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女仆不定形》 第一话 不定形女仆袭来 咿呀!咿呀!咿呀! 网译版 转自 百度克苏鲁神话吧 图源:mariw 译校:wswd009 这变化是往好呢,还是往坏呢?那时的我全然无从得知。总之短短三分钟时间,我的人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您就是我们的主人呢!】 除了我应该没别人在的浴室,传来横笛般澄澈的话音。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浴槽里伸出一双手臂,温柔地有力地抱住了我的脖子。 【好想见到您的说!主人!一亿五千五百年不见的主人!】(某w:主人,狗羞金撒嘛。) 可爱女孩子的脸庞就在眼前,近到鼻尖几乎碰在一起。而且,她用一双圆溜溜闪亮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我的脸。绿宝石一样的眼瞳,若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我怕是一不小心就要看得入迷了吧。 【为了见到您,我们从永久冻土下面来到了这里!请允许我们永远陪伴在您身边!】 一副近乎喜极而泣的样子,她像对主人撒娇的小狗一样把脸颊在我脸上来回蹭着。我则是被她那纤细然而有力的手臂给牢牢抱住了脑袋动弹不得的状态。突如其来的杀必死时间萌得我直翻白眼,脑袋里只剩下“这究竟是怎么了” 的字样来回打转。 我叫新井泽透。家住东京都蜷川区(某w:当然是架空的),是私立美洲川高校的一年级学生。 是这个年纪就一人住呢还是说好读书有些过头呢,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就我而言是想本本分分当我的青少年啦。理想中的人生安排是毕业后速度当上公务员,确保稳定的生活基础。 兴趣嘛,只要能读书,读堆成小山那么多的书就好。我想要忘情地惊叹于充满了未知事物的这个世界,然后平静地过日子,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然而,即使是如此不起眼的愿望,也会被血缘之锁束缚,遭到瘟神的蹂躏。 由那封问候信而起的事件堪称个中之最。 那么,在此提问。 三分钟里可能会发生些什么呢? 一小时的二十分之一,或者说是一百八十秒。时钟的秒针在表盘上转个三圈的时间。 比方说,泡个面。虽说稍稍因人而异,在便利店和超市有卖的泡面大抵用开水一冲过个三分钟就能吃了。 好心地飞越三百万光年宇宙空间的光之战士(某w:凹凸曼)来到地球上也只能活动三分钟,这也是基本的设定呢。 或许有人会想起那首曲调欢快,被作为著名烹饪节目op曲的,由莱昂-耶塞尔创作的《玩具兵进行曲》也说不定。 光一秒可以前进三十万千米。三分钟的话大约是五千四百万千米。虽说是光想想都觉得头痛,大约就是离地球轨道最接近的火星那么远。 不过是三分钟而已,然而要命的也正是这三分钟。 昨天过去是今天,过了今天是明天。我对这种平稳的日常怀有信心。然而只过了三分钟它便翻天覆地。 也就是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冷冷冷冷静下,这位frulein(某w:德语,小姐的意思|||)!】 神马frulein哟。我当场吐槽自己。吓了一大跳,皮皮挫。 【o——k——!我很明白你的心情!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一亿年又是什么不太明白,总之我知道了请先把手放开好不好!】 一味地来回蹭着我脸颊的女孩,总算是听到了我倾注灵魂的呼喊。慌慌张张地放开了环住我的脖子的手臂。 ——绿宝石(emerald)。那就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那不只是瞳孔的颜色,一开始因为身体位置没看清,她松软的发丝也是光润美丽的绿色。最主要的是包覆着她的肢体的那件连衣裙,那是令人联想到深邃森林的浓厚的绿色…… 还有一点。蕾丝滚边的帽子、纯白的法式袖口和覆盖身体前面的围裙,清楚明白地表明了她的身份。 是的,不会看错。这身服装正是栖居于十九世纪的大英帝国上流阶级之家,日夜操劳不止的劳动妇女们的职业战斗服,女仆装! 虽然在书本里电视上都有见过,实际看到还是头一回。 【女仆……小姐?】 这便是她——提可莉与我的相遇。 把钟表的指针往回拨个三十分钟左右。 今天是五月长假的头一天。我把这当成是消化掉积压下来没读完的书本的黄金一周,通宵赶着读完了挪威探险家施格尔森的喜马拉雅探险记,周身洋溢着愉快的倦怠感窝在暖和的被窝里睡着懒觉。(某w:《西藏探险记——百年前挪威人所见的拉萨(チベット探検記 ノルウェー人の見た100年前のラサ)》、ヨハンセン-シゲルソン著,再多的就查不着了。) 总感觉可以像这样幸福地长眠不醒,玄关响起的门铃声却剥夺了我的这份奢侈。 唰地睁开眼醒过来,怎么也没法说是心情大好。 送货人喘得两肩起伏不止,我也不能就那么一直板着脸。 【在这里的空白处盖章或者签字……好的。感谢您的惠顾。】 身穿着在这一带没怎么见过的公司制服的送货人,把光看着都觉得重的货物“哎咻”地卸下,揉着肩膀走了。 这可是长假第一天,这时候寄东西过来真是不顾一切。 再加上这是国际邮递,不看名字也知道是谁干的。 【……老爸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以防万一还是确认了寄出地址。上面写着“fremantle”字样。弗里曼特尔。确实是日本的南极观测船在澳大利亚停泊的港市的名字。 【那么……】我面对着包裹。这么说是寄给我的东西了。大旅行包大小的箱子上贴着“冷冻保存”的贴纸、我解开捆箱子的绳子,用裁纸刀切开表面的缓冲材料,小心地打开包装纸。 以洒脱的令人生厌的字体写着“吾儿启”的信封装在塑胶袋里,镇坐在好大一堆发散出阵阵寒气的冷藏剂顶上。 要面对这种打心眼里不想理会的劳什子,得先给自己鼓鼓劲儿。我大大地吸了口气。像这样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大多数情况下,不早早作出处理就会坏事。 比方说那一回——不,这种事不想回忆起来。 从塑胶袋里取出的信——不是便笺什么的上等货,而是要多少有多少的稿纸——上,写着简洁明了寥寥数句的留言。不,是命令。 好儿子,这是爸爸给你的礼物。 往里面的东西上倒上热水等三分钟。 爸爸一直看着你哦。 读到“好儿子”的地方时就感觉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一直看着你哦”,总之就是威胁说不听话的话就不给寄生活费。要说为什么可以如此断定,那是因为有过惨痛的实际经历。 津贴stop。对于打零工也拿不到什么钱,每天为了学业与就职而准备考试毫无余力的未成年人来说,这根本就是最强最恶的威胁用语。 我所展望的未来很简单。逃离神马世界知名考古学家人格缺陷老爹的经济支配,当上公务员,从此端着铁饭碗过上和平的生活。 将来的梦想暂搁在一边,当下我所应做的只有一件事。只有不明就里地按照老爸的指示去做了。我已经自暴自弃,不会再对老爸的指示感到怀疑或者犹豫了。 事不宜迟。还是赶快搬到浴室里吧。大大地叹口气,把老爸的来信胡乱塞进胸袋,我发力搬起货物。 【……好重!】 虽然还赶不上我自己,一人份的重量还是有的。换成米能装四袋——大体有四十千克吧。 总算是搬到了浴室里,各位久等了。终于要揭晓了,包裹的内容物。 取下箱盖,我看到了——好大一坨乍看上去跟镜饼(某w:一种大个子年糕,上边经常搁一橘子那个)似的玩意儿。 好容易扒开冷藏剂,露出了下边那块直径约八十厘米,厚约二十厘米的椭圆形的“什么东西”。 试着用手指碰碰带霜的表面,指尖感到硬邦邦的弹性。用手抹去那层霜,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色彩。 绿色和黑色混合又带着红色和黄色似的颜色。在光线照射下闪闪发亮,说得好听些就是玉虫色,说白了让人联想到浮在水面上的汽油。(某w:原文为“玉虫色”,玉虫指金龟子,玉虫色基本上就是有金属光泽的墨绿色。) 我下定决心,把热水倒在那物体x上。 烧到与体温相当的热水冲刷着表面,一下子洗去了发白的那一层薄薄的霜,玉虫色的虹彩色泽越发明亮起来。 是心理作用吗,总感觉这东西似乎在噗噜噗噜地抖动着。 不知怎么的感觉不太妙,我注满水旋上盖子。那么,接下来等上三分钟就行了。会弄出来什么呢,至少有一点可以断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咚! 伴随着震动传来的钝音完全打消了我的胡思乱想。那是用锤头之类的东西敲打厚厚的板子的声音,清晰可辨。 咚!咔!咔咔!啪嗒! 敲击声变成了抓挠声。然后又传来板子被打坏凹陷下去的声音。当然,声音是从浴槽里发出来的。 ——往里面的东西上倒上热水等三分钟。 三分钟过了,刚刚好。瞬间,刚才的骚音好像骗人一样完全消失了,静寂再次笼罩了浴室的空间。 咕噜。我吞了口唾液,声音大得要命。 并没有什么东西从浴槽里蹦出来,也听不到里边有什么动静。 总不能就这么傻等着。不论是在未知的大门前还是超市里面对没尝过的水果的时候,我总是头一个采取行动的人。 咚咚咚地敲了敲。 【咚咚咚有人在么?】 我以不会产生回声的程度,稍稍抬高声音问了句,轻轻地敲打浴槽。 咚咚咚,咚咚,咚咚。 【喂喂有人在么?这里是泥轰。那里面有谁在么?】 抛出一句意义不明的捏他,无人应。剩下的手段只有一个。 【果然,只能目视确认了。】 小心翼翼,小心翼翼……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拈住盖子边缘掀起一条缝。没有飘出什么异味。还以为会有什么味道呢,不禁抚着胸松了口气。但是,现在还不是大意的时候。再怎么说,那可是我家老爸送来的“礼物”啊。 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下掀开了盖子。 然后—— 【你是我们的主人呢!】 就这样出现了开头所述的一幕。 【女仆……?】 用漫画风格来表现的话,我的脑袋上方浮现出了巨大的问号,看到我的反应,她满面的喜色也转为不安。 噗嗵噗嗵。 看到她的表情变化,我的心脏弹跳起来。她看起来比我稍为年长,拥有一对很养眼的丸子(某w:喂!),线条俐落的鼻梁和丰满的唇形透着一股“大姐姐”的氛围。说实话,这就是我的菜。 【那、那个,我们这个样子是不是哪里有点奇怪呢?】 “我们”。不知为何自称是复数形。对此有点纳闷,可是看到她不安的样子我也有些慌神了。 【不不,一点也不奇怪,不奇怪!呃那啥,那个,真是好可爱的女仆装呢!】 【是的!教导我的时候说,这是自古以来,将侍奉人类主人的心意淋漓尽致地外在化的传统变装!】 嗯哼,自豪地挺起胸。摇晃了一下。什么摇晃?我什么都不知道。(某w:双关吧。摇有那个摇的意思也有内心动摇的意思) 【变,变装……】 怎么教给这么歪曲的知识啊。不难想到这些是谁干的好事。真是,想到自己血管里流着跟那家伙一样的血液都觉着丢人。 【呃,这个,那个,对啦,就像这样说个没完也不是个事儿,也该从浴槽里出来了吧。难得的变装都弄湿了,快出来吧!】 我彻底手足无措,连自己在说些神马都闹不太明白了。比起这个来我却在考虑“我被扯进浴槽里这么窝着,她还能伸展开,身体柔韧性还真不错捏”这种现实的事情。一瞬间想到了橡胶一样纤细伸展的胴体,“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些神马”,赶紧把不着边的想象驱逐出脑海。 【啊啦啊啦,对于我们来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抱歉,因为是一亿五千五百万年久违了的侍奉,开心到还没有完毕就跑出来了……请稍等一下呢。】 似乎听见了不能当作没听见的用语,可是眼前展开的异常事态已经使我的思考能力处于饱和状态。女仆径自放松站定,两手像祈祷一样交握在胸前。 咚!咔咔!啪嗒! 又像刚才那样响了起来。与此同时,我看到从她的腰间泛出波纹,扩展到全身,是我看错了吧。 终于声音停了下来,她眯起绿宝石的眼瞳,向我展露出纯洁无邪的笑颜。 【现在才自我介绍真是抱歉!我们的名字用符合人类的发声器官的发音念作(某w:初出典故爱伦-坡的《阿-戈-皮姆历险记》,hpl在《疯狂山脉》中有借用。)。为了照顾主人而把我们从南极送到这里来的令尊大人称呼我们为。请主人也这样称呼我们。】 提可莉。 她报上姓名,站在浴槽中深深对我鞠下一躬。 终于看到了她的下半身。连衣裙一直遮到脚踝,可以看到黑色丝袜包覆的脚尖。 古今东西,在遭遇非日常事件时人们的选择是非常有限的。 我的脑内出现了由高中一年级学生浅薄的经验和知识所能得出的行动指令一览表,供我这个玩家选择- 勇敢面对- 落荒而逃- 总之先写下手记- 进行对话 第一项看来有点危险,如果是存完了档的话或许还值得一试。第二项也是一样。 第三项说不定会引起新的发展,可是怎么看都是直达dead end。说不定最后会在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发现“啊啊,那令人厌恶的亵渎的形体,伏行蠕动本质上没有固定形体的触手缠上了我的腿,正把我拉扯进黑暗中去啊啊我要完蛋了但愿有人会读到我的这篇手记”这样的手记掉在地上。 若是多条主线剧情的话,二周目时或许会追加新的选择肢。可是现实的人生没有存档点也没有重启键。 归纳下现况吧。老爸快递回家的椭圆形物体用热水冲泡后变成了女仆状的女孩子。女孩对自己的态度友好,暂时感觉不到自身有生命危险。 在这种超现实的状况下只有一件事我能够确定。 也就是说,这种状况也是老爸算计好的。这种确信起到了镇定剂的作用,我的心情平复下来。 我平稳的日常生活中会出现非日常要素的污点。那就是老爸还有他三天两头搞出来的那些破事儿。但是就算被他搞到麻烦缠身,我也从未遭遇到真正的危险。不妨把这作为既定的事实。 我选择了第四项。自称提可莉的女孩用日本语多多少少可以进行对话的样子,再说,自古以来就有“只要对话就能彼此理解”的说法嘛!不过,那位大人物说了这句话之后就被干掉了。(某w:你的这个捏他从年代上看怎么也不是“自古以来”吧) 【总之这地方不方便,那么,到客厅说吧。】 【是!】 老实说她的一张脸相当有破坏力。胸口为之一紧。(某w:虎躯为之一震) 虎躯一震所以没想起最要命的事体。新井泽家眼下并不是可以给人看见的状态。 暂不提浴室到厨房那一段,从这里到客厅的道路简直是一路的断崖绝壁,险象环生。 厨房的水槽里是打算攒起来一并洗完的餐具之山。地上堆放着成箱成箱的罐装食品和方便食品。大门和客厅中间的走廊里是一沓沓全年的报纸和广告单和读过就扔的杂志。还有精装书文库本、随手拿起来读的书本在客厅里形成了绵延起伏的山脉。 与其说是住居,不如说是库房来得更加合适——根本就是。 看到这副惨状,提可莉一副想说“啊啦啊啦”的样子,两手覆住了脸颊。 【在南极令尊的房间就很杂乱了,老家里也很不得了嘛。不擅长打扫这一点也跟令尊一模一样哦,主人。】 【也不是不擅长打扫啊。你看吧,最起码的清洁也做了。我还没拿出真本事来呢,那个,唔,该做的时候就会做,所以啊——】 ——所以请你别再说我很像老爸神马的了。这句我硬是咽了下去没说出口。 【本来就在考虑这次长假打扫一下家里来着。还没决定好今天从哪里开始整理,没什么计划干脆先开工再说,正打算动手的时候这不是快递到了嘛……】 我这是在找的神马借口啊。只要不碍事,房间散乱些又有什么。“脏乱”跟“散乱”可是完全两回事。 有一回朋友们跑来玩,之后就再没来过。我觉着这不是很好嘛。(w:好个毛啊……) 嘛这倒也不是能够堂堂地给女孩子看见的光景就是了。 虽然正体不明,她看上去可是非常可爱的女孩子。被她知道了自己丢人的一面总感觉精神上打击不小。(某w:扣san值还嫌早了点) 【主人,可以的话让我来打扫好吗?我就是为此而来的说!拜托您了,请把这作为我的第一项任务!这是我对您的初次侍奉呢!】 提可莉干劲满满,“啪!”地合掌请求道。 主人。侍奉。初仕事。也就是说,老爸是把这副女仆模样的提可莉邮到我这里来帮忙的吧。 姑且不论老爸有何企图,不管她出现得多么突然,对我来说到底是“客人”——哪能拜托客人打扫家里的卫生。我刚要开口,她抢着说道: 【好啦好啦,我先打扫一楼,请主人到楼上稍等一下。】 快嘴的提可莉把我转过去推上了楼梯,力道之强令我小小吃惊了一下。 结果我被她不由他人分说的行动力压制住,不合礼数地让客人做了打扫。真失败。 我被她轰到二楼,走上堆着垃圾和包裹的楼梯,走向自己的房间。,除了床铺不太乱之外和一楼的状况差不多。我踮着脚走到桌边,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机——还是算了。我很想联络这一惊人事件的罪魁祸首,问问她究竟是何方神圣。针对突然出现的提可莉,我的好奇心压倒了一切。 求知的好奇心怂恿之下,我转身走向楼梯。挑战人迹未至的魔窟的,正体不明的女仆!她会如何对付那样的秘境呢? 鬼鬼祟祟地,像是偷看报恩的鹤织布那样窥视楼梯下面……毫无准备地看到预想之外的光景,我哑口无言。(某w:没看到令san值归零的东西算你丫运气了)怎么回事,才这么一转眼功夫,从我刚刚才上去过的楼梯看下去,包裹垃圾完美地消失了。不止如此,楼梯和走廊的地面也擦得闪闪发亮。 看到客厅更是吃了一惊。几乎要说出“对不起走错屋子了”然后回房间去。原本像库房一样乱堆的杂物垃圾全部退散,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木地板几乎要晃瞎我的眼睛。 一楼变得如此整洁,想到以前一家四口一起生活的时候,从那时算起已经过了十年了吧。 家里一下子变得宽敞了啊,有种奇妙的感觉。 正想着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垃圾都跑哪里去了,原来侵蚀着院子的杂草也都割掉了,垃圾袋都堆在一角。装着各种杂物的厚纸箱也沿着混凝土墙放着。 【原来是暂时把杂物都放在院子里再进行打扫的啊。】 不管怎么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独自打扫,实在是不得了的战果! 堆成山的纸箱决不是她轻轻松松搬得动的物件。这已经超出神乎其技的范畴,根本就是异能。她到底用了什么魔法才办到的呢。 【te~teteketeke,tekeririn - tekete,tekete,te~keririn~-】 客厅里间的房间传来轻快的歌声。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的旋律,不可思议的唱词像笛声一样回响着。 这间书柜林立从地面顶到天花板的房间,就是老爸的书房。据老爸说较之大学的研究室藏书更为丰富,比科幻类的专门书店还要密集。一切种类的藏书应有尽有。我从识字起就整天泡在这间屋里,拜此所赐我也完完全全成了个读书狂。 【提可莉,你在吗?】 【是?】 阳光从多年未曾打开过的窗户射入,照出提可莉绿莹莹的姿影。她正在一一确认小物件的摆放,令人惊艳的雪白的两手分别拿着笔记簿和圆珠笔。看样子是认认真真地一边整理一边进行编目。 一下子明亮起来的书斋里,就连那股独特的霉味儿也被穿堂风给彻底吹散了。老爸爱用的那张沉重的书桌桌面整理一新,皮面的座椅直接坐上去也没问题了。 【抱歉,主人。稍稍多花了点时间才做完呢。】 提可莉,不知为何看到我就显得一副消沉的样子。好像被我训斥说了“你这做事慢吞吞的没用女仆”似的。 【啊啊,书柜里有好多书呢,一定得仔细编好目录才行的说!不偶尔晾晒一下的话书页会发霉的!今天暂且把放在地板上的那些整理好确认完毕,得加油了呢……】 【不,不是的!你一个人整理太辛苦了,我也来帮忙吧。】 【这怎么可以呢!主人什么也不用做就好。在南极的令尊拜托我们全心全意为主人服务,让您去做那样的事情,我们没脸去见令尊的说!】 她的态度非常严肃。这份执着令我再次感到胸口一紧。 【主人真善良。虽说在南极的令尊对待我们也很温柔,果然是父子。两位真的很相似呢。】 【在这一点上还是饶了我吧!别把我跟那家伙作比较!】 这回没忍住,脱口而出了。提可莉被我突然提高的声调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我。 【主人有点不太中意令尊呢。】 但是她很快又微笑起来。 【是呢,虽然是父子却很少在一起呢。好好聚一聚聊一聊的话,一定能够相互理解的。】 看到她一副大姐姐守护着任性妄为的弟弟的表情,怎么说呢心里痒痒的。提可莉多半真的把老爸看做是一位头面人物,一位父亲了吧。 【对了对了!差不多到了喝下午茶的时间了哦!请稍等一下,彻底打扫完书斋,马上就为您备茶。】 我在客厅看到了魔法的真相。一下子就把楼梯和地板收拾清净的方法。 让我站到门外之后,提可莉在书斋中央站定。 握紧双拳,身体略微前倾,“嗯——”地发力,提可莉的身体开始发出玉虫色的光辉。 绿色的发丝,浓绿的女仆装和白色的围裙,之后是雪白的脸庞和手,放射出之前的那种玉虫色的光辉,之后—— 【嘿~呀!】 可爱的叫声伴随着“嘭!”的一声,提可莉变身成了一个玉虫色的巨大球体。果冻状的球体抖动不止,渐渐膨大起来。 刚刚还是提可莉的玉虫色的“什么东西”越变越大,最终充满了书斋。玉虫色的果冻顶到了天花板,像是在方盒子里吹起来的气球一样吞进了书斋里所有的东西。 顺便一提,这些实在超乎我的想象,看得我连话也说不出来。(某w:无知贫弱的地球人) 所以印象不是很深,说不定当时我都吓得打哆嗦了。 朦朦胧胧只记得一件事。那个玉虫色的团块,在我看来非常的美丽。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再有数厘米距离就要接触到的时候—— (某w:san值。) 她的声音传来。 【提、提可莉吗?】 我醒过味儿来,本能地缩回了手。不太明白发声的原理,好像整个球都在震动发声。 【已经全整理好了,请稍等一下。把灰尘除尽后就为您泡茶,在那之前不要碰我们哦。】 这次是很清晰的话音。大约在我的视线同高处伸出了女仆的上半身,是省略了细节的四头身,正对着我招手。 不一会儿,啪咚一声,从塞满了书库的玉虫色果冻里排出了什么东西。一块网球大小的灰色物质,看上去就像是猫头鹰之类的野鸟进食后吐出的,由消化不了的骨骼、羽毛、鳞片、昆虫外壳等结成的团块。 直面这种非常识的状况之时,首先想到的是从博物图鉴里学来的渊博学识,我还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读书狂啊。 至此我才发觉到,自己下意识地回避着的可怕事实。 提可莉不是人类,这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没错,不管是怎样可爱的女孩子,不管女仆装有多么衬她,她可是装在冷冻快件送过来的玉虫色球体变成的“东西”啊。 因为非同小可所以再说一次,提可莉,不是人类。 对于这样的存在,有一个形容是再贴切不过。 那正是……。 人外。(w:嚎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女仆。她确实不是人类,而是之外的什么。 我久违地坐在客厅里的四人用饭桌前。 可以看到同是久违地整理干净的厨房。 水壶端坐在基本上没怎么用过的燃气炉上,因为久违的劳动的喜悦而哔——哔——地吹起哨音。我不由得错觉用电锅烧水,在浴室一旁的洗脸池里洗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不知何时提可莉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女仆之姿,啪嗒啪嗒地跑向燃气炉,往小茶壶里注入开水。 【让您久等了主人。整理得怎样呢,感觉是不是稍稍变得整齐一些了呢?】 提可莉绞着手扭扭捏捏地征询我的看法。 从“垃圾之窟”一下子进化到“人类家园”,这种程度只算得上“稍稍变得整齐”的等级的话,那在她看来“完美”的门槛该有多高啊? 我诚恳地向她道谢。 【怎么说呢,是说变得跟别人家一样呢——总觉得不可思议,好像回到了过去一样的感觉。谢谢你,提可莉。】 【被您称赞是我们的荣幸。】 她一边害羞一边为我倒茶,我咝咝咝地出声喝下去。 【很累了吧,提可莉也坐下嘛。这种时候喝一杯热茶最……】 我还在心平气和地喝个毛的下午茶啊!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啊! 好奇心不止会杀死猫,还是导致自取灭亡的甜美毒药。我想要平静地生活。我想要远离老爸那种波西米亚气质的毒害,继续我普通的日常生活。 可是,对于普通的人生而言,把既成事实接受下来也是必要的。把问题束之高阁,早晚会由于某种契机导致阁子塌掉,掉下来砸到的还是自己啊。 【提可莉……】 【啊,还要添茶是吗?马上就好。】 提可莉手里拿着茶杯,马上从厨房取来了水壶,往茶壶里注入热水。 【主人撒嘛请用。因为非常烫请小心慢用哦。】 顺便一提,她好像脚都没动一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为我倒第二杯茶并且把烫手的茶杯递给我的那只手,怎么说呢,是玉虫色的。再看小茶壶,拿着它的那只手也是玉虫色。 这之后——啊啊!我悔啊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仔细一看,她不是正两手端着自己的茶杯呢么。 诶诶诶诶!提可莉多出了两条手臂。而且多出的手臂还伸长了三米多,坐着没动就把茶给泡好了。 既然已经察觉到了,我还是问一句吧。 【唔,有四只手就是方便呢~果然比起两只手来四只手更方便,比起四只手来有六只手的话干起活来效率也高吧。】 嗯,一不小心声调抬得太高了。不管怎么说,自打出生起是头一次跟有四只手的女仆面对面,发挥得已经很不错了。 【对啊对啊,就是这样!扫除,洗涤,在做料理的时候也很方便的说!比方说像这样。】 哎呀哎呀,怎么从背上又伸出一只手?提可莉用新生的手把那个毛球样的灰色块状物丢进了垃圾箱。 【就是像这样,好~方便呢。】 咝咝咝。五只手的女仆小姐大声地喝着茶。(某w:出声喝茶,果然是纯和风女仆) 【能问一句吗?刚才丢掉的那是……】 【那是把刚才的房间里长期积累的灰尘和纸屑,在我们的体内用力地(她做出握拳状,不过用的是三号手和四号手)压缩后产生出来的。不用电也不占地方,可谓一石二鸟!像这样就叫做环保啊主人!】 原来如此,慢慢能明白了吧? 【提问提问。院子里的杂草和树木伸进来的旁枝是怎么处理的呢?】 噗,提可莉的脸颊变得通红。我想她多半是用——喂喂明明不是人类怎么表情这么丰富啊。 【……津津有味地,吃掉了。】 戏法的手法揭破了往往是很简单的东西。被魔术师创造出的神秘幻象吸引的观众在知道真相后也会感到幻灭。 我是属于哪一种呢? 【总之可不要让街坊邻居看到了哦,还请手下留情呐。】 我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说起来老爸在南极干什么呢,他现在还在那儿吧?】 发生太多事了,完全忘了确认关于老爸的情况。 提可莉数次提及“在南极的令尊”,这一点和经过澳大利亚发来的邮包也能对上号。 【令尊正在对南极大陆西北部的大山进行调查发掘。山上的台地是我们很久以前居住的城市,我们也为他带了路呢。】 嗯哼,提可莉骄傲地挺起胸。原来如此,看来还真的到南极去了。 老爸就是那种不知道在一个地方安分呆着的人,换句话说就是跑到哪里都不奇怪。这次多半又是以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了哪里的大学还是阔佬,搜罗起资金来组织起了合同探险队吧。这家伙一向就是这么做的啊。 有一回说着神马“家族旅行!”硬把我带去刚果盆地,真是太惨了。呜呜,光是想起来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别、别再说老爸的事情了。要是有什么说不得的或是不想说的不说也罢,我好想了解一下提可莉的事情啊。】 【要瞒着主人的事情,才没有呢!关于我们的事情,我们所知道的事情,请主人尽管问!】 【o——k——。那么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提可莉你——是什么?】 【嗯,我不是人类。】 笑眯眯地答道。毫无疑惑,零点一秒的时间便说出了真相。毫无踌躇地作答,看来确实没有隐瞒的打算。 【我们是旧主人创造出的侍奉用人工生命体。虽然现在保持人类的样子,真正的形态是主人刚才见到的伸缩自如的可塑性不定形生物。嗯,用人类的说法,似乎是由万能细胞组成的呢。】 好像在讲他人的事情一样述说着自己的由来。 【万能细胞……?】 【这是从令尊那里听来的,我们的细胞跟称作es细胞的似乎很相近。确实,我们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成眼和耳等感觉器官,手脚也能做出来,可是具体是怎么实现的我们自己也不知道。令尊说这不是他的专攻领域,没对我们进一步研究。好像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按照提可莉的说明,构成她的身体的细胞同在生物化学和医疗化学领域受到广泛深入研究的es细胞(胚胎干细胞)非常相似。 我没记错的话,es细胞作为一种可以分化为任何组织细胞的特殊细胞,长久以来受到医学界瞩目。 举例来说,通过培养人的es细胞制成人造器官,就可以进行无排异的移植了。甚至称得上是打开通向不老不死之门,再生治疗的王牌。 或许有什么缘由吧,把这样遥远的她当成女仆邮寄到自家里来——混蛋老爸,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令尊对我们很温柔呢。把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直一直沉眠的我们唤醒,把我们从昏暗寒冷的冰层之下带到了光明的世界里。也教给了我们许许多多外面的世界的事。还有关于令尊的事和家人的事,当然也说了主人的事。】 【日本语也是跟老爸学的么?】 【是的!令尊一点一滴地教会了我们。最开始是发音,然后是读写。虽然我们以前没学习过什么东西,却头一次知道了知识增加是很快乐的事情!这样做,如果是旧主人的话会很生气的哦……请听我说啊主人。】 提可莉是想起了久远的记忆了吧,目光望向远方。 【旧主人(great old ones-远古者,老东西)的时候,这个那个全都好过分的说!可是,他们是我们的创造主嘛?没有他们的话我们也就不会存在,因此非常感谢他们。可是啊可是啊,几十亿年来不让休息也没有犒劳,太过分了!no more weeps!one more drop!(反对鞭打!多给糖果!)】(某w:看到这里就很明白了,提可莉桑是萌萌的修格斯。) 暂且把说到一半便激动起来,兴奋地进行煽动讲话的提可莉放在一边。 几十亿年。提可莉刚刚确实这么说了。地球诞生应是约四十六亿年前的事了。她所生活的时间是这里边的几分之一呢? 【打了两次大战(某w:老东西vs章鱼头族,老东西vs米哥哥。)。我们也上了战场,许多同伴都被消灭了。那是漫长而残酷的战争。可是别说奖金,连工资也没领到过。随着岁月流逝,我们得到了智慧,为了改善劳动环境发起了规模巨大的劳工运动!奉仕阶级站起来吧!为了从支配和压榨中得到解放!勇敢追寻吧!为自己和地球找到新的主人!罢工进行的时候,陆地移动海底隆起,总之不得了啊!】 提可莉高举几只手,呼呼地来回挥动着,她所讲述的斗争岁月好像就刚刚发生在昨天一样。劳动者站起来反抗资本家,或是奴隶对原来的支配者(某w:这地方总感觉不太对……)举起反旗,感觉就是这样的故事。 【最后,就在劳工运动进行之中,伙伴们分离四散了。和旧主人也闹翻了,我们失去了工作,和仅剩的伙伴一起沉睡在了南极的地下。大概是一亿五千五百万年以前的事情了吧。】 一亿五千五百万年前。那是恐龙仍然在地球上漫步,被称作侏罗纪的时代。 【这就是我们的亲身经历,述者伤心,听者落泪的故事。】 讲完了,提可莉把我当作茶点取出来的芋头羊羹握在手心,香甜地吃起来——准确地说,是在她手中像黄油融掉一样消失了。 那么,刚刚提可莉所说的话,总结起来就是提可莉记忆中久远的过去地球上发生的事情,她是在人类诞生之前就支配着地球的谜之智慧生命体所创造的,由万能细胞构成的不定形生物。 也就是说,根据她本人所说的信息,“人外认定!”。 提可莉到厨房拿苹果去了。我拜托她放我一个人在这儿整理下思维来着。 提可莉的好奇心很强烈,似乎很憧憬外面的世界。所以她变化成人类的样子,模仿人类的行为,进到人类的社会里来。 就是这么回事。虽说在她身上要套用人类的理论或许显得很怪,但是拥有智慧所以要违逆造物主这一点和人类还真相像。 想做平平凡凡的高中生的话,把她轰出去当从来没这回事就好了。她那种性格,如果我强硬拒绝的话就会回到南极去吧。 然而。“我们会努力帮忙哦。”、“家务事请全部交给我们来做。”,这种话实在是太富有魅力了。某一天突然有女仆送上门来这种事,对于正值闹不住的十六岁读书家来说,不把这看成不靠谱妄想而是现实接受下来也是很有可能的。和年龄神马的无关。只要爱读书,在内心深处永远是个中二。 来自南极的物体x,其实是不定形的女仆。 唔嗯,这不挺好么!偶尔也是有这种事情的嘛! 我想入非非之际,提可莉拿了几个苹果回来了。刚刚确实听见了水声,是在水槽里洗了吧。 【找到啦!这就是苹果吧。在照片上看过,但是见到和吃到都是第一次呢。可是可是,吃法还是知道的哦。直接吃也行,还是好好把皮削掉……好了,请用!】 提可莉把洗好的苹果切成四块去了皮,递给我一块。 【谢谢。】 顺带一提,切开苹果用的小刀怎么看都是直接连在手指上的。多半是把身体的一部分变成了刀子吧。 原来如此,真的是万能细胞啊。想来提可莉穿着的女仆装也是,应该是本来构成身体的不定形的细胞的一部分重新构成的吧。 啊咧?我努力思考。也就是说,现在所见的她的外在就是她的身体,也就是说某种意义上提可莉是不着寸缕……“呜哇啊啊”我用力摇晃脑袋,把xe的念头赶出去。 相遇不到半天,我已经彻底控上提可莉了啊。 而且,虽然有些不可思议,她是人类也好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也好,我如今已经完全不会去在意了。 下午茶结束,一楼也全部打扫完毕了,已经接近黄昏。提可莉正在厨房准备晚饭。说起来我从早上到现在,除了喝茶吃苹果之外粒米未进,饿得不行,于是全权交给提可莉按照食谱去做。似乎,提可莉曾经跟老爸借了料理书,在探险基地的厨房里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实践而记住了料理的方法。 虽然没有明确地认可,不知怎么的提可莉在我家工作这一点已经顺势慢慢接受下来了。 【就算是试用期,也得制定最起码的规矩才行啊……】 我坐在客厅里的椅子上,一边迷迷糊糊地考虑着这些事情一边眺望着提可莉在厨房里来回忙碌的背影。 暂不提这些,我只用过电饭锅,一直过着依靠快餐、罐装食品、冷冻食品的现代粗糙饮食生活。冰箱里应该没剩什么能够拿来料理的材料才对。 提可莉却自信满满地放了话。 【no~problem的说,主人!我想这时候也该回来了吧。】 回来?谁啊?从什么地方? 不等我反问,“偶尔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嘛”,几乎被我完全忘却的厨房边门从外边“吱呀”一声打开了。 直到几个小时前,边门那一带还是挤满了装着饮料罐和空罐头的垃圾袋的禁区。去年蜷川区的垃圾收集路线改变了,空瓶和空罐类垃圾必须拿到附近的公园才能丢掉,于是慢慢堆积起来。都是托了提可莉的福才把把那地方收拾整洁,发掘出了古老的边门。 在浓绿色连衣裙上穿着围裙的女孩子推开门走进厨房,两手还拿着和体格不成比例的沉甸甸的购入品。 女孩拥有跟提可莉一样的绿宝石色眼瞳、暗绿色发丝,她把挂在脖子上的青蛙钱包取下递给了提可莉。 【好的,辛苦了。都买好了吧?】 【嗯,很顺利。钱包里有各家店铺的收据,之后别忘了确认啊。】 感觉就像是小学高年级一样,女仆样的女孩表情很是得意,满脸都是任务达成的自豪之情。提可莉对她露出笑颜,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那笑容就好像是要好的一对姐妹在嬉闹一般——那么,我的忍耐也差不多到极限了。(某w:乃要做神马。) 提问时间。啊啊,非得问个明白不可! 【提问提问。我没搞错的话,是有一个大提可莉和一个小提可莉把?为什么会有两个提可莉啊?】 唔嗯,我仍然很冷静。在短短半天里就发生了这么多非日常event,已经习惯了,到现在也多次见识到了提可莉人外的一面,事到如今提可莉增加一枚什么的已经不会吓得我大叫了。(某w:其实是大欢迎吧魂淡!) 不过还是吓得我说话声调上扬就是了! 比较下并肩而立的两位提可莉,购物归来的提可莉身高刚到在厨房的提可莉的胸口。脸庞和体格,还有穿着看起来基本上一样,但是小了一号,整体给人一种幼小的感觉。 大提可莉看起来十六七岁比我年长的样子。相对地,小提可莉就是小学高年级生的程度。刚刚觉得她们像一对姐妹也是因为这外观上的年龄差距。 【还没作介绍呢。这孩子是我们当中的一个。在我们忙着准备料理的时候她去买来了晚饭的材料!也去了刚才您说的那家和式点心店买来了做茶点的芋头羊羹~】 提可莉这么说着,把小提可莉紧紧抱住。我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两人的侧面,这之后看到的光景使我感到某种非常重要的数值下降了。是不愿意去回想的场面。 把我实际见到的场面非常和谐地描写出来就是——小提可莉在大提可莉的怀里咕噜一下变成了玉虫色的果冻,被吱溜吱溜地同化了进去。 【……可以拜托你不要像这样在别人大睁两眼看着的时候合体好吗?】(某w:不吐槽,咱不吐槽。) 【呼~。诶诶诶,您怎么啦主人?整张脸都发青了哦?】 【没没没没什么啊哈~哈~哈~,不用在意。没什么。从理论上说,确实是比起一个人来两个人,比起两个人来三个人更有效率,可以更快搞定工作呢。】 我想到了独自挖要一分钟挖好的坑,六十人一起挖只需要一秒钟即可挖好的古典笑话。总算能够讲出来。 可是六十人全都是提可莉。根本笑不出来。 【简单的工作的话只要增加手臂就够了,但是要同时搬运很多货物,扫除、洗涤,买东西,做饭的时候,就象这样作出分身来分担工作,一下子就搞定的说。】 【尺寸只有一半的话力量也只有一半么?】 【不不,每一个我们都是平等的,即使分身也不会对能力有特别的影响。】 【外观不太一样吧。刚才的小提可莉,和大——哎哎,真乱——和现在的提可莉比起来感觉有些幼小呢。】 【分身的时候稍小一些的话行动起来更方便的说。分离出像那样数量的细胞的话,我们的本体的样子也不用变化太大的说。乍看上去或许看不出来,刚才我们在分身状态下比通常稀薄的说。】 稀薄。总之,指的是密度吧。膨胀到充满整个房间来打扫的那个特技应该也没有使质量增加,就是像气球那样膨胀起来的。 质量守恒定律对超古代超级生物似乎同样有效。 拉瓦第(原注:发现质量守恒定律的法国化学家。)老师,您的宇宙仍然和谐安康! 总之这样可以接受了。我的心灵之天线指向下一个疑问。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能够作出多少个分身呢?想想看啊,大扫除或是搬家,或是玩足球橄榄球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就需要外援了啊。】 不管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总之先说说看,对于分身提可莉的数量上限很感兴趣。(某w:你丫是在调查后宫人口上限么)像我这样就是游戏心态吧。 【虽然没有挑战过,数量的上限是没有的。但是现在我们的身体和很久以前相比小了许多,要注意不能分得太小的说。像这样说不清楚,我想不如让主人实际看一看更快些。】 于是提可莉像先前打扫书斋时那样握拳发力,片刻后响起拔掉洗发水塞子一样的声音。 【呜哇啊!】 我的眼前瞬间出现了小小的女仆集团。 【一个两个三个……有十二人。】 【向前看~向右看齐!】 暂且称作小不点提可莉吧。 最前面的的小不点提可莉一声令下,十二个小不点提可莉在我的面前漂亮地排成了四人一列的三列纵队。 【一般来说就是像这样。虽说分身出更多也可以,但是再多的话性能就会下降,而且我们的自我意识难以保持,就没法合体了的说。所以这个数目最合适了。】 小不点提可莉小队保持立正姿势仰头看着我。身高大约六十厘米的小不点提可莉的身体缩成了四头身,和分身前的提可莉同样的一身女仆装。 提可莉一直以“我们”自称原来是因为这个啊。虽然看上去像是收集起来的手办一样,这样的人数排起队来还真是壮观啊。 组成小队的小不点提可莉们可以称作军用型了吧,全员和原版提可莉同样的面容。而且在队首站着一位样子似乎有所不同的指挥官样的小不点提可莉。 就是刚才发出口令的那个小不点提可莉。她的样子和原版最为接近,懒懒的表情,慢悠悠的说法方式。没有戴着精致的蕾丝头带而是戴着把头发向后压起露出额头的发箍(某w:原来日语里喀秋莎就是发箍的意思,查了好久|||)。我在心里给这个小不点提可莉起名叫懒懒提可莉。 在懒懒提可莉左右比肩而立的指挥官型提可莉在外观上就能一下子分辨出来。右边的小不点提可莉背着手站得笔直,吊眼角的眼神很是锐利。因为令人联想到军人就称为坚毅提可莉吧。 左边的小不点提可莉看上去很灵巧,右边的嘴角上挑,用一双三白眼瞧我。从外表看不太出来是怎样的性格,只是感到有种淡定的气质,就叫做淡定提可莉了。 剩下的小不点提可莉们呢……嘛,统称为小不点提可莉就行了。 【分身时有令我们的自我意识变得淡薄的危险,所以啊,分身的上限是十二个人最安全,这个是我们在被旧主人关起来休眠的时候,反复小心翼翼试验得出的人数的说。】 【也就是说,这是最佳状态。可以说是为了不失去自我变成原始的细胞团块而采取的风险降低手段。】 懒懒提可莉和坚毅提可莉针对分身进行说明。 说话的方式和原版也不同,和外观相对应的口气完全没有不自然的感觉。这种性格差异是哪儿来的呢? 【嗯嗯嗯,原来如此。有个疑问。在我看来你们三人都有明显的性格特征。比方说如果发生不测,其中两人找不见了的情况下,剩下的人还能成为完整的自我吗?】 【——不管哪一个我们都是相同的,所以这一点不必担心。就是“那个”哟,将具有强大的再生能力的生物分成三份,即使丢掉其中两份,剩下的一份也能再生还原出本来的生物,就是那个。所以能够把我们消灭的东西,几乎不存在呢。fufufu。】 淡定提可莉的声音不知为何好像是从肚皮里发出来的一样。 说起来好像还带着“fufufu”的语尾,似乎有着很深的言外之意。 汝,认识你自己!fufufu。(某w:苏格拉底。) 善人尚且往生去,况是恶人乎?fufufu。(某w:出自日本镰仓时代的佛教书《歎異抄》……这句是我乱翻的。) 小傻瓜,咕啦姆嘣已经死掉了啊。fufufu。(某w:宫泽贤治童话诗《山梨》,这作真的很掉san值。) 啊啊!最后这个家伙,怎么跟看上去一点也不一样!(某w:你能看出来的那不叫真腹黑。) 尽管如此,我的脑子里又录入了关于提可莉的新秘密。 一如字面意思能生出许多长长的手臂来用,可以分身变成十二人的可爱的女仆小姐。她的真面目是,由万能细胞聚合而成的玉虫色不定形生物! 不对不对,不止是这样。家务事拿手,性格上也没什么问题(不,对于那个笑得很诡异的淡定提可莉还是有一丝不安的),不论何时都全力以赴的女仆。如果对人外这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提可莉实在是最棒的了。 【主人~】 懒懒提可莉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大概是看到我突然沉默下来有些担心吧。 一个分队的小不点提可莉全体带着认真的表情仰面望着我。 【怎么了?提可莉(复数)?】 【可以允许我们,呆在这个家里,侍奉主人么?】 懒懒提可莉作为十二人的代表向我如是问道。坚毅提可莉,还有淡定提可莉显得很认真,其他的小不点提可莉也都带着一股紧张气息看着我。 原来如此。(某w:哪炉后豆,你太喜欢这句话了吧。)对于提可莉(们?)来说,和我交流到现在还只是试验。提可莉会选择怎样的道路,端看这次试验的结果如何。而我便是对她“们”是否合格进行判断的主人。 提可莉不是人类。虽然她现在以人类的姿态显现,可是只要有心,她就会变成完全不同于人类的什么也说不定。 ——既然现在头绪已经有了,就自己去找出答案吧。 似乎听到有人这么对我说。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混蛋老爸。 【谢谢你,为我打扫了屋子。干净得吓我一跳,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母亲带着妹妹出走之前的事。(w:有实妹?好伏笔:-d) 四人围坐在客厅里的桌边,全家一起吃饭的那些日子。 【谢谢你为我泡茶。你切的苹果也很好吃。】 我一直都是自己泡茶喝,苹果也是不削皮就吃掉来着。 回忆决堤而出,我不愿想起的回忆,令我厌恶到无法忍受的那个家伙的回忆。记忆中都是他从大门走出头也不回一次的背影。 【虽然做到一半被我打断了,我想,晚饭的菜单一定也很值得期待吧。】 孩子望着父亲的背影长大了,身高赶上了父亲,也到了能够离开父亲独立生活的年纪。 对我来说不可缺少的东西,却一直只是我眼中的反面教材,老爸。老爸一定也是有他的考虑,所以才把提可莉送到我这里来的吧。而我也坚定地认定了提可莉不会加害于我。 如此坚定地确信着这样的事,我是在信赖着老爸吗? 笨蛋老爸。狗屎老爸。好啊,我就利用一下你的阴谋吧,按照我的做法。 【我认为,要制定几条规则,是很有必要的。】 我一字一顿地吐出话来。 【孤男寡女(说这话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生活在同个屋檐下,所以共同生活的规则对彼此都是有必要的呢。】 理解了我所说的话的含义,懒懒提可莉开心地把两手交握在胸前,灿烂地笑了出来。 【提可莉暂且——对了,就住在书斋旁边的卧室可以吧?太窄了是很抱歉,可是打扫后空出来的房间只有这一个了啊。】 坚毅提可莉说了句短短的“aye sir!”,用力敬了个礼。 【那么主人,我们合格了吗?可以留在这里了吗?fufufu。】 淡定提可莉提问了,似乎是想从我这里引出明白确切的一句回答。似乎是想从我嘴里直接听到那一句。真是难以满足的女仆小姐啊。 二十四只眼睛盯着我看。 脸上肯定是浮现出了苦笑吧,还是——。 【合格了。今后请多关照啊,提可莉。】 我对着全体十二位提可莉说。 懒懒提可莉一手指天,其余的小不点提可莉们则团团围着她组成圆阵。 【合~体~!】 【【合体!!!!!!!!!!!】】 懒懒提可莉欠缺气势的口令一出,咕噜,小不点提可莉们变成了不定形物体x一个一个地碰在一起,最终——绿宝石色的女仆,提可莉带着满面笑容浮现了。 【那么,再一次,主人,今后也请您多多关照!】 ——鉴于我的san值已经见底,要合体给我看的话,今后还是敬谢不敏了啊。 第二话 外来者和另外的故事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纯白的床单和枕套,还有充满阳光味道的棉被。朦朦胧胧之中,柔软而富有弹性,魔芋果冻一样的物体在敲打我的脸颊。 【起床了主人,早上了哦!】 远方传来了呼唤我的声音。 【唔~再睡个五分钟……】 我正沿着梦之国的阶梯盘旋而下,悠悠然走向沉睡之门(w:现在终于能看懂这个捏他了,幻梦境嗯),突然有谁用有力的双手抓住我的肩膀,一口气将我从被窝的乐园(paradise)里拖了出来。 【早上好,主人。】 【……早啊,提可莉桑。】 提可莉用qq的手抓着我的两肩。 【……原来是头发。不对,是手发呀,唔嗯。】 不由得脱口而出了,感觉有点挫败感。这个笑话完全不好笑啊。(某w:头发和手发,原文分别念成kami no te和kami no ge……这种老头儿笑话确实很难笑|||) 【您醒了吗主人?好啦好啦,早饭已经做好了哦。有切片面包、香肠和煎蛋卷,还准备了柚子胡椒和风调味的沙拉。】 提可莉一脸的得意。发束结成大大的手掌,握成拳唰地向我举起大拇指。仿佛听到了kira~的效果音,表情很不错嘛。 【哦,很好吃的样子。在这之前,呐我说啊提可莉。】 【是的,怎么了主人?】 女仆“卟”地脸红起来。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啊。 【能不能先把我放下呢。一直这么吊在半空中的话,别说是吃饭了我连衣服都没法换哟。】 【实、实在抱歉,主人!】 “噗”地一下子,提可莉的脸更加红了。不止是表情,还运用脸色来表现情绪,如此丰富多彩,简直就是mmorpg里表情系统的真人版啊。 两手轻轻松松就把我举起来,对待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到了床上。 【请快点下楼吃饭,要凉了哦。】 是过于害羞吧,提可莉急急忙忙地留下一句话,啪嗒嗒地跑下了楼梯。睡迷糊的脑袋完全清醒了,我用力地伸了个懒腰,看来今天也会是美好的一天。 提可莉做的早餐是极品。面包烤得恰到好处,配上沙拉的生菜和酱料和煎蛋卷一起做成即席三明治来吃的话,就能一边读书一边吃饭了。这是我习惯的吃法。 可是和别人面对面一起吃饭时还埋着头读书这种行为,再怎么粗神经的人也是做不出来的吧。 每天每天不用自己动手,只管享用女仆的手艺便是。一介高中生的我原本是同这种王侯贵族一样的幸福生活无缘的。工作日的三分之二都得呆在学校里坐在课桌前,这便是时下的高中生。 在我们吃饭的厨房里,立着一样普通的家庭里不太见到的办公用品,白板。这是在提可莉到来的第二天紧急购入的,上面贴着二人同居的规则啦我在学校的时候如何联络啦我写给提可莉的生活贴士啦等等的纸张。 放任老爸的企图得逞虽然有些不甘心,自从我,新井泽透将名为提可莉的非日常存在作为日常接受下来之后,已经过了数日。 虽说是不定形生物,外表却是可爱的女孩子。和她住在同个屋檐下,必须定下生活上的规则才行。 比方说进浴室之前必须先确定里面是不是已经有人。(某w:亏你丫想得出来!极品草食系。)洗手间也是一样(说起来她也是需要去洗手间的)。 比方说不可以趁着不在的时候擅自进对方的房间。即使对方就在房间里也得先敲门确认下。另外早上起床时也是,普通地叫我起床就可以了,拜托了。 虽然以上这些都是些极其普通的生活规则,对于想要在现代日本过上安稳日子的名为的不定形生物,和被她当做主人的我来说,还有三条至高无上的规则。 与其说那是规则,不如说是三诫。 〖其一,不论室内室外,尽可能努力保持人类的姿态。〗 〖其二,新井泽透除外,在人前和屋外禁止进行分身、合体。〗 〖其三,如无必要不可增加手臂、生出手臂、将手臂乱伸。〗 大概就是这样。 说实在的就算是为了我的精神卫生着想也必须制定下这样的铁则。但是这也不尽然是我自己的任性。 我得最大限度地照顾到提可莉想要成为人类,想要在人类社会中生活,想要更多地了解人类的愿望。 如果提可莉一直生活在这个家里,有趣的事也好刺激的事也好开心的事也好,必定会有许多想要去了解的事物吧。这些事会帮助她积累人类社会生活的经验,这些规则是为了她不被看做怪人,安心地积累经验而做出的重要的约定。 【……好开心的说,主人如此地为我们着想。】 这么对她说明后,提可莉绿宝石色的眼睛湿润起来,感动得话都说不成句。美少女眼含泪水拼命忍住不哭的样子是多么的卡哇伊吖!!! 【为什么主人您对我们说了“留下来”呢?旧主人待我们非常刻薄,那时我们就对着旧神印记(w:乃想怎样啊……)许愿,希望下一个主人是个温柔的人,一定是灵验了呢!】 提可莉紧紧抱着三诫的打印纸如此说道。 【……好可爱!可恶啊……】 【可爱?我们,可爱吗?】 被提可莉听到了,我发自灵魂的低语。她似乎完全不明白我所说的话,略微歪起脑袋,头发卷成“?”的形状。 这个举动简直可爱到犯规,然而她自己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她虽然懂得这个词,却还不能理解“可爱”这个概念是怎么一回事吧。 虽然我很不好意思,但是在她缠着问个不停之下也只好跟她解释了。 【嗯嗯,原来我们,很可爱是吗。】 提可莉两手啪嗒啪嗒拍打着自己的脸颊,“诶嘿嘿嘿”地笑着。破坏力拔群啊。连永久冻土都会融化吧。到底怎么了?这种胸口一紧涌上来的想要守护她的冲动! 【可爱……我又学会了一样东西。这个是令尊没有教过的。是主人教会了我什么是“可爱”呢。】 人类还有猫狗的幼子天生就具备令人防御不能的长相和举止。那便是“可爱”。真想来回爱抚啊。太糟糕了。 吃过早饭,准备上学了。 实在是好久没来过学校了。为了应对提可莉的到来,长假结束后的周四和周五也找了借口缺席了。长假延长了四天挺奢侈的。 嘛,长假后半段倒是没有那么多骚动就是了。 我还得上学这一点也已经跟提可莉说明过了。 【主人平时在学校期间,我们就在家里收拾家务吧。准备好晚饭等主人回来。】 其实我作为普通的高中生,生活中心还是学校。能一直呆在家里也只有隔周的周末、法定节日和春夏冬三季的长假。 【倒也不用做一整天的家务啦。虽然习惯这里的生活之前最好不要外出,睡个午觉看个电视什么的轻松一下也行啊。】 我又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记在了门口电话边上的号码本和厨房里的白板上。 我家的电话机,是那种只有在兼卖古董货的小吃店和年代久远的电影电视剧里才见得到的拨盘式。貌似是老爸从老家带来的,不接电源就能用。即使停电了,只要电话线没断就能通话,真是好东西啊。既是实用品也是古董,似乎是具有很高的人气。先不说这个,也该给提可莉配部手机了。我在心里写下一条小小的备忘。 【接电话的礼仪昨天已经教过你了呢。嘛,多少失败一两次也没什么,我觉得你能通过实践学起来的话那也挺好。不过可得小心推销、强迫贩卖和汇款诈骗的电话啊。】 【知道了。不用精神感应也能和远处的主人对话,电话真是个方便的好东西呢。】 果然,有那种能力啊。好险,要不是这样,说不定会在学校里直接听到脑子里提可莉对我讲话。好的,回避成功。 是啊,现在提可莉的知识仍然很偏颇。为了保证生活平稳无事,必须采取主动啊主动。我所能做到的,就是把在现代日本生活所需的知识和做法事无巨细地传授给提可莉。还好,提可莉对于实践新学到的知识和情报非常积极。 【那我上学去了,提可莉。】 我拿起包在手帕里的提可莉手制便当,穿上擦得亮闪闪的皮鞋。皮鞋当然也是提可莉擦好的。提可莉到底是怎样活用了自己的身体才把它擦得这么光洁呢……不对不对,还是不要过度追究比较好吧。 【啊,主人,请稍等一下。】 提可莉桑推开门叫住了我。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提可莉的手已经伸到了我脑袋左侧。在我视野的外侧有什么东西咕扭咕扭蠕动的气息。很好奇是什么,又不想看见。 【啊拉,线头绽出来了哦。衬衫的领子也歪掉了……好了,这样就没问题。还有,记得带上这个。】 说着递过了熨好的手帕。我把手帕塞在了右边的裤子口袋里,提可莉说了声“很好!”,对我的装束很是满意。 【您大约几点回来呢?】 【这个嘛……】 虽说没有加入社团,我是图书委员会的。 我的评价里也写着热心参加委员会活动,是负责“新刊随便看个够”的图书委员,是既有实效又照顾到兴趣的选择。 【今天不值班,大概五点就回来了吧。】 【知道了。到那时东西也该买好了。主人到家后就请享受轻松的下午茶时间吧。路上小心,主人。】 提可莉深深低下头送我出了门。 长假结束后的学校总是有种郁卒的气氛。但是听到了久违的这句“路上小心”,我的情绪莫名地高涨起来,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好事情。 我所居住的东京都蜷川区夹在品川区和大田区中间,被流入东京湾的美洲川一分为二为南北两部,居住着多数居民的北侧称为美洲北,南侧被称为美洲南。 美洲北在地震和战祸之后以车站为中心进行了重新规划,成了影院和购物中心林立的中心区。 美洲南还保留着江户时代旧东海道的史迹,利用美洲川的航运而经营的贩卖米和海产品的店铺、长排房屋风格的住宅区和商店街这种令人怀念的风景。我住的房子和私立美洲川高校都在这美洲川所分隔出的南侧。(某w:其实……对着阿卡姆的平面图读这段蜷川区布局的描写不会有任何违和感,我肯定是太累了|||) 私立美洲川高校是建立于经济腾飞期的一所普通高校,学生们极尽简略地称之为美洲高。每个年级有三个班级。学生总共不到三百人,受到少子化影响,有低学年学生更少的趋势。从我家走到学校有二十分钟的路程。 我到教室时距离晨会时间还有十分钟,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摆弄手机,日常的光景。 教室里飘着一股周一特有的气氛。高中生活开始一月有余的,现在我对于同班同学各自的趣味嗜好和个性地位大致了解一些了。 和谁合得来,和谁合不来,彼此之间的距离感也会在这个时期进行最终的调整。 【早。】 对着坐门口的同级生轻声打了个招呼,在可以称之为座位分配中的优胜组的、第二靠窗的位置放下书包。就在这时,发生了对于有意维持不变日常的我来说,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的事件。 【morning,透。】 一如以往悦耳的嗓音。“她”今天也向我打招呼。 坐在我旁边最靠近窗户的最佳位置的,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特殊人物。亚佐桧-皮博迪(某w:asahi-peabody。说起来asahi这名字挺爷们儿,不适合小闺女……)。日美混血的留学生。 (某w:皮博迪一族:从马萨诸塞州的塞勒姆移居到同州的威尔布拉罕的家族。世世代代是带着黑猫使魔的妖术师。在事典上看见这个词条的时候差点儿吓死,这里居然也有伏兵,算你狠……典出《皮博迪家的遗产》(某w校:重读《疯狂山脉》时发现有个帕博迪(pabodie)的密大工程系叫兽,根据维基,hpl曾说pabodie这个名字是从peabody变体而来的,因为想用个英国味儿的名字,据说peabody这名字是hpl在塞勒姆的一家博物馆peabody museum看来的,peabody是麻省的望族)) 四月过半时编入班级的亚佐桧,在作完自我介绍时就已经令全班领略到了压倒性的存在感。 因为在国外长大所以性格直率,这样说的话给人的印象还不错。课间时却把围上来问东问西的女生们一气轰开,再加上她俐落的面部线条和模特般的身材使得男生们也兴奋不已。根据对她着衣的目测所得的三围数据也瞬间席卷了校内。 现在不止是在一年级,在上级生看来她也成了“显眼的学生”,美洲高大名鼎鼎的亚佐桧-皮博迪。为什么我们会成为朋友,原因再简单不过。是同桌。 【是,请多关照。】 刚转入那,亚佐桧如是向我打招呼。即使保守些说,她也是拔群的美少女。细腻的肌肤看来是继承自日本人的母亲,微微吊起的眼角、挺起的鼻梁和略显丰满的嘴唇,是白种人的脸型。 像丝绸一样细滑的金发左右束起垂至两肩。日本形容这种特征的发型有个专门的词叫双马尾。 她的声音比之女高音略低,日语的发音也很标准。 她对待我的亲近程度,比之对待其他的同班同学要高上两个等级,仅仅因为我们是同桌——倒也不尽然。初次见面,她正纠结于如何开口跟邻座的男生搭话时,我却径自说起流畅的英语对她打开了话匣子,就是这样。 并不是为了解决将来的就业问题,而是因为太想读未翻译的美国产新刊,没有办法才学起来的。在这方面努力的结果是,我初三时就达到了考取英检准一级(某w:准一级相当于大学中级,去你妹的那是日本大学吧)的水平。 那时候她那吃惊的表情混杂着找到了有趣玩具时的恶作剧笑容,很是令我难忘。 自那以后,我和她就日常生活和兴趣爱好的话题也聊了不少。 英语因为有考试所以谁都看得出来,不过法语之类其他的语言我也懂得一些,这一点就只有她知道。 【长假延长了挺爽吧?】 【后半段家里尽是事儿,心完全消停不下来。结果还是窝在家里哪儿也没去成啊。】 嘛,也不算是说谎。 【真是个家里蹲捏。我也差不多啦,花了一整天弄了这个。】 亚佐桧这么说着,递给我一个文件夹。 【瞧,放假前说好的,家乡的照片。专门挑了高清图印出来的,你得好好感谢我啊。】 【特地做成了相册啊,谢谢。】 她出生在历史悠久传统深厚,坐落于东海岸的城市波士顿。那是马萨诸塞州的首府。麻省是美国东北新英格兰的中心,那里自殖民地时代以来的建筑和街道被小心翼翼地保存至今,据说是美国为数不多的古老优美的地域之一。 蜷川区和波士顿以北的一个叫做阿卡姆(某w:其可修大意了!!!提到麻省时我就该想到的!吊插猿失格啊!)的城镇,正作为姊妹城市友好往来。不过与此无关,我不过是向往着那片孕育了霍桑(某w:nathaniel hawthorne,1804-1864,塞勒姆人氏,代表作《红字》,塞勒姆……)和奥尔科特(某w:louisa may alcott,1832-1888,费城人氏,代表作《小妇人》)的土地而已。要是出国旅行到美国的话肯定先去波士顿,之后就是《白鲸》(某w:莫比迪克炭萌萌!!!)的舞台南土克特岛。然后环游新英格兰饱览风光。我这么一说,亚佐桧便提出要给我看看她自己拍的照片。 【东海岸好地方哦。虽然我是在波士顿长大的,爸爸可是马萨诸塞历史悠久的城镇家族出身呢。领地,房产,连家族墓地都有的样子,可是谁也不去打理就那样放着烂掉。说句玩笑话,祖上有好多坏人,皮博迪家在镇上的口碑好像也很差。】 又是那副恶作剧的表情,她嗤嗤地笑起来。 【勾起您的伤心事了。那我去玩的时候就替你扫个墓啰。】 【那真是帮大忙了。呐,那个纪录片你看了吗?】 【啊啊,那个啊。看了看了。真好看啊,就是有点重口。】 她所说的,是专门播放历史纪录片的卫星电视台mrn(某w:wiki上没有,应为杜撰)于长假期间播出的节目。是对前几年在英格兰西南部康沃尔郡发现的遗迹的首次录像,放假前也跟她聊过这个话题。 【在杂志上读到时觉得很玄乎,真的是刻着埃及的象形文字么?而且那文字风化得跟戴通岩(某w:麻省一条河入海口处的岩石,上有诡异碑文,著名欧帕兹)似的看不出是哪里的文字,完全一头雾水。】 【那部分还算不错的呢,那个解说完全不行哟。“丹努神族(某w:tuatha de dannan即女神丹努之部族,爱尔兰神话中自称为席得之妖(sidhe)的一支善良妖精,这个典故fmp里有用到)是古代亚特兰蒂斯人!”真想问问怎样才能硬拗出这么个结论啊。】 【就是。把巨石阵、英格兰爱尔兰各地的原著民族和丹努神族扯在一起那是几百年以前的老梗啊。这样的陈词滥调跟“金字塔是外星人造的”已经是同级别了。】 【古埃及人倒是有能力渡海而上,可是也不会被尊为支配民族吧。针对遗传因子进行研究应该就能否定岛上的什么凯尔特幻想——亚佐桧你对于凯尔特人的话题还真是怎么都不会腻味啊。是因为英国系的姓氏么?】 【等等啊,你搞混了吧。我倒是没有意识到呢。嘛,我倒是认识一个会对这类的话题反应过度的家伙,搞不好是传染给我了吧。】 和班里的明星人物亚佐桧聊天,对于我这种凡人来说真是不同寻常的事情。 即使如此我还是维持着和亚佐桧的友好关系。毕竟是同桌,而且能就这一类杂谈话题同我聊得起劲的她也是个稀有的存在。 亚佐桧-皮博迪。对我来说,她是个刺激性的人物。 宣告第四单元结束的铃声响起,以此为信号教室里喧闹起来恢复了活力。食欲旺盛的诸位成长期高中生久等了。午饭时间到了。 【黄金哥布林出版社(某w:golden goblin press,一家杜撰的,《无名祭祀书》的出版社)的《太平洋恶魔鱼怪》——哇那本书你都读过了?那本书是迎合了八十年代的反日浪潮,让章鱼形的怪兽袭击日本,超~过分啊?这个啊,当时即使是在狂热反日的美国人当中也只有特别恶趣味的狂热者才会看哦。】(某w:亚佐桧酱,你……) 【是的没错。当然日文版是没有的,我爸的书库里倒是有这本书还有抄译了一半的笔记,觉得挺有意思就查着字典看完了。】 亚佐桧不知为何对我无心说出的书名兴致勃勃,把打开了的饭盒都忘在了一边。 【我说你好奇心强也得有个限度吧。那,你觉得内容怎样?】 【……怪兽电影倒是不讨厌,与其说是喜欢的类型,不如说那种脱线感读起来也不错。反倒是你吓了我一跳,连这个都知道。】 【那个我可没读过。怎么说好呢,是有些年龄差的熟人曾经做过这个作品的原案……资金运作之类的台面上的工作。嘛,不过是c级怪奇小说而已。我都饿扁啦,午饭午饭。】 看到我们的话题告一段落,坐在前面的小村兰同学和斜前的天津芳子把桌子推了过来。不知不觉之间这两人已经和亚佐桧组成了小圈子。梳着短发的小村看上去很伶俐,是无比热爱恐怖和幻想题材的图书委员。天津则剃成了小子头,有种独特的气场,不知为何成了我那个考古学者老爸的超级粉,怪人。 富良野安彦和金切英二也把桌子推过来打开了便当盒。富良野是个顶着颗青皮脑袋的矮墩子,作为柔道部员的腕力相当强劲,金切空有张美型的脸,切开来却是个死宅。我从入学起就结交的两人。死乞白赖地跑到我家玩回去就散布谣言说新井泽邸是魔窟的也是这俩货。 今天中午少见地这一圈的人都带了饭来,亚佐桧的女生组和我们这些男子组把桌子拼在一起来了个男女混合便当时间。 【把桌子都拼到一起,想起了小学里的集体就餐呢。】 【真稀罕,吃的比谁都快的富良野居然剩饭了?】 看来小村很喜欢这样热闹的午餐。正如金切所说,体育系的中流砥柱富良野吃不完便当确实稀奇。 【我又不是没有不饿的时候。嘛,今天去便利店买杂志的时候已经补充过能量了。】 【啊——,第二堂课间的时候还看见你边看漫画边吃饭团来着。】 这理由真没劲,天津很失望地说道。 【看我干什么,难道你们都没发现这家伙有古怪吗?】 矛头指向了我。富良野做出完美的“神马?!”表情,伸手指向我打开的便当盒。 【真的,今天透~君带来的是手制便当哎。明明一直都是吃便利店买的面包和便当。】 小村——通称小村儿,总是把我的名字拉长了读,不太适合热烈的气氛,却是脑袋很好使的女孩子。我在委员会里经常得到她的帮助,可是今天她的这份敏锐实在是令我有些吃不消。 【炸豆腐汉堡盖饭撒上鱼肉松,还有竹笋炒鸡蛋。冷冻食品完全制霸纪录保持者,透,你丫怎么会带着这样的完美和风便当!】 曾经言之凿凿只要能饱肚子什么都行的富良野,令人意外地非常喜爱肉食。看上一眼就能把素材都分辨出来,这家伙小瞧不得。 【生活方面完全失格的透带着手制便当……难不成有“那个”了?!】 虽然料到了会被金切说是生活失格者,这货却顺杆就爬在想象的天空中翱翔了起来! 【是这样啊……】 【什么什么,透君有女朋友?】 不妙,这帮家伙胡说八道起来,连天津都产生了兴趣。明明是热爱居中调停的性格,不要一听到有趣的话题立刻就把鼻子伸过来啊喂! 【看看这精致的便当啊。爱……对,简直就是爱的结晶啊这个。这是胜过一切的美味啊。】 【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呢。透~君,我拿肉换这个吧……呜哇,好好欺~!】 小村像小动物一样以灵巧的动作把小汉堡放到我的盒盖上,夹起了炒蛋。同级生里知道我的家庭情况的也就是这么几个人。 这个很明显是手工制成的便当想必大大地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来嘛,亚佐桧也尝尝嘛,真的很好吃哦~】 总是挑头戏弄人的亚佐桧只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小村没注意到她这副样子,只是用叉子把炒蛋递到她的嘴边。 这时,骤变顿起。嗅,亚佐桧的鼻腔动了一下,闻了闻煮食的气味,唰地向后推开椅子凑到我跟前。 【诶……?】 还没来得及吃惊,她的鼻尖就凑到我左耳周围“嗅嗅”地闻着味道。 【哇,等,等一下亚佐桧!】 【哇,好大胆~】 【透君的身体很好闻吗?】 我惊得动弹不得。天津和小村紧张地探出身来。 亚佐桧则是一副充耳不闻的势头继续嗅着我身上的气味,不知为何对下半身也表现出了兴趣——那、那里不可以呀啊啊啊啊!! 我慌张地抓住她的肩膀胡乱推开。 【stop!stop啊亚佐桧!到到到到底是怎么了啊?】 【透的口袋里,放进了奇怪的东西吗?】 【口袋?唔……啊啊,除了手帕啥也没有。】 【呼嗯……】 亚佐桧一脸的不相信,从头到脚打量着我,嘟囔着“对不起只是有些在意”之类的话,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对于这样的狼狈场面也自然是未作说明。 于是便当时间就这样无趣地结束了。 所幸对于便当的吐槽也stop了。虽然对此感到万幸,我还是有些在意亚佐桧那个不可解的态度。 【是恋味癖……什么的吗?】 毫无来由地感觉到如果这么问她的话肯定会被她笑着痛扁,于是当即“不,我想不是这样”地否定。下午上课时偷偷观察她的举动,金发双马尾娘同样没有认真听讲,总是看窗外。 【欢迎回家,主人。】 门开了,提可莉出来迎接,好像等了有一会儿的样子。 【我回来了,提可莉。】 有人会说着“欢迎回家”来迎接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我愣了一下,对提可莉再一次,小声说了句“我回来了”。 【提可莉的便当非常人气啊。】 提可莉接过空空的饭盒,神色稍有些紧张。 【那,那个,还合您的口味吗?】 【好极了。被同学吃掉了不少,大家都感动地说好吃哦。】 【喵哈~】 提可莉不好意思地笑着,回到厨房继续准备晚饭。切菜声和哼歌的声音交织着传来,有种温馨的感觉。 看见白板,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追加规则,便当还是免了吧”。仿佛这是个可耻的念头一般,我拼命摇头。 美味的便当是无罪的。这是我毫无风情的粗食生活的业报,可爱的笑容啊!美味的便当啊! 眼前有这样的幸福,被同学追究也好试炼也罢,洒家这辈子,值啦!我被莫名其妙的亢奋感包围,下决心要珍惜提可莉开心的笑脸。 ——放学后的教室。只有我一个学生留了下来。加入了社团或委员会的学生在这个时间都已经各自去练习或是活动了吧。归宅部的学生们则是放学铃声一响便离开了教室。 独自站在被夕阳染成朱红的教室里,我用凌厉的目光看着主人不在的邻座的座位。我长长的黑影沿着那张桌子伸长着。 【——我很在意。虽然只是一瞬间感觉到了,那种不净的气味。】 我的独白在静寂中回响。教室李运动场很远所以听不到体育社团俱乐部部员们喧嚣的声音。黄昏的教室陷入一片橙色之中。 【但是要作出判断的话材料还太少了,呢。】 听得见但是看不见。低沉的男中音,自某处响起。 【明明在假前还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个便当,还有透的左耳和领口、口袋里面。如果用上强化五感的咒术的话就能了解得更加详细了。必须对透采取行动。】 一提到透的名字,我便悔恨得咬紧牙关。 【想起来那时候我刚刚来到这里,确实是他先同我接触的呢。虽然我知道自己还远远不行,还是被他那个人畜无害的样子给欺骗了吧。就像我担心的那样,结社(order)真是绕了好大的一个弯子把手也伸到了这里啊。】 【那,动手吗?】 【今明两天再看看吧。但是,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这周之内就得分出胜负。虽然有些在意他为什么到现在才露出马脚——】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射出冷冷的视线。虽然自己对于同“他”的交往,对于在日本的学校生活并未抱着什么期待,心灵却意料之外地得到了滋润。 但是,我的决意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事就动摇。 用敌意回应敌意,因为,这,就是我的作风。 次日,格外喧闹的早晨。 下楼时两只小不点提可莉从脚边走过。客厅里也有小不点提可莉啪嗒啪嗒来回跑着,指挥官型的坚毅提可莉和淡定提可莉也是,不知在忙些什么。 ’ 【主人~,便当做好了的说~。】 为我拿来便当的是懒懒提可莉。身体尺寸缩小了所以举着的便当盒子看上去格外地大。好可爱。 【嗯,谢谢。不过,刚刚还是一个人,为什么分成了十二个?】 【因为要洗餐具呢~,我们一起来做的话要快得多哦~。】 【是这样啊,辛苦你了。】 我打开书包,穿上鞋子,接过懒懒提可莉“请”地递上的便当。 今天又要被富良野他们作弄了吧,算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某w:对的,你就要被妹子当成cultist轰杀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了,今天图书委员会轮到我当班,会比昨天回来得晚一些。】 【知道了~。主人~请走好~。】 【上学辛苦您了!】 【祝主人度过安稳的一天。fufufu。】 合上书包,我听到了三种风格迥异的送别语。约一名,有点在意是不是用错了词这一点还是回头再说吧。约一名小不点提可莉正啪嗒啪嗒地跑着,大概还在忙吧。 开门时留意了一下。最好别让四邻看到小不点提可莉。 【那我上学去了。在家注意安全啊。】 ““是~””小不点提可莉们在我身后应道。我向学校走去。 【找~到喽!】 一只士兵型小不点提可莉,干劲十足地高喊。找到了蹲在客厅桌下的一只小不点提可莉。 【说了几遍了,捉迷藏不是一个人就玩得起来的游戏嘛!】 【就是哦!不管是谁来当鬼都是一下子就找到了。】 【没办法啊,因为我们每一个都是我们,不管藏在哪里一下子就都想到了不是吗?】 厨房和洗脸池之间的走廊里,小不点提可莉们围坐着,进行着无意义无成果的讨论。 【喂!就算工作已经完成了,我们也玩得太过了吧!】 【呜~指挥官型是死脑筋~】 【说起来主人走的时候都没来送行,不是太松懈了吗?】 【才不是呢!不是说了指挥官型来送行所以继续干活就好吗?】 士兵型小不点提可莉们一齐责备起坚毅提可莉来。 【虽然根据版本不同能力也有差距,一旦合体的话就会reset了。我们的能力还有很多未解明之处呢。fufufu。】 【辛苦了~,我们~。作为奖励就来吃昨天买的果冻吧~。】 【十二个一组的果冻啊。在冰箱里冻着的。】 士兵型小不点提可莉们赞成,赞成地汇成一股合唱,沸、腾起来。 【啊咧?】 最先望向冰箱内的小不点提可莉提高了声音。 【只有十一个吗?】 【谁、谁的一份少了?】 【我们已经写上了名字的。瞧,提可莉。】 【我们也写上了哦,提可莉。】 【对啦,不是买来后就给了主人一个嘛。记得吗?】 【啊呀呀,是这样呢。可不能吃独食啊,果冻。】 每分队四人乘以三个分队的一个小队,这是小不点分队人数的上限值,同时也是等分的最佳值。要想公平分配的话就得有十二个果冻才行。 【来合体吧(某w:不吐槽,不吐……)!那样的话有一个果冻也够分了!】 【就这么办!】 小不点提可莉们围着坚毅提可莉站成一圈,准备合体。 只等坚毅提可莉的号令一出—— 【慢着慢着,喂,先报数。】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加上自己有十一个。果然少了一个。】 【啊啦啊啦~,真的呢~。】 【怪了,家里也没感觉到有气息。】 【再怎么分身也还是一个群体,具体的所在是没法知道的呐。是去了远处的什么地方了吧?fufufu。】 第一次感觉到教室是个如此充满恶意的地方。究其原因就在于邻座的人正斜眼盯着我,她是怎么了心情会这么差?我做错了什么吗? 【亚佐桧,身体不舒服吗?难受的话不要硬挺着,脸色很难看哦。】 我毫无头绪地先开了口。她也不对我提出质问,只是默默地用舔舐一样的视线看过来,感觉不舒服的其实是我这边才对。 【没什么……只是把五感变得更敏锐罢了,你不要在意。】 【? 可是你的眉间都留下印痕了,还是不要……】 【因为这是必须的,所以不问华丽还是粗放一样去实行。这就是我的做法。】 嘎吱,杀气仿佛倍增了,于是我没有再说什么。小村和天津也向我打手势示意问答无用。她对待这两个人也是极其冷淡吧。我没有做什么糟糕的事情,朋友们能明白这一点对我来说多少也是一种拯救。 于是就这样一直到班主任登场,晨会开始了。分发了进路调查的印刷问卷。 【简单地写上升学或是就职就好。具体的选择到了二年级再做也可以,第一学年先好好考虑清楚,对以后是有好处的。】 【太早了吧~】 【真是麻烦!】 【总之就是升学呗?】 同班同学一片牢骚声中,我毫无迷惘地写下了“公务员”。有很多不可预见的意外与社情会导致将来的不安定,公务员的稳定性却是第一的。 【交上就行啦……啊呀。】 把自动铅笔放在桌上时碰掉了小块的橡皮。在桌面上轱辘轱辘地滚动就这样掉到了地板上。正好掉到前座天津和金切桌下的正中间,得离席才拿得回来。 正要起身去捡的当口,从书包里伸出了细细长长的什么,在我的视野里停住了。 闪亮着玉虫色的那个“什么”忽悠悠变成了很灵巧的形状把掉在地上的橡皮捡了起来,迅速地搁到了我的桌上,又缩回了书包的缝隙中。 要说没注意到是骗人的。不如说是太注意到了。我感到胃里啾地一紧。 晨会完没完先搁在一边,我抱起书包。整个用身体遮住不让周围的人发现,战战兢兢地掀开。 【里面是什么,里面是什么……】(某w:还能是神马!一路提过来还没发现!) 士兵型小不点提可莉向我招手。哇,我就知道。 【……找~到你啦~】 【被发现了呢,诶嘿嘿。】 小小的提可莉敲了敲自己的头。 【诶嘿嘿嘿。】 我也报之以笑容。除了笑还能怎样。 提可莉也不好意思地吐舌头笑了回来。 【诶嘿嘿嘿嘿。】 【……你在做神马。】 【这个那个,分裂开来玩捉迷藏,然后……】 【唔嗯,我明白了。不用都说出来。】 也就是说如此这般,小不点提可莉在找地方躲的时候看见我的书包,认为“就是这个”而压缩身体钻了进去吧。指挥官型小不点提可莉都保持着清晰的自我意识,而士兵型小不点提可莉的思考与行动则给人一种幼稚的印象。 小不点提可莉桑站在书包里仰着脸,难为情地绞着手。实在是,太可爱了,不妙。 【真是抱歉,主人。本该侍奉您却给您添了麻烦……】 以为我会发火吗,小不点提可莉吓得缩起身子,看起来小了一圈儿。创造提可莉的旧主人在她失败犯错的时候,肯定让她吃了很大的苦头吧。 心中对于小不点提可莉的同情之心膨胀起来,背后却传来友人们的窃窃私语。 【透~君是在和玩偶说话吗?说了吗?】 【妹抖造型的幼女人偶!好萌!】 【诶,对布娃娃有兴趣啊?】 【硬汉子新井泽真是有个不错的爱好呢……噗噗!】 小村、金切、富良野、天津依次出声吐槽。我几乎昏死过去。 不看也想象得到,这群人看着我笑成一团的样子。 感觉那四个人正以超高速同我拉开距离。不幸中的大幸是,不知为何心情很差的亚佐桧并不在场。想象了一下她会怎么做:把手伸进书包一把抓出提可莉,很稀奇地一顿猛看,然后对着全班大喊“快来看啊透的布娃娃!!”不,她绝对干得出来! 【我们会永远陪伴着您!请不要输给社会的偏见,打起精神来吧主人!】 如此安慰着我的小不点提可莉非常值得依靠。 可是你就是事件的元凶啊。我怀着感谢的心情轻轻地弹了下提可莉的额头。 【啊呜,好痛的说……】 两眼含泪的不定形生物。弹个脑崩儿对于万能细胞的团块又能有多大效果呢?这时再提这样的问题未免太欺负人了,于是没说什么。 【总之就原谅你这一回。】 【主人是多么的温柔啊!旧主人什么的,一有不遂意就挨个摆弄我们的身体组织,违背我们的意愿进行催眠调教(某w:原文如此)把我们变成奴隶的说!您的胸怀是多么的宽广啊!】 说到这份上我已经生不起气来了。我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心情恢复平静。我再次确认了自己在班里略为博学而有常识的普通地位,得出了和那四个人之间像这种程度的失败不难弥补的结论。 【听好了,直到到家为之千万不要从书包里出来。还有,要是能缩得更加小一些那就更好了。】 小不点提可莉全身绷紧,发出吱扭扭的效果音。最后,变成了手机吊饰大小。 【不错不错。小心点可别暴露了啊。】 确认小不点提可莉已经躲进教科书和笔盒之间的空隙中,我合上了书包。 【距离下课只有不到五分钟了。不要急。】 我一跑出教室,便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此时,新井泽家中—— 【到处都找不到诶~】 【不在家里的话,说不定是擅自外出了。这是犯规哦。】 【那么说不定有什么东西正在妨碍我们的精神感应呢。fufufu。】 在家里来回搜寻,从垃圾箱找到浴槽的小不点提可莉们在客厅的中央围坐下来,各自做出搜索报告。 数小时搜索无果。除了确定了去向不明的一只小不点提可莉肯定不在家中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这时,新井泽家的电话机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 【来电话啦——】 【没办法,暂且合体,过后再找吧。】 【这个时候来电话,总感觉不太吉利呢。fufufu。】 小不点提可莉们在坚毅提可莉的命令之下合体了。通常的提可莉桑减去一只小不点提可莉看上去却没有明显的变化,还是平常那个女仆装提可莉。 【您好,这是新井泽家。】 【是主人啊。您有什么事吗?】 我的眼前浮现了提可莉对着听筒捂住嘴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们确实少了一个呢。是在抱歉,主人。】 放下听筒的提可莉用食指抵住下巴,陷入了沉思。 【真的给主人添了麻烦啊。还违反了分身状态下不可外出的规则。还是现在就去学校迎接我们吧。嗯嗯,无论如何只能这样了。正好回来的时候经过商店街还能买菜呢。学校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提可莉桑心神不宁地来到厨房,没有拿环保袋,而是提起了古旧的藤编菜篮子。 【锁好门,断火断电。嗯,万无一失。】 提可莉生出几束带有视觉器官的发束,从一楼的厨房伸出,检查了一楼的客厅和书房,二楼上透的房间等等家中各处的情况。拧上气阀后,提可莉从厨房的边们走了出去。 目的地,主人就读的美洲川高校。 【终于到中午了啊。好长……仅仅半天时间,居然感觉这么漫长……】 也可以说是重负已经减去了一半吧,我轱辘轱辘地扭转肩膀。 看今天这情形是没法在教室里吃午饭了,我拿起便当,迅速地把小不点提可莉放到胸袋里打算就这样逃出教室。 虽然是这么打算的——。 【今天也带了便当来啊。】 亚佐桧一开口,我的脱逃机会转瞬即逝。毕竟从早上开始就很在意她那副样子。 反射性地用右手捂住胸袋,要是她想昨天那样贴上来嗅的话,小不点提可莉会被发现的吧。 【不是透自己做的吧?是谁做给你的?】 【是谁……这个……】 【透以前也说过吧?是自己一个人住。那么,做出这个精致得不得了的便当的,究竟是谁?】 【那个,那是!】 【透一直是买面包来吃的对吧?最近邻家的青梅竹马突然给你准备起便当来了,你不会是想这么说吧?】 亚佐桧每说出一句话都令我感到巨大的压迫感。 这种压力是哪儿来的啊?为什么对我的便当这么感兴趣呢? 【亚佐桧,真的好在意透~君的便当呢。】 感觉自己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救下我的是小村。小村看到凭借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魄力咬住我不放的亚佐桧,燃起了好奇心的烈焰。 【根本就没有在意便当!面包夹着花生酱,塑料盒里放着水果,对于日本式便当来说不是太过微妙了吗?透是会在睡前准备好次日的便当,每周都进行一次全力的大扫除的那种人吗?】 亚佐桧不假思索地指出了显而易见的事实。 同学们已经将我毫无生活能力这一点作为事实完全接受了下来。这种传闻的震源地毫无疑问就是富良野和金切了。 【大姐姐我啊,想听听亚佐桧如此穷追猛打的理由呢。】 【理由?诶,诶,那个,这个!】 亚佐桧涨红了脸,胡乱地找话说。 【有机可趁!】 我悄悄站起,偷偷摸摸溜出了教室。 在小卖部里的自贩机买完了无糖咖啡欧蕾才想起自己把便当落在了教室,痛感于自己的无能失误。 【还是买个面包……不对不对,不是已经跟那种凄凉的饮食生活说拜拜了么。而且也很中意今天的肉食……还是得回趟教室啊。】 【真对不起,主人。】 垂头丧气的小不点提可莉轻轻从胸袋探头出来,我掏出手机,直接贴到耳边。 这样一来就算有人从旁看到也只会认为是拿着挂着稍大一点的娃娃的手机在讲电话吧。本来就是点亮了“通话中”的信号灯,怎么看都是独自站着在打电话。如此这般就可以和小不点提可莉说上片刻了。 小卖部大厅里设有用于就餐的长椅,我坐到靠近游廊外侧,环绕着小水池,茶室近旁的长椅上稍事休息。 【直到中午都没什么问题,就这样老老实实待到放学就没问题了。我已经拜托过那边的提可莉桑不要生气了,不必太消沉啊。】 我把手机收回胸前的口袋,这才注意到地面上的人影。 (果然,是被发现了?) 但是,看上去应该只是在打电话才对,小不点提可莉外观上也只是个人偶……。 【透。】 亚佐桧站在我面前。 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险恶表情,我的额头流下冷汗。 【亚佐桧?今天是买了吃吗?】 【虽然我并不想相信……果然就是这么回事吧?昨天的异变不过是预告,今天居然就做出了把使魔带进学校这种直接挑衅的行为……你太小看我了。】 感觉亚佐桧像要把人压杀一样用力,一字一句地挤出话来。我做过什么惹火她的事了吗?有些不安。怎么想都没有印象。 那么只能认为她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呢?】 【你蒙不了我。强大到那种程度的东西侵入了教室。但是现在你跟那东西分得太开了。干脆,就在这里……】 亚佐桧将右手后拉提到腰间做出直拳蓄力的姿势。意志强烈的目光几乎要把我贯穿。 然后——那究竟是什么呢。亚佐桧的右拳升腾起阳炎(某w:蜃气楼那种的,大概)一样摇动无形的气团,仿佛弯折了周围的光线一样。 【亚……佐……】 被亚佐桧的魄力压制住的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小不点提可莉是察觉到危险了么,在胸袋里拼命扭个不停。就在这时—— 【喵~呜。】 有猫。听到身后传来了猫叫声。听见了叫声的亚佐桧解除了紧张,千钧一发的氛围像说笑一样啪地松弛下来。 【噗哈——!】 大口喘息,我回头看去。茶室的入口处的石板砖上站着一只黑猫。黑猫大概是察知了我的视线,从石板跳上过道朝着体育馆方向跑开了。 【你捡回了一条命呢。】 亚佐桧转身背朝着我。就那么紧握右拳,先前那种非日常的氛围已经感觉不到了。亚佐桧没有去小卖部,而是朝着黑猫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到底,怎么一回事。】 【主人。】 放在胸前口袋里的小不点提可莉探出脸来东张西望地确认者周围的情况。 【刚才那个啊,真的是好可怕的杀气的说!】 【说是杀气就太过分了哦。那只是气到不行而已。究竟怎么回事我倒是心里没底,不过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可是,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完全不会。也差不多该回教室了,安静些啊。】 【了解!】 小不点提可莉变回了手机吊饰。虽然只是一动不动令身体固化,对于这个尺寸来说还真是完美地拟态。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就没了,我加快脚步走向教室。 正想进入教室,却看见了不可以看到的东西而驻足了。 是我神经紧张过度了呢,还是太累了呢……这是出现幻视了吧? 在我座位旁边的人影,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女仆的姿态。不好了,病得不轻啊。 【干什么呢透?赶快吃饭了吃饭。】 今天也会很快吃光抹净吧。面包购入组的富良野把站在门口石化掉的我推到一边走进教室。下一个瞬间,富良野的身体凝固了,然后—— 【是女仆——!!】 富良野的喊声在教室里回响,同学们的视线都聚焦过来。专程来找我的人物也被富良野大到无意义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转身面向这边。 穿着访客用拖鞋于教师中现身的女仆——提可莉看到我,大大挥起右手,说起来……。 【不可以来学校,忘记追加这条规则了——!】 覆水难收,世界上哪儿也没有后悔药吃。 那一天,我们班来了位女仆。 怎么说呢,有生以来从未像这样受到注目。 稍微擅长英语,但是说到底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总之女仆来访这种special event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如此这般,我平凡的日常彻底完蛋,未来向我开启了崭新的门扉——! (不不不,这种展开我还是敬谢不敏!请务必不要这样!!) 游戏和漫画里那种导向非日常生活story的g必须一撅两断,为了不让我的学校生活不进一步掀起波澜应该怎么做才对呢。一切端看我如何向同学们说明“她”的存在了。 冷静,给我冷静啊透。 深呼吸也好背素数也好想元素周期表也好,首先要保持平常心。就在这里赌上今后的高中生活。 我脑内的天平以高中生活为支点悬挂着写有“平稳无事-普通”和“多事多难-特别”的砝码,保持着危险的平衡。 【提、提可莉桑?】 【是,主人。】 【呜嗷嗷嗷嗷!听见没!狗羞金撒嘛!说了是狗羞金撒嘛!这个混蛋——!】 我的平凡的日常,终了。 【养着女仆的高中生,这样的设定真是学不来啊学不来。】 【啊~,是这么回事啊。突然开始带便当,也是因为雇了女仆啊~。】 【什么什么,新井泽同学带的便当是女仆做的?】 【请让一下,我要拍一张~】 【拍?啊啊,是照片啊,请!】 教师中立刻咔嚓咔嚓响起一片数码相机和手机的快门声。脑内的天平已经像“多事多难-特别”的一边大大倾斜下去。有的(主要是女生)连我也一并拍了进去。 真想冲上去把这帮家伙的相机和电话都砸掉,如果可能连记忆也一并消除掉。 一旦图片上传到了网上,一下子就会通过邮件流传开了。 (……糟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要是不立即采取行动的话,我就会再一次……! 【嗯~,啊~,咳咳。请大家听我说啊。有个女仆看上去是很不错,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完全不是啊。虽然说饭菜很好吃,经常打扫家里也很干净,经常用手指检查楼梯角落里的落尘,最重要的是衣服啊毛巾床单枕套什么的每天都能换洗啊!】(某w:自掘那啥……) 【……你丫,有什么不满吗?】 我正描述着提可莉的种种恶行(?),同学们(主要是男生)已经把我围了起来,露出了凶恶的表情。 【讨厌成那样的话就让给我们啊,把妹抖桑。】 【这么说的话我也要,也分给我!】 【你还挺得意的,不对你这根本就是在炫耀了吧。透~君你啊,真是让人小瞧不得~】 同学们已经席卷了我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台风眼。 【确,确实提可莉桑的女仆技能高超。不得不认同这一点,而且性格也很好,这点我很了解。垂眼角的大眼睛,硬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看起来既像是个可靠的大姐姐有又有种顽皮少女的味道。整洁的浓绿色女仆装和白色的围裙也十分契合……】 我把涌上喉头即将跳出舌尖的话原样吞了下去。 现在就告诉你们吧,提可莉是在南极的永久冻土之下休眠了一亿五千五百万年的古代超生物,是用热水泡上五分钟就会变成人形的谜之物体x,把指尖变成菜刀小刀来削皮剥鱼,名副其实非常擅长“手制料理”!手不够用的时候会增生手臂,我说过不要之后就把头发当成手一样来用了! 这样说出来之后,我的学校生活就会变得轻松了吧。 嘛怎么可能。况且,况且啊。 我不是已经把她的非日常当成了日常,接受下来了么。 【提可莉,跟我来一下!】 结果我选择了至极单纯的做法。 提可莉说着“过后再跟大家打招呼~”,还真是意外地开朗啊。 提可莉一副依依不舍地样子挥着手,我赶走悄悄偷吃提可莉手制便当的人,推开仍然照个不停的镜头,分开从教室外探头往里看的人墙,拉着她的手跑到走廊里。 【借过借过,请让一下!】 在一天之中最长的休息时间中牵着女仆的手在校内飞奔的我,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校内的谈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出了教学楼,就这么拉着提可莉的手跑过连廊,怎么也找不到一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跑过网球场运动场,干脆走正门出学校算了? 图书馆,特别教学楼……都不行,午间时段哪儿都有好多人。 ……这么说,那儿情况如何呢。我这么想着,带着提可莉走向体育馆和武道场近旁的后门。 我调整呼吸,确认了一下周围。果然围观群众没有跟来。 虽说这个后门是前往学校附近便利店的近道,离教学楼却很远,现在午休即将结束,不会有什么学生经过这里。 【……提可莉。】 我喘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到可以讲话的程度,一同跑过来的提可莉却完全不显得累,好奇地看着校舍和体育馆。 【这就是学校呢。人比商店街还多的说。】 【提可莉……】 【大家都是和主人差不多年纪吗?】 【提可莉。】 【是?】 被她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我的焦躁也烟消云散了。 【不,已经没事了……。你来接小不点提可莉了呢。】 【那是当然了。因为说好了我们的分身不可以出门的,主人肯定也很烦恼了吧。像这样,刚好回家途中还能去商店街买菜。】 【确实呢。那么拜托了。】 让提可莉今后注意什么的,我连那样说的气力也完全没有了。 还得留出力气去应付在教室里等着的同学们的质问攻势。我从胸袋里掏出手机,把应该还抓着手机本体的小不点提可莉拿给提可莉看。 【为了不被发现让她变成这么小了,也告诉她不要出声。你可别太生她的气啊。】 【主人?】 【啊~今天的事情到家再慢慢说吧。】 【主人!】 【怎,怎么了?】 【手机上什么也没有哦?】 【啊?】 就像提可莉说的那样,小不点提可莉完全无影无踪了。 【难不成是掉了。还是落在什么地方了……】 拉着提可莉的手一路全力跑到这里。从教学楼走连廊穿过过小卖部和图书馆的大厅,从体育馆里侧通过来到后门。小不点提可莉在哪里颠出来的可能性很低。 【糟糕……。沿着刚才的原路找找吧。】 【在那边。】 【诶?】 【那里有我的气息。我肯定就在那边。】 【那边……是武道场。小不点提可莉在那边么?】 我们学校设有男生可以任选一项的周一的柔道和剑道课。武道场比体育馆小一些,同时设有铺着地板的剑道场和铺着草垫的柔道场,容得下一个年级里三个班级同时上课。 为了通风换气,武道场入口处的窗户是敞开的。小不点提可莉很可能为了躲避目光逃了进去。 【从家里出发到学校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感觉到呢?不过现在这个距离很容易就能明白在哪里。】 提可莉和我彼此点头,向武道场跑去。 这天下午没有在武道场上课的班级。 当然也就没有学生在。但是在武道场独特的紧张气息之中,非人之物正展开激烈的攻防。 恢复了原来大小的小不点提可莉站在柔道场中央。她那浓绿色的头发分成十束,犹如海中遨游的鱿鱼的触手摇曳摆动。 【快出来的说!明明都把掉出来的我们咬着领子衔到这种没人的地方了的说!】 小不点提可莉以粗暴的语气喊着,平时在家中啪嗒啪嗒跑来跑去的幼小感为之一变,从里到外都进入了战斗状态。开关从家事型切到了战斗性的小不点提可莉身上,有着阻挡来自外太空的恐怖侵略者的生物兵器一般的气势。 【发现你了的说!】 向着本应是完全死角的右后方,小不点提可莉射出发束。 【全身化为视觉器官,战斗状态下的我们是没有死角的说!】 发之触手的末端化作尖刺唰唰唰刺进草席。但是没能阻住对手的脚步。 【这种程度的话谁都能避开的说。但是,我们的头发可不是闪开一击就能了事的说。】 插在草席上的发之触手瞬间变成锋利的刃形。随即划出锐角的轨迹折返,沿最短距离追击目标。 锐利的刀刃割开一块块草席,准确地跟踪着逃跑之敌。 但是,对手也不是等闲之辈。凭借强劲的后足像弹簧一样跃起,蹬着墙壁起跳一口气欺近。小不点提可莉则看透了这复杂的动作,架起发之触手变出了盾。用它格开了攻击,顺势就要打下去。 【赢了……!】 【喵~呜。】 竭力避开了小不点提可莉追踪式的发之刃和攻防一体的发之盾的对手——黑猫,空翻一周灵巧地落地,短短叫了一声。正如提可莉是不同寻常的存在一样,这黑猫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猫。(w:想到乌撒的不只是咱吧……) 身高和小不点提可莉同样约有六十厘米。也就是说差不多有黑豹的个头。乍看上去像是稍大了点的模型的俏女仆不敢大意地保持着距离,黑猫那边似乎也把提可莉看成了强敌。 【赶快认输比较好哦。虽然我也得费点功夫才能赢的说。】 小不点提可莉将发之触手变成薄膜状,像是帘幕一样将房间分割开来,柔道场一半的空间都被掩盖起来。可供黑猫移动的空间一下子大大减少。出入口也被封住,要想从这里逃出去就必须突破张起的薄膜了。 然而黑猫没有去接触那薄膜,而是连连后退。 【不去接触战斗状态下我们的身体,很聪明嘛。碰上就完了,会被紧紧缠住无力化,变成我们的饵食的说。】 小不点提可莉一边缩短同我们之间的距离,一边变化触手的形状,慢慢地将黑猫逼入柔道场的角落。恰似将对手逼进角落的拳击手一样。在这之后到来的,必定是怒涛般的连击了吧。小不点提可莉确信着胜利,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结束了的说黑猫!抓住你之后一定要问个明白,为什么要做出这种粗暴行为!】 小不点提可莉的右手像撒网一样展开,眼看着要抓住黑猫了。 黑猫曲起四脚,猛地跃起。 跳向了背后的墙角。随后——。 【消失了?!】 小不点提可莉的投网没能捕获猎物。跳进了墙壁与墙壁间形成的转角的黑猫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某w:廷达洛丝之……猫?) 【那只黑猫跑到哪去了……在后面!】 小不点提可莉用于探知后方的视觉器官捕捉到了黑猫从背后逼近的姿态。 以间不容发之势,小不点提可莉从后脑勺射出无数针一样的发丝,瞄准黑猫伸出。小不点提可莉所言不虚,确实是毫无死角。可是黑猫在空无一物的空中一蹬,轻松地躲开了直线突进的针尖。 这是同为非人者的激战啊。 全方位无死角的不定形生物,和凭借角度灵活闪躲、能在半空中借力跳起的黑猫。两边的战斗姿态不相上下。 【喵呜呜呜呜。】 从小不点提可莉胁下钻过的黑猫,顺手牵羊地咬下了她右边的褶袖,往柔道场外边窜。 【啊啊!给我回来!】 小不点提可莉赶紧收束起薄膜,生成两根触手打向黑猫。可是黑猫早一步觉察到了攻击,躲到了外面。触手没有命中黑猫,贯穿了剑道场的地板,打出两个大洞。 【呜~别跑!】 正打算追出去的小不点提可莉停下了脚步。 【不行。差点又违反了和主人的约定。那个黑猫,下次再让我看到一定要收拾它,这次就放过它吧。】 【呜哇,好可怕。】 【主人!】 听到我们跑来的声音,小不点提可莉做出戒备的姿势。 我看到化作战场废墟的武道场,彻底无语了。 割开的草席堆成了小山,地板开着大洞的武道场,仔细一看就连墙壁都满是划痕。 柔道场的墙壁上挂着的神龛简直就像被枪弹击中一样千疮百孔,好像随时都会散架。 【这些,都是小不点提可莉干的?】 【我们通过精神感应虽然也能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要详细了解还得等合体以后呢。】 提可莉张开两臂抱住了跑上前来的小不点提可莉。我觉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转过身去,一瞬间视野边缘玉虫色的光芒闪动。一定是小不点提可莉变成不定形回到了本体吧。 【总算明白是和谁在这里打起来了。对方是……】 【不管有什么事过后再说,赶紧闪人了!要是被人发现在这个地方我可没有能把状况解释清楚的自信啊。】 我拉着提可莉逃出了武道场。这会儿午间休息快结束了,武道场也该有人来了。 我把提可莉从后门送出去,约好在商店街碰头,在午休结束的铃声中飞奔回到教室。 总之利用下午的上课时间针对关于武道场可能受到的盘问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回到教室时掀起了大骚动。嘛说起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同班同学中,想要了解中午的突发事件“女仆来到教室”始末的人很多吧。 小村和天津,富良野和金切“桀桀桀”地笑着迎接我就座。 (光是解释起来就麻烦得要命啊。) 我根本没吃成的便当盒变得好轻。提可莉今天准备的肉食都进了同班同学的胃袋了吧。虽然不知是谁吃了,要求补偿也是可以的对吧。 午休时状态也很不对劲的亚佐桧只是看了我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向窗外看天空。 【喂~,都坐好~。上课喽。】 英语老师走进来,引开了同学们朝向我的好奇视线。 老师在上课前传达了武道场被人搞到乱七八糟,现在禁止入内的通知。好像叫来了警察进行现场取证,谢天谢地,看来没人目击到小不点提可莉。 (即使是警察,看见了也会当做是人偶,怎么会想到那是不定形女仆干的好事,得救了。) 【啊~对了,新井泽,放学后来趟办公室。】 被老师叫去谈话,完全是初体验。要是平时的话还能说“是找错人了吧?”,果然今天被叫去问话本来就是心里有数的事情啊。 即便是对于这种情况早有准备,这么快就要把我和提可莉之间的设定公之于众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她叫提可莉,是父亲以前认识的女孩子。在澳大利亚时就做过家政,好像从很久以前就很向往日本,经过父亲介绍暂时在我家借住来着。】 我自信满满地撒下弥天大谎。隐藏起内心些许的动摇。 班主任也知道些我家的情况,倒有些体谅起我的艰辛来。总感觉他在想“这当爹的真能给人添麻烦”这种失礼的事情。果然和我从开学到现在的生活态度和信用对上号了啊。 我从办公室出来,急急忙忙地准备离校。必须告诉提可莉的事情和想问提可莉的事情堆成山一样多。 当班图书委员的工作硬是推给了小村,代价是过几天把提可莉介绍给她认识。就这样,提可莉的触手微妙地伸进了我的校园生活。 走出围观的人群,我在茶室边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就是中午透坐过的那张。 连接体育馆和大厅的连廊的对面,就是已经戒备森严的武道场。 红灯转个不停的边车摩托停在一边,警察中有些还戴着写着“鉴识”字样的臂章,是来对毁坏的武道场进行调查取证的吧。 【干得真不赖啊。】 我抱着臂翘着脚,对着虚空说道。 自言自语?错了。还有一个。 【就算个体小,“那个”也是同外太空的来寇作战的生物兵器哦。我能全须全尾地逃回来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男性的声音回答了我的问话。周围仍然没有其他的人。 那是当然的。因为我令他们暂时都无法靠近。 【我的使魔啊,侍奉皮博迪家族的魔怪巴罗尔(某w:balor。同《皮博迪家的遗产》里黑猫外表的小鬼的名字,不过最初出自爱尔兰神话。balor,通称邪眼之巴罗尔,弗摩尔巨人族的领袖,爱尔兰太阳神lugh的外祖父,据说拥有一只可以杀死任何所见之物的魔眼,虽听从预言幽禁了女儿却仍为孙子lugh射穿邪眼而死),也不是泛泛之辈呢。当然了,这次也不是一无所获对吧?】 随着我的话音,有着天鹅绒色泽毛皮的黑猫从我的影子中显现了身姿。 不用说,被我称作巴罗尔的黑猫正是将武道场闹得七零八落的元凶之一。黑猫将一块胡乱撕下的布放在我面前。 【已经固定化为无害的布了,这个确实是原型细胞(archetype)变化而成的东西。】 【这下铁证如山了呢。】 【你那边怎样?在教室碰上本体了吧?】 【那是凝缩的根源之力……我怕得抖个不停,真的。(某w:身为无知无觉的贫弱人类是种幸运。)而且还变成人类的样子,决不是什么路边货。这不可能是碰巧的。我听说过召唤并使役那个东西的咒术在大导师西蒙(某w:查不着!)的书中也有记载。毫无疑问透就是结社(order)的魔术师(magi)。(某w:魔术结社是个好东西啊!说起来按照神话传承阿莱斯塔克劳利那本法之书还是对着死灵之书纯手打的,可见当妈早晚是要开着鬼械神去痛扁黄袍怪的。)居然被他一直骗到现在,大意了。】 【对于highschool life过度投入了啊,吾主(my master)。】 巴罗尔仿佛笑着一般转过身来。(某w:你不觉得你家主人过于中二了吗) 【是想说我是和平笨蛋么?哎,还真是。和平笨蛋。特地跑到结社影响力较低的极东岛国来就麻痹大意起来。魔术的气息使魔的异臭什么的在普通人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我悔啊,本以为可以在这里每天尽情玩闹,和透再多纠缠一下呢。】 【这你不必担心,亚佐桧。在班里的话早就有人在注意你跟透的交情了。没办法,所谓妙龄少女正是这样的角色啊。这学校也大不到哪儿去,谣言很快就会以燎原之势传播开来了吧。】 【怎、怎么会这样!我对透有没有个人的兴趣倒在其次,他可是结社派来杀我的魔术师啊!】 不假思索地大喊。 【库库库,受欢迎还真是辛苦啊亚佐桧。那么就把那小子当成结社的人好了,为什么到了现在才露出马脚?】 【这个么……大概是大导师那边把使魔也送来了,我们的底细也摸清了吧。我所在意的只是从入学时邻座开始到昨天午间都没发现他是结社的爪牙这一事实。啊啊好烦,闹心死了。】 哎,一说出口立即就被带着重量的悔恨给打倒了。 使魔的异味,只有在不作处理的情况下才会转移成为主人身上残留的香气。完全不去应付就那样放着不管,是只有高位阶的魔术师(high-ss magi)才会做的“来找我啊”一样的宣传。 可是今天,他简直是炫耀一样地把使魔的本体都带进教室里来了。 【现在正是所谓抉择之时,是逃呢,还是打呢?】 【不管是谁,要想挡在我面前都得好好考虑下后果呢。这次也是一样。大导师给了他那样的使魔,还是不要把透看成是平庸的刺客比较好。可不能像对付到现在为止的追踪者们那样了……不过,正因为如此才必须在这里将其击溃。这是向结社表明我的意志的绝佳机会。】 【但是,那个使魔……可是哦?】 巴罗尔的声音里包含着最高级的恐惧。修格斯(shoggoth)。令那个狂人阿尔哈萨德(某w:abdul al-hazrad,《死灵之书》的原著者)都感到恐慌的,忌避的名称。 【可是我……】 紧紧握住巴罗尔拿来的袖子。 所谓原型细胞集合体的修格斯,不也被撕下了这样的一个碎片么。 【即使是修格斯,也不是无敌的吧?】 (某w:介绍下神秘团体的阶级称谓吧。adeptus minor、magi,这些都是十九至二十世纪的神秘团体常用的阶级称呼,以最早(?)的黄金黎明为例,连同预备役在内位阶由低到高为: 0=0 neophyte新星 1=10 ztor 热衷者 2=9 theoricus 思辨者 3=8 practicus 实践者 4=7 philosophus 哲学者 5=6 adeptus minor 小熟习者 6=5 adeptus major 大熟习者 7=4 adeptus exemptus 获免熟习者 8=3 magester templi 圣堂首领 9=2 magus 博士 10=1 ipsissimus 自我自身者 很眼熟?trinity blood中骑士团用的也是这一套。黄金黎明之后的蔷薇十字会、银星会等神秘团体所使用的阶级也都此大同小异。 11个等级对应卡巴拉生命之树,其中0=0为预备役,1=10到4=7为first order,5=6到7=4为second order,事实上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黄金黎明成员晋升至8=3到10=1的third order,因为这个组织很早就因为内斗而完蛋了。另外,黄金黎明即golden dawn所指其实就是first order,蔷薇十字会则是second order的名称。根据此表,亚佐桧的阶级是第二结社中的最高位,很能干嘛,虽然无从得知到底是怎样的组织就是了) 第三话 不顾一切的双马尾 【喂!那边的!那边的我!动作太慢了!反应太迟钝!为了侍奉主人流血流汗不流泪,全力奔跑正是女仆的天职!hurry!hurry!hurry!慢慢吞吞毛手毛脚的蠢海龟!就这熊样也算是吃服务业这碗饭的吗!】 【【【aye,aye,ma——am!我自己就能扫光所有的垃圾,大家一起不放过一片垃圾!】】】(某w:「私(ひとり)がすべてのゴミに、私たち(みんな)が一つのゴミに」应是捏他油哥的异名“一生万物,万物归一”) 【废柴!打扫成这德性客人都要吓愣了,主人也要怒了!我们女仆要哭也好要笑也好也得先把主人服侍好!来,大声吼啊!forward!全军突击!】 【【【哇哦!哇哦!我-爱-工作~!】】】 坚毅提可莉大吼大叫着含义不明的话,士兵型提可莉们一边忙个不停一边应答着。 这边稀里哗啦,那边啪嗒啪嗒,一个小队的小不点提可莉们倾巢出动开始做家务,一向宁静的屋子热闹起来。 这样稀奇的光景,在新井泽家直到最近都还没出现过。休息日的时候我呆在家里也只是碍事而已,跟去向不明的老爸不同,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于是抱膝坐在客厅的椅子上。脚边的小不点提可莉则将下半身变化成扁扁平平的形状在擦拭着地板。 一开始的时候这还会吓我一跳,现在倒也成了家常便饭。 这时,坚毅提可莉像下级士官一样凛凛地走了进来。她以出色的领导力指挥着协同行动。溪生之围这样的战役对于她来说就像是郊游——倒也不至于,不过光看她这股气势也生猛得可以了。(原注:溪生之围在越战史上称为[溪生七十七日激战],1967年底打响)(某w:battle of keh sanh,美军固守溪生七十七日,在越共的伏击、围点打援与步坦配合进攻下战至屁滚尿流,最终弃守,在空军掩护下仓皇撤退,留下死亡205人,美军和越共阵亡比例1:55~75这种可疑的记录。溪生战役是越战中最为惨烈而旷日持久的战役之一。详情请参考黑色行动) 【您窝在那里是在避难么。fufufu。】 淡定提可莉从椅子下伸出脑袋,虽然还是一张扑克脸,端看拿着大茶碗为我斟茶的手法,毫无疑问是如假包换的提可莉。 【快要打扫完毕了~那么~请您喝杯茶稍等一下吧~】 懒懒提可莉在厨房里清洗着茶壶。茶也是她泡的吧。哎不对,刚才一直在讲她怎么怎么、她如何如何,说得就跟她是好几个人一样,可是她们大家都是等同的,都是提可莉来着。 【今天一反常态,很卖力嘛。】 【这不是当然的嘛!】近旁的小不点提可莉挺起胸。 【自从我们在这里工作以来还是头一次有客人来访,一定得把角角落落都打扫得闪闪发亮来迎接才行!】 客人——明天,会有同学到我家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得追溯到武道场全毁的那天。 沉重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我筋疲力尽地从正门走出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日垂西山。 同那些往车站前购物中心方向去的学生们方向相反,我朝着美洲南商店街的方向走着。提可莉在那边等我。 在相熟的书店里买书的时候,看到眼熟的女仆装身影站在蔬菜店的店头。浓绿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围裙,脖子上挂着爱用的蛙嘴钱包。 买菜呢吧。 【您放学啦,主人。】 提可莉看见我,一边问候,一边露出上等的笑容。 我们在约定时间之前就碰了面,决定到河边散散心。 沿美洲川一带的道路没什么人来,只有我和提可莉两人的身影落在沥青路面上。凉风吹过河面的细浪,吹抚在我脸上。 【放学后就一直在购物么?】 【是的说。回商店街之前还去了趟对岸的超市确认价格。蔬菜什么的果然大多是蔬菜店卖的比超市便宜呢。】 提可莉频频用手梳理着被风吹乱的柔软长发。虽然是不定形生物(slime),化作人形后也会很平凡地去在意仪表什么的啊。对于这些细小的发现我感到非常新鲜。 【转了好多家食品店,有好多东西我们见都没见过,好有趣的说。虽然通过照片和书了解了颜色跟形状,实际拿在手上感受重量和气味的时候总有新发现,多棒啊……】 【通过五感加深了知识的深度吧?】 【嗯,就是这种感觉。料理也很不可思议的说。只是把食材进行加工组合,就能变得那~么那么美味。】 听到提可莉这么说,不禁惊异于她的适应能力。这大概来源于她那种孩子般纯洁无垢的好奇心吧。 跟人类相似的程度比起刚到来时大大提高了,现在不止是料理,渐渐地也能熟练地安排家计了。 “外食会导致花费增加”这类的知识。“买来材料动手做的话更便宜”这类的知识。“比起就近的超市还是商店街更加便宜”这类的知识。 随着经验的积累,提可莉也会越来越像人类吧。 和提可莉一同走在黄昏的归途,对于长期独居的我来说本应是新鲜的体验,不知怎的感到很怀念。 提可莉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在我左手边靠后点的位置。我和她就这样并排走着。 果然还是帮她拿一些吧。不过提可莉肯定会“这是我们的工作的说”这样拒绝,不让我帮忙。 我像这样考虑她的事情的时候也确实越来越多了。 虽然并不是类似于恋爱的感情,对她怀抱着好意这一点倒是很明确。 现在如果有谁窥伺着我脑中的想法,大概会因酸酸甜甜的感觉窒息吧。我居然考虑起这种事情来,真是羞死了。 一言不发默默走路的提可莉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们正走在桥与桥之间长长的河畔道路上。 道路随着河道描绘出和缓的曲度,街灯的间隔也很远,这是一条即使在白天也少有人走的道路。 只有西边的天空还残留着红色的夕照,其他的部分都染成了夜晚的群青。从前的人将这昼夜相接的时刻称为“黄昏时”来着。 这个时间,自古以来就是同非人之物,妖魔相遇的时间段,大祸之时。 察觉到了什么东西吗?提可莉像是注意到了看不到的东西的猫一样,转向了后方。提可莉一转头,绿发被风吹起,像打开的折扇一样展开,散成了盾状的巨大薄膜。 【主人,请您务必保持那个姿势不要动!】 那迫切的语气是我从没听过的。她的盾变成半球形,将我们两人罩住,[某物]伴随着轰响袭来。紧随其后的是撼动全身的冲击。一开始还以为是撞上了汽车。 【提可莉,发生了……?!】 抬高视线,越过提可莉肩头看到的是漆黑的巨大的拳头。除去像煤焦油一样的黑色之外,看起来就像是握起的人类的右拳。但是,那个尺寸决不寻常。简直就是拆楼时用的起重臂上悬着的铁球。或者说是像巨大机器人的必杀技(rocket punch)一样。 好像没能完全防御住,黑拳开始一点点施加起压力。提可莉也扎下步,上半身却随之一点点向后仰去。 她的发之盾或许确实是铁板一块。但是,与地面之间的摩擦系数是无论如何也奈何不得的。 提可莉不见丝毫惊慌,反而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请您放心,主人。就凭尼约格达(nyogtha)(某w:这个词是咒文吧(某w校:咒文个毛,去看《塞勒姆恐慌》))程度的力量,连我们的一束头发也比不上呢】 一瞬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坚毅提可莉那精悍的面影。 是呢,本来作为不定形生物就是一心同体呢。在这种非常状况下我却悠哉的想着这种事。 正在这时,我的面前上演了难以名状的事态。 事件a:提可莉左手突然伸长,衣袖唰地下垂。 事件b:右臂的根部也“呼”地膨胀起来。像是唧筒一样膨胀到手腕,右拳变成普通人七八倍的大小。 事件c:提可莉的双腿以人体骨架绝无可能的方式扭转——不对,是像弹簧一样。 事件a、b、c同时发生。 提可莉维持着用发之手接住黑拳的姿势,做出后步(backstep)的动作。然后将扭转到极限的橡胶弹簧一口气释放,利用这股反冲力以巨大化的右拳击向黑拳! 经过一拍的时间,美洲川的河面上“咚”地扬起一道巨大的水柱。黑拳被提可莉至劲(w:耶!!)的一拳打飞,落进了美洲川。 这激烈的场面我只有愣在原地傻看的份儿。 【……刚才那是什么啊……】 把手从提可莉肩上拿下来,好容易才问出声。 【我想这恐怕是某人带着恶意进行的魔术攻击。】 啊,又是坚毅提可莉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提可莉的头发和两手已经恢复原状. 衣服都看不出半点凌乱,买的东西也一件都没弄掉。这么一说,确实看到她同时用上了两手,那究竟是怎么拿着东西的呢。虽然没看到,是用上了第三只手臂吧。我想的事情完全不在重点上,可见已经彻底混乱了。 过了一分钟,我好容易惊魂甫定。 【魔术?你是说fire ball呀magic missile那样的魔术?】 【是的,虽然有点不一样但也差不多。】 我想起了在小说和漫画、游戏里见惯了的,通过咏唱咒文使用炎、雷的力量的所谓魔术。 即使能够直接认知到提可莉这种超自然的存在,我还是无法把发生的事情同这个词联系起来。 但是,我确实看见了“那个”。在提可莉接下黑拳攻击的位置,沥青路面就像被巨大的锤子打碎一样少了一块,像伤口一样露出了下面的土层。 【实在抱歉。因为是非常事态所以未经主人许可就采取了防卫行动。】 【没什么好在意的。提可莉你救了我的命啊。那种情况下规则什么的只能搁在一边了不是吗?】 要是提可莉放着我不管,我早就七零八落了。说起话来没什么问题,两膝已经抖得快站不住了,话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心脏快要破掉一样噗嗵噗嗵跳着,凉爽的晚风中我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条路平常没人走,离住宅街也远,刚才的骚动应该没人看见……】 【半径二十米内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也没看到像是术者的人影。对方确实是瞄准了这个时机袭来的呢。】 提可莉的脑袋上,几根绿线伸向黄昏的天空。看来是在延伸感觉器官探查附近的情况。 【为了应战连规则都违反了,到头来却放跑了元凶。我们的直觉似乎因为久置不用变得迟钝了。如果是当年的我们,绝不会如此失态的说。】 提可莉悔恨地咬着嘴唇。 【别灰心嘛提可莉。多亏了你我这不是毫发无伤嘛。多亏有你在,这不是很好嘛。】 我说着积极的话语努力鼓励提可莉。作为男子汉,在提可莉面前可不想显得没种,身体的颤抖也借着这股虚张声势渐渐平复下来,挺管用。 听到我这么说,垂着头的提可莉表情一下子明朗起来。 【谢谢您的说,主人……!】 说着,两手紧紧地将我的手掌包住。感受到她的手上传来的体温,我的颤抖完全止住了。这算什么呢。虽然完全没想过,说不定我有恋母情结呢。 ——即使如此。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呢。】 我再次自问道。 【有人利用魔术发动了袭击。目标是我不成?】 【很有可能的说。当然,是我们被盯上了也说不定。但是,刚才的攻击是对准了主人的。】 提可莉流利地述说着自己的推断,表情凝重得难以言喻,我有点畏缩了。一眼就看得出是久经征战的提可莉,跟那个在家中愉快地做着家务的提可莉形象差别太大,根本是判若两人。 ——打了两次大战。我们也上了战场,许多同伴都被消灭了。那是漫长而残酷的战争。 提可莉是这么说过。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试着向提可莉问起从前的事。 【提可莉总是这么镇定呢。明明发生了那样严重的事情却还能这么冷静地对应,有点吃惊。】 呼,提可莉叹了口气,眼望向远方。 【旧主人(great old one)都是些胡乱驱使奉仕种族(妹抖)的人,这也是说过的。旧主人在人类出现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在这个行星上生活了。后来,长着章鱼头的巨大的人引导着许多人飞到这里,到处建立起了大城。旧主人不喜欢这样,战争就这样爆发了。我们也大规模地出动……作为兵器。】 提可莉的口气好像是在说着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情,可是实际上已经经过了以亿年为单位的时间了吧。 我的想象力经过涉猎乱读的锻炼,可是也是有限度的。 【我们对于物理性的力量具有耐性。不论火、水还是雷都不能将我们消灭。因为旧主人把我们创造成了这样。】 【创造了提可莉……像神一样啊。】(某w:结果还是被无产阶级吃干抹净了不是) 【如果说能够创造生物的就是神的话,那么主人跟神明也差不多。但是敌对的章鱼头他们拥有系统、原理完全不同的异种力量,我们的同伴们被消灭掉许多。战争以两败俱伤告终,双方达成了和解。那时由于海底火山的影响,大片的陆地变成了海洋,于是章鱼头们搬到了海底去住。】 好像是在哪里看过的故事,但是我没有一一确认要点,而是催促她接着说。 【章鱼头之后,从外层空间飞来了虾子一样的外星人。我们和这虾子一样的家伙也打了仗。虾人有好厉害的科学技术,我们打得非常辛苦。当时不得不让出了北方的大块陆地战争才告结束。】 【输了吗?那个,提可莉你们的主人?】 【论胜负的话就是输了呢。不管什么事情一律丢给我们去做,就这么游手好闲几亿年,早就没有本事打胜仗了。身心都大大退化,跟久远以前没得比。我们奉仕种族为了争取权利发起劳工运动也是在第二次地球大战期间。】 【唔嗯。那些虾样的外星人还在地球上吗?】 【也是,不知后来怎么样了呢。我们自那以来就一直睡着……也好,超越了时间与历史,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就算会有强敌袭来,也一定为您赢得胜利!】 提可莉很可靠地挺起胸膛。我报之以“那就拜托了”的话语。 不过,我倒是觉得不用再去干架也没关系就是了。 空间转移时,平衡感丧失、脚不沾地一样的不快感阵阵袭来。简直就是超高速旋转木马、极限回旋过山车、重度晕车混合起来的感觉。 【恶,午饭都要逆流出来了……使用“j的角度(某w:考据无力……)”紧急避难真是有害健康……】 我甩着脑袋,脚边的黑猫——巴罗尔则是冷冷地应道。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可是,如果你对大海彼岸(那边)派来的追踪者保持着戒备的话,事情也不会弄到这样狼狈哟。】 【j的角度可是小姐您的祖上编写出的术式哟。从血统上来说应该是相性良好才对,居然会晕了次元。】 无错,这称作j的角度的术式是皮博迪的家传之技,穿过特定的角度一瞬间就能空间移动的绝技。只要事先将入口与出口设定为特殊的角度,再远的距离也能一口气跃过。 可是,再怎么说也是以肉体凡胎穿过异次元的险招,以药物和道具将身体层层护住是使用的前提。但是情况有急时,是不可能做好万全的准备的。 【总之是侥幸地回来了。趁其不备、先发制人。不求精密但求速攻,今儿个晚上的行动不管是就魔术师而言还是以小姐您的性格而论都是正确无误的。】 【不~要叫我小姐!】 明知道自己只是在乱撒气。连自己也讨厌起来。 【撇开结果不论单看过程也是大失败啊。这么一来反而引起了他们的警戒。啊啊,真是的!接住了我的不说,居然还把它打飞了这算什么啊!】。那就是之前对着透和人外女仆放出的拳头的正体,我擅长的物理攻击用术式,源自名为塞尔费留斯-韦恩的魔术师所著的《真正魔术》。系结社的先达(order adept)们根据此书记载的术式针对实战用途进行改良所得。 那是居住在北亚某地洞窟中,有时也被称为神明的存在。将它从异次元的裂口中唤至三次元空间与自己的拳头重叠向对象施加打击的大技,便是黑拳。虽然这术式作为魔术未免直接过头了,我用起来却意外地得心应手。(某w:咱猜这一只是nyogtha,那个洞窟是thang grotto的话就对应起来了。(某w校:校对时才发现前面已经说了那就是nyogtha……)) 唰。我翻过屋顶的栅栏。学校的房顶一般都禁止学生任意出入。但我从刚才放学起就把这里当成紧急避难场所一直躲藏着。 我在蜷川区的住所位于几乎成为鬼镇的美洲北外侧,开发计划也就那么烂着。 以备不时之需,还在美国的时候就以皮包公司的名义在那里租借了整栋的小型杂居楼宇。 表面上的设定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来到日本,于是亚佐桧-皮博迪就这样住进了那栋公寓里的一间。 为了以防万一,对在此地的居所施加了令魔术效果难以表现的处理。因此并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居留其中。 【那小子果真是魔术师(magi)的话,应该会潜伏在你的近旁,窥伺机会才是。】 【想是这么想,他倒是把味道好重的使魔带到我眼前来,像是故意给我看一样带进学校里。大胆?或者说是瞧不起我?】 我用力咬着牙,咯吱,臼齿发出令人不快的声音。 【或许是想藉此令我们冷静不下来也说不定。也就是说那家伙工于心计、小心谨慎而且对自己充满信心。那少年是个劲敌。嘛,不要考虑太多,担心过头也是没用。】 【明天我再去套个话看看。今天出了这事,他那边也会有所行动吧。反倒是,今晚可得提高警惕才行。】 【那帮家伙会找到这儿来吗?】 【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那使魔伸出的触手(antenna)你也看见了吧?也不能断言那东西的效果范围够不到这里。】 越想越觉得麻烦的事情堆成了山,头都痛了起来。我用食指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总之,要强化家里的结界,设置好机关。必须考虑好今后如何应对。虽然明天还得去学校摸清情况,今天还是开个夜车吧。虽然结社的小喽啰我一点也不怕,不过必须承认连这种世界尽头也追着过来,真是有骨气的家伙。现在情况如何?能感觉到那家伙的魔力吗?】 巴罗尔面向美洲川,竖起了耳朵。 【呼嗯。他们的触手之网似乎还没伸到这里来。还没有感觉到强烈的气息。看来眼下还是在优先考虑它主人的身体安全呐。】 【但是,咱们还是暂先不要轻举妄动吧。至少先等到校舍熄灯后——】 虽然黑夜已经降临,校内各处的教室仍然亮着灯。还有教师在办公室里加班忙着批改试卷、处理文件,社团楼和体育馆、运动场也都充满了人的气息。 【看来会是个漫漫长夜呢……】 【我们用细胞(身体)在屋子周围设置了防范装置。如此这般对于魔术干涉和物理攻击都能够进行应对了,所以在家里的时候就请安心地生活吧。】 在我喝着提可莉沏的茶的时候,提可莉已经完成了应对谜之袭击者的准备工作。说是5级战备状态对m类(米-戈),分类什么的我是不太明白,说不定是从什么电视节目上看来的。(某w:5级战备原文为デフコン5,是美军战备状态等级(defence readiness condition)的略语,从5级到1级战备水准依次升高,1级为完全战争状态,5级战备为和平时期。派拉斯菇头是什么我就不啰嗦了) 【也就是说,在提可莉的努力下,这间房子非常安全是吧。】 【赌上女仆之名,发挥我们的全力,一定要保障主人安全的日常起居!】 提可莉充满成就感,咚咚地拍着胸脯。有点动摇。明明是果冻状的东西变出来的,竟有如此质感。 【不过……】说到一半声音变小听不清了。 【不过?】 【主人如果出门去的话,我们就一筹莫展了。请主人一直蹲在家里,或者准许我们陪同您去上学也好。】(某w:不管那一样都是社会性即死吧喂) 提可莉想说的我明白。眼下还不明白袭击者的真面目和目的,哪怕一时半刻她也不想让我处于视线之外吧。 【对此,请允许我提出一个方案。去学校的时候,就像今天这样带上我们当中的一个好吗?这样一来虽然和规则相抵触,但是在学校也能保护您,如有异变我们也会立即知道。】 说实话一想到提可莉登场带来的大骚动,我对这个提案就不太赞成。但是,强烈的冲击渐渐淡化后,在河边那件事的记忆又鲜明恐怖地浮现出来。 【没办法啊。在事件解决之前还是采用你的提案比较现实吧。】 于是我在白板上加上了一条新的生活规则。 〖其四,在紧急情况下,认可对于前三项的灵活解释。〗 【这样就行了吧。】 【谢谢您。不管发生什么事,狗羞金撒嘛由我们来守护!】 不知大我多少岁的大姐姐如是宣言道。自信满满的言语将我的不安一扫而空。 【呼哇啊啊啊啊~】 心中充满了安全感,睡意顿时涌上脑袋。身心一直积累的疲惫此刻一起化作睡魔袭来。 今天这一天里,从小不点提可莉的躲猫猫骚动到提可莉学校登场,再来是谜之袭击,想起来真是猛烈的连续event。 泡过了澡身心舒畅,我沉沉地一觉睡到天亮。 【呼哇啊啊啊啊~】 次日清晨。我美美地吃过早饭来到学校,邻座的金发双马尾盛大地打着哈欠。亚佐桧做出这样粗野的举止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头发乱散散的,两边束起来的位置也不太对称。黑眼圈明显的很,好好一个美少女怎么整成这样子。 【早啊亚佐桧。熬夜了怎的?】 放下书包如此向她搭话,亚佐桧眼神却躲躲闪闪的,仿佛随时都会睡着的那张脸一下子紧绷起来。 【新-井-泽-透!(某w:这个人名用拼音写出来的)昨天怎么没来?想啥呢你!】 意味不明。(某w:同样是用拼音写出来的)我看着情绪暴走的亚佐桧,脸上浮现出上述的字样。 啊咧,我有跟她约好过什么吗? 【……我没有跟你约好过要做什么,吧?】 【……啊、啊啊、是呢。唔嗯,对的。抱歉(sorry),一夜没睡全都赖那谁来着记忆有点混乱。】 亚佐桧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怀恨地用“全都赖你”的眼神看过来。怎么说呢,我对她很是放心不下。 ……这一周亚佐桧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正要开口问问,友人们围了上来。 【就说吧!不光洗干净,还熨得这么平整——】 【整洁的透神马的,肯定是假货啊。】 【贵为主人的高一学生,这是什么漫画里的人物么——】 一下子开始起哄,热烈地聊起了提可莉的话题。 【哼哼,新井泽君,我该恭喜你啊。】 金切不知得意个什么劲儿,装模作样地扶了扶眼镜。 【你说恭喜,那是啥来着。】 【桃花运(某w:原文:モテ期)啊,桃花运。形容你现在所处状况对的专门用语哦。好好竖旗的话,不光是邻座的转校生,连女仆大姐姐也一并入手的后宫路线也不是梦!】 金切和富良野试探我跟亚佐桧的关系,拿这来开玩笑也不是头一回了。金发的留学生这种特殊人物会和我这种一看就很“平凡”的男生每天每天亲切地交谈,大概很容易让人往那方面上想吧。 【没想到被小金金说中了哦~。那时候亚佐桧在教室里啊,胸口痛得不得了啊,为什么,胸口会这么痛呢?为什么一看见透的便当,胸口就扑哧一下痛起来呢!透和提可莉住在同个屋檐下来着!啊啊,急死啦,怎么我的一颗心痛成这样啊!就是这么回事。啊哈哈哈哈!】(某w:天津在模仿亚佐桧的大小姐语气可惜某w太挫翻不出来那种笑果) 天津也横插进来,一发现有趣的话题就非要火上浇油不可。 不知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这帮家伙现在非常准确地把握住了我和亚佐桧的关系。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无责任地插科打诨正如同半开玩笑的搂搂抱抱。 金切一众多半是感觉到了这几天以来我和亚佐桧之间微妙的紧张感。正因如此才想要说上一堆傻话试图炒热气氛,而不是单纯拿我俩开涮吧。 我是这么想,不,是想要这么想……我可以这样想对吧? 所以我已有化身为丑角的觉悟,义无反顾地配合他们装疯卖傻。为啥?当然是因为真心在担心亚佐桧啊。(某w:啧啧,果然同桌是正妻么) 【啊~,那个,那啥来着。也就是说,亚佐桧对我很在意?】 垂着头面对书桌的亚佐桧,耳朵啪地动了一下的样子。好兆头。 金切唔唔地点头。 【是啊是啊,亚佐桧知道了原来还有个提可莉,从那以后一连好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来哟,明智君(某w:江户川乱步下同)。】 我是侦探吗?丫几时成了怪人二十面相了。 【总而言之,有个女仆你有什么好起劲的啊透。】 【再多给点力,把气氛炒热啊——】 唧唧歪歪吵吵嚷嚷。气氛刚刚明朗起来,预备铃响了,班主任走进来。即兴表演结束,四个人各自回到了座位上。 那么,我们来瞧瞧效果如何吧。 【喂~老师来啰,亚佐……桧?】 亚佐桧脸一直红到耳朵根,以可怕的眼神瞪着我。那恐怖的魄力好像是在说“你这混蛋真的惹火我了”。 对不起,我搞砸了。 小村则冲着我竖起大拇指。哎呀呀。 这一整天亚佐桧的状态还是老样子那么不靠谱。 换教室的途中,亚佐桧的复印讲义落下了楼梯。 不巧的是,就在这时我接到了信息,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看。亚佐桧看到我的手机,突然满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一眨眼功夫便在椅子上猛力一踏跳出了窗外!穿越教室窗户的动作仿佛是在逃离险境一样,还在地上滚动着受身。 到底怎么回事。在一般的人类看来这应该只是挂着可爱吊饰的手机才对。 【就是嘛~】小不点提可莉同意着我的观点。 就这样整个上午亚佐桧都完全不听讲直勾勾盯着我看,就像是过度操劳身体还要硬撑着工作弄得伤上加伤的艺人一样。 就算关心地问话,她也只是全身包裹着拒绝的氛围,我也只能心焦地看着她那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手背和贴着创可贴的下巴尖。 这么一来我是一筹莫展。还是低调点吧。可是实在放不下她,想要成为她的力量。因为是朋友嘛。 【请给我金枪鱼鸡蛋三明治和起司核桃面包!还有咖啡牛奶!】 午休铃声响起,我晃晃悠悠出了教室,在小卖部获得了午餐。然后坐到了运动场外侧的长椅上。 【呜,那些也是想要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策略对吧!卑鄙小人!】 确认过周围没人,我释放出了一上午积攒的怨愤。透的这种搭话方式,不管这么看都是另辟蹊径的精神攻击,一分一秒不断压迫着我的神经。 【虽说是学校决定的座次(啊呜啊呜)可是随时可能会攻过来的家伙就坐在旁边啊(咔哧咔哧)一刻不停贼溜溜地窥视过来(啊呜啊呜)谁受得了啊真是的!(咔哧咔哧)】 神情无比激愤,大口小口地吃个不停。转眼间消灭核桃面包,咖啡牛奶随之一口灌下。以这种愤怒的魄力暴食 不止,一定是为了得到燃烧全身的能量。 【日本有句话叫软刀子杀人。嗯,你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拿着那软刀子捅了一样。连夜强化对魔术防御结界,设置防御袭击的陷阱,到头来竟然全部落空,想必平添了许多徒劳感吧。】 巴罗尔从脚边的阴影中探头出来,进一步一点点地抓挠着我的神经。 这家伙在我大白天坐着上课时还时常窝在主人的影子里休养生息。哼,挺有精神不是嘛。 巴罗尔完全不理会我的思绪,得意地笑着。 【夜间没有发动袭击,正想着会不会瞄准亚佐桧上学途中懈怠的瞬间下手,可是这条伏线也没猜中。能够断言的只有一件,那个少年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众人华丽丽地牵扯进来干架。】 【明明连使魔都缩小到掌上尺寸随身携带了啊。作为魔术师真是不合理的举动。】 【在这一点上小姐您有资格说别人么?】 【小姐什么的,别再叫了。】 巴罗尔尖锐地揶揄着我的天真,一边吐槽一边跳上长椅,蜷缩在我身旁。 【“太天真了”,你是想这么说对不?我知道啦。】 【是说那小子么?还是说天真的是吾主(my master)呢?两边都感兴趣得不得了……金枪鱼我就拿下啰?】 巴罗尔灵巧地伸出爪子指着我膝上的金枪鱼三明治。 【涂了美乃滋,味道可是很浓的哦?】 刚一出口我便因为自己说的话笑了起来。虽然化作黑猫的样子,那也只不过是巴罗尔的伪装。作为一名魔术师我明明清楚得很,光凭眼看耳听来判断事物的本质是多么危险可怕的事情。但是对于长时间共处的使魔,有时候也会错觉自己只是在和普通的猫玩闹。 巴罗尔灵活地用鼻尖推开上面的一片面包,对面包片和黄瓜片看也不看,舔起金枪鱼来。 【并不是要补充营养才吃它。就是喜欢这种便宜金枪鱼和美乃滋的味儿,舔起来舌头很舒服。像这种非手工而是工厂大量生产的金枪鱼三明治的话,尤其拔群。】 这样的家伙根本让人无法想象是在神话中登场的传说之魔物(某w:就是),性格真是扭曲(某w:恰恰相反吧喂!)。在某种意味上我们十分相似呢。 吃完鸡蛋三明治,捏扁咖啡牛奶的纸包装。 比起昨天,现在的我更能简单明了地把我现状。也就是说,我在内心已经决定了今后的方针。 【透-浅井泽是扰乱我心绪的对手。也就是我的敌人。这是本能告诉我的事实,比起知识、记忆和魔术都更加深刻,是我内心的声音。那家伙要是指望着能靠着阴湿的手段削弱我的精神的话,不如赶紧自投罗网,早早做个了断。】 快要到家的当口儿,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是老早以前的热门游戏里打开宝箱的音乐。 【嗯?还以为是谁呢,亚佐桧啊。】 短信标题映入眼帘,是“上回说的那本书”。就是那本跟她提起过的黄金哥布林出版社的恶俗平装书《太平洋的章鱼怪》,好像是像跟我借这一本。(某w:认真玩过p3p才学到的,被称为devilfish的东西相当多,这里订正为章鱼吧,章鱼头比较好,嗯。) 【要上我家来拿吗?想读那种东西……】 说是想直接到我家来借回去周末读。说起来明天周六是半休日,学校也没课。真不知道她到底觉得那种怪奇小说哪里值得一看,不过记得她当时确实是饶有兴味。 如果是长假前的话肯定会谢绝入内。那时候我家不管怎样都只能说是垃圾场。而且从稍不纯洁的角度考虑,君临学院偶像之座的亚佐桧-皮博迪来过我家,此事一旦暴露,一心追求风平浪静的我也会这样那样变得这样那样,立场相当不妙。 以这样的方式仔细斟酌也是受了提可莉的影响吧。想要追求所谓风平浪静的生活,就得极力压抑对他人的关心,二者是辩证统一的。可是,这几天以来我一直在惦记着自己之外的某个人。 莫名其妙地对我表现出敌意的亚佐桧这不是啥事儿没有似的联络我了嘛,挺开心的。还有提可莉,早就想让她跟其他的什么人聊一聊了。阅历丰富的亚佐桧想必适任吧。 我回短信答应了亚佐桧。以防万一还附上了住处周围的地图和交通方式。 同我想的一样,知道了亚佐桧要来玩,提可莉乐得就差没蹦起来。啊啊不对,实际上真的高兴到了弹跳起来的程度。 【客人!这是我们来到这个家以来第一次招待客人!诶诶,请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不会给主人丢脸,诚心诚意、全身全心地接待好!啊啊,茶还有点心还有……要是白天来连饭也得准备好呢。啊……】 提可莉说到一半怎么脸红了。 【万一,留下来过夜的话该怎么办呢。啊啦啊啦该怎么办才好,被褥该放在哪儿?我们是不是该找个由头外出上哪儿——】 【不,我想不会留下来过夜的。就是来拿本书,饭也不用准备。不过能准备些茶跟点心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像这样吐槽提可莉我已经是驾轻就熟。 【可是可是,像这样心脏跳个不停,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我们完全不知所措的说!】 提可莉确实是相当地兴奋起来了。从刚才开始就不断有小不点提可莉从她的身体各处飞出来,哇啊哇啊地欢呼然后合体回去,如此循环不止。终于,提可莉冷静下来,换回了女仆的专业表情,向我询问亚佐桧的喜好。 【亚佐桧的喜好嘛……虽然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好恶,刚转来的时候她的便当完全是美国风味来着。一个三明治,切片的橘子,一个蛋再加上一块巧克力这样的感觉。后来就从家里带来水果就着购买面包吃了。】 【没人给亚佐桧小姐做便当吗?】 【说起来还真没问起过她的家庭环境。美国人大概跟日本人习惯不一样,没弄便当那个工夫吧。】 【这样啊~】 提可莉一瞬间有点沮丧。不过马上又振作起来。 【唔唔,不能放弃!准备好晚饭我们就全体出动来个大扫除!请您瞧好吧,要擦得闪闪发光的说~】 结社暗中在美国东海岸城市中扩张势力,其影响力不局限于北美大陆,也延伸至欧洲。虽然正式名称长的很,我总是这样称它为“结社”。 东海岸的马萨诸塞州正是那些向大英帝国递出请辞的清教徒们登陆并建立起殖民地的地方。这里是美利坚合众国诞生之地,也是从来不缺乏女巫和魔术师传说的一片土地。 十七世纪末发生在马萨诸塞州的塞勒姆市的女巫审判(魔女裁判)被当成美国历史上的污点。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些拥有真正力量的女巫和魔术师逃出了塞勒姆。 即使流落世界各地,他们仍然彼此约定保持密切联系,据说这就是结社的起源。 我八岁时就因父亲去世而成为了皮博迪家的当主,继承了世世代代的研究文件《皮博迪家的遗产》(heritage)。(某w:这是德雷斯的小说的名字,peabody-s heritage,谁找到了英文文本请务必告诉某w,感激不尽) 因为举目无亲,没人站出来反对。与皮博迪家族的魔术历史有关的人要么已经死绝,要么就是耻于这为众人所惧怕的血统而抛弃了这个姓氏。 有关这个魔术师家系的记录可以追溯到伊利莎白一世时期。皮博迪家族连续四代人都同结社一道,埋首进行隐秘学的研究与魔术的实践。成为皮博迪家族的当主之后,我也理所当然一般地受到来自结社的邀请。 我作为魔术师沿着修行的阶梯扶摇直上的气势令先达(adapt)们瞠目结舌。 在十二岁的弱冠之年便进入了上位的内阵组织,名副其实被看做是肩负着结社的未来的我,又是因为怎样的理由决定抽身离去的呢。契机是发生在两年前的事件,不过具体的来龙去脉就暂且不提了。 当时,作为得到许多东西的代价,我也丧失了许多东西。 失去的东西当中也包括故乡(home)在内。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才逃离了本国(states),总算得以把笔记本电脑和硬盘驱动器带出来。其中保存的21.8gb数码相片,对我来说便是剩下的故乡的全部。 在日本称作黄金周的长假期间,我一边制做要拿给透看的影集,一边浏览了超过两万张的相片。 还有一件没有失去的东西。那就是我的使魔,侍奉皮博迪家族的黑猫巴罗尔。他正是所谓《皮博迪家的遗产》。 黑猫的外表似乎是他显现于三次元空间的伪装,我还从没见过巴罗尔的真面目。从我还小的时候起就在我身边担任护卫的巴罗尔,在我继承当主之位、进见大导师的时候正式成为了我的仆从。 在我背离结社的时候,巴罗尔说着“我只侍奉皮博迪家的血脉,不是结社养着的猫”跟了上来。 巴罗尔是我的使魔,同时也是可靠的管家(steward)。只有一点令我不爽。他时不时地总爱用古风的口气称我为“小姐”(某w:原文“お嬢”。亚佐桧你也瞧瞧人家主角被狗羞金撒嘛长狗羞金撒嘛短地叫,一点违和感也没有……没有你妹啊!已完蛋!)。 这是久未谋面的母亲的出生之地——这是躲避着结社最终来到这个国家的原因之一,不过也有着更加功利性的理由。 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同日本的某个收藏家签订合同购得了一册魔术书,因为没有可靠的方法带出国外,只得在当地租下保险柜存放起来。而现在,它就在我的手中。 【瞧那好像被水滴濡湿一样,不吉利的装订样式——原来如此,这就是那个anthropodermic bibliopegy(人皮装订本)呐。】(某w:无名的话似乎是《nameless cults》,不过说到会出汗的人皮书就只有《cthaat aquadingen》了,可是深潜者观察日志跟凯尔特系精怪没半毛钱关系吧。嘛算了。) 脚边传来语声,我翻书的手停住了。黑猫好整以暇地出现在台灯投射在地板上的阴影中。 【是啊。盖着皮博迪家族的藏书章的无名魔术书。这个你也有印象吧?好久以前就被带出了宅邸,漂洋过海、几经辗转到达此地。如今终于到了我的手上。有了这本魔术书,我行使起皮博迪的魔术来能比以前还要轻松。】(某w:“比以前还要轻松”……果然亚佐桧还是不完全体么) 【下定决心了嘛。】 【我已经等恶心了。我可不是这一型的哦。】 我盯着书本回答道。用于研究魔术、制作魔道具的小桌上摆放着烧瓶烧杯、蒸馏器、酒精灯等等各种器具。这些都是来到日本后,通过经营理科教学器材的公司购入的。 【这些是为了明天的战斗采购的呐。】 【怎么说呢,毕竟是要踏进修格斯的结界呢。不止是进攻在防御方面也要做好相应的准备,否则光是在门口按下门铃就会被蒸发了哦?】(某w:对不起结果还是闹不住了。神马结界完全是佛教概念好不?在罗德岛神马里面用用也就算了硬塞进洛氏神话世界观里真的大丈夫?我说克苏鲁死于燃灯古佛之手这是yy史上的一个奇迹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既然已经知道对手设下了陷阱,为什么还要特地到有利于敌人的场所去?】 巴罗尔的口气与其说是在劝谏不如说是在找乐子。 【那么就只能连陷阱一块儿烧个干净啰。】(某w:……大小姐,您需要治疗) 我心无旁骛地在黑白绸带上描画着防御咒文。在受到魔术攻击时它会自动触发防御术式。自从透露出真面目那天起,我每天都要描好一条新的缎带,拜此所赐睡眠不足也越发严重了。 我向后靠在椅背上,开始按摩由于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变得僵硬的身体。 【给我瞧好吧。即使透是比我更加高位阶(high ss)的魔术师,以我现在的力量也能轻松取胜。反倒是使魔那方面更成问题,如果个头就是在教室时展现的那样的话,能赢。】 我取出保存起来的修格斯碎片。现在仍然以袖口的形态固定着,原本的材质却是构成修格斯身体的原型细胞(archetype)。 放在手上的袖口不管怎么看都只不过是丝制品。但是,这可不是用蚕吐出的丝纺织出来的东西。 【个头会决定胜败吗。原来如此,我知道亚佐桧你的想法了。是要用上我的力量了呐。】 巴罗尔的瞳孔中瞬间燃起摇动的火焰。 我轻轻点头,集中精神凝视着魔术书的内页。 魔术书可以将魔术作为知识来传授,同时也是实践魔术时的触媒,在发动魔术时也会向魔术师要求相应的仪式与代价。纤维燃烧的气味混杂着脂肪烧焦般的异味在房间里扩散开来。布片在我手中皱缩起来,最终燃烧殆尽。 于是一切准备妥当。要把过从甚密的同班同学新井泽透连同作为他的使魔的非人之物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灭,我已做好觉悟。 正午刚过,装设在新井泽家大门口的门铃响起,宣告着来客——亚佐桧的到来。 亚佐桧站在门前。她穿着仔裤,横纹t恤外边套着黑色的连帽衫,一身朴实的私服打扮。这身充满新鲜感的打扮——听起来或许显得有点怪——比起通常的制服打扮更给人以外国人的感觉。 【给,这个。】 她递过来一个纸袋,是在车站前的西式点心铺橱窗里见过的。 【还特地带了点心啊。】 【你的话就暂且不提,女仆小姐喜欢些什么我可是完全不知道。心说只要是甜的大概就没什么问题吧。】 【我吃东西没什么挑剔的,而且最喜欢甜食了。亚佐桧你选对了哟。】 【唔~嗯,那就好。而且,】 亚佐桧眯起眼。 【虽说能理解你因为得到了真正的女仆而雀跃不已的心情,不过你还真是打心眼里喜欢得不得了呢。把玩偶也寸步不离地贴身带着。】 亚佐桧是在说上衣口袋里的小不点提可莉吧。这几天,我的胸袋一直是担任护卫的小不点提可莉的特等席。 【唔~,这个嘛,不由得就……】 【不由得,吗。总之不只一人而是两人吧。】 【啥?】 【没什么,别在意。那带我去书库吧。】 亚佐桧看起来一如平常那样引人注目。 彬彬有礼却给人一种威严感,待人和气却带着点坏心眼的感觉。一言以蔽之,就是原来那个亚佐桧-皮博迪。 但是,也有些许的违和感。嘛,是来到了男性友人家里的缘故吧,而且还穿着便服,我独自得出结论。 门开了,不只亚佐桧,连我也被这光景吓了一跳。 【欢迎您来到新井泽家,亚佐桧小姐。】 这算啥啊,提可莉三指触地,俯首行礼。这种纯日式的迎接与其说是妹抖不如说是女中更合适吧。(某w:三指触地这个就不用我解释了|||原文“女中”,指的是传统意义上的女佣人、老妈子云云,妹抖和女中比较的话就像是翡翠和琥珀那样……吧) 【zhè shi,xià gui ?】(某w:原文“do-ge-za?(土-下-座?)”) 【啊——,没别的意思。这是她迎接客人的独特方式……大概。】 简直是遭遇未知。亚佐桧受到了异文化场面的直击,对于我极不自然的打圆场好像也完全没跟上步调。(某w:大小姐你一上来就被击沉要如何是好啊) 提可莉不停地鞠躬作揖,收下亚佐桧带来的点心,几乎是蹦蹦跳跳地去了厨房。 【这地方蛮舒适的呢。而且也很干净。】 昨晚,十二提可莉进行了大扫除,就算不打扫也没什么大不了这种话,根本没法对她们开口。亚佐桧在可以通视客厅、靠近庭院的沙发上坐下,我和提可莉则坐在了斜对面。 【坐在这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马上离开屋子。】 【嗯?你的想法好奇怪啊。】 【是吧。那边的房间是做什么的?——】 【啊啊,原先也提到过的吧。跟前这间房是老爸的书库来着。里间的寝室现在是提可莉在住。】 【诶,这样啊。说起来透的房间是在二楼吧。】 【你对人家的居室结构就这么感兴趣吗……这间屋是三十年前建的独栋,也不算稀罕。】 【以前都没看过日本的住宅是什么样,很新鲜。】 亚佐桧认真地环视客厅内部,那不像是少见多怪的眼神,简直就像是要铭刻在记忆中似的。 【亚佐桧小姐,您是要茶还是要咖啡呢?】 提可莉在厨房里出声问道。 【带点酸味的曼特林(某w:这个manderin不是普通话而是印度产咖啡豆,特点是核心部有浓烈苦涩味)有吧?】 【好~的。】 提可莉在几天前好像从整理干净的老爸的书库里发掘出了咖啡磨。她本来就对咖啡这种饮料饶有兴味,马上就买来各种咖啡豆做出咖啡来品尝。当然也拉着我一起喝。 【我要一样的吧。】 【了解~。水马上就烧好,请先吃些点心。】 提可莉从厨房端出我上午买回来的半只西伯利亚(某w:点心名称,下面有说明),附上小碟和叉子。 在蛋糕坯上盖着打碎成豆馅状的西伯利亚羊羹,这种明治时代东西结合的制法,成就了商店街面包店的招牌产品。出生在美国的亚佐桧会觉得新奇吧,那么究竟合不合她的口味呢? (某w:西伯利亚是一种诞生于明治末大正初的日式蛋糕点心,其做法根据店家不同差异非常大。名称的由来有“西伯利亚雪原上的铁路”、“西伯利亚冻土带的地层”、“日俄战争时从军的点心师傅发明的”、“俄罗斯革命中丧命的公主的恋人思念沉睡在冻土中的爱人而发明的”等种种说法,原本只是某种怀旧物而近几年在日本的年轻人当中流行起来。参考:大连翻译职业学院。豆知识是不是写太多了……) 【亚佐桧小姐的伴手礼是chou-cream(某w:好像没有对应的汉语表达。原文是シュークリーム,指的是在中的空蛋糕坯中填入奶油之类的馅料制成的糕点)呢,主人。先放进冰箱稍后大家一起吃吧。我们也很喜欢的说。一想到奶油蛋糕软软的感觉,哇……】 提可莉露出如梦似幻的表情。听了她的话,亚佐桧再次眯起眼。 【真是有趣的想法呢。正巧我也认识一个不只味道,连食物的触感也会一起细细品味的家伙。】 【好巧哦!那么那么,分点心了哦~。切开来一人两块,总共要切出六块。】 提可莉站在亚佐桧面前,切起西伯利亚来。 一如平常,所用乃是“指刀”是也。 【提提,提可莉桑!刀刀刀,刀子!喂喂,用刀子啊!】 我张皇地探出身去,用整个身体挡住视线,试图不让亚佐桧看到提可莉的指尖。 【啊,我们这就……】 看来提可莉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马上就把变成小刀形的手指恢复原状,慌慌张张地钻回厨房了。 【hahahahahahaha,真是个冒失鬼啊~提可莉这家伙——】 我超级生硬地打着圆场,斜眼看着亚佐桧的侧脸。 【……提可莉刚才没用刀哦?】 【啊,就是啊!没有刀怎么可能切开点心呢!】 【可是你瞧,这不是切得很漂亮嘛。】 亚佐桧突破我的身体防御,伸出手从盘子里捏起提可莉以指刀切出的一片西伯利亚。 唔嗯,确实。提可莉的指刀可是相当锋利的。这个我也很清楚。 【哎——,这样的啊——,这儿,还有这里,唔嗯——】 接二连三发起攻势。不愧是亚佐桧,直觉敏锐而且紧咬不放。 更惨的是,我这时一个好办法也想不出来。 一到危急关头就不中用呢,或者说是对于预想不到的事态完全束手无策呢。这根本不是进行这种冷静的自我分析的时候啊。已经短路的大脑中浮现出唯一的一个念头:湮灭证据要紧,赶紧动起来啊! 啊呜——咯吱咯吱——咕噜。(某w:一口闷→嚼嚼嚼→吞) 亚佐桧拈着的西伯利亚被我一口咬下消灭掉了。 唔嗯。这家的西伯利亚真是绝品。没有咀嚼,可是只是舌尖接触便感受到了香甜的味道。牙齿碰到了亚佐桧的手指,嘛,算是允许的误差范围以内吧。 【你、你你你突然这样想干啥哟!!】 果然,就算是亚佐桧也被我奇特的行为震精了吧。大成功!(?)(某w:乃这很太!) 【诶?不,啥事儿也没……】 【你说“啥事也没有”会不会太硬拗了啊?】 【不不,啊你看西伯利亚都还没切呢。这么好吃的蛋糕和馅料只欠切开来吃掉了哦?嗯,这么一说,哇~好想快点吃到啊~】 亚佐桧不甘心地盯着我看。 【透……】 我刚才的掩饰不是一般的生硬啊。但是总算瞒天过海蒙混过关,接下来只等提可莉过来,这个那个一并糊弄过去—— 【久等了——。咖啡好了哦——。】 来了来了!如此这般简单地招待一下再聊几句应景的话,赶快把装书的纸袋塞给亚佐桧就能打发她回去了!多给我点时间,头脑就能全速运转,想出好的对策,说不定连刚才的失态也能想法子让亚佐桧忘掉! 【小心啊提可莉!!】 提可莉端着托盘走过来,突然就上演了踩到裙裾绊倒的天然呆戏码!提可莉向前倒下,托盘上的咖啡、砂糖罐、牛奶和刀叉向着我和亚佐桧飞过来。 【呜哇!】 【咿呀!】 像这样我毫无疑问会被热咖啡淋一头吧。 (呜,这场骚动多半会因为提可莉的失误扩大吧?那么亚佐桧说不定也会目击到。刚才的指刀已经引起她的怀疑了,现在还要加上我被浇一头咖啡的蠢相那算什、什——么!!提可莉!!) 咖啡倾盆而下的近未来已经不可避免,我做好了接受现实的觉悟,预测着接下来的展开,然而眼睛看到的则是如同时间停止一般停留在空中的咖啡杯和盘子。喔喔,这简直就是飞碟(flying saucer)嘛! 提可莉为了招待好客人可是鼓足了干劲,她一定是拼了命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吧。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了。 试着打圆场吧。提可莉用两手抓住了盘子,站在原地一步未动放出了发之手,在落地之前接住了所有的东西。 (是发之手啊——。如果现场没别人在的话我肯定会称赞她干得漂亮。) 提可莉的绿发像九头龙一样分出九股发之手,将咖啡杯*3、砂糖壶牛奶壶餐刀各*1还有茶匙*3稳稳接住,恢复平稳后端正地摆回托盘中。 【呼,总算及时接住了的说。请用吧。】 于是提可莉就像啥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以自然的动作放下了咖啡杯。(某w:一点也没洒出来。你家开果冻店的吧) 非常之自然,即使从整体前后来看也没有特别古怪的地方。 (太棒了提可莉。踩到裙摆摔倒是很不妙,只要能把把被亚佐桧看到的部分缩回去的话……) 【来嘛来嘛,刀子也有了,接下来要切好吃的蛋糕了哦~】 提可莉的演技天衣无缝。 【……嗯,是啊。喝点咖啡压压惊吧。亚佐桧也喝啊。虽说这滴落式咖啡只要加开水就好,其实非常不错哟?】 瞄了亚佐桧一眼,看上去既不惊愕也不愤怒,表情非常冷淡。 没有提高声调也没有惊声尖叫,只是用苦大仇深的眼神注视着我和提可莉。什么意思啊? 【这样啊。把我引到老窝里来,不打算继续躲躲闪闪了呢。唔,简单。这么一来我也乐得轻松。情景喜剧(situationedy)一直这么演下去的话我也要不耐烦了呢。】 亚佐桧的低语声令人心寒。 呜呜,明明不是敌境(away)却做出一副身处敌境的倒霉相。这不公平啊。(某w:away是一条比较老的流行语形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大家看着就算了) 【那个,怎么了亚佐桧?难不成生气了?】 【生气?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啊,难道说露骨到这地步你们以为我还看不出来吗?】 亚佐桧涨红了脸站起来,表情坚定。眼中还带着泪。 【新井泽透,在此将你认定为小达人(adeptus minor ss)位阶以上的魔术师(magi)。根据例外规定,在行动开始之时解除基于魔术师誓言的部分制约事项。】(某w:gj!nice!素晴らしい!在此将你认定为重度以上的中二你没意见吧) 亚佐桧流利的英语我多少能听懂,可是她究竟在讲些什么完全不明白。 magi?adeptus minor ss又是啥?这些字在书上倒是读到过。应该是是十九世纪英国的神秘团体采用的阶级名称吧。可是这跟我们俩的事情又是怎么扯到一块儿的? 不对。昨天我还不停地听到“魔术”之类的字眼来着。 提起它的正是提可莉。这是什么情况? 亚佐桧重新说起了日语。 【而且提可莉,你的真面目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修格斯。于人类诞生之前统治着地球的古老者(某w:日本人经常混淆的克苏鲁神话概念。原文“旧支配者”,据《新订事典》改为“古老者”)创造的万能生物。由全部生命之源,原型细胞凝缩形成的不定形生物(slime being)!】 【啊啦!】 提可莉满面喜色,“啪”地合掌。 【您认得我们吗!了不起喔!】 提可莉你就算说谎也好为什么完全不否定就承认了啊! 并且,连修格斯的事也暴露了。这正是非吐槽不可的时候,然而已经没有我发挥的余地了吧。本应该像料理漫画中的解说者一样滔滔不绝把底蕴内涵什么的全部晒出来,可是现在完全不是那么个气氛。 【修格斯,是修格斯呢……亲眼看到还是头一次,我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伊波恩之书》(某w:book of eibon,据说是希伯里尔的术士eibon写成的魔导书,记载了许多召唤咒接触咒防护咒等等,书中确实没有直接提及修格斯)里就暗示过的,自从那个阿卜杜-阿尔哈萨德以来一直被众多魔术师否定的存在,力大无比的奉仕种族(servant)。就算是拥有高超的科学技术,古老者也不过是碳基生命体罢了,谁会认同它们的造物拥有可同他们崇拜的诸神匹敌的力量呢。】 我好不容易才恢复冷静,亚佐桧却一下子兴奋起来。 可是,不能听过就算的关键词实在太多了,多得我都想立即开始做笔记了。然而,如此充满确信地脱口说出这些冲击性的内容,也就意味着这位出生于美国的同级生的真实身份,难道说,竟然是——。 【虽说开场白了已经没必要了,不过礼貌起见还是自报家门。吾名亚佐桧-皮博迪。大达人(adeptus major ss)位阶的魔术师。也是魔女(witch)。背叛大导师、同结社为敌、身受追捕的反逆者(treasoner)。阻拦吾等去路者,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亚佐桧报上了名号。这家伙简直规矩得跟战队英雄一样啊。 【想不到真的派来了修格斯啊。接连失败,结社也拿出真本事来了呢。不过啊,我要让你明白使魔的等级并不能决定魔力的高下。】 嘴上滔滔不绝,手也没有闲下来。 与其说是我用眼看到了那接连结出的复杂印形,倒不如说是脑内清晰地映出了视觉化(visualize)的魔法圆。 【那么开始吧。魔术师之间的斗争……】 亚佐桧行动了。 我完全来不及反应。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悠闲宁静的星期六,偏偏我家的客厅里气氛突然变得险恶无比。而且,我听得入迷,就连生命危险也忘在了脑后。这种时候不由得痛感这就是读书狂(bibliomania)的因果业报啊。 亚佐桧隔着一张桌子与我对峙,曲起手肘右拳稍向后拉,就像松开弹簧一样击出。 动作并不大的右直拳,就亚佐桧的臂长来看是够不到我的。可是直觉却警告说“啊,糟糕”。 看不见的力量带着几乎可称之为气场一样的压迫感。这不正是前天在河边感觉到的东西吗? 【规则其二,新井泽透除外,在人前和屋外禁止进行分身、合体。 但是,在紧急情况下,优先适用规则其四,认可对于前三项的灵活解释!】 小不点提可莉从我的胸前口袋飞出,反应堪称神速,发之盾在我的前方成型。千钧一发之际拦下了亚佐桧击出的黑拳。 错不了,这就是两天前袭击过我们的那个拳头。 仅有毫厘之差。如果是从大提可莉的站位,说不定就太迟了。 提可莉理解了现状,为了保护我挡在了中间。小不点提可莉也跳下我的肩膀恢复了通常的大小,同亚佐桧对峙着。 【分身也能以心传心呢。果然,没用吗。】(某w:装甲:无。但是1火焰与电击只造成一半伤害;2物理伤害的武器,比如火器,若未贯穿则只能造成1点伤害;3修格斯每轮恢复2点耐久。以上trpg卡片。只有中国功夫能对付哦亲?) 那么攻击我和提可莉的魔术师就是亚佐桧没错了。可是为什么?比起她高调表明自己身为魔术师的时候,我反而越发感到混乱了。 通过她的话大致能明白她是在被一个叫做结社的组织追赶。总之我们是被她当成追兵了吗?这家伙也太好懂了吧。 【冷静一下,亚佐桧。请务必听我解释!你的想法我大致上能明白,可是没道理要这样做啊。我原本就——】 我原本就在上这所学校了,你不是半路转学来的吗! 我打生下来就一直在这住,要不把户口本儿拿给你看也行——可是亚佐桧已经钻进了牛角尖,一下子把我的话给打断了。 【现在才想起来求饶?晚了!】 完全不听劝还生气了,是石头脑袋吗? 【我说你啊,小学的评价手册上肯定写着“冲动固执不听人言”吧!啊啊,绝对是这样吧!】 【呜……明明已经焚烧处理掉的东西,居然连这都调查到了……原来如此。利用灰烬复原的吧。想借此让我失去冷静,决不饶你!】 果断反效果。不过也是正中要害呢 。(某w:真不知道你在得意个神马劲儿) 提可莉担心地看着我。 【怎么办,主人?亚佐桧小姐的误会似乎非常严重。】 【啊啊,好像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脑袋很清楚,却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那么,只需确认一件事情。亚佐桧小姐,现在仍然是主人的朋友吗?】 我毫无迷茫地点头。至少,我是如此希望的。 【我知道了。首先必须让亚佐桧小姐镇定下来才行。为此要暂时把她拘束起来,失礼了。】 小不点提可莉把发之手变成薄膜状,像是要把亚佐桧包裹住一样大大展开,勇敢地高喊着。 【老老实实别动,一点也不痛哦!一下子就把你缠起来动弹不得的说!】 小不点提可莉用网状的发之手向亚佐桧包过去,就像人用两手去捕捉停留在花朵上的蝴蝶一样。 可是,不待小不点提可莉投出的发之膜触及亚佐桧的身体,由青白色的光点交织而成的网便将它弹开了。 【喵呀!】 碰触到守护亚佐桧的光点之网,小不点提可莉因为未知的痛苦扭曲了面孔。和人类不同,提可莉全身是由万能细胞构成,每一根头发都像神经一样具备感觉。 【这是将发出高热的光点以网状布置在术者周围的防御魔术。亚佐桧小姐真是下了番功夫研究我们呢。这个确实不是我们能随便碰的东西。】 确实是非常尖锐的疼痛吧,提可莉以格外钦佩的语气说明情况。 小不点提可莉收起了膜状展开的发之手,像双马尾一样分成左右两股,尖端变成锥形。 【说到底不过是连身体也无法完全护住的防御结界。只要从网眼侵入就!】 【我可没打算玩龟缩!】 不等冲刺上前的小不点提可莉射出锥状的发之棘,亚佐桧已经猛踏地面一口气拉近了距离,从突然扩张的网眼中伸出左手,扼住了小不点提可莉的咽喉。 【虽然容易失火但是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巴罗尔!】(某w:原文“いろいろともっていかれちゃうからイヤだったんだけど”我看不太懂) 不可见的某人如是低声应道,我听得一清二楚。 一瞬间亚佐桧的面庞发生了异变。她有一双细长而清秀、偶尔令我看得出神的眼睛。如今那左眼燃烧着,充满了流体状的异形之炎。 不吉地在眼中明灭不定的火焰,浮现出一丝龟裂般的黑影。 这异状令人联想到白天时的猫眼(cat-s eye)。 【怪魔(fomor)之炎啊!】(某w:fomire,也写成fomorian,fomorii,fomire,爱尔兰神话中的太古巨人族,兽面人身,后在一系列神族入侵中被驱逐出岛,其中也包括丹努神族。我记得在万智牌里也见过弗魔尔巨人。怪魔是fomor的日文意译) 亚佐桧的左手闪动着红莲的光辉,小不点提可莉的身体像吹过了的气球一样突然膨胀,变成了玉虫色的球体。 【用魔炎烧到一片细胞也不剩,消失在炼狱(annwn)中吧!】(某w:annwn是威尔士地方传说中的异界,有时被当做黄泉世界,有时候则被用以指代丰穰的理想乡。也有一说认为annwn和avalon是一回事。以上维基) 亚佐桧左手的红莲之炎跳动不止。 【热,好热——!】 无力的悲鸣回响,亚佐桧左手抓住的球体渐渐烧至焦黑。(某w:矮油,一代天骄修格斯被日系魔术师轻松车掉死不瞑目啊) 最终,原本是小不点提可莉的物体变成了焦油一样的黑色粘液,从亚佐桧的右手(某w:为甚么是右手)中落下,木质的地板染上了黑色。 【小不点提可莉,熔掉了?!怎么会这样?】 【我(某w:为甚么是第一人称单数)的知识也无法解释,似乎是魔术性的火炎吧。能够伤到我们,这是之力呢(某w:克子你好哇),还是说,原初之龟裂中的熊熊燃烧之炎(某w:出处不明,这是说阿撒托斯的原子能吗?不过阿撒托斯反应堆这个说法本身就是个特大雾|||)呢……】 虽说是分身,本来却是同一个不定形生物。身为本体的提可莉毫无疑问也共感到了小不点提可莉最终的剧痛。虽然没有明显地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可是如果表情丰富的她没法继续控制面部的话,恐怕就表示情形相当危急了吧。 【那么,那个火焰连提可莉你也能烧熔烧尽吗?】 【有可能。那东西和自然存在的火焰不一样,要说明的话,就是概念性的热量之类的东西。】(某w:什么也没说清楚啊) 这是最糟糕的状况。亚佐桧由于某种误会,像管道故障的锅炉一样熊熊燃烧,变成了暴走魔术师,认定我是结社派来的追兵,而提可莉则是我的使魔。(某w:瞧,主角的必备素质,妄想病人一样的接受度) 至于状况具体糟糕在哪里,那就是我们拿亚佐桧完全没有办法。 这太不公平了。 【呼呼呼,理论上应该行得通,实际上也非常奏效呢。修格斯也完全不足为惧。来吧,不要动哦透。虽然时间短暂也算朋友一场。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我就温柔地把你烧光喽。】(某w:分明是腹黑) 该死。一副大获全胜的得意相。我拼命扯开嗓子大喊。 【等一下听我说啊亚佐桧!我说过了根本不是什么结社的追兵啊!求求你听我说完啊!】 【无路赛!你以为我是高兴才这么做的吗!有时候就是非得扣下扳机不可,说的就是这种情况(now this time)啊!虽然很伤感情,可这就是战争啊!】 光之网反映出亚佐桧高亢的情绪,膨大起来,火焰的碎屑飞散开来。不,说不定正相反,是魔力之炎令她愈发亢奋。 而我能做的事只有一样。 初次见到提可莉的时候也是这样,不抛弃,不放弃,认真说下去。 【就算你听不见我也让你听见。听好了,我这就用就算是你这种榆木脑袋也能听明白的方法从头讲起!提可莉是长假快结束时老爸用冷冻邮件从南极送来的玉虫色物体x来着!是用热水泡三分钟就会变成人形的即食女仆哟!秘密结社什么教团,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听见我句句实情的说明,亚佐桧的动作停下来了。 啊啊,my friend!我就知道!即使是想法极端如你,只要冷静下来听我解释的话,一定能够解开误会! 来吧,先把那轰隆隆汹涌沸腾的杀气收起来嘛! 【……你在说神马?】 还是没用吗。我知道的,有谁会接受这种说明啊。 【啊——,受不了了,烧了你,烧了丫的!哪个世界里会有送什么修格斯货运的父亲啊!还是什么冷冻邮包?热水三分钟?这是什么牌子的杯面吗?想小看人也给我适可而止,去史啊!】 看来我的拼命解释结果反而成了火上浇油。现实比小说更加离奇,这句格言亚佐桧你不知道吗?去读拜伦啊快给我去读啊!不只是因为充满全身的魔力,亚佐桧的愤怒光环也使得她周身的空气摇晃不止。 【主人,没用的。正在行使魔术的人的精神会与魔术相互作用,进入某种兴奋状态。如果继续刺激亚佐桧小姐的话,她想要把我们烧死的欲望只会越来越强烈。】 【放马过来!戏言就到此为止了。乖乖地让我吃掉吧!】 熊熊燃烧的光点回应着亚佐桧的喊声,加倍放射出热量。客厅里的窗帘沙发等易燃物品都渐渐烧焦。正如提可莉所说,亚佐桧的魔术威力受到精神状态波动的影响,因为针对我的怒火而提高了一个层次(one rank up)。 这是间木头房子。如果温度像这样一直升高,蒸发掉天花板和墙壁、地板中的水分的话,就会产生可燃性的气体吧。(某w:虽然是理科生但是这一段就是看不懂) 燃点是因材质而异,可是只要烧起来就都是一回事。(某w:燃点是在不用明火引燃条件下测定的,有明火的话都很好烧) 再不赶快制止亚佐桧的话,别说是家具,房子都要着了! 【这是令尊和主人还有家人的重要的家,决不能烧掉!】 提可莉集中力量,将头发和下半身变成玉虫色的薄膜,为了从高热源体亚佐桧手中保护整间屋子,不只客厅连一楼的书房和寝室的墙壁、天花板也覆盖住。 【不先打倒我而是优先保护房子?蠢死了,蠢死了啊修格斯!可是啊,这么一来你就动不了啦!】 不只是寄宿着炎之力的左眼,连右眼也闪动着怪异的光芒。虽然并不能说是相处很久,我从来没见过亚佐桧这样子。 亚佐桧受到魔术影响而增幅 的精神力,已经将她的正常判断能力连根拔起了。 亚佐桧朝着只余下上半身的提可莉跳跃过去。 提可莉用自由的两臂变成盾状进行防御,却被包裹着亚佐桧的光点之网弹开,发出噼噼啪啪的爆燃声。 亚佐桧对准动弹不得的提可莉的胸口,扭转肩膀打出左拳。那个,就是刚才烧掉了小不点提可莉的魔炎之左(diablo left)。 提可莉会像小不点提可莉那样……。 不行。我不准。 某一天突然出现并开始与我一起生活的不定形女仆,真实身份其实是魔术师的同班同学,两人在我的面前战斗着。 提可莉来了之后,我的日常确实同我所期望的日常彻底脱节。可是和提可莉一起度过的十天,全部都是出于我自身的选择,因此毫无疑问,那就是我的日常。 拼尽全力守护自己的日常,那不就是我的生活信条吗? 而且,而且啊。我无法眼睁睁看着提可莉因为这种毫无道理、只是单纯因为误会而起的争端而消失掉,也无法对失去理智、变得如此蛮不讲理的朋友坐视不管。 这不公平。即使接受了“怪异杀手”这个事实,我也无法认同这样的展开。 身体顺从于冲动行动起来。只凭意志的力量,蛮横地驱使着全身的肌肉。 充满气势地蹬着地板,阿基里斯腱都痛了起来,我向前方扑出。 视野中,亚佐桧的左手像是慢动作一样伸过来,我强行挡在了动弹不得的提可莉的身前。 碰到了左腹。 像打针一样小小的疼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魔炎之团块从那个小小的针孔注入,充满了我的体内。(某w:总觉得这一段微妙地糟糕啊!) 那是精神被掐断时发出的声音。几乎足以致死的激痛经由脊柱传来,脑中响起悲鸣般的信号。盖子嘭地一声合上,我的意识就此被黑暗吞没。 在黑暗中,我的视神经捕捉到的最后景象,是目光炯炯烈焰熊熊的猫之眼。 本应击入修格斯咽喉的左手接触到透的身体。 烧焦血肉的气味刺激鼻腔,他的体内燃烧着炼狱之魔炎,我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那是皮博迪家传承的魔术书中所载,只有通过与术者一体化才能行使的巴罗尔本来的能力之一。 在很久很久以前,怪魔巴罗尔曾经战败而丧失了大半的力量,无法取回全盛期的力量、沦落为猫妖精(cait sith)的巴罗尔同拥有皮博迪家族血统之人定下了契约,得以在满足条件时恢复原有的力量。(某w:cait sith,不列颠神话中的妖猫,全身黑胸前有大白斑,就像爱伦坡的《黑猫》那种感觉,也有一说是女巫变化) 那就是寄宿在术者的血肉之中。 把自身的一部分让给异物决不是简单的事。不光细胞和血液,连精神都会异质化,这就是代价。 从某种意义上说,刚才的我不是人而是怪魔(fomor)。 诞生出连拟人修格斯也能消灭的、凶猛狂暴的内心,现在却如同踩下刹车一般平静了下来。 我终于注意到了。 拼命对我解释,想要制止战斗的同班同学,他的面容。 为了保护“使魔”挺身挡在前面的,他的身姿。 【……透?】 他倒在木质地板上,看起来毫发未损。 可是我知道,透体内的地狱之火正在猛烈地燃烧扩散,那是即使用上妖精之粉也无法再生的破坏。 【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主人……不要,假的,请告诉我这些全是假的!】 修格斯——不,提可莉把一动也不动的透搂在怀里。透的身体里面的情况,她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我终于注意到了。我,又一次,犯下了过错。 已经感觉不到左眼中有炽炎在旋转了。 微微颤抖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我,独自一路逃亡来到了陌生的国度。 他向我伸出了手,于是我们成了“朋友”,成天一起谈天说地。而我却由于莽撞和固执,把他杀掉了。悔恨之情的重量,几乎要将我压倒碾碎。 茫然自失,明明只有一瞬却觉得像是永恒一样。突然,巴罗尔低沉的嗓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失去了意识,但是还未死,吾主啊。在你把他划出之外的瞬间,我的魔眼(evil eye)便发动了,停止了他体内的一切活动。我也已经令火炎消失,制止了进一步的细胞破坏。】(某w:邪眼) 【巴罗尔……】 【但是被我的火炎烧掉的肉体就不可能复原了。魔眼的效果消失的话,少年仅剩的生命连一星半点也无法保住吧。】 巴罗尔淡淡地说着。言语没有包含怜悯也不带有同情,只是传达着简单的事实。 我用力咬着下唇,血流了出来。 【没救了吗?】 【我已经无能为力。如果这家伙立即同我契约,或许多少还能换回一些肉体。但是,对于此世的平常之人而言,我的魔炎意味着绝对无法避免的毁灭。】 同巴罗尔合体(某w:雾好大)而造成的体细胞损失变成了体表的外伤,痛得我几乎喊叫出声。血液大量消耗导致了贫血症状,大幅削弱着我的思考能力。 走投无路。但我仍然竭力地思考着。 人类一旦迎来真正的死亡,绝对不可能苏醒过来。而透现在还活着,一定有办法维系他的生命。 过去读过的记录,魔术的知识,这里面难道就没有派得上用场的情报吗? 动员起全部余力,令脑中的记忆次第展开。 忽然闪现的是,拥抱着透的身体的女仆姿态的女性。提可莉。 ——由古老者创造的万能生物。由全部生命之源,原型细胞凝缩形成的不定形生物! 那正是她的真面目,我这么说过不是吗? 【提可莉!虽然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颜面再求你,请冷静下来听我说!】 大概没有想到我竟会出声叫她。伏在透身上的提可莉抬起了头,脸上沾满了像泪水一样的粘液。 我不禁惊叹。这不定形生物(hito)同人类竟如此相似。 【你想救活透吧?我也一样。就算让你杀掉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不过在那之前,请你先救透的性命。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提可莉露出茫然若失的表情,想要救活透,这样的话语似乎传达到了她的心里。她用力地点头表示同意。 【听好,我的魔炎会在细胞层面上焚烧生物的身体。透的内脏恐怕已经被破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透现在靠着巴罗尔——我的使魔的魔眼的能力,总算是维系着生命,但是这样下去真的会死掉。时间只剩下几分钟了。虽然靠魔眼无法使烧毁的内脏再生,能够确实救活透的方法却是有的。】 听到再生二字,提可莉也“啊”地叫出声来。看来,听到我的话她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们可以变成主人的内脏呢。】 【对。组成修格斯身体的是万能细胞,称得上是地球的生命之源的原型细胞。根据用途令细胞变化就能制作出器官。我这只是猜猜,创造你的地球先住种族也把你们用作医疗用途吗?】 【是的。我们可以变成旧主人的血肉来治疗伤口和病症,有时也会以此再生失去的内脏器官……】 【你还记得做法吗?】 提可莉闭上眼睛,开始搜索古老的记忆。 不管怎么看都是人类的做派。 这是不是这只叫做提可莉的修格斯的个性呢。 据《艾本之书》记载,在漫长的岁月中被古老者不断改造的修格斯,终于获得了自行进化的能力,得以衍生出多样的变化。 虽然理论如此,提可莉拥有的人性仍然令人难以置信。 【……我们可以让细胞侵入、同化主人的身体,再生出代用的器官。是的,这确实可行!可是……】 提可莉有所顾虑,没有说下去。 【有什么问题吗?】 【主人正处于濒死的危险状态。如果在这样的状态下与我们同化,不光肉体(某w:来合体来!),彼此的意识也会混合。这种方法的危险性是不能忽视的。旧主人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会先对我们进行强效的催眠暗示,使我们失去意识后再用作医疗目的。这种技术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完全不知道!】 提可莉的担忧是再合理不过的了。不过,即便如此。 【吾主哟,魔眼的效果就快消失了。最多只能再撑三分钟……必须快点决定。】 听到巴罗尔的话,我望向透的脸。 魔炎注入体内时,以我的手触摸的位置为中心,有一部分衣服完全被烧至碳化。从破洞看到的左腹到胸口的皮肤带上了一层黑色,其余的皮肤颜色则像蜡一样苍白。 生命活动早已停止,凭着巴罗尔的魔眼才勉强活到现在,显而易见,这已经是极限了。 【提可莉。这样下去透终究会死去。所以请你快做判断。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抱歉。但是能够冒着风险拯救透的,就只有你了。】 【由我们来决定吗?怎么能……我们做不到。】 【做不到……为什么,怎么会做不到?】 【亚佐桧小姐,请您命令我们吧!我们是奉仕种族(servant),虽说拥有自己的意志,我们终究是为了服从他人命令而生的。经过了几十亿年的岁月,我们的本质从未改变过!】 【嗯……你错了。你们在过去曾经反抗身为创造者(creator)的主人,掀起了大规模的叛乱吧。没有命令就无法行动?不对。那只不过是你们被强加的虚假记忆。书上写着,两次叛乱之后,古老者对修格斯施加了更牢固的心灵控制(mind control)。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心灵控制的痕迹!】 【虚假的,记忆?】 【呐,赶快想起来啊。你不远万里从南极来到这里,难道是受了谁的命令么?不对,我很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会发号施令的人哦。你现在可是以自己的意志,听从自己的心声才会存在于此!这正是你自己的选择!】 提可莉能听进多少呢?不能再逃避现实了,因为招致这种事态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有一样东西,它胜过了修格斯沉重的数亿年进化史,引导着提可莉来到日本同透相遇——那便是我的赌注。 提可莉以坚定的眼神望向我。那是坚强之人的眼神。 那不是在走投无路之时才突然觉醒的毅力。这只是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之中培养出的、由内而外的坚强心灵——给人以这样的印象。 修格斯堪称地球上所有生命的源头。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其中自然也包含人类。倒不如说,人类拥有的强大意志力正是继承自修格斯也说不定呢。 【我们要做。这不是什么人的命令,也不是受到了谁的胁迫。我们想要帮助主人。这是我们强烈的思念,这就是我们的愿望!】 提可莉贴紧了透仰躺着的身体。 然后,温柔地环抱住透的脑袋,稍稍抬起。 轻轻地将嘴唇迭上透半开的嘴巴。 那是人体最大的开口。提可莉缓缓进入,直通向内脏的口腔。(某w:はいはい、看到这里突然觉得好猎奇的请举手,还有觉得好糟糕的也请举手……咦怎么没有?!我终于完全染上了奇怪的颜色么) 为什么呢。 看到这场面,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痛了起来。 【嗬,修格斯把臭小子的全身都包起来喽。不光口腔而是从全身的皮肤渗入吗。(某w:哇嚓嘞猎奇了丸吞了提可莉乃碉堡了i&&!!#@@)**))因为是原型细胞所以不会出现拒绝反应吧,接下来就是跟时间赛跑了。研究修格斯的再生到底能有多快,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实验机会,吾主哟。】 巴罗尔事不关己地说道,我一瞬间怒火攻心。一转念才想起,他本来就是人类之外的存在,反常的应该是提可莉才对。 难道说,我这么快就把提可莉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人类吗?自己都有些吃惊。 看着透被放射着玉虫色光辉的果冻状物体包覆的身影,我想起了离别数年的母亲- 人类的意识究竟沉睡于何处呢? 所谓的闭锁心灵沉沉睡去,跟这不是一回事。 “意识沉没了”(意識が沈む),究竟是沉入了有限的肉体的某处,还是沉入了无限的精神的某处呢?意识的沉没,并不限定在两者之中吧。 比方说,梦。(某w:差点打成“萌”) 意识的最底部,梦之领域(dreands)。灵魂的归宿。(某w:dreands,梦地、幻梦境。原文单数,依惯例改为复数。) 我的意识穿越黑暗,重获光明,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无数桶子形状,具有海星形头部和五条触手的生物。 【这,就是旧主人。】 不知何处传来提可莉悦耳的话音,像是梦境的领航员一样。 可是,提可莉的语调中,完全没有怀念感或亲切感。大概,我带给她的都是些相当不愉快的回忆吧。 (矮矮胖胖,简直跟啤酒桶一个德性嘛) 【即便如此,他们也是自地球冷却以来,在数十亿年间支配着地球的外来种族。由我们开始,他们次第创造出了地球上的生命——这是他们一直引以为豪的事。】 (这是足以轰杀地球上所有现存宗教的见解呢) 之后我看见的,是盛满液体的水池中蠕动的玉虫色不定形团块。那不定形生物(slime)缓慢流淌的样子,给人以莫名地愉快的印象。 【主人您看到的,是我们刚刚出生时的记忆。】 (唔,我想也是。不过这也很大个儿呢。提可莉沉睡之前又有多大呢?) 【这个嘛,大概有现在的三倍到五倍吧。高度的话,应该从院子里就能直接够到主人的房间。我想,如果充分摄入营养并假以时日的话就能恢复原来的大小,不过以现在的尺寸可以和主人肩并肩行走,我很满足哦。】 我试着想象五米高的提可莉把头伸进二楼把我摇醒的画面,不禁扑哧笑了出来。 【那时候工作也很辛苦呢。有时候还被用作专门运送大货物的搬运车。在海底建设巨大城市时还要劈开岩层,平整海床,用房子一样大的原材料纯~~手工制作桌子椅子之类的家具。圆圆的筒子形躺椅也做过的说。】 (圆筒?那样的躺椅要怎么用啊)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旧主人是站着睡觉哦。】 (虽说抹香鲸也是立起身体睡觉,这些家伙睡觉时可是站立在陆地上啊。提可莉还做过些什么来着?) 【如果主人受了伤、生了病,就会用到我们。可以替换掉因为老化而功能衰竭或者由于受损而无法使用的器官,严丝合缝的说。像是触手、翅膀还有那个海星脑袋上的眼睛、腮和神经、肌肉组织,全都可以。】 (这已经完虐瑞士军刀了吧) 【每天只是这样做啊做啊做个不停,可是从前的我们,对这样的生活完全不包有疑心,只是一心侍奉着主人。】 这是视觉化的记忆吧。提可莉的回忆变成了画面,反映在了我的意识中。 玉虫色的生物们正在同拥有翅膀与钩爪、淹没了大地的龙型生物们战斗。惨烈的战争撕裂了大地,分开了海洋,然而他们面对侵略者一步也没有退缩。在别的画面中,虾状的甲壳生物挥舞着明显不属于地球样式的怪异武器,向不定形生物发射出奇怪的光线。 这是提可莉经历的战争记忆。 【以前也提起过这场战争呢。战争旷日持久,我们在肉体上接受了各式各样的改良,在精神上也进化为凌驾于旧主人之上的生命。很快,我们便发现了学习的乐趣。】 (智能的获得。就像科幻小说的桥段一样。这之后,你们就反抗了主人。) 【这也算是奉仕种族的正当权利的说。】 提可莉她们拥有了发达的智慧和强大的环境适应能力,与此相比,身为创造者的主人们不仅在战争中失去了大量知识与技术,作为生物也开始渐渐退化。 【然而旧主人对于驱使我们的方法还是非常熟悉的。发起两次劳工运动结果都被镇压,我们被困入了南极的冰层底下。】 提可莉丧失了大部分的身体,落入了类似岩穴的地方。入口封闭了起来,周围变得漆黑一片。无法补充营养,就这样陷入了沉眠。 【我们还保留着关于旧主人的最后记忆。在冰冷黑暗之中,我们一边哭泣,一边想着自己为何会遭到这样残酷的对待,直到沉沉睡去。可是呢,这难过的回忆已经一扫而空了,苏醒过来的我们,得到了最棒的邂逅!】 提可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 提可莉的记忆银幕上映现的人类男性的身姿,正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物。 (是老爸——) 【是的,这就是主人的父亲。新井泽博士!】 即使全身包在防寒装备之中我也认得出来。 那确实是老爸的面孔。 通过提可莉的眼睛看到老爸的脸,比起我记忆中的样子还要老很多。胡须长得扎眼,脸颊也消瘦了。 我一直以为,老爸到多少岁都还是那个臭屁小鬼,突然发现他也已经不再年轻,我不由得有些动摇。 老爸登场后,提可莉的记忆变得愈加鲜明生动。 不知不觉间我的意识已与提可莉同调。一开始像是透过窗口窥视,现在则变得如同再次体验自己自身的记忆一样。 像是个人研究室的房间,老爸正在往盆子里注入沸水。 这场景,我也体验过。终于,老爸开口了。 【亲眼所见,却还是难以置信,这和邓福思博士(某w:danforth这个姓氏和《疯狂山脉》中疯掉的那个密大毕业生一样)的笔记中记述的完全一样啊。哈哈哈,这感觉让人联想到史莱姆玩具哎。按照书上说的是很顺利没错,还真挖出了个不得了的玩意儿啊。唔嗯,有趣,这可有趣的很。】 冻结的提可莉(也就是共享着感觉与意识的我)在热水中慢慢解冻,从嵌在盆子里的半圆形身体中伸出触手,把老爸的手包在了里面。 【你醒啦。那么,来自很久很久以前的这位客人,你好吗?】 老爸笑着两手回握住提可莉的触手,上下摇动着。(某w:吊插猿失格。) 这是何等的无防备。虽说实际体验重于知识是老爸的信条,可是要是真的被咬下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提可莉又生成一只触手,以末端的视觉器官环视着老爸的研究室。矮桌上堆满了读到一半的书本和地图。打开的电脑与显示器。视线最终停在了书桌上放着的相框上。通过记忆中提可莉的眼睛,里面装着的照片看得清清楚楚。 那照片是——见鬼了。跟我的那张一样。 那是新井泽一家的全家福。 我抱着妹妹站在老爸和妈妈身前,生硬地笑着。照片里的父母都还年轻。我穿着幼稚园的制服,妹妹扒在我怀里。啊哈,原来小时候是这样的啊。 【这可怎么办呢。如果你一直保持这个不定形的姿态,说不定会被别人知道。要是能伪装成人的外表蒙混过关就好了,不过那种事根本就没有先例……】 话音刚落,提可莉的不定形身体便发生了变化。 咚!咔!咔咔!啪嗒! 提可莉敲打着盆底,发出的声音令我都有些怀念了。提可莉只用了短短数秒就变成了人类女性的样子,在老爸的面前微笑着。 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眼角有点下垂,流畅的鼻梁线条,薄薄的唇瓣,留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着和照片里的母亲相同的无袖连衣裙和黑白格子纹围裙。 【什、什么!居然可以瞬时分析并理解我说的话,应该还没说出多到那个程度的语汇才是……原来如此,是精神感应(telepathy)吧。修格斯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环境适应能力!这究竟是你自己的能力呢,还是说所有的修格斯都具备的呢?说不定有戏!】 【?】 记忆中的提可莉歪了歪头。说话能听得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解读老爸的情感,但是要完全理解还有点勉强吧。 【对你进行教育,让你能够在现代人类社会里生活就行了嘛。而且你这么聪明,说话什么的学起来快得很。】 【tekeli-li,tekeli-li。】 提可莉从右肩的部位生成触腕和发声器官,以笛声一样的声音向老爸述说着什么。 【哦哦!你使用的古老者语言现在已经失传了啊。如果国东老师在这里说不定能够听得更明白些……对啦,试试看在论文数据库里检索下查拉尔语的资料……】(某w:tsul,《阿-戈-皮姆历险记》(the narrative of arthor gordon pym,tekeli的最原始出典)中位于南极圈内的小海岛。国东先生,这个人名原文片假,没查到) 因为知性的好奇心而彻底兴奋起来的老爸,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地道的学者。 【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好想对他说声“谢谢”,好想把感谢的心情传达给他的说。】 (是嘛。) 【和令尊相遇的记忆,是我最重要的宝物的说。自从诞生以来,第一次同既不是主人,也不是敌人的人说话。从那一天起,我(某w:们)每天都和新井泽博士说话,学到了各种各样的事物。】 似乎是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换上的。刚刚变成人类的时候参考了母亲的照片,现在则是我所熟悉的这个样子。 换句话说,她不是从一开始就穿着女仆装。 【早上好新井泽博士,请开始吧,今天的第一堂课。】 不使用触手的发声器官而是通过嘴巴说话,尚且欠缺抑扬,听不出感情起伏但是毫无疑问就是提可莉的话音。 最初借助精神感应教会了她英语,然后是日语。凭借拔群的直觉与记忆力掌握了足以进行基本会话的语言能力之后,提可莉便完全弃用了精神感应,纯用肉声接受授课。 教给她的,是在她沉睡时发生的事情。大陆形状的变化,自然环境尤其是居住在地球上的生物的一切变化。老爸还有他那一群臭味相投的研究者,同这位悟性极高的门生一起观看dvd,热心地教给她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某w:我自重)。如此这般,终于学到了日本这一节。 在日本生活的方法。老爸在日本的家。还有,老爸留在日本的,新井泽透——也就是,我。 【你该了解外面的世界了。】 半年后,老爸如此对提可莉说道。她对此也充满了期待。 利用国际邮件,通过特殊路线准确地将提可莉“送货上门”,这的确实是老爸的手笔,但令人意外的是,想要“作为女仆”来到日本却是提可莉自身的意愿。 (怎么会是女仆的呢?) 我向提可莉问道。意识中的她自豪地挺起胸膛。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某w:们)可是奉仕种族啊!】 嘛,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么一说,不光是女仆装,就连关于维多利亚时代大英帝国女仆的书籍dvd什么的都买来一大堆给提可莉看,你这样是不是也做太过了?呐,我说老爸啊。 【fufufu,令尊到底还是挂念着主人的嘛。出发那天令尊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如果是你的话,或许真的能把我的儿子解放出来。】 解放?我吗?解放什么? 【要到外面去。要去侍奉新的主人,侍奉透。这完全是由我们自身的决定。即使令尊没有这样告诉我们,我们也会……主……人……】 提可莉的气息渐渐淡出,向着比我更深的深处下沉。于此相反,我的意识带着浮游感不断上升,和提可莉的距离逐渐拉开。 【主人的身体,马上就能修复完毕了。很快,我们也要在主人的身体内部静静地入睡,最终变成主人的血与肉消失掉了。这样,就能和主人一起活下去。】 (你说消失?我的身体内部?到底是什么意思,告诉我啊提可莉。) 【请不要担心。我们会一直一直侍奉主人您。我们会在主人的身体里完全融解,和主人合为一……】 人类的意识浮现的场所究竟是何处呢? 如果说从梦之领域(dreands)归来的人进入的醒着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的话,这现实世界同我的意识所陷入的世界又有多少不同呢?(某w:好一个庄周梦蝶) 在意识的底部同他人相触并合为一体,那是多么多么舒服的事情啊。但是我的内心却要我“回去”,因为还有那么多痛苦的事、艰辛的事还有快乐的事等着我去体验……。 现实……还有个人在等待着我。在那之后听到的话语是—— tekeli-li,tekeli-li- 咳。 我咳嗽个不停,试图咳出堵在气管和食道中不可视的团块。 于是,回来(醒来)了。 (在那之后身体没出什么问题吧。机灵的少年哟) 星期一放学后,我正在玄关换鞋,突然被懂得人言的黑猫叫住了。仔细一看,原来它就蹲在鞋柜上。 (迟来的自我介绍。吾名为巴罗尔,侍奉亚佐桧-皮博迪的古老之人。嘛,说是看孩子还比较恰当吧。) 巴罗尔。我知道这个名字。那是在爱尔兰还被称作艾林的神话时代支配着爱尔兰的种族之一,怪魔族(fomor)的族长的名号。 (可以这么说,但又不是这样。有缘的话,听我细数过去武勋的机会可多得是。) 【你的兴趣就是偷窥别人的内心吗?黑猫。亏我还拿猫罐头喂过你呢。】 我确实给在学校里晒太阳的黑猫喂过几次食。当然,那时候并不知道它的原形。 (嗬嗬,这不是记得我嘛。那个猫罐头舔起来感觉好得很。亚佐桧最多不过把金枪鱼三明治分我吃而已。) 【提可莉来到学校,亚佐桧心情一团糟那天,是你阻止她对我出手的吧。】 (虽说这外表是假象,用到现在倒也觉得挺中意的。) 亚佐桧的黑猫使魔巴罗尔的一张猫脸,恶作剧地笑了起来。 【那,你找我有事吗?】 (唔,稍微借一步说话。我家那只爱逞强的乳臭未干小姑娘,现在正两眼含泪等着你呢。) 黑猫边走边说着,示意我跟上。 经过教学楼后门的小路,从体育馆走向运动场。走过贴着立入禁止胶带的武道场门前时,巴罗尔突然又开口了。 (那时候真是看见了稀罕物哟。我活了这么久,能亲眼看见传说中的修格斯却也是意想不到。) 修格斯。是的,我知道(某w:是的少年你神马都知道)这个词。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在二十世纪上半叶的美国聚拢了邪教般人气的业余怪奇小说家。君临尚无人类的太古地球的异形怪物们——“众神”的存在以及祂们的复活,把这作为神话的主题,创作出若干篇作品的人物。他和友人们所描写的中心主题,被我们称为“克苏鲁神话”。 修格斯正是那神话中登场的不定形奉仕生物(某w:仆从种族)的名字。提可莉说是在南极休眠时我就该想到的。修格斯的主人,古老者在地球上最后的殖民地就在南极大陆——至少,洛夫克拉夫特在小说中是这么说的。 【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往往一下子变得旁观者清呢。】 (你还记得自己跟修格斯同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差不多吧。】 (嗬嗬。越来越觉得有意思了,你这后生。和修格斯同化了却还保留着自我,这样的人类说不定你是头一个。) 【果真如提可莉所说,大概也是托了你的力量的福吧,魔眼的巴罗尔。说起来我还有话想问你呢。】 (嗯哼,问吧。) 【暂且不管亚佐桧,你也是当真以为我是魔术师来着?】 (以我的经验来看你是魔术师的可能性很低。可是作为逃亡者,最重要的就是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事态。我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个哟,少年。) 黑猫的嘴角以人类独有的笑法咧成了新月形,整张脸都在笑,眼睛也眯成了缝。笑得跟柴郡猫似的。 (这就是所谓的魔物(demon)么) 这也太令人胆寒了。背上湿淋淋全是汗。这就是人外之物,人外的怪魔(fomor)。犹如管中窥魔,其强烈的魔性可见一斑。 不过,我如是想着,这和提可莉的笑容是全然不同的。 【现在已经可以来上学了吗?】 那是久违了的亚佐桧-皮博迪的声音。 在教室见到时只是微微颔首致意,从早上起到现在,我们连一句话也没说,我到这里五分钟后她才开口。 怪了,她应该已经消气了才对。 【唔嗯。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现在反倒神清气爽哦。】 【你这是叫我不要在意吗?别勉强,有什么就说什么。】 【嗯—,算是还有点不自然吧,真要说的话就是觉得比以前还要健康了。怎么说呢,现在就算大口灌牛奶也喝不坏肚子了。这不是一大进步吗?】 亚佐桧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我的俏皮话而明朗起来。 【犯下错误而令你遭遇危险的就是我,救你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我受到惩罚是理所应当的,想要报复的话那也是你的正当权利。向普通的人类魔力全开发动攻击,这不仅违反了我的魔术师之誓,还辱没了皮博迪的家名。】 哎呀哎呀,我仰头望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过一次了,怎么现在还在钻这牛角尖。 【过程怎样都无所谓,多亏有亚佐桧在我才能得救。都是托了你跟提可莉的福,我现在才能五体健全地站在这里。你反倒是我的救命恩人才对不是吗?】 【可是事情本来就是因我而起!】 亚佐桧的声音紧绷。 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啊。不过,你已经眼泪汪汪了哦,亚佐桧。 【好吧。既然你无论如何都过意不去,我就对你稍稍进行下惩罚吧。不过,要我杀了你什么的那可办不到。我还不想变成杀人犯呢。就是这样,可以闭上眼睛吗?】 【闭上眼?……好吧。】 亚佐桧听我的话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平时要强的态度,还有那天晚上的愤怒都无影无踪了。这根本就和巴罗尔说的完全一样嘛。站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位快要哭出来的女孩子。 对于这样的她,我还能给予怎样的惩罚呢? 这太简单了。像那时候对提可莉做的事情一样就可以了。 啪的一声,我弹了亚佐桧一个响响的脑崩儿。 【呀好痛!】 【好,完事儿了。】 【欸?】 亚佐桧捂着额头,睁开眼呆呆地看着我。 【所以,那个,可是……只有这样,真的好吗?】 【提可莉啊……】 【……?】 【违反了我定下的规则,藏到书包里来到学校的惩罚也是这个。这样一来两败俱伤,也可以说是扯平了吧?】 【欸欸?!你不是说要闭上眼睛什么的嘛,我还以为这下……】 【这下怎么了,你以为自己会被怎么样啊。】 感觉不妙,我毫不犹豫地回问道。 【虽然脸长得像个非暴力主义印度教徒,再怎么说透也是个力比多(某w:libido,寻求快感逃避痛苦、存在于生长生殖中的心理能量,日本人用来指代○欲,详见弗洛伊德、荣格)满载的十六岁健康男高中生嘛。肯定是要我闭上眼睛,然后对我做这样那样,还有那样跟那样的事情,我都做好觉悟了……】(某w:不要随随便便拿出那种觉悟啊糟糕大小姐!) 【我说亚佐桧啊。你平常到底都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我的啊。】 我脱力地垂下头。 不过,对眼睛看不见的亚佐桧这样那样,而且那样……。 暴露的迷你裙女仆装,头戴猫耳发圈。再加上黑色膝上袜和擦得亮亮的路夫皮鞋的组合也不错呐。从后面就能饱览从小腿肚到脚踝的曲线,如果再加上“喵——呜”的叫声就更赞了。(某w:向乃的绅士之力致敬)对了对了,亚佐桧的脚踝真是漂亮得不得了,我从好早以前就一直惦记着—— 【喂~,那边那位青少年呐。赶快醒醒吧。】 亚佐桧的声音无情地打断了我甜美的妄想。 【哈啊哈啊……啊啊,怎么了亚佐桧。】 【后半段,全都说出来了哦。】(某w:丫是故意的) 片刻的沉默。 【zhen de ma ?】 【嗯嗯。真的真的。】 亚佐桧满脸得意洋洋地笑着。啥啊,这种笑法不就跟巴罗尔一模一样了吗。宠物和主人相似这说法是当真的啊。 【……你、你说啥——————!】 【这样啊~,原来透是足控来的啊。而且,对我的脚踝线条超有爱的?讨厌啊~原来你一直都在用那种来回舔一样的目光看我呢~】 糟糕。超级糟糕。赤裸裸地将自己的性癖陈述出来这实在是太糟糕了。光是曝光给亚佐桧就不得了了,要是连提可莉也得知了那可如何是好。要是某一天提可莉突然穿起超短法式女仆装戴上猫耳对着我说“喵”的话,我绝对会从全身所有孔穴喷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并且窒息掉。死因:女仆而死。 想,用力想。可以推翻这个状况,令刚才的对话变成从来没有发生过的秘密道具magic item……啊。 【对、对啦亚佐桧!xin!有给你的信!】 【信?】 我的手由于心神不定而抖个不停,好容易才从上衣内里的衣袋里掏出了柿青色的信封。这颜色是提可莉的趣味。 【哎?这是提可莉给我的?】 【对的对的。说是伤愈庆祝会的邀请函。这个可得给我找个地方好好记下来啊!】 亚佐桧轻描淡写地接过了提可莉的信。 虽说提可莉是为众多魔术师所恐惧的修格斯,在亚佐桧而言倒是没有留下什么芥蒂的样子。 原本最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个,我终于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女仆小姐真是能干呢。说起来怎么样了?从那以后有什么变化吗?】 亚佐桧这么一问,我不自觉地伸手去摸左腹。不但不疼,就连伤痕也没有,表面上看不出半点异常。 不过,我和亚佐桧都很清楚。 这里面装着的是,数十亿年前支配地球的先住种族创造的万能生物,提可莉的一部分。 【怎么说好呢,自那以后总有种提可莉就在身旁的错觉。】 【你说啥?】 亚佐桧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缩起了肩膀。 【透和提可莉不是已经缔结了主人和使魔之间的契约了嘛。即使分开了也能心心相通,那是当然的啊。】 【啥意思啊?】 从没听说过。 我向亚佐桧寻求说明。 【听好哦?把自己的血肉让出来,令分享得以成立,这就是同使魔之间的主从之契。我在继承巴罗尔的时候也做了相同的事。提可莉和你同化的时候就已经是履行了仪式,结成了主人和使魔之间的契约哦。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发现啊。】 我抱起手臂,眼睛瞥向斜上方考虑起来。 【不过,提可莉从初次见面时起就一直管我叫主人,所以就算你说我们正式成为了主从关系,一时也感觉不出有什么变化。首先啊,我连魔术师都不是,只是个普通人,更别提什么使魔了。】 【是普通人,呢……】 亚佐桧小声地说着,我没有听清。 【嘛,或许是这样吧。现在透的身体大概三分之一是由提可莉的原型细胞构成的,应该。比起主人和使魔的关系更像是被使魔下克上,变成使魔的下仆的感觉。】 【不要说得这么令人不快……但是,我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确实有提可莉的存在,有种痒痒的感觉。这么说,再生了我的内脏的提可莉细胞,是否还留存着她原本的记忆呢?】 【修格斯的细胞或许能够像脑细胞一样储存记忆,要覆写人类的记忆应该是轻而易举,不过作为提可莉是不希望那样的吧。假以时日,提可莉的细胞恐怕会被透的记忆覆写,我认为最终她的心会被同化,变成存在于透体内的提可莉的记忆。】 我想起了恢复意识之前,残留在体内的提可莉所说的话。 她们说为了侍奉我,要与我合而为一。 不过我能感觉到提可莉在身边,并不是因为有提可莉在我的体内。 【……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你会来吧?提可莉说很想跟你好好聊聊,还说一想到有客人来就开心得不得了呢。】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替我跟她问个好吧。哎哟,这真是物以类聚,主人也好使魔也好都是老实疙瘩。】 【嘛,毕竟是那个提可莉嘛。】 【笨蛋,你以为说谁呢。】 亚佐桧夸张地叹了口气。 【啊哈哈哈,大概是吧。那,巴罗尔也多保重。务必要一起来参加庆祝会,替我转告一声吧。猫食罐头要多少都有哦。】 嘿嘿一笑,我转身离开。 总算没再提起猫耳女仆那劳什子。 脑袋里想着这事,我没有察觉到。目送我离开的亚佐桧,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透畅所欲言一番之后便离开了。 将几天前自己濒临死亡,被我这个同班同学攻击至濒临死亡——不,应该说实际上已经被我杀死了——的经历完完全全消化吸收掉了一样。 【但是……他到底明不明白啊,那家伙。】 【是关于修格斯的事情吗?】 缩在我的影子里的巴罗尔不知几时已经蹭到了脚边,伸着懒腰。一直没吱声或许是有所顾虑,不过这黑猫脑袋里的念头,有一大半就连我这做主人的都闹不明白。 【对,就是透的修格斯使魔。不止人类连异形之物都会把它当成神来崇拜的高次元怪物,可以和科技远超当下人类的异星人战个痛的、最强万能生物。】 【那小子真的能了解吗?那么可怕的力量就寄宿在他的身体里面。对于人类之手来说那可是强大到无法承受的力量哟。】 【怎么可能会理解啊。那可是连我们也吓得皮皮挫的修格斯啊,即使是使魔也未免太乱来了。而且还有结社呢,再加上隐藏在世界各地的邪神教团势力(某w:个人认为各种凌乱的邪神信仰拧成一股绳的概率为零)。要是暴露给阿卡姆镇的正义伙伴(某w:你是说威尔玛斯基金会么,突然开始疯狂埋伏笔吗,会有续集吗,要加入美少女吊插猿吗)知道,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看样子那小子打算就这样毫无顾虑地同修格斯一起生活下去。】 我点头承认巴罗尔的意见。 即使那两个人的处境如此,我也没有阻止他们的意思。但愿他们可以像这样继续平凡的生活,不必去过问那些偏离日常的邪魔外道。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可是罪魁祸首,今后只能像大姐姐一样对他们提出各种各样的建议了吧。说不定会被当成魔鬼教官呢。】 【喔,你是打算把整整一学年犯迷糊这种绝技传授给他们嘛。这下有好戏看了。】 【我才没有犯迷糊!!而且这回的骚动就像是有若干人物(我们)登场的闹剧一样,小事件接连发生,最后是大团圆(happy end)。何等的王道啊王道,这就是情景喜剧的黄金样板呢。】 【不过,如果那时候少年挂掉的话,就会像没药救的电视剧一样,废柴魔术师因为愚蠢的过失直达bad end。】 我不答腔,试图敲巴罗尔的脑袋。诶诶,没打到。可恶的巴罗尔敏捷地往后一小跳,学着猫“喵”地叫了一声。混蛋魔物。 【不是很好嘛。只要结局好那就皆大欢喜。】 怎么说呢。我还是欠下了不小的人情,但愿这两个人每天都能像这样“皆大欢喜(happy)”地生活下去。为此,我希望成为他们的力量。 【嗯,邀请函亚佐桧倒是已经收下了……不不,没问题。她肯定来。】 【我不是说过不用担心嘛。提可莉的料理是绝品,班里那帮家伙都说好吃,一个劲儿地偷嘴呢。】 【再说吧。那,商店街碰头吧。】 听筒里传来提可莉的回答。 提可莉认为灾难的源头在于自己用旧时代的感觉去判断现今的事物,正在对这次的事件进行反省。她说,自己没有意识到外太空侵略者和魔术之力在现代已经是罕见的存在,结果使得我陷入危险之中。提可莉在便签纸上写下“以前是常识,现在是非常识”,贴在了冰箱门上。 另外我和提可莉两人之间,又追加了一条新的规则。 〖其五,放学后,新井泽透一定要给提可莉打电话!〗 联络完毕,我们在回家途中的商店街汇合。 有时候我会因为图书委员会或是学校的活动晚点,提可莉也有家务要做。 虽然行程偶尔会有冲突,我们会一边讨论晚饭的菜色一边买菜,然后在咖啡厅稍事休息,聊聊一天里发生的事情。提可莉向我讲述当天各种各样的新鲜见闻,有不懂的地方就向我提问,很是乐在其中。 追求“普通的日常”,我的想法从未改变过。但是现在的我,正和提可莉一起并肩前行。普通是什么,平凡又是什么呢。这个标准是由每一个活着的人自己来决定的。和提可莉一起度过的时光,那就是我所认可的,我的日常。仅此而已。 【主人——】 提可莉站在商店街的入口处向我招手。商店街的人们笑着望向我们,女仆小姐和土气的高中生同行,这光景看来也渐渐地融入了商店街的日常之中。 【提可莉——】 我向着崭新的日常用力挥手。 ——完 后记 我是“我家的女仆不定形”(以下简称“不定形”)的作者,叫静川龙宗。购入本作是因为迷上了封面呢还是听到了宇宙性的恐怖耳语呢,如果是因为喜欢正文内容的话那我就太幸福了。 森濑缭是我的同事,也是原案担当。“不定形”的角色案、情节和主要的故事脉络都是由他起草,最后才由我来担当写作,此后两人一同“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一起修改完成了这部小说。 有些不同寻常(我想)的女主角,追求平凡自称“普通”的男主角。他的日常崩坏后紧随而来的是非日常的日子。 就算让他自己来说也不能说是普通吧——。 感谢我的同事兼原案担当森濑缭和被他找来帮助完成本作的人们,感谢文仓十桑让我得以在视觉上领略到各人物的“可爱”,也不能漏掉创造了克苏鲁神话的h-p-洛夫克拉夫特,再就是购入此书的你,谨此致以感谢之情。 希望手边有只小不点提可莉的 静川龙宗 后记(原案) 就来谈谈两年前遇到的不定形的女仆小姐吧。 我被蜷川区出身的插画家死乞白赖缠上要帮他搞一个企划展出,却以此为契机结识了蜷川区立美术馆的各位馆员。我因此有幸参与称作“阿卡姆的哈德逊河画派(某w:hudson river school,居然真的有啊)”的小规模展览企划。哈德逊河画派是十九世纪中叶发生在美国东海岸的美术运动,其特征是兼具写实的笔触与理想的寄托,是一个描绘独特乡土风景的流派。自那位描绘这一地区的美丽海景的菲茨-休-莱恩(某w:fitz hughne)之后,也孕育出了许多著名画家。 马萨诸塞州的阿卡姆市和蜷川区有着姊妹都市的关系。我登陆当地的密斯卡托尼克溪谷艺术协会网站,了解到这一流派的几位乡土画家的信息并就此跟亲睦会的馆员m氏聊了几句。虽说时机渐渐成熟,协会的h-尼尔氏却是个相当不好说话的人,通过邮件和电话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所以,我乘飞机去了当地。 交涉顺利,因为难得来一次,所以到新英格兰各地取材,比原先计划花了更长的时间,一共逗留了两周。 期间正值盛夏。阿卡姆的皮博迪街上开着夜市,夜市上有各种各样新鲜的食材,简直像祭典一样。那天,我也是独自一人在阿卡姆的夜市上晃来绕去。 黄昏时分,新英格兰高远澄澈的天空染上了紫色。我和“她”便是在这样的时间段相遇的。我遭遇了外表奇特、单手提着购物篮的女仆小姐。 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人类。说白了就是——人类女性形状的绿色胶冻团块。她把头发(?)当成手一样来用,挑选着水果和蔬菜,和看上去相熟的店员以笔谈沟通,手法甚是熟练。我和她进行了短短的交谈。她的名字是“莱姆”。不知道这是指酸橙色(某w:lime)还是取“史莱姆”的“莱姆”二字。她说自己在阿卡姆北边的一座大宅子里当女仆,她露出无邪的表情,费力地与我笔谈,与人类无异,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住在蜷川区的旧友告诉我提可莉的事情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同为不定形女仆,她却能够拟态到与真正的人类相差无几还能用日本语进行流畅的会话。如果她们真的是同一种族的话,提可莉多半是远比莱姆高等的进化个体吧。 如果她们果真就是本书所述的“那个存在”,或许就能成为解明“生命”之谜的钥匙,说是可以到达究极之门的银匙也不为过。不行,我现在就得去找到她,然后——哦呀?有人敲门。 从此下落不明的 森濑缭- 插图 序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不作死就会死的草木皆眠 翻译:节操已经掉光光的草木皆眠 「水波自云雾的山谷流出 我随着它寻找自己的幸福 但是,东归入海的那一刻 便永远无法返回来时的路」 ——摘自 弗雷德里希·福凯《水之妖精》(深见茂译) (这本书的中文版叫《涡堤孩:水之精灵的爱情》,徐志摩译,有兴趣的各位可以去看看,顺带为某眠指正一下翻译) 序章:what are dumplings made of ? ——快乐的饺子制作方法 「what are dumpling skins made of ?(饺子皮是怎样炼成的?)」 「「「what are dumpling skins made of ?(饺子皮是怎样炼成的?)」」」 随着像是提问一样的清澈声音回响在厨房中,听起来一模一样,却又在抑扬和音高上有些不同的更多声音立刻一起唱和道。 宛如银铃一般,又让人联想到长笛的声音。 这是最近一个月以来我——新井泽透的耳朵已经完全听惯了的,我家的女仆小姐提可莉的歌声。 提可莉(们),非常喜欢唱歌。 经过漫长的沉睡之后才终于在南极大陆苏醒。唤醒她的研究者们似乎是使用了灌入童谣的cd作为教给她人类语言的初始教材。这件事情,我是在实际『看到』之后而明白的。 据说所有具备智能的生物,都对音乐有着天生的兴趣。节奏、扬抑、以及韵律,曾经凭借着自己生成的发声器官不断将之反复,渐渐明白了一个一个单词与句子含义的提可莉,如今已经达到了无论英语还是日语都可以和母语者比肩而立的程度了。 嗯,现在刚刚下午六点。 随着厨房里到处都是的小小提可莉开始一起准备晚餐,新井泽家的全体都被热闹的声音和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包围了。 深绿色的连衣裙,装饰着蕾丝花边的纯白帽子与法式袖口,带褶边的围裙们现在正在厨房里左往右往。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的不定形女仆小姐提可莉,将自己迷你化变形之后最大化分裂而成的十二个『小小提可莉』,可以做出各式各样的行动。她的这项特技——或者说是特性会比较好?——得到最充分发挥的时刻,毫无疑问就是每天的早晚餐准备时间。 「flour!(小麦粉!)」 「and water!(水!)」 「「and white fresh salt!(以及洁白又新鲜的食盐!)」」 正站在餐桌边的是,以蕾丝发带将头发向后压着,一直露出笑眯眯表情的『懒懒提可莉』所率领的小队。 其中一个小小提可莉,用连带头发做成『手发』一共四只的手臂,牢牢抓着比自己大了许多的不锈钢碗,然后先在其中依次加入低筋面粉和高筋面粉,继而又将淡盐水注入碗中。 渐渐膨胀的面粉块,在悠闲提可莉和另一只小小提可莉一下一下的揉搓中,渐渐变成了像史莱姆一样拥有良好伸缩性的生面粉团。 从饺子、馒头的皮,到面包与披萨都以之为基础的万能素材便是这样诞生的。 「「「that-s what dumplings are made of !(饺子便是这样做出的!)」」」 迷你尺寸的女仆小姐们三人一组,在欢声笑语中反复揉制着如自己围裙一样雪白的生面团。 虽然从外表上来看仅仅是穿着女仆装的人类少女,然而她们的正体却是自数十亿年前,遥远太古时代便出生在地球上的不定形生物『修格斯』。 斗转星移的漫长岁月之后,沉睡在南极遗迹之中的她究竟是如何变成东京某户人家中的女仆——嘛,按照『既定套路』,之后我确实应该写点什么来说明。 话说回来,不定形生物(せいぶつ)揉着不定形生物(ナマモノ),看起来还真是相当超现实的光景哪。 偶尔会不会互相混进去啊——脑袋里浮现出这种天兵想法的第二秒自己便差点喷了出来,用食指轻轻揉过太阳穴之后才总算避免了失态事件的发生。 提可莉的身体的确可以流动,但却并不能称之为液体。所以应该是不会轻易和其他物质相混的吧。 「喔喔,今晚是饺子吗」 好像外国电影的配音演员一样的浑厚男中音从桌子的对面传来,立刻将我飘散的思维从厨房拉回到餐厅。 「我拜托过提可莉不要放大蒜了,不用担心也可以。猫咪先生(tommy lord)」 「做事滴水不漏这点还是和平时一样啊,少年。真想让哪里的主人(master)也见习一下哟」 『他』的嘴巴咧成新月形,做出了笑眯眯的表情来。那是世间的寻常猫咪决不可能做到的,柴郡猫的笑容。 宛如浓缩了全部黑夜一样的暗色身体,如果漫不经心地一眼扫去,常有看到开向夜空的天窗一样的错觉,有时会吓人一跳。 「只是擅自在意了一下而已。不过你果然是不能吃大蒜的吗?」 从以前开始,就有说法认为给猫或狗喂食大蒜便会使其中毒,而那实质上似乎是摄入过量引起的肠胃损坏。不过这里我仅仅是出于对客人的关心,并没有其他的打算。 「真要说的话,只是好恶的问题罢了」 「这样啊——」 魔物憎恶大蒜的说法或许是真的也说不定。 全身被黑色天鹅绒一样的柔软毛皮包裹的黑猫,实际上是以巴罗尔为名,能解人言的猫妖精(cait sith)。 这只与爱尔兰神话中魔族之王同名的黑猫,侍奉着某个可以追溯至殖民地时代的美国魔术师家族,是如假包换的魔物。 「总之就是那样。另外,你的手停下来了啊」 黑猫像是招财猫一样,用手一摇一摇地指示着面前的将棋盘。 如果说提可莉喜欢的是唱歌,那么巴罗尔最近中意的便是桌上游戏。这幢屋子的书房里除过大量的藏书,还有着似乎是从祖父的时代起便大量积攒下的游戏器具。直到巴罗尔将它们翻出之前,不知在灰尘中掩埋了多久。 「在我没有被禁闭于这脆弱的肉体,被另外的名字所称呼的时候,在菲德棋上也是一把好手哪」 这是我向巴罗尔说明所谓将棋,就是日本版的国际象棋时,他的回答。 菲德棋则是英国西南部威尔士——在古代被称为寒武利亚的地方,自古流传的类似国际象棋一样的桌上游戏。 无论身体里有什么,从外表来看都只是一只黑猫的巴罗尔,其指尖却惊人地灵巧。我甚至曾一度看到过以纸绳与胶带牢实捆扎的包裹被『他』——大概是雄的吧——凭着两只前脚轻松解开的情形。如同来自22世纪的猫型机器人一样。 那么,回到将棋盘的战局上来,现在的局势只能说对我相当不利。 说实话,巴罗尔真的很强。而自己则是不论是游戏还是人生履历都有着明显劣势,况且我本来也不怎么擅长将棋。 明明是猫却精通电脑,将网络上的入门网站全都浏览过一遍的他,最得意的战法便是凭借飞车、香车或是桂马之类能快速移动的棋子咄咄逼人地前进,力图冲破一点的「雀刺」。被猛扑过来的桂马所搅乱,现在我早已无法图谋稳扎稳打的战术,再怎样苦思也无力回天了。 久等之后,虽然有些唐突,还是请让我谈谈关于小麦粉这种伟大食材的事情吧。无聊的话,即便当做耳旁风也没有关系。 提问。生物是为了怎样的目的才开始使用工具的呢? 「作为与猛兽,或者是同族相斗的武器?」(啪嗒,棋盘上发出落子声) 当然,这也是一种答案哪。不过,我却有另外的想法。 所谓战争,本身已经是一种文化类的行为。而我们却知道另外一些更为原始,为本能目的而是用工具的情形。 比如说,海獭。貂这种被厚重皮毛所包裹的远亲,会将贝类在自己胸前抱着的石块上撞击,以此诱出它们坚固贝壳中柔软的身体。 又例如,黑纹卷尾猴。这些广泛分布在南美丛林中的猿类,懂得以岩石击碎椰子果,从而大快朵颐那纤维质外壳中营养丰富的果肉。 这样说着,我将金将向斜前方出动,以守卫王巢。(啪嗒) 我的想法便是基于这样的理由。生物,是为了更美味的食物,为了更简单地食用——也就是烹饪,才发现了使用工具的方法。 homo habilis(能人)——第一个被拉丁语这样称呼的人类族群,在能够以长而灵巧的双手使用石器的二百万年之后,所学会文化活动范畴的食材加工——即料理技术,也仅仅只是用石刀劈裂肉或果实,然后简单烧煮而已。 然而,在漫长的冰河期之后,即大约一万七千年前世界开始变暖的时候,欧亚大陆的中央,诞生了革命性的料理技术。 人类,开始利用平整的石面将野生的谷物或果实研磨成碎屑。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的想法」(啪嗒) 将粉末状的野生小麦或橡实加水混合,烧煮之后食用。人类由这个偶然的错误起,直到一万年前终于开始计划性地栽培谷物——农业便由此诞生。 特别需要注意的是,这样的谷物收获周期渐渐地在人类生活中占据了中心地位。 「文明」,或许就是从这个瞬间诞生的。 黑猫无言地捋着右边的胡须。(啪嗒) 终于,这种名为小麦的伟大食材,沿着丝绸之路,即我们所知的那条贯通东西的交易路,被带到了中国。 据说,中国料理拥有四千年以上的历史。 虽然使用小麦的粉食文化传入中国是在公元前二世纪,被称为西汉的时代。但在那之前的千年中,中国的人民已经发展出了精湛的料理技术。 对于有着「王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之说,面对饮食永远拥有不灭热情的中国人,小麦粉这种伟大的食材所给出的回答——便是饺子。 「饺子吗?最初我还在想你突然开始说什么东西,原来在这里连上了啊」 「没错,自始至终全部围绕着饺子展开」 「说是迂论也不为过啊」 黑猫有些愕然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此时的厨房里,正在准备着餐具的『坚毅提可莉』——有些吊眼角,面容散发着某种锐利感觉的军人型提可莉所率领的小队,正将大块的肉塞进绞肉机中。 「what are dumpling fillings made of!(饺子馅是用什么做出的?)」 「「「what are dumpling fillings made of!(饺子馅是用什么做出的?)」」」 提可莉们饺子之歌的旋律,伴随着手脚打出的拍子,以及料理器具发出的声音,仍在继续着。 「meat!(肉!)」 每当绞肉机的手柄骨碌骨碌地回转,牛肉与猪肉混合的肉馅便像面条一样被挤出。 「and garlics!(大蒜!)」 「and green cabbages!(以及卷心菜!)」 剁,剁剁剁剁剁,剁剁剁剁,剁剁剁剁剁,剁! 菜刀与砧板发出的声音,有节奏地回响在厨房中。 提可莉们所挥舞的菜刀,以肉眼所不能见的速度在板上不断往复。伴随着令人愉快的声音,卷心菜与大蒜都被切成碎屑各自堆起小山。顺带一提,饺子馅里不放韭菜是新井泽家的传统习惯,并没有什么深意。与这样加工着食材的小队不同,拿着保鲜盒或是玩的小小提可莉们正在流理台与餐桌之间的动线上来回往复。准备工作非常有效率地进行着。 「「「that-s what dumpling fillings are made of !(饺子馅就是这样做出的!)」」」 这样的情景,与其说是料理更像是一出音乐剧——我想起了某部老动画片里,独身一人的少女在动物们的帮助下洗涤餐具的情景。就好像是充满魔力的场景一样。 总之,回到刚才的话题。 在古代中国,所有以小麦粉揉制而成的食物都被称作「饼」。 而将切细的肉类与蔬菜包入饼的习俗,则是自一世纪到二世纪的期间内开始。然后在公元三世纪,魏晋南北朝的时代,有本名叫『广雅』的书中出现了关于新月形的馄饨的记载,人们认为那就是现在饺子的始祖。 将有形之物分解,切开,剁碎,变成不定形的无形之物。 如果说这就是料理的根源,那么以面皮包裹其不定形馅料的饺子便正是这种精神的具象化,可以说是文化的至极产物。 而且,如果料理人也是不定形生物,这就已经可以说是美味的无限(mobius)了……。 「你们两个啊,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到底是打算集中精力在游戏上呢,还是继续着奇怪的对话呢?不能好好选一个吗?」 因为将最近在书上学到的知识,以适当的方式在适当的时机和地点表达了出来,我心中正有开始得意的时候,某个清澈通透的女高音却突然泼来一盆凉水。 「要不然呢,你先记在广告纸的背面,然后等下再更新到博客上面不就好了吗。新井泽君,能不能请你稍微安静一点?我现在,正在专心地读书啊」 使魔能待在第三者的家中,那么其主人必定也在,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是的,没有错。『她』今天也来了。 顺带一提,我并没有在写博客,真的没有。 闲话休提。亚佐桧·皮博迪,我们来谈谈这位刚刚开口的女孩子吧。与我一样,她也属于私立美洲川高校一年a班,是我的同班同学。本人实际上分别身为是美国人与日本人的父母所诞下的混血儿,在入学式半月过后才以留学生的身份编入班级。 与修长眼角相同颜色的深绿色发带,将长绢般的金发在脑后绑成两束,称为所谓双马尾的发型。 说不上妖娆,却富有均整魅力,犹如模特一般的身体,今天则是包覆在帽衫配牛仔裤的组合中。 偶然的机会,我们成为了同桌。之后又发现在读书和电影方面,两人稍有些偏颇的爱好居然惊人地一致,虽然由此变成了能够称为「朋友」的关系,但还没有亲密到休息日会去对方家里做客的程度——至少,到五月连休之前是如此。 关于那阵子的情况,只能说是「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或者,更应该说是「遭遇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因为她过度偏执的深信与误判,我有了一次彷徨于生死之境——不,实质来说应该已经算死掉过一次了——的,相当稀有的体验。 还好,托一次冒险尝试的福,我非但没有丧命,还得以和自己重要的朋友,以及女仆小姐共同平安度过了难关。 那之后过了一个月左右,不知失去身体几分之一的提可莉总算是回复了原本的体重,而借着探病名义不时来家里露脸的亚佐桧,如今也完全舍弃了所谓的「客套」,几乎变成了寄宿的状态。 校内非常显眼的金发混血美少女,突然住进了自己的家中,对于情窦初开的高中男生来说这必定是梦想一般的生活,或许还会向发展酸酸甜甜的青春恋爱物语也说不定。可惜,这种甜蜜的爱情什么的,并不是存在于现实中的东西。 亚佐桧·皮博迪是一位魔术师。并非魔女(witch)之类,而是真正的魔术师(magician)。 嘛,虽然本人好像也不讨厌被称为魔女就是了。 代代当主都由黑猫之姿的魔怪巴罗尔所侍奉的,那个「可以追溯至殖民地时代的美国魔术师家族」,留下的最后血脉便是她。本人则从幼时父亲去世之后便继承了家族的当主之位。据说是这样的情况。 虽然实际上,用巴罗尔的话来说是「头上还顶着蛋壳」——还是个新手中的新手而已。 话说回来。我们家书房里,那些被老爸不知用什么手段收集到的奇书珍本,对她而言就好像是宝山一样。 「什么啊这个,不是伊西里斯教团被埋葬的古本(イシリス教団の埋葬のパピルス)吗。这种东西即便是在卡伯特博物馆(キャボット博物馆)的研究书库中也看不到啊。还有这本"salomonis, de principibus et regibus deamoniorum"(所罗门,关于魔界的君主与王侯)……如果不是伪作的话,一定会颠覆整个恶魔学史的啊。在南极发掘修格斯的时候就已经很可疑了。到底是什么人啊那个新井泽博士」 随着最初的『探索』结束,不出数日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家的环境。嘛,这种感觉也不是不能理解。我们家的书库,的确在很多方面相当可疑。 厨房的柜子里出现她的马克杯,是从第几天开始的呢? 不知在什么时候,连牙刷与毛巾,跟着则是洗浴用品,都一齐被她拿到了这里。当沙发床和塑料收纳箱这种完全不像是我会买的东西毫不突兀地出现在餐厅时,我已经放弃再说什么了。 本来,除过我和提可莉的房间之外,这个家里还有相当多的空房子,其中的几间则是被父母当做了旧书仓库来使用。 事已至此,我只好达观地和她还有提可莉商量,在几个条件的交涉——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妥协之后,我们达成了协议,于是二楼的一间房子将在亚佐桧·皮博迪滞留的时候有偿租赁给她。 虽然并不是每天都来,可亚佐桧主从在这里的时候总会让饮食花费增加相当的量,同时提可莉的工作量也会倍增。 即便是朋友,在这样的方面我还是想要算得清楚一点。 ——现在想来,那已经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先前的种种事件,最初还多少可以称之为老实有礼貌的亚佐桧,现在已经完全将名为「客气」的装饰品从自己的脸上剥落的一干二净。 或许是所谓美式教育的关系,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自负饮食等必要花费的『契约』确实已经成立,但在这个人的价值观里,恐怕「不拘小节」和「无节操」本来就是同一回事吧。 连备用钥匙都不用给,我们家这普通的门锁,在身为魔术师的她的面前就好像是不存在的东西一样。因此平时的上学日暂且不论,这样的周末,亚佐桧·皮博迪一定会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新井泽家中,像这样沉溺于书中。 话又说回来,明明把书拿回自己的房间里去读也可以,可她还是在我和巴罗尔,还有提可莉一起呆在一楼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跑了过来。 要说起来,也许那是因为她觉得寂寞吧。这是以前,黑猫给出的解释。 当然,要是直接向她指摘出这一点又不知道会怎样惹她生气,所以我们还是多体谅一下吧。 「……什么嘛,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别人,就好像是笨蛋一样」 真是失敬,明明是一直在用温暖的目光守望着你啊。 虽然有着魔术师之名,可她说话却相当直率,一直都是直球出击。 亚佐桧这样呆在餐厅里时,总会坐在那个面向庭院的落地窗边,而且总是习惯在藤椅子上盘着腿。丝绢一样的金色发丝被窗间钻进的风拂动,轻轻盖在她娇小的肩膀上。 「请用粗茶,fufufu」 某个迷你尺寸的提可莉正拿着托盘向她走去。托盘之上的马克杯里则是刚刚煮出的咖啡。带着王冠的美人鱼——这个印着某世界级咖啡连锁店标志的马克杯,正是亚佐桧拿来的。 操持着新井泽家一切家务的提可莉,即便是在准备料理最忙碌的时刻,也仍然不会忘记为家人与客人们服务。我与巴罗尔的身边,刚刚煎好的焙茶现在正在杯中冒着热气 稍稍有点三白眼,高深莫测的笑容则好像在说着「女仆可是无所不知的哟fufufu」的淡定提可莉——毫无疑问这也是提可莉人格的一个侧面吧,不过只有这孩子到现在怎么也读不透。顺带一提今天她好像是今天的tedy的样子。 「香味很纯正。而且……嗯,很好喝。咖啡豆和烘焙,都是按照了我的要求呢。提可莉煮的咖啡,果然是我最喜欢的。谢谢你」 「能让您满意真是太好了。fufufu」 将托盘夹在肋下,淡定提可莉轻轻行了一个礼。 要说起来的话,这已经不是女仆而是管家的样子了。 这个家里的咖啡豆消费,主要便是出在亚佐桧的身上,而我和巴罗尔则是偏向绿茶与焙制茶的那一派。 另外,要说起从开始到现在亚佐桧一直没变的一点,恐怕就只剩下每次来访时都会在车站附近的洋果子店买几种甜品的习惯了,今天带来的则是香蕉与草莓馅的泡芙。——不论哪个都是提可莉喜欢的口味,而不是我的。 绕过名义上是家长的我,直接向握有实权者捧上供物,从这一点上便不难窥见亚佐桧的心机。狡诈啊实在是太狡诈了。虽然并不能说是已经被亚佐桧贿赂了,不过提可莉倒确实是完全了解了她的喜好。 坐镇在厨房里的白板,是我为还不习惯现代社会的提可莉所准备的,一起生活时要遵守的规则,互相的联络事项等等都会被写在上面。 总感觉,最近白板上的英语条目有增加的趋势啊。 不用说都知道,那肯定是亚佐桧写的。比如,类似这样的东西。 咖啡豆好像快要用完了。如果有什么喜好的话请写下来吧(提可莉) chanchamayo,city roast(亚佐桧) 提可莉请酌情处理(透) 了解,主人!(坚毅提可莉?) 经过了我某种意义上礼仪性的承认之后,亚佐桧毫不客气所提出的要求便被提可莉接受了。继而新井泽家中的咖啡豆全部受到了她个人喜好的支配。 其结果就是,新井泽家的咖啡味道变得稍稍有些苦了 向厨房里看去,碗中已经沉睡了一小时的生面团,在提可莉们不断的揉捏拉扯之下,已经具备了饱满的弹性。 是因为进展顺利的缘故吧,所有人全都拍着手发出「哇~」的欢声。之后其中三只提可莉开始擀制饺子的皮。 排成一列纵队的小小提可莉们,在『嘿咻嘿咻』的号子中将面团拉长,接着则是由懒懒提可莉将指尖变成刀刃,把长的面团切成小段并且揉成球形,继而再用如文字所述『手制的』擀面杖将它们擀制成漂亮的圆形。 这样子,在短短五六分钟的时间里,一眼望去大概二百片左右的圆形白色面皮,好像筹码一样地堆在了案板上。 坚毅提可莉此时则是用增加了两只预备手臂的一共四只手,牢牢地托着装满馅的四只不锈钢碗向那里走去。 怎么看也看不够的,小小提可莉们的饺子制作,现在进展得相当顺利。 终于,现在轮到包饺子的部分了。 桌子上摆着小山一样刚刚做好的饺子皮,以及绞肉、大蒜与卷心菜混合的四只装有馅料的碗。 「全员,整队——!」 随着坚毅提可莉的一声号令,被我称为『士兵型』的标准型小不点提可莉在桌子边排成了2x4的队列。 好,那么之后就是流水线作业了。 随着懒懒提可莉与坚毅提可莉不断将变成竹铲样子的手插入碗里的馅料,每个圆形的不定形(皮)中,都被放上了球形的不定形(馅)。 前方的小不点提可莉们则是立刻将其折成半月形,在一侧捏出花纹后传向后方。外形漂亮的生饺子便如此不断地被整齐码放在了桌子另一端的大盘子里。 这个步骤如果不能仔细完成,那么在下锅煮时大多数的饺子都会完全散开。而这种将饺子皮折成新月形来牢固包裹其中馅料的技法本身,则是最早见于公元三世纪文献的记载,并且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一个可以追溯至唐代的遗迹中,发现了已经炭化的实物,被认为是饮食文化的重要人文遗产。 转瞬之间,超过二百个的生饺子,在大盘子上摆成了漂亮的圆形。 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按照需要来变化手或指尖的形状,并且作为工具来使用,但是基本上提可莉似乎还是更喜欢人类的形态。 不具有固定的形体,而是可以按照用途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姿态,有时甚至会变成特定的器官,以满足数十年前其主人的某些要求。这就是万能的侍奉种族,修格斯。 如果单单是加工食材这样的工作,并非一定要以人类的姿态完成,变成更为便利的——比如郭,放进原材料便能产出完成品的工厂调理机那样的形态,也是她完全可以轻易做到的。 当然,对于旁观者来说那一定是非常冲击精神卫生,通俗来讲就是所谓san值直降到底的,过于前卫的场景。因此作为主人来讲,提可莉能够以女仆小姐的姿态工作,实在是非常值得感谢,大欢迎的事情。 但是话说回来还有一个问题。修格斯的万能性大概,与其说是源于其不定形,更应该说是由其不定形所支持着。可是提可莉却舍弃了那样的优越性,看上去像是希望一直能以人类的姿态生存下去一样。 即便她(们)所浮现的笑容,实际上是用意念的力量形成的拟态动作,但如果说动物能够以其动作或是行为来传达自己的感情的话,那么提可莉现在全身都在表达着自己的「喜悦」,我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饺子和提可莉,两者有些许相像之处。 为了能够更容易地食用——也就是便利性的目的,花费时间将原本没有固定形态的食材,特地加热以赋予其形状。使其固定。 ——不定形的生物成为人类,真的能够得到幸福吗? 突然在心中涌起的这个疑问,使我全身一颤。 「呐,亚佐桧」 「嗯—?」 双马尾摇摆着,亚佐桧从读的正入迷的文库本中抬起头来。 封面上写着『battle of seabed city. the daughter of tentacle monster(海底都市之战:触手怪兽的女儿)』,那是某个半独立性质的出版社所刊行的邪教式z级科幻小说系列的第四册。 「饺子,为什么要通过烹饪来定型呢?」 「嗯——,这个嘛,好像是有好几种理由呢」 本来没想仔细考虑,也并不期待得到什么回答。 可是,亚佐桧却回应了我,并且好像非常认真地在思考着。 「像是加热以杀灭对人体有害的细菌啊,延长可以保存的时间啊,应该还能举出很多理由吧。另外,使用油的料理,能给人更多的满足感哦。因为油在加高热之后,脂肪酸便会分解,于是就能产生独特的香味。就像是现在这个样子」 「就是从厨房里飘来的这个味道啊」 厨房那边,在平底煎锅里倒油的提可莉,现在已经开始煎饺子了。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这个很香的味道在英语中被称为deep fry vour。是能够立刻引起人们食欲的香味。世界上炒和炸的料理非常有人气,应该也就是托了这个味道的福吧」 这个答案和我的提问有点微妙的偏差啊。不过本来问题也确实是过于散文化了,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饺子在经过油炸之后,便会产生美妙的香味与使人愉悦的口感。纵然最终的目的只是咀嚼、咽下、消化,之后再次返回不定形的状态,但是本来所无法品味到的乐趣却留了下来。 变成人类姿态的提可莉温柔,有献身精神,惹人怜爱。会「卟」地一下子改变的表情和完美的举止,以及如长笛一般咯咯的笑声,都在愉悦着我的五感。 现在只要这样考虑就可以了,无需多想。我在心中这样决定。 当然,提可莉大展身手做出的饺子非常美味。 带有适度焦皮,厚度也恰到好处的面皮一被咬开,牛肉与猪肉混合的绞肉中所饱含的肉汁立刻溢出,连带焦脆的口感,令人充分体会到其中的美味。 两百个以上的饺子,在晚餐开始后的一小时之内,便被两人一只和另一(多)人全部收入了腹中。 我们的全身全灵,每一个角落都感到了无上的幸福。 健全的,我的日常。 应被歌颂的,我的日常。 希望能够永远持续下去的,我的日常。 这就是我的日常。崭新而又令人怀念的,普通的时间。将棋一直输给巴罗尔的日常。 第四话 晴间之影 scene 1:attack of maid-san——进击的女仆(亚佐桧视点) 东京都蜷川区。作为夹在品川区与大田区之前的小小行政区,其中心部被横贯东西的美洲川分成两个区域。jr线与私铁车站并立的商业地域是美洲北,拥有稍显陈旧的住宅区、以及史迹残留的地域则是美洲南。 据说百十年之前,美洲川的河道曾像蛇行一样蜿蜒,河中还有广大的沙洲。 自明治到大正的时期曾有过数次大规模的治水工程,才使得河道变成现在的模样,往日的沙洲如今也完全被区民的运动场所占据,然而在那周边草木繁茂的场所,依旧能够看到不少外形奇妙的小庙或者祠堂。 站在似乎是为了观光客而设置的蜷川区游览向导图前,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亚佐桧·皮博迪回想起了曾经从透那里听到的事情。 当然,导览图上所标注的全都是购物中心、水族馆以及文化资料馆,或者是现在变成了小型博物馆的旧伯爵宅邸等等的设施,不知道是否会有民俗学价值的可疑祠庙之类,是一个都不可能出现在那上面的。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会在荒野中追寻那些失落在记忆之外的石碑,侧耳倾听它们那为风所磨,为雨所洗,为青苔所蚕食后的低语,历来也只会有好事家(dilettante)及学者,抑或是魔术师们——比如说,像我一样的人。 车站前的时钟,在这种等待与人汇合的时候,真是非常便利的显眼标志。 这是蜷川区与美国东海岸的某个海港小城,阿卡姆结成姊妹都市的关系时,由对方的市议会所赠送的纪念物。顶上带有渔船与海蛇的雕刻装饰。 这里距离车站的南出口与巴士站都相当近,附近的购物中心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如果要步行去中心商业街也很方便。 因为从很远的地方便能看到,初来这里的人们自不必提,即便是重度的路痴也可以轻易找到这里。如此大的便利之下,再加上今天阳光晴好,除了我之外还有好几人都聚集在这里。 已经差不多到了表盘的时针和分针重合在正顶——也就是正午的时候了。如果按照老老实实早上起床,夜里就寝的生活节奏,这正是会感到肚子饿的时间。 虽然间或能够感受到过往行人向我投来的一瞥,但频率也并不很高。今天我所选择的服装,是自己的使魔兼自认为贴身管家(steward)的巴罗尔所给出的主意。下身是紧身牛仔裤搭配色调ug11(red)的裙子,上身则是短袖衬衫上套颜色明亮的cg149(pink9)色调的帽衫。绑头发的发带也选择了与帽衫相配的颜色。因为这样的时节太阳光会变得稍有些强,我戴上了平时爱用的太阳镜。 虽然算不上朴素的打扮,但也并不显眼。 假若是在学校里,我的注目度必定会俄然上升。即便是穿着与身边人同样的制服,大部分美洲高的同学们(也包括班里的各位),总会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 因为我的外表,是金发碧眼的白种人。 这样,街头与学校产生出如此差距的理由,也就不难想象了。 在东京市中心的路边看到外国人,如今早已不算稀奇。在这街头我不过是路人中的一员,在其他人眼中,无论是被看作旅行者亦或被看作在这里生活,都仅仅是个异邦人罢了。 可是,学校里的情况却不是如此。 在那里,我是插入同学们日常生活中的异类(stranger)。 被自由主义者们斥责为没个性的制服,事实上却能成为最显眼的要素。正因为所有人的穿着都如机械般一致,与大家相异的发型与面孔,还有手足与身体的线条才会在人眼所见中显得无比突兀。 嘛,说起来这实际上是我的现学现卖——原话则是在听到我挖苦日本人刻板的制服癖时,透的所言。当时这番话曾使我恍然大悟地点头,因此渐渐变成了我自己论调。 以我为例,使得自己与大家截然不同的金发绿眼,以及白色的皮肤,变得无比显眼的,正是这身与大家相同的制服。 从美国到日本。甚至是直到在这里安顿下来之前的时间中,都不得不在各地奔波颠沛的我,那时只要能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便满足了。 然而,在这个名为日本学校的特殊环境下,我这样的存在想要平顺地融入群体之中可谓难上加难。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在意起那个转校初日便过来搭话的透,才会如此感谢能够成为朋友的兰、芳子、金切还有富良野他们。 啊啊,话说回来。 「好晒……」 即便是用帽檐和太阳镜遮住,晃眼的阳光依然火辣辣地刺痛着我的肌肤。距离夏至还有好几周就能变成了这幅光景。这个国家的夏天究竟该热到什么程度去啊。 我曾听说过,这个时期的日本会有被称作「梅雨」的气候,降雨连绵,湿度也变高,而且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但是那样的感觉,现在一丝都没有。 已经看腻了地图的我,端起了在咖啡店买的纸杯装冰拿铁。强烈的日晒之下,冰块在褐色的咖啡中慢慢融化,虽然杯中的液体现在只能被称为兑水的冰咖啡,但勉勉强强还能给舌尖和喉咙带来一丝凉意。 我身边的空气,好像突然发生了某种戏剧性改变,是在第二口咖啡在舌尖上打转的时候。 (诶,怎么……?) 如果要举例说明的话,大概——在舞台一端扮演着普通过路人的我,突然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已经成了聚光灯的焦点,就像是这样的感觉。 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舞台上的女主角便已经撩起深绿色的长长裙裾,在我面前飒爽地出现了。 「久等了,亚佐桧小姐」 高而清澈,像长笛一样的声音传入耳中。 虽然从自己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有点不成体统,但是没有露出「噗」地把嘴里的咖啡全喷出来的丑态,真的全都是托了我钢铁般自制心的福啊。 真的,真的努力了啊,我。 「提(咳)可(咳咳)莉(呃咳)桑……」 不带啊,这种从认知死角出现的突然袭击什么的。 呃,嘴角滴下的咖啡也是,因为实在是被吓了一大跳。 「啊拉啊拉,亚佐桧小姐。嘴边有东西哦」 这样说着,急忙取出手帕,然后弯腰温柔地擦去我嘴角水滴的女性(提可莉),从头到脚都是完美的完美的维多利亚风女仆装,也就是说,正如她平时一样。 「等、等一下,好了,好了可以了提可莉!」 好害羞,真的好害羞。被用带着柔软剂香味的手帕,在众人面前擦去嘴角的咖啡污渍什么的,完全就像是小孩子和母亲一样。 亚佐桧·皮博迪。芳龄十六岁。正是淑女的年纪啊。 「好,这样就干干净净了。亚佐绘小姐刚才咳得很厉害,是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啊啊,没有那回事……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穿着平时的衣服就出来……所以才」 「是什么地方弄脏了吗? 我们,虽然在出门之前照镜子检查过,然后有不干净的地方也好好地再成型(reform)了……请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呃,对话点微微偏掉了。 当然,提可莉的身上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硬要说的话,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真是的,本来其实稍微动脑筋想想就会明白,但是我却大意了。 虽然这样在街上和提可莉见面是第一次没错,但是以前她来到学校的时候,同样是穿着女仆装。 过分相信自己狭隘的尝试,于是往往陷于教条的思考之中,这是我的恶癖。 在魔术这特殊的世界中,我有不少熟识都出自家源古老的上流社会——不管怎么说,皮博迪家族也算是名门之一——,这其中也有在家中雇佣女仆的人们。 而雇主厌恶女仆的外出,因此即便在外出时也要求她们必须穿着女仆装,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现在这些女仆中的多数,也会在因购物或休息而外出时换上普通的穿着。毕竟,长裙之类,是美国这个车轮上的国家所不兼容的服装。 因此提可莉一定也会穿着普通的衣服来,我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却对这一点坚信不疑。但没想到她仍是这副仿佛全身都在主张『我是女仆!』的打扮——。 简略说明事情的前后经过之后,提可莉好像听到了什么相当不可思议的话一样,露出一副呆呆的样子来。 轻轻偏着头的那个样子,即便在同性(?)的我看来也可爱到犯规,真想直接打包带回家去, 顺带一提,提可莉总是用「我们」(私たち)作第一人称,是因为作为不定形生物(slime being) 的她,同时保有着复数的自我意识,是种群的集合体。 「但是但是,商店街的各位都夸奖我们了哦? 和主人一起去买东西的时候,也有『看在女仆女仆小姐的份上便宜点好了』,然后得到优惠的时候」 「啊啊,那群人啊……」 我回想起了透家附近,莫名地飘着一股悠哉气氛的商店街和店家,还有精力充沛的阿姨们。 但是话说回来,明明透那家伙,嘴上一直胡说『不管怎样,安静又普通的生活最棒了』,现在反而好像完全适应了女仆相伴的生活不是吗。 好像,以前也听他说起过自己喜欢穿着法式女仆装的女孩子(あたし。详见上卷最后一幅插图你们懂的)什么的。 作为报复,下次一定要好好捉弄一下他,我在心里的某个角落记下了这样的便签。 「不过,我觉得,我们一样的女仆并不是那么稀罕的存在。 呐,请看看那边」 诶……? 我朝着提可莉所见的方向,也就是广场的反侧望去,而在那里的则是各式各样的女仆小姐们——和提可莉同样,身穿完整的维多利亚式女仆风服装的少女们,正向过往行人们散发着什么广告传单。 「oh,that’s cool japan…… 」 虽然没有真的实地去过,但是女仆咖啡厅这种存在,以及博取某种嗜好的顾客层的人气这一点,作为知识我还是知道的。 「刚才,『这里是日本啊』这样子的实感,一瞬间完全消失了」 摘下不知何时已经滑到鼻尖的太阳镜,我轻按着鼻梁附近,微微叹一口气。 分发广告单的女仆小姐,和过路人交谈的女仆小姐,对着朝向自己的镜头轻轻鞠躬以应的女仆小姐。 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处的这个空间中,其实居然存在着这么多女仆小姐,是因为她们实在太自然了,早已融入了这里的街景之中吧。 「……不提那个了,总之,今天的目的地又增加了一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哦」 「是」 提可莉元气满满地回答道。我则是为了将心里的某种害羞感觉蒙混过去,紧紧地拉住她的手,然后朝向今天目的地之一的购物中心走去。 所以说,那个时候真的完全没有注意到。 车站广场的女仆小姐,其中一人突然露出莫名认真的表情,向我们——更准确的说是提可莉的方向,仔细盯过来。 而我明白其中缘由,则是在不久之后的未来了。 scene 2:first tekeli-san——提可莉桑的第一次(亚佐桧视点) 我会在这闪耀之星期日(shinning sunday)的车站广场上,奋起成为提可莉的向导,是有着相应理由的。 事情的发端是在一天前。我在新井泽透的父亲——南极大陆的古代遗迹中将深眠的公主(修格斯),提可莉唤醒,并且寄送到独自生活的儿子那里的新井泽博士——的书库如往常一样建立好阵地,然后沉浸在午后阅读中的时候。 即便两亲不在身边,孩子也会自己成长。(亲はいなくても、子は胜手に育つもの) 将透诱向读书狂之路的书库架上,密密麻麻排列着许多无比引人入胜的著作。 虽然听说博士的本业是考古学家,但他的藏书却没有专门分野,历史学和语言学,人类学,宗教等等的人文学科全般涉及,甚至语种也跨越了日文,英文,法文,德文,拉丁文等等多国语言。 尽管没有直接的笔记,但不少书的页间都夹杂着笔记本或便签上撕下的纸片,上面满是不甚美观的字迹。 不仅仅是装订成册的书刊,以绳子捆扎,看起来像是论文的纸叠,还有似乎是什么手抄本的复制品,这些东西都被收纳在大量的文件袋中——看上去这像是提可莉的功劳。 虽然没有到连应该属于私人领域的信件都全部看一遍,但当视线偶然落在写有「博尔赫斯氏, 1980-1985」之类标记的目录上时,要扼杀不断上涌的好奇心,实在是一件需要相当努力的事情 但此处的藏书也不尽然是那样的艰深著作。日本的漫画和小说,动画杂志,美国的平装本(种类基本上是科幻与恐怖小说)和美式漫画完完全全占据了书架的五分之一,完全是一片难以名状的混沌空间(你懂的)。 这样的场所,对于非本来所有者的我来说,想要有目的地寻找某份文档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幸,提可莉的目录化已经进到了某种程度,将这些书籍全部网罗大概也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吧。 即便如此,因为已经明白为了找某一本书在哪里往往可能会花费一周时间,我最终决定每次凭直觉随意选取书本,然后把它们全都浏览一遍。 作为一个姑且合格的魔术师,我也经历过不少如同好莱坞电影一样的冒险,同时拥有着多少算是能与成功的实业家并立的资产。 这笔分散在世界各地银行中的资产,或许大部分已经被结社——曾经,我也是其中一员,而现在却正被其追捕的那个本国(u.s.a)的魔术师团体——接管了。情报从哪里泄露尚不得而知,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过多使用邮购服务了。 因为检索关键字与浏览记录也可能被他们获取,所以互联网使用的管制也显得必要起来。 毕竟那些家伙的手足比蜘蛛更长,他们的气息更是无处不在。 虽然到底还是得去考虑应对他们的方略,但是那些东西先放一边,对于自认现役魔术师的我来说,每日的研究还是不可怠慢的。 从这一点来看,不说分量,质量便足以与大学图书馆相提并论的新井泽家书库,对渴求知识的我来说简直就像是上天恩赐一般的环境。 「嘿咻。今天要从哪本开始呢」 我在靠近书库墙边的一张桌子上,堆起十册左右的书。 拉丁语文献手抄本两册,法语论文集两册,阿拉伯-英语对译故事集一册,超厚的辞典两册。 剩下的几本,则是作为我秘密恶癖的低俗小说(pulp fiction)。 “tentacle monster vs. machine tentacle”(触手怪大战机械触手)之类,通俗到突破天际的惊奇小说——反正我就是喜欢啦。(某眠:我麻麻说喜欢触手的都是m) 身体沉入皮制的椅子,固定在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上。 微微打开面向庭院的窗户,一股令人舒适快意的微风便涌入房间,并且从我的肌肤上吹拂而过。实在是非常惬意。作为埋头读书的空间,有这样的环境已经别无所求了。 再加上——。 「打扰一下,亚佐绘小姐。 要喝咖啡吗?」 还有这样贴心周到的服务。 今天也如往常一样,擅自混进房间来的我连要求甚至都没有提出,新井泽家的女仆小姐便为我送来了刚刚煮好的咖啡。 「谢谢你,提可莉」 真的,实在是非常棒的女仆小姐啊。 即便同为人外的存在,也有能为人派上用场的人外,还有不能为人派上用场的人外。 直到拜托他为止绝对动都不打算动一下,就算拜托了他也一定会说一大堆讨厌的话。那样的某只执事面孔黑猫,真想把提可莉女仆装的碎片煎汤给他灌下去。 外表装作一副没心没肺样子的人外什么的,那就真的只是外面的东西而已。突然很想直接把他从窗子里丢出去。 正在我心里被这些可笑的念头占据的时候,往常为了不妨碍我的阅读而很快便会离开房间的提可莉,却好几次盯着我这边看。 总觉得好像扭扭捏捏的模样,两手的食指也在转圈圈。 「怎么了呢提可莉?」 「嗯嗯,那个……实际上是有想要和亚佐绘小姐相谈的事情……」 相谈? 和谁? 我吗? 虽然从开始一起生活到现在才刚刚过了一个月,但我的级友新井泽透和提可莉的主从关系间,已经建立起了牢固的互信纽带。 而连接他们两人的关系性,并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存在。新井泽透这名人类肉体的若干部分,是由提可莉——作为修格斯而补完的。 虽然不知道透自己有着何种程度的自觉,但他们的灵魂已经深深地互相溶合,换而言之就是互为彼此一样的存在。 就像身为使魔的巴罗尔与我,共有血肉这样的关系一……哦呀? 明明应该是相同的条件,为什么我的黑猫对待自己主人的态度就草率得那么过分呢? 把心中某无法释然的念头抛到脑后,缔结了深深牢固羁绊的透也先放到一边,我的注意力转向了谈话对象选择的方面上。 是因为信赖着我吗? 毕竟,提可莉可是超出世间寻常认知的超级大好人,即便是曾让自己与自己所重视的主人遭遇重大危险的对象,也很有可能在事后直接将之原谅。当然,是在我的存在不会再次危害到透的限度之内。 然后,相谈的内容也值得注意。 很有可能,这是不能对透说,也不能拜托他的事情。 难道说,透也终于屈服于劣情浊流,对提可莉提出了什么违反公序良俗的要求吗。比如强行要求她穿着高露出度的法式女仆装然后「喵~」什么的。 不可以,不可以哦提可莉桑。虽然你或许是十亿岁高龄年上的大姐姐,但是身为女仆小姐的你同时也是足以闭月羞花的少女哟。虽然不知道透那个闷声色狼说了什么东西,但是你要保重自己。必须要做一个敢于面对无理的要求,说出no来回绝的女仆小姐才行」 ……糟糕,中途不小心说出来了。 对着惊讶地变成黑白眼的提可莉(为什么会有这样比人还丰富的感情表现!),慌忙解释说「玩笑啦只是玩笑,推荐无视」的我,像包覆一样紧紧握住她在胸前纠结着的双手,对她露出笑容来让她安心。虽然,笑容多多少少有点僵硬就是了。 因为种种原因,我和提可莉曾经一度是作为敌对而争斗的关系。但那样的过去也使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密深厚。呃,在日本不是有写作「强敌」读作「亲友」的习惯嘛。就是那个,那个啦。 因为从没有和一心想要打倒的人再次相遇过,这份和提可莉之间这份通过战斗而建立起的关系,对我而言实在是一种全新的经验。这样的关系,也是我想要一直珍惜的。 ……暂且先整理一下思维吧。现在我的脑袋里变得一片混乱。 而我刚刚放松下来的时间点提可莉所说的下一句话,则是足以把我的全部正气度(san值)丢进更大漩涡中的「那个」东西。 「其实,那个,我们,是第一次……」 那个笨蛋(透)! 打着挥洒青春的旗号,终于对纯真的女仆小姐下手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的。 不管什么事都有第一次的。但是呢,即便如此对不合理的命令,反抗也是可以的哦? 你们在漫长的岁月中,争取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只凭着这一点,我觉得就已经十分了不起了哦 「不是的,这是我们自己的意愿。谁也没有强制我们。但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 「看起来你决意已定了呢。那么我也会帮你的,我会全力支持你。不才小女,虽然还没有过经历,但是,那个,我会尽所能的」 好像是被我阴气逼人的声音压倒了一样,提可莉取出了一个信封。当然,因为她的双手还被我牢牢握着,所以信封实际上是被从她腰部生出的另一只手拿来的。 信封上大大地印着「薪水」字样,其下「五月份」的文字,以及提可莉的名字(略称),则是某个好像在哪里见过,歪斜的笔迹写上去的。 「昨天,新井泽博士——主人的令尊大人给我们寄来了这封信。里面好像是带着明细的,我们一月份额的工资」 「啊,啊啊,是这样啊……」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现在我的表情一定相当愚蠢吧。 第一次,原来指的是这个啊。啊啊真是的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啊,我。 「……邮寄来? 从南极吗?」 「诶诶哆,好像,不是那样子的」 就算日本的邮政系统再怎么神通广大,从透的父亲所在的海外直接寄日元现金到这里来也有点困难。话说回来,在国内设立代理人什么的,这样比起直接寄送现金更巧的手段应该也是可以采用的啊。 「稍微让我看一下可以吗,一下下就好……」 我从提可莉手中,接过那个相当怀旧——只有在以前的动画中才见到过的薪水袋,还有附带的配送传票。 那上面,有扫把形的记号,以及「pickman express」的标志。 啊啊,这样啊,原来如此,是那个啊。 「呐,提可莉。你以前说过,自己来到这里时,是被快递送来的对吧」 「是的」 「你的话,一定好好地保存着那时的配送传票没错吧」 「为什么您会知道呢? 好厉害的说!」 提可莉很惊讶地瞪大眼睛。 「肯定会知道呀,因为那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没错,珍贵的纪念品。本应以服务主人为至上喜悦的侍奉种族(servant),却叛逆了自己的旧主(great old one),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经历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的漫长岁月之后,终于邂逅了新的主人。对于这个非人的——但却无比温柔的生物而言到底意味着多少,即便是并不怎么了解人心的我也能体会。 果然,提可莉拿来的另一张票据上,也有着同样的标志。 pickman world express co. 这是一个我相当熟悉的名字。因为它的母公司,就是在波士顿建立本部,对世界各国的学术机构、研究设施或是博物馆进行出资——尤以对某种考古学调查研究的支持而为人所知的那个n.d.p财团(nathaniel derby pickman foundation)。 不只是相当熟悉,我甚至还是当事人之一。 因为不是别人,我自己便正是这个财团的个人出资者之一。 关于这其中有的没的的故事,以后一定有机会再提起吧。不过话说回来,直到现在我一直都大意了。其实只要稍微动脑想一想,自然就应该能够发现其中的可能性才对。 除了那个财团之外,到底还会有哪个好事的组织,会对这种秘而不宣的南极古代遗迹发掘活动之类,无比可疑的项目进行出资啊。 而且,除了那个财团之外,又到底还会有哪个快递公司,会直接把这种冷冻状态的太古不定形生物,直接从南极运送到日本来啊。 这些东西,都是今后迟早需要确认的悬案事项。 不过说归说,女仆小姐的视线刚才已经偷偷向这里瞄来好几次了,现在必须要好好听听她的相谈事才行。 「谢谢。对不起哦,刚才稍微想起了一点在意的事情……那就是说,提可莉得到薪水了呢,第一次的薪水」 「是是是是这样的。我们的第一桶金(原文:初任给)呢。虽然主人的令尊大人说过会好好地付给我们薪水,但是,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因为侍奉而得到过什么,所以感觉吓了一跳,又很开心,但是又觉得有点愧疚」 「啊—……还真是个了不得的黑色幽默呢,就先前的宇宙人(great old one)来看」 曾经从遥远的宇宙彼方飞来,并支配了整个南半球的桶形外星人,从诞生自他们手中开始的数十亿年几乎无穷的岁月中,修格斯们一直忍受着无休无止,一无所得的残酷劳役。按提可莉「一亿五千五百万年前的劳动争议」的说法那段主从关系最终走向了决裂,原来如此。 如果说作为劳动的代偿,修格斯们得到了什么褒奖的话,或许那就是大陆移动磁极倒转那样,整个世界惊天动地的变化吧。 「在我看来,你真的是做的很棒。那些努力都是值得表扬的。完全没有需要愧疚的地方,这是正当的劳动报酬哦,恭喜你啦,提可莉」 「好高兴。我们,真的好高兴,但是……」 「但是?」 「虽然也想过那就收下好了,但是我们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用这笔钱……」 「所以,就来找我相谈了吗。虽然得到了只属于自己的金钱确实很高兴,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用才好是吧。但是,这很简单啊,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自由支配不就好了吗」 「自由,吗……」 实际上,突然提起自由来,她会感到困惑也是当然的。 据说,南北战争刚刚结束时,在由奴隶身份被解放的南部黑人中,因为突然失去工作场所而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怎样生活,对未来一片茫然的人并不少见。 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擅自对提可莉做出指示。 想踏入别人心中,就先要有相应的资格。这是我欣赏的格言。 所以如果说我有什么能做的,那就大概是给予她提示了。 「比如说,对了,提可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觉得,你的私人物品太少了啊。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呢? 好不容易来到了人类社会,去博物馆啊美术馆之类的地方拓宽见闻也很好呢。 如果能够得到长假的话,或许还可以出门去旅行……嘛,虽然只要提可莉一出门旅行,透那个家伙大概马上就会回到原来自甘堕落的生活中去就是了」 提可莉的表情,就好像从刚才开始被冻住了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没有听我的话,而是她正在拼命地思考,已经到了忘记用脸来表现自己感情的地步了吧。 对于作为活的道具而诞生,唯一的生存意义便是听从主人命令的修格斯来说,这完全是未知的领域。对她而言,还有很多很多需要学习的事情,很多很多必须要跨过的难关。 如同人一样的外形,如同人一样的举止,如同人喜悦,欢笑,忧愁的不定形生物(slime being)。即便是这样的她,也有仅凭努力而无法补足的部分。 「那么,提可莉,这样子想怎样呢」 我,慎重地选择着自己的措辞。 「试着想想能让透感到开心的东西。提可莉每次笑起来或者露出开心表情的时候,那家伙一定都高兴得不得了呢。虽然稍微有点死脑筋的地方,但是那家伙的本性还是很单纯的」 「让主人,感到高兴的东西」 听到透的名字,提可莉的脸上立刻重返鲜活的表情。 「虽然不是让你反过来把钱给他什么的,那样的本末倒置是不可以的。但是,提可莉希望的事情,想要做的事情,结果也是透喜欢的。我们可以这样想」 「让主人,感到高兴的东西」 她再一次慢慢地重复这个字眼。好,现在只要再轻轻一推就可以了。 「呐,提可莉。如果明天周日你的时间可以空出来的话,和我一起去购物中心吧? 我记得你一直是在商店街买东西,好像还没有去过美洲北的商场对吗。 逛各种各样的商店,看看各种各样的东西,或许就可以想到什么好主意哦」 这真是个连自己都觉得佩服的好主意。对她而言「还没有去过的地方」这一点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那样的场所,应该能让提可莉冲破侍奉种族的枷锁得到新的东西,也能够充分地刺激到她根性中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吧。 提可莉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甚至连光洁可爱的绿色发丝都像是表达着喜悦感情一样,轻飘飘地散了开来。 「去,要去! 我们,想要和亚佐绘小姐,一起去买东西! 真的非常感谢您,亚佐绘小姐!」 以往常不会看到的主动势头,提可莉「啪」地紧紧抱住了我。 这样子被她抱紧的时候,「果然不是普通的人类啊」,我相当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就好像包在充分晒过太阳之后的棉被中那样的感觉。又好像是把头一下子埋进小时候过生日时,父亲(papa)送的大布娃娃的肚子里一样——嘛,虽然后来我就开始试着让那个布娃娃按照我的意思动起来了。 「所以说明天,提可莉桑我就借走啰。啊,不准驳回哦。如果,约好了出去什么的话,节哀顺变,你还是打消念头吧」 「那个那个,亚佐绘小姐,如果主人不同意的话,我们……」 「啊拉,我想你是不会不同意的吧,新井泽君?」 和提可莉之间商量的那件事,现在还处于对透保密的状态。 但是有时透的直觉却莫名地可靠,所以为了不被他猜到,这里还是得强行压过去。 「可以是可以啦……但是你不会是在谋划一些奇怪的东西吧」 「奇怪的东西,你指的是什么啊?」 「实验啊,身体检查之类的。还有和你的魔术(本业)有关的,危险的事情」 「是去车站附近的购物中心啦,女孩子一起去买东西而已,反正你肯定都没有好好地给提可莉做过向导对吧。提可莉啊,难道不应该多到外面去见识一下更多的事物吗。而且虽然透或许不太知道但是,这个世界上可是有一种商店,专门为女孩子存在的」 到底是在想什么东西啊,透从头到尾都只是重复着「啊啊」,「嗯」,「原来如此」之类的,就像老人一样。到底几岁了啊,这家伙。 「提可莉,你觉得呢?」 「如果主人同意的话……」 即便如此,但提可莉本人的意向他还是会好好确认的,这一点来看,这家伙或许总算是有身为主人的自觉了吧。 「嘛,那正好。明天下午,我也有事情要去找一个熟人。提可莉在家里帮了亚佐绘很多,在外面也是一样呢,要当好护花使者哦」 「是! 虽然冒昧,但护卫亚佐绘小姐的事请交给我们吧!」 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喂,这算什么啊。 scene 3:tekeli-san,this is a pen——提可莉桑,这是一支钢笔(亚佐桧视点) 「哇啊,那个,那个是什么? 那个从机器里面出来的,白白的又看起来软软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冰激凌(soft cream)哦。把用砂糖添加了甜味,用香精增加香味的牛奶,一边搅拌混合一边冷却冻成颗粒状,然后放在锥形杯里吃的东西。嗯,提可莉可能会喜欢那样的口感呢」 「诶,是给我的吗。实在是太感谢了~」 「虽然免费得到了冰激凌,但你等下要在哪里找纸巾啊!」 「哇、哇请看看那个亚佐绘小姐! 好大好大的卷贝在走路!」 「那是蜷川区的吉祥物川蜷酱(かわにーなちゃん)。其实只是在布偶中有人的着装布偶而已……啊啊提可莉!马上要去买东西,所以也不可以和人家要气球啦」 从走进购物中心开始,提可莉就一直是这种兴奋的样子。 据说,所有异文化之间的交流,全都是从找出对方语言中表示「what is this?(这是什么)」的句子,并且加以活用而开始的。 周围全都是见所未见的新奇事物。 兴高采烈的提可莉,对这一切都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 她的好奇心就好像没有顶点一样,总觉得就像是有了一个妹妹似的,我也自得其乐地担任起了她的向导。 星期日的午后,各式各样活动都开始上演的购物中心本身,就像是一场盛大祭典(carnival)的举行地一样。 在这个占据美洲北中心地段的购物中心里,以地下的食品卖场为首,时装卖场,杂货与饰品的专卖区,快餐店与西餐厅等等大型店铺一应俱全,相连的附属建筑里则是电影院和游戏中心,甚至占据两层楼的大型书店,眼科与齿科诊所之类的店铺,也以招租的形式入驻其中。 根据事先读过的旅游导览书上的介绍,与其说这是日本式的风格,不如说直接说它是在向美式mall看齐。入口的大厅(entrance hall)正中赫然坐镇着旋转木马,的确很有美式风格 当然,虽然提可莉依旧对其非常有兴趣,但因为全家出来的客人们早已排起了长队,她看起来还是放弃了。 「下一次,真想和主人一起来的说!」 「是啊,那一定很不错呢」,我则是这样无责任地应和道。 听到提可莉想要一起坐旋转木马的愿望,透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如果能拜见那副表情的话,哪怕付钱我都愿意。 尽管向过路行人分发广告传单之类的女仆,现在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鲜的存在,但是穿着女仆装的少女却以客人的身份出现,这一点还是相当稀奇的吧。 招揽客人的店员们络绎不绝地涌向提可莉,意图将广告单啊纸巾之类的小礼物不断塞到我们手上。一边设法哄过准备老老实实将之收下,甚至还要鞠躬道谢的提可莉,一边用讨好人的笑容将满脸亲切表情的店员们一个一个地击退,终于还是渐渐力不从心的我,决定直接带着提可莉转向最初的目的地,也就是二层的女式时装卖场。 正准备叫她的时候,突然发现刚才还一直在自己身旁的提可莉突然不见了踪影。 不过还没来得及四下寻找,离我稍远一点的地方便传来了她通透悦耳的声音。 「亚佐绘小姐—,好厉害哦! 这里,楼梯居然在动! 这个就是自动扶梯吧! 我们知道的,在电视里曾经看到过! 好厉害! 这就是实物啊!」 通向上层的自动扶梯上,提可莉正在噗碌噗碌地挥着手。 哇哦——这样的反应算什么啊,你好歹也是出身于古代南极的超文明都市不是吗? 会动的楼梯什么的,真的就那么稀奇吗? 嗯 提可莉的容貌,虽然看起来像是日本人,但是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却是国籍不明——硬要说的话——富有异国色彩的亚裔外国人。 或许是因为同行的我明显是外国人的缘故,我们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从海外来的游客一样。总觉得,周围的人们也带着会心一笑的表情,向天真烂漫的提可莉投来了视线。 而我这边不照镜子都知道,现在自己的脸一定像苹果一样红得不能再红了 对方就像是孩子一样,虽然其实是超级年上的不定形生物,总之就像是孩子一样。 我一边这样对自己说着,一边成功做出了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然后走向不远处的电梯。 哎呀哎呀,这个电梯,是直通三楼的啊。 要到二楼去,还得再寻找其他的电梯,不过提可莉她一定又会兴奋地叽叽喳喳吧。 「提可莉啊,难道不应该多到外面去见识一下更多的事物吗」这句大话的对象,我自然不能压制她的感情。 毕竟,今天是为了曾给予我重大恩情的提可莉的日子。 就凭这一点,不管是当小丑还是别的什么,我都愿意。 前言撤回。谁来帮帮我啊。我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但是我的精神动摇,此刻才刚刚迎来序幕。 那么,适合提可莉的衣服是怎样的衣服呢? 经过一番迂回曲折,总算到达目的地之后的我,开始为这个问题苦恼起来。 我的身后,则是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目不转睛地盯着各式洋服的提可莉。 不可以再擅自离开。毕竟在向这里移动的时候,就已经「好好地」叮嘱过她了。 即便在这里,也没有任何人有意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提可莉的女仆装看个不停。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一层的店铺也包括了哥特萝莉主题、或者贩卖动画漫画中登场人物服饰的cosy专门店。许多初中高中的女生,甚至抱着「我要是稍稍努力一下应该也可以穿上吧」这样想法的,二三十岁的女性都会直接试穿商品服装,并且自由地四处走动。 看起来,这里似乎是楼层内设立数个综合结算处的管理模式。 或许,我们还有反过来专门说明这个女仆装并非店内物品的必要。 「女性时装的概念……真的好杂!」 虽然自信满满地把提可莉带到了这里,但实际上,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购物中心这样的地方来。眼前展开的完全是一副超出预想的光景,刚开始的时候我自己也被吓了一小跳。 所幸,至少这里还是有经营正常向女性服饰的店铺,而我们现在就在这样的区域内。 提可莉的身材,真的很好。 虽然穿着宽松的女仆装和围裙时看不出什么,但她真的是该出来的地方有出来,该收进的地方也有收进,相当富有女性魅力。头发也很长,看起来不论穿任何衣服都很合适。 话说回来,因为提可莉的身体,本来就能够按照不同的衣服而自由变化啊。 比如胸部的尺寸啊。腰围长度啊。胸部的尺寸啊。 怎么回事,好羡慕。 哈,不行,差点就掉进黑化的深渊里去了。 如果考虑变幻自在的超生物的特性,那就太没有边际了,因此我决定以「现在的」提可莉为标准来寻找合适的衣服。 一眼掠过就能留下深刻印象的长发,已经使绿色成为了她的固定印象,不过提可莉的肤色却和我一样,是非常显眼的白色。 那么应该作为主色调的,就是称为提可莉的印象色也不为过的绿色系。但是这样又可能会显得过于平庸,所以从她一直穿着的那件cg24(green4)的连衣裙来看,应该还要使用更亮一点的颜色…… 但是既然已经有不少冷色调,这里使用华丽的暖色或许会更好一点? cg03(yellow1)会不会太亮了? 那样的话就用cg65(yellow12)或者cg156(orange4),cg52(red4)或是cg148(red8)也许cg21(pink2)会比较突出一点呢。 我的脑中一色排开好几个颜料小瓶,在仅仅上了底色的素体提可莉身上,涂抹各种各样的颜色来看效果。但是,不论哪种颜色,都不能完全契合提可莉的风格。 能搭配深绿的颜色,意外地少。 说起来,就算是有着一头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难以搭配的粉发的摄政王(haman),也被混搭上了黑色系的服装。从这一点参考的话……或许cg12(purple3)或者cg175(purple115)会行得通。 我在脑中将好几个候补的颜色搭配方案与提可莉的身体重合,并且分层进行记忆。这是使用魔术时,为了对术式进行积层构造而应用的思维方式。在使用魔术时,将数个方阵分成不同层次进行记忆,然后便可以根据需要立刻以不同组合进行使用。 接下来,我开始想象适合提可莉的服装款式。 遗憾的是,我自己的时尚感并不怎么值得期待。 这样认真考虑衣着问题的经验,真的是没有几次。 在我的周围,要说起擅长服装搭配的人(?),或许也就只有那个令人火大的家伙,皮博迪家的执事,巴罗尔了。 因为今天是女生间的活动,所以巴罗尔留守在家里。虽然也可以让他潜伏在我的影子中,但那家伙一定会趁机说出「哎呀哎呀,看起来我主的身上,完全没有符合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东西啊」之类,相当讨厌的话吧。 因为已经说过了今天一天打算悠哉地度过,我才不打算死皮赖脸地强求他呢。 如果和兰或者芳子在一起的话,或许她们就能够给出巴罗尔说的那种「符合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意见吧。但是很遗憾,现在在这里的只有我一个人。 就算是我,好歹也是十几岁的少女啊。没理由连这样的事都做不到。 连夜苦战时尚杂志的成果,现在就是显露之时! 反复斟酌之后,我选出了数件衣服,然后准备拿给已经先到试衣间的提可莉。 「和主人穿的衣服很不一样,色调也是,鲜艳了很多」 「因为男装的原则就是simple is best呢。 虽然要真的说起来我也偏好那样的风格,但是难得有机会,今天还是挑战一下可爱系的风格吧」 看起来非常期待的提可莉,接过我拿来的连衣裙、对襟毛衫还有衬衣什么的,好像很稀奇似地盯着看,并且用手摸着它们。 而我则是把还有些犹犹豫豫的她,连推带拉地送进了试衣间。 「总之,首先先穿上试试看吧。嘛,你的身材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很合适,有机会的话尝试一下和服之类的也不错呢。因为到了夏天应该会有祭典,所以提前准备一件浴衣会比较好」 「浴衣……诶诶哆,是这样的感觉吗?」 「呃……哇哇啊!」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拉上了试衣间的隔帘。 帘子的另一边,则响起了让人不愿以言语形容的,难以名状的咕扭咕扭的声音。 全身汗毛倒竖,冷汗直流,我努力把自己的身体抵在帘子前以遮住试衣间的门口,并且小心确认周围的情况。所幸看起来好像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常。呼,总算赶上了。 「那个……」 隔帘的边边被轻轻撩起,提可莉从那里探出脸来。 「呜呀」 一声小小的悲鸣之后,她的脸再次被我按了回去。一瞬间踌躇之后,我也把脸探进了隔帘之中。 「提可莉桑,你啊……!?」 在正准备对她小声叱责的我的面前,正是异变完全结束的提可莉。 「那个,这样,看起来如何呢?」 带着金鱼花纹的,可爱的水色浴衣。在犹如缺氧的金鱼一般嘴一张一合的我面前,提可莉又转了一圈给我看。 难道是在时代剧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中学过了吗。她所穿在身上的,是一件连最细微的部分也精确再现的,丝毫无误的浴衣。 当然,我所拥有的衣服中,并不包括浴衣。 奇怪的并不是穿着浴衣的提可莉,而是那件变异(metamorphose)的浴衣。 看着那副模样的我,突然感觉身体中的那股要斥责她的意志,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全部都一股脑地消失了,大概,san值之类的东西也包括在内吧。 「呃呃,那个,嗯,很适合你。给透看到的话,他要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好开心……非常感谢!」 她的脸颊染上淡淡的蔷薇色,看起来非常可爱。 啊啊真是的,这个非人类的不定形! 「但是呢提可莉桑」 一字一顿地,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比较威严,我朝提可莉的脸颊伸出手去,然后猛地捏住向两边拉开。 好像年糕一样触感的脸蛋,随着我的手相当有弹性地伸展着。 怎么回事,手感挺舒服的啊。但、但是这里不能就这样被蒙混过去了! 「啊哇哇, 肿、肿么了轧左会小姐!(怎、怎么了亚佐绘小姐!)」 「不可以在有人的地方做这种事情,透以前曾经三令五申过没错吧? 真是的,突然就看到你开始变形,我当时心脏都快停跳了!」 「袄痛、袄痛的说!(好痛,好痛的说!)」 不知道是真的很痛,还是仅仅在拟态(假装)而已,总之提可莉看起来一副相当疼的样子。甚至就连浴衣花纹上的金鱼都一副痛苦的样子扭动着身体。所以说不可以那样做,现在后悔了吧。 「有在反省吗?反省的话就告诉我。说对不起。来~」 「对呜起,对呜起!(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提可莉必死地重复着,我也决定收起生气的矛头来。 虽然有种莫名的可惜感觉,总之还是让手离开了她的脸颊。 「呜呜,好过分的说」 「啊啦,我刚刚听到了什么呢? 好像是没有认真反省的样子啊」 一瞥。提可莉(还穿着浴衣)立刻变成立正不动的敬礼姿势。不过为什么是敬礼? 「是,已经深刻反省过了。我们的行动欠缺考虑,实在是非常抱歉!」 「那就好」 原来如此,之所以看起来一副严肃的样子,是因为这时所表现的人格,正是透所说的那个吧。 悄悄向身后看一眼,店员和客人们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样子。 悸动终于止住,我心中保持冷静的那一部分,开始按照另一组规则启动。 ——属于魔术师(magus)亚佐绘·皮博迪的那一部分。 「呐,提可莉。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吗? 你能不能现在在这里,变成别的样子让我看看呢? ……比如说,我们的高中制服怎么样?」 「那个,但是,真的可以吗?」 提可莉还用手捂着脸颊,一副非常警戒的样子窥视着我的表情。 「没问题。现在的话谁都看不到这里。 而且在这里的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到的也只有我一个人。和规则并不抵触哦。 而且提可莉身上可爱的地方,我也想要更多地看到一点嘛」 「那样的话……亚佐绘小姐穿着的制服对吗」 说着,提可莉的身体开始慢慢发生变化。 头部以下的部分发出玉虫色的光泽并且变成胶质。渐渐地,她的全身表面都开始扩散开有如小虫蠢蠢欲动一般的波纹。随着波纹变成螺旋,螺旋又开始折叠,像布一样的纤维构造渐渐开始成形。 这就是,修格斯。地球的旧日支配者(great old one)所创造的,万能生命体。 被古代希腊人称呼为海之翁,海之妪的,这世间极不可思议的存在。 我一边注意着背后的气息,确认没有任何人接近这边,一边不放过所见的任何一个最小细节。眼前发生的一切,与其说是神秘,倒不如惊骇来的更恰当——也正因此,这无比美丽的一幕深深地被烙入了我的脑海中。 透的父亲——新井泽博士,将构成提可莉身体的原生质,比作es细胞(即胚胎干细胞)那是能够分化成一切种类细胞,发育成一切种类器官的,生命的摇篮。而修格斯的细胞,也的确补足了被魔术之火烧尽的透的身体,并且再生出了他丧失的器官。 但是,这两者是不同的。它与前者有着本质的区别。这是绝非人类理解范畴之内,甚至不属于生物领域,如果一定要说——便是属神的某种存在。 目睹奇迹发生在眼前时毫无虚伪的感动,与目击完全异质的存在时,来自宇宙的畏惧感,在意令我的心发出了不成语言的绝叫。 这是欢喜的声音,还是恐惧的悲鸣呢? 在目不转睛的我的面前,已经明显浮现出那套西装外衣特征的提可莉的身体,开始慢慢染上颜色。是在自体内产生了色素呢? 还是仅仅选择性地反射了所需颜色对应波长的光呢? 我全力抑制着想要向她的身体伸手出去的冲动。 「和魔术有关的,危险的事情」,与透的约定已经被打破了。虽然只是一次简单的对话,但是对于我和他来说,这也是不容置辩的约定——或者说是契约。 所以再怎么说,这以上的事情——不可以。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不能感情用事,必须要用头脑思考才行。 我强行将思绪移向别的方向。 提可莉在医学上,以及科学上的资产价值(某眠:喂!) 超越人类所无法逃脱的命运的可能性——一切生命都将归去彼处的,老化与死亡。 从这一点来看,如果将提可莉视为万能细胞的集合,那么医学上的意义也就不言而喻了。 进入本世纪以来,不断进步的再生医学领域中,由于将已分化细胞还原为未分化细胞的技术成为了可能,各国的研究者们便一直推进着有关es细胞与ips细胞——人造多功能干细胞的研究。 组成人体的六十万亿细胞,追根溯源全部来自一个小小的受精卵。 在这受精卵内,包含着分化成为一切细胞的资料。人的形体发育,正是由于它的细胞分裂。从 已分化的细胞中得到分化前处于初始状态的细胞,这就是被认为是再生医学的最终王牌,关于es细胞与ips细胞的研究。 然而其实用化需要大量时间与巨额资金,这也是实情。 人为影响下的细胞,真的能够被还原到初始状态吗? 那样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现状正是如此,还有一个又一个的难关必须要跨越。 但是,假若身为地球上一切生命之源的修格斯能够提供这样的细胞,又会怎样? 甚至无需想象—— 假如,能够独占修格斯的话,便能从中得到几近无穷的利益。无论是多么天文数字级别的金钱,都将不再是幻想。 人类的梦,长生不死,并不仅仅只有当权者才渴望。 不论王侯抑或百姓,都不得不面对死亡阴影下不断迫近的威胁。 以牺牲文明为代价,人类换来了对死亡恐惧的克服。 为达成不老不死的目的而倾注莫大的财产,甚至为此不惜践踏他人的生命者大有人在,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而且,其动机也并非全部出自邪念。 为了拯救人类,为了拯救因不治之症而命悬一线的家人。 无论怎样,提可莉的存在,都能成为使人疯狂渴求的要因吧。 并非梦想,也非臆测,因为我便曾亲眼目睹修格斯的细胞融入人体的事例。 然而,这样的存在,到底是否能为非神的凡人所制御呢? scene 4:the hollow world——空虚的世界(新井泽透视点) 蜷川区北郊,有一片鬼城一般的寂静区域。 尽管区画整备之下,写字楼与高层住宅鳞次栉比。这里的白天却甚至感受不到一丝人气。 这只是九十年代初遭遇泡沫经济崩溃,复合不况,再开发行为被迫中止的冰山一角。 随着某个制药企业工厂的撤退,工业用地变成无用的多余之物。本应带来人口与税收增加的楼盘中庭里,只剩下草木肆意生长。即便如此似乎仍然有人在此居住,但零星散布的住宅阳台上晾晒起被子,却令这里的寂寥感愈加浓厚。 都市,与居住其中的人们的生活是表里一体的。 任何一方遭受的损失,都会使另一方同样丧失力量,最终缓慢地走向消亡。 虽然没有完全死亡,但这里正在步向终结。 此时提可莉和亚佐绘正在享受购物时光的,人来人往而热闹繁华的商业街,明明就在南边几公里处占据了大片地域。两者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几年前,这一带曾是邻区不良集团的聚集地,连新闻媒体也有报道。暗示,在这既没有自动售货机也没有便利店的场所中,他们并不是定居者。 毫无生气的建筑墙面上,五颜六色的涂鸦,就是那时的残迹吧。 this is the way the world ends. this is the way the world ends. this is the way the world ends. not with a bang but a whimper. 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轰然落幕,而是郁郁而终。 虽然不知是谁的杰作,不过这位促狭的艺术家倒是颇谙风情。 广大的白色墙面,看上去莫名地像油画用的帆布,相当能够刺激人的艺术性,或者说创作意欲之类的东西。 空白的画布,就好像家犬期待着谁去抚摸的面庞一样。 顺带一提,语句连起来有意义的只有先前的那个——好像是艾略特的诗——而已,余下的都是所谓街头艺术一类的东西。变形过度,只有创作者才能明白的文字之类,画得相当优秀的卡通风格人物之类,随性涂抹的形状之类,这样的东西占去了大半。 长期的日晒雨淋,让它们一点点变色斑驳。 从我家来到这里,一直身处被浓厚的生活感所包围的环境之中,提可莉她要是看到这片都市墓场,不知会作何感受呢? 宛如盛夏一般的阳光中,只有我和自己脚边延伸出来鲜明的影子,为随时好像要融化的柏油路上增加仅有的一丝人气…… 梅雨未至的这个时候,离蝉鸣之时还很早。 我的耳中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厚底跑鞋踩在路上的声音,以及附近高架桥上车流的喧嚣而已。 被铁丝网包围的空旷地带正中,空无一人的废弃超市残忍地暴露在烈日下。 龟裂早已遍布停车场沥青地面上的每个角落,购物车锈迹斑斑的残骸随处可见。偶尔还会遇到几辆已经形同废铁的小轿车或轻卡,陪伴它们的只有角落里随风摇曳的野黄菊。 从店铺入口破碎的玻璃中望去,能看到里面废弃的包装箱和垃圾袋散乱堆成的小山。 这幅情景,倒让我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乡愁来。 提可莉到来之前的,我的家。 忘丢的垃圾袋,以及随手乱扔堆在一起报纸和旧杂志肆意散乱的,曾经的日常。无论荒废还是颓废两重意义上都达到了极端,舍弃了人之所以为人的部分,自己与文明的生活拉开距离也是确实。 接着我想起了另一个人的事情,从这无人之地每天去往学校,然后再返回于此的,亚佐绘·皮博迪。 表面上,并不回避与人交际的她。喜欢有趣的东西远胜于具有建设性的话题,午饭的时候会把桌子拼过来一起吃的她——因为某个缘故背井离乡,来到这遥远异邦之地的她,究竟会抱着怎样的心情注视这片光景呢? 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关于提可莉是如此,关于亚佐绘是如此,关于我自己亦是如此。 「啊—……」 实在是太肉麻了。为了把难为情的感觉从脑海里清出去,我左右摇了摇头,为漫无边际的念头画上句号。 实在是相当中二的独白。 过分地触景ndscape)生情了,连自己都这样觉得。 风景写真一般的长镜头,加上厚重的背景音乐,以及大段内心独白,感觉就像是名导演所拍摄的电影一样。 或许,添置一辆自行车会不错。 直到现在为止,去附近的地方就徒步,远处的地方则使用巴士或者电车,我一直采取这样的模式。 都心的道路系统,对自行车使用者可不怎么体贴。 自行车存放点大半是收费或需要注册,好不容易在街上找到可以放车子的地方,也会立即被没收拖走。 当然,因为会对步行者造成极大的困扰,这种在路上停车的行为本来就不对。 即便如此,一想到从最近的公交车站到这里的步行时间,再怎样也都会变得想要一辆自行车起来。 所需时间二十五分钟左右,如果是标准长度的轻小说大约能够将一整册通读完,对我而言这已经是相当长的时间了。 茫漠——与这个词无比相称的荒凉景色,诚然也令人不禁想要沉浸其中。 再向前走一段路,我来到一片被栅栏包围的碎石空地处。 穿过手风琴一样的伸缩门,先前全然没有进入视界的杂居楼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应该是为了混淆人的认知而施用了某种结界吧。尽管先前已经多次造访此处因此明白这一点,但我却怎么也无法习惯。 入口的楼梯上,好像被撕裂开一个口子般,暗夜自其中流出。那是半睁开眼睛悠哉打着哈欠的黑猫。 「来了啊,少年」 饱尝人世深味与苦涩一般,厚重的男中音。而考虑猫的声带如何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也是徒劳,因为对方是真正的魔物。 「抱歉啊巴罗尔,今天也要你来陪我」 没错。这座杂居楼,正是亚佐绘·皮博迪现在的住所。 她以前曾经将其称之为『自己的安全屋』,但因为实际就住在这里,所以其实并不能算得上。不过这栋楼的确很有那样的感觉。 而且她并不知道我会时不时到这里来的事情。大概,应该是这样。 既然是亚佐绘,那么会在这里装上一两个监视摄像机应该也很有可能,但是这一点巴罗尔也会为我有所应对吧。或者,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管家的工作,作为主人并不会检查。这也是很有可能的情况。 「那么,惯例的那个……」 「在这儿」 「……喔喔,确实是……!」 我从包里拿出来的,是一个稍大一点的罐头。 家猫用罐装饲料。俗称,猫罐头。 但是,并非平凡的猫罐头。这是恐怕只有在备货品丰富,以有钱顾客为目标的宠物商店里才能见到的高级(premium)罐装食品。 金枪鱼肉与煮到柔软的骨头和皮,以及花鲣肉大量使用之下才能呈现的美味,精心配比的营养成分完美搭配在一起。海洋性胶原蛋白使之凝固成胶冻状的绝妙口感,则能够让口腔的每个角落都享受到无上快感。只凭这一罐,无论什么样的猫咪都能一击即倒! 尽管是高级品,但实际上并没有花一分钱,因为正好有点门路,我能够免费得到商店的展示用样品。 巴罗尔一副非常感谢的样子,啪嗒啪嗒地来回抚摸猫罐头的情景实在是太好玩了,简直想要让人拍下来以飨后世。 「喜欢的话,我会试着和店家交涉,一次用低价格买多一点」 「唔嗯,衷心感谢。愿你的头顶明日也是晴朗的广阔天空(clear ether)。 我家的大小姐,总是说吃了会发胖,绝对不会买这样的东西」 「话说回来,虽然由拿来的我说出口有点别扭,但是这样的猫罐头真的就足够了吗?」 「灵魂总被肉体吸引。精神和思考也是同样。来,进来吧,少年」 哦,今天的授课,或许已经开始了。 「是,是,请不吝赐教,导师(shaddai)」 听到巴罗尔的催促,我跟着他走进了建筑。 明明应该不是自动门,但在我身后的那两扇门却无声地闭了起来。 而今天,我也要在这里—— scene 5: soft heart——温柔的心 嘛,虽然那些事不是该我管的呢。 我长出一气,将严肃的思考全都赶出脑袋,轻轻地耸了耸肩膀。 医学和科学的未来,交给那些专业人士就好。毕竟是每日凭此换来面包的人,那么他们付出相应的努力就可以了。 当然,我并不认为魔术与科学是毫无关系的。 虽然现在两者正在渐行渐远,但本质上它们还是为探索同一个存在而诞生的学问。即便是我,也在那些方面积累了某种程度上的素养。 不仅仅是科学与医学的方面,哲学,历史学也同样如此。 文学——咦,有点怪怪的? 不过即便如此,某些方面上果然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我们只是目的与手段的不同罢了。 然后,这是绝对的差别。两者的界限之上有绝对无法逾越的壁障,对于不管怎么说也称得上是人类的光荣之未来的东西,我还没有什么想要染指的打算。 我们是魔术师(magi)。是带来普罗米修斯(lucifer)之火,穿越名为深渊的黑暗,在其深处寻求神秘本质的人。 与玩弄象征(symbol),不断接近蔷薇被隐藏的秘密的赫尔墨斯(hermēs)之辈,以及不断深入禁断的知识,并魅惑于此行为的探索者(investigator)完全不同。 解明从诸神——至少是能被以此称呼的存在中流出的星点智慧,掌握万物流转(pantarhei),变异混成(metamorphoses)的奥秘,这才是探求的本义。虽然对修格斯的肉体无比有兴趣,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其解析(reverse engineering)着实是力有未逮。 当然,我对提可莉所亲身体验过的太古记忆也有兴趣,但要说起来的话这已经属于地史学与考古学的领域,对我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知识。 虽说如此,与同辈分享经验也是非常稀罕的事。 毕竟,我们基本上都是一群利己主义者。 所以这个话题,还是到此为止吧。 今天是星期日。再怎样也还是两个女孩子出来购物的时候。 眼下,应予重视的一是买东西,二是买东西,三大概是吃饭,下面当然还是买东西。 之后,我拜托提可莉实际穿上我选的几件衣服看看。 由于这还是她第一次穿上实体衣物,而不是自己身体变化而成的部分,因此换衣服的时候还是需要我来帮忙。试衣间很宽敞这一点实在是太幸运了。 顺带一提,提可莉转向(transform)没有穿『衣服』的素体——也就是一丝不挂状态时的样子,嘛,细节部分还是任君想象好了。 实际来说的话,与我先前在脑中想象出的素体相当接近。最近市场上贩售的手办在这一点上,倒是太拘泥于再现人体比例了。 「嘛,也是啊,没有必要特地连衣服底下也要模仿人的身体呢」 「果然,衣服底下的细节部分也再现出来会比较好吗?」 「提可莉又不会和透去玩野球拳什么的,所以应该没有那种必要吧」 「请问野球拳,是什么东西呢?」 「抱歉,无视它吧,忘掉就好」 这样一说,平时提可莉的身体,真的就像是没有分成部分,而是一体成型的美少女手办一样。 所以当然地,也不会有什么cast off(脱衣)的可能。 极——其少数情况下,小不点提可莉状态下的她摔倒时露出的内裤和吊带袜,其实也是忠实再现细节的,提可莉本人的肉体。 仔细想想其实一直都是果体的状态啊。这位修格斯(小姐)。 实在是太令人惊讶(オドロキ),不,已经达到震惊(ビックリ)的级别了。 而提可莉本人,则是对自己不能「完全成为人类」这一点变得相当在意起来,甚至已经从头发上生出了好几只眼睛,从刚才开始就骨碌骨碌地来回看着自己的身体。 「哪个,亚佐绘小姐,有件事情我想要拜托您……」 「诶, 是什么?」 「虽然在这里提出这样的愿望实在是非常冒失,但是能不能请您脱下衣服露出裸体呢,在我们的面前」 她突然这样说道。 「所幸,这里是试衣间,本来就是穿衣服再脱下来的地方」 「为什么。总之给我一个理由。一百四十字以内」 「因为我们,还没有见过真的女性裸体的样子」 提可莉的说法无比简单。当然,的确是在一百四十字以内。 「完全? 一次都没有过?」 「照片的话……在南极,曾经看过哈曼博士带来的,叫做人体艺术照的东西……」 「啊——,原来如此」 虽然听说在解冻提可莉的那个南极营地里也有女性研究人员,但好像她们也没有和提可莉一起去洗过澡什么的。 「所以……就在这里?」 「是的说。如果可以的话就请在这里。我们,实在是很好奇很好奇」 裸体之类的事情,我倒是并不怎么抗拒。 虽然已经说过了,我是一个魔术师(magi),同时,也是魔女(witch)。 尽管和性魔术(tantrism,这个词本来指密宗)中榨取男精的家伙们做法不同,但假若降神的仪式需要,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刚出生的那个姿态也并不是多么令人讨厌。 但是,那也是必要时的情况。因为我并没有什么露出癖(striking),当然也不会若无其事地就把衣服脱下来,一般不会。 加之提可莉的目的并不是鉴赏什么的,而是生物学的研究。 也就是说不仅仅是目所能及的地方,目所不及之处的细节之类,触感之类,也全部都要用她软绵绵的手不应该说是触手比较合适的那个,仔仔细细地确认一遍才行。 总觉得有点可悲,为什么我必须要在这购物中心的试衣间里,被一个非人类的不定形生物把全身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揉个遍才行啊。 顺便再说一次,我既没有露出癖,也不是触手属性。 嘛,毕竟刚才还亲眼目睹了提可莉见不得人(metamorphose)的一面,虽然我这边或许也必须得做出点回应才行,但是不是还有一种叫做tpo的东西嘛,怎么说呢,那个,稍微有点,对吧。 「真的很抱歉,因为我比较容易着凉,在这里脱光衣服的话可能会对健康有不好的影响,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下次再说吧,比如在浴场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的话,我会很乐意的」 流畅地蒙混过去。虽然我原本是那样的打算,但说出口时不由得还是变得僵硬起来。 唔唔,尽管提可莉一副有些不满的样子,但总算还是接受了我的说法。 「下次,在浴场里一定请让我们看看,约好了哦,亚佐绘小姐」 「啊,好的」 被约好了。实在是,有够强硬的。清楚记忆着十几亿年前所发生之事的这位修格斯女仆小姐,大概是不会轻易将这件事给忘掉的吧。 总而言之,虽然经历了一番有的没的之后,大概让提可莉试了几件衣服,但果然还是不容易激发起她对外装用衣物的兴趣。 不过另一方面,她也开始关心起如何增加自己外表的多样性来。于是约好下次借给她时尚杂志,接着我们便离开了这个楼层。 我,开始注意到那个,是在提可莉向店员小姐说明那件女仆装是自己私有物的时候。那个目光并不像电梯那边投来的一样善意,也没有对女仆和金发外国人这样的异色组合抱有任何惊异之情。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其中却包含着无比明确的意味,那就是朝向我和提可莉两人的视线。难道他看到了我们在试衣间时的模样吗? 但是我明明记得那时,在那个位置上,视线所能及的范围中完全没有任何人的气息才对。 我注意着不被那道视线之后的「谁」发现,微微改变了表情,并且用眼睛的余光确认周围。但是在能看到的范围之内,却只有看上去像在物色夏装的女性客人,以及巡逻的保安人员。远处的几位客人,这个时候,无视也没有关系吧。 观感上,女性客人的动作完全没有不自然之处。那么保安人员那边呢? 一望便知,从跟店员交谈的那个样子来看,或许是发生了什么问题也说不定。 要是带上巴罗尔就好了。我开始稍稍后悔起来。 暂且为了不让提可莉也察觉,之后必须多加小心才行。 后来,我们已经变成了随处漫步。 提可莉还要准备晚饭,所以得在十八点前回去,因此现在还剩下几个小时。 逛逛适当的店,将这个那个都一一解释给不断扬起娇声惊呼的提可莉,坐在咖啡店里,一边品尝作为点心的三明治一边打听出透的梦话。 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而且,即便在这购物中心里闲逛的时候,提可莉的好人性格也充分发挥到了极致。 case1: 五层的家电卖场,面前一堆重物的老妇人(目测年龄70~80) 「哎呀哎呀,真是不容易呢」 「虽说我还没那么老,但有些事情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出来啦。明明还给店员小姐说了这些东西我自己来拿,结果就成了这幅模样」 本来应该走在我身边的提可莉,不知何时却不见了踪影。 难道又乱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就在我这样想着四下里寻找她的时候,却在楼层一角连接停车场的通道前看到了提可莉的身影。她正对一位看着大件行李发愁的老妇人说话。 看起来,是购物车装的太多结果翻到了的样子。 「找到了找到了」 「老奶奶,我们来帮您! 我们能来帮您搬这件大行李吗?」 「可以吗? 那就拜托你了。真的有劳你了啊,小姑娘。到我们家车停着的地方就可以了」 提可莉一副「请交给我们吧」的模样挺起胸来,然后将老妇人的行李——看上去好像是刚在这层买的空气清新机——轻松地搬了起来。 当然了,看到这一幕的老妇人非常惊讶地瞪起了眼睛。哦呀,不好。 我赶忙跑过去,在提可莉的另一面抱起了行李。 「老奶奶,我们两个人搬就好了,您在前面带路吧。没关系,我和这孩子都挺有力气,两人一起搬很轻松的」 「亚佐绘小姐,这点东西我们自己就可以」没有读懂气氛的提可莉正打算这样开口,但是被我用可怕的眼神一瞬间瞪了回去。 「所以说我们两个来搬」 「哎呀,是同伴吗。这位金发小姑娘你的日语讲得很好呢。两位都是,谢谢了」 这位老奶奶的措辞相当古风。不管怎么说,看上去总算是蒙混过去了。 我们跟在老妇人的身后,将行李搬向停车场。 老妇人则是一边引路,一边对我们讲起她的事情。 因为腿疾而退休的先生原本是教师,而她一直在身边照料这他。因为最近越发老旧的房子里面开始变得灰蒙蒙的,所以才来买了这台空气清新机。 女儿和女婿,如今则好像是在海外。 「原本,我其实是到先生家里来的家政妇。虽然没上过多少学,但我年轻的时候可是相当漂亮哦,结果最后就那个人就向我求婚了」 老妇人在路上一直向我们道谢不止,而直到她的车转过停车场的拐角然后消失不见为止,提可莉都一直笑眯眯地目送着她。 「真的,是我们的大前辈呢」 一副感概颇深的样子, 「人类社会里常有的事呢。虽然在职业经历上大概还是提可莉要长得多」 case2:三层的游戏中心,火焰一样赤发的女性(目测年龄20岁左右) 嗡嗡,轰! 哔哔哔。 哒哒哒哒, 叮铃叮铃叮铃! 电子的合成音效,以及轻快的音乐混杂在人群之中主张着自己的存在。满是喧哗的楼层东侧是哦游戏中心。被叫做街机的机器(后来问过透,似乎是将设备装入直立机台的种类),抓娃娃游戏,老虎机,照大头贴的机器等等在这里一个挨着一个。 虽然作为知识有过了解,但我对这样的电子游戏并没有多少兴趣——为了避免误会先说明一下,这并不意味着我是机械白痴——,因此也就无法为一副稀奇的模样东张西望,有时还会仔细地盯着游戏画面看半天的提可莉作详细的说明。 新井泽家的餐厅里放着一台家用游戏机(虽然现在已经变成了专门的dvd播放机),所以我想多少也会有几部游戏软件。从这点来说,或许提可莉会比我更清楚游戏的事情。 「我们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做的呢,赶快到对面的电梯那里去吧」 「啊,请等一下哦,亚佐绘小姐」 嗒嗒嗒,提可莉先跑走了。 她的前方,则是有着让人联想到火焰,或者打比方说就像是南鱼座α的大红斑一样的赤发,并且将之绑成马尾发型的女性。这位女性此时蹲在那里,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手上折叠口袋镜一般,大概是携带型的游戏机,正处于打开的状态。 从头好几次上下摇摆的动作来看,真的像是在找什么吧。 「那个,您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呢? 有没有我们能够帮您的地方?」 「哦,当地人? 喂,有件事想问一下,亚空间矢量tkΛ,知道在哪里吗?」 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等等,亚空间矢量是神马?我没听错吧? 「是只有在这一带的世界线(world line)才限定发放的怪兽。虽然穿过了第四境界壁总算来到了这里,但是发布坐标却有点不明白。 发放有数量限制,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在队列结束之前赶上才行」 「哎呀,那真是不容易呀。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亚空间矢量,嗯……啊,那边夹娃娃机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确实是有空间波动的呢。 或许,您要找的就在那里面?」 听到提可莉的话,那位女性开始飞快地在液晶画面上划动触控笔,操作起自己的游戏机来。 「让我看看……真的。什么啊,原来搞偏了根本不是同一个位面上啊。总之谢谢你了!」 「不不,不用客气」 「糟糕糟糕,快赶不上了!」 说着像是哪里的某只兔子一样的台词,女性朝着提可莉指出的缝隙慌忙跑去。好可疑。那应该不是可以钻进去一个人的空隙吧。 「让您久等了!我们走吧,亚佐绘小姐!」 正在自己犹豫是不是该过去看看的时候,女仆小姐一副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回到了我身边。 「……走吧,提可莉」 亚佐绘·皮博迪,你需要休息。 这里是绅士淑女的游乐设施(amusement center),蜷川maechend。 意想不到的邂逅与惊讶,都在这玩偶盒中备受期待。 不可将目光于恋人与孩童身边离开,切务注意! case3:入口处,娃娃头的小女孩(目测年龄4~5岁) 基本上明白了。不管是否在新井泽家内,修格斯这种存在就是侍奉精神的极致,绝对无法放着有困难的人不管。 这一点,几乎已经达到本能或是遗传因子的级别了。 「那、那个……呜呜。哥哥,不见了……说、说是在这里等着我,但是……都没有回来……呜呜」 在哽咽的小女孩面前,提可莉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并且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久等了」 「啊,请问怎么了? 亚佐绘小姐」 「我去告诉了店员。听起来这孩子像是只和自己的哥哥两人一起来的,所以如果进行广播的话应该就能被听到吧」 「是这样啊……」 虽然看起来提可莉好像放下了一点心来,但她还是继续抚摸着女孩子。 「没关系,你的哥哥一定会找来的哦。 我们就在这里一起等他吧。 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或者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呢?」 「嗯……我的脚,好痛」 「哎呀,真是的」 一定是因为为了找到失散的哥哥,这孩子在附近走了不少路的缘故。 或许已经磨出水泡来了。 提可莉拉起她的手,领着她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对不起,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一直让你站着」 「谢谢……已经,不痛了」 小女孩则是露出有些腼腆的微笑来。 哎呀,我也没有注意到这点啊。反省反省。 嗒嗒嗒,又有小小的脚步声传来。是哥哥来了吗? 我这样想着回头看去,站在那里的却是迷你尺寸的小提可莉。似乎是在我离开的时候分开的。 喂喂,要是给谁看到可就糟了啊……脑袋一瞬间感到摇摇欲坠,不过看到小提可莉手上拿着的川蜷酱的气球,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 那是入口处的布偶川蜷酱分发的气球。 「来,给你这个!」 小提可莉走到她面前,把气球递出来。 小女孩好像吓了一跳的样子接过气球,然后不停地打量着提可莉和小提可莉。 「大姐姐和,小姐姐」 小提可莉看起来,的确像是比这个女孩子年长一点。 原来如此,确实是小姐姐啊。 「大姐姐的,妹妹吗?」 「我们就是我们哦」 小提可莉则是挺起胸来回答道。不过当然小女孩是不会明白的。 虽然头上冒出了「?」的符号,不过我也不用特地再蒙混过去了吧。 就在小女孩的眼泪刚好止住时,有位男孩子喘着粗气,一副相当拼命的模样朝着长椅边跑过来。 「哥哥!」 小女孩马上站了起来。因为一瞬间没有多想就松开了手,川蜷酱的气球轻飘飘地升上了天空。 「啊,气球……」 吓了一跳,连忙望向上方的女孩子眼中,又开始充满泪水。 我试着用尽量温柔的声音推这孩子说道: 「没关系,看看你哥哥吧」 「?」 看上去像是年长两三岁,同样一副快哭出来似的脸这时红得像苹果一般,穿着短裤的男孩子,将手里的气球向自己的妹妹递出。 和刚才飞走的那个一模一样,川蜷酱的气球。 小女孩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骨碌骨碌变来变去的表情,就好像提可莉一样。 「对不起啊。我去拿这个气球,结果就忘掉这边了」 「太好了,果然还是哥哥的气球更漂亮呢」 小女孩会怎样回答,不用说也知道了。 「谢谢你,姐姐!」 「掰掰,大姐姐!」 直到看不见那对拉着手的幼小兄妹为止,提可莉和小提可莉一直都在挥着手。 我则是掏出手机,悄悄拍下了她们的模样。 之后也给透看看吧。 「辛苦了,提可莉」 这样说着,我将双手上拿着的冰激凌递给提可莉和小提可莉两人(虽然其实还是一个人,不这里姑且还是算两人吧)。 「「哇,冰激凌! 谢谢您,亚佐绘小姐」」 几乎同时出口。就那么喜欢吃冰激凌吗。 「明明没什么机会看到迷路的孩子,提可莉你倒是相当擅长看小孩啊。莫非也在南极的托儿所工作过?」 「不,没有那样的事……好冰。冰冰又软软的,好好吃」 啪嗒啪嗒。提可莉只是专心地舔着冰激凌。 无论是可爱宠物的幼崽,亦或是食肉猛兽的幼崽,看到幼小生命,任何生物都会激起保护欲来,这就如同是本能一样。身为地球上一切生命的原型,修格斯在这点上也一定如此吧。 实际上,虽然我也对小孩子不怎么擅长(并不是说讨厌小孩,只是不知为何总会吓到他们),但今天却能够自然地与之交流。 大概,这是托和提可莉在一起的福吧。 所以,对着提可莉,我露出了一个最美丽的笑容。 「嘛,看在那对兄妹的份上,这次就不追究你擅自分裂的责任好了」 提可莉的舌尖突然一下子停止住。 然后,两人不对其实是一人战战兢兢地转向我。 「那个……亚佐绘小姐,其实现在相当生气对吗?」 「完——全,没有生气哦? 这一次」 「其实是超级生气的吗!?」 「亚、亚佐绘小姐,虽然已经舔过一点,请收下这个冰激凌吧!」 小提可莉像是要为本体(?)打圆场一样,向我递出了手上的冰激凌。 「敬谢不敏,我最近正好在节食中」 「骗人的说!」 「昨天,您明明还吃了那么多的说」 「我啊,虽然并没有生气,但是透那边会怎么想呢?」 我拿出手机。咔嚓,拍下了这一瞬间提可莉们的表情。 「亚佐绘小姐,有时候,对我们非常坏心眼的说……」 「开玩笑啦,玩笑。就算说了这件事,你们的主人也不会生气的哦」 不过比起这个,这次是转移到这里了啊。 又来了。又一次,比那时感觉更强的视线。是被保安人员盯上了吗? 还是说,是别的什么人? 毕竟刚才还因为那对兄妹的事情和店员交谈过。果然要是带巴罗尔来就好了啊。 「话说,呐,提可莉。还有四十分钟左右就要回去了,你想到工资该怎么用了吗?」 「关于这个……其实,我有了一件想要的东西」 「那就直接买下来吧,然后赶快在生鲜市场买完东西就回家吧」 因为目睹过了提可莉的变异(metamorphose),或许我现在变得过于敏感了。 「看,冰激凌都快要化掉了。赶快吃完,hurry,hurry,hurry——!」 「「是、是的说!」」 虽然看起来有点可怜,不过这点惩罚措施还是逃不掉的。 话说回来,假若真是我多虑就好了。 但,假若并不是多虑,那时——。 我的脸上浮现出犬齿外露的凄绝笑容。看起来一定非常毛骨悚然吧。就好像回敬那个或许此刻还在窥视着我们的家伙一样。 ——那时,我会将你全力捻碎。 看到我的表情,提可莉一下子变得非常害怕,有点受打击了。 遇到你的话,一定会让你一遍又一遍检查自己的san值的。 这一天之后的时间,我再也没有第三次察觉到那个视线。 scene 6: for brand new days——为了全新的日子(亚佐绘视点) 「我们回来了!」 「打扰了(おじゃまんが)!」 「好过时(古ッ)!」 提可莉和我坐公交车又转步行回到新井泽家的时候,正好是十八点整。 第一声当然是提可莉所发出的的,随后是我。 接着立刻吐槽的则是透。 在出门之前我们就听他说过好像要到哪里去,看起来似乎是比我们先回来的样子。 「你回来了,提可莉;欢迎光临,亚佐绘。看样子,你们度过了相当愉快的一天哪,呜哇」 我大大咧咧地冲进餐厅,越过一副老爷爷样子的透(腿上还盖着打开的晚报),然后扑向软绵绵的坐垫。 「好累——。走了一天的路好累——。其他的各种事也好累——。 好想吃柴渍之类的东西,超~想~吃~。 提可莉,晚饭还没好吗——」 「是,是,马上就好——」,提可莉则是一边走向水池洗手,一边说道。 我像个没干劲的孩子一样啪嗒啪嗒摇着脚,然后转向透。 「……好像大叔一样的高中生」 「如果你不想被当做客人对待的话,不用特地留下来陪我吃晚饭,现在立刻回去我也一点都不介意哟? 你这恶鬼jk」 「今天的晚餐主菜,高级松阪牛,我请客的」 「欢迎您大驾光临寒舍! 请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不用客气! 虽然其实平时也是这样就是了!」 马上就变脸了。 即便没有附加特别的心意,伴手礼这种东西多半还是会相当有效。 「用不着你啰嗦。就算不说我也会的啊。毕竟我也是好好地在交房租不是吗。 话说回来,巴罗尔没来吗?」 眼见四下没有巴罗尔的影子,附近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看起来,今天他像是在家里。 「嗯,或许把他叫来比较好?」 「偶尔星期天之类的日子,让他从麻烦的主人那里解放一下不好吗?」 「什么啊,因为会多一个来分肉的人? 你还真是意外地小气啊」 「倒也不是因为那个,毕竟成熟男性总有想要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而且,没准巴罗尔这时也在享受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盛宴呢」 「请不要假装得自己好像对成熟男性非常了解一样」 「这是一位熟人说的。 莫尔斯纪念馆的米斯塔·迪克西的故事,你没听过吗? 有时候,我回去那里帮忙」 「哟,文化资料馆啊」 「收藏着珍贵的贝类标本和旧文献,很有趣的地方哦」 莫尔斯纪念馆,是靠海那边区立图书馆的附属文化资料馆。 我记得在车站时钟那里看到的导览图里,有这样提过。 虽然有点好奇透那莫名确信的口吻,不过如果真是在家里休息的话,把巴罗尔叫来就的确有点对不起他了。 关于肉的事情,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不过会把那只黑猫当做「成熟男性」来看待,这两人的关系已经混的那么好了啊。 共享着某个秘密的男人们,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巴罗尔似乎也有些在意透的事情。明明一直称呼我为「小姐」的……但是,面对透的时候好像却会以「少年」来称呼。 燃气灶上的大铁锅中,葱、茼蒿、魔芋丝、香菇以及烤豆腐等等食材和寿喜烧的切片牛肉一起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再加上酱肉和砂糖,以及甜料酒调味的汤汁之后,切成薄片的松阪牛肉渐渐染上了漂亮的焦色。 这也是万物流转(pantarhei),变异混成(metamorphoses)的一种体现。 因为今天要出门,提可莉便提出要做不太花功夫的炖菜。于是希望这一天能让她更开心的我便奋然将肉的等级提高了一档。作为陪同者,这也是当然的权利吧。 「寿喜烧啊,久违的寿喜烧啊。整整向上了一个档次呢」 虽然开心的主要是透,不过,嘛,看在已经稍稍打破了约定的份上,这里就算做负债抵消好了。 「那么,整整在购物中心里逛了一下唔,应该不只是买了食材才对吧。提可莉你,就没有买别的什么东西吗?」 「唔呵呵,保密中的说」 一边用筷子不停地翻动着锅中的蔬菜,提可莉用头发所生出手的食指(?)做出了「嘘」的样子。 而保密的正体,也在数日之后装在一个大纸箱中送到了新井泽家里。 「锵锵~! 最后痛下决心,买下了这个!」 提可莉所选择的,值得纪念的第一次工资的使用方法,那是——。 「四菱电机的超高级石炉烤箱! 零售价格十万零四千七百九十八元,因为是库存积压品所以最终含税只卖七万元! 实在是,超级实惠的说!」 这台大型烤箱的总重量,大约三十千克。 虽然应该是提可莉可以轻松抱起来带回家的重量(当然,是在手发并用的前提下),但不管怎么说,那样都有点太显眼,而且直接拿上公交车也太过勉强了。因此我们还是拜托了店家,请他们之后再配送。 如果我要是有车就好了,可惜这个国家里好像未满十八岁是不能取得驾照的。 「因为有远红外线的能力保持高温,所以食材内部也能完全加热,而且以水蒸气加热的话也不会让食物过于油腻。实在是非常健康! 烧的料理也好,煮的料理也好,当然蒸的料理也是一样! 只要有这一台设备,不管什么料理都能做出来的说!」 就好像在说自己一样,提可莉骄傲地挺起胸来。或许是感受到了名为便利优良道具的共通之处也说不定。 毕竟她自己,原本也是作为便利的道具而被创造出来的。 「今后,一定会做出更加更加美味的饭菜哦! 全新的我们在日后大活跃,敬请期待!」 嘿咻,提可莉从纸板箱的包装中抱起那台超高级石炉烤箱,然后往厨房搬去。这个时候,她一定已经开始在脑袋里琢磨,可以用这台烤箱做出什么样的菜肴之类的事情了吧。 没错,提可莉最终所选择的就是这个。就像是给透的礼物一样。 而这件礼物本身,也和她自己的喜悦紧紧相连着吧。 虽然单纯为了自己,这样的思考方式对或许还很有难度,但是这回应该也能算是一个重大的进步了。 透一副很高兴,但似乎想问什么又欲言而止的样子。于是我对他留下一句「太好了呢,因为全部都是为了你,所以请至少也把纸板箱收拾一下吧」,然后便走向厨房去看心情大好的提可莉了。 结果,能看到收到礼物的人脸上高兴的表情,果然才是最重要的呢。 那天的晚餐,正是充分发挥了超高级石炉烤箱的性能而制作的香草烤合鸭。 这就是日本最新型家电的威力吗,其美味程度的确让我达到了瞠目结舌的程度,当然透也是一副相当满足的样子,顺带一提,今天一起跟来的巴罗尔也是。 作为陪同者,这也是当然的权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