《犬附少女》 序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某炎 一辆被尘埃染黄的的士行驶在桥上。 车里坐着一个长发的瘦小的女孩儿,她努力地挺直腰眺望着窗外。 “山离得好近啊” 坐在邻座的一个短发女孩儿从后方向长发女孩儿搭话道。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这是乡下啊” 长发女孩语气生硬地回答道,她从刚才开始就很紧张,冷静不下来。短发女孩儿想,她肯定很不安的吧。 她们两人身形娇小,看上去还像两个小学生。两人并排坐在的士的后排座位上。驾驶席上坐的是一个中年司机,副手席上则坐着一个老婆婆,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眯眯地笑个不停。 “呐,知道吗?日本国土的七成都是山地哦。这是我之前在书上看到的哦” 短发女孩儿似乎对对方说话带刺的态度不在意,只是如此说道。 “虽然你不能看一眼就对我们的街道就能有所了解,但看到那样子就真的会喜欢上的呢” “那样的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长发女孩儿鼓起腮坐了下来。 “你刚才看什么了?” 短发女孩问道。 “天空” 长发少女语气简慢地说道。 “为什么要看那里” “有鸟在飞。不好么,有动物在动就不由得盯着看了啊” 长发女孩一脸嫌麻烦地解释道。 “那一定是人类还是猿人的时候的留恋呢。这是叫本能吧” 这个解释让长发女孩儿皱起了眉头。 “你的朋友知识很渊博啊” 坐在助手席上的老婆婆柔声说道。 “以前这个山里有着各种东西的哦” “各种的东西?是什么?” 短发女孩儿问道, “是啊,有各种的东西。但是很多都是可怕的东西。妖怪,幽灵和鬼之类的……” “这样的话就像傻瓜一样” 长发女孩看似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而且,以前还有人住在那里呢” 老婆婆语气温和地继续说下去。 “人现在不 是还住在那里吗?” 短发女孩儿再一次问道。 “以前住着和现在不一样的人哦。现在大家都去其他地方了呢” 老婆婆如此说道,笑了起来。 短发女孩儿没听懂老婆婆的话,虽然她盯着着旁边的女孩儿,但她却依旧一脸不高兴地沉默着。 “到了后就请你们吃猕猴桃。今天早上听说你们两个要来之后,我就去水果店买了很多水果哦。你们可以尽情地吃哦” 老婆婆大方地说道, “比起这些,请马上治好我的病啊。你能做到的吧?” 长发女孩用像是顶撞般的态度说道。 “这个怎么说呢,这也不是治与不治的问题” 老婆婆说道,然后又笑了起来。 “什么啊,真是不靠谱啊” 长发女孩儿大概是不喜欢老婆婆的话吧,脸色阴沉地对旁边的女孩耳语道。 “如果来到这样的地方还没能治好的话,我是决对不会就这么就算了的” “你又说这样的话了……” 短发女孩儿刚露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马上就要到了哦” 老婆婆对两人说道。 “你们最好还是快点好好坐好。车到了砂石路了,会咬到舌头的哦” 如老婆婆所说,不久车就开始摇晃起来了。车摇得比想象中还有剧烈,两人都自然地沉默下来了。 之后,他们坐着的的士缓缓地驶进了一排并排而建,造型相同的房子的一角。 第一话 蛊毒 序 房间的窗帘开始隐约地泛起白光,马上就要天亮了吧。 少女穿着睡衣坐在椅子上。她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蓝色的塑料桶。 房间并排放着一些花季少女所喜爱的可爱小物件。桌上那与这房间格格不入的无机质的桶用盖子盖着。而且,桶盖的中间还开着数个小气孔。 少女开始战战兢兢地剥开固定着桶盖的胶带。 胶带剥下撕裂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寂静,像是呼应这声音般,桶里面发出了喀沙喀沙的干巴巴的声音。 少女因害怕而停下手,房间马上又恢复到寂静了。 她慢慢地深呼吸,让心平静下来,然后在一次伸出手剥起胶带来。 裹了三圈的胶带剥完后,少女站了起来,慢慢地揭开盖子。从桶盖打开的一侧飘来了刺鼻的恶臭,少女皱起了眉头。那是一股她前所未闻的恶臭。 她忍耐着恶臭的刺激看进桶里,只见一层黑色的东西覆盖着桶的底部,像是要把桶底铺满般。 那些是无数的小动物的尸体。 昆虫和爬虫类的尸体凌乱散落在桶底。气味的本体正是这些尸体的腐臭味无误。 桶中看不到在动的东西。 少女再次开始行动时,再次听到了刚才那喀沙喀沙的声音,但那大概是尸体互相摩擦的声音吧。也许是因为放置的时间过长,小动物一头都没剩全部死绝了。 少女如此想到,她的心微微地动摇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迄今为止所有的辛劳全都会白费掉。 她手里拿着准备好了的木筷,忍耐着恶臭气味带来的呕吐感,谨慎地在尸体山中寻找起来。 然后,尸体的一角突然动了。 少女虽然吃惊,但很快就定下神来,定眼看清了那个动着的东西的本体。 动了的东西是一条手指大的蜈蚣,用筷子一戳,它就开始逃到了尸体山的上面。 至少发现了活着的东西,真是太好了。但如果还有两三只活着的话,仪式就还不能说是完成。活下来的小动物必须有且仅有一只。 少女边用木筷把想要爬上桶壁的蜈蚣捅落下去,边寻找着其他的生存者。但是无论她怎么找,都没发现其他活动的东西。 确认了没有其他活着的东西后,少女把桶盖盖上。于是,少女安心地叹了口气。 看来进行得很顺利。 这是少女从一本书上看来的咒术。 首先要准备一个器皿,把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放进去。放进去的活物是蜘蛛,蜥蜴,青蛙,蛇,蚯蚓——除此之外,只要是有生命的活物什么都可以。 然后就这样把器皿密闭起来放置着的话,小动物们就会开始互相争斗。一开始是互相残杀,不久就会互相吃掉对方的尸体。它们这样反复地互相吞食,到最后剩下的一只就会被其他动物的怨灵附体,成为咒术的道具。 少女所读的书上是这么写着的。这个咒术貌似被称作“蛊毒”。 她会作出这样的东西当然是有理由的。 少女对几个人抱有杀心。她们是学校的同年级学生。 她在学校的朋友圈子里,一直都被人欺负。如果仅是如此,她还可以忍受。但最近,她们的行为却逐步升级,已经到了不是用“欺负”这种轻度的词语就能带过的地步了。 只要一想起被她们逼着去做的事情,少女就会感觉到一股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变得酸楚般的憎恶感。 那是发生在新学期刚开始的九月的休息日的事情。 她们打电话把她叫去卡拉ok。刚想着她们是要逼自己做什么吧,她们就让她当场在援交网站上写下信息。 最初大家都是一副开玩笑的表情,所以少女以为写下信息后她们就会放她走,于是就老实地遵从了,但是事情却并非就此结束。 少女写完信息后,大家就突然说起钱不够花啊之类的装傻的话。少女虽然知道她们是在给她施加压力,但她还是沉默着。于是她们开始具体地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了。 少女当然是拒绝了,但是在狭窄密封的k房里,少女被朋友们包围着,并投以威胁性的语句,容易胆怯的她从心里升起的反抗二字很轻易地就消失掉了。 最后给少女发信息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和这个男人见面之后,她和这男人做了此前未曾做过的事情。 一段无法让人觉得是现实的,像虚幻般的时间过去后,少女呆然地走出了酒店,她的朋友们已经在等候着了。然后,男人给她的三万日元全部归她们所有了。 与此同样的事情到今天为止已经重复上演了三次。她们最开始多少都有一点紧张,但现在她们已经毫无罪恶感了,似乎觉得这种行为已经被归入为日常之中。但从身为受害者的少女看来,这可不是一件可以无视并习惯的事情。 少女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片温暖湿润的东西触了一下的她的赤足。少女看过去,发现是她的宠物室内犬在舔着她的脚。 刚才为止小狗应该还是在自己的床上卷着身子睡觉的,看来是被声音吵醒了。少女的目光一与它目光相对,它就用鼻子发出了呜呜的鸣叫声,缠着要少女陪它玩。 “绮罗,乖” 少女甩了甩脚把绮罗赶走,听话的小狗就老实地坐在到了地毯上。 她已经到极限了。 她被逼着做了很过分的事。她的人生完了。她的人生偏离了征途,不得不堕入歧途。 那是一种像是一切都被断送了的,凄惨的心情。变成现在这样子,少女唯有结自己的生命了。 但是,在死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她想在最后狠狠地报复那些人。在自己死了之后,那群人还是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快乐地生活着的吧。这样的事情,她是绝对不容许的。 而后,少女决定试一下这个诅咒。 她也并不是完全相信这种超自然的东西。只是,她要是使用暴力对抗她们,还反而会被干掉。她不是一个头脑好使的人,无法靠智慧取胜。对她来说,就有用这个方法才能在不被其他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悄地给予对方伤害。 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她就想,也许有朝一日会用得上,于是就把能用的诅咒事先做了个标记。 就这样,到了今天,这个蛊毒终于完成了。这桶里剩下的那条蜈蚣就是成果。 但是,计划真的可以顺利进行吗? 她没有完全按照书上所写的配方去做。她没能搜集到危险的毒虫和五彩斑斓的活物。活祭品只有团子虫,瓢虫之类的,看起来诅咒之力很弱的温和小虫占了大多数。本来她就不擅长抓这些昆虫和小动物。种类都已经先天不足了,也许数量上也太过少了。 她所需要的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强力诅咒。虽然书上没有具体地写着需要收集的活祭品的数量,但只收集到这么点温和的虫子的话,是不足以将人诅杀的吧。 虽然满怀不安,但这已经是现在的她竭尽所能才做到的。也许可能性有点低,但既然完成了,就唯有一试。 她换上紧身运动衫,拿起狗链。小狗感觉到主人是要带它去散步,像似很高兴地在少女脚上撒欢。 虽然已是旭日东升,但街道还是没醒过来般,十分静谧。 十月的风略带寒意,让少女缩了缩脖子。 她一手拉着狗链,另一手上握着便利店袋子和小铲子。那个袋子里装的就是那个蛊毒。 这样看起来只是单纯遛狗散步吧,不会露馅的。而且就算袋子里的东西被人看见了,在其他人看来也只是一条蜈蚣而已吧。 即使脑袋里清楚这些,但她还是感到惴惴不安。像是在做亏心事时候会变得过分胆小那样。 与不安的少女相比,狗狗则是天真烂漫,步伐轻快,使劲地扯着狗链地走着。也许是因为今天偏离了平常的散步路线,走在不熟悉的街道上而兴奋吧。 虽然世上有人认为动物能通人性,但她觉得这是绝不会有的。 狗狗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她仅有的朋友了。 但不管她的心是多么痛苦,这位朋友都一直是那么快乐。最近她有时还觉得狗狗的这份开朗很是碍眼。如果是能了解人的心情的话,不是应该稍微考虑一下她的心情呢。结果,即使是自己一直尽心驯养的最喜欢的宠物,也许也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这样走着走着,少女就到达了目的地。 虽然在心中决定了要是那家里有声音的话就马上折回,但相反的那里却很安静。 今天是星期六,也许一家人都睡懒觉了。 房子的门牌上写着“本上”。这个本上的长女本上聪美正是少女要诅咒的目标。 虽然聪美在圈子里算是比较低调的,但少女有着选择她做目标的理由。 聪美和少女在初中就认识了,但到了高中之后就和圈子里的人混在一起,对少女的态度突然发生改变,和其他一起把少女当做低等的东西来对待。 背叛是最无法忍受的。聪美没有站在不起眼的自己的这边,而是选择了附和引人注目的她们。明明她这样做也没得到什么太大的好处。少女如此想道,但聪美却不这样认为。 相识三年情分就这样简单地被践踏了。这就如同在宣告少女本身是个的微不足道的存在般。一想到这,少女就忍无可忍了。 因此,少女才选择她为第一个目标。聪美是少女最为仇恨的人。 而且,现在那圈子里的人中她也仅知道聪美的家。如果这一切顺利的话,她还得去调查其他人的住址。她没打算只报复一个人就了事。 少女在矮树篱笆旁蹲了下来,寻找在墙根挖洞的地方。 这片矮树篱笆她很眼熟,春天的时候会开红花。把红花摘下来用嘴吸会有微甜的味道。她想起了初中还是朋友时来聪美家玩时的情景。 现在想来这就像完全置身于另一个梦中发生的事情一样。那时候看其他人还没变得像现在这样卑躬屈膝。少女相信着,世界的一切都是平等的,其中尤以友情为世界上最闪耀的宝物。 她一边忍着泪水一边挖着洞。 然后她把袋子倒过来,把里面的东西抖落,在它还没爬上来之前就把土盖上。这样就完成了。 据说蛊毒所在的家的居民都会生病死掉。 到底有多大的效果呢。 一 走过樱花林荫道,前方就是久里宫女子高中——通称为久里女。这是一所在附近风评不错的学校。 久里女是市内女子大学的附属高中,所以毕业生几乎都能自动直升式地升入大学。因此学生们不会被测验学习紧逼,平时学校氛围闲适舒畅。这也成了这所学校的校风给人的印象。学生的学力不算低,也不太高,而且学校的制服并不华丽,制作稳重,让人感觉传统,所以在应试生中也很有人气。 但这只是外人看到所留下的印象,就实际在这上学的学生看来,也许学校不管哪个方面都无如此显著的差别。 班会时间临近,二年c班的学生也都在教室里聚集起来了。上学较早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聊得热火朝天。 她们聊天的内容都是些异性话题,时尚话题及出处不明的传闻之类的,再加上今天是星期一,所以也有不少人在聊周末的回忆。这是一幅极其普通的朝日风景。 此时,一个长发少女走进了教室,她一看到坐在教室最里面座位上眺望窗外的女生后,就一溜烟地跑近过去,用手指戳了下那个女生的后背。 即使女生一脸不悦地回过头来,少女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早上好!” 她满脸笑容地问好道。 “嗯” 被搭讪的女生只是冰冷地点了点头,这连回答都算不上。然后她转过头再次看向着窗户那边了。她一脸思索的表情,也许是在想事情吧。 长发少女毫不在意对方的表情,把自己的书包放到女生的桌上,继续向她搭话。 “那个呢,典子酱,我有样东西想你帮我试一下味” 少女正要打开盖子,但被称作典子的女生却回过头来,尖锐地断言道。 “不用了,我是不会试味的” 典子与少女相反,留着一头波浪形的短发。她那冰冷的目光从刘海处投射而出。 “试一下嘛,试一下嘛” 少女笑着打开了盖子。 典子看到那东西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少女拿出来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铝箔小包。 “这是什么?” 典子诧异地问道。 “沙河蛋糕”(注:巧克力蛋糕的一种) 少女一脸自豪地回答道。 “你做的?” “是哦。昨天花了一天才做出来的,想你来试一下味” “一点都不感兴趣……” 典子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看来脸带笑容的少女是不会这么简单就罢休的。典子死心似地叹了口气后,少女看似很高兴地笑了笑。 典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铝箔,看到里面有一块黑色块状物。她把黑块凑近鼻子。 “感觉有股焦臭味啊?” “那个呢,我虽然有在锅里把覆盖在表面的巧克力和砂糖搅拌在一起,但还是焦了一点” “形状没感觉怪怪的?一般沙河蛋糕都是做成圆形的吧?” “这是一口就能吃掉的沙河蛋糕” “奇怪的分类是走向毁灭的第一步呢。吃了这个真的没问题?” “没事的!我昨天也吃了” “看你的脸色确实很健康的样子……” 典子战战兢兢地咬了一口沙河蛋糕,嚼了几下,然后马上就皱起了眉头。 “好吃不?”少女问道。 典子艰难地把口中的东西吞下去后回答道。 “这个,感觉……” “怎么样?” “……好多面粉” “嗯,这样啊。因为面粉做成粉团了” “感觉就是小麦粉的味道啊?” “因为是粉团……” “你让我吃失败品么” 典子铁青着脸说道。少女大模大样地点了点头。 “嗯,但不是很好吃吗?很甜” “一点都不好吃!话说回来,你一点都不适合做料理,还是住手吧。你从以前开始就很狼狈……” 典子开始抱怨起来了,但少女净是不断地作出一些辩解都算不上的回答。 坐在典子斜前方的花轮美贵无意地听到了她们两人的对话。 真是的,一大清早地就聊些这么平和的话题。美贵可没这个闲心,她正担心着星期六进行的那个诅咒结果会如何。 如果出现了书上所说的效果的话,本上聪美就会死掉。如果她在双休日死掉的话,那今天她本人就不会来学校,而是由老师转达讣告的吧。 同班同学死掉什么的是罕见的事情,本来非常健康的一个人突然毫无前兆地死掉,班上的同学都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到的吧。 大家都会感到不安的吧,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事情的全部,而且还是这事的犯人。 光是想象一下那场景,美贵就能感觉到一股近乎喘不过气的紧张感。在她的人生中还未曾藏有过如此重大的秘密。原本她平时就是一个行为端正的好学生。 ……但是,真的会有效么。 她知道现在即使自己想这想那的也毫无作用。她要是老实地等着,到时候就会知道本上聪美到底会怎样的了。 虽然明白这些,但她心里还是变得不安。 为了消解心中的不安,她再次侧耳倾听着后面的闲聊。 不知何时,典子两人的话题已经转移到别事情上了。 “我说步,你真是一点都不明白呢” 典子像是呆呆地低声说道。 “不明白?” 少女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那个带糕点来的长发少女名字叫楠濑步,在班上毫不起眼,是老实巴交的类型,一直都和典子在一起。 美贵和她成为同班同学已经过了半年了,但和她说过的话只有寥寥数语。步给人一种不沉着的感觉,在美贵看来她实在是个有些脱线的人。 实际上,美贵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少女。美贵对她在四月进行自我介绍时说过的话还留有深刻的印象。 “我是楠濑步。没有加入社团,喜欢的东西是努力。爱好是在rpg游戏里练级” 她看似很高兴地说着这些不值得骄傲的事情。之后,她就开始说明她那时练级的游戏的内容。因为她太过滔滔不绝了,说到一半就被班主任制止了,让班上的人取笑了。 要说她的其他方面的印象的话,也就一直都笑嘻嘻地笑着,以及经常在上课时打瞌睡被老师提醒而已。 “嗯,不明白” 田端典子像是在意周围的目光般低声地反复说道。 她同样也是个不起眼的学生,但却与一直带着笑容的楠濑步截然不同,给人一种很摆架子的感觉,第一印象就不好。 对美贵来说她的印象也是这样,也没什么看到她和其他的同学谈笑的记忆。上课结束放学后她也是很快地一个人独自回家。 步和典子好像很早之前就认识了,但美贵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况。虽然她们一直都在一起,但听她们的闲聊,也不觉得她们关系特别好,感觉很不可思议。 “啊哈哈,即使你说不明白,我也本来就不明白我不明白些什么吧?” 面对着不得要领的步,典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美贵觉得她是有叹气的习惯吧。 “那我就告诉你吧。呐,像这样,班上有很多学生吧?她们都每几人聚在一起聊天,看起来哪个圈子都一样,但其实都各有不同” “不同?” “嗯,只要是有人聚集的地方,不管哪里都会有等级这种东西。在江户时代来说那就是士农工商。在印度来说那就是种姓。在班级里也有这样的东西的哦”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呀。你说的这是差别制度吧?现代的日本是民主主义,所以大家都是平等的吧?” “这些都是场面话哦” 典子像是很愕然地说道。 “即使是日本,也是有钱人和有钱人聚在一起的吧?穷人和穷人扎堆。在班级里也有与之一样的情况,我说的是这个” “是这样的么” “是的哦” “嗯” “你不明白的话我就说具体一点。怎么说呢,首先,长得漂亮的,身材好的,有钱的,这些在班级里算是上等优秀的人会与跟他们同类的人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圈子,是吧?” “是这样么?” “是的哦。这个称为第一军” “第一军,说得好像运动员一样呢” “道理是一样的哦。没用的人进入下一行列。他们都是因兴趣相同,性格相合,社团一样等极其简单的理由聚在一起。因此,第一军之下就是这些人组成的圈子,这就是第二军” “第二军……” “嗯,重要的是这前面,有比第二军更低级的圈子哦” “还有更低级的?” “有的哦。那是最下层的圈子。那些不被任何圈子接纳,多余的人在无奈之下聚集在一起组成的圈子哦。说起来就是第三军” “第三军……” “叫补缺也可以。在分班的时候,最后剩下来的家伙都会边露出装傻的谄笑边组成一个班的吧。与那个是一样的哦。因为没有其他交流的对象,所以大家聚在一起。基本上,世界上的圈子都是由这三种中的任一个构件所组成” “啊哈哈,才没有这样的事呢。典子酱你想太多了呢” “你在说什么。这是这样的世界的常识哦。只是你太迟钝而已” “我并不是迟钝,我想你说我平和的……” “不要乱说。总之,大家不一定是因为关系好才在同一个圈子里。人们按个人能力指标被划分到不同的合适范围内,很多圈子都是人们根据这个划分结果聚在一起组成的” “不,不是的哦” “什么不是?” “因为,即使是有着很多优秀孩子的圈子里也有不起眼的孩子在的吧?” “嗯嗯,那个是‘补给人员’呢” “bu ji ren yuan?又是个感觉奇怪的命名呢” “很怪么?但这个很贴切的哦。圈子里不知为何会不合时宜地混进低等级的无价值的人。你知道他们的作用是什么吗?” “唔……爱吧” “错了。他们是用来被其他成员欺负,以满足其他成员优越感。和大家在一起用于衬托大家的劣等孩子?” “啊……” “因此,他们负责给成员补给心里安慰,所以叫‘补给人员’。……喂,步,你有在听吗?” “嗯,嗯嗯” 步似乎无法理解典子的说法,但在一旁听着的美贵却能清楚地理解。 她的想法真是厉害呢,典子那让人意外的洞察力令美贵感到吃惊。特别是“补给人员”那一段论述给美贵带来了复杂的感想。 就分类上来说,美贵所属的圈子是第一军的范围吧。大家都长得那么漂亮,而且都是些在班级里有点影响力的学生。在美贵看来,也觉得她们与其说是真的关系很好才在一起,倒不如说是为了互相捧高自己的身份才聚集在一起。 而后,美贵在这第一军里的位置恰好是典子所说的“补给人员”。想一下现在她们对她所做的事情,确实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命名了吧。 一想到这事,美贵的心情又变得阴沉了。 “感觉离题了呢。总之,我想说的话是,我和你的关系就是第三军” 典子斩钉截铁地对步断言道。 “诶!” “诶什么诶。从前开始就是这样的吧。你和我都是多余的人,所以才在一起。你不要误会了” “但是我喜欢典子酱呀” “说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要我们得更上进一点。你真是迟钝啊” 正好在典子第四次叹气的时候,“一军”的成员走进教室了。 她们三人都用手机互相约好,一直都是一起上学。只有姑且算是她们玩伴的美贵没被邀请。美贵觉得没被邀请是显然的吧。当然,要是她们真的邀请的话,美贵也会很头痛的吧。 最先走进教室的是嶋有纪,与她并排走进来的是一副领导派头的渡边秋菜。 之后还有一个人,本该一直都和她们一起来教室的本上聪美没有进来。本来以为会是这样的,但那两人进来没多久之后,聪美就出现了。 看来蛊毒没能置她于死地,但并非完全没希望。聪美脸上戴着一个白色大口罩。 “早上好” “对不起了,周末没能和你们一起玩” 有纪和秋菜坐到美贵旁边自己的座位上后,便装傻充愣地对美贵笑道。 “没事,没什么……” 她们一向美贵搭话,美贵脸上就条件反射性地浮现出谄笑。 “……我也很喜欢呆在家里” 这并不是撒谎。 对于美贵来说,能不和她们碰面过完周末,是件相当安宁的事情。哪怕是算上她们拿着美贵挣来的钱去玩这一事情。 迟来的本上聪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弓着腰咳嗽起来。 看来她的身体状况果然不妙。那跟诅咒是有关系的吧。 “聪美酱她怎么了?” 美贵忐忑地向秋菜问道。 “好像是突然得了感冒” 她面露难色地回答道。 美贵询问详细的情况,秋菜一脸不耐烦地给她解释了一下。 据说星期六本上家突然全家人集体发高烧卧床不起。那天他们病重得几乎起不来,但到今天早上聪美身体稍微好转了一点,所以就来上学了。 “星期六……” 这跟美贵埋下蛊毒的日期一致。 “全家人集体发高烧真是不走运呢。是吃了什么变质食品吧” 秋菜皱起眉头说道。 美贵觉得这也许是诅咒的效果吧。 想了一下之后,美贵确信一定是这样的。要说是偶然的话,这时机也太巧合了。而且全家一起发病,这也与书上所写的蛊毒的效果相一致。 美贵觉得符合这些条件的情况是很难出现的。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美贵无法完全压抑住心中的兴奋,她把手按在胸前,拼命地忍耐着不让此时的心情表露在脸上。 即便如此,美贵还是无法完全掩饰此时的兴奋。如果秋菜仔细观察一下话,大概就会发现她脸上浮现出的表情是与现在的话题相违的。 但是,秋菜并没有注意到,她很快就转向有纪那边,聊了起来。 ——诅咒有效果了! 美贵这天连课都完全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咒术的事情,即使一如往常地被秋菜她们欺负,也几乎不在意了。 美贵想快点把这份喜悦传达给别人。放学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有如被解放般地深呼吸一下,然后把小狗抱了起来。 “呐,绮罗!书上写的东西是真的哦!” 绮罗应该是听不懂美贵的话的,但它却摇动着尾巴,配合主人的兴奋。 “那孩子‘咳咳咳’地咳嗽了哦。那样子看起来非常痛苦!” 虽然只有一点成效,但这是美贵第一次成功实施报复。在此之前她都只能一直忍耐着。不管多么痛苦,都得边露出谄笑边忍耐。 美贵终于拿到了一件可以使用的武器了。 一想起聪美那衰弱的样子,她就高兴得不得了。终于让她尝到自己所感受到的痛苦了吧?哪怕那只是万分之一。 想不起多久没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心情了。她自己也无法相信自己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美贵虽然在为这小小的成功而感到喜悦,但脑海中马上又涌现出别的事情。 虽然已经可以确认诅咒确实有效,但还没能达到本来的目的。 本上聪美还活着。她只是得病了而已,今天她的病情已经朝着好转的方向前进了。这样下去的话,到明天病情就会更有起色,马上就能痊愈的了吧。那样,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恢复原样,美贵在心中低声念道,那份难得的喜悦眼看着就要凋谢而去。 该怎么办才好?必须得再做一份更强的蛊毒么? 但是,要做更强的蛊毒,那就不得不收集比这次更多的小动物。美贵没有这个自信。虽然这次仅是收集这点数量,她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但这是多辛苦一下就能做到的吧? 每一天都跑进树林里,来回地追逐虫子,脚被杂草割破,手上沾满泥污,还试过把脸探进蜘蛛的巢穴里。 收集完小动物后的工作也不容易。虽然只是把它们关进桶藏在到房间的一角就行了,但夜深人静时在房间里能听到虫子们互相吞食的声音。拜此所赐,美贵每天都会做噩梦,都快要疯掉了。 现实地想一下的话,美贵觉得要准备更强力的,而且还要三人份的蛊毒是不可能的。 “绮罗,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 美贵说完就盯着绮罗的脸,绮罗一如往常地汪汪地叫了起来,它纯粹只是因美贵逗它玩而感到高兴而已。 “不懂么” 美贵把绮罗放回地上,还余有兴奋的绮罗摇着尾巴在房间里跑了起来。美贵无视掉绮罗坐在椅子上。 怎么办?再拖拖拉拉的话,又要到周末了。最近她们花钱的速度变快了,这周也会命令美贵给她们“补给”的吧。只要一想到那事,她就恐惧得后背发凉。 美贵从抽屉里拿出那本书。精装的封面上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字体写着《令世人恐惧的巫蛊法术》。她是按照这本上记载的方法制作蛊毒的。 美贵盯着封面,犹豫了。她已经把这本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就算不翻开书,也知道里面有一个更加强力的诅咒,而且这诅咒就算是她也能做到。 ——该怎么办。 她边在心中低声说着边翻开写着那种方法的那页。方法被让人生厌的方法字体端正地记载在那里。 ——这样的事情,不能做的……。 从前看这文章的时候,美贵也不相信诅咒的效力。因此她觉得这样的诅咒是无法成功的,很快就把这内容抛诸脑后了。但在亲眼见识过诅咒效力的现在,她就无法那么轻易地否定了。 印象中这方法很残忍,但如果实行了的话,就能实现美贵的愿望。 在美贵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页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门。 美贵慌慌张张地拿起本参考书遮盖在这本书上。 没等她答应,房门就打开了,走进房间的是她的母亲。 “我明明还没答应,你不要进来啊” “回到家后就一直关在房间里吗?” 母亲毫不在意地对表露出焦躁的美贵问道。 虽然绮罗在母亲的脚下撒欢,但她却一脸厌恶地皱着眉头把它赶走。 “……在学习而已” “这样啊……” 母亲一脸疑惑,美贵也知道她不会相信。 “知道了的话就出去!” “呐,美贵酱,最近你即使在家里也不怎么出房间,而且还完全没了笑容…” “这是你的错觉吧。……我不觉得有这样的事” “是这样吗?但是,我有点担心呀。呐,你是在为学校的事情烦恼吗?” “这样的事情……” ——这事不能说。该怎么说明才好?从我口中说出那么惨痛的事情……。 美贵的心中涌起一股近似于愤怒的情绪。 “不要随便地担心我!我也有很多私人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从房间里出去!” 母亲虽然想说些什么,但美贵在那反复地大声喊着,她只好不情愿地走出房间。 万分疲惫的美贵倒在床上。 结果美贵没有做出决定,第二天继续上学。 在放学后,美贵跟那几个成员一起来到平时去的卡拉ok。她对那个地方没有好印象。她们带她来这里基本上并不是为了让她也一起享受卡拉ok,肯定是有别的事情。 不出所料,今天也是这样。 “不好意思呢,最近钱不怎么够花了” 坐在旁边的秋菜马上就开口说道。 虽然美贵已经预料到了,但听到她这么说,身体还是僵硬起来了。 “最近有点浪费时间了,所以得珍惜时间了。为了下次能顺利进行的吧,我们提早进行计划吧。这样的话,一天内接三四个人了也没问题吧?” “但,但是……” 要是想要钱的话,自己去做不就好了,美贵心中如此想道,但却不敢说出口。 “不用担心的,我们已经为花轮你想好信息的主要内容了” 秋菜说完后,就拿出一个笔记本。 美贵瞥了聪美一眼,仅仅一天时间她就已经完全康复了,现在正翻开一本很厚的点歌目录从里面找歌。事到如今美贵是不会期待她来帮助自己的,但她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却让美贵打心底里感到厌恶。 在聪美对面的有纪已经输入完成了,现在拿着麦克风等着歌曲开始。 她们那日常式的场景与自己的境况相去甚远,这点让美贵垂下了头。此时,音乐旋律在房间内流转起来了。然后有纪把麦克风递近到嘴边准备开唱。 “别不说话,我刚才说怎么样?” 秋菜对垂着头的美贵问道。 “我,我…” “听不见” 因为有纪开始唱歌了,秋菜似乎听不到美贵的话。她把脸凑近过来,甜美的香水气味飘到了美贵跟前。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做这样的事情了。真的,很讨厌……” 美贵没敢看对方的脸,低着头拼命地说道。 “这样啊,不行么。无论怎样都不做了?” “嗯,嗯” “这样啊,那么就没办法了呢” 秋菜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让美贵忍不住吃惊地看着对方的脸。 “这样行吗?” “嗯,你说不想做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呢。我们又不能勉强朋友” 秋菜微笑着说道。 “嗯嗯。太好了。这样的话我……” “但是呢,世间这种东西很不可思议的哦” 秋菜打断美贵的话,说道。 “做了坏事的人呢,是会受到惩罚的,这是世间的定理。呐,花轮,你不觉得抛弃遇到困难的朋友是一件很过分的事吗?” 秋菜对美贵笑着说道,感到疑惑的美贵无法对此做出任何回答。 “要是什么都没发生就最好啦。但例如你迄今所做过的事情全都被大家知道之类的。但愿别发生这样不幸的事情呢” 然后秋菜像似故意地皱起眉头。 她的表情让美贵感觉到自己被威胁了。 秋菜她们应该不可能在公开场合说出这件事的。明明知道这点,可美贵最后还是无法拒绝。 “谢谢,帮大忙了、我开始打工之后一定会还你的” 美贵按她所说的在帖子上写下信息后,秋菜看似很高兴笑着说道。 美贵无言地合上手机,背靠着沙发。 本上聪美那刺耳的歌声在房间内流转。 “花轮也唱一首?” 有纪邀请道,但美贵轻轻地摇了摇头。 “哦?嘛,算了。总之,你得多一点笑容呢。你脸蛋本来就不算漂亮,要是再露出一副郁闷的表情的话,难得招来的客人都会跑掉的哦” 美贵连对有纪那嘲弄的话做出反应的力气都没有。 她感觉口干舌燥,在伸手去拿饮料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灯光闪烁地震动起来了。马上就收到短信了吧。 美贵回到家后,书包里的手机还在震动着,她把手机连同书包一起摔到墙壁上后,把头埋在枕头里哭了起来。 她哭完之后抬起头来,就在身旁等着她的绮罗像是安慰般舔着她脸颊伤的泪水。 “绮罗……” 她眼神认真地盯着绮罗。她在哭的时候已经决定了,要实行书上所记载的那个咒术。那是一个要用狗来做活祭品的诅咒。 而且,即使是不擅长运动的美贵也能随便处置的顺从活祭品就只有眼前的这条小狗。 绮罗边吐出舌头,哈哈地吐着气边盯着美贵的脸。它这样做出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在笑一样。 绮罗,对不起了,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美贵站了起来,开始换衣服、 拥有茶色娇小身躯的绮罗不知道是哪个品种的狗,大概是杂种吧。以前它虚弱地倒在家门前快要死去时,是美贵把它捡了回来。 虽然父母都反对,但她还是任性地收养了它,并一个人照顾它的全部起居、从开始喂养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了。 父母都不喜欢狗。如果我不在了的话,它一定会被带到保健站的吧。曾在电视新闻上看到过,保健站对狗狗的处理就是让它安乐死之类的,不会让它活太久。要是它会遭受那样痛苦的事情的话,还不如帮我一把更好。 原本要不是我把它捡回来的话,这孩子早就死在那里了,也不会长到这么大。而且我也没打算在活下去了。一切结束之后,我也会去寻死的。所以,我们俩一起杀掉她们吧。 美贵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正确,也许再想一下就会找到其他的方法,但要再想下去只会让自己感到痛苦。 美贵换好衣服后,拿起书打开那一页。 那是一种可以自由操作被称为犬蛊的犬之恶灵的法术。那是古代日本流传下来的咒术,据说在日本各地都有传说。 犬蛊,又称犬神。被全犬神附身的人称为犬神使,也可以称为“犬凭依”。 二 美贵本以为要是被父母看到自己把狗带外出会很麻烦,但他们大概是去买东西了吧,她很顺利地就出了玄关。 傍晚的街道染上了朱红色。 这个时段的住宅街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晚饭的香味飘出到了街上。每当有勾起人食欲的香味飘过,绮罗都会抽动鼻子。 不久,美贵和绮罗就来到了离街中心稍远的杂树林。她要去的地方就在这片树林里头。 身形娇小的绮罗跑进了郁郁葱葱生长繁茂的杂草中。它虽然犹豫了一下,但在美贵也踏进树林后,就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了。而后绮罗很快就超过了美贵,像是在给她带路般跑在前面。也许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的绮罗是打算挺身而出保护主人。 要是那里变成了小孩子玩闹的地方,那就不得不重新选择地方了,但树林里看不到有人进入过的足迹。这样的话,应该不会人打扰的吧。 从外面看去,那是一片无甚特别的杂树林,但走进去之后却像原始密林一样。 繁茂的树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汽车行驶的声音,能让人感觉到人类社会的声音全都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虫鸣声和树叶的沙沙声,听觉全被这些声音所占据。 而且这里面光线微暗,到处都是泥沼,湿黏黏的。平时美贵是绝对不会进入的地方的,虽然周围变得有点恐怖,但即便如此,这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相比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美贵给自己鼓起勇气。 美贵深入到里面,来到一片近乎看不见外面景色的地方后,停了下来。这附近应该不错吧。 美贵找到一片干燥的地面后,就开始用铲子在那里挖坑。 绮罗尚未注意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还想要帮美贵的忙,但反而碍手碍脚。美贵将它推开,它就很伤心似地叫了几声。 大约十分钟后,坑挖好了。 “绮罗” 听到美贵的喊声,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飞虫的绮罗很高兴地跑了过来。美贵伸手去摸它的头,它像平时一样把头向后仰起。 美贵用绳子把它的四只脚扎了起来。即使是忠犬也很讨厌被人这样,但绮罗只是小声地吠了几下后就老实下来了。它不懂得去违抗美贵。 美贵在不安的绮罗的目光注视下完成了作业,然后她把绮罗抱起来放入坑中,接着把泥土填回坑里,只把它的头露在外面。完成之后,看起来就像是只把砍下来的头放在那里一样。 至此,绮罗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不安,它目光胆怯地抬头看着美贵,呜呜地用鼻音叫了起来。 美贵沉默着,绮罗扭动着身体想要逃出来,但它的手脚都被绑着,实在是无法从坑中逃出。 照这个样子,看来无论它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明明天气不是很热,但美贵的腋下却被汗水湿透了。 今天这样就可以了。美贵正要离开这地方,但双脚却颤抖着无法自由地活动。 “真是的” 美贵轻声嘀咕道,拍了拍大腿,转过身去。绮罗的叫声从后面传了上来。她按着双耳,跑着离开这里。 就这样把它活埋着放置三天三夜,让它足够地饥饿后再把它的头砍落下来。 这样做就能得到一个饱含着怨念与痛苦的狗头,这是制作犬蛊的第一阶段。 书上写着,狗越是凄惨得到的咒术力量就越强。 走出树林后,美贵步履蹒跚地向着自己的家走去。虽然身体已经不再感觉僵硬了,但却有一股强烈的疲劳感重重地压在身上,而且耳朵深处还余留着绮罗的叫声。 因为最近几天要举行运动会,所以星期五的班会上就要决定每个项目的参赛人员。 班长站在黑板前,黑板上列着项目名称,每决定一个参赛者,班长就会在项目下注上学生的名字。 对于这所学校的学生来说,运动会并不是什么有人气的活动,班上的气氛一点都不积极。结果就几个积极的志愿者们参加了好几个项目,黑板上列着的都净是一样的名字。 在这样决定好了全部的参赛者时,班主任吉行龙雄却提出了异议,说这样太过分了。 在只有女学生的学校里年轻男老师大都很有人气,但阴沉严厉的吉行却是个例外,没什么人气。学生在背地里都对他直呼其名,他经常成为别人说坏话的对象。 吉行用平常那不容分说地口气说道。 “这样的话,不就是绝大部分人一个项目都没参加么。你们好好想一想怎样才能让每个人都至少参加一个项目,然后在重新决定” 已经快接近班会结束时间了,现在在重新决定的话肯定会影响放学时间的吧。恐怕吉行也知道这点,但还是特意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番话。要是决定的人对项目不满意的话,会议中途有可能会暂停来数次。这种如讽刺般的做法还真是像吉行的作风。 几个学生发出不满的抗议,但因为吉行说的话在理,最后她们不得不遵从。 “那个,那么。我们就从头开始……” 班长松田浩子一开口,下面就涌起一片嘘声。 即使被那些无法直接向吉行发泄不满的家伙当做发泄对象,但浩子也无可奈何。善良的她脸上浮现出了疑惑的表情,看向吉行那边,但他却装作不知。美贵感觉浩子很可怜。 吉行采用这样的做法会被人讨厌的吧。 然后美贵看了眼时钟,只剩下五分钟就放学了。照这个样子,离放学时间似乎三十分钟左右。 这对于美贵来说,也许这反而算得上是件好事。她还没完全下定决心。 从埋下绮罗起,到今天已经过去三日三夜了,终于不得不进行那最后的工作了。 为此,她今天带着工具来上学了。先是一把柴刀,柴刀只在数年前在野营时用过一次,而后就丢在储物柜深处,恐怕父母都遗忘了它的存在了吧。然后就是一个已经不用了的运动包,用来装砍落的狗头。还有用来擦拭污渍的毛巾,替换的衣服和罐头狗粮。 昨晚准备好的这些东西现在全都塞在书包里。 这样,与之先关的工具就全部准备好了,但她还没做好关键的心理准备。 做这种恐怖的事情真的没问题吗?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 时间在烦恼中飞速流逝。美贵还没完全得出答案时,班会就已经结束了。 班长松田浩子是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可美贵想起自己还没说自己希望参加哪个项目。明明自己还没决定,可班会就结束了,这是怎么回事?美贵不可思议地看向黑板,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名字被写在了掷球比赛那一栏。(注:掷球比赛,一种把球抛进挂在高处篮子里的比赛) “我看你在想事情,就先帮你报了跟我一样的项目哦” 秋菜回过头来对美贵说道。 “谢,谢谢” “你客气什么呢。我们是朋友吧?” “嗯,嗯,是呢” 看到美贵点头,秋菜微微一笑,然后如此说道。 “因为我期待着星期六呢” 美贵边走着边在心中反复地对自己说道,今天一定要完成,尽力完成! 要是自己什么都不做,只会任她们随意摆布。要尽早杀掉她们。 这样想着想着,美贵就来到了那个地方。绮罗注意到她的脚步声抬起头来。 三天没吃东西的绮罗看起来很虚弱。它抬头看向美贵的眼神也有气无力的。 美贵每天都只过来看一下绮罗的情况。她必须得确认一下绮罗有没有被野狗什么的袭击,有没有逃出来之类的。她还必须得重新加固因绮罗扭动身子而松动的泥土。还有就是,她仍在犹豫要不要把绮罗放出来。 美贵每次来这里,绮罗都会发出像在恳求‘能把我挖出来吗’似的声音。 每次美贵的心都会动摇,但最后都是没放它出来。 美贵每天都只是来整理一下泥土就回家,在这种情况下,绮罗似乎还相信着美贵。今天也看着她的脸,用嘶哑的声音不停地汪汪地叫了起来。 美贵心疼起来了,但她已经做好觉悟了。 她首先从运动包中拿出罐头狗粮,拉着拉环把盖子打开,罐头中飘起一股似乎连人都会被勾起食欲的香味。 绮罗嗅到这味道后,叫声变得更大了。那是拼命地挤出来的,悲痛的叫声。 但美贵拿出狗粮并不是要让它吃掉然后填饱饥饿的肚子的。 她把狗粮装到盘子里,然后放到地上。接着绮罗就像要拼尽最后的气力般拼命地伸长脖子,但即便如此,狗粮还是放在了它还差一点点才能够到的地方。 在绮罗继续着无谓的挣扎时,美贵把柴刀从刀鞘中拔了出来。 虽然刀刃就在绮罗身旁闪着光,但它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了放在眼前的食物上,没有注意到刀光。它那小巧的脑袋中大概只有欲望在咕噜咕噜地打转吧。 只要现在挥动柴刀砍在那毫无防备地伸长的脖子上,就能得到一个塞满了负面感情的狗头。书上是这么写着的,美贵打算按书上说的做。 她紧紧握住柴刀,力度大得连手指都发白了。 “绮罗,为我而死吧” 她低声说道,然后挥起了柴刀。 但是,她无法砍下去。 已经挥起来了的柴刀最后还是无力地举回到原来的位置。 实在下不了手啊。 美贵心中低声嘀咕道,然后丢下这一切,离开了这地方。 美贵回到家后,正好碰上母亲在准备晚饭,香喷喷的咖喱香气刺激着她的鼻腔,但现在的她毫无食欲。总之,她只想快点回到房间里休息。 “我回来了” 她丢下这么一句后,正要走过去,但。 “啊啦,怎么了?脸色发白的?” 母亲一脸担心地问道。 “不知道” 美贵没有停住脚步,而是避开母亲走向自己的房间。 美贵看了眼镜子,脸色确实很苍白,再配上眼睛下方因慢性睡眠不足而略微浮现的黑眼圈,看起来就像病人一样。 而且,她的手还微微地颤抖着,肯定是身体上还附着挥起柴刀时的恐惧感。 最后,她还是无法杀掉绮罗。 实际上,只要亲眼看着绮罗的样子,她就无论如何都砍不下去。 果然,也许自己是做不来的,我的心太柔弱了。 老实说,今天的失败是一个打击,让人意志消沉。 明天再去一趟那地方吧。要是即便那样,自己仍和今天一样无法挥下柴刀的话,那就住手吧。然后在寻找别的什么方法。不管怎样,明天都是最后一次。 美贵在心中决定道。 第二天的星期六,是和秋菜约定的日子。 美贵在上午就出门了,去和秋菜她们见面,接着就走向碰头的地方。然后,那天她一共见了三个男人。 大概是因为数天之前就已经做好觉悟了吧,像是心中深处的什么闭合了一样,心情十分平静,甚至还有观察对方的闲情。她感觉第二个男人大概是带着假发的吧。 三个男人看起来都像是普通人。实际上,平时他们也是像普通人一样穿行在这附近的吧。肯定是和家人,朋友一起普通地谈笑着。美贵对这个事实感到十分地不可思议。也许这个世间是几个不同的世界重叠在一起形成的吧。 美贵把得来的钱给了秋菜她们后就解放了,此时日已西斜,她径直走向绮罗所在的地方。 今天绮罗太过安静老实了,美贵不由得以为它是已经死掉了吧,但喊了它一声后,绮罗就睁开带着黑眼圈的眼睛,鼻子轻哼了一声。看来是赶上了。 昨天装在碟子里的狗粮晾在那已经干透了。虽然上面爬了一些虫子,但因为已经是秋凉季节了,所以虫子并没有那么多。 美贵把那些狗粮扔掉,再盛上新狗粮 虚弱的绮罗反应没有昨天大,但美贵一喊它的名字,它还是颤抖着身子无力地伸长脖子。即便如此,它同样还是无法够到狗粮。 今天的美贵即使看到绮罗那可怜的样子,心中也无任何感觉。她的心已经冻住了。在挥下柴刀前的一瞬,她觉得自己这样的精神状态很不可思议。 美贵把砍下来的头装进塑料袋然后放进包里。绮罗的身体已经没用了,所以她直接在上面盖上土。大概过几天它就会被分解到泥土了吧。 完成工作后,美贵站了起来,在心中低声嘀咕道。 绮罗,谢谢。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一定会落得跟你一样的下场的吧。 然后,她走向树林稍深处的沼泽边。 她的手和柴刀上都沾上了血和油污,所以要用沼泽的水洗掉。因为沼泽那粘滑的水很恶心,最后她只好拿出买来做饮料的瓶装乌龙茶来洗。 犬蛊并非就此完成,还剩下几道工序要做。 首先是必须把狗头埋在一个有人通行的十字路口。据说这样做能让很多人踩踏狗头,因而增加狗头的怨气。 但是,要把头埋在哪里好呢?虽然书上说是十字路口,但现在无论哪里的十字路口都用沥青把路面铺得坚硬无比,是没办法挖坑什么的。美贵把所有精力地用在了砍落狗头上,所以还未具体地想过更进一步的事情。 她边走边寻找着哪里有更合适的地方,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家门前。 没办法。 美贵翻开玄关前的铺路石,用铲子把西瓜虫做的巢弄走,然后在这里挖了个坑,把狗头连同塑料袋一起埋了进去。在把铺路石放回这里时发现比之前上浮了一点,于是美贵就再把铺路石翻起来,调整了一下下面泥土的量。最后她把多出来的土运到院子家庭菜园的田里,这样玄关前面就完全恢复原样了。 这样的话就谁都不会发觉了。外出和回来时家里人都会踩踏到绮罗的头的吧。 这样在狗头存藏了足够的怨气的合适时候再把头挖出来,装进容器里。然后再祭祀一下这狗头的话,犬蛊就可以完成了。 虽然书上说容器用坛子就行了,但家里有这样的东西吗?也许去建材超市找一下比较好。但坛子好像很贵,那塑料盒子代替也可以的吧? 美贵一边想着一边把使用过工具放回原位。东西大致放完后,美贵就来到浴室的脱衣间,把衣服全脱掉。 她检查了一遍衣服上每个角落的污渍后,就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去。虽然衣服上沾了点污泥,但这么一点的话,不管怎么样都很好解释的吧。她往洗衣机里放入了量稍多的洗衣粉和柔软剂后按下了开关。 以防万一确认完污渍后,美贵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冷下来了。她走进浴室,把热水温度设定得更高后,拉下手柄。 美贵确认了一下从淋浴口喷出的热水变成了适合的温度后,就走到淋浴口的下方。 肌肤温暖起来了,她的闻到种类各异的味道。 那是从砍落狗头的双手上传来的血的味道。 还有,从身上皮肤传来的,在酒店使用过的肥皂香味。 三 两天后的星期一,美贵在床上醒来后发现身体变得很沉重。 星期天就觉得浑身发倦,但今天却越发严重了,好像恶化了呢。 本想着是不是因为对绮罗做了那样的事所产生的罪恶感造成的心理作用,但看现在这情况,也许真的得感冒了。 美贵出到客厅时,母亲正在准备早饭。她开始卡咯卡咯地翻弄着柜子寻找体温计。 她不是太想去学校,要是有了体温计显示发烧的数值的话,就能有休息的借口了吧。 “怎么了?” 母亲边用围裙擦着手边回头问道。 “身体不是很舒服” 美贵找到体温计后,就用桌子上的湿纸巾包住体温计的前端,然后把手伸到衣服里面,把体温计夹在腋窝处。 “喝咖啡吗?” “红茶就行了” 很快,电子音就响了起来,如同说明书上所说,体温计十五秒就能侧出体温。美贵把体温计拿出来看了一下,才三十六点一度。这体温虽然稍高,可还是正常体温范围,这数值还远不足以向学校请假。 “怎么样了?” “没什么不正常的” 真奇怪。按这不舒服的程度看来,应该会有三十八度左右的。难道是因为不想去学校,所以身体感觉夸大了? 美贵无言地摇了摇头。 “天气渐渐变冷了,也许是开始得感冒了吧” 母亲说完就拿了个放入了茶包的杯子过来。 今天的早饭是西红柿沙拉,煎鸡蛋和昨天剩下的炖菜,而且还带有味噌汤。一如往常的饭菜。 美贵没什么食欲,没动盘子里的菜,只把鱼粉紫菜末撒到饭上后吃掉就算了。 “不吃鸡蛋可不行啊” “不太想吃” “正是开始得感冒的时候才更要好好地吃点东西哦” “但我真的不想吃” “只吃点西红柿怎么样?能吸收维生素哦” “都说了不要了” 美贵强硬地说道,母亲沉默了。 大概因为美贵是独生女吧,父母都很溺爱她。然后母亲有时又会多唠叨几句,所以,美贵经常说话会不知不觉地粗暴起来。 初中的时候美贵就算说话粗暴了点也会觉得没什么。但最近大概是懂事了吧,在冲母亲用窝里横的态度说话后,偶尔会陷入到自我厌恶之中。特别心中有悔的现在,她越发地讨厌自己。 虽然拒绝了,但美贵还是把筷子伸向了盛菜的盘子。 电视上正在放送早间新闻。似乎美国发生了枪击乱射事件,自己居住的这个县里发生了歹徒杀伤路人事件,但美贵感觉这些事件都像是发生在与自己不同的世界。 她想到,如果自己引发了什么大事件,即使上了新闻,在世界某处看电视的某人肯定也会这样漠不关心的吧。 在美贵吃完饭时,就到了父亲平时出现的时间了。父亲来到餐桌旁,美贵仅是和他轻轻地互相打了个招呼,就马上站起来要去准备上学。但, “说起来” 这天,父亲难得地主动向美贵搭话了。 “最近完全没听到从你房间传出狗叫声,狗不在了吗?” 美贵早就想到父母迟早会这么问的,她用准备好了的解释回答道。 “嗯,暂时借给朋友了” “这样啊” 没有了疑问的父亲点了点头,看起来对这事不怎么感兴趣。即便如此,他问关于狗的事情,也许是打算制造契机来和最近没怎么交流的女儿聊天吧。 他看起来像是在寻找其他的话题,但 “这样啊” 最后,只是再次重复地回了一句一样的话。 美贵要坐巴士去上学。 美贵从以前开始就不觉早起是件苦事。因为她讨厌车内拥挤混杂,所以一直都是坐早班车上学。这路巴士在高峰时段会变得拥挤不堪,但在现在这个时段还是会有位置坐的。 今天车内也是空空的,她能坐到靠近出口的座位上。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能坐到这位置真是值得庆幸。 车内的乘客几乎都是高中生,他们穿着美贵所在的久里宫女子高和附近的s高两种校服。 s高是男女共校的升学高中,很多久里女校的学生和这个学校的男生交往。美贵记得本上聪美的初恋也是s高的学生。也许渡边秋菜的前男友也是那学校的。秋菜和他前男友相遇契机是一次联谊,那次联谊美贵也去凑人数参加了。 美贵觉得那时候坐在旁边的那个一脸老实的男生是有点喜欢她的。 她对对方的印象也不差,但大概因为双方都不习惯那样的场合吧,时间在两人互相扭捏害羞间就过去了。 那之后,美贵也会时不时期待着会不会在街角突然和他邂逅,但结果,直至今天都并未出现这样的偶然。 事到如今,也许还是不要碰到的好。就算这份微弱的思念能奇迹般地实现,也只会在“补给”时徒增烦恼罢了吧。 虽然美贵在出门前喝了点感冒药,但身体却没有一点好转。 下了巴士后还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到学校,但仅是走这一小段路,美贵就感觉手脚变得像铅一样沉重,到达教室时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就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了。 从教室窗外传来剧烈的马达声。因为学校要建新的游泳池,所以有工人在用链锯砍伐学校后面的树林。 那毫不客气的噪音让美贵的心焦躁起来,令她身体状况加速着恶化。 明明这么不舒服,却完全没有发热……难道是心理问题?曾听说要是得了抑郁病的话,也会变得精疲力竭,身体动不了。 美贵想了很多很多,但都没能得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结论。 随着上课时间的临近,教室渐渐闹腾起来了。美贵无视掉热烈地讨论着周末趣事的同班同学,把脸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花轮同学” 有人向美贵搭话。 站在美贵眼前的是楠濑步,她一脸担心地看着这边。 “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去保健室吧” “不,不用了,我没什么……” “不用客气,我是保健委员” “我并不是客气……” 美贵不擅长与不亲近的人打交道。而且她也不想去保健室。她想着该怎么拒绝呢,突然一看,发现步的肩膀上放着一只像毛球的东西。 那东西看起来就像一只有着斑点花纹的小老鼠。这是什么布玩偶吧?也许是美贵不认识的卡通角色。 “那只,是仓鼠?” “嗯,什么?” “在你肩上的那只,是仓鼠布玩偶吧?” “嗯,仓鼠?” 步疑惑地低声念道。 “也许是我看错了。但是部你这样把它放在肩上可不行的哦。吉行看到又会发怒的了哦” “嗯,嗯” “还有,我要是感觉不舒服的话,会自己去保健室的了,你不用担心” “那个,花轮同学……” “谢谢了” 步好像想说些什么,但花轮没等她说话就又趴下来了。平时的话,就算撒谎,也许美贵的态度也会稍微亲切点。但今天的她却没那个闲情。在那之后,秋菜和聪美她们也来了,但她也没跟她们打招呼。 这多少让她们感到有点焦躁,之后在午饭时间。 “你是在星期六的时候感染了奇怪的病吧?” 她们戏弄道。 美贵自己也有点怀疑是这样,所以才不想去保健室,但她此时只是不作声地听过就算了,即使她反常地还嘴,也只会被她们耻笑而已。 犬蛊马上就要完成了,在此之前,她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本以为一直一动不动的话身体会好点,但情况却并非预想的那样,过了段时间身体情况反而变得更糟糕了。 幸好今天没有体育课。在回家的时候,光是走路,美贵就已经累得步履蹒跚了。 她想要尽力靠自己走回家,但下了巴士后,即便才走了几步她就已经动不了了。 明明只差一点点了。 她坐到长椅上想要休息一下,然后就无法站起来了。她的腰腿都完全使不上力,努力地强行站起来后,马上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既然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体是出了什么特别的问题。 美贵的身体此前未曾出现过这么糟糕的状况。虽然感冒发烧时身体也会变得沉重,但都跟这次有点微妙的不同。 像这样力气渐渐地从身上流逝的感觉在此之前她还未曾体验过。要说这感觉强烈吧,也许就跟贫血晕倒的瞬间感觉差不多。 果然是被男人传染了奇怪的病啊。 但是,是什么病会让人变成这样呢?在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比之痛苦,她更先感受到的是恐惧。 美贵用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母亲。虽然要劳烦父母帮忙让她的自尊心受损,但她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家就在附近,过了不久,在做家务的母亲就跑着赶过来了。她一看到女儿靠在长椅上精疲力竭无法动弹后,就马上惊慌失措地喊救护车了。 虽然美贵在心里上还是对去医院有所抵抗,但现在的状况已经不容她顾及这些事情了。戴着白色安全帽的急救队员盯着她的脸,冲她说了些什么。但在美贵听来,那声音就像是从远处传来一样模糊不清。 急救队员在确认了少女只有呆滞的反应后,就把她那无力的身体放到担架上,要把她抬进救护车里。 “……等一下” 在抬进去之前,美贵开声道。 因为自己的身体就要被人非常迅速地运走了,所以她突然变得不安起来,担心书包会被遗留在那。书包里放有手机,手机上有着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的信息对话记录。 “怎么了?” 母亲看美贵的样子,感觉她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吧,马上就问道。 “书包……” 她在担架上侧着脸,看向自己坐过的长椅那边。 “书包的话,你母亲好好地拿了哦。看,放在这里的吧。没事吧?听得见不?……怎么了?” “嗯,嗯嗯” 美贵轻轻地摇了摇头,急救队员再次开始停了下来的工作。他们把担架推进救护车里,然后一起坐了进去,把左右对开的车门关上。 然后救护车鸣着尖锐的警笛开动了起来。 无法冷静下来的母亲对美贵说了些什么,但美贵没去听,而是在想别的事情。 今天是怎么了? 绮罗坐在长椅上,看着我。 不一会儿,救护车就到达了山丘上的医院了。 貌似在医院接受检查的话,会知道一些不想知道的事情,所以美贵想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然后回家,但身体却绝望地不听使唤。 多亏在运送过程中她是躺着的,现在变得比无力地靠在长椅上时要舒服了一点。但即便如此,她似乎还是很难站起来或是坐起来。本来她的意识就模糊了,所以在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身处另一个地方数分钟了。 美贵原以为医院这种地方是会让人等上一两个小时的,但毕竟今天她是救护车送来的,大概是因为这样,医生马上就开始对她进行诊察了。 抽完血后,医生在她身上各处摸了一下,接着她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台很大的机械,但她记不大清楚了。而后当她再次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睡在一个单人病房里了。 真是讨厌呢,连胸罩都被脱掉了。 美贵被换上了病号服,衣服下面只穿着一条内裤。是谁给我换的衣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换衣服了,美贵既感觉不快,又感觉恶心。 窗外已经开始变暗了。被运到医院之后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了吧? 美贵想要看一下时间,习惯性地抬起手,才发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插在皮肤上,感觉一阵剧痛。一根白色的软管从手腕内侧伸出,连接着挂在床边的点滴瓶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打点滴什么的。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穿过的校服被叠好放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而且,母亲去哪里了?她把我丢在这里回家了吗? 孤零零一人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体无法自由活动地躺着,美贵心中的不安逐渐膨胀起来了。 在她开始犹豫要不要按呼唤铃把护士喊来问一下情况时,房间的门打开了。 “醒了吗” 来人看着美贵低声说道,那是她的父亲。 “为什么爸爸……” “爸爸公司那边早退了,过来看你” 父亲身旁的母亲解释道。 “早退……” 确实,父亲身上还穿着西装,像是从公司出来后直接来这里的。看来事态比自己想象中的严重,美贵掩饰不住心中的不安。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 “你在说什么啊。你都没办法靠自己站立了。而且,直到刚才医生和护士都很忙似地在病房里出出入入,因为问题很严重” “我醒来的时候都没人在……” “刚才呢,医生给我们说明了情况。他说,美贵的身体现在很虚弱,所以必须要保持安静” “虚弱……” “是啊,听说这样,所以我才早退过来的。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碰巧我也没什么重要的工作” 父亲挠着头如此说道。 “那个,关于我的病,医生说了些什么?” “不,关于这个,好像现在还不太清楚。医生说明天应该能告诉我们情况” “……那种不能马上就查出来的病吗?” “没事的。肯定不是什么大病” 母亲这么说,也有给自己打气的意思吧。明明医生和护士忙碌地出入病房,父亲也慌慌张张地早退过来,这不可能不是大病。 美贵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状况才好。 她最怕的是从男性那里感染了什么不洁的传染病,但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判断得这些病的可能性好呢? “真希望今天就能回家呢……” 她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很可惜,医生说最好是在这里住几天” “几天……?” “没事的,总之,今天妈妈也陪你一起住这,所以好好地治疗好后再回家吧” “……谢谢” 女儿一反常态地直率说出感谢的话,似乎让母亲有些吃惊。 会面时间结束时父亲一脸不舍地回去了。留下来的母亲问美贵想吃些什么,但美贵摇了摇头。 明明傍晚才睡了会儿,可美贵却困得受不了。之后医生应该还出入了病房数次,但美贵都记不太清了。在到熄灯时间前她就沉沉地睡去了。 而后,在凌晨两点多,美贵开始痛苦起来了。 “嗯,嗯嗯嗯” 在房间内沙发上浅睡的母亲听到这呻吟声马上就醒过来了,按下呼唤铃。 “没事吧?怎么了?” 即使母亲询问,美贵也只能露出痛苦的表情,无法回答。 很快,医生和护士就一起到来了。医生看了下美贵的情况,她的呼吸变弱了,于是就帮她戴上氧气罩。接着医生给她打了一针,然后美贵的病情就开始一点点地稳定下来了。 “已经没事了” 在病房里出现过多次的中年医生一脸倦容地对母亲说道。 “我女儿,女儿她怎么了?是什么病?” 母亲半慌乱地向医生追问道,医生语气沉重地说道。 “到外面说吧” 医生说完就把母亲带到走廊去了。 也许他是不想让本人听到他所说的话,但门并没完全关上,他们的对话还是漏了进来。 “才这么一点时间,她的病情就明显地不断恶化了吧?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吗?有这样的病吗?” 母亲仍旧激动地追问道。 “真的很抱歉……” 医生像是难以开口般,开始说道。 他对这病毫无头绪。 白天进行检查时,所有数值都显示正常。因此,那本该是健康的身体,但实际上却异常地虚弱。虽然针对病状用了几种对应的药,但到现在都还没出现他所期待的效果。 医生还说了其他一些很复杂的话来向母亲说明,美贵都听不太懂。 “怎么会这样” 母亲听完后,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后就说不出话了。 医生用开诚布公地语气对母亲继续说道。病情恶化得太过快了,他没有自信可以做出任何保证,但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会做。继续听完这番话后,母亲哭了起来。 美贵迷迷糊糊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虽然听漏了几句,但姑且这病不像是她所担心的那种病。 可另一方面,这病的情况似乎比想象中的要严重。按医生所说,就算明天就死掉也一点都不出奇。 我,要死掉了吧。 虽然感觉不能对这事没有任何想法和感觉,但现在她的脑海里一片迷糊,无法好好地运作,而且这事太过突然了。在确保了氧气供应后,睡意不断地向她涌来,她就连保持意识清醒都很困难了。 而且,氧气罩的皮带缠住了她后面的头发,让她感觉到一阵疼痛。 谁来给我重新弄一下带子……。 美贵边如此想着边再次沉睡过去了。 咔嚓咔嚓硬物发出的声把她从沉睡中唤醒过来。 烦人的声音。绮罗又在玩我的书包了吧?狗在早上太阳升起时就醒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绮罗,安静点……” 美贵闭着眼说道。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呀” 回答她的是母亲的声音。 美贵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的单人间。她的心情瞬间就变得像是在陌生地方醒来的孩子一样。 惊讶的心冷静下来后,美贵就再次陷入自我厌恶中了。还在说绮罗什么的,那孩子明明都已经不在了。 母亲正在切梨子,她用碟子代替砧板,水果刀碰到碟子发出声音。就是这声音把美贵吵醒的吧。 “醒得正好,吃梨不?今天早上才从水果店买来的哦” 母亲微笑着说道,她的脸有点憔悴了。也许是从半夜开始就没睡吧。她是一宿没睡,一早上就到街上去买来美贵喜欢的梨吧? “嗯” 美贵虽然没有食欲,但无法直接地拒绝,只好点了点头。 氧气罩拿开后,果然呼吸有点困难。 “面罩拿开也没问题吧?” “嗯,睡了很久,好多了” 母亲把梨切成小块,用叉子送到美贵嘴边。母亲这样做让美贵感觉就像回到小孩子时一样。 小时候美贵很期待得感冒。感冒后,在平时要去学校学习和上体育课的时间都能堂堂正正地躺在家里的床上休息。而且父母还会一反常态地对她很温柔。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不再那么珍爱自己的呢?不知从何时起,得了感冒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养病了。 无意中回想起的事,让美贵感到还念。 “切碎一点更好呢” 美贵用使不上力的下颚咀嚼了数次,怎么样都无法把梨肉吞下去。母亲看到后低声说道。 “梨切碎了不好吃呀” 美贵嘴里含着梨说道,母亲苦笑了一下。 美贵花了点时间把梨肉吞了下去,感觉就像是吞了毒药一样不舒服。于是就没再吃了,看来她的内脏很虚弱。 这一天,医生和护士也还是慌慌忙忙地出入病房。美贵这一天都糊糊地在睡觉和清醒间反复,所以除了时不时感觉到打针时的疼痛外,还被做了其他什么事她就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她记得主治医生的表情相当苦闷,她还在想明明不用这么拼命也无所谓的。 到了傍晚,父亲和昨天一样来了,但美贵很困,所以没怎么说话。 最后到了晚上,她的意识还是不清醒。等她终于醒过来时,已经是熄灯之后了,母亲正在旁边的沙发上睡觉,然后就再没其他人了。美贵从放在床下的书包里拿出手机,悄悄地开了机。 在她关机的时间里,聪美和秋菜都发来了短信。 短信内容极其普通,都是询问请假的美贵的病情的,但她们内含的意图在字里行间显露无遗。 她们假装关心她,实际上是想打探她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利于她们的举动。因为美贵现在身处她们视线之外的地方,所以她们感到不安了吧。 真恶心。 包含这些短信在内,美贵把手机里留有的信息都全部删除了。这样自己死后就不会被人看到这些讨厌的东西了。 美贵的病情持续恶化,到了第二天,医生都开始讨论要不要导入人工呼吸器了。但据说这样做就必须要切喉,所以美贵不太乐意。切开皮肤插入机器什么的,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了。 医生用药似乎也变重了,但美贵无法感觉这药的效果。 现在的她就连说话都感觉辛苦。尽管如此,她早上还是能正常地说话的。可到了傍晚,她如果不刻意提高音量,就连站在她身旁的人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父亲这天也早退了来到医院。双亲都脸色阴沉,也许是刚才两人一起出去时,医生告诉他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我快要死了。 美贵越发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呢?能撑到第二天早晨吗,或者是连撑到第二天做不到呢。不管怎么样,自己的时间肯定不多了。虽然这事来得太过突然了,可自己还是不得不接受。 想一下,自己的人生真是一无所有。小时候还曾在心中描绘过将来,以后从事那样的职业,和这样的人交往,生小孩之后怎么怎么样之类的,但这些梦想一个都没能实现。 不仅如此,自己被人害得很惨,被人一味地掠夺,而且还没能对她们报复就要逝去。就连夺取自己生命的病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们现在一定很高兴吧。美贵脑海里想起了让自己痛苦的少女们。 “我不甘心……” 美贵低声说道。 我不要这样。 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死人也没不需要什么名誉了吧。这样的话,自己该把这些不光彩的事情全说出来之后再死才对的。我不想到最后还要做这些为她们着想的事情。 本来美贵想着把手机的内存都清理掉,把这一切都隐藏起来,但她转念一想,这样做只会让她所讨厌的少女们感到高兴的吧。 为什么到最后我都要按她们所想地去做呢。 那种死法太过悲惨了。 我想至少要把事情的真相先说出来。我不想这份不甘变成遗憾。 “怎么了?你刚说什么了?” 母亲把耳朵靠近过去,美贵从最初开始讲起。 自己在圈子里成为别人欺负的对象,然后欺负逐步升级,自己为了赚钱给她们玩乐而被迫去做不想做的事情。 虽然手机里的纪录删除了,但只要找到帖子就行了,她所写的东西还留在帖子里的吧。那些应该能成为证据,证明自己现在所说的不是谎言。 美贵为了让站在对面的父亲也听清,用尽力量地说着。 最初,美贵那副阴森森的说话样子,让父母都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但随着对内容的理解,他们的表情都变得愤怒了。 父亲露出一副悲痛中混杂着愤怒的表情,母亲则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本来想着要好好报复的,但最后什么都无法做到……。就这样悲惨地死去……真的,很不甘心” 最后说完,美贵就沉默了。 沉闷的寂静支配着病房。将要迎来突然而至的死亡的女儿,在临终前说出了这样的事情,冲击应该是相当地大的吧。美贵如此想象到。 但是,这对她来说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病房内的气氛紧张到谁都无法开口说话。在这样的气氛中,房门却慢慢打开了。 美贵本以为是医生又来了,但却不是。静静地走进病房的是穿着与美贵一样校服的长发少女——楠濑步。 “我是楠濑步” 突然来访的人让美贵的父母一脸疑惑。步向他们打招呼后低头了行了个礼。 “我是来看望花轮同学的” “美贵的朋友?” “嗯,是的。同班同学” 母亲观察着美贵的脸色。 她肯定是在关心步是不是美贵刚才所提到的那几个恶人吧。 美贵理解了母亲的疑惑后摇了摇头,母亲像是安心般叹了口气,让步坐在美贵的床边。 但是,在美贵看来,步的到访还是很可疑。她和楠濑步别说亲近了,和她几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为什么她会来探望自己呢? 步一脸认真地看着美贵的脸,她那表情与她平时那傻兮兮的笑容截然不同 “这事情变得严重了呢” 她低声说道。 接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美贵的脸。她露出那副认真的表情后,美得如同判若两人般,让美贵有一种不忍直视的冲动。 步这样盯了美贵一会儿之后,把挂在肩上的书包放到脚下,然后回过头来对站在后面看着的美贵父母说道。 “让我和她单独聊一下。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重要的话……” 那是不可能有的。本来我跟她就不是什么朋友。 美贵正要如此打断道,步却突然转过身来,弯下腰把嘴凑到美贵耳边,用只有美贵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到。 “你制作了犬神是吧” 这句意外的话让美贵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那本书上写着,犬神,是犬蛊的别名。 “嗯,但是” “这就是你这病的罪魁祸首哦” “为什么你会……” 美贵问道,步微微地眯起眼后说道。 “我也是犬凭依” 四 美贵的父母从房间里出去后就只剩她们两人了。步从校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她把手掌摊开在美贵的眼前,之前看到过的那只像小老鼠般的生物放在了步的手掌上。 “是活的” 美贵低声说道。那只生物的后背一涨一缩,在轻轻地呼吸着。 “嗯,这个呢,不是布玩偶,犬神完成后就是这个样子的哦” 在这样近距离地仔细观察后,美贵才发现这家伙确实不像仓鼠。 它的背上有着斑点纹样,耳朵小小的,闭上眼睛后脸蛋就像鼹鼠一样,但它的手脚上没有像鼹鼠那样用来刨土的爪子,看来跑得很快。它的尾巴还分成了两股。这正如同书上所记载的犬蛊的样子。 在看书的时候,她还以为那是长得更加恐怖的东西,但实际看到,那样子却是意外地小巧可爱。 “这就是犬蛊?” “嗯,也可以这么说呢” “但楠濑同学为什么会知道我也做了犬蛊的?” “那个呢,因为一般人是无法看到犬蛊的。花轮同学前天在学校能看到这个吧?” “嗯嗯……” 美贵想起来了,这么说起来,记得她说犬蛊是布玩偶时,步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从那时起我就觉得奇怪了,之后你又突然请假,所以我才猛然想起……但是,赶上了真是太好了” 此时步微微一笑,那笑容与她平时的表情一样平易近人。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美贵呆愣住了,在她面前那只被唤作野分的小毛团跑上了步的手臂,像之前所见的那样坐在步的肩膀上。 “这孩子很喜欢这地方” 步苦笑了一下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黑色的东西给美贵看,说要让她吃掉这东西。 “这能让进入身体内的犬蛊变得容易离开” “嗯,嗯嗯” 美贵点了点头,步把氧气罩拿开,把黑色的东西塞进了美贵的唇间。 未曾尝过的复杂的苦味和焦臭味在美贵口中扩散。 “这,这是什么?” 那东西的味道太过刺激了,美贵嘴里含着那东西,眼泪流出来了。 “炭烧。至于是什么炭烧你也许还是不问的好” 步说完苦笑了一下。 “这,这样吃不下去呀……” “加油。不吞下去也没事的,只在嘴里咀嚼也会有效的。我也几乎不吞下去的” 美贵按步所说,咀嚼起来了。步开始讲了起来。 人被犬蛊诅咒的话,两三天就会死掉。如果美贵是被犬蛊附身而请假的话,不马上采取行动就赶不上了。步变得坐立不安,果断从学校早退后去了美贵的家。 步手里没任何线索,总之就先让野分下到地上调查一下,野分马上就站在了在眼前的铺路石上。步把铺路石翻起后,就看到泥土明显有重新填埋的痕迹。 就这样,她找到了绮罗的头。 “犬神这东西呢,在制作的过程中就会附身到制作者身上。这时候,被附身的人要是没有操纵犬神的力量和知识的话,就会被诅咒,变成像现在花轮同学这样” “这样……” 美贵想了一下,自己的病症可是异常到医生都会变得表情阴沉失去自信,感觉步说的话确实能说明这种异常状况。而且美贵也想起了一些线索。 “那么。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绮罗附体咯……” “绮罗?” 美贵解释说步所找到的那个狗头的主人曾是自己的宠物。 “……这样啊” 步露出一副阴暗的表情后说道。 “总之,把这个犬神赶走的话,这病就能治好,所以不用担心” 步如此说道,像是给美贵打气。 “但是,楠濑同学为什么会变成犬凭依的呢?” 她也像美贵一样做了那令人讨厌的事吗?她怎么看都不像这样的人。 步如此回答道。 “我的情况啊,我的家族原本就是犬神血脉的” 她的血脉继续了祖先代代相传的犬神,她从出生开始就被犬神附身了。 因此,她小时候身体一直都很差,一直到初中开始才能勉强像正常人那样生活。在那之前她都无法好好地在外面玩耍,只能待在家里打电玩。 即使她一直待在有犬神知识的母亲身边,但仅是做到这样也已经不容易了。所以普通人是不可能持有犬神的,步如此说道。 步刚说到这里时,美贵也总算把口中的东西吞下去了。 “那么,我们进入下个阶段吧” 接着,步就说明了一下赶走犬蛊必须要做的事情。 首先,不能把狗头就这么埋在道路里。因为在把狗头埋在那的时间里,犬蛊的怨念会不断地增加。 步已经把狗头挖出来了,所以这点已经完成了。 然后第二步就是必须要切断成为犬蛊动力能源的食饵。 “要让犬神从身上离开,就必须要减少心中的憎恨” 犬蛊是怨念的集合体。因此,犬蛊要维持存在就必须要负面感情。附身于人的犬蛊会吞食那个人的憎恨,提供怨念。 因此,减弱美贵心中的憎恨对去除犬蛊附体来说是很重要的。只要施术者心中还怀有怨恨,犬蛊即便是遇到一点阻碍,也还是会继续栖身于那人身上的吧。 “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啊” 美贵马上回答道。 “嗯,也许无法完全忘记……” 虽然步的话开了个头,但美贵没让她说下去。 “不行的。只要那几个家伙没死光,我的这份怨恨的感情就不会消失” 美贵低声说道,可以看到她的目光中流露强烈感情,与她苍白虚弱的脸色很不相称。 “她们对我做的事情,真的很过分。我想要是楠濑同学也有同样遭遇的话,绝对会跟我一样的” 美贵那强硬的语气让步感到疑惑。 现在在这对步发火也于事无补。美贵压抑着这份不讲理的感情,说道。 “已经,够了。楠濑同学,谢谢” 美贵静静地说道。 “但是,花轮同学,你继续这样的话,我帮不了你的。拜托了,你就按我说的做吧” 步一脸为难地说道,但美贵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但无所谓了。我就这样好了。让我就这么怀着这份怨恨死去,这样正好合适。……因为,楠濑同学,你知道吗?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哦?反正一切都变得一团糟了,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再活下去了啊。……就算现在当场死掉,也比停止憎恨她们强上百倍” “永远忘掉不就好了。只是一会儿的事,想些别的快乐的事的话,绮罗酱就会饿肚子,然后离开,所以只要忘掉就好了” “真是亲切呢。楠濑同学你真是与众不同啊” 美贵说完微微一笑,再说道。 “说起来,要是这样做了之后,离开后的绮罗会怎么样?” “它会暂时在这附近彷徨,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据说会变得跟大家死去后一样” “这样啊……” 美贵闭上眼,再想了一下。 她无法整理思绪。感情,情理都无法理顺纠缠在一起。 不管怎样,已经发生了太多无法挽回的事情了。既有别人对自己做的,也有自己所做的。 美贵想,要是大脑状况更好一点的话,思考起来或许能找到什么头绪。但现在的美贵只能找到一个答案。 她微微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地说了起来。 “对不起,我果然是做不到呢。我已经只剩下这份不甘的心情了。要是连这个都被夺走了的话,那我就真的太凄惨了” 她的声音十分虚弱,但口齿却十分清晰。 “而且这样不正好么。绮罗它想吞食我的这份怨恨是吧?那样的话,就随它喜欢好了。也许这些能稍微补偿它一下” 步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脸孤寂地眯起了眼睛。 美贵话说多了,呼吸快要紊乱了。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说道。 “多亏楠濑同学说了这么多给我听,我舒服多了哦” 虽然美贵还有很多包含其他心情的话要说,但实际说出口的就只有这些。 然后美贵盯着站在身旁的步的脸。 “那个看起来很重的书包里放着什么东西?” “这个是……” “绮罗是吧” 美贵猜测道,步轻轻地点了点头。 “……果然呢。你今天在我家把它的头挖出来后马上就过来这里的话,应该没有时间去埋葬绮罗” 氧气罩下美贵的嘴唇浮现出了微笑。 “要是可以的话,让我看一下绮罗吧” “但是,绮罗酱……” “没事的” 美贵斩钉截铁地说道。步蹲下来把手放到提包上。 拉链声响起,接着美贵就听到了塑料袋沙沙的声音了。一股难以言状的气味伴随着这声音飘了过来。 “绮罗酱头你要怎么样?” 步蹲着问道。 “放我胸口上……” 美贵说后,步在她胸口上铺上一条毛巾,然后把绮罗的头放上去。 绮罗的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脏,肯定是步帮它清理过吧。 美贵用她那双似乎不属于自己一样变得沉重的手扶着绮罗的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三天没见,绮罗变了很多。 虽然绮罗还是那幅砍掉后僵硬的表情,但现在它从眉头到鼻子都皱了起来,嘴唇痉挛,牙齿都露了出来。这表情就像是绮罗的思绪具现化一样,饱含着敌意。 它的这副表情都是我造成的。 在它活着的时候未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一想到绮罗的怨恨,美贵就无地自容了。 “对不起,我是个傻瓜,所以才会搞成这样。你要是被一个更聪明点的人捡到就好了” 美贵两手紧紧抱着绮罗的头,强烈的味道飘到她跟前。在那股强烈的腐臭味里有着一丝让人怀念的绮罗的味道。 这味道即使是现在,仍残留在她家的床和地毯上。 闻到这味道,她的心有点平静下来了。 楠濑步回去了,父母走了进来,他们闻到房间内的气味,看到美贵衣服上的污渍,不禁皱起了眉头。 但美贵本人一副平和的样子,所以他们也没特别责怪。不管发生了什么,看这情景,女儿一脸快乐的样子,这就值得庆幸了。 不久会面时间就结束了,但今天似乎他们两人都决定留下来,没有回家。 父亲的工作没问题吗? 美贵虽然想到了父亲的事情,但已经连发出声音跟父亲说话的力气都不剩了。 身体已经衰弱到极限了。安装在那的心电图每个一段时间才发出电子音。自己已经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吧。 这期间,她连睁开眼都变得很辛苦,只好闭着眼。守在一旁的父母表情僵硬,按下了呼唤铃。主治医生和护士马上就出现了,和父母一起看护着美贵。 虽然医生对她做了什么,但她已经连自己被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之后,只是等待着那个瞬间的到来。 美贵在那朦胧的意识中想到。即便如此,自己这真是毫无价值的人生,无价值得让人想要叹气的一生。 她带着羞耻的心情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此时各种回忆在脑海中苏醒过来。 小时候暑假时的记忆,有高兴的事情,也有悲伤的事情,这就是人死之前所看到的所谓的走马灯吧。 最后,绮罗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自己在路边救助了一条颤抖着的小狗,曾以为那小狗已经不行了,但当它恢复精神的时候真的很高兴。从那时起,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泣和欢笑了。 她怀念地回想着,不久绮罗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黑暗中。 真正的结束到来了。 最后浮现在心头的是自己一生中最喜欢的东西真是太好了。她在心中低声念道。闭着的眼脸间变得温热了起来,马上就膨胀了,溢出洒落到脸颊上。 一个温暖的东西舔了舔这洒落的东西。 美贵吃惊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迷迷糊糊地出现了一只茶色的东西。 那是眼泪中映照出的景象。美贵慌忙用手擦拭掉眼泪,马上就清晰地看到那身影了。 绮罗站在美贵的胸口上,看着她。然后再次舔了下她的脸颊。 绮罗并非刚才那让人不悦的样子,而是与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是那只带着光润的茶色毛发的绮罗。 为什么绮罗会在这里? 美贵混乱了,大概又做梦了吧。 美贵皱起眉头,一脸费解。绮罗低头看着美贵的脸,它的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感觉有点困惑。 它在困惑些什么?美贵也盯着它的眼睛。 这样大概过了十秒,绮罗终于像是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然后跳落到病房的地毯上。 美贵马上就坐了起来。氧气罩的软管,心电图的电极之类的东西牵连着她的身体,打断了她的行动。美贵粗暴地把这些东西扯开。 “绮罗!” 她大喊道,但绮罗没有回头,只是汪地叫了一声,就这样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绮罗……” 美贵再次低声喊道,医生和父母都用一副吃惊的表情盯着她。 尾声 美贵正在房间里收拾行李。 她把书架里的书和小物件一起塞到瓦楞纸箱里。衣服用从搬家公司那里借来的罩子盖住,最后还是塞进箱子里了、 上午她就开始收拾东西,到傍晚基本快收拾好了。床啊桌子之类的大家具都交给搬家公司了,但接下来要搬去的祖父家里有足够的空间放置全部的东西码?虽说是乡下的大房子,但每一个房间都没有那么宽阔。 不必要的家具还是在这里处理掉的好吧。之后得和母亲谈一下。 美贵擦了擦脸上的汗,叹了口气。 在病房的那晚上,绮罗离开了之后,美贵的身体就快速地恢复了。 犬蛊把她解放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吃了很多早饭,像是要取回之前的消耗一样,让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 出院后也快过去两周了。在此期间,美贵没有去上学,但她身处的环境却发生了一些变化。 首先是家里决定要搬家。她已经通过了新学校的入学考试了,下个月就可以去上学了。祖父他们听说孙女要搬来住都十分高兴。 还有就是,欺负她的那个圈子的人全部都被逮捕了。虽然美贵没有公开任何关于那件事的事情,但据说她们因为花钱无度而导致事情败露了。警察也有联络美贵这边,然后美贵述说了那件事。 学校作出了暂时性处理,勒令秋叶她们休学,但最终她们还是决定退学离开学校。 但这则新闻没给美贵心里带来任何的感想。 她对她们的去向没有任何兴趣。感觉她们是幸福还是不幸都无所谓了。 但这绝不是她心中的憎恶消失了。只是出院之后,她心中的复仇想法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诅咒的书也处理掉了。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呢? 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绪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却无法很好地把握住。自己的心情无法把握,就像心变成了别人的一样,总感觉很讨厌。 短暂的休息后,美贵再次开始收拾东西。 全部东西收拾完后,她再检查了一遍房间各处,做最后的确认。在拉开桌子的抽屉时,她看到了绮罗的项圈。 那天在杂树林,绮罗把头伸向食饵的时候,她从绮罗脖子上解下来的。 说起不可思议,那时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也很不可思议。 绮罗为什么会离去呢?明明美贵没有舍弃怨恨,打算受死的了。 它那是原谅我了吗?或者是我被绮罗抛弃了?步说它是吃了过多的怨恨,肚子填满了才离开的,但美贵觉得那是开玩笑而已。 美贵感觉那事也跟自己的心绪变化一样。绮罗是想到什么了吧。也许狗的心情也是这么让人无法捉摸。 美贵珍重地把绮罗的项圈卷了起来,放进口袋里。 她刚了个伸懒腰,手机就收到来电了。 在这个时候用公共电话打来的?美贵心怀戒备地按下了接听键,对方是楠濑步。 美贵前些天回学校拿行李时她就说想知道美贵的手机号码,所以美贵就告诉她了。但实际上,这还是她第一次打电话来。 似乎是因为美贵曾告诉今天是搬家的日子,所以她才打电话来关心一下情况的。 美贵无论对步道谢多少次都是不够的。 她特意来到美贵家,挖起绮罗那可怕得谁都不愿意碰触的头。之后听说,她好像连绮罗的身体都找到了。 然后她还到医院来说服美贵。美贵出院之后,在处理绮罗遗体的事情上她也帮了不少忙。 “楠濑同学。谢谢” “啊哈哈,那种事无所谓啦” 步好像害羞似地笑了笑。 “最后,解决问题的又不是我。多亏绮罗酱呢” “嗯嗯,这么说起来,我也想了一下那件事……” “什么?” “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我以后该怎么样活下去才好呢” “嗯,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呢,虽然不知为何得救了,但我又没怎么悔改,总感觉有点不安……那个,楠濑同学,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我自己怎么样都想不通” 突然听到这番话,电话对面的步好像迷惑了一下。 “平时竭尽全力地活着就行了” 她用一如往常的口吻说道。 “这样啊…” 多亏了步爽朗地断言,美贵的心情稍微愉悦了一点,但那有点迷乱的心绪依然无法平静。 美贵叹了口气后,转换了一下心情,试着问了件别的事情。 “嗯,楠濑同学,我可以再问一下问题吗?” “嗯,没问题” 然后她就说起刚才找到了绮罗的项圈的事情。 “虽然我想拿着这个项圈,但果然是埋掉更好?” “如果好好地珍惜的话,也许是拿着反而更好” 听到这话,美贵安心了。美贵讨厌把所有有关的东西都处理掉了,然后把这些作为过去的事而忘却。 “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这个仅仅是因为好奇……” “哦,尽管问吧” “楠濑同学,为什么要一直让犬蛊附身?” “嗯,我吗?” “嗯。明明楠濑同学详细地知晓各种去除犬蛊的方法” “嗯,确实如此呢。也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也有很多理由。啊哈哈哈哈……” 步笑了笑回避了这个话题。 看来她是不想说,所以美贵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之后话已经说完了,在通话结束的之前,步语气爽朗地说道。 “但是,就这样分别感觉很可惜呢。难得我喜欢上了花轮同学” “嗯?” “在花轮同学紧紧抱住绮罗酱的时候,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这样啊” “啊哈哈,我很怪是吧?” 虽然美贵也觉得步很怪,但这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美贵只好暧昧地含混过去。 然后通话结束了。 房间变得安静了,刚才那无法平静的心情又回来了。 她的心绪变得无着落,就像变成了轻飘飘的气球,仅用一根细绳和身体连结着一样。 我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美贵呆呆地站在收拾完毕的房间里。此时母亲喊饭已经准备好了,美贵这才回过神来了。 “搬家的准备都差不多做好了吧?” 母亲微笑着迎了上来,美贵点了点头。 “父亲呢?” 本该在收拾客厅的父亲不见了踪影,于是美贵如此问道。 “去拿出租汽车了” “最后还是决定要借啊” “他说贵重物品不能交给搬家公司” 然后母亲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从医院回来后美贵就一直呆在家里吧,一家人一起吃饭,聊天的机会增加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尽管搬家和入学手续之类的麻烦事都堆到一起,可母亲的心情还是非常不错。 看到母亲的笑脸,美贵就感觉很抱歉。 因为厨房也在做搬迁准备,所以午饭没做什么复杂的菜肴吧。盘子排列着母亲捏的饭团,美贵取下保鲜膜,母亲就给她说明这一列是海带饭团,那一列是鳕鱼子饭团。 大概是做得太卖力了吧,饭团做了很多。有这么多,仅是一家人能吃得完吗? 美贵随意地选了个海带饭团,然后小口地咬了口。海苔和饭还有盐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再咬一口,就尝到了又咸又甜的煮海带的味道了。 美贵很吃惊。 这本该是极其普通常见的饭团的味道。但她的眼泪却突然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第二话 管狐 序 国道笔直地贯穿了住宅街。种植在国道两旁的落叶型街道树染上了一片暗红色,宣示着深秋已至。 红蜻蜓迅捷地穿梭在开始渐冷的空气之中。 一辆的士从国道一端行驶而来。见此,从刚才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公路的少女举起了手。 从她身上穿着的校服就能看出她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恐怕是上学要迟到了,才会想到要打的的吧。 从这里到学校都不知道有没有一公里,而且对方还是个孩子,个人营业的的士司机一般都会装作没看到这类乘客的。但现在是客流较少的时段,而且远远看去,那少女似乎长得不错,因此的士司机便突然起了要载客的心。 的士减速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后少女坐了进去,她的姿容没有背叛司机的期待。 不,更不如说,近距离看的话,少女的美貌远超出了司机的预想。她的身高恐怕与妙龄少女的平均身高差不多吧。少女匀称适中的身材为校服增色不少,更显魅力,让人想象不出那校服与其他学生穿的款式是一样的。平缓的波浪形长发披散下来,长发估计没有染过,但却因光线的强弱变化而不时呈现出栗色。而且,少女的五官也是相当标志。 虽然世上也有不少人能粗略地称得上是美人,可她们每一个五官都仅是标志而已,而少女的眼耳口鼻却全都像经过出色的艺术家精雕细琢一样。虽然司机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但如果少女出现在电视画面上的话,他估计会看得入迷的吧。 在确认少女已经完全坐好在车里后,司机操作按钮让车门关起来。从车窗射入的阳光照在少女的膝盖上反射出白闪闪的光芒。少女的腿即使是通过后视镜去看,也还是会让人感觉太过炫目,司机不由得看得出神了。 “司机师傅,去久里宫女子高中,谢谢” 少女开口说道,司机这才回过神来。 “好的,收到” 司机慌忙灭掉心中涌起的妄念,踩着油门让车缓慢地前行。 车子开动后少女叹了口气,纤细的手指从领口滑进了衬衣里面,扯出了一个细小的银锁。 这东西像项链一样挂在脖子上,再往上扯一点就看到锁与细长圆筒连着,圆筒的材质与锁一样。 少女将那圆筒拿到嘴边,樱唇轻启,说了些什么,然后再次把圆筒塞回领口里,隔着衬衣用手把它移回原位。少女的动作轻描淡写,所以司机并没有注意到。 “今天迟到了吗?” 红灯停车等候时司机声音爽朗地搭讪道。 “不是的,我今天正好要在这个时间去上学” 说完,少女微微一笑。 少女的笑容和最近年轻人身上罕见的礼貌的说话方式让司机有些受宠若惊, “哦,这样啊,今天久里女有什么活动吧……” “不是,因为我刚刚转学过来,所以今天是第一次去学校报到” “哦哦,原来如此,第一次么。这就能理解了。我就想呢,你明明看起来像很认真的学生,怎么还会迟到呢。哈哈。…可是,到了高中才转学呀” “似乎是这样呢。我也吓了一跳” 少女再次眯起眼睛微笑起来。 “是因为搬家了之类的吗?” “嗯” “这样也够呛的了呢。是父母转职了什么的吧。而且,在和以前学校的朋友分别的时候会感觉十分寂寞的吧?叔叔我小时候也搬过家,刚开始时很不适应呢。之前的朋友们啊,周围的环境啊全部都消失掉了,记得当时感觉很痛苦呢。……要是你寂寞的话,叔叔和你做朋友吧?不,这是开玩笑的。你要当真要跟我做朋友的话,我会很困扰的。现在这世道,要是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会被警察将双手反绑在身后的吧。啊哈哈哈” 信号灯变绿,车子再次启动。 司机的视线一从后视镜离开,少女就像关掉了开关一样变得面无表情。她将视线投向车窗外。 车窗外是不熟悉的街道,这景色倒映在了少女那大大的瞳孔之中。 虽然之后这景色将会成为她上学路上的风景,可即便想到这点,少女的心中还是没升起任何的感慨。 那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班主任到她家居住的公寓家访了。 母亲将老师迎进客厅。虽然少女没有想过要偷听,可很不凑巧,她正在那时去饭桌吃晚饭,于是就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两人聊着关于她的话题。 “虽然我也确实觉得这种事很荒唐……” 互相问候过后,老师压低声音地开口说道。 “在学生之间流传着一则谣言,说是与真琴同学扯上关系的话就会遭遇恐怖的事情……” “恐怖的事情?” “虽然这在家长看来这些事都是意外,但班上甚至有些学生因为这个而没来上学” “没去上学了吗?” “嗯。那个,其实甚至有学生提交了退学申请……这下事情就严重了” “但,这个,即使他们说跟真琴扯上关系就会变得不幸……” “确实是这样。这些话很荒唐。因此,真琴同学被人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例如指使人去欺负别的同学之类的,我本以为在这个奇怪的谣言身后会隐藏着这种难以公开的隐情,于是就想调查一下……” “结果没有这样的事?” “嗯嗯。虽然从我这个班主任口中说出这话有点那个,但真琴同学很少跟其他同学来往,她一个人是无法欺负别人的” “这样么” “嗯,要真琴同学真的欺负人的话,你的心情也会很复杂的吧。可是即便如此,学生之间还是有着一些没有任何根据,让人无法理解的讨论” “怎么说?” 老师大概是难以启齿吧,他拿出手帕擦了擦没有汗的额头,然后说道。 “学生是这样说的,真琴同学是恶魔附体……” “恶魔……么” 虽然老师等着母亲继续说下去,但母亲却没再说什么,两人间冷场了。 母亲的态度让老师略微有点惊讶,然后他继续解释道。 “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班上有些学生的家里确实有人突发奇怪的疾病,或者是发生了事故之类的。可是,说是恶魔什么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和偶然重合了,事态才会演变成这样的吧。而且,大概真琴看起来又正好碰巧处于这些事件的中心,所以才会这样的流言的吧?这些只是我的猜测。……诚然,就算将这些当做偶然来处理,可所发生的都净是一些太过异常的事情,可要说真琴同学是恶魔……这是不可能的呢。母亲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嗯” 母亲应了一声,她依旧微微地低着头。 “是的呢。恶魔什么的,这种非科学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老师低声自言自语道,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不过,因为发生了误解,学生们都相信了这种说法,事实上这已经给授课造成影响了。虽然我不能说出学生的名字,不过有些正常上学的学生家长也提出要换班……因此我才来和你商量” 老师大概是又要说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吧,他再次擦了擦那不存在的汗水,接着下定决心说道。 “可以的话,能否让真琴同学转学去其他学校……” “这样……” “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个很不合理的请求。因为真琴同学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本来是应该去喊那些没来上学了的学生去上课才对的吧。实际上我也试着去他们家家访了……但他们的家人全部都十分害怕,无法跟他们进行谈话。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们似乎打算退学” “但是,都说了……” “我知道这确实很荒谬。可是,这事除了让真琴转学之外,就再无别的解决办法了。这种谣言已经在附近传遍了。这是我们校方管理能力不足的责任,真是万分抱歉” “……这并不是在劝退吧?” “当然不是!不会有这么不合理的事情的。我也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这些话很不合理……请您务必考虑一下?” 母亲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露出疑惑的表情。 “因为是我们校方的责任,所以我们会为你们找一所可靠的学校转学的” “转学么……” “让真琴继续蒙受着污蔑地去上学,对她也没好处吧。不管怎样,要是其他同学真的对她感到畏惧的话,那她本人在学校也会难以立足……” 老师话音刚落,再也无法再袖手旁听的少女就走出了客厅。 “虽然我并不在意这些” 少女突然出现让老师和母亲都吓了一跳。不过少女就算看到两人反应也还是无动于衷。 “晚上好。承蒙您来拜访了” 少女向着老师低头行礼,脸露微笑。 “嗯嗯。你好” 老师也轻轻点头致意,然后伸手去拿之前都没碰过的茶杯。 “万分抱歉,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好像是关于我的事情呢” 然后她面向母亲那边。 “妈妈,转学的话我是无所谓的。接连不断地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我也很理解大家恐惧的心情” 少女语气平和地说道。 母亲和老师都直直地盯着她,对她的话感到疑惑。 可少女似乎毫不在意他们的疑惑。 “最近几天我都无法好好听课,我也对此感到很困扰。我想再这样下去的话,会对考试造成影响的……要是我转学可以让双方都解决问题的话,我是没有任何异议的” 少女说完后还露出一个微笑,老师还有母亲都安心地轻轻叹了口气。 少女本人都表示同意了,那母亲也没意见了,双方的意见达成一致,谈话也能结束了,达到来访的目的老师也回去了。 将老师送走后,回到客厅的少女对着母亲可笑地说道。 “妈妈,他们说那是恶魔哦?” 母亲脸色阴沉地沉默了。 “恶魔什么的,真是严重的误会呢” 少女掩嘴噗嗤一笑。 的士停在了久里宫女子高中的门前。 的士的计程表如预想中的那样几乎没转,路费少得给一千日元还能找零。即便如此,司机还是相当高兴。 “你能早点习惯新学校就好了” 司机收下少女递出的钱后,谄笑着地说道。 “没什么习不习惯的” 少女一脸不在意地说道。 “学校什么的,不是哪里都一样的么?” 这预料之外的回答让司机一阵疑惑。 然后少女正要直接下车。 “客人,零钱,零钱!” 司机慌忙制止道。 “没关系,你收下吧” 少女微笑着说道。 “哦哦,这样么。那不好意思了呢” 司机咧嘴一笑。 “不”少女笑着否定道,“因为你摸过的钱感觉有些恶心” 说完,少女走下了车。 司机皱着眉把门关上后,车子扬长而去,只余下平静的引擎声。 少女轻轻地抬起头眺望着教学楼的全貌,然后向着教室走去。 一 一踏进来客用的玄关,少女就感觉这里静悄悄的,一片微暗。 一名戴眼镜的女职员正坐在接待处的窗前动手写着些什么。 “不好意思” 听到少女的招呼声,女职员抬起头来,用可疑的目光打量着少女。 “我是今天转学来这个学校的有贺真琴。他们说我要是到学校的话就先到接待处” 少女微笑着说道。 “转学……哦哦,这么说来,好像听说过这事。我想想,班级是……” “二年c班” 似乎这话让职员完全记起来了,她自个儿点了点头。 “啊—,记起来了,是吉行老师的班级呢、那么我马上把老师喊过来……有贺同学是吧?请你在这稍等一下” “嗯” “啊,你有带室内鞋来吗?要是没带的话,用这里的拖鞋也没关系” “没事,我带室内鞋了” “哦,这样啊,那么,你稍等一下” 真琴按职员所说,换上室内鞋在这等着。过没多久,一个满脸神经质的瘦削男老师出现了。 他就是真琴在这个学校的班主任吉行。之前真琴和母亲一起来学校打招呼时和他见过,所以才认出他来了。和吉行目光对上后,真琴深深地鞠了个躬。 “嗯嗯,你好。你母亲今天没一起来吗?” “嗯,有什么问题吗?” “今天是第一天,有些事情必须得说明一下……教科书也还没给你吧?” 吉行手托下巴,露出一脸难办的神色。 “嗯嗯,这真是不好意思了,母亲也有工作要做,很难抽出空来……那些话能跟我说吗?” 少女一脸抱歉地看着吉行。 “哦,嗯。算了…” 他移开视线后说道。 “不,要是本人能做得来的话,那就没问题。东西也许有点重” “东西我会想办法的” “嗯,那就只好这样吧,总之先跟我来吧” 说完吉行就举步离开。 现在似乎还是上课时间,可以略微听到老师的声音从静悄悄的走廊深处传来。 在走过教室的前面时,真琴突然从小窗户中望进去,只见书桌整齐地排列在教室内,学生们正在听着课。里面的学生全是女生,这里是女子学校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但从男女共校的学校转学来的真琴却感觉这样的景象有点违和。 在吉行的领路下,他们来到了一个挂着“第二视听室”门牌的教室,教室里排列着白色的长椅。长椅上面堆着一堆教科书,恐怕那就是给真琴的教科书。真琴一看就知道她是要在这里接受新人教育了。 吉行让她坐到座位上,然后迅速地开始说明。 他说的内容主要是必须要特别注意的几条校规,上课时间之类的,然后就是想要加入社团的话该怎么做。 真琴边听边做笔记。之后吉行又对她说了其他一些琐碎的例行事项,在说明结束时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 吉行接下来好像还有课,剩下的说明似乎将由副班主任来进行。他说了句在副班主任来之前休息一下后就去教室了。 只剩自己一人后,真琴松开衣领叹了口气。校规之类的东西简直就是无聊透顶,转校出真是乎意外地麻烦。 真琴哗啦哗啦地翻动着笔记本,心不在焉地看着刚才记下的东西。 “大小姐,新学校怎么样?” 不知从哪来传来了一道声音。 真琴没有回应,那声音又喊了几次。一开始真琴无视掉了这声音,但 “大小姐” 在那声音不知道喊了多少遍时, “马克,不要跟我说话” 真琴简短地拒绝道。 “别那样说嘛,很无聊的啊”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可怜,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副班主任之类的会在什么时候来,要是那时候我在自言自语地小声说着什么的话,看起来会很怪的” 真琴小声地解释道。 “这样的话,你就把我从这放出去吧,我一个人去玩” “不行,因为塞进衣服里面了,拿出来很麻烦的” “这不是大小姐你擅自放进去的么。而且啊,不要把绅士夹在双峰之间啊” “不要说废话,今天是跟老师一对一地谈话吧?要是老师认为那东西是装饰品,对我胡乱说教一通就麻烦了,所以我才把它藏到衣服下的。我是打算在说明之后再马上将它放回原位” “真是在意小节呢” “马克,我在这个学校里要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我想要安安稳稳地度日” “这话我都听腻了。在之前那学校时,你也是一直这么说的,但结果还不是那个了么” “那是我粗心大意了。但已经没事了。我要是不动那种念头的话,就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地生活。我还打算交很多朋友呢” “大小姐你是做不到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呢。总之,你现在先给我安静点” “算了,只是尝试的话只会白费功夫呐。……那么接下来我先睡一会儿。我倒要看看大小姐的干劲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马克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安静下来了。 上课铃响后没多久,一个年轻女教师就出现了。 于是她开始检查真琴在之前的学校的学习进度。虽然之前已经通过考试,得知真琴的学力没有问题,但实际上还是要边看着久里宫女子高中所用的教材边进行具体的确认的。 “看这情况,从今天下午起你就能去上课了呢。我得先对吉行老师说一声” 大致确认完后,女老师一脸高兴地说道。 因为比预定时间更早地完成了工作,于是女老师就带着真琴参观学校内的设施。学生食堂,小卖部,体育馆,将在春天完成的建设中的游泳池,在最后女老师还告诉了真琴她以后将要使用的鞋柜位置。之后两人又回到原来的教室里。 “午休马上就要开始了。看来时间分配的正好呢” 老师看了眼挂在教室正面的时钟说道。 “谢谢老师” 真琴深深地行了个礼。 “没事,多亏了有贺同学这么优秀,我也很轻松” 老师笑着说道。 “老实说,转校在这个学校并不常见,我还担心是转来了个怎么样的问题学生呢。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彬彬有礼,而且举止也规规矩矩的,真是万幸” “谢谢称赞” 真琴微笑着回道。 “不过,你在之前的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 “听说是在班里引起了什么问题……” 老师想了想说道。 “是的。一些有关我的奇怪的灵异谣言在班级内流行起来后,大家都信以为真了,搞得连课都上不好了。因此,在校方的好心安排下让我转学到这里……” 真琴一脸困惑地叹了口气。 “啊,这真是让人头痛呐” “没,头痛的是班上的同学,我是完全没有任何烦恼的” 真琴满脸笑容地说道,老师则露出诧异的表情。 真琴在学生食堂吃完午饭后,就被吉行带到教室去了。 迎接真琴的是班上同学那好奇的目光。她那精致的容貌果然让同学们惊异了,坐在后面的学生开始悄悄地讨论着些什么。 “安静一下” 吉行站在讲台上说道,让学生们都安静下来后,他就开始介绍站在他身旁的真琴、 “那个,这位是有贺真琴同学,从今天起就会成为我们的新同班同学。虽然我们能在这个班里一起度过的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了,但大家还是和她好好相处吧” “我叫有贺真琴。以后请多多指教” 真琴鞠了个躬后,露出了笑容,班上众人随即鼓掌欢迎。 “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了,今天没想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样么,好,那么,早点给你安排座位吧……对了,你视力没问题吧?” “嗯,没什么特别的问题” “这样的话,坐在后面也没问题了。……喂,田端,你搬一张桌子摆到吉田后面吧” “啊,我吗?” 坐在窗边的短发少女发出不悦似的声音。 “是的。你刚才没听我介绍,一直在看书吧” “不是吧” 那个少女——田端典子不情愿地站起来,挠了挠了短发。 教室后面有四张桌子,那是十月离开学校的学生留下的,一直并排放在那没被搬走。典子抓住最近的一张桌子的两端,把桌子搬到吉行指定的地方。 真琴马上来到她身边,典子本以为她一定是来向自己道谢的。不料, “还剩好多桌子呢” 她一句招呼都没打就如此问道。 但典子面无表情,用一如往常的冷淡语气回了一句。 “嗯。有几个人退学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诶……” 说完,典子打量着一脸惊异的真琴的侧脸,悄声说道。 “你的眼神有点奇怪呢” 这句话太过唐突,真琴花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这样么,可是,我经常被人称赞的哦?” 过了数秒后,真琴不露声色地伪装出拿手的笑容回了一句,典子没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坐在座位上的典子拿出两本笔记本,开始将黑板上的文字抄写在两个本子上。真琴觉得这真是奇怪的学习方式呢。 下午的课全部结束,到了放学时间。真琴拿出笔记本抄写着记在教室后面黑板上的时间表。在不知不觉间她就被班上的同学包围了。 虽然她感到有点意外,但细想一下,高中生转学是很罕见的,而且今天还是自己第一次来报到。所以周围聚集了一群好奇心旺盛的学生也不足为奇吧。 “有贺同学非常漂亮呀,有被星探之类的找上吧”“呐,你有什么想要加入的社团吗?”“真琴同学有个超帅的男朋友吧,还是说,你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太过高傲而没有男朋友什么的……” 真琴对这些问题都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下,于是各种不知是质问还是闲聊的话语一句接一句铺天盖地涌来。虽然真琴觉得很不耐烦,但想起自己的初衷,她还是尽可能礼貌地逐一回答了。 即便如此,最后真琴还是变得不耐烦起来,虽然还有一些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的学生。但, “大家,再见” 真琴强行低头行了个礼,就举步向走廊走去。 “有贺同学,一起回去吧。接下来大家一起去吃甜食吧” 其中一个学生邀请道。 “不了。我就不去了” 真琴微笑着拒绝了。 “为什么?一起去吧,今天我请客哦” 听到这话,真琴思考了一瞬后,回答道。 “因为和大家聊天我会感觉很不耐烦” 在众人的哑然失声中,真琴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教室。 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后,众人才一同讨论起她刚才的态度。刚才向真琴搭话的人和远远地围观的人都一样讨论着。 “她那态度实在是失礼啊。她当自己是什么人了?”“她迄今为止都是一直被人捧着的吧,所以觉得这样做也会被原谅?那孩子真是旁若无人呢”“不,那是耍酷哦。美人不都是那样的么”“诶,哪儿呢?” 这样的对答在教室里扩散开来,而典子也正身处同一教室之中。 平时放学后她都会马上离开教室,但今天因为还有事要做,所以晚了一点。虽然今天全部课程的笔记她都抄了一式两份,可她还是在其中把一本笔记的全部科目归纳后,再将笔记本放回到它原本的主人的桌子里。 完成之后,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从记录里翻出一个曾呼出的号码拨了过去。 不久,那边似乎接电话了,她语气礼貌地说了起来。 “喂,你好,我是田端。现在方便让步听电话吗?” 真琴用磁卡钥匙打开家门后,看到房间里已经一片微暗了。她艰难地脱下还是硬的皮鞋,按下照明开关。 只有她一人居住的房间保持着与她早上离开时别无二致的状态。 真琴把书包放到桌子上,松开领口,把连着锁的圆筒拿了出来。 这个本来是便携药丸盒,去年她在超市里看到这个后就买了回来。但她并不是要用这个来放药丸。 真琴已经用惯这东西了,所以她单手拿着药丸盒,仅靠拇指灵活地转动就将上面的盖子松开了。把盖子拿开后,一道像白色丝带般的东西从瓶口飞到了空中。 那东西绕着真琴周围转了两圈后,落到了桌子上。 “呼,总算出来了” 低声说话的是一只长着黄色毛发的细长型生物。 虽然它是从那么小的一个圆筒里飞出来,可却有着不小的身体,它的躯干几乎有真琴的手臂粗。 细长躯干的一端带着一条粗尾巴,一眼看去会误以为那是黄鼠狼或白貂之类的,但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它在细节部位造型上有所不同,完全能看出那是别的生物吧。 它与黄鼠狼及白貂的最大不同之处还是面容,大耳朵,吊梢眼,纤细的嘴边还露出一颗小牙。看起来就像是印象中的狐狸那样,但要是对真的狐狸有所了解的话,就应该能注意到它跟狐狸有少许差别。 最重要的是,普通的狐狸是不会这样说话的,而且也无法装入那个比自己身体小得多的圆筒里的吧。 “完全熟睡过去了。虽然俗话说是春眠不觉晓,可秋眠也是相当厉害的啊。算了,反正对我来说无所谓冷热” 那只狐狸开始唠唠叨叨地说了起来,但真琴并未理会它,而是向着厨房方向走了过去。狐狸簌地飞到空中追在她身后。 “喂,大小姐” “马克,你挡着我了” 真琴对飞着横挡在眼前的狐狸抱怨道。 “大小姐,我今天肚子很饿……” “知道了。在那边老实地待着” 马克按真琴所说的回到桌子上等着,不一会儿真琴就拿着一个托盘回来了。她把一个杯面放到自己跟前,然后把一个装着味噌酱的碟子摆在被称作马克的狐狸跟前。 “哦哦。来了呀来了呀” 马克欢喜地在碟子的上空滴溜溜地打起转来。它来回飞够了之后再落回到碟子的旁边,抽动着鼻子。 “呀啊,真是香。这个是信州味噌吗?果然,味噌我只爱信州的米味噌呀,嗯,最美味了” 马克万分高兴地嗅着味噌的香味,坐在它旁边的真琴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厨房计时器的数字减少。 她跟前放着的是一个红色包装的,印有注册商标的狐狸乌冬杯面。 说起杯面的话,从小时候起她就一直只吃这款杯面。其他的杯面无论哪种都不合她口味,但只有这款杯面反而能列入她喜欢的物品名单中。即便同样是狐狸乌冬,要是其他的厂家生产的照样不行,即便同一厂家生产的狸子荞麦面她也是不吃的。 因为转学,所以真琴得开始在这个公寓里独自生活,于是就购入了一箱这个狐狸乌冬。虽然她是转学稍前一段时间才开始住进这里的,但现在杯面已经所剩无几了。 真琴很挑食,所以不吃的东西很多,但只要是喜欢吃的东西,她就并不特别介意,即使餐桌上每天放着同样的食物,她也百吃不厌。倒不如说她觉得想菜谱很麻烦。杯面要是没有了再买一箱就是了,她打算最近晚饭都吃这个了。 不久,计时器响了,真琴扳开木筷吃了起来。 房间里十分安静,只有嘶嘶的吃面声在宽阔的客厅内回响。 也许今天放学后再稍微应酬一下大家的问题会更好吧。虽然自己最后会因一直以来的老毛病而变得很不耐烦,可为了不得罪同班同学,和她们搞好关系,自己就必须要更加和蔼和有耐心。 真琴试着反省了一下,可要是再面对同样的场面,她还是没有自信自己能礼貌地作出回答,光是想想她就觉得麻烦了。 因此,情况正如马克所说的那样。真琴也这么认为的,不过算了,就算这一切无法马上做到也无所谓吧。 杯面的量并不大,真琴马上就吃完了。不过就吃这么点的话会不饱,于是她就再吃了些甜食,最后为了补充营养还喝了几种营养补充品,这样她的晚餐就结束了。 这绝对说不上是健康饮食,但迄今为止她的严重偏食都还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她本人也毫不在意。 在真琴旁边的马克只是陶醉地嗅着味噌的香气。它在挑食上是比真琴更加极端,除味噌之外,对其他任何食物都不感兴趣,一心只钟情于味噌。 虽说马克对味噌情有独钟,可它像雾气那样没有实体,所以无法亲口品尝味噌。因此它平时都只是这样嗅一下气味来满足。不过它原本就是跟营养什么的不搭边的存在吧。 最初父母得知真琴能看见马克的时候,都以为那是青春期少女罕见的幻觉之类的,觉得她是心理出问题了。 然后父母带着应该接受治疗的她去看精神病医生,驱邪,找灵能力者,最后甚至还带她去见青森恐山的灵媒,但都没起到任何效果。(注:恐山) 真琴现在依然能看到马克的身影,听到它的声音。 而且围绕着她的身边老是发生着一些仅靠幻觉是无法解释清楚的奇异的事情。真琴虽说是父母的孩子,可父母对她还是抱着半恐惧的心理,与她接触时也变得小心翼翼的。大概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在她父母看来也只是发生了恐怖事情而已,没什么值得吃惊的吧。 “大小姐你不在了,你父母会感到高兴的吧。也许现在他们夫妇正在举杯庆祝二人世界呢” 不知何时已嗅够了味噌的马克咧着嘴,露出笑容说道。 “这是好事啊。平时谨小慎微的夫妇又回归平和的生活了吧?” 真琴的表情没有特别的变化,像是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怎么只有这点反应啊,尽情地宣泄出你对父母的恨意的吧” 马克看起来很不满。 “我又没有恨” 真琴爱理不理地回答道。 “不过,马克你变得很喜欢去探索人情世态的微妙之处呢” “那是大小姐你对这些太不上心了。对此异常挂心的我自然会变得在意的啊。真是的,竟然要身为高贵的神之眷属的咱去说人的闲话,真是落魄啊” “你在说些什么。马克你从以前开始就喜欢新奇的东西,不是老说些奇怪的话么、而且学习是件好事情” 真琴离开座位,把杯面汤料和甜食的包装塞进不可燃烧垃圾的垃圾袋里。她还没有买垃圾桶,所以只好把垃圾都分类装进垃圾袋里,先放到客厅的木地板上。 放垃圾的地方有点不堪入目,真琴想着必须得买一个垃圾桶了,可即使不买她也没感觉特别不方便。新搬进来的公寓里只有真琴一个人住,显得有点太过空旷了。 虽然她本人没提出任何的希望,但父母还是很上心地为她租了这间高级公寓。 这是一间自动锁重重防守的2ldk公寓(两起居一餐一厨)。公寓里甚至还装配有系统浴和全电气化的全配备厨房。对只吃杯面和甜食的真琴来说这公寓太过奢侈浪费了。真琴不怎么买东西回来摆设,这宽阔的面积对她的生活来说是绰绰有余了。 结果,真琴只使用了客厅的一部分和卧室,而且连这两处都没放什么家具,显得很冷清。 真琴在操纵面板上按下了放热水的开关,发了一会儿呆后,电子音就响起,提示热水已经装够了。 真琴留下蜷缩在桌子上的马克,自己走进了浴室。 温度刚刚好的热水装了恰到好处的量。系统浴真是个不错的东西。 系统浴只要按一下按钮,就能往浴缸里装上定温定量的水。真琴感觉这是个十分方便,都市式的设备。想到小时候与外婆一起住的乡下房子的浴室,两者间的差别大得就像现在自己乱入了科幻电影里一样。 老家里浴室的煤气热水器是往里面装满水再烧开的类型。那热水器制作粗糙,对小孩子来说是很危险的,小时候外婆都不让她碰热水器。 系统浴的浴缸浅得无法让人躺下来,要是做得再深点,就能蹲下来泡在水里了。她记得以前经常和外婆一起洗澡,她边看着外婆那干瘪了的身体边数到一百。 真琴的父母都要工作,因此真琴小时候被寄养在乡下老家。 最初父母似乎只打算让她在那住几个月,可他们一直都没机会把她带回去。结果,直到中学时外婆去世她都一直与外婆在乡下的大房子里相依为命。 真琴的乡下是片偏僻得不像话的深山。即使是走去邻家那一点距离也必须得穿过林中的砂石路。那里经常有狸子,蛇之类的出没,连路灯也是极其稀少,晚上走夜路必须得带着手电筒。 真琴的家就建在这样的深山中,而且还是被孤立在村落之外。 刚被寄养在外婆家时真琴还是个小孩子,所以那时她没察觉到,但现在她已经知道房子建在村落外是有理由的。恐怕真琴的父母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才会在年轻时背井离乡,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谋生的吧。 刚到那个家的时候,在路边玩耍的孩子们还曾编过一个草戒指给真琴。 于是她就做了自我介绍,孩子们听后都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说“持管者家的孩子?”。 那时真琴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她记得自己回家对外婆问起这句话后,外婆仅是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答。 不过,她很快就亲自领教到“持管者”这个词给她带来的深刻影响了。 第二天,昨天的孩子们还是同样地在玩耍,于是她也想加入进去。可她一靠过去,孩子们就大喊一声全部逃掉了。她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孩子们一面朝她扔石头一面戏弄地骂道“持管者的孩子” 真琴的家被附近的居民厌恶地称为“持管者”。因此,她家才建在远离村落的地方,受到居民们的歧视。 每次真琴外出时他们都会做一些故意引人不快的事情,像朝真琴丢石头呀泥块,对她谩骂之类的。 虽然大人看见了肯定会做出阻止的样子,但那行为总的看来也似乎只是出于不想与有贺家的人扯上关系的心理,而并非真心因伤害小孩子的行为而发怒。 以那时真琴小孩子的角度看来,感觉自己遭受着很过分的事情,但如此一想之后她便更加地不甘,反而较真起来,多次外出去尝试与他们交朋友。 现在的真琴一想起过去的事情就无法理解为何当初自己会有那样的想法。 现在的话,她会直接和他们保持距离的吧。现在就算回忆起这些事,她心中也没有升起任何特别的感情。 那个时候总是因一些简单的事而哭泣欢笑,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较真。那个真的是我吗?如果那时候我不是小孩子,而是现在的我的意识体附体的话,心里就不会这么想的了吧? 每次想起当初的事情,真琴都会感觉到这种不可思议的惊愕。 而后,就是她生日那天的事情。那天外婆给她买了件新衣服,她本不该出去的,可她还是出门了。也许自己打扮得比往常可爱的话就不会再遭受那么过分的对待了。也许不仅如此,或许他们一看到自己这身漂亮的衣服,心灵就会被洗涤,会对自己道歉说此前的事情很对不起。 真琴满怀期待地出门了,可回来时她身上一如既往地被弄得满是泥污。 ——这是理所当然的。 之后真琴说起那天的事情时,马克惊讶万分。 “小姐你是太出众了所以才会被欺负的啊” 按马克所说,真琴来自于城市,而且还有司机接送去私立幼儿园上学,说话也不带乡音,她的身上充满着这类会遭人厌恶的因素。 “原本,比起持管者这点,有贺家有钱才是最遭人妒忌讨厌的吧。就我所见,从古时候开始就是这样。有地位的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会遭人厌恶” 确实,真琴也注意到了自己家与附近人家有点不一样。 村落里大多数的人都有着自家的农田,可有贺家却是以买卖为生,没有田地。而且真琴也没有外婆干农活的记忆。可是,她家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财产似乎相当的多,她家的宅地上拥有着好几个仓库。试着回想一下,其他人家里都没有仓库这东西。 ——即便如此。 直到现在,真琴在对于妒忌这东西,与其说是无法认同,更不如说是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大概拥有能让人联合起来朝不熟悉的人丢泥块的力量吧。 或者是名为妒忌的感情是种能像集体催眠一样操纵人的东西吧。真琴试着分析了一下,可总感觉有些不同。这肯定是一种更自然地涌现的感情吧。 童年时代的真琴刚买的衣服就这样被残忍地弄脏了。 这对她来说是个相当大的打击,在平时无论遭受怎样的欺负她都会有所顾虑,总是带着笑容回家不让外婆担心。但那天她却大声痛哭着打开玄关的门,直接蹲在三合土上大哭出声,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外婆来到玄关后大吃一惊,即使她安慰真琴,可真琴的哭声还是无法止住。 于是外婆就抓住真琴的手,想要把她带到某个地方去,可真琴还是哭个不停,边哭着边被外婆拉着走。 外婆带她去了一个她此前从未踏入过的房间。那个房间在房子的最深处,外婆告诫过她不能进去,她此前一直遵照外婆所说的,没有进去过。 那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漆黑房间,外婆一点着电灯,真琴就看到那房间只有正面的墙壁上设了个神龛,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真琴贸然断定外婆是因为她哭得太闹了,所以才要将她关在这里,心中害怕不已。但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这里是饭纲大人的房间” 外婆用带着乡音的说道。 “饭纲大人是有贺家的守护神。我们家有困难的时候,只要向它献上贡品和祈祷,无论什么愿望它都会给你实现的” 外婆说完自己就双手合十。 真琴边学着外婆的样子,边偷看着神龛的样子。稻草绳与神龛本身都呈现出了古色苍然的淡茶色,但却被无微不至地打扫过,连杨桐的叶子都还是翠绿欲滴的。 外婆大概经常出入这个房间的吧,只是她此前还不知道而已。神龛的中央竖着一个竹筒,那个大概就是神体吧? 真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竹筒,外婆告诉她要是她勤加祈祷的话,那个在管子里的神明大人会跟她说话的。 外婆说她在少女时代时,被周围的人欺负了也会来到这个房间里,倾听神明大人说话。 “我也能听到吗?” 真琴吃了一惊地问道。 “是的呢” 外婆笑眯眯地笑了起来。 此后真琴每天都会来到这个房间。 她每天都会站在小板凳上踮起脚尖,换水,换杨桐,因为神明大人很喜欢味噌,所以她还会趁供奉的味噌干掉前换上新的。可是,真琴既没祈祷也没诉说想要请求的事情。在她那幼小的心里感觉不出这有什么不妥。 在外头被人欺负的日子,发生了讨厌的事情的日子,哪怕话已到喉咙了,可最后她也仅仅是双手合十什么都没说。光是照顾这神奇的神明大人,就足以让真琴感觉到乐趣了。 真琴每天都如此,一直持续了三个月左右。她对这地方的饮食和语言都习惯起来后,在庚申之日那天发生了一件事。(庚申之日:用干支纪日法表示的一个日子而已…) 那天因为是庚申待,所以真琴和外婆要在神龛前通宵。(庚申待ち:简略解释一下,传说人体内的三尸虫会在庚申之日向天帝报告宿主的罪行,那天晚上按习俗人们会通宵不睡) 真琴她们吃过晚饭后,就开始玩画着画的双六(注:双六)。可身体已经相当衰弱的外婆没有精力撑到天明,她感到累了之后就回房歇息去了。 虽然外婆对真琴说她也可以去睡了,但真琴本人却无论如何都不想睡。但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之后她又突然变得很困了。外婆回房后,她马上就一晃一晃地打起盹来了。 然而在她正要睡着的瞬间,听到了一个声音。 “喂,小姑娘” 真琴吓了一跳,环视了一下四周却没看到任何人。 “这边,这边。听不到吗?” 声音听起来是从正面传来的,可那里只有一个神龛。 “怎么了。听得到吗?已经睡着了么” 那声音含糊不清,感觉就像是在竹筒里说话一样。 “我在……” 真琴战战兢兢地回了一句。 “哦,醒了么” “你是守护神大人?” 真琴用最近才刚开始记住的方言结结巴巴地问道。 “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饭纲大人?” “这个家的人是这样称呼我的。可是,饭纲并不是吾辈的名字,这是吾辈以前的主人的名字” “不是真正的名字么……” 即便如此,那说话方式也相当地了不起呢,真琴在心中想道。 “先不说这个,小姑娘,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为什么你不让我去实现任何愿望?你只是每天献上贡品,打扫卫生,却什么都不说么” “因为我没有要说的事” “骗人,你外婆说你是‘造业的小姑娘’哦” “造业?”(注:原文是もげえ,是方言可怜的意思,咱随便百度了一个中文方言…) “感觉你说的话很不自然,你不会这地方的方言么。那是很可怜的意思。你外婆老是到我这里来祈愿说你很可怜,让我想想办法来帮你” “我很可怜么……” 真琴不再用蹩脚的土话,而是用普通的语调说道。 “不对么,如果需要什么帮助的话,我会帮你的” “你能做什么?” “无所不能哦” “骗人” “怀疑守护神是不对的。这是真的。不过,这是让我从这里出去之后的事情” “可是,我没什么想做的” “骗人,你不可能没想做的事情” “真的” “竟然是个性情乖僻的孩子。你还在怀疑我的能力吗?……算了。总之,先让我从这里出去吧。你什么都不要想,拿起竹筒把塞子拔开,将我解放出来。做了之后你就会知道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了吧” “你非常想出去呀” 真琴直率地说出了感想。 “不,我并不是特别想出去哦。我是说,要是你们人类无论如何都想借助吾辈的力量的话,我出去一下也无妨” 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都说了,我没说过想要借助你的力量” “这太奇怪了。为什么不说想借呢?既然吾辈是守护神,而你是个可怜的小姑娘,你就不畏惧神的力量吗?吾辈是无所不能的哦。那是古时候饭纲三郎天狗大人赐予吾辈的神技。你出生在这个有贺家真是走运啊,因为可以驱使吾辈。……怎么样,想借助吾辈的威能了吧?想让吾辈从这里出去了吧?……为什么不出声了?你回顾一下自己平日的生活吧,很凄惨吧?……来吧,让吾辈出去吧!我说啊,饭纲三郎天狗大人……” 它滔滔不绝地说着。 它在劝诱自己,真琴感觉它那拼命游说的样子很有趣,于是就暂时默不作声地听着。 “我明白了” “哦哦,终于想放我出去了么?” 那充满喜悦的声音让真琴扑哧一笑。 “嗯,感觉你好可怜,我就放你出去吧。……造业的神明大人!” “什么……” “哦呵呵” 然后真琴就踩着小板凳把装有“饭纲”大人的竹筒拿到手里。 因为打扫的时候摸过很多次这个竹筒,所以真琴知道竹筒上端塞着一个木塞,上面用红纸墨字的符纸封印着。 “把这个弄破了也没事的吧” “当然,给我狠狠地撕掉这张可恶的符纸吧” 虽然真琴没有狠狠地撕开,但还是用手指用力地抓住木塞拔了出来。 因为神明大人想出来却出不来,所以真琴以为拔木塞必须得相当用力,结果比想象中的要轻松得多地拔开了。 “太好了!终于出来了!” 白色的东西伴随着声音气势汹汹地从竹筒口飞了出来,它绕着真琴身边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在她的正面停了下来。 停在眼前的是一只身躯细长,长着大耳的兽。它浮在空中像蛇一样扭动着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真琴的脸。 “哇哈哈,愚蠢的人类!吾辈岂是你们这些没力量的人能驱使的。能让吾辈听令的只有积累了道行的术者而已!你彻底地被吾辈的花言巧语骗了!” 真琴没怎么感觉自己被骗了,可对方为何会如此自鸣得意。 “啊哈哈哈,怎么样,后悔了吧!” 眼前的兽咧嘴笑了起来。可是真琴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她突然想到自己随便地就把外婆珍视的东西放出来了,她正为此事后悔不已。 ——不过无所谓了,它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神明大人。外婆也许会很失望的吧,但这是事实,没办法。等明天她醒了就老实向她交代吧。 真琴在心中如此决定道。 “我可以睡了吗?我感觉很困了……” 真琴对还在兴奋地夸夸其谈的兽如此说道。 竹筒里装的这个是什么东西啊,在真琴对此充满了好奇的时候,睡魔开始袭击她的意识了。 “嗯?” 吃了一惊的兽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 “这样可不行!从现在起吾辈就要附身到你身上” “附身?” “是的。因为我和有贺家间有着那样的约定,本想着不再这样做的了,可你的态度太过傲慢了。我改变主意了,你现在道歉已经晚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们一族要远比你想象中的恐怖得多吧?” 兽随即闭上了眼睛。 “操纵人的身体,使农田枯萎,让机器失控,要是使用这样的力量的话,不管是让一个家衰败还是繁荣都随你所愿。——啊啊,好怀念。以前的人可是更加地谦虚,相当崇拜我们一族。为了回应他们的祈愿,吾辈也经常胡闹——。可是,不管吾辈做什么,得到荣华富贵的都是人类,而不是吾辈。在关在竹筒期间,吾辈就一直在想,这次出世的话,吾辈要作为人为活着,作为人把一切都拿到手。……现在这一刻终于到来了,我要夺取你的身体,把它变成吾辈的东西。你现在就算哭爹喊娘也已经晚了。死心吧” 然后兽睁开了眼睛,可真琴已经不见踪影了。 兽慌忙飞出了房间,笔直的走廊的远处前方就是玄关,真琴已在那里穿好了鞋子,正要跑出已开始被朝日阳光照亮的屋外去。 “喂,等一下!” 兽追赶着逃跑的真琴。 “我不要被附身!” 真琴大喊着跑出了家门,不过还是飞在空中的兽速度更快。 在真琴好不容易跑出门的时候,兽已经逼近到她身后了,她慌忙跑进树林之中。 “喂,不要乱来,要是你受伤了的话,夺取身体后痛的不就是吾辈么” “我才不管这些呢!” 多亏了兽的犹豫,真琴才能不停地往树林深处跑去。她裸露出来的手脚碰到带着尖锐叶子的杂草,被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来。 “真是头痛……” 跑着跑着,真琴感觉到前方有人,她想要求助,于是就从草丛中跑了出去。 出现在前面的是平时欺负她的孩子们。 他们拿着笼和网,似乎是来抓清晨的独角仙的。 突然的遭遇让真琴大吃一惊,不过持管者家的少女遍体鳞伤地从草丛里跑出来,反而让对方感到了疑惑。 不过,当他们看到那少女从自己这边逃开时,马上就恢复到以往的态度,开始追赶她。 很快泥块就飞了过来,把真琴的头发和衣服弄脏。光是真琴让他们受惊就已经让他们比平时更加愤怒了吧,甚至有拳头大小的石块飞了过来。 要是被那个击中的话,真琴肯定会马上倒下的吧。她连兽的事都抛诸脑后了,拼命地跑着。她的脚在淤泥上打滑了,摔倒在了泥上,被后来追上的孩子们包围住了。 孩子们的脸上全都杀气腾腾的,真琴预感到今天不会这么轻易就了事。 “什么啊,果然在遭受很过分的对待嘛。看起来就是这样啊。不管哪个时代都有讨厌持管者一族的人” 兽大概一直在某处旁观着吧,它一脸欢乐地放声说着,而后出现在了真琴的眼前。貌似其他的孩子们看不到它的身影。 “为什么不说?” 兽笑着问道。 “就是不说” 真琴边盯着站在兽对面的boss摸样的少年,边低声说道。 在这种时候,要是退缩地避开视线会遭受更过分的对待。她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很清楚这点。 可是,真琴没有认识到比那个更能触怒他们的因素。 陷入到如此困境之中,真琴不知为何感觉有点可笑,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大概是因为通宵睡眠不足吧,就算现在被人包围着,将要遭受欺凌,可她不知为何心里也没半点惧意,不,倒不如说对方那太过认真的表情比平时更加可笑。明明只是在欺负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孩子,为何要如此地拼命呢? 少女在浑身沾满污泥,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的情况下还露出笑容,与现在的场面太过格格不入了。 但是她那居高临下似的笑容让对方焦躁起来了。 “你怎么就是不肯说?” 兽漂浮在弥漫着紧张的少年们与真琴之间一脸诧异地问道。 “因为,这事与你无关” 真琴笑着低声说道。 “诶,原来如此啊” 兽佩服似地低声说道。 “你很合我胃口。我决定放弃伪装成人类生活的计划,我来做你的使魔吧” 兽咧嘴一笑。 “使魔?” 真琴诧异地回问道。 不过兽没回答,此时它迅速地翻了个身,然后粘在身旁一个少年的背上,就这样像融化般消失进了对方的身体之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少年正要把捕虫网扣在仍倒在地上的真琴头上,但他的动作却停下了,反倒是用网的竹竿部分狠狠地打了一下身后的另一个少年。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让少年之间充斥着不安。 “你们…” 沙哑的声音从少年唇间传了出来。他扫视着伙伴的眼睛毫无异常地向上吊起。 “……你们真的以为持管者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吧?要是相信它是存在的话,你们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的。你们是觉得真琴比自己更弱,才合起来欺负她的吧?” 然后少年露出了像似发自内心般的笑容。 “不过,很可惜呢,管狐是真的存在的哦” 少年伸出舌头,咝地舔了下嘴唇。 事情眨眼间就解决了。被兽附体的少年扑向周围的孩子,当少年被周围的孩子制止住后,兽马上就从他身体穿出,附身到别的少年身上。这样重复了数遍后,这群人就混乱了,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幕的真琴也不知道谁被附体了。 不久之后,所有的少年都带着恐惧与痛苦倒在了地上。 最后只剩的一个少年边俯视着倒地的孩子们边笑着。大概现在他就是兽吧。 “你们这群小鬼给我听清楚了。吾辈就是守护着孩子的管狐。今后你们试试对她出手吧,吾辈会让你们全族人一个不剩地在地狱般的痛苦中死去!……还是说,现在马上就杀掉他们更好?” 他回头看向真琴。 “不用做得那么绝” 她并未对眼前的惨状感到害怕,回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趣。 “这样啊” 大概是读懂真琴的想法吧,他笑了笑后就解放了少年的身体。 兽像蝉脱壳一样从少年的后背穿了出来,然后少年就如同断线的人偶一样倒在了土地上。 “被弄得很脏呢” 恢复到本来姿态的兽对满身泥污地站着的真琴如此说道。 “没什么” “那就回去吧,大小姐” “嗯” 真琴老实地点了点头。 她在举步离开时已经将少年们的事情抛诸脑后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突然变得对自己顺从的神奇的兽的事情。 “你说的‘管狐’就是你的名字?” 真琴对飞在身边的兽如此问道。 “这并不是我的名字。是我们种族的名字。这个也是人类给我们起的。我们从以前起就被这么称呼了,于是就用这名字了” “原来如此” “因为可以驱使管狐,所以你的家族才被称作持管者的吧?” “诶” “你不知道么” 兽愣住了,可真琴对此并不感兴趣。 “饭纲大人这称呼也不是你的名字吧。那么,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我没有那种东西哦” “没有?你没有名字?真的没有?” 这回轮到真琴惊讶了,她停住脚步看着兽,它再次努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真琴一动不动地盯着兽,如此说道。 “起名字?给我起?” “嗯。因为你成为了使魔,没有名字的话会不方便的吧?叫什么名字好呢……” 真琴低着头思索起来了。 “这种事不必在意,只要你在心里默念,就算不喊名字什么的我也知道那是对我的命令。比起这个,你更应该想一下其他的事情吧?要是借助管狐的力量去操纵别人,在这世间,不管你想要得到怎样的荣华富贵都能如你所愿。你得到了十分厉害的力量哦。自古以来的持管者们都会借此积攒财富,提升名望……” “好了,你的名字决定好了!” 真琴突然抬起头说道。 “听我说啊” 兽虽然一脸不悦,可真琴并不在意。 “我给你想好名字了,你想知道吗?” “……什么啊” 兽不情愿地配合着她的话。 “你的名字就叫‘马克’哦” “马克?” 真琴轻轻地点了点头。 “总感觉是个奇怪的词呢” “像外国人一样,很帅呢” 然后真琴对兽笑了起来。 “我又不认识” 兽一脸困扰地回答道,它不知为何快速地在空中打了个跟斗。 这就是真琴很马克的相遇。 真琴澡都洗完了,可马克还是蜷缩在桌子上。真琴一走近,它的耳朵地唰地竖了起来。 “桌子上面就这么舒服吗?” 真琴对它问道。 “大小姐,你的话带着点乡音了哦” 马克用带着睡意的声音如此回了句。 “我故意的哦” 真琴边用毛巾擦着还没干的头发边说道。 “土话说得不顺溜了呢” 二 “呀,谢谢你帮我做笔记了!真是得救了!” 楠濑步一脸欢喜地握住典子的手。 “我不需要感谢,你赶紧回自己座位去。我不想一大清早起就听到你那吵闹的声音” 典子毫不客气地甩开步的手。 “不过话说,一直以来都很对不起呢,每次请假都给你添麻烦了” 步貌似不太在意典子的态度。 “你要是真这么想的话,就让身体变得更健康点啊。不要老是请假” “啊哈哈,可是,我最近发烧可没烧那么高了哦” “昨天是多少度?” “三十八点五度” “已经很高了” “啊哈哈哈,我也必须得多加修行呢” 步害羞似地挠了挠头,典子叹息了一声。 进入十一月后气温就急剧下降了。教室前后都装有热水嵌板式的供暖设施。从前些天起。教室的供暖设备也开始运作了。在这清晨这段寒冷的时间里学生们都会聚集在供暖设备旁谈笑。 供暖设备似乎还得再花点时间才能使整个教室都暖和起来。 有贺真琴走进这个寒冷的教室里。 昨天放学后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大家议论的话题,班里没人敢马上就上前跟她打招呼。 虽然班里有不少人对这个新来的美少女很感兴趣,但她们都只是不时地偷看两眼,还不至于做出什么行动来。本来真琴就美得让人不敢靠近,就算没有昨天的事情,她平时也是一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样子,即便向她搭讪也是需要勇气的。 当然,出众的人引来的不仅是大家的好意,还有不少学生带着评判的目光去挑她的毛病。旁边的学生就时不时交头接耳,恐怕是在说她的坏话吧。 真琴也并非没注意到周围学生那复杂的反应,不过因为她无论去到哪儿都会遇到同样的状况,所以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像事不关已一样在自己座位上做着早晨的准备。 在她往活页笔记本里补充进新的纸张时,马克就从仍旧挂在她胸前的药丸盒里发出诉求,让真琴放它出去。 一开始马克的声音都被真琴无视掉了,可它实在太过吵闹了,真琴无奈之下只好打开盖子。 “我去学校里参观一下” 留下这么一句后,马克就地向着教室外飞去了,它的脸上不知为何挂着兴奋的表情。 教室内的学生虽然也看到了真琴的动作,可映入她们眼中的只是打开盖子然后又立马合上的无意义动作而已吧。窈窕的少女确认一下药丸盒里面的东西,是一副很自然的景象。 “因此,我给典子带谢礼来了哦” 背对真琴站着的步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真琴的动作,她的视线依旧盯着典子,同时在书包里哗啦哗啦地翻弄寻找起来。 “我不需要” 典子果断回答道。 “那个呢,因为我一直卧床,所以很闲……” “都说了,不要” 即便典子再次否定,可步还是毫不在意地把那东西拿出来了。 “我亲手做的栗子慕斯” 步不容分说地在典子的桌上打开了便当盒,里面塞着四个小巧的茶色栗子慕斯。 “看起来很普通呢” “是吗?可是这个呢,虽说是亲手做的,不过西式蛋糕是用现成的,慕斯则只是将材料放进搅拌器里搅拌而成的……” 步一脸难为情地说道。 “我就说呢” 典子一脸理解的神色。 “算了,要是步几乎没有插手的话,虽然感觉不像什么好吃的东西……” “因为有四个,你可以尽情地吃哦” 典子犹豫了数秒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她咬了一口后,眼睛马上就翻白了,然后差点吐了出来,可她还是勉勉强强地把慕斯吞了下去。 “怎么样?我放了少量朗姆酒进去做佐料,不过应该尝不出酒味的吧” “虽然我尝不出酒味什么的,不过这东西好咸!为什么会这么咸?你真的试过味吗?” “嗯,我想典子会吃得很高兴,昨天边烧得晕乎乎边试味的……” “这样啊” “嗯?” “发烧的话,会尝不出味道的吧?你是把盐和砂糖搞混了吧?” “啊啊,原来如此!怪不得不管放什么进去都还是觉得味道不够呢” “不管放了什么?你还放了其他什么东西?不,你还是不说为妙。……总之,这是忘记了你的试味是无法相信的我不好……” “没有这样的事。典子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你不要说了” 即便如此典子还是将个咸栗子慕斯吃完了。她是那种只要吃了一口的东西就不会吃剩的性格。 “难得我做了出来,你就再吃一个怎么样?” 步劝诱道,可典子还是摇了摇苍白的脸。 “感觉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被你毒杀……” 说完,典子就无力地趴到桌子上,不管步说些什么她都只用愤怒的声音去回答。 本来打算全部让典子吃掉的栗子慕斯剩下了三个。步一脸困扰地捏起一个试着轻咬了一口。 “好咸”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确实是做烂了。甚至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没脸继续跟典子聊下去了,于是她将便当盒放回书包里。 步一转过身来,真琴的身影第一次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个人是谁?” 她捅了捅典子的肩问道,典子声音不悦地告诉她这是昨天转来的插班生。 “她叫什么名字?” “你去问她本人不就好了” “可是我,有点怕生……果然,不打招呼有点不好吧?” “我懒得管。……拜托你了,不要再烦我了” 说完,典子就不再搭理步了。 最后步还是决定鼓起勇气去打招呼,她站到真琴跟前。 “啊,你好” “嗯” 真琴坐在椅子上抬起头仰视着步。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那边的典子酱的挚友楠濑步” “才不是什么挚友” 典子趴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否定道,可步却毫不在意。 “要,要是可以的话,这个就作为友好的表示,请你吃下吧!小小心意!” 步递出了装着栗子慕斯的便当盒。 “因为很咸,所以感觉用来送饭或者做茶点最好了!” “咸?这个吗?” 真琴一脸不可思议地来回打量了几眼步的脸和这个明显做成蛋糕形状的东西后,说道。 “我不要” 她笑着断然拒绝了。 “这样啊……” 步开始无精打采地把便当盒塞回书包里。 这时,真琴看到一只白色的东西从步的书包里跑出来,跑上了步的手臂。 那是一只尾巴分成两股,不知道是小鼹鼠还是老鼠的生物。那只生物坐到步的肩膀上,鼻子一抽一抽的。 “这只是……” 在真琴刚开口询问的时候,马克笑眯眯地回来了。 “大小姐,好厉害啊,这里全是女孩子” 听到这声音,步一脸吃惊地抬起了头。 “这只飞着会说话的动物是……” 在步说话的同时,真琴也开口了,她们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这个像老鼠一样的是……” 双方都为对方的话感到震惊,她们互相打量对方的脸。 楞了一秒后,两人再次发出声音,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也看得见?” 说完后,两人都目光惊异地盯着对方。 “这样就变得有趣起来了哪,刚转学就和那种人了” 真琴走在走廊上穿行于学生之间,看似高兴到不得了的马克对她如此说道。 “我可没感到高兴” 真琴小声地说道,避免让擦肩而过的其他学生听到。不管主人说话声音多小,隔着多远,马克都能听到主人的话。 名为楠濑步的少女能看到马克,而真琴能看到那只小动物也让她感到很吃惊。真琴告诉她想在放学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谈一下,对方也答应了。 地点就决定在屋顶,于是在全部课程都结束了的现在,两人就一起向着那里走去。 真琴还不是很熟悉教学楼的布局,于是步甩着乌黑的长发走在前方带路。 接下来自己和她之间会不会像马克所期待的那样产生纠纷呢,真琴对此不感兴趣,也懒得想象,不过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能看到马克的人,所以多少有点好奇。 “马克,确认一下” “什么?” “你并不是现身让那个人‘看见’的吧?” “嗯” 马克点了点头。 “那家伙是‘能看到’。没错的,那只老鼠也一定是‘这边’的家伙吧。跟我是同类,或者是类似的其他什么东西……总之,不是这世上的东西” “哼” “一定是这样的。不过你可不能大意哦,同类就是麻烦的敌人。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有我们就够了” 屋顶寒风呼啸,风声如笛声般鸣响。 屋顶上设有长椅和花坛,本来是供学生休息的地方吧,但在这种天气下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们来到从天台入口处无法看到的地方,步回过头来,强风使她眯起了眼睛,围巾和长发随风飘动着。 她的态度与初次见面时的温和不一样,她现在盯着真琴的视线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野分” 她低声喊了句,那只老鼠就从书包里跑出来,跑上她的肩膀。 “这东西的名字是叫野分么” 真琴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嗯嗯。那孩子的名字是?” “我叫马克” 它本人代替真琴回答道。 “真厉害,能正常地说话啊” “那样的事怎样都不要紧了,比起这个,先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那个奇怪的东西是什么?并不是普通的动物吧。吾辈是高贵的饭纲三郎天狗大人的眷属,有贺家的守护神,你不要试图欺骗吾辈的眼睛哦。你撒谎试试看,我马上就当场把你撕碎” 马克那本来就往上吊的眼睛更加往上提了,它露出尖锐的牙齿,用一副比平时更为凶恶的表情威逼着步。 但步却不为所动,她摸了摸野分的头说道。 “这孩子是犬神” “犬神?” 步点了点头。 “在很久以前它被施了可怕的诅咒而变成这个形态,因此它会附身在施以诅咒的人的子孙后代身上,我就那些人的子孙” “哼,什么啊,只是附灵血脉” 马克对此嗤之以鼻。 “你们不是这样的?” “当然不一样。你们只是被狗这种的低级灵物诅咒的可怜家族吧?我们可不一样。身为神使的吾辈跟有贺家是在古老的仪式下正式地缔结契约的……” “是一样的东西呢” 真琴打断马克的话,微笑着说道。 “这东西叫管狐,是我家当做守护神世代供奉在神龛里的东西” “大小姐,不要泄露那么多情报……” “马克,在我说话的时候你就不能给我闭嘴么!” 真琴语气沉稳地说道,一句话就让马克将想说的话都吞回肚子里了。 “……我把它放出来后,它就像现在这样受我驱使了。这还是第一次有除我之外的人看到马克的身影,所以我有点疑惑” “我也吓了一跳” 步被真琴的语气牵动,说话也变得客气起来了。 “可是,你看起来行为正常,这真是太好了” “行为正常是什么意思?” “那个,本来我还担心你是不是被那孩子控制了心神,怕会演变成什么糟糕的事态。最近我有个朋友因这个而得病了。……可是,现在试着和你聊了一下后,发现似乎完全不是那样,这真是太好了” 步说完笑了起来,刚才的紧张感从她脸上消失了。 “我没有被操纵心神什么的” “是的呢。被附身的话,感觉跟这情况不一样。虽然我无法很好地表达出来,但看一下我就能知道了” 虽然她比手画脚地想表达着出那种情况,但却没能把意思传达给真琴。 “这个暂且不管,楠濑同学” 真琴静静地拂开被风吹得缠在脸上的头发。 “我饲养着管狐这事,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嗯,明白。我也没对任何人提起过野分的事情” “那么,就拜托你保密了。我也没打算说出野分的事情” “谢谢。……可是,这居然不是犬神,而是管狐?饲养着这东西的人也能看到野分,我真的很惊讶呢。而且我也能看到马克,这是什么原理呢?” “只是看不见的家伙太无能罢了” 马克不屑似地低声说了句。 “楠濑同学,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今后打算怎么做?” “嗯?” “我们互相看见了对方这种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这东西可以说是像弱点一样,楠濑同学是怎么想的?你会认为我是阻碍吗?” 她的脸上仍旧洋溢着微笑,让人无法读取到她的感情。 “确实呢,我……”步做出思考的样子,“……既然这么难得,我想和你成为朋友呢……” “朋友?” 真琴意外地回问道,步马上就脸红了。 “不,要是可以的话,就最好了!不过,毕竟我们才刚刚见面,有贺同学也有各种难处吧。可是,我想马克和野分也许能成为朋友……你不考虑一下吗?” “朋友……” 此时,一阵风呼呼地吹过,真琴眉头轻蹙。 “我会考虑的”,说完她就转身往回走,“马克,回去吧” “大小姐,话还……” “那么,楠濑同学,明天见” “嗯,啊,哦!再见” “大小姐” 真琴没有理会马克的阻拦,向着楼梯走去。 “无论怎样都不能半途而废啊” 刚走下楼梯,一脸不爽的马克就发牢骚了。 “冷得受不了了”真琴说完抽了抽鼻子,“这种季节不该去屋顶的呢,看吧,我的手都冻到动不了了” 真琴边走着边给马克看她冻僵了的手。 “虽然这很严重,可你也不该这么轻易就回去吧” 马克愣住了一下后说道,可真琴根本不在意,她边搓着手边说道。 “果然,差不多该穿大衣了呢。那孩子似乎围着一条能把下巴全包住的大围巾呢,我也买条新的了吧” “真是的,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呢” 马克叹了口气。 “这样不好么。基本上也没其他什么可说的了吧,而且大家都知道对方的秘密了,她又开始些说朋友之类的让人不明所以的话” “嗯,确实,听你这么一说,也许已经没有什么能直接询问的事情了呢……之后就只能靠实力来了么” “靠实力来?” “晚点我先去收拾一下那家伙” “收拾?” “像什么,附在她身上,然后跑去撞汽车或者电车什么的就完事了吧” “我说啊,你说的这些,是指杀掉她?” “嗯”,马克像没事一样轻松地点了点头。 “这个提议太过没趣了。我以前也说过的,我不喜欢那样做” “我也知道,可是我无法忍受那样的东西在眼前晃悠,就像自己的行动被人监视着一样,让人很讨厌。而且它那是什么意思啊,明明我们在商讨很重要的事情,可那只叫野分的家伙却在玩弄她那随风飘动的头发吧?虽然我不知道古代的咒术什么的,但那东西看起来就是只普通的宠物。真是扫兴” “哦哦。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啊” “你那种心理我在书上看到过哦,本相信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但却遇到了与自己类似的东西,然后感觉到失去自我同一性的危机呢” “完全不是这样!” 马克郑重地否定道。 “你不觉得对管狐进行精神分析什么的很荒唐么?我有心这种东西么” “好像是的哦” “我说,实际的问题是,有那样的东西在身边的话,会很碍事的吧。即便她那么吊儿郎当,可也是恶灵使啊” “怎么样都好啦。我说过从今往后会老老实实的吧。我想普通女高中生是不会仅因别人看似阻碍到了自己就下杀手的吧” “这样么?可电视上说最近的高中生行为过激呢” “你看太多电视了。这么说起来,你时不时一个人地随便看电视了吧。我偶尔发现频道转到了不认识的频道呢” 真琴皱起了眉头。 “我,我不知道” 马克的声音都变尖了,真琴轻声叹息一声后说道。 “而且我一想到要杀人,就会生出怜悯之心。哪怕对方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也是如此。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呢,直到我感觉不到这种情绪前,你这个主意都先搁置吧” “哼,明白了” “还有,我还想再观察一下,这样的状况还是第一次碰到,而且我对那个人也很有兴趣” “这太棒了。大小姐会对其他人有兴趣真是罕见呢。对了,你说过想在这个学校交朋友的吧。这不是正好么。和那个犬神少女做朋友吧,她不是这样邀请你的么?” 马克随意地说道。 “原来如此,还有这种做法呢” 真琴沉思了起来。 “哼,随便你怎么做吧,我先睡一觉”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马克就像闹别扭似地自己回到挂在真琴胸前,盖子依旧打开着的药丸盒里去了。 然后第二天,真琴迎来了插班后的第三日的早晨。 本以为只过了一天步还是会对自己抱有戒心的,可她却并未表现那样子。 早晨来到学校后,步还是那么爽朗地跟真琴打招呼,然后开始早晨的准备。并未看到她特别注意自己这边。她边哼着歌边做着早晨的准备,感觉就似平常的举动。 虽然感到失望,但她也许是认为昨天的对话结束后这件事就已经了结了。 另一方面真琴对这样的步在意得不得了,连上课时都不时偷偷观察着步那边。 步学习十分认真投入,时不时看似无法理解授课内容,脸上浮现出有点为难的表情。 到休息时间时,她就跟田端典子聊天。那个帮真琴搬桌子的短发少女自那之后一直给真琴一种不太说话的印象。 虽然典子态度冷淡,可步似乎毫不在意。这就像亲近主人的小狗一样,真琴觉得她这样的性格也许是受到了犬神的影响。 昨天谈话之后她就去了趟图书馆查阅了犬神相关的资料。如果猎奇向的鬼怪读本上的记载是正确的话,那犬神就是一种比想象中还要神奇的法术。犬神的制作方法很残忍,它的力量也很强大。有那么强大的力量的话,也许会给步的人格带来影响,可能会把她变得像狗一样。 想到这里,真琴突然想自己是否也受到这样的影响呢。自己的心没在不知不觉中受到马克的影响吧? 这么说起来,真琴喜欢狐狸乌冬。那是驱使马克带来的影响吧,真琴试着如此想到,不,马克本身完全不喜欢狐狸乌冬。她想起以前有说法说,狐仙之类的狐神喜欢油炸食品只是世俗之说。 而且对真琴来说,她是不喜欢马克很喜欢的味噌的。就算是味噌汤什么的,只要是带味噌味的东西她一口都吃不下。 总之,看来在饮食偏好上她是没受到影响。可是,性格方面呢?感觉自己是受到影响了吧?只是自己没注意到而已。 想了一会儿之后,她感觉这种问题就算找出了答案也没多大意义,于是果断放弃了思考。有影响的话又怎么了?自己从小就整天跟它待在一起,受影响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而后真琴就再次回到对步的观察之中。 她看起来对班上的每一个人都很亲切随和,但朋友却不多。 就真琴所见,和她亲近的也就只有典子而已,总感觉她跟其他同学之间有距离。 可即便如此,真琴还是认为,身为拥有犬神这种东西的人,步这样已经足够地融入班级了。身为持管者的真琴可无法像她那样表现得如此轻松。 想到这,真琴注意到一个问题,步平时是怎样驱使犬神的。 那只名叫野分的犬神时而爬上步的肩膀,时而躲在书包或是口袋里,可就仅此而已,并不见它有其他特别的举动。犬神似乎也能像马克一样附在人身上,可看它的样子真的只是一只其他人看不到的宠物而已。 步完全不在班上使用犬神的力量的吗,或者只是她巧妙地隐藏起来了呢——从她对真琴没有戒备之心这点看来,她似乎是不会想要用这力量去为恶的。不过现在还没有依据能支持这个判断——不管怎么样,她似乎完全没让同年级的学生察觉到犬神的存在。 果然不使用这种东西才是融入班级的秘诀啊。 也许真琴也该参考她的做法。 午休时,真琴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吃午饭,她试着对马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马克发出特别遗憾的声音。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因为,你不是说了想融入班级之类的奇怪的话么” “有这么奇怪么?” “奇怪啊,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啊。不,也许在这附近随便抓一把人,他们都有这想法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可是大小姐你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呀” “这样么?” “是啊,大小姐你必须更超然脱俗一点啊。我就喜欢大小姐你不食人间烟火这一点啊。你就不要再为要不要融入周围这种低级的事情而烦恼了” “还没到烦恼这个地步……” “你在烦恼了啊。真是无聊的话题。我说啊,为了融入集体而烦恼是没有价值的人才会去做的吧?有贺家的祖先,就完全不会去考虑这种事情,所以才能使用我力量,取得成功”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被排斥了吧” “被那种废物排斥只是小事。而且,你真的想和这里的家伙搞好关系的话,现在就去跟她们一起吃饭啊。你不是被邀请了么。你拒绝了就是说明大小姐你内心其实是不想和她们搞得那么亲密的吧” “过,过几天我就和她们一起吃” “哼,算了吧,你还是老实承认吧。那些家伙一点都不有趣吧?” “这不是有没有趣的问题” “那是怎么样的问题?” “我,我只是想稍微尝试一下这样的生活而已” “哼。果然只是心血来潮么。不,这本身就像大小姐你的作风,也没啥不好……。算了,你要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反正我只是只使魔,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话” “一点都不老实” 真琴弄破面包的包装后说道。 “……从前开始马克就老说这种话,所以我才无法交到朋友。一定是这样” “喂喂,你真的没有吃错东西吗?” “没有哦,我吃的都是正常的东西哦” 说完,真琴马上就回想起昨晚的晚饭。一成不变的杯面和甜食,然后今天的午饭也是上学时在便利店买的甜面包和巧克力。 下午的课结束,到放学时间了。 马克曾威胁过也许会对大意的步做些什么,不过最后什么都没发生。 说来,马克自己也还在药丸盒里睡觉,也许它只是说说而已。总之,今天就平安度过。 放学后教室里反而开始人声嘈杂了。真琴以这杂音为背景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她突然感觉好久没试过这样了。 在以前就读的学校,不可能有这么平和的气氛。休息时所有人都一言不发,班会结束后大家都逃也似地离开学校。所以教室里一直都很安静。回家的时候,那些人中有几个会跟真琴打招呼,可真琴记得他们那时的表情全都很僵硬。 这么说起来,记得名为学校的地方确实就是这样的地方吧。她停下手,心不在焉地品味着这教室的氛围,此时步站到了她眼前。 “有贺同学,收拾好了吗?” 步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怎么了?” 真琴一如既往地回以微笑。 “你周末有什么要做的事吗?” “周末?” 这么一说,她想起明天是星期六。所以教室里的学生才会这么高兴的吧。 “要是没事的话,大家一起去玩吧、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搬来的吧?我和典子酱带你逛一下这里的街道吧” 虽然真琴感觉这是个很亲切的提议,可她觉得没这样的必要。——可要她马上就回绝,她却又犹豫起来了。 无法马上对这样的问题作出回答对她来说实属罕见。 “倒是没什么要做的事情……” 真琴露出犹豫的表情。 “那么就一起去吧” 步一脸爽朗地说道,真琴像似被她的表情牵动般点了点头。 “哼,这不是相当顺利么” 谈完明天约会相关的事宜后步也回家了,此时从药丸盒里传出了一道不悦的声音。 “醒了吗” “算是吧。感觉我说什么都是白费劲,所以就不出声了” 马克是在闹别扭吧? 它的态度让真琴不爽起来了,她没有理会马克,披上外套,然后在她刚抓起书包的时候,又有别的人向她搭讪了。 “有贺同学” 这次站在真琴眼前的是同班的学生,依稀记得应该是一句话都没聊过的人吧。 记忆中班上的同学都喊她由佳,印象中她是个性格阴沉的少女,休息时总是弓着背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由佳语气生硬地低声说道。 “什么事?” 真琴的回答与刚才被步搭讪时的回应一样。 “总之,你能跟我来一趟码?” “是不能在这里说的话吗?” “我倒是无所谓,但这对你来说不是太好吧?” 说完,她的脸上就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真的没关系的话就该在这里说。从她要特意带真琴去别的地方就能看出是有什么理由的吧。 虽然真琴是这样想的,不过她对这个看似老实的学生会说些什么很感兴趣,于是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走了。 她把真琴带到一条没人走廊上,走廊上一排房间全是教学准备室。 “你已经习惯这学校了吗?” 总感觉由佳在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一种优越感。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硬要说的话,一般般吧。并没有什么必须适应的特别事情” 真琴语气平和地回答道。 “相当淡定的样子呢,明明是逃过来的” 由佳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逃过来?我吗?” “是的哦。你在从前的学校引起了问题才逃到这里来的吧” “哦哦。原来是这件事么” 原来如此,这份像是因胜利而自鸣得意的态度就是来自于此的么。 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来听来的传闻,不过她是以为提及这事情的话,在面对真琴时自己就能处于优势地位,所以才把真琴喊出来的吧。 “我听说了哦,是因你的原因而导致有学生不来上学了吧” “诶,是这样么” 真琴一脸诧异地说道。 实际上,以这样的形式听到这种话还是让真琴感觉很意外的。 真琴跟之前学校的老师有过约定,有关她的转校缘由校方都会解释成是上学变得不便,而实际上从吉行和其他老师所说的话看来,他们也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的。 这样的话,她是从哪来听说这事的呢? “想蒙混过去是没用的,你学校的学生聚集的网站上写着很多关于这事情的帖子” 由佳冷笑道,明明真琴没问她却自己对真琴解释起了入手情报的经过。 她是感觉真琴的转学很可疑才去网上调查的,然后就发现了真琴以前学校的学生们聚集的论坛,并在那里得到了情报。 真琴很惊讶她为何会知道学校的名字,这么说起来,真琴记得实际上是她在第一天受到问题进攻时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 “很厉害呢” 老实说,真琴很佩服由佳的调查能力,不过对方似乎把这话当讽刺了。 “你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在背地里被人说了多少坏话吧?” 由佳有点兴奋了,她喋喋不休地快速述说着在网站得知的情报。 可她说的东西里并没有特别能让真琴感到不知所措的内容。 使用黑魔法,和恶魔签订了契约之类的话她以前就听说过了。而且,考虑到在使用黑魔法的这个前提下,就算出现‘这个契约实际上是与恶魔交易失去了处子之身’,或是‘欺骗男性,每晚都与不同的人纵欲胡为’之类的中伤,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虽是被人造谣中伤,可真琴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可以想象得出恐怕在班级搞得人心惶惶之前她就已经被人这样中伤的了吧。 先不论这事情完全没有事实根据,就内容上那些过分具体的地方就已经让人感觉格外可笑了。 由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真琴的想法,她全部说完后就露出一副像是在说“怎么样,告诉了你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哦”的表情。 她大概是想让真琴受到打击吧。 “呀,写了些相当过分的事情呢” 真琴试着露出一副困扰的表情,这似乎很好地刺激到了由佳的g点,她嗜虐似地笑了起来。 看到她这样子,真琴也噗嗤一笑,不过由佳似乎无法理解真琴笑的意味。 “还有很多对你的谩骂坏话呢。我并没有蠢到盲信网上的所有情报。不过,被人痛恨到那种程度也很异常吧,而且还没一个人为你说好话。你到底做了怎么样的事情呢,呐,恶魔是什么的隐语?” “谁知道呢,不过我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事哦” 真琴苦笑道。 “你没必要再逞强,要是这些事情在现在学校扩散开来的话,你会被人怎么议论呢。不论真假,只要有人写下那种事情,你很快就会被大家说闲话的吧” “似乎会这样呢” 真琴每次用那笑容满面的态度去随声附和都会让由佳一阵抓狂。 这孩子还搞不懂状况吗?从刚才起,这种不安就闪过了由佳的脑海,看来要对她在多费些不必要的口舌了。 “在刚转学的学校里有不利于你的谣言传开的话,你的生活也会变得灰暗的吧。那样会很痛苦的吧” “是的呢” 真琴反倒感觉很高兴似的,随声附和道。 由佳已经决定无视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还没对任何人说过哦。因此,我们来做个交易…” 此时她的嘴角泛起了笑容,感觉像把戏得逞一样。 “如果你想让我保密的话,你就得做我的奴隶” “奴隶?” 真琴目瞪口呆。 “是的哦。从今往后,不管我的命令是什么你都得听从,这样的话,我就给你保密” 她把真琴叫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宣告这个吧。 格外漂亮的转校生不管何时何地都会人捧着的吧,一想到这个,由佳的心情就焦躁得无法忍耐。为了压抑这份心情,她就到网上去寻找,看真琴在以前的学校有没有什么丑闻,结果被她找到了些超出想象的东西。 找到这些的时候她就想到,要是把这个作为把柄的话,不就可以让那孩子听自己的话了么?一想象到聪明的自己居高临下地对那个美少女发号司令的场景,她就激动不已。因为班上谁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要是自己能对真琴恣意下令的话,大家都会感到吃惊并对自己刮目相看的吧。 要实现这个不困难。自己得到的情报都是些很过分的内容。要是附带条件去威胁她的话,这柔弱的美少女肯定会站都站不稳地蹲在走廊上,几经苦恼后最终同意的。她想象中的事情发展就是这样。 可是事实却完全不一样。 “奴隶么” 大概是觉得相当可笑吧,真琴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有什么好笑的吗?” 面对真琴的反应,由佳掩饰不住心中的不安。 “不好意思,奴隶这个词太有趣了……” 然后真琴再次笑起来。 “吵死了!总之,我说了你要听我的话的吧!” 由佳老羞成怒,满脸通红地大喊起来。 “我不会听的” 真琴勉强收起笑容如此说道。 “我最讨厌被人命令” 虽然说到这份上了,可最后真琴说完后还是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此时由佳达到了激愤的顶点。 她高高地扬起手,扇向真琴的侧脸。 可是她巴掌落空了,真琴侧开身子避开了。 用尽全力的巴掌落空,余劲带着由佳的身体像向前栽去般踩空了一步。 “看来事情结束了,那我先回去了” 真琴礼貌地行了个礼,正要离去。由佳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我要说出去了哦!” “这是你的自由” “等一下” 由佳追了上来抓住真琴的肩膀。真琴讨厌被由佳碰到,她转过身来,手已经把胸前药丸盒的盖子打开了。 “你没听到我说要回去吗?” 真琴一脸无趣地说道,下一刻,由佳的身体就突然无力地倒下。 在她快要倒下之前她的身体取回了体力,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的脸露出像别人一样的表情。 “好久没附身到别人身上了呐” 由佳——进入了她身体的马克嘴边扬起了笑容。 “把这个人带到离我远点的地方去” “就这样?” “就这样” 这指示让马克一脸惋惜地耸了耸肩,但它却没再多说什么。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哦” 真琴以防万一加了句后就朝着楼梯那边走去了。 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后马克才快速地走开。 要是慢吞吞的话就要被真琴召回了。难得进入了人类的身体,虽然真琴叮嘱过什么都不要做,可它却有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由佳一溜烟地跑过学校的走廊,扔留在学校内的学生和老师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她的身影上。它没考虑到现在她正身穿裙子在疾跑,所以跳下楼梯时裙子就轻飘飘地翻了起来,内裤都露了出来,这个更加吸引视线。 虽然它想着要是过了营业时间的话该怎么办,不过幸运的是学校饭堂在放学后仍旧营业。马克走进冷饮店,店里没有上午那么热闹,一些学生稀稀落落地坐在店旁的桌椅上喝着果汁谈笑。 马克径直走向柜台,站到了女店员跟前,店员正在把没剩多少的肉丸子重新摆到烤架的衔铁上。 “给我一碗味噌” 她声音响亮地说出了奇怪的话,所以附近的学生都回过头来。 “味,味噌?” “是的,给我用大碗装得满满的。钱……” 她搜索着身上,发现了衣口袋里放着的钱包 “……这些够了吗?” 她也没确认钱包里有多少,就把钱包连同钱一起放到柜台上了。 “嗯,可是,味噌什么的……” “别啰嗦了,快点拿来!我很急!” 少女的怒喝在饭堂中回响,这次在场的所有学生都将视线集中到她的身上。 店员虽然一脸惊讶,但看马克气势汹汹的样子,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店员按她所说那样用装拉面大碗盛上味噌端了过来,店员只收取了味噌的钱就将钱包还给她了。 “谢谢” 马克一脸欢喜地接过大碗,匆匆忙忙地端到桌子上。 饭堂里的人都在关心着马克到底要做什么。但她却毫不在意。 “哦呵呵……” 她边发出按耐不住的笑声边双手按着大碗,然后开始慢慢地吃着如山的味噌。 她像是要把面埋进碗里般吃着味噌,这身影让学生和店员都看傻眼了,甚至忘了自己在做的事情。 如山的味噌在众人的注视下消失在了少女的嘴中,最后她似乎还要把剩在碗底的味噌都扒出来。此时,马克突然抬起头来。 “诶诶。现在就回去” 面对快要吃完的味噌,马克露出惋惜似的表情,然后离开了少女的身体。 取回意识的由佳大吃一惊。 从真琴回头的瞬间开始,那之后的记忆全部都缺失了。在她回过神来时,只见眼前放着一只沾着味噌的大碗。而且她还感觉到脸上有种违和感,于是伸手一摸,脸上也沾满了味噌。 “这是……” 低声说着话的嘴里也有味噌味,而且连从喉咙深处呼出来的气都带着味噌的香味。 由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记忆就只到回过头来的真琴低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为止。那之后自己被做了些什么呢? 由佳混乱的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个论坛上的文字。 ——有贺真琴驱使着恶魔。 由佳突然感觉一阵恐惧,在她刚要站起来时,热乎乎的东西就从胃的深处涌了上来,她将手撑在桌子上。 虽然她已经单手捂住嘴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东西经由她的喉咙吐了出来。两次,三次,由佳每次呕吐都会有茶色的呕吐物飞溅到桌子上,四周的人都发出了惊呼。 那天真琴的晚餐依旧是杯面和甜食。 虽然她一如往常地给马克送上味噌,可今天它已经吃够实物了,所以已经满足了,只是轻轻地嗅了一下味道,就跟真琴聊天了。 “我说大小姐,那叫狐狸乌冬的东西有这么好吃吗?” “一般般吧”然后真琴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你看起来非常高兴呀” “是吗?” “难道你用那个人的身体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啊。那个姑娘没事,星期一还会到学校的吧。这点我可以保证” “是这样么” “是的” 马克目光闪烁地说道。 “算了” 真琴没有深究的心思,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不能光想着这件事。 “话说回来,刚才大小姐说话的口吻相当不错。果然必须得这样啊” 马克很是赞赏真琴与由佳的对话。 在真琴看来那只算是普通的应答,她认为这与其说是讨厌,更不如说是礼貌,所以被马克这样说让她有些意外,不过她没有反驳,继续默默地吃着杯面。 “可是,真的只把她赶走就行了?要是那家伙把那些事都抖出来的话,大小姐你所期望的平和地融入集体的生活就会离你而去的了吧?” “要是那样的话也没办法啊。我又不会答应那样的条件” “是呢,世上有着各种性格的人” 真琴没想到这事会让马克变得这么高兴。 “大概,那些事情哪天在网上搜索一下就能找到的吧。不管对那个人做些什么都没意义” “是呢。问题是那些暗中造谣的家伙。好,我单独跑一趟,今晚上就对他们进行严厉追究吧。反正是那个班的家伙吧?住址我都知道了,我会让他们心灵受伤,再也不敢造谣什么的…” “没这必要,太麻烦了” “是么。大小姐你这么说的话就没辙了。……可是,真是群可怜的家伙呢。明明是自作自受才会遭受那样的事情,却不加反省还悄悄地造谣么、那种蠢蛋只会不断重复同样的错误吧” 马克边点头边说道,真琴什么都没说只是听着。 吃完晚饭后收拾好垃圾后,她就按下系统浴的开关。一如既往,这是她的日常习惯了。 在平时的话她会坐在沙发上等热水装好,但今天她却拿起放在房间一角的包包。 那是搬家时塞了行李的旅行包,她从里面取出手机。 那是很早以前父母买给她的,不过不常用电话的她把手机塞进包里后就忘记了。她也没因此而感到不便。 可是,明天为了跟步她们汇合,手机是必须随身携带的吧。她已经将电话号码告诉步她们了。 “明天真的要去么” 不知何时飞到她身边的马克开口问道。 真琴轻轻地点了点头。 三 闹钟响起前真琴就醒来了。窗外仍是一片微暗,黎明似乎还没到来,不过已经醒了她就不打算再睡了。 真琴在床上坐了起来,赤着脚走下地板。地板因夜晚寒气冻得冷冰冰的,她的脚底一踩上去就顿时变得冰凉。真琴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对襟毛衣披到睡衣上,走出了卧室。 马克在睡前回到药丸盒中去后她就把盖子合上了。虽然公寓前的公路车水马龙,但房子在五楼,噪音已经传不上来了。 客厅一片死寂。真琴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塑料瓶装矿泉水,直接凑到嘴边喝进去润喉。 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才凌晨四点。因为她睡得很浅,所以在这种时候醒来也并不罕见。 这种的时候通常是梦到了留下强烈印象的梦,这天也似乎梦到什么了,但真琴却回想不起来。她坐到桌子前,托着腮一动不动地想了一会儿,那个似乎是关于以前学校的梦。可是,具体的内容就算把记忆翻倒过来也想不起来。 真琴不会做噩梦也不会做幸福的梦。她的梦一直都是既不恐怖也不欢乐,只会一味地做些奇怪的梦。而且梦中大都不会有其他人出现,不管是走在街上还是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她独自一人,一点声音都没有,正好就像现在这房子一样。 也许梦还会继续下去吧?她以前就曾试过自认为自己一定是身处现实,可其实还在的梦中,并在梦里做着上学的准备。 那时候她把一本未曾见过的书塞进书包却丝毫没感觉到违和感,然后还出了门、接着因为忘带东西了,外婆追了上来。到了那时她才注意到那是梦。不知为何她就算在梦中也记得外婆已经去世了这件事。 她坐到椅子上,身体感觉到冷了,不禁簌簌地缩了缩脖子。对襟毛衣只是扣了颗扣子披在身上,还喝了冷水,这都对身体不太好吧。她拿起放在卓子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即便如此,这个城市还是比真琴以前待的地方要温暖很多。要是在以前的学校的话,这个时节煤气炉都已经运转起来了。 她几乎没有追忆过那个学校,只有将冻僵了的手放到暖炉上取暖这事还清晰地记得。 那是一所初高中一体的私立学校。附属初中的教学楼和高中部的教学楼分开。以她升入以升入高中为契机,真琴才得以和父母一起生活。在此之前,即便在外婆过世后她也还是一个人住在老家。虽然那时起她就在初中部上学,不过那里离高中部太远了。 刚入学的时候,内校生三五成群地聚集在教室各处。来到高中的外校生除了些社交型的学生外,大多数都神色紧张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真琴虽然也是内校生,但因为在初中时代就没有特别亲近的同学,所以总是一个人坐着,悄悄地和马克说话。 这时的马克总是一副闲极无聊的样子。小学时代马克每天都很活跃,但到了初中之后它就没怎么出场了。 初中录取的都是经过某种程度挑选的学生,所以并没有像小学时那样乱来的家伙。而且离开了本地后也就没再被人喊过持管者了。 只是,真琴是个出众的学生这点依旧没变。她相貌本来就超群,学习和运动也都胜人一筹,身上也没什么明显的缺点,这样的她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引人注目。 于是她就很容易成为学生们妒忌的对象,她自己也常在不经意间表现出可能会被人认为是高傲的态度,或是说出让人觉得高傲的话。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就养成了孤傲的习惯。不与他人过分亲密地来往的性格在远离麻烦上很有帮助。虽然有学生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但却没有任何来自正面的挑衅。 就这样,真琴在初中时代没遇到什么称得上是问题的问题,马克也就没出场的机会了。 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在街上碰到痴汉啊,少有地碰上学校的男生来纠缠的时候,都会由马克负责赶走他们。 而且,真琴还搞不明白,在小学时男生只是会欺负她,可不知不觉间,想要和她亲近的男生却不断地增加,这是为何呢? 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的高年级学生或是其他班的男生既有送来情书的,也有对她进行莫名其妙的告白的。 虽然真琴也知道世上的男女就是这样撮合的,但当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却很不可思议地只会感觉到困扰。他们一点都不了解她是持管者的事或是她的内心所想吧,况且就算她对他们说了他们也无法理解。 再者,从真琴看来,他们一脸高兴地提出的话题和做出的行动一点都不有趣。这根本就是心理的逻辑不一样。真琴感觉自己就像是别的种类的生物一样。不光对男生是这么想,就连跟女生相关的事情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对于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她都有这种感觉。 当然,她也不想和他们交往什么的。 多数情况下她都是当场拒绝的,但其中也不乏误会了真琴的温和态度而纠缠不休的男生。这种情况下,她会使用马克将他们赶走。 要说她在中学时代的麻烦就这有这些。 但是,升上高中之后事情就发生了改变。大量参加考试的外校生涌入进来,班里的氛围变得与初中部时大不相同。 以前哪里都是封闭式的安静,但现在却变成了全体性的躁动。有校内生有人说过‘风气变差了’,但班里的表现也许确实如此。 虽然班上发生了几起不愉快的事情,不过即便如此,真琴的高一还是勉强无惊无险地过去了。问题出现在升上高二的时候。 那是暑假结束后的第二学期开始时发生的事情。 高二班上有一个懦弱的男生,经常被人差遣去买面包和果汁。这学生也有点口吃,常有人拿他这方面开玩笑。虽然算不上欺负,但明显可以看出一脸谄笑的男生并不是因为喜欢才担任这样的丑角的。 可是班上大多数的学生都对这种状况漠不关心。在这情况下还积极地掺合进去的人反而是少数吧。特别是对他人淡漠的真琴就更是对此不管不问,她就连这男生的名字都不知道,她甚至都没跟那些欺负那男生的学生们正正经经地说过一句话。 她也不想和他们说话。她不知道别人说话有点咬舌有什么好笑的。她对以此为乐的人提不起兴趣。 可那天的事情却有点不一样。 老师突然有事离开了,于是课就成自习课,真琴正在预习她不太擅长的数学。 这天不知为何她的脑子状态比平时好,公式定理一条条地涌进脑海,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被攻破。在她心情大好地进行学习的时候,那些厌倦了自学的学生们开始戏弄那个男生了。 每当他的回答出现口吃时,那些学生都会放声大笑。这其中也有女学生尖细的笑声传到真琴的耳中,扰乱了她的集中力。 生气的真琴站了起来提醒那些学生。 “能不能安静点?你们的笑声很刺耳,让我无法专心学习了” 她努力地露出笑容,温和地,正确地告诉他们不要吵,她的一句话就让学生们安静下来了。大概在班上高人一等,不怎么说话的少女突然对他们说出这样的话,让他们感到惊讶了吧。 “请你们老老实实地听话,不好意思了” 对方安静下来了,变得高兴的真琴露出纯真的笑容重重地行了个礼,回到学习中去了。 数日之后,在真琴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从路旁冲了一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暴徒,他在真琴眼前挥舞起了棒球棍。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真琴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但多亏对方在挥下棒球棍前,露出了瞬间的犹豫,真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 对方已经做到这一步了,真琴也就没有留手的理由了。她在下一击到来之前把马克释放了出来,让暴徒冲出了马路。于是疾驰而来的汽车马上就把他撞飞了。 真琴确认了暴徒倒在地上无法站起来后,在事情变得麻烦前就离开了现场。 第二天,那个懦弱的男生缺席了。据班主任说他是因交通意外而住院了。 而且,班里有几个学生每次和真琴视线相触时都会明显地低下头。他们就是前些天发出笑声的学生。 因此真琴注意到了事情的真相,为了认证猜想,她在放学后朝着男生住院的医院去了。 他似乎是骨折了,脚吊起来躺在大房间的病床上。他一看到走进房间的真琴,眼中就浮现出害怕的神色。 真琴把准备好的用来探病的花插进花瓶后,就开始对他进行质问。 到底是谁指使你做那样的事情的,不管真琴怎么问,少年都只是动摇而没打算回答。再三犹豫之后,他终于开始说话了。 对他下命令时,在场的有五个人,他们的名字都不出真琴所料。 “我是真的不想做的,可是我被他们威逼着,无奈之下……” 他边哭着边多次道歉。可是真琴却不理解。 真的不想做的话不做不就好了,可你为何还是要做呢? 真琴只是因为觉得奇怪才这样问的,可男生却低下头沉默了。 “可,可是” 男生喊住了就要离去的真琴。 “你阻止那些家伙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然后他就胆怯地低下了头,眼泪滴落下来。真琴想,他大概是在说些什么吧。 之后真琴就开始和马克一起报复男生给出名字的五个人。 她先是在放学后,将那五个人喊到空教室里,平静地宣告道。 “从现在开始,你们五个都会遭受不幸” 五人表情僵硬地沉默了。 “为何会搞成这样,你们都心里有数的吧?” “什,什么不幸啊!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那个女生想要笑出声,可那声音却只变成了干笑。 目睹了男生的命运的他们知道真琴的话绝非虚张声势。 “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 “我也没什么恶意” 真琴打断了他们的话,语气与平时有点不同。 “我只是感觉如果你们身上不发生点什么事情有点不公平吧。事情就这样了结的话就太过分了呢” 她说完后扑哧一笑。 “可恶!” 块头最大的学生握起拳头朝真琴打去。可这是真琴能预料到的事情,所以他身体的支配权马上就马克被夺走了,拳头在差点打到真琴的脸前停下了。 “真是千钧一发呢,大小姐,你稍微躲一下啊” 学生苦笑道,他的态度轻松,与此前的表现截然不同。 他转身看向伙伴们。 “你们这群蠢货,居然敢反抗你们不能对之出手的人。后悔已经晚了” 说到这,他就笑了起来。 “……不过,这对于我来说这却是难得呐。最近都净是些无聊的工作,我一直在等着这样的事情呢” “马克” “哎呀,惹主人发怒了。算了,你们就期待着吧,接下来,你们每天都会过得很有趣的” 说完这些后,那个学生就膝盖一软倒了下来。然后他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上恢复到原本那害怕的表情。他的那副样子,无论在谁看来都只像是被恶灵附身了。 他们的脸色变得苍白,他们之中甚至还有人抖了起来。 “那么,我就先走了” 真琴缓缓地行了个礼,然后丢下他们走出了教室。 对于这件事,她没打算饶恕他们。 她告诉马克只要不杀死他们,它怎么做都可以,马克就高兴地开始工作了。 某个女学生神智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全裸地站在站前广场处,她慌慌张张地回到家后就向母亲哭诉,可母亲却笑眯眯地把生活垃圾撒在她身上。 某个学生家中的时钟和机器都失常了,闹钟整天地响,碰都没碰的电视机又开又关的。即使到了半夜也不消停,家人几乎无法入睡。家人都因恐惧而害怕,就连知道原因的学生本人也无可奈何。 某个学生在做晚饭的时候将最珍爱的热带鱼煮熟了。 某个学生去女朋友家里玩,却不知不觉地招致了她全家人的讨厌而被轰了出去。 从严重的事情到琐碎无聊的事情,他们的日常都被这些不合常理的事给淹没了。 有时是身边的其他人做出了异样的行为,有时是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些荒唐的事情,有时是机器发生异常。每个家里的味噌都消失了,而且谁都没有注意到。 其中一个学生来给真琴跪下请求原谅,其他的学生则是不敢来学校了,其中有两个还退学了。报复全部完成后真琴的气也消了,这件事暂且算是解决了。 不过,似乎有谁把这事告诉学校了,真琴被老师叫去问话了。但她说了句不知道就了事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在他们自家或者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他们说的从头到尾都是些没有证据的事情。 当然,围绕着真琴的谣言并未因此而消失。 自那之后,有些人因那些带着灵异色彩的谣言而半开玩笑地对真琴多加议论,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都经历了些奇怪的事情。 谣言被事实加强,学校里的学生对真琴感到畏惧,特别是同班同学,不,就连老师都整天在对她的恐惧中度日。 其结果就是真琴要转学。 大概因为空调让房间的空气暖和起来了吧,真琴不知不觉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醒来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房间变得一片明亮。 她和步约定的时间是午后,在此之前她先是把积攒的衣物处理掉,然后再去买些必需的日用品。接下来就必须要打扫一下了吧。 学生独自生活的话,假日里杂事就多。她在初中的时候,从外婆过世后直到升上高中期间也都是一个人生活,不过,现在比起那个时候要轻松吧。这公寓比起那个深山要更加都市化,甚至连最新式的洗衣机和吸尘器都配套了。 从窗外传来了小鸟的鸣叫声,真琴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 碰头的地方是站前的环形交叉路的喷水池前。 因为步围着与去学校时一样的围巾,所以不必拿出手机,真琴也能找到她。 “让你久等了” 真琴打招呼道,步的视线从拿在手里的手机上移开,抬起头来,一脸高兴地笑了笑。 “你好!好像是我来太早了。马克也好!今天不待在圆筒里么” “我是保镖哦,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犬神会对大小姐做些什么” 马克板着脸说道,步像似很好笑地笑了起来。 “啊哈哈,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啦” “你的犬神在哪里?” “在口袋里睡觉。昨天似乎到很晚才睡,所以累了吧?” “真是的,怎么看都是只宠物嘛” 马克不满地说道,它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野分的不中用吧。 “话说回来,真琴你穿大衣很可爱呢。不错嘛” 步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下真琴的衣服后如此说道。 “是吗?” “嗯,我一直都穿着同一件大衣哦,也该买件新的了呢” 步轻轻地抓住自己穿着的橄榄色粗呢大衣的下摆,脸上浮现出苦笑。 “似乎还没看到田端同学呢” “她刚才电话来说会迟一点到。……要不重新打个电话过去看看?可这个手机才刚买,我还不是很清楚使用方法” 步挠了挠头害羞起来了。 “果然马克就是好呢,既能在空中飞,又能说话。我家野分也能这样就好了” “别套近乎,虽然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想的,但吾辈还是无法相信你的” “这样啊” 步可惜似地低声说道。 “不过,过些时候我们就会熟络起来的了。对了,马克喜欢吃什么东西……” “在说哪方面的话题啊” 不知何时来到步身旁的典子怀疑地皱起了眉头。她穿着防寒夹克和牛仔裤,做一身少年风的打扮,让真琴没能马上认出她来。 “没,没什么,刚才这里有只苍蝇飞过” 步慌忙不自然地解释起来。 “你打算一直讨论苍蝇到什么时候” 典子一脸呆愣地叹息一声。 听她们两人的对话,步似乎按照约定没有说出马克的事情。本来真琴还以为她今天把典子也带来这里,也许是已经把那事告诉她了吧。现在看来这似乎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不过,细想一下,也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步说出马克的事情也就意味着她坦白了自己也有异能,她是不可能说的。 “你好,我是田端典子” 和步聊完后,典子对真琴打招呼道。 “话说回来,你居然答应了步的邀请,你也是个相当奇怪的人呢” 真琴回了个问候后,典子就对着她像自言自语般嘀咕道。 “接下来,我们带真琴去哪里好呢” 全员到齐后,步用食指点着自己的下巴,一脸高兴地说道。 “我想想,有贺同学,从那里进去的地下商业街你去过吗?” “嗯嗯,搬来的第一天就去过那里了” “这样啊,那里标志性的地方,所以你已经知道了呢。那么就去南口的商店街?那里有好多老店子的哦” “今天早上刚在那里买过打扫工具” “嗯?你家在那附近啊,……嗯,这样的话,车站大楼里虽然有很多饮食店,不过那里你也去过的了吧?” 步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嗯” 真琴点了点头。 “那么。虽然有点远,我们就去那边的游乐园……” “游乐园在改造中所以停业了吧” 在旁边听着的典子冷静地提醒道。 “呜……。典子酱,怎么办啊。我从昨天就开始想的计划都在瞬间完蛋了” 步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像是求助般盯着典子。典子虽然很无语,但还是提议了。 “那么。去水上公园怎么样?现在正是观赏红叶的季节,大概还会有摆摊之类的吧” “是啊!” 步的表情突然明朗了起来,看向真琴那边。 “有贺同学,附近有一个有着大水塘的公园哦,稍微走几步就能到的了。那个地方相当有名,是人们约会的场所和散步的必经之地。要是可以的话我们就去那里吧?” “嗯嗯,那么,就去吧” 真琴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并不怎么在意步她们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水上公园里环湖修建了一圈人行步道。步道外侧还被树林包围着。树林的树木都染上了颜色,还能看到一家老少在铺开的户外野餐垫上享受郊游的景象。 三人从车站步行了大约十分钟后到达了这里,一起眺望着漂浮着天鹅游艇的湖面。 “真是不错呢,我想坐那个” 步从围栏上探出身子说道。 “很危险的,会掉下去的哦。在这个季节浸湿身子的话,你会得肺炎死掉的哦” 典子双眉紧锁地责备道。步像要蒙混过去一样笑着将身体缩了回来。 “呐,有贺同学,这里景色怎么样?红叶也很漂亮吧” “红叶么……”真琴一脸疑惑,“我来自深山,所以红叶见过不少,可是至今仍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 “是吗?” “因为,这不就只是叶子变红么” “确实如此,可我很喜欢哦。怎么呢,有种‘树木在活着啊’的感觉……” “大小姐真不解风情呢” 一直沉默着的马克插嘴道。 “因为她连樱花和梅花都区别不出来的呢” 马克的语气还是没变。它虽然一直对步抱有偏见而神经过敏,不过也许是气氛一直太过平和,所以它现在变得无聊起来了。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呢。不过,听你这语气,就是说你喜欢有风情的东西咯?” “当然,别把我当傻瓜了” “这样啊,好厉害……” 步赞叹道。 “又在和苍蝇说话了吗?” 典子一脸诧异地问道。 “没,没什么” 步慌张敷衍过去,同时看向大衣的口袋里面。 “野分,该要起来出来了吧。红叶很漂亮哦” 她不管典子也在场,很直接地喊出了野分的名字。 “野分……” 步从刚才起就太过大意了吧?真琴不由得喊出了野分的名字。 “嗯嗯,那孩子,不知道怎么的,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养着一只看不见的宠物。从刚才起她就有各种奇怪的举动,也许会感觉很恶心,但你不要太在意” 典子一脸为难地说道。 “嗯” ——田端同学知道野分的事? “啊,对面有买今川烧的摊子!” 步不顾一脸迷茫的真琴,指着远处广场那边,野分不知何时已呆坐在了步的肩膀上。 “这里的今川烧有牛奶蛋糊和芝士,还有豆馅味的,今天难得出来,就由我做东请你们俩吧。你们要什么?” “我要芝士” 典子马上回答道。 “那么我就要牛奶蛋糊吧” 真琴也跟着说道。 “嗯!那么稍等一下!” 说完她就跑向摊子了。 “不要摔倒了哦” 典子喊道。 “才不会摔倒!……呀!” 步在回过头来的时候失去了平衡,这让典子愣住了。 “话说回来,她说请客的时候你居然毫不犹豫地下单了,性格真是不错” 等步走远后,典子苦笑着说道。 “算了,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田端同学,刚才你说楠濑同学养着一只看不见的宠物吧” “啊,嗯。确实是这样。不过那件事没什么好在意的。因为不会给我们添什么麻烦” “是么” 真琴真正想问的是,步是怎么跟典子说她看得见野分的事情的。 不过她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合适。 “算了,要是可以的话,你就跟她做朋友吧。别看她这个样子,那孩子在假日约别人出来是相当罕见的” 典子辩解似地说道。 “我对楠濑同学说过我也养着一只看不见的宠物” 在真琴思考之前,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喂,大小姐,你在说些什么啊” 马克慌了,可真琴完全不配合。 “因此我才会被她邀请吧” “你这是在配合她啊,你明明没必要做到这份上的” 典子苦笑着。 “为什么要说出去啊!你不想过平稳的生活了吗?还好她看起来并不相信,但要是相信了的话……” 马克沉着脸抱怨道,此时步快步跑了回来,跟去的时候一样。看到她的身影真琴就想到了叼着飞碟跑回来的小狗。 “哟,好好地买来了呀” 称赞步的典子就像饲养员一样。 切开后冒着热气的今川烧比想象中的要好吃,让真琴吃了一惊。这大概是因为心境的原因吧?外婆以前也经常买今川烧回来,虽然那个也很好吃,但跟现在吃的比起来就像两种截然不同的食物。 “很好吃呢” 听到真琴的话,步一脸满足地点了点头。 她们在公园内大致地转了一圈后,步就招呼大家去她家里玩,她的家就在这附近。 步和典子并排走在前面带路,真琴则边想着那之后的事情边跟在后面。 她的心乱如麻,心绪无法平静下来。真琴回想了一下,像这样跟同班同学一起走在外面,还在外面买东西吃什么的,还是她出生之后第一次经历。而且被别招呼到家里玩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自己竟然身处这样的场面中,这让真琴感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她现在所做的事情无法让自己感觉到实感。 此时,马克小声地对她说道。 “对方带你去家里参观正好啊。这样一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无法逃跑也无处躲藏了” 可是真琴无视掉它的话了。 “我说,马克” “什么” “感觉今天很高兴啊” “嗯?” “感觉楠濑同学好像是个很好的人呢” 真琴一脸认真地低声说道。 “喂喂,你这是真心话么” “要是我从小就跟这样的人做邻居的话,我的性格也会变得跟现在不一样吧” 真琴神色奇异地说道,马克则困惑地在真琴身边滴溜溜地绕圈。 步将真琴请进房间中,让她坐到靠垫上。 这房间与真琴那冷清的房间相差甚大。 窗户上挂着花纹素雅的窗帘,床上放着一只巨大的熊布偶。书柜上有小片地方摆着人偶的玻璃工艺品和用途不明的小物品。除此之外书柜上还放着一些书以及步爱用的笔记本啊文具之类的。这些东西真琴家里也有,不过牌子不一样。 这是当然的吧,不过对于第一次看到别人的私人空间的真琴来说,这一切都很是稀罕。 “这些机器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很多都长得很像啊” 马克似乎很在意摆放在电视旁边的游戏机。 “有很多种游戏机吧。我可是宅哦。小时候连学校都去不了,就老是在家里打游戏” 从客厅端来果汁的步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的话有语病吧” 典子马上拿起玻璃杯。 “那孩子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直待在家里。那时候她整天打游戏” “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呢” “你在说什么。之前不是才刚请过假么” “嘛,嘛。比起这事,糖果不够了呀!我看楼下还有一些,我去拿些上来。你们先玩游戏吧!” 步像要蒙混过去似地站起来,再次走出房间 “真拿她没辙,那我们玩游戏吧” 典子打开书柜的玻璃门开始准备起来。从典子熟悉物品摆放位置这点看来,她似乎经常来这个房间。 即便如此,典子在知道关于犬神的事情后,她们两人却还能如此平和地相处,这更让真琴感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步为什么能坦白地说出这样的事情呢?对别人说某东西只有自己才能看得见是件非比寻常的事情。真琴只对父母说过这事,那时母亲在说她在老家被称作“持管者”并遭受过分对待,真琴才敢借机将这事也说出来了。 典子为何能跟步普通地来往呢?似乎就连出生在持管者家的母亲都觉得真琴说的东西是迷信,自那之后母亲对真琴的态度就变了。 “大小姐,这个不错呀,我们家里也买一部吧” 电视屏幕上开始放游戏的画面,马克惊异地眨着眼对真琴说道,它似乎相当喜欢游戏机。 “楠濑同学和田端同学从很久之前就结识了吗?” 真琴边接过典子递出的游戏手柄边问道。 “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吧” “青梅竹马呢” “不,只是因为她每天都请假,每次我都不得不带资料和配餐的面包来给她,渐渐地我们也就聊起来了而已。我的家就在附近,之后初中和高中我们都同班。真是孽缘啊” 典子边看着游戏画面边回答道。很多个小角色出现在画面之中,似乎从中选择一个就好了。 “她的身体这么弱吗?” “嗯,虽然不是很清楚得的是什么病,本以为她是发高烧卧床不起,谁知她却时而大叫,时而发脾气乱闹,好像好严重,有时候房间也被弄得乱糟糟” “这肯定是那个了,那小鬼被犬神附身了。跟我等不同,怨灵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才没用。毕竟是畜生呐” 马克一脸自豪地对真琴说道。 “她现在已经没事了吗?” “基本上算好了,不过还是会请假” “原来如此……” “所以,她学习好像很吃力。一直都在拼命地学,明明不算聪明,但学习却没有落后哦。光是这份努力就很出色了” 不久步就端着一个盘子回到房间里,盘子上的糖果堆积如山,多到差点洒落出来。 “啊,你们在玩这游戏啊。我喜欢粉红色那家伙” 步边看着角色选择画面边说道,然后坐到两人身后。 “呐,在我来之前你们在聊些什么?” “嗯”典子瞥了步的脸一眼后说道:“我在说你是个笨蛋,所以一直都拼命地学习” 步听到后笑了起来。 “这样么。听我说哦,有贺同学,我真的很困扰呢。我这个人,做什么事都得拼死地去努力才能做到跟常人一样” “啊,这样啊” “我似乎记性很差。要是能像游戏那样,提升等级就会变强的话就简单了,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呢。不过,虽说如此,可我还是考进久里女高了,你不觉得很励志吗?典子酱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嗯,算是吧。啊,这个薯片很好吃” “真是的,典子酱你什么都能做到,所以是不明白努力的美好的” 步嘟着嘴闹别扭道。 接下来她们就玩游戏聊天,不知不觉窗外已经变暗了。在真琴开始想着该要回去的时候,步向她问道。 “有贺同学,你有讨厌的食物吗?” “讨厌的食物么” “嗯,不能吃的东西之类的” “我想想,味噌,牛肉,生鱼,竹笋听天妇罗,鳗鱼……” “好,好多啊” 真琴本还以为有什么事,不过似乎是步的家人要留她吃晚饭。步的母亲听说真琴是一个人生活后,就让步告诉真琴,务必要请她吃顿饭再走。 “还是说,你家里做了好吃的等着你?” 真琴犹豫着如何回应时步如此问道。 “没,不是那样……” 家里没有好吃的,就算回去了,也是一如既往地只有杯面和营养补充剂等着她而已, “那么,就吃了再走吧,我也去帮忙做饭” “可是…” “没事的。要是阿姨下厨的话一定会做出很好吃的饭菜的” 旁边的典子插嘴道。 “真是的,为什么那么擅长料理的母亲会生出这么不中用的女儿呢” 典子惋惜似地叹了口气。 “不必急着回去嘛,大家一起吃饭的话一定会很香的” 步的微笑让真琴无法拒绝,于是只好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步的母亲和女儿很像,都是开朗随和的人。 准备的食材照顾到了真琴的极端挑食,不过做出来的菜还是很好吃的。真琴还是第一次在同班同学家里吃饭,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家庭料理了。 在乡下生活的时候,外婆经常做饭给她吃,大概自那之后她就再没吃过家庭料理了吧。因为父母都要工作,所以她晚饭一直都是吃现成的东西。 餐桌上大家气氛热烈地闲聊着,步说着至今在学校发生的各种事情,典子时而修正她所说的,时而添加说明。步的母亲则面带笑容地听着。步的父亲似乎因为工作要很晚才回来,所以不在。 真琴也稍微说了些自己的事情。小时候在深山里和外婆一起住啊,之后和父母一起生活的事情。即便是关于以前的学校,能说的部分她都老实地说了。 虽然马克提醒她说得太多了,不过真琴已经感觉不出有危险了。比起这些,她心中更强烈地渴望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很不可思议。迄今为止她的心里还未曾涌起过这样的感情。 吃完饭后,步的母亲说要送真琴回到家。虽然真琴心中更倾向于让人送回去也不差,但还是拒绝了。自己的心很是凌乱无法冷静下来,就像走在轻飘飘的棉花一样。她想自己一个人走在寂静的夜路上整理一下心情。 “之后再跟你联络” 步送真琴到玄关后如此说道。 真琴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该怎么回答才好,她想了一下之后,终于说道。 “谢谢,我今天非常高兴” 步微笑着说道。 “我也是” 一起离开步家的典子站在第一个拐角处,她说自己要往别的方向走。 “这么说起来” 真琴突然想起。 “第一次见面时,你说我的眼神奇怪,那是什么意思?” 典子想了一下后回答道。 “那个时候,感觉你的眼神很假……” 说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真琴的眼睛。 “对不起,那好像是我的错觉” 典子耸了耸肩道歉道。 真琴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今天的约会虽然违背了我的本意,但还是有收获的。典子说过步即使到现在也经常请假的吧。她肯定是还没完全驯服那只怨灵。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有利的情报哪” 马克喋喋不休地说道。 它大概被野分刺激到了吧。真琴本以为它会说些关于步和典子的事情,不料它却在痛贬野分一直毫无警戒地睡觉这事。 真琴听着上空的声音,脑子却想着别的事情。 今天真的感觉很高兴,这是毫不夸张的真切的心情。即便是漫步在路上的现在,那份余韵依旧残留在她心中的某处,给她一种温热的感觉。 真是个温馨的家庭吧。而且感觉他们都是温柔的人。 在她们的人际关系中,真琴感觉到一种自己周围很少有过的安全感。即便在与外婆一起生活的时候,自己家受村里人排斥的那种凄凉的感觉也总是潜藏于夜晚才会生出的家具阴影,及家里的各个角落之中。 今天确实很快乐,虽然快乐,可真琴也并非感觉不到这份感情中所隐藏的严峻的事实。 ——那就是,我跟她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这份快乐的心情并不属于我的世界。 那个包围在她们身边,并邀请自己加入的地方并不属于自己。如果带着对这片温暖空间的留恋之心去回头的话,就会不由得认为迄今为止自己的人生和思考方式都是毫无意义,微不足道的。 从小时候起就被人差别对待,被家人疏远,慈爱的外婆去世,被学校和家赶了出来,一个人来到这不熟悉的街道。——这是多么凄惨的事情啊? 可是,不该是这样想的。真琴无法接受这个价值观。 我有我的快乐。即便是这样的人生,我也能找出很多快乐的,幸福的事情。 姥姥很温柔,而且,父母虽然不理解自己,可我还是很清楚父母在拼命地维系着双方间的关系。一个人发呆时,我时不时会无缘无故地发现自己心中有种幸福的感觉;马克虽然傲慢,但却是很重要的朋友。 只要静下心来,即便不去旅行什么的,光是在待在这里她也能看到平时注意不到的各种风景。 这绝不是毫无价值的。 也许这并非世间所说的快乐,我只是在收集着仅属于我的秘密宝物,就像是在沙粒中发现玻璃碎片并一颗颗地捡起来一样。花很长时间找到之后,好好地珍惜着,爱护着。我一直都坚信那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然而。 “喂,大小姐” 真琴回过神来时,发现马克一脸认真地盯着她。 眼泪不知不觉间洒落了下来,沾湿了面庞。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马克” “怎,怎么了?” “我还是我吧” “嗯,嗯” 马克疑惑地点了点头。 “正如马克所说,楠濑同学她们和我是互不相容的。今天我总算清楚了” “……这样么。有那么痛苦么” “这不是痛苦。我是真的很高兴。不过,我也因此明白到这样是不行的。我也许有点骄傲。也许那只是无聊的自尊……” 话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了。马克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地等着真琴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一直都说无法理解没有理由地憎恨我的人的心情,但现在我有点明白了。本该是我去恨他们的,却反遭他们怨恨,这真是可悲的心情呢” “大小姐……” “马克,把楠濑同学喊来吧” “没问题,不过你打算怎么样?” “我有事找她” “可是,你说了不喜欢那家伙的话,就用不着喊她出来了,我去收拾她就行了……” “没那样的必要。你只要把她喊出来就行了。不要做其他的事。……我就在那边的公园里等着” “大小姐” 马克不安追上了走向公园的真琴。 “快点去!” 真琴的声音大得吓人,马克迟疑地高高飞了上夜空中,朝着步的家的方向飞去。 真琴走进公园。 游乐设施在明亮的月光下拉出了影子。 真琴走到公园的正中后,突然蹲了下来,放声痛哭起来。 步在自己的房间打开笔记本开始复习功课时,在她跟前睡觉的野分突然醒了过来,然后鼻子高高地扬起,一抽一抽地开始嗅着气味。它似乎对窗户那边很在意。 它到底感觉到了些什么呢,步盯着窗户那边,只见一只身体细长的兽穿过玻璃窗和窗帘进来了,那是真琴养的管狐。 马克露出厌恶的表情俯视着步那边。 “跟我走一趟,大小姐在公园等着你” “有贺同学?有什么事吗?” 即使步发出反问,马克也没做解释,它马上就从窗户飞出了房间,于是步慌忙抓起大衣走出房间。 当步跑出玄关时,马克漂浮在沥青路的上空等着她。确认了步的身影后它便默默地飞在前面带路。 与刚才不同的气氛让步感到疑惑,不过她还是静静地跟在马克后面。 他们所到的地方是附近的一个儿童公园。因为这个公园游乐设施很多,所以白天总是有很多小孩子在里头嬉闹,但像现在这样太阳落山之后这里就十分冷清了。 真琴一个人站在公园的正中。马克簌地飞到了她的肩膀附近,停在她的身边然后回头看着步。 “你好,把你喊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真琴露出淡淡的笑容。 “怎么了?” “找你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在真琴低声说着的时候,风微微地吹动着她的刘海。此时在月光的照射下,她的脸清晰地显现在了黑暗之中。 可以看到她的双眼微微有点浮肿。 “有贺同学,你的脸……” 步的话刚说出口就被真琴打断了。 “我看来果然是不适合这个学校呢” 真琴语气平静地说道。 “所以我打算在最后把班级搞得一团糟后走人” “嗯,为什么突然……” 跟步一样,马克也对真琴的话微感惊讶,它看了一眼真琴的脸。 “因为我很焦躁,还需要其他的理由吗?‘持管者’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我只会让跟我扯上关系的人陷入不幸……” 真琴脸上不带一丝微笑,继续说道。 “只要这只管狐一出动,学校眨眼间就会陷入恐慌。这可不是骗人的哦?之前我让马克这样做了之后就出现这状况了。操纵人的心什么的,对马克来说太过简单了。你也清楚这点的吧。大家在我面前就像泥人偶一样无力。不管让他们怎么乱来,他们所有人都会连真正的原因都无法知晓的吧。……楠濑同学,你是例外” 真琴微微地低下头,她脸被阴影遮盖,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事情就是这样,我只跟你事先打声招呼。在我完事之前,我希望你老实点,行吗?” “有贺同学,不行的啊。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做的啊……” 步满腹疑惑地说道,听到她的话,真琴掩嘴而笑。 “我要那样做的话又怎么样?虽然我觉得能阻止我的就只有楠濑同学” 真琴像是挑衅似地盯着步的眼睛。 步无法马上做出回答,她很难猜测出真琴的意图。 “你要是不喜欢我所做的事情的话,我们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我们互相用使魔进行战斗,要是你赢了的话,我就老老实实地什么都不做,然后离开” 听到真琴的话,步考虑了数秒后, “明白了” 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虽然我不喜欢争斗,可我不希望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我定一条规则可以吗?” “规则?” “嗯,谁说‘投降了’就算谁输” “……总之,就是说,可以附身到对手身上咯” 马克在旁边低声说道。 “明白。我接受这条件” “还有一点” “什么?” “要是我赢了的话,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还打算赢我么”真琴哼了一声后说道:“无所谓,这样就行了吧” “谢谢” 步一脸高兴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她要笑?我在刚才的对话里中了她的圈套吗? 在真琴思索的瞬间,步对坐在手掌上的野分悄声地吩咐了几句。 “那么,开始吧” 步单方面地宣告道。然后将手掌上的野分吞了下去。 “嗯!” 真琴发出了吃惊的声音,步在她面前双手着地,变成了四脚爬行的姿势。 步随即抬起头来。 “汪!” 吠了一声。 “那家伙让野分附体在自己身上了” 真琴旁边的马克低声说道,它脸上同样浮现出吃惊的表情。 “汪!汪!” 步吠了两声,四脚爬行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真琴本以为一定会是双方互相放出使魔来战斗的,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她只好惊慌地逃跑,不过两人的距离无法拉开。 “马克!” “明白” 马克试着附身到跑过来的步的身上,但它在步的身体表面就被弹开了,无法进入她身体里面。 “不行啊。被犬神先一步附身了,那家伙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呀” 马克来到真琴身旁如此说道。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才好么,投降吧” “你说什么啊,真是一点都不可靠!” 真琴边跑着边发出惊呼。 如果就这样跑出公园的话一定会变成骚乱的吧。即使是真琴也不希望因这种情况而引人注目。 她想不出任何办法,只好在公园里来回地逃着。她在体力耗尽时,迫不得已地爬上滑梯,对方也随之跟来了。 步似乎连大脑都被犬神控制了,陡峭的阶梯让她犹豫了,她开始在滑梯周围滴溜溜地打转。 “那孩子,为什么用那种跑步方式都能跑得这么快?” 真琴边调整着呼吸边焦急地问道。 “附身灵物暴走的话,可以使出超乎寻常的力气啊” “那么,我让马克附身的话就能跟她抗衡咯?” “不行的。不管我是善是恶,都已经被大小姐你驯服了,所以我是无法让大小姐使出超出平常的力气的” “你真是没用啊” “我倒是希望你说我是头脑派。原本就是大小姐你提出这莫名其妙的干架的……” 马克话音刚落,野分终于下定决心爬上了阶梯。 “呀!” 滑梯是给小孩子玩的,上面的小平台实在无法容纳两个人同时立足。步一跳上平台,她们俩就失去了平衡,互相推挤着跌倒在沙地上。 “没,没事吧?” 马克靠近过来问道。真琴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对此做出回答。 步身体虽然很轻,但被野分附体后的她臂力却比男性还要大。真琴连摆动一下身子都做不到。 化作猛兽的步把脸逼近真琴。再这样下去喉咙被咬破的话,就没救了。 真琴绝望地闭上眼,不过她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柔软的东西碰触着她的脸颊。 “嗯?” 真琴睁开眼,只见步浮现出天真的笑容舔着她的脸。 “等,等一下!你在做什么!住手!” “呜呜” 虽然真琴想把步推开,可步就像跟主人戏耍的小狗一样缠着她。 在此期间,真琴的脸啊脖子都被的口水毫不留情地沾湿了。 “这,这是……” 马克只能在周围狼狈地打转,它也无计可施了。 “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真琴拼命地大喊。 “汪!” 步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反而将真琴的行为误以为是逗她玩,顿时欢闹了起来。 “够了!” 步臂力虽大,可身体还是很轻的。真琴好不容易才将她推开,但对方的动作十分迅速。 她没有给真琴站起来的机会,这次她像狗经常做的那样,将头探进裙子里。 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妙了。 “啊!不,不要!不要舔那里啊!马克。快想办法!” “没,没办法,不行啊,我也束手无策啊” 马克沉着脸,表情困扰地回答道。 “真没用!啊啊,够了!知道了!我投降!我输了!我投降了,快停下!” 真琴一喊,步的动作就一下子停住了。 “哦呵呵” 刚听到到裙子里传出带着笑意的声音,步就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真琴的脸上,微微一笑。 “好了,是我赢了呢” 步低声说道。 “感觉,嘴里有砂子在刷拉刷拉地作响” 步苦着脸说道。 真琴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她精疲力竭瘫倒在地上,裙子依旧上翻着。 这时,另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 “请问—” 典子一脸抱歉地走了出来。她接到电话说步突然冲出了家门,于是就来到街上找人。 “在你们忙着亲近的时候打扰你们真是很不好意思,可是你的家人很担心的说……” 听了典子的话后,真琴不禁想象,自己和步刚才的举动在旁观者眼里看起来到底是怎样的呢,她的脸渐渐地红了起来。 尾声 “呐,真琴,你跟那小姑娘干架是真的打算赢她才去挑衅的吧?” 上学途中,马克从药丸盒中问道。 “这是当然的啊。你想说些什么?” 真琴小声地回问道。 “再怎么不理智,这都不像大小姐你的作风啊。太过草率了,在我看来就像是为了故意输掉而…” “无聊,不要再想了” 真琴不想再听它说话,于是就将马克所在的药丸盒塞到外套里面去。 那天决斗结束之后真琴她们将事情对典子全盘托出,解开了误会。那时连马克的事情也讲了出来。 典子并未特别惊讶,只是在奇怪的地方感叹了一句“真是遇上了两个怪人啊”。 在那之后,真琴遵照之前的约定,听从步的命令。步表情非常认真地说道。 “那么,拜托了!希望你不要退学。要是发生让你讨厌成这样的事情的话,我也会来帮你解决的” 因为有你在,我才不想走。 真琴虽然是这样想的,但却无法说出口,而是回答说。 “不,没事的。我已经没那么讨厌了” 为什么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呢? 真琴已经完全不去想那种事情了。其证据就是,星期一的今天,她走向学校时的步伐已经没有那么沉重了。 她们果然带给我新的期盼了吗? 走进教室坐到自己座位上后,真琴仍在思考着这事情。 班里一如既往地被喧嚣所包围。典子已经来到教室了,她趴在了自己的桌子上,也许是在睡觉吧。 步还没到学校,真琴对和她见面感到忧虑不安。那天晚上败得那么羞耻,作为败者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步。 在她踌躇万分地想思考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让她在意的对话。坐在旁边的学生悄悄地互相交谈着,她们的话里好像出现了在饭堂把味噌怎么样,由佳怎么样之类的让真琴在意的单词。 这么说起来,前天威胁真琴的那个少女——由佳也已经到教室了。她弓着背坐在教室角落的位置上。 她一直都形单只影,但真琴感觉今天她的背影尤为暗淡。她的座位跟周围的座位看起来比以往要隔得更远,这是错觉吧? “那个……” 有些担心的真琴离开座位去跟她打招呼,可是由佳露出了明显的怯意,不敢跟她说话。 回到座位上的真琴怀疑了起来。记得上周五她虽是把由佳赶走了,可并未让马克对她做些什么特别的事情。 这事绝对有古怪。 她打开药丸盒的盖子,质问马克。于是马克就一五一十地坦白了它用由佳的身体去吃味噌的事情。 “不过,占这点小便宜没问题吧” 马克辩解道,但真琴却没理会它。 让由佳在人前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使得她陷入到在班上被人背地里议论的境地,这并非真琴的本意。 按真琴的性格,是不会对威胁她的由佳抱有同情的,不过自己给由佳带来了非己所愿的羞辱,她感觉自己该负责任。她必须要保持平衡。 真琴放出马克,它附身到饭堂职员身上走了回来。他按照真琴的命令,端来了一碗味噌,与他上周吃掉的味噌的量一样。 “你吃了这么多?” 真琴吃惊地问道。 “因为好久没吃味噌了嘛” 马克借职员的嘴回答道。 真琴端着大碗,站到了教室正面的讲台上。这副奇怪的画面让同学们的视线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高木同学” 真琴朗声喊出了由佳的名字,由佳怯生生地抬起头。 真琴确认她看向这边后,就将脸买埋到碗里去,吃起味噌来,与马克之前吃味噌的方式一样。 真琴讨厌味噌。小时候住的地方特产味噌,所以有很多食物都带有味噌的味道,但她是绝对不会去碰那些食物的。而且,就算再怎么喜欢,要吃下这么多如此之咸的东西也是不可能的吧。 真琴几次都差点吐出来了,但还是忍着吃完了。她把空了的大碗亮给由佳看完后就跑出了教室。 “真是荒唐呐。就连对方都不明所以地愣住了” 跑到厕所的真琴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后洗了个脸。马克愕然似地说道,此时它已经将职员解放,回到真琴身边了。 “确实如此呢。不过,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了嘛” 真琴洗完脸,边用手帕擦着脸边回答道。 “放着不管不就好了。又不会有人知道” “这样可不行哦。我一定要遵守自己的原则” “我明白你的心情……算了,对不起,这是我的错” 马克难得地道歉了,真琴微微笑了笑。 她回到教室时,班上众人的视线都迎了过来。 果然,刚才那有点奇怪的举动做过头了么?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真琴不想表现一副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她挺直了腰板,坦然地接受众人的目光,悠然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于是,坐在旁边的同学开始向真琴搭讪,总感觉她的语气异样地兴奋。 “你是想救那个被人议论的孩子才这样做的吧?我本来以为有贺同学你是高傲的人,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好人啊” 因为这与事实完全不同,所以真琴的心情很是复杂。 让人产生了这样的误会,自己这样做真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吗? 想到这,真琴看向由佳那边,只见她也回头看向这边,两人视线相碰后,她向真琴低头致意。 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她本人也有点感觉到了吧? 这样的话,就行了吧。 真琴叹息一声,耸了耸肩。 不久,步来到教室了。她看到真琴后, “早!” 精神满满地打招呼道。 对此真琴也 “早上好” 平静地回到道。 第三话 返魂 序 十二月岁末将至,城市迎来了隆冬。 铅云阴沉密布,低得如同悬挂在久里宫女子高中高耸的校舍上一样。 一个身穿墨色僧衣披着袈裟的高个男子站在学校门前。 男子虽然只有三十出头,可他脸上长着的胡渣,和尚头上留着胡渣一样长的短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大。 男子对比了一下手中笔记和钉在校门的名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将笔记收入怀中,正要走进校门时,从背后传来搭讪的声音。 “和尚” 和尚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小学生似的男孩抬头看着自己。男孩上身穿着厚实的防寒夹克,可下半身却只穿着一条短裤,暴露于寒风中的膝盖看起来很冷。 “和尚,你来学校有什么事吗?” “有工作” 和尚不耐烦地回答道。 “哦呵,真的么。最近的心理变态从事的职业可是五花八门呢,就连警察,邮递员都无法相信。况且,这里是女子高中哦?你知道吗?” “真是个早熟的小鬼啊” 和尚露出不悦的表情。 “你才是,怎么不在学校,今天可是工作日啊” “现在是寒假呀,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你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晃荡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行为啊,被坏人拐走都还不知道咧” “没事的,我才不会那么蠢呢” 少年嘻嘻地笑了起来。 “和尚你来这学校有啥工作?要在学校举行葬礼?” “我的工作可不是主持葬礼” “那是什么?” “你这缠人的小鬼” “不要叫我小鬼,啊,你要进去啊!妈妈说无法解释自己行为的人就是坏人” “喂,不要那么大声,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孩子。再那么吵的话,我就让鬼怪出来” “鬼怪什么的才不存在呢” “存在的” 和尚表情突然认真起来了。 “要是不信的话,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 他低声威胁道。 “骗,骗人。这是不可能的” 少年虽然嘴上强硬,可脸上已经浮现出动摇的神色后退了一步。 “这是可以做到的,幽灵可是有很多话想对你这样的坏孩子说的哦,你想听一下幽灵说什么吗?” “不,不要!骗子!” 少年大声喊道,马上就转过身去跑开了。 “喂,跑那么慌张会摔倒的哦!” 和尚喊完,轻声地笑了笑,然后总算能举步走进学校了。 一 步的闹钟的小锤子在两个闹铃之间摆动着发出铃声。 这个闹钟每到早晨六点都会在房间里喧闹地鸣响。 闹铃声很大,可喜欢赖床的步还是要再过一会儿才能睁眼。虽然她还有更吵闹的闹钟,但那会引起家人的不满,所以就没用。 步只将手伸出被窝,灵活地按下了闹钟背后的闹铃开关。 接着那只手一阵摸索后,抓起枕边的遥控器,打开暖气,再将手缩回被窝里。 怕冷的步在冬天喜欢蜷缩在被窝里睡觉。她不喜欢被子增加后重重地压在身上,可如果用电热毯的话又会出汗,要是开着暖气睡的话睡喉咙又会渴。结果,步只好穿着厚睡衣加两双袜子,重装入睡。 早上步也要等暖气将房间变暖后才肯从被窝里钻出来。 在等房间变暖的这段时间里,为了不让自己睡回笼觉,她会想些事情,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节前夜。每年步都会招呼典子到家里来,开一个小小的派对,不过今年的方式与以往不同。 她们决定要三人一起在独居的真琴的公寓里吃饭。她们连圣诞节的礼物都已经买好了。步从不多的零用钱里省出费用来买礼物,虽然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但选的东西都是自己觉得最合适真琴和典子的。她们会很高兴地收下的吧? 想着想着,房间的空气就暖和起来了,明媚的阳光从被窝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收到阳光的信号后,步探出脸来,一看黎明已经过去了。刚升起的太阳穿过蕾丝窗帘照射进来让人一阵目眩。 步在床上正坐起来,向着朝阳双手合十,这也是她不知何时起养成的习惯。 也许是从自己能稳定地上学的时候开始的吧。那么,也就是初中的时候咯? 近来,自己一直都幸福地度过每一天,这应该感谢谁才好呢? ——典子酱吗?还是说爸爸和妈妈呢。最近和真琴同学关系变得亲密也很让人高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与自己境况相同的人。 现在每天都能迎来平和的早起,自己小时候时根本无法想象这样幸福的日子会降临。 从懂事之前起,自己的身体就一直很差,总是卧床不起。有时偶尔去一趟学校,可马上就被野分附体,做出狗一样的行为,四脚着地来回跑动,缠着别人戏耍,发出犬吠声露出牙齿,让大家感到恐惧,就连幼儿园和小学老师都疏远自己。 谁都不跟我说话,只有在自己离开座位走动时,才会听到四处都响起悄悄议论的声音,露骨地嘲笑自己“小狗,小狗”。 因为老是休息,所以学习也跟不上,体育也不如大家,自己也常因此而被大家戏弄。 在那段时间里,就算身体好转了自己也不肯去学校,而选择待在家里打游戏。 不知道那时父母是怎么想的,他们也什么都没问,一直都对我很温和。可是,我能想象得出,自己很让父母操心吧。 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今后也将一直如此。那时我想着自己必须得找个没人注意,空无一人的地方躲起来度过一生的。 母亲和外婆都曾被犬神附身过,可只有自己会出现这么严重的病症,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心天生脆弱吧。 同时我也觉得很对不起生下自己的父母。 “让你们生下我这么一个失败品真的很抱歉” 有一次,乱闹之后我对他们如此道歉道。 于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露出痛苦表情的母亲哭了起来,让我被沉重的罪恶感拘束着。 我总是给父母添麻烦。 自己无法像别的孩子那样有所作为,甚至连做一个不碍事的好孩子都做不到。野分一进入我的身体,我就会无奈地变得无法自控。 虽然每天都想着要寻死,可我也知道自己无法寻死,死是一件恐怖得不得了的事情。自己要是能变成透明人那样,像空气一样谁都注意不到就最好了。 在不玩游戏的时候自己就老喜欢这样胡思乱想。 不过现在我已经不会这样想了,自己现在的身体比起那时要结实很多,而且身边还有典子在,真琴也似乎跟我亲近起来了。自己现在也能上学了,成绩也不会落后,学习也能做得不错。这一切在以前看来是不敢置信的。 ——神明啊,我会拼命地去做好事的,所以请务必让这幸福延续下去,哪怕一天也好。 步向着朝日祷告完后,抬起了头。 她走出房间后,跟坐在饭桌旁的家人互相打过招呼。 “怎么了,今年不在家里搞派对了吗” 父亲向步询问起了今天的计划。 “我还期待着和好久没见的典子酱再会呢” 父亲叹息一声,虽然他已经上了年纪,可说话语气却毫无威严。 他平日总是因工作很晚才回家,甚至无法和家人一起吃饭,每年也就只有这天能早点完成工作与家人共进晚餐。 父亲外表看上去很冷淡,但他其实是个很在意与家人共聚的人。因此,以前步还曾遵照他的提议,将典子的弟弟及她的父母都邀请过来,共进丰盛的晚餐。 “今年你们夫妻俩好好地过个二人世界也不错啊。一定会很快乐的” “我也很想见典子酱啊” 父亲故意皱起眉头说道。 “妈妈,这家伙竟然说出这种话?” 听到步的告状,在厨房里装着父亲的便当的母亲笑了起来。 吃过午饭,准备妥当后步就出门了,已经要快迟到了。明明一年里每天都做这同样的事情,可总觉得到了冬天就会迟到。夏天则反而完成得很迅速,甚至还有时间剩下。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思索了一下,马上就注意到这是太阳的错。在房间还没亮的时候,自己虽然醒了。可就是提不起劲,要直到太阳升起才肯从被窝里钻出来。因此到了日出时间较晚的季节,自己出门就必然会较晚。 幸好学校就在附近,要是家住得远的话冬天就会经常迟到的吧。以后自己要是去公司上班的话,或许也得租借离公司较近的公寓才行。 或许早晨的习惯会改变,或许要自己一个人生活。——话说,会有肯雇佣我的公司吗?这明明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我还是会对自己一个人生活担心到不得了。在此之前必须得再提高一下成绩才行啊。 想着想着就变成胡思乱想了,于是步就此打住,然后用力踩着自行车踏板,冰冷的风马上就迎面扑来。松垮地卷着的围巾连嘴巴都裹住了。 天空阴沉沉的,今天大概会下雨吧?要是能过一个白色圣诞就最好了,可这片地区十二月极少会下雪。 这天是公布期末考试的答案,所以午休之前就放学了。 步邀上典子和真琴向饭堂走去。 学生饭堂今天也正常营业。饭堂里人没平时多,不过还是有些在下午有练习的体育部学生在这里用餐。 步平时都带便当来上学的,若非碰上这种日子,她是没机会踏足饭堂的。而刚转校没多久的真琴也露出了一副稀罕的表情。 讨厌人多的典子平时也应该不怎么去饭堂用餐的,可不知为何,她却对饭堂的菜单很熟悉,告诉两人饭堂有些什么菜。 “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家里没人做饭的时候,我偶尔会吃了再回家的。在饭堂吃比在外面吃便宜得多,很划算” 典子的父母都在上班,有时两个人会同时很晚下班。步也知道这情况,但却不知道典子还会一个人寂寞地在学校里吃完晚饭再回家。 “你要是跟我说一声的话,我们就一起吃晚饭,我还能给你做晚饭啊!” “就是因为不想这样我才不说的” 典子毫不客气地回答道,然后开始将钱投进食券贩卖机。 “你做事一直都这个样子。不过,我行我素正是典子酱的一贯作风。明明没必那么勉强的” 听到步的嘀咕,典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三人拿了饭菜后就坐到饭堂边上的座位去。步点的是咖喱饭,典子点的是汉堡,真琴点的则是素汤荞麦面。 “你吃就这些够了吗?” 步向真琴问道。 “我很挑食的” 真琴自然地笑了笑,胸前的银色药丸盒跟着晃动了起来。今天马克似乎在睡觉。 “不过,你们真的打算在我家办圣诞派对吗?” 步和典子正在讨论测着验成绩的时候,真琴突然问道。 “我们不请自来果然给你添麻烦了么?” 步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 真琴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是无所谓的,可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哦?” “不必那么在意,不过,你要是真的不喜欢的话,就老实说出来吧” “没事的。因为我并不讨厌楠濑同学” 真琴一脸认真地说道,步的脸顿时变得通红,羞涩地挠了挠头。 “话说,你们知道游泳池的工程吗?” 吃完饭后,典子跟她们聊了起来。 “施工的人一直在砍伐后面的树林,还有挖土,吵得烦人,不过最近那里安静的很吧,据说是出了事故导致施工停止了” “事故?” 步回问了一句。 “嗯,树林里不是有一座古老的小庙么。谣言说,施工时工人将那座小庙搬走之后,工地就发生了各种怪事。据说既有机器失控,施工人员也接连发生不幸的事情” “诶,这样啊” “这算什么回答啊,难得跟你说话,你却给了这么个敷衍的回答” 典子叹了口气。 “这样么?不过,那事是真的吗” “不清楚,你不是对灵异事件很熟悉的吗?” “我不熟悉啊。我又没灵感。虽然以前见过这个小庙,但却什么都没感觉到。当然,这只是我不知道而已,也许真的有些什么……” “真是靠不住啊”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用,我除了我家的野分外,对其他的灵异东西全都不熟悉啊。也许妈妈或者去世了的外婆会知道些什么法术之类的” “楠濑同学的母亲和外婆很熟悉这样的东西?” 真琴在旁边插嘴道。 “嗯,祖辈们教授了她们不少知识,而且她们的少女时代也是和野分一起度过的,据说在那时也学习了不少知识。妈妈说现代的孩子还是不要知道这些为好,所以都没怎么教我……” “这样啊” “有贺同学你呢?对这些熟悉吗?” “我也不太熟悉……。我也同样,除自己身上发生的现象之外,对其他的灵异事情一概不知” “这样啊。算了,世上也没任何关于这方面的正式记载,也许这些事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知晓” 典子露出费解的表情说道, “不过,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一样的,犬神,幽灵,外星人之类的……” “我觉得是像足球和游泳那样的区别” 步反驳道。 “真是个不明所以的举例” “不过,发生这样的骚动,工程会怎么样呢?游泳池做不成了吗?” “我想想,总之,今天好像有个驱邪的人到学校来了” “驱邪,么?” 真琴对这话做出了回应。 “嗯,我看到了一个和尚在学校里走动。有贺同学对驱邪有兴趣吗?” “没兴趣,以前因为管狐的原因,父母带我去了各种地方,所以对这个有点在意而已。不过,那些人几乎都是神棍。因为,虽然去见了很多人,可我至今仍被妖怪缠身” 说完,真琴微微一笑。 “哦呵,你之前的人生也活得相当不容易啊” 典子露出一副无法言喻的表情,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水。 出了校门,三人商量好了之后汇合的地点后就暂时先解散了。 虽然步和典子的家都很近,而且还在同一方向上,不过步是骑自行车回家,而典子是坐巴士,于是两人就此别过。而真琴则是步行回家。 步和典子经常都是单独行动,这一出乎意料的事实让真琴感觉很不可思议。 看那样子,步并非整天粘在典子身边。真琴偶尔也会看到她一个人吃午饭。而且不知为何她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快乐的样子。对于步来说,世间的一切都是洋溢着欢乐的吧?虽然跟她认识一个月了,可真琴依旧看不透步。 不过,这样的步给人一种很悠闲的感觉,这也许是自己没对她感到厌恶的原因吧。 ——不管怎么样,这还是真琴第一次参加圣诞派对。 她并非不喜欢,只是未曾想象过而已。 乡下的外婆没有过圣诞的习惯,父母跟她也没亲密到能一起毫无隔阂地举行圣诞派对。 虽然自己曾在外国电影和电视剧里看到过圣诞派对的情景,不过实际参与的感觉会是怎么样的呢? 不仅是圣诞节,就连生日会,在乡下时村民自己举办的儿童游戏大会之类的她都没受到过邀请。女儿节的时候,一般人都会去朋友家参观陈列人偶的架子,可真琴只能和外婆两人一起寂寞地观看。 再说,原本她就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要和其他人聚在一起庆祝圣诞节。 真琴昨晚跟睡了一整天的马克谈过,可马克对此只是付之一笑,没有给出什么正经的回答。 马克似在嘲弄她连这样的事情都不懂吗,不过马克自己也应该是不清楚的。它也没机会被人邀请去圣诞派对或是生日会。马克就算不知道也要理所当然似地撒谎,所以,它是信不过的。 真琴叹了口气后想道。 想象一下,肯定是那样的吧。大家是因为快乐的事情才这样聚在一起的。因此,才会想该要做些什么庆祝一下。 虽说如此,不过正因这样,这对真琴来说才是个困难的问题。左思右想地想太多了,最后在真琴感觉累了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落了东西在学校。 似乎是曾落在以前学校的东西,之前的学校还特意让人送到久里女高来。虽然他们直接联络真琴之后再邮寄到她家里去应该会更省力,不过他们或许已经不想再和真琴扯上关系了。 总之,今天是准备去老师办公室取那东西的,不过完全忘记了。 真琴快步地按原路返回,走进教学楼里。班主任吉行还留在学校里,真琴一说起这事,他就立马将东西交到她手上了。 在收到东西之前真琴还不知道忘拿的东西是什么。那东西用布包着,一解开就看到里面放着上美术课时画的静物油画。 真琴甚至都忘了自己还画过这样的东西。他们如果不特意送回来,而是帮她随便处理掉就最好了,不过那边的人是不可能这样做的吧。 这画的大小也是个问题,真琴并不是没手去拿,只是太难拿了,很麻烦。要是把画夹在腋窝下,另一只手还要拿书包,所以她的双手都会被占用掉。 要是两只手都没空了,真琴心里会变得不安的,这大概是生活习惯使然吧。因为万一发生状况时她就无法将马克放出来了。 这种时候,她都会先把马克召唤出来之后再拿行李的。此时她也正要这样做,不过手却中途停下了。 如此神经过敏地度日就像个傻瓜一样。现在的生活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自己还会被什么东西袭击?这里又没有荒野的恶汉。 真琴在心中如此嘀咕道,然后抓起书包走了起来。 出了玄关后,真琴正要向校门走去,但却突然改变了方向,朝着教学楼背面走去了。那地方原本是准备建设游泳池的。 她想起典子说有个驱邪的和尚来了。 就连自己都感觉自己好奇心很旺盛,不过她还是好奇得无法压抑。和尚的事固然很让她在意,不过施工方将小庙弄倒后开始出现作祟的事情也同样让她在意。 自身的经历导致真琴对于灵异的东西的接受能力比一般人要强,虽说如此,但她对这些事情也并非全信,也并非抱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只是,真琴自己也察觉到,相对于一般灵异的事件,自己对关系到带着灵异的人的事情兴趣更为浓烈。 大部分的异能人士都如她在饭堂对典子所说的那样,只是所谓的谋生手段的一种而已,不过也许这里面也有货真价实的,世上并非只有自己才带有灵异的东西,和步的相遇就是很好的证明。 如果是有真本事的话,她想知道那个人能看到怎么样的东西。 施工现场在教学楼的背面。据说那里从前是一片树林。 树林中央有几张长椅,听说有些学生会在那里吃午饭。真琴来到这学校的时候,施工已经开始了,所以她并不知晓那时的情况。 施工地点现在被印有建设公司名字的白色防尘薄布围了起来。 施工似乎正如谣言所说的那样停止了,工地上没有半点声音。 真琴左右张望了一下后就将脸凑近到白色防尘薄布的缝隙,窥视里面的情况。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台巨大的挖掘机。那机器保持着作业的姿势停了下来。 一颗被人从地上连根拔起的树倒在挖掘机旁边。也许是挖掘机将它挖出来的吧。 然后对面则撑起了一顶蓝钢皮帐篷,倒了的小庙大概就安置在那里面的吧。 从这里看不到传言中的那个和尚的身影,就连人的动静都完全没有,人都去其他地方了吧,这样的话,自己就进里面去看一下小庙的情况吧? 在真琴如此想到的时候, “喂” 一个男人的声音冲真琴喊道。 “你在干什么,不能往里面看” 真琴转过身,只见一个穿着黑僧衣和袈裟的男人毫无仪态地双手揣在怀里看着这边。 他就是典子所说的那个和尚了吧。本来真琴还打算悄悄看一下他的样子的,没想到却先被对方发现了。 “不好意思。我对这个工地的谣言有点兴趣……” 真琴满不在乎地微笑着道歉道。 “哦?” 和尚皱起了眉头。 “你难道是三年前……” 他刚一开口,真琴也记起来了。 她边在柔软的泥地上向后退去,边放下油画,将手放到药丸盒上。油画跌落到泥地上,缓缓地倒下。在油画倒下的时候,管狐马克也从盒子里飞出来了。 马克拖着修长的身躯漂浮在了空中,它也察觉到了紧迫的气氛了,默不作声地待在真琴的身旁。 “记得你是被管狐附身的少女吧” 和尚笑着说道,还用大拇指擦着自己的胡渣。 这个表情确实很眼熟,真琴之前曾和他见过。那是三年前父母带着她去见的众多灵能者中的一个,那时候真琴造访过他的办公室。 那时候他并没有穿着这样的僧衣,所以真琴刚才没能马上认出他来。 当时他穿着高档的西装,头发也烫成流行的发型。脸上也没长出胡渣,浑身上下收拾整齐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洁癖。 可是,他嘴角泛起的微笑与那时一模一样。 “听说来了一位驱邪的人,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是御门智德先生……吧?” 听到真琴平静的腔调,对方耸了耸肩。 “我现在不用那个名字了,现在用寺院给我起的戒名,智心” “出家了么。这也许也不错呢” 真琴说完,微笑了起来。 “因为你好像杀人了” 世上记得御门智德这个名字的人应该不少吧。 距今大约三年前,语气温和,外表英俊,同时又是灵能者的御门智德在群众中博得了很高的人气,还经常在媒体露面。 但他更进一步广为人知却是因为一个案件。 在御门的事务所中发现了和他同居的女性被残杀的尸体。与此同时他也行踪不明,于是他就被认定为杀人凶手,遭到警察的通缉。 真琴和他见面正好就在那件事件发生之前,真琴曾在那后来成了杀人现场的办公室里和他见过一次,并约好下一次做诊疗,但还没等到预定之日的到来,那个案件就发生了。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逃脱通缉才乔装打扮,然后继续从事灵能者的工作来谋生咯” “事情并非如此” 御门苦笑着挠了挠头。 “不管怎样,你观察得很仔细啊,明明我很少用这身打扮露面的。你的记忆力不错嘛” “小菜一碟” 真琴不敢放松戒备地回答道。 “那时候你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呢,我还记得很清楚。这么说起来,那之后你被管狐附身的事怎么样了?这曾是我接手的工作,所以有点在意” 御门故作糊涂地问道,他看都没看盘旋在空中发出威吓的马克。他看不到马克的身影。 三年前也是这样。不过时真琴还无法确定除自己之外任何人都看不见马克,但和步相遇后的现在就不一样了。这个男人是个神棍。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去骗人的,但肯定是类似戏法那样的手段。 听到他问及自己的事情,真琴瞬间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但马上又回复到平日的微笑。 “托你的福,没任何改变。先不说这个,既然发现你了,我也就不能坐视不理了。能请你老老实实地去自首吗?” “不,没有那样的必要。因为我是无罪的,本来那个案件就是一件冤案” 御门耸了耸肩。 “要是你不肯自己去警察局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呢。……马克” “等好久了” “把这个人带到警察局去” “明白” 轻轻地回了句后,马克就翻身绕到御门身后,从他的后背进入到他的身体之中。可是,马克立马就从他的腹部穿了出来。 “啊咧?” 马克再试了一遍,可同样是从另一边穿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啊?” 真琴责备道。 “不,这家伙有点奇怪,我没办法附身啊” “为什么?” “完全不清楚。……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碰到,大小姐赶紧逃吧。这家伙非同一般啊!” 马克露出不安的表情回答道。 “真让人头疼呢……” 真琴双眉紧锁,轻轻地低下了头。 “现在不是冷静思考的时候吧,喂,马上逃啊!” 马克的表情很认真。 真琴还是第一次看到马克如此慌张,这反而更让真琴感到吃惊。 “哼,你刚才似乎对我做了些什么啊” 站在真琴眼前的御门平静地嘀咕道。 “看这情况,你还没摆脱管狐的附身啊,而且,依旧把这个用来蛊惑人么。你的父母也会很担心的吧,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 御门叹息了一声。 “为什么管狐无法附到你身上?你是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吧。明明不管怎么看,你都只是个可疑的神棍驱魔师……” “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也该给你点教训了” 御门苦笑了一下,将手伸进袖子里找了起来。 “我自小就是这种体质,那些灵异的东西都无法附体到我身上” 说完,他拿出了一个木制的细长圆筒。 “喂,大小姐!情况很不妙啊,赶紧逃吧!” 真琴无视掉马克的大声呼喊继续说道。 “体质……”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偶尔也会有些家伙对催眠和药物免疫的吧?我跟他们是一样的。我就是这其中特别的迟钝症。所以我还没被你那样的把戏蛊惑过” “你说这是把戏么” “这话很难听吧?不过,你也说过同样的话吧” 说完他笑了笑。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工作是祖辈代代相传的家业来的,因此我也是有尊严的。被你说是神棍,我可不能不吭声” 御门将拿出的东西的盖子打开,能看到里面有一束线香。 他边说着边抽出其中一根,马上又将木筒塞回袖子里,这次他取出了一个打火机,然后把线香的一头点着。 附近顿时冒出一股真琴从未闻到过的气味。 “我确实不善于驱除附身的东西,在这点上,也不是不能说我是个神棍。不过,绝大部分附体的东西就算是神棍也能将其驱除。——不过,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我还是有点自信的” “你打算做什么?” 真琴依旧无动于衷。 “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本领” 御门把打火机收好,接着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张白纸,似乎是模仿人的形状切出来的,上面用毛笔写着字。 “喂,大小姐,我都说了危险!快逃!” 看到这东西后马克就慌乱了,可真琴的视线像是被御门的动作吸进去了一样,无法自拔。 “这东西被称作返魂香” 御门说话的语气变得十分庄严,与刚才带着笑意的声音截然不同。 “返魂香?” “是的。接下来我要施展的法术就叫‘返魂之术’” 御门此时一动不动地盯着真琴的眼睛, “看着吧。你想再次见到的人会出现在这烟里。……那是你想见也无法再次见到的人……” 等从线香里冒出的烟笼罩着人形剪纸后,御门松开了手。 真琴顿时屏住了呼吸,剪纸没有掉落,而是留在了原处,继续被烟熏着。 “……让你跟死者相见吧” 御门一低声说完,剪纸就立马发出像镁条燃烧时一样的闪光。 真琴不由得闭上了眼,然后再缓缓地睁开眼。 只见刚才还浮在烟雾中的剪纸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摇摇晃晃人影像海市蜃楼般配合着烟的飘动出现在了那里。 那是一个佝偻着腰,身穿和服的老婆婆。她一看到真琴的脸,就颤颤巍巍地说了起来。 “这样啊,好,好久不见” 这是让人还念的土话。 真琴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她的表情表露出了强烈的感情,双肩簌簌地发抖着,不知是震惊还是困惑。 她睁大了眼看着对方,声音颤抖地低声喊道。 “姥姥……” 当真琴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双手撑在地上,双眼正盯着两手间的泥地。 她听到微微抽动的声音,还想着那是什么声音,却发现原来这是从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的哽咽声。 脸颊被沾湿了,一片冰凉。 似乎自己哭得很厉害。 “喂!你这家伙,对大小姐做了些什么!回答我!要是做了些不好的事的话,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哦” 听到怒喝声,真琴抬起头来,只见漂浮在空中的马克眼睛向上吊起,露出牙齿,盯着御门。以前从未见过它露出这样的表情。 ——刚才的马克看起来不像马克。 一想到这,真琴就感觉到一阵奇异的寂寞。 “没事吧?” 御门似乎真的看不见马克的身影,苦笑着蹲下来,眼睛与真琴水平对视。 他手上已经没有香了。我到底失控了多长时间呢? 居然不可思议地没感觉恶心,真是可疑。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那真的是外婆的幽灵吗? “你真是意外地老实呢” 御门苦笑着递了一张手绢过去。 老实?这是什么意思? 真琴没有接受御门递出的手帕,而是带着疑惑拿出了自己的手帕,边擦着脸边站起来。 御门再次苦笑一下收起手帕站了起来。 “算了,这样就能让你明白到我不是神棍了吧” 他爽朗地笑了笑。 “那么,快点走吧。要是被人看到我跟一个满脸泪痕的年轻女孩子在一起的话会引起严重问题” “等一下!” 真琴喊住正要离去的御门,但却没再说什么。似乎要是再开口说话的话,她就会再次哭出来。 “要是还有事的话以后再说吧,我还打算在这个学校逗留几天的。我不会逃跑也不会躲起来” 御门说完就转过身, “那么,再见” 他背对着真琴挥了挥手,悠然地离去了。 二 “辛苦你了,请喝茶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御门恭敬不如从命,喝了一口茶。在寒风中走了一整天,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冷。温暖的液体渗入到喉咙深处,就顿时感觉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可是。事情变得严重了啊” 已近年迈的校长摇着头叹息一声,他那满头的白发都用定型剂仔细地抹过。 校长室里十分暖和,御门和校长面对面地坐在客用茶几边上。 很快御门就隐隐地开始出汗了,于是他将放在衣服下面的一次性怀炉拿了出来,摆在矮茶几上。 “一时疏忽,没带好用的防寒道具来” 御门解释似地笑着说道。 “我会暂时先回去一趟,但不要让任何人走进现场” “明白了。我会交代住在学校的勤务员在现场频繁巡逻的” “这样就帮大忙了。处于各种考虑,还是先让现场保持原状吧。我的行李也放在这里,到了晚上我会再来一趟” “这件事什么时候能处理好?别误会,我并不是在催你,不过要是再这样下去,就会产生出奇怪的谣言的” 心地善良的校长露出担忧的表情问道。 “明白,这学校的学生全都是年轻女孩子,你也有各种苦衷的吧、我也会做好我该做的事情,尽早处理完的。那东西本身今晚就能收拾好,不过事情并非到此就结束的吧。现在出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全部的东西,我还有必要再调查一下” “嗯嗯,是啊。那还是请你好好地调查一下为好。要是再演变成这样的事态的话就麻烦了呢。……不过,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少学校都有游泳池了,我也不能做那些与时代发展背道而驰的事情” 校长一脸认真地叹了口气。 “不,也不是这么说的吧” 御门苦笑着说道。 “先不说这个,那片树林似乎相当古老啊,学校建成之前就有的了吧?” “正是如此” 校长点了点头说道:“这学校是在十五年前建成的,我也不清楚当初的事情,发生了这次的事之后才去调查了一下,据说这里在很久之前是一片镇守森林,所以一直没有着手兴建学校” “啊哈,我就想应该是这样的吧。不过,老是有人在这种地方建学校吧?” “之前也没人告诉过我这个,是事后住在附近的人跟我说的。据说一开始建校的人是打算将所有树木都砍伐掉的,但听说这里是镇守森林,那就不能这么干了,当时学校的负责人几经苦恼之后,无奈之下唯有改变原来的规划,只留下小庙和森林的中心部分,于是学校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从刚到这里赴任时起,就一直觉得学校的规划很奇怪,但万没想到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原来如此,记得那时候是泡沫经济崩溃之后吧。房地产公司都卖不出地,被逼进绝路了吧” “不,不管怎样,虽然我不知道这事,不过这也是我考虑不周。真是的,这是遭受报应了吧” “没必要这么害怕。庙宇被破坏和移动事情经常发生,而且引起问题的原因还不明,不过应该不一般” “这样么?” “是的,以我现在的这个身份说这种话会也许遭点报应,问题大概跟小庙没关系的吧?问题的性质应该比这个更严重” 御门笑着说道,校长听到后面露难色。 “真正的理由希望你保密到底” 以防万一,校长补充道。 “真是的,我都到了这把年纪了,这世上还是充满着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啊” 校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御门留下了一句我还会再来之后就离开了校长室,走廊上的空气冰冷刺骨,御门边将取出来的怀炉重新塞回衣服下边走向玄关。他的肚子马上就发出咕咕的声音了。 今天早饭午饭都没吃就在学校里转悠了一天,刚才几口热茶喝进空空如也的肚子里,导致消化器官开始活动起来了吧。 感觉到肚子饿之后,御门的心里就涌起了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如果自己能自由地选择想吃的东西的话,是不会产生这种感情的。不过现在的他无法自主地选着食物,肚子的饥饿让他想起自己正处于这种凄凉的境地。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各色各样想吃的食物,这其中几乎没有一样是他能选的。 这并非因为和尚的戒律,御门是不会遵守这东西的。他有着更为切实的理由——囊中羞涩。 从前备受媒体追捧时他喜欢什么就能吃什么,可现在却无法那样了。 隐姓埋名之后他就失去了以前的知名度,工作都只能拜托出家之后一直照顾自己的主持介绍,但此时他工作所得的报酬几乎都被主持征收充当中介费了,所以他手头上只剩维持活动所需的最低限度的经费。 而且,他现在接手的这个工作恐怕是没报酬的。他作为灵能者在电视上活跃时存下的钱还剩下一点,但一想到自己今后的打算,这笔钱也就不能乱花了,必须尽可能地节俭。 看来必须得尽快跟那个刻薄主持交涉一下涨工资的事情了。 御门心中浮现出了那个像干柿子一样干瘦的山寺主持的脸。 虽然很感谢他在自己无处容身时收留了自己,但被他这样压榨可干不下去啊。每次自己工作完后寺里的家具都会被翻新得闪闪发亮,这也很让人生气。在某天主持的车子变成了bmw时,自己就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 “智心啊。你的执念太强了,这种东西应该全部丢掉的” 主持装作很了不起地说道。 “再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毁掉的。虽然我很不想要,但为了你,我还是买了一辆这样的车”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从表情就能明显地看出他在拼命地故作严肃,真让人生厌。 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当初确实是我自己说想要断绝杂念,拜托他让我出家的,到了现在我也没有奢望过什么特别奢侈的生活。可是,他就不能让我在修行时不再为三餐烦恼么。 只要一想到这事,我就火大。要是在这种事上面浪费精力的话只会更饿。别再想那个干柿子老头子的事情了。 接下来,今天该吃些什么呢?汉堡?便利店便当?说起来,记得听说这个学校有饭堂的。去饭堂里吃怎么样呢。不知道女子高中饭堂的饭合不合我胃口。 越想就越觉得处处受金钱制肘,生活都变得麻烦了。 ——啊啊,我的祖先也一定是这样每日为裹腹而担忧的吧? 据说御门的祖先是京师的阴阳师,因政治斗争失败而被贬出京城,他们一族是正宗的咒术家系。可他却不相信这种说法。 他以前就曾调查过。 御门家确实是有个旧家族,但他家实行的仪式和礼法都与阴阳寮实行的所谓的官方形式大相径庭,反而更接近民间祈祷师的作法。 日本中世纪时出现了大批类似于流浪者的民间阴阳师,他们以乡下人为顾客做着简单轻松的工作,并一直传承至今。关于自己家族的来历,他大体上是如此确信的。 祖先们在定居之前一定也是这样边饿着肚子边赚钱糊口,四处流浪的吧。在没有住宿费而要露宿街头的时候,祖先们也同样是这样做的吧。御门经常这样浮想联翩,将寒冷与不快转换成浪漫,敷衍过去。 结果,人类就是血脉。 人有着与生俱来的身份,以这身份活着就是幸福。 生在海边乡镇的御门小时候一直都向往着大都会,他一直憧憬着自己什么时候能西装笔挺,坐在摆着让人目眩的高级料理的餐桌上与佳人共进晚餐。 那时梦想确实实现了。可是最后自己还是落魄收场。然而自己却没感到懊悔,虽然有点遗憾,但对于洞悉到了这个道理的自己来说,却有着一种自作自受心情。那种心境处于巅峰时代的自己是无法想象得到的。 回想一下,自己备受追捧的那段时期感觉就像南柯一梦,心绪无法沉静下来。 现在这情况,自己只是回到了自己本来该在的地方而已吧。不管怎么说,像这样在贫困中痛苦挣扎,风餐露宿地生活时,会有种怀念的感觉,就像安居在自己本来的家中一样。 可是,这并非在肯定些什么。他虽然对落魄这事本身没任何不满,可落魄的经过却让他无法释怀。 ——那个女人根本没必要死。让他饱受折磨的就是这件事。 “哎” 御门在不知不觉间低下了头,他露出自嘲的笑容,抬起了头。 他姑且靠着直觉朝饭堂走去,可怎么走都走不到。 不管怎么说,这里的学生全都年轻姑娘,是个让人相当快乐的地方。 不管哪个人都是那么闪亮。 她们一定会误以为是自身的某种东西在闪闪发光吧。不过,人类的光芒全部都不属于自己,只要形势一变光芒就会轻易地黯淡下去。 其实,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特别的。无论你长得有多高,那终究还是人类的身高,谁都没多大差别。御门从事着这样的工作,随着年纪的增长,对于这种道理已经领悟得十分透彻了。特别是女人的人生是很残酷的。这些学生不久之后也会注意到这点的吧。 御门改变主意了,他放弃到食堂吃饭而决定到街上去吃。他不想和一群小姑娘并排坐在一起吃饭。 他走出教学楼时才刚过中午,现在太阳已经快要西沉了。 过不了多久黄昏就会降临,冬天的漫漫长夜就会到访的了吧。要是太阳下山了的话风瞬间就会变得冷飕飕的。 得趁早填饱肚子,然后再买点便宜的酒准备度过寒夜。 站前的拱廊上店铺全都洋溢着圣诞的气息。 圣诞的音乐从喇叭里飘出,糕点店前摆着卖蛋糕的台子。拱廊上到处都站着身穿圣诞服装的店员和宣传人员,他们都大声地呼喊着。 步她们三人在人群中你推我挤地穿行于拱廊之中。 她们必须得准备今天的派对上吃的食物。圣诞节的主菜是蛋糕和火鸡腿,她们早在一家颇具人气的名店里预定好了,现在已经去取了来。接下来她们还想准备一些配菜。 步拿着东西走在两人前面,看起来高兴无比。 “你们俩还想吃些什么?” 步双眼闪闪发光地回头冲两人问道。 “已经够了吧?已经买了很多了” 走累了的典子一脸兴趣索然地回答道。 “预算还有剩,再买点东西吧。有贺同学你要买些什么?” “我没什么想买的……比起这个,真的不用我付钱?” 真琴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当然,因为你提供了场地啊” “这样么” “吃的已经够了的话,再买些其他东西?其实我想要一株装饰圣诞树之类的。我家里那棵太大了,已经放到一边了,我想至少得买个小的餐桌用的…” “我说,能喝杯茶稍微休息一下吗?” 典子无视步的提议问道。 “我已经很累了,得舒缓一下紧张” 虽然步看似很不满,不过最后还是决定休息一下。 她们走出拱廊寻找着咖啡店。可是今天毕竟是平安夜,在这时段,显眼一点的咖啡店全都满座了,只能能找到露天座位。虽然寒风呼啸,但她们已经没有选择了,最后还是决定在这店里休息。 三人坐下来,喝着冒着热气的热饮。 “最怕人多了” 典子双手捂着柠檬茶的杯子说道。 “今天没办法啊,毕竟是一年一次的圣诞节,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 “岁末年初,节日,生日这些不是每次都很热闹的么” “确实如此” 步仿佛在说这是当然的。典子叹口气,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 “真是的,就不能不活得这么匆忙吗?” “典子酱,一寸光阴不可轻哦” 步微笑着说道。 “不过话说,没有下雨真是好呢” 说着她抬起了头。 今天一如既往地阴沉,现在正西沉而去的太阳的红光从侧面照亮着天空。 “你们看,云变成了红色和紫色的,好有立体感啊” 听到步的话,大家都抬头看向天空。 她们保持着这姿势沉默了数秒后。 “啊哈哈,三个人都抬头看着天空,肯定会让人觉得这桌人很奇怪的” 步说完就独自笑了笑。 典子再次叹了口气,真琴则轻轻地耸了耸肩。她胸前的药丸盒随之晃动了起来,马克正在里头睡觉。 它一开始还兴奋地飞在空中的,不久后就抱怨了一句“女人购物太花时间了”后,就回到了盒子里去了。 野分则一如既往地呆在步的口袋里。马克是难得睡觉,而它反而是极少醒来。 真琴喝的是热牛奶,她说茶和咖啡里都有咖啡因,对身体不好。 幸好,真琴虽然挑食严重,但蛋糕和火鸡都还能接受。不然的话,这两种东西就成不了她们的圣诞节主菜了。从小每次过圣诞节,步家餐桌上的蛋糕和火鸡都跟今天买的是一样的。因为她很喜欢这口味的蛋糕和火鸡,所以,即便是心情不好的圣诞节,只要母亲说买了那种火鸡和蛋糕,步就会跑着来到饭桌旁。就连很少称赞料理的典子在步家里吃圣诞大餐时,都会称赞这个好吃。 要是真琴也喜欢就好了,步笑着想道。 “说起来,有贺同学的老家经常下雪的吗?” 步自己转移了话题。 “会下,因为那是山区,不过那里算不上多雪” “那就是说那里有白色圣诞咯” “是的吧。不过我没特别在意,现在这个时节那边应该已经积雪了吧” “真好” 步叹息一声。 “白色圣诞有什么好的?” 真琴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心情一定会很好的” “是吗” “嘛,白色圣诞什么的我一次都没体验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实际是怎样的” 步说完就自个儿笑了笑。 真琴一脸不解地歪了一下脑袋后,就再次将热牛奶杯子凑到嘴边。听完两人的对答,典子苦笑了一下。 “有贺同学,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啊” 三人各自喝完热饮将杯子放到桌子上时,步突然说道。 “有什么烦恼吗?” “嗯嗯。在想一些事……” 真琴点了点头。 “刚才,发生了件奇怪的事” 说完,真琴摸着杯子转动着,她在集中精神谈话时似乎有玩弄手边的东西的习惯。 “我想听一下你们两人的看法,可以吗?这事包含着一些略带冲击性的内容” 听到冲击性这个词,步和典子相视一眼后慎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真琴就说出了刚才在学校发生的事。 她回去拿完落下的东西后在施工现场附近碰到了一个和尚。那人和真琴打过交道,他曾作为灵能者在电视荧幕上出现过,不过后来成了杀人犯,才从荧幕上淡出。 和尚没有听从真琴的劝说去自首,而且马克的力量对他也无效,之后他对真琴施展了一个奇妙的法术,让真琴的心神动摇起来,连站都站不住。 “真的吗?可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啊” 亲眼看到过那个和尚的典子则一脸不敢置信地嘀咕道。 “是真的,我仔细地确认过了,而且他也知道我的事。不会认错人的” “嗯,这样啊。……乔装打扮成和尚的杀人犯来到了学校……这事确实有点冲击啊。更不如说是超出了常识范围” 典子叹了口气。 “我不怎么看电视,所以不是很清楚,可那个叫御门的人真的这么有名么?” 步没能很好地领会真琴所说的话。 “连我都知道了,这还不是很有名么” 典子耸了耸肩说道。 “一般情况下,杀人这种事情会通告的吧……” 真琴的话说到后来就含糊其辞了。 “嗯嗯,这样啊。因为他是灵能者啊” 若有所悟的典子点了点头。 “那是什么意思?” 不明所以的步问道。 “那个人能用奇妙的法术让有贺同学心神摇动吧,而且,他杀人的事情还被那么大规模地报导过,可直到现在,他都没被逮捕。虽然我不懂催眠术和灵能力之类的,但这里头应该有什么蹊跷的吧,感觉即使报警了警察也不一定能抓得到他” “嗯嗯,这样啊” 步明了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要是我和楠濑同学是犯人的话,就算警察来了,我们想不让他们抓到也不是件难事” “不要一本正经毫无顾忌地说些可怕的话啊。这不就是让罪犯为所欲为么” “嗯,正是如此” 真琴坦率地点了点头。 “啊,太可怕了太口怕了” 典子故意搞笑地说道。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就算报警了也只会让他逃掉的吧” “嗯。这种情况下,报警没什么意义” “可是,那该怎么办?虽然我想说别没事去惹事,可有贺同学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所以我们也该做些准备吧……” “不,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即便无法直接操纵对方,但只要能事先知道他有什么举动的话,我还是有其他办法的” 真琴微微一笑。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典子再次故意搞笑地说道。 “也不是没有应对的方法。先不用报警,由我们将他抓住后再带到警察那里就行了” “能行吗?” “我有办法” “可是,不要胡来啊。或许有贺同学很做到很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可对方毕竟是杀人犯,所以也是个非同一般的人啊” “我明白。因为我刚刚才失败了一次” “是啊,这不是很危险么” “多谢关心,田端同学真是意外地温柔呢” 真琴再次露出微笑,典子则一脸苦笑。 “可是,这样的话你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听你的话,看不出有什么迷茫的地方啊” “这样啊……” 真琴皱起眉头,说道:“逮捕是能逮捕,只是我在想自己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你们看,这样做不就像那些无谓的正义感一样吗……” 真琴轻声叹了口气。 “你果然是个异类呢” 典子一脸复杂的表情。 “话虽如此,不过这次又出现了些让人不明所以的事情啊” 叹息一声。 “我一般是不会相信这种东西的。对你们来说,这种东西无疑是存在的,可我的生活中是不会出现这种东西的” 典子不知为何像是辩解般说道。 “嘛,别对这个世界这么绝望” 步安慰似地说道。 “我并不是绝望” “不过,逮捕什么的,感觉像是刑侦电视剧一样,目测很有趣” 步说着就笑了起来。 “不要有这种奇怪的兴趣啊” “可是,警察无法做到的事情,我们或许有可能做到吧?总之,我和有贺同学跟普通人有点不一样,要是我们都无法在这里逮捕他的话,恐怕他就会一直逍遥法外了” 步似乎觉得采取行动更好。 “道理我懂,可是我无法赞同” 典子绷着脸说道。 “因为,对方也许是一个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危险的人啊?” “话是如此” 真琴插嘴道。 “可刚才见到他时并没感觉他有那么凶恶。如果他有心加害于我的话,那时他就应该做些什么了” “嗯” 典子抱着臂沉思了起来。 “我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不会就这么放过我的吧?” “或许如此…不过啊” “没必要这么烦恼啊。要是真的有什么事的话,那时候我一个人……” 真琴微笑着说道。可是, “不要说这样的话” 典子生气地打断道。 “呐,有贺同学” 在两人沉默下来的时候,步突然喊道。 “怎么了” “那个叫御门的人是乔装成和尚的吧?” “嗯” “而且,难道他还长着胡渣和短发,脖子根那里长了颗大黑痣?” “嗯?” 步指向人群的方向,目光顺着步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站在那里。 他正站在快餐店前面,抬头看着招牌。 “难道那个就是……” 典子发出吃惊的声音。 “是他” 真琴平静地点了点头,声音紧张地嘀咕道。 “没错,那个就是御门智德” “真是的,好贵呀” 快餐店门口放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限期优惠,圣诞套餐”的标题以及菜单和价格。 来到街上后御门发现四处都装点圣诞的装饰,才发现今天原来是平安夜。于是他就想着反正都是要吃的,不如吃些应节一点的东西,可是这店里东西的价位全都超过了他一百日元的预算。 现今一百日元的话,买一瓶罐发泡酒还能找零。这晚饭真是大开销啊。 御门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正当他想离开这家店去吃别的东西时,他的双手被人抱住了。 “嗯?” 只见他右边是一个长发少女,左边是一个短发少女,两人紧紧地抱住御门的手臂将他按住。 “喂喂,要抢劫大叔的话,也应该找那些穿着光鲜的家伙……” 御门苦笑着说道, “御门先生” 一个肤色白皙的美少女从正面喊住了他。 “哦,又再次见面了啊,可我们不是刚才分别么。你们这么亲热地靠近过来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御门露出流氓似的笑容。 真琴不为所动,一脸不情愿地说道 “不要说些群奇妙的话,这里是人群之中,也就是说,有大把的人能为我所用” 说道最后真琴微微一笑,立马将胸前的药丸盒的盖子打开。 马克在飞到御门身后的空中待机,要是有什么事它马上就能附身到行人身上。 被叫醒了的野分也孤零零地坐在了步的肩膀上,有必要的话,野分也会出动。 她们三人最后还是决定要逮捕御门。 即便有点危险,但情况还是对自己这边有利的吧。幸好是这边先发了现他,能够先下手为强。再者,御门是个逃犯,要是在人群中引起骚动的话有麻烦的也是他。而且警察局就在附近。 三人简单地商量了一下之后就兴冲冲地决定要进行作战了,现在行动进展顺利。刚才御门在施展那诡异的法术时要使用道具,现在步和典子抱住他的手之后他就无法使用道具了,也就无法再施展同样的法术了吧。 要是在这状态下他还能施展出不可思议的能力的话,她们必须得顾及自己和周围人群的安全,放弃逮捕。 “能给我老实点吗?” 真琴察觉到对方有行动的意思,于是开口说道。正抓着御门胳膊的步感觉真琴配上那笑容,简直就是个反角。 “真是群粗暴的大小姐啊” 御门苦笑道。 “不过,你很擅长使用管狐啊。大部分管狐使都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被管狐附身变得神经兮兮的,不过你真是很出色呢” 御门佩服似地说道。 “我没打算跟你闲聊” “明白,明白。ok,我什么也不做。所以请放开我。我一直都过着禁欲的生活,现在被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这样粘着,我会按捺不住想入非非的,光是鼻子闻到这香香的体味我就心生邪念了” 御门语气淡定地说道。 “这事没商量” “可是,两个胸部贴上来了啊” 听到这话,典子的脸上瞬间闪过厌恶的神色,步露出一副滑稽的笑脸。真琴的表则现很淡定。 “在把你带到警察局之前就先保持这姿势吧” “真是不能大意啊。不过,你们这是白费力气,我说过这是冤案的吧” “这个你留着对警察说吧。……那么,我们走吧” 旁边两人按照真琴的话开始把御门带往警察局。 “喂,别这样硬拉着啊。明白了。那么,也请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这样我就老老实实地跟着走” “什么条件?” 真琴一脸愕然地问道。 “要是我是无辜的话,你们就请我吃顿饭” “饭?” “我想吃圣诞节套餐” 御门一脸认真地说道,真琴叹息一声答应了。 三十分钟之后,四人围坐在快餐店的桌子边上。 “呀,真是得救了。多亏了你们我终于可以吃个够了” 御门满脸笑容地单手拿着炸鸡嚼着。 “可是,光我一个人吃好吗?你们什么都不吃吗?” “不要紧” 步笑着答道。 “我们接下来要开圣诞派对,已经买好食物了” “诶,这样啊。这样不错呀,趁年轻的时候多做点这样的事情也是不错的。青春真是闪亮啊” 御门笑着说道。 “不错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步神采奕奕地回答道。 她似乎是已经转换心情了,可真琴和典子的心还没平静下来。她们表情复杂地看着步和御门对答。 她们三人将御门带到警察局去见警察。 那里的警察看到三个少女包围着一个和尚的组合都有点不知所措了。但当真琴说出了来意后,他们全都脸色大变。御门被警察们带到里面的房间去了,她们三人则在原地录取口供。 本想着这件事就此结束了,但正当她们按照年轻的警察的指示填写着文件的时候,御门却悠然地走了回来。 真琴她们以为御门是使用了奇怪的法术蛊惑了警察,瞬间就紧张起来了,可事情却并非如此。 一个上了年纪的警察从后面走了出来,和蔼地和御门交谈着。看他的态度并没有被操纵的不自然感。 警察向着一脸茫然的三人解释了一下。 “你们很有勇气,干得很漂亮。可是,这个人已经被证明是清白的了,他不是犯罪嫌疑人” 虽然不敢置信,不过这不像是假的。 以防万一,真琴在谈话的时候命令马克试着操纵警察。接着那警察突然说让人给他一晚味噌,把周围的人都吓到了。真琴也因此得以确定警察并非是被法术操纵而胡言乱语。 “我说过的吧,我是无辜的” 御门自鸣得意似地说道,让真琴三人面面相觑。 这样的话,就是说自己三个用威胁似的手段将无辜的市民带到警察局里来了。 她们只好当场向御门低头道歉。 “不过,我无法理解” 真琴皱着眉头说道。 “这要是冤案的话,报导澄清一下不就好了。搞到现在世人还认为你是个杀人犯” 听到这话,并排坐着的典子也点头表示同意。 “有些事情是无法报导的,因为关系到调查,所以实情不能在这里跟你们说” 御门嘴里含着食物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出家。这不是为了隐藏身份么” 真琴近乎是撒气似地说道。 “也可以这么说吧。不管实情是怎样,我都已经成了杀人犯了,也就不能再保持原来的身份了,而且我也想了却尘缘,于是就出家了” 御门目光飘向远方,这动作转瞬即逝,他马上又笑着继续大嚼起来。 “不过,如果你不是凶手的话,那人是谁杀的?要是新闻不假的话,受害人不可能是自杀或意外吧。那么,就是说有其他的凶手在咯?” 典子如此问道。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御门边吃边回答道。 “呐,典子酱” 坐在御门身旁的步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你说的那件事真的不是意外或是自杀之类的?” “就我所听说的,我可不觉得这是自杀或意外” 典子皱着眉头回答道。 “什么样的状况?” “这个……” 典子吞吞吐吐地说道。 “呀,那个事件谁都不会认为是自杀或意外的吧” 御门接过典子的话,回答道。 “尸体的腹部被剖开,脑袋被砍下取走了。要是自杀或是意外也能弄出这样的尸体,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个方法” “对,对不起” 步慌忙道歉。 “没必要道歉,这事已经过去了” 御门说完,继续吃了起来。 这家快餐店是以快餐鸡肉为主打菜,御门托盘上摆满了这类的食物,有普通的,也有加了调味料的辣味的,还有咖喱味等三种鸡肉。另外还附送了卷心菜沙拉和饮料,是名副其实的圣诞节套餐。 御门小心翼翼地吃着鸡肉,仿佛要吮吸骨头一样。真琴三人都没有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御门吃东西的样子。一个和尚滋味地吃着肉的样子,总让人感觉很违和。 “那个” 步打破愈发沉重的沉默。 “听说你能将死人召唤出来,这是真的吗?” “我也听人家说是这样的” 御门擦了擦沾满油的嘴继续说道, “只是,我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何方神圣。总之,我的法术看起来很有效果。大概是因为中了法术的人都表现出了催眠后的症状吧,所以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召唤出幽灵了” 御门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相当,老实呢……” 典子嘀咕道。 “做了和尚之后,我就以不打诳语为座右铭了” 御门笑着说道。 “你是在哪里学习这种法术的?寺院里吗?” 步大概是相当感兴趣吧,一脸好奇地追问道。 “真是刨根问底呢。算了,大家都是同一世界的人,也许能给你们一些参考。就告诉你吧” 御门苦笑着说道。 “我的法术是家族传承” 接着他就开始讲述自己的家族是乡间祈祷师的事情。 “我生来就没有灵感,老爷子在工作时,即使客人感极而泣,我也什么都看不到。就算试着向我施法,我也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不过,我在一旁边看边学,模仿起仪式的动作的话,比老爷子做得还要好。嗯,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吧” 御门自负地笑了起来。 “等我惊觉的时候,已经以这个为职业了。不光是返魂,我还帮人寻找失物,驱赶附体恶灵之类的,在乡下的时候接了各种各样的工作。就像灵异事件处理专家一样。大家都将各种杂七杂八的工作塞给我做” 御门兴趣索然地耸了耸肩。 “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也看不见它们,却能完成工作吗?这可能吗” “可事实就是如此” 御门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典子的疑问。 “倒不如说,在我眼里,能看到的人才不正常呢。那种东西正常人是看不见的吧” 真琴正要开口反驳,但看到御门的态度后就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 御门接着说道。 “我见过不少客人,其中有些家伙法术对他们的效用不大,偶尔还会有一些对法术完全免疫的家伙。虽然他们觉得自己看到那些东西了,但那些‘能接受施法的家伙’是从一开始就被什么东西附体了。我觉得附体的东西不一定是幽灵,也有可能是妄念,绝望之类的,——你们也是这样的吧。也许你们会认为自己只是在驱使犬神和管狐,但其实自己也应该已经被它们侵蚀了一部分。这就是所谓的被附体了吧?如果真的能将附体什么的作为一项技能,用冷静的头脑来支配对方的话,能看到这样的东西才是不正常的吧” “感觉从刚才起,你说的话里就一直带有否定灵异之物的语气” 典子疑惑地说道。 “是么?我是不能否定这个的。祖先世代一直都是以此谋生的,就算我想否定也无法完全否定。已经这已经成为我的血肉了。虽然现象是可信的,但原因却不明。我的立场就是这样” “不过,你说的祖先世代,是从多久前开始的?” 步问道。 “据说从神代时代开始延续的正统阴阳师,但这是胡扯的吧,我觉得他们只是流浪者什么的” “流,流浪者?” 步惊讶道。 “没什么好惊讶的。这个国家从古时候起卖艺的人都是四处流浪的。据说他们奔波于各个城市之间,靠占卜,幻术还有演戏,唱歌,跳舞,卖淫等手段来谋生。传说我们这些人的祖先都是从大陆带着技术一起过漂洋过海过来的人。也有说法说忍者就是从这些人中诞生的,不过这说法的真伪就不得而知了。我也碰到过各色各样奇怪的人,但还未遇见过忍者,真是可惜” 御门开玩笑道。 “嘛。关于我们的起源还有其他的说法。有说是战争和贫困造成的流浪人,也有说是从犯罪集团里逃出来的人,在山里流浪诓骗行人赚钱。这些说法在我个人看来是十分合理的——不管怎样,这些家伙的技能都无法用来在公司干活。如果是正常人的话,是不会将妖怪或者死者的亡灵…不,应该是人心作为买卖的商品的吧。在现代就更是如此了。我觉得佛洛依德和荣格之类的人也是我的同行”(注: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犹太人,奥地利精神病医生及精神分析学家。精神分析学派的创始人。荣格,瑞士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医师,分析心理学的创立者。) 说完,御门脸上露出了自嘲似的笑容。 “这些肯定都是过去的时代的技能。推行近代化的明治新政府出台了巫女禁止令之后,祈祷师和神职人员之类职业的都被禁止了,但即便如此,我们的家族还是在继续做着些零碎的生意,延续直至今日。这种买卖还没灭绝的呢” 这番话的波澜壮阔出乎三人的意料,让她们一时间呆若木鸡。 “啊,这是柳田国男和纲野善彦的世界吧。浪漫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呢”(注:柳田国男是一名日本的妖怪民俗学者。纲野善彦,日本历史学者,专攻日本中世纪史) 典子叹了口气后如此说道,从她语气很难判断出这是讽刺还是真情实感。 “这么说起来,我听说我家的祖先也是阴阳师,所以才制作犬神,不过他们真的是这样的人么……” 步说到后面毫无自信地吞吞吐吐了。 “怎么说呢,有这可能。持管者也是这样” “真是荒唐啊” 马克在一旁不屑地说道。 不过,御门当然是听不到它的这句话的。 “你刚才说你家是犬附灵家族吧,因为工作关系,我也曾跟犬附灵和持管者打过交道,不过这两者关系如此亲密的还真是罕见。这是有着怎样的因果呢?” “大概是命运吧?” 步一脸高兴地说道,不过谁都没回应她的话。 “世上有很多附灵的血脉啊” 真琴说起了别的事情。 “因为很流行啊。在什么地方都有这种东西,在西方也有恶魔附体之类的。虽说如此,其实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有所区别的。有些是对于患有某种病的病人的中伤。实际上,光看外表的话是很难区分开来的。在这里头真东西到底占了几成,我也没调查过” “就算是附灵血脉的人,绝大部分也都是无法操纵人类的吧?” “嗯嗯” 听到真琴的话,御门点了点头。 “原本在我眼里,你们所做的事情,与其说是操纵别人,看起来反而更像是将别人强行拖入自己的情感之中” “强行拖入?” 真琴的眉头轻轻地挑动了一下。 “不,这并不是讥诮。只是将你们身上的灵异现象和我的工作形式做一下比较而已。嘛,该怎么说呢,你们跟歌手和演员是一样的,能将自己的狂热传递给他人,你们是偶像哦!” 最后御门装作开玩笑似地笑着搪塞过去了。他拿起了果汁,杯子里已经没有果汁了,一吸就发出簌噜簌噜的声音。 “呼” 御门将杯子放到桌子上,伸了个懒腰。 “多谢款待了。多亏了你们,我才赚到一顿饭了” 说完,他就要站起来。 “那个” 步喊住御门。 “还有问题吗?” “与其说是问题,不如说是有一个请求……” “什么事情” 步扭扭捏捏地说道。 “那个,你对有贺同学施展的那个,可以看见亡灵的法术,希望也能对我施展一次……” “等等,你在说什么啊?” 典子吃惊地喊道。 “因为,听了你们的话之后我对自己到底能看到什么很感兴趣。……那个,御门先生。不行吗?对我稍微地施展一下那个返魂术就行了” “稍微的返魂术是什么啊” 典子皱着眉头说道。 御门苦笑一下, “行,不过我没什么时间,我们就在这里进行吧。这样行不?” “嗯,太好了!可是,在这种地方能施展吗?” “光是施展的话在哪里都行” “那么就拜托了!” 步笑着点了点头。 御门和步隔着桌子对面而坐,典子和真琴各自坐在他们身边。 决定要施法后,刚才还是一脸阴沉的典子也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虽然还嘟嘟哝哝地发着牢骚,但最后还是饶有兴致地围观着。 曾施展在自己身上的法术施展在别人身上看起来会是怎么样的呢,真琴对此也相当地好奇。马克则一直嘀嘀咕咕地说着些什么,但真琴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马克说的什么她都已经听不到了。 僧衣男子和女高中生的组合很是奇异,附近桌子的客人都时不时地向她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不过她们只是咋看之下有点罕见而已,周围的人都并未太过注意她们。 真琴实在是想不到御门竟然要在这里进行那个诡异的咒术。 御门与刚才一样从袖子里拿出木筒,从里头抽出一根线香,放在烟灰缸上。 然后伸手入怀, “存货用完了啊” 低声说了一句后,他就拿起一张放在桌子上的餐巾纸,取出钢笔,开始在餐巾纸上写着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 步问道。 “在做币帛吗?” “币帛?” “就是剪纸,用来施展法术的” “用这样的东西也能做出来吗?” 真琴问道。 真琴知道他在制作刚才那浮在线香上的白纸,但她很难相信用这种现成东西来施法也能起效。 “没问题的。你会读吗?” 御门将写完的东西给他们三人看,不过上面的字写得太潦草了,三人无法辨认出来。 “这里写的是伊弉冉命黄泉津大神” “伊弉冉命是在神话里出现的那个伊弉冉命(イザナミ)?” (注:伊奘冉尊;《古事记》作伊邪那美命,《日本书纪》作伊奘冉尊)是日本神话中开天辟地的神祇,她与兄长伊奘诺尊被视为第七代的兄妹神祇。第一个大陆由他们所创造,其后兄妹产生众岛和诸神) 听到典子的反问,御门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伊弉冉命是那个世界的神吧?这是召唤使者用的文字。这完全就是迷信。西方人在召唤亡灵的时候,也许也要写普路托的才行的吧。算了,今天就将就一下吧。犬附酱不必用外国人的方法吧?”(注:普鲁托,古罗马神话里的冥王,地府之王,人们死后灵魂世界的主宰者。) 御门说完,笑了起来。 “这种说明方式酝酿出了一种很不可靠的气氛啊” 典子皱起眉头说道,御门继续厚脸皮地说道。 “不过,这个可是有效的哦” 接着御门取出小刀,灵活地剪起纸来。 “这次没有指定想要见的人,所以就顺其自然吧。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人就是小妹妹你最想见的人,或者是无论如何都有话想要对他说的人” 御门边剪着边对步说道。 “不管怎样,这个人都会说出能震撼你心神的话。不管是何种感情你都会无法忍耐。就算他的话勾起了你接近痛苦的感情,也肯定是正常的。所以就请你安心吧” 然后,他将剪好纸的铺开,可以看到纸呈走形的人形。虽然受纸张的大小所限,剪纸也有点小,不过和真琴看到过的东西的形状一模一样。 御门先把这个放到桌子上,捏起那根线香。 “在景气好的时候,请我施展一次这个法术的话,要价可是很高的,按这顿饭的价钱的话,就算是一年份的也不够” 御门笑着说完后点着了线香的一端。 转眼间,一股像是粘着在鼻腔深处的特别的甜香就伴随着烟雾一起升起。 步的心脏压抑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到底会出现些些什么呢,还是说自己会什么都看不见,步的心中紧张与期待参半。 要是看到幽灵的话该怎么办? 虽说步在饲养着犬神,可她并没有所谓的灵感。在此之前她就连类似的东西都未曾见过。 她在跟真琴相遇之后看到了马克,那是她第一次遇见犬神之外的灵异之物。不过,最初她还以为马克只是形式不同的另一种犬神。 要是出现的话会是谁呢? 是去世了的祖父祖母吗。或者,有可能是以前亲戚送给她的铃虫。那只虫每天都会发出悦耳的叫声。不过某一天,它就倒在那里一动不动了。虫的死给步造成了至今都难以忘怀的精神创伤。步平时是不怎么碰虫子的,她甚至不知道虫子的背面是这么奇形怪状的,光是这点就给她造成冲击了。 御门松开捏住纸的手指,于是纸就在空中滴溜溜地翻转了一圈,然后炫目地燃烧起来了。 步的视野变得一片亮白,视觉慢慢恢复过来后,她看到烟雾之中出现了一个人。步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这是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人。 那人留着一头黑色的长直发,有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穿着和现在的步一样的衣服,而且还长着一张和现在的步一样的脸。 另一个步站在了那里。 “啊哈哈哈哈哈哈” 步一脸惊惧,都说不出话来了,对方冲步疯狂地大笑起来。 步的上半身情不自禁地向后仰去,想要离开这里,可对方不准许步离开,她探出身子,抓着步的双肩。被碰触到的触感让步的后背一阵战栗。 而且对方的力度奇大,步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不要逃啊” 对方含着笑低声说道。 那声音也的的确确是十分熟悉的自己的声音。这巨大的冲击让步的胃部深处涌起一股想吐似的感觉。 而且被抓着的肩膀也很疼。步定睛一看,只见对方的手指都插入自己的肩膀了。 步正想着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对方手上的皮肤就开始渐渐变成青黑色,然后肉腐烂掉落,在桌子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步发出了不成调的悲鸣。 “目光不要闪开,好好地看着我” 对方的话有着不容分说的强制力,步像是被他的话吸引住了一样,看着对方的脸。 “一直都无法见到你,我很寂寞啊” 在目光稍一离开的瞬间,对方的脸就跟手一样被侵蚀,露出了腐烂的青黑色斑点。 对方看起来就像死人一样,可是他的意志还在,两只大眼睛睁大,双眸中洋溢着扭曲的兴奋,闪闪发光。 而且这毫无疑问就是步自己的脸。 自己也被腐蚀了吗,这样的担心笼罩在了步的心头。 “我一直在等着你啊”(注:原文用的是男性自称…到第二卷大家就懂的了) 对方很高兴地低声说着,音调有点杂乱。大概连声带都开始腐烂了吧。 “呜呼呼呼……” 他笑了起来,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 然后他整个人都开始崩坏起来。首先是眼球掉落,以此为开端,他的头发和肌肤都融化掉落,肉也剥落开来,不久就现出了森森白骨,牙齿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再次笑了起来。接着就直接变得透明起来消失掉了。最后连一根头发也不剩。 对方的身影一消失,步的目光就透过快要燃尽的线香淡薄的烟雾,看到坐在对面的御门的脸。 “怎么样了?” 典子担忧地问道,但步却无法做出回答。 步伸出僵硬的双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皮肤有没有腐烂。看到自己手上皮肤的肤色和平时一般无二后,她终于能轻轻地松口气了。 “怎么回事啊。你没对她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典子冲御门质问道,她少有地大喊了起来。 御门没有回答,只是笑眯眯地将杯子里的冰浇到线香上,将火熄掉。 “那个,御门先生……” “别担心。没事的” 御门打断典子的话悠然地说道。 “这是常见的现象,不过她似乎看到了相当可怕的东西呢。……喂,你还没平静下来吗?” “我,我,没事” 看步的样子明显还没平静下来,御门噗地笑了一声。 “正因为心理扭曲,那种东西才会靠近过来” 步听到这话后叹息一声,让心情平静下来,然后耸了耸肩。 “确实,像你说的那样呢” 苦笑了一下。 三 三人与御门分别后,回到咖啡店去取放在露台上的物品。 看到那桌子上坐着别的客人时,三人都有点焦急了,不过店员周到地先帮她们将物品收起来了。店员似乎放得很小心,连里面的蛋糕都没事。 真琴的公寓离这里没多远。太阳下山了,三人在冰冷的晚风中缩着脖子朝真琴的家走去。 三人边走着边讨论起御门的事,说他并非想象中的危险杀人犯真是太好了。虽然自己贸然断定他是杀人犯感觉很不好意思,不过多亏如此,心中疑惑总算解开了。 这次行动顺带也让步有了一次奇妙的经历。不过现在步的心情已经恢复正常了。只是,问及她看到了什么时,她都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生出些多余的好奇心就会落得这种下场呢,真是自作自受” 典子毫不留情地说道,步对此只能苦笑了。 这公寓光看外表就给人一种高级感了,让步和典子都吃了一惊。真琴打开自动锁后,三人走进了充满着柔和灯光,洋溢着整洁感的大堂,然后坐电梯去真琴的房子。 “真琴住的地方好高档啊” 步感叹道。 “我也想有朝一日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这里没什么好的。楠濑同学的家远比这里好多了” 步笑了笑,她大概是把真琴的认真回答当作玩笑了吧。 真琴打开门后,点着了电灯,将一片漆黑的房间照得通明。空荡荡的房间给人的印象一直以来就没怎么改变。房间里只是多了几个柜子而已,其他物品还是一如既往地少得可怜。 “这里没什么生活气息啊。你真的是住在这里的吗?” 典子边将东西放到卓子上边半开玩笑似地说道。 “确实呢。我也想买点东西回来,把这里装点得像楠濑同学的房间那样,可是我不知道要买些什么才好” 真琴一脸困扰地说道。 “我之前不是说过要在这里放一个祭祀饭纲三郎天狗大人的神龛的么” 马克的声音突然从药丸盒里传了出来,不过真琴对此置若罔闻。 “要怎么做才能让房间变得有生活感呢?” 真琴叹息一声。 “不要听典子说些奇怪的话。只要你住在这里,生活感什么的就算你不想它出现,它还是会自然地出现的。我呢在忽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的东西增加了,真是够呛的” “田端同学在房间里放了些什么东西吗?” “书啊,cd啊,珍奇的东西之类的,还有喜欢的东西……话说,有贺同学有什么爱好吗?” “没什么偏好” “喜欢的颜色呢?” “感觉什么颜色都一样” “啊,这样可无法增加什么东西啊” 典子皱着眉头说道:“你最好还是先在心里添置一点东西吧?” “这样么……”真琴想了一下之后微笑着说道:“很有难度呢” “哇,竟然有ih电饭锅!” 步擅自跑去参观厨房了,在那边发出了惊讶的喊声。 “我之前还说想家里也买一台这个呢。有贺同学,你有什么ih电饭锅的使用心得吗?” “该怎么说呢,我只用这个来烧开水” “太浪费了!明明有着这么宽阔的厨房。呐,有贺同学你也来做料理吧” “料理么?” “是的是的,跟我一起练习吧!我会把我学到的全都教给你的” “楠濑同学,你是说要来这里教我吗?” “嗯,到时候晚饭吃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肯定很快乐的。对了,典子酱也来吧。我请你吃,让你来评价我的料理” “我正在进行减肥计划,你的邀请我就敬谢了” 典子说完后也看向厨房里面。 白色的厨房里果然空无一物,厨房的一角放着一个杯面箱子。典子感觉只有厨房附近才飘荡着异样的生活气息,大概是因为她拿厨房和现代式的整洁房间作对比了吧,。 “话说,你平时真的只吃杯面吗?” 典子回头向真琴问道。 “嗯。几乎每天都吃着同样的东西” 真琴平静地回答道,典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脸,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真琴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接下来,我们赶紧开始准备吧” 于是她们就开始准备派对了。 虽然主菜和拼盘都已经买齐了,不过步曾提议说想要自己做汤。她听说真琴家里只有锅,于是就将土豆捣碎器和刀带来了,开始用买来的食材做南瓜浓汤。 典子站在步的身旁比对着食谱,监视着步的行动。真琴则正在将最后买来的纸工艺品组装成桌上圣诞树。 汤就快完成时,步就将看火的任务交给典子了,自己则加入到组装的工作中去。 她们把买来的菜肴加热后摆到桌上,然后将在冰箱里冰过的蛋糕放置在菜肴的中央,这样似乎很有圣诞的感觉。 真琴看着这难得的光景,步冲她微微笑着。 三人各自盛了碗冒着热气的汤后,就开始用餐了。买来的菜肴和蛋糕自不必说,连步亲自做的汤也还算可以。虽然典子告诫步说只要不加多余的工序就能做出美味的菜肴,所以平时要仔细地看食谱,可步那时正忘我地做着料理,压根就没听典子的话。 马克在抱怨着没有味噌,真琴则在默默地享受着久违的丰盛的大餐,而野分则一个劲地在宽阔的房间里跑来跑去,它大概对这新环境感到很新奇吧。 大概是外面的风变强了吧,窗户上呼地响起了哭泣似的声音。 电视画面里穿着圣诞服装的喜剧演员正以各种圣诞歌曲为背景音乐,讲述着恋爱的趣事。 空调和风扇式空气加热器让房间充分地暖了起来,于是步她们都将厚实的毛衣脱了下来。 不久礼物交换会也结束了,菜肴几乎都吃完后,大家就开始热烈地聊了起来。 话题一路转变,从学校的事情,到测验的事,到即将开始的寒假的岁末年初的事,再到回老家的事,之后她们还讨论起了与今天和御门在快餐店里的谈话相关的祖先的话题。 “好像我家的人也和那个人一样,会使用奇怪的法术” 步似乎开始打盹了,睡眼惺忪的。 “平安时代有一只白野狗被人抓住了,用来表演杂耍,据说怨气非常大,所以祖先把它偷了出来做成了犬神。那只野狗的名字就叫野分,犬神一直代代相传,它现在就待在我身边”(注:山犬,野狗,日本的狼) 跑累了的野分躺在桌子上睡觉,步边摸着它的头边说道。 “野狗?说的是狼?虽然你一直犯迷糊,可那孩子不是狗来的么” 真琴说完看向马克那边,可马克却露出不解的表情。 “不过,这事算起来已经是上千年前的事情了。野分直到现在还待在这里,也就是说它真的相当憎恨人类呢” 步盯着一脸平和地睡着的野分低声说道。 “这么说起来,上个月你在公园里让野分对自己附体之后也发高烧了吧” 真琴问道,她应该是吃了相当多的,可坐着的姿势就跟吃之前一样。 “嗯,那时候真够呛的。妈妈还让我吃了很多苦味的黑烧” 步皱起眉头喝了口果汁,她大概是想起那东西在口中的味道了吧, “这真是不错的经历呢。我一直被你逼着吃你做的料理,现在你明白我的心情了吧?” 典子冰冷地说道。 “和我那时候的心情是一样的吗?也就是说,典子酱也在那难吃的味道里感觉到爱,然后拼命忍耐着咯” 听到步的这句话,典子不禁叹了口气。 然后步笑着说道。 “算了,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真琴同学的家族有什么故事?给我们说说马克待在你家的理由之类的” “我家里很少谈及以前的事情,不过我家似乎是做生意的” “这样啊,所以家里才这么有钱,能住在这样的地方,真厉害” “这没什么。说到底,那些钱都是靠马克出老千才积攒起来的” 听到出老千这个词,马克立马就做出反应,两只耳朵竖了起来。不过,它什么都没说,只是不满地哼了一声,它大概也知道就算自己反对也已经不管用了吧。 “楠濑同学要是想的话,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的吧” “没有那样的事……” 步不知该怎么回答, “那么,典子酱你家是怎么样?” 她转换了话题。 “我家祖先是平凡的农民啊。没有你们家那样那么浪漫的故事” 典子说完后耸了耸肩。 “在那么平凡的我的眼中,你们家族的事情都是很奇妙的故事” “什么?” 听到步发问,典子皱起了眉头。 “如果我的农民祖先们看到我跟你们这样怪人在一起开派对的话也会吓一跳的吧” “啊哈哈,是啊。他们会劝你说交友需谨慎的” “真是的。我得从现在起重新择友了吧” 典子夸张地叹息一声,在一旁看着她们的真琴露出了微笑。 “不过啊”,想吃甜食的步边用叉子把盘子上剩下的奶油拨到一起边说道:“典子酱你是怎么看我这个人的呢……” “你冷不防地说些什么啊?我一直都说这是份孽缘吧” “我不是这意思,我说过我能看见典子看不到的东西吧,真琴也有马克之类的。不管怎么说,典子都是不相信灵异的人吧?你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呢” “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真的吗?” 步听下叉子的动作,看着典子的脸。 “不过,我们能看见,而典子却看不见,你就不在意这个矛盾吗?” “嗯” 典子坦率地点了点头。 “你不在意这种现象是否真实存在吗?你完全不怀疑我们能看见那种东西是因为我们得病了?或是我们哪里不正常了什么的?” “你今天真够缠人的” “我想知道” 步语气认真地催促道。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真琴也平静地对步的话表示同意。 “这问题真的奇怪到要你们两个人一起来质问我吗?” 典子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嘛,记得我只是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 “嗯,因为,每次我去把资料交给你的时候,都能听见从房子里面传来尖叫声,还有砰砰作响的声音” “对,对不起……” “不过,老实说” 典子的语气变强了。 “我确实是无法看见你所能看到的野分之类的,但我所能看到的东西你也不一定能全部看到吧” “啊,典子酱也养了什么吗?” “普遍而言,人类什么的,每个个体都各不相同的吧” “我感觉跟这情况不一样。我们讨论的是是否实际存在的问题啊” “一样的。你住在有犬神的世界里,而我则住在没有犬神的世界里” 典子冷淡地说道。 “不要说这种话,我们来给犬神是否存在下个结论吧” “没必要。你的世界就是你的世界,我的世界就是我的世界。不必去纠结是否能看见什么东西。我这样说没错吧?” “这,这样啊?” 步无言以对,她回头看向真琴,但真琴也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 “总之,对我来说,讨论该如何在自己的世界里度过自己的人生比讨论别人的世界里的事情要重要数亿倍。犬神管狐之类的在现实世界中是否存在根本就是个极其无关紧要的问题。哪怕它们真的存在于现实世界,只要我看不见,它们就等同于不存在。明白了吗?” 典子用冷静的语气干脆利落地解释完后,喝了一口杯中的红茶。 “听到这番话,顿时感觉典子酱好有远见啊……” 步一脸可怜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相交至今都快十年了,我说过好几百遍的了吧?对于我来说,你们是比大地的尽头还要遥远的人” “不要说这种寂寞的话啊,让我们更靠近一点吧……” “别。现在这样隔着桌子的距离就已经是极限了” “那么就由我来靠近你吧!” 步一站起来典子就拿着杯子逃跑了,她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这房子平时可都是很安静的啊” 马克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看着真琴,只见真琴正一脸认真地思索着些什么。 夜深时分,屋外寒风呼啸。 步和典子决定在真琴的房子里留宿一夜。 虽然明天还要上学,不过她们都各自跟父母说好明天一早就回家,于是父母也就答应了让她们在外留宿。大概在父母眼里,她们留宿在这里比大晚上走夜路要更让他们放心吧。 真琴把多余的被枕借给两人后就走进自己的房间了。虽然关了灯钻进了被窝中,但真琴仍在胡思乱想,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对面房间的两人似乎还在轻声地聊天,但不久之后就听不到她们的说话声了。最后只剩真琴一个还没睡着。 她深深地吐了口气。 真琴从没想过会有人像现在这样留宿在自己的家里。这样下去自己就能如当初设想的那样,融入到普通女高中生的平凡生活中去了吧? 这本该是件好事,可这种一成不变的美好想象却无法让她产生实感。 虽然真琴想和马克聊几句,可马克似乎已经完全熟睡了,药丸盒里没有一丁点的声音。这种安静让真琴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像马克这种不可思议的生物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刚才典子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我们分别住在犬神们存在的世界和犬神们不存在的世界。 真琴无法理解这番话的真正含义,但听完这番话后她就想起了薛定谔的猫的概念。 这个概念是说,把一只猫关在一个不透明的箱子里,让装置释放出毒气将猫杀死。但装置是否触发是完全随机的,所以在打开箱子之前谁都无法推测出猫的生死。 谁都无法推测出关在箱子里的猫的状态,于是将这种状态解释为“猫正处于一种生与死重合的状态”的话又如何呢。 这是一个科学实验,真琴在听到这个概念时也无法正确地理解实验的意图和它的解释,但她却觉得“生和死重合的状态”这个概念不可思议到了极点,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生和死是两个互相对立的概念,这两者重合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听到典子说有一个不存在犬神的世界时,她就想起了这个概念。 她自己也曾思考过关于马克的存在的问题。 这个世上其实是不存在这种奇异的东西的吧?只是因为自己精神错乱了,所以马克看起来才像是现实存在的一样。 可是这么一想她就会感觉很心痛,不知不觉地变得想要认同这种想法。——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是看不见的人精神错乱了,也有可能就是这样的。 真琴很是迷茫,无法得出答案。 她只是在想这两者哪个才是正确的,哪个才是错误的。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正如典子所说的那样又会如何呢? 这种情况下,要是她所居住的灵异实际存在的世界,和灵异完全不存在的世界两者重合并存的话那又是怎样的呢? 就以刚才的实验为例,我们共同生活的这个空间就是一个箱子,犬神就是猫,生和死分别是犬神存在与不存在。在这情况下,谁才能成为判定一切的观察者呢? 就真琴的认知,能完全处于中立地对这一切下定论的人就只有全知全能的神。 因此,如果这个世上没有神的话,这个箱子就将会永远地关闭着。这也就是说,不管过去多久都只会有两个结论,一切都是正确的,或者一切都是错误的。 真琴反而觉得这样更好。 要是谁打开箱子,选出了一个正确的结论的话,除正确结论的世界以外,其他的世界全都会消失掉。 而且这肯定不会像世界末日大战那样壮烈,而是悄无声息地消失掉的吧,就仿佛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一样。(注:世界末日之战:harmagedon,圣经所述的世界末日之战。哈米吉多顿是基督教《圣经》所述世界末日之时善恶对决的最终战场,只一次出现在《新约圣经-启示录》的异兆中) 如果要独自苟活在正确的世界里的话,真琴宁可伴随着光一起消失掉。也许那个只存在于没有正解的黑暗中的错误世界才能让她有所共鸣。真琴下意识地感觉自己也许应该活在那边的世界。 因此,她觉得箱子还是保持原状不打开最好。可是,真琴有种异样的平衡的感觉,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不可能呢,真琴自问自答,她的思绪漫无边际地发散开来了。 在她天马行空的时候,各种纷杂的形象与想法互相交织在一起,感觉就像轻飘飘地悬浮在空中一样。 她琢磨不透自己真实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有着各种各不相容的感情和想法,它们各自为政但又重合在一起。也许人的心也是一个没打开的箱子吧。 一开始这么想之后,真琴就感觉名为自我的这个存在本身就像个杂乱无章的不稳定的容器一样,越发无法捉摸。 如果就这样睡着了的话,似乎会做奇怪的梦。 真琴从床上下来,想要喝点东西调节一下心情。 因为步她们睡在客厅,所以客厅里空调还开着,反而比真琴的房间还要暖。 本以为步肯定是睡着了,没想到她却坐在桌子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放在手掌上的野分。 她注意到真琴走近,抬起了头。 “野分突然吵了起来,于是我就起来安慰它了” 现在野分正躺在步的手掌上平静地熟睡着,看不出它刚吵闹过。 真琴提议说做点热牛奶喝,步欣然同意了。 真琴用微波炉加热了两杯牛奶,把其中一个马克杯放到了步跟前。为了不弄醒野分,步小心翼翼地将野分从手掌移到桌子上,道了声谢就伸手拿起了杯子。 “这种时间起床没问题吗?” 真琴问道,步笑着回答说直觉已经习惯熬夜了。 典子正在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睡着。平时说话老成的她睡着后看起来比平时要年幼。 “典子酱的睡相真好。不管在多狭小的地方睡觉,都能既不掉下来,也不掀被子” 步对看向典子那边的真琴解释道。 “不过,像这样大家一起过夜感觉很快乐啊。就像修学旅行一样” 就算真琴这么说,步也没有修学旅行的快乐回忆。她回答说, “其实,我从未参加过修学旅行” 步苦笑了一下。 她因体弱多病,直到现在都无法参加修学旅行吧。 真琴如此推测,不过她没有特意去问,只是喝了一口热牛奶。牛奶表面出现了一层薄膜,沾在了嘴唇上,真琴用指尖擦了擦。 “睡得很香呢” 真琴看着蜷缩在两人之间的野分低声说道。 “心情真的很奇异” “嗯?” “不,只是我从未想象过我们会这样一起看着野分,普普通通地聊天什么的” 顾及到睡着了的典子,步说话时压低了声音。 小时候她坚信只有自己能看到野分。 据说曾经本该能看见野分的外婆在生下母亲时就无法看到野分了。母亲也同样在生下我之后也无法看到野分了。当然,跟自己关系亲密的典子也无法看到,只有自己能看到野分。 可是,在身体情况好转能外出之后,我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还能看得见野分的人屈指可数。按外婆所说,只有自己也拥有犬神之类的灵异,踏进了“那个世界”的人才能看得见野分。 因此,也许自己注定很难会有幸福的邂逅的吧。除自己之外能看见野分的人大多是不幸的。 例如在几年前,现在已经去世了的祖母当时住院了,我曾去探望过祖母。 那时,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爷爷训斥我不能将宠物带进医院。 野分被人看到后,我就老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那个老爷爷不久之后就会死去。或许是被什么诅咒而死,或许是带着对什么东西的诅咒死去。又或者两者都不是。 被训斥之后,我心中甚是担忧,于是就去老爷爷的病房了。但被老爷爷一阵怒声痛骂后自己就害怕地退缩了,结果什么都没调查到。那时候老爷爷恐怖的眼神直到现在自己都还记忆犹新。 我要是再努力一点,也许就能救到那个老爷爷了。 这样的事情我还遇到过好几次,如果追查一下提起过野分的人,不久之后等待着我的大都是不幸的消息。 不久之前学校里也发生过这种事。一个同班的女学生也对我说起了野分的事情。 在她指出野分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因为我没想到同一个学校的同班女生会对自己说起这个。 之后我试着调查了一下,发现事情如预想的那样变得相当严重。幸好最后没酿成大祸,不过最后的结局也不算什么好收场。 那女孩子已经转学了——有贺同学刚来的时候也应该看到教室后面放着的桌子吧?那个叫花轮的女孩子的桌子。 能平安地将她救回来真是太好了,可是她肯定已经看不见野分了吧。不过这才是正常的,这是件好事吧。 那个和尚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有“被附体”的人才能看得见。 花轮同学只是稍微踏足这边的世界,最后还是回到另一边的世界去了。我也知道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过还是感觉有点寂寞。 大家走进这个世界之后马上又会回去,或者从我身边走过去到一个无法触及的地方。 “也许,这里真的不是一个久留之地” 说到这,步苦笑了一下。 “不过,没事的” 真琴微笑着说道。 “等哪天楠濑同学生了小孩子之后也能解脱的了吧。你还是可以回到那边的世界的” “啊啊,对不起。我并不是说很讨厌这个世界” 步苦笑着说道。 “而且,我已经决定了不生小孩子” “这样啊?” “嗯,也不结婚,不建立家庭,一直和这孩子一起生活。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这孩子就永远无法结束轮回,还会继续附身在别人身上。必须得有人来终结这一切。那么我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楠濑同学……” “而且,谁都不作停留的地方也必须得有一个人一直待在那里的哦。在有人误入的时候,如果没人带路的话,误入的人会很困扰的吧” 说完,步微笑起来了。 真琴不知该如何作答。 大概是不喜欢沉默吧,步再次说道。 “那个,我现在想告诉有贺同学的并不是这番话,对不起,我嘴笨” 说完,她再次苦笑起来。 “总之,有能看见同样的东西,还跟我聊天的有贺同学,以及即使看不见同样的东西,但还肯跟我做朋友的典子酱在,我真的很幸福。现在才突然想起来,这才是我最想告诉你的话。明明只想说些,却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我果然不擅长讲话呀!” 说完这番话后,步就像要蒙混过去一样喝起了热牛奶。 四 风吹动蓝钢皮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御门缩着身子小口小口地喝着便利店买来的包装烧酒。 一只附带着荧光灯的手电筒竖在他的脚下,照亮了横亘在他跟前的遗体。 这具遗体才是让游泳池施工中断的罪魁祸首。 小庙作祟不过是为了掩盖事实在而捏造出来的对外说法罢了。实际上小庙根本没对施工造成任何影响。 发现遗体后,在最初阶段校长和相关人员都绝口不提此事,他们做了些手脚,令这事在外界看来就像是作祟一样。 遗体是很久之前埋下的,所以已经化成白骨了。化学纤维做的衣服也只留下能推断出原貌的形态,衣物显示死者是女性。 这具遗体没有了头部,据说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恐怕是被凶手砍掉带走了吧。至少按照凶手的一贯做法的话,应该是这样。 凶手肯定是那个被称作“山彦”的猎首杀人魔。 他就是那个在三年前割破了御门未婚妻的腹部,将她头部掳走的人。 在御门开始酒劲上头的时候,两个刑警带着脚步声出现了。虽然跟他们通过几次电话,但这还是御门第一次跟他们在实际中见面。他们比想象中的还要年轻,两个人都只有三十岁上下。 “你喝酒了吗?” 鸢田刑警问道。 “你们来太晚了,我不喝不行,冷得受不了” “我们肯来你就该感谢我们了吧。其实在知道是山彦做的时候就已经没我们的事了” 鸢田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不要这样说嘛。稍微帮一下忙吧” “我们已经帮得够多了啊。我们不是按你说的调查了一下么。我们可是想快点收拾遗体的,可你却说要先将遗体留在现场,所以我们才没动遗体。就算是今天,你喊我们来,我们不也来了么” 虽然刑警一脸焦躁地强调着“你”这个词,不过御门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 在知道是“山彦”犯的案子后就不必调查,这是全体警察的意见。 “山彦”的案件为人所知似乎是始于大约十年前的一宗女子高中生被杀事件。 当时发现的遗体被人用同样的手法砍断了头,这个猎奇性案件让媒体大为轰动。警察当局在国民的注目下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查,可一直都没找到凶手,不知不觉间这案件就淡出了人们的讨论之中。 也许这只是世上常有的难以侦破的案件之一,可这个案件的调查难以进行是因为发生了一些特殊的事情。 其实当初这个案件查收的证物里还有一件没有在媒体上公开。那是放在死者胸口上的一封信,据认为是凶手留下的。 信上用清晰的楷书写着这样的内容。 “触怒山彦者,将迎来悲剧收场” 一开始警察们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但不久之后进行调查的部门就自然明白了。 与调查相关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奇死亡。 有人突然跑去撞电车了。有人上吊了。与之相关的其他人身上也发生了些奇异的事情,有几家小报杂志用上了挑逗性的标题报导了这些事,于是就连写这些报导的记着都一个不剩地死掉了。 要是这种事只发生一次的话,也许会被当作偶然事件来处理。 可之后,附带着同样的信的尸体接二连三地被警察发现,每次进行调查,都会有大量调查组的人原因不明地死去,导致调查组解散,事态已经到了无法置之不理的地步了。 很多被分派去调查这个案件的刑警都呈报说要终止调查,警察局长将报告一笑置之,可当天夜里他家就发生了火灾,全家人都被烧死了。于是警察局决定不再将“山彦”的案子作为正式案件来处理。 与此同时,与这事件相关的记者接二连三地死亡,这些记者所属媒体似乎也都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在那之后,凡是发现带着信的无头尸体,警察都只会暗中将尸体埋葬掉。 这是三年前在御门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他未婚妻那带着信的无头遗体后,警察对他的解释的概要。那时候御门就决定了,如果警察不调查的话,他就靠自己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的调查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顺带一提,虽然御门的案件是追踪着他的丑闻的狗仔队擅自报导,让其公开化的,可御门却并未死于非命。 总之,这是一起有极多相关人员丧命的案件。 因此,御门眼前的这两个年轻刑警害怕跟这事扯上关系也不是没道理的。 实际上,御门因未婚妻的死而独自出家做和尚已经过去三年了。在此期间,警察中也出现了几个正义感强烈的人和他并肩调查,可那些人都悉数死去了。 现在除御门之外已经没有人追查山彦了。然后现在每次山彦做出什么案件时,警察都会秘密联络他。 即便是御门也知道,只要警察说要协助他调查就等于是宣告死刑了。 “在平安夜把你们叫出来这是对不起啊。相当感谢你们这很有勇气的行动” 御门说的虽是真心话,不过这话似乎在无意间成了讽刺的话。 这话好像在刺激到了警察的良心一样,他们稍微转变了一下语气,向御门报告了一下调查内容。 因为钱包和许可证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和遗体埋在一起的包里,所以几乎没花什么功夫就能确定她的身份了。 被害人的名字叫村主由希子,出生于一九五八年,没有被逮捕的案底,也没人提交过她的失踪报告和搜索请求。 “这学校似乎是十五年前建成的,可案件是在那之前发生的吧?” “嗯,或许是这样吧” 鸢田的回答很是儿戏,可也没办法。他们只能做到在警察局的数据库里搜索。大概连验尸都做不到吧,所以之后那方面的事情只能由自己来调查了吧。 鸢田他们身为公仆却如此地不作为,大概他们自己也倍感心痛吧,只见他们的脸色都暗淡下来了。 “要是这案件已经发生了超过十五年的话,这应该就是现阶段山彦案件中最早的牺牲者了吧。那么,公诉期限不就快到了吗?” 御门为了缓和刑警们的罪恶感,试着如此说道。 “谁知道呢” 鸢田没有领情。 “总之,这个就是那个手提包。这东西对警察已经没用了,就给你吧” “哦呵,谢谢” 御门双手接过放在透明塑料袋里的手提包。那个包似乎是用合成皮革做成的,虽然在土里埋了很多年,可依旧保持着鲜艳的红色。 “这是放在死者大衣口袋里的山彦的信” 另一个叫田中的刑警递出一个小的塑料袋。那封信毕竟曾埋在土里,现在已经变成了土黄色,字只能勉勉强强地辨认。 那上面似乎写着“我是山彦”。 “跟以往的信比起来,这封信的字迹要潦草得多。真的跟山彦是同一个人吗?不会是别的人吗?做过笔迹鉴定了吗?” “做过了,几乎没区别” “几乎?” “不管怎么说,这信都有些年头了,所以多少会有点差异的。不过,信的存在并未向外界公开,而且从推测的时间来看,那是没办法模仿的吧。就算从遗体的状况来考虑,那也应该是他本人” “那些只能通过媒体了解事情,毫不相干的人是不可能模仿得出来的。有可能是山彦的家人,朋友模仿的,或者这就是原版的山彦,现在的山彦都是在模仿他” “我们可没调查到这种程度” “是啊,这是我该调查的事情” “不过,智心先生真是不可思议呢” 全部报告完后,鸢田点了根烟,如此说道。 “怎么说” “明明一直在调查这起案子,却还没死。别误会,我不是希望你死。可是这三年里,刑警们都相继倒下了,只有你一个人还活着,这就足以让人吃惊了” “因为我是那种咒术无效的人” “咒术?诅咒之术的咒术?” “嗯。也许是催眠也说不定” “嗯嗯,果然在专家眼里事情是这样的啊。这种事情可跟我们的工作不相关啊,完全是刑侦之外的领域啊” 他皱着眉低声说道。 原本,只有法术无效的是无法构成御门还活着的理由的。山彦就算不直接对他施以法术,还是有很多方法能葬送掉一个如同弃世之人一样的和尚的。而且,对方还不用担心被捕。不管山彦用多么残忍的手段杀死御门,他只要留下一封信,警察就不敢妄动。真正的理由,御门自己也不知道。 “你讨厌灵异吗?” “就算在你面前我也是这么说了,确实讨厌” “那么,你是完全没有灵感咯?” “没有” “另一位,你呢” “我自己是不太相信的,不过祖母经常跟我说她看见幽灵了,她是是个信仰很深的人” 留着和尚头的田中刑警苦笑着回答道。 “好,那么你给我留下来吧” “嗯?” 突如其来的话让田中露出了呆愣的表情。 “我希望你帮忙做一件事” 御门恳求似地说道。 “这让我很难办啊。我们剩下的工作就只有收拾这具尸体了……” “别慌别慌” 御门忙安慰慌起来的田中,说道。 “其实只是一件小事。三十分钟都不用就能完成的。我一个又做不到,而且也不能将普通市民卷入进来吧?拜托了” 两个刑警互视了一眼后。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事?” “小事一桩而已” 御门耸了耸肩后说道。 “我想跟这个受害者的幽灵谈一下话” 御门让刑警坐在椅子上,然后他边呼着白汽边开始准备。 御门给了另一个刑警御门一个驱魔的护身符,让他走到视线看不到这边的地方。 必须得让田中与自己一对一,精神集中在施法上。这是重要的调查。必须得增加幽灵说出正确的话的可能性,哪怕只是一点点。 在埋葬这具尸体的现场,面对着尸体本身放来施法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返魂术虽然在召唤被施术者附近的幽灵时不必如此,但在召唤出不认识的其他幽灵的情况下,幽灵经常会胡乱说出一些与事实不搭边的话。这种时候,要是将逝者的物品放在附近的话,就能让胡言乱语的情况得到某种程度的改善。 正如本人强调的那样,御门也不否认自己的法术可能是催眠术。或者,也许仪式会将受术者的感觉引向平时不使用的领域,只是让他们的直觉和洞察力提高了而已。 如果幽灵说的话的准确性是依赖于受术者的能力的话,增加推理的素材就能提高成功率的吧。 “智心先生,这真的没事的吗?” 御门正难以决断该怎么部署尸体位置,刑警一脸不安冲他地问道。 “没事,是指哪方面?” “我不会因为这个法术而被受害人的幽灵诅咒或者作祟的吧” “你长得牛高马大的,却相当地没种呢” “幽灵什么的可跟体型没关系吧?” 田中一脸可怜地诉说道。 “放心,没事的吧。至今为止虽然多次让刑警协力,但那样的事情一次都没发生过。你给我安心吧” “这样就好……” “只是,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成功过,幽灵就算出现了也只会胡言乱语” “啊,稍,稍等一下!难道是因为之前都失败了所以才没事的,要是成功了的话,不就会被山彦诅咒么?”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算了,你就祈祷会出现一个亲切的幽灵吧” “饶,饶了我吧!” “比起这个,你先好好地记住成功之后要问的问题吧……好了,放在这个位置就完美了” 御门一脸满足地点了点头,田中带着不安的表情盯着他。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情况可是绝好的哦。在案发现场,而且遗体就摆在眼前,这对返魂术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情况了、今天绝对会成功的” “都说了,要是成功了的话,我……” 田中刚一开口,御门对着他将食指竖在自己的嘴唇前,“嘘”地示意他不要出声。 风要变小了。 遮盖这天空的云不知何时被吹开了,月亮露出脸来,青白色的月光在黑暗中描绘出了周围的景致。 土地上挖了个大坑,就像是伤口一样。铲车宛如不会说话的巨人般伫立着。 御门正坐起来,背伸得挺直,他点着了插在香炉里的线香。白色的烟袅袅升起,随风摇动。然后御门拿出了事先准备好了的币帛。 “现在就开始吧” 田中咕噜地吞了口口水。接着,在纸币就要漂浮在烟中的时候,响起了一声干脆的枪声。 “那声音……” 田中抬起头嘀咕道。 这声音是从御门让鸢田过去的方向传来的。察觉到异变的御门马上终止施法,站了起来,把一串念珠塞给眼前这个不安的刑警。 “握着这个然后念唵-啊曰罗-驮罗嘛-纥哩库吧”(注:佛家真言) “俺,唵?” “念南无阿弥陀佛也行!总之,你就拼命地念!” “这,这样就能没事吗?鸢田没事的吧?” “谁知道啊!你在这里等着!” 御门抓起放在地上的锡杖,留下不安地念着咒的田中,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 御门吐着白汽来到发出枪声的地方,只见一个人倒在了校门旁。 明亮的月色照射在那附近,就算不靠近过去也能知道倒着的人是谁。 没错,倒着的就是鸢田刑警。 御门一靠近,就嗅到了漂浮在空中的火药味。 鸢田一副双手将枪抱在胸前的姿势,仰面倒在那里。他的下颚穿了个洞,脑浆和血液混合的液体飞溅到沥青地上,留下了一滩形状如手掌一样的污渍。 御门双手合十了一下后蹲在鸢田的身旁。 御门松开鸢田握着枪的手,尸体的手上有灼伤的痕迹。这是开枪时弹匣和枪声之间喷出的高温气体造成的吧。要是这样的话,就不是射击之后再让尸体的手握住枪的,肯定是他自己握着枪射穿自己的下颚的。 ——这是山彦搞的鬼。 御门认为山彦有着像持管者和犬神使那样可以操纵别人的能力。 若非如此,他是不可能让那么多的人诡异地死去而不留下任何证据的吧。 今天碰到的那两个少女似乎也有着那样的能力,但御门并不怀疑她们。首先在年龄上就能排除了,而且警察调查时整合的资料显示,凶手是个男性。 不过对于谁是犯人,御门并没什么眉目。实际上,他还完全没有任何目标。不管怎么说,线索都太少了。 因此,这次的案件似乎会成为重要的情报。实际上,御门还是第一次成为被附体的刑警的尸体的第一目击者。咒术这东西会在某些地方留下术者的特征。鸢田的这具尸体中或许会留有与山彦相关的线索。 御门开始观察起鸢田的尸体来,他的视线落到了尸体睁大的双眼上,这才注意到自己完全忘了悼念死者。 “对不起” 御门低声致歉后闭上了眼,再次双手合十。 然后在他再次开始调查时,田中刑警从对面走来,他的身影进入了御门的视野中。 “鸢田君被干掉了,很对不起,不过还是联络警察局……” 御门刚开口就感觉到了对方样子很违和了。 田中步伐不稳地半踉跄地走着,嘴角歪着露出笑容,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御门认得这状况,田中刑警现在肯定是被附体灵物控制着。 他注意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御门还没来得及躲藏起来,田中就举起了手,将手中握着的左轮手枪枪口对准御门。用那双目光涣散的眼睛瞄准着御门的脑袋。 “初次见面,御门智德” 他就像打了药一样,声音轻飘飘地不带任何感情。 “山彦么” 御门主动问道,对方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下,回答道。 “准确地说,我是他的使魔” “一样的”御门不屑似地嘀咕道,“他终于来找我了么。我一直等着这一刻呢。呐,山彦你……” “我来向御门大人转告山彦大人要对你说的最后的话” 附体在田中刑警身上的人大概是听不到御门的话吧,一脸高兴地笑着,单方面地说道。 “土岐田早苗小姐的事你无需担心” 御门听到这名字后全身僵硬,脸上浮现出即使在这场面下都未曾露出过的紧张的表情。 对方继续说道。 “今天你真是帮大忙了……山彦大人要传达的就是这些” 在御门躲避之前对方就先一步扣动了扳机。 久里宫女子高中的校园里今晚第二次响起了枪声。 后记 一开始有人问我要不要去《gangan online》工作,记得那是二零零八年春还夏的事情。那是秋天才会在网上创刊的新网络杂志。他们问我要不要以一个月更新四回的连载形式写一个半年长的故事,我还未曾试过写连载,于是很高兴地接受了。 因为这样的经过,这本书出版了。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连载的形式将自己的作品与其他作品放在一起供人观赏。既然是我写的这就成了我的作品了吧。不过,这次打算挑战一下与在唱片公司出版的《psyche》不同的写作方式。结果就写成了这部作品,而且还决定了要出版单行本,预定的下卷也将在不久后出版。当然,下卷依旧会请tiv先生(小姐)来画漂亮的插画。 还有,这次的策划有一点点改变,我拜托了发邮件请我在square enix小说上写书的责任编辑寺内先生(小姐)和给出许可的窪田总编在卷末写上评语。 这册将会登载由寺内先生(小姐)的评语,下卷预定将登载窪田总编的评语。 书这种东西需要各色各样的人协力才能出版,但那些协力的人的心声都很难在世间发表。我试着站在作家的立场去想,觉得要是让这群人的心声都发表出去的话肯定会很有趣。两位编辑都想一直待在幕后,我强行说服了不情愿的他们,终于请动他们在卷末写评语。 这样的一群人完成了一本书,咱既感慨又感觉精疲力竭,这也许也是一种乐趣。 顺带一提,我还没看那个的评语,很期待那到底是一篇怎么样的文章。 那么,感谢各位购买此书。 唐边叶介 编辑的后记 虽然担心被误解,但我还是写了。这本书我也有份参与。这本书是我拜托我喜欢的作家连载执笔,请来我喜欢的插画师来画插画,请我喜欢的设计师来设计封面。这样才完成了这件宝物。我感到很高兴,所以会好好珍惜的。将大家的热情集合起来,以这种形式让大家狂热起来。 本以为幕后的编辑能发表出什么东西,没想到我的书也有这样的爆言。强加于人,太狂妄了。作品本来是作家的东西。同时也是看这部作品的读者的东西。不过对不起,我还是认为这也是我的东西,所以才写了这篇后记。我切实地感觉到书中御门所说的“将自己的狂热传递给他人的行为”是一种十分可怕的东西。不过我的狂热也混在在读者们的狂热中,比起这本书的诅咒还要厉害,要是成为了噩梦的要素之一的话,就就不好玩了。 我能这样将我现在所想的都写了下来,同样唐边叶介的功劳。唐边先生一直都是一个老实简洁不背叛自己内心的人。对于那时的事情的姿态和他人的关系也是如此。和他交往之后我的思考方法也变得美妙起来了,受他的影响了。虽然还没有真真切切地去实践,翻自己也会以此作为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的。 《犬附少女》从二零零八年十月起,经过实际的季节和更新,在网络杂志《gangan online》上连载了半年。在此期间我都仿佛被作品的世界吸入进去一样,并在这种感觉的笼罩下生活。秋天的风与真琴的价值观一起让我鸡皮疙瘩。从年末的喧嚣回到自己的家的时候,都会想起感谢着自己所拥有的幸福的步,感谢能够听到这喧嚣的自己的耳朵。 单行本《犬附少女 上》收录了前半三个月份的内容。故事将会在《犬附少女 下》继续。然后将会结束。敬请期待。 寺内智之 第四话 傀儡子·前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炎 傀儡子·前 序 啊,为何这个世界的主角不是我。 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心里也明白这点。但直到痛苦地直面这个问题时,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真正地理解。 这世界并非以我为主角的故事,因此我不一定能迎来适合自己的美满结局。努力和忍耐也不一定会得到回报。我的感情终究只属于我,只要世界的齿轮一转动,我的感情就会被毫不留情地碾碎。初恋不会有结果。 无论多么喜欢对方,彼此的心都无法相通。即使心意相通了,可要是在此之上被拒绝的话,只会得到更残酷的结局。 我真的只是纯粹地喜欢他。那是我心中最贵重感情,可这份心意没被对方接受,已经无处可去了。 为什么我就不行呢?为什么要选择那个人? 也许我的确是太年轻了,可我又不会始终都是小孩子;或许我们间的师生关系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可我又不会永远都是学生。年龄,立场,那个人所说的理由全都只是借口,如果那些算理由的话,他等我一下不就好了。 他不肯等我,就是说最后是我输掉了吧。 我的价值不如那个人,于是他才会说没必要等。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一定要结婚啊!这么一来我就一辈子都没希望了—— 松田浩子趴在桌子上,压低声音嘤嘤啜泣,对方跟她分手四个月后,她手机收到了对方的邮件,浩子明知无视就好了,可还是忍不住看了,然后哭了起来。 邮件上写着对方将与一个女老师结婚,并且提出了无情的要求,希望浩子以后不要再与他进行私人联络。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的指针已经转过凌晨两点了。房间内的温度冰冷彻骨。此时新年的第一天已经过去,可浩子的心依旧深陷在过去的事中无法自拔。她忍不住想讨厌自己,明明都新年了却还无法向前迈进。 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都抖出来,就算遭人白眼也要将一切搞砸?虽然一时冲动之下脑海里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不过浩子也明白自己是下不了手的。 要是自己做了这样的事,那个人就太可怜了。等着结婚的他心情一定很幸福的吧,自己不忍捣毁他幸福的人生。 只要他看起来快乐就足以让自己万分欣喜了。可问题是,她自己却不在那个幸福的世界里。 浩子的哭泣还没停下来。 最初是浩子先接近对方的,对方从一开始就因双方间的师生关系对交往不太热心。在他们避人耳目偷偷交往期间,他的这种想法就一直挥之不去,这也成了分手的原因、 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事。交往期间他不是什么都没做么,因此谁都没必要不好意思。 他在学校里没什么人气,学生们也经常背地里对他说三道四,可实际上他为人认真诚实,浩子就是喜欢他的这点 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没让浩子封口,甚至还说无论浩子对他什么事都不要紧。 实际上,就算浩子什么都不做,只要沉默着不解释也会让他受到世间的非难与臆测吧。一想到这,浩子就更无法告发他了。而且,这或许是他对浩子最后的信赖吧。这种情况下,浩子还能做出报复这种无情的事吗。 无论怎么哭,浩子的心情都无法平复下来。 至少在上学的话,自己还能转移注意力,可现在还放着寒假。 明天也一定会很平静。父亲应该会在新年伊始祥和而无聊的气氛中,悠闲地躺着看电视。在这种氛围下自己还必须得隐藏起心事,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一想到这浩子就感觉一阵恶心。和他交往以来她就很少和朋友来往了,此时也找不到能让她放心地喊出来倾诉的朋友。 不管如何,今晚之内都必须得让心情平复下来。 浩子侧耳倾听,确认家里人都安静地入睡之后,从壁橱的里面取出一个藏在杂物背后的纸袋,然后披上外套,揽着围巾戴上手套打开了房门。 今夜无月,天空一片漆黑。浩子从伫立着门松的玄关走到大街上,发现刚迎接完新年的街道一片寂静。这个时段无论哪里都装饰着稻草绳之类的吉祥物,总感觉有一种神圣的气氛。浩子吐着白汽朝目的地走去。 她来到一处被树林包围着的稻荷神社。神社的牌坊涂漆都已经脱落,社里有一座小巧的神殿。神社因没人接管而荒废,昨晚新年第一次参拜神社都不知道有没有来这里参拜。 何况现在是一月二日,更不能有人了。神社内连电灯都没有,一切都置身于漆黑的黑暗之中。 浩子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时间正好。 她从袋子里拿出手电筒打亮,走进神社内。 躲到神殿的阴影中后她就关掉手电筒,开始换上纸袋中准备的衣物。 那是一件纯白的单衣,穿上后一身白色装束,宛若幽灵。 接着她拿出化妆工具,在黑暗中摸索着化妆,涂上一层厚厚的白色粉底后,再抹上鲜红的口红,就算抹过了也不管。最后打亮手电筒看了眼镜子,确认脸已经化妆成她想要的诡异样子。 最后她拿出一个稻草人,五寸钉和锤子,开始寻找合适的树木。 ——最初做这事时心情真的很轻快。 暑假刚分手时,浩子就因这件事而烦恼得彻夜难眠。那时她心不在焉地用电脑浏览着网页,无意中发现了有人销售稻草人。 浩子苦笑着抱着玩笑的心思看了下销售简介,大概是受到深夜这时间段的影响,又或者是因为疲劳,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下单了。 数日后货到付款的商品送到时,她不禁起了后悔的念头,但打开箱子一窥究竟的想法更胜一筹,好奇心的代价刚好还在她可接受的范围内。 虽说如此,可她也没想过要用。于是这东西就暂时塞进壁橱深处成了杂物。再次取出来时已是由夏入秋的时候了。 浩子听到他开始跟别的女老师交往的传言后,心乱如麻,突然想到了藏起来的稻草人。 她一点都不认为这东西能起效,只是想用来消解压力。她在深夜来到这座稻荷神社,将附送的五寸钉刺进盗草人的胸口,念着那个女老师的名字用锤子把钉子敲进去。这样做之后感觉意外的神清气爽。 事情就是这样,她也没对任何人提及交往的事情。当然,这次失恋她也没找别人谈心,每天都独自烦恼,粘稠得无法发泄的感情淤积在心中。于是稻草人就成了意想不到的减压方法。之后她心每当情不好的时候都会用这个方法来减压。 重复多次后,浩子行为就逐步升级,不再是儿戏了。 变得认真之后,的确能更有效地消解压力。 浩子将时间选在丑时(凌晨一点到三点),穿上在网上买来的cosy用的廉价白色装束,脸化妆成像鬼一样。要是头上再戴上金环,拿着蜡烛的话就完美了,不过这东西毕竟没有卖的,而且她也担心用火会出意外。 不过这就足够了。深夜打扮成这样在神社钉稻草人,浩子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只妖怪,心里有种特别的激昂的感觉。也许就像小时候玩过家家时的感觉。 小道具也变成了真货。浩子在建材超市买来园艺材料,亲手制作做稻草人,还费了一番功夫弄来了女老师的头发放进稻草人里。 这种行为让浩子感觉到一股有别于以往的背德感,不过诅咒一点效果都没有,这事实推动着她继续这行为。 ——反正也不会起效,为了发泄情绪而这样做应该会被原谅的吧。 而且,如果自己消解了压力就不会将秘密说出去,所有相关的人都能一如既往地过着日常的生活,那才是皆大欢喜的幸福结局。在现在的情况下,就算这行为传出去了,背负风险的人也是自己。 这么一想,浩子就能接受自己的行为了。 不过,这里太冷了。虽然浩子白色装束下还穿了件衬衣,不过也许不脱毛衣会更好。可这样一来外形就不好看了,“那样的感觉”就会变淡,着实让人烦恼。在浩子眼里,这行为最重要的就是感觉。 她想着至少走到风吹不到的地方去吧,躲到建筑物背面也许会好点。 浩子摩擦着开始簌簌发抖的身体,提着行李转移地方。虽然现在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神殿对面有一间像仓库一样的小屋。 那里的背面绝对不会有人来,风或许也会小很多。 浩子走出树林,开始朝那边走去时,突然有一把声音将她喊住了。 “喂。” 低沉的男声响起,浩子转身看去。 从声音听来,两人应该隔得不远,可是附近太黑了,就算浩子的双眼习惯了黑暗也无法马上辨别出对方。 在浩子眯起眼搜寻着黑暗时,声音再次响起。 “你在干什么?” 声音中压抑着逼问的情绪,浩子本能地感觉到恐惧。 “什,什么也……” 浩子不安地定睛细看,终于发现了对手的轮廓。 十米开外,有一道人影靠着树干站着。因为对方穿着黑衣,所以浩子才会难以发现。相反,在对方眼里,浩子这身白色装扮即使在黑暗中也分外显眼的吧。 一想到自己单方面地被对方看到,浩子心中的不安就更为强烈了。 虽然看不大清对方的表情,但光是互相对峙,浩子就能感受到对方那非同寻常的气息了。 自己从小就被叮嘱,身为女孩子平时要多留神。每次附近地区发生案件,学校都会进行教导,以提高学生的防范意识。每次发现被强暴的女高中生尸体时电视和新闻都会进行报导。以前她一直都感觉这些事与己无关,现在这些事突然有了真实感后,她才回想起来。 换做以前,就算身陷如此困境,她或许也不会有太大的危机感。——但现在,赌上性命的恋爱轻易地就粉碎了,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人生,也会如此毫无意义地死去啊。世上那些不合理的悲剧也不再与己无关了。 浩子的双腿害怕得发抖了起来。 对方看她呆立在原地,往前踏了一步。干枯的落叶在他脚下发出干脆的声音。 对方的黑衣像是和服。感觉这衣服好恶心啊,浩子如此想着,她忘记了自己的打扮。 随后,浩子注意到对方手上拿着一样黑色的东西。一开始她还没看出那是什么。定睛细看之后才发现那是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脸。 浩子感觉一阵轻微的眩晕。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肯定是在做噩梦,她在心中嘀咕道,可这个梦却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对方用枪口示意了一下浩子刚才正要走去仓库方向。这是在指示她走向那边。脑袋一片空白的浩子连反抗的意志都没有,只能像机器人一样遵从对方的指示。 对方时不时咳嗽两声,并催促浩子。浩子按照他的话打开了仓库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气味与外面不同,可浩子却不清楚那是什么味道。 她走到房间正中时,对方反手关上门,绕到房间里面后,暂时将手枪放下,打亮落在地板上的手电筒。那个手电筒是使用荧光灯和电灯泡双光源的款式,对方点亮的是电灯泡。 灯一打开,房间的样子就清晰起来了。空荡荡的房间里散落着提包,毛巾和沾着污渍的布。 虽然不知道这里本来是存放什么的仓库,但现在他应该就住在这里吧。而且布上的污渍怎么看都是血迹。 在这种地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惧与紧张令浩子双腿簌簌发抖。 对方拿着手电筒照亮了浩子的身体。光一照到脸上,浩子就顿时一阵目眩,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努力地想看清强光后对方的样子,却无法看清。此时她耳中听到了诧异的声音。 “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对方一说浩子才想起来。 自己现在身穿白色衣物,脸也抹上了红色和白色。 注意到这点后,浩子突然感觉一阵羞耻,连耳根都发红了。 “这是……” 浩子低下了头,钉稻草人个词她说不出口。 “真是个可疑的家伙。” 这话她无法反驳,不过要说可疑,大家都彼此彼此吧。 “给我看看你手上拿着的东西。” 浩子闻言,盯着自己的手,那里正紧紧地握着钉稻草人的道具。‘ “放到地板上。” 浩子遵照男人的命令将东西轻轻放到脚下。大概是因为握得太紧吧,稻草人都扭曲成了手的形状了。 手电筒的灯光晃动了一下,男人迅速地伸出手将那些东西拿了过去。 这时,浩子的双眼从亮光中获得了瞬间的解放,足以让她看清对方的外貌了。 她发现对方穿着僧侣的装束。 黑色的衣服是僧衣,脑袋也剃短了无误。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和尚会在这样的地方,不过圣职者可无法让她安心。和尚眼睛下露出了深深的黑眼圈,给人一种病态的印象。在浩子看来那就是典型的穷凶极恶的罪犯形象。 和尚将那些东西全放到膝前,仔细地端详。浩子顿时羞得无地自容,虽然想要辩解但却想不到辩解的话。 要是他问及这些东西的话,那就羞死人了。不过男子很快就抬起头,再次像刚才那样用手电筒照着这边。 浩子刚安心下来时。 “衣服脱掉。” “啊?” 她吃惊地抬起头。 “我说,衣服脱掉。” 和尚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走进房间看到那条毛毯时浩子就隐约猜到对方会提出这种要求了,可是骤然听到时,她还是混乱了。 “脱掉……吗?” 对方没有回答,但在这种情况下,沉默本身就能形成足够的压力了。浩子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拒绝的后果,本能产生的恐惧马上就将她的意志碾碎,心中无法升起反抗的念头。 手电筒的光像聚光灯一样将自己的身影在黑暗中描绘了出来。她但愿灯光能暗一点,可她却没勇气说出口,只能双手颤抖着开始解开衣服。 浩子脑海中各种思绪纷至沓来,眼泪簌簌地滑落。此前她还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蒙受屈辱。 腰带松开,单衣从肩膀滑落,对方像先前一样放下手电筒伸手拿过衣服。 和尚调查完白色衣服后抬起头,用下颚催促浩子继续。 之后浩子身上只剩一件t恤和内衣。她犹豫地看着和尚的眼睛,可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盯着她。那把手枪一直都放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位置。看来不管发生什么,浩子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浩子咬着下唇,将手放到t恤上。 衣服一脱下来,她的肌肤就马上碰触到冰冷的空气。不知道是否因此她才全身鸡皮疙瘩。从懂事起,她还是第一次被异性看到衣不蔽体的样子。而且现在这场景,她可不认为对方会光看看就了事。 要是他提出进一步的要求,自己是要誓死抵抗吗?或许被那把枪射杀痛苦还会少一点。 有些案子里的受害人被长期囚禁,遭受百般凌辱,最后像玩腻了的玩具一样被残杀。被枪杀应该比这个要好上百倍吧。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实际上身体还是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明明刚才拼尽全力才挤出一句话反问对方,为何现在会想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呢。 再说,自己身上也没什么能脱的了。浩子光用手臂遮掩着身体,她拼尽全力才得以站着发抖,不至于倒下。 但对方没有再下达进一步的命令,而是将她刚脱下的衣服都丢到她眼前。 “你可以穿上了。” 和尚声音平静地说道。 浩子虽然感觉不可置信,但也没有违逆的理由。她战战兢兢地蹲下,将手伸向衣服时,和尚把手电筒切换到了荧光灯。干净的白光将整个房间照亮,随后和尚捡起了放在地板上的手枪,收入怀中。 浩子从刚才起就注意到对方一直都只用右手,他的左手无力地垂下一动不动。 “不好意思了。我也有不少难处,你就重新穿好衣服吧。” 和尚脸上可怕紧张的表情消失无踪,浮现出了深深的疲劳感。 “如果只是误入这里的话,我也没加害你的意思。已经没事了,你就安心吧。” 和尚说完咳了起来。这么说起来,浩子想起他刚才也咳得很厉害。 “你说已经没事了……” 她有点不敢相信和尚的话。 “是真的吗?” 她胆怯地问了一句,和尚一脸不耐地点了点头。 “威胁你真是对不起了。不过,你也有不好吧?看到有人在这种时间做这种打扮四处游荡,谁都会心生警惕的吧。” 男子声音嘶哑地笑着说道。 “你最好快点穿上衣服,不然会得感冒的。” 说完他就盖上手边的毛毯,背对着浩子躺了下来。 他这毫无防备的动作终于令浩子相信他的话了。 ——得救了。 一想到这,浩子绷紧的身体一下子松懈下来了,膝盖一软跌坐在了地板上。 她将衣服拿到胸前,安心地舒了口气。 刚才还以为会被怎么样呢,不过看来自己还能再活下去。明天开始就不要再在晚上出来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浩子没穿衣服,而是在心中告诫着自己,此时她发现和尚捏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浩子最初给他的钉稻草人的五寸钉。 “这个是……” 男子依旧背对着发出声音的浩子,说道: “钉稻草可不是什么好爱好啊。” 男人说完就将手放了下来,浩子低下了头,化妆之下的脸顿时一片羞红 浩子穿上衣服整理仪容期间,男子背部抖动着咳嗽了好几次。 他是得感冒了吗?这么说起来,他的衣着十分淡薄。或许和尚因为修行什么的,御寒能力会比较强,但仅靠那么淡薄的毛毯和僧服御寒,还是会熬坏身子的吧。 而且,散落在房间的布也很让她在意,沾在布上的黑色东西肯定是血迹,那么也就是可以认为这个和尚受伤了。自刚才起他的左手就一动不动,尽管他躺着,也还是尽量庇护着左侧,实在是太可疑了。 换完衣服后,浩子依旧在心不在焉地打量着男子的后背。 “穿好衣服就赶紧回去。还有,把在这里发生的事全都忘掉。” 他低声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有气无力的。人只有在生病时声音才会这样。 “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浩子不由得问道。 “没什么事。” “可是……”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你得了感冒吧?而且,我看你好像受伤了。这种情况下还躺在这寒冷的地方的话……” “安全了之后就突然涌起好奇心了么。” 男子苦笑着说道。 “不是这样的……” “那就赶紧回去吧,我想睡觉了。” “嗯……” “回去时小心点。真的不要在这种时间外出晃荡了。” 随后浩子走出了小屋。关上门后,还能清晰地听到男子咳嗽的声音。他果然是身体不适吧。 浩子回到放着行李的地方,换上了从家里穿来的衣服。随后就开始在牌坊旁的饮水台那里卸妆。 用冷得结冰的水洗过脸后,浩子完全冷静了下来,脑袋也能大致运作了。 ——刚才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和尚也许有露宿在外的,可是拿着手枪这点就说不通了。从他对我戒备的样子看来,他也许是被什么人追赶。不过自己作那样的打扮,在明亮的地方一看就应该知道不是追兵了。可他为什么还必须连衣服都确认一番呢? 为什么那个和尚会被人追赶呢?他是犯了什么罪么? 不过,他的身体相当虚弱啊。 浩子洗完脸后拿起装着行李的纸袋开始走回家。 虽然他说了要睡觉,可是他真的没问题吗? 他患了感冒,流了那么多血受的伤也应该很严重,从脸色看来他似乎也没好好地吃饭。就那样睡下去也许就会一睡不起。 有点难受啊。 他放松警戒后的笑脸看起来不像坏人。 而且,他如果是坏人的话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走我。我连衣服都脱了,他却什么都没做,仅是检查了一下之后就平安地放我回家了。——虽然这大概是因为我没魅力吧。 不过,他就算说上一两句威胁话也好啊,可是他居然连威胁的话都没说。 浩子虽然不了解罪犯,但那个和尚怎么看都不像罪犯。 而且警察并非永远都是正确的。最近发生了很多不祥的事情,而且不是还有一部叫《逃亡者》的电影么,也许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我的直觉应该八九不离十。那个他虽然被班上的人讨厌,但试着跟他交往一下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想着想着又想到伤心事了,浩子慌忙打消脑内的念头。一想起那事心情就像落入了泥沼中,她已经不想再想。 总之,那个和尚十分衰弱。这么说起来,那房间里也看不到食物留下的垃圾。他大概什么都没吃吧? 他如果死了的话,心里会有点难受呢。 即便仅仅是在雨天的翌日看到老鼠老鼠死在泊油路上,想象一下那种直面死亡的痛苦就足以让她难受一整天了。一想到要死的是个人,那种难受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光是这样一想她的心就开始烦躁不安了。 这时时她正好经过便利店前,便利店的灯光通明宛如白昼,甚至连店子正面的道路都照亮了。 浩子的脚下意识地朝那里走了过去。 最后,她拿着一个购物袋回到了稻荷神社。 不管怎样自己都不能见死不救。 将陷入如此困境的人弃之不顾,然后遗忘掉,一脸若无其事地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去,自己做得出来吗?——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而且我也认为见死不救是不对的。要是耶稣基督和如来佛路过看到病人的话,也应该会跟我一样分食物给他们的吧。虽然自认为比不上那两位。 浩子回到小屋前,不过打开门将东西直接交给和尚着实叫人难为情。 浩子将购物袋放到门前,然后对里面的人说道: “我是刚才那个人,买了些食物来。……因为你身体好像不太舒服。里面买了些还热的食物,你愿意的话就吃掉吧。” 说完她就等着里面的人的反应,可是里面却依旧一片寂静。反而吹过耳边的风声响得令人在意。 怎么回事?浩子突然有点不安,她将耳朵贴到门上,门的表面被沙尘吹刮过,耳朵能感觉到那种沙沙的触感。她擦了一下后再次将耳朵贴了上去。 室内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就像将耳朵贴到了大石头上一样。 难道我已经来晚了吗? 浩子下定决心打开了门。 和尚的姿势与最后见到他时一样,背对着门侧卧着。放在地板上的手电筒的白光照在他身体上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他一动不动,不过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肩膀在微微地上下起伏。他还没死,只是睡着了。浩子安心地舒了口气,关上了让风灌进来的门。 这样的声响他都没注意到,似乎睡得相当死。虽然叫醒他有点难为情,但就这样将食物放下回去的话,难得热好的食物就得变冷了。 浩子犹豫着坐在地上,和尚侧了个身。 这下他正好面向着这边,让浩子吃了一惊。这样与别人的睡脸面对面令浩子一阵羞臊。她站起来,在一个角度稍微不同的位置重新坐下。 因为翻了个身,所以男子的胸口坦露了出来,浩子走过去想要帮他拉上毛毯时,看到了敞开的衣领内裹着布条,像是要将肩膀都覆盖住一样,而且布条上渗出了黑色的东西。 果然是受伤了啊。不过他为什么要用脏布条去代替绷带呢?那破布条就像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一样,似乎原来是一条毛巾,末端都磨损了。 浩子环视了一下房间就发现地板上滚落着外伤用的消毒药,但却没看到洁净的布。如果买了绷带带来就好了。 浩子边想着边帮他重新弄好毛巾,此时和尚睁开了眼。 他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浩子的脸。 “那个,因为看你不是很舒服,所以刚才买了些食物来……” “食物?……啊啊,刚才那女孩子吗。这次穿得正正经经的,我还以为是谁呢。” 他声音嘶哑地低声说道。 “那个,我买了些热的食物来,要是可以的话你就吃了吧。是便利店的关东煮,也许没什么营养。” 浩子站在和尚跟前从购物袋里拿出关东煮和饮料,摆到他面前。 “虽然这帮了我的大忙,段你是怎么打算的?这……” 和尚咳了起来,浩子不安地皱着眉头。 “……你没义务给我这种可疑的人提供帮助吧。” “那个,东西我先这了。” 浩子难为情地回答道。 “哼,萍水相逢也是缘么。真是亲切啊。太过亲切可得不到幸福的哦。算了,对人用咒术的人也不会亲切到哪里去。” 和尚说完想要笑一下,但却笑不出声,只有干巴巴的声音从齿间漏出。 “请吃吧。” “当然,就算掺了点毒药的我也会吃的。” 和尚坐了起来,面对着装着关东煮的碗。 “那个,你的伤没事吧?看你肩膀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现在就去一趟药店买些必要的……” “真的很亲切啊。倒不如说是奇特吧。日本人的危机意识缺乏到了这个地步,真是个严重的问题啊。” 和尚苦笑一声后,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你还是快回去吧。现在还是正月,家人也还在家里休息吧。比起在这种冷冰冰的地方浪费时间,还不如在家里快乐地享受。” “可是。” “跟我扯上关系可是会丧命的哦。” 和尚表情狰狞地瞪了过来,于是浩子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浩子回去之后,留下来的那个和尚——御门智德才开始动筷吃起关东煮。 他先是喝了一口汤,那份温暖渗入到了虚弱的内脏深处。最近这段时间他都没能吃上什么像样的食物。每天晚上在没人的地方翻垃圾箱,吃那些冻得快结冰的剩饭。 他必须极力避免与人碰面。毕竟对手能操纵周围的人施以袭击。他必须得做好他人有可能全都是敌人的觉悟。 那天晚上,田中刑警也被山彦操纵了。之后田中虽然开枪了,但估计对方不适应这身体难以作出正确的动作吧,子弹仅仅是擦过御门的身体,还不至于造成致命伤。 御门手里正好有从鳶田刑警遗体那里体拿来的手枪,于是就持枪向着田中刑警开枪了。田中刑警虽然躲开了,但动作很慢,在他开第二枪前,御门就抢先一步了。 田中刑警应枪而倒,御门将他的枪也收起来后,在其他人到来之前,借着黑暗逃跑了。 ——他大概也死了吧。 御门虽然没有好好地确认对方伤口就离开了,但从对方倒地的姿势来看,自己应该给予了对方几近致命的一击。如果看报纸和新闻的话也许能搞清状况,但御门没那个闲暇。 逃亡最初的几天他光是调理身体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不过,就算是仅剜去两三根手指分量的肉的轻伤,剧痛和发烧也足以让他无法行动了。 御门没日没夜地昏睡,虽然感觉身体能动了,但还是无法自由地活动。既然还没能判断对手“山彦”拥有何种能力,那就不能大意地跑到城里去。 事实上,山彦能切实地将严加戒备的调查人员和证据不留痕迹地消除,从这巧妙的手段来看,他的能力是相当强大。那些着手调查山彦的真实身份的人全都死了,一点线索都没留下。现在自己再怎么想都只是胡思乱想罢了。就御门所目睹的情况看来,那些人虽然像是中了催眠术或是被附体了,但御门还是没搞懂对方是怎么下咒的。 总之,在这种情况下,御门只能认为出现在他眼前的所有人都可能是敌人。 不过他要是再这么饥寒交迫下去的话,在山彦杀掉他之前他自己就会先轻易地死掉。 御门已经开始感觉自己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了。或许再过不久,自己就只能带着冒险的觉悟主动出击了。 恐怕,山彦还没找到自己,如果他监视着自己的行动的话,刚才少女看到自己毫无防备的睡姿的瞬间,正是处理自己的最好机会吧。他只要操纵少女偷袭自己就行了。 可是,这事却没发生。 从他针对警察的行动所做的恰当应对看来,他似乎能使用顺风耳和千里眼,不过他的能力大概比想象中的更要受到局限吧。 也有可能他只是出于某些理由没有出手。 不管怎样,对方至少不是全能的,这情况对于御门来说还不算坏。 ——明天开始,就继续开始调查吧。 再这样下去自己只会陷入困境无计可施。虽说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但如果优哉游哉地等待痊愈的话,就一切都晚了吧。 御门吃完关东煮后,感觉身体舒服了一点。要是再能喝一瓶日本酒的话就最棒了,不过现在可不能奢望太多了。 总之今天总算可以久违地安睡了。温暖而柔软的食物比想象中的更能治愈身体。大概多亏于此,御门情绪都有点高涨起来。 他觉得这必须得感谢那个少女。 只是,但愿她没因为跟自己扯上关系而被山彦盯上吧。 纵使现在再增加新的牺牲者,御门也不会再感觉到逐一代入感情的新鲜感。可即便如此,他只要一想象如此可爱的少女被人砍掉头,挖出内脏,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今天也姑且让她带着辟邪附体的护身符,还叮嘱碰上陌生的人也不要说话后,才让她回去。不过迄今为止对付山彦除了预防外别无他法。 ——那么,接下来就只能看她的运气了。 御门不再去想那个少女的事,翻身躺下裹上毛毯。 他轻轻地从怀里拿出一张有点脏的驾驶证盯着看。 村主由希子——从久里宫女子高中的施工现场发现的牺牲者的名字。 御门由于跟这具女性的遗体扯上了关系,导致山彦在无视了他三年之后,首次朝他伸出魔爪。御门可不觉得这是偶然。看来自己终于找到了一张让山彦无法坐视不理的王牌了。 那么,这个女人肯定有着接近事件核心的重要意义。 御门希望是这样。 傀儡子·前 一 浩子在被窝中醒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十点了。 昨晚跟那和尚的相遇感觉就宛如做梦,不过放在书桌上写着毛笔字的白色剪纸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现实。 她睡下时已经快到黎明了,虽然已经有点困,但心仍旧无法冷静下来。 昨晚分别时,和尚语气严肃地对她说“和我扯上关系会丧命的哦。”后,她的心就一直狂跳不止。 她感觉他的话里有着什么与日常生活截然不同的东西。 而且,她也很担心他,受了伤还藏身在那种邋遢的地方,还咳嗽个不停。 现在他还好吗?他到底被卷入了什么样的事件中? “接下来两三天内你都随身带着这个。” 他一脸认真地说着,给了她一张剪纸,上面用毛笔写着看不懂的字。虽然他没做任何说明,但浩子也看得出这是与咒术有关的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将这样的东西给自己,就是说他的对手是幽灵或者妖怪那样的东西咯? 浩子从未想过现实中会有这种东西。就算是有,也是足以伤害到人类,活生生地存在的东西吧。 无论怎么想她都无法释然。 她对这种超常现象持半信半疑的态度。虽然她有在钉稻草人,但那对她来说不过是消解压力的道具罢了,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如果那东西真的实际起效了的话,自己的心情也会很复杂的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想问他一下。 想到这,浩子注意到自己压根就没想过就此撒手不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浩子试着对自己解释道。 虽然看起来确实很危险,不过该怎么说呢,人生苦短,她真的已经厌倦了为一些无可奈何的事情烦忧,厌倦了每天呼吸着稀薄的空气过着缺氧的生活。——虽然她还不至于想要轻生,但如果一味地苟且偷生,无所作为地直到变成一个老奶奶的话,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这次邂逅是踏入新年后神明大人赐予自己的,新的人生的选择。这不就像电影里的邂逅那样么。我已经厌烦了一味地为失恋而烦恼了。 想到这,浩子脑海中就突然浮现出一句俗话“小人闲居为不善”,不过她将这话无视掉了。 一旦决定了就得行动了,不过自己该怎么做呢?像昨晚那样带着食物闯进去是最好的,但仅仅这样他还是会赶自己走。 昨晚他才说过不要再来,现在若无别的借口再去造访的话,浩子感情上还是会有所抵触的。 浩子再次埋头在被窝中,思索起来。这时门外传来响声,接着就听到弟弟抱怨又是杂煮么。父亲似乎也起床了,他们好像在聊天。在自己睡懒觉的时候,家人都已经开始日常活动了。世人估计早就开始新的一天了吧。 也许稻荷神社的那个人或许也开始活动了。也许在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已经去别的地方了。 一想到这,浩子就感觉一阵坐立不安。 什么理由都不要紧了,总之先过去吧。在浩子做出决定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母亲走了进来,看到还窝在床上的浩子后不禁皱起眉头。 “不舒服吗?” 浩子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如果感冒了的话就麻烦了。” 接着母亲就说晚点要回老家,所以才喊她。 “今天么?我记得是明天的啊。” “爸爸的上班时间提早了一天,于是决定今天就去。所以浩子你也早点准备一下。” 浩子瞬间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家人每年都要在长野的老家住几天再回家。今年恐怕也得住上个一两天吧。那地方太远了无法一日来回。 如果自己不跟着去的话,这段时间就能避开家人的视线,自由地行动了。 这也许是个机会? 浩子想到这,轻咳了几声,对母亲说自己实在无法回老家。 “这样啊。那今年就让爸爸和英次他们俩去吧,我留在家里……” “这可不行呀。” 母亲要是留在家里就没意义了。浩子绞尽脑汁捏造出一个理由说服母亲,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所以请母亲务必要去老家休息。 因为不习惯撒谎,那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说的时候冷汗都冒出来了,不过母亲对浩子的信任远超预想,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浩子的话。不过她似乎对将生病的女儿独自留在家里出门这事相当抵触,久久不肯答应。 “真的没事吗……” 一段长谈后,浩子忍不住露出焦急的神色,对母亲一阵劝说,母亲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出房间。浩子顿时安心地舒了口气。 家里人大概在做出发的准备吧,门外响起了喀拉喀拉的噪音。浩子惴惴不安地等着他们出门。 不久家人离去,家里安静了下来。浩子换上了普通的衣服。 到了现在撒谎的罪恶感才汹涌而来,不过既然走到了这步,就已经无法回头了。浩子化了个淡妆就出门了。 一月的空气冷冰冰,在白天呼出的气也会变成白雾。浩子来到稻荷神社社后,像昨晚一样站在门外打招呼。 “又来了么。” 本来还担心和尚外出了,不过他还在这里。和尚缓缓地打开门。 “回去吧,这可不是过家家。” 一脸呆然地说道。 和尚看到浩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外,只好叹了口气将她招呼进房间里。 房间里散发着和昨天一样的气味。 浩子注意到房间的四个角落都点着线香,昨天都没发现,气味的来源就是这个吧。线香前放有写着文字的剪纸,与他给浩子的是一样的。这是个什么仪式吗? 香的气味里混杂着男人的体臭,他似乎相当长时间没洗澡了,全身都脏兮兮的。虽然很臭,但浩子却出奇地没感觉讨厌,大概是自身的动物本能令她产生这种想法的吧。听说人在陷入紧张时费洛蒙就会大量分泌。 “你到底是怎样的性格?你这么随便地来这里我会很困扰的。我可不想这里引起别人注意。” 和尚嘴上虽这么说,但浩子感觉他的语气比昨天更轻快。大概是身体情况好转了吧。又或许是自己投入了真心,令他对自己改观了吧。至少谈话比预想中的更顺利,这让浩子心中舒了口气。 “那个,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浩子趁着他沉默下来如此问道。 “托你的福,好多了。先不说这个,我说过跟我扯上关系就丧命,这可不是恐吓。从昨天开始到今天这段时间里,你就算死掉也不足为奇。” “这样啊……” 浩子拿出了他昨天给的护身符。 “对方是何方神圣啊,必须得用这东西来护身。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很好奇。” “是啊,所以才会给你这个。” “你的敌人是妖怪还是什么?听你这么说,就是说那种东西真的存在?”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也无所谓。不管你死没死,本质上都跟我没关系。佛经上也有说独生独死。我只是因为你待人亲切,才给你警告而已。” 御门说完耸了耸肩。 “那,我相信。” “你那什么啊。算了,你要是听明白了就老老实实地……” “不过,既然知道了,我就更不能轻易地回去了。我不能将一个受伤的人丢下,让他面对那么危险的对手。” 浩子的这番话不全是玩笑,她是半认真的。她本来就天性善良,人好到有点傻。 对于她的这个态度,御门只能苦笑挠头了。 “不是这个问题。如果我孤身一人的话,万一发生什么也有可能活下来。可对方要是盯上你了,我就没办法保护你了。那样的话,你真的会死掉的哦。” “那么,让警察来保护……” 浩子的声音也不由得变小了。 “没用的。警察也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对方杀了个七零八落,好几年前就竖白旗了。与他敌对并存活至今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不过照这情况,我很快也要命丧黄泉了。” 御门苦笑了一下,浩子听了他的话后也不禁感觉一阵不安。 “能……能做到这种程度,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幽灵有这么厉害吗?” “那是个一时兴起就杀人的咒术使,或者是个随心所欲让人自杀的催眠师……至于到底是哪种,就随你喜欢了。” “别开这种恶趣味的玩笑。” “这如果是玩笑的话,还好理解一点。这事不深入思考就无法给出解释才是问题。” “你是说就像平安时代那样,有人用咒术和法术来威逼国家安全?” 至此话题逐步升级,内容连浩子都难以置信。 “觉得很荒谬吧?算了,实际上我也觉得很荒谬、不过要说这件事里最荒谬的部分,应该是那些人都太过轻易地就丧生了。” 御门说完,敷衍地笑了笑。 “如果是战争的话,人们还有抵抗的权利,可被那家伙盯上的话,你连抵抗都做不到。那些受害者莫名其妙地就亲手杀死了自己,防不胜防。我的对手就是这家伙。我能活到今天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御门说罢,盯着浩子。浩子似乎还在怀疑为御门是不是在耍她。 “你要不敢置信的话就不信好了。普通人没有相信的必要。” 御门哼了一声。 这番话听起来与其说是恐怖,倒不如说像在讲故事,浩子一时间无法接受。 “不过,如果真的存在这种人的话,他会引发更多的问题的吧?警察不该投降的吧。不管死了多少人……” “别说傻话了。” 御门苦笑着打断道。 “你知道日本每年有多少人失踪吗?” “不知道。” “据说是两万人左右。每年有两万人消失,可知道这点的人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仅仅是两万人消失了还不足以让社会的平和崩坏。那家伙再怎么杀人也不可能一年杀一千两千人。他最多也就杀十个人,根本无法与每年确认的一千四百起杀人案件相提并论,这数值就像误差一样。只要那家伙不对夸大其辞的报导杞人忧天,那么就算他再努力杀人,所造成的死亡数字也几乎不会对社会造成任何影响。那家伙已经让成堆的警察,优秀的调查员死于非命了。最后警方还是没得到任何证据,他们会厌倦调查也无可厚非。” “可……” “该是时候收起你那奇怪的好心了吧。你只是出于好奇就想插手进来,对此我只能说你疯了。居然要去做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世上有很多事情隔着一层板就是地狱,凭自己的喜好去剥开这层板简直就是愚蠢的行为。一般有常识的人看到了都会视而不见的。” 御门都说到这份上,浩子顿时无言以对了。 “昨天你送东西给我了,作为报答我有责任给你说明一下,现在了解了吧?听明白了就回去吧。” 御门说到最后语气温和下来了。 不过,浩子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要。” 她轻声地嘀咕道。 “听你说完之后,我就更不能走了。一开始我就说过不能丢下你,听到有危险之后就变卦什么的,最没品了。” 浩子盯着斜前方的地板,固执地说道。御门只好哎地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怎么跟这种事扯上关系的?你又不是警察。” “我啊,有各种苦衷……” 御门难以启齿地挠了挠头。 “你能做到的话,我也应该没问题。” “真是个古怪的小妹妹啊。不,大概是幼稚吧,像小孩子一样倔强。” 御门呆然地耸了耸肩。 这句话让浩子无言以对。记得父母也经常这样责备她。 但别人越说不行,浩子就越要较真。她也知道自己就是这种性格,已经无可救药了。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想做的事就不做。” “服了你。” 御门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说要做什么?虽然你接济了我点食物,但除此之外你什么都做不了吧。” “那个……” 被御门戳中痛处了。浩子沉思了一下后,突然抬起头。 “……身体好转了的话,洗个澡怎么样?” “洗澡?” “嗯。你几天没洗澡了吧?要是不清洗一下的话,伤口就无法很好地痊愈……” “你是说要借地方给我洗澡吗?” 出乎意料的提议让御门吃了一惊。 “嗯。我家今天没人。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来吧?家里也还有些食物。” 浩子一副找到妙招的样子,趁势说道。御门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小妹妹你又在说些不可思议的话了。还以为你会说些什么呢,原来是要请我这个素未谋面的怪人回家洗澡么。” 御门说完,露出苦笑的神色。 “不过,我有那么脏吗?” 他看着自己的衣服问道。 “嗯嗯,已经够脏了。” “臭吗?” “有点……” “唔。” 说起来,自己从学校里逃出来之后就的确没再洗过澡了。 要是真的脏成这样,也会给接下来将要进行的调查造成麻烦的吧。如果被一个散发着体味,浑身脏兮兮的男人询问,会有人老实回答吗? 这么一想,御门才发现在这种状况下,自己要清洁身体是件格外困难的事。 要是去澡堂这种有很多不特定的人使用的地方,还得担心被山彦袭击。而且这身衣着也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注目,这也是现在的御门所不愿意的。可如果在寒冷的室外擦洗身体的话,他又担心难得快要恢复的身体状况会恶化。 一开始他还觉得少女的提议很荒谬,但细想之后才发现这个提议出乎意料地正中要害。御门不禁呻吟了一声。 另一边,提出建议的浩子也颇感意外,没想到自己迫不得已之下随便想出来的建议会让御门如此犹豫。 “怎么样?可以舒适地泡个热水澡哦?” 浩子趁势继续发动攻势。 “洗澡么……” 御门更加犹豫了。他试想了一下身体在温暖的浴缸里伸展的情景,这想象本身就相当有吸引力。这几天他一直都忍受着寒冷,每天身体都冻得僵住。 “怎么样?我也一定会给你准备很香的饭菜的。” 浩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御门的反应。 御门看到浩子那张脸后,才突然注意到对方的年龄。虽然她脸上已经有些许成熟的痕迹了,但下巴附近的轮廓,还有昨天看到的身体看起来还有点稚气未脱。 “你多少岁了?” “十七。” “高中生么……” “高二。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就这样死了,未免太过年轻了。” “我不会死的。” 浩子微微一笑。看到她的表情,御门不可思议地想道,明明自己说了这么多骇人听闻的话,她为何还能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呢。不过,她就算是个小孩子,可同时也是个女人,不是有种说法说女人偶尔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确信么。 “为了洗澡而让一条十七岁的年轻生命牺牲掉的话,我会很过意不去的,不过真是没辙啊,因为我是个自私的人。只要能得到好处,就算你会陷入危险我也会满不在乎地答应的。” “那么,就请受我的蛊惑吧。” 浩子坚信自己会胜利,笑着说道。 “真是个小孩子啊。你清楚危险了吧。到时候我可真的无法救你哦。而且,就算你最后死了,对我来说也不过是又增加了一名牺牲者罢了。” 不过浩子却不以为然。 “我知道。” “真的知道么。” 御门叹了口气,最后他还是败给了洗澡和吃饭的诱惑。 浩子的家坐落在静谧的住宅街上。两人来到家门前,御门的目光落到了门牌上。 “你姓松田?” 御门低声说道。 “嗯,是的、叫我松田浩子就行了。” “原来叫浩子啊。这么说起来,我还没自报姓名呢。想知道吗?” “嗯。” 浩子笑着点了点头。 “我的戒名叫智心。俗家名字叫御门智德,多多指教。” “这姓真是怪呢。有什么由来吗?” “这姓肯定是祖先为了抬高声望,借鉴土御门家起的吧。土御门家是阴阳师的名门望族。” 御门兴趣索然地随口解释道。 两人走进玄关后来到脱衣间。 “稍等一下。” 浩子打开水龙头,在浴缸里装满热水,然后跑上楼梯,不知道要去拿什么。在等待期间,御门心不在焉地看着这里的摆设。 家庭脱衣间里洋溢着生活的气息。有洗手池,也有干燥机和洗衣机,还有个叠放着毛巾的架子。 御门看着洗手池镜子里的自己,只见自己面容憔悴,眼睛下面都出现黑眼圈了,配上那脏兮兮的胡渣,显得十分落魄。 自己要是顶着这么一张脸四处晃荡,肯定会被举报的吧。 御门只能在心中苦笑一声。 浩子过了好久都没回来。御门无所事事地看着放在洗手池上的洗漱用具,推测这个家有什么家庭成员。 那里放着四把牙刷就是说这家里有四个人吧。能看到吸烟者用的牙膏,可以推测浩子的父亲或许是烟民。旁边还有年轻人用的发胶,浩子看来还有个兄弟,而只有一把父亲用的剃须刀,就是说浩子的兄弟还没到要频繁地剃须的年纪——也许是弟弟。 这摆满家人洗漱用具的洗手池让长年独自生活的御门倍感平和。 真是的,那丫头明明还需要家人照顾,做事却那么不顾后果。 御门在心中自言自语的时候,脚步声响起,浩子快步跑了回来。 “这些是替换的衣服。毛巾就用放在那里的吧。” “替换的衣服?你爸爸的?” 浩子不知为何有点不安地点了点头。 “你那身衣服太脏了,脱下来之后就丢进洗衣机吧。” “随便穿你爸爸的衣服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 “哦,这样啊。不过怎么说呢。” “怎么了?” “不,没什么。” 考虑到这个家的家庭成员情况,御门感觉这场景就像是奸夫来通奸一样,而自己则像是那个奸夫。 “还有,洗发水和剃须刀……” “洗刷工具我还是有的,已经没问题了。谢了。” 御门将浩子赶出去之后关上门。 正好浴缸装好热水了,御门脱下衣服,走进浴室里。 御门担心伤口有没有出血,将伤口上的布掀起,发现不但没有化脓,还意外地干燥。他像往常一样活动了一下手臂,顿时感觉一阵剧痛。不过伤口就算还没缝合,也比预想中的要好。也许这得益于冬天冰冷干燥的空气。 他扭动淋浴的把手,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身体,避免淋浴冲到伤口。 在用肥皂之前,从身上滴落的热水就染上土黄色了。脏得连御门自己都忍不住哑然失笑。就算是野狗,要是没有得病也没自己这么脏吧。 单手擦洗身体和洗头是件麻烦的工作,不过他还是勉强洗到身上滴落的水不带颜色,然后再躺进浴缸里。 感觉温暖的水将身体深处的疲劳与紧张都融化掉了,御门忘我地发出一声叹息。 平静下来后,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略微复杂的心情。 御门虽然不知道少女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对危险事情的好奇才给他雪中送炭,但他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潜入这陌生的家里泡澡。而且他也知道这样做会将少女卷进危险之中。这确实有点不像样。 ——真是的,痛感自己的无力啊。 他露出自嘲的笑容。 如果他能有足以跟山彦正面交锋的力量的话,就没必要像这样偷偷摸摸地行动,承少女的情了吧。要是即使陷入现在这状况,也能对少女说“不用担心,之后的事交给我就行了”,那该有多好啊。 不过现实并非如此,他在调查山彦的三年间,自尊心常被对方粉碎。 就连他也觉得闯进了一起不幸的事件中,但他并不后悔。就算这样做最终会落得身死的下场,自己也决不会后悔。 他的未婚妻也是丧命于山彦之手,每次回想起那时的场景,他都会不由得感觉自己没权利珍惜自己的生命。 那个早上,他在惯常的时间出发去事务所。他的未婚妻岐田早苗是事务所唯一的员工。她应该一早就来到事务所调整日常安排了。他每天的工作就从确认日程安排开始。 早苗早上的工作不止这些,她还会打扫事务所,整理资料打印机等等,直到他来到事务所,这已经成日常了。自事务所成立以来,她每天都孜孜不倦地做着这些事,不曾停歇。 她就是这么一个勤奋,顺从,体贴的人,不过在御门眼里她有点缺乏情趣。就算到了快要结婚的时期,她仍不肯与御门一起住,这让御门很是迷惑。 早苗相貌姣好,学历和家世也不差,这正是御门在乡下时想象的理想伴侣。御门也深刻地明白这点,不过当他出了名,和演员和模特们来往后,就觉得早苗与她们相较还是有点逊色。 不过他从来都想过抛弃早苗,选择其他的美女。他十分清楚,自己如果这样做的话会给世人留下薄情的印象,会给事业带来负面的影响。 他从默默无闻的时候起就与早苗交往了,现在他马上就与对方结婚了,这是最能为社会大众接受的结局。 同行里也有些人会坚持独身以维持自己的神秘形象,不过御门不想跟风。他觉得灵能者也该拥有家庭,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正常地融入社会中。 不管怎么考虑,自己都只有与她结婚这一个选择。自己不该有迷茫。——御门本人也明白这点。 越是临近结婚,他就越是会产生些莫名其妙的迷茫。今天他页心事重重地开着车来到了事务所。 御门的事务所在写字楼的一个房间内,他一打开门就察觉到异变了。 事务所内太过安静了。 平时总能听到声音,但现在却丝毫声响都没有。他不觉得勤奋的早苗会迟到。也许是去买东西了?就算这样,她平时也会在他到来之前回来。 御门带着疑惑走进事务所后就发现了那个。 他愣神了一下才认出映入自己眼帘的东西。一个身穿灰色对襟毛衣,白色衬衣和朴素裙子的熟悉身影倒在了血泊之中。大概因为没有了头吧,尸体的轮廓给人一种展示模特的印象。尸体的胸口上放着一张白色纸片,上面写着山彦的留言,不过那时候御门没有注意到。衬衫胸部以下的扣子被解开了,看过去只见尸体腹部切开了一个l字的切口,内脏的碎片露;1出来。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橡胶人偶之类的。 明白到这是人类的尸体后,御门再花了数秒才察觉到这是岐田早苗的尸体。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不过这次已经没任何感觉了。早苗的手脚自己应该触摸过多次,熟悉无比,可她的身体成了这个样子之后,身体上的手脚看起来就像陌生人的一样。 不久,他完全意识到眼前的尸体是岐田早苗,紧接着第一句浮现在心中的话,他至今都记忆犹新。 ——啊啊,得救了。 一回想起那个瞬间自己心里的想法,他自己都不禁哑然失笑。 浩子给他准备的替换衣物是厚毛衣和西裤。那些衣物虽然不是什么高级货,但全都是设计不错的新品。 御门的体型有点瘦削,不过衣服还是能穿的。比起穿着脏兮兮的僧衣四处晃荡,穿着这身衣服要好得多。这样的话就不会引人注目,能自然地在城里行走了吧。 他一走出脱衣间就闻到了客厅那边传来的香味。向着那边走去就看到浩子正在厨房里做着些什么。 浩子在加热母亲做给她的杂烩粥。因为她假装卧病在床,所以母亲特意为她准备了这个。 将母亲包含母爱的料理当做是自己做的,然后给别人吃让浩子心中升起了一股罪恶感。不过,给病人吃的这点依旧没变,因此母亲会原谅自己的吧。 为了将就浩子的口味,这粥做得口味很淡。浩子稍微加了点料将味道调得更大众化。 “还有年节菜和杂煮,你要吃吗?” 御门坐到餐桌旁,浩子将热气升腾的大碗放到他跟前,问道。 “够了。我的胃还没准备好呢。” 御门平静地拒绝了,然后拿起勺子开始吃起来。 “收拾得相当整洁呢。” 浩子看着御门一小口一小口地将热粥送到嘴里,如此说道。刮了胡子的御门给人的印象焕然一新。 “是么。” “是的。看起来就像变年轻了。” “那就好。不过,这身衣服真的是你父亲的?” “嗯?” “这款设计,对于你父亲来说,显得过于年轻。像新品……。” 浩子闻言犹豫了起来。 这身衣服其实不是父亲的。那个他一直都对衣着不怎么上心,这衣服买来就是打算送给那个他的。浩子想象一下他穿上衣服后高兴的样子,就感觉快乐了。不过这很快就成泡影了,她还得烦恼怎么处理这后悔买来的东西,最后只好将它塞进壁橱深处去。到现在才将这衣服从壁橱里拿出来。 现在这样既能帮助到别人,又能转手送出去,真是一石二鸟。 不过内情太羞人了,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不,不是的。因为父亲不合身,所以这衣服已经不要了,你要是喜欢的话就给你吧。” “哦。” 浩子狼狈地给出了奇怪的解释,不过提出疑问的御门似乎对此没多大兴趣,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吃饭了。 御门在浩子的注视下默默地把粥吃完,浩子看准时机将茶端了出来。 “谢谢。” 御门简慢地回了一句后喝了口茶,说道: “你将来绝对会成为一个体贴的女人。而且还会为异性关系而懊恼。肯定会这样。” 听到这话,浩子只是露出复杂的笑容,没做否定。 吃饱的御门说想要看旧报纸,于是浩子就从岁末年初杂乱的垃圾中翻出遗忘了近十天的报纸。接着御门就开始调查那堆报纸,他要找的是在那个学校发生意外的平安夜之后的报纸。 “你在找什么?” “有些事情想查一下……” 找了没多久,御门就找到了二十五号地方新闻栏目的报导。他在其他的交通事故报导和讣告间看到了鳶田刑警和田中刑警的名字,上面写着他们因交通意外而死亡。 之后田中刑警果然也死掉了么。 御门一想到人是自己射杀的,心情就低落了下来。不过这件事被报导而交通意外也让御门安心下来了。警察将两人的死伪装成事故,也就意味着他们断定这件事是山彦搞的鬼。 按照那个现场的状况,自己也有可能被判定为杀人犯而被通缉。御门已经做好这样的觉悟了。正因如此,这个消息才限度难能可贵。 确认完这件事后,御门走向脱衣间,从放在那里的包中拿出手机。 他为了以防万一,一直都用能靠gps定位的手机。不过这次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警察通缉,而且他也不希望警察知道自己的所在,把消息走漏给山彦。所以事发之后他就一直关着机。 “我去打个电话。” 御门对追过来的浩子解释了一句,然后走出玄关,在马路上打开了手机。 他首先联系的是负责山彦事件善后的野口警官。 “你还活着么。” “应该活下来了。鳶田君和田中君的事真是让人遗憾。” “嗯,很遗憾。这么说来,他们两人的手枪都没了,是你拿着?” “嗯嗯。先放在我这里了。不管怎么说,对手都非同一般。既然被盯上了,还是得带点东西防身的。” “果然如此呢。这事我们会处理的。” “感谢厚意。” “不要调侃我了。我们就只能做到这些了,我也知道我们很可悲。” “不,我是发自内心的。” 对方似乎无法判别御门的话是真心还是开玩笑。 “那么,你找我有事?虽然很抱歉,但我不能接受你的调查报告……” “我知道。啊啊,这么说起来,你的女儿马上就要结婚了吧。那你可不能在这种时候丧命啊,必须得见将要出生的外孙一面。” “……你没其他的事吗?” 野口听出御门果然是在挖苦他,于是低声反问道。 “不要那么生气嘛、我这边生活可艰苦着咧。你要不让我打趣一下我可不干。” 御门笑了笑之后,终于说正事了。 他想知道发现现场时的情况。 经过反复询问后得知,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是第二天到学校晨练的运动部学生。 目击者是个住在附近的十六岁少女,她正要从后门走进学校时发现了两具遗体,马上就打电话报警了。 去到现场的调查员首先就开始取证,令人意外的是从留在现场的痕迹来看,除了鳶田,田中,御门和第一发现者外还有一个身份不明人的人来过现场。 “那是一双小运动鞋的脚印,感觉是小孩子的留下的。” “小孩子?会是谁?迄今为止,山彦的作案现场出现过与之相关的情报吗?” “我怎么会知道。相关的案件都没有留下数据。经常去作案现场的你应该更清楚吧?” “唔……” 御门试着回忆了一下,没有任何记忆。 山彦作案的现场会留下让人联想到人被他附体驱使的痕迹。每次发生案件都能在现场发现各种各样的人逗留过的痕迹,不过就御门所掌握的情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小孩子。 而且,这次他应该没理由特意去现场查看,他到底为何而来? “像往常一样留下信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留。” 这样的话,山彦似乎不是为了留书信而来的。从这状况来看,御门觉得那个小孩子也是被山彦操纵的人。 “原来如此么。这次看来有点意思嘛。” 御门想到了一点。 “怎么了?” “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不过你想听吗?” “不,不,还是算了。” 现场取证得到的情报就仅此而已。在现场取证人员得知这是山彦的案子后,就马上停止取证,着手收拾遗体了。 警方也没保留现场,据说当天上午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就毫不知情地出入学校了。对警方来说,这个案件已经算告一段落了。 而且,第一目击者的口供也没有公开,警方半威胁地对少女说这事说出去的话可能会有危险,让女生封口。 “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说。” 在御门提问结束时,野口像是突然想起某件事,如此说道。 “什么事?” “挖掘机掘出来的那具女性遗体不在现场了……” “哦哦,这个啊,不用担心。” “此话怎讲?” “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确实,如此呢。” 之后野口就再没任何需要跟御门说的事情了。 “难得你混到局长这位置了,就尽量活久一点吧。” “承蒙你关心。你才是,尽可给我活久一点。” “难得你这么说啊。” “虽然在人格上来说我不喜欢你,但你敢于独自面对那样的对手,我应该对你的勇气表示一下敬意。” “人格这句话是多余的。” 御门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接着他想要给照顾他的主持报告一下,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不过,要是被那个主持担心,他会感到恶心,要是主持反应跟平时一样,他又会生气。而且原本他就没心思跟那主持聊严肃的话题。于是御门最后还是没找主持。 独生独死,独去独来。那个干柿子平时不是一直都这么说的么。 御门在心中暗骂一声,然后关掉手机。 他正要走回玄关时,透过玄关的缝隙看到了浩子。 “你偷偷摸摸地干嘛。” 御门皱起眉头,少女的双眼则闪闪发光。 “你刚才说的话好厉害啊。” 浩子兴奋地说道。 “那个,御门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御门走进玄关正要走回客厅,浩子迫不及待地向他追问道。 “你刚才是跟警察通电话吧。难道你做和尚打扮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其实你是警方的人?所以你还知道很多警察内部的情报……” “警察内部的情报我大都不清楚。” 御门回到客厅,重新坐到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后回答道。接着他就开始收拾起散落在眼前的旧报纸。 “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和尚哦。虽然不守清规。” “看起来不像啊……不过,你要是和尚的话,为什么会被卷入如此危险的事情中?” “因为密宗和尚或阴阳师与妖魔战斗是日本自古以来的传统。自平安时代时,不是每次怨灵活妖魔出现,都会有人出来将它们击退的么。” “密宗是什么?像真言宗,天台宗之类的?” “我不是这种。” 御门一开始是打算开玩笑岔开话题的,但浩子真的相信了,一脸寂寞地沉默下来了。 感到过意不去的御门整理完叠起来的就报纸后,将能说的话都对浩子说了。 早在数年前他还是以灵能者为职业。未婚妻被杀害后他成了第一目击者。那时他得知了凶手的事情,于是就开始出家进行调查。 虽然与昨晚说的话有点重复,但他还说了周围的刑警都自杀或者横死,最后只剩他一个人进行调查的经过。 最后,他说到对手杀人的手段。这个犯人的杀人目标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妨碍调查的刑警,二是会定期不停地杀害女性。而且他的杀人手法很模式化。 受害者通常都是年轻女性,从十几岁到三十多岁都有。受害人的脑袋和内脏都会被带走,而且凶手还会在遗体胸前留下一封信。被他带走的遗体部分至今仍旧下落不明。 “受害人的亲人真是可怜啊。不得不用没有头和内脏的遗体举行葬礼。” 御门恐吓似地冲浩子说道。 “棺材钉上盖子后就无法做最后的告别了,而且收骨灰的时候没有头骨的话亲人总会感觉少了点什么。同样是死,这种死法最糟糕了。而且凶手带走的头和内脏要用来做什么,凶手为何要不断地杀人,这些问题谁都不知道。总而言之,这可以称之为现代版的开膛手杰克。” 御门说完后,浩子的脸色已经一片苍白了。御门对她的反应很满足。这么一来,她就说已经够了的吧。 “我说过跟我扯上关系会丧命,而且是以这种方式死去哦?你还是不要和我扯上关系为好、不过你都知道这么多了,也许已经晚了。” 浩子沉默地盯着御门的脸,表情异常认真,御门耸了耸肩,心想自己是不是恐吓过头了。 “喂,我开玩笑的。你现在马上抽身的话,应该会没事的。敌人似乎还没掌握到我们的情报,而且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那个酒肉主持也知道。可他还不是生龙活虎地开着用我赚来的钱买来的车子兜风……” “那御门先生,你是在哪里被弄伤的?” 令御门意外的是,浩子依旧一脸严肃地继续追问下去。 “喂喂。” “刚才你在看两个刑警交通意外身亡的报导吧?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现在调查的状况到底怎样……” “等一下。” 御门打断了浩子的尖声逼问。 “我要是再说下去,你也许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如此凶残的案件,太过分了。我很了解御门先生你的心情。” 浩子目光坚定地说道。 “我的心情?” “至爱的未婚妻被杀害,而且还是用那么残忍的手法……你是绝对不会原谅对方的吧。要是我站在你的位置上,也绝对会这样的。因为,如果,如果我看到最喜欢的人变成那个样子……” 浩子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低下了头。 “唔。” 御门脸色难看地看着浩子。 “你与其关心其他人的事情,还不如好好考虑一下你父母的心情吧。女儿偷偷地做危险的事情,他们该有多伤心啊。” 御门说完站了起来。 “今天真是谢谢了。这件衣服我就感激地收下了。” “等一下。” 浩子喊住了正要走向玄关的御门。 “不等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御门先生!” 浩子抓住他的衣袖,御门回过头来,面无表情,一副冷冰冰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与刚才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浩子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刚抓住的袖子,但她心中也涌起一阵恐惧,生怕在这里分别之后一切就此结束。她再次紧紧地抓住御门的袖子。 她的态度让御门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说的意愿就这么没价值么?” 说着浩子的眼泪就簌簌地滴落了。 “对不起。” “也许在大人眼里我还是个不成熟的小孩子。但我也是几番思量后再做决定的。因为我年轻,就拿这个作为无视我的理由,还不把我当人看,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虽然浩子拼命地想压制感情,但说着说着,那无法压抑的感情还是从话中透露了出来。 浩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御门的眼睛说道: “最近老是遇上这种事。我得每天忍耐着,看世人的脸色,欺骗自己,年龄就真的这么重要么?我已经厌倦了。我痛苦到要去做钉稻草人那种的蠢事,我不知道自己忍受着这种毫无意义的痛苦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浩子咬着嘴唇忍着快要掉下来的泪水。 “请带我走吧。我有种直觉,跟着御门先生走的话,我就能看到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就算这样做会死掉也没关系。或许会很对不起父母,但这是我的人生。” 浩子满腔热情地倾诉着,御门觉得这种令人心痛的主张正是青春期的思想,多愁善感。 再过几年,她现在所倾诉的愁思就会自然而然地消解的吧。不过,她本人就算明白,也不一定不愿意等待。抱有这种感情的人正是灵能者时代的御门的赚钱对象之一。 这种无力感所导致的挫折会误导世间的年轻人做出鲁莽的举动。御门想到这,感觉自己内心的话就像以前上电视时的解说,心情有点苦闷。 “不要露出这么一副困扰的表情,御门先生不是说过么,就算我死了也跟你没关系。” 浩子沉默了一阵后如此说道。 即便如此,御门还是没同意。不管她本人怎么说,在御门眼里她都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她发言中的无病呻吟虽然会让人感觉有点激动人心,但御门觉得这些发言毫无意义。 生活中有压力的话就该在生活中解决,就算在未知的世界里得到了什么也不会是你想要的东西。这种行为仅仅是逃避罢了。虽然不是说逃避不好,但这代价太过大了。 御门想到这,不禁为自己的亲切苦笑了一下。 自己并不是这个少女的父母,没必要为她担心到这程度。而且照这情况,就算自己不屑一顾地拒绝,她也不会轻易地死心。 “我知道了。” 御门冷静地说道。 “你都说道这份上了,我也不觉得你是小孩子。你就给我当助手吧。” 浩子闻言顿时露出欢喜雀跃的表情。 傀儡子·前 二 御门边走边向浩子说明迄今为止的调查情况,以及他对此事的一些考察。 对方被称为“山彦”。警察在十年前就得知他在杀人了,不过他的名字一直都对公众保密。警方认为他在大约十五年前开始杀人活动。 他犯下猎奇杀人案件的事发地点都集中在首都圈内,受害者只有一共通点,都是年轻的女性。她们的职业和所属的公社都很分散,受害者之间也没有私人的联系。而且听她们的亲人和朋友说,她们看起来也没结交什么可疑的朋友。御门再次回忆起自己未婚妻的事,也想不出她有跟类似山彦的人接触过。 最为妥当的观点就是,山彦是随心选择受害者的。不过考虑到山彦有着能轻易地让警察自杀的能力,他也有可能是将自己完全隐秘起来。 瞒过受害人身边的人的耳目,多次与受害人接触对山彦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随后御门就说起前些天发生在学校的事件,那个事件与其他案件有些有趣的区别。 “啊,你说正在施工的学校,难道……” 这时,走在御门身边听着他说话的浩子突然插口道。 “是这附近的久里宫女子高中。” 御门说出了学校的名字。 “那是我上学的学校。” 浩子惊讶得杏目圆睁。 “这样啊,就在这附近啊。据说这学校建成之前,那块地本来是镇守森林。” 接着御门就讲述起这起案子调查到的情报。 “这样啊。我都完全不知道。白骨的话,就是说很久以前就埋在那里的咯?” “可以这么说。” “我还坐在那个森林的长椅上吃过饭……那下面居然埋着尸体……” 御门侧目瞥了一眼吃惊的浩子,突然想到。 那个犬附灵和狐附灵少女都是久里宫女子高中的学生。那两个人都说自己能看见附身的灵体,她们估计也能看见山彦使役的灵体吧? 如果她们能看得见的话,也许这份力量能在无法看见的敌人手上保护不安的我们。她们要是跟浩子在同一间学校上学的话,浩子应该很容易就能查出她们的联络方式。 在御门思索着的时候。 “那个,你怎么了?” 浩子回过头来对下意识地站住的御门问道。 “没,没什么。” 也许自己早晚会拜托那两个人的,但现在先不急。要是在这期间,又有什么人像田中刑警那样被人操纵袭击过来的话,只会徒增牺牲者。 而且,虽说两个少女能互相看见对方的附身灵体,可她们不一定能看穿山彦的法术。老实说,御门还不怎么信任她们的能力。 现在还没到束手无策的境地。与其求助于不确定的东西,还不如以亲自行动为前提安排计划好。 这件事就先这样,御门继续向浩子说明。 在施工现场发现的是一具女性遗体,很久之前就被人杀害了,尸体已经化成白骨。 御门面对着尸体,正要像往常一样用返魂术召唤出死者的亡灵,这时在场的两个刑警都被山彦操纵了,其中一个人自杀,还有一个人突然袭击御门被御门反杀。 “着就是那报纸上报导的人吗?” 浩子一脸惊异地问道,御门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道。 他在打倒刑警后将他们两人的手枪与自己的行李都收走了,而且连挖掘出来的尸体他也用工地的薄布包起来带走了。 “你把尸体带走了?” “对方此前一直都对我置之不顾,这次却为了这尸体袭击我,说明尸体对方来说一定很重要吧。还好尸体肉都腐烂掉成了白骨,所以也没多重。” 确保证据是很重要的事。虽然这时候还无法断定,但那尸体真的对对方很重要,御门感觉在这种情况下尸体成为己方的武器。 根据刚才和警察的通话内容来看,御门好像猜对了。在那之后,山彦似乎派人来搜索现场了,那果然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于是,那里留下了小孩子的足迹。 “小孩子?” “大概是被山彦操纵的吧。小孩子毕竟不可能是真凶,而且山彦还让她搜索尸体了。不过,那里已经没有遗体了。” “那,那具遗体现在怎么样了?御门先生随身带着了吧。” “我将尸体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山彦也有可能注意到这点,所以直至现在都没向我出手。他希望能通过观察找回尸体,不过这正合我意。我们这边也有一件王牌了。” “那个受害人和凶手有着怎么样的关系?。” “我现在开始就要去调查这个。” 驾驶证上记载的村主由希子的住所与浩子的家还有久里宫女子高中都在同一市内。步行过去的话或许有点远,不过坐公交又会跟多数不特定的人坐在一起,这很不安全,于是御门选择了徒步。 御门平时穿着僧衣很引人注目,但他现在穿上浩子给的衣服,还在上面加了件她父亲的大衣。穿着这身衣服,就算带着浩子走在街上也不会让人感觉不协调。 三十多岁的御门和浩子虽然不太像父女,但现在还是新年的第三天,就算妙龄的女儿与父亲一起逛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只是,就御门个人来说,如果他早几年结婚,或许也会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吧,想到这御门的心情就有点复杂了。 随后他们来到了目的地。驾驶证上写着的是十五年前的数据,御门已经做好住宅可能已被破坏的心理准备,不过一座类似的公寓还伫立在那里。 木造灰浆建筑高两层,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古老得像鬼屋一样。 公寓入口处用铁链锁着,里面感觉不到人的动静。 “已经废弃了呢。” 浩子踮起脚尖看向院子里,说道。 “是吧。如果这是那个时候的建筑的话,早就过使用年限了吧。” 公寓的混凝土围墙上钉着一张生锈了的金属板,那上面估计曾标有建筑物名字吧,现在板上已经找不到文字的痕迹了。 “去问一下隔壁的人吧?” 浩子指着旁边一座古旧的房子说道。 当浩子从矮树篱笆看进院子里时,一个老太太正将陶炉带到院子里烤年糕。御门绕到门前向老太太打了声招呼,老太太晃目似地眯起眼。 “你是哪位啊?” 老太太用嘶哑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 “我们在进行某个调查。” 御门郑重地说道。 “调查?” “这位是我的助手。” “我是助手松田浩子。” 浩子听到御门介绍说自己的是助手大概很高兴吧,她微笑着低头行了个礼。 “啊,正月里还工作真是不容易呀。” 老太太佩服地频频点头。 据老太太说她的家人外出了,她正闲得无聊。虽然御门再三推辞,但老太太还是招呼他们到廊下吃刚烧好的年糕和甜酒,顺便进行调查。 “村主……小姐?” 御门说出了村主由希子的名字后,老太太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嗯嗯,很久之前她应该就住在旁边的那幢公寓里。” 接着,御门拿出了驾驶证,把上面的照片给老太太看。 “哦哦。这位啊,我见过。虽然没问过她的名字,不过她经常带着她的儿子在这条路上经过,所以跟她打过几次招呼。真是怀念呢。”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十五年……不,大约二十年前吧。这么说来,她后来好像搬去其他地方了。” “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长得十分漂亮。不过,你们现在才来调查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 御门告诉老太太发现了村主由希子的遗体,老太太吃惊得双目圆睁。 “看起来是他杀。如果是二十年前的案件的话,时效已经到了,不过因为还牵扯到很多事情,所以我们还在调查。” “某天就突然看不到她的影子了,原来是出了这样的事……没想到红颜薄命呢。” 老太太垂下头左右摇了摇。 “关于她的案子你有什么头绪吗?她有跟什么人发生过矛盾之类的。” “怎么说呢,我跟她还没熟到那个程度。不过,有时在黎明时能看到她穿着华丽的衣服和男人回公寓。我觉得她应该是在干什么不正当的工作。不过真没想到她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个……” 一直在默默地喝着甜酒的浩子突然开口道。 “听你说她还有个儿子,由希子不在了之后她的儿子怎么样了?” “啊,我也不清楚……他跟他妈妈很像,是个俊秀伶俐的男孩。年纪的话,记得那时候他大概刚上小学。据说叫庆介,经常一个人在玩。” “原来如此……啊,能再给我一杯甜酒吗?” 听到浩子的请求老太太一脸高兴地走进家里去拿甜酒。 她大概喝完了吧。这么说起来,分成几份放在盘子里的年糕也全部被她吃光了。 御门不禁想她是不是有点不客气过头了,不过浩子的眼神极其认真,看来她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理由,于是御门也没多说什么。 老太太倒好甜酒回来后,御门再次问道: “这附近有人熟悉当时的事情吗?。” “怎么说呢。公寓很久以前就没人住了,而且之后公寓的房客也大都不同了。” “那你知道公寓的房东去哪来了吗?” “不清楚。去问一下房地产公司应该会知道的吧……不过,我记得房东也换人了,现在是老房东的年轻儿子做房东。” 老太太歪了几次头,如此回答道。 虽然老太太没给出什么具体的回答,不过御门也没失望。之后只要确认一下政府的登记簿就能知道了。 问完这些后御门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原来如此。……松田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我,我啊……” 御门突然冲浩子问道,吓得浩子被甜酒呛到了。 “有。……那个,附近不是有一所久里宫女子高中么。” “久里宫?” 老太太微笑着反问道: “那个,在国道边上的女子高中。” “啊啊,这么说来,好像是有。那地方以前是森林吧?” “是的。据说是镇守森林,你知道那里以前是怎样的吗?听说有一座很大的神社……” “我想想”老太太歪着头一副回忆的样子,然后说: “我记得没什么神社。不过那森林很阴暗,成了不良的聚集地,所以年轻女孩子都不敢靠近。还因此成了市内讨论的话题……建了所学校真好。” “这样啊。” 就这样,两人的问题问完,打了个招呼后就告辞离去。 “没问出什么详细的情报啊。” 浩子嘀咕道。 “这次真是意想不到。打个招呼,初次调查就能听到这么多情报已经很不错了。总之,搞清楚了这案子是发生在学校建成之前。看来他不太可能是跟学校有关系的人。” “不过,我们必须收集更多跟凶手直接相关的情报……” 浩子不满地说道。 “没这么简单的。本来就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而且难得碰上个对我们这种可疑分子那么亲切的人。” “确实如此。甜酒也很好喝。感觉自己就像成了刑侦剧里的人物一样。” 浩子说完微微一笑。御门无法判断她这微笑是针对调查结果还是甜酒味道的。 “我怎么感觉像参加学习成绩报告会那样羞人。” 御门苦着脸说道。 “那么接下来该去哪儿?要去别的地方打听一下吗?” “那样也不赖。不过难得受害者住过的公寓就在眼前,我们就先去那里看看吧。” “嗯,不过,得先获得房东的许可……” “给房东解释太麻烦了。我们没时间了,非法入侵这种小罪,房东也不会怪罪我们的吧。再说,我们本来就是警方搜查,走吧。” “御,御门先生。” 御门跨过铁链走进院子里,浩子最后也跟着一起进去了。 院子地面堆满了外面乱丢进来的垃圾,房子的主人已经有十年没打扫过这里了吧。 他们穿过垃圾堆来到玄关前。驾驶证上写着的地址是二楼的一个房间。这公寓虽然是低档的集合住宅,但难得地有内建楼梯。要到楼上的话就必须打开楼下的门。 门虽然上着锁,但门的合页已经完全生锈了,御门没费多大劲就将整个门拆了下来。 房子内部的情况清晰地展现在两人眼前。 “好多尘啊。” 正如浩子所说,铺着木板的走廊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灰尘。 “那个,一点点的是什么?” “老鼠的脚印吧。你注意别做深呼吸,也许空气里混杂着干燥的粉尘。” 御门说完拿出手帕捂在自己嘴边,穿着鞋走进屋里。浩子也学他那样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废弃了公寓内留有曾经的房客的生活痕迹。一双拖鞋丢在了走廊的一角,壁纸依旧贴在墙上,提示注意公共场所为生的标语还贴在墙壁上。公寓本身也到处都镶着木板,若在黑暗中看去,大概能看到各色各样的木纹。 ——在这里试胆的话,大家一定会认输的。 浩子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御门大概对此没任何感觉,淡定地往前走去。浩子注视着他的后背跟着往里面走去。 他们穿过走廊,一踏上楼梯,楼梯就立马发出巨大的响声。浩子担心楼梯木板会不会突然塌掉,带着紧张不情不愿地走了上去。 随后他们来到了二楼。 “就是这里了。” 御门站在走廊最深处的一个房间前。门上的门牌写着“205号房”。 “名牌还在啊。” 御门手指着的地方贴着一张名牌,上面用墨水写着“村主”二字。 这东西还贴着的话,就是说十五年前村主由希子离开房间后,直到这公寓废弃之前,这房间都没有新房客搬进去住。 门没上锁,御门扭了下黄铜制的黄色把手就轻易地将门打开了。 那是间空荡荡的三坪房。房间里只有洗手池前铺着木板,其他地方都只铺着草垫。光源只有从窗户射入的阳光,整个房间都很昏暗。 御门穿着鞋踏上草垫。扫视了一下房间的情况。 里面没剩一件行李。打开唯一一个壁橱后,发现里面也是空空如也。地板有一部分发霉了,呈一片黑色。 “那个由希子和她的儿子就是在这里生活的么?” 浩子用手帕捂着脸低声说道。 “应该是的吧。她带男人回来的时候,小孩子就只能到外面去玩了。” “你怎么知道的?” “想象啊。刚才那位老婆婆说过那个孩子经常一个人玩吧。而且还说村主由希子经常跟男人走在一起。” “原来如此。” “那个叫村主由希子的人也许是妓女吧。她遗体上穿着的衣服看起来也像这样。” “这样啊。” 浩子嘀咕了一句,环视了一下房间的内部。不过,这房间还真的是一间空无一物。 “难得非法入侵一趟,却又什么线索都得到。” “你在瞎说什么啊。我的调查接下来才开始呢。” 御门不知何时已经蹲了下来。开始摆放着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 “打听消息。” “啊,向谁打听?” “村主由希子本人。” 接着御门捏着一根线香给浩子看。 御门看到浩子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就向她解释说自己将要用返魂术召唤出村主由希子的亡灵。 “是你跟刑警施展的那个法术吧。不过真的能召唤出那种东西吗?” “这才是我的本职哦。刚才跟你说过了吧。我是个祈祷师。” 就算御门这么说,浩子一时间也还是无法理解。 “接下来我要召唤出亡灵,要是成功了的话就由你来跟它说话。” 正在做着准备的御门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我没有灵感什么啊?” “我的法术就是要让没灵感的人看见幽灵。” “而,而且。之前做了这事后,刑警就死掉了吧?” “没事的,在施法开始前我会用绳子将你捆起来。就算你被附体了也不会出现此前的情况。” “附体……” 自己的身体被莫名其妙的东西附身,浩子光想象一下就说不出话了。 “你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有一张嘴吧?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让你跟来的。这法术对年轻女性特别奏效。” 御门苦笑着说道,浩子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脑海里想象挥走一样,她大概做好无路可退的觉悟了吧。 “我做!” 她大声喊道。 御门让浩子在草垫上正坐,然后单手将道具摆放好。他的左臂的伤口似乎还很疼。无意中动一下眉头就会皱了起来。 他做完这些后就从包中拿出捆绑浩子用的绳子。 “你的包里面真是什么都有啊。” 浩子感叹地嘀咕道。 “在露宿的时候,要用这个来搭建简易的帐篷。将手放到身后。” 御门绕到浩子身后,忍着痛用双手将浩子捆起来。他将浩子的双手手腕固定在腰后绑好,再拿出了一根绳索一圈圈地将浩子的身体捆起来。 “你,你不感觉有点色色的么?” 绳子一上一下地将她的胸部夹在中间,就像在强调胸前膨胀一样。浩子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不禁不安地问道。 “你在瞎说什么。” 御门不客气地捆绑完后,再拿出第三根绳子将固定住浩子的脚踝,于是所有工作都完成了。 “怎么样,能动不?” “不行,一点都动不了。” 浩子楚楚可怜地摇了摇头。 “在这样的公寓里浑身无法动弹让我很不安啊。” “那就早点完事吧。” 接着御门就开始进行仪式。 “今天要召唤的是这个人。” 御门将村主由希子的驾驶证放到了浩子跟前。 “漂亮得像只狐狸精呢。” “把名字和长相看清楚了。” 御门举起线香和币帛,口中念诵着祖辈相传的祝词,声音小得只有受术者能略微听见、听到祝词,浩子双眼的眼神就变了。 法术似乎成功了。 “能看到什么?” “一个类似女性的身影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烟雾中……感觉,就是村主小姐。” 浩子按捺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露出坚强的表情。她的觉悟相当不错嘛,御门在心中满足地想道。 接下来能套出怎样的情报呢。一切都只能看她的能力了。 “她在说什么?” “她在唠唠叨叨地嘀咕着些什么……我没法听清。不过她的样子似乎很悲伤……” “很好,静静地侧耳倾听。对方正试图传达些什么,你应该能听清的。” 浩子默默地点了下头,双眼盯着烟雾,集中注意力。 房间内安静下来了。御门放轻呼吸,避免产生出风,同时观察着浩子的表情。 要是浩子集中力分散了,或者心神动摇了的话他就必须在一旁出言诱导。这个法术能强烈地干涉人的潜意识,假如诱导的工作出错,肯定会给受术者的情绪留下不好的影响。而具体的说话节奏则是参考催眠师的做法学来的。 不过,现在似乎没有诱导的必要。浩子保持着意识清醒,正在向对方回问。她好像逐渐跟对方取得了沟通。于是御门接下来只要旁观就行了。 他看不到与浩子对话的人。能看到本该无法看到的事物的人远比幽灵的存在和法术的机理更不可思议。他从事这份工作十多年,对此的感想至今没变。 不久,他就看到浩子眼睛的颜色发生了变化。大概是只有她才能看到的村主由希子发生了什么变化吧。 “怎么样了?” “壁橱里……” 浩子似乎口干舌燥,声音都沙哑了。她闭了一下嘴,然后再次开口说道: “她说壁橱里有件很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 浩子点了点头。 “是的,好像是坛子啊水桶那样的…她说那里面放着对她最重要的东西……她问我话了,让我将那东西还给她。” “你不要回答她的问题。你会被拖进去的。” 浩子闻言眼中露出害怕的神色,不过还是老实地点了下头。 “她还有没有对你说些其他的话?” 虽然村主由希子还说了些其他的话,但浩子全都听不清,于是御门决定让浩子提问。 过了一段时间后,问题答案一个个地套出来了。虽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令人满意的答复,但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些具体的情报。 村主由希子的出身地离这里不远,不过那里并非她真正的老家。由于没其他亲戚,家属只有一个儿子。问及职业她的回答是色情行业。而且她似乎也不是正正经经地做,有时还背地里偷客人的东西。 被杀害的情形和凶手的等关键问题由希子都没回答。浩子问及这些问题时对方兴奋得吓人,于是只好放弃追问。浩子还问了小孩子后来的去向,对方同样没做回答。 问完这些后,浩子脸上开始露出疲惫的神色。接力的第二根线香也快要燃尽了。 受术者的体力下降的话,很容易发生超出预期的事,还是快点结束为好,御门在心中做出了判断。 “那么,问最后一个问题,问一下关于案发现场的那片镇守森林的事情,我想知道她被埋的地方跟受害者有什么关系。” 面无血色的浩子点了点头,问出了那个问题。 很快浩子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她说了些像自己是守护神之类的话……我听不太清。” “这样啊。” 之后御门迅速地把香灭掉,将浩子从法术中解放出来。 烟雾消散后,浩子瘫坐在地上叹息了一声。 “等下,现在给你松绑。” 御门说完站了起来。 “太可怕了。原来真的有这种东西的啊。之前我一直都不相信有幽灵的。” 浩子从紧张中解脱出来,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如此说道。 “是么。不过,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就没必要相信。” 浩子没明白御门话中的深意,愣神了一下。 “不过,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搞清呢。” “话是这样说。不过无论是寻找失物还是找人,幽灵大都不会直言问题关键。反而问得太过详细,还不一定会言中。好了,手松开了。不好意思,再等一下,接下来给你松绑脚上的绳子。躺下吧。” “谢谢。不过这么含糊不清的情报能有帮助吗?” “当然有帮助。这结果能作为之后调查的参考,帮大忙了。” 接着,浩子脚上的绳子也解开了。她站了起来,因为脚都麻痹了,所以脚步有点不稳,不过看来没什么问题。 “不过,山彦没来打扰真是太好了。” 此时御门脸上才稍微露出安心的表情。 “他出现的时机会有那么及时吗?” “他一直都这样。而且我想这座公寓估计也在他的监视之中了。他应该也知道我们会以驾驶证为线索进行调查吧。那么他自然能预测出我们会来这里。” “这,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我们不就相当危险了!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告诉我?” 浩子露出一副恐惧万分的表情。 “跟你说了你也只会害怕,有什么用。” 御门不客气地说道。 “话说,我记得你说过壁橱里怎么了的。” 他站起来,窥视起打开的壁橱。 “这个像是发霉的地方放过些什么东西吧。” 在旁边看进去的浩子低声说道。 “或许吧。如果将这个交给警察的话,也许能调查出上面沾着些什么成分……” 御门蹲下来摸了下那个地方,指尖抹上了一层灰尘。 “我们什么都没搞清楚啊。试着联络这公寓的房东打听一下吧。村主由希子应该死得很突然,也许房东会将她留下来的东西处理掉。” 决定接下来去找房东后,两人收拾了一下后就离开了房间。 随后他们与来时一样走下嘎嘎作响的楼梯,来到玄关时,发现了一样意料之外的东西。 “御门先生,这是……” 浩子压低声音问道。御门无声地点了点头。 玄关周围薄薄的尘埃上除了他们的脚印外还多了一个行的脚印。 从脚印的大小来看,不可能是猫或老鼠,而是以双脚行走的什么东西、肯定有什么东西走进了这所公寓。而且就算这是女性的脚印,看起来也太小了吧。恐怕是小孩子的脚印。 御门想起了警官提起过的留在现场的脚印。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枪,右手握住。浩子看到他的动作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御门没理会她,开始追着脚印走去。 这脚印只有走进玄关的痕迹,就是说对方还没出去,可能还在公寓里。不过,如果对方真的在公寓里的话,现在未免太过安静了。虽然可疑,但只要去前方确认一下,真相自然就会水落石出。 脚印一路通往走廊深处的一个房间。御门在门前停了一下,调整好呼吸,重新握好枪,看进房间里面。 从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照亮了草垫。一个穿着红色裙子少女背对着他们横躺在阳光下。 御门停下脚步,他身后的浩子屏住了呼吸。 御门瞬间出现了错觉,以为少女死掉了,不过能听到少女微弱的呼吸,少女的身体也配合着呼吸上下起伏。 御门过了一会儿才判断出对方是睡着了。浩子也安心地舒了口气。 “是附近的小孩子误闯这里了吧。” 浩子略带紧张地说道。御门依旧保持着警戒,枪指着前方,视线也没从少女身上离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到他这姿态,浩子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从体型看来,躺着的少女大概只有小学低年级,她穿着厚厚的大衣,手上戴着手套,下半身穿着紧身裤。光润的黑发披散在草垫上,反射着阳光。 “起来吧。” 御门轻声喊道,枪口指着少女往前踏了一步,这时少女霍地坐了起来。 接着回过头。 她打扮异样,留着古风的娃娃头,刘海在眼睛稍上的地方齐刷刷地剪掉。而且眼睛下的脸几乎都被一个大口罩遮住。因此就算与她面对面也只能看到她的双眼。 即使少女坐了起来,御门也依旧保持着警戒。浩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安地跟御门一起打量着少女。 因为少女的脸都被遮住,所以无法看到她的表情。明明正被御门用枪指着,神恐怖地瞪着,可从她的举止中既看不到不安,也看不到害怕。浩子心想她大概是还没搞懂状况吧。 不过,这想法似乎是错的。 “我在等你们,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你们忙完了吗?” 由于带着口罩,少女的声音含糊不清,不过听起来相当冷静。 “你是与山彦相关的人?” 御门问道,少女点了点头。 “我叫丙,今天是以山彦大人代理人的身份来找你们的。之后我们还会见面。” 少女说完低头行了个礼,她的说话方式与行为都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浩子不禁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少女的眼神看起来完全不像被附体了,这点更让御门感觉可疑。不管怎么看,现在这个自称丙的少女都是凭自己的意志在说话。 御门有一种预感,现在的状况比眼前出现一个被附体的小孩子还要危险。 “浩子,不要看这家伙,耳朵也捂起来。” 御门轻声地对浩子下达指示。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少女说道。 “谁知道呢。” 御门没相信她,将疼痛的左手也放到握着枪的右手上,瞄准丙午的脸。 “你要射我吗?”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少女的声调也依旧没变。 “你如果是跟山彦有关的人,我就算将你杀了,警察也不会怪罪我的吧。虽然我会很同情你,但这都是你跟山彦扯上关系的错。……不,也许你就是山彦本人吧?” “我不是。” “不管如何,等一下我们再慢慢调查。…浩子,闭上眼。” “御,御门先生?” 浩子反射性地喊了一声,不过考虑到这状况,她无法阻止御门。如果对方是恐怖杀人犯的同伙的话,御门的行动确实是正确的。浩子左右为难地站在原地。 不过,那个少女依旧是一副笃定的样子。 “你现在杀掉我的话,就没法跟那位大人见面了。” 少女说道,她的声调没有丝毫改变。 “你什么意思?” “山彦大人说想与你见面。我是来传话的。” “这是让我无法拒绝的邀请。不过这真的是之前还想要干掉我的人说的话吗。” “大人改变注意了。” “胡扯”,御门轻哼一声,说道:“就算如此,也该是本人亲自来吧。他为什么要派你这么一个小孩子来。” “他知道你对他抱有敌意,怕你像现在这样用枪指着他。担心你会二话不说就将他杀掉。” “原来如此。知道危险才派你来么。他觉得这么小孩子就算被我杀掉也没关系么。” “正是如此。” “啧啧啧。” 御门叹了口气。少女十分嘴硬,看来对方是不会做出自己心中期待的正常反应。御门决定改变问题的重心。 “那个晚上,去现场的人也是你吗?” “是的。” “你是去寻找受害者的尸体的吗?” “是的。” “山彦会执着于遗体什么的很少有吧。那个村主由希子跟他有怎样的关系?” “恕我无可奉告。” “回答得像个机器人呢。” 御门皱起了眉头,不过少女没有理会他的反应。 “你到底要不要见大人?” “就算我现在拒绝,他也会除掉我们的吧?” “是的。” 对于她的回答,御门只能苦笑了。 “不过你们如果跟他约好了的话,他能保证在你们俩在见面之前的安全。” “那之后的安全呢?” “无可奉告。” “明白了,我去见他。” 御门放弃了,将枪放了下来。 “时间和地点是?” “时间是明天,地点之后会告诉你们。” “我们该在哪里等待联络?” “随你喜欢。” “你的意思是不管我们采取怎样的行动,你们都能把握得到么。这么自信没问题吗?不过那样的代价就是你们无法知晓尸体隐藏的地方。” 御门露出坏笑,不过少女没任何反应。 “还有,他只是找我一个人吧?不用找这位松田浩子吧?”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得确认一下之后再联系你们。” “那就拜托了。” “还有其他问题吗?” “想不到到其他的了。明天见到他时再想吧。” “那我就先告辞了。” 看到她要离开,御门和浩子都让出路来。少女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御门看到她这态度后,心中感觉很是滑稽,向浩子使了个眼色。不过浩子没看到,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她仍对少女的存在感到不敢置信。 少女走到走廊中间时,突然回过头来说: “还有,以防万一,先警告你一声。你们要是跟踪我话,会死掉。” 少女走出了公寓之后,浩子一脸困惑地看着御门的脸。 “怎么办?我现在好混乱。这突然的发展让我脑袋完全转不过来……。” 御门苦笑一下,挠了挠头。 “我也是。” 傀儡子·前 三 少女的出现打乱了御门的步调,不过他还是决定先按计划去收集情报。 既然无法从少女口中得到任何有关山彦的情报,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算跟山彦见面了也会很危险的吧。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虽然感觉手法有点绕,但多获取些情报总会有用的吧。 因为已经来到要跟山彦直接见面的阶段了,所以御门也冒出了请求警察支援的想法。不过,如果自己请去帮忙的警察反而被对方操纵,将自己击杀的话可就不妙了。御门再三思量后还是觉得这事只能靠自己去解决。 不过,御门失算了。 他们没能见到公寓的房东。 两人去政府机关调查了登记簿后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去房东家拜访也扑空了。 他们正好看到房东邻居家的人在洗车,于是上前询问,对方说房东家和亲戚一起去海外旅行了,要到三号才回来。宝贵的时间就这么浪费了。 此时天色几近全暗,两人只好回到稻荷神社的小屋。 在这种时候单独留下浩子的话她也会很危险,于是御门将她带了在身边。 走进房间后,御门就马上在房间四角点上线香,他跟浩子说这是驱魔结界,恶灵无法进入。 “我不清楚这有多大效果,但好歹有点心理安慰。” 他自嘲似地笑了笑。 两人在手电筒的灯光照耀下对面而坐,产生出一种正在野营的错觉。 “要是时间能再多一点的话,我们应该能获得更多的情报。” 御门搓着冻僵的手,低声说道。 “真是的,敌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啊。我们刚开始认真调查,就被对方宣告死刑了。” 御门口不对心,他的态度看起来很是明朗,这令浩子觉得很不可思议。持续调查了三年的对象终于出现在附近,即使形式不妙,他也应该很高兴的吧。 御门打开在回来路上买的罐装酒的盖子。 “你要不要喝?这或许是最后的晚餐了。” “不了,我有喝的。” 浩子说着给御门看了下自己喝的罐装奶茶。 “真是遵纪守法呢。” 御门喝了口酒后说道: “我也不喝这么多了。必须得研究一下明天的对策。虽然只是白费时间,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御门将酒瓶拉开的盖子合上,放到房间一角。 “不过,这还真是灾难啊。要是山彦说你也要一起去的话,你跟我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了。这可是最坏的结果。后悔了吧?” “我不感觉后悔。” “别嘴硬了。” “不,我感觉我们会跨越这个难关。虽然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一点都不害怕。” 浩子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只是单纯失去实感罢了。就跟发高烧时说胡话一样。” 御门皱起眉头说道。 “这样么。不过,就算是那样也不要紧。即使同是绝望。还是痛快地将对方视作敌人的想法……” “感觉你好像话里有话啊。我一直很在意,你老说这种让人担心的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能命不久矣了,要是你愿意的话,就让我聆听一下少女的烦恼吧。” 浩子想了一下,脸颊马上染上一片嫣红。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怎么说呢,或许在大家眼里这是真的很傻。” “我懂了,是恋爱的问题吧。” “并,并不……” 浩子差点就否认了,不过, “……是的。” 最后她还是羞涩地点头承认。 “我说中了吧。年轻女孩子有烦恼的话大都是感情问题。那个钉稻草人什么的肯定是用来诅咒情敌的吧。” “这,这个是……不过,完全没效的哦。” 说完她才注意到,这没什么好辩解的。 御门苦笑了一下。 “是吧,一般来说那种东西就算你做了也很难起效。不过,也有让它奏效的方法。” “真的吗?那该怎么做?” 浩子探出身子问道。 “你很有兴趣嘛。” “不,不是的。” 浩子慌忙低下头,喝了口奶茶。 御门再次笑了起来。 “那个啊,钉稻草人的时候,在稻草人上贴一张写着对方名字的纸,然后再拍张照片匿名寄给你想诅咒的人,立马就能见效。就是说必须得让对方知道自己被诅咒的事情。” “那个,这不就是心理作用之类的?……不论谁知道自己被诅咒了,心理会不舒服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御门点了点头。 “真聪明,正是如此。这应该说是负面的心理作用。不过这也是诅咒或者言灵的一种本质。” “不过,特意让对方看到自己被诅咒,让对方难受感觉很阴损。” “你说什么蠢话,诅咒什么的本身就很阴损不是么。” 御门笑着说道,浩子对此无可反驳。 “那,那个又是什么?” 浩子转换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 “那个,将警方的人逼至自杀或离奇死亡的东西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个也是心里作用之类的吗?无法想象那种东西也能置人于死地。或者说,那是货真价实的法术?” “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御门双眉紧锁。 “从我个人的观点和经验来看,我想说你说的没错。但由我这个看不见幽灵妖魔的人来解释这种事,话题会跑到无法触及的地方。说实话,我的想法有点现实。” 在御门刚要说话,门外就传来了响声。两人对视一眼。 浩子先站了起来,但御门抬手制止住她,自己站了起来。 他打开门后,看到门前放着一张白纸,不过放下纸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送信来的应该是白天见到的那个自称丙的少女吧。 御门关上门后打开那张折着的纸,信是山彦写的,笔迹与他以往留在尸体上的信一样。信上写着明天的碰头地点和时间,还有山彦的署名。 “这里还写着:另外,松田浩子小姐参加与否,悉随尊便……一如既往的语气恭敬,真让人恶心。弄得像结婚请帖一样。” 御门对信的内容找完碴后,回头对浩子说: “真好,你不用去了。我明天单身赴会就行了。” “你安心得太早了。” 浩子认真地否定道。 “既然对方知道了我的姓名和相貌,就算我回到家安全还是没保证。” “确实如此,不过你就算跟来也只会碍手碍脚。” 御门先发制人,浩子不禁退缩了。 “确实如此……” “你也别闷闷不乐。我想你去办另一件事。……对了,你靠过来一点。” “嗯?” “快点。” 御门焦急地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浩子虽然很有点惊讶,但还是听话坐到御门身旁。 御门伸手将浩子搂到自己怀里。 “啊。” 御门凑近吃惊的浩子的耳边,用勉强能听清的声音耳语道: “对方能将信送到这里来,就是说我们可能已经被监视了。以防万一,我想用周围听不到的声音说话。” “嗯嗯。” 浩子点了点头。 即使御门只是轻声细语,但吐息还是吹到了她的耳边,后背也能感觉到御门体温。虽然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男性如此靠近,心跳不由得加速起来。 御门没有注意到浩子心神摇曳,继续往下说道: “你学校应该有两个叫楠濑和有贺的学生吧,认识吗?” “……我们同班。” “那就好办了。” “不过,为什么你会知道她们的名字……” “那个叫有贺的,是我在做灵能者时的客人。前些天我跟她们在学校那里聊了一下。” 接着御门就叮嘱浩子,明天两人分别后,马上去联络真琴她们。 “要是和单独见面的话,山彦注意力应该会有所下降。咒术靠的就是注意力。在此期间,你就联络她们,请她们保护你。” 为什么会是她们呢,浩子一头雾水。 步和真琴,一个老是请假毫不起眼,一个才刚转学过来。她近来发现这两人不知为何变关系得要好了起来。不过,浩子对她们的了解也就仅此而已。因此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御门会让自己去“请她们保护自己”。 御门对满腹疑惑的浩子解释说: “那两个人也许有着跟山彦类似的能力。” “啊。” 浩子吃惊地扭头看着御门,由于双方的脸靠得太近,浩子顿感一阵羞涩,马上将头转了回去。 “别那么大声。” “可,可是,这样的事情……。” “我并不是在说她们俩是开膛杀人魔。” 接着御门就讲述了自己和她们相遇的经过,以及自己所知的她们的能力。 她们分别饲养着犬神和管狐,拥有操纵别人的能力。她们在这方面与山彦相近。随后御门粗略地讲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以及杀人事件相关的事,浩子应该能马上听懂吧。 “那两个人肯定会很痛快地帮助你的。” 御门回想起少女在街道上奋力地抓住自己时那认真的表情,苦笑了一下。 浩子对此只能无语了。她想都没想过自己那平凡无趣的班级里会有这样的人。她还以为在同一教室里浑浑噩噩度日的学生所过的青春与自己一样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其他学生或许也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私生活,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浩子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刚才你说我没感到恐惧,只是因为没有实感……” “的确说过。” “可是,有人突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失去实感也是人之常情吧?感觉就像被味道和形状都未曾想象过的食物填满肚子一样。” “啊啊,或许确实如此吧。” 御门笑着摸了摸浩子的头发。他这动作看起来是无心的,但浩子还是有点吃惊,不过却不讨厌。她想起小时候父母也经常这样摸她的头,心里一阵安稳。 “不过我真的好惊讶。这世界真有幽灵妖魔,我所不知道的世界原来就近在咫尺。” 浩子感叹道。 “糟糕物该怎么说呢……” 御门的身体晃了晃,他在说一些难以表达的话时总会这样挠头。 “片面地将她们的能力归功于幽灵妖魔,不再思索,或许是件很危险的事。” “此话怎讲?” “继续刚才说到一半的话题吧。既然无法亲自确认,我就先用理论解释一下吧。就算无法完美地证明自己的想法,也总比将她们的能力归功于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要好。” “那个,也就是说,楠濑她们和山彦的能力也能用科学来解释?” “还谈不上科学,不过即使我无法驱使幽灵妖魔,也应该能让你在某种程度上理解这个理论。你要听吗?反正我的想法也不一定切合实际。你如果相信幽灵存在的话,不听也没关系……” “我要听。” “明白。” 首先,管狐附体,恶魔附体这种现象不论东西方都有出现,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现象,这点必须清楚。一般来说这是癔症(分离转换性障碍)或精神病的一种。或者被解释为的演技。实际上,御门迄今为止见到过的被附体的人几乎都能用以上任一说法来解释。 不过,也许会有人说那两个少女的情况有点不同。的确,她们所说的附身灵体并非只有她们自己能看见,而是两人可以互相看到对方的附身灵体。她们能以附体的形式影响三者。 这种现象并非完全没有实际案例,断言两人真的在使役妖魔就无异于放弃思考。 御门觉得她们的情况或许是一种被称作“folie a deux”(感应精神病)的妄想感染现象。 folie a deux是法语,这个词直译的话,大概是“两人一起发疯”。在日语里也叫感应精神病。患者能将妄想传染给他人,令大家都沉浸于同一妄想之中。 八十年代,日本某中学学生年级联谊,一起玩碟仙,结果一起癔症发作,那时也是很多人之间出现了共同的妄想,跟真琴她们的状况一样。 幻想和感情会据情况传染给其他人。 御门认为如果继续深入研究,绝大部分附体现象就算不贴上幽灵妖魔等标签也能解释得通。实际上,那两个少女能互相看到对方的附身灵体,以及能让他人陷入附体状态的情况都能用这个理论来解释,虽然并非完美,但在某种程度上这样解释没有半点的不协调。 犬神和管狐都是血缘遗传这点也与感应精神病容易在家族和至亲之间发生的性质一致。 像自己这样的职业人士都是靠积累的经验和传承才能掌握这种妄想传染,而真琴这些附灵血脉之所以能掌握,是因为她们心理构造上拥有很多能自然诱发妄想感染的要素。因此职业者应该不是附灵血脉吧。 “也就是说,现实中是不存在幽灵妖魔之类的咯?” “你如果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的话我会很困扰的。我也无法确定这些东西是否存在。我只是想表达,我们就算无法看到这些东西,也要勇于思考,这很重要。” “就是说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否存在么。” “是的。也许看得见那些东西的人才是正常的,而看不见的人全部都是不正常的,我个人觉得这也是有可能的吧?本来我的假设就缺乏根据,像伪科学一样,跟灵异没啥区别。” 浩子似乎还无法理解,御门继续解释说: “再说,我这又不是在探索世界的真理,能找到个用得上的理论就够了,哪怕这理论不完美。如果照这理论来分析,光靠念想就将一个无未谋面的人杀死应该是不可能的。” “那‘山彦’咒杀的人也……” “正是如此,因此我想,在此前的案件中山彦也该在什么地方跟受害人接触过。不过他让人们自杀或离奇死亡的杀人方式被放大了,先入为主地给人留下非常不可思议的印象。我是不相信人能无所不能到这地步。刚才我提过感情感染的案例吧,就算是那种情况,也决非通过空气感染。要是不以某种形式去干涉对方的感情,是无法感染的。我也曾对警方的人这么说过,其中也有一些人赞同我的说法……不过他们全都死了。而且,就我个人的调查来看,并未发现任何他们与山彦有接触的证据……他们应该有所警惕的。” 御门苦笑道。 “你是出于这样的想法,之前才给我附身符的?” “拿着那种东西就会感觉自己受到了保护,总会有点效果的。信则有。” “那你在这房间的四角焚香也是同样的道理咯……” “不,如果幽灵真的来搞鬼的话,那可是很可怕的。” 御门开了个玩笑,浩子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 “变冷了啊。” 御门伸手把毛毯拉了过来,盖住两人的上半身。两人的体温马上就让毛毯里温暖起来了。 “总之,明天我一个人去山彦那里后,你就去找那两个人商量。还有,就算我没回来,你也不要想着跟山彦做个了断。你只要考虑自己的安全就行了。如果山彦没对你出手的话,你就将这一切都忘掉吧。” 御门认真地说道。不过浩子并没痛快地答应。 “御门先生要怎么办?你一个人去到对方那里后,打算怎么做?” “我想了很多。总之,去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御门连山彦是个怎么样的人都不知道,那个奇怪的小孩子也充满谜团,他更不知道山彦为何要找他过去。他对山彦一无所知,仅知道对方是个没人能制止的杀人狂魔。 这绝望的情况跟犯人要被带到刑场行刑时没什么两样。不过御门的声音却出奇的开朗。 浩子心想,如果他彻底死心了的话,也未免太悲哀了。 “要是逃掉不就好了。” 浩子嘟哝了一句。 “你在明天天亮之前逃到远处去吧。如果对方没追来的话,就是放过你了。要是你觉得寂寞的话,我也跟你一起逃吧。”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中饱含着浩子炙热的感情。御门扑哧一笑。 “不行。” “这样啊。也是呢。……你的未婚妻被杀了呢。” “嗯。” 御门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浩子感觉胸口一阵刺痛。 “你很爱她啊、” 浩子的话中无意识地带着一丝讽刺的语气。 “哪有。” 御门说完轻声一笑。 “不要搪塞过去。你肯定是喜欢她的。” “要是那样就好了。” “她是个怎样的人?” 浩子似乎还很好奇,进一步问道。 “她是个笨笨的家伙。因此她的人生过得一点都不划算。” 御门回忆起他的未婚妻。 “看吧,这毛毯就是她选的。去海外旅行时在高级的名牌店里选了这么一件东西、她要是不选毛毯,选个宝石,衣服什么的该多好啊。我至今仍对此感到不满。她说这东西能用很久,就算过了一段时间,也能让我睹物思人,这样更好。” 御门捏着毛毯的一角给浩子看。 “她选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而且,御门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她为何会选择自己呢。御门从那时起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自己身上肯定是缺乏诚意这种东西,而且还多次对不起她。 即便如此她还是跟着御门,一直都是一副温和的表情。御门完全搞不懂这是为何。现在想来,这份无法理解的宽容也许就是御门对结婚感到犹豫的理由。 这样的她凄惨地死去后,御门反而安心下来了。如果这份宽容是她在以自己的方式拼命地向自己献身的话,那下场也未免太过凄凉了。不,实际上是献身了吧。现在想来,也就只能这样解释了。为何当时自己就是无法理解呢。 “感觉有点妒忌啊。” 浩子对着沉默的御门苦笑了一下。 “不过,这毛毯很温暖呢。” 浩子将毛毯搂在胸前,如此说道。 “即便如此,我还是认为当初选择跟着御门先生走是正确的。我觉得自己在这一天里变得比以往那么多年加起来的都要聪明。” “你在说什么。” “人在跨越了失败和困难后就会变得更强大。所以御门先生也要好好地干,必须得跨越你未婚妻这道砍哦?。” 浩子语气开朗地给御门打气,御门闹起别扭,没做任何回答。 傀儡子·前 四 御门他们本打算一直商量计策到早上,但互相依偎着用体温取暖感觉太过舒服,两人不知不觉就熟睡了。醒来时才发现两人互相抱着睡了一夜。 还没到约定时间,于是御门就将此前对山彦调查所得的结果,以及根据情报所做的推测全都告诉浩子。他想着自己就算死了,浩子以这些情报为基础,再借助楠濑步和有贺真琴的能力还有可能活下来。他也想过如果自己不告诉浩子这些情报,山彦也许会放过浩子。但按此前的例子看来,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御门交代完情报后,时间也快到了。来到车站后,御门就与浩子分别。 浩子犹豫再三后还是跟着御门来到车站,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御门也察觉到她有话要说,但御门无心询问。 今天是一月三号,白天电车的乘客稀少,乘客们的交谈声平和悠闲。御门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烤蜜柑来吃的事。人们聚集在篝火前,烤着火满脸欢喜地吃着热乎乎的蜜柑。说起来,自己已经十多年没回乡下了。父母都老了吧。 ——为何自己会在这时候想起这种事呢。 御门在目的站下车,走向山彦指定的地方。 一阵寒风吹过,御门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他将浩子借他的衣服还了回去,穿回自己的僧衣,怀里揣着两把手枪和钱包,四肢配上了手背套,右手拿着锡杖,除此之外再没带任何东西。 山彦指定的地点是一家毫不起眼的便利店,御门一站到店前,一辆不认识的轿车就停在他跟前。车门一打开,只见昨天自称丙的那名少女坐在车里。她跟昨天一样,依旧用白色口罩将大半张脸遮住,因此御门看不到她的表情。 御门坐到后座后,车就发动了。 年轻的男司机开车很马虎,仔细一看就发现他目光呆滞,应该被附体了。 “这样开车没问题?” 御门一脸诧异地问道。 “没问题。” 丙一本正经地答道,这态度与她的年龄一点都不符。 “话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山彦的孩子吗?” “仆人。” “为什么?” “恕我无可奉告。” “把口罩取下吧。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没必要。” “哼,真是个冷淡的小鬼。” 御门不屑地扭头看向窗外。 轿车驶过主干道,开往郊外。一想到自己一直追查的山彦就在前方,御门心中最先涌起的是深深的感慨,其后才是兴奋和紧张。 不论结果会如何,这一切终于要画上句号。 自己和山彦不管谁死了,这段不痛快的恩怨都该会了结吧。 虽然自己无法就此赎罪。 轿车停在一栋大房子前. “这里是他家?可真是奢侈啊。” 御门虽然嘴上在嘲弄,但心里却颇感意外。本以为对方会把他带到没人的地方,万没想到车子会停在这么一处住宅街的房子前。这里如果真是山彦的家的话,他这是不打算让自己回去了吧。意外归意外,但对方如此夸张地昭示自己的意图,似在炫耀自己的自信,令御门很不快。 “我是丙,已将御门先生带到。” 少女对着内线对讲机低声说完后,门就在马达声中打开了。 御门提高警惕,跟在少女身后走进院子。 玄关旁有一条通往地下的坡道,少女带着御门走向那边的入口。那里装着一扇看似金属制的门,飘荡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还有地下室真让人意外啊。打算请我在家庭影院看电影吗?” 御门打趣道,不过丙没理会他。丙在密码锁上输入密码,指了指打开的通道,示意御门进去。 “我只能带到这里。那位大人在里面等着你。” 里面明显有危险在等着自己,御门虽然不愿唯唯诺诺地听话,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按丙的冰冷声音指示,走了进去。 天花板上的灯时明时灭,看起来很不可靠。灯光下的通道一片昏暗,比想象中的要长得多。通道墙壁用清水混凝土浇灌而成,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御门想起通道在入口前铺设了坡道,估计是运送物品用的吧。 这是运送什么的通道?话说回来,山彦又为何要建造这个地下室?一想到对手可非同寻常,这一切就不难想象了。也许数分钟后自己也会被人经由这里运送出去的吧。一想到这,御门就感觉一阵不痛快。 不过御门可没打算毫不反抗地受死。他用右手摸了摸怀中的手枪。根据他以前和警官闲聊得到的情报来看,这手枪似乎名为airweight(smith & wesson m37 airweight)。枪如其名,是铝制的超轻手枪。他不禁担心这种东西真的有杀伤力么,不过现在自己也就只能信赖它了。 他用左手拄着锡杖往前走去。伤口虽然还疼,但已经没必要担心了吧,又不是不能动。 打开挡在前方的门后,房间内的空气就迎面扑来。那是一股无法言喻的甜香。 门的后方是一间宽阔的房间,墙壁与走廊一样由清水混凝土浇灌而成,不过灯光很明亮。房间四处都摆满了花,那就是香气的来源吧。 “欢迎光临。” 御门看向右侧声音响起的地方。只见那边正面放着一张红色沙发。一个看似很难伺候的青年正坐在上面。 他的脸太过英俊了,反而让人无法看出他的年龄,不过应该比御门要小吧。青年身材修长,穿着暗色的毛衣和西裤。他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双腿舒缓地张开,双肘分别搭在两边膝上,微微抬头看着站住的御门。 “初次见面,我叫村主庆介。” 他用阴郁的声音自我介绍道。 “村主庆介?” “‘山彦’这个名字你应该能更容易理解吧。” 庆介淡淡地说道,他脸色苍白,表情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在对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御门身上一阵紧张。这就是曾杀害众多女性和警察,且没人见过其庐山真面目的山彦本人么。 “村主庆介是你的本名吗。” 御门故作镇静地问道。 “正是。” 村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在学校发现的那具遗体村主由希子是……” “她是我母亲。” “原来如此,山彦的真正身份就是村主由希子的儿子。” “你看来不怎么惊讶嘛。” “昨天我听说村主由希子有个儿子的时候,就想到过这种可能了。儿子第一个杀死的人是自己的母亲,所以才会如此在意,虽然有点牵强,但还算说得通。就是你杀掉她是吧?” “是的。” “果然。毫不意外。反倒是你如此轻易就坦白让我有点惊讶。” 御门说着若无其事地环视起房间的情况。这房间除了御门进来的入口外还有两扇门。两扇门都位于这个自称村主庆介的男人身后,紧闭着。 如果自己现在开枪,第一发没击中的话,大概在逃到那两扇门前就会被收拾掉吧,御门在心中暗忖道。 今天他来这里的目的并非刨根问底,单纯只是想将“山彦”抹杀掉。御门的想法是理所当然的。这个男人能操纵人然后将人杀死,就算将他制服交给警察也没任何意义。只有将他当场格杀才能了结此事。因此,御门的目的唯有杀掉他。浩子恐怕也察觉到了这点,山彦应该也清楚。 看现在的状况,御门应该能击杀这个男人。就御门所见他手边并无任何武器,双方间的距离也不远。他太过大意反而显得更可疑。 面对着想要杀掉自己的人,他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地现身么。无论怎么想,御门还是觉得眼前这人有可能是冒牌货。如果这是假货,御门就算将这人当场格杀,自己也会被躲在别处的山彦杀害,死得毫无意义。 “坐下吧。” 那个男人指了下眼前的沙发,看他的眼睛不像是被附体了,不过也不能因此就判断他是本人,也许他跟那个丙的情况一样。 “对了,刚才那个女孩是什么人?原来你还喜欢诱拐那么小的孩子么。” 御门边坐到沙发上边问道。 “丙可不是什么小孩子。她是自愿做我的仆人的。而且,我对她也没多大兴趣。” 村主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事情复杂的话就不要解释了。我只是突然有点好奇而已。” 御门伸手入怀,装着挠腋窝的样子,将手枪重新放到容易拿出来的位置上。 “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你想知道母亲的遗体在哪里?” “的确也有这样的原因。你随便将那尸体挖出来,还带着藏起来会让我很难办的。埋在那里是母亲生前的愿望。我希望你不要移动她。” “生前的愿望么。是想成为森林守护神?” 他想起在那座公寓里施展返魂术时,由希子曾这样说过。 “会成为守护神的吧。我相信会的。” 村主没有否定地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身为儿子想实现母亲的愿望,才将她埋在那里的。” 他补充道。 御门心想,你母亲可没有期望被你杀死吧。不过他没说出口,而是问起了别的事情。 “你说也有这样的原因是什么意思?除了尸体的事,你找我来还有其他目的?” “没错。母亲的事情也就顺便问问。我也知道你没打算说,反正之后慢慢找也能找到。” “那你为何喊我出来?”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想跟你聊一下而已。” 御门猜不透对方的意图,他还无法判断对方的真伪,于是沉默了下来。 “我可没撒谎哦。原本,我三年前造访你事务所的理由也是这个。当时你在灵能者中很有名气,所以我才想跟你聊一下。”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去我的事务所找我聊天,却将事务所员工的头和内脏都带走,我无法理解啊。” 御门讽刺地说道,不过对方依旧很平静。 “这很简单,那时我觉得杀人比跟你聊天更重要。也许在你眼里我是无差别地选择杀人对象,但其实不然,符合条件的人其实很少,所以我必须得抓住机会。” 对方满不在乎地说道。 “条件指的是什么?” “指成为采集对象的条件。我是有必要才杀人的。那时候我也很忙,必须得采集材料。要说采集什么材料的话,用你们祈祷师世界的语言来说……” 御门打断正要解释的村主,说道。 “人蛊吗?” “回答正确。果然名不虚传。” 御门闻言咂了咂嘴。 “我就猜你这样做是为了进行什么仪式。你是杀死女性将她们制成人蛊,用来施展自己的法术吧?” 早苗也是因为这个而被“采集”的吧。 一想到这,御门的心情就阴郁了起来。 “当然啊。因为这是我的工作。你不也在做跟我差不多的事么。” “什么意思?” 御门以为他看透了自己的内心,不禁提高了声音。 “我调查过了。你家祖先世代都是靠帮人召唤亡灵收取谢礼维生的吧,而你也继承家业了。” “这事吗?” “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 御门重新振作精神。 “也就是说,你也是继承祖宗家业吧。” “是的。我的工作跟我母亲的一样。我虽然没跟外婆见过面,但她也是从事这样的工作。也就是说,我也是跟祖先一样,是山间流浪者中的一员。” 村主如此说道,他目光冰冷地凝视着御门双眼深处。也许他是要施展法术吧,不过很遗憾这对御门来说没意义。又或者他是想在御门的心中寻找些什么吧。 “我跟你一样,都是傀儡子的子孙,是同类。” 村主换了种说法重复了一遍。 御门对此嗤之以鼻,笑了出来。 “所以你才叫山之神‘山彦’么。”(注:山彦在日语里有山神的意思) “正是。” “也许我们根是一样的,但我并没感觉特别高兴。真是遗憾。” “这样么?可我光这样跟你聊天就能心生亲近感了。虽然我们性格相差很大,但我感觉我们的气息很相似。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大概都是一样的吧。御门先生一直从事灵能者的工作,应该十分清楚这点的吧?” 村主像是聊天似地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我是没感觉亲近。我只是个祈祷师,无法像你那样随意杀人。” 御门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回答道。 “这样啊,也许吧。就能力这点来说,也许我和你几乎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生物。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我们比普通人要更为相近……” 村主露出一副思索的样子,如此说道。 “不过,真是可怕啊,你是说你的母亲和祖先都同样是杀人魔吗?” 御门问道,村主抬起头来否认说: “不,祖先们都是悄悄地做。而我则是稍微扩大了一下业务。这也跟你一样。不过,现在想来,这根本没意义。” 村主说完,视线再次看向斜下方,露出一副思索的样子。 “结果,这只是人类来到猴山,夺取了猴子的食物,让猴子跳舞,根本没任何价值。我还期待着能稍作消遣呢。而且我还以为警察会更努力些,谁知道他们这么早就投降,成了帮我擦屁股的人。真是一群无趣的人。他们就那么贪生怕死么。” 村主一脸可惜地嘀咕完后,抬头看着御门的脸。 “你的能力介于人和猴子之间,又是我日渐稀少的同胞,于是我才想和你聊一下。我最近在想自己今后该何去何从,如果你能给我点启示就好了。现在不聊的话,以后就没机会了。” 御门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双眼。 他暗忖起来,该要采取行动了吧。 此时御门已经越发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山彦。虽然没有明确的根据,但从他话中细微处的语气,以及他身上散发的特有气场看来,御门可不认为他是平凡的普通人。而且他说的话每一句都是那么具体,如果是替身的话很难想象能说得如此顺畅。 如果他是真人的话,为何会不设防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呢,这个问题依旧想不通。御门推测他是将武器藏在起来了吧,不过他想不到确认的方法。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就要失去机会了。对方要是藏有武器的话,自己就更应该先发制人。 而且,御门感觉如果自己继续与他刨根问底的话,就会不自觉地自行走到陷阱中去。 双方开始说话之后,御门就感觉心中升起了一股挥之不去的郁闷。现在对方称自己为同类,而自己大概也隐约有类似的感觉。这还真是出乎意料。 继续对话是无法消除这种感觉,唯有让眼前的这人从地球上消失才行。 对方也该略微察觉到御门的想法。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御门,要是子弹射到这张脸上会怎样呢? 御门虽然还没摸清山彦能力的全貌,但靠念动力改变子弹轨道这种荒谬的事他应该做不到。必须得在他做出什么诡异的举动前将这一切结束掉。 “启示?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说出这种话……” 御门边说着边伸手入怀拔出手枪。 村主对此毫无反应,只是注视着枪的动作,在此期间,御门已经令照门对准山彦脸的正中央了。 警察实弹的火力要比普通子弹弱,杀伤力也会低一点,不过在如此近距离瞄准面部射击的话,对方应该必死无疑。 “你比我想象中更要沉不住气啊。” 村主一脸事不关己地看着枪口低声说道。 “不好意思,你的话太无聊了。” 御门边说着边调整呼吸。 虽然之前碰巧射中了警察,但他根本就不会什么射击技巧,如果因距离近就大意的话,只会射偏。 “我其实还想再跟你聊一会儿的。” 村主话音刚落,御门就扣动了扳机。 不过枪声并未响起,只有清脆的金属叩击声在空洞地鸣响。 两次,三次,御门连续扣动扳机都依旧没有子弹射出。只有咔嚓咔嚓的声音无情地响起。 最后御门即使将弹仓回转了一圈都还是没射出一发子弹。 “可恶,哑火了么。” 御门轻声喊了一声,将手枪丢掉,再从怀中拿出另一把手枪。第一把手枪有两颗子弹没装,以防万一装到这手枪里了。不过这手枪跟第一把一样射不出子弹。 “搞什么鬼” 御门放下枪,确认了一下装在莲藕式弹仓里的子弹。里面的的确确放着两发子弹,他并没有忘记装弹。他原本出发之前就确认过一遍。 “可恶。” 眼前的村主动作冷静地将手绕到沙发后面,此时御门将第二把手枪也丢掉,伸手拿起放在沙发旁的锡杖,想要照村主的天灵盖狠敲下去。不过村主没让他得逞。 村主从沙发后拿出了一把霰弹枪,这东西远比御门准备的手枪威力大得多。在御门好不容易握紧锡杖时,村主的枪口已经对着御门了。 此时,御门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已成定局。 他放开锡杖,叹息一声,心马上就平静下来了,他本来就做好了死的觉悟,所以现在并未太过惊慌。 “似乎到此为止了啊。” “很遗憾。” 村主的表情依旧阴郁,他虽然获得了胜利但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 “这是怎么回事?全是你搞的鬼吗。” “是的。” 村主兴趣索然地答道。 “子弹是假货。” “你是怎么换掉的?” “很简单。昨天送信去的时候,就先让人将假货藏在附近,你们睡着后,我就借松田浩子的手把子弹换掉。我想跟警察直接对话时也常用这手段。” “没有关于这手法的报告啊。对了,跟你说过话的警告都一个不落地被杀掉了吧。真是彻底啊。这就是展现自己无所不能的诀窍么。不过,操纵别人其实是有什么必要条件的吧。” “没有。要是有的话,你也应该能轻易察觉到吧。再说,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只会成为一个疯子。就像你推测的那样。” “我能问一下吗。” 这样的话浩子也有危险了。一想到这,御门就感觉胸口一阵刺痛。不该将她卷进来的,不过后悔已经晚了。他已经无计可施了。要是那两个少女能顺利地救出浩子就好了。 “真是很有趣的谈话。怎么样,你觉得我说的是假话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在吹嘘自己的能力。你觉得是那个?” “我没有兴趣。给我个痛快吧。不过如果你肯改变主意的话,放我回去就最好了。” 御门耸了耸肩。 “可惜。” 村主把枪口对准御门胸口。 “……要白死了么。不过这结局真适合半吊子的我啊。” 御门淡淡一笑,举起锡杖,做出最后的抵抗。可惜,村主沉着地扣下了扳机。 散弹伴随着火药的爆炸声从枪口射出,迎面击中御门的身体,他的胸口立马破了个洞,炸飞的血肉碎片四处飞溅,将后方的墙壁和地板都染成了红色。御门保持着双手上举的姿势像是崩塌般倒下。 房间弄得比想象中的还脏。看来使用大威力的杀鹿用散弹反而适得其反吧。如果使用打鸟用的子弹的话,应该不会血肉横飞弄脏房间吧。 村主叹息一声,挥了挥被后坐力震得麻痹的手。接着站起来走过去查看御门的情况。 仰面倒下的御门翻着白眼一动不动,躯干下流出大滩鲜血,开始在混凝土地板上聚成血泊。 “山彦大人。” 丙不知何时走进了房间,她手上铺着一条白布,白布上放着锯和小刀。 “没必要用这些。这遗体不用处理,直接丢给警察收拾吧。” 村主只瞥了一眼丙手上的东西,吩咐道。 “明白。我安排人搬运。” “房间的打扫也拜托你了。” “是。” 丙答应后,村主就将散弹枪丢到脚下。 “这个也处理掉吧。” “明白。这个和……” 丙喊住就要离开的村主。 “松田浩子怎么处理?” 村主头也不回,边走边说道。 “像往常一样由我来处理,你不用担心。” 浩子心乱如麻,紧紧握着手机在并不宽敞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她回到家后就马上执行御门交代的事情。不过班上的花名册里并没记载刚转校来的真琴的联络方式。她只好打电话到楠濑步家,结果留言电话。听录音里的声音似乎是步的母亲,告知说她们一家人回老家了。 接着浩子就打电话给与步亲近的田端典子,试着询问步的手机号码。浩子在新年第三天突然打电话来问这事让典子很是疑惑,不过她还是将步的号码告诉浩子了。 这下浩子终于能打步的手机了,可对面却传出电讯公司的留言,说步不在服务区内。 浩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拨一次,但都没接通。步的老家这么偏远吗?步没希望联系上的话就只能联系真琴了,不过真琴跟谁比较熟呢?虽然浩子见过真琴跟步聊天,但她并不清楚真琴其他的交友状况。浩子在电话本上记下了步的电话,可她还是想不到该怎样才能得到有贺真琴的号码。 浩子沉思起接下来该怎么做,不过她什么都想不到,心里不禁焦急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她很担心单身赴会的御门。虽然他说过要自己忘了这一切,但这根本不可能做到。御门似乎已做好牺牲的觉悟了,不过正因这样,浩子才更不希望他死掉。 浩子还没有绝望。现在自己必须得主动出击,这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报警吗?可是,据御门说,警察都被山彦监视着。 浩子还是得设法跟与山彦能力相同的步或真琴联系上,取得她们的帮助。 浩子不知道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次,当她再一次折回时,她突然记起来。 啊,对了,班主任不是也知道真琴的联络方式么? 一开始就这么做的话就好办了,不过她之前一直都下意识地排除这个选项。不管怎样,那个班主任都是她以前最重要的人。分手之后她就没给他打过电话。现在打电话过去他会接吗?也许他会怕误解而不接电话。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矫情的时候了! 分手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现在浩子有着更重要的理由要去找那个人。 大概是因为一直紧紧握住吧,手机变得一片温暖。浩子从手机电话本里找出那个依旧念念不忘舍不得删除的号码。 在浩子正要按下拨号键的瞬间,她握着手机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 浩子环视了一下房间,仿佛第一次来到这里。她脸上刚才还挂着焦躁不安的表情,可现在却消失无踪,只余一脸的呆滞。 浩子摇摇晃晃地在房间中徘徊,找到一根狗绳,拿在手里。 第四话《傀儡子-前》完 第五话 傀儡子·后 傀儡子·后 序 庆介心中满怀成就感与期待。 只要将一滴清酒滴在澄清的水面上,立马就会醇香四溢,世界这东西或许也是如此,一件小事就能令世界骤然明朗。 每当有大卡车从屋后的公路驶过,天花板都会嘎嘎作响,发出不详的声音;老旧的榻榻米表面早已被摩擦到起毛;浓郁的花香呛得让人想吐;每到傍晚,夕阳红光都会从西边的窗户射入,令人莫名地心生不安。——从前这家里令他生厌的一切在现在看来甚至觉得可爱,这到底是为何? 庆介紧紧搂住坛子,来回地摩挲着坛子的表面。 轻轻一摇,坛子里母亲的脑袋也会随之咕噜咕噜地摇动。 将耳朵贴上去,还能听到母亲的肠子发出噗嗞噗嗞的声音。 再过段时间,内脏与脑袋腐化融合后,一切都会融为一体。 到那时候自己就将获得新的力量。 他听说自己的祖先是生活在社会边缘的化外之民。族里的女性在小时候就被头领买下,自懂事起就独自行走于山中,四处跳舞或是接待男性度日。她们并不是靠文艺表演,而是以巫女的身份靠诅咒或通灵维持生计。而守护神的制作方法也是自那时起在族中世代相传。 在坛子中放入刚取下的新鲜人头与内脏,再密闭起来放置在家中,死者的灵魂就会化作被称作“蛊”的守护神,守护自己。 母亲告诉他,古时候可以用人的尸体来制作守护神,但现代就不能如此残暴了,所以如果要制作的话,就得用猫或狗。 但说出这番话的母亲却没有遵守自己的话。庆介很久以前就知道,母亲放在壁橱深处的蛊坛子里装的既不是猫也不是狗。 母亲曾叮嘱过他,不能偷看坛子里的东西,不然蛊会失效。但他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就母亲的境遇和发生在自己周遭的不幸来看,蛊根本就没有真正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很想看一下到底是个怎样的家伙在守护母亲。虽然母亲叮嘱过会失效,但那东西怎么看都像早已失效了。 那天他终于忍不住揭开了封印,看到坛子里放的并不是猫狗的小头骨,那头骨明显是属于人类的。 早已干透,类似皮肉的物体变成如塑料般的污渍沾在头骨上。头骨尺寸有点大,应该是大人的,而且还是男性的头骨。 男性的话,会是谁呢?如果是不认识的人那未免太无趣了。庆介心想要是父亲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父亲,但如果这头骨真的是父亲的话,那绝对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他以前觉得父亲跟那些来家里的客人一样,只是个匆匆过客。然而,假如父亲像这样被母亲成了蛊的话,也就意味着父亲对母亲来说是特别的,父亲也一直陪伴在自己母子身边。 再者,他觉得父亲变成了鬼魂守护母亲是个十分美妙绝伦的故事。 母亲也几乎不会提及父亲的事,肯定是因为父亲不是什么好人。父亲生前没有守护母亲,如果他肯守护母亲的话,现在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母亲肯定是无论如何都希望父亲守护自己,所以才将父亲制成蛊。 因此,这一定就是父亲的头骨,这点毋庸置疑。换做自己肯定也会做出同样的行动。让喜欢的人永远守护自己是件很棒的事。 如果这是父亲,那就说明母亲是真心喜欢父亲。这是充满幸福的想象。 庆介很想向母亲确认此事,但那样会暴露自己擅自揭开封印的事,所以无法直接询问。之后的几天里,他都在害怕中度过。 不过,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一旦蛊因他擅自偷看而失效的话,母亲也还是会自己察觉到的吧。 然而,过了好久,母亲都好像没发现此事。如果真的有守护神守护母亲,蛊一消失母亲就该注意到了吧。 看来一切都如他猜测的那样,蛊根本就没履行职责。 父亲估计不仅在生前,就连死后都没有守护自己母子。这事实让庆介很是失望。 不管守护神存在与否,母子俩的生活都没任何改变。 黎明时分,母亲和客人一起回家,她会在玄关附近大声说话,在此期间庆介必须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或是到外面去。在没被客人抓住的时候,也不能就此放松。因为母亲总是喝得烂醉,必须由他来照料。 母亲做这行挣钱应该不少,可他们的生活依旧贫苦。有时他甚至还会收到偷客人钱的指示。有一次他不小心被客人发现,被狠狠地打了一顿。被打倒是没什么,但客人回去之后,母亲哭着道歉的表情却让他受不了。 那时他觉得自己和母亲是世上最凄惨的母子。 不管有没有守护神,这样的日子都不曾有丝毫改变。 母亲常说自己家族是侍奉神的山之巫女家族,所以生活比其他人苦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这份工作本来就是通过自己的身体来驱除客人身上的污秽,是一项神圣的仪式,所以自己过得苦一点,社会就会因此变得更美好一点。 虽然比起造福社会,庆介更乐于自己母子能获得回报,不过他感觉这想法本身很伟大很威风。 母亲有空时常会带他到那树林里散步。树林里有一座小庙,母亲说这里供奉的神跟她小时候住的地方的神社一样,所以每当来到这里,心情都会舒畅起来,因为自己正待在神的身边。母亲每次到最后都会嘀咕说,自己是巫女,所以希望哪天死后能静静地长眠于这种地方,说完还会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 每次散完步回家,浓郁得让人窒息的花香就会扑鼻而来。 母亲总是将店里用完花,或是客人送她的花装饰在家中。这并不是为了使人心情平静,而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掩盖房间里挥之不去的生活气息,蒙骗来客的鼻子。 庆介很讨厌这些花香。 随后他在学校上了料理课,知道花其实是性器官,就愈发讨厌那些花香了。 他总觉得鲜花披着美丽的外表,散发出甜美的芬芳,自豪地露出性器官引诱蜜蜂的姿态与母亲很相像。压在母亲身上的男人就跟钻入花中的蜜蜂一样。 之后,那个夜晚到来了。烂醉的母亲打来电话,让庆介去店里接她。这还是庆介第一次接到这种电话。他犹豫着走到母亲工作的店,店里的人看到来了个这么小的孩子都很吃惊,斥责母亲不能让小孩子在晚上独自外出。母亲说了句我总不能一个人回去吧,然后就哭了起来。 室外吹着彻骨的深冬寒风,当时路灯远比现在要稀少得多,母子俩一起走在黑暗中。 母亲喝醉了,穿着高跟鞋连路都走不直,所以就把鞋子脱掉,可还是还是走不了。结果只能靠在庆介的肩膀上。母亲还在庆介耳边低声说道: “谢谢庆介,我果然不能没有庆介呢” 声音甜美,充满魅惑,跟她取悦客人时的声音一样。庆介听到这声音后,顿感母亲已经无可救药了。 他劝母亲说去神明那里祈祷,醉得无法思考的母亲含糊地应了句。庆介无视母亲的话,撑着母亲的身体,将母亲带到以前去的那座小庙。 他在那里用母亲挎在肩上的包包的包带勒住母亲的脖子。 等母亲一动不动后,庆介回家用布包起厚刃尖菜刀绑在西裤里,双手抱着蛊坛子,回到小庙那里。庆介本以为已经杀死母亲了,不料母亲不知何时又接上了气,呕吐了一堆东西在地上。庆介用菜刀往她喉咙刺了一刀后,就开始制作蛊。 月明星稀的夜晚,蓝白色的月光将周围的景色映照得有如梦中世界。庆介就像切金枪鱼那样破开母亲的肚子,只见切口横截面的脂肪呈黄色,看起来甚是不洁。他本还以为那会是跟猪肉牛肉一样的白色。 大概是因为太过兴奋了,庆介沾满血与油脂的手多次手滑,切到自己的手指。他费了不少功夫才完成工作。那时温暖的尸体已经冷下来了。 庆介把放在坛子里的旧头骨丢到树林的暗处,取而代之将辛辛苦苦切断的母亲的脑袋和内脏放进去。血腥味中混杂着一股肥料似的气味,或许是塞在内脏里的排泄物从哪里漏出了。 庆介盖上盖子,俯视母亲似地站了起来,身后树木沙沙作响的声音在耳边喧嚣。 这样一来,母亲就再也不用做些作践自己事自我厌恶了,她再也不用随便喝酒,边哭边吐了,再没必要在客人回去后拼命地抱住儿子了。 庆介心中涌起一股神圣的感觉,从今往后,自己就是这一脉的代表人了,自己要母亲视作支撑,并引以为豪的山民的生活方式生存。自己再也不必做那些丢脸的行径了。自己要以那种不再受辱的方式生存。自己该付出的都已经付出了,之后就该讨回了。母亲其实也想讨回的吧,只是她实在太软弱了。那自己就必须得替母亲讨回,再也不会让人从自己母子身上夺走任何一样东西了。 要改变生活方式就得有一个新名字。庆介想了片刻后就决定了,他从母亲记事本上撕下一页写下名字,再附上留言然后塞到母亲大衣的口袋里。 母亲这具肉体就献给这座庙的神明吧。与母亲葬在一起的这张纸片肯定会成为契约的证明。母亲一直以来都在践踏自己的骄傲自食其苦,这种死法应该很适合她。 之后庆介一直劳作到黎明前,挖出一个深坑埋好母亲的遗体。在回家路上天就亮了,庆介躲开送报员回到家里。 房间一如既往的清贫,虽然厌恶的花香依旧扑鼻而来,但他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窗外鸟鸣阵阵。庆介浑身脏兮兮,被褥,家具,他碰过的所有地方都沾上了血与泥污。 他将密封的坛子放到房间的正中,在上面来回地摩挲了好久。 他感觉自己新的人生即将到来。 心中充满着期待,紧张与欢喜交杂,无可言喻的清爽感。 傀儡子·后 一 村主庆介来到外婆家,进行迟来的拜年。 外婆多纪年事已高,双脚不便,穿着厚得臃肿的毛衣坐在庆介以前送她的电动轮椅上。因为昨晚煤油炉出了故障,所以屋里异常寒冷。现在庆介来了才将炉子修好。 幸好只是装点火用的电池的部件金属劣化了,即便是外行的庆介也能轻易地修复。庆介按了三次点火开关后,放在金属网里面的筒状物体终于开始变红发热了。 “该换个新的了吧。记得这东西在我小时候就开始用了吧。” 庆介确认能点火后,转身对多纪说道,多纪顿时露出不悦的神色。 “这不还能用么。我不喜欢什么东西都马上换新的。” 屋内的陈设大概反映了她的想法,放着很多旧东西,洗衣机还是双层式的,玄关处还装着圆盘拨号电话。而且家里高低台阶较多,难得买给她的电动轮椅也无法充分发挥作用。 多纪身体已经行动不便了,庆介也曾劝她换掉这些使用费力的家具,改装无障碍设施,或者给她找一处有专人照料的优良养老设施,但都被多纪顽固地拒绝了。就连自治团体看护员每周来探望一次都会令她感到不快。 明明已经时日无多了,却还要扔掉那些带有深深回忆的家具,要自己在一堆陌生的家具的包围下生活在陌生的家中,实在是无法接受。而且自己也不想给人添麻烦。多纪用这些理由把与庆介同居的提议也否决了。 “可是,这样一来,万一你发生什么事故的话,我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庆介翻动着放在炉上的煎饼,如此说道。 “那就当那是我的命运。” 多纪无动于衷地回答说,那张皱巴巴的脸让她看起来比实际还老。 庆介叹息一声,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 “那我搬过来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 “没,我想我也该退隐了。” 庆介说完就把炉子中央快要烤焦的饼移到旁边去。 “我已经没热情了。借出去的债都已经讨回了。不管再做什么都会感觉无聊透顶。最重要的是,我发现像这样待在舒适的地方悠闲地烤饼的生活更快乐。” 庆介将烤好的饼沾了下小碟上的酱油,卷住海苔放到碟子上。多纪坐在轮椅上无言地伸出手。 “小心烫。还有,以防被噎着,最好还是别吃饼这类东西。不过,吃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是吧?” 多纪没有回答,咬了口饼,慢慢地咀嚼起来。 饼一个接一个地烤好,庆介也不再说话,专心卷饼。他将所有饼都做成海苔卷,放到碟子上后,擦了擦被炉子热得大汗淋漓的后颈,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要喝甜酒吗?” “不用了。还有茶。” 多纪说着拿起庆介之前泡的茶,茶已经变凉了。 “不过,试着过些稍微好点的生活怎么样?这次幸好我来了,不然炉子都点不着了不是么。只要你想要,不管什么我都找来给你。让自己的外婆孤独终老实在太悲哀了。” “我不需要人照顾。你是你,我是我。” 多纪看着旁边一直开着的电视,如是说道。 那电视也有好些年头了,调频是转盘式的,画面的显色也不正常了。 “你到现在都还在意我杀掉母亲的事吗?不过,我杀掉她也无可厚非啊。那个人总是作践自己,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我不想变成那样。” “跟这事没关系。你是你,我是我,仅此而已。” 多纪说完,喝了口茶。庆介一脸困扰地叹了口气。 “对了,你收养的那个丙寅年的孩子怎么样了?” 多纪像是突然想起似地问道。 “还很精神。” “还精神么,那就好。已经很多年了吧。” “相遇那年是千禧年,到今年已经九年了吧。” “是么。那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啊。” “你很关心她?” “有点吧。上了年纪就喜欢关心些杂事。” 之后两人默然不语地看着电视,庆介把茶喝完后站了起来。 “那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下次有空再过来。” 多纪叫住正要回去的庆介。 “对了,有件事忘说了。” “什么事?” “你好像时不时让人蛊附身到我周围的人身上做些什么啊,能别再那样吗?” 多纪盯着电视,头也不回地说道。 “可是,我离你这么远,平时又没法派人放哨,而且如果不时不时调整的话……” “如果你说这是为我而做的话,都是多余的担心。还是说,你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的?” 被老太太这么一说,庆介也无法再反驳什么,只好无奈地答应,离开房间。 一走出玄关,本地特有的强风就吹袭而来。一个娇小少女正站在强风中等着他,一头黑发随风飘舞。 “你特意来等我的?” 庆介有点意外地盯着对方。 娃娃头少女穿着大衣,戴着手套,脸上还蒙着一只大口罩——正是丙。 “您是来给老太太拜年的吗?” 丙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用与其外表不符的措辞问道,口齿不清的声音倒是与外表相符。 “拿她没办法啊。还是老样子。对了,她还说别老对她身边的人出手。还是那么老顽固。” “您打算怎么办?” “听她的话,暂时先在远处监视情况吧。不过,也不能完全放着不管。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庆介从口袋里拿出遥控车钥匙,向着停在大门旁边的车子按下解锁按钮,打开驾驶座的车门。 “上车吧。站着说话太冷了。” “能跟您同乘吗?” 丙有点意外地回问道。 “嗯,在车上向我报告吧。” 庆介说完就钻进了驾驶座。 透过汽车前窗能看到天空铅云低垂。看这天色,很快就要下雪了吧。 丙本想打开后排车门,结果庆介命令她坐到副驾驶座。于是她只好动作有点紧张地打开车门,客客气气地坐到副驾驶座上。庆介看到她系上安全带后就发动了汽车。 庆介很少开车,偶尔开车也是为了转换心情独自兜风,不会让其他人作陪。所以丙虽然跟随庆介已久,但此前几乎没试过像这样单独坐上他开的车。大概是出于这原因,丙坐上车后就一直绷紧身子,沉默不语。 她过了好久都一言不发。 “你开始报告吧。” 庆介忍不住催促道。 “是,是。” 丙总算开口说话了。 庆介之前拜托她调查前天松田浩子想要联系的人。 那天与御门分别后回到家的浩子应该明白自己正处于极其危险的状况中。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有想要联系的人。庆介对浩子施术后,在她的手机上找到了拨出记录。 按理来说她应该联系警察的,但记录上的并非报警号码。庆介推测她应该是从御门那里收到指示了。因为御门深知就算报警也没用,而且说不定御门还知道些什么特别的情报。 “名字出现在记录上的楠濑步,有贺真琴都是松田浩子的同班。为了询问楠濑步的号码而联系的田端典子也是同班同学。” 丙使用庆介给她的几个人蛊部下,调查出了以下的情报: 首先是楠濑步,家境平凡,父亲是骨干企业的员工,母亲是家庭主妇,父母恋爱结婚。楠濑步本人小时候身体弱到请假已成家常便饭,不过现在身体已经好转了。她学习成绩中等,大概因为身体本来就虚弱,所以她运动方面不怎么在行,中等偏下。就现在调查阶段取得的情报,看不出任何显眼的地方。 步父亲的老家在高知县,浩子打电话时他们一家回老家探亲了,步当时应该是手机没电了。 接下来是有贺真琴,父母都在上班。父亲是司法代书,母亲在制衣厂上班。父母是青梅竹马,都就读于本地重点高中,毕业后两人私奔到东京,结婚。之后父亲为了考取司法代书资格而去上学,一家人生活变得很艰苦,只好将女儿真琴寄养在老家。真琴直到初中都跟外婆一起生活,外婆过世后父母才将她接回来。随后真琴转学到久里宫女子高中,开始独居生活,直至现在。 根据本地人的说法,真琴母亲的娘家一直被村民视作“持管者”,遭到疏远。这事甚至导致她的父母要私奔。女儿真琴也从小就常做出些奇怪的举动,父母因此带着她四处进行各种治疗,但都没有效果。高中甚至还传出她“恶魔附体”的传闻,导致她无法正常上学,才转学到现在的学校。 真琴成绩优秀,没有偏科,各门成绩平均。 丙解释说,自己为了调查真琴的老家和以前的学校,还跑到真琴所在的小镇去了,今天之所以在这时候直接找庆介,是因为正好调查完要回去。 “我想这总比打电话去打扰您和老太太家人团聚要好,不过好像反而给您添麻烦了?” 丙战战兢兢地问道,庆介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没关系”。 “原来如此,恶魔附体啊。另一个叫楠濑的女孩子也大概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吧。她们跟松田浩子的关系好到能谈这种事?还是说,她们果然跟御门有关系?” “抱歉,我还没找到能断定她们跟御门有关系的情报。” 丙诚惭愧地回答道。 如果那个名叫有贺真琴的少女如风评所说是“持管者”或者“恶魔附体”的话,事情的发展将会变得与此前大不相同。 “您打算怎么做?要马上解决她们吗?” “不必,先观察一下情况。御门信赖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我很有兴趣。毕竟他就那样死掉了。难得我把他招呼到家里,还想跟他聊一下呢,真是让人痛心。所以,至少让我看一下他想做的事吧。” 庆介耸了耸肩。 “明白了。那在医院的松田浩子要怎么处理?” 丙继续问道。 那天松田浩子没死成。 庆介用以往对付警察的手段操纵浩子自杀,但浩子刚上吊她母亲就回来了。 庆介不喜欢无差别杀人,碰到这种情况只好暂时撤退,然后事情就一直搁置到现在。 “暂时不用管。她现在这状况,随时都能处理掉。” 据说浩子因为这次事故留下了后遗症,话都说不好。庆介不知道这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她也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 不过,庆介也很想看一下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少女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她在和御门对话时表现得相当勇敢,这在见惯警察软弱反应的庆介眼里很是新鲜。 而且就算她对身边的人泄露了情报,到时候只要连同知情的人也一起处理掉就行了。有理由的话就不算“无差别杀人”了,没有偏离庆介的喜好。 “这种娱乐活动得留下来。我无聊得都快疯了。人生果然不能没有欢乐啊。虽然只是这么一份小小的欢乐。” 庆介叹息一声。 “我的大欢乐到底哪里去了?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丙没有接口,只是静静地坐着。庆介一脸无趣地哼了声。 车子开过etc大门,驶入高速路。正如庆介担心的那样,开始有雪花零星飘落了。如同尘埃般的小雪片混杂在寒风中,吹到了挡风玻璃上,化作水滴。(etc:电子道路收费系统) “对了,母亲的遗体怎么样了?” 庆介问起御门藏起来的遗体。 “还在搜索。” “首先得把这件事解决了。再多派一些蛊去搜索吧。” “可是,这样的话负责警戒的蛊数就要减少,我觉得这样很危险……” 丙不安地说道。 “不要紧。反正我已经打算收缩事务了。” 庆介微微一笑。 “我决定了,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就搬家。在外婆家附近过些悠闲的生活。” 丙闻言,忍不住看向庆介。 “我对未来的事已经完全失去兴趣和热情了。这一切都太乏味了。我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生在一个如此无趣的地方,想死的心都有了。全是一群蝼蚁。” 庆介突然激动地拍了下方向盘。 但丙无法理解他这番话的含义。 “听不懂的话就算了。” 庆介冷冷地说道。 “总之,事情结束后就搬家。那座房子也处理掉吧。到那时候坛子也清理掉,调整一下蛊的数量。虽然感觉有些浪费,但我已经不需要那么多的蛊了,因为我已经没有想要的东西,也没有想操纵的人了。” 沾在挡风玻璃上的水滴渐增,庆介开动雨刷刷了几下后再关掉。 可以看到前方东京上空也积着厚厚的乌云。 “您真的打算退隐啊。” 丙嘟哝了一句。 “没错。那时候你的工作也结束了。你有什么事想做的话,我帮你安排一下吧。毕竟到现在为止,你也帮了我不少忙。” “不用了,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是,只有一个……” 丙犹豫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 “如果你不再做蛊术师的话,那时候……” “你的心意还是没变啊。” 不等丙说完,庆介就开口说道。 “我还记得那个约定。明白了。等全部结束后我就将你制成蛊吧。最后完成这件事后,我就退隐。” “感激不尽。” 丙放下心中大石似地叹了口气。 “我完全无法理解,你为什么想要这样。只有人才算活着不是么。” 庆介皱起眉头,但丙只是一面满足地沉默不语。 两人话题已尽,沉默支配着车内。车子驶入平缓的弯道,空调吹出的暖气流温暖着两人的身体。 没多久,坐在副驾驶座的丙就开始打盹了。 “困了吧?” 庆介问道。 “没,没有。” 丙慌忙否定,但庆介没有理会。 “困了的话就睡吧。” “……抱歉。” 丙一脸抱歉地应了声,也没调节座椅,直接将身子靠在车门上,很快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庆介瞥了眼她的睡脸。 丙的身体,手脚娇小得就像小学低年级的小女孩。 和她相遇已经快九年了,她的身体还是没有半点变化。 傀儡子·后 二 田端典子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眺望着窗外。 雪从前天就开始下了,地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把校园染得一片雪白。这城镇每年只会下一两次这么大的雪,本来见惯的景色在此时看来会有别样的感觉。 久里宫女子高中的第三学期将从今天开始。 学生们开完开学典礼后回到教室,相熟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话题大都是寒假的事和松田浩子的事。 担任班长的学生今天缺席了,她的座位一直空着。学习用功的浩子会缺席本身就是难得一见的事,但她这次缺席的理由更让人意外。据说是自杀未遂入院。 班里的人从早上就始终在讨论这件事。 坐在典子前面的女生正大声地聊着有关这件事的传闻。 “听说是被年纪大过她的男朋友甩了,所以才上吊。平时看来那么老实的一个人,真是不敢置信啊?。” 典子不知道那女生用滑稽可笑的口吻讲述的恋爱故事是否属实,但自杀未遂看来是确有其事。有些学生在办公室听到老师们也在讨论这话题。 松田浩子意图自杀,虽然在危急时刻捡回一命,但却留下了后遗症,脑子出问题了。 据说她失去了记忆,手脚麻痹,口齿不清,连话都无法好好说。老师们还说,她基本恢复无望,好像打算就此退学。 典子觉得老师应该不是凭臆测说出这些话的。她的确听说过,上吊后血液会停止流向大脑,即使活过来有时也会发生各种并发症。那个可靠的班长如果真的变成这副样子,还真叫人心酸。 不过,这其中有件事让典子无法释怀。 在新年刚过的一月三号,她突然收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对方正是松田浩子。意料之外的来电让典子一阵不安,浩子向她询问了步的手机号。 典子问及为何非得要步的电话时,浩子回答得含糊其辞。 那时典子没有多想,但现在得知浩子入院的事后,顿时感觉浩子当时急迫焦躁的态度应该有着什么特别的内情。 她要步的号码干嘛? 典子虽然想直接问步本人,但步却不在。步今天也一声不吭地缺席了,不过她的缺席隐没在了浩子新闻的阴影中,没有成为话题。 听说步在乡下捣年糕时不小心患上了流感,回来后马上就卧床不起了。 步真的病倒时治疗已经迟了,昨天典子打电话去她家时,家里人说她情况还没好转。所以自新年那天之后,典子就没见过步。虽然期间通过几次电话,但那时候典子根本没料到浩子会出这种事,所以也没特别问起。 浩子到底想跟步说些什么呢?而步知道浩子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吧? 现在马上联络步,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但典子不知道对病重的步说如此重大的事会给步带来怎样的影响。不,那个爱管闲事的步就算没得病,在知道浩子如今的状况后又会怎样做呢? 正因跟步相识已久,所以典子轻易就能想象出步的行动。 典子继续眺望着窗外的白雪,轻叹一声。 “你好,田端同学。” 在典子陷入沉思时,旁边有人冲她打了个招呼。典子转过头,只见真琴站在身旁。 “楠濑同学的身体还相当糟糕吗?” 看来真琴注意到步缺席了,典子把昨天电话里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步的身体虽然好转了一点,但还不算痊愈,她打算一直在家休养到病完全康复为止。 典子说完后,真琴仍呆站在原。真琴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典子看她现在的样子好像有点困扰。 “有什么困难吗?” “没,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一问之下,才知道真琴真的执行了在圣诞节提出的那个和步一起练习做料理的计划,她还和步约好在新学期做出同种糕点来比试一下。今天真琴把自己做糕点带来了,可步本人却缺席,结果真琴的糕点白带了。 “本来应该在昨天问下她来不来的,不过想起这事时已经很晚了……” “这可真是灾难啊。” 典子说着就观察起了真琴的神色。她本以为关于浩子与步的关系,或许真琴会知道些什么,但看样子不像。 就算随便猜测也无济于事。 典子在心中叹息一声,转换了一下心情。 “那,我来试下味吧。” 真琴脸上顿时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拿出来吧,你做了什么?” 真琴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一打开盖子,就看到切好了的苹果派,还冒出甜美的香气。 “好漂亮。这真的是你亲自做的?” 苹果派的卖相好得让人怀疑是不是从店里买来的,不过真琴说的的确确是她自己做的。而且,这苹果派好像连饼底都不是用速冻的,而是用小麦粉做成的。 真琴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说,自己只是按订购的菜谱上所写的那样去做而已。看来她想都没想就依着相当专业的食谱给做出来了。 苹果皮的味道也没有辜负外表所带来的期待,典子吃惊的同时也赞不绝口。但真琴却一脸不知所措,再三重申自己是初学者,所以只是按照菜谱上所写的来做而已。 她的态度反而让典子愣住了。 “你这人还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很出色呢。我觉得你能做到这种程度,步那丫头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典子说着伸手捏起第二块苹果派,真琴脸上不禁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典子看到她的反应后有点后悔了,或许自己说了些多余的话。 典子看到真琴一脸无趣地开始收拾盒子,突然萌生跟真琴商量的念头。 “真琴,能听我讲件事吗?” “什么事?” “怎么说呢……” 典子压低声音,对真琴说了松田浩子在一月三号给她打电话的事。 “这事有点不对劲吧?因为,平时松田跟步根本就没有半点来往。她还要找我问电话号码,就说明她们俩关系并不亲密吧。之后就听说松田自杀未遂……我有点担心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等楠濑好起来,来上学的时候再问一下怎么样?” “可是,如果是急事的话,又该怎么办?” 典子露出为难的表情。 “就算是紧急事件,现在楠濑也还卧病在床,什么都做不来不是么?” 真琴条理清晰地回答道。 “话虽如此……” 浩子打电话来时那走投无路的语气在典子脑海里挥之不去。 即使将那语气理解为源于班上谣传的那个恋爱故事,浩子也没理由去找步。 难道步也跟这起恋爱纠纷有关?自己就一直在步的身边,可一点都没察觉步有卷入恋爱纠纷的迹象。典子强烈地意识到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在这种情况下,真的不用马上通知步吗?不会演变成无可挽回的事态吧? 典子说出自己的意见后,真琴也陷入了沉思中。 这时,班主任吉行走进教室,两人只好各自回席。 今天学校决定不上课,开个简单的班会就可以放学了。 吉行脸色平时就看着不大健康,现在还明显多了几分憔悴。他病怏怏似地走上讲台说了些事务性事项。话音刚落,班上的人都纷纷询问浩子的情况。但吉行前言不搭后语地敷衍了几句后,就逃也似地走出了教室。 平时总是面带讽刺对学生板着脸的吉行居然会露出这么一副软弱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可疑,这又给班上的谣言添了一笔。 放学后,典子还没想到该怎么对步提这件事。 最后只能按真琴所说,等步病好来学校时再跟她说,在典子如此想着,缓缓穿上大衣时,真琴再次走过向她搭话。 真琴不知为何面带微笑,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我们现在就去松田同学住院的医院探病吧。” 真琴向吃惊的典子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的确,如果说浩子的电话是偶然的话,打来的时机也太不自然了。浩子很有可能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才会联络步。 但步现在卧病在床,那么直接去问浩子不就好了。 “班上传的都是些胡乱猜测的谣言,一点意思都没。” 真琴保持着特有的微笑,如此说道。 “可,可是,你打算用怎样的理由去探望松田同学?” 典子反问道。 “同班同学去探病,有什么不妥的吗?” 真琴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有什么疑问的吗。 突如其来的提议把典子吓了一跳,但典子同样也很在意事情的状况,最后决定两人一起去探望浩子。 两人先是打了个电话到松田浩子家打听医院的所在,结果没人接。 “那直接去医院吧。” 真琴脸上不见一丝迷茫。 “你知道医院在哪儿?” “这种事逐一调查一下就行了。医院本来就不多。” 真琴满不在乎地说道。 她们在地图上找出松田浩子家的所在,再按距离顺序选出较近的急救指定医院。用救护车送院的话,去的医院应该不远。符合现实运送距离的医院只有三家。浩子大概就在其中一家。 两人决定先去其中最大的一家医院。到那里的交通也很方便,在学校前的公交站坐车就能到达。 两人撑着伞在雪中等公交,但过了好久公交都没来。 “因为下雪晚点了吧。” 典子搓着手,吐着白汽,如此说道。 “或许吧。” 真琴点了点头,她脖子上围着厚而松软看似很温暖的围巾,连下巴都遮住了。 “真是的,人都冻僵了。早知道这样就该穿些更正式的防寒衣物……” 在典子开始抱怨时,身后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转身一看,原来是积雪从屋顶掉落到地上摔碎了。 “好可怕。要是掉头上就糟糕了。” 典子耸了耸肩。 “这镇上还会下这么大的学啊。” 真琴重新转向前方,如此问道。 “不过这种大雪不多。一年最多也就一两次。” 大概是一直站着不动感觉冷吧,两人时而摇晃身子,时而伸手捂热冻僵的耳朵。 虽然还是上午,但天空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乌云,显得有点暗。与之相对,地面银装素裹,白雪反射使地面显得异常明亮。天地亮度逆转的景色让典子感觉很不协调。 “记得小时候一下雪我就会欢呼雀跃。不过,太冷的话还是饶了我吧。” 典子皱起眉头,冲旁边的真琴问道。 “你以前住的地方经常下雪吧?” “是啊。一到冬天就会一直积雪。” “气温也很低吧。会很难受?” “是啊。不过很快就会习惯的了。” “也是呢。我也已经习惯你这种爱理不理的回答方式了。” 典子苦笑了一下,真琴一脸疑惑地紧颦秀眉。 在她们聊天时,打着车灯的公交总算来了。两人上车后并排坐到车后部的空座位上。 大概坐个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目标医院了吧,希望能在那里找到松田浩子。在寒冷中四处奔波比想象中的要麻烦。 在典子如此想着的时候,公交到达了医院门前。 大概是季节原因,医院里混杂了不少戴着大口罩的人。 看来暖气加热的空气中混有大量的病毒细菌,典子不禁有点害怕。 “我们也买个口罩吧?” 典子回过头,只见真琴正紧紧握住胸前的药丸盒把盒盖打开。 “你在干嘛?” “我要用马克。” “为什么?” “最近人命常在说个人隐私什么的,听说就算直接去问医院的人他们也不会说。” 所以才让管狐附身到别人身上去调查。 “居然能这样,好厉害啊,可以做侦探了。” 典子呆然地说道。 “这个不错,考略作为将来的职业选择之一。” 听真琴回答的语气根本搞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接着真琴抬头盯着空中,叽叽咕咕地嘀咕起来。 典子听说真琴养着一只类似狐狸的生物,看来那东西甚至还能飞天说话。记得步也时不时会跟那东西说话,现在真琴应该在跟它对话吧。 和步相处已久的典子并未露出奇异的神色。但不管看多少遍,这一幕都依旧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她本以为步是特别的,压根没想到还有一个跟步类似的人。真没料到世上还会有这样的人。 这么说来,前段时间见到的那个自称御门的人也曾对此发表过意见。 记得他说自己是那些曾四处漂泊的人的子孙,或许跟步和真琴她们有些渊源。他还指摘说,那些使役附身灵体的人看似是自己在使役,其实本人的心已经被附身灵体侵蚀了。 他说了一大堆波澜壮阔的故事,像历史不为人知的一面,隐藏的民俗之类,虽然典子听着确实觉得很扫兴,但她对这方面的实际情况一无所知,所以也无法随便否定。 而且,即使抛开祖先这事不谈,她也曾听步说过,使役者不是凭空就能使役的。使役者如果没有一颗带有恨意的心根本无法饲养犬神。 这种现象到底是怎样引起的呢,虽然最近很少提及这话题,但以前典子经常跟步一起讨论。记得两人还曾为了让典子也能看到步才能看见的野分,努力了半天。结果典子还是既看不到,也感觉不到,这让步大受打击。 自那之后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能出现一个能看到同样事物的真琴真是太好了。或许,对步来说,自己的使命也快结束了吧。 ——真是的辛苦了好长一段时间啊。 典子悄悄叹了口气,真琴大概跟马克聊完了吧,转身看向典子。 “在这里稍等一下,很快就能知道松田同学在不在了。” 真琴说完,微微一笑。 马克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松田浩子了。 它飞走后没多久,真琴突然回头看向典子,喜形于色地说道。 “看来不用去找其他医院了。” 浩子就在这家医院。据说住在普通病栋的单间。 敲门后,浩子的母亲走了出来。突如其来的访客令她很是吃惊,不过典子一说浩子在一月三号打过电话来,自己很担心后,浩子母亲就反而感谢她们特意来探望。 母亲说浩子引起的事件情况依旧不明,所以她也很需要情报。 话虽如此,可典子她们能提供的情报仅有打电话这件事而已。于是典子提出希望跟浩子本人见面聊一聊,母亲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就算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聊。” 母亲以保密为条件,对典子她们说明了一下事情的大概。 母亲的话与班上的谣言基本一致。 在正月回老家是松田家的惯例,但今年浩子说自己病了,拒绝回老家。可她的脸色看起来一点不像病了,母亲虽然觉得可疑,但想到女儿在数个月前就一直情绪低落,而且又正值叛逆期,于是就听信了她的说辞,将她留在了家里。结果这做法是错误的。 母亲即使身在老家也满心牵挂着浩子的事,于是改变了预定行程,自己先回家了。刚到家就碰上了浩子上吊。 “她在和室房间的门梁挂上绳子……上吊。” 母亲慌忙将浩子从绳索上解救下来,但浩子已经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了。母亲马上叫了救护车。幸好浩子刚上吊就被救下来,而且绳索也移位了,她虽留住一命,但却失去了意识。 浩子刚醒过来时,支离破碎地重复说着些含糊的话,即使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她的手也依旧没知觉,还丧失了一部分记忆。虽然可以对话,但却很难打听到情报。 “一开始,她甚至不认得我是妈妈。还问我是谁。” 这好像是对浩子母亲最大的打击,她消沉地垂下了头。 浩子本人记不起自杀的原因,也没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虽然母亲搜索房间后找出了一些信件,但担心会触及浩子的心伤,所以还没跟她提及。因为信上写着某个男性的名字,所以母亲去找那个男人了,但男人说并未发生什么能引起浩子自杀的事件。 “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典子好奇地问道,但母亲没有回答,而是说如果说出来伤害到他本人就不好了。 典子对那个男人的身份也没好奇到这份上,于是转而提出先跟浩子见面谈一谈。母亲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母亲随即将两人带进房间。房间里面有一张病床,坐在病床上的浩子回过头来,眼中顿时浮现出吃惊的神色。 两人打了个招呼后,真琴就请浩子的母亲先出去。浩子母亲一脸惊讶,但真琴解释说有些事也许很难在父母面前开口后,母亲就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真琴无论如何都不想无关人士在场是有理由的,她预感到谈话的内容会涉及到步的犬神。 如果猜测没错的话,不相熟的浩子会打电话给步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比步被卷进恋爱纠纷的假设更容易解释得通。 “我们突然来访,或许会让你很吃惊。不过之前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 浩子没等典子说完,就激动得尖声大喊起来。 “啊,真的来了!简直就像梦一般的奇迹……” 浩子盯着真琴,眼泪都冒出来了。 浩子出乎意料的反应让两人心生疑惑,哑口无言。 “有贺,我一直在想该怎样才能告诉你和楠濑。可我无论怎样都找不到联络你们俩的方法……结果你们居然这么快就来见我了。啊,该怎么说才好呢……是田端同学带你来的吗?真的太感谢了……” 浩子说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找我和楠濑,这果然……” 真琴嘀咕道,典子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松田同学,你被卷入了什么奇异的事件中吗?” 听到真琴询问,浩子点了点头说道: “嗯嗯,没错。那真的是一件十分奇妙,而又可怕的事情……我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又无法对其他人诉说,在这种时候又听说我上吊了……我真的好害怕。” 浩子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或许我们现在也正被人监视着。” 她脸上浮现出了恐惧的神色。 典子一脸诧异地看向真琴,看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后,说道: “可以的话,能对我们说一下详情吗?” “求之不得!于是,那个……” 浩子视线落到典子身上,一脸抱歉地说道: “……田端同学或许还是出去一下为好。难得你来探望我,还接了我的电话,但很抱歉,这件事真的……” “没关系。我在外面等着。” 典子自己如此说道。 “抱歉了,不过要对我妈妈……” “明白了。刚才听到的话我不会说的。” 听到典子的承诺后,浩子总算安心地叹了口气。 典子离开后,房间内就只剩浩子和真琴了。 “那你就说一下吧。我能先坐下吗?” “请。” 听到浩子答应后,真琴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解开围巾叠到膝盖上。房间内的暖气效果不错,真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出汗了。 “从哪里开始说好呢……啊,对了。在此之前……” 浩子眼神不安地盯着真琴的脸。 “这件事对有贺同学来说是很危险的。所以,如果你不愿意涉险的话,就现在……” “不用担心我。” 真琴平静地打断了浩子的话。 “我不要紧的。看你这样子,现实情况跟你母亲所说的大不相同吧。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失忆了。” 浩子点了点头。 “……我撒谎了。因为我想,如果山彦知道我还有记忆的话,肯定会寻来的……” “山彦,吗?” 浩子再次点头,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之后在我正要按御门先生所说,联络你们俩其中之一时,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在医院了,还被告知自己上吊了。” 浩子一想起那时候的心情,脸色都发白了。 那时浩子说话支离破碎的,结果医生将其诊断为上吊的后遗症,出现了记忆障碍。浩子利用医生的误诊,假装失忆,想着有机会碰到真琴或步时再向她们全盘托出。 “如果山彦知道我记得全部事情的话,肯定又会让我自杀的。” 事情似乎已经全部讲完,浩子闭上了嘴。 真琴一时间无法做出回答。 她无法马上相信这太过超乎想象的事,但浩子口中的御门的形象也的确与平安夜那天她们在街上遇到的御门相符。正是因为他在独自追查警方已经放弃的犯人,所以在她们将御门带到警察局时,警察才会对他表现出奇妙的关心吧。 “这就是我现在的状况。把你卷进来真的万分抱歉……” 真琴沉默了,浩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 “你相信我吗?” 浩子脸上充满不安与紧张。 “你说的确实很突然。” 真琴平静地回答道。 “从学校挖出尸体,不为人知的疯狂杀人魔,而且还能使用神秘的法术。……一般想来,都只会认为是你因事故后遗症导致精神错乱了。” 浩子闻言正要低下头。 “不过,我相信你。” 真琴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也是那种不被世人公认的人。如果连我都不相信的话,你一个人会很困扰的吧?” 真琴顿了顿,认真地补充道。 “……还有,你就不必对另一个想要联络的人说这件事了。” 真琴说完,微微一笑。 “于是,你想要我帮什么忙?” 浩子一脸感动地凝视真琴的脸,接着伸手捂住眼睛。 “太好了。这太突然了,该怎么办……” 浩子大概是安下心了吧,在病房中放声痛哭起来。 傀儡子·后 三 真琴和浩子两人在病房里独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 典子陪着浩子母亲一起站在走廊上,她已经开始感到饿了。 ——早知道要等这么久,先问真琴要些吃剩的苹果派就好了。 典子想着,叹了口气。 直至刚才浩子母亲还在拉着典子一个劲地质问,但典子的回答全都支支吾吾,敷衍了事。所以现在浩子母亲已经放弃追问,无所事事地在走廊上踱来踱去。她脸上还带着倦容,大概是担心到不得了。典子虽然很理解她的心情,却也无能为力。 她们俩在病房里谈些什么呢?一开始还能听到房间里传出吵闹的声音,但现在已经安静下来了。 典子现在才想起,真琴也是个相当冒失的家伙,丝毫不亚于步。看浩子的态度,事情绝不简单,肯定有什么特别状况。但愿真琴没有轻率地一头扎进麻烦之中。 典子想到这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窗外雪依旧在下。无所事事的典子正心不在焉地眺望着飘舞的雪花,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招呼声。 “呀啊。” 典子闻声转身,只见浩子母亲正冲自己露出不羁的笑容。 “雪有这么稀罕吗?” 浩子母亲的神情和语气明显与刚才不一样,典子不禁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来,我还是第一次和你直接对话吧。我是马克哦,马克。你应该认识我吧。” 对方说完,嘴角上扬起。 “你是马克……” 典子心想,它是真琴使役的管狐吧。虽然她听说过马克,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马克实际附身到别人身上,不禁感觉一阵毛骨悚然。野分附身在步身上的情景她也曾见过几次,但那只是像狗一样乱吠乱跑而已,像现在这样开口说话的还是第一次见。 即使同为附身,差别也相当大。 “接下来小姐就要和那个小姑娘一起出来了。小姐不想让这大妈看到那情景,于是就让我附身到大妈身上掩其耳目。真是的,又让我做些无聊事。” 马克苦笑一声后,敲响了房门。 “小姐,准备妥当了。” 随后房门打开,真琴和穿着便服的浩子走了出来。 浩子走路有点蹒跚,真琴在一旁挽住她的手臂支撑着她。 真琴用眼神冲傻站在原地的典子打了个招呼。 “很抱歉,因为事情紧急,所以现在我要和松田同学一起行动。” 她说话时脸上一如往常地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啊,一起?擅自出院不要紧?” 典子慌忙问道。 “对不起。我也知道擅自溜走很不好,但现在已经没时间磨蹭了。” 浩子回答道。 “不,我不是说这个,你的身体……” “之后的事马克会给你解释的。我们先走了。” 真琴说完两人就匆匆忙忙地小跑而去。 被留下来的典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呆站在原地。 “啊呀呀。” 马克借着浩子母亲的身体,脚步虚浮地走进病房。 “她,她们那是要做什么?” 典子追进病房,如此问道。 “正如你所见,小姐又被卷进麻烦中了。” 马克说着就爬上了浩子躺过床。 典子走近过去想要质问,结果发现病床桌上放着一张纸条,上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字。 “突然想起一件急事,稍微出去一下。浩子。” 这是浩子给母亲的留言吧。 “这大妈在床上醒来时,看到这纸条后就会陷入混乱,多少会误以为今天发生的事是做梦吧,小姐似乎是这么想的。亏她能想出这种小把戏。” 马克躺在床上如此解释道。 “我也该离开这身体了。你快出去吧。还有,今天发生的事记得保密。对步也不能说。” 马克挥了挥手,赶浩子离开。 “这可不行。我还没搞清状况呢。” 典子可没这么好打发,就这样离开也太莫名其妙了。 “你知道这些就够了。小姐吩咐过不能告诉你详情。” “为什么?” “听我说,这次的对手相当危险。我也听到她们的对话了,对方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家伙。” 马克说完一脸高兴地笑了起来。那轻浮的态度让典子皱起了眉头。 “……所以,你就忘了今天的事,老老实实地待着吧。我告诉过你了哦。我可告诉过你了哦!好,赶紧离开吧。我也得赶紧离开这身体追上小姐了。” “可是……” “你就算知道也什么忙都帮不上吧?快点出去。要是在你妨碍我的时候小姐被干掉了怎么办?” 马克说到最后已经生气了,所以典子没再多说什么离开了房间。 典子走出医院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公交车站。寒风轻起,即使撑着伞也依旧有冰冷的雪花沾在脸上融化开来。 那俩人急急忙忙的,到底要去哪儿,做什么呢? 来到这里才被排挤在外,一点都不有趣。 真琴和浩子乘上的士,驶往警察觉。 浩子从刚才起就坐立不安,一声不吭地咬着指甲。她的手在不住地颤抖,到底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事故的后遗症呢。 ——不,那是因为她在紧张。 对必须得确认那件事感到紧张。 浩子最先在意的是御门的安危,于是真琴提议,直接去问警察最迅速。 假如御门还活着,他很有可能会联络警察。而且据说山彦总是将尸体交给警察处理,所以即使出现了最坏的情况,也或许能从警察那里得到消息。真琴大概是根据这些理由做出判断的吧。 从真琴一本正经地说出“尸体”二字时起,浩子就一直抖个不停。她也肯定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一想到之后就要对此进行确认,就不禁紧张起来,尤甚于去看考试成绩时。 同时,真琴也在想着别的事情。 离开医院后,她马上就打电话给警察局。一开始接电话的人根本不愿搭理她,但她说出“山彦”“御门”俩名字,再做解释后,马上就换人接电话了。 对方是个声音低沉的男性,虽然没听到他的官职,但他说话语气架子十足。 “我们在调查御门智德先生的消息。” 真琴如此说道,对方考虑了一下后,戒备地问道: “你是什么人?” 真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学校后说道: “我们有可能被山彦盯上了。” 真琴此言一出,对方再次陷入了沉默。 果然无法轻易取得沟通么,在真琴正要组织语言试图从别的切入点说服对方时。 “明白了,总之我们先谈一下吧。” 男人如是说道,于是真琴她们就赶往警署了。 真琴从那个警察的反应中明白到,浩子所说的都是事实。虽然她原本就没怀疑浩子的话的真实性,但却认为多少有点夸张。不过,从自己说出山彦这名字后对方的反应来看,这件事肯定相当重大。浩子的话大概并无夸张。 那么,山彦能用咒术这事也是真的吗? 据说山彦能操纵人。御门推断他很有可能拥有跟自己和步相同的能力。 那个人随心所欲地滥用力量,杀了很多人。 真琴一想到这儿,一股黑暗的奇妙感觉就立马涌上心头,脊背一阵发冷。这种感觉让人难受到不得了。 两人都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沉默不语。 的士司机从刚才起就一直透过后视镜偷看两人的情况。两个女高中生打的去警察局大概很不同寻常吧。 没过多久,的士就到达了警察局。 之前留在医院的马克也追了上来,两人一狐一同踏进高大的警察局。她们走过正门的玄关后,真琴在窗口报上刚才问到的名字、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制服体格强健的男人就走了出来。 “整一个乡下大叔啊。” 正如马克挖苦的那样,来人面孔朴素,看起来老老实实的。 他给人感觉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但真琴没怎么跟这种现代男性交流过,所以没啥自信。 “你刚才说话太过冷静了,我还怀疑是是不是假的。不过怎么看你们都应该是真正的女高中生。” 男人递了两张名片给她们,一看只见职位那栏写着“局长”二字。 两人看完名片后,局长就急不可耐地开口说道: “首先必须得告诉你们,很遗憾,我无法以警察的身份参与到此事当中。本来,就连跟你们谈及此事都是禁止的,所以我希望你们把这看作是我的私人行为,而不是一个警察对公众所做的事。” 局长神色认真起来,如此说道,真琴不禁感觉一阵意外。她本以为警察如此惧怕山彦,肯定会拒绝谈及此事。 局长一脸抑郁地继续说道: “之前,我们局里也有两个手足被山彦杀掉了。上司吩咐说不要多管,但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虽然无法调动组织行动,但我还是想在私人层面上尽最大的努力帮忙。” 他似乎拿出极大的勇气说出这番话,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地握成拳。 “虽然大叔出于义愤做到这份上很了不起,但他看来是活不长了啊。” 马克笑着插嘴道。 “他一个外行人不管怎样努力都帮不上忙,只会毫无还手地被杀而已。” 不知为何,它自从听到浩子的话后,就一直很兴奋。这令真琴很不悦。 不过,马克说的话真琴也不得不同意。她也觉得山彦如果能做到跟自己一样的事的话,大概轻易就能杀掉这个局长吧。此前他肯定也是这样铲除妨碍者的。局长的热情虽然难能可贵,但太过意气用事只会酿成危险。 然而,以真琴现在处境来看,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想热心帮忙的警察。 局长喝了口茶,大概要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吧。他接着说道: “实际上,这事还真是丢脸。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被赋予持枪,蹂躏他人人权的权利?那是因为我们要进行普通人无法进行的搜查,举枪面对普通人无法对抗的犯人,不是么。可你看现在我们怎么样了?” 局长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碰到个比自己强的对手就马上全体投降,而且还掩盖案件,助纣为虐。这是自萨摩人川路利良在一八七四年设立警视厅以来,日本警方最大的丑闻。如果对手真的无法应付,向军队,或是其他什么部门坦言一切,请求帮助也好啊。可上头没有这样做,说什么羞于启齿!” 看来喝茶根本无法平复局长激动的心绪,他话尾的语气里充满着愤怒。 “我不希望你们认为警察全都是这样想的。警察中肯定不是所有人都轻易地接受这份耻辱,他们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不仅是我,我们之中还是有人会发自内心地为此事烦恼的。但只要没人明确地采取行动,这件事就会永远地不了了之。所以我想借此次机会,做个先锋。” 真琴不解地看着浩子,只见浩子双眼湿润,似乎单纯被新协助者的出现感动了。 真琴心想,或许她的想法跟自己不一样,她觉得这个局长很可靠。真琴只觉得局长的态度让人目不忍视,就如同自愿去做牺牲品一样。 大概是自己看出了他的无力,才会觉得他的发言滑稽可笑吧。这种认知方式就连真琴自己都觉得很是残酷。 “小姐,机会难得,就让我利用一下吧。这大叔身为公仆,为正义而死也正好是他心中所愿吧。” 马克笑嘻嘻地说道,但真琴没有搭理它。 “虽然你这番心意很难得。” 真琴打算对局长直言。 “但今天我并不是来寻求协助的。警察只要做最小限度的分内事就足够了。老实说吧,你要来协助,我可没信心能保护你。” 真琴这番话令局长和浩子大吃一惊,两人都不禁双目睁圆。 真琴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对他们说过自己的能力。不过,这方面的事也不能全盘托出。真琴回避了核心问题,迂回地向局长解释了一下,说自己在数年前与御门相识,在御门专业所属的那个领域里也算是达人了。 “很抱歉。虽然依仗他们的帮助对我们来说会更方便。” 真琴向旁边的浩子道歉道,浩子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 “没事,我觉得有贺你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也觉得将太多的人卷进来不好。御门先生也是这样想的。” 浩子很快就理解了真琴的用意,不过局长的神色就有点复杂了。 他在身为公仆的正义感,以及在对卷进不幸事件的少女的同情心驱使下,奋起表明了自己的决心,结果反被少女以“无法保护你”为由拒绝。 局长不禁当场失态,露出一副仿佛喝到了什么苦东西的表情,愣住了。 “可是。” 居然总算开口了。 “你,记得是有贺小姐吧?就算你拥有和御门先生一样的能力,光凭这个也无法对付这次的敌人吧?再怎么说,对方也是稀世杀人魔……即使做好牺牲的觉悟,我也必要要参与其中。不然的话,你们只会落得跟御门先生一样的收场。” 局长最后那句话令真琴有了反应。 “跟御门一样?是指什么?” “唔,感觉这谈话顺序奇妙起来了。” 局长阴沉着脸说道。 “御门先生死了。” 警察局的停尸房内没有任何宗教装饰,相当朴素。 只有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盖着白布的祭坛,上面放有香炉。祭坛后方有一张床。一个人盖着白布躺在上面。 真琴身旁的浩子屏住呼吸,脸色发白,身体痉挛似地僵住。 “正好昨天,山彦用宅急送把他送到了局里。那个叫山彦的家伙都把警察当作尸体处理员之流了。……算了,他要这样认为也没办法,谁让警察太没用了。” 局长可恨地说道、 “我们做出这样的事,总会有报应的吧。” 他拿起一根线香,插到香炉上。 “死因是什么?” 真琴代僵住了的浩子问道: “被霰弹枪射中身体。我们在遗体体内发现了子弹。那子弹叫做00号鹿弹,是用来狩猎大型野兽的子弹。大概当场就身亡了吧。” 局长对着遗体双手合十,默默祷告完后,转过身。 “我虽然对御门先生不是太了解,但也感觉很心疼。他坚持长年独自调查,结果我们却让他落得如此惨死的下场,身为警察我感觉屈辱得不行。而且还听说我们警察害怕被山彦盯上,一直拒绝接受他的报告。这样一来,就连他在最后进行了怎样的调查都不知道。不过事到如今……” 局长盯着真琴的双眼,说道: “……怎样,能告诉我吗?你知道他搞成这样的理由吧?所以才会来这里询问他的安危。什么他会被杀?” 真琴沉默了下来,浩子现在的状态可无法静下心来谈话。 局长明白到她们无意回答,叹息一声。 “能,让我看一下他的脸吗?” 浩子声音颤抖地问道。看来她还没能接受御门的死。局长安慰说还是不要看的好,可浩子根本不听。 局长无奈之下之后掀起盖住尸体脸部的白布,让浩子看下面的遗体。 那张脸虽然变了颜色令人感觉变化相当大,但毫无疑问正是御门的脸。浩子瞬间咽了口气,仿佛要按捺住心中的动摇似地闭上眼。 “谢谢。我已经没事了。” 浩子再次睁开眼后,局长将白布重新盖了回去。 两人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她们在祭坛前献上线香,默默地祷告后, “那我们就先走了……” 真琴说完就要离开。 “有人来了。” 马克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华丽僧衣的僧人走了进来。 僧人一脸不耐地盯着两个与房间格格不入的少女。局长连忙介绍说,真琴两人是来打听山彦和御门的消息的。 然后局长又告诉真琴两人,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僧是御门的师父,昨天收到警察的联络,现在过来领取遗体。 “智心的熟人么。” 老僧嘀咕了一声。 “据说是这样。不过她们没告诉我详细的经过,说要是把我卷进去的话,她也无法保护我。” 局长苦笑着说道。 “唔。” 老僧瞥了真琴她们一眼,走到床边,掀起白布,确认了一下御门的脸,然后盖好白布,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都说了要你罢手。” 老僧一脸不悦地喃喃自语道。 “难得入了佛门,却还拘于红尘。而且一事无成,这不白死了么。” 他说完还抽了下鼻子。 “哼,大冷天的要我来这种地方,还害我感冒了。” 老僧背对着真琴她们,擦了擦鼻子,久久没转过身来。 停尸间被沉默包围,只剩老僧僧衣摩擦声。 浩子感觉就如同御门的死支配了这空间那样。坚持独自调查的他最后凄惨地死去,他的死象征着人们对山彦的无可奈何。浩子一想起他最后的身姿和话语,就忍不住哭了出来。不过房间内紧张的气氛令浩子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沉默大概还会继续下去吧。 “御门先生是否白死,还不能下定论。” 真琴嘟哝了一声。 “如果接下来还是什么都没解决的话,或许确实如你所说。但如果他留下的东西和他的调查能帮助解决这件事情的话,就不能说他是白死了。” 老僧一脸诧异地缓缓转过身,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真琴。 “什么意思?” 浩子也不知道真琴想表达什么,盯着她的侧脸。 真琴在两人的注视下,依旧一脸平静,说道: “我来继承他的遗志。” 她的声音清澈透亮。 “然后,让此事就此了结。” 局长到最后仍不放弃地提出协助,但真琴还是没有答应。 “你就祈祷我不会变成一具尸体回到这里吧,这样就足够了。” 真琴在离开停尸间时如此说道,局长不禁长叹一声。 “那就祝你能顺利地找到山彦吧。找到你们又打算怎么办?” 真琴对身后传来的发问置若罔闻。 两人离开警察局后,马上就投入到调查当中,首先是去管理村主由希子住过的公寓的房东家。前天御门和浩子造访时,他家正好外出。 这次家里总算有人了,一个中年妇女来到玄关前。 突然听到两个少女询问有没有二十年前的租客的资料,妇女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真琴一本正经地捏造说“我在寻找失散多年的母亲,那个人或许就是”,对方轻易地就相信了。 根据妇女所说,当时管理那栋公寓的房东已经过世,现在是老房东的儿子,也即她的丈夫负责管理。 丈夫或许也不太清楚当时的事情,不过过世的婆婆是个不管做什么事都一丝不挂的人,或许会有留有当时的文档记录。妇女答应真琴她们,帮忙找一下资料。 真琴留下手机号码以便联络后就告辞了。接下来两人来到村主由希子租过的废弃公寓。虽然听说御门和浩子已经调查过那里了,但真琴还是想自己确认一下。而且她也对御门在最后那天去过怎样的地方很感兴趣。 “这里就是公寓。” 浩子抬头看着那栋破旧的建筑,虽然她的鼻子和耳朵都冻得通红,但却完全没露出感觉冷的样子,她的侧脸反而让人感受到坚强的意志。 由于刚出院,浩子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刚才真琴提议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但却遭到浩子的强烈拒绝,浩子说休息太浪费时间了,而且不能拖前来帮忙的真琴后腿。 在卷入到此事之前,真琴对浩子几乎一无所知,现在她感觉浩子是个比外表看起来要坚毅得多的女孩子。不知道浩子是正义感强,还是对御门抱有特别的感情。但不管怎样,浩子看起来就是希望自己在这件事上怀有特别的使命感。 ——我看起来也有点怪吧。 真琴之所以会插手这件事,并不是因为正义感,而是不愿看到与自己像似的人引发这种案件。 真琴如此想着,走进了建筑物,拂掉沾在裙子上的雪花。由于大部分雪花都化成了水粘在裙子上,所以出乎意料的难以拍落。这镇上的雪含水量真多。真琴想起在自己以前住的乡下,雪只要一拂就会刷刷地掉落。 接下来两人就开始调查公寓。 首先,一进门的走廊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上面有几行脚印。浩子说跟上次他们来时一样,也就是说自那之后就没人再来过这里。 那上面的脚印确实只有三个人的。最大的是御门的,小一点的是浩子的,而小孩子的小脚印大概是那个叫丙的少女的吧。 御门好像说丙并非被操纵,而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协助山彦的。不过真琴总感觉无法理解。她并不是怀疑御门,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感受,实在无法理解像自己这样的人不通过操纵都会有人跟从。虽然或许会有人像典子那样,当自己这种人是朋友,但那么小的一个少女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去跟从山彦。 据说那小女孩说话方式也很奇怪,或许这其中有什么御门不知晓的内情。根据现状还无法推测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调查完公寓的其他出入口,还是没发现其他人走进来过的痕迹。山彦那边的人没再来过这里,也就是说这里应该没什么重要的情报。 真琴如此想着,来到二楼由希子他们住过的房间。房间里的情况也跟浩子之前来时别无二致。 真琴试着嗅了一下,不过什么气味都没闻到。 “像狗一样啊。” 马克嘲笑道,真琴毫不在意,还反问马克,用它那非人的力量能不能感觉到什么。不过马克一脸平静地说什么都感觉不到。 “真是没用。” 真琴冰冷地说道,马克笑了笑。 听说御门在这房间里进行过返魂术,那时候由希子曾提到坛子的事。这让真琴冒出了一些想法,不过她什么都没说。真琴虽然看到了壁橱里的污垢,但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如果接受了那个局长的提议的话,或许能对污垢进行分析,但事到如今真琴也想请求他们。 而且,就算请求他们帮忙,山彦也会将分析结果连同调查员一起毁灭的吧。过去他就始终这么干,结果现在警察那边什么证据都没留下。这时候必须要用与警察过往不同的调查方法去收集情报。 真琴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到。 最后,她们调查了浩子他们遇到丙的那个房间,发现少女曾睡过的地方留有一缕头发。这是少女的头发吧?虽然毫无用处,不过真琴还是将头发夹在了笔记本里。 接下来她们还去了稻荷神社里的那间小屋。御门曾在这里生活过,浩子也到过这里。 屋里散落着御门用过的毛毯,食物容器等生活用品。包里的行李也被扯了出来,散在地板上。浩子嘀咕说这跟那天最后看到的情景不一样。那么,这估计是山彦那边的人搞的鬼。 山彦看起来异常执着于御门藏起来的村主由希子的尸体,所以这很有可能就是山彦做的,不过光凭这些还无法做出判断。或许这只是别人的恶作剧。小孩子,或是坏学生也会做这种事。 “马克。” 马克正坐立不安地在空中飞来飞去,真琴喊住它,问它能否根据残留在房间的气味探查出入侵者。 “我可做不到这种像狗一样的事。我说过了吧?我是脑力劳动者。” 马克毫不在意地说道。 “这种事还是拜托野分去做吧?那条狗应该很擅长做这种事吧?” 马克的提议真琴也想过。但现阶段能否取得步的协助还是未知数。 真琴回过神来时,浩子正跪到地上拿起那块毛毯,眯起眼,神情痛苦。真琴心想,她大概想起御门了吧。 真琴突然试想了一下,浩子对御门到底抱有怎样的感情?不过马上就放弃了。自己可没这种探索他人感情的能力。 “出去吧。” 大致调查一番后,真琴如此说道。她看出浩子见到御门的遗物后心情不佳,而她的情绪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低落,这同样令她很不快。 两人决定到附近的咖啡厅喝点热饮,让完全冰冷了的身体舒缓一下。不过,即使点的热饮送上来了,浩子也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而真琴则在脑海里整理情报,所以谁都没开口。 在两人都沉默着的时候,真琴的手机响了起来。刚才拜访的房东太太打电话来,说是找到资料了。两人留下都没怎么喝过的热饮,就匆匆离开了。 各自打过招呼后,房东太太将两人带到客厅,将文件摆到两人面前。当年的合同和入住审核时提交的文件一份不漏地找到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文件都没有劣化,文字也清晰可读。 与村主由希子本人相关的文件中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新情报,结果两人只是再次确认已知情报而已。真琴将文件上的情报与浩子所说的情报对照后,发现基本吻合,看来文件上每一栏所写的内容都属实。 合同上补充有搬迁日期。写的是十九年前的日期,这也与之前听到的情报基本一致。搬迁时租客村主由希子应该已经身亡,那这手续是由谁来办理的呢,真琴虽然很在意,但合同上并未写明。 同居人这栏上写着一个叫村主庆介的名字,亲属关系填的是儿子。真琴想知道这人后来的行踪,但文件上还是什么都没写。 “您知道这个叫庆介的小孩子后来怎样了吗?” 真琴无奈之下,只好直接询问,不过房东太太果然也不清楚。不过她说现在正在上班的丈夫或许有听说过,并答应等丈夫回来后再联系真琴她们。 真琴心想,她是听信了自己寻亲的谎言才会表现得如此周到热心的吧。真琴感觉有点愧疚,但还是回答了一句“请务必帮忙”。 两人查阅了一大堆文件,最大的收货就是保证人那一栏。 那上面清晰地填写着亲属关系为母亲的人的姓名和住址。这应该能成为极其重要的线索。真琴记下笔记,礼貌地道谢后离开了房东家。 她们走到外面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真琴虽然还有余力,但大病初愈的浩子看起来已经精疲力竭了,于是两人决定终止今天的调查,到真琴的公寓整理情报。 浩子之前完全不知道真琴过着独居生活,而且还住着这么高档的公寓,被招呼进屋后,身体不由得紧张到发硬。 “有贺家里好有钱吧。” 真琴没有回答浩子,而是问她要什么喝的。 浩子选了果汁,而真琴则喝热牛奶。随后真琴才想起,自调查开始后两人就什么都没吃,于是拿出苹果派请浩子吃。一开始说没食欲的浩子吃了一口后,感叹说好吃,最后把苹果派全部扫荡一空。真琴则一如既往的吃杯面,不过浩子看到后似乎很意外,讶然地说:“像有贺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吃这种东西”。 两人吃过东西后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凑到一起开始在笔记本上加注,整理情报。 首先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必须得设定最终目标。 局长也说过了,假如揭开了山彦的真实身份,查到他的住址,光凭自己和浩子又能给这件事带来怎样的结局呢。 “掌握确凿情报后,就只有报警了吧……” 浩子如此说道,这确实是最恰当的手段,但真琴想必不会同意。 从报警到实际抓捕到山彦为止,很可能会出现大量的人员牺牲。而且,如果能成功抓捕还好,但即便有了确凿情报也不一定能将山彦绳之于法。山彦很有可能会逃掉。 倒不如说,真琴不看好警方能逮捕山彦。 如果山彦的能力如御门猜测的那样,警察只会一个接一个不明不白地死去。不,山彦甚至连这样做的必要都没有。他只需操纵几个警方内部的重要人物,借他们的口发出错误命令,就足以破坏警方的组织力了。 那么,在网络上公布调查到的山彦的情报,再附上照片会怎样?浩子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但这样做能否得到如期的效果还值得怀疑。 无差别撒布情报后,山彦确实无法再消灭证据,他的生活大概也会变得有点不便,但实际上到底会有多少人真的相信这些情报?用超能力杀害警察的斩首杀人魔,而且新闻也没报导,大家都只会把这当作奇谈怪论吧。 “那该怎么办……” 浩子一脸困惑地问道。 “方法有两个。” 真琴冷静地说明道。 第一个方法是真琴个人用管狐的力量将对方制服,然后交给警察。 第二个方法则是自己两人亲手杀掉山彦。 此言一出,浩子的表情顿时黯淡了下来。她大概也察觉到了吧,只是不想得出这样的结论。 “切合实际的,只有后者了吧。” 真琴表情不变地说道。 “即使将山彦制服交给警察,之后警察也无法囚禁住山彦。再说,我的能力也不一定完全适用于山彦,所以能否制服他还是未知。而杀死他的话,还是有可能做到的,而且这样做也不必有后顾之忧。恐怕御门先生的目的也是将山彦杀死吧。” 浩子也知道这点。 “或许这样做确实是最好的。可杀人什么的……” 老实说,浩子自己也并非对杀害御门的山彦毫无杀意。但要她把杀死山彦当作明确的目标,她还是心有抵触的。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她还未曾试过以杀害别人为目标采取行动。 即使抛开心理上的问题不谈,自己两人能否做到如此狂妄的事还尚有疑问。对方可是杀人无数的杀人魔,而实际上就连心怀戒备的御门也都被他轻易地杀害了。 “不过,有贺你能做到吗?” 虽然浩子在溜出医院时目睹了自己的母亲被附体的情景,但她还是有点怀疑,真琴到底能做到怎样的程度。 “虽然无法断言。” 真琴慎重地回答道。 “但至少可能性不为零。” “既然有贺你这么说了,应该就是那样了……” 浩子顿了顿。 “可是,我还是觉得那样很危险。虽然有贺已经被卷入至此,再也无法改变什么,可我还是非常不想看到有贺因此被杀……” 真琴神色有点疑惑。 “如果只能这样做的话,就由我来动手吧。因为这本来就是我引来的事件。” 浩子饱含感情地说道。 “不。” 然而,真琴语气平静却又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这事只能由我来做。” 浩子好像无法理解真琴为何能如此干脆地断言,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件事肯定是属于‘我们这边’的世界。所以,身为‘那边世界’的松田,或警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你们强行插手进来只会徒增令人遗憾的结局。” “你是指是否能使用那种法术吗?” “你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更极端地说……那个,我和山彦,还有楠濑,肯定都身处一场与大家不同的梦中。” “梦,吗……” 浩子嘀咕了一声,低下头。 “这么说来,御门也说过这样的话。附身血脉的人们都身处同样的幻想中。” “幻想么。” 真琴不禁在想,恐怕御门是故意对浩子另说一番意思有着微妙差异的话的吧,不过真琴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那是一个可以侵蚀他人的梦的梦。……虽然松田你已经被卷进来了,但我感觉如果你以杀人这种形式参与其中的话,就真的无法回头了。日本从前的妖怪,幽灵大概都是杀人凶手衍生而来的吧,我感觉会发生类似的事。” 浩子什么都没说,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看到浩子的反应,真琴才注意到自己的话在听起来就像神秘学者口中的神谕,她虽然想用理论性的话把自己的感受传递给浩子,但无论怎样都想不到合适的解释。 或者说,自己心中自然涌起的那份感觉本身,真的就是神秘学者所特有的非理论性的东西,只是自己没有察觉而已。这种想法伴随着一阵令人不快的惊讶涌上心头。 真琴一直认为,自己虽然在使役管狐,但究其根本,使役应该是基于理论性的原理运作的。如果在不知不觉间,盲目的想法在自己心中扎根,使自己渐渐无法正经思考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真琴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冷。 桌上的马克正冲她眯眯笑。真琴在心中嘀咕了一句有话想说的话说不就好了。 “总之。” 真琴轻咳一声,说道: “不管怎样,在这局面下,松田参与行动会很危险,我可不想看到你死去。” 面对这句直白的话,浩子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赞同。 丙本想着稍微午睡一下,结果却一直睡到天黑。 她在床上醒来时,时钟指针已经转过九点了。窗外微光朦胧,大概是积雪发射月光了吧。 她戴上睡着时被摘下的口罩,走出房间。 穿过黑暗的走廊来到客厅后,发现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没有人在。不过,大钢琴的琴盖上放着一本翻开了的乐谱,留下了曾有人在此活动的痕迹。 今天应该不是钢琴老师上门授课的日子,所以庆介应该是在独自练习吧。这数年间,闲极无聊的庆介开拓了自己的兴趣,现在每周都会请讲师来授课一次。他本人曾自嘲似地说过,兴趣增加是颓废的前兆。 庆介以个人投资家的身份在社会上活动。实际上他的收入主体也是投资所得,在此基础上还有一些杂活的收入,过着非常富裕的生活。使用蛊能令他在经济活动中立于不败之地,而且他还确保了几份能发挥自身能力的职业,所以他无需在经济上操劳。虽然马上就要搬家了,但应该不必担心费用问题。 丙去厨房装了杯水,用来吃药。几种药片按一次的分量装起来,她将药全都含到嘴里,喝了口水一口气吞下去。如果不吃药的话她的身体就会陷入危险的状态,给行动造成障碍,可即使吃药,她身上的病也无法根治。 丙在想,最近自己老犯困,会不会是病情恶化造成的。 感觉大脑正渐渐坏死,所以才会老犯困。 丙走到地下室,如预想的那样,庆介在那里。仓库里有一个与天花板齐高的架子,上面摆放着蛊的坛子。庆介正站在架子前,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他说自己正在挑选搬家时要处理的坛子。 坛子上就连日期和成为材料的人的名字都没写。丙无法理解庆介是以什么为基准进行筛选的,不过她也没打算深究。她觉得自己没有那权利,而且庆介总会用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视角去看待事物。 外面的雪积得相当深了,因此即使庆介出动了所有的蛊都还没找到他母亲的遗体。不过庆介看起来也不怎么焦急。 他最担心的是有预料之外的第三者把遗体带走,他大概觉得下这么大的雪,这种可能性应该很低。 这房间中安装了不少空气洁净机,喷洒了大量除臭剂,但还是掩盖不住从众多坛子里散发出来的腐臭味。在这里站上三十分钟,连衣服都会沾上腐臭味。如果这里不是构造特别的地下室的话,恐怕早就引起附近居民的大骚动了。 从刚才起,庆介就时不时地嘀咕两句,他并不是在对丙说话,而是在对站在身旁的蛊说话。 丙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事,她确认了庆介的所在后就走回上层准备洗澡了。 她在镜子前脱掉衣服,幼小少女的裸体倒映在了镜中。不管过去多少年,这副可恨的身体都不见丝毫成长。在户籍上,她今年应该已经二十三岁了,可这十年来,她的身高和体型都完全没有变化。 据说这也是疾病的影响。由于生长激素分泌异常,从幼儿园时起她的发育就开始明显放缓。即便到了小学毕业的年纪,她的外表还是和小学一年级没什么区别,身体就此完全停止发育了。 丙光是在镜中看到自己那张带着口罩的脸就会感觉无比讨厌。那有如时间静止般天真的面容只会令她不快。那张脸跟以前照片上看到的,母亲小时候的脸一模一样。 丙的母亲是个很恶心的家伙,总是用令人作呕的衣服和化妆将自己打扮得年轻,看起来一点都不自然。 母亲对罹患不治之症的丙倾注了近乎夸张的同情与关爱,但在年幼的丙心中,总觉得这份母爱并非纯粹,而是包含着什么肮脏的感情。 母亲大概从未将丙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人,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丙有着自己的意志。她应该只是把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不会再成长的丙当作投影自己逝去的少女时代的工具罢了。她每天都会买衣服给丙穿上,然后称赞好可爱,好可爱。这种话让丙听着就想吐。 丙感觉自己就像被当作了活祭品一样,她甚至还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母亲诅咒,才会患上这样的病,停止发育。 丙还有个姐姐,不过这姐姐她同样不喜欢。姐姐很妒忌丙,母亲不在时就会出言中伤再也不会成长的丙,或者做些无聊的事惹丙不快。 ——真是个蠢货。她大概以为我真的被母亲所爱,独占着母亲。其实我只不过是被当作一个换衣服的人偶罢了。而且她这阴暗的性格才是母亲对她敬而远之的理由之一吧。这简单的道理就连年纪比她小的我都能一眼看出,可她却完全不理解。 比起那些惹自己不快的事,有个想法如此愚蠢的家伙待在身边更让丙讨厌到不行。 如今,令她不快的母亲和姐姐都已经死了,可自己还带着那张与母亲一模一样的脸,这令她感激无比的恶心。 丙不喜欢的不仅是这张脸,就连自己的心都让她感觉不协调。 身体没有发育的话,周围人也会一直将其当小孩子看,因此本人的说话方式和性格也很容易停留在孩子阶段。丙害怕自己变成那样,总是暗自提醒自己要用大人的说话方式和思考方式,但她不知道这做法到底有没有成功。她觉得自己太过在意要做得像个大人这事,就像误入了一个扭曲的误区。静静地凝视自己的内心时,能看到的只有一颗丑陋地成长到无可救药的畸形内心。每次她都会想,这大概就是自己的归宿了吧。 丙与庆介相识是在庆介杀害母亲和姐姐的时候。 她从医院诊察完回家,当时还是高中生的庆介正双手沾满鲜血地在厨房肢解她的两个血亲。这就是他们相遇的场景。 碰到这场景,丙既没害怕,也没惊讶,双眼直视着现场。 不过那并不是因为担心母亲和姐姐的情况,丙自始至终都没对她们俩产生过半点感情。虽然平日就没感觉到亲情,但看到这种场面居然还是没涌起一丝感觉,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同时心里也没有平日的郁愤一扫而空的解放感。她只觉得乏味,就如同在看厨师切开自己无法食用的鱼一样。 吸引丙注意的是切开人类身体这行为本身。平日里拥有人格和意志,能自主活动的东西正被人当作物体切开,这情景出奇地令丙着迷。她出神地看着,一步都无法移开。 少年把从两人身体上切下的,还滴着血的脑袋和内脏分别装到塑料袋里,然后再塞进运动包,工作就此完成。少年在办事的时候一次都没回头,但他似乎已经注意到丙了,站起来后看向丙那边。 现在的庆介对于一些目击者和预料之外的状况反而感到期待,大多会放置不管。但当时他还没这种不合常理的想法,总会将一切障碍排除。年轻的他远没现在从容,所以会做得很彻底。 那时庆介也打算在处理完材料后再杀掉丙。他带着这样的想法转过身后,才发现对方只只是个幼女,可成不了材料。 在带有强烈杀意的目光注视下,丙才回过神来。 ——我要被杀。 她终于理解现在的状况了,但心中低喃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事不关已一样。 大概是因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时常会意识到死亡吧。即使抛开这点不谈,他心中对将死的自己的感情也是冷冰冰的,与看着母亲和姐姐被解体时的心情别无二致。那时丙才感觉她对自身的感情跟她对母亲和姐姐的轻蔑与厌恶如出一辙。她察觉到这点后,不禁愕然了。 后来丙听说,庆介看到即使自己走近过去,眼前的少女也没有哭泣,更没茫然自失,只是目光冷静地站在那里,让他感觉很不可思议。 那时庆介突然想到。 或许这少女是自己的同类。 “能看到吗?” 他如此问道。 庆介是在问丙能不能看到附近的蛊,可是丙无法理解他的话,误以为庆介是在问能不能看他自己。 随后丙认定自己目击到了谁都看不见的东西,或是不能看的东西。——眼前这个问出这种问题的人肯定是妖精什么的。 丙当场愣住了,大脑经过一阵短暂的空白后回过神来,听到庆介又问了一遍,才慌忙点头。 就这样,庆介相信了她是同类,没有杀害她,而是将她带走了。 庆介很快就发现丙其实看不到蛊,于是就对她失去了兴趣。但丙得知庆介并非妖精后,想法却始终如一。 在避人耳目的地方残忍地肢解尸体,连人死后的灵魂都收为奴隶的庆介与虚无缥缈的妖精并无区别。对在世间无容身之所的丙来说,和庆介在一起就等同于给了她一个独一无二的栖身之地。而在给庆介当使魔的日子里,丙不知不觉地萌生了想要完全成为那个世界的人——即成为蛊的念头。 丙让庆介答应她,在她完成使命后,就把她制作成蛊。自那之后她就一直以此为目标而活。 所以,她才能忍受住疾病造成的无意义的痛苦。当心中涌起强烈的自我厌恶时也是,只要想象一下自己的头骨,和粘在其上的脸面,还有没用的大脑与心脏在坛子里与内脏如融合般慢慢腐化的情景,就会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那情景就宛如做梦,而且心愿达成的瞬间很快就要到来。 庆介跟她说过,很快就要金盆洗手了,到时候就将她制成蛊。 丙在稍早之前就注意到,庆介开始对山彦的活动失去热情,看不到未来的方向。丙本来还担心山彦会不会反悔当初的约定,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杞人忧天。 丙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几乎没有过高兴这种感情,只有在想到这件事时,她才会略微感觉到欣喜。 因此,她最近心情很不错。在洗完澡弄干头发时,她甚至在想趁现在试着哼下歌吧。 不过,这时恰好响起庆介从地下走上来的脚步声,所以丙最后还是没试成。 丙走出脱衣间想要迎接庆介,但庆介早已坐到桌子旁,手正拿着一个装有威士忌的酒杯。他看到丙后微微一笑,看来他今天的心情也很好。 “松田浩子和有贺真琴接触了。” 庆介一脸期待地说道。 “看来松田浩子的失忆是演戏。她们俩溜出了医院。那时候,有贺真琴好像使用了那个,记得叫管狐来着?” 庆介喝了口酒。 “我们也该做下接待的准备了。” 说完,冲丙笑了笑。 傀儡子·后 四 久里宫女子高中的第一节课开始了。 典子正一脸不悦地将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 今天真琴没来上课。昨天她们离开医院之后怎么样了?她大概还和浩子在一起吧。肯定是这样吧。 早上班会的时候,班主任吉行才刚说起浩子从医院失踪的事,还说如果有谁对浩子的行踪有头绪的话,请联系。 如果她们俩在一起的话,翘课后到底在做什么呢?在医院时听浩子的语气,好像她从一开始就在等真琴。这就是说,她不仅是要找步,找真琴也有事吗。 典子从浩子偏偏选择这两人,以及马克的语气中大致推测出浩子遇上了怎样的麻烦,也明白了自己被排解的理由。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点生气。 再说,浩子擅自溜出医院,她妈妈怎么办?昨天看她妈妈已经疲惫不堪了,她妈妈或许都要得病了。 而且,步今天也连续请假,很让典子担心。昨晚打电话时,步说今天应该可以上学了,结果今天还是没来,大概是病情突然恶化了,又或者她也和真琴她们在一起。 ——最近那家伙也学会隐瞒了。 以前的步就连一些闻所未闻的秘密都会喋喋不休地对自己诉说。现在步虽然仍会缠着自己唠叨,但回答自己的提问时偶尔也会含糊其辞了。 心里自然也明白这是步的独立人格健全了。但如果是熟悉的事物,即使稍有变化,也会让人在意。 这么想来,自己和步已经相交很久了。最初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能来往这么久。 典子在与步同班前就听说过步的传闻了。 有个少女会四脚着地地走动,对人乱吼乱咬。 班上的同学都在背后拼命地说她坏话,说她是狗和人杂交生出来的,生来就被狂犬病侵食了之类的。不过这对典子来说太难以想象了。 后来典子虽然与步成了同班,但实际直到临近暑假期间,她总共才见过步数次。而且那几次,步都被同年级的学生欺负,上午就早退回家了,只给典子留下不管被说些什么都只会老老实实地低下头的印象。 那时典子觉得,说步像狗应该夸大了。不过她也不会因此就对步心生同情。步不管被说了多过分的话,都只会保持沉默,典子不太喜欢这种性格。她觉得,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弱肉强食,如果不管被说什么都不反抗的话,会一直被欺负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在哪个班级,欺凌都是常有的事吧。因此,典子最初并不怎么关心此事。但自那时起,事情发生了改变。 平时负责送打印资料给步的学生闹别扭说不想再去了。她说步的家里会传出吼叫声,可怕到不得了。 典子觉得那个胆小的家伙太过夸大其词,所以很生气,她说之后就由她去送资料吧。典子要亲眼确认状况,如果是子虚乌有的话,就谴责那些造谣的学生。 但当她来到步的家后,就发现情况真如那学生所言。 典子按下门铃,步的母亲打开门后,屋里传出什么东西倒下的巨大响声。之后还有哭声,吼叫声。步的母亲一脸抱歉地苦笑。 典子本以为只有今天是这样吧,之后每天都来送打印件,但每三天都会出现一次大体相同的情况。这下就连典子都不得不认为班上的传言没错。不过,要去肯定某件自己曾否定过的事让典子感觉无比屈辱,于是她被矛头指向了步本人。 “能让我见一下步吗?” 那天步的母亲一如既往地来到玄关收打印件,典子对她如此说道。 步的母亲虽然很疑惑,但典子没有退缩,态度强硬地请求了几次,终于让步的母亲屈服了。 步的房间跟现在一样在二楼。那天她似乎很安静,门后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那个啊,田端同学,步稍微有点怪……” 典子无视了开始解释的步的母亲,打开了房门。 只见房间内一片狼藉,家具倒了一地,步头上披着一条毛毯坐在废墟上,双手紧握住手柄,正翻着死鱼眼打电视游戏。 她转头看向突然打开门的典子,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神色。这时,她披在头上的毛毯滑落,露出一头如男子般的短发。明明之前在学校看她都是一头艳丽的黑色长发,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步的头发不仅是短,而且还歪歪斜斜,一块深一块浅的。 典子虽然很好奇她的发型,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典子一说话,步就害怕地缩成一团。 “她是谁?” 步看着母亲问道,典子直截了当地报上了名字。 步完全被典子汹涌的气势吓到了,再次伸手拿起毛毯,但典子一手将毛毯拍落,说道: “我说你啊,虽然班上的人都嘲笑你,可我还是认为那是胡扯的。所以,如果你是这副样子的话,我会很难办的。” “对,对不起。” 步捂着被拍的手,眼泪汪汪地回答道。 “为什么要哭?” “因,因为,又给人添麻烦了…” 泫然欲泣的步话没说完就停下来了。 典子叹息一声。 “总之,你从明天起给我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来上学。明白了吗?” 可步对此毫无反应,一言不发,只是抖个不停。 “为什么一点都不干脆?” “可,可,可是,我做不来……大家都讨厌我,我还是不要去上学的好……” 步话说到一半就哭了起来,没能把话说完。 “就因为这样你才会被欺负!” 被典子一喝,步整个人哆嗦着缩成一团。 典子看到步这样子,才想到自己说得太过了,她再次叹息一声。 “明白了。那大家再欺负你的话,我来保护你。如果有人嘲笑你的话,我就百倍奉还,骂到他哭。吵架的话,我可不会输给任何人。明白没?所以你要来上学哦。” 典子语气有点温柔地说道。 步扭扭捏捏地移开视线,说道: “我不想看到,有人哭……” “那就不骂到他哭好了。这我也能办到。” “可,可是,我在学校里又没有朋友……” 步悠游寡断的态度再次令典子忍无可忍。 “够了!那我来做你的朋友!这样行了吧。” 典子用力地跺了下底板,如此说道。步闻言战战兢兢地看着典子,问道: “真的吗?” “真的。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典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再度叮嘱道: “所以要来上学哦!” “朋友……” 步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典子最后的话,一脸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着。 回想到这里,典子才发现原来当初是自己对步说“交朋友”的。之前完全忘了这事,不仅如此,她甚至在不知不觉间误以为是步求她做朋友的。 ——这件事就不要再想起了。 如果让步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被她说些什么。 总之,这就是步和典子相遇的开端。步第二天真的去上学了,如预想中的那样,她又被班上的人欺负了,但典子也遵守了约定。虽说如此,可步的行为举止并未马上变得像正常的孩子那样,之后步也在学校里惹了不少事。典子想起,步每次闯祸自己都会被卷入其中。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过去近十年了。 步有一两件事隐瞒着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总之,不管是步还是真琴,只要没有危险就够了。 典子叹息一声,心中无比担忧。可既然不知情,她也无计可施。 典子决定之后再次联络步后,就集中精神听课了。 高三第一节课是是化学,大家都来到化学实验室上课。 总的来说,属于文科的典子不太擅长这科目,而且任课的男老师说话语速也快得不像样,很难听清。老师正在前面的桌子上边进行实验边讲解,但典子却听得一头雾水。 本来这学校的大部分学生都不善理科,那老师讲课还这么快,学生成绩变差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有学生抱怨过,但老师完全没改正,就好像根本不在意一样。正当典子痛苦地听着难听的课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这时课已经上到后半段了,老师将这天教的内容以问题的形式写在黑板上,然后自己坐到椅子上,把时间交给学生们。按照这老师一贯的教学方式,再过一会儿后,他就会随意点几个学生起来回答问题。 虽说不擅长的科目,但今天教的内容不难,只要复习一下就不成问题。典子很轻易地就推导出了答案,然后放松集中起来的精神,随即发现教室静得吓人。 大家都默然不语是正常的,但现在就连动笔的声音都听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典子诧异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所有学生都保持面向桌子的姿势一动不动。 “那个,老师……” 典子试着呼喊老师,但老师也没半点反应。不仅是学生,就连老师也都眼神呆滞地愣住了。典子顿时感觉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典子心想,难道自己是在做噩梦?这句描写并非惯用的表现手法,实际上,典子确实做过类似的梦。 不过,现在的情况与梦境有所不同。 大概在梦中人的感情和辨识能力都会有所麻痹,即使身处异常的世界中,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只会觉得自然。但现在典子感觉敏锐,恐惧感在心中翻腾不息。 心中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就如同将清醒的自己放入到梦的世界中。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 典子按住胸口做深呼吸,努力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随后她再次观察四周的状况,如果这真的是现实的话,应该会有什么能证明的东西。 化学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像丢了魂似地一动不动,但他们的身体还是会随着呼吸起伏。也就是说这并不是时间静止,或是全部人瞬间死掉。他们还活着,只是停止了活动而已。 他们为何会一起停止活动?想到这儿,典子注意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周围的人全都瞬间不动了,那为何只有自己幸免于难还能活动? 想到这问题时,典子顿时醒悟引发这现象的人针对的是自己,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典子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得马上离开这教室,她如此想着马上站了起来,但已经晚了。 咔嚓一声,教室后面的门打了开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他身穿看似很高档的长大衣,面容阴柔,但五官端正,至少可以说是个美男子。青年正表情平静地盯着典子看。 “你好,初次见面。” 他语气轻柔地打了个招呼。 “你就是田端典子小姐吧?” 接着说出了典子的名字。 “你是谁?” 典子嘀咕的声音完全走调了。 “不必这么害怕。我找你没什么事。我真正想找的是你的朋友。我想在见她之前先打听点事。” 青年如此说道,让典子冷静下来。 听青年这么一说,典子也明白大概的事情了。 青年大概是昨天真琴卷入的浩子事件中的相关人员吧。他肯定是出于什么理由,跳过当事人来找自己。如此非常识的事件令典子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该怎么办? 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此事的相关情报,就算对方是事件的重要人物,自己也完全没依据判自己该说些什么。 在现阶段,典子能理解的唯有,对方绝非常人。 “这是,你干的?” 典子问道,青年点了点头。 “我在外面跟人谈重要事情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有军团包围的话,即使有人打扰,也能保证安全。” 青年如此解释道,但典子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听他的语气,典子可以确定这里的异变就是由他引起的。虽然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但肯能是像真琴那样能操纵别人。昨天浩子母亲突然用别人的语气说话的情景典子还记忆犹新。 以前步所说的超常现象和犬神,与眼前的状况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先是冒出个持管者真琴,然后又出现一个灵能力者御门,最后轮到眼前这个青年。如果只是步一个的话,典子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异能者接二连三地出现后,一种自己常识错乱了的错觉开始逐渐笼罩在典子的心头。 这世间是什么时候开始充满如此荒诞的事情的?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典子自己一直都认为死者的灵魂是不可能干涉现世的。更不用说,死后能力变得比生前还要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不然,历史肯定早就被死者刷新好几回了,而且如果真的有如此强的影响力,世人也不可能认识不到。然而,在现实中灵魂和奇迹之流仍停留在迷信的层面上。 典子觉得相信灵魂或神这种想法本身是人类对世间的不合理的抵抗,甚是可贵。但死人的力量更强大,生者必须要服从死者这种事对世人来说完全没有意义,这么一来生存不就完全没价值了么! 而实际上,那个超越常识的青年正是靠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让班上的所有人都变得如同人体模型一般。此时他正对自己提出些莫名其妙的质问。即使自己不合时宜地愤愤不平,眼前的事实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如果这是梦的话,真希望能快点醒来。 “来吧,我们谈一下。” 眼前的青年相当平静,他抱着臂,背靠在墙壁上。 “今天我是来问楠濑步和有贺真琴的事的。而且,其实我也想和她们俩的朋友聊一聊。因此,为了能轻松地谈话,我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作……不过,对你这样的平凡人来说,这应该是难得一见的场景吧?你喜欢吗?” “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 典子冰冷地放言道。 过于超现实的状况让典子的大脑像注射了轻微麻醉剂般一阵眩晕。 一切都超出了典子的理解范围,她只明白一点,自己的处境很危险。这男人如果真的可以操纵别人,只要他愿意,肯定能对自己为所欲为。 不过,一想到处境绝望,典子反而能干脆地将错就错。 “我没有任何事情能回答你。我跟那两个人也不是很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这回答好像让青年有点意外,他楞了一下后,回问道: “可我听说你和楠濑步相识很久了?” “久是久,但我不怎么喜欢她。” “有贺真琴呢?” “她才刚转学过来,我对她所知不详。” 典子已经豁出去了,虽然一开始有点害怕,但说出了一句粗鲁的回答后,之后的话已经不需要勇气了。 “再说了,求问于人还有这种方法?装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即使听到典子饱含敌意的话,青年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世人称我为山彦。” “化名?你觉得这名字很帅气?那样的话,你的品位可真是差到极点。” 典子说完试着笑了笑,但脸上的肌肉因紧张而僵硬了,没法顺利地笑起来,而且声音也控制不住,有点竭斯底里的感觉。 青年大概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了,面对典子的这种态度也没露出特别的反应。 “你还是不要太过逞强为好。你大概不知道吧,山彦这个名字在警察间可是有名的连续斩首杀人魔。” “我可没听过这样的新闻。” “那是因为他们奈何不了我。这种负面新闻是不会报导的吧。大众媒体也是人嘛,如果危及到自身的话,他们也会安安分分的。” 青年用闲聊似的口吻说完,轻轻地拔出小刀,直起腰。典子正想他要做什么,就看到他把刀刃贴到眼前少女的脸颊上,缓缓抽刀。 鲜血从伤口流出将脸颊染红,可少女还是一动不动。 “大概就是这样,我会让你看看我平时非常享受的工作。你要是还不说的话,我就得再切得大胆点。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不给我老实点?最近我的心也软弱起来了,杀害无关的人我也会心疼的。” 青年耸了耸肩说道。 典子无法做出回答。如果对这样的家伙多嘴的话,那两个人会怎么样? 可是,如果继续守口如瓶的话,眼前的同学又会被伤害,自己可没保持沉默的自信。 “我觉得你也没什么必要庇护那两个人。她们大概也是我的同类。” “同类?你在说什么?” “我并不是说她们也杀人如麻。你身为她们的朋友居然不知道?她们跟你就像两种不同的生物。” “你错了,她们是普通的女孩子哦。” 典子等着青年,她觉得自己这句话并无虚假。 不过青年似乎不这么认为。 “你真的不知道吗?或者是不打算说?算了,就算不知道,你也还有用途。有了伤害你的理由,我就可以毫不心痛地对你做各种事了。怎么样?现在说的话还来得及。”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是平淡,但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典子依旧保持沉默。虽然她也不愿去想杀人魔口中的“各种事”,但她也不会因此就听从对方。 “之后你只要老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我答应平安放你回去。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守约的。因为违约就等于自己贬低自己的话的价值。” 这大概是真的吧? 典子的心出现了轻微的动摇。 现在说出来的话,他真的会平安放自己走吗?如果真能如此,或许也是一个选择。这时候先按他的话去做,之后再跟步和真琴商量或许也不坏。再说,面对能操纵人心的对手,即使自己想保持沉默,也无法继续隐瞒下去吧?那么自己说出来应该更好,至少还能提高生存几率。 就算表现得再义气,死了的话就一切都完了。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努力让眼前这件事平安结束。这样做肯定没错。再说,自己所知的那点事就算说出来也不一定会增加那两人的危险。 ——这情况从一开始就对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太过不利了! 典子想了几秒后,做出了决定,眼中隐隐泛起泪光。 她眼泪汪汪,视线模糊地瞪着对方的脸,开口说道: “无可奉告。” 青年已经懒得用语言来回答典子了。 他点了点头,以此为信号,典子踉跄了一下,当她调整完姿势时,脸上已经失去了表情。 傀儡子·后 五 “为什么不起床?” 母亲不悦地逼问道。 “今天身体感觉还不太舒服。” 不过,她回了句无可反驳的话,所以母亲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天步睡懒觉了。 她的身体昨天晚上已经完全康复了,可她想起明天还要带亲手制作的糕点去学校,于是就一直奋战到深夜,身体情况再次恶化。大病初愈就熬夜,导致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疲劳。她在熟睡时甚至下意识地把闹钟也关了,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明明昨晚才干劲十足地对典子宣言说今天会去上课,结果却成空话了,真是悲哀。 再加上她做糕点做到一半时似乎完全睡迷糊了,结果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糕点糟糕到连自己都犹豫要不要给人吃,最后只能哭着处理掉。 从昨天到今天,完全没碰上一件好事。一想到这,步就顿时觉得自己好可怜,差点就哭出来了。不过她还是做好了上学的准备,想着至少出席一下下午的课。 因为下雪骑不了自行车,所以步吃过午饭后就提早出门了。母亲担心她的身体,叮嘱她坐公交去上学。但步无论如何都想走着去上学。她揽上围巾,戴上耳罩和厚厚的手套,心想全副武装应该没问题了吧。 卧病在床期间,她发现外面开始下雪了,于是非常想去玩雪。 她非常容易得感冒,可偏偏从小就很喜欢雪。只要稍一下雪,就会强行拉住一脸不耐的典子到外面玩雪,然后就发高烧,饱受病痛煎熬,这已经是每年的惯例了。即便如此,每到第二年,她还是会把教训忘个一干二净,继续找典子玩雪。 这天她也特意踏上有积雪的地方,一直走到学校门前,还捏了个小雪人捧在戴着手套的手上,小心翼翼地运到教室去。 她想让典子和真琴看看。 步一脸欢喜地踏进教室,但教室里却看不到典子和真琴。 这时候学校才刚刚午休,平时她们都是三人一起在教室里吃午饭的。可为什么今天她们俩会不在?平时强拉着她们一起进餐的自己不在,她们就各吃各的了吗? ——得让她们关系再亲密点才行。 步在心里喃喃自语道。 不过,她们俩去哪儿了呢?步向旁边的同学打了声招呼,看到对方脸上贴着张白色的创可贴,不禁吃了一惊。 “第一节课上着上着,我就突然失去了意识。老师说我突然摔倒被划伤了,可真的是这样吗?” 那学生一脸怀疑地说道。 “楠濑你才是,这雪人是怎么回事?” 她好像很在意步手上的雪人。 据那学生说,真琴似乎缺席了。而典子早上应该还在的,现在说起来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那学生一脸不可思议,好像也是现在才注意到。 “早退吗?可小典的书包还在这里啊。” “也是哦。真是奇怪。那估计还在学校里面吧。” 那学生的回答实在不得要领。 典子如果在学校的话,不快点让她看雪人就要融化了。步先把雪人放到桌子上的书包上,再给典子打了个电话。 电话虽然拨通,但典子没接。她是把手机放在书包里出去了吗?步试着把耳朵贴到典子书包上,也没听到手机铃声和震动声。如果手机是随身带着的,那典子为什么不接呢。 总感心中有点不安。 结果午休结束时典子还没回来,步只好把雪人拿到洗手间用水融掉。雪人融掉倒是没什么,典子到底去哪儿了呢。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后,步来到办公室找班主任吉行。 吉行的表情出奇的疲惫不堪,步向他询问了一下典子的去向,得到的答复是他收到了典子的早退请假条。 吉行说他上完第一节课回到办公室,发现桌子上有一张典子留的假条。 即便如此,将书包留下就走还是令人觉得可疑。步请吉行把假条给她看一下,只见草纸上用圆珠笔写着假条,大意是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早退。 这确实是典子的字,但步总感觉有点不协调。 “感觉,笔力比平时轻了一点……” “那是因为身体不适到要早退,所以身体很虚弱吧。” “可是她书包还放在教室。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只能说她身体虚弱到拿不了书包。我也知道你很担心,可我也就知道这些啊。你如果真的担心的话,就自己去看望一下吧?” 吉行像是赶步走似地说道。 “那我现在也早退。” “啊?” “流感突然复发了……不好意思!” 步转身背对着不知所措的吉行,走出了办公室。 她走到没人的地方拿出手机,拨通了典子家里的电话。刚放学回到家的典子弟弟接了电话,他用口齿不清的声音告诉步,典子还没回来。 明明早退了,却没有回家吗? 看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步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找警察?不,没必要突然去找警察。那么,或许应该先告诉班主任吉行。不过看他那样子好像很靠不住。步完全想不到该怎么办。 ——不行,内心动摇了。 步做了个深呼吸后,重新握住手机,拨通了真琴的电话。 她今天好像也因为感冒请假了,不过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了。要说典子除了家人和自己之外,还会跟谁联系的话,步能想到的就只有真琴。而且冷静的真琴应该会给自己指明行动方方针。 电话等待音响了好久真琴都没接电话。她身体虚弱到这地步了吗。 该挂了吧,在步刚冒出这想法时,电话总算接通了。 “喂喂……” 真琴压低声音打招呼道,步也草草地打了个招呼。 “小典失踪了。” “田端?” 于是步把状况告诉了真琴。 “这……确实很可疑呢。难道田端她……” 虽然步很在意真琴低声喃呢的话,但与嘀咕声一起传来的杂音也同样令人在意。那声音感觉不像是电视的声音,而且其他更吵闹的声音。 “电车?” 步只能想到这种声音。 “啊?” “有贺你不是感冒在家休息的吗?我怎么听到了电车的声音。” 步指摘道,真琴很抱歉地对步坦白说,感冒这理由是假的,其实自己是有事出远门才缺席的。 “诶,要去哪里?” 面对步的提问,真琴难得地含糊其辞,之后她说道: “……这样啊。我也很担心田端,都这时候了,我或许该将事情告诉楠濑。” 随后真琴说出的话给步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真琴就自己所知的一切,向步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概要。 “怎么会这样……那个和尚居然死了……” 步紧紧握着电话,说不出话来了。 “田端或许以某种形式被卷入事件中了。这么想话,就能解释这不自然的状况了。估计那时候周围的人都一起被操纵了吧。” 真琴的声音中带着怜悯。 “这是我的失误。听了松田的话后,我本以为只要不把事情告诉典子,就能让她免受危险……” 真琴轻叹一声。 “看这情况,对方很有可能已经盯上楠濑了。你要当心一下自己和家人周边的情况。让野分帮忙的话,应该能事前察觉出异变。” “就是说那个叫山彦的人对小典做了什么?” 步双唇失色地嘀咕道。 “不知道,不过很有可能。” 真琴冷静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我现在正赶往村主由希子母亲的家。我想事情很快就办完,结束之后我就马上回去。在此之后你先待在安全……” “不,我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呐,真琴你有没有什么头绪?例如小典会在哪儿?” 真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老实地回答了、 村主由希子的公寓和神社小屋里都留有事件相关人员的痕迹。虽然真琴什么都没找到,但步和野分出马或许能有别的发现。 至于典子所在的地方,她就想不到了。虽然典子有可能在山彦那里,但山彦的所在地现在还没找到。 “你自己小心点,不要乱来。” 真琴再三叮嘱后,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后,步呆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马上就展开行动。 她虽然不愿想象典子正身处那个叫山彦的可怕家伙那里。但万一真是那样的话,就必须得马上找到典子。 步在查探真琴给的情报前,先回了趟教室让野分嗅了下典子的书包,试着直接追踪典子。 身为犬神的野分对人或动物的诅咒性感情的波动反应敏感,不过它实际上的嗅觉到底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还未曾试过,仍是个未知数。 步让野分嗅够之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地板上,野分立马精力充沛地跑了出去。步倍感意外,心想不会这样就找到典子的所在吧?不过野分跑到学校外面后就一动不动了。典子大概被带上了车,或者是被其他气味干扰了,又或者是野分从一开始就只是在随便乱跑,并未在追踪气味。 虽然无法确定是哪个原因,但总之就是跟丢了。步叹息一声捡起野分。 接下来她走向神社,去调查真琴告诉她的地方。 步看到通往神社的雪地上留有一堆脚印,不禁吓了一跳,不过这些脚印应该是昨天到访的真琴和浩子的吧?步顺着脚印来到神社后面,看到真琴说的那间小屋了。 打开门后,发现里面四处散落着生活用品,这些东西都是那个名叫御门的和尚用过的吧,步想到这,不禁感觉一阵心痛。 虽然只在之前见过一面,但步却出奇地对他印象深刻。步仍清晰地记得他在快餐店说自己恋人被杀时那寂寞的笑容。没想到他也被那个就连警察都无法逮捕的杀人犯杀害了。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把人杀害? 据说那个名叫山彦的人跟自己和真琴一样,有着操纵别人的能力。 这种人只要不失手应该能轻易杀掉普通人吧,而且隐瞒形迹或许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既然拥有那样的能力,就算不杀人也足以在社会上立足了吧。为什么必须得杀人呢?据说山彦夺走了很多女性受害人的内脏和脑袋,而且还接连杀死了调查此案的警察。 那家伙这次把典子也卷进来了。 只要一想到典子变成受害人的情景,步就感觉要疯了。 ——必须得快点找到她。 步冷静下来后,将野分放到小屋内。野分在御门的遗物间跑来跑去,让人眼花缭乱。它似乎感觉到了不正常的东西,看动作就知道它明显兴奋起来了,就像以前在美贵家找到犬神的脑袋时那样。 “野分,发现了什么?我想知道和尚离开这里之后去了哪儿。典子或许就在那里。” 野分对步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兴奋地跑来跑去,沉醉在某种看不到的事物中。看来只能等野分冷静下来了。自己也试一下能不能找到什么吧?步捡起房间角落那团毛毯,凑到鼻子前嗅了下。 毛毯上散发着步平时闻不惯的气味,大概是男人的体味吧。不过,也就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想不到。 ——果然得警犬之类的才能派上用场啊。 步如此想着,突然看向野分,只见它已经停了下来,直立起身子,扭头盯着身后。 步吃了一惊,正要转身。 “小妹妹,别嗅人家的毛毯啊。”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电车在广袤的雪原上疾驰。 真琴挂断步打来的电话后,长叹一声。 失败了。 虽然她考虑到了山彦会直接盯上自己几人,但没料到山彦会越过自己去找典子。她认为自己现在将要去的地方有着重要的情报,并预测山彦肯定会采取措施阻拦自己。 ——难道前方什么线索都没有? 不安涌上心头,但还不能认定情况就是如此。考虑到山彦对村主由希子遗体的执着,以及御门被山彦叫去前的经历,前方应该有着接近事件核心的线索。 真琴马上想到了两种可能性。 一,山彦可能早已在前方做好了准备,自己绝对无法从那里得到情报。 另一种可能则是,对方根本把握不到自己的行动。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其他的原因,但现在真琴还想不到。不管怎样,典子的失踪还是让她很担忧。如果山彦对她做了些什么的话,自己这边的行动会受到很大的制约。 ——果然对我们很不利啊。 虽然有经验上的差别,但攻守双方的差别也相当大。对方可以任意盯上己方亲近的人,而己方却必须得保护好所有人。 旁边的浩子一脸担心地看着独自烦恼的真琴。在真琴告诉她典子行踪不明后,她顿时神色黯淡地低下了头。 “松田不必担心。” 真琴安慰道。 假如浩子一直装作失忆,不对任何人说起山彦的事的话,典子或许就不会失踪。但如果放任山彦不管,还是会出现其他受害者的吧。 对真琴和步来说,典子被卷入危险之中确实是件很严重的事。但不能光凭这点就说浩子做错了。 御门死了,警察也不肯出动,如果再没人勇敢地站出来的话,事情就不可能解决。真琴觉得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浩子的行为很值得赞赏。 真琴如此劝说后,浩子依旧愁眉不展。 “总之,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尽早解决此事。” 这下浩子大概终于想通了吧,她一脸坚决地点了点头。 “不过。” 浩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开口说道: “有贺真是非常冷静啊。” 大概是因为相处的时间长了吧,浩子对真琴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亲近。 真琴神色微微一暗。 “我只是无法对其他人抱有感情而已。” 她轻声嘀咕道。 “才不是,小姐最近可是相当有人情味啊。” 马克不合时宜的明朗声音响起。 “而且,你比较一下,山彦那家伙怎么样?他实际上是个忠实于欲望的家伙吧?其实小姐你也想那样做的吧。我本来就为了实现不被世人认可的梦想或希望才存在的吧?真是的,山彦简直就是个理想的契约对象。以前跟我搭档的,小姐的祖先其实也有着很美妙的欲望。” 真琴听到这番话,感觉有点理解为何自从插手这件事之后,马克就一直这么愉悦了。 “你喜欢那样的家伙?” “算是吧。” “碰到楠濑的时候你不是说同类很危险吗。” “确实如此,可不管怎么说,最近小姐的行为渐渐偏离我的口味了。” 这话令真琴很不快。 如果现在失去马克的话,真琴就失去了对抗山彦的手段了。那意味着一切的可能性都将消失。虽然自己跟马克相处已久,但确实如马克所说,自己最近总是做出些与马克意见相违的行动。 一想到这儿,真琴就紧张得浑身绷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是马克你自己选择成为我的使魔的,所以你不想再干时也有权自己做决定。……不过,请先让我了结此事。” 真琴低着头嘀咕道。 “喂喂。我那只是开玩笑罢了。小姐是我最好的搭档。而山彦,假如他加害于小姐的话,那么他就是敌人。” 马克苦笑着说道。 “……就是说他现在不是敌人?” “山彦现在盯上的是典子,而不是我们,我看不到他对我们有敌意。我说小姐,这样怎么样?现在就抛弃这些凡人,跟随山彦怎么样?他说不定会接受我们哦。和那家伙联手的话,就算征服世界也能做到吧。” 马克开了个玩笑后独自笑了起来,但真琴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浩子自然是听不到他们的对答。虽然真琴大致对她介绍过马克,但看到真琴在眼前自言自语后,她还是觉得很奇妙,此时正露出一副无法言喻的表情盯着真琴。看来真琴的态度让她很不安。 “没事的。” 真琴轻声说道。 ——真的会没事吗? 不久之后,电车到达了目的地,两人下了电车。这镇上的积雪比真琴她们住的地方的积雪要厚得多。 她们已经事先在地图上调查过目标的住址了。根据情报,会有公交开到那附近,但真琴不想和不特定的多数人同乘,于是选择了的士。 冷清的环形交叉路口上只停着一辆的士,两人坐了上去。刚一上车真琴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司机的脸看,确认他是否被附体。结果似乎造成了奇怪的误解。司机突然高兴起来,开车期间也一直缠着真琴聊天。 为什么每次坐的士,司机都这么自来熟呢。真琴差点反射性地不悦起来,但现在她有事想问。 “你知道大岛多纪吗?” 真琴所说的是将要拜访的人的名字。 虽然文件上没有写明年龄,但她如果是村主由希子的母亲的话,至少也该有七十岁了。在职业那一栏上填的是务农,但到了这年纪,现在应该退休了吧。 今天早上出发前,真琴打了个电话过去,接电话的人确实是多纪本人。但真琴一报名字,对方就说“我不认识这人”,连说正事的机会都不给就挂断电话了。看来这人戒心相当强。 “啊。知道啊。” 真琴提问时本来没抱多大期待,但司机却轻快地点了点头。 “我是这里的本地人,而且那家人在这附近也很有名。你们要去那里的话,就不要在便利店前下车了,我直接把你们送到她家门前吧?” “不用了,到便利店就行了。比起这个,你能跟我们说一下多纪太太的事吗?” 真琴如此一问,司机也不禁怀疑起来了。 “你们什么关系?” 司机低声反问道。 “远房亲戚。虽然没见过面,但我有事非见她不可。” 临时想出来的谎言听起来勉强,但真琴的表情表现得很自然。 司机轻易地就相信了。 “原来如此,看来内情很复杂啊。” 接着他就开始讲述那个老太太的事。 大岛多纪是个腿脚不便的老人,性格有点偏执,但为人表里如一通情达理,所以附近的居民都很信赖她。司机也认识多纪,小时候还经常被她训斥。 这附近大部分居民都是从祖辈开始就定居此的街坊熟人,但多纪并非本地出身。她在数十年前带着独生女无意中流浪到此地,随后与务农的大岛家长男相爱,结婚。当时亲戚都以多纪来历不明还带着个孩子为由,反对这桩亲事。但在长男的强力游说下,两人最终还是喜结连理了。 “当时我还小,所以事情记得不太清,但不管怎样这小镇都跟都市不同,不论什么事都会迅速流传开来。多纪的经历自那时起就一直在镇上广为流传。现在还时不时能听到人讨论。” 司机发红的脸上泛起了笑容,如此说道。 “多纪带着的那个孩子难道是叫由希子?” 司机点了点头。 “你知道得很清楚啊。没错,确实是小由希。十分漂亮的妹子。因为跟我年纪相仿,所以我记得很清楚。长相很像她妈妈。多纪老太太当时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啊。不过现在看起来皱纹满面的,完全没了当年的风采。” 司机说完笑了起来。 随后司机继续介绍由希子的事。由希子相貌出众,所以时常受人瞩目、但中学毕业后没多久她就离开了小镇。据说是瞒着亲戚离家出走了。这件事曾一度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大部分人都认为她是被哪个男人给骗走了,不过说到底那也只是推测罢了,没人知道其中的真正缘由。 后来,在人们都遗忘了这件事的十年后,只有一个据说是村主由希子儿子的少年突然被带回大岛家生活。 后面这番话与真琴所打听到的情报吻合。 昨天晚上,现在负责管理由希子住过的公寓的男性如约打来了电话。 二十年前,他正好在帮身体开始变差的前任房东打理事务,还依稀记得由希子退房的情形。 前来办理迁居手续的并非由希子本人,而是她的母亲——也就是大岛多纪。 男人还记得当时与多纪闲聊的内容。多纪解释说,租客村主由希子和男人私奔了。 这是谎言,那时候由希子应该已经死了。而多纪撒这样的谎,就是说她知道些什么重要的事实,真琴如此推测。 退房之后,多纪就带着由希子的儿子会到乡下自家了吧。 “名字记得是叫庆太吧。不,是健太吧……” 司机搜寻着模糊的记忆,说道。 “是庆介。” 真琴指摘道,司机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庆介。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所以我都不太记得了。” 司机苦笑了一下。 正如司机所说的那样,真琴几乎没从他那里打听到什么与庆介相关的情报。据说庆介是个老实的小孩,也不惹事。等想起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听说他去东京的学校了,现在还时不时会回来探望多纪。 “他应该已经步入社会了吧。不过年轻人离开了,就都不会再回来了。” 司机长叹一声。 没过多久,的士就到达了便利店。 因为多纪的职业是务农,所以真琴还想象她的家会处在广阔的农田中。结果这附近只是一片极其普通的住宅区。 两人看着事先准备的地图,朝多纪家走去。 “好像就是这前面了。” 来到多纪家附近后,拿着地图在前面带路的浩子一脸紧张地回头看向真琴。 “是啊。” 真琴边东张西望留心四周动静,边追在浩子身后,听到浩子的话后点了点头。虽然她心怀戒备,但实际上什么都没发生,不禁感觉有点扫兴。 随后两人来到多纪家门前。 “好,接下来就按门铃吧。” 浩子一脸紧张地说道,但真琴却看向别的方向。她视线前方停着一辆警车。 “是警察啊,大概在休息吧……” 能看到车内有个警察。 真琴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警察。被两人盯着后,那警察也注意到了她们俩,打开了驾驶座的窗户。 “你们俩,这种时候为什么会在这里?哪个学校的?” 警察带着乡音招呼道。 “不,我们是其他地方的学校的,那个……” 浩子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说到一半就求助似地看向真琴。但真琴没有开口,而且眯起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警察的脸。 “有贺?” 不解的浩子开口询问,但真琴没有回答,缓缓将手插进口袋。 然后。 “马克。” 轻轻地嘀咕一声。 马克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家伙被附体了。” “有贺!” 真琴一听到马克的回答,就蹬了一脚积雪的路面,瞬间冲到警车前,拔出插在口袋里的手。 警察吓了一跳,肩膀抖了下,盯着真琴手里握着的黑色棒状物。 那是真琴上午在防身用品店买来的东西,商品名叫防身皮棍。细长的皮套里塞入弹簧和铅块,握住其中一段挥动后,离心力就会将铅块甩入前端,猛烈地击打对手。 真琴冷不防地朝着从车窗探出头的警察面部狠狠挥击。但一声巨响后,皮棍只将车门打凹了。 事出突然,浩子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眼前的真琴再次挥起皮棍。警察正想将头缩回去,可他的动作不知为何很缓慢。真琴的手比他动作更快,斜着挥下的皮棍正中他的太阳穴,发出一声钝响。 似乎一击就让对方昏迷了,警察瘫软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浩子完全搞不懂现状,真琴突然发狂似地将警察打倒。她不由得深信真琴是被什么东西附体发疯了。 “有,有贺?” 浩子声音颤抖地问道,真琴没理会她,将手伸进车门内侧,打开门锁,然后拉开车门,警察的身体顿时摔出车外。 滚落雪地的警察手上紧握着手枪。浩子看到这一幕后,大概理解真琴的行为了,点了点头。 “真是间不容发啊。” 马克在空中盘旋着如此说道,真琴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 ——多亏了和楠濑比拼的教训。 她在那时学到,人在被附体后,无法用马克进行操纵。所以这次她才会准备直接攻击的武器。 不过,这武器的破坏力超乎想象,没想到居然有打凹车门的力量。虽说只有一瞬,但这威力强大的东西还是击中了警察的头部。 有点担心的真琴蹲下来,确认了一下警察的状况。心跳没有停止,真琴顿时安心地叹了口气。 “有贺!后面!” 浩子大喊道。真琴以为是什么事,回头看了眼身后,但浩子说的似乎是警车后座。眼前的车门打了开来。 一个娇小的少女跑了出来,正要飞奔而去,但真琴可不会让她得逞。 真琴跑过去,从后面一把抓住少女大衣的衣领,把那娇小的身体拽倒在雪地上。仰面朝天倒下的少女瞪着位于口罩与刘海间的那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真琴。即使她的表情被遮住,真琴也能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明显的憎恶。 下一刻,真琴就无言地一脚踹向少女。穿着长靴的脚踢中了少女的侧腹,少女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在少女咳嗽的时候,真琴接着猛踢过去。少女的身体弯成了弓形,痛苦地扭动起来。 从少女刚才的眼神看来,她好像并没有被操纵。那么她应该就是浩子说的那个丙。既然身份不明,真琴就将其视作与山彦或自己一样能操纵别人的危险人物。 那么,即使她外表年幼也不能手下留情,更不会觉得她可怜。真琴踢起来毫不留情,不过用皮棍击打如此娇小的身体还是免了。 真琴踢了几脚后,丙的反应已经迟钝下来了。真琴抓住丙的衣服,将她的身体仰面翻过来后,她已经精疲力竭一动不动了。 真琴为了确认她的表情,将她的口罩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天真无邪的少女脸蛋。少女的双目失神,虽然还不至于昏迷,但看来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了。 看到那张被踢得满是青肿的年幼的脸,真琴就想起小时候被附近的孩子围殴的自己,心情变得有点不快。 总之,目的似乎已经达成。 真琴转过身正想招呼身后的浩子,结果看到身后房子的玄关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拄杖站在那儿。 那个肯定就是大岛多纪了。可惜被她看到了这不堪的一幕。现在警察和幼女都倒在了雪地上,该怎么向老太太解释这场景呢? 正当真琴开始在脑内算计应对方法时。 “住手吧。” 多纪一脸落寞地说道。 “这是……” “我知道。” 老太太对刚开口的真琴如此说道,她将拐杖拄到雪地上,步履蹒跚地走出玄关,来到可以俯视丙的位置。 “这可怜的孩子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她嘀咕了一声。 这场面让浩子一阵为难,她看向真琴。可真琴也不知道多纪在打什么算盘。正当真琴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太太时,老太太转过身来说: “你们是来问山彦的事的吧?” 老太太突然说出一句触及核心的话,让两人愈发无语了。 老太太无趣似地皱了皱眉,说道: “我就是大岛多纪。山彦的外婆。” 之后两人被招呼到多纪家里。 丙也被抬进家中,放到床上。多纪说这少女不会构成令真琴担心的威胁,但真琴还是要求用绳子绑住少女。 至于倒在雪地上的警察也被扶回了有暖气的车内,本来真琴主张夺下他的武器,但却遭到多纪拒绝。 多纪说这警察平时为人不错,要是他因为失枪而失业的话,他的家人就太可怜了。而且附身灵体已经剥落,山彦又不在附近。根本就无法让灵体再次附体。 真琴虽然不相信多纪的话,但现在只能按多纪说的做。 老太太没有理会两个焦急的少女,拖着那双不便腿,动作缓慢地泡着茶。 “不用那个吗?” 那蹒跚的脚步浩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指着放在房间角落的电动轮椅,说道。 “不需要。太过依赖这东西话,就变得真的无法走路了。” 老太太冷淡地答道。 随后老太太递了两杯热茶给两人,率先开口说道: “山彦的真实身份是我的外孙,村主庆介。” 多纪说,他从小就对世人怀恨在心,为了报复社会不停地犯罪。 这本该是一番让人吃惊的坦白,但多纪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反而让真琴难以置信。 “你,能‘使役’吧?” 老太太突然发问后,双目凝视着疑惑的真琴的脸。 “看你从刚才起就像在戒备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你能看到那些谁也看不见的东西吧?” 真琴犹豫了一下该怎么回到这个问题,她觉得既然对方都说出了重要的秘密,那自己也不该隐瞒什么。 真琴点了点头,老实地告诉多纪自己饲养了一头管狐。 “没错吧。庆介也跟你一样。所以你才会找到这里来吧。” 老太太叹息一声。 “今早打电话来的也是你吧。你们想将那个山彦怎么样?还有,你们为什么会跟他扯上关系。他很危险的吧?” 真琴全都如实回答了,自己两人想要阻止山彦,和御门的关系以及御门的死,还有现在朋友典子也行踪不明的事。 “唔。” 老太太皱起眉头。 “虽然他说过不再杀人这种值得嘉许的话,可结果还是在杀人吗。真的很抱歉。那个蠢货真是不知适可而止。要是杀掉我这老太婆就能了事的话,这条老命我双手奉上…” “不,比起这个……” 真琴想要的不是老太太的命,而是情报。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山彦的所在。接下来要问的就是山彦能力的具体情报,他能做到怎样的事,又是怎样做到的。 老太太好像一点都没打算隐瞒,用枯萎般干巴巴的声音逐一解答起真琴的问题。 首先,是山彦的能力。 山彦使用的是所谓的“人蛊”,那是用特别的制法将人类做成怨灵,供自己驱策的咒术。山彦将此称之为蛊。 人蛊可以咒杀人类,操纵——这方面据说和真琴使役的管狐几乎没差别,但山彦自小只要一有空就会制作人蛊,所以他拥有为数众多的蛊。多纪也搞不清他的蛊的准确数量,但应该不下十几二十个。 这番话令真琴都不由得为之吃惊。她仅拥有一只马克就几乎可以为所欲为了,可对方居然拥有数十倍类似的东西,真琴根本无法想象。 “把人杀掉然后操纵,他到底是哪里找来这种方法……” 浩子所受的冲击尤甚于真琴,她紧握住颤抖的手,如此问道。 “都是我不好。” 结果,这方法是多纪传授的。 据说村主家以前是咒术家系。虽说如此,可他们也并非什么夸张的家族,实际上跟流浪者没什么两样。 村主家的先辈在诸国流浪,靠诅咒,跳舞等手艺挣取生计度日。这类人被统称为傀儡子或是流浪游女。 在庆介母亲小的时候,多纪曾多次对她讲述这个故事。 “我做错了。” 多纪说道。 傀儡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随着时代的发展,到了多纪的年代族人已经不再从事傀儡子了。虽然咒术的施展方法流传了来下来,但咒术已成旧话。多纪自己既未实践过,同时也不相信。她只是把这当作趣味怪谈,用来哄小孩子睡觉罢了。 多纪追述往事说,当时单亲的母女俩四处流浪的境遇与傀儡子有几分相似。令女儿觉得自己可怜这事一直都很让她头疼。现在想来,或许在讲故事的时候,她还将自身的抑郁寄托其中了。通过告诉女儿,自己的祖先从事的是特殊行业,所以自己母女也是特别的,以此来弥补几分作为母亲的威严,不能否认当时她还带有这样的想法。 由希子对这个掺杂着感情修饰的故事信以为真了。 她初中毕业后没多久就离家出走了。数年后的某天,长大成人的她突然回到这个家。 与母亲久别重逢的由希子心情相当好,多纪问其理由,她一脸欣喜地回答说: “我也模仿先祖那样,制作守护神了。这样就能幸福相守了。” 人蛊之术,多纪甚至都忘了自己曾说过这事,然而由希子却说自己真的做了。 吃惊的多纪训斥由希子不能听信那种道听途说的故事去照着做,可由希子根本就听不进去,反而生气地回去了。 由希子好像也对儿子庆介讲了那个从多纪那里听来的故事。由希子讲故事比多纪还要动听,结果庆介比母亲还要更深信这个故事,之后就产生出了山彦。 “都是我不好。如果在知道由希子杀了人的时候,我就想尽办法劝阻她的话,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最后多纪还说了庆介杀死由希子的事。她说庆介太为自己的血脉感到骄傲了,无法原谅不中用的母亲。 之后多纪向庆介坦白,人蛊术不过是她对由希子讲的道听途说的故事罢了。庆介跟由希子不同,很坦然地接受了,但他在最后如此说道: “那就让我来让古时候祖先的力量复活吧。” 他反而很喜欢这个趣闻,自那之后他比以前更重视多纪这个外婆了。 与山彦相关的话题到此结束。山彦现在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多纪也不清楚。他总是突然来访,电话也从来只会由他打来。他经常说,如果一起住的话就不必担心这些事了。估计如果多纪与他同住的话,他就有信心完全监视多纪的行动吧。他平时虽然对多纪礼貌有加,但内心其实一点都不信任多纪。 多纪坦白,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对庆介犯下的罪感到痛心,并请求说,如果要阻止庆介的话,她也想出一份力。 真琴向多纪确认,如果要阻止庆介,恐怕就只有杀死他。多纪点头说没关系。 谈话结束时,躺在隔壁房间的丙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她似乎强行挣脱了绳子,绳上还沾着血迹。 真琴虽然很在意,但还是决定先放下此事。现在可没时间浪费去搜索丙。 多纪对此事深表歉意,但真琴也不好责备怜悯少女的老人家的慈爱之心。多纪说丙是山彦手下牺牲者的家属,同样只是被卷入其中的普通人。 “搞清楚了很多事啊。” 真琴两人先走出多纪的家等老太太做准备,期间浩子如此说道。 “剩下的就是寻找山彦的所在了,还有就是必须找到田端。……不过,有老太太帮忙,我们心里也有底了。” 浩子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踩碎了一块脚下的雪块。 “不过,或许不该说这样的话……” 浩子边踩碎另一块坚硬的雪块,边说道: “这下,那个叫庆介的人就失去最后的至亲了。” 傀儡子·后 六 “幽,幽灵?” 步看到眼前出现的和尚头男人后发疯似惊呼起来。 “不是,不是。” 男人说完笑了起来,他的身体就像照片成像失败一样通透。 “可,可是,御门先生已经死了吧?” 步战战兢兢地问道,御门“嗯”地点了下头。 “那不就是幽灵么!” 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还开玩笑?步半怒地说道。 “别乱说傻话。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幽灵和灵能者。” 这个像似御门的东西否定完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后,还淡然地笑了笑。 他继续对混乱的步说道: “同样的,也不存在犬神,管狐和超能力。更进一步说,或许人类,石头,水和空气通通都不存在。竟然相信这些东西,真是愚蠢。” “……可是,御门先生你确实就在这儿啊?” 步头痛地问道。 “怎么说呢。” 御门说完再次笑了起来。 “总的来说呢,人类会相信亲眼目睹的一切,但那并非真实。其实,真正在看世界的是大脑。也就是说,创造出世间一切的是大脑。大脑充满着就连科学家都搞不懂的谜团,小妹妹你还对自己的大脑有自信吗?大脑的问题可没这么简单哦。” 御门滔滔不绝地说着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他用悠然的口吻地百思不得其解的步说道: “小妹妹,比起这个,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能听我说下吗?我想你帮忙找个人。” “我,我现在必须得先找出典子,所以不是做其他事的时候……” 步本打算拒绝,但御门似乎没听进她的话。 “不,就那么放着不管的话,她会冷得受不了的。要是知道下雪的话,我就不会做出这种残忍的举动了。这下我铁定得下地狱了。” 御门一如既往,继续含含糊糊地自说自话。 正当步思索怎样才能让他听自己的话时。 “好,该出发了。啊,真是一场好雪,让人忍不住想喝一杯。有能让现在的我一醉的美酒吗?” 对方不等步回答就走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御门智德都是这件事的关键人物,步自然不能就此不管,无奈之下只好跟上。 御门在走的时候,嘴一刻都不停,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途中他虽然跟很多人擦肩而过,但谁都没有回头。看到这一幕,步心想,果然只有自己能看到他吧。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东西呢?幽灵什么的,迄今为止还都未曾见过。难道是因为之前被施过返魂术,体质改变了? 这种事即使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明白。步觉得这点正如御门说的那样。 御门自顾自地悠闲漫步,希望他走得快点的步不由得焦急起来,不过即使提出加快脚步的要求,对方也充耳不闻。 随后,御门总算走到了他的目的地,横穿小镇的大河边上的河岸。在温暖的季节,此处总是游人不绝,不过现在天寒地冻的,自然是一个人都没有。 御门一直走到河边上,然后转过身。 “喂,看一下这水里面。” 他发出指示,让步看向河底。 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待在身旁,而且还要靠近河面,步自然会感觉不安。她不住地回头看向御门,缓缓站到河边。 “能看到水里有东西吗?” 御门如此问道,但河水浑浊,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那里应该沉有一只绑着大石的塑料袋的。我想你把那塑料袋打捞上来。” 御门的语气不容分说。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还非得在河里打捞东西呢?明明已经没这闲工夫了。 “现,现在不行。下次等我有空的时候再打捞吧。现在我需要更有帮助的情报……” “别废话,快点。” 御门不近人情地说道。 “那边有根晾衣竿,用那个在河底搅就行了。喂,别发呆了,快点。” 步不情不愿地照着御门的话去做。 她拿起油漆剥落了的晾衣竿,缓缓地将竿子插入水面。往前探了一会儿后,竿子就传来柔软的触感了。碰到河底的淤泥了。 那东西要是沉在了这里的话,哪能找得到,步不禁绝望起来了。 “快点搅动竿子,慢了的话你就永远见不到你朋友了。” 御门在一旁插嘴道。 “那,如果找到了的话,就能见到小典了?” “我哪知道。” 步都想哭了,不过她现在只能照做。她不像典子或真琴那样善于临机应变,她能做的只有愚直地听从御门的吩咐。 虽然步好几次差点滑倒在河里,但她还是将体重压到竿子上,不停地用竿子搜索。她呼出白汽,沾在脸上的雪花化成水,滴落到卷着的围巾上。 搜索了一会儿后,竿子的前端好像碰到什么了。那触感并不是石头水草,步用竿子摸索了一下,先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缠住,然后里面则碰上了坚硬的物体。这或许就是御门说的那东西了吧。 不过,把这东西从河里打捞出来才是最辛苦的。晾衣竿的前端套着竿帽的部分虽然有小小的凹凸,即使想用这凹凸部勾住那东西将其拉上来也进展不顺,只会将那东西捅到更远的地方。 可是周围又没有其他像样的工具。步重复了无数遍,每次都会有淤泥溅到大衣的下摆上,好不容易将那东西拉上来时,她已经浑身沾满泥巴了。 冰冷的水沾湿了裙子下的双腿,手套也浸水了,十个手指头都冻僵了。 不过总算是成功了。步吐着白汽,东张西望寻找着御门的身影,可御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御门先生!” 即使大喊也没有回音。 步精神萎靡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身体都快要冻僵了。虽然提不起劲,但她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检查这个塑料袋了。 雪地上的塑料袋邋遢破烂,沾满淤泥,发出阵阵恶臭。步想用竿尖捅破塑料袋,结果行不通。她无奈之下只好取下手套,徒手解开塑料袋。 两重塑料袋里装着一只用旧了的运动包。整个运动包都吸满了泥水,变成了茶色。 拉开运动包拉链,就看到里面有一块更脏的布。拿起来一看,好像是女性的大衣。大衣相当脏,而且款式很旧。 ——难道这是。 步察觉到时,正好有块东西从拿起的大衣的袖口掉落。那东西虽然已经变成了茶色,但根据形状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骨头。 步不由得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她确信自己的猜想了。这肯定就是御门藏起来的村主由希子的遗骸。 这确实是与此事相关的重要物件。可是,自己该拿这东西怎么办? 御门至少该把这东西的用途说完再消失啊。 在步无计可施之时。 “谢谢了。” 身后传来女性的声音。 又来了么,这次不会再被吓到了,步带着这样的觉悟转过身,不过她的决心白下了。 站在那里的人身穿大衣,款式大概跟刚从水中捞上来的大衣一样。步不禁想象,这块破布刚买回来的时候颜色肯定也是这么漂亮。 眼前的人恐怕是位女性吧,不过她没有了头,脖子上只有一个喷血的横截面。腹部连同毛衣一起被纵向割开,大量的鲜血从腹部开出的大洞那里冒出。这血好像面对食饵的狗的口水那样流个不停。 步惊讶得连尖叫都忘了,她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差点直接掉进河里。她在危急关头保取回了平衡,但一个没站稳瘫坐了下来。 “啊,真的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呢!那个不知羞耻的和尚带着我四处跑,最后还把我沉在那么冷的淤泥里。我那时真的绝望了,之后会怎么样……” 女性嘤嘤啜泣了起来。 她是从哪来发声的呢? 不。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突然看到这种东西才是最大的问题。不管怎么看这都太过不详了。难道自己被御门怂恿后,捞出了什么不能捞出的东西? 正当步情绪低落时。 “小妹妹,把这家伙带到山彦那里去吧。” 御门不知何时站在了女性身旁。 “你在四处寻找你的朋友吧。她应该在山彦那里吧?” “可,可是,我不知道山彦在哪里啊……” “这人应该知道山彦在哪里。” 御门冲那个正颤抖着哭泣个不停的无头女人扬了扬下巴。 “不管怎么说,山彦都是她的儿子啊。” “儿子?这人是山彦的妈妈?” “正是。这女人是村主由希子。山彦村主庆介就是她的儿子。” 那个被称作由希子的女人对御门说的“村主庆介”有了反应,停止了哭泣。 “啊,庆介。我可爱的庆介!你去哪儿了?妈妈爱惜地用肚子养育的庆介。在这里养育的……呜呼,为什么肚子会这么冷……庆介……” 由希子自己将手伸进了开了个大洞的腹部,在里面搅来搅拌去。腹部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溢出的血沾湿了裙子,顺着两条腿滴落到地上,染红了雪地。 “看,带她走吧。真是可怜啊,这人被儿子杀掉之后就一直这副样子。” “……被杀?” “是啊。山彦杀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由希子站在微笑的御门身旁,不停地喃喃自语。 “啊,庆介,保护妈妈。庆介……你去哪儿了……不要丢下妈妈……庆介……” 眼前发生的事让步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她眼前的由希子缓缓地转过身,脚步踉跄地走了起来。 “快,追上去吧。不跟上的话,你朋友就要被大卸八块了哦。” 步闻言慌忙站了起来,追在由希子身后。 由希子发出不知是哭泣还是喃喃自语的声音走在路上。滴落的血液染红了她的所过之处。这异样的身姿却没引来任何一个行人回头。 步追在由希子身后,同时把野分放到衣领边上,时不时地对它说话,排解心中的不安。 走了大概一小时,由希子还是没停下来。这样的距离应该坐公交或打的吧,不过由希子看起来一点都像会使用那种东西。 长时间在冒雪前行,步的身体已经完全冰冷,沾湿的手脚都几乎冻僵了。大病初愈的身体开始再次发热,她的视野已经模糊起来了。不过她一点都没想过休息,只是一个劲地追在由希子身后,生怕跟丢了。 步一开始觉得由希子的步速太慢了,后来她的速度开始慢下来,渐渐得竭尽全力才能跟得上由希子的速度。山彦就在由希子将要前往的地方,典子肯定也在那里。步的思考能力和体力都快扛不住了,她只能在心中坚信跟着由希子就能找到典子。 步露出一副梦游病患者似的表情,不停地走着。路过的行人时不时会回头看向她,冲她说话,但步已经听不进声音了。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步回过神来时,已经来到了一栋住宅的正面。对一般家庭来说,这住宅的大门显得过于华丽。院子中耸立着一栋精致华美的房子,房子上覆盖着积雪。 由希子啜泣着穿过大门。 步可没法像她那样直接穿过去。她在门边找了个遍都没看到门牌,不禁疑惑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来到这里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步踩上乱停在院外的车子车顶,翻上围墙。她一踏上围墙就被绊倒,肩膀着地地掉落到围墙的另一侧。幸好积雪吸收了冲击,护住了她的身体。 步抬头一看,由希子已经不见了。不过白色的雪地上还留有斑斑血痕。步站起来正要顺着血迹追过去时,手机震动了起来。 突然的刺激把步吓了一跳,她拿出手机,发现是真琴打过来的。 “喂喂。” 真琴听到步那虚弱的声音,吃了一惊,连忙询问状况。步敷衍了几句,真琴大概有急事,没有深究就直接说出了正事。 真琴简短地解释了一下,她们在远方的事情结束,现在已经回到附近了。 “接下来我们汇合吧。你在哪里?” 她向步问道。 步凭着模糊的记忆,告诉了真琴自己的所在。真琴吃了一惊,忙问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 “这里大概是那个叫山彦的人的家吧……” “啊。” 真琴失声了一瞬后,快速说道: “你是怎么找到那里的……你什么都不要做,在那里等着我们。我们马上赶过去。” “不,我想小典应该就在附近,我想办法做些什么。” 步干劲十足地说道。 “不行。你等着我过去……” “没事的。因为御门先生和由希子阿姨都来了。” “御门先生……” 步挂断了电话。 ——对不起。 她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然后顺着血迹追过去。她没法什么都不做干等。或许在这瞬间,典子就在直面危险。 步绕到房子侧面,走下通往地下的斜坡。斜坡前方有一扇看似很结实的金属门。不管推拉金属门都纹丝不动。 血迹一路延伸到门后。 “野分。” 步喊了一声,野分落到她张开的手掌上。步一口将野分吞下。 她轻轻地吐了口气后,将冻得通红的手指放到门上。 庆介正静静地等待着。 他眼前的床上躺着一个短发少女。少女一动不动,但并非睡着,她呆滞的双眼正盯着天花板。 房间四面都是裸露的混凝土墙壁,其中一面墙上还装有小型的洗手台。洗手台旁边有个钩子,上面吊着闪烁着暗淡银光的锯和菜刀,都是些随意就能买到的东西。 这是庆介必须得在自家处理女性时使用的房间。 他还没对早上从学校带回来的少女做什么。虽然家里有好几种用作自白剂的幻觉剂和麻药,但那种东西在警察身上使用过几次都没收到什么成效。仅靠蛊操纵又无法让蛊说出对方的记忆。最后他得出结论,只有口头欺骗,或是绝食,拷问这种常规方法最有效果。 不过,在他等待典子虚弱期间,事情突然发生了剧变。 刚才丙打来电话告知他阻止真琴失败,丙虽然把事情搞砸了,但庆介也不好责备她。庆介也万没想到一个拿着手枪的大人居然会被一个女高中生打倒。即使他下达了视情况就算把真琴杀掉也没关系的指示,可最后还是落得这样的结果。听到报告时,这意外的发展甚至让庆介笑了起来。 之后丙还告诉庆介,他外婆也站到了对方阵线上。虽然庆介一直都不怎么信任多纪,但还是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刻背叛。所以这点也让他有点惊讶。 她是我的至亲吧。如果想阻止我杀人,也没必要冒险去协助敌人吧。她就怨恨我到这地步吗?还是说,她根本就不相信我要退隐的话? 不管怎样,继母亲之后又要对祖母要下手,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而且,楠濑步好像也开始行动了。庆介已经确认步离开学校,去了御门住过的稻荷神社小屋。不过之后的情报就突然中断了。御门在生前也会时不时地从他的警戒网中消失,现在大概是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吧。御门对庆介的蛊术有迟钝反应,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也可以理解,但步身上也出现这种情况就让庆介不能理解了。有情报说步在小时候常做出像狗一样的举动,但区区附灵就能逃过自己的监视? 总之,就结果而言,现在两个少女都脱离了庆介的监视。 不过庆介并不认为这情况特别危险。只要她们跟警察之类的组织接触,情报马上就会传到他这里。如果她们孤身找到这里,那他直接出迎就行了。 在庆介看来,后面一种情况更让他期待。和她们隔着这躺着的少女面谈,应该能让自己再次体验和御门面谈时的兴奋感。 在庆介看来,和警察接触很没劲。毕竟如果这个家被拿着枪械的机械部队包围了的话就危险了,所以他只能进行乏味的处理。如果她们投靠警察的话,那自己就不得不像以前对付那些障碍那样,事务性地除掉她们了。 虽然那是无奈之举,但自己难得去学校把那少女带回来的举动就成无用功了。 躺着的少女身旁放着一把自动手枪。那是应付少女来到此处的情况所做的准备之一。庆介拿起手枪,手法娴熟地取出弹匣,确认里面放有子弹后再装回去。 之后他就开始想今后的事。收拾完少女们之后就搬家,但搬家之后怎么办呢。他本来打算搬到外婆身旁悠闲度日的,但那个计划现就快成为空谈了。不过,他也不打算继续以山彦的身份活动。他曾干劲十足地梦想在幕后操纵世界,征服一切,但现在这份热情已经消失无踪了。 今后自己该何去何从?失去外婆的打击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沉重啊。 庆介愣愣地伫立着,这时一把平淡无奇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起来,告知他有人入侵这个家了。 据说是个长发少女。是楠濑步还是有贺真琴呢?因为她们的外表特征一样,所以无法靠蛊的情报判断。 不过,她们来的比想象中的要早。真是既有勇气,又优秀的少女啊。光是这出色的举动就足以让他感受到少女们的魅力了。现在他甚至觉得少女们比那脑袋不灵光的外婆要亲近得多。 庆介将手里的手枪收进口袋,衣服鼓了起来看着有点不像样。或许该连枪套也一起准备的。 不过算了,这总比之前的霰弹枪要好吧。用那枪把房间都搞脏,太过麻烦了。用手枪的话,就算自己对着少女多射几发,之后打扫起来也不会那么麻烦。 接下来就准备出迎吧。 庆介走出少女躺着的房间,走进放着红色沙发的接待室。这里正是他与御门谈话的房间。今天丙不在,得自己准备喝的东西了吧? 庆介正要走向冰箱。 “庆介,你在哪儿……”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庆介吓了一跳,环视了一下周围,但什么都没看到。可他确实感觉有一道虚弱的女声在身旁响起。 接着,通道那边传来金属门被敲破的巨大响声。 步即使靠着野分使出平时更大的力量,但人类身体构造本身并没变强。 她用尽全力将门破坏时,右肘也传出了一声钝响,无法再动了。或许是骨折了。右臂发出一阵有如打入了炙热的钉子般的剧痛,稍微碰一下,剧痛就会有如电流般窜遍全身。 明明如此寒冷,可步的皮肤上还是渗出了粘汗。她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踏进门后延伸到深处的通道。现在可不能磨磨蹭蹭。 由于疼痛,步朦胧的意识变得明晰起来。混在她心中的野分一反常态地老实起来,顺从地遵从步的命令。野分会这么老实真是罕见。大概是步的情绪太过激昂,压倒野分了吧。不,或许野分也想要救典子。 通道与一间弥漫着花香的房间相连。那里就是数天前御门被枪杀的地方,不过步并不知情。她像御门之前那样,在房间入口前站住,看向房间里的那个人。 庆介看到少女突然来访毫不惊讶,站在房间里面打量着少女。 “狗来了吗。” “小典在哪里?” 步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 不过,庆介没有回答。 “你用不着破坏我也会给你开门的。这下屋里就冷起来了。” 庆介轻轻叹了口气。 “你就是村主庆介吧?据说你杀人如麻……” 步瞪着庆介如此说道。 “连名字都知道了么。真不错。” 庆介赞叹似地笑了起来。 “是御门先生和由希子阿姨告诉我的。” 庆介闻言诧异地扬起一边眉毛。 “听说由希子阿姨是你的妈妈。她头没了,肚子还开了大洞,看起来很痛苦……” “真是件奇怪的事。你刚才说见过妈妈?” 不过,步没有回答。 “把小典还给我!你没对她做什么吧?” 村主对逼问的少女叹息一声。 “你不用担心她。比起这个,你看不见吗?看不见的话,我们就谈不了啊。” 步露出疑惑的神色。 “那是……” 庆介再次叹了口气。 “算了。先让你见一下你的朋友吧。看来得让你冷静下来我们才能聊一下。” 庆介说罢转过身。 步跟在庆介身后走进房间,那里的大小跟之前那房间一样。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床,短发少女就躺在上面。 “小典!” 步大喊典子的名字,但少女依旧目光呆滞没有任何反应。步一想到典子被山彦使役的东西附体了,就感觉一阵绝望。 庆介拿出手枪对准想要跑过去的步。 “不要再靠近了。她是我的人质。” 步闻言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停住了脚步。 “正如你所见,她平安无事。确认她平安后,能冷静下来跟我聊一下吗。” “我跟你无话可说。快把小典还给我!” 步双目含泪地说道。 “就算你不抓人质,我也不会做什么的,只有她……” “哎呀呀,别说这种傻话好吗。这样一来,我难得的等待都白费了。” 庆介一脸不悦地说道。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把小典还我的话……” 步含泪的双目开始透露出决意,庆介耸了耸肩。 “你什么都做不到吧?在这种状况下还以为赢得了我?以为自己能保护好朋友?” 庆介扬了扬手中的手枪,步紧咬嘴唇,在这种距离她就算再怎么借助野分的力量,也什么都做不到。 能像真琴那样,放出野分操纵庆介吗? 据说犬神本来就是这样用的。但步之前还未曾这样做过。听对方的语气,好像也很了解自己的身份,他应该想好对策了吧。 既然关系到典子的性命,自己就不能粗心大意了。 “不过,你如果看不见的话,对我就没什么用了。虽然很遗憾,但那样你就没资格跟我聊天了。” 庆介脸上开始浮现出沮丧的神色。 “从刚才起你就说什么看得见看不见……” 步无法理解庆介所说的话。 他想让自己看什么?而现在这里又有什么? “睁大你的眼睛。你如果真的是我的同类的话,应该能看得见。” 庆介说完,坐到了床角上。 他是说这里除了我们几个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吗?就像普通人看不见野分那样,这里也有什么正经看不见的东西吗? 这么说来,据说庆介也能使用咒术。他大概是要让自己看他所使役的东西吧。 “还是看不到吗?到处都有,不是很多吗?我看得很清楚哦。” ——到处? 一听到这句话,之前还什么都看不见的空间中,有什么东西突然间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群没穿衣服的女性,无数裸体的女性在房间各处出现。 她们有着统一的身高,体型,相互之间没有任何区别,全部看起来都一样。即使她们的身体渐渐清晰了起来,可她们的脸依旧是一片透明,什么都看不到,就像脑袋被拧下了一样。她们一起面向着步,那透明的脸上透明的双眼大概正看着这边吧、 “这些是……” 步的脸色变得煞白。 “看到了么。果然如我预料的那样。” 庆介突然高兴起来。 “这些都是你杀掉的人吧。” 步声音颤抖地说道。 “正是。这些都是我这么多年来制作出来的蛊。从刚才起她们就一直在这里哦。你终于能看到了。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庆介好像很兴奋,说话时口沫横飞。他用拇指擦了擦嘴角的口沫。 “这其中既有御门的未婚妻,也有我的妈妈。可是,成了蛊之后,她们都变成一个样了。看起来很恶心吧?不管多美,都会变成这样。” 庆介笑了笑,可步完全笑不出。 她面无血色,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是说自己杀了一堆女性,甚至还对自己的母亲下手,将她们都变成这副样子吗。步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如眩晕般的困惑。 “可是,你妈妈不在这里面。你的妈妈没有变成这样子……” 步嘀咕道。庆介苦笑一下。 “你从刚才起就在说些什么?虽然现在已经分不出了,可妈妈是最初的蛊哦。我还清楚地记得她帮了我不少忙。” “不是的。她还穿着那天的大衣,流着血四处找你。” 步的话听起来不像在撒谎。庆介浮现出诧异的神色。 “因为,就是她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她说想见你。……啊,由希子阿姨,你去哪里了?难得一起来了,你却不来看这个人吗?” 庆介看到步对着虚空说话的身影,突然想起了刚才的声音。 不过他马上就在心中做出了否定。母亲不可能在别的地方。她的的确确死了,变成了没有脸的蛊。如果那不是死者的灵魂的话,那蛊到底又是什么?自己这十多年来一直在杀人制蛊,蛊的真身不可能是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 “庆介……” 那道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住嘴!” 庆介感觉后背一阵发冷,他强行振作精神,对在房间中寻找由希子的步怒喝道。 “你在干嘛?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强作笑容的庆介。 “我什么都没做。” “胡说。不然的话,怎么会这样……” 庆介声音慌乱起来,说到一半就闭嘴了。 “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东西了吗?” 步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我才没看到。不可能看到。你在说能看到什么?” 庆介声音嘶哑地笑了起来。 “我能看到你能看到的东西的话,你也应该能看到我能看到的东西。” 步平静地说道。 “再好好看看。肯定能看到我看到的,你的妈妈。” 房间安静了下来,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正思索该说什么的庆介。 “哼。” 庆介慢慢地哼了一声。 “什么都看不到啊。如果那东西能看到的话,我也非常想看。样子真的这么吓人吗?真是可怜啊。正因如此,妈妈才必须死。” 庆介笑得比之前自然了一点。 “是啊。现在我也看不到了。到底哪里去了呢。” 庆介感觉步那冰冷的语气中仿佛饱含着轻蔑。 “由希子阿姨,快来。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说想见庆介,希望他保护自己,所以才一起来这这里的吧?庆介就在这里哦。所以……” 一发子弹射到了冲虚空呼喊的步的脚下。 干脆的声音在混泥土墙壁上发射回响。步吃惊看着庆介。 “够了。谢谢。” 硝烟后的庆介露出温和的表情。 “这一小时比预想中的还要美好,我已经满足了。多亏了你我才发现,我其实不想跟任何一个人聊天,我也不希望有同伴。同伴这种东西太过无聊了。” “庆介先生……” 庆介打断了刚开口的步。 “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庆介绕到床的后面,典子就身处两人中间。 “我是山彦,全世界都是我的敌人。你误会了什么吧?现在我就要把你们都杀掉,杀掉那个叫真琴的少女,还有那个自杀失败的女孩子,再杀掉外婆,然后继续做我的山彦。这次我要更彻底,不再挑剔,直到将最后一个人类都做成蛊,就像机器一样。” “你在说什么……” “不过你的措辞让我有点不快。” 庆介缓缓抓起典子的手臂,拉到床外。 “住手!” 庆介无视步的阻拦,利用床的折角折断了典子纤细的手臂。 庆介松手后,典子的手从肘部弯向了反方向,吊在床边晃来晃去。典子本人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一脸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喂,你敢动的话,下次我就打穿她的天灵盖。” 庆介看到步想要跑过来,马上用枪对准典子的脑袋。 “不要……” 步脸上再次浮现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真是的,这简直就是噩梦。不管对我,还是对你来说都是。” 庆介淡淡笑了起来。 “不过,人类这东西,或许大家都是从一开始被操纵着,做着莫名其妙的梦。” 庆介话音刚落,步身旁突然响起一阵破风声,一件黑色的东西飞向庆介的脑门。庆介慌忙侧身躲开,但却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飞来的是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劲头十足地在混泥土地面上弹了起来。 “楠濑!枪拿下!”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步一听就知道是谁了,她没有回头直接扑向了庆介。 于是,两人互相争夺起了手枪。步的右手完全动不了,庆介每次挣扎碰到她的右手时,剧痛都会传遍她的全身。疼痛倒还能忍受,但由于只有一只手和体格上的差异,即使有野分提高力气,步也还是处于下风。她力不从心,被庆介推开了。 步即使倒在了地上,仍死死地抱住庆介的脚。庆介重新握好手枪,将枪口顶到步的脑袋上。 不过在他扣动扳机之前,旁边就冲出一个人将庆介撞开了。 庆介身体本来就不稳,受到冲击后马上就仰面倒在了地上,枪掉到混泥土地面上发出坚硬的响声。 冲进来的人坐在地上叹了口气。 “有贺!” 被步喊出名字的少女咬着牙关,想要马上站起来,结果脚步一个踉跄。她看到步被枪指着后,立马不顾一切地用身体撞了过去,但撞人的那方估计也不好受,她的肩膀和腰都疼死了。 不过,对方受到的伤害看来一点都不小。先站起来的是真琴。 真琴跑到正好落到两人之间的手枪旁,把枪捡了起来。庆介虽然拼命地伸出手,但却够不着。真琴在他眼前握住了手枪。 真琴虽然马上开枪了,但因为从未碰过枪,操作又匆忙,所以子弹只是打到了混凝土地面上。庆介爬着向后退去,同时轻声嘀咕起来。 接着步就看到房间内成群的无头女性都一起扑向真琴。 “马克!有贺!” 步话刚出口,和真琴一起飞进来的马克就卷住了真琴的身体。马克覆盖到真琴的身体上后,那些女性就都无法再靠近真琴了。 庆介轻轻地咂了咂嘴。 “你好像想做什么啊。” 真琴大概看不到蛊的身影吧,她俯视着还没站起来的庆介,如此嘀咕道。 “其实我想听你详细说一下事情,但好像不能那样做了。” 真琴说着用手枪瞄准了庆介的胸口。 这次应该不会射偏了。她轻轻地吐了口气,让心冷静下来。 庆介大概已经放弃了吧,也没站起来,直勾勾地看着真琴。 “你是有贺真琴吧。我光顾着聊天都没注意到。真是的,身为山彦竟然……” 庆介说到一半就住嘴了,一脸吃惊地盯着真琴身后。 真琴以为庆介是在演戏,没理会他,只把精神集中到射击上。 真琴保持枪口向着庆介的胸口,让准星与照门重合。虽然真琴就连玩具枪都没碰过,但这样做肯定就能瞄准了吧。之后只要扣动扳机。 在这种情形下,庆介依旧没有看向枪口,他盯着真琴身后。 “婆婆!” 嘀咕了一声。 这下真琴也无法一声不吭地杀掉他了。 “大岛奶奶,不要!” 一声大喊传来,那是浩子的声音。连她都跟着进来了吗。 明明自己再三叮嘱过,要一起跟来的多纪和浩子在外面等着,以防被庆介操纵。她们为何又跑进来了? 瞬间,真琴想到了背叛这个词。 不管怎么,已经时间犹豫了。这次一定要向着庆介扣动扳机。 “婆婆!不要!” 无计可施的步发出一声惊叫,害真琴第三次停下手指。 真琴敏捷地侧身退后半步,侧目瞥了眼身后的状况。只见老太太握着手枪站在自己身后,枪口向着自己这边。 “多纪老太太!” 真琴刚喊完,身后就响起了干脆的枪声。 傀儡子·后 尾声 “有贺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啊?” 步问道,真琴无言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就只有我和那个人能看到了。不过,这样也好。那场景太吓人了。” 步说完笑了起来,那笑容让真琴感觉一阵心痛。 她们俩坐上了救护车前往医院。典子正睡在车厢中央的担架上。山彦死后从蛊的控制中解放出来的典子痛得直接昏迷了。 因为步的手好像也受伤了,所以真琴劝她到别的救护车上去,但步拒绝说想待在典子身边,于是就同乘一辆救护车了。步虽然想隐瞒手臂的伤势,但天气这么冷,她还大汗淋漓的,应该伤得不轻。真琴有点后悔没强逼她接受治疗了。 大岛多纪射杀了村主庆介之后,警察很快就来了,大概有人报警了吧。过没多久那个局长也赶来了。真琴指着中了枪身上一片血红的庆介的尸体,对一脸担心的局长说,事情就此结束了,局长顿时就哭出来了。 随后局长说让少女们遭遇到如此可怕的事情实在太可怜了,不停地道歉说这种事其实应该由警察来做的。 真琴看到局长这副样子,心中不可思议地想,真亏这样的人也能混到局长。 大岛多纪用的手枪据说是她从被真琴打晕的警察那里借来的。她嘴里说着要真琴不要收缴,结果自己却拿来用了。这么看来,离开家时,多纪就想到了手枪会派上用场。 多纪在现场一声不吭,听话地坐上了警车,去了警察局。 浩子也坐上了别的警车被带去警察局。她的父母已经提交了搜索请求,所以她之后在警察局接受了调查,并由警察送回家。她解释说,作为请求真琴帮忙的担保,自己得跟在真琴身边,所以才溜出了医院。她似乎也是这样对母亲解释的。 真琴既担心典子又担心步,同时也想跟步商量一下今后的事情,所以硬是要跟她们俩同乘。真琴正要上车时,局长喊住了她。 “今后,不管会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让你陷入到不利的状况中。相信我。” 他语气坚决地说道。 真琴在摇晃的救护车中向步搭话,想让她心情放松一点。但步只是强作笑容不说话,真琴只好作罢。 步似乎觉得典子受伤自己也有责任。 真琴安慰她说,想一下对方的犯罪记录,典子只受了这么一点伤已经算侥幸了。而且步还成功地找到了山彦的住所。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人做到过这事,所以步所做的已经超出她该完成的责任了。如果说谁该为典子的受伤负责,那也应该是在最初判断失误的自己。 “不是的。其实不是这样的。” 步冷静地否定了真琴的意见。 “我什么都没做。是由希子阿姨告诉我住址的。” “由希子阿姨?是他的妈妈吗?” 步点了点头。 “那人有找到自己的儿子么。” 步目视远方,如此说道。 真琴虽然还有很多事想问,还想和步商量一下对警察的口供,但这对现在的步来说太苛刻了,所以她还是闭上了嘴。之后她开始思索起自己没对朋友受伤感到痛心的事。 马克去了救护车驾驶座那边还没回来。野分则蜷缩在典子的枕边睡觉。 救护员正用无线对讲机交谈,寻找合适的医院。似乎因为大雪导致受伤的人增多,所以很难找到有空席的医院。 警笛声在车内听起来似乎很遥远。 窗外是一片雪白的街道,看来雪今晚也不会停。 第五话 《傀儡子-后》 完 最终话·犬神 最终话·犬神 序 那天楠濑步放学回家后,先瞄了眼邮箱,发现里面塞有传单和广告邮件,但却没她的目标——应该今天送达的成绩单。大概被父母先一步拿走了吧。 第三学期进行的考试结果不太理想,成绩单上自然记载着与之相应的评价。要被父母告知不理想的成绩着实让人心情沉重。 本来步的父母就对成绩这事很宽容,所以步也知道成绩下滑一点他们也不会在意。或许他们反而还会称赞步迟到早退请假少了,不过步本人讨厌这样。本来考试就该考出成果,而不是拿个参与奖。她已经度过高二,升上高三了,等待着她的将是大学考试。 现在的成绩还不足以让步考上自己的目标大学。她在一月时被卷入了一起重大事件中,受伤的右手在学期初的时候还动不了,但这无法构成借口。田端典子的骨折比她还要严重,不得不接受长期治疗,到现在手仍绑着绷带,可就连这样的典子都还能保持以前的成绩。步的另一个朋友有贺真琴更是考出了在年级名列前茅的佳绩。 虽然步不认为自己能超越她们,但无可否认自己还不够努力。她在心中反省道,这次放假得好好努力才行。 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接下来就是春假。街道旁的樱花也开始含苞待放。母亲放在玄关处的盆栽中的香堇菜也已经开出紫色的花,飘香四溢。 今天典子会来步家住一夜,然后第二天一起去学校。步从小就很怕那些带有典礼二字的活动,小学时典子为了强拉步去参加,都会在典礼前一天住到步的家里,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虽然现在步也能一个人去学校了,但步的父亲还是想把典子喊到家里来,所以这个惯例仍在无理由地延续。 并不是所有的期末都会如此,只有每年一次的学年结业典礼前一天步家会把典子喊来。好像不这样聚到一起,聊聊这一年来发生的事,畅谈一下来年的抱负,父亲就不会满足。父亲似乎还记着典子当年让步去上学的恩情。步的母亲也相当宠溺典子。 今年一年,步的房间也增添了不少东西。一个人住的话倒没什么不便,但典子要留宿的话就必须得收拾一下了。步换上便服,绞尽脑汁地再度分配快要塞满的柜子空间。这时她在壁橱的深处发现了那只老旧的桐木箱子。 那是她家代代相传的东西,里面放有一只坛子。 那是犬神的坛子,据说里面曾放着一颗栩栩如生的野狗头,但随着时光流逝,里面的狗头早已丢失。坛子交到步手上时,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只是母亲告诉步,怨灵还寄宿其中。 事件之后,山彦村主庆介从被害者那里夺走的头部和内脏的用途终于浮出水面,他也使用同样的坛子施行咒术。那时步就在想,虽然人和狗有差别,但人蛊的制法应该跟犬神一模一样。 这应该不是偶然吧。或许如死去的能力者御门所言,大家有着共同的祖先。 虽然步也想知道个中详情,但现在已经无法确认了。告诉庆介人蛊制法的人是他的外婆大岛多纪,老太太在接受调查时上吊自杀了。 她的死让一部分警察紧张起来了,担心这是山彦死后的诅咒,甚至还来询问步的意见。 步自然是无法做出回答。 她看到在庆介死的瞬间,挤在房间里的女性全都一下子消失了。所以她觉得,并不是庆介用生前杀死警察的手法来让祖母自杀。 不过,如果多纪寻死的理由与庆介有关的话,那也确实可以说是一种诅咒。因此步对怎么回答感到为难。 她最近开始在想,诅咒这类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神秘的事物,它们的存在应该与极其自然的感情波动密不可分。多纪对自己亲手养育成人,并杀死的庆介有着复杂的感情,大概正是这份感情将她逼上了死路吧。 同样被征求意见的真琴则讲述了与步不同的见解,她认为多纪是出于本人的意愿自杀的。步对真琴说出自己的见解后,反而被真琴劝告说,最好不要将什么事物都联系起来思考。如果不将事物区别考虑的话,心理会出问题的。 或许确实如真琴所言。步每次想到庆介犯下的残忍的罪行时,都会变得郁郁寡欢。大概是因为意识到庆介与自己有着共通点吧。 严重时,到夜里那天看到的御门和村主由希子的身影还会在脑海中浮现。警察也提议给她安排心理咨询。步虽然拒绝了,但她自己也意识到,这起事件确实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刺激了自己的内心深处。而且她还无法忘掉与庆介谈话的那个地下室的情景。她时而在想,自己大概也被庆介诅咒了吧。这种想法肯定就是真琴告诫的那种不健全的思考方式。 不过,听真琴那时的语气,步感觉她心里也跟自己一样,想将此事与自身关联起来,但同时,她又觉得不能这样做。 犬神的坛子放在壁橱里太浪费位置了,把它移到一个小点的地方,应该能腾出空间放更多的东西。步一拿起箱子,就听到一阵当啷当啷的陶瓷声。 据说当初庆介曾被告知,坛子只要偷看了里面的东西就会失去效力。以前步也被告诫过同样的事。但她不止偷看,而且还把坛子摔烂了。 那是步小时候的事,现在回想起来依旧感觉苦涩。 害怕去上学的步把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埋头打电玩,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不走出房间。她每天都不跟人说话。偶尔发出大喊,那也只是从出身起就附在她身体内的犬神在吠罢了。 那时父母送了一只仓鼠给步,大概是希望至少能让极度讨厌与人接触的步有个朋友吧。 之后,正如父母预期的那样,步很快就被仓鼠征服了。 这只灰色的小毛团刚来到房间时,只敢畏缩地蹲在笼子的一角。 无法控制自我的人不可能照顾得了动物,肯定很快就会把动物杀死。步很害怕,求父母把仓鼠拿走。父母却出奇地顽固,回绝说,如果步不喂的话,那仓鼠就只能等死了。现在回想起来,步也能理解,父母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下定决心做出行动。但当时步听到这番无情的话后,只会一味地惊慌。 于是,步在父母的半威胁下,开始与仓鼠一起生活。 仓鼠种类是短尾侏儒仓鼠,父母还顺便给步买了几本有关仓鼠喂养的书。步一边看书,一边开始战战兢兢地照顾仓鼠。 首先是试着喂食,结果仓鼠因为害怕陌生环境,看都不看食物一眼。而且只要步稍微动一下,它就会神经过敏地从笼子的一角逃到另一角。步悄悄离开后,仓鼠就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步左等右等,仓鼠都不肯吃东西。不久到了晚上,步以为那小家伙已经死掉,开始哭了起来。这时,仓鼠总算肯靠近装食物的盘子。随后仓鼠在一脸认真的步的注视下,啃起了茶色的小丸子。 那个瞬间的情景和心中涌起的喜悦时至近十年后的今天仍记忆犹新。 结果,正如父母计划的那样,那只仓鼠成了步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步几乎不在打游戏了,将那份精力全都倾注在了照顾仓鼠上。因为仓鼠的饮用水必须得定时更换,所以步走出房间的机会也增加了。虽然发高烧动不了,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步也无计可施,但她再也不会因此过分情绪低落。 在仓鼠完全习惯了房间的新环境,整天活泼地在笼子里跑来跑去时,步也有了新的目标。书上说,熟络了的仓鼠能用手喂食,还会在主人手掌上睡觉。步也想跟仓鼠友好到那种程度,并开始逐步尝试。 一开始步老是被仓鼠咬手指,但她没有气馁,花了几天时间尽手段取悦仓鼠,不久后就成功让仓鼠吃她手上的食物了,随后还顺利地让仓鼠在手掌上睡觉。 步光是看着仓鼠蜷缩在手掌上熟睡,就感觉无比幸福。她非常想与人一起分享这份幸福感,于是手捧着仓鼠,悄悄地站了起来。即便如此,仓鼠也没被惊醒,依旧在手掌上酣睡,看来是让仓鼠玩到精疲力竭的作战成功了。 父母大概都睡了吧?步走出房间,来到昏暗的走廊。 虽然夜已深,但厨房还点着灯,还能听到悄悄的说话声,看来父母都还没睡。这正合步意,可以让父母都看一下。步心想,他们肯定会大吃一惊,一起替自己高兴的吧。 步已经好久没来到饭桌旁了,不过那时步满脑子都想着仓鼠的事,压根没注意到。 厨房门的关着,步来到门前站住。她另一只手也正盖在仓鼠身上,以防仓鼠突然醒来掉落到地上。可这样她就无法转动门把了。 大声呼唤会把仓鼠惊醒。该怎么喊父母开门呢,用嘴来开门又怎样,步站在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射出来的灯光中犹豫了起来。这时她注意到厨房里的两人正在谈论自己的事,而且声音很轻,看来内容重大。 步凑近门,偷听起他们谈话的内容。 两人正在商量是否要把步从现在的班级转送到特殊年级。 母亲根据自身的经历,反对说应该让步正常地上学,而父亲虽然对此表示一定的理解,但同时认为也该考虑一下其他的可能性,具体就是建议对步加以治疗。 虽然此前一直按照母亲所说,让步吃外婆传授的烧炭,但直到现在都不见奏效。既然如此就必须得试一下科学的治疗方法、现在马上就选择特殊年级或许有点操之过急,但先请医生治疗一下或许也不坏。之后父亲还提到了adhd(注意力不足过动症)和ld(学习障碍)之类的词。 这些内容对步来说太深奥了,她根本无法理解。但平时只会露出稳重笑容,很少提意见的父亲现在却语气坚决地说个不停,光凭这点就足以让小孩子产生特有的误解了。 随后步又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发现自己终于要被烙上失败者的烙印。顿时一股刺痛般的紧张感,和该来的终于来了的感慨在心中交错。她早就料到,父母总有一天会对自己说,你不能和其他孩子一起生活。 而更让她不安的是自己的事竟然令父母表现出了与平日不同的态度。她做梦都不会想到平时恩爱的父母居然会相互争持。而且,他们争持的原因还是自己。 父亲的劝说很快就让母亲激动起来,最后母亲还哭出来了。 步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母亲哭泣,她感觉万分恐惧,脚不停地颤抖。手上的仓鼠醒了过来,为了不让仓鼠逃出手掌,步双手紧紧地盖住仓鼠,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步在仓鼠就要发狂前把它塞回到笼子里,然后把自己关在壁橱里,一动不动。即使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抱着膝,她的身体也还是颤抖个不停。 自己导致平日温和的父亲说出了一番冰冷的话,害那么温柔的母亲绝望地放声哭泣。自己把最喜欢的父母搞成那样。 沉重,漆黑,与恐惧感几乎无甚区别的罪恶感扩散到她幼小心中的每个角落,研碎着她的心。步身体的颤抖越发激烈,牙齿也咯咯地响了起来。 都怪毫无价值的自己每天都露出那副愚蠢的狂态,害那对如此恩爱的夫妇关系扭曲。 平时她就感觉自己给人麻烦了。但多亏了父母总是微笑地宽容她的任性,她才能勉强安慰自己。如果父母在背地里总是那样讨论的话——稍一想象,步就受不住了,自己这种人还是不存在的好。 不管在壁橱里蹲了多久,她依旧感觉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她希望自己的存在变得微小稀薄,谁也察觉不到,不会再给任何人添麻烦,可以的话最好能直接消失掉。 那样一来,不光父母能得到解脱,就连每天都沉重地萦绕在心中的痛苦也会一并消失的吧。 听到门外响声的父母吃惊地对视了一眼,在走廊上跑动的脚步声肯定是自己的独生女。她听到刚才的话了。步的脚步声慌乱,表达出她听到那些话后的感想。 妻子看了丈夫一眼,丈夫苦着脸盯着门。 尴尬的夫妇沉默了下来,女儿的脚步声跑上了楼梯,随后用力关门的声音在厨房中回响。闭门不出的女儿难得走出房间,却被自己两人的话泼了一头冷水,赶了回去。 该怎么办?虽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安慰女儿,但又不能用那种之后马上就会食言的谎言来安慰她。如果步依旧无法回归正常的日常生活的话,那个现实终究会摆到她面前。 夫妻俩无言地面对着同样的问题,身体无法移动半步。 不久,妻子拿出手帕擦了擦脸,用小镜子看一下眼睛有没有哭肿。丈夫看到妻子的举动就知道她要去女儿那里了。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确实是最坏的选择。丈夫也站了起来,两人一起朝女儿的房间走去。 丈夫把手放到门把手上,这时他听到房间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咔嚓卡擦,那是金属互相摩擦,使用剪刀的声音。丈夫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大喊一声后不等回答就打开了房门。 夫妇俩看到房间内的情景后,都吓到了。 绒毯上洒落着剪断的黑发,女儿站在房间中央,看起来像个少年,那头无论谁见了都会最先称赞的柔顺的黑发已经消失无踪。 即使父母打开了门,女儿也没回头。大概把黑发剪断还不满足吧,她乱舞着剪刀继续剪了起来,剪刀和握着剪刀的手都被染红了。 “步!” 丈夫喊出了平时叫唤女儿的名字,按住女儿染得鲜红的手,夺过剪刀,然后将她的身体扳转过来。只见女儿只有手上被染红了,身上其他地方还是干干净净的、 丈夫检查了一下女儿的身体,看哪里受伤了,不过哪里都没看到流血的伤口。 “这血是?” 步没有回答,只是用冷淡的目光瞪着父亲。 “孩子她爸……” 妻子代替不肯开口的女儿,指了指房间里面,只见书桌上滚落着两团红色的毛团。丈夫楞了一会儿才察觉那是被剪成两半的仓鼠的尸体。 “我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步嘀咕道。她一脸无聊地看着桌子上凄惨死去的尸体。 “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已经重获新生了。那个脆弱的步将不复存在,所以我也不需要朋友。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坚强到可以独自活下去了。” 女儿的语气冷淡得就像陌生人一样,夫妇俩一脸呆然地看着女儿的脸。 她这次跟以往的精神错乱不同。夫妇俩意识到女儿身上又出现了新的未知问题后,心中顿时涌起一副近乎绝望的感情。 步在他们的注视下从壁橱里拿出桐木箱子,打开盖子。 “这种东西有什么用!” 她大喊一声,强行撕下堵住坛口的布。 把空无一物的坛子亮给父母看。 “这不什么都没有吗。居然被这种东西搞得每天都乱糟糟的,像个傻瓜一样!” 说罢,她就将箱子摔落到地上,箱子虽然没坏,但里面的坛子却摔得粉碎。 看到母亲的脸因恐惧而痉挛后,步说道。 “没事的。压根就没什么犬神。就算有,也不用管。我一点都不害怕那种东西。我见到就把它杀掉!” 步说完就竭斯底里地笑了起来,然后就像切断了电源一样突然失去了意识。 之后醒来的步完全不记得当时的事,早上正要习惯性地去喂仓鼠时,才发现笼子里空空如也。步向父母询问,听说事情的一部分经过后,顿时脸色发青。 之后步害怕再与外界接触,把自己关在一片漆黑的房间中,埋头打游戏。 据说那时,父母开始真的考虑让步接受“治疗”了。步记得自己虽然也察觉到了父母的意图,但根本就没心抵抗,反而还觉得这样做更好。 如果能把自己关在不用与任何人接触的白墙之中,自己的心情肯定会相当愉悦吧。她既不想伤害到身边的人,同时又对外界恐惧到不得了。 在这种状况下,一个来自外界的,意想不到的使者将她拽回到了大家所生活的正常世界中。 “开饭了哦。” 身后突然传来呼喊,步吃惊地转过身,只见典子站在那儿。 “已经来了啊?都没听见门铃声。” 步抱着木箱问道,典子耸了耸肩。 “在玄关那里碰到叔叔了。” 典子说完想伸手挠头,但她下意识地举起了那只仍抱着绷带的手,不禁皱起了眉头。 “没事吧?很疼?” 步一脸担心,正要走过去,典子像赶人似地挥了挥手。 “没事。比起这个,你还是快点收拾后下去吃饭吧。” 说完就转过身要走回厨房。 步在身后冲典子说道: “刚才,我在想小典的事哦。” 典子微微转过头,露出侧脸,可以看到她皱起了眉头。 最终话·犬神 一 那天的晚餐是河豚锅,典子和楠濑家围坐在一起共进晚餐。 受伤两个多月后,典子已经开始习惯用左手拿筷子了。正当典子把白菜一点点地夹进放有柑橘醋小碟子里吃起来时,步的父亲满脸笑容地夹了块河豚肉给典子,说“怎么了,只吃蔬菜。来,这是从叔叔的朋友板前那里买来的”。 典子皱了下眉头,不过她并非像步的母亲戏说的那样,青春期少女讨厌大叔,只是单纯正在减肥而已。住院时增加的体重还没降下来,虽然她没对任何人提起过,不过心里却很在意。 这时候自然也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典子马上就恢复一本正经的表情,继续吃饭。 步的父亲一个劲地称赞典子很酷,从小就表现成熟,相比之下自家女儿就只会让人叹息。步听了会,高兴地笑了笑。母亲也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晚餐的过程就跟往年一样。 餐桌上的主要话题是学校里的事,还有来年考试的事。他们并没有谈到山彦的事,大概是担心成了受害者的典子。 那起事件在犯人死后也几乎没有公诸于众。只是为了解释典子受伤的事,媒体才把事件近乎歪曲事实似地报导了一下。与事件相关的少女们的父母虽然从电视新闻上得到了详细的解释,但他们也知道那是改写过后,有利于警方的报导。 话题转变成志愿后,步就说出了自己想去的大学,而典子则含糊其辞。步邀请她说,如果没有想去的地方的话,就考同一所大学吧。 “我考也无所谓,不过你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那里的考试吧?” 步闻言苦笑了一下。 吃完饭后就到洗澡时间。典子已经在家洗完了,于是只有步一个要去浴室。步洗完穿着睡衣回到房间时,典子也已经换上了睡衣,正在看电视。 “昨天,美贵久违地打了个电话来” 典子听到步搭讪,只是含糊地应了声。 她正在看的历史纪录片,今天好像播到罗马史,正在讲述凯撒大帝的事。两人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闲聊了起来,不管聊天经历怎样的过程,话题最终都会回到小时候的事上。 “真没想到能这样正常地生活啊” 典子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那样呢” 正如典子所说,那时候步的情况真的很严重。 宣称不管怎样都要让步去上学的典子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步的家。 典子在离开家的时候还因不跟班上的人一起上学起了一番争执,但到了步家后还有件麻烦事等着她。 那时候步正好癔病发作,典子只好在厨房等待。正当她喝着步的母亲泡的茶时,楼上传来巨大的响声和步的叫喊声。典子顿时感觉一阵心惊胆战,自己还真是定了个让人头疼的约定。 不久后,房间平静下来了,典子让在房间里喘着气的步背上双肩带书包,将步带出了房间。典子那强硬的态度让步只能战战兢兢地听话。 步在上学时嘴里喀拉喀拉地咬着些什么。典子问那是什么,步就拿出一块超黑的肉块给她看。 “真是怀念啊” 步若无其事地眯眯一笑。 “正因为阿姨每天都让你吃那东西,所以你才会味觉障碍吧?” “可是,不吃那个的话,野分就不会离开身体了” 步为母亲辩护道。 “吃了之后却完全没有离开不辛苦么” 典子冷冷地说道。 楠濑家的女性代代都会被犬神附身,但一般在年幼时就会把犬神吐出体外。然而,步不知为何到了这个年纪依旧无法让犬神离开身体。 典子让步去上学后,一开始步总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引起各种纠纷。典子按照当初的约定,在步被同学欺负时站出来保护她。之后典子也像步一样遭到了排斥。 步觉得自己给典子添麻烦了,心里很不舒服,但典子本人却满不在乎,嗤之以鼻地说比起和那些只会无聊地欺凌人的家伙搞好关系,还不如现在这样更让人舒心。 于是,两人很快就成了交心的朋友。步全方面地信任典子,不管在哪儿都会跟在典子身后。典子虽然嫌烦,但还是不情不愿地默许了她的行为。两人的关系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没想到我们俩会交往这么长时间” 典子叹了口气。 她本来打算,只要能向同学证明班上的狗女其实并没有谣言说的那么异常,就足够了。 “我啊,到现在都还没认同你是我的朋友” 典子粗鲁地说道,不过步只是一味地笑。 “小典不管说什么,都会一直保护我的吧” 那副安心的态度让典子一句抱怨的话都说不出口。不过看到自己绑着绷带的手后,她就开始为难起来了。实际也正如步所说的那样,所以自己才会受这样的伤吧。 “不过,那时候真是够呛的” 步到了小学五年级时,犬神还是没从身体离开,身心状态仍是不佳。由于步的学习和生活方面都逐渐开始适应了,所以父母也没再提转到特殊学校的事。但那时她光是往返于学校和家之间就已经耗尽心力了,很难说是跟普通学生一样。 于是那天,为了想办法将犬神赶出身体,两人决定去拜访外婆, 父母一听说只有她们两个小孩子独行后,顿时面露难色。外婆得接连换乘电车才能到,而且离车站也相当远。女儿的身体虚弱到光走去学校就会低烧,回家后也得一动不动地休息还一会儿,根本不可能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过步毫不让步,借助父母的力量就没意义了。她感觉就是因为父母老宠着自己,所以病才治不好。 而且,过去父母为自己吵架的情景总是在心中某处挥之不去。虽然步脸上不动声色,但自那之后她就很怕给父母添麻烦,担心又会让他们像那时候那样吵架。 不管步态度有多强硬,她的父母就是不答应。典子说自己独自坐过还几次电车后,他们才勉勉强强地答应。 当天父母给了两人一台手机,千叮万嘱有什么事就马上打电话回来后,两人就出发了。 那是将要升上六年级的春假里发生的事,季节正好跟现在一样。 典子本来就喜欢旅行,面对这个乘电车出远门的计划也没感觉心情激动,反而还满脑子担心此行真的能让步好起来吗。要是此行不奏效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那时两人都感觉走投无路了。 步勉强拖着容易发烧的身体去上学,典子给出的建议她也会拼命地遵守,含着泪地努力让自己活得像个正常人。可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只要一在教室里四脚着地地跑动,发出犬吠声,一切就都付诸东流。即使尝试有助于精神放松的药草或香料,步在回过神来后还是会发狂地把房间破坏得一团糟。 虽然无数次失败哭泣,但步还是没有气馁,依旧坚持上学。 曾宣言只要步去上学,不管发生什么都会保护她的典子不管出现什么状况,都没有食言。典子心里也确实有不想毁约的想法,同时她也明白,对自己的信赖是步心中最大的支撑。那时候典子想,如果自己崩塌的话,步也会跟着倒下。 这种想法让步的问题也成了典子要面对的问题。察觉到的时候,典子已经和步一起悲喜与共了。 不知从何时起,两人都整天露出一副严峻的表情。 两人都这么努力了,如果还是无济于事的话,该怎么办?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话,绝望同时涌上两人心中。 她们甚至还商量说,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善步的状况,仍旧无法让大家接纳步的话,两人就找一处没人的地方相依为命。 “现在想来,我们的关系完全是相互依存呢。真是最坏的人际关系” 典子回想过后,耸了耸肩。 “是吗?或许这就是友情” 步说完,无忧无虑地笑了起来,典子对她叹了口气。 “那样都能长大成人真是件了不起的事啊,好可怕好可怕” 不知道步是怎么看待典子这句夸张的话,她“啊哈哈”地笑了起来,抱住靠垫从绒毯上跑到床上。 电车上空荡荡的,两人找了个面对而坐的隔间坐了下来。车外寒风彻骨,但隔着车窗招进来的阳光却温暖柔和,典子坐到椅子上后很快就犯困了。昨天她由于太过紧张没睡好,大概是因为这样,头和肚子都疼得厉害。 “这下小狗总算能滚出去了” 坐在对面的步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喃喃自语道。 那粗野的措辞和表情,令典子明白,啊今天是“阿步”啊。 步时不时会表现得像个男孩子一样。化身男孩子时,她的性格也会变得截然不同,既要强又积极,还有点粗鲁。 这种时候,步的态度与平时正好相反,会对典子直呼名字,还用命令的口吻说话。而且还要典子称呼她为“阿步”。 平时步那种顺从的性格也很让担心,但阿步动不动就露出敌意的性格也会勾起典子的不安。典子总在想,要是步的这两种性格能各取一半互补就好了。 “不仅要把它赶出来,出来的话我还想狠狠地揍它一顿。迄今为止让我遭了那么多罪的犬神最好消失掉” 步说完咬了咬指甲,换做平时的步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为什么今天会是阿步?典子感觉一阵头大,跟完全不听人话的阿步一起长途旅行让她很不安。 典子不禁在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步出现肯定是在发生了什么冲击性的事件之后。被深深伤害的步刚嘤嘤啜泣起来没多久,就开始摆出一副满不在乎,傲慢无礼的态度,那肯定是阿步出现了。 典子想象,步大概是在痛苦得无法忍受时,特意做出那种举动来回避痛苦的吧。 “昨天晚上又一个人哭了?” 典子对陷入了沉思的步问道,步一脸诧异地看向她。 “别对我说这种话” 步说完皱起了眉头。 “我可不想听到那个胆小鬼的事” 步不屑似地说道。看来果然发生了什么,典子想着叹了口气。 “我说,你不会是喝了什么奇怪的药吧?” 典子突然想起似地问道。 “你说啥?” “那个啊,昨天看的小说里出现过。那本叫《杰基尔博士》的书里出现的……”(注:杰基尔博士=化身博士) 典子讲述起自己昨天睡不着看的那本小说的内容。有个聪明,温文尔雅的人喝了药之后就化身为一个反映自己内心阴暗面,残忍丑陋的人。 步默不作声地听到一半,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荒唐,这不是就个瞎想的故事么” 她语气焦躁地说道: “我才不会喝什么药,也不会杀人。我可不是步的阴暗人格。我是货真价实的!” 说着说着他就开始大喊起来了。 “没人能帮到我的话就算了!这世上净是些过分的家伙!虽然典子很温柔……可我不想让任何人担心我!” “不要生气。我不是在责备你” “之前你说我变成狗的时候就像狼人一样。典子你就这么想我变成怪物?” “完全不是那样的” 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典子虽然也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够圆滑,但她其实只是想着“这会不会成为治疗方法的线索”,才说出那句话的。 “那你就啥都不要说。我最了解我自己” 步如此说道。自己的心意被恶意曲解让典子有点生气,不过她没再多说什么。 阿步像这样发火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不过最近情况好像逐步严重起来。典子也感觉自己渐渐变得性急起来。但是。如果两人同时生气的话,典子觉得自己必须得沉住气。 而且,在这种时候不能吵架,前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待着她们。再说,电车虽说是空荡荡的,但也并非完全没人。如果引起奇怪的骚动的话,就会被大人带回来了。 典子沉默下来,步说长发太麻烦了,很羡慕典子的短发。她这样说大概是打算取悦典子吧。 漫长的电车之旅结束,两人抵达了车站,笑容满面的外婆正在检票口外等着。两人不记得有联络过她,似乎是步的母亲把事情告诉她的。 两人本还紧张到不得了,以为出了车站后,坐巴士去找外婆的家会很辛苦,现在看到外婆出现后,顿时感觉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互相打过招呼后,三人就坐上的士前往外婆家。的士穿过空地和田间,驶过凹凸不平未铺过的道路,来到沿河的小镇,那里就是外婆生活的地方。 外婆的家是一排外表像似的白铁皮屋顶房子中的一家、典子心想,独自出门的话,大概会和其他房子搞混走不回来吧。 两人一走进家里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线香香气,随后外婆把她们带到用作卧室的榻榻米房间。房间里电视和桌椅都是相当老旧的东西,不知道是单纯珍惜使用,还是因为清贫,年幼的两人无法判断。 听说步的外婆除了务农外,还帮人看相,做咨询赚取生计。但家里却看不到类似的工具,大概已经退隐了吧。 家里宗教性的东西只有放在角落里的小佛坛,两人按外婆的吩咐,给佛坛敬上线香。祖母说这里祭祀的是祖先,可佛坛上却看不到一个牌位。 上香结束后,外婆就请两人吃飘荡着菜刀铁锈味的猕猴桃。 “不管怎样都无法将野分从身体里赶出去,所以我们才会来找婆婆” 典子代替沉默不语的步解释道。 步虽然在家尝试过外婆教的方法,但完全没看到成效。这令步在学校和私生活方面碰到不少麻烦。 “总之就是很麻烦” 谈及被同学欺负时,话题就变得悲伤起来了,步厌恶似地说道。 “快点想想办法啊!都是祖先太蠢了,才会搞出犬神这种东西的吧?” “小步说话变得相当刻薄呢。樱叶饼哦,要不要吃?” 外婆对步的责备毫不在意,大概外孙女来访的喜悦还没消散吧,她笑着说道。 那满不在乎的笑容跟步一模一样,典子如此想道。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先放一边!” 但现在的步一点都不领情,扬起眼角,喋喋不休地说道。 “外婆和妈妈都治好了,为什么我按同样的方法却治不好,告诉我!再说,犬神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不是胡扯的吧?其实是我脑子有病?现代的人居然会因为古时候的怨灵,会变得像狗一样,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荒唐” 这是“阿步”时常挂在嘴边的疑问,典子此前也曾听过好几遍。 步一直在想这些问题吗,还是说只有在化身为“阿步”的时候才会想到这些问题?因为平时步不会谈及话题本身,所以典子也无从判断。 步的态度让外婆露面露难色,她站起来走出了房间。还没说够的步只好对典子大发牢骚。 “感觉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却什么都没做到啊。完全无法交流!她不是老年痴呆了吧” 看来外婆的态度让步很失望。 “你再怎么骂婆婆也无济于事啊” “可是,她不是什么都回答不上来么。典子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真的有犬神吗?” “我也不知道。就算真的没有,也不是外婆的错啊。或许古人跟现代人有所不同。也许他们并不是撒谎,仅仅是相信了错误的事而已” 典子这番回答少年老成,刚说完外婆就走进来了,回来得意外地快。外婆手里还拿着一个筒状物。 “说起来,还没给小步看过这个呢” “那是什么?” 典子问道。 “你们还不知道犬神长什么样吧” 外婆说完就将圆筒放到桌子上。 那是一幅古老的画卷,在桌子上摊开后,就看到上面画着一副水墨画。 “这就是犬神” 在典子看来,那幅画画得不怎么样,但这大概是古时候的绘画方式吧。空白的纸面上,用弯弯曲曲的笔触画着一只动物。 “一点都不像狗嘛” 正如一脸诧异的步所说的那样,那上面画着的动物鼻子细长,身形矮胖,手脚短小,与狗一点都不相符。虽然没有刨土的爪子,但闭上眼的样子就像鼹鼠一样。 这只毫无压迫力的生物身上可以称得上像妖精的地方,大概就只有那条分成两股的大尾巴了。 典子这么一说后,外婆说: “它就是像鼹鼠” 据外婆所说,犬神会寄居在家里,然后给全家人都带来影响。 “听说犬神可以咒杀别人,我还以为是更可怕的东西” 步看到长期给自己带来困扰的家伙竟是这么一副缺乏压迫力的呆样,反而愤怒了起来。 “小步如果能顺利将犬神赶出身体的话,也会看到同样的东西。习惯之后,就会感觉这小东西像宠物那样相当可爱” “我最讨厌宠物了” 步愤然地说道。 “我也能看到吗?” 典子问道,外婆摇了摇头。 “大概不行吧” “为什么典子看不到?” 步顶撞道。 “这样太不正常了。只有我能看见,其他人看不见,太恶心了。再说,典子一直跟我在一起,肯定能看得见的” “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的话,或许能看见。但普通人是看不见那东西的。小步你是因为犬神一直寄宿我们一族的女性身上……” 外婆说道这儿,注意到步正用充满怨恨的可拍眼神瞪着自己,于是说道: “看来这事给小步造成困扰了啊。这还真是辛苦。该怎么办呢” 外婆苦笑了一下。 步好像彻底对外婆生气了,之后再也没说一句话。步这幅样子,让典子也没话题跟外婆聊了。茶室内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典子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时间流逝,过没多久外婆就准备好晚饭了。这时步在典子耳边低语道: “那老太婆果然是个骗子。她根本就不知道治疗的方法。这只能靠我自己治疗了” 典子不知道步如此生气的理由。“阿步”虽然总是表现得很叛逆,但她对父母和老师都还比较顺从,所以在圆滑处事方面,阿步比平时只想着退缩,畏畏缩缩的步做得更好。那为何她会对外婆表现得如此的厌恶。明明平时的步总是说最喜欢外婆。 “因为,她是个骗子啊。我和妈妈都从小就被她骗了,我自然会对她感到恶心。我完全明白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犬神” “这样么” 典子还是无法理解,她感觉步又产生曲解了。 “我很讨厌那眼神。明明脸上一直笑眯眯,可眼神却半点笑意都没有。真是个骗子。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我不这么认为……” “或许大家都被她骗了,但我是绝不会被骗的。我才没那么笨。如果说自祖先起我们代代都受犬神诅咒的话,那就由我来终结这个诅咒” 步如此嘀咕道,她的双眼闪烁起灿烂的光芒。那眼神让典子感觉到了不安。 “典子,我们明天就回去吧。然后再想别的方法。到时候你要帮忙哦” 之后那天她们再也没谈起犬神的事。 晚饭时不管外婆怎么取悦,步就是领情,一味不悦地默然不语。她只有在和典子单独相处的时候才会抱怨,一起在深深的浴缸里泡澡时,一起在并排的被褥上时步都一脸不悦地说着些带刺的话。 那天晚上本来就睡眠不足的典子怎么也睡不着。头和肚子虽然不疼了,但内心还是很紧张。对外婆痛骂的步反而熄灯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要是今晚也睡不着的话,明天会很辛苦的吧。典子不安地盯着天花板,这时外面传来了动物鸣叫的声音。 那是迄今为止未曾听到过的声音,让典子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来到了远方。小镇的对面就是山。光是有山就在附近这点,就足以让一直生活在关东平原的典子感觉不可思议了。 关于犬神的事,虽然步毫无根据地就出言诽谤了,但典子也无法明确地断言犬神不存在。那画卷上画的也确实有模有样,而且身处这种乡下小镇后,典子也不由得感觉妖怪真的会出现。 步虽然怒气冲冲地说要自己想办法,但典子还是觉得请外婆帮忙更好。不管那是不是妖怪,小孩子能做到的事都是有限的。步以为光凭自己两人就能到些什么吗? 而且,如果步能把犬神赶出去的话,自己也想练习一下设法看到犬神。在老婆婆说自己看不到犬神时,典子确实感觉有点可惜。 想着想着,典子终于开始困起来了。 说起这些回忆时,步抱着靠垫笑了起来。每当提到“阿步”,步都会满脸羞红地回避话题,大概是相当难为情吧。 典子一般也不会深究。虽然当时步本人坚决否认,但典子一直认为这是多重人格——解离性同一性障碍的一种。 据说小时候受过强烈的心灵创伤的话,会很容易患上这种病,所以刺激人格分裂的记忆或许就等同于刺激她的心灵创伤。 因此,典子一直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让步回想起来,但今天她突然想,那或许是与多重人格完全不同的东西,于是决定问一下。 “小时候的事我也不知道啊” 步说完只是一个劲地笑,根本没打算回答。 “我是个笨蛋,所以才会胡来,做些不像样的事。肯定是这样” 典子听到这敷衍似的回答不禁叹了口气,不过她也料到步会是这个反应,所以没再追问,转而询问别的事情。 “呐,野分现在在哪儿?” “嗯,它就蜷缩在这绒毯上睡觉” 步指了指典子身旁,步大概能看到那只水墨画上画的动物吧,但典子却什么都看不见。即使凝神注视也是一样。之前她们已经进行过无数次试验,不管典子多么努力,都绝对看不到。 平时虽然总会谈起野分,但有一只别人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东西,不管它是什么,对典子来说都不有趣。 “你也好,真琴也罢,看起来都不像怪人啊” 典子心有不安地说道,然后叹息一声。 “说起有贺,要是今天她也能来就好了” 步惋惜地说道。 本来今天有贺也该来步家的,所以晚餐才会准备即使偏食的她也会吃的白肉鱼锅。 “好想和她一起像这样聊天啊。我想有贺小时候也吃了不少苦吧” “应该吧” 典子虽然点头了,但她并不认为真琴会坦率地说出自己小时候的事。 “不过,她说有急事,到底是什么事” 步提出的疑问,典子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明天就要迎来毕业典礼了,在今晚上还会有什么急事呢。而且还对具体的事情只字不提,这点同样让人在意。 “是不想来吧?” 步开玩笑似地说道,但典子没有回答,还特意露出一副认真的表情。见此步瞬间就不安地沉下脸来。 典子见状不禁苦笑一下。 “按她的个性,如果不想来的话肯定会明言的。她说有事的话,那就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那她好好地跟我们说清楚是什么事不就好了。好寂寞啊” 步说完还征求典子同意了,但典子没心思附和她。 一看电视那边,才发现纪录片节目刚好结束,正在放制作人员名单。看一下时间已经十点了。时间比想象中的过得快。 最终话·犬神 二 虽说已经入春,但入夜后还是很寒冷。新干线北行一个半小时的这个小镇上才刚化雪,更加寒冷。 真琴走出车站,拐过人烟稀少的街道,多次回头确认有没有追踪者。她离开公寓后行动就一直很小心,但也不能大意。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警察。 山彦事件之后,真琴的身边就经常有警察的身影出没,她马上就察觉到自己被监视了。试想一下,这也是正常的。警察长年受山彦折腾,已经变得神经敏感了。他们会提防拥有同样能力的真琴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自己或许太糊涂了,居然向警察提及马克的事。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虽然最初没有清楚地说明,但随着状况逐渐明朗,她已经无法蒙混过去了,与其顽固地沉默,引起警察怀疑,还不如明言,最后真琴还是坦白了。 真琴自认为没透露太多信息,但似乎光凭那一点点情报就足以刺激到警察了。真琴甚至还能假想出最坏的可能性——自己被警察怀疑是山彦的同伙。 “这下可被警方当作终生关注对象了。让你帮人” 马克不悦地说道。 被监视的不仅有真琴,步也是一样,就连典子,浩子身边也出现了类似警察的身影。真琴想起事件刚结束时,局长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给她添麻烦,现在这不算是麻烦? 真琴也知道即使生气也于事无补。只是她也确实对警方轻视口头承诺感到失望和轻蔑,心中涌起了一股掺杂着失望和轻蔑的复杂感情。 虽然没有实质的伤害,但一想到被监视真琴心里就不爽。不过她也不会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继续普通地生活下去的话,监视总有一天会撤掉的吧。毕竟监视的人也是要发工资的,总不可能永远监视下去。 如真琴所料,事件过去之后大约两个月,现在监视的时间似乎已经逐渐缩短了,不过还没彻底解放。真琴用马克去确认过,自己在建材超市买完家务用品后,警察还会去询问店员自己买了什么。生活在同一城市内还要被人这样监视,生活都变得不便起来,真琴心中甚是不快。 警方轻易地就让大岛多纪自杀这事页同样令真琴不快。 事件后,真琴曾见过几次被警方羁押的多纪。那时多纪对她说了很多庆介小时候的事。真琴是为了自己才去打听这些情报的,多纪似乎也对真琴抱有某种感情。现在想来,或许真琴把多纪的身影与外婆重叠了,而多纪则把真琴与庆介重叠了。 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多纪说起了庆介杀害母亲后的事。庆介在树林里杀掉母亲的第二天就打电话给外婆,报告了此事。 那时多纪非但没有报警,还为了庇护他,指示他采取各种措施隐藏事实。 回想起来,那是自己犯的最大的错误,而且也很对不起由希子。她不但被自己的儿子杀害,身为母亲还帮忙隐瞒她的死,真是可怜。 多纪如此坦白道。 真琴听说完后,心中一阵不安。她对自己坦白这些,是打算自杀吗?从她杀死庆介时起,真琴就有这种预感了,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于是真琴告诉警察,希望他们能打醒十二分精神。 即便如此,警察还是没能阻止多纪自杀。既然对自己看得这么紧的话,那就更应该严加看守多纪,真琴心中充满了对警察的不信任。 不过,她今天之所以悄悄溜出公寓,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不光是出于对警察反感。 前天,她的手机收到了一封邮件。 以前不会随身携带的手机在最近每天充电已成不可或缺。真琴现在甚至还会跟同班同学互发邮件。真琴也开始理解社交这种东西了,她知道即使不聊深入的话题,只要收信后没多久就理所当然地回个信,就足以令对方心情愉悦了。而且真琴还发现,之前自己把对话这事想得太过难了。 真琴站在局外看时,觉得其他人黏在一起毫无隔阂地交友很恶心,但实际上根本不必和别人亲密到这种程度,光是在表面上融洽就足以让人生活愉悦了。这对她来说也并非那么难以办到。 交际圈扩大后,除典子和步之外,真琴身边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学生也增多了。这次她也以为是哪个朋友发来的邮件,结果却不是。 手机显示的是陌生的邮箱地址。真琴认定是有人擅自把自己的地址擅自告诉别人了,因为上个月也发生过同样的事。她正准备删除时,看到邮件的内容就停手了。 邮件的开头写着“我是丙”。 真琴心想难不成是那个丙,把全文浏览一遍后,她确信这邮件是那个丙发来的。那个人是村主庆介的帮手,在事件之后就行踪不明,现在警方还在搜索中。 记得警察说过她的本名叫“木下结梨”。大岛多纪说过,丙这个名字是村主庆介根据她出生年份的天干所取的化名。 而让真琴吃惊的是,那个长着幼女外貌的人竟然比她要年长得多。真琴还听说,丙得了不治之症,身体停止发育,警察推测,她是不是出于自卑才会去协助庆介犯罪的。 警方之所以告诉真琴这些情报,无非是想请她帮助搜查。但真琴没有答应。 将自己置于重重监视之下,还想借助管狐的力量,这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好了。或许他们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没察觉到被监视的事。 真琴心里确实很不快,但她拒绝此事还有一个理由,就是不感兴趣。 警察逮捕丙之后打算怎么办? 会像一般罪犯那样让她接受审判吗? 村主庆介在事件中死亡后,他的事就被含糊带过,一直没对世人公开。如果要对丙进行审判的话,村主庆介的事也肯定得在法庭上详细公开。那样一来,警方一直隐藏的耻辱也将公诸于世。猎奇杀人犯让警方处理尸体,即使这是犯人的恶趣味,对警方来说也是极其严重的过失。警方能巧妙地隐瞒此事进行公判吗? 再说,事件本身过程就极其的荒诞,非科学。司法要怎么处理这种状况? 真琴无法推测,感觉审判无法进行,丙的存在本身也会被含糊处理。这是一起媒体都不愿触及的事件,所以要将事件淹没于黑暗也很简单。 真琴试着委婉地询问经幡,得到的全都是含糊的回答。 想到丙参与的事,即使将她送上末路,也是只是她自作自受罢了,但如果她无法接受正当的审判的话,真琴的心情也会变得复杂,所以她不想协助警方。 而现在她收到了那个丙发来的邮件。 看邮箱地址并不是手机邮箱,而且可以马上注册的免费邮箱。对方有话想跟真琴谈,希望能见一面。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邮箱地址?你真的是本人吗?真琴如此回返问,对方马上就回信了。 丙说,以前在村主庆介手下进行调查时,对电话公司的内部人员进行干涉,做出了一个可以阅览公司数据的系统,所以能查到真琴的邮箱地址;至于自己是否是丙本人,现在无法马上给出证据,但希望真琴能根据以下的内容判断。 在真琴对这句突然的话感到疑惑时,又有一封邮件发来了。 追加邮件上说,因为她是在外面借电脑上网的,所以无法长时间邮件交流。最后她说有事情想拜托真琴,附上了住址,那就是她现在匿藏的地点。 真琴回信说,如果是请求帮助逃亡的话,自己是不会做的。对方回了一句“不是这事”,之后就再无任何回音了。大概是离开电脑了吧。 交流结束后,真琴陷入了沉思。 真琴感觉那就是丙本人,身为善良的市民应该把丙的地址告诉警察,不能对参与残虐犯罪的丙有任何同情。虽然真琴觉得丙现在的境遇很悲惨,但因为她不幸就原谅她的罪行这种想法真琴却无法认同。虽说司法靠不住,但因此就隐瞒情报也是不正确的。 不过,真琴也无法轻易地就将她交出去。如果她真的是丙本人的话,又为何会指名找自己呢? 真琴可不认为对方没考虑到联系自己的风险。丙应该是做好了被举报的觉悟发信的。 她甘冒这样的风险联系肯定有着什么切实的理由。那到底是怎样的理由,为何又会选择自己?这一切都让真琴很在意。而且,不管对方是谁,既然如此信赖自己,真琴也不忍心随便拒绝。 最后真琴决定如丙所望,去找她。 真琴之所以选择今天去是因为考虑到到春假警察或许会加强监视。任谁都不会想到她会在毕业典礼前夜做这种事吧。 虽然真琴也担心丙或许是想报复自己,但即便如此真琴也不在乎。即使无法确定丙的行动,但一想到她的悲惨末路,真琴就感觉心中飘荡起了一股迷茫。如果丙对自己表现出完全的敌意的话,真琴反而更容易做出决定。 真琴无法估算风险,试着与马克商量,结果它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最近马克大概热情消退了,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一直在药丸盒里睡觉。管狐应该不可能得病吧,但真琴还是很担心马克的情况。 真琴站在渺无人烟的小巷里,巡视完附近的马克飞了回来。 “没问题,警察没跟来” 马克既没有兴奋,也没像往常那样露出恶趣味的笑容,只是一脸倦怠地报告。它到底怎么了? 真琴虽然担心,但却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中决定今天不依赖马克。不管碰到怎样的场面,都不使用马克的能力,靠自己解决,只要做到这点就行了。 随后真琴朝丙告知的地方走去。因为不想让任何人得知丙的所在,所以她连的士都没坐。 周围不仅气温低,而且风还很强。冰冷的空气卷起了真琴的长发。 真琴往冻僵了的手上呵了口气,边搓手边想现在步她们在做什么呢?难得步说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可自己却拒绝了,真琴心中感觉万分抱歉。 朋友在温暖地享受的时候,自己却偏要选择在这种又冷风又大的地方赶路,明明可以拒绝对方的,想想都觉得滑稽。 不过,这也很像自己的风格。 气一吐出来就变成白色。真琴身体则感受着自己的体温,脸感受着外面寒冷的空气,她很喜欢这种自身与外面世界界限清晰的感觉。 真琴接着稀疏的街灯,拿着地图对钉在照电线杆上的路名,朝目的地走去。 路上行人稀少,时不时会跟快步赶回家的上班族擦肩而过。 最后真琴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旧民宅。房子积满尘埃,就像被遗弃了一样。根据邮件,通往丙住所的入口就在这房子后面的树林。 真琴确认附近没有动静后才走进院子里。脚下遍布杂草,杂草页隔着紧身裤一扎一扎地刺激着双腿,令小时候在乡下生活的真琴感觉很怀念。 “以前常在这种地方走呢” 真琴吐着白汽,说道,马克打盹似地点了点头。 树林中一片寂静,完全想象不出有人在这里生活。 那个丙大概正屏息潜藏在黑暗中吧? 真琴认为丙,还有庆介的末路绝非事不关己。自警察对自己进行监视后,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起来。 只要自己还在使役管狐,总有一天会受社会敌视,被排除在外。一想到小时候自己一家遭村里人排挤,这想象就变得沉重起来,压迫着自己的内心。曾经自己也像山彦那样,选择了尽全力让周遭的人服从自己的道路,但如果现在被迫做出选择的话,自己又会怎么办呢? 真琴感觉之后将要见面的丙握有答案的一角。 飞在眼前的马克打了个哈欠,这种时候它还表现得如此倦怠,果然是有什么不妥吧。 丙,即木下结梨蜷缩在层层毛毯包裹中忍耐着痛苦。 她已经很久没吃药了,身体各处关节都疼痛起来,如内脏被搅动般感觉想吐。但结梨无法判断这到底是疾病在直接折磨肉体,还是突然停止长期服用的药物造成的副作用。恐怕两方面都有吧。 她躺着的地方是村主庆介准备用来应付万一情况的避难所之一。这里储备着耐久保存的食物,水则可以使用地下水。而天然气和电力则没有配备,本来打算之后再安装发电机的,但还没来得及装,这里就派上用场了。 虽然还有其他设施更完备的地方,但从多纪家逃出来的结梨拼尽全力也只能避开警察耳目来到此处。 结梨在毛毯中侧耳倾听,开门声传来。到底是警察还是真琴来了呢? 脚步声来到房间后,结梨戴上口罩,从毛毯中抬起头来。黑暗中出现的人影只有一个。看轮廓应该是长发女性。 啊,有贺真琴来了么,结梨在心中波澜不惊地嘀咕道。 听到声音的真琴没有再踏进房间,站在了门口。 结梨擦着火柴,点亮了户外用的提灯。煤气燃烧的平静声音响起,柔和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房间内的情景顿时浮现在真琴眼前,房间墙壁上贴着白色的壁纸,脚下铺着木纹精美的木质地板。这里本该是一处舒适的住宅吧。以现在结梨睡的床为中心,四周地板上散落着吃完的空罐头和饮料瓶子,散发着奇怪的味道。这一切与房间的昏暗相配合,令这里弥漫着沉郁的气氛。 结梨确认完桌子上的提灯不会熄灭后,再次坐到床上,用毛毯包裹着身子。光是这些动作就已经令她呼吸慌乱了,足见她的身体有多糟糕。 马克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后向真琴点了点头,看来至少没发现危险的事物。 即便如此,真琴也没放松警惕,她只往房间里踏出一步,就再没靠近了。眼前的房间内放有桌子,还有椅子。不过结梨也没说请坐,而是用白色口罩上的双眼看向真琴。 结梨嘀咕了一句,但她的声音太轻,又被口罩挡着,根本听不清。结梨想了一下后,把手伸向脸,摘下口罩。那张看着年幼的脸出现在了知道结梨真实年龄的真琴眼前。 “欢迎到来” 这次她的声音清晰起来了。 “时隔一个月了呢” 真琴应了一句,给马克使了个眼色。马克立即飞到结梨身后待命,看来是打算只要结梨一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就马上附体到她身上。马克即使想睡觉,但这点小事还是会为真琴做的。 只是结梨毫无紧迫感,蜷缩在床上打着哈欠。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结梨没察觉到身后的马克,如此说道。 “我觉得应该能听到些重要的事” 真琴直言不讳。 “是吧,木下结梨小姐” 听到真琴说出自己的本名后,结梨显得有点惊讶,不过马上又变回面无表情。 “谁知道呢。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对你来说或许还是不来更好” 在切入正题前,结梨想先听一下村主庆介的最后情况,真琴毫无隐瞒地按顺序讲述了当时发生的事。 结梨听到村主庆介头部中枪当场身亡后,不禁面露苦色。至于其他的话她听后都很冷静。 “发生了不少事啊。我一直待在这儿,什么都不知道” 结梨听完大致的情况后,叹了口气。 这次轮到真琴发问了。 “为什么要把我叫到这里来?” 结梨扯了扯毛毯说道: “有件事想拜托你”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有点高兴。 “拜托么。可是我……” “估计再过不久我就要死了吧” 结梨打断真琴的话,说道。 “对了。首先,你这么老远赶来,我至少得感谢一下,就让你听一下将死之人的感想吧?我想这应该难得听到吧。你就把这当作一件趣事吧” 接着她就开始娓娓道来。 结梨在事件结束当天夜里就得知村主庆介死了。她从多纪家逃出后,虽然设法确保了安全,但却无法联系上庆介本人,于是就打算打的回到了庆介家。那时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庆介的手机。结梨刚回拨过去,一听对方原来是大岛多纪。多纪大致告诉结梨庆介死了,劝结梨就此逃跑。 结梨半信半疑地赶到庆介家旁边,发现家门前停着警车。正好看到抬出来的担架上,从白布下露出的脚上穿着庆介的鞋子。 警察看到结梨茫然自失地呆立在一旁,就上前来盘查,但那时候他们大概还不知道庆介身边有个身形年幼的共犯,误以为结梨是路过的孩子,只是叮嘱结梨快点回家就了事了。 结梨坐电车离开了首都圈,车上的乘客变少后,她的身影就开始引人注目了,于是结梨下车改为步行,朝这个家走去。到达时她的鞋子和脚底都已经磨破了,倒在毛毯上后一整天都没法起来。 之后她就一直龟缩在地下室,整天都几乎不见天日。这里又没天然气,供电,相当不方便。食物也净是些乏味的应急食物。但这一切都结梨来说都不算痛苦。不久后,储存的药也告罄,她的身体每况日下,但这疼痛也仅仅是痛苦罢了,还不足以占据她的内心。她心里一直都在想着庆介的事。 结梨在这间紧闭的房间里察觉自己爱上庆介了。一旦给感情命名后,这份感情就突然具体易懂起来,她明白到迄今为止自己的各种言行都源自于这份爱。 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对自己的人生竟然存在过如此甜蜜的成分感到吃惊,同时这份爱恋已经失去又让她感到绝望,两种感情在内心交织令她迷茫了起来。幸亏这个秘密窝点是个隔音的地下室,她没日没夜地痛苦,直到体力耗尽。 不久她就精疲力竭,失去悲伤的力气了,在痛苦的相伴下一味地睡,时不时吃点罐头度日。 “仔细一想,大概自第一次见面时起,我就被他吸引了吧。就连我都觉得这很荒唐。之前居然一点都没察觉,不管怎样都太滑稽了吧,你不觉得吗?” 结梨的音调带着奇妙的激动情绪。 真琴听到这番出乎意料的坦白后,当场呆立住了。 提灯的煤气存量变少,灯光开始暗下来了。街垒的身影在黑暗中模糊了起来,只有那说话老成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耳中。 在这种状况下,仅听声音的话,完全想象不出在眼前说话的是个幼女身形的人。真琴听着结梨讲话,某个不在场的年长女性正在说话的错觉笼罩在了她的心头。 “不过幸运的是,我后悔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正如你所知,我这一生很快就要结束了” 警察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这个山彦的共犯的吧。自己虽然没实际动手,但实体肢解后的处理,以及肢解的过程她都大致参与了。 而失去山彦的庇护后,自己根本就没办法逃脱警察的追踪。不管逃去哪儿,都会马上被警察找到吧。这副幼小的身体单独行动太过显眼了。 “如果被抓到的话,我就只剩死路一条了。到时候警察应该会动私刑将我杀掉吧?或者是要把我送上绞刑台?” 结梨情绪高涨地说道。 不管警方怎么选择,都不可能让自己活着,结梨继续如此说道。 一直躲在这里,或许能延迟被发现的时间,但药吃完后,自己也活不长了。 再说,自己为何必须得活下去呢? “不过,那些家伙还真是会见风使舵。以前被威胁的时候就卑躬屈膝地看我们颜色行事,帮忙善后,反而参与得比我还要多。可庆介大人一死,他们就立马翻脸对我赶尽杀绝。庆介大人总是居高临下地嘲讽他们是凡夫俗子,当时我还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但现在我能清楚地明白了。真是一群没用的家伙啊。你不这样认为吗?” 真琴刚回想起自己被监视的事,就立马否定了。她明白那是理所当然的处置手段。 “别露出这么一副厌恶的表情,反正这也只是心理扭曲的人的戏言。我还以为你会享受这份扭曲,所以才忍着羞臊说起这种多余的话” 结梨看起来很安逸。 “庆介大人果然是特别的。可那个庆介大人已经死了。你们用子弹打穿了他的脑袋,把他变成了无趣的肉块。……不,我没打算抱怨,因为错的是被杀的人。我自始至终都没想那些多余的事,如果我们像处理其他人那样把你们处理掉的话,事情就不会搞成这样了吧。不过那应该是不可能的。这就是庆介大人的脾气古怪之处。你自己也应该拿庆介大人没办法吧。真是的,无法理解。嘴里说着讨厌花,却满屋都摆满了花……” 结梨一动不动地盯着真琴的脸。 “庆介大人虽然对我没有任何兴趣,但却对你们抱有特别的感情。自己的同类这种思念果然很强烈啊。他知道你和楠濑的履历后,每天都很期待。被你们逼上绝路,最后死于他最敬爱的外婆之手才是庆介大人最期待的,真的很有他的风格。若非如此,他早晚也会自杀的吧。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他的容身之所,你们也是一样的吧?根本就没有容身之所吧?” 结梨的语气听起来不像在征求回答,所以真琴默然不语。 结梨轻叹一声。 “死了的话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她喃喃自语道。 “我们杀了很多女性,还将她们死后的灵魂收为奴隶。现在庆介大人死了,她们怎么样了呢?” 结梨说,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咒术的话,她们才更应该使用这咒术。然后杀死自己这个独活的共犯就行了。 不过她身边什么都没发生。这里每天都被黑暗所包围,可她们的身影就连在黑暗中都未曾显现。 “她们怎么想的。庆介大人控制着的是她们明明那种事都做得来,可得到自由后,居然就连杀掉一个无力的我也办不到,真是滑稽至极。难道她们没很我?明明我也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你应该也知道我和庆介大人对那些女性都做了什么吧?” 结梨嘴巴附近隐约可以看到白色的东西,她或许是在笑吧。 “不过还真是可惜。如果是她们的话,即使被杀我也毫无怨言。……于是,我有事相求” 她希望真琴用能力使役受害者的怨灵咒杀自己。如果做不到的话就,就帮她引见一下能做到的人。要是能做到像御门在公寓里对浩子做的那样就好了。 “我不想被警察杀死。那些帮忙收拾她们遗体的警察现在要化身为代理人替她们报复,你不觉得这样太过滑稽吗?受害者才有资格杀我吧?就像我们那会对她们所做的那样,残忍地将我……” 说到这儿,她再次笑了笑。 “总之,我无论如何都想对受害者表示悔意。你知道什么方法吗?” 结梨奇妙的态度让真琴内心感觉毛骨悚然。 “很可惜,我没有那样的力量,也不认识能办到这事的人” 不过真琴还是冷静地回答道。 “果然如此吗。我就想可能会是这样” 结梨的声音并没有太过失望。 “不过,就算能做到,我也不会如你所谓的。商量死的方法什么的,实在太荒唐了” 真琴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说的完全正确” 即使被否定了,结梨的语气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你要对我说的话就这些吧?” 真琴有点焦躁地问道。 “嗯嗯。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把你喊来,真是抱歉” “不,让我听到了一些难得一听的话” 真琴说完,招呼了马克一声。在床上差点睡着的马克慌忙飞起来,回到真琴胸前的药丸盒中。 “你刚才叫管狐了?” “嗯” “这样啊。要是我也能做到……” 说到最后,她的话里第一次透出沉重的感情。 真琴没有理会结梨,准备离去。 “回到车站支行,我会向警察举报这里” 结梨闻言没任何反应,只是默然不语地坐在黑暗中。 “那么,再见” 真琴正要离去,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声道别,她焦躁地转过身。 “这是我的个人见解” 真琴眯起眼,盯着黑暗的房间深处。由于太过昏暗,结梨的脸一片朦胧,不过真琴还是努力看向对方的双眼。 但愿她能听进一点点也好。 “不管犯下多严重过错,不管失去多少东西,既然活着就不该想怎么去死,为了幸福而挣扎不是更好么。如果的死了的话,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真琴针对结梨现在的境况,尽可能诚心诚意地说道。 “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结梨吃惊地说道,不过她好像对此没什么兴趣。 “我的话,就是这样做” 真琴说罢转身离去。 她走出地下室回到树林。来的时候是向着黑暗而去,回来的时候却是朝灯火通明的大街走去。 真琴满脑子都在想着刚才与结梨的对话。她那种虚无的说话方式让真琴久久不能释怀。 她如果那么重视庆介的话,在那里向我报复不就好了。为什么她还能摆出那样的态度在笑?虽然在观点上可以把那理解为错位的感情,但还是难免会有疑问。现在自己的心情就像被强行灌下脏东西一样。 结果她只是为了让我陪她慢性自杀才把我喊到这里来的吗。最后自己会去举报这事,或许从一开始就在她的计算之内了吧。还是说,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向我寻求最后的救赎?至少,她想请自己施展类似返魂术的法术的理由应该是借口吧,感觉那番告白才是她最大的目的。 难道她想向我传达些什么?可是,我感觉不到她想要表达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儿,我就感觉自己之所以会不快,不光是因为听到了讨厌的话。 不管再怎么否定,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经历有与他们境遇相似的地方。小时候自己一家就像细菌一样遭全村人排挤,令自己对世人心生憎恶,大概正是这种经历让自己对他们的境遇产生了共鸣。因此,或许在自己决定要来这里的瞬间,心中某处就产生了尽自己所能让她悔改的想法。所以自己才会对完全无心悔改的她感到愤怒。 真琴想通这点后,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真琴产生了一股想要再次返回那个房间的莫名的冲动,她好不容易才将这股冲动压下。 即使对结梨施与同情,她已经犯下无可挽回的过错这点也依旧不会改变。真琴虽然可以想象自己如果走错一步的话也会犯下同样的过错,但却不会实际去做。在这点上,双方是截然不同。 真琴明白那救是自己与他们的重要区别,这种认知对今后的自己来说是必要的。他们是自己的同类,但却并非自己的一部分。自己只是现在身处这里而已。若无法理解这点,自己也会真的做出同样的事。 庆介喝结梨都做了无可挽回的事,而后迎来了令所应当的结局罢了,仅此而已。 自己还得为自己的事竭尽全力,可没伟大到能如此关心他人。 想到这里,自己的心思总算从结梨身上剥离出来了。虽然心里还有点怜悯她,但这点情绪还是能容许的吧。真琴叹了口气。抬起不知何时低下了的头。 气温越来越低,真琴自然地加快了脚步。即使回到车站也应该没有回东京的电车了吧。再说,如果找警察的话,肯定会被询问,没法马上回去。 那就实在没办法了。只是,真琴还是想赶上明天的毕业典礼。她跟步约好了会在毕业典礼上露面。 今晚看来是睡不成了,真琴做好了通宵赶路的觉悟。 “小姐成熟了不少啊” 真琴刚走进市区,胸前的药丸盒里就传出了马克的声音。 “冷不防地说什么啊。你不是在睡觉的吗?” 真琴把药丸盒凑近唇边,如此说道。 “我一点都没睡” “净是胡说。你不是一有时间就睡觉的吗” “只是小姐你看起来是这样吧?” “什么意思?” 马克没有回答,而是声音倦怠地说起别的事。 “说起来,小姐以前很喜欢那个谁的书吧。还记得吧?” 这个突然的问题真琴也无法马上给出回答。 “记得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就是讲巨蟒怎么怎么样的那本。圣……圣……” “……圣埃克苏佩里?” 真琴小心翼翼地说出作者的名字,马克顿时朗声大笑道: “没错,没错。……写了巨蟒吞象,羊被塞进箱子里之类的故事吧” “嗯” 真琴无法看穿马克的意图。 “记得书里蛇也出现了,蜿蜒着长长的身体,有着能在三十秒内致人死地的毒素” 为什么马克会突然说起这种事?不,应该问马克为什么会知道那本书的故事? 那本书是搬到外婆家时,母亲送给真琴的礼物。那时候真琴还不识字。即便如此,与父母分别后真琴心里很不安,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母亲送的那本书的内容。之后,她每天晚上都让外婆念给她听。所以每当她想起那本书的时候,书中的台词总会带着乡音在脑内回响。 不过那应该是与马克相遇前的事。 然而,为什么马克会知道那本书呢?明明从未向它提起过那本书的内容。 “嗯,嗯,是呢。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真琴这个问题,马克果然无法回答,它继续缓缓说道: “记得吧?书里还出现过会说话的狐狸” 啊,果然。 马克的话让真琴预感自己察觉到了一件不想察觉的事,心中一阵焦躁。 “那个男孩子主角把狐狸驯服后,自己也被狐狸驯服了。就这样那只普普通通的狐狸成了主角重要的朋友。小姐最喜欢那故事了” “……嗯” 悲伤在真琴心中缓缓溢出,令她一阵难受。 “记得随着和狐狸变得越发亲密,男孩子注意到自己舍弃了最心爱的玫瑰花,之后他和狐狸分别,回到了旅途当中。……结果到最后,男孩子都没能与玫瑰花再会?” “嗯嗯。没能再见。……所以,我总是在临近结尾的时候,就让外婆停下来” “是啊。念过一次之后你就害怕到不得了,没再听第二遍了。不过现在想来,那也是个好结局不是吗?” 马克声音嘶哑地笑了起来。 “之后,小姐在那个庚申之夜听外婆说管子里有只狐仙,朦胧间打开了盖子……” “不是的!” 真琴大喊道。 “那是骗人的!” “没必要这么生气地否认吧。反正你全都明白” 马克开玩笑道。 “我们已经得到了好处,仅有小麦的颜色那份好处” 马克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说马克,不要再说了……” 真琴像似快要哭出来了。马克见状,疲惫似地说道: “什么,只是开玩笑而已。我去睡了。已经没事就别喊我出来了” 随后,药丸盒里就安静了下来。 最终话·犬神 三 步和典子把所有台换遍了都没看到有趣的节目,于是就将电视关掉。此时也正好到了睡觉时间,两人开始准备就寝。 步在洗手间刷完牙后回到房间时,典子已经不见外地在毛毯上铺上被褥躺下来了。 步小心地避开典子走到床上去。 “可以关灯了吧?” 典子点了点头,步拉了下电灯垂下来的绳子。 熄灯后步躺到床上,不知何时醒来的野分抽着鼻子在步的耳边嗅来嗅去,很吵。 “野分。” 步轻轻嘀咕了一声,像对猫一样抓住野分的后颈,将它提到叠在床边的毛巾上。虽然野分很少使用,但那里姑且也是它的床。 步回想起来,自己跟野分也已经相处很久了。现在野分确实如宠物般老实,但在步身体里的时候,可把步折腾得够呛。如果当初一直还是那样子的话,步大概无法过上像现在这种平和的日子吧。 步在黑暗中闭上眼,门外传来响声,或许爸爸还没睡吧。 随后步想起刚才和典子聊的往事。现在想来,她就是在拜访外婆家时,第一次见到野分。 醒来后,外婆已经准备好早饭了,有烧秋刀鱼和咸菜,还有味噌汤。 典子称赞咸菜很好吃,但步却挑剔说哪的咸菜味道都差不多。 “又是阿步吗?” 典子皱起眉头问道,步却满不在乎。 “直到把犬神赶走为止。所有的事情都由我负责。因为那个胆小鬼肯定什么都做不来。” 她语气强硬地说道,同席的外婆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小步,把这也吃了吧。” 吃完早饭后,步开始麻利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这时外婆拿出了一块炭烧。 “我不要吃。是在家里吃过的那东西吧?一点用都没有。” 步皱起眉头。 “不吃吗?” “又不起效,我才不吃。只有那个懦弱的步才会吃这种臭臭的东西。” “这样啊……我说,小步……不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吗?就这样回去的话你……” “什么啊。别碍着我收拾东西好吗?” “别这么说话。” 在旁边换衣服的典子劝解道,但步只是瞥了典子一眼,就唰地站了起来。 “典子走吧。” “等,等一下啊。” 步没等正要穿上衣的典子,抛下外婆就走向玄关。 步穿好鞋子后,典子总算小跑着追上来了。 “小步等一下。你就这么回去的话,事情或许会变得严重起来的啊。” 外婆在家里大喊道,但步没理会她,径直走出了家门。 “你还真是性急呢。平时的步应该会更温柔地对婆婆的,婆婆那样子太可怜了。” 跟在后面的典子责备道,步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 “刚才婆婆说事情会变得严重,你还是听她老人家的话比较好吧?” 步的态度让典子有点愕然,但她还是继续劝说,这下步总算回过头了。 “反正也只是威胁吧。典子你要是真的那么讨厌我的做法的话,别跟来不就好了。” 步说罢,又继续走了起来。 “都到这时候你还说些什么啊。” 典子叹了口气,追了上去,不过她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步察觉到典子没跟上后转过身,只见典子表情痛苦地按住肚子。 “不舒服?” “嗯。最近肚子老疼,今天明明好好休息过……” 典子皱着眉头如此说道,步配合身体不舒服的典子放慢了脚步,两人走了一会儿后,就出事了。 那时两人正朝公交车站走去,脚下是砂石路。左手边是一大片还没注水的农田,右手边是一排农家房子。她们正好从一家用篱笆围起来的老旧农房。 那农家门口传出一阵狗吠声。 一条茶色大狗露出獠牙朝两人扑来。它跳到空中时就被铁链扯回去了,但那条狗还是没死心,马上又站起来发出吼叫声,它四脚刨地,把连在狗圈上的铁链扯得绷紧,长着尖锐牙齿的嘴大张。 出其不意之下,步被吓得呆若木鸡。在明白铁链没长到能让狗跑到路上后,她才将视线从那只猛兽身上移开,看向身后的典子。 典子正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没事吧?” 步跑过去一看,只见典子发青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虽然很轻,但还是能听到她发出呻吟声了。 门后的狗仍在朝不知所措的步乱吠,步狠狠地瞪了那条狗一眼,捡起身旁的小石块丢过去。 不过石头被狗躲开,击中了里面玄关的玻璃门,发出哐锵一声脆响。 在步正要捡起另一块石头时,发现地上沾着血迹,看来那是顺着典子裙子下的双腿留下来的。 步看到血后顿时茫然自失,这时有人冲她招呼了一声。 一看,原来是外婆追来了,现在来得正是时候。 焦急的步舌头打结,无法好好说明,但外婆看了典子一眼就了解状况了。 “这不是受伤。” 外婆安慰似地对惊慌失措的步如此说道,然后伸手把典子拉了起来。 典子大腿内侧留下了一条血痕,白色的袜子染得鲜红。 “血!” “说了没事的……” 典子察觉到自己不舒服的真正原因后,声音虚弱地说道。 她们回到刚离开的外婆家。外婆让典子换下内裤躺到被褥上,问出典子家的电话后,分别联络两家说了下情况,最后决定让两人再在家里留宿一夜。 步一动不动地坐在枕边守候着典子,典子忍不住恳求说“别老盯着看”。于是步只好到客厅看电视,但心还是冷静不下来。她缠着外婆询问,但即使外婆解释了典子的情况,她也还是一头雾水。 到了夜里,典子先睡着了,但步还是无法入眠。她一闭上眼,白天看到的鲜血的红色就会在脑海中浮现,每次都会让她无比焦躁。 步没惊醒睡在旁边的典子,悄悄地爬起来走出了房间。 这是个月明之夜。步在路上捡了跟木棍。 那家的房子窗户一片漆黑,看来里面的人都已经就寝了。狗也正在小屋里睡觉。步回想着白天看到的那条铁链的长度,蹲到狗够不着的地方,用木棍敲打着地面。 敲了没多久狗就醒了,朝步扑了过去。步等狗扑到跟前,双手握住木棍迎面朝狗挥下。 木棍正中狗的正面,大狗发出一声悲鸣,后退了。但步一挑衅,狗友马上冲上来。 步一边小心注意不踏过铁链的安全线,一边狠揍大狗。头部被击中数次后,不管步怎么挑衅,那条狗都龟缩不出了。它在院子里绕着圈来回踱步,发出低吼声以示威吓,但它的声音已经没了白天时的气势。大概是迎面痛击奏效了吧,狗的脚步有点踉跄。 步终于敢踏过安全线痛殴大狗。但木棍很难击中躲闪撤退的大狗。 狗终于被逼退到小屋前,有如困兽般露出獠牙朝步扑去。步打了个寒战,但瞬间抡起的棍头正好横扫中狗头。偶然的一击似乎正中要害,狗蹲了下来,缩起尾巴。 狗完全丧失了战意,用一只爪子按住脑袋。一次,两次,正当步毫不留情地痛打着发出悲鸣的狗时,房子窗户亮了起来。 步见状马上离开,躲在黑暗之中。不久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走出玄关来到外面,对蹲在地面的狗喊了一声。步好像怕对方听到自己兴奋的心跳声,悄悄用手按住胸口。 大狗出乎意料的结实,被那样痛打都好像没死。步等着那家的人进屋,心里有点后悔没在外婆家把菜刀拿来。但现在发出声音的话,肯定会暴露。 不久后男人打着哈欠,走进玄关。看到房子里的灯熄掉后,步从暗处走出来,回到祖母家。 她在白天看到外婆房子背后的储存室放着一把柴刀。那刀果然还在原地,步拿起柴刀回到那家人那里。 狗躺在小屋里没有出来。凭狗那敏锐的感觉,不可能没注意到步来了。大概是刚才的恐惧还在吧。 步思索起如何才能一击毙命,但什么方法都想不到。最后还是从正面缓缓靠近过去。狗盯着步,发出低吼。但它的尾巴完全夹在两腿之间,一看就知道没有战意。 步走到伸手就能碰到狗的位置,把手放到铁链上。小屋的屋顶太碍事了,无法直接挥下柴刀。步打算扯着铁链把狗拖出来,再给它迎头一击。狗已经吓破胆了,应该能勉强做到。 在步正要用力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步!” 步回过头,只见外婆站在院子门口。 狗没有放过步吃惊的缝隙。 它大吼着朝步扑来。错失先机的步竭尽全力地躲闪,挥舞着柴刀跑到铁链的范围外,一屁股跌坐在地面上。 差点就被狗咬到了,步安心地舒了口气。外婆扭着步的手臂把她拉了起来。 “疼!” 外婆没理会步的大喊,夺下柴刀。 “野分!你在做什么!” 外婆瞪着步喊了一声,步顿时吓了一跳停下了挣扎。外婆抓着她的后颈,拖着她走,由于平日干活锻炼,外婆的臂力比看起来的大。 旁边有个面向着道路的水龙头,大概是用来洗农具的吧。水龙头下面放着的盆子里装满了水。外婆抓住步的头发,将她的头按到水里面。 “你在干嘛。” 步刚开口水就从嘴里灌进去了。 窒息的步挣扎起来,但外婆死死按住她的头。外婆甚至还拧开水龙头,水从脑袋上淋下来,步每次想呼吸时都会喝进发臭的水。 “快从这孩子身体里出来!” 头上响起喊声,步想说你在说什么,但却说不了话。 水进了气管,步在水中咳嗽起来,肺里已经没有空气了。窒息到达了极限,步在以为要死时,看到自己从口中吐出了一件白色的物体。 之后她好像失去意识了,清醒过来时已经被外婆从水中拉了上来躺在地上。外婆正在向别人道歉。 看来是那家人听到声音起来了。 “万分抱歉,外孙刚才已经责罚过了。” 外婆似乎还替步谢罪了。 “不,已经足够了。你外孙挺重视朋友的嘛。而且我家这只没教养的狗也有错……” 那家人看到步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也没有再追究的意思了。 “回去吧。已经这么晚了,那孩子会得感冒的。” 那家人说完还答应会缩短狗的链子,然后就回家里了。 “没事吧。” 只剩祖孙两人后,外婆用手帕擦了擦步的脸。 “嗯。” 步点了点头,心里感觉很不可思议。 “外婆,那里有只奇怪的东西。” 说完指了指眼前的地面。 “有只小小的白色动物。咦?那是什么动物?” “应该跟我昨天给你看的画一样吧。” 祖母看了眼步指的方向,眯起眼说道。 “……这么一说,好像是呢。可是,看不清啊。” 外婆对眯起眼的步解释道: “它的脸长得像鼹鼠……” “嗯。” “背部还有斑点……” “嗯。” “尾巴还分成两股吧?” “……嗯嗯。是啊。就是这样子!那,难道这就是……” 步战战兢兢地转过头询问道,外婆点了点头。 “是啊,那就是野分。只有你才能看得见的犬神。” “那就是……” 步跪在那只小动物跟前。 “野分。” 步喊着它的名字,伸出了手。 野分沿着步的手跑了上去,坐到步的肩膀上。 突然的靠近让步吃了一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野分的脸。 “也很像仓鼠呢。” 步嘀咕了一声。 外婆把一块黑色的东西递给了步。那是在家妈妈常让她吃的炭烧。 “为防野分马上又回到身体里去,快吃下吧。” 步听话地把炭烧含在嘴里,平常的那股苦味顿时在嘴中扩撒开来。 “我从前就在想,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烧成的?” 步皱着眉头抬头看向外婆。 “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外婆说完笑了笑。 “该回去了。小典还一个人留在家里呢。” 步点了点头,祖孙俩走了起来。 路上,步的态度和语气都恢复了温和,外婆对她解释了一下。 犬神依附在步心中,侵占步的心。步的语气变得如此粗暴,大概也是受其影响吧。外婆以前虽然也听说过这种事,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她也无法判断。 因为步太温柔了,所以才会被犬神乘虚而入。 外婆详细地解释过后,步心里的担忧还是挥之不去。 “犬神的真正身份真的是古时候狗化的妖怪吗?” 即使看到那只白色物体从自己体内吐出来,步还是不敢置信。 “没错。犬神是吞食憎恨,寄宿于人心中的可拍妖怪。犬神附身在我们一族身上,折磨着我们的族人。若非如此,我们的祖先应该也能一直过着平和的生活吧。” 外婆说完点了点头。 “这样啊……” 步还没完全理解,但看到外婆坚定的神色后,感觉不能在多问。 她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块,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然后再次低下头。 “我做了很多坏事。之前肯定也做了不少像今天这样的坏事。” “做了坏事的是野分。小步不用在意。” 但步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她确信事情不是这样的。 “以后必须得多做好事。” 祖孙俩回到家后,典子已经起来了。她看到头发湿漉漉的步后,不禁吃了一惊。 步对典子解释说,刚才外婆已经把犬神赶出去了,而现在犬神就在她的肩上。步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典子虽然看不见野分,但还是紧紧抱住步替她高兴。那时她的衣服也被沾湿了,第二天两人一起得感冒了,只好再在外婆家多住一天。 之后步向外婆请教了驯养犬神的练习方法,和犬神的知识,野分的影响也随之减弱。而“阿步”也再没出现过。 步突然睁开眼,看到床旁边的野分正躺在固定的地方酣睡。 那是从自己身体里出来的古老妖怪。虽然总是我行我素,但如果它的真正身份是“阿步”的话,它会不会想再回到身体里呢? 步想起被御门施展返魂术时的事,那时候出现的恐怕就是阿步吧。虽然阿步说不要忘了他,但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忘记。 不过,已经无法再跟他在一起了。如果让野分再次回到体内的话,自己又会变得不正常了。自己也不能总疯疯癫癫地生活在这边的世界。 最近父母看起来都很快乐,步已经不想再伤害到谁了。即使那样做会违背自己的本心,也总比自欺欺人地活着要好得多。 自己一直生活在这边的世界,也不认为自己会离开。犬神问题唯一的正解应该就是自己一直留在此处。她希望自己的猜想正确。 这时,步想起了村主庆介,心里感觉有点悲哀。 她闭上眼,听着典子安详的呼吸声。被窝里很暖和,门外已经没有任何声响了,父母大概都睡了吧。 不知为何,她心里异常地不安。 “步真是胆小鬼,我的话绝不会输的。” 步开玩笑似地嘀咕了一声,心里变得踏实了一点。 最终话·犬神 尾声 教学楼后面,在施工薄板围起来的区域内,游泳池的建设已经再度开启了。但今天要举行毕业典礼,所以没有施工。 在工地现场旁边,有一座不知何时由谁所建的小供奉塔。如果不知道的话,谁都不会留意到这么一座小塔。塔上没写任何文字,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这是为谁而建的供奉塔。 松田浩子也是知情人之一。提早来到学校的她穿过东京樱花的黑色树干之间,来到此处。 那天,久里宫女子高中樱花盛开,供奉塔周围洒落了一地的花瓣。 浩子用手将塔上的樱花拂落,献上带来的小花束,双手合十。 这里是改变了她人生观的事件开始的地方。事件之后,她每隔一周都会来这里一次,献上祷告。 供奉塔虽然是为村主庆介的母亲由希子建造的,但浩子认为在事件中死亡的所有人都沉眠于此,所以常来这里。 浩子在心中默念牺牲者,大量女性和警察,还有御门智德,前些天自杀的大岛多纪也都计算在内。至于庆介是否算牺牲者的问题令浩子相当烦恼,不过她想起了僧人的话“人死了都是佛”,于是最近决定把庆介也计算在内。浩子感觉在这里祈祷的话,心意就会传达给所有的牺牲者。 浩子复归学校后第一件事就是不得不与住院期间流传开来的丑闻作斗争。班上的同学虽然都装作若无其事,但总是悄悄地在背地里说浩子的闲话。即使浩子不想听,那些话还是会传到她的耳中。 事件已经被严令封口,即便警方不封口,浩子也不愿提及那起事件。既无法说出真相,其他人也不会当面来问,所以浩子就连否认都无法做到,一开始时真的相当痛苦。 不过,浩子没有言败,自己能在那样的事件中活下来,现在这点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她保持着落落大方的作风,状况开始逐渐改变。 或许浩子自身也坚强起来了,虽然还时不时会做出些轻率的举动,但心境已经快平复下来了。 即使与班主任吉行接触,也已经不会再心疼了,也能发自内心地祝福他的婚姻了。到现在她反而有点不能理解当初自己为何会那么执着了。 那时自己还是个孩子。现在虽然还不谈不上成为大人,但至少希望自己能有所成长。 最近浩子常在思考自己的将来。笼统的想法就是毕业后就去一所适合自己的大学深造,不过她还想要更具体一点。 这个春假她申请了去新西兰的外语留学。留学虽然也有更好地掌握英语的目的,但她更多地是想通过新的经历开阔视野,期待着能有什么新发现。 自己之前若稍有差错,估计也会成为这供奉塔供奉的人。不,倒不如说自己能得救真是个奇迹。在这十年间与山彦直接相关的人,除开有异术护身的真琴,能活下来的就只有自己和典子。 在事件中,浩子甚至还被操纵上吊了,真亏这样都能得救。这自然得感谢发现意外的母亲的爱,但同时浩子也感觉御门一直在冥冥中守护着自己。这种单方面的臆想太过羞于启齿了,所以她只敢在心中悄悄的幻想。 事件之后,步对浩子说自己见到御门的幽灵了。浩子听后心中甚是不甘,为什么御门不在自己眼前显灵呢。明明自己一直在等着他出现,然后问是不是他救了自己。 不过,或许最好还是不要再相见。反正那个御门肯定不会吐露真言,而且世上有些事还是不要弄得太明白为好。 浩子回到教室后,学生几乎都到齐了,正热闹地闲聊,例如毕业典礼之后有什么计划之类的。甚至还有学生已经开始仔细化妆了。 有贺真琴没有加入到闲聊的圈子中,而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浩子跟她打了个招呼后,她也轻轻地回了句。 昨晚,接到真琴联络的警察把结梨逮捕了。据说结梨没有反抗,老老实实地被套上手铐了。 真琴没有去现场,而是在温暖的警察局里听取了这则情报。 事情告一段落时,已经接近黎明了,但真琴不想等到第二天,所以强求警察当场录取口供。 相熟的刑警赶了过来,真琴把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对于真琴没在收到邮件的第一时间通知警察,那位刑警也不禁面露苦色,不过也没多加追究,他似乎对真琴多少抱有点敬意。 之后关于警察对结梨的处理真琴已经不想再听了。 现在的真琴更想回归到日常的生活中。 她对刑警说,无论如何都想在第二天早上之前回到自己家。一想到步和典子的脸,她就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度过人生中有限的青春。虽然前途未知,但她更想珍惜现在。 之后她几乎没睡就来上学了。 她最近除了步和典子之外,已经能和其他同学融洽相处了,但今天没人过来跟她说话,大概是因为她看起来一脸不悦吧。 这并不是睡眠不足造成的。马克昨晚睡着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令她很担心。 即使对马克说话,它也没回。就算把药丸盒倒过来,它也不出来。从瓶口看进去也当然是看不到管狐的身影。 好无反应的马克让真琴怒火中烧。怎么会就此结束呢,不可能如此荒谬。为什么不会回答呢? 浩子有点担心真琴,打了个招呼后就回答座位上了。正当真琴独自坐着发呆时,上课铃响了,班主任吉行走进教室。真琴此时才大吃一惊,步还没来上学。 吉行也注意到教室里有座位空着,皱着眉头嘀咕说毕业典礼都有人会迟到么。在浩子住院时,吉行脸色变得如病人般苍白,现在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恢复血色了,最近他反而还有点胖起来了。据说他将在这个春天结婚,学生都评价说那是幸福的发胖。 吉行点完名时,走廊上开始传来一年级学生走向体育馆的声音。但步和典子还没来。 “她们俩呢?” 浩子走到真琴这边问道,真琴对此也能摇头以对。昨晚她们俩应该睡在步家的,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吧。她什么都没听说。 真琴和浩子都知道这世道并非那么安全,不禁坐立不安地频频对视。 旁边的班级也开始去体育馆了,学生们都来到走廊上排队。真琴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忍不住拿出手机。 在她正要按下拨号键时,步和典子两人争吵着走进了教室。 “都怪小典没好好设闹钟,险些迟到了!” 步向真琴她们如此报告道。 “已经迟到了!再说,是你睡前没确认闹钟的吧?” 典子皱起眉头否定道。 看来是典子没设定闹钟,害两人都睡过头了。总之都不是什么大事,真琴和浩子松了口气。 “不要再吵了,快到走廊上排队” 浩子苦笑着说道,步和典子不情不愿地停下了争吵。 典子轻声抱怨着把书包放到桌子上后走向走廊。而步则在座位上频频把手放到肩膀上。 她这是干什么? “怎么了?” “它要是在毕业典礼上乱跑就不好了,所以打算先把它放在教室里再去……喂” 步嘀咕了一声后,弯下身追赶着地板上的某个东西,最后步将那东西逼到墙角,将其抓住,转过身看向真琴。 “野分吗?” 真琴不安地问道,步点了点头。 “最近它出奇地精神” 步笑着抓起野分给真琴看,但真琴却看不到步的指尖下有任何东西。 “这样,么……” 真琴隐藏起心中的震撼,对步回了个僵硬的笑容。 “怎么了?” 步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真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老实说自己看不到也分了。 “也不能再和马克说话了。恐怕我已经……” 真琴说完,把药丸盒的盖子打开递给步。 “马克还在里面吗?” 步看过之后,摇了摇头。 “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 步对失落起来的真琴微微一笑。 “这肯定是件好事。能一直看到那种东西的人,就我所知没一个是幸福的” “楠濑……” “嗯,我觉得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我绝对做不来” 步自顾自地说道。 “而且你还有朋友在呢,有贺” 步说着握住了真琴的手。 她的话和笑容令真琴很是不解。 “你们俩还在干嘛,要走了哦” 这时,走廊上传来呼喊,两人慌忙走出教室。 高三学生毕业后的体育馆让人感觉比以往更宽阔。 春天是个令人心情愉悦的时节,大概因为这样,校长的心情很不错,平时本来就长篇大论的演讲今天变得更冗长了,已经有两个学生因贫血被送走了。除此之外毕业典礼上再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平安拉上了帷幕。 这个班在教室里进行的最后一次班会结束后,好几个人都留恋地留在教室闲聊了起来,其他人则如往常一样去进行社团活动。当然,也有些学生班会一结束,不等打完招呼就抓起书包飞奔出教室。 少女们陆续走出校门。校门附近还能隐约看到年轻男性的身影,他们在成群的女生中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后,就带着对方走上街。 步她们看到这一幕后,边互相戏弄说交个男朋友怎么样,边走出校门。 和风轻拂,樱花瓣四散飘落到上学路上。 少女们走在道上,笑谈起来年的新班级,今天的计划,春假的期待等等。 全书完 后记 编辑后记 一部作品的精彩程度取决于很多重要的元素,例如设定、故事、角色等等,但我总觉得“写出这些的是个怎样的人”远比它们重要得多。我初次接触唐边先生的作品时就惊异于其中无声而强有力传达的作者风格,不管读到哪儿都仿佛是在聆听唐边先生自己的故事。我觉得坚持自我的唐边叶介本身就化为了作品,心中不禁在想,他是一个多么有魅力的人啊。对我这个每天都在妥协与伪装下度过的人来说,唐边先生的这份坚持十分鲜明而强烈,令我想要长久拜读他的作品。幸运的是我们出版社能请来唐边先生执笔,无论是前作《psych》还是这本《犬附少女》,全都是非唐边叶介不成的作品。尤其是读完《犬附少女》第一话瞬间的心情让人难以忘怀。协助最喜欢的作家、参与到他的作品创作中真是一件令人喜不自胜的事。想必唐边叶介的个性今后也将抓住更多读者的心。我现在就很想知道那时新的读者会怎么看待唐边先生。我也会一如既往地以读者的身份支持唐边先生的作品。 窪田健一 画师后记 《犬附少女》是我第一次为轻小说画插画。 画以书的形式诞生真是太棒了。 唐边先生的故事很有魅力,每次拿到最新一话的文本时,我都会马上放下手头的工作,一口气读完。 这半年来真的很快乐。 能为如此美妙的故事配画,真是我的幸运。 2009.5 t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