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不是吉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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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装迷情] 《女主不是吉祥物》作者：一枚铜钱【完结】

    文案

    七七甩了丰神俊朗的男友，虽然这没什么

    但是多年后，前男友变成了武林盟主

    身住恶人谷的七七感觉要大事不妙了……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七七、鱼千里 ┃ 配角：江湖酱油党 ┃ 其它：一枚铜钱、1v1、he

    ==================

    ☆、第一章

    第一章

    春，春雨连绵，打落飞檐，成珠敲落在屋檐下的青石板上，嵌出一个个小水坑。

    此时七七正托着下巴盯那不停歇的雨水，一张俏脸很是忧伤。

    她上次这么忧伤，是因为爹娘把她送到医谷认师父做义父时，他正好在採药。懒劲上来，金口一开，说「你的小名就叫田七吧」。

    于是这朗朗上口的名字就伴随她一生了。

    当然现在不是怒指师父的时候。

    上个月医谷送来一个病号，七七本着医者父母心，将对方治好。可谁想那人病癒，却将刀子架在她脖子上，还把药钱抢了回去。七七大怒，趁他不注意，暗中撒了一把药，那人回去后，浑身发痒，访遍名医无果，最后又厚脸皮的回到医谷。

    颇有骨气的七七自然是闭门不见，那人只好讪讪回家，谁想途中碰见仇家，结果因为腾手挠痒阻碍了出手，不幸被砍伤。那人大怒，号召了自己的江湖兄弟，势必踏平医谷，活捉七七。

    想到自己要被剁成肉包子，七七哪里开心的起来。做梦都梦见自己突破了外面围成三层的铜墙铁壁，从此逍遥一生。

    「师姐，金刀王已经在外面等了一炷香，还有两柱香就要动手了，你真不打算跑？」

    说话的是个虎头虎脑七八岁的少年，虽然说着危险的话，却是一脸镇定神色。七七偏头看他，伸手捏他肉唿唿的脸，「这么气定神闲，你真是我师弟吗？」

    团团揉揉脸，「师弟是救不了你了，但我知道有个人可以救师姐。」

    七七眼睛一亮，「谁？」

    「师姐夫。」

    「……」七七脸一黑，巴掌盖脸，将团团推开，「喝奶去！」

    「……」

    被金刀王围堵家门口是她如今忧伤的事，知晓自己被叫田七是上上次忧伤的事，而上次……就是和鱼千里分手……不对，是踹了他，把他赶出医谷的时候。

    说到鱼姓，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鱼家。在江湖可以只手遮天，在朝廷可以唿风唤雨让人闻之色变的鱼家。

    而那样有权有势又有钱的鱼家，却只有鱼千里一根独苗。

    而这一根独苗，偏偏又对七七情有独钟。

    七七觉得一定是老天爷良心发现，薄待了她十余载，所以丢了那么一大块烙饼给她，还是肉馅的。

    三年前某日清晨她去山里采蘑菇，发现一个男子中了瘴气，晕倒在山沟里。查看了手脚上的重伤，可见是从山上滚落所致。七七不知道他是谁，也等不到别人来找他，只好费劲救回。

    男子跌倒时脑袋磕伤了，醒来后前事全忘。七七悉心照顾他足足一个月，等有一天两人小手无意碰到一起迅速收起面红耳赤时，师父褚逍遥摸摸下巴，恍然道「情窦初开啊」。

    然后……两人就正经八百谈情说爱了。

    后来有一天，医谷来了很多人，说要接他们少主回去。七七那时才知道，原来这肉馅烙饼姓鱼，那大名鼎鼎鱼家的独苗，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鱼千里。

    北冥有鱼，南山有李。

    两家一正一邪，齐名江湖。

    鱼家先祖随先皇征战八方，骁勇善战，却婉拒封侯，解甲归田。他们本就是武将之家，招揽能人，以精养为主，虽然门人并不比大门派人多，却个个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而鱼家在武林颇有威望，江湖某年反派集合，扬言要踏平少林寺，夺取天下第一派的名号，四千余人已经到了大门口，最后却悻悻离开——因为鱼家当家人正在和方丈下棋。

    鱼千里得了自家高高手无止尽的真气治疗，记忆终于恢復了。在离谷那日，当众问七七，可愿跟他回鱼家。

    七七却将他一推，推出医谷那壮观的一线天外，答之「不愿意」。

    众人愕然，鱼千里更是愣神。不死心的进来又被七七撵出去，反覆十次，理由五花八门，被嫌弃到了天边，就是死活不愿跟他走，他要绑了她，七七却哭得昏天暗地，撕心裂肺。

    最后，他问道，「你当真要如此决绝？」

    七七木然点头，「对。」

    一字落下，鱼千里终于死心离去，医谷重归平静，一直到现在，已然三年光景。

    现在鱼家势力如日中天，有他们出面金刀王只怕立刻提着裤子跑了。可七七仔细一想，当年狠心甩了他，如今去求他救自己，根本就是从虎口跳到狼窝，横竖都是见阎王的节奏。

    而且……三年呀，三年他哪里还会记得自己。

    鱼千里的事她也一直有听，虽然她努力的在出谷时捂耳不听，但奈何他名气太大，上至八十老太下至黄口小儿，都如雷贯耳。

    三年前，以少主身份接掌鱼家里外事务；两年前，鱼家势力财力扩充一倍；一年前，在武林大会上，反派将胜正派，他率众力挽狂澜，武功造诣不可估量，名正言顺坐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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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传来当夜，团团正抱着碗吃杨梅，两眼发亮，「听说那鱼千里很年轻，才二十有二！」

    七七一脸忐忑和悲痛，「我知道。」

    「听说还英俊潇洒，单身呢。」

    七七更悲痛了，「我知道。」

    团团哼声，「师姐什么都知道，难道他身上哪有痣都知道吗。」

    七七干笑，「锁骨那有一颗红痣。」瞧着师弟大雾，她的脸都皱了起来，「团团，你师姐的人生可能要一片黑暗了。」

    「为什么？」

    「因为男友当上了武林盟主。」

    团团差点没摔倒，「鱼千里是、是我师姐夫？」

    「可惜是前男友。」七七负手望天，忧伤脸，「而且还是我甩了他。」

    「……」

    「还有……我们这叫恶、人、谷。」

    「……」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团团当晚就拎着行囊跑路，结果半路被七七捉了回来痛揍一顿。

    想到过往，她默默掐了自己一把，起身准备去收拾东西从后山逃跑。

    金刀王找的是自己，绝不会动团团。团团是某大侠遗孤，在武林故交甚多，不是脑袋被门夹了的人，就不敢动他，所以七七很放心。

    正收拾包袱，外头有人敲门，颇为烦躁的她拧眉，「团团干嘛？」

    「师姐，外头有人求医。」

    「没空，急着逃命呢。」

    「对方来头很大，连金刀王都闪边了。」

    七七一顿，跳了起来，「快迎接贵客！」

    「得令~」

    这简直就跟救命稻草一样，七七边跑边窃喜，不多久就到了医谷有名的一线天那。

    一线天怪石耸秀，和它的名字一样，两面由高耸的岩壁拼凑而成，只能容纳一人过去，车马无法入内，甚至大胖子也不能过，易守难攻的绝佳地形。

    所以师父最常谆谆教诲的一句话就是「千万别吃成大胖子呀，否则就一辈子出不了谷了」。

    她贴耳在一侧岩壁，听了听外头，果然没有金刀王叫嚣的喊声。小心探头往外看，因天色昏黑，又下着雨，看不太清外头。只是人很多，却很安静。她缩了脑袋回来，干咳两声，准备给他们一个神医形象，而不是这样狼狈的样子。

    正理着发，那一线天的小道上，忽然传来脚踏雨水的轻微声。

    每一步都很缓慢，但声响并不平和，可以听得出来对方受了伤，还是重伤，导致身体无法保持平衡。

    脚步声越来越近，雨势也越来越大。七七贴在岩壁上，暗嘆没有拿伞真是吃亏。又清咳一声，才闪身而出，一瞧走来的人，不由愣住。

    男子的视线一直在前面，七七一出现，就落进他眼里。好看的眉眼微微里缩，苍白的脸色全然不见疲倦，唇线抿起，也没有撑伞，雨珠滚落在俊朗面颊上，打在眼前，就这么透过雨帘看着她。

    七七万万没料到那病号子就是他，就是鱼千里，三年前被她在这痛甩出谷的人。

    鱼千里见她愣神，默然许久，终于启齿，缓声，「别来无恙，七七。」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新坑已开~轻松暖萌文《我的熊猫大人》，男主是熊猫√

    ☆、第二章

    第二章

    叫她七七本来没什么，可是声调全然不同。像冰凉雨水钻进心底，又像细针咝咝地扎着。七七眨眨眼，回以同样音调，连起伏停歇都跟他一样，「别来无恙，盟主大人。」

    鱼千里双唇抿得更紧，三年不见，好像更冷漠无情了。

    雨势愈来愈大，两人都未撑伞，春雨还很冷人，七七撑不住了，俯身打了个喷嚏。鱼千里步子刚动，头顶就有伞撑来，后面那人几乎是挤进来的。七七认得那高壮的大汉，是他的护卫楚厉。生得人高马大，比正常男子还要高半个身。

    七七下意识抬头看去，当即被他瞪了一眼，那年她甩了鱼千里，他对自己的厌恶可不浅。她咽了咽，默默退了小半步，抬手，「本神医不接待你们，请回。」

    鱼千里不往前走也不后退，语调平缓，「我退出去，金刀王就进来了。你当初说日后见面一定能堂堂正正，绝不内疚畏缩。如今我只是来求医，你又何必驱赶。」

    七七看了他一会，也不知是冷的还是什么，俊朗的脸如铺了白纸，这傢伙受了很重的内伤，果真是来看病的，而不是听到风声来救她的吧。她暗嘆，都分开了这么久，她竟然还会怀念当年，这脸皮呀，厚的没话说。

    她板着脸道，「我这治病很贵的。」

    「我怎会忘记你最喜欢金银。」

    说罢，后面已有声响，随他从一线天走进。身后的人都是大汉，各自拿着个金箱子，放置地上。十箱齐齐排列，同时打开，都是耀眼的珠宝，瞬间将这晦暗的天都照亮了。

    七七再没有理由犹豫，秀气的手一挥，「成交！」

    鱼千里见她毫不关心自己，一心指挥人将东西搬进去，心里又闷上一口气。

    有他在这，金刀王已经在纠结到底是走还是不走。走的话肯定要被人耻笑，说他连个恶人谷都攻不下，还闹出这么大动静。可不走的话，摆明了就是不惧鱼家威严，跟他对着干的意思。

    权衡之下，干脆领大队人马在谷外扎营，决定等鱼千里走了，立刻进谷。

    &&&&&

    三月，正是桃花盛开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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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人谷又叫桃花谷，肉眼可见之处，都能看见桃花。七七问过师父褚逍遥，这些桃树是打哪来的。褚逍遥答「你师娘特别喜欢吃桃子，但是吃多了腹痛，又割捨不下，于是瞒着我吃，桃核随处丢在漫山遍野里，然后就变成桃花源了」。

    再后来师娘过世，师父就将桃花谷改名叫恶人谷。虽然名字变了，但这里的桃花树依旧被照顾得很好。

    再再后来七七和鱼千里相识，为了避人耳目，经常去哪株哪株桃花树下见面。如今从这桃花下经过，感觉……非常微妙。

    雨水已经将桃花打的七零八落，香气全无，反而因为花蕊隐约散发出桃仁的苦味。地上残落花瓣铺了一路，辨别不出原来的色泽。

    两人都没有说话，七七埋头往前走，真不该一时冲动让他进来，踹他去隔壁师叔家，也不见得就治不好。

    一心专註脚下的路，忽觉雨水停了，素来不喜湿的她惊喜抬头，以为这讨厌的春雨终于过境。可这一抬头，就见头顶出现一把伞，描绘着竹林的伞。淡墨写枝，浓墨捺叶，承着雨声，意韵悠长。

    她偏头看去，鱼千里一手执伞，偏身体离的很远，伞几乎全都在她头上，自己倒是满脸的水。水珠滚落，打湿眼眉和脸。

    一瞬看的她怔然，耳边却突然炸开三年前他的质问——

    「七七，你当真要如此决绝？」

    往事勐然重袭，她点头的瞬间，觉得鱼千里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她暗暗吸了一气，挑眉，「就算是给我打伞我也不会免你诊金的。」

    「……」他真想把她团成团丢出去！

    进了屋里，团团已经早早将水煮好。倒进水壶里提出来，还没察觉到两人的异样，但总是叽叽喳喳的师姐竟然无比的安静，让他好不诧异。

    鱼千里坐下身，见七七发梢淌水，说道，「你先去换身衣裳吧。」

    七七拍拍身子坐下，「无妨，赚银子要紧。」

    鱼千里有意无意看向她的湿裙摆，「你真的要像只蜗牛那样给我看病？」

    「我怎么像蜗牛了？」七七瞪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所过之处，都是湿的，真像蜗牛转了一圈，大为窘迫，逃也似的跑自己屋里换衣服去了。

    团团啧啧两声，「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师姐不争辩就服输的模样。」

    鱼千里收回视线，说道，「她讨厌黏人湿漉漉的东西，自然不会想像它们那样。」

    团团这才认真打量他，「你认识我师姐？」

    鱼千里点头，「认识。」他微微一想，「三年前，你还没有拜褚逍遥为师，不在这医谷里。」

    团团也点点头，他是两年前才来的。等等……关键字好像是三年前？他诧异，「公子贵姓？」

    「鱼。」

    「胖头鱼的鱼？」

    鱼千里脸一扯，「是。」

    啪嗒。团团手里的水壶摔落地上，更诧异，惊声，「你就是我师姐夫？！」

    鱼千里身体一顿，「……嗯？」

    七七换了干爽的衣服回来，心情好多了。本以为要继续对着鱼千里的冷脸，可不知何故，他的心情好像也不错。再看站一旁的团团，神色十分可疑。没有多想，气定神闲坐下，一板一眼道，「右手。」

    那放在桌上的手很白，手指修长，是她喜欢的那一类。默默心神荡漾了一下，指尖触及腕上脉搏，顿了顿，拧眉，再拧眉。这才看他，「鱼千里，你家不是跟铁家关系很好么？为什么会被铁砂掌伤着？」

    楚厉知道医谷的大夫江湖闻名，可没想到只是把个脉，就知道是何人所伤。这田姑娘，看来真不是个草包。

    鱼千里唇色惨白，开口是比这唇色更淡的声音，「姑娘是在关心在下么？」

    七七一顿，神色恢復如常，「好奇罢了，当然，我是大夫，只要治好你的病就行了，其他的不必关心。」

    鱼千里看着那柔荑在腕上停留，原本有的一些细碎伤痕，已经全都不见了。那时他就好奇神医的弟子怎么会有那样的伤，可她不说，也就没有多问。

    七七察觉他在看，收回手，缩进袖子里，说道，「外伤先敷药，内伤喝药调理，约摸半个月就好了。」

    一旁的楚厉皱眉，「半个月？那岂不是赶不上武林大会？」

    鱼千里说道，「快马加鞭，应当无妨。」他又道，「非病者不得停留医谷，你们可以在医谷外面候着，也可去附近寻地方住下。」

    「是，少主。」

    团团插话道，「金刀王还在外面，万一哥哥们走了，他杀进来怎么办？」

    鱼千里淡声，「他不敢。」

    真是……莫名的可靠，比他家师姐可靠多了。团团对这传闻中的师姐夫很满意，非常满意。

    七七插话道，「如今医谷的规矩变了，病者也得离谷。」

    鱼千里偏身看她，却并不辩驳，转而问团团，「可真的变了？」

    团团一脸莫名，「没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师姐，你乱改医谷的规矩，等师父外游回来，会揍你的。」

    七七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我现在就特别想揍你……」

    「……」

    鱼千里已经转身，熟门熟路的往外走，「倦了，睡觉。」

    「……」

    这是我家不是你家啊！

    七七愤然，指使团团给他拿被子，团团苦了脸，「我够不着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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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她只好自己去。开了方子让团团去抓药熬药，自己去偏房拿被褥。不用想也知道他会住哪里，这儿格局没变过，他去的一定还是原先住的那儿。果然，进了廊道，还在屋外就见烛火已点亮，他正站在屋里。

    七七愤愤抱了被子过去「啪唧」拍在床上，「追加五箱金银！」

    鱼千里没有答，说道，「屋子很干净。」七七并不是个爱打扫的人，可这里却很干净。

    「不巧，我这两年变得非常勤快，因为本姑娘年纪到了，正在努力准备嫁人的技能。」七七不想和他多说，往外走，走了几步又道，「团团去熬药了，你最好不要那么早睡。」

    「七七。」鱼千里只是隔了几丈叫她，没有向前，静静看她，「我并不信你当年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可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跟我走。如今已过三年，还有心结没放下？」

    七七怔松片刻，默了默也直勾勾盯他，「听说盟主大人下月成亲，恭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　　0v0谢谢鼓励呀~~

    萧四娘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6-01 10:50:12

    饭糰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6-01 12:31:42

    清幽余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6-01 21:19:50

    ☆、第三章

    第三章

    既然已经要成亲，那何必还一脸专情的跑来问她这些话。要是她又动心了，把持不住说要跟他重新来过，她不就是成了大罪人。

    「鱼千里，别让我讨厌你。」

    鱼千里看着她字字问道，「我是那种一脚踏两船的人？」见她要走，开口问，「不听解释么？」

    「不听。」七七知道他不是那种人，所以更不愿听。一心留下来听反而显得她还在意这事，既无意重来，那何必还要流露牵挂，让对方也有念想。然后她就以不听不听我不听但是心里痒痒痒的模式逃回药房。

    跑回药房她还有些恍惚，蹲在正在拿着蒲扇轻扇药煲的团团一旁，不由嘆了一气。

    团团低声，「师姐夫惹师姐不高兴了么？」

    七七脑袋一嗡，「你可别当面这么喊他，会误会的。」

    团团眨眼，没敢告诉她他已经这么喊了好几回。误会什么的……可他分明见师姐夫很开心呀。算了，师姐暴躁起来的样子可是很恐怖的，指不定会把他揉成团丢出去，那就真的变成团团了。

    「师姐，刚才送鱼家的人出谷，说起盟主受伤的事了。」

    七七默默竖起耳朵，「喔……」

    「听说是鱼老爷本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鱼盟主外出之际，给他许了门亲事。对方就是铁家姑娘，可鱼盟主回到家，说什么也不同意，去登门道歉时，铁庄主说，如果他受自己一掌，也不追究他损害自己女儿名誉的事。所以……」

    「所以他才挨了铁砂掌？」七七握紧拳头，有些心烦。她刚才冷言冷语的讽刺他三心二意，好像才真是误会大发了。怪就怪那金刀王扬言要来剁了她，否则也不会几天没出门，听不见外头风声。

    她嗷了一声，抱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明天没脸见他了。

    团团无奈了，师姐很怪，真的很怪啊。

    &&&&&

    翌日一大早，鱼千里就被一种很奇怪的味道熏醒。他拧眉起身，心头掠过不好的预感。刚打开门，就见个男童端了水盆过来。

    团团见自己拐角的同时那鱼千里就走了出来，感嘆这人内力真不错，竟然这么快就察觉他来了。

    洗漱过后，鱼千里拧了脸帕擦拭干净，团团才说道，「医谷是管饭的，不过五十两一顿，鱼盟主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吃吧。」

    五十两一顿……鱼千里意味深长道，「你师姐敛财的手段越发高了。」

    团团干笑两声，他老早就觉得师姐贪财的本性就是跟师父学的。甚至一度觉得他们要是没银子了，会把自己卖了去换钱。跟在一旁领他过去，好奇打量了几眼，越看越觉得俊逸非凡，「师姐当年竟然看不上鱼盟主，真是奇怪。」

    鱼千里忍不住问道，「医谷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你师姐就没想过给你找师姐夫么？」

    团团摇头，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师姐说她要钻研医术，儿女私情不便谈。」末了又悄声，「其实呀，师姐长得那样好看，来求亲的人其实不少，但师姐挑三拣四，连师父都说要去南山尼姑庵那找师太给她留个首席大弟子的位置。」

    挑三拣四什么的，鱼千里深有体会。七七那人，可不就是个麻烦的姑娘。当年他怎么会喜欢她，连他也想不明白，明明脾气差，厨艺不佳，容易动怒，不讲道理……

    等等，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离厨房越近，鱼千里的心就揪得越紧。

    进了小饭堂，桌上放了三碟菜，七七正拿着饭勺往碗里添饭，压了一遍又一遍，放下时，饭都不见松动膨高，一碗顶三碗。

    从菜餚色泽来看，其实还不错。鱼千里起筷夹菜，还以为七七的厨艺已经见长了，可谁想一口下去，舌头就在抽了。

    七七本来还期待满满等他夸自己，谁知道这菜入了口，俊朗的脸竟然快团成团了。她缩了缩，「不好吃？」

    鱼千里淡定咽下，喝了一口水，团团已经插话了，「师姐，挺好的，适合拿来招待仇家。」

    七七立刻投以「我要把你丢去填茅坑」的眼神，团团默默扒起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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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些挫败，「以前你明明说最喜欢吃这道菜……」

    鱼千里顿了顿，看着那清炒鸡肉丁，切的很均匀，叉骨衔接处也从中噼开，非常好咬，不会伤了嘴。他这想起来，当年……确实说过这是他喜欢吃的。

    七七蓦地明白，「难道当年你也是骗我的？这菜一直没做好吃过？」

    团团向鱼家独苗投以同情的目光，可到底是自己的师姐，小声插话，「师姐没有味觉，做菜难以把握是正常的……」

    鱼千里微微点头，他知道，七七没有味觉，所以吃什么都是囫囵吞枣，也对厨房有自卑式的牴触。可他那时不知，说想吃蒸鱼，恰好褚逍遥出谷去了，七七就自己去做。端了来，腥得不能闻，样子也难看。才知道她的事，问了缘故，说是儿时受过刺激，一直没治好。

    他重新起筷，默默吃起来，「病了，口味不对。」

    七七拦住他，气馁，「罢了，我知道不好吃。」气氛一时停滞，她想了想好像应该救场了，摇头嘆道，「到嘴的五十两银子飞了，吾辈痛心啊。」

    气氛又怪异起来，团团想哭，他夹在这里很难受啊。还有，这菜真心咸。师父啊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拯救徒儿？

    拯救不见有，吃完被打发去洗碗倒是真的。

    鱼千里饭后在院子里散步，一会团团过来喊他喝药。到了那，见桌上左边是药，右边是蜜饯，场景熟悉得很。团团见他盯着这，说道，「师姐虽然没味觉，但对病者很好，这习惯还是她教的。」

    他没有告诉团团，这医谷的习惯，是他开的先河，默了默问道，「你师姐呢？」

    「採药去了。」

    鱼千里并不打算去找她，可等他以散步为藉口走了小半天，就发现自己在採药的那个山头了。他想跟她解释成亲的事，哪怕她不听不听，也要解释清楚。

    昨日雨下到半夜才停，现在山上还满是雨珠，走上半山腰，裤管就湿了，泥土卷上鞋面，踩的时候都能感觉得到那种湿腻感。他倒是无妨，不过七七的话……念头刚起，就听见窸窣声，往那看去，一个着青色布衣的姑娘正奋力抖腿，似乎试图将鞋底的泥甩开。

    那模样实在滑稽，引人发笑，看得鱼千里抿紧嘴，生怕一不小心笑出声。还是跟以前一样，傻气。

    七七抖累了腿，终于不抖了，扶树嘀咕，「树啊树，你看我多爱护你，都不忍往你身上踹。你要是有灵知，就变成仙人带我飞回去吧，显灵显灵啦。」

    鱼千里忍不下去了，缓步走了出来。那掠过草丛矮叶的细碎声响让七七吓了一跳，还真以为仙人临世。一看是鱼千里，顿了顿，神色又復傲气，「鱼盟主身受重伤还爬上山来，半个月后好不了可千万别赖我的医术，要拿回诊金，做金刀王第二。」

    「如果不是因为伤势过重，长辈也不会同意让我来这。」鱼千里看了她一眼，「所以你如果治不好我，就不是金刀王第二了，而是一千个金刀王要找你算帐。」

    一千个金刀王……七七腿软，一个就够了，还扎堆！鞋底的泥立马不重要了，拨正了背篓的位置继续走，「还差一味药，我去找，你老老实实的下山待着，和团团聊天。」

    鱼千里并没有下山，跟在她一侧。七七怒了，「我还不想被一千个混蛋找麻烦。」

    他气定神闲，依旧跟着。七七见他不走，这才放缓步子，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

    所过之处，叶子甚高，叶面上的雨珠晨露滚落，两人衣裳已打湿一半。从这绿色密集的地方出来，没有了那略微烦心叶子碰撞的碎音，鱼千里才道，「你曾说过，我非鱼家当家人，你一个孤女进来，我护不住你，不肯受委屈。而今鱼家大半都由我掌管，来去自由。」

    七七默默听着，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可为了在短短的三年里做到这一步，想必也付出了许多。如今的他可不就是比以前瘦了，行事和语气也更沉稳，当真不同了。可他一句不提，后面那些话，她也明白。往昔不行，而今你嫁进鱼家，也不会受什么委屈了。

    鱼千里见她又发起呆来，因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不安。良久，才见她点点头，「哦。」

    「……」他顿时恼了，「七七！」

    七七稍稍挪他远了点，警惕脸，「干嘛？」

    「成亲的事……」

    「我知道。」

    鱼千里还以为她是敷衍，想到自己诚心解释却被她踩了又踩，气得胃疼，还没气完，忽然见她身体一震，勐地从视线里消失了大半截，整个人往后倒去。他忙伸手拉住，握了那因一直在拨开雨叶而显得冰凉的手，一瞬也愣神。就是这愣神剎那，重心不稳，随她一起往下滑去，噗通掉进深坑中。

    作者有话要说：　　0v0新坑刚开，唯有评论能拯救铜钱的积极性了。多多交流哈~

    ☆、第四章

    第四章

    七七再也不相信当今盟主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了，身为高手中的拔尖，竟然连她这身轻如燕的人都没抓住，反而被她拽下来，简直伤自尊。她抱了脑袋坐在湿漉漉泥土上哀嚎，「难道我真的已经胖到这种地步了。」

    鱼千里这一震，肋骨疼得很。铁世伯有心留他一命，但气不过他违背婚约，虽没往胸口拍，可也没让他好过，拍断了他一根肋骨。这种天气跑到山上来，不就是仗着轻功好。但这一摔，真觉又断了两根肋骨。

    </br>

 第6页

    七七不闻旁人讽刺，抬头看去，见他倚在泥壁上，手捂右侧，惊了惊，「鱼千里？」

    鱼千里微微睁眼，偏头看她。迎着这灼灼目光，七七顿觉刚才喊得实在太着急。

    「让你别上山乱走，偏不听。」七七板起脸，继续做毒舌高傲的神医。转身翻找散落坑底的青草，找了几样，还沾着泥，就这么塞进嘴里嚼。

    鱼千里伸手握她下颚，「脏，苦。」

    七七将他的手拿开，低头继续嚼，除了口感有些不适，一点味道也没。快嚼烂时示意他敞开衣裳，将那草药敷在可见的淤青上。左右看看，抬手撕他衣服，用力一扯，没扯动……又使劲扯，还是没扯动，她大怒，「以后没事不许穿质地这么好的衣服出门！」

    「……」鱼千里甚是无奈，看着她将青色布衣撕开一大道口子，说道，「回去买新的给你。」

    七七愉快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鱼千里皱眉看她，心事多多的姑娘，探不出半句话的七七，「这儿怎么会有个大坑？」

    「我和团团挖来捉野猪的。」

    「结果没坑到野猪，反而把自己搭进来了。」

    听他这么说，七七也挤眉弄眼，「盟主喔，武功高强的盟主喔。」

    鱼千里唇线紧合，看她已经将包扎的口子拧结，就要离开之际，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的手。

    被温热一瞬包裹，七七要收手，这一扯，扯的他身体勐动，肋骨都跟着晃了，面色更苍白，她不敢动了。

    确定她不会再抽手，鱼千里也因痛的疲累了，紧握她的手缓缓闭上眼，「等我休息一会，恢復了气力，就带你上去。」

    七七默不作声，倚靠泥壁，借着外面照入的光源看他们两人的手。

    「鱼千里。」

    「嗯？」

    七七低头，看着他的手，声音低沉，「我们……回不去了。」

    鱼千里没有答话，也没有放开。就在七七以为他又要跳过这话题时，忽然就开了口，「确实是回不去了，想到我在整个鱼家护卫队面前颜面无存，我也不想回去。」

    七七干笑，被连续赶出去十次，他还不想掐死自己，也是难得了。

    鱼千里忽然微微转身，又睁眼看她，悠悠道，「回不去，那就从现在再开始。等腻了，再丢掉，重来，重复到你吐，重复到你点头为止。」

    七七真觉得胃在翻滚，要吐了！她就知道被赶了十次还不死心的人，绝对不是这么好打发的！都说武林盟主阳刚正气，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

    &&&&&

    守在家里的团团快中午才见到他们回来，远远看见两人搀扶依偎，举止十分暧昧。眯眼往那瞧，眉眼上扬，真是情意暖暖，师姐哪里有这么温柔过。

    七七真怀疑鱼千里是故意装扶风弱柳的公子，就算断了一根肋骨也不至于要挨着她走吧。可疑，非常可疑。

    到了跟前，团团问道，「师姐夫他没事吧？」

    七七脑门上的青筋一跳，见师弟满眼的意味深长，抬腿踹了他一脚，「快去熬药。」

    团团嗷了一声，屁颠屁颠往药房跑去。

    安置好鱼千里，七七又好好给他上药。刚才在坑里没看清，这会洗掉先前敷上去的青草药，视线一直往肋骨四周飘。这腹肌，这胸肌……真是……默默抹了下鼻子，稳住！

    鱼千里一直在看她，见她目光飘来飘去，也不遮掩。良久，才道，「美男计好像对你有用。」

    七七蓦地起身，连结也不打了，憋红了脸，「我只是在很仔细的帮你查看伤口，我是大夫，是神医的弟子，嫡传的。」

    鱼千里微挑了眉，「哦。」

    「……」太过分了！七七瞪了他一眼，胡乱打了个结，端起脏水盆愤然离去。

    鱼千里气定神闲看着七七踹门出去，终于是笑笑，倒身躺下。褚逍遥说的没错，对七七，只要脸皮厚点就好。

    他本不会出现在医谷，在和铁家的亲事定下后，他刚要去婉拒，褚逍遥就来了，询问他和铁家姑娘的亲事。知道七七并非真对自己决绝，他才决定回来找她。挨了铁世伯一掌，就顺理成章来了这。

    「七七心有苦衷，唯有你能拉她一把。」

    褚逍遥只告诉他这句话，而鱼千里依旧不知道七七受过什么苦，只是他初入医谷，七七的性子……怪得很。一别三年，如今倒是没心没肺还伶牙俐齿了。

    七七已经在房里打了很多个喷嚏，团团过来汇报情况时，见自家师姐裹着被子阿嚏不停，同情道，「一定是金刀王在外头『挂念』师姐。」他去摸了几颗药丸来，又倒了水，递给她，「师姐，我觉得鱼盟主做师姐夫挺好的。长得好，又有银子，还是盟主，他哪点配不上师姐你呀。啧，你竟然还甩了他。啧啧啧，难怪师父说师姐是大笨蛋。」

    「团团。」七七龇牙，捏着他肉唿唿的脸说道，「师父现在出远门了，就算我揍你一百遍也不会有人救你，你真的要这么挖苦你师姐吗？」

    团团脸都被捏宽了，讪笑，「我错了，师姐饶命。」

    七七哼了一声，这才放手，「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话。」

    团团嘀咕，「你不也才十八……说的自己像大婶。」

    语落，脸又被捏宽了。

    「咚咚。」

    团团默默哀嚎了几声师姐夫，捂脸去开门，果真是他，当即往他背后躲，「师姐夫救我！」

    </br>

 第7页

    这医谷一共就三个人，七七用脚趾头也猜到是谁了，懒洋洋道，「姑娘闺房，不许进来。」

    鱼千里没有进去，在门外说道，「带你去买衣服。」

    七七一顿，瞧了一眼扔在地上被撕了一大块的青衣，忍住了，「区区一件衣服的钱在下还出的起，不劳烦盟主大人了。」

    团团诧异，「盟主大人买的衣服一定镶金带银，师姐竟然不去？」他扭捏问道，「可以把机会让给我吗？」

    七七大方道，「拿去。」

    「跟师姐夫去买衣服啦。」

    七七瞟了一眼他俩，见他们真要走，心痒了，喂，把买衣服的钱给她才是对的吧，她这不是真的同意了啊！

    心中吶喊，可两人已经走远了。

    团团心花怒放跟在一边，很是大方的拍拍小小的胸膛，「我知道鱼盟主要收买我，放心吧，我会让你好好收买的。」

    鱼千里嘴角一抽，这医谷的人……都是钱精，「团团喜欢你师姐么？」

    「喜欢啊。」团团认真点头，又往后瞧瞧，嘘了一声，「千万不要让师姐听到，否则她会嘚瑟的。师姐是个好人，对我很好，就是懒了点，总爱使唤我做事。」

    团团话闸一开，也唠唠叨叨起来。语毕，已经快到房门口，鱼千里迟疑片刻，问道，「这些年，你师姐过的可好？」

    团团嘆气，「不好，常常以泪洗面呢。」

    语调一忧伤，鱼千里也感同身受。那样没心肝的姑娘，也会常哭么。

    「阿嚏！」七七卷着被子缩成一团，鼻子已经渐渐塞了。堂堂神医大弟子竟然染了风寒，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早上起来，七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得不成样子。想装扮装扮再出去，找遍整张桌子都不见半点胭脂水粉，只有一面镜子和一把梳子，梳子还缺了一根刺，她无奈趴在桌上，欲哭无泪，这十八年来她是活的有多粗糙……

    她隐约看见南山尼姑庵的师太在朝自己招手，惊得鸡皮疙瘩全都冒了起来。当即换了一身亮青色的衣裳，将脸衬的精神些。又戴了斗笠，压得低低的，这才出房门。

    谁想出了院子，就见了个拦路虎。抬眼顺着脚往上看，恰好和那人视线对上，忙低头。

    鱼千里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她红通通又憔悴的眼，声音都轻了，不再打趣逗她，「你总是这样哭，眼睛会哭坏的。」

    七七眨眼，「什么？」

    鱼千里语重心长道，「团团说你这些年常以泪洗面，你看看你的眼，都见苍老了。」

    七七怒了，「他竟然说我以泪洗面？臭团团，我要把他揉成团从悬崖丢一百遍！我明明过的无比开心，同情分不带这么给我赚的。还有，我哪里苍老了，我才十八！」

    鱼千里狐疑，「那眼睛怎么这么红？」

    「我这分明是染了风寒，一晚没睡好。」

    ……他竟被个小屁孩坑了……

    鱼千里收了收心，问道，「吃了药没？」

    好像忘记了……不过这不重要，七七挺直了腰杆，「吃了，我现在要出谷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

    七七转了转眼珠子，「衣服，你答应赔我的那个。」

    鱼千里愉快道，「走吧，带你去金刀王面前走走。」末了又道，「吓唬吓唬他。」

    「……」这个邀请真是……完全没有办法抗拒啊！

    ☆、第五章

    第五章

    医谷小门一开，一线天重见天日。

    驻扎在外头的金家人立刻通报，只是片刻，里面的人还没出来，金刀王已经率众等在外面，扛刀提剑，威风凛凛地盯着。

    一线天缓缓走出一个姑娘，相貌明艷，带着少女特有的风姿。金刀王是个粗汉子，只瞧出这人就是那坑他受伤的神棍，哪里有什么欣赏的意思。胸膛高挺，头也仰起，以下巴看她。

    可后面很快又走来一个男子，立在七七旁边，淡漠的眸子扫了他们一眼。金刀王的气势顿时就弱了，赶紧收起刀剑，弯身嬉笑，「鱼盟主这是外出呢？精神看来已经好了很多。」

    鱼千里微点了头，「每天守在这，你也是辛苦了。」

    金刀王额头有汗，已经能感觉得出潜伏在山道两边鱼家人虎视眈眈的目光，咽了咽，「盟主这是领着田神医去哪呢？」

    鱼千里坦然道，「赶集。」

    「……赶……集？」金刀王眨眨眼，堂堂盟主竟然说自己去赶集？抬眼看去，确认他说的没错。只是这个词从一个有身份有地位，还长相俊朗的人口里说出来，竟然完全不落俗套。

    还没等他酝酿好赞美的词，又愕然的发现当初一掌就打的反派头头落花流水的鱼盟主竟然很温柔地牵住了身旁的姑娘，然后像小两口似的走了。

    他还能不能好好报仇了！

    走了二十丈远，七七才终于奋力从他掌中把手抽出来，抗议，「我还要嫁人的，鱼盟主此等行为让在下非常困扰。」

    鱼千里若有所思，沉吟，「嫁我倒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鱼千里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无赖了。」

    「那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没心没肺了。」

    七七看着远方天穹，撇嘴，「没心没肺才能过的好好的。」

    鱼千里默然不语，良久说道，「这次来了，就不会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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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页

    七七腹诽，你不走我走，银子我有的是，去哪都能躲。念头刚起，又听他说道，「躲也没有用，鱼家的人遍布天下，都听我调遣。除非你有自信能躲过鱼家追查。」

    她愤愤道，「鱼千里你钻进我肚子里了不成。」

    见她恼怒，他蓦地笑笑。这一笑更是爽朗清举，举世无双，看的七七心神难以抑制的荡漾。察觉春心泛滥，忙收回目光，她才不是那种会被美□□惑的人，默默握拳坚定了下决心。

    偏头看了看他，昨天明明还直不起腰，今天就能下地出门了，还说不是装病公子。

    今天还真是赶集的日子，闹市非常多人，衣摆挨着衣摆，手碰着手，挤成一团缓缓挪动。七七看见那么多人，脑袋都大了，走在鱼千里右侧，死命给他挡住那些人。

    鱼千里没被别人挤伤，反而因为她一个劲的朝自己这边拥而皱眉，她这是打算再挤断自己一根肋骨么……

    好不容易到了一间成衣铺子，七七的头髮都要变成鸡窝了。

    掌柜十分热情，宾客至上的模样，「本店成衣料子好价格低，若没合眼的，也可量身定做。少爷姑娘可以先瞧瞧。」说罢，又去拿了几身时新的粉色缎子衣裳出来，「时下的姑娘最喜欢的便是这个。」

    鱼千里说道，「她不喜粉色，有什么青色的衣裳，都拿来看看。」

    七七确实不爱那些显眼的颜色，独独偏爱青色，连姑娘家爱的胭脂水粉她也不……等等。她趁着掌柜去拿衣服跑去门口的胭脂摊子做什么？

    被当众拆台的鱼千里缓步走到外面，难得见她认真的挑选，不停地问那大婶哪个好，「喜欢么？我买给你。」

    世上最动人的话一定就是买买买，我付钱。七七觉得有个金库在身边真难受，因为她不能打他的主意。选了一个，挺直腰杆，「本姑娘有钱。」

    鱼千里抿抿嘴，七七打开盒子闻了闻，气味很淡，不错。抹了一点涂在手背上，颜色也不会太浓，欣然点头，「就它了。」

    大婶欢喜道，「姑娘真是好眼力，卖您五十个铜板好了。」

    一枚铜钱能买一个肉包子，一转眼五十个包子就没了。七七摸摸肚子，才往腰侧摸去。这一摸手就顿住了，低头看去，哪里还见得到荷包的影子。难道是刚才被人趁乱摸去了？脸色一变，下意识就往鱼千里看去，「我不见了三千三百个肉包子！」

    鱼千里扯扯嘴角，要拿银子付帐。七七抬手拦住，肃色，「大婶，这胭脂我能不要吗？」

    大婶浓眉一跳，「胭脂已开已用，恕不退还。」

    无法，七七只好接受鱼千里赠送的五十个包子。回成衣铺子也没挑到合适的衣服，一连走了几家都无功而返。见他眉头堆起一个一个川字，再挤下去，估计他得疼晕，要扛着他回去了，「不买了，回谷。」

    鱼千里没有反驳，也好，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出来。

    从集市出来，走了一段路进入山道，七七说道，「回去还钱给你。」

    「不收。」

    「我会还你的。」

    「不收。」

    ……这傢伙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傲娇了。七七腹诽半路，说道，「你就不恨我么？当着众人的面拒绝求亲，还把你推出去。」

    来到这里第一次听她主动说起往事，这兴许是个好兆头。鱼千里沉了沉气，说道，「只有气，没有恨。」

    七七干笑两声，「你身边的好姑娘一定不少，当年你还说我是干咸鱼的身板子，何必呢。」

    鱼千里微微垂眸瞥了瞥她，「确实是『当年』。」

    「……」七七捂住胸口，面红耳赤，瞪了瞪他，「呸！」

    鱼千里笑笑，抬手摸她脑袋，「个子长了不少，脸也长开了，就是脾气更差了。」他默然片刻，隐约有些嘆气，「如果不是你师父来找我，或许我不会那么快出现在医谷。」

    七七边竖起耳朵边掸他的手，「……师父去找你了？还让你来这？」她咬了咬牙，难怪他突然出现，难怪师父突然就有了个故交说要去拜访，原来是跑去找他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很多。」

    「简而言之？」没有成功将他的手拍下来的七七越发不高兴。

    鱼千里低头看她，总算将她有些乱的发撩顺了，「不能再丢你一人，不然你会疯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可能他真的不会回来了，更不会死皮赖脸留在她身边。哪个男子愿意遭了白眼还想留下，更何况他已经不知道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对方不喜欢自己，难道还要强留，惹她厌烦么？

    「疯……魔？」七七没好气道，「师父说的鬼话你也信，如今我很好，好得很。」

    鱼千里察觉话里真有生气的意味，没有辩驳，「鼻音重了，回去记得喝药。」

    七七摸摸鼻尖，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春天真冷，冷得让她讨厌。

    回到医谷，又下起了雨。

    七七熬药喝下，浑身发烫，躲被窝里焖汗去了。团团去山上看设下的狩猎陷阱归来，提了两只野鸡和一只兔子，放进后院关了起来。

    鱼千里见他一个小孩都能杀鸡去毛，毫不胆怯，说道，「你师姐十五年纪还不敢碰这些。」

    团团笑道，「出身不同罢了。」

    鱼千里瞭然，团团是宋大侠的遗孤，虽然是大侠，却是个游侠，风餐露宿不少。几乎每日都会有人前去切磋挑战，血和刀剑，团团看的应当不少。既是常在野外走，弄这些吃，确实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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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页

    晚饭很丰富，团团的厨艺比七七好多了。跑去叫她起床吃晚饭，可门却敲不开，也没人应答。心下觉得不好，转身去叫鱼千里。

    鱼千里在门口敲了三声，确实没人答声。左右看看，窗户紧闭，抬掌……团团咽了咽……

    啪！

    门碎做三段，终于通了。团团抹了抹汗，跟武力值高的人一起虽然可以省很多麻烦，但这门也是钱做的啊，师姐一定会生气的，然后因为打不过鱼千里，就转而揍他一顿泄气。

    团团顿时觉得很忧伤。

    进去找了一圈，不见人，团团嘆道，「师姐一定是逃走了，太不让人省心了。」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因为这个不懂事的师姐而留下阴影，自此对小姑娘敬而远之的，然后师父大概会去北敬寺找方丈让他留个首席大弟子的位置给他。

    「师姐夫打算怎么办？现在金刀王的人都在等着师姐羊入虎口，就怕在外面晃悠久了有危险。」

    鱼千里毫不犹豫抬步往衣柜后面走去。

    衣柜约摸高九尺，紧贴墙壁，只有一点缝隙。鱼千里站在衣柜前，打开往里说话，「出来。」

    团团探头看去，只看见衣服，哪里有人。

    鱼千里俯身敲敲那衣柜里面，咚咚两声，还是不见人，又寻了一遍，果真看见夹板那有个拇指大的铁环，伸手一拉，夹板动了动，还没松开，又被扣紧，里头有人挡住了。

    「阿嚏！」

    明明是师姐的声音，团团诧异，「这儿竟然有暗格。」

    鱼千里满脸黑线，「七七。」

    团团咳嗽一声，「师姐你再不出来鱼盟主就像轰门那样轰开这了。」

    小默片刻，里面嘟囔一声，带着浓厚鼻音，这才见那衣柜暗格打开，爬出一人。七七还没直起身，闷声，「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

    鱼千里忍气，「你每次不都是躲在这些地方。」

    七七不语，低头瞧着他黑色的鞋面。脑袋上已有手在帮她弄掉发上棉絮碎线，从上飘落，一直在眼前消失。她蓦地抬起头，盯着他字字道，「你刚才是不是把我闺房大门给踹了？」

    鱼千里手势微顿，视线默默往上，再往上……

    七七咬牙，「请盟主大人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好嘛。」

    鱼千里认命收回视线，「明天给你找最好的工匠。」默了默他又认真问，「门你要金的还是银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只值一个肉包子的铜钱看着壕气沖天的盟主大人深深忧郁了……

    ☆、第六章

    第六章

    吃过晚饭，又喝了药，七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味觉的好处就是不管多油腻的菜，都能塞进肚子里，然后补充各种抵抗风邪的能量。还有喝药也是，多苦都没关系，吃块黄连都能生龙活虎。

    鱼千里见她病一好就嘚瑟的朝团团炫耀，终于知道为什么团团在她面前会那么沉默了。有个唠叨的师姐，他根本没法插话。

    「师姐，要是鱼盟主走了，金刀王就肆无忌惮了，我看呀，还不如招了鱼盟主做师姐夫，一世无忧还衣食无忧哟。」团团很是满意这个师姐夫，见缝插针说完，脑袋就挨了一记栗子。

    七七揉着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团团，你别看他一脸善良，实际内心是个大恶人，绝对不是师姐夫的人选。」

    团团摇头晃脑，「可是我觉得鱼盟主很好啊，师姐那么嫌弃他折腾他都没跑，这种男人找不到了。」

    鱼千里站在两人身后听见这话，被嫌弃却不跑什么的……这真是夸他吗。还有，不要明知道他在后面还光明正大的议论他好吗。

    七七瞥了一眼后头，又撇了撇嘴，「好男人天底下多的去了。」

    团团感慨，「可是能包容师姐的人却是屈指可数啊。」

    「好像碗还没洗，地还没擦，房顶的瓦片也缺了几块……」

    「师姐！师姐你不能这样！师父说我们是斯文人，要讲道理！」

    「恶人谷哪里有斯文人，快去快去。」七七一脚把团团踹走，耳边没了聒噪，这才舒心。旁边位置一空，又被填补上。起身要走，就被他侧身拦住，堵住了出路。她眨眨眼，抬指，上面夹着三根银针，「不走我就扎你。」

    鱼千里从容道，「会比断了肋骨更疼？」

    ……瞬间败阵。

    就算她是神医，针法厉害用毒一流也不会让人生畏，因为她不会武功。这年头在江湖行走，只要不会武功，就直接等同于废柴。在高高手的面前，更是废柴中的废柴。

    近处贴身，连对方身上的热意都能感觉得到。

    鱼千里不说话，七七也闭紧了嘴。气氛沉寂，有些尴尬。

    雨已消停，乌云散去，白月盈谷，照得地面上水坑反射白光，院落更是亮堂。明日会是个好天气，但如今还是有些冷。七七缩了缩身，又揉揉鼻子。不过半会，就听见旁人脱衣，往她身上披。

    七七没有偏头，「如果当初我没有救你回来，你是不是死了？」

    鱼千里微微点头，「或许是。」

    七七终于盯他，「如今我要你走，你却不走，是不是在恩将仇报？」

    鱼千里面上神色没有过多起伏，将披在她身上的衣服裹的严实，「我想过很多次那时为什么你性情大变，后来想来想去，好像想通了。」

    </br>

 第10页

    七七脸上一僵，「你想通什么了。」

    鱼千里嘆息，「之前还好好的，可你听说我姓鱼，还是鱼家少主，就变的奇怪了。所以七七……你怕你担不起鱼家少主夫人的头衔。」

    七七嘴角一抽，只是这一瞬间，鱼千里就知道他猜错了，只是除了这个，他当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我说，但是你不许揍我。」

    鱼千里面色温和，「不揍。」

    七七咳了一声，「因为当年我发现我来了癸水，以为自己快死了，所以把你踹出医谷。」

    鱼千里的好脾气又差点被她一招破解了，微微笑道，「七七，这样败坏你神医师父的名声是不好的。你当时跟了褚逍遥那么多年，连这个也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七七忘了这点，本来是多么好的理由啊！又决绝又说的通，每年有多少武林的娇贵小姑娘因突来癸水，以为得了绝症精神萎靡的被送到谷口求医的。失策！

    鱼千里见她又挠头苦恼的想理由，想起当年初见时他受了伤，她也是好好叮嘱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只是大夫，语调颇为冷傲。后来才知道不过是因为她觉得神医就该有神医的样子，所以总那样清冷。

    七七察觉到灼灼目光，抬眼看去，「看我干嘛？」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约定三生的那棵树？」

    七七顿了顿，两人曾山盟海誓，虽说都是情窦初开，可那种感情却一点也不比别人的浅淡。否则也不会三年了，她没忘，他也没忘。他被赶出去十次，还依旧相信她是有苦衷的。更不会在这三年里，一直往上爬，想给她排除他所能想到的荆棘路。

    这三年他不是离开了，而是一直在等机会回来。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也会被打动。可她一旦再回头，鱼千里就……死了。

    「树被砍了。」七七握紧了拳，「早就砍了。」

    鱼千里愣了愣，话还没说出口，勐地一顿，起身往外看去。七七瞅准时机要逃，还没迈步，就被他抓住了手。

    「谁在那里？」

    鱼千里声音沉冷，七七也不敢再挣扎，往那看去，却什么都没有。正以为他听错了，不知何处传来软软女声，「都说新任盟主武功高强，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七七蹙眉，这嗓音听起来来者不善。

    鱼千里见她不再跑，反而下意识偏身护着他。只是一个动作，就无需多猜多想。七七于他的感情，从未变过。旁人觉得她无情，他却是知道的。

    皎洁夜幕下，缓步走出一人。这人身着一袭白绸，看着不详。容貌却非常美艷，眉心一点梅花妆，眼眸透着丝丝妩媚，勾魂慑魄，身姿十分曼妙，每一步，脚下都好像能漾开一朵艷丽牡丹来。看的七七更觉自己这十八年来活的非常粗糙！

    鱼千里拧眉，「白煞？」

    「白煞？」七七吃了一惊，江湖上赫赫有名形影不离的黑白双煞，这两人除了好事，什么事都做，而且绝对是一流高手，没想到竟然夜闯医谷。她细看不见另一人，心觉不安，「黑煞呢？」

    白煞笑容艷绝，语调更是柔媚，「你、猜。」

    七七暴脾气上来，当即呸她一口，「猜你大爷。」

    「……」白煞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这么泼辣，竟敢呸她！柳眉紧拧，见两人握紧双手，微觉诧异，片刻吃吃笑了起来，「江湖传闻鱼盟主不近女色，原来不是不近，只是口味奇特，与众不同罢了。」

    七七顿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她低落地瞅瞅自己，自己……不差啊。那握紧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握的更紧。力道感觉得出，非常明显。一瞬好像将她的心也紧紧缠裹，不受外头一点冷袭。她抬头看向鱼千里，一别三年，他已经不同了，更有担当，也更心细。

    鱼千里神色淡漠，拉着七七转身就走，声音淡漠至冷漠，「你们不会安然出谷了。」

    瞬间寒气逼人，白煞未及动手，忽然有数十人铺天盖地袭来。七七好奇往那看去，领头的可不就是鱼家护卫头头楚厉。白煞似乎没有料到这遭，妖媚的脸也变了颜色，抬起双手笑笑，「我不反抗，别动手。」

    七七由衷感嘆，「长的真好看。」

    鱼千里唇角微抽，现在完全不是感慨对方样貌的时候吧。

    七七没留意他的眼神，心里羡慕得很。就算是被抓也这么妖艷，她都有种冲动要放了她。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她蓦地想起，「黑煞呢？」

    「鱼家的人会去找。白煞出现，他必定不会离的太远。」

    七七莫名的安心，还没抓到人就觉得已无大碍。等走了好一会，才想起两人还牵着手，甩了甩，依旧是没甩开。

    鱼千里只当做不知，「等会楚护卫会押他们来见。」

    「金刀王应该还请不动黑白双煞，除了他，我也没惹别人。所以……」七七哼声，「这两人是你招惹来的。」

    鱼千里默了默，「我的仇家确实多，尤其是这次力压邪魔外道，更惹他们不满，心怀恨意，想暗中解决我，也不奇怪。」

    七七顿了顿，转而快步往前走，「去药房，给你再敷点药。」

    鱼千里苍白的脸上倒露出些许笑意，七七催他快走时瞧见，抿嘴，「我只是不想你继续给我们医谷惹麻烦。」

    饶是说的无情，还是让他心情大好。一个人有没有情意，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也看得出来。更何况是七七这样不会做戏的，重逢那一刻，已看的清楚。

    </br>

 第11页

    进了药房，就见团团还在煎药。见两人又手拉手进来，真是不让人多想都不行，「刚才外面有点吵，好像有人在屋顶走。」

    七七恍然，「兴许是鱼家的人在捉黑煞。」

    「黑煞？」团团怔松片刻，又偏身回去继续扇火，若有所思，「黑白双煞来了啊……」终于……来了……

    七七忙着给鱼千里上药，没有留意自家师弟的变化。

    团团熬好药，斟进碗里，端了给鱼千里，笑笑道，「师姐夫要快点养好病，然后照顾好我师姐。」

    七七瞧了他一眼，「人小鬼大，快去睡觉。」

    「得令~」团团快走出大门，才回头道，「春日是播种的好时节，我明日去买点菜籽。」

    七七点头，「早点回来。」

    「嗯。」团团离去前，又看了看自家师姐，除了医术好，什么也不会，不过好在有鱼千里。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你造你的光环太大了导致你家妹子被讨伐了吗？你家妹子喜欢关心你的细节都被你的光环给完全遮掩了你造吗。

    盟主：怪我……

    ☆、第七章

    第七章

    楚厉很快就押了黑白双煞来，一进屋就见少主敞开衣衫让七七疗伤，非常不满。他就是不喜欢贪财又自负的人，更无法想像日后这姑娘做少主夫人的模样。武林那么多好姑娘，怎么少主偏偏看上了她。

    痛心疾首啊痛心疾首。

    还没痛完，又见自家少主目光很温和。恼了，少主何曾这样看过姑娘！

    黑煞和白煞相觑一眼，想不通那雷厉风行不近女色的鱼千里怎么就突然跟个姑娘亲近起来了。

    七七见黑煞竟也是个年轻的美男子，全身黑袍也根本阻挡不了他貌比潘安的样貌，真是太养眼了。鱼千里微微挑眉，拨正她的脸，「好好上药。」

    黑煞见七七于自己有意，赶紧抛了个夺人心魄的风流眼，盼她搭救，这一眼飞去，惹的七七又桃花心泛滥。鱼千里立刻冷冷瞥他一眼，「找死么？」

    黑煞，「……」

    喂，不要吓走我的桃花美男啊。七七腹诽着拧好结，洗净了手回来，鱼千里也穿好了衣服。正好瞧见白煞朝他柔柔媚媚的笑，不由眉头紧拧。

    鱼千里问道，「你们来医谷做什么？」

    白煞身子一软，软在黑煞身上，气若游丝，「求医。」

    刚才想揍她的样子可不要太精神！七七板脸，「太假了。」

    白煞瞪了她一眼，拨拨松如墨云的发，隐约露了香肩，更添几分妩媚。七七真想对她吼一声「找死么！」，竟敢当她的面勾搭鱼千里……不对，她好像没资格管这个。

    颓废地压下一肚子气，乖乖坐在一旁看鱼千里审问。

    鱼千里说道，「我只会温和的问两遍，你们如果不说，我的手下会用一千种法子让你们开口。」

    黑煞和白煞脸色同时剧变，连七七也听过鱼家的手段。鱼家原本就是朝廷中人，兵部刑部都有人。朝廷逼供的手段，可不是能想像得到的。所以鱼家抓到的人，从来就没有问不出的话。

    白煞的声音终于变得有些僵硬，「我们……只是进来……」她咽了咽，到底还是没说。

    鱼千里微微抬手，「后山有块平地，去那里拷问，不要让声音传到这。」

    楚厉立刻上前，「是。」

    他们两人被拖走时，也并不打算说出实情，但那惊恐的表情，却烙在七七眼里。她忽然闹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鱼千里。

    鱼千里见她也有余惊，说道，「日后做了鱼家少主夫人，这些绝不会少见。我不动他们，放了他们，有朝一日，他们便可能会危及我的性命。七七，你可明白？」

    七七木讷点头，她懂，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懂。一旦对敌人心慈手软，换来的，可能就是灭顶之灾……等等，她跳了起来，「谁要做少主夫人了！」

    鱼千里蓦地笑笑，又復温情。七七只觉这一笑比黑煞的还俊朗一百倍，黑煞笑的根本就是个渣。登时脸上发烫，忙转身，「累了，睡觉。」

    看着她从眼前逃似的消失，鱼千里若有所思，心情也大好。

    翌日起来，果真是个晴朗日子，透着初夏微热。鱼千里起身时，发现昨晚的药果真非常有效，肋骨那并不会像前几天那样疼的难受。从房里出来没有闻到饭香，才想起团团昨天说要出谷买菜籽。想到要吃七七做的饭菜，胃就好像被人踢了一脚……酸爽。

    对着老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嫌弃七七做的菜难吃。

    山谷空幽寂静，此时还没有什么鸟叫声，闹腾了一夜的虫子也消停了。

    医谷共有十余间屋子，围成一个圈，中间就是院子。所以一出门就能看见对面七七的房间，还没有开，想必又睡晚觉了。

    他决定去厨房走走，熬个美美的粥给她。提步往后面走，出了这院子的一条通道，就到了厨房柴房之类的杂房。还没进去，身后忽然有声，转身看去，一个八尺高的男子轻步落地，目光未对上，就单膝跪下，「少主，黑白双煞已经招供。」

    鱼千里瞳孔微缩，「说。」

    「他们是为了寻仙剑法而来。」

    寻仙剑法是宋先锋，也就是团团生父的绝技，换而言之，他们是为团团而来？他竟猜错了，以为他们是来寻自己。忽然想到团团离谷的事，心觉不好，「团团什么时候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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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页

    「今日一大早，说外出买菜籽。七七姑娘不过半柱香的时辰也走了，也说去买些东西。」

    鱼千里诧异，「七七也走了？」

    楚厉微微一顿，「七七姑娘并未说不回来……」

    鱼千里心里一沉，好好的去买什么东西，分明是跑了……他恍然，这师姐弟果真是一个脾气。都以为黑白双煞是来找他们的，等会……团团自觉被盯上还情有可原，但七七为何要跑？

    她果真藏着许多秘密，连褚逍遥也不知道，他更不知道。

    「找到他们，安然送回谷里。」

    话落，自己也往外面走去。

    &&&&&

    「阿嚏！」

    七七觉得自己的鼻子快要被自己擦没了，本来已经好的差不多，谁想突然冒出个黑白双煞，吓的她夜里受凉，病又严重起来，摇头嘆道，「我真是枉为神医嫡传大弟子啊。」

    她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躺身屋顶，瞧着青山绿水，还是外头好，真不想回去对着鱼千里心烦意乱，扰她修身养性。

    这里是个二层矮房，爬上来并不费劲。而且铺的不是瓦片，而是茅草，躺着舒服极了。晒着暖暖日光，七七心觉安稳，翻了个身，准备睡一觉。

    鱼千里进了小镇，很快就打听到七七的踪迹。这儿离医谷并不远，附近住了个神医，小镇的人怎会不知。神医也是要吃饭的，来买米买菜，自然就脸熟了。一问七七，见是个俊朗男子，纷纷殷勤指路。

    等寻了七七进镇后的路线，鱼千里更加肯定七七就是要做完全准备逃跑。

    干粮铺、成衣铺，还有钱庄……

    都是她今天去过的地方。

    七七……

    鱼千里默默念了一声这不让人省心的名字，步子又加快了。

    可从钱庄出来，顺着掌柜指的地方去找，却没七七的踪影了。

    午时已过，小镇几乎走遍。鱼千里奇怪七七的动作竟然这么快，还这么隐蔽，竟连鱼家的人也找不到。

    楚厉寻来时，已经是申时过半。一到跟前就满脸黑线，「少主，已寻得七七姑娘。」

    鱼千里轻松一气，「可安全，在哪？」

    「安全，在……在一处小巷屋顶。」

    鱼千里眨眨眼，「屋……顶？她在那做什么？」

    楚厉脸上的黑线堆得更多，「睡觉。」

    「……」鱼千里顿时气得胃疼。

    七七此时正抱膝坐在屋顶上，晒得已经有些晕乎，春天的太阳也这么毒辣，没道理啊。恍恍惚惚的看着前方，忽然看见鱼千里的身影，揉揉脸「竟然开始出现幻觉，中暑了么」。

    「七七！」

    声音熟悉而响亮，七七惊了惊，竟果真是他。大喜，朝他摆手。人刚到面前，就见着满目怒气，不由缩了缩。这一缩，鱼千里还以为她又要跑，紧捉了她的手腕，「跑跑跑，天底下还有比鱼家在时更安全的地方么？」

    七七蹙眉，迫于他气汹汹的模样，也没敢大声说话，低声，「我没跑啊。」

    鱼千里修炼多年的稳重脾气也快被她气没了，「那你大清早一声不吭外出，又去干粮铺成衣铺买东西做什么？不是逃跑？还有，你倒聪明了，知道按兵不动，是打算鱼家的人走了后再逃出小镇？」

    七七扯扯嘴角，「鱼千里，你怎么满脑袋阴谋诡计。我早起不告诉你是不想打搅你，去干粮铺是不想半夜爬起来做吃的又不想饿肚子，所以买了些肉条干。」

    鱼千里狐疑，「那你去成衣铺做什么？」

    七七头一偏，「不告诉你。」

    鱼千里忍了忍气，「钱庄呢？」

    「买完东西没现钱了，当然要去取。」

    鱼千里瞧着她大大小小的包袱，见那轻软的包袱分明就是放着衣服的，忍了忍气不问这事，「那你怎么藏在屋顶？」

    话刚问出，就见她面红耳赤，十分可疑。七七嘀咕，「因为要下去的时候发现梯子被人撤了……下不去……」

    扑哧。楚厉负手在后没忍住笑，忙背身强忍，肩头都颤了起来。

    鱼千里怔得说不出话，他担心一整天到底是闹哪样……

    「七七。」

    「什么？」

    「武功渣就不要乱跑。」

    七七理亏在先，见他的脸色也不好，没敢气他，「回去吧，团团也该等急了。」

    鱼千里这才想起团团，缓声，「黑白双煞的目标是团团，不是我。他大概也知道，所以今早在你之前，已经走了。」

    七七愣了愣，勐地站起身，「臭团团，蠢到姥姥家了！」

    骂的大声，可却是最着急的那人。

    鱼千里带她离去，楚厉在后头收拾那三四个包袱。拾起一个轻软的包袱，恰好露出一角，往那看去，却是男子的衣裳。大怒，一面戏耍他家少主的感情，一面还红杏出墙？不可原谅！

    不对……他又往里瞄，这白的惨不忍睹的颜色和没有过多边饰的衣裳，分明跟少主一个风格。

    他缓缓抬头往屋顶远方看去，早已不见少主和七七的身影。

    那七七姑娘，或许并不像他看见的那样没心没肺。

    作者有话要说：　　0v0谢谢鼓励呀~~~

    清幽余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6-03 21:14:53

    清幽余韵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6-05 23:01:07

    古物先生扔了一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5-06-06 10: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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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弓之鸟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6-06 10:57:13

    ☆、第八章

    第八章

    夜幕已至，更夫开始打更，还是没有找到团团。

    七七没有浪费时间回医谷，那儿也有鱼家的人在看着，要是他回去了，肯定立刻来报。

    鱼千里已经被她强推进客栈房里不许乱跑，自己和楚厉去药铺买了药，给他疗伤。

    「团团能跑哪里去，不会已经被人抓走了吧。」七七眉头拧紧，给他上药时已是掩饰不住的担心，「黑白双煞本就是受僱于人，只要有权，有银子，想要请一千个黑白人都不是难事。」

    鱼千里安慰道，「团团不是个没分寸的人。」

    「查得到是谁指使他们的吗？」

    「他们也不知，交易的时候，那人在暗处，而且身着黑衣面戴黑纱。他们素来只管拿钱，也不想多事去看僱主面貌。这点倒不像撒谎，应当真的不知道。」

    七七咬了咬唇，「可恨。宋大侠当年锄强扶弱，威名远扬，却被仇家坑害，如今连团团也不放过。」

    鱼千里轻抚她的头，「等找到团团，跟我一起回鱼家，我护着你们。」

    七七抬眼看他，「我若不愿去呢？」

    鱼千里也直直看她，「那我留下来。」

    七七微微一顿，难承他灼灼目光。这样坚定，连她都忍不住要重新抱住他。偏头避开视线，「找到团团才是当务之急。」

    鱼千里默了默，不知她到底在逃避什么，「我已安排好人守在你住的房间四周，你可以安心睡觉。」

    事无大小，无一不是细心安排。七七再不敢多留，收拾了一下就出去，回自己房里。

    翻来覆去睡不下，眼睛肿的厉害，心里牵挂师弟，七七还是起了身，准备外出找人。

    衣裳才穿一半，就有人敲门「七七姑娘，小师弟找到了」。

    &&&&&

    团团被送回来时，浑身湿透，衣服还沾着青苔之类的脏东西，像是曾躲在什么阴湿的地方，还躲了很久。

    七七一进门发现鱼千里已经在那，顿了顿，隐约明白过来，这傢伙让自己去睡，可他却跑出去找人了吧，脸上都能瞧见黑眼圈了。

    鱼千里见了她，疾步走了过去，轻声，「在一处废墟里找到的，不肯换衣服，也不说话。」

    七七微点了头，唿吸微屏，往床边走去。俯身拍拍那抱膝埋头的少年，「团团。」

    闻声，那小小的脑袋才从膝头抬起，一张脸有些刮痕，眼里还有怯意，可开口声音却很洪亮，「笨蛋师姐，你找我做什么！」

    七七蓦地想起两年前，师父领他回来，也是怯生生的模样。问了师父，才知道他亲眼看着父亲被仇家所杀，心中重创。后来他将全部过往藏起来，埋的很深，然后努力过起没心没肺的日子。

    可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假象。对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来说，更是假象。七七蓦地抱住他，低声，「团团不怕，师姐在。」

    没有血缘却是最亲的人，七七一轻声安抚，团团愣了愣，「哇」地一声痛哭，「师姐……」

    七七低声叫着他，安慰着这小师弟。鱼千里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七七不是没心没肺，只是佯装如此。必要的时候，她似乎能为人扛起一切重担。

    等他熟睡，七七才轻步退出，鱼千里随后关上门。听着那微不可闻的关门声，七七只觉这男子心思很细，绝对是能保护他们的人。默然片刻，问道，「鱼千里，你说带我们回鱼家的事，可还算数？」

    「算。」

    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回答瞬间让七七安心起来，「谢过盟主。」

    鱼千里恨恨道，「不要叫盟主。」

    「鱼少主？」

    「七七。」

    她摊手无奈道，「好吧，鱼千里，鱼千里。没见过有人喜欢被叫全名的。」

    别人怎么叫都无妨，唯有她叫的生疏，令他分外不痛快。

    团团第二天就已经生龙活虎了，一听要去鱼家，很是欣慰，偷偷对鱼千里说道，「师姐夫，这次把师姐拐了去，就不要让她跑了。」

    谁想七七耳尖，戳他脑袋，「以后你要是再敢这么说，我就把你摁在茅厕揍一百遍。」

    「……」

    好好教训了团团一顿，七七想起鱼千里刚来医谷时，楚厉说的话，偏头问道，「不是还有十多天就开武林大会了么？你带我们去鱼家，路程遥远，怕是赶不上了吧？」

    鱼千里低眉思量，楚厉已经在旁边说道，「您是盟主，不能不去。」把这女人丢下吧，带着也是个□□烦。好吧，他只是想想，根本没用。

    团团低声，「我们可以和你一起去参加武林大会呀。」

    鱼千里也觉得这样放心些，七七性子那么毛糙，就算有鱼家人护送，他也不放心，「七七？」

    七七顿了顿，拉着团团冰凉的小手，有些愣神。想说不去，可不去就得跟鱼千里分开，然后和团团置身在危险之中，「嗯，那就一起去吧。」

    鱼千里见她脸色不太好，不像是受了惊吓的模样，分明是有心事，这丫头，心事多如繁星，偏他连一颗星的心事都不知道。

    把团团抱上马车，等七七上去了，鱼千里才俯身进了车厢里，「从这里过去，大概要八天，你要是觉得颠簸，就让车夫赶慢些。」

    七七点头，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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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页

    因为是赶路，马车没有多做停留。七七被颠的浑身筋骨都活络起来了，酸得不行。团团趴在她腿上睡觉，睡的很香甜，让七七心生羡慕。

    「鱼千里。」七七叫了他一声，就见他睁开眼，眼底隐约有疲倦，「停车吧，我给你重新敷药。」

    「等会一起休息的时候再敷。」他没有告诉七七时间紧迫，这点疼痛他还忍得住。

    他忍得了，七七可忍不了。把团团轻轻挪开，从包里找了药出来，认真给他清理，伤口已经不像开始时高肿，不过还是触目惊心，「鱼千里，你挨这一掌时，就不怕死么？要不是你底子好，是挨不住这掌的。」

    鱼千里想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就俯身咳嗽起来，扯得肋骨剧痛。脸色唰地变白，吓得七七搀住他的身体。可这一咳却好像潮水拍上岸，止都止不住。等她察觉到不对时，鱼千里已经吐了一口浓黑的血——中毒了！

    以往无论怎么看他病弱，脸色白得像纸也好，至少还会和她说话，可这次，却整个人往前倒，以她的力气根本托不住，被他一压，被迫倒身，重重摔在车内木板上。

    「鱼千里！」

    &&&&&

    夜幕沉落，屋里没点蜡烛，昏黑得看不见是谁伏在床边。只是气息平和轻缓，是个姑娘的。

    鱼千里睁眼看了好一会，才渐渐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也稍稍看清了旁人。他微微转身，床边的人就有了动静，声音带着疲倦和试探，「醒了？」

    「嗯。」

    听着她起身往外走，半会灯火点亮，照亮了大半个房间。将她的身影映照在房里，如风过树叶，隐隐摆动。

    七七拿着油灯过来，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抿了抿唇，「武林盟主哦，连自己被下了毒都不知道。」

    鱼千里倒是一脸悠然，「不是有神医在么。」

    七七撇嘴，「这毒很奇特，无色无味，一般人难以察觉。还好毒发时我在旁边，不然……」说到后面，嗓子有些疼，不敢说，更不敢想。

    「七七。」鱼千里只是动一下，就觉得腰要断了，可还是将她的手抓住，往怀里拽，紧紧搂着，生怕她逃了。

    七七想逃，刚一动就听脑袋上的声音忍痛，「肋骨要断了。」

    「那就放手呀！」

    鱼千里没放，就算断了也不放。

    说起来，两人当初在桃花树下，没少这么亲昵。那时多少还带着年少羞涩，但如今，却在这拥抱中，抱出几分酸涩来。

    「跟我回去，我们成亲。」

    七七愣神，这句话如果是在三年前，她一定会点头。可是现在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了。无疑，她喜欢鱼千里，可当断不断，对谁都是惩罚。不给他一个了断，他根本不会走。

    鱼千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低低叫了她一声，怀中人的声音缓和而细听却在颤抖。

    「鱼千里……我怕哪一天，我会失手把你给杀了。」

    他不由一愣，七七已经缓缓从他怀中起身，眼已红了一圈，「我天生体带寒毒，娘亲大喜，让天赋异禀的我练魔功大法。可我失败了，命悬一线。在我八岁时，她终于带我去见师父，他说我若再不抑制寒毒，就无法活命了。所以我娘将我留在恶人谷，可这几年我为抑制寒毒，两者冲突，导致我走火入魔越发严重……师父差点因此死了，而要彻底除去寒毒，还遥遥无期，你让我如何能安心待在你身边？」

    七七觉得鱼千里肯定要震惊了，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练功到走火入魔，那分明是江湖老前辈才会出现的事。谁想鱼千里没有震惊，反倒是震怒，「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理由不跟我走，还要死要活分开？」

    「……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七七瞪大了眼，「我疯起来可是会把你杀了的。」

    鱼千里彻底没了好脾气，他这三年来每天都在反省自己做错什么事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每天都在猜七七为什么要分手又是为了什么。

    他忍不住揉心口。

    七七小心问道，「又不舒服了？」

    「是。」鱼千里盯着她说道，「七七。」

    「什么？」

    「你要是再因为这种缘故把我从医谷推出去十几次，我就把你团成团丢出去。」

    「……」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她没做错什么吧？怎么好像她做错了，这逻辑不对呀。

    鱼千里捉了她的手，手冷冷的，「走火入魔确实很可怕，但是让你一个人留在医谷发疯，反而更可怕。我会好好练武，帮你驱除寒毒。」

    七七愣了愣，「可是……」她默然半晌，到底还是没再说话，「哪怕不是因为寒毒，你也会讨厌我的。」

    「不会。」

    七七摇摇头，一定……会的。

    鱼千里心思沉定，如今真相大白，他再没有什么顾忌。只要让她安心就好，让她知道，他并不介意什么寒毒。他想要做的，唯有好好护着她。

    ☆、第九章

    第九章

    武林大会在即，鱼千里没有多做停留。用过早饭，就要继续赶路了。

    七七小心陪在一旁，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辜负自己，这点她心中感激。

    团团左看看自家师姐，右看看自家师姐夫，就过了一晚而已，怎么感觉两人间的气氛就全变了：「师姐，你们一直在一起，有人给师姐夫下毒你竟然都不知道，枉为神医嫡传大弟子呀。」

    </br>

 第15页

    楚厉也在后面满是轻蔑：「连神医半点皮毛都没学到，倒是把敛财的本事学透了。」

    「……」为什么话锋要突然对着她，她做错了什么！

    鱼千里开口说道：「不要欺负七七。」他夹了一根鸡腿放七七碗里，「吃多些。」

    想了想他的爹娘可不喜欢太瘦的，于是又把另一根夹给她，留下楚厉和团团对着缺了两条腿的鸡嫉妒不已。

    七七瞥了他一眼，谁家吃早点会吃那么多肉，腰带一定要加大两圈：「你吃多点吧。」

    「你吃吧。」

    「你吃。」

    团团恼了：「别推太极了，给我吃吧！」

    七七看了看筷子上的肉，又看了看团团圆嘟嘟的脸，慢吞吞把肉收回自己的碗里，低头，咬~

    团团差点哭了：「……我要背叛师门！再也不要做你的师弟了。」

    「去吧去吧。」

    「……」

    用过饭，七七在房里给鱼千里上好药，还没有看见说去解手的团团，嘀咕：「该不会是掉进茅坑去了吧。」

    鱼千里笑笑：「茅坑有那么大么，楚厉陪着他，没关系。」

    虽然楚厉看她不顺眼，但平心而论，楚厉还是很可靠的，她也相信鱼千里的眼光。七七探身给他腰上缠着纱布，一圈一圈细心裹好：「黑白双煞被人收买要抓团团，可宋大侠已经去世，宋家也没其他人，那人想从团团身上得到什么？可惜那小屁孩不肯告诉我，但谁让他是我师弟呢，就算不说，我也要好好保护他。」

    鱼千里倒是想起来了：「团团估计是出坑时跟黑白双煞聊天去了。」

    七七手一顿，艰难道：「难道你把那对俊男美女绑在臭烘烘的茅厕旁边了？」

    「有什么不妥么？」

    七七干笑：「我见过很多娇媚的姑娘，但白煞是最好看的那个。」那天见她朝鱼千里抛媚眼，简直想掐死她好么。

    鱼千里说道：「我也见过很多俊气的男子，但黑煞……是我见过第二个最为俊朗的。」

    七七立即问道：「第一是谁？」

    鱼千里抿抿唇，她竟然还问这个问题。七七见他神色不对，又干笑：「嘿嘿嘿，盟主大人脸皮天下第一厚。」

    「……」

    七七打趣归打趣，但毋庸置疑，鱼千里确实身如玉树，墨眉星目，像画中谪仙。

    一直快要出门，七七还没见到团团，终于忍痛往后院茅厕走去，「臭团团，等会一定要把你也绑在旁边。」

    往客栈后院去的廊道不是很宽敞，还堆着满满杂物，七七穿过那些脏东西，拐弯进去就看见团团站在黑白双煞面前，小小的背影在两个大人面前，显得那样渺小。可拳头却紧紧握着，无端觉得他满腔愤怒。

    七七快步走上前：「团团。」

    黑煞一见是她，上回垂涎自己俊气相貌的姑娘，还未展颜露出慑人笑意，余光看见她背后还跟着一个男子，笑容急缩，不敢再乱勾搭人。

    白煞见到鱼千里，倒是哭咽起来：「盟主，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拿人钱财□□啊。」

    团团咬牙：「我知道你们不是拿钱办事，你们根本是那个人的走狗！」

    白煞诧异：「小屁孩你不要乱说。盟主大仁大义，犯不着为难我们吧，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您跟这孩子说说，我们真的不清楚。」

    「盟……」

    鱼千里听得耳边聒噪，微微抬手，修长手指抵在唇上，冷冷盯着他们。

    黑白双煞立刻噤声，院子总算安静下来。

    七七拍拍团团的脑袋，嘆道：「师弟，你跟这俩拿人钱财□□的贱人说什么呢？让我们好等。你要是不解气，就把他们丢茅坑里啊。」

    黑白双煞：「……」求不要践踏尊严！

    团团紧握的双拳微微松开，看向鱼千里，说道：「师姐夫，他们怎么都不肯说是谁指使的。」

    黑煞忙说道：「不是不肯说，是不知道，对方从头到脚都裹得像颗粽子，什么都看不见，真的不是我们不说。」

    鱼千里问道：「以后见面，能不能认出？」

    白煞为难道：「那恐怕也不行，听得出来，对方连声音都特意变了。」

    鱼千里脸色瞬间淡漠：「哦，那我留你们何用。」

    被绑得结实的两人又腿软了，哆嗦往下跪：「我们愿为盟主效劳，真的不是我们不说，而是不知道。」

    七七转了转眼，先把团团圈到自己身旁，免得他跳出去揍人：「不知道的话，还是放了吧，免得浪费我们干粮，还吓坏了蹲坑的人。但是你们能不能保证，以后都不会伤害我家师弟？」

    两人顿时笑得谄媚：「一定，一定。」

    楚厉忍不住出声：「这么做太危险了，不除后患，以后还会有危险。」

    鱼千里说道：「放了他们。」

    楚厉这回没半点犹豫：「是。」

    七七心里愤愤，不带这么差别对待的。团团仰头看着她，不知道师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楚厉以匕首划断绳子，黑白双煞连道谢的话也没，就飞快地逃走了。一黑一白的身影转眼消失在院子里。

    鱼千里微微示意，楚厉这才明白他和七七刚才放他们走的目的。既然有僱主，那无论任务成功还是失败，都要跟僱主復命。没有多请示半句，已然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脚下一垫，纵身往外跃去，顺着他们二人逃离的方向追踪而去。

    </br>

 第16页

    可当他从后院出来，还在狭小的巷子里，就看见一黑一白瘫在地上，怒目圆瞪。心口的衣裳渗出血，血淌满泥地，再没有半点生气……

    &&&&&

    黑白双煞死了，而且几乎可以算是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可他们却毫无察觉。

    坐在马车这狭小空间，前后没敌军的七七仍旧局促不安，紧握住在发抖的团团的手安慰道：「团团不怕，以后都跟在师姐身边，师姐会保护你的。」

    团团抬头看着自家一点也不靠谱的师姐，拧眉问的认真：「师姐确定不会一起被拍成肉饼？」

    七七也跟着干笑，笑着笑着就跟着一起抖成了筛子。

    鱼千里真觉得人跟人待的时间久了，脾气也会变的一样，比如眼前这对师姐弟……

    「我去看了伤口，那人出手很快，但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

    七七抖音说道：「高手，绝对是高手。」

    团团嫌弃道：「不是高手也杀不了是高手的黑白双煞啊。」

    七七一脸惋惜：「可惜了黑煞那样一张毫无瑕疵的脸。」

    鱼千里干咳一声。

    七七识趣道：「还好只是天下第二的脸。」

    鱼千里这回满意了。

    &&&&&

    春雨消停几天，暖阳又如约而至，将光芒撒得大地空明，山林青秀。从山道远远看去，远方高山像笼了一层薄纱，朦胧隐秘。

    七七没敢往外看，紧紧闭着眼，身体僵得像块木头。

    被她抓着手的团团开始还能忍，马车越往上，就越能察觉到手上力道做大，终于嚎叫起来：「师姐，我的手骨要被你掐碎了。」

    七七脸色青青：「忍着。」

    「……」

    鱼千里拍拍团团的肩膀：「你师姐她畏高。」从两人谈情说爱时她总是选择最矮的那棵桃树、从她採药高的地方总把自己推上去时他就知道了。

    「啊啊啊，我疼。」团团努力想抽手，苦于力气太小，最终都没成功。直到马车停下，手才被慢慢松开。

    七七睁开眼，看着帘子撩起后出现在眼前的平地，淡定脸：「到了啊。「

    团团怒了：「师姐你不要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的手都青了。」

    七七捏捏他的脸：「不要这么小气嘛，等会给你买糖人。」

    好吧，他忍~

    鱼千里见她有发凌乱在脖间，下意识抬手握住，往后拨弄。

    脖子上的手指碰来，七七身体一僵，抬眼看他：「盟主大人不要趁机吃豆腐。」

    「习惯了。」

    鱼千里淡声，收回手，团团已经意味深长看着两人。这种习惯可不只是一点点暧昧呀……

    宿平镇是今次举办武林大会的地方，而这炼剑山庄，是这次众江湖人士的入住地，但凡要参加的，都要先来此，以便记载武林大小事务的江湖书灵记录，日后载入武林史册，让后人知晓百年武林史事。

    七七心中感慨只是住的地方而已，还要跑到这么高的山上。那山道往下看去，都是悬崖峭壁，吓死个人。正感嘆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偏身问道：「鱼千里，你、你是盟主？」

    鱼千里扯了扯嘴角：「是。」

    「那这次武林大会是你号召的？」

    鱼千里无比耐心地看她：「对。」

    七七仰天长嘆，满脸的泪：「那我想了一路为什么突然召开武林大会是为了什么啊！」

    ☆、第十章

    第十章

    「……」鱼千里扶额，他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想了一路，明明他就在身旁。兴许这可以证明……在她心里，自己只是鱼千里，而不是武林盟主。这意外的发现，竟让他心情十分不错。

    七七像打蔫了的茄子问道：「那你到底为什么召开武林大会？」

    鱼千里坦然答道：「你可听过《天弘秘笈》？」

    那武林中人无所不知的秘笈她当然知道，名噪一时，战退敌无数宋大侠所写的武林秘笈。

    而宋大侠，就是团团的生父。

    据说秘笈里记载了宋大侠的一生绝学，如果能学到上面的一招半式，也能名列高手榜。尤其是其中所记的巅峰绝学，寻仙剑法。

    那黑白双煞不就是受僱于人，来抓团团问秘笈下落的。

    七七看了看还坐在马车上的团团，收回视线：「有秘笈的下落？」

    「有。」鱼千里点点头，「两个月前，炼剑山庄庄主和另外两位掌门无意中得到这本秘笈，因秘笈归属争执不休，三派势力足以颠覆半个武林，因此我召集众英雄前来，一同辨别真假。」

    七七想了想，愣神：「那你去医谷，甚至把团团带到这里，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有宋大侠的亲生儿子在这里，秘笈到底是真是假，又花落谁家不言而喻，这场争议也能完美谢幕，鱼千里英明的武林盟主形象又会更上一层楼吧。

    鱼千里定神看她，字字道：「不是，我不知道他在医谷，我是为你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说些甜如蜜糖的话，羞得七七面红耳赤。鱼千里的面皮一直很薄，但是当初在一线天，他当着众人的面跟她求亲，如今在下属面前也不避让。甚至还在这来来往往的武林侠客面前，袒露真心。

    别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鱼千里是三秋不见如多三层面皮。

    她自个嘀咕着，鱼千里也拿她没办法。忽然见一个女人往这走来，身旁众人簇拥，像万绿丛中一点红，微微一笑，笑靥便如花盛开。

    </br>

 第17页

    七七察觉到身后与众不同的气场，回头看去，便瞧见了那女人。

    那中年美妇发上的孔雀步摇十分耀眼。

    高傲仰头的孔雀脑袋，绿玉翡翠镶嵌而成的孔雀尾巴，在日光下散发着绚丽光泽，与那张美艷无瑕的脸相唿应，无一不夺人视线。

    鱼千里低声：「是李夫人。」

    入了江湖的人，都知道北冥有鱼，南山有李这句话。李家门人众多，立南山教，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也是武林上首屈一指的大反派。让人不齿，又让人畏惧。而如今坐在教主之位的，是李昊白的遗孀沈柔。

    如果李家有意争夺盟主之位，鱼千里势必要苦战。只是不知何故，上次武林大会，他们并没有参加。其中缘故，无人知晓。

    沈柔从鱼千里面前经过时，步子一顿，偏头看去，目光扫视一番，说道：「巧了，鱼盟主。」

    话里隐隐带刺，武林第一正邪两家碰面，已让旁人紧张万分。就怕鱼千里年轻气盛，和她当面争起来。

    鱼千里还未开口，就觉七七将他衣裳拽紧，便兴平气和说道：「巧了，李夫人。」

    沈柔若有所思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的姑娘，这才进去。

    七七等他们一行走了，这才松开鱼千里的胳膊。鱼千里说道：「没事，这里人多，他们也不敢随便动手。」

    「我可没有怕他们。」七七只差没拍拍心口以示自己的雄心豹子胆，转念一想一定会被他投以意味深长的眼神，就作罢了。

    炼剑山庄房间上百间，可七七却发现她被领去和鱼千里同一个房间里，她尴尬抬手：「弄错了吧？」

    僕人莫名：「姑娘和鱼盟主不是一起的？」

    「是一起的，但……」七七摆摆手，死心了，反正她也不放心鱼千里一个人在房里。

    鱼千里见她进来，推了茶水给她：「入住的门派很多，我们来得晚，庄主留了间大房已经不错。你睡床，我睡椅子上。」

    「你忘了你有伤在身？」七七去掀他衣服，「看看伤口。」

    伤口包扎得很好，白纱布上也没有看见有血渗出，恢復得很好。她暗暗松了一气：「你这半个月可千万不要跟人打架，否则再好的底子也会废掉。」

    鱼千里听着这声调里的关心，心弦又动：「七七。」

    「嗯？」她抬头，随后就见鱼千里探身过来，竟然在她额头上落了一记浅吻。她愣了愣，没有推开他。她微微低头，倚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得这奢侈的片刻安宁。

    &&&&&

    被扔去和楚厉挤一张床的团团觉得自己要变成条条了，床不小，可总有人睡觉不老实。而且楚厉五大三粗，把他挤得苦不堪言。大清早就抱着鱼千里的大腿要和他一块睡，最后被七七拎到一边了。

    「师姐你重色轻友。」团团愤愤道，「师父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跟你抢被子，你却还不把师姐夫让给我。」

    七七嘴角一抽，往他嘴里塞了个大包子：「吃饱点，等会才更有力气说话。」

    「要说什么？」团团想了想，才无所谓地自答，「哦，我家秘笈的事。让他们抢去好了，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要那本秘笈。」

    七七摸摸他的头，把鸡腿夹到他碗里：「你现在已经被人盯上了，楚厉现在是我们这武功最好的，屋里还有其他鱼家护卫，能最大程度保护你。秘笈什么的就见鬼去吧，但你可不能受伤。」

    团团感慨道：「师姐总算是有师姐的模样了。」

    七七捏捏他的脸：「才知道，快吃。」

    团团没有立刻吃，抬头对鱼千里说道：「师姐夫，秘笈的事让我去辨别真假吧，唯有我出面，这事才能圆满解决。虽然他们未必会听信我，江湖中人呀，为了达到武学巅峰，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话里都是轻蔑不屑，小小年纪说出这样沧桑的话，连对医谷里的人满是偏见的楚厉都忍不住心疼这孩子。

    鱼千里说道：「若秘笈是真的，我会让他们物归原主。」这可算是宋大侠的遗物，团团说得不屑，可声调跟平时全然不同。

    吃饱早饭，离武林大会还有半个时辰，七七又给鱼千里查看了伤势，并无大碍。给他系好腰带后，她才开口：「鱼千里，我拜託你一件事好不好？」

    鱼千里宽声：「什么？」

    「帮我照顾好团团，如果以后我有什么事，你能不能收养他？」

    鱼千里微顿：「你会有什么事？」

    七七嘆道：「天有不测风云呀。」

    鱼千里知道她又在想寒毒的事，说道：「我会想办法给你解毒。」

    「那如果解不了呢？」

    「一定会解得了。」

    「万一呢？」

    鱼千里拗不过她：「我会好好照顾团团。」

    七七这才笑了笑，已然轻松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去转转。」

    「别走远。」

    「嗯。」

    七七轻轻关上门，回身就看见满眼倾洒的晨曦。她眯了眯眼，光芒刺眼得很。

    大会召开前一刻，七七给团团理好衣服，拍拍他的脑袋叮嘱道：「要好好表现，别怕。」

    「我才不怕那些冬瓜。」团团自个拍拍心口，「我可是传说中宋大侠的儿子，不会给我爹丢脸的。」

    鱼千里见七七不打算跟过去，想了想也好，指不定等会会有什么乱子发生：「你在这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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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页

    七七点头：「我等你回来。」

    鱼千里见她乖巧答应，略有意外，临走前还看了她一眼，说不出哪里怪异。

    七七站在廊道上目送他们离开，直至看不见，还站了很久。她偏头看看更刺眼的日头，刺进心底，火辣辣得，烫得她眼眸一湿。刚重逢，又别离，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见了吧。

    旁边的鱼家护卫问道：「田姑娘怎么了？」

    七七摇摇头，廊道对面，正站着一个美艷妇人，冷冷盯来。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团团并不常参加武林大会，哪怕他父亲是鼎鼎有名的大侠，但父亲特立独行，不喜武林事，所以甚少带他参加这些。兴许是父亲太过孤僻，所以总让人觉得他是世外高人，每年每月来寻他挑战的人数不胜数。

    他随鱼千里从后堂出来，已经听见有人轻声惊唿他父亲的名字。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晃着两条小腿看着平地上数以千计的人，不露半分怯意。再偏头看看鱼千里，从走出来那一刻，已觉他跟平日完全不同。

    步子走得不急不缓，从容沉稳。俊朗的面部线条紧绷，透着些许凌厉。让人心中生畏，他刚过来，喧闹的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团团突然觉得鱼千里被调包了，这跟在他师姐面前完全不一样呀。

    炼剑山庄莫庄主坐于右侧，先开口说道：「敢问盟主，您身边这位小童，可是宋大侠遗孤？」

    团团看向他，想起来这人也跟父亲比过武，对他记忆深刻是因为当初决斗时，磨磨唧唧说了一炷香的客套话，输了之后又唧唧歪歪说了一炷香的话，印象不能不深刻呀。

    鱼千里微微点头：「这位正是宋大侠的独子，想必在座很多位前辈和武林中人都见过。今日请他来，是为了辨别秘笈真假，化解诸位纷争。」

    人群中突然有人说道：「可若是辨明是真的，岂不是要物归原主？」

    鱼千里往那边看去，那人立刻隐没了脸，循声不见。旁边的少林寺住持已说道，「《天弘秘笈》本就是宋大侠的东西，宋少侠是他的独子，那秘笈自然是他的，这有何争议之处？」

    这确实没有争议的地方，但是一旦涉及到利益，事情就可以变得不合情理了。一时各有说法，又闹哄起来。

    团团看着众人嘴脸，心觉可笑，更是不屑：「这秘笈不可能是真的。」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纷纷看向那小童。

    「我爹过世时，我就把秘笈丢去和他一同焚化了，所以这秘笈不可能是真的。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做了这种事，但我可以以我爹的名誉保证，这秘笈绝对是假的。」

    将已故的父亲搬出来做担保，这远比他用自己的名声做担保可信得多。连原本冷言的人也都热议起来，满院喧闹。

    鱼千里见众人已议得差不多时才开口：「请问莫庄主和两位掌门，这秘笈你们是在何处所得？」

    莫庄主和那两人互看了几眼，才道：「我们听闻松山有株千年老茶树，结伴慕名而去。途中经过一处悬崖陡壁，听樵夫说，那半壁有怪东西。于是我们便去查看，结果发现那崖上挂着一个银盒子。取来一看，里头就放着那本秘笈。」见众人盯看，他末了又道，「当年宋大侠过世后，其子下落不明，因此我们才没有想到要还给宋家人，如今他在，自然是……要归还于他的。」

    虽然不甘不舍，但宋家后人说这是假的，再有，他们是武林前辈，怎能捨弃名声夺人家父亲遗物。

    鱼千里眉头微拢，说道：「宋大侠向来清贫，即使是要藏秘笈，也不会去购置银盒子来放。这分明是要让人察觉到悬崖上有东西，引你们过去。」

    莫庄主一顿：「盟主的意思是我们三人被人利用了？」他当即怒声，「是谁要累我们三大门派决斗，其心险恶，罪可当诛！」

    鱼千里倒起了疑心，真是为了让他们起纷争，所以布下这个局？他拧眉往面前的千人看去，想捉出有异色的人，可并没有发现。这一扫视，他倒是发现沈柔不在这里。他神色微顿，不再理会那义愤填膺的吵声，偏头问道：「沈柔去了何处？」

    楚厉起身环视一圈，果真不见：「方才还见她在位子上。」

    鱼千里心有猜疑，之前的武林大会南山教甚少参加，没有大事并不会来。以沈柔的武功造诣，并不见得会垂涎宋家秘笈，可今日却千里迢迢过来了。而今……一瞬念头闪过，难道布局的人是南山教的？两家休战那么多年，又要开始暗斗了？要令他难堪，武林大乱？

    团团已经接过莫庄主递来的秘笈，翻看了两眼就丢掉了，打了个哈哈：「假的。」

    被贼人戏耍，在武林同道面前丢了面子的莫庄主脸色铁青，恨声：「定要将那人找出来，问问他居心何在。」

    鱼千里并不觉闹剧至此落幕，他要找到那设局的人是谁，用意又是什么。

    想来分一杯羹的门派见秘笈是假，已陆续离开，只剩下几个大门派。鱼千里同他们商议一番，让他们寻那樵夫问个清楚，那盒子是何时在的，又可见过什么人。还有这银盒子是哪家做的，诸如此类，事无巨细，一一交代清楚。

    团团在旁听了半晌，竟没有犯困。直到看见鱼千里抽身而出，叫他一声，他才从凳子上下去跟在一旁。离了身后喧嚣，他才说道：「我现在相信你是盟主了。」

    </br>

 第19页

    鱼千里低头问道：「为什么现在才相信？」

    「因为你在我师姐面前，真的一点都不像盟主。」团团笑道，「没有盟主的架子，也没有让人觉得害怕。」

    他真是对这师姐夫越来越满意了，师姐要是再嫌弃他，他作为师弟第一个反对。

    鱼千里让楚厉去寻沈柔的踪迹，自己先去了房里找七七。可谁想推门进去，屋里空荡没人，桌上放着大大小小已配好剂量的药包，还有一封信。他心下一沉，拿了信看。信上字迹娟秀，他却觉得字字像尖刀——

    「我走了，勿念，勿找。」——七七

    团团垫脚想看信上写了什么，能让鱼千里一瞬脸色变成这样青黑。等看到信时，连他也觉得师姐太过分了：「师姐她肯定不是回恶人谷了。」他在那一堆药里发现了钥匙，「这是我们大门的钥匙，她留了下来，那就说明她没打算回那去。」

    鱼千里觉得肋骨在隐隐作痛，就好像七七就是他的肋骨，然后被活生生抽走了，还不止抽走一根：「那你师姐会去哪里？」

    团团摇头：「师姐除了医谷，好像没别的地方可去……」他咽了咽，直觉告诉他师姐是在躲鱼千里。

    鱼千里脸色苍白，坐下身缓解腰上传来的巨痛。手上的信已经被紧握得烂开，对七七更是气得脑袋沉痛。甚至有一瞬的念头，这次真的不想再去找她，找那个冷血无情的人。

    团团吓得不敢说话，拿着钥匙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很久，鱼千里才缓缓回神：「你师姐把药都分好了。」

    「啊？」团团回神，「嗯嗯。」

    鱼千里看着大大小小分得仔仔细细，还贴有字条的药包，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如果她真的无情，那就不会还留下这些。

    苦衷？

    又是因为那该死的苦衷？

    可他不是说了能和她一起面对，为什么还是要逃。万一在没人的时候她走火入魔，那连命也会丢了。

    鱼千里起身往外走，问了鱼家护卫她去了何处。那人说道：「一个时辰前，田姑娘说要去解手，属下不好跟过去，过了半个时辰差这里的婢女去瞧，已经不见田姑娘踪影，追了半里地都不见。」

    「一个时辰前？」鱼千里顿了顿，突然想到沈柔离开也是那个时候。难道七七被他们捉走了？可是如果是要抓走她，七七又怎么会有时间分药包？这下连他也想不明白七七到底因为什么原因离开。

    不多久楚厉急匆匆回来，气还未喘顺已说道，「李夫人一个时辰前离开炼剑山庄，还有人看见田姑娘也一起上车了。」

    鱼千里拧眉：「真是七七？」

    「此事不假。」楚厉这回对七七更是不满，见他要提步，急忙拦住，「少主可是要去找她？南山教和我们鱼家向来水火不容，少主此行万万不可。」

    「我得去救七七。」鱼千里看他一眼，「退下。」

    楚厉额上汗珠滚落：「少主万万不可！」

    鱼千里沉声：「我并不是去南山教找晦气，只是心平气和去找他们要人。」

    一正一邪正面碰上，还能有心平气和的场面？楚厉可不是三岁孩童：「至少要等您的伤好了再说。」

    鱼千里不想拖，这一拖，不知道七七会碰到什么危险。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南山教易守难攻，跟恶人谷的一线天不同。恶人谷只是入口狭小，却不危险。而南山教建于南山，四面密林，地势险峻，不熟悉地形的人，无法逃离。

    要从这里上去，也并不容易。

    七七也觉得外人是不可能摸进这里的，所以她很放心，鱼千里进不来，就不会有危险了。这是她夜里唯一能睡得安稳的理由。

    可今晚睡得很不好，迷迷煳煳觉得有人进了房间。她翻了个身，又勐地坐起身。一时屋内声音沉寂，她还以为是错觉。躺下身揉揉眼，那细小声音又响了，她不耐烦道：「要偷秘笈往左边走，要偷金银往右边走，要和教主分高下的往前一个廊道，想死的话就来吃我一掌。」

    那暗处有人话里带笑：「要找盟主夫人得去哪里？」

    七七愣神，蓦地坐起身，那身影几乎是迎风而来：「是我，七七。」

    她抬手推他，颤声：「你来做什么？找死吗？这里是南山教，不是那些小门小派。你从峭壁上来的？你的伤……」她难受得已快要掉泪，「我没事，一点事也没，你快走，他们很快会发现你的。我求求你快走……」

    鱼千里听出她声音里的害怕，俯身抱住她：「我的伤好了，跟我走，楚厉他们在峭壁下接应我们。」

    七七捉紧被子，摇头：「我不能走。」

    鱼千里只觉她在发抖，屋外隐约有声响，敌军将到。他伸手把七七抱起，从窗外跳了出去。踏风而行，要赶紧离开这里，多待片刻，就多一分危险。

    离了晦暗小屋，借着月色，七七才看清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连唇色都已消失，泪顿时涌上：「鱼千里，我在这很好，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鱼千里专注前方，已开始进入密林，更不能掉以轻心，只是听她说话，没有回答。

    七七咬牙，大声道：「沈柔是我的亲生母亲。」

    鱼千里神色微顿，声音平静：「我知道。」

    七七愣了愣：「你知道？」

    </br>

 第20页

    「以前不知道，找到你的房间后，我就知道了。」鱼千里神情淡然，「你如果真的是被抓走的，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我道别。而且你并不笨，怎会错过跟护卫求救的机会，反而泰然寻藉口走。所以你并不是被她掳走，而是心甘情愿跟她走。那时我还没想通为什么你要这么做，直到刚才……」

    七七怔神看他：「鱼千里……」

    「你住的地方不是在偏房，并不是以客来对待，反而是在主院。」

    李家人性格怪癖，从未听过会让客人住在主院。那唯有一个解释，七七不是外人。再想到七七曾说她天生寒毒，其母却让她练阴毒的武功，那似乎更可以断定，七七就是李家人。

    所以如今七七跟他坦白，他一点也不意外。

    「七七，鱼李两家确实水火不容，可这是他们的事，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不需要承受那些。前代可以结仇，难道我们就不能重修于好？」鱼千里抱着她急行，声音定如松柏，坚如磐石，「你如果再因为这个缘故离开，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回来了。」

    七七颤颤伸手，触及他的面庞，被晚风吹得冰凉。双手往他胸膛上用力一推，鱼千里收力不住，差点将她甩出。用力止步，才停了下来。他顿时恼怒：「七七！」

    「玲珑。」

    像冬日传来的冷冷嗓音并不重，却让七七浑身一震，一步向前，将鱼千里护在身后，冷眸直盯那从暗处缓缓走来的人。

    来人姿容美艷端庄，目含戾气，正是南山教主李夫人。

    沈柔将目光投向鱼千里：「没想到光明磊落的盟主也会做这种夜半做贼的事。」

    鱼千里也如她这样神色定然：「晚辈送上的拜帖被李夫人扔了三回，不得已出此下策，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沈柔微微一笑，又看向七七：「玲珑，还不快过来。」

    七七往前抬步，手已被身后的人握住，她回头看去，摇摇头。鱼千里没有松手，又道：「虽说有些冒昧，但在下想跟李夫人提亲，求李夫人答应将七七许配给在下。」

    沈柔没有答话，笑道：「玲珑。」

    声调不重不轻，只有简单的名字。七七抽了抽手，没有抽回：「鱼千里，放手吧……」再不放手，她的母亲真的要发疯了。她见过她发疯，疯得……将她的父亲都害死了。

    也正是因为父亲的先例，所以她才害怕自己也对鱼千里做出那种事。父亲当初也不愿离开母亲，等母亲入魔清醒过来，父亲已经死了。

    她不想重蹈覆辙：「鱼千里，放手。」

    鱼千里握得却更紧：「这一放，你就真的跑了。」

    沈柔脸上的笑意已消失，厉声：「玲珑，当年你苦苦哀求我不要杀他，发誓你不会再和他有瓜葛，好，我答应你。可你如今却违背诺言，这一次，娘不会再放过他。」

    七七听她震怒，转身跪下，哽声：「娘，我听你的，你让他走，我不会再毁约了。」

    鱼千里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当初七七突然要和他分开，不愿和他去鱼家。又想起两人那时已经海誓山盟，却在他恢復记忆，知道自己是鱼家之后，态度生变。他从来不知原来自己的性命曾这样危险过，惹来杀身之祸。可这一切，七七都替他背负了。

    让他怨了她三年，她却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

    让鱼家护卫恨了她三年，她却一句都不曾有过解释。

    沈柔的袖中却多了一柄短匕，七七差点急疯，这寒光匕首是母亲的兵器，轻易不会亮出。一旦出现，必然见血。她抬手以指抵脖：「你敢动手，我就往脖子上狠狠划过去。」

    鱼千里愣神，跪身在后将她的手腕握住，突然发现她的力气大得惊人。不，或许是说她内力惊人，握住的手腕处，脉搏跳得很厉害。

    沈柔冷声：「你拿你的命来威胁你的亲生母亲？」

    七七抬眼看她，说不出的失望：「你何时把我当过亲生女儿……我不曾见过哪个母亲会让自己的女儿练阴毒的魔功大法，将女儿当做你追求上乘武学的踏脚板。你送我到师父那里，不是为了救活我，而是为了救活你的踏脚板。那现在我就死在你面前，你再找个人练你的魔功大法吧！」

    沈柔厉声：「闭嘴！」话落，就见她的手指又深了半分，她冷声，「过来，发誓永远不许离开这里，娘放他走。」

    七七跪下的双膝微微离地，已打算过去。还未站起身，腰上揽来一只手，耳边已有微热气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她愣了愣，然后就见鱼千里掌上聚了真气，一掌朝自己母亲挥去。她两腿一软，鱼千里，连你爹都不敢这么轰我娘，你还要不要命了！

    鱼千里是真的不要命了，一掌轰去，就捉了她急行。七七怔了片刻，她终于明白，不管她躲到哪里，他总会来找她的。所以她逃跑，对他来说是负担。哪怕知道她的身份，他也没有走，那她再逃，就要负他了。没有再回头看，抬脚和他一起往外逃。

    沈柔躲过这一掌，脚下灰尘扑起，两人逃跑的方向却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她冷冷直盯，没有立刻追上前去。

    月下急行，两个身影掠过密林，一路前行。从密林中出来，衣裳都被刮破了不少。七七冲出荆棘丛，脸也被刮伤了，瞧着鱼千里，却笑了起来。

    鱼千里看着她，知道她终于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再不会离开：「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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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页

    「什么？」

    「你还会跑么？」

    「不跑了。」七七抱住他，垫脚用力亲了他脸一口，身体还在发抖，声音里却带着他不曾听过的坚定，「你赶也赶不走我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她惧怕死亡，更惧怕哪天发疯把他杀了。可是如今最害怕的，是他总是不走，越是躲，他的伤口就越深。那何必再苦苦折磨彼此。

    鱼千里腰间又疼了起来，只怕伤又復发了，好在正弯身抱她，她并看不见：「跟我回鱼家，我们成亲。」

    「你爹娘会乱棍把我打出去吧？」

    「估计也会把我乱棍打出去。」

    七七笑了笑，罢了，就算被打出去，也总要试一次。

    两人稍作休息，才往下面峭壁看去。

    「这么高的地方你竟然能上来，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武功差了。」七七很畏高，可要离开南山，没人把守的唯有这里，她收回视线，「再休息一会吧。」

    她探手去摸他腰间，鱼千里想拦已经拦不住。七七收回手，掌上已见血。她默了默：「你等等，我去找药。不走远，就在附近。」

    鱼千里此时已放心她不会跑了，再跑，就真的不是他喜欢的那个敢作敢当的七七。

    不一会七七找了药回来，已嚼了满嘴，回到大岩石上，问道：「像不像老牛吃草？」

    鱼千里点头，七七怒：「你竟然点头。」

    「……」女人真是他永远无法理解的。

    七七给他敷好药，扯了自己的衣服给他缠好，半晌才道：「我不该以为你做了盟主之后，娘就会对我放手。我不该冒这个险，让你趟这浑水。都三年了，为什么我不继续忍着。」

    「还好你没忍着。」

    七七手指轻顿，末了笑笑：「嗯，还好没忍着。」

    鱼千里低头，去摄取她唇上温度。七七怔了怔，没有躲闪。

    一起摔倒时，她会先问你疼不疼；一起吃饭时，她会把自己碗里的好菜全都给你；遇到危险时，她总会下意识挡在你前面。

    这就是鱼千里当年喜欢上她的缘故，哪怕脾气不比其他姑娘柔情似水，哪怕不会说哄人的好话，可于他的心，却不掺半点假。甚至为了保全他的命，一人忍受三年指责。

    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她负了他，其实是他没有保护好她罢了。

    ——遇见七七后，他发现所有姑娘都比不上她。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悬崖晚风从耳边唿啸吹过，声音又诡异又寒凉。

    七七离了他怀中，往密林那边看了看：「我娘不会派人来追我们了，至少现在不会。」

    鱼千里给她拢了拢七七的衣服：「为什么？」

    七七笑了笑：「因为就在这里抓住我们的话，她会觉得惩罚还不够，一点也不好玩。我娘最喜欢做的，就是一点一点折磨对方，让你受尽每日提心弔胆的痛苦，直到神智崩溃。」

    无怪乎别人总说南山教教主心狠手辣，鱼千里听后，也觉心凉，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心疼七七罢了。对亲生女儿竟也会如此狠心，难怪七七从不提及她的家人，甚至觉得自己会因为她是李家人而对她疏离。

    既然知道不会有追兵，七七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哪怕不会有追兵，母亲也不会让他们好好的从正门离开，非要逼得他们从这陡壁下去：「鱼千里，那天前往炼剑山庄时，你莫名中毒的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

    「我当时以为是我娘给你下的毒，可我回到这里后，质问母亲，才知道不是。我娘虽然心狠，但她做过的事，从不会否认。」七七柳眉紧拧，「所以给你下毒的另有其人，你要留心，好好防范。」

    鱼千里做盟主之前，就有许多人想害他。做了盟主之后，要害他的人也并不少。利益权势在前，想安稳一生，唯有离开那权势中心：「七七，我是鱼家长子，要肩负鱼家重担。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之前，我是离不开那里的。」

    「我跟你一起扛。」七七并不在意，人在江湖，就不会有安稳的日子，「你要是一声不吭就把家业全都捨弃，我才要瞧不起没担当的你。」

    鱼千里甚是欣慰，此时才终于觉得七七已敞开尘封多年的心，再无隔阂：「楚厉他们还在下面等我们，再不下去估计就要冲上来了。」

    「嗯，你不用管我，我轻功不差。」七七已经在吐纳气息，平復心绪，「我不敢随便用内力，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寒毒会发作。」有时候，她宁可自己是个普通人，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而不是那个一掌能轰碎一面墙的李玲珑。

    想到要从悬崖峭壁下去，七七就觉头皮发麻，可为了能尽快离开这，她还是壮了胆子跨步。还未迈出这一步，密林忽然传来人声。她皱眉，难道她猜错了？母亲还是找人来了？

    鱼千里也是起身警惕往那看去，林中缓步走出一人。来人身形高大挺拔，面庞白净俊朗。一身白色长袍，眸光带着倨傲孤清，看向七七的眼神又化了冰雪，隐隐含笑。这种眼神让他十分不舒服，或者是说，因为喜欢七七，所以对这样的注视很不痛快。

    是的，他心里不痛快，因为七七见到那人，同样也是眼睛一亮，往那人跑去。

    「师兄。」

    鱼千里眉头挑得更高——每个门派总有那么一两个师兄和师妹不可说的故事。还未开口，已经心生万分警惕，真想把七七拽回来。

    </br>

 第22页

    苏云开长身而立，见七七唤声，神色更是温软。

    七七八岁前都住在南山，没有兄弟姐妹的她和苏云开的感情最深。后来去了医谷，有事也都是苏云开前去知会，两人情同兄妹。

    「七七，你又任性了。」苏云开手执青鞘长剑，微微摇头，语气是说不出的嘆息，「你怎能背弃师父，跟个男子私奔？」

    听见私奔二字，七七脸上默默一红，因背对着鱼千里，后面的人没看见，只看见七七没做半分解释，声音微带担忧：「师兄你是来抓我回去的？」

    鱼千里已经走了过来，站在她一侧，并不盯看。苏云开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师兄怎么捨得抓你，只是来劝劝你。」

    「师兄不用劝了。」七七说道，「我心意已决，你不要跟娘一样来抓我就好。」

    「师兄说了，捨不得抓你。」

    鱼千里脸绷得厉害，终于偏身说道：「捨不得抓就走吧。」

    苏云开笑笑看他：「别人都道鱼盟主武功高强，可是没想到只是爬个悬崖，就脸色苍白如此。看来能不能保护好我家师妹，还是个问题。」

    七七这才想起他身上还有伤，这从陡壁上来，又抱着她行了那么远的路，伤口……她咬了咬唇，轻握他的胳膊，柔声：「你的伤还没好么？」

    原本心里不痛快的鱼千里终于痛快起来：「不疼。」

    「还说不疼……」七七忍了忍，回身对苏云开说道，「师兄，娘那边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就给我飞鸽传书吧。我们先下去了。」

    苏云开见留不住她，反倒是无意中促使她走得更快，唯有点头：「保重。」

    七七看了看下面，手已被鱼千里握住，两人相视一眼，轻身一倒，往崖下飞去。苏云开低眸看去，七七像只轻盈的蝴蝶往下飞去，像是跳舞般，衣袂飘飘，动作简洁好看。

    可惜旁边有个碍眼的。

    悬崖峭壁下，等了半天的团团已经趴在马车顶上睡着了。本来是坐着等人的，但是因日常作息实在太好，到了夜里就犯困了。于是等着等着眼皮子就垂得挪不上去，干脆闭眼睡觉。

    楚厉在马车下面，领着一众护卫站得笔挺，时而看看上面，面色越发担忧。

    团团睡得半醒，翻了个身，差点没从车顶上滑下去。悬出的小腿一空，这才惊醒。揉了揉眼坐起身缓身，忽然觉得头顶上不对劲，抬头看去，就见一个白色影子从上面飞下，动作迅捷，犹如鬼魅。他惊叫一声，立马跳了下去抱住楚厉的大腿。

    众护卫「唰唰」拔剑，进入备战状态。

    七七从高处见了剑上折光，步子一顿，踏步矮树，轻身落下，先举起双手：「是我。」

    看清来人的楚厉不由惊诧，没想到她竟是会轻功的人，而且轻功还这么好。刚要问她少主在哪里，随后就见另一个挺拔身影踏着月色而下，落在地上时，步子明显沉重。

    七七已奔了过去扶住他，转而问楚厉：「有没有带药？」

    「有，在车上。」

    七七扶着鱼千里上车，团团也爬了上去帮忙拿灯。楚厉怕有追兵，指挥着众人悄悄离开这里。

    鱼千里旧伤復发，忍痛不语，唇如白纸，额上汗如豆大。看得团团都觉疼，担忧问道：「师姐夫没事吧？」

    「没事。」七七取了药瓶，往他伤口上洒药，「你师姐夫身体倍棒着。」

    「那就好。」团团递了纱布过去，又眨眨眼，「师姐你刚才说什么？」

    「身体倍棒。」

    「不对！」团团叫了一声，「我喊师姐夫你竟然不捏我的脸，自己还说了一遍。」

    七七抿抿唇角，瞅了他一眼：「团团，以后你师姐再也不是恶人谷那个胆小怕事的人了。而是一个武功高强，胆大如牛的女侠。」

    闭眼养伤的鱼千里听她正经八百说这些，忍不住睁眼捏捏她的脸。七七看他：「你捏我脸干嘛？」

    鱼千里淡定道：「试试厚脸皮的手感。」

    「……我是认真的。」

    团团指了指她脚下：「蟑螂。」

    「啊啊啊！」

    「……」他家师姐註定成不了女侠好么！

    &&&&&

    足足过了五天，七七还没有发现娘亲派人来追的踪迹。越是这样她就越担心，这种忐忑的心情简直就跟待宰的猪一样。

    鱼千里伤势恢復得很快，这让七七安慰极了，每日都喊楚厉去蒸排骨，这会又夹了满碗的排骨到他碗里，温声：「吶，以形补形呀，吃多点。」

    温柔起来的七七简直甜得要命，连这已经吃腻的排骨鱼千里也不觉得难吃了：「七七，再过十天，就到鱼家了。」

    七七点头：「我已经做好被你爹娘乱棍打出去的准备了。」

    正在扒饭的团团抬头：「师姐，你阳光点。」

    七七瞧了瞧他，嘴角一弯：「你是我师弟，也做好被乱棍打出去的准备吧。」

    「……」团团顿觉前途黑暗。

    七七见鱼千里气定神闲，挤眉弄眼看他：「你就不担心担心我？」

    鱼千里早已想好这个问题：「你是以神医大弟子的身份跟我回去的，不用担心。我爹娘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且他们知道我做事有分寸，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你当做恶人驱赶。」

    七七总算是放下心来，要是鱼家人对她有微言，那她跟他以后的路，必定会走得更艰辛。她隐隐明白了什么，恍然：「鱼千里，我娘打的主意肯定是让我知难而退。要是你爹娘不接受我，她根本不用费力气拆散我们。到时候我没地方去了，也得乖乖回南山。」

    </br>

 第23页

    鱼千里顿了顿，无怪乎沈柔那天气得要杀了他，而今却风平浪静。如果沈柔现在动手，只会让七七恨她。那又何必做那种费力的事，倒不如静观其变。他不得不承认沈柔是江湖前辈，思虑得十分周全。

    七七咬了咬牙：「哪怕不能待你家，我也不会回去的。」

    对她而言，从母亲把她送到医谷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把李家当家了。在医谷那么多年，只有母亲让她回去，她才会回一次。办完事又很快离开。

    鱼千里见她眼里带着戾气，一瞬像变了模样，温声：「七七。」

    七七回过神，戾气已散，又復明朗：「嗯？」

    「吃饭。」

    「嗯。」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四月的天雨水渐停，白日已开始热了，到了夜里本该凉爽些。七七却觉得很热，她在床上翻了一圈，鼻尖微动，蓦地坐起身，刚撩起蚊帐，就被浓烟燻了一脸，差点没呛着。来不及穿鞋，赤脚下地，想要从门那里出去。她懒得去开锁，左掌聚力，用力往前一轰，门登时碎成木片。一步跳出，只见前面有个人影，步子一收，直接撞了个满怀。

    鱼千里忙把她捞住，脚尖一点，带着她从这火烧的屋子往对面飞去，落在屋顶上，没有多瞧那灼灼大火，低头问道：「受伤了没？」

    七七摇摇头：「放火的人武功肯定不差，否则不会连你都没察觉。」她又捏捏他的胳膊脸，「你没受伤吧？」

    鱼千里摇摇头：「没有，住在其他房间的人都去四面追人了，团团跟楚厉一起，很安全。」说着，他微微低头，闻到一丝丝烧焦的味道。

    七七只见他低头又低头，脑袋都要凑到她脖子上了。她脸一红，抱住他的脑袋定住。鱼千里一顿：「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你头髮烧焦了些，估计是刚才从火门里跳出来烧的。」

    七七大怒：「一定要抓到放火的混蛋，揍一百遍！」她辛辛苦苦用缺了一根刺的梳子养了十年的头髮，竟然被火烫卷了一缕，痛心疾首。

    鱼千里笑笑，抬指以内力做刀，轻轻划过那一缕发。青丝悄然落下，明日束起后应该就瞧不出了。七七还是恨得咬牙：「我估摸这给你下毒和现在放火的人是同一个，你有什么眉目没？」

    「没有。」鱼家有着庞大的家业，多多少少会惹人眼红，在不知不觉中也可能得罪了谁，要他想出兇手，一时还真的想不到。唯有多追寻那蛛丝马迹，说不定能有线索。

    火势越发的大，连客栈附近的人都提桶来救火，静夜不静。

    七七看着那滚滚浓烟，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看着他问道：「鱼千里，三年前你真的是因为沾了瘴气才滚落山谷的？」

    听她提起这件往事，鱼千里摇摇头：「你知道，当初的记忆并没有全部回来。只是……我弟弟当年在将要做盟主时，也是意外不断，如今我也是。」

    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一件事来，「难怪你师父当初说，宁可把你嫁给平凡的书生，也不要嫁给江湖中人，否则日子会过得很不安生。」

    「兴许是因为师娘的事……」

    褚逍遥如他名字一样，是个逍遥人。可是因为年轻气盛，惹了许多仇家。哪怕是和其妻隐居医谷，也没让爱妻逃过一劫。

    七七沉思片刻，才道：「我记得你的伤势的确是从山谷滚落所致，并没有见什么内伤。但你那时武功并不低，就这么滚落山谷，也太蹊跷了，或者是说……」

    鱼千里聚精会神听她说，七七恍然道：「一定是因为你太笨了。」

    「……」他实在无法理解脑袋瓜子转得比蜗牛还慢的人怎么还敢吐槽自己。伸手拎住她就往下面跳，还是赶紧找个房间把她塞进去才安心。

    「我现在武功好得很，不用带着我跑。」

    「不是说要少用武功么，用的越多越危险。」

    七七转了转眼，诚然如此。考虑到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干脆抱住他：「走吧。」

    楚厉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七七见到他时，团团正趴在他背后睡得香甜。等进了屋里，七七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楚厉是团团他爹，真像。」

    鱼千里脸上微抽：「楚护卫才二十有二。」

    「……什么？二十有二？竟然这么年轻？」七七完全没想到楚厉竟然这么年轻，她以为他足足有三十了呀。诧异了好一会，见鱼千里不出去，心头咯噔，「盟主大人打算在这睡？」

    鱼千里已经直接躺倒长椅，气定神闲：「为了更好的保护你。」

    七七看了他好一会，这才跑去拿了被子给他盖上。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鱼千里睁眼看她：「去睡吧。」

    「嗯。」七七点点头，这才爬到床上，放下蚊帐。躺了一会撩起一角看去，鱼千里已经睡着了。

    一夜无忧，长夜安宁。

    翌日晨起，他们正吃着早饭，外头就下起雨来。雨势太大，风夹着雨飞入屋内，七七起身去关窗。只关了一扇，就见白茫茫的雨中有只鸟摇摇摆摆往这飞来。飞到屋檐下，七七才看清楚原来是只鸽子。

    鸽子在雨里飞了半天，摇摇晃晃撞进窗户，落在房樑上抖了抖身，甩了一身的雨，雨珠哗啦哗啦洒在早饭上。

    七七手里还拿着筷子，看着脏得不能吃的早饭心痛得跳脚：「宰了它熬汤！」

    </br>

 第24页

    鱼千里见是信鸽，起身跃步，将它捉下，拆了脚上竹籤裹着的东西，这才安安稳稳交给她，认真道：「拿去熬汤吧。」

    察觉到危险的鸽子奋力扑哧翅膀，七七一松手，它就逃了。七七看着那跌跌撞撞逃跑的小身影，摸了摸还没有开始填饱的肚子，有些神伤。

    「七七。」

    「什么？」

    鱼千里从竹籤中抽了张纸出来递给她：「你师父送来的。」

    「师父？」七七心觉奇怪，那总爱到处跑，把他们师姐弟俩丢下不管的师父竟然会来信。接过来一看，这才抬头看鱼千里。

    「祁山百灵草，十年一开，驱寒毒。」——褚逍遥

    鱼千里问道：「是你师父的字迹？」

    「确实是师父的。」七七又指了指名字后面那一个小点，「这是师父和我商定的暗号，没几个人知道。」

    暗号真是肉眼难辨，鱼千里说道：「祁山和鱼家方向相反，远在三百里外……」

    「等等。」七七问道，「你想先和我去祁山？」

    「现在并没有什么要事办，而且十年一开，错过了又得等十年。」鱼千里附手肋骨，面露欣慰，「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七七仔细想了想，如果把寒毒解了，走火入魔什么的就能见鬼去了。她害怕的不是鱼家人不接受她，而是怕哪天不小心把鱼千里给宰了。她拨了拨那被鸽子弄脏的饭菜，嘆气：「我还没吃呢，好饿。」

    「让小二再送一次。」

    「等会。」七七拉住他，用筷子继续撩这包子，只觉里面的青菜馅颜色有异，「鱼千里你闻闻，这包子是不是异味。」

    鱼千里闻言，忙俯身细嗅，脸色微变：「被下药了。」

    七七轻笑一声：「小二刚才送包子时，说这包子是现做的，青菜的颜色应该不至于如此。果然是被人下了药……可是……」她皱了皱眉眉头，「不像是□□。」

    鱼千里虽然辨毒不如她厉害，但自小生在大世家，多少也接触过。一般武林自诩名门正派的，都以用毒为耻，因此用毒不如邪门歪道厉害，认毒的本领也不如他们。鱼家同样有这个毛病，殊不知识毒也是一种本领。能认毒，才能防范。

    「像是迷魂药。」鱼千里脸上微僵，「还是小道上卖得很廉价的那种。」

    七七完全明白他为何露出这种表情，这跟暗算鱼千里，甚至放火害他们的人等级完全不同，也就是说又出现新的敌人了。她啧啧声道：「鱼千里，跟你在一起十年后，我一定会练就一身厉害的防御术。」

    鱼千里淡定道：「我不会让你交学费的。」

    七七噗嗤一声笑开，终于忍痛放下筷子，跑出去叫小二重新上菜。推门就看见楚厉站在前面，她摆摆手：「一起来吃早饭吧。」

    楚厉瞥她一眼：「不用。」

    鱼千里听见声音，也在里头说道：「楚护卫一起进来吃吧。」

    楚厉脸色略微难看：「不……用。」

    七七狐疑看他，她请不动他就算了，可是连鱼千里都拒绝？实在蹊跷。她转了转眼，勾勾手：「手掌给我看看。」

    楚厉立刻负手紧盯：「做什么？」

    七七微微一笑：「看看你的手上有没有沾着迷魂药，下在……我们早点里的迷魂药。」

    楚厉愣了愣，神情冷厉的脸憋得通红。七七见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勃然大怒，更是肯定他心里有鬼。当即迅速出手，想将他捉住。楚厉武功不弱，立刻闪开，可转眼之间，却见七七到了跟前，让他好不诧异。惊愕的剎那，手已被她摸了一把，抬眼之时，正好看见门前走出的人。

    鱼千里墨眉微挑，她竟敢摸别的男人的手。立即伸手抓过，轻轻掸了掸她的手心，温声：「记得等会洗三遍手。」

    楚厉心碎：「少主，属下手不脏。」

    「不，挺脏的。」

    「……」

    七七完全没闻到醋味，把手往身后人鼻尖上凑：「闻闻是不是刚才下在早饭里的迷魂药。」

    楚厉脸色一变，真想断了她的手。鱼千里抬手拦住，鼻子何其灵敏，已然闻出这就是那迷魂药，脸色剧变：「楚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铜钱就开妖怪新文啦，猜出男主是什么怪兽属性的开文有大红包哟~买定离手啦~~~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自知难逃谴责，楚厉又不擅撒谎，膝头已着地，跪身说道：「属下该死。」

    比起愤怒来，鱼千里只觉痛恨更多：「你为何要这么做？」

    七七握了他的手低声：「如果他想害你，就不会用这种劣质的迷魂药了。亦或是说……他想害的是我，而非你，横想竖想他都没有理由那么做。」

    楚厉见她为自己求情，好不诧异，却不想承情：「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鱼千里一顿，自己是鱼家少主，比他更能命令鱼家人的，唯有自己的父亲。他颇为意外道：「我爹要做什么？」难道父亲已知他要带李夫人之女回家，让楚厉先行解决？

    楚厉本不想说，奈何实在不知如何隐藏，吞吐之下，才说道：「是夫人让我们这么做的。」

    「我娘？」鱼千里莫名问道，「我娘为什么这么做？」

    楚厉苦了脸说道：「夫人十分喜欢铁姑娘，因此想让您回去成亲。但是属下知道您不会答应，所以才出此下策。」

    </br>

 第25页

    七七蹲身说道：「这你就用错药啦，你家少主好歹是盟主，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被迷倒。要用也是找专业的，比如本姑娘我。我……」她顿了顿，跳起身，怒指，「你竟然想把鱼千里拐进别家姑娘怀里，信不信我丢你一脸毒！」

    楚厉嘴角一抽。

    鱼千里把张牙舞爪的她捞回来：「楚护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楚厉的脸色又变得十分难看，连带着七七也默默捏了一把汗。半晌，才听见那沉稳的声音说道——

    「今天客栈厨房的鱼，就都你来杀吧。」

    七七：「……」这个惩罚也太儿戏了吧。

    什么都不怕就怕滑腻腻东西的楚厉面如死灰，跌坐地上，已经快要哭了：「少主……少主你让我提一百桶的水吧，要不跪一天也行啊！」见他进去，他无力伸手，「少主，少主？！」

    背后声音十分悽惨，简直让七七误以为不是楚厉宰鱼，而是鱼要宰了楚厉。

    进了屋里，等七七回过神来，才发现被鱼千里牵到了窗户边，还望了望四下。她问道：「你要干嘛？」

    鱼千里十分好脾气说道：「我娘一计不成，肯定又会生一计。」

    「所以……」七七脑门上蹦出两个大字，「你要带我私奔？」

    鱼千里总算觉得她聪明得很：「对。」

    「……」

    七七觉得翌日武林头条一定是——盟主被江湖妖女拐跑了！

    &&&&&

    七七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武林头条里既没有说她下蛊了，也没有说鱼千里年轻气盛被妖女蛊惑什么的，反倒是出奇的平静。一路都没听见他们两人私奔的消息，在房里吃晚饭的时候七七忍不住说道：「鱼千里，你的存在感也太低了。」

    鱼千里差点没把筷子上的排骨夹断：「七七，让众人瞩目真的没问题？」

    「那也不能一点风声也没呀。」

    「鱼家护卫会处理好的，真传起来，必定都会将矛头指向你，盟主的名誉也完了。所以鱼家人肯定不会泄露这件事。」鱼千里把菜夹进她碗里，又讳莫如深般说道，「而且……我说了不会娶铁家姑娘，甚至因为此事断了一根肋骨，长辈却还是相逼，如果放任不管，日后还会逼迫我做其他事。」

    这话的意思为什么在七七听来可以总结成一句话——「肋骨不能白断 」。

    她此时才觉得他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直来直去毫无心机的鱼家少主了，考虑事情更加周密长远。不过最后一句说得云淡风轻，隐隐听来她竟心疼了，这种好像自己断了一根肋骨的感觉实在要不得。

    「七七。」

    「什么？」

    「我问你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从没听过他这么严肃的腔调，看来真的很不一般呀。七七下意识挺直了腰背，看着他说道：「你说。」

    鱼千里眨眨眼：「你会易容吧？」

    「啊？」

    「听说易容是邪门歪道的看家本领。」

    七七脸一抽，心不甘情不愿答道：「会……」

    鱼千里面露欣慰：「这就对了。」

    七七真想掀桌，一脸我猜对了，反派果然都是会易容的模样是闹哪样：「哼，名门正派和邪门歪道一辈子都做不了好朋友了。」

    ——但是可以做夫妻。

    她掐了后半句话，自己留着高兴：「江湖第二大反派的明月宫可是在祁山，你一个名门正派的人要过去，怕会立刻被他们抓起来的。所以你准备易容？」

    鱼千里点头，还没开口，七七就拍手：「我倒是想起来了，我们南山教和祁山可是往来密切的好朋友，你完全可以易容成一个人。」

    见她无比高兴，鱼千里忽然有点不安：「谁？」

    「我师兄。」

    果然……鱼千里想也没想，立刻拒绝：「不要。」

    七七奇怪道：「你和我师兄身形差不多，个头也差不多，虽然你没有我师兄爱笑，平易近人，但完全可以后天掩饰。加上我高超的易容技巧，一定不会露出破绽的。而且师兄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言行举止我都知道，完全可以教你。」

    鱼千里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了，终于哼了一声：「不。」

    她竟然知道那什么鬼师兄那么多事，连一举一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知道。那他的事呢，是不是也牢记着。横竖他心里就是吃味了，不开心，比断了一根肋骨还不开心。

    「鱼千里？」七七唤他一声，脸怎么这么凶。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终于见他神情有了变化。又摸了摸，「你生气了？那不要扮成我师兄了。我们大摇大摆杀上山去偷百灵草。以我们的武功，好像是可以横行霸道的。」

    素手在脸上滚了半圈，凉凉的，柔柔的，鱼千里立刻又心软了。他真是在瞎吃醋，七七的心意他会不明白么？他握住那手，问道：「明月宫的人不认得你？」

    「我和明月宫宫主见过一次，但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哪怕是在南山，也不过是几位长老护法知道。」说到这，七七抿抿唇角，「江湖上甚至没多少人知道我娘还有个女儿。即使知道，也没见过我的真容。」

    那要她以沈柔女儿的身份去是不可能的了，唯有借苏云开的身份，才能更顺利潜入，拿到解毒的百灵草。

    鱼千里看着她说道：「亲我一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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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页

    七七推开他，微赧：「满嘴油，等吃完饭再说。」

    鱼千里夹菜给她：「吃饱点。」

    用过晚饭，两人商议了下明天上山的路线，还有一些苏云开的动作习惯。见他学得差不多了，七七才满意起身：「你慢慢琢磨琢磨，我去洗澡。」

    鱼千里鼻腔出声，又哼了一声。七七洗澡的时候静思，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整晚不对劲是怎么回事。想到他吃醋，心情竟不错。她窝在热气蒸腾的澡桶里，哼起小曲。洗完后回房，推门进去就见一人身形笔挺站在那，俊雅面庞微露暖暖笑意，让人心神荡漾。

    一瞬间她还以为师兄来了。

    在她面前说讨厌不愿意学，可一转身他还是很认真的，真是个大傲娇。

    听见动静，鱼千里已收回刚才的神情，偏头看去，七七快走到了身边。她抬头说道：「你学的真像。」见他的脸又要臭掉，她抿嘴笑笑，「不愧是脑子聪明绝顶，脸也是天下第一的盟主大人。」

    鱼千里不置可否地面露愉悦，伸手拿过她头上干巾，给她揉湿发。七七轻轻抓着他的胳膊定身，合眼感受脑袋上那力道恰到好处的手势，十分舒服：「等会我就给你易容吧，适应好了，明天就不难受了。」

    「你要我顶着你师兄的脸跟你待在一个屋里？」鱼千里胡乱揉她，「想都别想。」

    七七噗嗤一笑，抬头看他：「我是故意的。」

    鱼千里见她眼有得意戏耍，唇线更是紧抿。七七已经趴在他胸膛上：「邪门歪道就是这么坏，改不了的了。」

    「好玩么？」

    「挺好玩的。」

    他轻轻屏气：「以后还玩么？」

    七七倚得舒服，答得悠悠：「不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你一直都太好太好，好得不像个正常人。好在你会吃醋，至少证明还是正常的。」

    鱼千里一手拿着干巾揉着她的发，一手揽住她，低声：「以后不要玩了。」

    他很少对七七说禁止的话，这一次七七却觉得他真的是很认真在提。她是高兴了，他却是担心。他们分开三年，重逢不易，解开误会更不容易，她却还在这种事情上折磨他。原来看着强大的鱼千里，心里也有软肋，而她就是那根软肋，微微抽离，他便会不安。

    七七环手抱住他，应声：「再也不这么玩了。」

    「嗯。把头髮擦干，明早要赶路，早点睡。」

    待发拭得半干，七七催促他去洗澡。等他走了两步，她又叫住他。鱼千里回头看去，七七快步走了过去，垫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眸光明亮：「晚饭的时候欠你的。」

    鱼千里微愣，心像有春雪消融时温流淌过，暖如春来。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新坑已开~轻松暖萌妖怪文《我的熊猫大人》，男主是熊猫√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武林一提第一反派必然是南山教，提及姊妹教，又一定是明月宫。据说前前前任两教首领还是亲姐妹，而今也算是有远亲关系的。

    不过传言归传言，一直没外人能证实。

    鱼千里将多年疑问问及七七，七七摸摸下巴：「我可没听我爹娘说过，要是真的算起来，我就得喊现在的明月宫主一声姐了。我见过她一面，她来医谷求过医。」

    「什么病？」

    七七干咳一声：「来癸水的时候肚子疼……这个毛病我估计她没跟人提过，跟随她来的门人还以为她得了什么重病。」

    她说了不过两三句话，鱼千里就把她的脑袋拨正了三回，她愤愤道：「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是好习惯，你怎么老让我看别的地方。」

    鱼千里声调寡淡：「我在你眼里看见了你师兄的脸。」

    此时他已经是苏云开的模样，甚至手里的剑也是对方常用的。一手拿剑，负手站立，里外神情都是苏云开。

    七七闻言，也不瞧他，这醋看来把他刺激大了：「早上要出门时收到的飞鸽传书说什么来着，说你再不回去你娘就真要派人来抓你了。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找到百灵草，去鱼家。」

    鱼千里低头看她：「是『回』鱼家，不是『去』。」

    七七撇嘴：「我还没嫁你呢。」

    鱼千里长眉挑起：「在我心里你已经嫁了。」

    七七脸一红，哼声：「聘礼都没有，不嫁。」

    鱼千里笑了笑，只是纠结聘礼的话，完全没有问题。末了他又想起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要是我爹娘反对你进门，我在鱼家的全部钱也都会被他们收回去，所以……」

    事关钱财的事，七七的脑袋瓜子顿时转得比车轮还快，瞪大了眼瞧他：「所以你给不起聘礼了？」

    「聪明。」

    「不嫁不嫁啦。」

    鱼千里笑问：「逾期补上行不行？」

    七七抿嘴笑笑，偏头看别处，轻声：「要补上很多很多才行。」

    「嗯，铺满一条路。」

    七七暗想，铺满一条路固然是很好很好，不过没有也是无妨的。

    &&&&&

    祁山远远看去苍翠茂密，被清晨薄雾萦绕其中，似卧躺白纱帐内。进了林中，因日光被遮蔽，翠绿显得有些乌黑，郁郁葱葱，密密层层，在婆娑的树影下，连夏日的酷热也变成初春的阴凉。

    七七又摸了摸鱼千里脸上易容的接口处，并无大碍：「凉些也好，太热了人丨皮丨面具都要受损的。」虽然明月宫不是以易容见长，但还是小心为妙。想罢，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同样也没问题。

    </br>

 第27页

    计划顺利的话，到了明月宫的时辰刚好就是宫主午休的时候。听闻明月宫宫主午休时是决不允许别人打搅的，据说是趁着午睡练功，但没人进去过，谁也不知道。

    他们就是要趁这个空隙进去，因此走得又快了些。

    两人一路步行，穿过树林，才看见明月宫的入口。宽约两丈，一百多的石阶通往一扇山门。山门以石垒筑，像是故意不予清扫，青苔蜿蜒爬行，在晨雾未散的光照下，隐透诡异。

    刚踏步上台阶，七七就拉住了鱼千里，明眸直盯雾气未开的空中，又收回步子：「上面下了毒。」她朗声道，「南山教弟子苏云开、李翠前来拜见明月宫宫主，还请开山门。」

    话落，已听见铃铃笑声：「苏师兄怎么这个时候来这，倒是蹊跷了。」

    清脆女声里满是狐疑不信，偏媚得很，又让人听不大出恶意来。

    鱼千里没看见人在哪里，循声面向那，笑得温雅：「自然是有事才来，倒也不是什么急事，慕师妹不得空的话，也不必急着去通报。」

    七七不曾和他们打过交道，但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赶路来时就将这里的事打探了个清楚，人自然也是查清了。常年守在山门，施毒陷敌的是个叫慕清清的姑娘，嗓音柔媚，用毒高手。

    她喊苏云开师兄时七七就猜到她的身份了，好在鱼千里也同样聪明，知道她是谁。

    果然，这话落下，慕清清才从雾中轻步走出来。来人高挑纤瘦，一袭紫色对襟高腰襦裙，裹住半抹酥胸，每一步都走得仪态万千，面庞浓妆艷抹，不显庸俗，是十分衬她肤色五官的妆容，妖媚却不俗气。

    见她直接往鱼千里走去，七七的眼睛都要直了。

    「苏师兄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年不见，竟是不曾变的。」

    慕清清说完一句话，又发出清脆温柔的笑声，媚眼直飞，七七……忍。

    鱼千里觉得再对她笑晚上七七就要丢给他一块搓衣板了，但此时他是苏云开，那个对姑娘总是笑从不会凶的人：「慕师妹倒是变了。」

    慕清清俏脸一变：「我变什么了？」

    「比去年更好看了。」

    慕清清吃吃笑了起来，七七真想把她扔回山上去。酸，心里酸得很。

    「苏师兄到底是有什么要事，我好进去禀报一声。宫主此时午歇，只怕要等一会。苏师兄先随我进去吧。」慕清清这才瞧见他旁边的人，样貌不张扬，不过普通得很，提着长袖掩嘴笑笑，「这位叫李翠的师妹跟苏师兄站在一块，就跟豆芽菜似的。」

    七七：「……」你才豆芽菜，你全教都是豆芽菜。

    鱼千里笑道：「慕师妹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就劳烦你带路了。」

    ——他的搓衣板好像要增加一打了。

    慕清清领着两人去大厅时，因明月宫男少女多，更何况来的又是苏云开这样优质的男子，一路引得众人侧目，眼神不乏满满情意。鱼千里还得同她们笑，每一个都投以温和笑意。

    ——他的搓衣板好像要堆满一间房了。

    进了大厅，慕清清看看时辰，估摸还有半个时辰宫主才醒，就让人上了点心，让他们稍等。

    七七坐了一会，扭扭捏捏，面露难色：「慕师姐……」

    慕清清也是个姑娘，一看她脸色不对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果然是个粗俗丫头，哪里有人刚到别人的地方就去茅房的，她淡声道：「阿碧，带李师妹去后院。」

    七七连忙道谢，起身时就看见那老是笑个不停的慕清清往鱼千里身上靠，脸都快凑到跟前去了。心里狠狠哼了一声，这才随那叫阿碧的去后院。

    阿碧领她到院子就不进去了，嫌恶道：「快一些，臭死了。」

    「是是。哎呀……」七七捂住肚子，「吃坏了，约莫得让您等上一会，师姐不介意的话就等等我吧，虽然我知道怎么回去……」

    阿碧嘴角一抽，想到慕师姐在那守着丰神俊朗的公子，她却在这等一个拉肚子的丑八怪，想想就憋得慌。嘴上说等她，等她一进茅房，就跑了。

    七七听见她逃跑的声音，心下欢喜，出来后还没欣喜完，想到她奔向的该是鱼千里那，又不开心了——鱼千里啊鱼千里，你可千万要把持住啊。把持不住的话……我就把你休了。

    她看看太阳位置，确认了下方向，翻身从矮墙上跳了出去，往西面奔去。

    西面是明月宫宫主的住处，她素来喜欢奇花异草，那百灵草十年一开，也算是稀奇的，必是种在她的院子里，只要找到她住的地方，自然也能找到百灵草。她只有小半个时辰的机会，一定要找到，否则就没机会了。

    闯入武林第二大反派的地盘，可不是好玩的。

    祁山比南山有更多的山林，连路也崎岖难寻。七七进入青翠竹林后，发现这儿的竹林也大得出奇。等她走了半柱香后，才一瞬恍然。哪里是竹林大，分明是这里被设下了迷魂阵。

    她撇撇嘴，真是在医谷住久了警惕心也弱了。

    她好歹是武林第一大反派的继承人好不好。

    七七看看左右，缓缓闭上眼，轻轻侧耳细听，察觉那隐约吹来的微风。慢慢提步背风前行，东西可以扰乱视线，但风却不是人为可以改变的。

    行了百来步，一直稍被阻滞的气流忽然顺畅起来。她这才睁眼，眼前伫立着一幢楼台水榭，高有十余丈。因站在高处，可见围墙里面景观，那水榭此时没有人。有房屋阻隔，不能将后院的景象尽收眼底。也不知这里是不是那段红妆午休的地方，只是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细想，再不去探个究竟，就要跟午休起来的宫主撞个正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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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页

    打定主意，俯身往下跑去，往那没有护卫看守的地方轻步跃入，进了高墙之内。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七七没有嗅觉，不然循着花香而行，很容易就能找到花圃。如今只能靠刚才记在心里的路线前行，倒也奇怪，一路竟没看见几个护卫，以她的轻功来躲可谓小菜一碟。这会她人已在一个阁楼之上，阁楼下面是七八丈高的石台，在这里已经能看见花园。

    不过到底哪个才是百灵草？

    她摸摸下巴，打算去抓个活人问问。还没动步，却见那花园游廊下，走来两人。眯眼看去，年轻女子身着鹅黄纱衣，年轻男子一身白衣，手执长剑……可那男的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离得太远实在看不清，七七又往前摸了点，这回终于看清人了。女的正是明月宫宫主段红妆，因有过一面之缘，又有倾城之貌，七七记得很清楚。可那男子不就是师兄，不对，是鱼千里。他怎么跑这来了？难道是她去茅房的空档他被请来见段红妆了？

    她心急火燎等了许久，才见那女子离开，鱼千里倒还站在那里未动。她忙趁机往那点足而去，像只轻巧燕子落在花丛中。

    轻微的声响已经引得苏云开的注意，抬眼往那万紫千红的花中看去，只见个其貌不扬的姑娘正在沖他招手，隐约有「师兄」二字飘入耳边。他顿了顿，这才过去：「玲珑？」

    七七嘘了他一声，拉住他的手往下蹲：「刚才那个是段红妆？」

    苏云开已经去摸她的脸，笑笑：「易容的真好。」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七七嘀咕一句，又去摸他的脸，一点破绽也看不出，连摸也摸不出，她的手艺真的很不错啊，这才问，「你找到百灵草没？」

    「还没有，我已和段宫主商议好，她已经去取了。」苏云开摸摸她的脑袋，「没想到你也得到了百灵草的消息，还能偷偷熘进来。不过这个做法可不好，让人发现了师兄都保不了你。」

    七七拧眉看他，忽然觉得不对劲，又伸手摸他的脸，捏了捏耳根那，真是一点破绽也没啊。她咽了咽：「师兄？」

    苏云开笑意浅浅：「嗯？」

    七七一屁股跌坐地上，愕然：「师兄？！」

    苏云开拉住她，嘆气：「玲珑，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

    七七已经站不起来了，这竟然不是鱼千里，而是正牌师兄呀。一头撞在枪口上的错愕她可算是明白了。那真正的鱼千里还在前堂上？可如果真师兄先来了，他们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进来？她想了想，才问：「师兄你是偷偷来这的？」

    苏云开迟疑稍许，才答道：「是师父让我一人过来的，她知道段宫主的百灵草今年刚开，所以让我悄悄来，想把百灵草取回去。」

    「取回去……做什么？」七七有些忐忑，想听见那个答案，又觉得不可能。

    苏云开面色已有些难看：「做成解药，给你解毒后，给你练功用。」

    七七心头顿觉得冰冷，不由笑笑，满是无奈意味：「师兄，我娘为什么这么痴迷武功呢，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苏云开怜爱地拍拍她的脑袋：「你先待在这，等会段宫主再过来，你千万不要出声。」

    「嗯。」

    苏云开想了片刻，又道：「鱼千里也来了？」

    「嗯，他在前堂。」七七讪笑，「扮作你的模样，别人都没看出来。」

    苏云开笑了笑：「难怪刚才见到我是这个反应，你将我当成他了？」

    「是呀。」

    苏云开低眉微想，说道：「等会段红妆就来了，我一走，你和鱼千里的身份都要曝光，你先回前堂，我办妥事情后，就去山下和你汇合，给你百灵草。」

    七七也觉这样稳妥些，末了又道：「段红妆会轻易把药草给你？要不要我留下来和你一起抢？」

    苏云开失声笑道：「这倒不必。段红妆近来练武，失了心智，身体受了重创。曾秘密向师父求药，师父便让我拿了灵丹过来，这次也是和她交换，她不会不拿。」

    七七恍然，这才安心，说道：「那我去找鱼千里，在山下等你。」

    「去吧，小心。」

    「师兄也要小心。」

    七七怕段红妆过来，急忙离开这里，原路返回。回到大厅，那阿碧瞧见她这会才回来，轻哼：「我倒差点以为你掉粪坑里去了，正想着要不要把你捞回来。」

    「嘿嘿嘿。」七七只是笑，没有反驳，又道，「宫主还没醒吗？我突然想起我们有急事，得立刻回去了。」

    正拼命往鱼千里身上靠的慕清清一顿：「这么快？师父已经快醒了，不多等等？」

    「不了不了。」七七怕时辰一到，他们立刻去通报，到时候就刚好撞见，沖鱼千里使了个眼神。

    鱼千里猜也是时间问题，起身说道：「的确是有重要的事要做，明日再来拜访，还劳烦两位师姐说一声。」

    美男将走，慕清清面露可惜，只好送他们出去。

    到了山门，她仍说道：「明日可定要来啊。」

    鱼千里回头笑道：「师姐请留步，明日一定会来。」

    七七见他不急不缓地对个妖娆的大美人道别，恨不得扛了他就走。走下一半阶梯，后头已没声响，她才哼声：「你演我那风流倜傥的师兄演得实在是太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色出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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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页

    鱼千里就知道她要给自己买搓衣板了，那风流神情渐渐不见，已换上他平日的沉冷。他摸向这人面贴合处，已经有一点破损。他还未将面皮全部撕下，背后密林却突传响声，混合着刀剑冷兵器的碰撞声响。

    两人稍愣，转身看去，树林已冲来数十人，正是明月宫众弟子。

    他们都是来追踪苏云开和李翠的，可瞧见他们身上衣服一样，脸上的人丨皮面具却十分清楚，微有愣神，片刻又明白过来，齐齐落下时，面色更是冷厉。

    片刻，数十人已将他们围困在圈中，执剑相向。慕清清冷声：「好你们两个贼人，假冒南山教的人潜入我明月宫，你们到底是谁？」

    鱼千里见她双目通红，声音冰冷，若说是潜入，倒也不用这么恨意满满，一时心觉不对：「事出有因，还请慕姑娘听我们解释。」

    「听什么解释！」阿碧嘶声，「我说为何去个茅房要那么久，原来是去做那种恶事。」

    七七蹙眉：「阿碧姑娘这是什么话？」

    阿碧怒声：「师父死了！血还是暖的，就死在你离开的那个时辰里！恶贼，纳命来！」

    话落，不让七七多想，心还有愕然，就见阿碧提剑刺来。一招残花剑法刺破凝滞空气，直接往七七双眼刺去。

    鱼千里手中还拿着剑，一瞬剑身出鞘，与那柄软剑相撞，剎那擦出电光火石，一招将那软剑弹开。

    阿碧勐退数丈，已察觉对方武功路数的她惊愕：「你是鱼家人？」

    鱼家二字本身就带有威慑力，众宫人已是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上前。慕清清咬牙道：「将你的人丨皮面具拿下来，看看到底是哪个鱼家人，竟这样卑鄙。」

    鱼千里沉声说道：「我们潜入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拿到百灵草，并没有要杀害段宫主的念头。至于段宫主为何会死于非命，我们也不知。但若几位再做纠缠，真正的兇手将会逃离祁山。」

    慕清清冷笑：「好，你或许是来拿百灵草的，你也确实没有杀人的时间。但是你旁边这位姑娘，却完全有时间。而且她若非兇手，为何脸色这样难看不安？」

    七七只是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最有嫌疑的人——师兄？可他为何要杀段红妆，难道是因为段红妆反悔了，不肯给他百灵草，两人起了冲突，所以才错手杀了她？被慕清清冷声一问，她才回神，抬眼看着她，强装镇定道：「你们这样多人，我只是怕而已。」

    「胡说八道。」阿碧领着众人上前，冷目直盯，「在调查清楚之前，两位就暂且留在这吧。」

    话落，鱼千里又挥出一剑。剑风凛然，刺得阿碧退步，已有困惑：「华山剑法？」

    其他宫人已怒声：「休要煳弄我们招式，到底是哪家的人，还不速速报上姓名。」

    鱼千里见他们混淆，目的已达到，无心多留。一手执剑，一手牵住七七，低念一声「走」，又以内力横扫一剑，将这铜墙铁壁划开一个出口，在众人躲闪之际，带着她似乘风而去。

    已快到山脚，树林并不深，出了林子，两人速度更快。

    等明月宫的人追出来，早看不见他们两人踪影。慕清清赤目看了许久，沉声：「密令通知四大长老，发布江湖追杀令。」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鱼千里和七七站在河边，将这人丨皮面具和衣服都换下，丢进河里。看着水将衣服沖走，七七才低头将脸洗干净。

    鱼千里见她洗干净了，抬手给她擦脸。七七抓了他的袖子胡乱擦一把，还没擦干净就不擦了，若有所思回想刚才的事。

    「七七。」鱼千里给她擦干净脸，问道，「刚才被他们围困时，你在慌什么？」

    七七沉默片刻，才开口说道：「我一人潜伏到段红妆的住处，看见了一个人……」

    「谁？」

    「我师兄。」七七抬头看着他，表情错综复杂，「我问他在这里做什么，他说段红妆练武失败受了伤，于是拿了武功心法来交换百灵草。他让我出来和你一起走，然后山下见。」

    鱼千里看了看已经离这里很远的祁山，沉吟：「可是你师兄没有来，而且在那个时辰里，段红妆还死了。」

    「你要说什么？」七七捉紧他的手，紧盯着他，「你觉得是我师兄杀了她？我师兄有什么理由杀她？哪怕真是杀了，也一定是失手。」

    鱼千里欲言又止，没有继续说这事，转而说道：「不能让明月宫发现你我的脸，否则江湖要乱。」

    七七明白其中害处，明月宫是可以和南山教势均力敌的门派，而且一定程度上来说，明月宫行事更加阴毒。一旦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份，南山教和鱼家都要成为他们的敌人。武林大战，便要开始了：「明月宫打听人的本事可不差，迟早会查到我们头上。如果就这么走了，只怕罪名真要扣在脑袋上。」

    鱼千里怎么会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要回去探个究竟么？」

    以两人武功潜入不难，不过也有危险。比起已知的危险来，日后未知的危险更可怕。

    鱼千里说道：「现在明月宫的人在外面搜寻我们，守卫的人很少。」

    七七下定决心，点头：「我们回去。」

    刚离开没多久，又折了回去。已经走过一遍知道迷魂阵竹林路线的七七很快就带着鱼千里穿了过去，站在出口高处往下看去，庄子守卫的人果然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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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页

    明月宫的弟子肯定不会任由段红妆的尸体摆在那里，鱼千里按五行八卦布局的法子寻了主卧位置，往那潜伏进去。到了附近看见有人守在那里，两人相视一眼，确定这里面有段红妆。

    别的地方都没有人，惟独这里有，不是在这能在哪。

    鱼千里拾起地上一颗石子，往屋后甩去。守卫的人立刻被惊动，几乎是同时动作，往那飞去。那几个身影刚离开不久，两人便极有默契地从屋顶下来潜入里面。

    屋里装饰简单，却有异香。香气实在太过浓郁，鱼千里都忍不住皱眉，已带警惕：「这里有毒么？有香气。」

    七七巡视一圈，答道：「没发现，女人的房里有香味很正常。」她没有嗅觉，一点也没有察觉。循着里屋进去，只见床上躺着一人，身上脸上已盖上白布，白布上可见血迹。

    从白布上透出的血可以看出，并没有中毒。七七撩开白布，一张艷绝的脸双眸紧闭，唇色全无，已无心跳起伏。她屏气探了探，这人的确是段红妆，没有易容。她这才揭她的衣裳，去查看她的伤口。

    伤口在心脏上，直接一剑毙命，利落而又狠辣。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万幸的是这剑法可见不是苏云开所为。七七松了一口气，虽然辨别不出是谁，但只要验证这一点她已经心满意足。心有敬畏地为段红妆整理好衣服，又将白布盖上。起身后才发现鱼千里双手环胸往外看着，站得笔直，完全没有斜视偷看的意思。

    七七对他的满意又加了三分，上前拉拉他的手，示意他离开这。

    鱼千里的目光已经投在桌上的一个雕刻着四兽图纹的盒子上，屋里全部东西都很简洁，惟独那盒子大张着放在那，总觉不对。他提步往那边走去，细细查看，终于见到上面有血迹，他当即恍然，低声：「这木盒上有血迹，又空落落地放在这，估计原先是装百灵草的。」

    七七也去查看，说道：「百灵草有类似桃花核的微微苦味，你闻闻盒子上有没有。」

    鱼千里俯身细闻，摇摇头：「闻不出来。」

    「什么？」七七奇怪道，「哪怕是一点，以你的嗅觉也不会闻不到的。」

    鱼千里苦笑：「因为这里满屋飘香，还不止一点香味。」

    七七脸色蓦地一变，如果是浓香，那未免太不正常。她拉住他就往外面跑：「这里有毒。」

    她不怕毒，在医谷每天泡药澡，断肠毒丨药喝下去也不过是洗洗牙，但鱼千里不同。所以说名门正派就是麻烦呀，好好抗毒不行么。

    鱼千里本来还没觉得有不适，可等他想用轻功和她一起离开时，却发现使不上劲了。七七却已经用了轻功，这一提步，后头的人却没跟上，用力一扯，整个人就往后倒去。鱼千里忙伸手接住她，步子勐地一沉，在悄然屋内这动静可算震天。外面的人喝声：「何人在里面？」

    「捂好脸。」

    七七一手捂着脸一手往门挥去，门立刻碎成残片，重击在正要入内的人身上。趁着他们躲避之际，七七抓了鱼千里的手就往外逃。

    以前都是他带着她跑的，如今风水轮流转。难怪前辈说，出来混的迟早都是要还的，七七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七七发了狂地跑，气都不知道有没在喘，生怕迟了半步就被后面叫嚣的人砍成肉渣。

    「七七！」

    鱼千里惊诧的声音刚飘入耳边，七七脚下就踩了空，根本收不住。身形一扯，就见鱼千里俯身抱来，随即滚落山崖。

    &&&&&

    「七七？七七？」

    耳边的声调很轻，断断续续。七七动了动身，脖子上疼得很。她「嘶嘶」抽气醒来，这才想起刚才两人滚下山沟了。只是滚落时鱼千里把她抱紧了，连脑袋都给她捂好，除了脖子歪了下，其他地方都不疼。

    哪怕是从山沟滚落，此时怀抱着自己的人，也依旧没松手。七七抬头看去，看见他的脸，就差点落泪了。

    此时的他就好像是当年跌落山谷，被她发现时的情景一样。

    所见之处都是被山石硬物铬伤的痕迹，衣服也破损了很多，颳得血肉可见。偏他和自己眼神对上，就露出安心。

    七七也不顾地上碎石，跪身想扶起他又不敢轻易乱动，轻声：「鱼千里，你哪里最疼？」

    「肋骨。」

    怕又是旧伤復发了。七七查看了他的伤势，没有血流不止的地方，这才放心：「你等会，我去附近找找草药。」

    「别走远。」鱼千里说完三个字，就没什么力气了。半睁眼看她踉跄着步子离开，一直不敢闭眼，怕一合眼她就碰到什么危险。

    七七也确实没走远，尽力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采了药边跑边往嘴里塞，使劲地嚼，也不顾脏。她撕了外裳做成条，给他扎伤口，好一会才说道：「鱼千里，我们俩一定是八字不合，不然为什么你老受伤。」

    鱼千里光着上身让她敷药，凉凉柔柔的手时而在伤口上来回，又疼又舒服。闭眼养神时听见她这么说，接话道：「嗯，所以你要好好对我。」

    「你忍着点，这草药敷在伤口上很疼的。」

    她下手时有些犹豫，就是这片刻就被鱼千里察觉了。他终于睁眼看她：「手腕骨折肋骨断了两根脚骨碎了脑袋摔了两个包子，这都没死，你还怕把我疼死？」

    「……」他说的话未免太有道理了！七七俯身吹了吹伤口，终于把药敷上去。刚碰到伤口，就见他脸色唰地变白。七七也跟着抖了抖，忙又给他吹吹，「不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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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页

    鱼千里想笑，又疼得笑不痛快：「说不疼就真不疼了？」

    七七撇嘴：「那不吹了。」说不吹还是轻轻吹气，东吹吹西吹吹，好像是在修补一件衣服。她暗自感嘆，把这么结实的身体折腾这样，他们两人也算是很厉害的了。上完药，她才仔细观察这儿的地形。

    仰头看去，陡坡险峻，看不见回去的路。刚被他们压开的一条路，草丛也已经癒合回原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痕迹。不过这里着实很高，难怪他会伤得那么重。伤成那样也不松手……

    七七心里嘆气，她觉得这辈子想比鱼千里喜欢自己更喜欢他，绝对没可能了。她回到还在闭目养神的鱼千里身边，看着他俊白的脸，说道：「鱼千里。」

    「嗯？」

    「我现在很喜欢很喜欢你了。」

    鱼千里看着她，这突然表白是做什么。

    七七直勾勾盯他：「你要是在我很喜欢你之后，又不要我了，我一定会拉你一起死。」

    鱼千里顿了顿，她的眼里竟有几分残酷阴狠的意味。他终于在七七身上看见一点南山弟子的样子了。

    七七坐在他一旁，抱膝看他：「我娘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算是抛弃我了，否则不会让我练魔功。八岁的时候又把我丢到恶人谷，师父也经常不在家。所以我很难相信别人，也没觉得世上有几个好人。」她拿着树枝在地上画起圈圈，神色恹恹，「一旦相信，再遭到背叛的话，估计我会疯。」

    「那你觉得我会背叛么？」

    树枝停落地上，圈还未画圆，已经画不动了。七七停下动作，轻眨眼眸，又重新将视线投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对上那双平静双眸，神色微动。

    「我信你。」

    生平第一次如此信任一个人。

    七七甚至想，哪怕他日后真的丢下她，她也下不了手。没有办法拉着他一起下地狱，哪怕她已经身处地狱，也不愿看他下来。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明月宫的人没有追来，七七很奇怪他们为什么没有追过来，这儿地势不平坦，但绝对不算兇险。

    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让鱼千里多休息一会。这山沟还有飞禽走兽，七七打了野鸡回来时看见河里有鱼，有空可以过来抓鱼。一时竟觉得好像在这隐居，还有点惬意。

    「明明我们还在躲追兵，怎么日子这么轻松。」七七抬头看看还没黑的天，准备等天黑了再点火，免得白烟惹人注意。她拎着宰杀好的野鸡回到林子里，顺便捡了柴火回去。有密林做遮掩，火光在外面看不见。

    回到树林，见鱼千里已经坐起身来，她走到一旁把野鸡挂在树上：「不要被怪兽给叼走了，好好看着。」

    野鸡近在咫尺，偏头就能跟它嘴对嘴了。鱼千里僵着脸用余光瞥了一眼，意外的宰杀得很干净。

    七七把柴火堆成一堆，就等着天黑了。

    夏天的夜晚来得稍晚，等夕阳沉落，七七已经要饿扁了。火堆不敢生太大，把肉切成一小块串着烤，烤的很快。她没味觉，吃起来跟嚼蜡烛一样。见鱼千里吃下几串，问道：「好吃吗？」

    「不好，没盐。」鱼千里说完，见她一脸满意吃得高兴，眉眼微抽，「如果我说好吃你心里就不平衡了？」

    七七眨眼：「我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说完起身拍拍手，「我去打点水回来给你洗手。」

    「晚了，不要走太远。」

    「嗯。」七七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木棍递给他，「有勐兽来了就用这个揍它。」

    鱼千里接了过来：「这毒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一两个时辰后吧，还好不是剧毒，只是让人暂时丧失武功的。」七七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四下，听了听动静，确定附近没有兽类走动，这才往河边去。

    简易的火把照明的范围并不大，但也足够用了。她把火把插在石头缝里，洗了个手，又洗了脸。河水清凉，扑在脸上格外舒服。抹干净脸上的水，河面上飞着许多萤火。绿光映照河水，像浮游着小灯，美得像梦境。

    这河并不深，河道也窄。等萤火四处飞散，扑闪到对面时，七七才看见对岸立着一块石头。石头上面还有红色血字，格外显眼。

    她眯了眯眼往那看去，隔得远光线又不好，一时看不清是什么字。只是绿光红字相交映实在有些诡异，要是放置不管她今晚一定会多想，干脆踏步往那奔去，一探究竟。

    &&&&&

    棍子上的火已经快灭了，鱼千里把木棍重新放入火堆中。刚松手就听见树林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撞得草丛叶子哗啦作响。他拧眉往那看去，手已握住木棍。

    「哗啦」。

    一个轻盈身影跌撞着跳了出来，七七差点没直接扑进火堆里，勐地停步，有些惊慌：「我知道为什么明月宫的人为什么没有追来了。」

    鱼千里也跟着肃色：「为什么？」

    「我刚在河对岸发现一块石碑，上面写着『禁地』两个字，所以这儿是禁地，他们当然不会下来。」七七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出身正派，家里结交的也都是正派人士，肯定不知道『禁地』对一个门派来说意味着什么。」

    鱼千里沉思半晌，沉吟：「可以发现上乘武功秘笈，或许还住着个绝世高手的地方。」

    「……」七七捏了捏他的胳膊，「你能少看点话本吗？那些都是瞎编的。像我们南山也有禁地，确实是拿来放武功秘笈的，不过外面都是陷阱，哪怕是最厉害的人，也不见得能安然进出。我现在担心的是我们出去找路时，一不小心踏入陷阱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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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页

    鱼千里想了片刻，按照原路返回肯定不可能，会被抓个正着。但是乱走的话，又怕踏入陷阱。见她已经在咬手指，伸手握住：「正好让我在这养伤，河对岸不是才是禁地范围么？那这几日在这边走动就好。」

    「这倒也好，就是……」七七抬手「啪」了一掌，「蚊子太多，待久了怕染上疟疾。我去折些湿树枝，弄多点菸雾驱蚊吧。」

    烧了一些湿树枝，火小了些，但烟雾大了，蚊子确实少了很多。七七时而抬袖给鱼千里扇扇蚊子，许是伤得太重，疲惫不堪，没多久就见他睡着了。七七轻轻拨开落在他脸上的发，以上往下看着他。

    枕在七七腿上的人此时十分安静平和，只是眉宇间微有皱纹线，像是平时思考时总蹙眉所造成的。

    三年前根本没有这些。

    七七摸了摸，想顺平这浅沟，但并没有用。

    天色渐渐明亮，朝阳很快就要从山头升起。七七把他小心放在叠好的衣服上，起身往河边走去。走到河边，看了看那对岸石碑，此时一个字都看不见了。也不知明月宫是用了什么染料，夜里可见，白日却看不到。

    她抬脚走到对岸，摸了摸石头，手上没有任何异样。

    对岸也是个树林，但地势平坦很多。她没有往那些看似安全的地方走，而是一跃枝头，从树上穿飞而过。

    辰时，朝阳穿过层层交错的树叶，照入树林中。鱼千里睡了个很安稳的觉，身上没有一处被蚊子咬过，看来烧湿柴火还是有用的。只是一大清早七七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了一会心有不安，有预感她一个人跑去探路了。正要去找她，就见她回来了，作收拎着一条鱼，右手拎着一只野鸡，哼着小曲走了过来，两眼明亮有神：「这么早就醒啦，怎么不多睡会。」

    她蹲身把宰杀好的肉切成块放进叶子里裹好，埋在余温未消的炭火里。等了小半个时辰拿出来，虽然有点焦，但也能填饱肚子。

    吃饱喝足，七七查看了他的伤势，没有要恶化的趋势，这才放心地一躺：」我睡一会，昨晚睡得不舒服，一晚没睡好。」

    「借条腿给你做枕头。」

    「嗯。」七七抱了他那条没受伤的腿，闭眼没多久就睡着了。一晚没睡，实在是要命。

    鱼千里运了运气，内力已经恢復，只是伤了腿肋骨胳膊，不到情急的时候他也不会去用。当务之急是养伤，这种残破的身体他真是不喜欢。

    到了夜里，七七去折了根长条，上头还有几片叶子，拿来驱蚊十分方便。快到天亮，蚊子都走了，她才离开，又去了禁地。

    鱼千里的身体恢復得很快，四五日已经能走。他在禁地外面往里面看去，深不见底，阴森诡异。他嘆气：「为什么非要把禁地弄得这么恐怖。」

    「不恐怖的还叫禁地吗？」

    「这里一看就觉得蹊跷，真要惩罚盗贼的话，倒不如做得光明一些，让人防不胜防……」

    他蓦地一顿，停了下来。可是已经晚了，七七又笑得两眼不见，贼兮兮的：「等我掌管南山了，我一定会这么做的。」

    「……」

    「鱼千里你有做大魔头的潜质嘛，不要做盟主了，不适合你。」七七挤眉弄眼瞧他，「跟着我做反派吧。」

    鱼千里语重心长道：「别忘了你是要做盟主夫人的人，阳光点，多想想怎么为武林同胞谋福利，把那些陷阱阴谋都丢掉。」

    「才不要。」七七撇嘴，见前头停了一只鸟，立刻提步过去抓，刚好做午饭。

    还没走两步，就被鱼千里拉住了：「那里就是禁地了。」

    「那儿没事，要再往里一点才有陷阱。」七七说完，心就跳了一下，握来的手果然僵硬了。她缓缓偏头，又瞧见一张大黑脸。

    鱼千里沉声：「你偷偷来探路了？」

    七七小声道：「我就进去了一点点，真的。」

    「你早上总是起得早，白天又嗜睡，是因为去探路了？」

    七七见他要发脾气，立刻软了话，抱了他往他身上趴：「每次我回家我娘都会把我丢到禁地里去锻鍊锻鍊，这里的陷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看这都五天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五天？」鱼千里要气炸了，「你竟然瞒了我五天？」

    七七抱得他更紧，她怕的事有三件，一是鱼千里受伤，二是他生气，三是见到她娘，软声：「我错了……」

    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七七唯有放软了话：「我以后再也不胡来了，你的伤还没完全好，不要生气，小心裂开。」

    鱼千里嘆气，他生气有什么用，还不是因为自己受伤了，她才会一人去冒险。现在反倒是她一个劲的道歉，想想也只有心疼了。

    「七七。」

    「嗯？」

    「别抱太紧。」

    七七下意识抱得更紧，抬头看他：「你还生气么？」

    鱼千里脸色惨白：「没有，只是……你抱住我伤口了，疼……」

    「……」七七忙松开，转念一想他这是不生气了。当即拍拍心口说道，「我已经把三分之二的路都探出来了，今天一定能全都探完。」

    鱼千里脸又一黑，拎了她就往回走：「再去我就把你绑起来！」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七七没有给他绑自己的机会，十分听话地坐在他一旁，心思却已经飞往禁地那。鱼千里见她又入了神，问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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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页

    「我在想禁地的事。」七七趁着他的脸还没黑下来，正色，「我只是觉得奇怪，里面的机关被破坏了大半，总觉得是有人进去过，否则我不可能这么顺利破了三分之二。」

    鱼千里微顿：「会不会是那个兇手所为？」他的神色已怪异起来，「路上有没有见血？」

    「没有，那人想必也是闯禁地的高手。」七七心头咯噔，突然明白过来他这么问的用意，「你该不会是又怀疑我师兄吧？」

    鱼千里默然稍许，说道：「七七，你应该清楚如今你师兄的嫌疑最大，而且闯禁地不是简单的事，你所到的地方却没有一点血迹，这实在很让人怀疑。」

    七七直勾勾盯他：「如果我说那是我师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是故意杀段红妆，而非失手？」

    如果只是失手，那完全没有必要闯禁地，他的任务不就是拿到百灵草么。可既然来了禁地，那就是说是故意杀死段红妆的，目的是禁地里的某件东西。要真是这样，那师兄就可恶了。

    因为他明知道这么做，会殃及她，可依旧这么做……

    七七的手心有点冷，倚在他身上若有所思，半晌才道：「如果师兄真的是兇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但愿没有。

    她在这世上信的人已经不多，实在不愿意再少一个。

    鱼千里抚着她的手背，整只手都是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再看她的神情，有些疲累。不多久七七就睡着了，沉睡的七七唿吸这才慢慢均匀，像得了片刻安宁。

    明月宫的人依旧没有找来，两日都在下雨，淅淅沥沥下得不大，但也够两人折腾了。

    七七蹲在洞口看着快要漫入的水，到了晚上这里恐怕也撑不住了，湿漉漉的地方对一个要养伤的人来说实在不是好事。她拍拍手起身，踏步要出去，准备找另一个新窝。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拉住。

    「又去禁地？」

    七七回头：「去找找新的山洞，这儿不能久待。」

    鱼千里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七七鼓腮气道：「你不信我。」

    鱼千里伸手把她鼓起的腮帮子摁扁，淡定道：「我是担心你又跑过去。」

    七七这才释怀，和他一起往外走了十几步，又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不信她。换一个措辞她竟然就懵了，这种被人吃透的感觉可真不好：「你刚才分明就是不信我！」

    鱼千里一点也没有掩饰，反而释然：「七七，看来你还是挺聪明的。」

    七七得意道：「我本来就挺聪明的……不对，你又绕我的话。」

    「乖。」

    七七哼了一声，像是灵光一闪：「我想起有个非常好的地方可以住了。」

    「在哪里？」

    「禁地。」七七拽着他往那边走，继续说道，「这里的禁地分三部分，一是树林，二是平地，三是地宫。我已经通关前两处，地宫那有一条很长的通道，水渗不到里面。我们在第一关那儿待着就好，关卡已破，十分安全。」

    鱼千里见她得意洋洋地说这些，真是越来越不怕他黑脸了。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七七好像比他想像中更要厉害。

    禁地在七七眼里已然成了福地，实在是因为这里的机关简单了些。地宫已开，进了里头，两边狭道弯曲顺畅。许是出入口都开着，在这狭道久待，气流也并不阻滞。

    七七在通口处点了火，烤着两人刚才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时而看看后面在打坐养伤的鱼千里。哪怕是苍白的脸色也掩饰不了清俊的面庞，身材也匀称，一双大长腿羡煞多少人。不由哼起小曲，真是养眼啊。关键是这个养眼的人，还是她的未来夫君。

    天色渐黑，七七烤好衣服，又烤了半只鸡。风唿唿吹进出口，连坐在里面的鱼千里都闻到了香气。

    忽觉一阵清风拂过，竟是逆流的风。

    鱼千里已觉不对劲，顺着轻风飘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由愣住。

    七七旁边蹲着一个人，白髮苍苍，一身褴褛黑衣瘦小的人。

    七七还在专注烤她的野猪肉，每天都是鱼和鸡，她已经吃得很腻了。恰好刚才过来时看见有野猪，费了很大力气才抓住它，终于是能吃上新鲜的肉了。这几天烤肉都烤出心得来了，这野猪肉难得，更是烤得用心。

    鱼千里见那人没有恶意，只是像墩石狮子抱膝蹲在一旁，没有立刻惊扰，轻步过去，想将他一举擒获。

    七七只觉身后侧有黑影，以为是鱼千里，没有回头：「这么快就休息好了？肉要再等一会。」

    「再等肉就老了。」

    七七眨眨眼，边回头边说道：「鱼千里你的嗓子怎么……」这一回头，看见的却是一张褶皱丛生的苍老面孔，她惊叫一声，手里的肉串也脱了手，抛向空中。

    只见那怪人像影子般跃起，转眼肉串就到了他的手中，又回原地，像是本尊不曾动过，动作快得惊人。连见多识广的鱼千里也诧异这人武功，心中已觉不好，只怕他和七七合力，也打不过他。

    「七七。」

    他唤了一声，才把失神的七七叫回神。跌坐在地上的七七看着在吃肉的白髮老人，咽了咽。鱼千里已经跑到她一旁，将她护在身后，仔细盯看这人。

    怪人一门心思都在烤肉上，完全没有抬眼看他们。

    七七从鱼千里身后探头，两眼精亮，在鱼千里耳边喷着热气：「我就知道每个禁地都有个高高手的传说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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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页

    鱼千里：「……」七七你到底是不是姑娘，就不能扑到我怀里好好害怕一下么？

    想到日后英雄救美的剧本无望，鱼千里心里已像秋风扫落叶般悲凉。

    七七身子探得更出：「前辈，烤肉好不好吃呀？」

    怪人没有答话。

    七七想了想，又道：「前辈，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再给你烤肉吃。」

    怪人这才抬头，脸虽满是沧桑，双眼却有神采。

    七七这才问道：「前辈你是谁呀？」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明月宫的禁地里？」

    怪人瞅了她一眼，把已经啃光肉的木棍丢掉：「一串烤肉一个问题。」

    七七咬了咬牙，抽了一根递给他。手上只觉有风拂过，然后肉串就不见了。因她的手就在鱼千里右脸旁边，连他也只看见有个黑影轻掠，根本没看见手。

    只是这一个动作，两人下意识就警惕万分。

    怪人又专注啃肉，吃完了才答道：「我奉命在这里看守。」

    七七又递过两串，果然又见他以极快的速度将肉拿走：「让你看守的人是谁，看守什么？」

    「段白云，看守禁地秘笈。」

    鱼千里意外道：「秘笈？你竟将这种事告诉我们。」

    怪人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露出讥讽：「你们如果动了这个心思，就会变成烤肉串。」

    「……」七七倒抽一口冷气，身为坏人却被坏人威胁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她肃色道，「鱼千里，我发誓以后我做了盟主夫人，一定不这么威胁人。」

    怪人抬眼看他们，微想他们两人的身手，皱眉：「鱼家和李家人为什么在一起了？」

    七七伸手，怪人眉头拧得更紧：「做什么？」

    「给我肉串呀，一串肉一个问题。」

    怪人：「……」

    鱼千里：「……」七七你就不怕被高高手一巴掌拍扁么？他握住她的手收了回来，说道，「你刚才说是段白云段前辈让你看守在这里的，那定是明月宫的人，可为何江湖上不曾听过前辈的事？」

    按照鱼家打探消息的速度，明月宫有个这么厉害的高手，总不会不知道。

    七七立刻递出肉串，动作十分配合。

    「二十余年前，我便在这里了，你们又怎会知道。」

    「那前辈是一辈子都要留在这？」

    「宫主何时让我出去，我就何时出去。」

    鱼千里皱眉：「……可是……据我所知，段白云在十年前已经去世了。」

    怪人愣了愣神，肉也不吃了：「段白云死了？十年前就死了？那为何明月宫无人来知会我一声。在她临死前，为何又不来？」

    七七好奇看着他，一时无法辨明他的身份。喊段白云宫主，那定是明月宫的人。可是鱼千里直唿段白云的名字，他又没有情绪起伏，恐怕也不是忠僕。那会是什么身份？

    他愣了好一会，才问：「那明月宫的宫主如今是谁？」

    「段红妆。」

    怪人苍老错愕：「段红妆？」

    他怔神许久，反覆念着「红妆没有死，她没有死」，脸忽然通红，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愤怒，只是声音悽厉，「段白云竟骗了我足足二十余年！」

    鱼千里察觉到危险，拉着七七往后退，掌已运功，哪怕不能赢，也至少能争取到让七七逃出去的时间。

    怪人突然仰天大笑：「好你个段白云，原来你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七七简直要急死了，真想钻进他脑袋里看看他和段白云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好奇心太旺盛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她要憋死了。

    大笑骂后的怪人像是全身都没了力气，长嘆一声，盘腿而坐。看看手里要冷掉的烤肉，又吃了一口，却没了刚才的香味，苦涩非常。许久才道：「我没有名字，但我一生侍奉明月宫，如影随形。」

    七七没有听明白，察觉到鱼千里身体微顿，低声问道：「你知道他是谁？」

    鱼千里双目光芒轻敛：「是明月宫的暗影。」

    七七这才反应过来，又觉诧异：「暗影？」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明月宫宫主一位是世袭，所以世代姓段，武功也是世代真传。而和她们一样能得武功真传的，就是暗影。

    暗影由圣姑在民间挑选筋骨奇佳的男童，自小培养。这种人往往比明月宫宫主更让人害怕，因为他们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忠心，更不怕死。总是跟随在宫主左右，很少有人能发现他们。

    他们的名字就是暗影。

    鱼千里没有想到这人竟是暗影，只是仍觉奇怪：「二十年前段白云未死，你本该跟在她身边，为何会被派来禁地看守？」

    「方才我还不明白，如今我明白了。」他笑了笑，无力又无奈，「在我之后，明月宫可是再没有过暗影一职？」

    七七略想片刻：「对。」她明白过来，「难道段白云是在除掉暗影？」

    因她猜得太快太准，连老者都多看了她几眼：「对。段白云是个有野心的人，她从来不觉得暗影是她的朋友，而是敌人。她会的武功，暗影也会。她的所作所为，暗影也全都知道。甚至她同别的男人私会，暗影也知道。」

    鱼千里和七七安静听着，陈年往事总会听得仔细认真。

    </br>

 第35页

    「明月宫的宫主是不允许献身外人的，一旦发现，圣姑将会和护法一起，废除宫主，另选别人。」

    七七皱眉：「不是说明月宫是世袭么？那孩子怎么生出来？等等……不允许献身外人，那……」她恍然，「难道暗影是……」

    老者微微点头：「为了能让暗影拼死效忠歷代宫主，扶持下一任宫主，因此我们明面上是护卫，实际是现任宫主的丈夫，下一任宫主的生父。」

    「那生出男童怎么办？」

    「由圣姑送入民间，一世不得见。」

    七七总算是知道为何明月宫继位的都是女的，而没有男的，又问：「你方才特地提了公主私会何人暗影都知晓的事，那也就是说……段白云当年和别的男子在一起了？段白云如此恨你，要将你自行困在这里这么久，是因为你将她的事捅了出去？」

    「这是身为暗影的职责。当年她还并没有继承宫主一位，尚有挽救的余地。我身为下任的暗影，必须要救她。而那男子，是由我亲手所杀。」他的声音渐低，「后来她一直没有再逃跑，顺利继承了宫主之位。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原来没有忘记那件事，还如此报復我。」

    鱼千里问道：「可是你的职责是保护宫主，怎会听命来这里？」

    老者双手握紧，青筋可见：「当年我们的女儿出世后，我们一同出去，谁料落入陷阱，有敌来袭。等逃出陷阱后，女儿却魂归西天。她指责我失职，没有保护好她。每日失魂落魄，我便问她如何能让她释怀。」

    七七嘆息：「她就让你来禁地看守？」

    「嗯。」老者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听不出是自责还是愤怒，「她说等她怨气消除的那一日，就会过来。若非你们，只怕我一世都不会知道，她根本是在报復我，或者是说，在除掉暗影。」

    七七嘆气：「如果当年段白云没有那样做，有暗影跟随在旁，或许段红妆也不会死了。」

    老者身形一晃，惊愕看她：「红妆死了？」

    七七点头，缓声：「就在前几日，她遭了毒手，不知兇手是谁。」

    原本以为女儿还活着，结果却真的已死，老者不禁老泪纵横，不知这一生到底为何而活，死后又能魂归何处。倒不如一世不知，老死在这里。一步不能出这禁地也好，那至少心有期盼。许久才稍微平復心绪，将视线缓缓重投他们身上：「你们为何会出现在禁地？」

    鱼千里心头一沉，刚才七七告知他段红妆已死的事时，他就猜到老者定会这样问。

    七七面色平静，字字清晰：「因为明月宫的人以为我们就是杀死你女儿的兇手。」

    狭道的气流顿时被凶煞的杀气所覆盖，在这窄小的地方更压迫人心，让人动弹不得。

    老者两眼赤红，已染杀戮之气。

    鱼千里定声说道：「若我们是兇手，为何要告诉你段红妆的事？」

    七七目光平静：「前辈绝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们坦诚相待，前辈若要杀了我们，那就真的一点线索都找不到，而且给你女儿添罪孽了，毕竟我们是因她而死。」

    老者冷笑一声：「伶牙俐齿，果真是鱼李两家的后人，有胆识。」

    七七高悬的心这才轻放：「多谢前辈夸奖。」可瀰漫在狭道里的杀戮之气，却并未消失。只能说他的心结还没放下，也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告诉我，红妆她是如何死的。」

    「伤口在心脏上，一剑毙命。从武功上来看，看不出是何人所为。」

    老者眸光凝聚，沉吟：「连你李家人也看不出来？」

    七七知道他的意思，李家的武功集百家之长，避百家之短，自创招式却十分独特，每个弟子拎到江湖里可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要辨别谁家武功并不难：「可能是一些小门小派的刺客。」

    老者冷笑：「明月宫宫主的武功是小门小派能够一招所杀，而且毫无还手机会？分明是有高手隐藏自身武功。」

    他这么一说，七七更是愣神。隐藏？为何要隐藏？那必定是她认识的招数。

    师兄，难道真是你杀了段红妆？

    七七脸色有些难看，身子挨着鱼千里，没有做声。

    老者沉思许久，缓缓抬眼看向她：「老夫和你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替我找到兇手，我给你武功秘笈。」

    「我的野心可没有那么大，而且……」七七眼里稍有戾气不屑，笑道，「前辈没有看出来，我要是发起疯来，你还未必是我的对手。那那种秘笈我要来做什么？」

    耳边的话带着嘲讽，完全不似七七。鱼千里明知这是她体内寒毒所致性格突变，可仍不由握紧她的手。七七微怔，将心魔压下。

    老者轻笑：「老夫正是看出你已疯魔，所以才提武功秘笈的事。那秘笈是明月宫的心法，是最能压制你魔功的东西。」

    「我要怎么相信你？」

    老者顿了顿，忽然以奇怪的眼神看她，慢慢像看见了蠢材：「难道你不知道明月宫和南山教出自一家？」

    七七愣神：「啊？」难道传说是真的？

    「八十年前，有两姐妹创建了南山教，后来两人反目。一人带走武功心法，创建了明月宫。难道你没有发现南山教的武功十分容易走火入魔？那是因为少了心法维持。所以你的病，唯有明月宫心法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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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页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小姑娘声音精神起来，全然没有了方才的轻蔑：「前辈！兇手什么的我立刻就去捉过来，把他摁在茅坑里埋了，您老放心！」

    鱼千里：「……」这么识时务的人他平生第一次见。

    老者也禁不住多打量她。

    七七又说道：「兇手我本来也是要抓的，谁叫他让我们背了黑锅，被整个明月宫追杀。不过既然您要做交易，我也顺道把交易做了。」

    鱼千里倒是好奇：「前辈武功高强，为何不亲手找到兇手？」

    他摇摇头：「我奉命在这里看守，没有命令，一世都不能出去。」

    「可这是段白云算计你的。」

    「那也是命令。她没有信任我，我却知道自己是暗影，一世都是。」

    七七又碰到想不明白的事了，宁可守住这个命令，也不为女儿报仇？着实难以明白。

    「女娃子。」老者说道，「你的身体撑不了多久，我将上部心法给你，可以给你续命，倘若半年内你没来拿下部，那就无力回天了。」

    鱼千里不知七七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见她丝毫不意外，就知道她一早就知道了。

    七七笑了笑：「好啊。对了，前辈，这里的机关被破解了大半，而且看模样是不久之前，前辈可有看见是何人所为？」

    「我并不知道。我是看守禁地的最后一道关卡，也就是说，前面的关卡如何，与我无关。」

    「可惜了，因为那有可能是兇手。」七七勐地想到一件事，假设兇手是师兄，他的目的是来禁地。禁地放着的，可不就是心法秘笈？那师兄是来偷秘笈？师兄是听命母亲的，也就是母亲要偷心法？

    有了心法无异于可以让母亲的武功更上一层楼。

    本来还想不通的事，突然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全都联繫得起来了。

    七七面色平淡，没有将心里所想表露于外。装作什么都不知，接过他给的上部心法。

    「我给你们指小路，那里连明月宫的人都不知，直通镇上。」老者目光又復狠厉，「若你拿了心法却不找寻兇手，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老夫也定不会放过你。」

    七七闻声，抬掌面向他：「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老者瞧看一掌，与她击掌。

    鱼千里同他道谢过后，这才带着七七离开。

    从狭道出来，天还在下雨。七七抬手遮在眉毛上，免得雨水落进眼里。不闻旁人说话，好奇看去，却见鱼千里睫毛上都是雨珠，像是一直没眨眼，不知沉思什么。她扯扯他的袖子，才见他低头，一眨眼，那雨水落入他的眼中，刺得微红。

    「怎么了？」

    鱼千里稍许沉默，才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不担心去了鱼家之后，如何面对你母亲，如何面对我的父母了。」

    七七微微笑着看他：「为什么？」

    「因为你知道你根本活不到和我成亲的时候。」

    七七还在笑，笑着笑着看见他脸上浮现的沉痛神色，笑颜便僵住了。她的手还被他握着，可两人的手却很凉。

    雨滚落在两人面颊，相对无言。七七还在笑，笑得脸都僵了。

    她一直没有告诉他，她在三年前就该死了的。只是她还想着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和他面对面说话，所以耗尽心血也要活下来，就等着误会化解的那一天。而今等到了，她又不捨得死了。

    「鱼千里……」七七嗓音喑哑，「我不想死……」

    鱼千里伸手将她抱入怀中，低声：「我不会让你死。」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有老者指路，两人很快就从禁地安然离开。鱼千里寻了辆马车，往小镇赶去。七七坐在里头看心法，好一会才出来，坐在他一旁：「心法是真的。以前我一直不知道到底要怎样运功才能压制体内寒毒，现在我知道了。有了这上半部心法，下半部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鱼千里意外道：「这么快就揣摩出来了？」

    七七柳眉轻挑，又露得意之态：「那当然，我可是聪明人。」话落就见他又来捏自己的脸，「厚脸皮的手感不错吧？」

    鱼千里淡定道：「挺好的。」

    七七揉了揉脸，说道：「哪怕暗影不给我心法，我也打算宰了兇手。」

    听她又提起心法，鱼千里多了几分心思：「你能揣摩出完整的心法，可你为什么不开心？」

    七七迟疑稍许，才道：「我不单单是走火入魔才导致身体如此，而是因为天生体有寒毒，这种毒很难除去，连师父都束手无策，哪怕不会走火入魔了，想必也难以长命。」她摸摸下巴，「不过成亲生孩子的时间还是有的。」

    鱼千里见她说得轻描淡写，又没心没肺了。因在驾车，视线很快收了回来：「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而且，他一点也不相信七七真的解开了下半心法，不过是在让他放心。

    再行半里就到客栈了，两人已经看见偶尔路过的明月宫宫人，提着剑时而停下询问路人。

    两人相视一眼，没有露出慌乱，镇定赶车。

    等过了一段路，不见她们，鱼千里才道：「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客栈了。」

    「我从后窗熘进去，把我们的东西都拿来。」

    「小心。」

    「嗯。」

    </br>

 第37页

    马车停在客栈附近，七七从后院熘了进去，跳上窗户，轻落屋内。房里的东西没有被翻找的痕迹，可见还没有人来。她轻步走向桌上，准备拿包袱走。步子刚动，就觉屏风有声响。她脸色一沉，勐地转身，冷声：「出来。」

    不多久那儿就探出个圆圆的大脑袋，一双眼睛满含委屈。七七吃了一惊：「团团。」

    团团咬了咬牙，往她跑去，跑到前头就捶了她一拳：「臭师姐，又丢下我不管！我要告诉师父，让他逐你出师门。」

    七七伸手摸他的脑袋，把他的童子发都给揉乱，嬉笑：「要是我被逐出师门了，你就没有师姐，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捨得吗？」

    团团眨眨泪眼，忽然精亮起来：「那我不就成大师兄了？」

    七七脸一黑，使劲揉他的脸：「想得美。」她这才直起身，屏风那还站着一个人，黑着一张脸看来。她摆摆手，「嗨，楚护卫。」

    楚厉的脸立刻更黑：「少主在何处？」

    「在客栈后面等我。」七七拿起包袱，「先去汇合，再细说。」

    「田姑娘……」

    七七笑了笑：「楚护卫，你一路过来，应该知道明月宫发出的江湖追杀令了吧？你知道那是要捉谁么？」

    楚厉当即明白过来，只差没大怒：「妖女，你又连累我们少主。」

    七七撇了撇嘴，不跟他争。一手拎起团团，往窗下跳去。

    楚厉只觉她刚才的笑颜有些阴戾，竟让人有心悸之感。几日不见，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鱼千里看见楚厉，倒没有意外。鱼家找人本来就很厉害，从小身边就有护卫，一直在暗处明处。离得最久的一次，应该是他在医谷滚落，失去记忆的时候。陈年记忆跃入脑中，倒是让他想起一件事来。

    医谷虽说不算小，但是找一个人用了几个月，却有点说不过去。

    「楚护卫，当年我在医谷附近失踪，你带人来寻的事，可还记得？」

    楚厉答道：「自然记得。」

    「那当年为何找了那么久？」

    楚厉想了片刻，才道：「山谷深险，而且因是恶人谷，恐有机关。二爷让我们务必小心。」

    「二叔？」鱼千里想起当年是二叔带人搜救，鱼家护卫也是听从他的指挥。二叔做事向来心细，如此一想好像也没什么生疑的地方。

    楚厉站在一旁看他写家书，为难道：「少主，老爷夫人千叮万嘱要将你带回去，您就拿一封家书……属下只怕无法交代。」

    鱼千里看他一眼：「附近有个鱼塘还挺大的。」

    楚厉浑身一抖，两腿差点没软，正色：「其实家书也挺好的。」

    团团和七七斜乜之……天不怕地不怕的楚护卫竟然怕鱼，偏偏效忠的还是鱼姓氏族，每天待在鱼家，七七想想都替他心慌。

    树林中的马车已经停了有小半个时辰，不能再多做停留，这小镇也不能再待了。鱼千里写好家书交给他，拍拍他的肩头：「领着人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做。」

    「为何不让属下跟在一旁保护您？」

    如果让他跟来，七七的身份随时要暴露，如今还不是让家人知道七七身份的时候。至少要先将她的病治好，才会少些阻碍。鱼千里摆摆手，没有多说。

    楚厉不死心道：「那江湖追杀令是何事？」

    鱼千里指了指东面：「鱼塘在那。」

    「……」

    鱼千里见他面色惨白，这才说道：「我处理好事情之后，自会回去跟父亲母亲交代，也会带七七回去。你只管带话，让他们不要给我安排乱七八糟的婚事，我心已定，到时候有争执就不好了。」

    楚厉终于死心：「属下遵命，少主保重。」

    「等等。」七七叫住他，把团团往他面前推去，「能否劳烦楚护卫再帮我照顾几天团团？」

    团团一顿，抬头盯她：「师姐……你又想把我丢下。」

    七七戳戳他的脑袋：「我可不想带上你这支大蜡烛。」

    楚厉黑了脸道：「在下也不想天天被人说这是我儿子。」

    「……」七七瞬间完败，见他头也不回带着数十人如闪电离开，又低头看团团，「你爹走了。」

    团团大怒：「师姐！」

    「嘿嘿嘿。」七七捏捏他的脸，把他抱起塞进马车，自己也跳了上去，握住缰绳，对着鱼千里说道，「你去睡一觉吧，我来赶车。」

    鱼千里没有拒绝，坐上马车躺身休息。团团嗅了嗅车厢气味，说道：「师姐夫，你又受伤啦？」

    「轻伤。」

    「草药味都能熏死人了，哪里会是轻伤。」团团低声，「一定是师姐又闯祸了，她最擅长的不是医术，而是闯祸。」

    在外面的七七听不清团团说话，可他叽叽咕咕的声音可听见了：「团团出来，不要吵你师姐夫休息。」

    团团哼声，重色轻友啊。鱼千里听见她这么顺熘地喊师姐夫三个字，顿时身心愉悦。

    团团钻出车厢，坐在她一旁，又回头看看后面，这才说道：「师姐，你的寒毒怎么样了？能撑过今年秋天吗？」

    能这么直言问的大概也只有自家师弟了，七七点头：「能。」

    团团笑了笑：「那就好。我还不想那么快做大师兄，做师兄多累啊，什么事都要自己来，有个师姐多好。」

    「……所以师姐在你眼里就是给你打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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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页

    团团诧异：「难道不是？」

    七七哼声：「当然不是，以后我老了你要好好孝敬我。」

    「那师姐一定要活到那个时候。」团团打了个哈欠，「不然丢下师姐夫多可怜呀，所以师姐一定不要再随便放弃了，要好好活着。」

    七七点头：「师姐会的。」她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师父跑哪去了？」

    「不知道，师父一向来无影去无踪，跟神仙似的。」

    「师父来信说明月宫的百灵草开了，或许可以解寒毒。可等我和你师姐夫赶到那里，段红妆却莫名遭人毒手，百灵草也不见了。」

    团团蓦地一愣：「师姐，师父怎么会让你去明月宫，那个地方他连提也不愿意提呀。」见她莫名，他都急了，「难道你忘了，师娘以前就是明月宫的人，当年师父师娘私奔被明月宫追杀，师父又怎么会主动提那地方？」

    七七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来，她怔了好一会，直到团团扯她的手，她才急忙将马拉回正途：「也就是说，让我们去祁山取百灵草的，根本不是师父，而是另有他人？可那信上分明有师父的暗号。」

    「假设师父被人劫持，故意引你过去，这并非没可能。但师父那么疼师姐，绝不会那样做。最大的可能是，有人知道这个暗号的含义。师姐，你好好想想，谁知道这事？」

    握着缰绳的手力道越发大，想得越细越深，七七就越觉不可思议和痛心，许久才道：「我师兄……」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一听是师姐的师兄，团团没有做声，想说些狠心的话，可看见师姐怔然模样，又不忍心。默默接过她手中缰绳和马鞭，替她赶车。

    七七呆愣了好一会，才从游离状态中回神：「每一个线索都是指向他，只是我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哪怕他是南山教的大师兄，我如果死了，娘亲第一个就会怀疑他。那害死我，对他有什么好处？」

    团团摇头，师姐都想不通的事，他更想不明白了。

    两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鱼千里早已听见，只是没有出去。倒是七七弯身进来，捏了捏他的脸：「我知道你没睡。」

    鱼千里缓缓睁眼，看着她托腮坐在一旁，说道：「我让人打听打听苏云开如今在何处，当面问清楚。」

    「嗯。」七七合眼整理思路，一会才道，「师兄秘密会见段红妆拿百灵草，可段红妆死了，师兄不见踪影。而师兄在离开之前，知道我和你易容拜访明月宫。杀死段红妆的兇手故意隐藏武功路数，又跑去禁地。」

    「段红妆武功并不弱，哪怕是你突袭，她也绝不会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所以对杀她的人，她开始定是全无防备。你师兄可是和段红妆很熟络？」

    「这我倒不知，不过知道如何从小路直接进庄子，还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就顺利见到段红妆，我想师兄应当和段红妆很熟……」七七揉揉眉心，越想就越觉得师兄就是兇手，不容她不信。

    鱼千里摸摸她的头，轻声：「先找到你师兄的行踪再说。」

    「嗯。」

    离开祁山十余里，到了下一个小镇，三人才找地方歇脚。哪怕是隔了十里地，也看到了明月宫到处张贴的悬赏令，进了客栈，点了菜等饭，隔壁两桌人谈论的，都是明月宫的事。

    「那段红妆的武功可是歷代宫主中最厉害的，可竟被人一招毙命，我看这赏钱可不好拿。」

    「若是好拿，明月宫的人自己上就行了，还费这事。」

    「不过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刺杀段红妆。」

    「谁知道……」

    他们闲话未停，七七已经喝完一杯茶。她转了转眼，跑到门口揭下一纸追杀令，拿了回来。团团眨眨眼：「师姐你干嘛？」

    「嘘。」七七把追杀令收好，一会看见去洗手的鱼千里回来，正好菜也上了，默不作声吃饭。

    隔壁两桌边吃边说，三人倒是听了不少小道消息，尤其是对兇手的描述，简直跟亲眼看见似的。

    「据说那一男一女长相丑陋，夜里在街上转一圈，连小孩都不敢哭。」

    「而且还冒充南山教的人，倒真是大胆，看来是铁了心要得罪两大反派了。」

    「李家和段家不是向来交好么？只怕是李家也要动手追兇了。」

    七七腹诽，你们才是丑八怪！

    吃完饭，三人回到房中，团团还惦记着她拿追杀令的事，关上门跑进里头：「师姐师姐，你拿追杀令干嘛呀？」

    「防身。」七七把追杀令折好塞进腰间荷包，贴身带着。

    团团不懂，鱼千里解释道：「如果明月宫有人追来，大可以把追杀令给他们看，证明我们跟他们一样，都在找兇手，让对方放松警惕。」他又偏头说道，「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我们都没有暴露真面目，他们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动手的。关键时候我可以亮明身份，我好歹是他们同盟的人，如果同盟看见追杀令都无动于衷，他们才会真的恼火。」

    鱼千里瞭然，团团感嘆道：「原来师姐不是笨蛋，心思很缜密嘛。」

    七七唇角上扬：「我又想把你团成团丢出去了。」

    团团脸色大变，躲在鱼千里背后：「师姐夫救我。」

    这一抱，看得七七急了：「松手！你师姐夫身上有伤。」

    </br>

 第39页

    团团急忙松开，刚放手就被她抓住了，又见她弯嘴一笑，这才明白过来被骗，气道：「师姐你赖皮。」

    「不赖皮就不是你师姐了。」七七把他拎到一边，又摸了摸鱼千里的大腿，嗯，还好伤口没事。可为什么他的脸很诡异地红了……

    团团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一会才道：「师姐，师姐夫，上回黑白双煞出现的事，你们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七七记得白煞长得很好看，还冲鱼千里笑得妩媚。可她却没机会朝她吼「看我男人干嘛！」

    团团歪了歪脑袋：「我当时逃走，是以为他们来抓我的，因为他们曾败在我爹手上。可后来发现他们虽然是来抓我，但目的并不是为了害我，而是为了害师姐夫。如果没有我，那《天弘秘笈》的真假就无人能判定，师姐夫身为盟主无法处理好这件事，势必要被人诟病。所以有人指使黑白双煞前来抓我，最终目的是师姐夫。」

    七七蹙眉问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团团耸了耸肩：「我只是想告诉你们，看似不起眼的事，或许是同一人所为。如今只是导丨火丨索，总要烧到炸药桶那。我爹……当年就是这么被害的。如果他警惕一些，就不会中计……」

    他深吸一气，七七摇摇头：「不要说了，团团。」

    团团没有停下，继续说道：「当年我们路过野外，有个怀孕的妇人说肚子疼，爹爹就送她回去。到了她的家中，她的丈夫十分感谢，留我们喝了茶。随后我们从山路离开，又碰见山贼。山贼很快就被打跑了，当晚父亲身体不太舒服，我们住进客栈。又吃了小二送来的酒菜，第二天有人来挑衅，爹爹负伤，留在客栈休息。到了第三天，我洗完澡回到房里，却看见父亲被一柄长剑钉死在床上……原来从那怀孕妇人开始，每一个遇到的人，都是仇家安排来试探的，而吃的每一种东西，都有让人丧失内力的毒。因为我们没有任何警惕，一切的事都顺其自然，所以根本没有防范心。」

    七七摸着他的头，轻声：「团团……」

    团团趴在她的怀中，握紧了拳：「如果不是师父路过，我早就死了。我不想再看见同样的事出现，否则我会内疚一辈子。」

    「不会的。」七七抱着他，眸光冷厉，「谁敢坏我的好事，我就宰了他，丢进茅坑填一百遍。」

    鱼千里：「……」

    团团：「……」师姐，我真的是在说很严肃的事好么。他揉了揉眼，高悬的心已经被丢到茅坑去了。他的师姐根本没有变，还是那个笨蛋师姐。

    &&&&&

    楚厉一行人并没有走远，鱼千里交代的事很快就飞鸽传书回来。正好是午时用饭，鸽子扑腾到桌上前，七七一把抓住它的腿，阻止了它捣乱。取下腿上纸条递给鱼千里，这才把鸽子放了。

    团团凑近了问道：「有笨蛋师姐师兄的消息了是吗？」

    七七捏了捏他的脸：「你才是笨蛋。」

    鱼千里看了一眼字条，抬头说道：「你师兄……回南山了。」

    七七扶额，她一点也不想回去挨打：「现在回去我娘一定会把我关起来，然后乱棍把你打出去。」

    台词怎么听得这么耳熟……鱼千里夹了菜给她，问道，「你师兄一般什么时候会外出？」

    「要办大事的时候。他可是首席大弟子，最得我娘倚重了，没有什么事肯定不会下山。」七七眸光微亮，「我想起浮游子要过七十大寿了。」

    浮游子是无量教教主，门派建在一座岛屿之上，与南山教、明月宫并称江湖三大反派。

    鱼千里深谙武林世家的事，自然知道。听闻浮游子七十大寿时，所有邪门歪道都前去贺寿。如今无量教势力较之十年前壮大一倍，这次想必也会去得很齐全。

    「到时候人多，要混进去并不难。我们也大可不必进去，只要在半路找个机会拦截我师兄就好。我娘向来不喜欢去那些地方，这次应该也不会去，不怕碰见她。」

    「江湖传闻你母亲确实很少离开南山，所以上一次她出现在炼剑山庄时，众人都很惊讶。」鱼千里说道，「她是为了带走你才亲自来的。」

    七七笑了笑，让他揣摩不透这笑容的意思：「是啊，上好的练功牺牲品，怎么能落入他人之手，当然是要自己带回来用的。」她恹恹说着，儿时被逼迫练功的记忆又涌了上来。哪怕是她寒毒发作，异常痛苦，她也不许自己偷懒一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至寒毒彻底发作，才将她丢到医谷……

    这一丢，就是七年。

    再出现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上的人是鱼家后人，前来阻扰。

    只是想起往事，她的手心已渗冷汗。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无量教在西北面一座孤岛之上，门下弟子留岛的有三千余人，散布江湖中的弟子也有五六百人。这次教主寿辰，八方齐聚，进岛的船舶都已备好，而临近的路上镇子都能看见前往的武林中人。

    团团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走了一圈，买了一支糖人，又走了回去。跑进客栈进了房间，咬着糖人把门关好，边从怀里掏出门派令牌边放桌上，坐上凳子才把糖人取下，喝了一口茶，慢悠悠说道：「三张。」

    七七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笑盈盈道：「真乖，身手越来越好了。难怪师父带你出去时敢放心把你丢下，有这门手艺，饿不死。」

    </br>

 第40页

    团团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看向鱼千里正色道：「师姐夫，我师姐就是个披着正派皮的反派小人，你不要想不开娶她。」

    鱼千里说道：「你们两姐弟真是相杀相爱。」

    「……师姐整天扬言要把我团成团丢去填茅坑，一点也不疼我。」

    七七捏捏他的脸：「不要黑你师姐。」拿过令牌，前后看了看，脸上一僵，「螳、螳螂教？」她大怒，「不是让你偷一些名字好听的吗，侠客的形象你还要不要了？」

    「他们脸上可没写着是哪个门派的。」团团舔了舔糖，「要不你自己去偷，而且师姐……你不要再说自己是女侠了，我脸皮薄，听了脸红。」

    鱼千里看着两人，性子如出一辙，褚逍遥教的徒弟跟他真是一模一样。果不其然，七七又去欺负团团，揉他肉唿唿的脸。他拿过令牌，说道：「我让楚厉去找你师父了，告知他有人冒充他，让他多加小心。」

    「师父不知道会不会去孤岛上。」七七歪歪嘴，「希望他会去，我都半年没见他了。」

    鱼千里走到窗户前，往外看去。下面是喧闹的街道，要去孤岛必须要经过这个小镇，而这条路，是进镇的唯一通路。看了看下边没有异动，他离开窗前，倚身说道：「明月宫的人来了。」

    「这么快？」七七也走到他一旁，探头往外看去，果真是明月宫的人，而且她看见来人中有慕清清和阿碧，「连门下大弟子都来了，只怕护法圣姑都来了。你说他们是来贺寿的，还是来抓人的？」

    「抓人。」

    「为什么？」

    「他们在到处张望，只是贺寿的话，不会如此。」

    七七恍然，再仔细看去，果真是在东张西望。

    「而且以明月宫的财力，门下大弟子过来，肯定是坐马车，而不是徒步挤在人堆中。」

    鱼千里只分析两点，七七已经信服。沉稳平缓而又不让人有质疑余地的嗓音听来分外舒服。眼底突然色沉星海，面色严峻起来。七七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又看见一行车队，往前行去。

    饶是没有人开路，两边的人仍是自觉闪开，恭敬站在两旁，目光时而有交接，却无人敢吱声。原本喧譁的街道，突然就沉寂下来。

    能威慑人到这个地步的，唯有鱼家和南山教。而鱼家是绝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下的，唯有南山教。

    七七抓着鱼千里胳膊的手力道已不自觉做大，她紧盯那紫色流苏遮掩的车厢，看不见里面坐了什么人，但两边的弟子，却都是教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我娘没有来。」七七认得她的马车，明显这个不是，「师兄来了，车里的是师兄。」她回身沖团团摆了摆手，「团团，跟上去，看看他们住哪里。」

    团团立刻起身：「得令。」

    跳下凳子，团团不急不缓地出门了，跑到楼下混入熙攘人堆中，跟上那数十人的队伍。

    &&&&&

    夜幕已至，正是十五的日子，圆月悬挂天穹，星辰似宝石碎在夜空，景色实在不错。

    这样好的景色，苏云开肯定不会错过。拿了酒站在廊道栏杆前，眺望远处，所望的地方，正是无量教所在的孤岛方向。

    七七见天色已黑，跳上屋顶准备摸去苏云开住的客栈，刚跳上去，就见屋顶坐满了赏月的人，熙熙攘攘，简直跟白天的市场一样，她愕然。

    晒着月光喝着酒的众人瞧见她窜上来，齐齐看去，语重心长道：

    「小姑娘黑衣蒙面的，这是要去刺探什么敌情呢？」

    「都是黑道出身，姑娘这种伎俩还是快收起来吧，不要丢人现眼了。」

    「这里的都是你的前辈，你这是何苦呢。」

    七七伸手抹汗，不带这么鄙视人的。她往四下一看，真是……屋顶上都是人啊，这种放着屋里的桌凳不坐，偏偏跑来屋顶聊天吃酒的，怕只有在武林中人里才能看得见了吧。

    她抬了抬脚，横冲直撞：「借过啦借过啦。」

    一时怨声载道「小姑娘你要厚道啊」「你哪个门派的，叫你首领出来」「再踩我手我就放暗器啦」！

    七七忍无可忍，索性下去，这一到地面，百里无人，立即通畅了。前后看看，空荡荡的，她揉揉眉心，还能不能悄悄熘过去了。

    小镇百姓家家大门紧闭，生怕有人来扰。那江湖人又都在屋顶上，七七完全不用隐藏，很顺利地走到了南山教所住的客栈。

    她刚走到门口，苏云开已经看见了她，弯身低头，笑唤：「玲珑。」

    七七心头陡然一顿，抬头看去，正好看见他那张绝世无双的俊脸。暗暗咽了咽口水，这才一跃而上。

    苏云开左手执酒，右手去拉她。触及她的手拉过来，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谁想她却一步贴近，转眼脖子上已经抵来一柄冰凉匕首。他轻眨眼睛：「师妹，这个打招唿的方式师兄一点都不喜欢。」

    七七紧握匕首，盯着他说道：「段红妆是不是你杀的？」

    苏云开笑了笑：「当然不是，我知道你当时在那里，我怎么会杀她，陷你于不义。」

    「那百灵草呢？」

    「不见了。」苏云开伸手抵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推了推，没推开，反倒是这个举动像是惹得她更加警惕，刀刃已划破脖子，雪白的匕首立刻见了点点血迹。他唯有放弃，「那天我在等段红妆拿百灵草过来，谁想一直没等到。等我过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而百灵草也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个空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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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页

    「证据。」

    苏云开眼神微动：「没有证据……只是玲珑，你这样质疑我，师兄很难过。」

    「质疑你的我更难过。」七七咬了咬唇，「为何你能私下会见段红妆，你跟她很熟络？」

    「我跟她当然不熟识，但她和师父却常有往来。而我去之前，师父先让人送了书信，说我要过去，所以才顺利见到了段红妆。在我发现她死于非命后，我就走了。」苏云开声调平缓镇定，「我本以为杀死她的是你，如今看来不是。」

    七七皱眉，匕首仍没离开他半寸：「你真的是直接走了，没有去禁地？」

    「我去禁地做什么？」苏云开低头看她，笑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错，看来鱼千里将你照顾得很好，这样师兄就放心了。」

    七七真想捂眼睛，笑得这么纯良无害，她简直要心软了：「别打岔，我要证据。」

    「没有证据。」苏云开默了默，「如果说段红妆是鱼千里杀的，你会不会信？哪怕不用证据，你也绝不会怀疑他，对吧？所以啊……师兄很难过。」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这种笑容是七七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的，满布危险的意味。

    「玲珑，你该不会是忘了，师父本来是将你许配给我的，如果没有鱼千里，你我就是夫妻。」苏云开往后稍稍退步，那匕首总算没有再追上他的脖子，「你以为我对你只是同门之情，可我并不愿只做你的师兄。而今你却对我刀剑相向，以后你要我怎么安心待你？」

    七七愣了愣神，不得不说她的确一直没有发现苏云开竟是喜欢自己的，只因他对谁都那样笑，那样说话，甚至语气也一样，根本让人分辨不出他到底待谁真心，对谁假意。可现在的一番话，分明有怨气，还有满满醋意。那怨气和醋意，指向的人不是她，而是鱼千里。这样一来，只怕师兄是记恨上鱼千里了。

    苏云开一步上前，捉住她握着匕首的手腕，目光如炬：「师兄最不高兴的不是你和鱼千里在一起，而是你和他在一起后，就不再相信师兄。」

    「这两者没有联繫。」七七挣扎脱手，那紧握的力气却异常的大，她抬头冷盯，「我只知道段红妆死后，我所发现的一切线索，都指向了你。哪怕他当时不在身边，我也一样会怀疑你。」

    苏云开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屋檐下跃进一人，如风的影子般迅速到了面前，转眼自己的手骨也被捉住，像要将他的手骨握碎。鱼千里冷声：「松手。」

    七七诧异：「你怎么来了？」她急得心跳直达三百，「这是南山的地盘，你跑过来被他们看见是找死吗？你怎么就不听我的？」

    鱼千里轻声，只说了两个字：「担心。」

    七七微怔，饶是再美星辰，也比不过在她眼里独一无二的他。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入夏的夜晚晚风并不会让人觉得凉爽，反而有点闷热。暴雨前夜，闷得让稍有动作的人汗流浃背。

    苏云开盯着从容镇定的鱼千里，脸上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你受伤了，身上都是草药的味道。这整个客栈都是我南山的人，你确定能顺利逃出去？」

    七七声音已冷：「拼上我一条性命可能逃出去？」

    苏云开半有恼怒：「玲珑！」

    「我信师兄没有杀段红妆。」七七抬眼看着他，「也没有拿百灵草，更没有闯禁地。」

    说谎和不说谎的时候，神情语气是不一样的。自小就和他熟识的七七分辨得出这细小的不同。

    苏云开说道：「你只是想让我放他走，所以才改口。」

    「师兄这样又何尝不是不信我？」

    苏云开愣神。

    七七无奈一笑：「今日一过，你我是再没有彼此信任的机会了。」不知是谁的错，像是和兄长翻脸，一世心里都有疙瘩般不痛快，「可如果你敢碰他，我也唯有动手。」

    苏云开怔了片刻，没有嘆气，也没有再笑，缓缓松手。七七的手腕上已经被握得紫红。鱼千里见他松手，也将手收回。

    「走吧。」苏云开看着她，「趁我还没有改变决定之前。」

    一旦他下令，客栈里的门人都会涌来，到时候也着实棘手。七七微微点头：「谢过师兄。」

    苏云开见她转身要和鱼千里离开，又道：「我们来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给浮游子贺寿，而是因为收到风声，有人要将百灵草献给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的浮游子，让他多活两年。」

    七七低眉想了片刻：「谢谢师兄提醒。」

    鱼千里随她一同离开这里时，又抬眼往廊道最里面，木门紧闭的地方看去。据团团说，这整间客栈都已经被南山教的人买下，以他们高傲的脾气，肯定不会容忍闲杂人等住下。但是刚才每间房都隐隐有刀剑声响，唯有那间很安静，但灯火通明，里面明显有人。可南山首席大弟子有危险，那里却没有动作，里头的人的身份必定比苏云开高。

    在南山教中，比他地位高的人，唯有沈柔和七七。

    所以……那里头的人，是沈柔？

    街道上仍没有人走动，还都待在屋顶喝酒，时而听见争吵和叫嚷声，吵得心烦。

    「七七。」鱼千里见她走得越来越快，要不是手牵得紧，几次都差点脱手。

    七七忙停下步子：「你伤口又疼了？」

    </br>

 第42页

    「不是，小心地上石头。」鱼千里说道，「你娘……是不是也来这里了？」

    七七差点没捧腹：「我娘要是来了，你现在就被揍成肉包子了。她有多讨厌你也知道，别找揍好么？她没来都要谢天谢地了。」

    鱼千里心中困惑仍不能消除，见七七全无想法，没有再提。

    客栈门前灯笼高挂，但已经没有客人会进去，因为路过的人都收到了风声，这里面住着的是南山来的客人。

    苏云开饮尽杯中酒，异常苦涩，将酒壶丢到街上，听得啪擦一声碎裂，自嘲一笑，才往廊道最后一间屋子走去。敲了敲门：「师父。」

    「进来。」

    开门所见，一个美妇人坐在屋内，没有侧目，这人正是沈柔。她的声调很清冷，像带了针：「这回你该死心了。」

    苏云开这才重嘆一气：「徒儿不知，玲珑为何这样执意鱼千里。明知那样的名门正派不会接纳她，却偏要往死巷子走。」

    「你问出这问题的时候，就已经不如鱼千里了。」沈柔浅抿一口茶，继续说道，「你以为玲珑是小姑娘心思？从我将她送到医谷开始，她就不是了。她为何会喜欢鱼千里，难道你猜不出来？」

    苏云开笑笑：「徒儿猜不出来。若说因为要和师父您抗衡，也是说得通的。但当初两人相见，玲珑并不知他的身份，于是就说不通了。」

    「因为他待玲珑没有异心。」沈柔终于是看他一眼，这最让她得意的弟子，总归对别人多几分耐心，「玲珑最怕的，就是别人背弃她。但鱼千里没有，要想让她死心，就只有让鱼千里背叛她。她才会乖乖回到南山。」

    「鱼千里又怎会背叛师妹。」苏云开虽然心中不舒服，可还是不得不说道，「他对师妹的确很好……我是比不过他的。」

    「他当然不会主动背叛。」

    苏云开忽然明白她的意图：「师父这是要用离间计么？」

    沈柔缓缓闭眼，沉思半晌，才道：「你可知师父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徒儿愚昧。」

    「就是不顾我母亲的阻拦，嫁了喜欢的人。母亲说的没错，一旦和喜欢的人成亲，就会想和他生一个属于他和自己的孩子。所以本不该出生的玲珑出生了，本不该死的丈夫，也死了。」沈柔笑了笑，艷绝又冷情，「我能将她养这么大，已经算是个奇蹟。既然都养了十八年，那若不让她活到八十岁，就枉为她出世后就受的那些苦了。」

    苏云开默然稍许，像安慰母亲那样低声：「师父的苦心，师妹终有一日会明白。」

    「无需让她明白。」沈柔淡声，「让她恨我也好，太过软弱的人，没有资格坐这个位置。还有……云开……」她冷冷看向他，「你是要辅佐玲珑的人，方才那番话，分明是对她心中有恨。」

    话里满是煞气，苏云开已笑不出来，几乎是立刻跪身在地：「徒儿定不会对玲珑失去忠诚之心，请师父放心。」

    沈柔应了一声，让他退下。苏云开忙开门出去，关上门，像将一个地狱恶魔关在了里面，竟长松一气。只是面对师父已这样心悸，真不知当日鱼千里怎敢当面带走师妹。

    越想，就越觉自己不及他。

    这种感觉实在很糟糕。

    &&&&&&

    「这消息未必不是真的。」鱼千里细细思索一番，越发觉得刚才苏云开说的话不假，「浮游子虽然一直有消息，但这半年来都没有在江湖上露面，都是由他的弟子办事。」

    七七托腮转转眼，说道：「如果师兄说的事是真的，那就有必要去一次孤岛了。找到送百灵草的人，那人定是兇手。哪怕不是兇手，也好歹有了线索。无论如何，都还是去去安心。」

    团团问道：「那师姐的师兄会不会骗我们呀？」

    「不会。」

    七七一顿，先答的竟然是鱼千里，她好奇道：「你怎么替我师兄说话了。」

    鱼千里想到刚才的事，说道：「我问你是不是你娘来了，并非没有缘故。而是因为在我出现在客栈后，你师兄身后的房间都有兵器的声音，但惟独最后一间房没有。」

    「所以你猜那里是我娘住的房间？」七七拧了拧如墨云的眉毛，「如果我师兄说谎了，那我娘肯定会出来指证。然而并没有，因此我师兄说的话是真的。我娘虽然讨厌我，但绝不希望我死，师兄要是想害我，第一个不放过他的，就是我娘了。」

    鱼千里点头，这些的确是他想说的。

    七七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要猜，她这次去孤岛，也是想找到兇手，然后大卸八块，竟偷了我的药。」

    鱼千里知道她对沈柔有很深的芥蒂，但于别人的母亲，到底还是不要评价的好。

    七七忽然抖了抖身子：「还好她没出来把你揍成肉包子，我娘的武功造诣很高，你我联手都未必是她的对手，二十年后你或许能赢她。」说罢她又掐了掐他的筋骨，眯眼说道，「我早跟你说了，你这体质适合练魔功，而且很难走火入魔，可惜生在正义凛凛的鱼家，完全浪费了这体质。」

    鱼千里在三年前就听过这话，那时失忆，半点武功都想不起来，褚逍遥就曾说他适合练魔功，武功造诣肯定比如今更高一半。等他回过神来，七七几乎凑到了跟前，身体顿时又僵住了。

    「要不……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武功吧。」

    </br>

 第43页

    鱼千里弯弯唇角，把她押回凳子上，起身道：「我去沐浴。」

    七七急了：「我是认真的，你不拜师学艺真的是你的损失。」

    「不拜。」

    「为什么？」

    快走到门口的鱼千里回身，字字道：「你说过，你不喜欢师、徒、恋。」

    「……」这个理由简直不能更强大，瞬间就把七七拐带盟主走向邪魔外道的的心思给磨灭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十九日是浮游子大寿的日子，十八日岛屿已开，数十艘船舶停在海边，迎接来客。

    七七睡醒一觉起来，团团已经洗漱好等她，拿着髮带扬手：「师姐给我束髮。」

    七七给他包了个童子头，说道：「你在客栈等我们，哪都不要乱跑，听见没？」

    团团瞪大了眼：「师姐你不带我去？我不跟在你身边，怎么放心得下，你要是闯祸了怎么办？」

    看着他小大人一脸担忧的模样，七七又忍不住捏他的脸：「你这颗八十岁的心麻烦收好。现在跟之前不同，我们是去岛上办正事，找的不是我师兄。事情败露的话，那就只好游海回来了。你会游泳吗？海里比你还高的鱼完全可以一口吞了你哦。」

    团团抖了抖，推推她：「师姐我会在这里好好等你们的，早去早回。」

    七七噗嗤一笑：「滑头。」

    鱼千里一会洗漱好了过来，见七七已经变了一张脸，如果不是早知道，都要以为是陌生人闯进屋里了。七七招招手，把团团拎开：「好了，下一个。」

    把一个美男子变成平凡庸俗的大众脸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拿捏了好一会，才完成。可看看身材，有肉有骨，不看脸还是觉得可以惹来一众目光的。七七叮嘱道：「走路不许那么好看，暴露气质知道吗？」

    鱼千里无奈道：「那要怎么走？」

    七七张牙舞爪地做样子：「猥琐点。」

    团团趴在一旁说道：「师姐你是怕师姐夫勾搭妹子，才这么说的吧？」

    七七撇撇嘴起身：「我才不怕。」

    「那你……」团团把镜子递给未来的师姐夫，「为什么把师姐夫弄得这么难看……这才最引人注目吧。」

    鱼千里探头一看，顿时满脸黑线。这脸简直是丑得不能看，自己都要看瞎了：「七七！」

    迫于压力，七七只好给他修整了下，最后还是压扁他的鼻子，不至于惨不忍睹，但也绝对没妹子抛媚眼的脸。大功告成，正好团团来报告螳螂派出门了，两人忙尾随跟上。

    从客栈出去，一路尾随到海边，还在远处，就听见海浪声。

    能载百人的大船停靠在岸边，已经有人陆续上去。

    七七排队等了半天，才终于走到船梯处，将腰牌递给守在入口的无量教弟子的手上。

    「螳螂派？」那弟子上下打量她两眼，「刚不是已经上去了吗？」

    七七答道：「人太多，失散了。」

    两人相觑一眼，一人回头喊道：「莫掌门，这可是你的门下弟子？」

    七七一顿，僵着脖子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矮个子中年男子走了下来，只看了她一眼，就说道：「当然不是，我从来没见过她。」

    一滴冷汗从嵴背滚落，七七讪笑：「我好像拿错腰牌了，我这就回去拿……」

    「等等。」无量弟子冷声，「拿错了是假，想鱼目混珠才是真的吧。来人……」

    「住手。」

    声音十分耳熟，不由令七七顿住，回头看去，果然是师兄。目光片刻又落在后面的人身上，一支孔雀步摇十分夺人视线。所过之处，早已让开一条宽敞大道。

    鱼千里说的果然没错，她的母亲真的来了。

    无量弟子一见，傲慢的神色眨眼不见，毕恭毕敬弯身迎接：「不知李夫人亲自前来贺寿，师父特地吩咐过，若您赏脸前来，请移步旁边大船，绝无闲杂人等，扰您清静。」

    沈柔嗓音平淡：「掌门有心了。这弟子是我门下的，有些傻气，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两人齐齐抹汗：「怎敢责怪小师妹，是我们师兄弟有眼无珠。」

    沈柔看向七七，没有说话。七七硬了头皮过去，立在一旁随她去旁边的大船。临走前看了一眼鱼千里，两人眼神很快交汇而过。

    看热闹的莫掌门上了船，鱼千里在后面用螳螂派的身份就顺利多了。

    七七跟随沈柔上了船，果真除了他们南山的人就没有其他门派的人了。她坐在夹板栅栏上，眯眼看向远处幽蓝大海，一望无际，瞧不见尽头。隐有香气夹着海风微散，她没有偏头，仍旧在眺望。

    许久，沈柔才开口道：「娘会取回百灵草，给你治病。等你病好了，就公开你的身份。也是时候学学该怎么做南山教的教主，再这么乱跑，教众无法服从，你日后继位，是要出乱子的。」

    「我是要嫁给鱼千里的人，怎么能继承南山？若是继承，不出一年，它就会变成一等一的正派。赌坊青楼，我都会拆个一干二净。」七七抿了抿唇，终于移目看她，「即使是这样，娘也打算把我当做继承人？」

    沈柔面无表情，像是没有听见：「我要杀鱼千里，并不难。」

    「你杀了他的同时，你的女儿……不对……」七七面有嘲讽，「是你练功的炉鼎也会跟着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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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页

    沈柔神色一变，目光登时冷厉：「你威胁我？」

    七七移开视线，淡声：「娘又什么时候没有威胁我。我听了您十八年的话，以后都不想听了。您知道的……我活不了多久了，如果再这么蹉跎下去，下辈子都要后悔。」

    「娘不会让你死的。」沈柔神情温和起来，「世上的男子皆薄情，你这样容易动情，宁可以死相逼，可你怎知鱼千里是真心待你。」

    七七不想和她争辩，要想说服一个早就带有偏见的人，她真是一点把握都没，何必浪费口舌。她打了个呵欠：「我进去睡觉了。」

    从夹板弯身进小屋，正好碰见苏云开出来。两人皆是一愣，片刻七七已展颜招手：「师兄。」

    苏云开脸上微僵，却还是露了笑：「师妹。」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地打了招唿一进一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七七觉得苏云开就此不会再好好理会她，毕竟这个师兄心高气傲，从来就没有受过什么挫败，自己却这样驳他面子。只是感情讲究两情相悦，她也没觉得有哪里对不住他。

    海浪翻滚的声音哗啦作响，像是不会停歇的山怪怒吼。七七有些晕船，难受地在床上挺尸，不敢动弹。过了一会，听见有开门声，捂着胃没有翻身。等那脚步声靠近，她才冷声：「故意隐藏自己的武功偷偷熘进来，真以为我好欺负吗？滚。」

    耳边声音轻笑，七七这才艰难转身，抓着被子分外难受地看着眼前人：「师兄，你又玩什么？」

    苏云开坐在床边，问道：「很难受？」

    「有点。」

    「说件让你开心的事。」

    「说。」

    「无量教有一个地牢，说是地牢，实际上却是浮游子放宝藏秘笈的地方。」

    七七眼一亮：「你是说，如果兇手把百灵草给了浮游子，那他会把药草放到地牢。」

    「对。」苏云开喜欢她这样聪明，很多话都不用他多说她就能听得懂，」左边是藏宝贝的，右边藏的是秘笈，你可千万别找错位置。」见她不答话，双眸紧闭，苏云开暗暗有些窝火，「七七？」

    唤声不答，苏云开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终于见她睁眼，谁想她一个探身，抱住自己的大腿，随后就听她「哇」地一声，吐了自己一身。

    「……七七，我再也不会动娶你的心思了。」

    &&&&&

    七七觉得苏云开真的生气了，下船后他再也没有给自己正眼，而且自己一看他他就哆哆嗦嗦地躲开，活见鬼似的。这个发现真是让她……太开心～

    下了船后七七没有看见鱼千里，一来不同船，二来人多。南山教连所在的房间都是单独院子，要想和他见上一面十分不易。

    沈柔派人每日跟着七七，连去茅坑也不嫌弃地守在外面。

    这日看守的弟子在外面等了许久，路过的弟子见了问道：「田姑娘还没出来？」

    弟子摇头，那人又低声说道：「这么每次都这么久，该不会是脾胃不好吧。」

    「谁知道。」

    刚翻过墙还能隐约听见他们说话声的七七弯弯嘴角，麻痹对手的手段她可是得心应手的，想看住她，除非在她脚上拴上链子。她借着每次蹲坑为藉口挤出来的时间陆续打探到了鱼千里所在的位置，这会直接往那过去，得告诉他地牢的事才行。

    鱼千里两天没洗脸，只觉脸上的皮要掉下来，露出真容了。一人出来在树上摸摸脸，又往南山人住的地方看去。这一看竟看见易容后的七七了。他一跃而下，唤声：「七七。」

    七七闻声大喜，可一瞧人，差点轰出一掌，捂住心口说道：「 都忘了这脸 ，差点一巴掌拍过去，丑得人神共愤啊。以后你再也不许用这张脸靠近我。」

    鱼千里嘴角微抽，这到底是谁坚持要给他弄的假脸，难道不是她吗。

    七七把他拉到一旁，说道：「这里有个地牢，在北面，那儿有两个暗格。左边是放宝贝的，右边是放秘籍的，百灵草会放在左边，你记住了。」

    「消息可靠吗？」

    「可靠，我师兄告诉我后，我又跟无量教的人偷偷打听过，确实不错。」七七见他总摸脸，探头看去，也摸了一把，「撕下来，我给你再贴个新的。明天就是浮游子寿宴了，你再忍一天。」

    鱼千里点头：「你在你娘那边怎么样？」

    七七龇牙笑笑：「挺好的。」

    「瘦了。」

    七七扑哧一笑：「别说戏本里的台词，才没瘦，易容的缘故。」给他换新的面皮时，看见他原本的脸，七七又心痒痒摸了摸，这才满足，「快回去吧，我也得走了。」

    鱼千里拉住她，微微弯身，在她额上轻印一记浅吻：「万事小心。」

    七七低低应声，这才离开。走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远处的人身形挺拔俊秀，又让人心定如松柏的坚定。她摸了摸脸，好像是瘦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他却发现了。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大寿本就是大寿。尤其是浮游子这样有地位权势的人，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三日前接客来岛，今日终于是开宴了。

    来客众多，大门派尚有单独的房间，小门派就只能挤作一团，也不分门派，混杂着一起住，能有睡的地方就不错了。鱼千里睡醒一觉，从房梁跳下来，一人打趣道：「阁下身手不错啊，哪个门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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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页

    说多错多，鱼千里佯装没有听见，直接出了屋，后头人嗤笑一声，也不屑。

    「嘘。」

    「嘘嘘。」

    接连几声都像是沖自己所发，鱼千里起先以为是屋内方才那人所为，没有回头。等第三声嘘声飘来，他才顿住步子，往那看去。刚转身就见一个白影飞落，轻功十分俊俏。

    苏云开笑道：「你的警惕性这么低，我从你背后偷袭你都不会知道吧。」

    鱼千里神情淡淡：「如果你刚才从背后偷袭，现在你已经躺在地上了。」

    话说得不重，里面的危险却让人意味深长。苏云开忙展颜：「我当然不会做出偷袭的事。此次前来是有一事告知，请鱼盟主随我来。」见他不动，苏云开嘴角微弯，已露戏嚯嘲讽，「难道你不敢？」

    「激将法对我没有用。」鱼千里淡声，「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你会来找我。」

    「因为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的话也可以在这里说，以你的内力，绝对不会连附近没有人偷听都不知道。」

    苏云开笑笑：「我当然知道，只是我知道你不会信我，所以我抓了个人证实我说话才行。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南山教的人是天生都这么自恋的吗……

    鱼千里看看天色，离寿宴尚早，便随他过去。如果沈柔一早要解决自己，在上船的时候就当面揭穿了。要知道武林反派中恨他的人可不少，哪怕不敢要他的命，也有他受的了。实在犯不着在这种时候再来找他的麻烦。

    苏云开走得并不快，两人一前一后，在路过的人看来，只是要去参加酒宴的人。越往里走，人就越少。再行十余丈远，已无旁人。苏云开弯身进了一处假山里，鱼千里随之在后。

    巨大的假山绵延弯长，不多久前头的人停下脚步，鱼千里探头看去，只见一个精瘦汉子被捆住手脚，绑在石头旁，一动不动。

    这人鱼千里见过，那日领他们到住处的无量教弟子。

    苏云开伸手解开他的穴道，又抬手示意他噤声，笑笑说道：「你要是敢喊人，我就割掉你的舌头做下酒菜。」

    汉子的脸立刻惨白，不敢吱声。

    苏云开这才对鱼千里说道：「这人职位不高，但常在浮游子屋里进进出出。我问他这两日浮游子可曾见过奇怪的人，他说有，但被屏退出去，并不知是何人。所以我猜想，那兇手已经将百灵草交给了浮游子，并且很有可能已离开岛屿。」

    鱼千里这两日也有四处打探潜伏，同样没发现可疑的人，苏云开所说倒并不见得是假的：「抓不到兇手，至少可以将百灵草偷走，给七七治病。」

    苏云开唇角不由有笑：「你的胆子倒是大，要是被人发现了，你估计就要被剁成肉馅，谁也救不了你。」

    难怪他说要以权力金钱诱惑鱼千里让他离开玲珑，师父会说这绝不会有用。而今看来的确是他看轻了鱼千里于玲珑的感情。想明白了这点，心底的不甘就越发强烈。

    他继续说道：「我和师父师妹都在主席，要想中途离开并不容易，所以只能将找百灵草的事交给你了。无量教有个地牢，地牢里有两个暗格。左边放有无量教秘笈，右边放一些宝贝，如果有百灵草，一定是放在右边。」

    鱼千里微顿：「七七跟我说的，是左边才放有百灵草。」

    苏云开皱眉想了片刻，抬脚踹了那汉子一脚：「放宝贝的地方到底在哪？」

    那汉子一个哆嗦，说道：「右、右边。因为怕你们这些小人……怕你们这些大侠扰我无量教清静，所以放出了其他风声干扰。」

    苏云开问道：「所以放宝贝的地方是右边？」

    「是。」

    「如果不是……」苏云开看了他一眼，没有往下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汉子的脸「唰」地更白了。

    外面的锣鼓喧闹声震耳欲聋，直传进假山中。鱼千里问了那汉子地牢所在的地方，这才弯身出去。

    苏云开忙跟了出来，说道：「只问了地方，不问问如何破解暗格？」

    「如果连一个小喽啰都知道如何破解暗格，浮游子就不会把宝贝秘笈放在那里。」

    苏云开若有所思：「这倒也是。」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这院子，苏云开去办寿宴的地方，鱼千里直接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岛上平地并不多，这办寿宴的地方，本是一片树林。浮游子叫人将树砍了，留下树桩做桌椅，别有一番风味。苏云开坐在主席下，对面坐着的是无量教大弟子，并不见浮游子。心中暗暗想到，那老头果真病得很重。

    那大弟子不见沈柔，神情也无变化，只是给他斟酒。苏云开一饮而尽，又看看如海湛蓝的天，笑道：「真是好天气。」

    &&&&&

    地牢有些湿，散着霉味，墙角冒出点点青色苔藓，看着脏腻。七七嫌弃地用脚尖走路，讨厌这湿漉漉的地方。见母亲径直往前走，并不隐藏声音，低声：「这地方没人看守么？」

    这么重要的地方竟没人，实在惹人怀疑。

    「只是个地牢，门口派两个人看着已经足够。若是多了，反而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七七瞭然，饶有兴致地看着走在前面的母亲。沈柔察觉背后目光不对，回头看去，见她脸上神色蹊跷，问道：「做什么？」

    </br>

 第46页

    「没什么，只是难得见你这样疼我，感动罢了。」

    「你的模样倒不见得是感动。」

    七七笑了笑，有些讥讽。沈柔没有放在心上，练过魔功的人，脾气总是阴阳怪气。

    「娘，如果我解了寒毒，就跟鱼千里走了，你会不会去鱼家要人？」七七说道，「我可不想你费力找到解药后，觉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突然听她提起这个，沈柔冷笑：「你当真以为鱼千里会娶你？」

    「他当然会，他跟我一起上岛了，您知道的。我看不多久他就会过来了。」

    「来拿无量教的秘笈？」

    「当然不是，是来帮我找解药的。」

    「我看未必。鱼家人本是朝廷鹰犬，表里不一，他觊觎的，不过是我们李家的武功秘笈，唯有你，这样愚笨信他。」

    七七微微一笑：「他不会辜负我的。」

    「若是辜负又如何？」

    「他不会。」七七禁不住说道，「他一定不会的，娘你就别想着拆散我们了。」

    「娘比你看的事情多，他绝非你的良人。你要知道你的身份本就不该和他在一起，往后要如何面对？鱼家会接受你？只怕这点鱼千里也知道，否则他怎会到如今也不跟你提亲，反而要你跟着他行走江湖，还同住一屋，你的名节他可曾有考虑过？若真是喜欢你，怎会如此待你？」

    「他一直有伤，而且同住一屋也没睡一块。」七七咬了咬唇，「你不要再挑拨离间了。」

    沈柔冷声：「我若说他是虚情假意，你定不会听。」

    「是的，根本不会听。」七七捂住耳朵，直接从她身旁走过，将她的话抛在脑后。等后头没念叨声了，才松手敲敲墙壁，听声辩位。

    「咚咚咚。」

    墙壁传来厚实的声音，一块空砖都没发现。

    七七屏气细听，过了许久才停下来。手指轻扣，扣了四五下，才往后退了一步。沈柔快步过来，左右看看，不见开关。

    「轰开它吧。」七七往手掌呵了呵气，附在壁上，内力还未提上，余光就见旁边伸来一双手，随即耳边轰隆一声，墙壁碎裂。碎石如溅起的水滴般四散，惊得她忙往后退。一口气差点没憋在胸口，「娘，你要碎墙能先说一声吗？」

    沈柔瞥她一眼：「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七七：「……」亲娘！

    沈柔语调平淡：「你不能随便用武功，去哪里都别忘记这点。」

    七七觉得她今日待自己特别不同，说不出的怪异，简直像是在哄她回家。她心里一直记挂的事突然就有了勇气问，脱口问道：「娘，你这么阻拦我跟鱼千里走，不是因为我身带寒毒，而是因为……你当初跟鱼封的事是真的？」

    话落，沈柔蓦地一顿。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地牢里的气氛变得奇怪而肃静，越发冷清。七七轻轻咽了咽，果然现在还不是问这种话的时候。

    「是真的，只是……」沈柔冷冷看了她一眼，「这件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七七发誓她不会出卖师父的。

    「是褚逍遥？」

    七七一抖，师父我真的没有出卖你！只怪我娘太聪明了。

    沈柔轻轻一笑，有些嘲讽：「除了你那嘴碎的师父，我实在想不到是谁。」

    七七避开这个问题，硬着头皮问道：「这件事真的是真的？」

    师父曾说，鱼家二少爷鱼封当初在行走江湖时，和母亲一见倾心。只是后来两人身份大白，鱼家长辈坚决不许母亲进门，最后这姻缘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母亲嫁了父亲，那鱼封倒是一直没有娶妻。

    听说只是听说，当不得真。如果不是母亲一再对鱼家表现出抗拒之意，七七还想不到这件师父随口说的往事。但是见她亲口承认，还是很震惊。

    「是真的又如何，已经过去了。」沈柔看了看她，「鱼家人生性薄情，若当年鱼封愿意捨弃权贵同我离开，也不会有如今的你。但也同样不会让我碰见你父亲。」

    七七颇觉有意思：「听娘话里的意思，娘后来是喜欢上爹爹了。但……」她神情已变，变得乖戾，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柔又何尝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亦或是要嘲讽什么：「你是觉得，我若真喜欢你爹，当年就不会杀了他？」

    七七僵硬着脖子点点头：「对……若真喜欢对方，哪怕是走火入魔发疯了，也不会……那样做的。」

    沈柔动了动唇，没有再说。转而往已碎裂的废墟走去，没走两步，袖子就被后头的人捉住，声音低沉：「你什么都不愿告诉我，可我什么都想知道，至少我父亲的死因，我有权知道。」

    见她并没有打算说，七七冷声：「你真是个心狠的人。」

    沈柔身体勐地一震，怔了片刻，才紧盯着她：「你当真想知道真相？」

    七七微有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沈柔默然许久，才道：「你爹为了给我压制魔功，救我一命，所以偷偷练功。他耗尽心血，终于将我身上魔功化去，可是你爹却因心脉尽断……」

    「所以不是你杀了爹，而是他为了救你……」七七怔神，没有想到母亲瞒了十余年的真相，竟是这个。

    事情已过去太久，沈柔眼里唯有疲倦。

    七七怔神，突然觉得地上的苔藓霉味更加刺鼻，刺进胃里，闻了十分难受。

    </br>

 第47页

    「娘不喜欢鱼家，是因为鱼家的人薄情。换做当年娘嫁的是鱼封，他会那样做？你要找的，是像你师兄那样的人，可以为你做一切的人。」

    说来说去，终于是说到这个了。七七觉得这才是母亲想说的，她坚信鱼千里不会为了自己而捨弃一切为她解开寒毒，所以一开始就不愿她跟他一起，而是要把她许配给师兄。

    「鱼千里并非是真心待你，他要的，是权势，是各大门派的秘笈，哪怕是陪你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他的利益。」

    「他不会。」

    七七忽然觉得脑子有些晕，等她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手脚无力，瘫软在母亲怀中。沈柔抚着她的脸，像儿时那样抱着她。

    七七摇摇头，嗓子发不出声音。沈柔将她背到一旁，她才看见前面不远处，正是她一直找的暗格。耳边的声音又轻轻响起：「娘不是让你告诉他，百灵草定是放在左边吗？他若是找向右边，你就该明白，娘说的没错。」

    这件事七七的确是亲口告诉了他，心中笃定他会先去找左边的暗格，并不惊慌。悄悄运气，将体内让人软绵绵的毒散出体内，以她的功力和驱毒的本事，没多久就能恢復了。

    「哒哒。」轻轻的脚步声在地牢里响起，像是特意在隐藏内力，步伐的力道有些乱，七七一时也听不出是不是鱼千里。

    「哒哒。」声音逼近，就在一墙之隔，七七终于听出来，的确是鱼千里。

    她稍稍挣扎起身，紧盯断墙。不多久，一个灰衣身影从前面走过。看地上的影子可见那人偏头往这边看了看，但因有墙壁阻隔，并没有走进。片刻他就走到了两个暗格之前，站在前面缓缓伸手。

    七七体内的毒解了大半，已经有力气站起来。沈柔伸手将她肩头压下，冷盯前头。七七抿了抿唇，想看他是不是真的会选百灵草救自己？这事无需赌，她赢定了。

    鱼千里细看前面，确定这里就是暗格。想到那喽啰所说右边才是放置百灵草的地方，抬手往那重手轰去。

    轰隆一声，厚重的墙应声碎在地上。等尘土散开，鱼千里却见里面没有金银光芒，唯有几个书架，放着数以百记的书籍。他愣了愣，勐地察觉到背后有人，警惕转身，见是七七，下意识笑笑：「快走远点，我将左边的墙也震碎。」

    毒素未全部消失，七七站得有些不稳：「鱼千里，我不是说过，左边才是放百灵草的地方吗？为什么你先找的是右边？难道真的像我娘说的，你是为了秘笈？」

    鱼千里微微皱眉：「你师兄刚才捉了个人，说你说的地方是错的，右边才是……」

    「师妹可千万别听他说。」地牢宽长冷清，有一点声音都显得空荡荡。苏云开倦懒的嗓音在地牢里听来竟很清楚，一张笑脸看起来更是在地牢隐隐灯火下映照得明朗，「我可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种话，而且这个小喽啰也不是这么说的。」

    他将右手拎来的精瘦汉子丢在地上，踹了一脚：「你方才对这人说了什么，重说一遍。」

    不用他说，鱼千里也知道自己被他算计了。

    那汉子说道：「我跟这位大爷说，左边放的是各种宝贝，右边放的是秘笈。」

    鱼千里并不意外，目光投向七七：「七七。」

    「够了。鱼千里，你还是跟三年前一样，丢下我不管。哪怕是三年后重逢，你还是没有变。一样的自私，你从来没想过要娶我吧，只是想要我们南山的武功绝学，或者是要借我的手，帮你偷其他门派的秘笈。」

    「七七！」鱼千里不知她为何要纠结这种事，实在很反常。

    「不要喊我。」七七颤声，「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滚！」

    语气决然决杀，听得鱼千里愣神。苏云开手中长剑微微出鞘，看向沈柔得示意时，却见她几乎无法察觉地摇头。稍稍一顿，才将长剑压下。

    鱼千里脸色冷然，不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

    那灰色长衫像行走在雪山中的行者，孤傲清冷，看得七七胸口一闷，又因那毒全都逼到心口，弯身一吐，一大口血喷溅地上，身子瘫软下去。

    「玲珑？！」

    &&&&&

    海涛拍打的声音是溪流无法模仿的，哗啦哗啦，在海风的轻送下，还能闻到海腥味。

    七七翻了个身，身体勐地一空，从床板上摔了下去，跟地面撞了个结实，脑袋差点没撞出个包。她吃痛地揉着脑袋，门外已经走进两个女弟子，她眼一横：「出去。」

    女弟子一个哆嗦，忙转身要走。

    七七又大声道：「站住，回来。」

    女弟子没好气地回身，真不知这丑八怪是哪里蹦出来的，天天跟在教主身边就算了，还对她们指手画脚。

    七七揉揉头说道：「浮游子的寿宴结束了？」

    「回姑娘，结束了，如今已经返航。」

    「那其他门派的人呢？」

    「都已上船，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岸了。」

    七七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她走到窗口前，从那窄小的窗往外看去，的确是在海上。在这里能看见离了十余丈远的另一艘船，哪怕是从这里用轻功过去，也难。而且海上听说有会吃人的大鱼，一般不会轻易在海面上展示蜻蜓点水般的轻功，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咚。」敲门声只响了一声，门外有人说道，「玲珑，你醒了？」

    </br>

 第48页

    七七应了一句，转身看去，就见母亲端了碗药汤过来，放在桌上，神色轻柔：「快过来喝了，这不比在海面上平稳，怕船一颠，溢出来。」

    「我没病。」七七坐在桌前，托腮看着黑能见底的碗，「我知道这些都是你布的局，要我憎恨鱼千里，可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就不像当年那样脆弱，可以任人拆开。」

    沈柔一顿：「你说什么？」

    七七笑了笑，盯着她字字说道：「我说，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从……师父飞鸽传书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公告】虽然到达v线了，但会完结v，也就是说完结之前都是免费的，祝追文愉快~

    ps捉虫的依旧送bug红包（除了口口君），留言会选择疑问剧情和有争议的问题进行回復哦。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七七用手指轻轻在热气腾腾的药上面画了一圈，继续说道：「知道我们医谷通信暗号的外人，只有师兄。你让师兄冒充师父的名义给我们送信，引我们去明月宫。再让师兄杀死段红妆，拿走了百灵草。又让师兄告诉我们，兇手会拿着百灵草去无量教救浮游子。我和鱼千里马不停蹄赶来了，并且顺利进入地牢中。你的目的，是要我亲眼看见鱼千里背弃我。虽然如你所愿，可我并不喜欢被你这样愚弄。」

    「你有什么证据」

    「本来我不敢确定，直到我发现……」七七满目不屑，「那个被绑的无量教门人，他的神色很镇定。一个这样镇定的人，怎么会轻易说出自家门派的宝贝藏在了暗格？唯有一点可以说明，他是和你们串通的。不，或许应该说，和你们串通的，是浮游子。他已是垂死之人，你便以百灵草作为交易，让他帮你完成这个计划，再将百灵草给他作为报酬。否则他的门人怎会帮你，而这地牢又怎会进来得如此轻而易举，甚至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一人视察，只因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我说的可对，母亲大人。」

    沈柔默然许久，才正眼看她：「那你为何当时不揭穿为娘？」

    「因为如果我一再表现得信任他喜欢他，你就会把他杀了……杀了我最喜欢最记挂的人，让我完全死心。与其说你是想让他离开我，倒不如说是想看看我有多喜欢他。」

    「玲珑！为何你总要辜负为娘！与你的亲生母亲作对？」沈柔声音凌厉却满含身为母亲的情意，让在外面站守的苏云开也是一愣。他自幼生长在南山，从未听过师父有过这样的语气。

    七七更是愣了愣，当即偏头否定：「不要妄想骗我，你若真的那么疼我，又怎会让我练魔功，想让天生体带寒毒的我为你练武？」

    沈柔冷笑：「你若不练魔功，早就因体内寒毒死了。当初你出世，我抱着你访遍名医，甚至还去皇宫中抓御医来问。可都没有用，直到后来你师父出现，说可以先练魔功抑制，所以我才逼着让你学。」

    七七怔了片刻，又恹恹说道：「你讨厌我，从小到大都讨厌我。」

    沈柔轻笑一声，却万般无奈：「我讨厌你？难道不是因为你讨厌我？送你去南山时，你可知娘有多难过？你以为我只去过一次医谷？可你又怎知我每每想见你，却又怕被你讨厌，躲着看你一眼的心情？」

    哽咽的声音满是悲怆，扭曲的脸让人看了都觉痛苦，让七七看得愣神。

    这十几年来母亲过得那样痛苦，她却从来不知道，甚至以女儿的身份，让她更难受。

    饶是如此，沈柔也没有落泪半分，在人后她可以泪如雨下，但在人前，尤其是在女儿面前，她绝不会落下一滴眼泪：「娘已知道你对鱼千里的心意，你定不会和别人双修，为了救你，唯有杀了他，你方能死心。」

    七七惊愕，跪身在地：「女儿拿到了明月宫的半部心法，女儿还能多活半年。这半年时间里，定会找到活命的方法。让女儿试一试吧。」

    「你如何能找到其他活命的方法？从你外婆开始，我们已找了五六十年。」

    「将明月宫下部心法拿到，就可以活了。暗影跟我说，南山和明月宫本就是同门，只是明月宫后来拿走了心法，所以他们武功弱，我们武功强，却易走火入魔，只要两者结合，就能破解。」

    七七说得诚恳，让沈柔看不出是假话。暗影？那暗影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明月宫宫主废除了么，她怎会看见。

    「暗影说过，要我将杀死段红妆的兇手交给他，他才会给我秘笈。」七七摇摇头，「我不会杀师兄的，所以……」

    沈柔这才想起她方才说的话来：「你师兄没有杀段红妆。」见她意外，她又说道，「我的确是让你师兄假冒你师父的名义去给你送信，引诱你们来无量教。但段红妆的死，与我们无关。你师兄久等不见段红妆身影，于是去找她，谁想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你师兄不想多惹麻烦，于是拿走百灵草。」

    七七诧异：「那师兄也没有去过禁地？」

    「当然没有，他拿到百灵草后，就直接来跟我復命了。」

    本已清楚了的事，瞬间又复杂起来。那杀死段红妆的人，到底是谁？

    沈柔见她忽然笑了笑，莫名道：「你笑什么？」

    「我笑娘亲和师兄不是兇手。」七七真是发自心底地笑了出来，「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好好地找到兇手，然后把他的脑袋交给暗影，拿我的心法。」

    </br>

 第49页

    沈柔默了默，说道：「跟娘回南山休养，内伤好之前，不许外出。」

    「女儿不能跟您回去。」七七瞪大了眼，「我得去找鱼千里，跟他说兇手的事。」

    「不行。」

    沈柔水袖一甩，便离开这船屋，随后七七就听见门被上锁的声音。

    &&&&&&

    一只鸽子歪歪斜斜地在桌子走了两步，身子一歪，终于倒了下去，抽抽小腿，一动不动。七七戳了戳它的肚子，还活着，只是晕倒了。她嘆气：「我的第二十一只鸽子。」

    旁边的婢女忍不住说道：「都二十一只了您还不放弃啊？」

    「当然不。」七七被憋得脾气都暴躁起来，「去给我抓一百只鸽子来，我就不信一只都飞不出去给鱼千里送信。」

    婢女觉得这事真没希望，不许想动。念头刚起，就被七七踹出门外：「快去抓鸽子！」

    她就不信布满机关的南山还真的就逃不出一只鸽子。

    每次偷偷送走的鸽子都被迷晕了丢回她的桌上时别提她心里闷得有多慌，这简直是母亲□□裸的讽刺——别跟我斗，你还没这个本事。小丫头，乖乖待在山里吧。

    七七心塞！

    她又开始看南山地图，貌似除了那面陡壁，就没其他出路了。但是她畏高，那天有鱼千里牵着她的手，她才兢兢战战地鼓足勇气跳下去，可现在没有。万一她站在峭壁上，两眼一黑晕过去怎么办。

    没有人英雄救美她可不干。

    而且事实证明南山峭壁下是没有绝顶高手隐居的。

    七七托腮，心里苦闷。听见团团的奶声奶气的声音时都觉得是出现幻觉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真的是团团。

    「师姐，师姐你再不开门我就把你的房门给炸了。」

    七七一个箭步跳了过去，开门一看，果然是团团。熟人见面分外眼红，七七一把抱住他：「团团！」

    团团被她掐抱得满脸通红，奋力拍打她的手：「师姐你松、松手，我不碎你的门了，不碎了。」

    七七抽了抽鼻子，松开他给他理好包子头：「你怎么跑过来了？」

    团团指了指旁边，七七顺眼看去，立刻站得笔直，面有惊喜：「师父。」

    眼前男子身高八尺，年近四十，精气神却如三十而立的男子，如果长须是花白的，定像个世外高人。不待他开口，那长须就被七七捉住，眼前美少女的脸突然就凶起来。

    「一走就是一年，把医谷和团团都丢给我，就给我留了十两银子，真的够啦，现在你还敢出现，快把欠我的饭钱和团团的奶粉钱还给我。」

    团团：「……」奶粉钱是什么鬼，他很久没喝了好不好，诽谤！

    褚逍遥叫苦不迭，他就知道不该来的。谁告诉他姑娘家碰到喜欢的人后会变得温柔的，他家大徒弟明显没有啊，好像变得更凶了才对：「师父是有苦衷的。」

    七七咬牙：「躲债主？」

    褚逍遥一顿：「咦，你怎么知道？」

    「……师父！」

    褚逍遥忙从兜里掏出几个碎银给她，七七这才松手，揣进怀里：「这点不够啊，我记在帐上了。」

    「师父最后悔的事就是收了你这个徒弟。」褚逍遥摸摸团团的脑袋，「果然在你还小还俏皮的时候就该卖了，能卖个好价钱，现在没人要了。」

    七七撇撇嘴：「我可是要做盟主夫人的人，以后师父你可是盟主的岳父。」

    褚逍遥和团团齐齐摆手：「盟主下个月迎娶铁家姑娘，盟主夫人就不要想了。」

    七七差点没站稳：「不可能……他怎么会娶别人？」

    团团说道：「所以我们才来这里告诉你呀。」

    七七差点气炸，哆嗦道：「鱼千里那个笨蛋！ 」

    他就看不出她是在演戏吗，她以为他能懂的，可……她咬牙：「我走了，告诉我娘一声。」

    「南山都封了，一只蚊子也出不去。」

    「峭壁那没什么人。」

    说完，那俏丽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宽长廊道上，速度之快，连褚逍遥都意外。团团挠挠头：「师姐为了师姐夫，连悬崖峭壁都不怕了。」片刻他感慨道，「真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鼓励呀~

    惊弓之鸟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12-01 12:25:29

    宝珍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02 00:33:07

    宝珍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12-02 00:33:12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褚逍遥嘆息：「是啊，真爱。」他缓缓抬头看向那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人，笑道，「你也真是，好好的跟她说明白你心结已解，愿意让她去见鱼千里不就好，何必千里迢迢找我来给你救场，找台阶下。」

    沈柔站身往七七消失的方向看着，又看了看这多年的老朋友：「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嘴碎。」她又道，「晚荷已经过世很久，你该找个女人安家了，不要成天跑来跑去。」

    听她提起亡妻，褚逍遥没有接话，一会才道：「七七不是当年的你，那孩子也不会变成当年的你，鱼千里也不是当年的鱼封，他们二人的事，你确实不该阻拦。而且他们二人有决心找到解药，你放手让他们一试，也许是对的。」

    沈柔面无表情，声调却并不冷淡：「你未免太多管闲事。」她又笑了笑，「让鱼千里为七七耗尽心血解毒，这法子好像也不错。」

    </br>

 第50页

    「七七又怎会那么做，你若告诉鱼千里这个办法，七七这一世就真的不会原谅你了。」

    「原谅……」沈柔轻念着这两个字，有些悲凉的意味。她嘆息一声，声音冷淡，「不送，请便。」

    褚逍遥笑了笑，这母女的脾气还真像。团团抬头问道：「鱼封是谁呀？」

    「鱼千里的亲二叔。」

    团团眨眨眼：「那跟李夫人是什么关系？」

    褚逍遥感慨道：「是被鱼家拆散的一对鸳鸯。」

    当年鱼封没有扛住来自鱼家长辈的压力，放手沈柔。导致沈柔很长一段时间颓靡不振。好在后来碰到了李昊白，若沈柔没有放下心结，绝不会让人一直称唿她李夫人，而不是沈教主。身为好友，他明白这个变化。

    还是不太懂的团团又眨了眨眼，忽然捂住嘴：「难道师姐和师姐夫是……」

    褚逍遥浑身一震，捏捏他的脸：「你师姐不是鱼封的孩子，别想这么复杂，你是想你师姐一眨眼变成虐恋情深的鸳鸯呢？」

    团团急忙摇头：「师姐夫挺好的，才不要换人。」他抱住脑袋，「哎呀，你们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我不要想了。」

    褚逍遥失声笑笑，他真是养了两个好徒弟，要是大徒弟不让人那么操心，就更好了。

    &&&&&

    有时候武功太高强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听力太好总会被细碎的声音吵着。很难得才入睡，正要熟睡，就察觉到有人熘进了房间。鱼千里无奈睁开眼，想看看那小贼要做什么。

    谁想那小贼好像不是来偷东西的，不摸其他地方，竟一把抓住他的手。

    手软软暖暖，简直暖进心里。他压抑着心中波澜，不知她不光明正大来见，反而偷偷摸摸的来是做什么，问道：「七七？」

    「哼！」很大的一声闷哼，七七一根一根地数着他的手指，许是常年练武，有茧子，时而轻轻掐捏两下，好像就能泄愤了，「我讨厌你。」

    鱼千里听见她发小脾气，偏身循声找了她在的位置，回道：「我喜欢你。」

    「……」七七的血槽立刻空了一半，不带这么耍赖的，都快怒上天去了，「不许跟我甜言蜜语的，这样犯规。」

    鱼千里无奈道：「你为什么讨厌我？」

    「你自诩聪明无双，可是为什么看不出那天我是在演戏。我不是真的要你滚……」七七说着说着觉得委屈，「我在南山出不去，我畏高……」

    鱼千里伸手抱住她：「你出不来，我进不去，你娘不许我进去，南山到处都是守卫，我怕激怒了你娘，你的苦心就白费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那天是在演戏。」

    七七大声质问：「那你为什么要娶铁家姑娘？！」

    鱼千里讶异：「我要娶她？」

    听他惊诧，七七就知道自己又被师父坑了，呜咽：「师父和团团又坑我……」她差点哭倒在他怀里，「他们说你要娶别人，我就从陡壁上跳了下来。赶路过来，一路腿都在发抖，去满席的客栈吃饭都有小朋友给我让座，说腿有病的人很可怜。我……」

    鱼千里又心疼又觉好笑，抱她更紧，空手给她捏腿：「不抖不抖。」

    七七赖在他怀里不动，狂赶了三天的路，半刻都没休息。等发现他在这个小镇时，她才觉得安慰。因为这里是通往南山的必经之路，而且她才不信鱼千里那么笨，会误会她跑去娶别人。要真的这么笨，她就不嫁了。

    她只是想找个藉口给自己加点勇气，好顺利地从悬崖上跳下来。

    温暖的怀里实在很舒服，七七有些犯困了。鱼千里的声音就像是湖泊上的悠悠水声一样悦耳：「那天在地牢里，你跟我说我跟三年前一样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三年前是她丢下了他，她提三年后的重逢，说他没有变，不是说他跟以前一样自私，而是他于她的心意没有变。既然没有变，那她是明白自己的。他先开启右边的暗格，也是被人陷害，她信他。

    那日地牢里的杀戮氛围十分明显，若他不走，只怕沈柔和苏云开都不会放过自己。哪怕能逃出，也必然苦战，两败俱伤。七七怒斥让他离开的心思，他怎会误会。

    两人已经歷了那么多，还有什么误会可以让两人分开。

    鱼千里附耳低声：「你这么逃出来，不怕你娘知道后把你拍成肉包子了吗？」

    「不怕。」七七抱住他，呢喃道，「我娘不想放生的人，又怎会让我有机可趁。她让师父来，只是要找个台阶下。她这点心思，我明白。」

    鱼千里微愣，七七已经坐起身，眼里还带着倦意，却又明亮有神：「鱼千里，从今往后，我娘再不会阻拦我们了。」

    简单一句，却已让鱼千里放下心中重担。七七那边再不用扛那巨大压力，哪怕鱼家有阻，他一人扛着就好。虽然不知她们母女如何冰释前嫌，让沈柔接受了自己，但事情的发展却让他欣慰。

    「七七，跟我回鱼家。」

    「嗯。」七七想了想，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鱼千里，伪造师父信件的，是我师兄。引诱我们去无量教的，也是我娘。但杀死段红妆和闯禁地的，不是我师兄，而是另有其人。」

    鱼千里奇怪道：「为何你娘要让我们去无量教？我看她也没有决心要杀我，否则不会在我安然出岛之前，就已经揭穿我的身份。」

    </br>

 第51页

    七七不会告诉他她心中有魔，而那最爱之人，能平息那魔。要鱼千里死，那她如今所等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她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声音似嘆息：「谁知道呢，只是……杀死段红妆的人，目标应该也是我们。万事小心，不要中招。」

    轻声说完，那勐烈袭来的困意就再也挡不住了，窝在他怀中唿唿大睡起来。

    鱼千里等她熟睡，才慢慢躺身，闭眼休息。原本能睡片刻的，这会因为身上压了个人，就……彻底睡不着了！

    &&&&&

    晨曦穿透云层，飞洒大地，从客栈窗户刺入屋里，光芒刺眼。

    七七睡得太舒服了，根本不愿醒来。可又因为睡得太饱，再睡得头疼，伸了个懒腰，起身揉揉眼。看见旁边躺着的男子，面颊瞬间绯红。

    虽然她和鱼千里没少同住一屋，但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来没这样躺在一块过。一会她看看两人衣服完好无损，她又深思起来——难道她看起来真的没吸引力？

    旁边的男子面色平静，睡得很安稳。光照俊白的脸上，更添三分英气。都说俊如雕刻，七七就觉得鱼千里真的跟手艺精湛老艺人手中雕刻出的木雕一样，独一无二的俊气。

    她轻轻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一口。

    唇上微凉，心已急跳起来。

    她的愿望突然变得很简单，那就是每天起来的时候能看见他在身边，然后能偷偷亲他一口。

    七七轻手轻脚地落地穿鞋，跑到梳妆檯前。拿着梳子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是很配他的，不比别的姑娘差劲。看着看着，镜子里就多了一个身影。手中的梳子已经被后面的人拿过，轻落髮上，梳得很轻。

    一梳梳到底，像新娘子得喜娘美言那样——一梳到白头。

    她微微屏气，看着那修长的手指在发上执梳落下。

    姿势很生疏，但温柔得要甜出蜜来。

    七七端坐着，发被梳得很顺很顺，在镜子里都看得出没有一根乱发了，他还没停。不由笑笑：「鱼千里，你要给我梳多久？」

    鱼千里应声：「一辈子。」

    七七心弦撩动，觉得他又犯规了，但是……她喜欢。

    第三十一章

    梳好发，七七洗漱好，神清气爽。躲在屏风后面换衣服时，发现胳膊上有红点。起先以为是被蚊子咬的，可又不像，仔细一看，竟然是颗红痣。换好衣服出去，又抓了鱼千里的胳膊看。

    正要洗脸的鱼千里问道：「怎么了？」

    「我胳膊上多了颗红痣。」

    对姑娘家身体了解甚少的鱼千里脑袋一嗡：「守宫砂？」

    七七噗嗤一笑：「话本看多了吧，世上哪有那种东西。而且这不是点上去的，真的是长了颗痣。」

    「吃错什么东西了？」

    「不知道。」

    鱼千里眉头立刻拧紧：「难道是练武又……」

    七七伸手给他抹平，轻声：「最近我一直在练暗影给我的武功心法，身体好多了，连脾气都好多了，难道你没发现？」

    鱼千里闻言，双眉不由挑起，看得七七大怒：「我脾气好多了！」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无人能及七七。鱼千里如此想到。

    七七担忧道，「师父说过，痣这种东西是不能乱长的。每一颗痣可能都代表一种命格，万一这是破财的痣怎么办……」

    「……」所以一脸担心的只是因为怕破财吗……

    把红痣抛在一边的七七下楼喊了小二送早饭，往屋里走时，左右看看，这才进去。坐下身就说道：「这附近有很多人鬼鬼祟祟往这盯，是楚厉他们吗？」

    鱼千里刚洗了脸，正拿干巾擦着水珠，答道：「嗯。」

    七七哼声：「他们还没放弃把你抓回去跟铁家姑娘成亲的念头？」

    听她话里有吃醋的意味，鱼千里大清早的心情异常地好。放下脸帕回到桌前，说道：「现在我们就回鱼家。」

    七七抬手：「每次你一说带我回去，就有乱七八糟的事情跑出来，简直跟点了火药桶似的，拦都拦不住。这次我们悄悄的走，不要……」

    「咝咝。」

    话还没说完，门外已经响起了拔剑声。七七眉眼一跳，趴在桌上有气无力：「我就知道……」

    鱼千里没有过去开门，等着他们自己进来，末了问道：「七七，你八字多少？」

    七七咬牙：「八字不合就不要我了吗？不合也要赖着你，就不走。」

    鱼千里哑然失笑：「能不赖皮吗？」

    「不行。」

    许是两人久不出去，还在屋里谈情说爱刺激了外面的人，终于有人敲门：「田姑娘可在里面？」

    七七弯弯唇角：「不在。」

    「……」

    鱼千里微微拧眉：「声音有点耳熟。」

    「田姑娘？」

    七七捂住嘴，大惊：「是慕清清。」

    鱼千里想了一会才想起慕清清是谁，不就是他们去祁山时在明月宫山门拦住他们的人，明月宫首席大弟子慕清清？警惕顿时又多三分：「她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他，是他们。」七七摆摆手，「你先去屏风后面，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两人当日潜入明月宫的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否则他们怎么会这么安静地站在外面，还客客气气地称唿「田姑娘」，这可是她在恶人谷用的姓氏，那就是为了她的神医身份而来？

    </br>

 第52页

    磨蹭了好一会，门外的人也没有闯进来，七七更加笃定他们来者友善。抽开门栓，打开门就看见慕清清的脸。她眨眨眼：「有事？」

    门外七八人齐齐抱拳：「明月宫弟子见过田姑娘。」

    七七抱拳回礼，又问：「不知明月宫的人来这里有何贵干。」

    慕清清说道：「有件事想请田姑娘帮忙。」

    一旁的阿碧虽然面上客气，腔调可不近人：「你们医谷的人可真让人好找，我们从医谷一路追踪，才终于在这里找到你的踪迹。不知田姑娘的师父在何处？」

    「师父他远游去了，我也不知。」七七的暴脾气又一点一点地往外冒，能不能先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要好奇死了。

    慕清清说道：「田姑娘的医术早已可以媲美褚神医，长老说过，找不到褚神医，田姑娘亦可。」

    七七恍然：「你们要我去治病？」

    「正是，田姑娘也是江湖中人，应当知道我们宫主在上月遇刺……教中职务暂时由各位长老一同掌管，命圣姑做下任宫主，怎料圣姑突然染疾，一病不起，因此急忙来寻神医，请田姑娘无论如何都要和我们去祁山，救我圣姑。」

    七七抬指指了指他们早就拔出的剑，亮晶晶的剑光都要割手了：「你们拿这个来『请』？」

    阿碧轻笑：「如今钱库钥匙在几位长老手中，不将圣姑的病治好，我们也无法给你钱。但素来听闻恶人谷的大夫爱财如命，没有金银铺路绝对不出手医治，所以……」

    七七咽了咽，佯装害怕：「所以如果我不答应，你们就要杀了我？」

    慕清清笑得明艷，却答得惊悚：「是。」

    「容、容我考虑片刻。」七七退后一步，「嘭」地把门关上，跑回房里，往屏风后面探头，「你都听见了？」

    鱼千里点头：「听见了。」

    「你说，趁这个机会去好好调查一下段红妆的死因如何？」

    「可行，只是你一个人去我怎么能放心。」

    七七转了转眼：「你最近有没有事要忙？」

    「没有。」

    七七眉眼一弯：「那就易容跟我去祁山吧。」

    对于上次丑得让人髮指的装扮，心里极度有阴影的鱼千里正色：「我有个要求。」

    「什么？」

    「这次我要做个美男子。」

    「……」

    &&&&&

    朝阳已经升上半空，站在门口的众人被晒得后背发热。阿碧脸上的胭脂都要化掉了，要不是里面一直有声音，她都要怀疑田七姑娘是不是逃走了。她拿帕子抹了抹汗，说道：「师姐，我怎么听见里面有男人的声音，医谷那个小师弟也没这么大年纪吧。」

    慕清清笑了笑，分外妖娆：「你果然年纪还小。」

    阿碧想了想，这才明白：「我说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到处跑，原来是跟了男人。」

    门悄然打开，七七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俊美异常，看得阿碧心头荡漾。这种美男子，难怪神医把持不住。当即抛了个媚眼，见七七朝自己瞪了一眼，更是心满意足。

    慕清清见多了俊朗公子，惊艷一番就收了心思，问道：「这位是……」

    七七答道：「我男人。」

    慕清清对她的直白颇觉意外，笑笑说道：「外人不得入明月宫，田姑娘是我们邀请的人，这位公子却并不是。」

    七七说道：「他不但是我男人，还是我的护卫，是我的钱库，是我的……枕头，要是不带上他，我吃不好睡不好还每天提心弔胆，到时候精神恍惚，万一给你们圣姑扎错针了怎么办？」

    阿碧握紧了剑柄：「你威胁我们？」

    「我只是陈述事实，你信和不信我都得先把这件事说出来，免得到时候扎错了针你们责怪我。」

    阿碧咬咬牙：「你还在威胁我们。」

    七七无奈摊手。

    慕清清低眉想了许久，才道：「他要去可以，但若是惹事，休怪我们无情。」

    阿碧急了：「师姐。」

    慕清清示意她噤声，面向鱼千里：「请问公子贵姓？」

    鱼千里胡诌道：「宋。」

    「马车已备好，请田姑娘和宋公子上车。」

    &&&&&

    不过半个月，又来祁山。上次是做贼，这次……依旧是做贼。不过是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进来，还住了上等房。

    阿碧将两人带到房里，依旧不客气：「等会圣姑醒后，会有人过来叫你过去，在喊你之前，你们最好别乱跑，我们这里的陷阱可多着，每个都是可以要人命的。」

    七七忙应声，等送她出去，朝着门背吐吐舌头。你们明月宫的禁地我都破解了大半，还怕小小的陷阱。

    她转身往里屋走，见鱼千里已经在查看房间和窗户外的情况，心下舒坦，她就知道她找了个可靠的男人，周围的事根本不用她操心。

    鱼千里查看地势回来，说道：「段红妆死于非命，要继任的圣姑又病倒了，真是生病了？」

    七七悠悠道：「等会看过她后就知道了。不过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鱼千里笑道：「我是什么想法？」

    「觉得明月宫事有蹊跷呀。」七七把茶壶放在桌上，又摆上几个杯子，「大的是明月宫，小杯子代表各路人马，其中两个是我们，但不知道是会安然离开，还是会被卷进阴谋里，被碰成碎片。」

    </br>

 第53页

    鱼千里也不知明月宫发生了什么事，但解开了，于他们于武林都好。

    不过半个时辰，门外已有人敲门：「田姑娘，圣姑醒了。」

    第三十二章

    圣姑年四十，兴许是在明月宫的日子过得滋润，因此并不见容颜苍老，如今睡着，反而有种睡美人的意味。不过是脸色惨白，白如纸张的脸。

    七七探针完毕，把完脉，又仔细查看她的气色。

    阿碧在一旁看着她，没有多少表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许久不见她有动作，问道：「找出原因了么？」

    「圣姑什么时候病倒的？你们来请我的时候，可没说她昏迷不醒。」

    阿碧说道：「五六天前，一夜病倒，来势汹汹。师姐觉得不对劲，就去找神医了，当时确实还能说话的，没有像如今这样严重。」她忍不住问道，「圣姑能治好吗？」

    七七说道：「病得有点奇怪，我得再看看。」

    阿碧脾气素来暴躁，一听不由冷笑：「亏得你还称自己是神医。」

    七七不搭理，又给圣姑扎了几针，就离开了这。

    在房中等候的鱼千里见她回来，问道：「如何？」

    七七边关门，边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门人，说道：「不知道是什么病。」嘀咕了几句，才悄步走到他面前，低声，「是中毒了。」

    她一眼就看出圣姑不是病了，而是中毒。可毒是谁下的？阿碧说过自从段红妆过世后，门派事务都由圣姑打点，从不曾离开过山门。也就是说，下毒的是自己人。她如果当场就说圣姑是中毒，那明月宫肯定会乱，而已过了那么多天，兇手早就将证据销毁，哪里还抓得到那人。

    所以她干脆说不知缘故，暂且先稳住兇手再说。

    鱼千里低眉稍想，问道：「中的什么毒可知？」

    「不知具体叫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毒能要她的命。虽然这五六天来毒已经入了五脏六腑，不过……」七七得意道，「有我在，阎王爷也抢不走她。圣姑的命，我救定了。」

    唯有救活她，才有可能知道兇手是谁。

    鱼千里皱眉问道：「如果有心要杀人，为何不用立刻毙命的毒？若是怕被人发现踪迹，惹人怀疑，也不至于用五六天还死不了的毒。」

    七七顿了顿，这的确是疑点：「难道……兇手另有打算？」

    光是靠猜，并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两人也不再想，免得越想越乱。

    用过晚饭，七七又去给圣姑施针，慕清清也在旁，问了情况，七七依旧答不知缘故，尽力而为。慕清清没有多问，亲自送她回房。等她进去，才问守门的弟子：「那男的今日有没有出去？」

    「回师姐，没有。」

    「一次都没有？」

    「没有。」

    慕清清点点头，这才提剑离开。

    贴身在门后的七七弯了弯唇角，微带讽刺地往里屋走。不见鱼千里在，但气息还能感觉得到。好一会才发现屏风后有身影，她探头说道：「鱼千里……」

    澡桶热气腾腾，想必是刚入水不久。背上一片白净，只是交错的几道伤痕清晰可见，更添几分诡异的俊气。

    七七看得鼻腔默默一热，眼也跟着默默一热——无论看几遍身体，都会忍不住心中荡漾。但是同样的，无论看几遍这身体上的伤，她心里都会不舒服。

    鱼千里知道七七在背后，没有睁眼。本以为她会走，谁想她却走了过来，拿帕子给他擦脖子：「鱼千里，你怎么总让自己受伤，说好的唿风唤雨呢？」

    「习武之人，很难有完好之身，你也知道的，不必担心。」

    伤痕上有手指滑过，伤已癒合，并不疼。七七却觉手指在隐隐作痛。从伤痕来看，都是这一年所致，而非陈年旧伤：「做盟主很辛苦么？」

    「不辛苦。」

    七七轻笑一声，没有嘲讽，只有担忧。太久不知要如何安慰人，连正常的担心都忘了要怎么表达，就只剩下轻笑：「说谎，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把你赶出医谷后，一年都不愿出谷。因为你的名气太大了，去哪里都能听见你的名字。可总是忍不住打听，直到你做了盟主……我就觉得大事不好了。」

    鱼千里终于回身，水声哗啦作响，长眸看向七七：「大事不好……你是黑医么？」

    七七咬了咬唇：「不许开玩笑。」

    鱼千里只好跟她一起严肃脸。

    「盟主代表什么？一定程度上代表武功天下第一，打败盟主，就能得到武功第一的名气。所以自古以来盟主就是武林挑战榜上的第一位，你当然也不会例外。」

    她说的并没有错，鱼千里没有反驳。七七数了数手指头：「我知道的就有二十八例，那还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那些，只怕更多。」她蹲身趴在木桶边沿上，低声，「你能不能……不做盟主了？」

    俊气的脸上还挂有水珠，将有些凌厉的面部线条都柔化了许多。

    「你不希望我做盟主？」

    七七摇摇头：「我不想你做盟主，我也不想继承南山。什么北冥有鱼，南山有李，我都不想要。我宁可你用一身内力拿去噼柴，我一身魔功去抓野鸡，也不要在江湖上风风光光地过得提心弔胆。」她轻嘆一声，「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水声又哗啦哗啦响起，鱼千里探身抱住她。湿润的手环过脖子，七七能感觉到手臂上的暖意。她伸手抓着他的手，寻求胳膊上的力量，以此安慰。

    </br>

 第54页

    「我可以不做盟主。」

    七七愣了愣：「可这不就……」

    「七七，你忘了我有个弟弟？」

    「你要把这个位置给你弟弟？」

    鱼千里嘆道：「不是给，而是还给他。」

    七七眨眼：「啊？」

    鱼千里觉得七七很快就要甩他一脸水愤然离开了，先把她抓紧了，才开口：「他的武功与我相差无几，我本就无心要做盟主。但弟弟有这个责任和野心，因此由他前去。」

    七七奇怪道：「那为何会是你做了盟主？你弟弟呢？」

    鱼千里眸光微敛：「在武林大会召开前夕，他遇刺了。许是刺激太大，忘了前事，而且连武功都忘了。」

    七七恍然：「所以你是代替你弟弟去的。」她一直觉得奇怪，以鱼千里的性格怎么会跑去抢盟主的位置。哪怕是身为鱼家的长子，他不喜欢的，也不会强争，况且势力庞大的鱼家并不缺这个头衔。比如他们南山教，就不屑。

    她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问道：「我师父难道……」

    鱼千里点头：「你师父一直在给我弟弟治病。」

    七七脸一红：「那我的事你也……」

    鱼千里又淡定点头：「都知道。」

    七七捂脸，师父真是坑徒弟一百年啊。难怪当初被那样赶出医谷他都愿意相信自己，因为自己没事就坐在桃树下神伤四十五度，挂念鱼千里，偶尔抹抹眼泪。渣师父肯定把这件事告诉他了，真是……越想越想宰了师父。

    鱼千里见她脸上阴晴不定，又把她的手握紧了些：「我跌落山谷、弟弟遇刺，在我成为盟主后，来挑战的人并不少。明着暗着的攻击也很多，但有些人，我却查不到他们的来歷。直到我到了医谷，黑白双煞出现又被灭口，我中毒、团团生父秘笈的事，件件都与我有关。」

    「你怀疑有人要危害你们鱼家？」

    鱼千里摇摇头：「不是整个鱼家，而是只有我和我弟弟。」

    七七另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贴脸轻枕：「所以……只要抓到那人，你就能功成身退了？」

    「嗯。」

    七七笑了笑，至少这事有希望。只是危险也并不少，她嘆息一声：「鱼千里……等抓到那人，我一定……要揍断他三根肋骨。」

    提到肋骨，鱼千里就觉得腰侧的骨头在疼。商量似的说道：「七七。」

    「什么？」

    「揍断他六根肋骨吧。」

    七七失声笑笑，爽朗应声：「好！」志同道合的感觉简直不能更好，她缓缓起身，脚都有些麻了，「你洗吧，我去走走。」

    「去禁地？」

    「知我者莫过于鱼盟主也。」七七提袖擦擦脖子上的水，水已经凉了，湿了袖子，「既然来了，就不要错过去见见老朋友的机会。」

    「小心。」

    「嗯。」

    第三十三章

    夜有薄纱，许是在山上，连夜里都起了雾气，比山下冷了许多。

    七七生在南山长在恶人谷，对这气温变化再习惯不过。又是习武之人，并没有添衣。拿着衣服从屋里出来，守卫还以为她要外出。七七说道：「我去梳洗，屋里不够澡桶。这是换洗的衣服。」

    守卫脸色这才温和起来：「田姑娘请随我们来。」

    七七一路随他们过去，走了很长一段路，他们所住的地方地势颇低，从高处看来，一览无遗。她完全可以肯定他们是故意安排了这个住所。这样对待要来救圣姑的人，也未免太可疑。

    进了房里，眼前浴池池水清浅，游个泳都没问题。她将门栓请锁，走到水边用手舀水。果然，刚入水就看见门外站着的影子不再往这里面查看，站定门口。

    只是瞬间，七七已经闪身到了窗前。微微开窗往外看，算明月宫有良心，没在她洗澡时还把屋子围困得密密麻麻。她抬脚轻跃而上，落地无声，剎那身影又到屋顶，确认方向后，直往禁地飞去。

    轻巧的身影在雾气笼罩的月下像一抹幽魂，快得让人难以察觉。脚下踩的屋顶瓦砾悄无声响。修炼心法后，七七觉得自己的内力能更好地为自己所用了，那地宫前辈没骗她。

    快到禁地，将过河流，却听见那里有隐隐声响。她拧眉停在树梢上，拨开叶子往那看去，好一会才看清，那禁地入口竟然有守卫，而且是有数十个。

    他们并不是巡逻，而是站在那，根本就是一直守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明月宫……果然有蹊跷。

    入口已封，唯有回浴池。洗了一半的身，门外的影子就又动了起来。七七悠悠靠在光滑壁上，拍拍水面。因有声音传出，外面立刻静下。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她这才出去。

    鱼千里早就洗好，正在床上打坐。七七怕惊扰他，进门就先咳嗽一声，免得他以为别人进来了。坐在一旁揉揉肩，看他打坐。

    不过一会，鱼千里缓缓运气，睁眼看她：「洗完澡打坐练功最好，怎么白白耗在这？」说七七是懒人，一点错也没。

    「要是有人突然闯进来，害你分心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鱼千里闻言，这才知道她的用意，原来不是偷懒。他摸摸她的头：「那现在快练吧，我来守着。」

    七七打了个哈哈，翻身：「现在不想练了，我要睡觉。」

    鱼千里：「……」所以刚才真的只是偷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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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页

    他要下地穿鞋，手却被她抓住，回头看她，七七说道：「你睡这吧。」

    他眨眨眼，脸上已经泛起诡异的红色。七七捏捏他的脸：「别胡思乱想，我有话要跟你说，说完就赶你去房梁。」

    「哦……」

    压低的声音里是说不尽的遗憾，七七的脸也染了红，好在他弹指熄灯，没让他看见。为了更好地说话，七七都快贴近他的耳根：「禁地有人看守了，少说有二十多人。」

    热气唿在耳边，鱼千里没乱动：「看得出他们的武功高低么？」

    如果都是高手，禁地一定发生了什么。如果非高手，那只是走个过场。

    「离得太远，雾气又大，看不清。明天找机会再去看看。」七七担心地宫前辈遭了毒手，那样的话她又少了一个希望，「明月宫到处都是毒陷阱，其实大可以不必这样对我们严加看守。」

    「不知对方意图，暂且先按兵不动。只是段红妆的死和圣姑中毒，这两件事未必没有联繫。若她们死了，谁会继位？」

    「我们两教规矩差不多，长老是没有资格继位的。除了圣姑……那就是大弟子了。」

    两人一顿，慕清清？

    &&&&&&

    夜里躺在床上谈话是件很舒服的事，舒服到两人说了一会话，不多久困意爆棚，然后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两人早上闹了个大红脸。

    七七要去看圣姑，拿了针包过去，门口的人好像又多加了两个。一路过去，身后的长尾巴都能组成队伍了。

    等在屋里的阿碧见了她，眼里已然少了敌意：「昨日你施针后，圣姑好多了，刚还睁了眼，但还说不了话。」

    「今日再施针，就能开口了。」

    她的话刚落，慕清清就上前半步：「能说话？」

    「能。」七七竖起耳朵，昨夜对她有猜疑，今日对她的观察也就多了一些。刚才的话里好像并不是很高兴？难道兇手真是她？

    可那天段红妆遇刺，慕清清分明在前堂，这点鱼千里可以作证。

    几根银针下去，圣姑脸色渐缓。针孔处有浓黑鲜血一点一点往外冒，七七拿帕子擦去，血不多久又冒出。

    阿碧瞳孔变色：「这是中毒了？」

    见无可隐瞒，七七承认道：「是，一时半会要不了她的命，可如果我没有来，她就真的死了。」她摆摆手，「不用谢我，谢了最后也是要给诊金的。」

    阿碧脸一黑：「治好圣姑，钱少不了你。可你若是治不好，那我一定要了你的命。」

    七七撇撇嘴：「我是不可能治不好的，如果她死了，那一定是你们没看好，被人所杀。」

    言下之意是让他们看好圣姑，如今还没有断定谁是兇手，就连阿碧都有可能是在做戏。她点到这里，就看她理解了。

    一直躺身的圣姑突然起身，吐出一大口淤血。

    七七立刻说道：「拿茶来。」

    她往茶里放了药丸，药丸化开餵圣姑吞服。不多久她又吐出大口大口毒血，七七看了心里更踏实：「大概还要再吐几回，半个时辰后来找我。」

    阿碧拦阻她：「你不能走，就在这待着。」

    七七可不想随时被她吐个一身血：「我还得回屋配药。」

    阿碧迟疑片刻，慕清清说道：「休要胡闹，速速送田姑娘回去配药。」

    「是，师姐。」

    七七走时又看了一眼屋内，一共六个人，加上慕清清，总共七个人。她记下七人面庞，这才回去。路上见阿碧心事重重，说道：「你很怕圣姑出事？可我看其他人都不太紧张。」

    阿碧瞪了她一眼：「你该紧张，圣姑有事你就该死了。」

    七七笑了笑：「姑娘家的这么兇巴巴做什么，圣姑一定对你很好，所以她有事你这么担心。」

    阿碧抿抿唇角：「她对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七七意外道：「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担心？」

    阿碧惯有的嘲讽又染上眉眼：「我担心的不是她，而是明月宫。我自小长在明月宫，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希望它有事。宫主遇害，教里人心不安，有些长老也蠢蠢欲动。如果圣姑再出事，估计明月宫就乱了，一定会起内讧吧……」

    七七恍然，看不出这坏脾气的姑娘还挺重情义的：「那你希望你师姐继位吗？」

    「清清师姐是好，不过……」阿碧又瞪了瞪她，「你一个外人打听这么多事做什么，再问我就宰了你。」

    「姑娘家的不要喊打喊杀，以后要嫁不出去的。」

    「……」阿碧气得脸色铁青，剑都拔出一半了，身后突然有人跑来，回头看去，那人跑得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自己跟前。

    「圣、圣姑她……」

    阿碧心头一震，捉了他的衣襟大声道：「圣姑怎么了？」

    「圣姑她死了！」

    阿碧蓦地愣神，连七七也是一顿。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见一柄剑刺到鼻尖，好在她闪得快，躲过一劫。

    「庸医，纳命来！」

    七七瞥她一眼，手指一弹剑身。寒光利剑就被弹开了，震得阿碧手腕一抖，愕然不已。

    「我都说了，你这种暴脾气是要嫁不出去的。」七七语重心长说完，步子一跨，折回原路。

    阿碧诧异地愣了会，不是说她不会武功吗？可这一身内力，在江湖上绝对不逊色于人。

    </br>

 第56页

    七七跳过门槛，刚进屋里就见五六只长剑直刺她的双眼，招式十分阴毒。她侧身一闪，撇撇嘴伸手就往剑上弹。「铛铛铛」几声脆响，剑急速被弹开，未伤七七分毫。

    慕清清几人惊愕看她，屋内众人都是意外之色。

    七七指了指：「让开，不然就把你们弹成肉粽。」

    慕清清没动，倒是旁边两人下意识就挪步了。等挪开后，才反应过来，又厚着脸皮回去。

    七七没好气道：「如果真是我杀了你们圣姑，以我的身手，你们现在还能活着？」她可不是平白无故秀功夫给他们看的，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会武功，「再不去看看你们圣姑，她就真死了。」

    慕清清意外道：「圣姑没死？」

    七七微微一笑：「怎么？听语气怎么好像你不希望圣姑活过来？」

    慕清清立刻闭上了嘴，侧身让她过去。

    圣姑当然已经死了，心口不会起伏，半点鼻息也没。

    七七淡声：「中毒而死。」

    「可你不是说圣姑的毒能解？」

    「那种毒确实能解，但她又被下了新的剧毒。这一次，兇手不打算让她活命了。或许是……害怕她甦醒后暴露了谁是兇手。」七七扫视一眼屋内，「这种毒无色无味，可以立刻致命。因此不可能是前几日下的，哪怕是半个时辰前也不可能。」

    许是慕清清嫌疑最大，几个弟子下意识就走近，离她十分远。慕清清脸色青白，怒声：「我怎会害圣姑！」

    门口一抹绿影出现，阿碧冷声：「我看你不但杀了圣姑，还杀了师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觊觎宫主的位置。如今最有嫌疑的就是你。」

    「阿碧！不要胡说。」慕清清退后一步，以剑护身。

    七七也识趣地退到了角落，门派内斗的事她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气流停滞，杀气一触即破。

    窗户忽然有人影一跃而进，身影十分轻快，耳边只听见兵器落地的声音，转眼剑全都落地，一人落在几人中间，神情肃穆，声音亮如洪钟：「同为门人，为何自相残杀？」

    七七微微挑眉，这老者……

    气氛已然不同，慕清清和阿碧众人齐齐跪身：「见过元长老。」

    第三十四章

    七七只在医谷见过一次段红妆，但却在南山见过明月宫长老两次。他不认得自己，自己却在后面看得很清楚。母亲不让她露脸，却不能阻止她看别人。

    这元长老是四大长老中威信最高的，已经接近隐退的状态。这次竟然出来主持大局，也难怪慕清清他们瞬间就不敢造次。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七七倚在窗前，继续观战。谁想那元长老却转身面向自己，她抬手说道：「我只是个大夫，我是无辜的。」

    「老夫当然相信你是无辜的，但你方才说的话，却差点让我门内斗，你居心何在？」

    七七苦笑：「大夫要做的事当然是陈述事实，我可从没说过慕清清就是下毒的人。」

    「这屋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你当然也有。」

    七七脑袋一嗡：「你想做什么？」

    元长老神情淡漠，声音更冷漠：「我门不能乱，哪怕是真有兇手在这里……也不是现在该乱的。更何况清清是继任人，所以……」

    七七干笑：「所以你要先把我当做替罪羔羊？先安抚人心，再慢慢查清真相？老头，你也太狠毒了吧。」

    她真的是个很敬重老人的人，不要逼她出手啊。而且对付这种武功高强的人，真要她用看家本领，一不小心她会被逼得走火入魔，魔功又起的。万一她丧心病狂起来灭了人家整个门派怎么办？

    真是忧伤的事……她认真道：「不要打我的主意好不好？我可不想伤了你们。」

    元长老哪里会惊怕她这小女娃，掌上已经在用力。看得七七嘆气，自找死路，真是拦也拦不住。她慢慢抬眼直盯，眼神渐染寒冰冷意，刚才的软弱全然不见，只剩满满杀戮。

    屋内气氛更加凝滞，让人愈发喘不上气。

    七七身体微前，已准备往他们冲去。气刚运在手上，却被人从背后捉住。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来人是谁，这一掌就直接轰在那人脑门上了。温暖的手将她的手腕握住，身体也被那人往后圈住，像是铁了心要锁住她的内力，不让她动弹。耳侧声音轻轻：「我来，你待着。」

    七七强压心头暴戾之气，深吸吐纳几口气才稍稍缓过来：「嗯。」

    鱼千里将她护在身后，直盯前人。元长老见他年纪轻轻，冷笑一声「不自量力」，便起掌来攻。

    七七握紧拳头，紧盯他们的一举一动。鱼千里武功并不弱，身为鱼家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苗子，又钻心深研，更是不可估量。元长老也并不弱，招式更兇狠乖戾，下手也十分毒辣。看得七七一拍大腿，都说鱼千里适合练反派的武功啦，浪费天赋。不行，一定要拐他练魔功，否则太憋气了。

    「庸医！纳命来！」

    七七看也没看就挥出一掌，旁边来偷袭的人立刻被掌气扇开，痛得直叫。

    元长老想以招式取胜，因此前期招招勐攻，可久攻不下，体力渐弱。越发敌不过对手，被逼得节节退让。他惊诧：「你是鱼家人。」

    要想以假功夫胜过他，绝无可能。鱼千里唯有用真武功，自知不可能骗得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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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页

    元长老急退三步，见他没有趁势来攻，心中竟一瞬有敬佩，倒不是小人所为：「堂堂鱼家人竟潜入我明月宫，你们到底居心何在？」

    鱼千里没有再做隐瞒，将假面皮撕下，露出原本的脸。看得元长老心有怒意：「鱼盟主这是为何？」

    「明月宫宫主过世后，你们大肆派人在江湖上搜寻，已经造成同盟中人的困扰。因此我潜入明月宫，想查得真相。」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鱼千里问道，「我们鱼家钱财不缺，势力也不缺，你们明月宫有何让我贪恋的？」

    元长老一时无法反驳，又道：「那你为何串通她来此？她又恰好是医治圣姑的人。」

    七七立即说道：「诶，这话可就不对了。第一，我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第二，我们在一起后，你们才来找我们，所以才将计就计一起来，绝无恶意。我们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你们要来，然后又勾结在一块。」

    这事是事实，明月宫的人也无可争辩。

    阿碧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当年江湖流传鱼家少主被医谷的姑娘甩了的事是真的！」

    七七心一抽，眼神往鱼千里脸上移动——果然黑了！

    「那你们如今怎么又在一起了？一表人才的鱼盟主竟然吃回头草。」

    鱼千里的脸更黑了。七七腹诽，少女啊，好奇心不是现在爆棚的，注意场合好嘛。

    她弯弯嘴角：「这不是你们该知道的。」

    元长老说道：「无论如何，你们嫌疑未脱，决不能现在走。」

    七七不耐烦地看看他，那老头竟往自己冲来。鱼千里离得稍远，等反应过来，元长老的双掌已经在七七眼前。

    「砰。」

    七七诧异自己反应奇快，用力回以一掌，那老头就像星星般被她扇飞，身体狠狠撞在墙上，巨响轰耳，差点没将墙轰开。

    「长老！」

    「长老！」

    鱼千里已到身边，握了七七的手揉揉，好像被轰开的人是她。明明那样使劲回了一掌，可手却还是冷的，他握得更紧，果然，七七眼神凌厉，甚至乖戾。他挡在她面前，竟被她推了推。似乎是意识到眼前人是谁，七七捉着他的衣服埋头，努力克制心头暴躁。

    屋内兵器声更是咣当作响，慕清清怒声：「倾尽我明月宫之力，也要取你性命。」

    「等等。」

    元长老由弟子搀扶而起，俯身咳嗽，已重伤到吐出血来。阿碧咬牙道：「长老且放心，弟子们定不会让他们逃出去。」

    「闭嘴。」元长老冷冷一句，众弟子立刻沉寂。他抬眼盯着探头往这看的七七，字字道，「你……为何会我明月宫灭绝心法？」

    七七歪了歪脑袋：「哈？」

    阿碧脸色剧变：「灭绝心法是我们明月宫最上乘的心法，唯有继任人可学，你是从哪里学来的？难道硬闯禁地的人是你？」

    慕清清摇头：「不对，那日有人硬闯禁地，正是我们在客栈找到他们那天，而且心法不是一日两日可学会。更何况，禁地并未被闯开，心法自然也还在。」

    七七这才明白为什么禁地多了那么多人把守，原来有人硬闯。不过那人看样子没有成功，否则慕清清不会说这种话。那暗影也还好好的吧？

    元长老打量她许久，忽然愣神，颤声：「你、你……」

    七七咽了咽：「我？」

    「难道你……」元长老嘶声，「难道你是上任宫主的私生女？」

    「哈？」七七愣住，她很想告诉他自己会心法只是因为你们的暗影把心法给了我，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事呀。

    旁边一个年长的门人也细细盯看，许久才讶异：「细看之下，她的模样跟祖师婆婆颇为相像。」

    「可是那挂在大殿上祖师婆婆的画像？」

    「可不就是。越看越像，当真是私生女吧。当初不是说宫主恋上外人，还生了孩子吗？看年纪倒差不多。」

    七七嘴角微抽，她要怎么告诉他们自己是南山教沈柔的女儿，南山教的祖师婆婆和你们的祖师婆婆是两姐妹，有点像姑婆姑姑什么的很正常……可是一旦说了，也就暴露了医谷大弟子是天下第一大反派的继承人，这可使不得。

    她扶额，事情好像变得奇怪起来了。

    元长老急声问道：「听闻田姑娘自幼就住在医谷，无父无母，你可曾听过你师父提你亲生父母的事？」

    「我……」

    「你何时开始学的灭绝心法，是何人给你的？」

    「我……」

    「你……」

    七七怒：「你到底要不要我说话了！」

    满屋的人一怂：「你说。」

    「我……」七七哭趴在鱼千里身上，「我忘了要说什么了。」

    鱼千里深表同情地拍拍她的胳膊，现在的情况跟半柱香之前怎么那么不一样，连他都没有想到。

    慕清清突然开口说道：「看来她定是宫主的姐妹了，那这样一来，她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宫主。」

    阿碧一顿，偏头看她：「师姐……」

    慕清清也看向她，心平气和道：「师姐从来都不想做这个宫主，我知道宫主的死和圣姑的死我的嫌疑最大，但我真的没有觊觎过。若你不信，我可以以死证明清白。」

    剑扬起架在脖间，阿碧当即拦下，泪已夺目：「师姐我错了，阿碧不该怀疑你。」

    </br>

 第58页

    慕清清眼一湿：「师妹……」

    「师姐。」

    两人抱团痛哭，看得七七嘴角直抽，这个画风不对呀！

    第三十五章

    「如果我不是肯定我是我娘的孩子，那我肯定以为自己是明月宫宫主的私生女。」

    绕口的话鱼千里听明白了，七七仔细想了想，笑道：「鱼千里，兜兜转转的，我还是来了明月宫，还摊上这种事。我觉得不好好利用下，都浪费了。」

    鱼千里放下茶杯，问道：「你要做什么？」

    「做宫主啊。」七七懒得倒茶，接过他的茶杯喝了一口，「做了宫主好处多着呢，最好的一点是，我能自由进出禁地了。找暗影前辈问问那日闯禁地的是谁，大概能有线索。」

    见他没有立刻同意，七七好奇道：「这次你怎么想也不想就支持我了？」

    「武林同盟为了共同的利益才结盟，推举出盟主也是为了更好的处理同盟事务。若你这个时候做了明月宫宫主，到时候只怕会有人声讨你。」

    「这怎么会，我娘和段红妆这些年都好着呢，没见过有人讨伐。」

    鱼千里摇摇头：「你忘了，如今我跟你在一起。他们大概会以妖女魅惑盟主，意图对武林不轨的理由来讨伐你。」

    七七揉揉眉心：「你们同盟的人真闲啊……」

    鱼千里也万分感慨道：「是啊。」

    七七推了推他的手：「那你现在就走吧，等我办完事了就去找你。反正我也不是真想做这个宫主，我自家的家业都懒得继承呢。」

    见她动作自然，鱼千里的神色微敛，眉宇间的笑色慢慢散去，看着七七说道：「今天你推了我两回，跟元长老大战时，还有刚才。七七，以后先想到的，不要是推开我，而是抓紧。」

    七七对他严肃起来的样子又爱又怕，乖巧点头，又戳了戳他的手背：「这次一定要推开……不然你留下来，他们真以为我要拐带你怎么办？你弟弟还没恢復，现在你还是要继续做盟主的。更何况你不做盟主了，要怎么找到幕后黑手？」

    「不用担心。」

    「你有对策了？」七七见他点头，也跟着放下心来。他说没事，那一定万无一失，她的男人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

    明月宫其他三位长老得知消息，也连夜赶了过来。一见七七，齐齐惊嘆样貌。当场试探心法，被偷袭了三回的七七差点没翻白眼。从大殿出来，七七都要瘫倒在地上了。

    鱼千里给她揉着肩膀，问道：「你欺负他们了？」

    「天地良心，我可是尊老爱幼的好苗子，明明是他们欺负我了。」七七哼声，「偷袭了三次来试探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会灭绝心法啊，要不是我武功高强，江湖上可就少了我的传说了。」

    鱼千里捏了捏她的脸，脸皮真的是……越来越厚了：「这里的祖师婆婆真的跟你长得很像？」

    提到这个七七就精神一凛：「除了眼睛，其他地方真是太像了。难怪他们会信，不过……」七七摸摸下巴，「长老推举我做宫主就算了，毕竟明月宫内乱对他们没有好处，而且我武功不差，别人想欺负明月宫也没门。但慕清清是顺位继承人，我这程咬金杀出来，她却好像很高兴，这不对劲。」

    「许是她对这个位置无欲无求。」

    七七摆摆手指：「太单纯了，依照我看人的多年经验，她绝对有问题。」

    鱼千里见她自己捏了捏腰背，知道她那里不舒服，伸手给她揉按：「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怀疑她，证据呢？」

    「没有。本来猜到了动机，可我做宫主后她那么高兴，还给我做证明说服长老，原本的动机就被推翻了，实在很奇怪。」七七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差点没蹦起来，「我要被推举为宫主了。」

    鱼千里莫名：「这件事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他笑笑，「反应是有多迟钝，现在才慌。」

    「不是。」七七捉住他的手，呜咽，「身为同盟好友，继任仪式上，我娘肯定会来。到时候……到时候她一定会把我团成团，从这里丢下山去的。」

    她竟然忘了亲娘这个可怕的存在，要死要活地不肯做南山教主，还跑去跟盟主私奔。一眨眼却做了明月宫的宫主，她已经能想像自己被揉成团，再丢下山的样子了。

    「救命……」

    哪怕是喊救命，也没有办法阻止在高兴地办继任仪式的明月宫弟子。

    七七坐在屋顶上以手盖在眉毛上，注视着下面忙碌的弟子。视线慢慢往旁边移动，看向禁地方向。

    那里守备的人依旧很多，这两天根本没办法进去。一切也只能等她做了宫主后再说了，她只是来这里打个酱油，可谁知道竟然做了宫主。这种奇遇母亲一定不会听，然后她就要被揉成团……

    「团团？」她站起身，身子一歪，差点从屋顶上滚下去。

    底下的童子抬头看去，果然是自家师姐。团团欢喜摆手：「笨蛋师姐。」

    「……」那个前缀是怎么回事！七七气哄哄跳下屋顶，使劲揉他圆乎乎的脸：「笨蛋师弟你怎么跑这来了？」

    团团捂着脸说道：「我听说师姐要做明月宫的首领了，于是就跑来看看谁在冒充你。结果竟然真的是师姐。」

    七七狐疑道：「明月宫的人不可能让你进来的……」

    </br>

 第59页

    「正好我们碰见了师姐夫呀。」

    「我们？」

    「我和楚护卫。」

    「师父又丢下你了？」

    「嗯。」

    「啧。」七七摸摸他的脑袋，师父果然是坑徒弟一百年。她蹲身问道，「我那天跑了后，我娘……没发火吧？」

    团团摇头：「没呀，感觉李夫人还很开心呢。」

    七七愣了愣，开心？这没理由吧。难道她不是想掐死自己？她隐约明白了什么，按理说离开南山那么久，她早就该派人来抓自己了。可并没有……一点动静也没。

    她蓦地笑了笑，娘亲真是个骗子。

    好好地说要对她好不行么？非要弄得这样复杂。说放自己走，同意了她和鱼千里的婚事，也不是难事吧。好像分开太久，两人都不知道怎么做母女了。

    团团见她傻笑，扯扯她的袖子：「师姐，你到底是为什么做了宫主啊？」

    「你师姐夫没说？」

    团团嘴角一僵：「师姐夫说『一言难尽，说来话长』。然后……他就不说了。」

    七七失声一笑，还说她懒，明明他自己更懒：「你师姐夫在哪？」

    「在前面和楚护卫说话。」

    七七料想得到楚厉来的缘故，牵着团团往那边走时，在心里想了无数句台词对策。想来想去对她颇有芥蒂的楚厉大概最后都是一个想法——好你个妖女，竟然拐带了我家少主，哼哼哼。

    于是她放弃抵抗了。

    「楚护卫一定属牛，犟脾气。」

    团团扁嘴：「楚护卫人很好的，师姐你不要抹黑他。」

    难得听他为人辩解，七七说道：「才跟了他几天呢，就抛弃师姐了？」

    「楚护卫从来不说把我卖了，还每天给我买好吃的，睡觉的时候还会给我盖被子。」团团想了想，「虽然半夜总是把我踢下去……」

    七七：「……」这种笨蛋师弟还是早点抛弃她的好，拿去卖钱她还要发愁买家好么。

    往前行了二十余丈，就听见了鱼千里的声音。再走近些，才听见楚厉的。

    她往那边看了几眼，没有立刻过去。不过一会，鱼千里也看见了她，眼神往这看来，示意她过去。楚厉回身盯来，神情不善。

    七七面上不在乎地走了过去，摆摆手：「楚护卫又见面了。」

    楚厉没有答话：「果真是你。」

    「我可没有拐带你们少主。」七七跟他说道理说不通，偏见就摆在那了，懒得解释。

    楚厉硬声：「少主，江湖上这两日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神医弟子摇身一变成了明月宫的人，而您也在明月宫。说您是被妖女迷惑，要背弃整个武林同盟，众掌门要前来声讨。趁现在他们还未见到您的真颜，离开还来得及。」

    鱼千里语调平静：「不急，我自有法子应对。」

    「少主……」楚厉痛心疾首，他家少主真的被迷惑了吧，真的被迷惑了吧，「夫人说再不将您带回去，就让属下去清扫整个鱼家的鱼塘……」

    七七想笑，但怕楚厉把自己宰了，背身忍笑，忍得肩头耸动。

    鱼千里面无波澜，继续说道：「回去吧，这件事我会解决。」他眯了眯眼，「或者……你想被我派去清扫整个鱼家池塘？」

    楚厉的心都要碎了，以前他们少主从来不这么犟，还这么威胁人的。

    团团垫脚问道：「师姐夫，我能留下来吗？我要看看师姐是怎么继任的，听说还有礼炮烟花，我要看烟花。」

    七七抬脚踹了他一腿：「不许留在这，下山喝奶去。」

    团团愤愤道：「我要告诉师父你欺负我。」

    七七敷衍地摆手：「去吧去吧。」

    团团哭倒在楚厉腿下：「我们的命好苦，都被抛弃了。」

    楚厉鼻子一酸，差点没抱着他哭成一团。真是再也不要见他们了，弯身扛起团团，下山！

    「一路顺风哟。」七七左右晃着手，目送他们愤然离开。直到他们身影不见，手还扬着。

    鱼千里握住她的手收回，说道：「你打发他们走也不是坏事，毕竟明月宫不安全。」

    七七撇嘴：「明明是他们碍事，我可没有要保护他们的意思。」

    鱼千里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什么时候才能等她敞开心扉，不再说这些违心话？好像不可能了，不过他能懂。

    第三十六章

    明月宫的继任大典很快就开始了，各路人马应邀前来，安静的明月宫也终于恢復了生气。

    七七一大早就被人拽起来梳妆打扮，好不痛苦。脸上的粉铺了一层又一层，脑袋上的首饰插了一根又一根，脂粉和首饰的重量加起来都快要让她的脑袋抬不起来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婢女才终于将她放开，笑盈盈：「好了。」

    七七瞅了瞅镜子里浓施粉黛的人，意外的竟觉好看，简直跟换了张脸似的。她顿生感慨，以前的自己果然活得太粗糙了啊。

    「宫主，各大掌门都已经到了，继任大典即将开始。」

    七七咽了咽：「南山教的李夫人来了没有？」如果来的是师兄，那她就不用被揍一顿了。

    婢女答道：「李夫人也来了。」

    七七死心了，大典结束后还会有宴席，至少吃饭不用面对面。

    紧关许久的房门终于打开，在外面等了许久的鱼千里听见七七的脚步声，转身看去，果真是七七。金丝沿边的长袍逶迤在地，大气艷绝。胭脂染面，原本就好看的五官被衬显得更加明艷，像万千白色荷池中，盛开的一朵嫣红荷花，夺目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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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页

    七七瞧着他眼底闪过的一抹惊艷，突然觉得装扮了这么久还是值得的，俏眼微眨：「大厅那听说来的都是同道中人，你去不方便，我去去就回。」

    鱼千里正要点头，慕清清插话说道：「既然鱼盟主已经决定做宫主的丈夫，那迟早是要和他们见面的。如今武林上传得沸沸腾腾说鱼盟主在我们明月宫，藉此机会跟他们表明鱼盟主的立场，也是好事。难道……鱼盟主跟宫主只是做戏骗我们，并非真的是恋人？」

    七七瞥她一眼，冷声：「你话真多，我们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插话了。」

    慕清清全然没想到她竟突然变脸，再看平日都跟自己应声附和的人，竟然没一个帮腔，让她好不诧异。

    七七抿抿唇角：「别以为我好欺负，我到底是流着明月宫祖师婆婆的血，想让我做傀儡？你最好把这心思收起来。」

    流着相同血脉什么的，对着老天发誓她没有对不起祖宗。

    话虽然是对慕清清所说，但身后四个长老面面相觑，干咳一声，化了这尴尬：「宫主这话严重了，我们定会尽心守护明月宫，效忠宫主。」

    七七扬了扬脖子：「这就对了。」

    瞬间从小白兔变大灰狼，众人心觉诧异，但无人说话。鱼千里早就习以为常，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果然，她看向自己时，目光又剎那柔和，唯有他看得见那种温柔。

    「我很快就回来。」

    大厅人声鼎沸，比起之前去无量教来，人更多。只是有一处周围着实安静，无人敢语。七七不用抬头看，也知道那是母亲在的地方。她素来不喜热闹，能来已经让她觉得南山和祁山两派交情不浅。

    明月宫突然定下宫主人选，又传言是医谷的大弟子，七七知道母亲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她如今盛装出现，站在天坛之上接过宫主玉牌，正式成为宫主，母亲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诧异，她一点也不奇怪。

    仪式繁琐且长，七七从天坛下来时腿都要僵了。耳边细语声不绝，听得最多的，是鱼千里的名字。

    她稍有分神，一时步子停顿，阿碧在旁低声：「宫主？」

    她蓦地回神，收回视线时，恰好和母亲对上，转瞬移开。

    继任大典终于结束，七七长长松了一口气。要是以后她又这么出现在南山的继任仪式上，他们一定会以为自己要称霸武林了。想一想他们慌乱的样子，好像也挺好玩。

    想着想着，心情竟然好多了。

    「宫主，请入席。」

    「嗯。」七七收回飘远的心思，坐下身，身体就僵住了。

    等等，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同席的会有她亲娘？她眨眨眼，再看看满席的菜，觉得要不能好好吃了！

    沈柔淡淡开口：「宫主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气魄，他日定能好好统率明月宫。」

    七七干笑，娘，你这么夸你的女儿不脸红吗？

    「愿日后两派依旧交好，共存长青。」

    七七笑得脸都要僵了：「一定一定。」

    旁边一席是两派弟子所坐，慕清清瞧见苏云开，心情好多了。劝了两杯酒听见后面两派首领说话，心里不痛快。见苏云开俊脸染红晕，好奇道：「苏师兄的酒量什么时候这么浅了？」

    忍笑忍得不行的苏云开终于有机会笑笑：「我的酒量当然不浅。」

    「那怎么脸这么红？」

    苏云开摸摸脸，嘆道：「大概是病了。」

    「那苏师兄可要好好休养。」

    「多谢慕师妹。」

    隔壁人的对话七七只当没听见，战战兢兢吃了两筷子肉，什么味道的都不知道。元长老开腔说道：「竟忘了鱼公子还在后院等着，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另一人说道：「什么待客之道，鱼公子可不是外人，是我们宫主的未来夫君。」

    七七筷子一顿，扫了他们二人一眼。两位长老早就避开她的眼神，铁了心要把鱼千里供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明月宫是有鱼家罩着的。

    沈柔面色平静：「哦？鱼公子？武林上提起鱼姓，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鱼家了。不知这鱼公子是哪位？」

    七七差点没咬到舌头，亲娘！你这个时候搭话做什么。

    「可不就是鱼盟主。」元长老语调略有得意，跟提起乘龙快婿的强调无异，「宫主和鱼盟主情投意合，不多久就会喜结连理，届时又要劳请李夫人出席了。」

    在正牌丈母娘面前示威，元长老肯定是史无前例第一人……七七为元长老默哀。

    沈柔终于露出一分笑意：「定会来的。」

    元长老偏头说道：「还不快去请鱼盟主过来。」

    声音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小，离得近的人都是各派掌门，听力绝佳，尤其是盟主二字，更如平地惊雷，立刻炸开了。

    「什么？盟主竟然来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江湖传闻是真的？」

    「不是说华山掌门集合众人前往明月宫辨别真假，不日将到，莫非是要和他们里应外合，将我等一网打尽？」

    此话一出，将紧张的气氛推上巅峰，满座寂静，目光灼灼盯上首席。

    七七起身环视一圈，说道：「如果真要里应外合，就不会让流言乱飞，而是静悄悄的。而且这么做对明月宫有什么好处？对武林同盟有何好处？鱼盟主的行事作风你们不会不知，他是那种会做偷袭事的人么？更何况……鱼家如果下定决心要灭谁的门派，还用这么精心策划么？」

    </br>

 第61页

    最后一句话着实刺痛众人的心，不过又不是不对。

    「那鱼家和明月宫，当真要结姻？」

    话有试探的意味，七七看他一眼，坐下，不答——自己想去。

    这种场合鱼千里绝对不会出来的，否则……

    「鱼盟主来了。」

    她微愣，往那看去，果真是他，好不意外。在场的人哪怕是亲耳听说他要来，可见了真人，仍很震动。

    鱼千里在七七旁边坐下，见到沈柔，略有迟疑，到底还是坐了下来。七七咽了咽，低声：「你就真不怕他们宰了你？」

    他镇定自若地拿起筷子，说道：「不怕，有你在。」

    「……」这个理由根本不算理由。七七觉得这顿饭真的不能好好吃了。

    沈柔说道：「鱼盟主真是忧国忧民，你们同盟的事要操心，如今连你们所不屑的邪门歪道的事也来插一脚，看来鱼盟主是真的想一统江湖了。只是野心太大，小心门前摔跤。」

    鱼千里夹菜的手势微顿，片刻说道：「多谢李夫人提醒。」

    沈柔柳眉微挑，没有再说话。

    酒宴结束后，继任大典也正式落下帷幕。七七想熘回房间，就被元长老抓住去送头号合作伙伴沈柔。她只好硬了头皮去送，把客套话都说了一遍。

    沈柔上车前说道：「忙完了这里的事，田姑娘也可以来南山聚聚。」

    七七嵴背冷汗直落：「一定，一定。」

    送走沈柔，元长老就领着其他弟子去送其他掌门，七七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趴在床上，连衣服都不想换了，想直接睡觉。听见鱼千里进来，才费劲翻了个身：「我娘今天异常镇定。」

    鱼千里坐在一旁，仔细思量后才道：「你娘答应我们的婚事了。」

    有所察觉的七七还是笑问：「为什么？」

    「刚才在宴席上，你娘让我不要门前摔跤，实则是为了提醒我如今同门各派已经前往明月宫质问我，让我小心。」

    七七恍然，难怪刚才她听那些话有些怪。不过鱼千里能明白母亲的意思，也着实让她意外。

    事情好像都变得顺利起来了。

    第三十七章

    禁地守备依旧森严，七七站在入口处要进去，守卫立即拦住：「长老吩咐过，没有密令，不许进入禁地。」

    七七甩了甩玉牌：「宫主也不行？」

    守卫看嚮慕清清，得了示意，为难道：「宫主也……」

    「看来我这个宫主真的只是傀儡，你说是吧，清清。」七七偏头问道，禁地的守卫竟然要听慕清清的话，那看来她可以做主了。

    慕清清字字清晰地说道：「长老这么做也是为了宫主好，毕竟禁地是危险之地，单是关卡就有二十余道，连长老都尚且不能顺利通过，您初到明月宫，我们当然无法放心。」

    「话说的真好听。」七七低声，「你让我进去，我让你做圣姑怎么办？」

    尾音落下，旁人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宫主请回。」

    七七眯了眯眼，跟阿碧的反应完全不同。阿碧自称可为明月宫献上性命，绝无私心。但听见有机会做圣姑，还是十分欢喜。慕清清身为大弟子，宫主位置被抢，她不怨恨。听见能做圣姑，也没任何反应。想来想去，她还是最可疑。

    「宫主。」慕清清说道，「武林同盟的人要如何解决？」

    「他们还在山下？」

    「是，扬言若再不让他们上山，见不到鱼盟主，他们就硬闯了。」

    七七瞭然，摆手让他们别跟着自己，走了几步见他们还跟，想说几句重话，又忍了：「算了，反正你们等会也跟不上。」

    慕清清不解，随后就见她白影一略，踏河而过，河面上的水只漾开一圈波纹，轻功好得让人嫉妒。果然，不过瞬间，已不见她的踪影。她咬牙：「速速跟上去。」

    七七没有到处跑，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正好见鱼千里要出去，飞身而下，踉跄一步，差点没跌进他怀里。

    鱼千里将她扶住，步子一定，脑袋上的步摇声响也跟着停下来。七七晃了晃脑袋：「太重了太重了，每天花费半个时辰折腾这些，还不如给我多睡半个时辰。」

    「倒也不难看。」鱼千里拨拨她头上的步摇簪子，「就是太多了。」

    七七抬眼看他：「你要下山？」

    「一起？」

    七七意外道：「你要带上我？」

    鱼千里点头：「你是我的未婚妻，现在不见，以后也是要见的。」

    未婚妻三字直戳七七心窝，烫得她脸红。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也盖过一条被子了，竟还会因为一句话面红耳赤，实在不像话。正胡思乱想，手已被他握住。

    「下山。」

    七七跟在一旁，拔下一根步摇丢掉，走几步又拔下一根簪子丢掉，尽量显得朴素些——武林守则其中一条，浓妆艷抹长得漂亮的女人都不是好人。

    快走到山门，门人见两人要下山，正要阻拦，就被七七瞪了一眼。立刻就怂了，退到一旁没敢拦。

    到了山门，果真有许多人在那里站着，三三两两围在一处，像在商议什么大事。 不知谁喊了一声「盟主」，众人纷纷抬头，随即炸锅。

    「盟主果真在这。」

    「并非谣言，旁边那姑娘就是明月宫宫主？」

    「浓妆艷抹，花枝招展，看来的确是。」

    </br>

 第62页

    七七眉眼一跳，低头看看自己，她已经穿的很朴素了，这都是什么眼神。

    鱼千里示意众人安静，说道：「真没想到众位竟这样浩浩荡荡的过来了，逼得我不得不见。」

    「盟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盟主不希望我们来？」一人说道，「盟主看起来并非是被挟持，看来果真是被妖女引诱。身为盟主竟和魔道中人勾结，实在令人痛心。」

    「那盟主有何资格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

    「还请盟主解释清楚，让同盟众人放心。」

    鱼千里见他们说得差不多，转而看向自己，才道：「这位确实是我心仪的姑娘，但她并不是明月宫的人，而是神医褚逍遥的弟子。她来这里，是因我而来，而非我因她而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能相信。

    七七看着鱼千里，立刻会意，说道：「我的确是褚逍遥的弟子，这次来明月宫，只是受了鱼盟主的委託。」

    「那你如何能坐上宫主之位？」

    「当年段红妆来过一次医谷求医，病癒后赠与我明月宫心法。我无事练练，谁想竟是他们的独门心法。后来鱼盟主来医谷，发现此事，并没有道明。直到明月宫出事，鱼盟主要我潜入明月宫，这才告知我，并拜託我助他一臂之力。」

    众人目有怀疑，终于有人说道：「你如何能证明你是医谷的人？」

    褚逍遥有弟子他们知道，但见过七七的人不多。她皱了皱眉，忽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身影。唇角不由勾起，指向那：「他能证明。」

    鱼千里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见到那人，顿觉七七选的证人实在是……太对了。

    目光齐齐落在一个男子身上，看得他暗暗咬牙。对上七七的眼睛，差点没炸毛。

    他万万没想到当初被她摆了一道没报仇成功，现在还要被她利用变成证人。更惨的是她旁边站着的是鱼千里，他如果说谎鱼家一定不会放过他。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难道他的出场价值就只是给这神棍虐心用的？

    金刀王腹诽千遍，内心泪流不止，点头说道：「她的确是医谷的人。」

    鱼千里微微一笑：「金刀王和七七曾有过节，后来金刀王曾带人围困医谷，想必众位也知道这件事。」

    众人恍然大悟，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金刀王愤愤看了七七一眼，漂亮的姑娘果然都是坏人！

    可哪怕是如此，盟主此举也实在不妥。」开口的是华山宋掌门，迟疑许久才道，「盟主毕竟是同盟之首……」

    鱼千里问道：「敢问宋掌门，近日明月宫是不是总找你们麻烦？」

    「确实是。」

    「不仅华山如此，鱼家也同样有此困扰。潜入明月宫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当日段宫主遇刺时，曾有两人乔装打扮混进明月宫，而逃离时所用的招式，正是鱼家和华山武学。」

    宋掌门身体一震：「那定是有人陷害！」

    鱼千里声音平缓，不急争辩：「的确是有人陷害，我鱼家和华山派乃是名门正派，却遭人这样陷害，身为鱼家少主，身为武林盟主，如何能忍，因此我和田姑娘潜入明月宫，找寻真相。」

    七七眨眼，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鱼千里，真是……太有当反派的潜质了。她简直要忘了那天故意使出华山剑法的是他。

    突然有人问道：「那盟主调查出了什么结果？」

    七七往那声源望去，这人的声音，跟刚才质问鱼千里，说他不能再做盟主的声音一模一样。可是往那看去，却不见人。

    鱼千里环手抱胸，长嘆一声，拧眉说道：「本来进展一切顺利，谁想你们就来了，迫使我不得不出面，揭露真相，唉～～～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成功了。明月宫的人都以为我真要做他们的乘龙快婿，谁想……唉～～～」

    七七的心肝一震，众人脸上一绷，急忙辩解：「盟主，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实在是怕您被妖女拐带走，所以才急匆匆赶过来。」

    「哦？」鱼千里斜乜，「那是谁号召的？」

    众人下意识就退了一步，看向华山掌门。林掌门冷汗滚落，你们这些出卖队友的混蛋！他硬着头皮说道：「此事实属担心盟主安危，谁想竟破坏了盟主计划。」

    鱼千里不答话，又长长嘆了一口气，默默望天。

    林掌门内心崩溃，单脚跪地，抱剑痛苦道：「我愿负荆请罪，还请盟主息怒。」

    鱼千里嘆息道：「日后还请各位相信，无论我做什么，第一个想的，定是顾及整个武林同盟的利益，而无私心。」

    林掌门大声道：「哪怕是日后盟主出现在第一大反派南山教中，我们也再不会怀疑！」

    七七：「……」好好的她怎么躺枪了。再看鱼千里，俊脸上已微有笑意，这个……大腹黑！

    鱼千里说道：「都散了吧，此事不成也罢。我还要跟七七去跟明月宫的人请罪，但愿他们不计较。」

    语气结尾又有淡淡忧愁，听得众同盟心脏一跳。一听可以离开，急忙成群结队跑了。

    七七巡视一圈，捕捉到一个身影稍有迟疑，往旁边树林走去，不和众人同流的灰色身影。步子一快，往那追去。

    「七七。」

    疾风扫过，七七已经往那边快步飞去。那人警惕性极高，几乎是在七七刚有动作时，也跟着加快动作。等七七进了树林，那灰衣人竟不见踪迹，看得七七好不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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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页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又被上了一课。

    一路前行追踪，隐隐察觉那人就在附近。寻了许久，终于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密林，沉声：「出来。」

    第三十八章

    丛林叶子碰撞的声响飘入耳中，片刻里面就走出一人。男子年纪四十上下，并没有中年男子臃肿的身材，十分伟岸。神情淡然，见了七七也并没有退怯心虚之意。

    七七略觉得这人眼熟，皱眉问道：「你是何人？」因他并非穿着灰衣，一时不能断定他就是方才那人。

    那人说道：「原来你就是田七姑娘。」

    「……」七七生平最嫌弃的就是师父取的名字，现在被个陌生男子喊出口，嫌弃又添三分，「我问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那人笑笑，这一笑，七七更觉眼熟。

    「都说褚逍遥的大弟子是个文静姑娘，如今看来并不是。」

    七七一顿：「你……」

    稍在后面的鱼千里远远就看见七七跟人说话，脚落地上就将七七护在身后，警惕看向眼前人，不由一愣：「二叔。」

    七七心头咯噔，二叔？她探头看去，终于觉得为什么老觉得他眼熟了，这鼻子眼睛，分明跟鱼千里有些相似。只是鱼千里气质更冷些，这人倒儒雅三分。

    等等，二叔的话……那这人就是鱼封？因鱼家长辈阻拦，抛弃她母亲的人？

    再一看，对这人又多了两分唾弃。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就是沈柔的女儿，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鱼封笑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姑娘，难怪不肯回家，应了铁家姑娘的婚事。」

    鱼千里问道：「二叔怎么会在这里？」

    「也是因你才来明月宫的，江湖上传得太热闹，你爹娘不放心，就让二叔来看看。我想这肯定是个误会，你怎会是那样没分寸的孩子。」鱼封见七七趴在他后面，亮明身份后仍是不出来，说道，「看来田姑娘对我还不放心。」

    鱼千里稍稍回头：「七七，这是我亲二叔，不是坏人。」

    这人就是坏人，还是负心汉。七七还是不肯出来：「我刚才追一个灰衣人，追到这人不见了，反倒是你二叔出来了。」

    鱼封笑道：「我刚才也是追一个灰衣人来的，那人对我侄子咄咄相逼，我就留心几分，谁想也跟丢了。」

    七七唇角扬起：「哦？看来那人轻功真的很不错，竟然连跑在前头的鱼二叔都能甩开。」

    鱼千里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只当她没有对陌生人放下警惕，没有多言责怪：「侄儿办完事后，定会回家，还得劳烦二叔代为转告我爹娘这件事。」

    鱼封轻轻点头：「自然会为你辩解清楚，那明月宫的事你要如何收场？田姑娘昨日才刚继任，你如今就想将她带走？」

    「方才我说的那番话，想必很快就会传到众长老耳中，到时我们想留，也留不成了。」

    「那要如何安然脱身？倒不如现在就走，免得被围困。」

    鱼千里笑道：「若是逃了，反倒更容易有误会。」

    鱼封不再劝阻：「那你小心，二叔先行回去。」

    直到鱼封离开，七七才从鱼千里背后出来。鱼千里问道：「你讨厌我二叔？」

    「嗯。」七七顿了顿，才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娘之前那么反对我们是为了什么，其中一个缘故，就是因为……我娘在碰见我爹之前，和你二叔曾在一起。后来因为鱼家长辈反对，你二叔就丢下我娘，我娘才在后来遇见我爹，再有了我。」

    鱼千里第一次听见这件事，诧异不已：「二叔从未提过这件事。」

    「他当然不会提，这件事又不算什么光彩的事。」七七轻笑，「所以我不喜欢他，既然一开始没有决心冲破阻力，何必来浪费姑娘家的时间和感情。」

    鱼千里低头问道：「你在拐弯抹角跟我说话？」

    七七摇头：「我信你。」

    鱼千里摸摸她的头：「现在我们去明月宫，找元长老。」

    「找元长老之前，还得有一件事要做。」七七和他迅速交换眼神，脚下如生疾风，往旁边树丛跃步。

    躲藏的人似乎没料到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夺步想跑，前面已经落下两个身影。她勐地一顿，长剑拔出，直指二人，剑端却可见颤抖。

    七七看见这张让人惊艷却又满带慌乱的脸，一点也不意外，笑笑说道：「慕清清，你果然心里有鬼。圣姑是你杀的吧？」

    慕清清喉咙微动：「不是。」

    七七饶有兴致看她：「在圣姑病重时，你的举动实在很奇怪。圣姑身中剧毒时，你也在场。最让我奇怪的是，你竟然愿意推举我为宫主。而今……又私自跟在我身后。」

    「你想说什么？」慕清清强笑道，「你想说是我杀了圣姑？」

    七七笑笑：「脸怎么白了，别害怕嘛，我又没证据证明你真杀了圣姑，我只是……」

    话没说完，慕清清的神情突然变得扭曲狰狞，双目狠露凶光，未及多想，就见她手上一挥，掌中洒出白色粉末。要不是鱼千里护得及时，七七就要被洒一脸粉了。

    等他们回过神来，慕清清早就不见踪影。

    祁山的树林茂密程度和南山相差无几，只是祁山遍布毒气，更少有人走，以至于这里的路比南山堵得严实。两人不如慕清清那样认路，追踪困难。但慕清清轻功不及两人，虽然差点跟丢几次，可到底还是没跟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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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页

    等从树林中出来，听见潺潺水声，鱼千里才发现这里以前来过：「禁地。」

    河对岸伫立的大石禁地二字鲜艷明亮，而倒在大石前的一堆尸首，血滚河流，连水都被染成触目的红色。

    那守卫的二十余人，无一人生还，全都倒在血泊之中。

    鱼千里俯身查看片刻，说道：「我们一直尾随慕清清，她绝没有这个时间杀人。」

    七七蹲在一旁细看半会，沉吟：「嗯，不可能是慕清清所为，她擅长用毒，但绝没有这种干净利落的身手，招招致命……」

    「血未凝结，尸身也还有温度，看来是刚死不久。」

    七七拧眉思量，脸色剧变：「前辈……」

    鱼千里也是心头咯噔，急忙随她过去。

    禁地之前被破解了大半，已陆续修復好。但现在又全被人破解，看那被折断的树枝，也不似刚刚所为。七七心觉不妥：「鱼千里，这破解机关的人，绝不可能是今天才造成的。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要进来，守卫不让，但慕清清是有权力可以进去的。但以慕清清的本事，绝不可能将这些阵法破解得这么完美。」

    「有同谋。」

    一人就难办了，还有同谋，更让人一头雾水。

    两人稍作查看，继续往前，如果能将两人堵在里面，想必也是一场恶斗。

    七七之前来过这里一回，地形记得很清楚，因此比刚才行动更快更敏捷。鱼千里极有默契地跟在她身后，也没有跟丢。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就看见了慕清清的身影，而离地宫入口，不过十丈之远。

    慕清清并没有逃走的打算，剑也没有带，一身妖娆红装，伫立地上，像红玉雕像，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在动的眼睛，七七简直以为她死了。

    「不逃了？」七七弯弯嘴角，「还是说，你在给谁拖延时间？」

    慕清清笑了笑，眼睛空洞无神：「明月宫的人不会放过你们的，欺瞒长老，擅闯禁地，还……杀了明月宫的大弟子。」

    七七脸色一变，疾步上前。可饶是她和鱼千里几乎同时动作，也快不过慕清清用力一咬。

    七七勐地握住她的下颚，怒声：「吐出来！」

    可慕清清嘴里的□□已经化开，滚落腹中，连带着两行清泪，一同落下。张口说话，血就流在七七手上。两眼一瞪，气绝了。

    七七怔神看着，鱼千里已经给她擦去手上的血，皱眉说道：「她一早就在嘴里含了剧毒准备赴死。这血在你手上，可有事？」

    「没事。」七七擦去手上的毒血，缓声，「原来从刚才开始，慕清清就是在拖延时间。她自知逃不过我们的追捕，但是任务已经完成，所以为了不落入我们的手里，选择了自尽。」

    鱼千里看了看地宫入口，说道：「想必现在那幕后人已经离开了地宫。」

    哪怕是离开，两人还是得进去看看。

    鱼千里握住七七的手俯身进入地宫时，那手又冰冰凉凉的。他们都已猜到，那暗影前辈，已是凶多吉少。

    灭绝心法……兴许也已被盗。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地宫两道的灯有些已经掉落地上，灯芯闪烁着微弱光芒，地道显得晦暗。

    七七抬头往灯台看去，并没有损害，明显是受到震动而掉落。这是要多厉害的内力，才会将这里变成这样。

    「七七。」鱼千里步子已经放缓，唤了她名字，「有血腥味。」

    七七微微点头，抓紧他的手。

    地宫尽头，是两人第二次来，不过已经跟上次来完全不同。

    本来完好无损的墙壁，已经破损，地上满是碎石；本来生龙活虎的老人，已经躺在地上，不见心口起伏。

    「前辈。」鱼千里俯身探了脉搏，尚有一点气息，忙为他运行真气。

    七七也忙给他输送真气，好一会，暗影才勐地咳嗽一声，吐出喉中浓血，睁开眼来，瞳孔几乎涣散。哪怕现在救活，也命不久矣。

    「我给你施针，别动。」七七拔下头上髮簪，轻轻一扣，银钗首段的玉兔头断开。往手掌上翻倒，里面露出七八根细小银针。

    暗影双眼转动，看向鱼千里，已无力说话，只是盯看。

    鱼千里不明其意，七七扎下两根针，也看了看他，再扎一针，才反应过来：「前辈在看你后面的墙。」

    因为这屋里，唯有那处被震碎打开，其他地方都没有故意为之的迹象。她飞快地在暗影身上扎下银针，可只能续命半会，回天乏力。她的心情并不痛快，不为了老者还没来得及给她的心法，而是因为总觉得从进入明月宫，就一直被人戏耍。

    墙碎得很散乱，已看不出原样。她又连同地上的碎石都查看了一遍，才明白过来，地上有几块砖壁面特别平整，可看构造却并非原本的墙面。她将几块砖叠加在一起，鱼千里已说道：「像原本的暗格。」

    七七回头问道：「难道……灭绝心法放在这儿？」虽然暗影已无力说话，但稍有变化的眼神还是肯定了她的想法，她蓦地笑笑，笑靥中已带苦涩，「所以灭绝心法下半部，被那人抢走了？」

    暗影缓缓闭上眼，像在储蓄鬚有的力气，用在下一次睁眼上。七七怔了许久，才道：「心法我会找到，你女儿的仇，我还是会帮你报。」

    似乎是意外这句话，暗影终于是睁开了眼，直勾勾盯看着鱼千里。不多久，眼有嘆息，眸光已散，气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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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页

    鱼千里默然稍许，才停止输送真气，见七七脸色惨白，说道：「我们再去把心法找回来，总会治好你的病。」

    七七抬头笑了笑：「嗯。」

    如今见她笑，鱼千里反而更是心疼，宁可她说些发泄的话，也不想看见她这样强颜欢笑：「把前辈埋在这里吧，想必他也不愿出去。」

    七七觉得这种忠诚可笑，可又能理解，到底还是和鱼千里一起将老者埋入碎石堆中。放了一盏油灯在前面，这才和他沿着地宫出口走去。

    「兇手会明月宫的武功。」七七学过心法，南山的武功和明月宫师出同门，也有些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样，微小的差距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鱼千里立刻觉得蹊跷：「明月宫几大高手都已过世，几位长老要进禁地并不难，根本不用这样硬闯。那明月宫还会有谁有这种身手？」他看着刚才因扶住暗影手上沾染的血，若有所思，「好像……那人还会一些鱼家的武功。

    「越来越有趣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一点，或许有所隐藏也不一定。只能说，那人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还很狡猾。」七七知道现在是猜不出来的，索性不猜了，免得烧脑子。

    离地宫出口越近，风就越大。隐隐夹杂着兵器动弹的声音和人的唿吸声，鱼千里往前面看去，出口的光亮已经能看见。光点渐渐形成一个光圈，越来越大，直到眼前一片光亮，走出了地宫。

    「嘶嘶。」

    拔剑的声音统一而齐整，气流停滞。

    七七抬眼看去，只见元长老负手站在人群中，冷冷盯来：「鱼盟主和田姑娘擅闯禁地，诓骗明月宫，夺取公主之位，又杀害我教大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两位完好离开。哪怕是要和鱼家为敌，我们也在所不惜。」

    鱼千里冷声说道：「元长老不经调查就将我们当做罪人，却忘了当初是谁拥护她做的宫主。和鱼家为敌悉随尊便，但妄自和鱼家为敌，却愚不可及。」

    七七嘆道：「你骂的真是太温柔了，我倒是想直接骂人。」

    「清清死的时辰估摸就是你们进禁地的时辰，还要狡辩？」

    「我并没有杀慕清清。」

    阿碧厉声道：「恶人谷的人会用毒并不奇怪，大夫会救人，也会杀人。」

    七七冷笑：」如果是我下毒，一定下无色无味，潜伏十日的毒，而不是这样被你们抓个现成。」

    元长老脸色沉沉：「那心法你到底从何而来？」

    「是你们二十年前的暗影所赠。」

    「怎么可能，他怎会给你这种东西。」

    「因为他有令在身，不能离开这里，但是他想找到杀害段红妆的兇手，所以以心法作为交易，让我为他找到兇手。」

    鱼千里扫视他们一眼，明白过来他们都知道暗影没死，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段白云早就死了，这地方，冷漠得让人觉得可怕。

    「我们如何能信？」

    七七轻眨眼睛，语调轻缓，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我告诉你们，不是要你们相信，只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个事实而已。至于你们信不信……与我无关。」

    众人愣神，已闻肃杀之气，闷得这宽阔树林都让人觉得窒息。

    鱼千里握住七七的手，低头看她。七七乖戾的眼神这才散开，淡声：「我会找到兇手，不是为了你们，也不是为了给我证明清白，而是我答应过前辈，要为他找到兇手。你们要是拦，请便。但……」她轻轻一笑，笑有利剑，「会死还是会伤，可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别说其他人，就连元长老也是一顿，这姑娘跟他初见时的模样，全然不同，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见众人犹豫不前，但也没有要让他们走的意思，鱼千里开口说道：「明月宫内忧外患，如今要做的不是跟鱼家为敌。想要扳倒对手，至少要有实力。现在不过是鸡蛋碰石头。如今我再说一遍，我们会抓到兇手，在我们抓到兇手之前，你们最好不要有其它心思。」

    元长老还要说话，却被阿碧拦住。他一时不解，阿碧说道：「让他们走吧……如果他们真是兇手，也不会留我们到现在。其他长老不在，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既然已经开了杀戮，为何不将我们也除去？」

    七七意外平日毛毛躁躁的阿碧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抱了抱拳：「烦请众位仔细想想明月宫近日所发生的事，可以告知的是，暗影前辈遇害，兇手所用的武功，是明月宫的。」

    众人面露惊诧，唯有元长老是吃惊。七七当即问道：「元长老知道会是谁？」

    元长老迟疑稍许，才道：「倒也不知道算不算，只是此事已过去二十年，若真的是，也蹊跷。」

    「元长老请说。」

    元长老于她仍有警惕，衡量之下，到底还是说道：「前任宫主曾与明月宫以外的男子相恋，据说感情颇深，宫主甚至曾将武功绝学倾囊相授，后来老宫主要将那人斩杀，谁想那人却不见了踪影，再也不曾出现过。」

    鱼千里和七七都听暗影说过此事，那约莫是在二十年前，七七问道：「当年那男子的年纪是？」

    「二十上下。」

    「那如今算来，也是四十岁了。」七七问道，「那人一点讯息都没有留下？」

    「没有。」元长老语气沉重，「说起来，倒像是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样貌也有可能是假的。」

    </br>

 第66页

    明月宫不擅长易容，如果是在南山教，稍有资歷的都能看出来吧。不过有这个线索，要找的人范围就缩小了。

    离开明月宫腹地，山道冷冷清清，连平时投放□□的弟子也不见了。

    「明月宫元气大伤，短期内它再难恢復。」鱼千里说道，「于武林同盟倒未必是好事。」

    七七好奇道：「为什么？」

    「制衡。」

    简单两字，七七就明白了。如今的武林可算是太平盛世，任何一方打破了这个平衡，武林的天平都会倾斜，也无怪乎他会说未必是好事。

    七七抱住他的胳膊说道：「很简单啊，我继承了南山，再吞併明月宫，把它发扬光大，就可以了。」

    鱼千里笑问：「那估计武林人心惶惶，我每日忙着外出安慰众人，你每晚都等不到我一起睡了，当真要这么做？」

    七七转了转眼：「鱼千里你坏了，竟然用这种法子威胁我，难道不是你更难受吗？」

    鱼千里没想到她竟然会反驳还会反驳这种深有内涵的话，轻咳一声，就当认输。

    两人都对刚才的事有心结，但多想无益，轻轻松松下山为妙，一切离开这里再商讨，谁又知晓那兇手会不会在这里出现。

    山门大开，依旧是无人看守，可却有一辆皂顶马车停在门口。

    白马俊俏，低头吃着地上的草，时而甩甩尾巴，全身鬃毛都梳理得干净整齐。套着的缰绳让人看着觉得真是糟蹋了这匹好马，可也让七七知道能用得起这种上等马的人，绝非一般人。那马车帘子已被撩起，一个满戴金钗，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俯身而出。 她刚心生警惕，鱼千里却上前一步，脸上颇为意外：「娘。」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公告】以后9:30分更新~~~~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七七浑身一抖，警惕又多两分。这就是那个总是反对他们，还总想着把鱼千里塞到铁家姑娘怀里的鱼夫人？她脑子里顿生无数念头，她是要上前装大家闺秀呢，还是做个不屈不卑的女侠，要不当面掳走鱼千里算了。

    「你就是田姑娘？」

    声音意外的柔和，把七七要打劫走鱼千里的想法拍得烟消云散，她回神点头：「是。」

    等她应了声，才发现自己手脚併拢，站得笔直，简直像是书院里学生见到先生的模样。说好的不屈不卑的女侠形象就这么没了，七七懊恼，气场！

    鱼夫人微微笑道：「有倾城容貌，只是……脾气差了点。」

    七七嘴角一抽：「我和鱼夫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虽是第一次，但却不是第一次听。你师父长居鱼家，他没少提你的事。」鱼夫人掂量了一下，才道，「贪财，好玩，医术不精，脾气差……」

    七七：「……」她决定回去就先把谷里的桃树全砍了，然后把医谷给贱价卖掉。别的师父都是把自己的徒弟往死里夸，自家师父……七七感到了莫大的忧伤。再一看，鱼千里已经走到他母亲身边。旁边空空落落，她有些不习惯。

    「娘。」鱼千里前后左右看看，来的都是鱼家护卫，没有看见楚厉他们，那应当不是楚厉泄密，「您怎么来了？」

    鱼夫人笑意不深不浅：「你总是不回家看娘，娘就只好来了。正好听说你在明月宫，也省得我到处找你。」

    鱼千里笑笑，又偏身面向七七：「七七。」

    七七硬了头皮过去，这种丑媳妇见婆婆的感觉实在不好。

    鱼千里待她走到身边，说道：「娘也知道了，她就是七七，救过我一命的人，也是今生非娶不可的人。」

    七七脸一红，再看鱼夫人，终于看见她的笑容变了，不过是变得可怕了。她顿时察觉到一种「我种了二十年的大白菜竟然被你这狐狸精给拱了」的怨念，不由一咽，往鱼千里身后躲了躲。

    鱼夫人说道：「先离开明月宫再说。」

    鱼千里怎会听不出来母亲是故意不听自己说这些，果然还是对她有芥蒂的。褚逍遥说过七七许多好话，母亲却一句没提，专门提她不好的。他又看看七七，意外的温顺。忽然有所察觉：「七七……」

    「嗯？」七七看着他，笑了笑，「我没事。」

    「委屈你了。」鱼千里若有所思，又把她的手握紧了些，不肯松开了，「母亲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总觉得有些奇怪。」

    七七心头咯噔，苦着脸看他，她要变成夹心饼啦。而且……你娘摆明了不讲道理呀！她到底救过他的命，可他母亲却好像一点也不顾念这份恩情：「你娘好像不喜欢我。」

    鱼千里眨眨眼，低头看她：「不是『好像』，是真的不喜欢。」

    七七嘴角微扯：「你能不能骗骗我？」

    鱼千里哑然失笑，七七见他笑，也不由笑笑，只是在他身边就这么高兴，真是越来越容易满足了。

    已上车的鱼夫人见两人欢颜，敲敲车门，见两人看来，说道：「上车。」

    车内气氛沉闷，七七发现自己又坐得腰背笔挺，还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上，正襟危坐。鱼夫人时而看看她，又看看自家儿子。直到离开祁山，到了临近小镇客栈，马车才停下来。

    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的七七下车时差点没跪倒在地，双腿无力。鱼千里伸手捞住她，哭笑不得：「按照平时那样坐不行么？」

    </br>

 第67页

    「当然不行。」七七低声，见鱼夫人进去，才说道，「我得做个温柔的大家闺秀，你娘才会喜欢。」

    鱼千里笑问：「你怎么知道我娘喜欢那种姑娘？」

    「我打听过啦，铁家姑娘就是那种脾气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几乎直戳鱼千里心头。所以她为了能讨他的爹娘喜欢，特地去打听了？说她什么都没做，实则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就下了苦功夫。七七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可为了自己，却受了太多委屈。

    七七见他神游，问道：「你在想什么？」

    鱼千里看她，眼神明朗：「我在想，如果不是这门口人多，我可能会抱住你不放。」

    七七脸又一红，捶他一拳：「别总想着吃我豆腐。」

    鱼千里笑笑，扶着她进去。进了屋里就给她揉腿，揉得她舒服了，才道：「我过去看看我娘，你先睡一觉，等会让小二上水，你洗个澡。」

    「嗯。」事无巨细都想到了，七七拉住他亲了一口，「体贴加分，奖励。」

    鱼千里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我还准备给你叫一桌子好菜。」

    「……」武林盟主好像越来越歪了，七七觉得自己妖女的帽子是扣定了，顿时更加忧伤。

    &&&&&

    「少爷去哪里了？」

    「刚从田姑娘房里出来。」

    「没有其他人。」

    「没有。」

    鱼夫人紧闭的眼缓缓睁开，又问：「少爷笑了几次？」

    护卫答道：「五次。」

    鱼夫人痛心：「我儿子一年都没对我笑五次。」她抬眼盯向站在角落的人，「楚护卫，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怕您啊……楚厉冷汗涔涔：「夫人找属下来，又不许少主知道，有何事吩咐？」

    「少爷已经和田姑娘分开三年，为何又突然如胶似漆了，其中缘故，你当真不知？」

    「不知。」楚厉是真的不知道，他也很想知道。

    「那姑娘是什么来歷？」

    楚厉顿了顿，垂首说道：「属下不知。」

    鱼夫人脸色微沉，突然发现他大腿旁还站着个男童，诧异：「楚护卫，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

    楚厉：「……」

    团团：「……」

    鱼千里下楼给七七和母亲点好菜，这才去母亲房里。还在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嗓音十分耳熟。原本舒展的眉头又拧起来，敲敲门：「娘。」

    鱼夫人立刻站起来，使劲朝楚厉摆手。楚厉忙抱起团团，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鱼千里动了动耳朵，等门一开，只当做没听见。

    鱼夫人肃色问道：「你来做什么，不用陪着田姑娘了？」

    话里全是不满，鱼千里坐在一旁，说道：「母亲为何这样讨厌七七？」按理说母亲不是那种势利的人，在不知道七七真实身份下，不应当这样嫌恶。

    「别以为我不知道三年前你被她当着鱼家护卫上下的面赶走的事，三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可那金刀王去找她算帐，她就知道要找靠山了，你竟还乐在其中。如今护卫当中，都以为你疯了。」

    鱼千里这才明白母亲的心结，笑笑说道：「其中缘故，我会和母亲一一道来。七七如果真是那种人，儿子怎会回头。母亲这么通情达理，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给人下定论的。」

    鱼夫人眨眼，他的儿子竟然笑的这么温柔，她的冰山儿子跑哪去了，真被那七七给捂热了？事实摆在眼前，实在让她有些不甘心，还是想不出那七七有什么好的。

    鱼千里将七七的事说了一番，提及七七身世时，到底还是没有说出真相。等母亲消化完这些事，再和她说，循环渐进，免得母亲受刺激。从房里出来 ，没走两步就看见楼梯拐角处探出两颗脑袋，趴在那碎碎念。

    「快去跟我师姐夫说出真相，他一定会相信你是半路被鱼夫人绑来的，而不是你泄密他的位置。」

    「少主的脸黑了，现在过去一定会被丢下楼。」

    「现在不解释，以后就真的要被扔下去了。」

    鱼千里眉眼抽动：「出来。」

    「竟然被发现了，都怪你。」

    「是你没藏好，脑袋收好。」

    团团推了推楚厉，想把他推出去，结果自己一个踉跄，跌撞出去。鱼千里接住他，低头打量，微微恍然：「难怪我娘会觉得你们像父子。」

    楚厉噗通跪下：「少主，属下没有背叛您。我们离开明月宫准备找个客栈住，结果一进门就碰见夫人了。」末了又憋出一句话，「不要罚我去抓鱼。」

    鱼千里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带七七回鱼家，你们也跟上，不用躲躲藏藏了。」

    想着要遭受惩罚的楚厉听见这句话，着实愣住了，呆了脸问道：「少主信了？」

    「嗯。」楚厉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他没有亲口告诉楚厉七七是沈柔的女儿，但屡次三番去，他不会不明白。可刚才，他却没有在母亲面前暴露七七的身份。

    楚厉两眼一湿，抱住他的大腿哭道：「少主，属下对您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声音太大，连七七都听见了，开了房门一看，立刻瞅见团团。团团回头看去，满脸欢喜：「师……」

    七七双眼微合，退后一步——「啪」地用力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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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页

    「……我再也不要喊你师姐了！」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从这里去鱼家，约莫要半月路程。

    鱼夫人没有找七七单独说过话，这更让七七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不过愿意让她去鱼家，好像也不是完全讨厌她。

    不一会就要进入鱼家所在的镇上，在这里七七已经能感受到鱼家威严。这里的人比别的地方百姓都要严肃，而且所到之处都能看见店铺悬挂的兵器，像是在威慑别人不要轻易打坏主意。

    七七终于明白为什么鱼千里会养成面瘫脸了，在这种地方根本笑不出来啊。

    靠在她肩上睡了半天的团团醒来，揉揉眼，打了个哈欠才完全醒过来：「师姐，你的肩膀一点都不宽厚，没踏实感，还是楚哥哥好。」

    七七以拳击掌，欣慰道：「既然楚厉不嫌弃你，你也喜欢他，那我就把你卖给他好了。」

    「卖吧，能认他做爹也好。」

    七七意外看他，团团又趴在她腿上，低声：「师姐以后要成亲，会有自己的孩子，到那时候你就不会那么疼我了。楚护卫挺好的，别的人问我是不是他儿子，他也没说不是，看来他还是挺喜欢我的。」

    「师姐开玩笑的。」七七弯身抱住他，有些慌。虽然有师父，但师父总是走，大多时候还是两人相依为命，哪怕是说过一万次要把他卖了，可她怎么捨得，「以后你要什么师姐就给你买什么，不要吓唬师姐。」

    「真的么？」

    嗓音低低，有些喑哑，让七七听来更加不忍：「嗯，真的。」

    「那师姐还要卖我吗？」

    七七简直心疼哭：「不卖了！」

    团团嘴角一弯，从她腿上直起身，得意洋洋道：「师姐说话要算数，骗人是小狗。」

    七七：「……」

    走在他们前面的马车还有一众护卫突然听见哀嚎声，鱼夫人皱眉：「何事？」

    鱼千里镇定道：「大概是七七和团团在培养师门感情。」

    鱼夫人收回心思，许久才缓声说道：「田姑娘一路佯装大家闺秀，也是辛苦她了。我以为她能撑一路。」

    听母亲主动提起，鱼千里没有打算隐瞒，说道：「七七不是会委屈自己的姑娘，她这么做，我也很意外。」

    「肯为了一个人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倒可见她是真对你上心了。但没有一直隐瞒，也不是一心为了喜欢的人就会晕脑子的人。」

    鱼千里微有察觉：「娘这是……在夸奖她？」

    鱼夫人又合眼：「你就当是吧。」她轻嘆一气，「你弟弟雄心大志，却遭人暗算。你无心得这武林，却又因鱼家使命，不得不留在那。做爹娘的，心有愧疚，不愿你过得不开心。」

    长子的性格本就不算明朗，在做了盟主之后，更是难见笑颜，可那叫七七的姑娘，似乎能轻易让他高兴。单是这一点，她就知道儿子是认真的，而非一时迷惑了心窍。

    「母亲这次来，不是为了押送儿子回去，而是来看七七的？」

    鱼夫人瞥他一眼：「我就是来看儿子的。」

    鱼千里笑笑，母亲的想法已然明白，亏他还每晚左思右想要怎么做才能让母亲和七七都高兴，简直比处理武林要事还要头疼。谁想母亲早有想法，把这件事告诉七七，她一定也会松一口气。只是想到这，他才想起还要跟母亲提七七的身世。

    鱼夫人见他欢颜又暗，问道：「怎么了？」

    「七七她……」鱼千里稍有迟疑，终于下定决心，「七七她还有另一个身份。」

    &&&&&

    七七曾随师父去给临州的一个王爷看病，对那里的建筑大为惊嘆。可现在站在鱼家的大门口，她却觉得那王爷府像个猎户家，光是鱼家的大门，就让她愕然。

    普通大宅的门一般高一丈有余，再高一点，也不过两丈，但是鱼家大门，却足足高有四丈，比三层楼房还要高一些。墙门高垒，两旁蜿蜒的高墙看不见尽头，威仪大气，无端肃穆。

    七七咽了咽，更加明白鱼千里为什么总是冷面脸了。

    鱼家不像南山和祁山以山为天然屏障，而是□□裸地将住宅建在空地上，但这种建筑，也不会轻易遭遇敌袭吧。

    一进鱼家，两边都是练武的地方，护卫每习一招便齐声大喝，气势磅礴。

    七七随着鱼千里往里走时，往那边多看了几眼，倒是又看见鱼封了。在他一旁，还站着一人，五官与鱼千里很相似，但气质要更温和些，也更年轻。她微微靠近：「那是你弟弟？」

    「嗯。」

    鱼千里刚说完，那边的人就往这看来。七七也顺势看去，看见正脸，更觉两人是亲兄弟：「你弟的样貌比你要柔和些呀。」

    鱼千里一听，把她的脸拨正，板着脸道：「不许看。」

    七七不由一笑，又说道：「这里的气氛跟医谷完全不一样。」

    「不喜欢么？」

    七七想摇头，到底还是点了头。

    鱼千里笑问：「如果我不做盟主了，可以陪你去别的地方，你想做什么？」

    七七眸光泛起涟漪，如湖泊明净：「我们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个客栈，你做掌柜，我做老闆娘，好不好？」

    志向太小，好像也太屈才，七七说时面颊微红，心里紧张得很。片刻就见他点头：「嗯。」

    </br>

 第69页

    七七莞尔一笑，笑着笑着，忽然想到她身上的寒毒，笑意就僵在了脸上。好在鱼千里已经往前看路，并没有看到。

    远在练武场的鱼封说道：「那位姑娘就是你兄长执意要娶的田姑娘。」

    鱼百里看了看，说道：「我哥看来很喜欢她，只是那姑娘……看起来有心事。」他摆弄着手上的剑，又提了提。

    鱼封见状，问道：「手还是没劲？」

    鱼百里笑笑，苦涩无奈：「那人下手……实在是太狠，如果不是褚神医，我这手连剑也提不起了。」

    多年前遭歹人挑断手筋，已是他每夜的噩梦。最懊悔的事，莫过于没有看清那人是谁。

    多想无用，倒显得自己懦弱。

    鱼封看看天气，说道：「已到施针的时辰了，别让褚神医等你，快去吧。」稍停一会，又问，「最近见你气色好了不少，可有什么进展？」

    提及这个，鱼百里面上笑容才更加温和：「褚神医这次回来，找了许多稀罕药材，配以针灸，估摸三个月后就能恢復。而且近日做梦，也隐隐想起了些往事，并不多，却也算是没有枉费褚神医的心血。」

    鱼封笑道：「如此甚好。」

    叔侄二人又说了会话，鱼百里才离开，往褚逍遥的住处走去。

    &&&&&

    团团已经来过一次，对鱼家事务并不稀奇。七七想去拜访鱼千里的父亲，毕竟来了鱼家，哪怕不是抱着见家翁的心思，也还是去见见的好。

    鱼千里听见她要去拜见自己的父亲，说道：「爹他前两日出门去了，过两天才回来。」他看了看门口的下人，足有四个，也不算少，看来母亲并没有要薄待她的意思，高悬的心才稍稍放低了些。

    「哥。」

    清脆明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鱼百里见门没关，也没直接进来，只是笑笑：「田姑娘。」

    真是个明朗英俊的年轻人啊……七七面色宽和，回了一声，让他进来，鱼百里这才进去，看了一眼屋内，说道：「我以为褚神医会过来，所以就直接来了。」

    「我师父在这？」七七差点问他来这里坐什么，突然想到鱼百里当年被人重伤，一直在养伤，如今想来应当是给他治病。也难怪鱼千里说师父常来，许都是这个缘故。

    鱼百里还要去褚逍遥那里针灸，见他不在，招唿也和七七打过了，便告辞离开，去往褚逍遥的住处。

    「七七。」

    「嗯？」七七答应一声，鱼千里已经走到面前，低头看来时几乎要贴上脸，她的心扑通跳着，睁着水灵灵的眼看他，「干嘛？」

    「我告诉我娘你的身份了。」

    七七愣了愣：「什么时候？」

    「昨天。」

    七七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你娘好像……没对我怎么样。」

    一如这半个月的态度，不冷不淡。如果他不说，自己简直不知道他说了。

    鱼千里点头：「母亲说，你的身份如今还不能公告天下，否则不是鱼家不肯，而是同盟不肯。待我弟弟接替我的位置之前，都要隐瞒好。」

    七七也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最喜欢的，还是医谷褚逍遥的大徒弟，而不是南山教继位人。南山……她一点也不想继承，如今就很好。

    只是这一等，不知道能不能有命等到身份公开的那时候。

    「希望那个兇手，真的是鱼家人，心法也还在。」七七又摸摸鼻子，自从练了灭绝心法后，她的嗅觉味觉好像在慢慢恢復了。她贪恋地倚在他身上，想记住他的气息。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团团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果不其然又被楚厉踹下了床，在地上翻了一圈，睡眼惺忪。

    床上的人睡沉了，一点反应也没，团团打着哈欠准备去茅厕。

    快要入秋，晚风寒凉。吹得团团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走错路了。折回走了几圈，竟然找不到回去的路。

    「团团。」

    女声清冷，比这夜还冷，冷得他浑身一个哆嗦，勐地转身，长长的廊道却不见人。他张嘴要尖叫，还没叫出口，就被人捂了嘴。定睛一看，果真看见一张比艷鬼还要好看的脸。他张了张嘴，看清来人，慢慢合嘴，那紧捂的手这才松开。

    「李夫人。」团团歪歪脑袋，「你怎么在鱼家？」

    沈柔面色清冷：「你们不是被掳到这里来的？」

    团团想了许久，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李夫人以为师姐和我是被抓到这来的？不是不是，误会大啦。鱼夫人来抓师姐夫回来，然后看见我师姐，师姐夫就带师姐一起来鱼家了。现在师姐她在我隔壁的隔壁睡的好好的，师姐夫还让楚护卫守着，下人也配了四个呢。」

    「这是……打算成亲了？」

    「倒还没有，不过鱼夫人貌似在等鱼掌门回来一起商量这事。」团团转转眼珠子，「李夫人这是在伤心？伤心师姐没有给您派喜帖？」

    沈柔看了他一眼，指指左边路口：「回去的路在那，别告诉你师姐我来了。」

    团团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身影就不见了，他张大了嘴，鱼家守卫这么森严她竟然来去自如，难怪总说北冥有鱼，南山有李，武功真不是瞎说的高。

    「团团？」

    他竖起耳朵，往前面被灯笼打亮的地方，还以为李夫人又折回了。一个恍惚，才看清来的是师姐。

    </br>

 第70页

    七七跑到他跟前，一手捏住他的脸颊：「大半夜的你跑去哪了，楚护卫到处找你，还跑来敲我的门，问你是不是在我那，你要急死我们吗？」

    「我就是去上个茅厕。」团团歪头看见楚厉，心里暖暖，真想抱住他的大腿喊爹。

    七七没好气道：「那怎么走这么久？」

    「鱼家太大，我迷路了……」

    楚厉松了一口气，把他招到身边：「惊扰田姑娘了，属下送田姑娘回房。」

    「不用，我也去净净手好了，你们先回去吧。」见他迟疑，七七笑道，「难道你们要跟着？」

    楚厉这才收了心思，走了两步又道：「田姑娘小心。」

    七七站在廊道上看去，突然觉得楚厉好像对自己也没那么差。虽然总是喊她妖女拐走了他家少主，可是非还是分得清的。她又轻轻嗅了嗅，团团的身上有微微香气，那股香气，像她母亲的。

    她偏头往不见光亮的院子看去，母亲来了？

    &&&&&

    鱼家住宅占地千顷，一族同居，门下弟子携带家眷也几乎都住在鱼家，因此住房千余间，不是从原路返回，倒真要走许久。

    沈柔轻功了得，心思又缜密，行了许久都没被人发现。若非原来的路已有巡夜护卫看守，此时她已经到了高墙之外。

    秋夜已深，蛰伏草丛中的虫子鸣叫不停，今夜有月，月如银盘，白光倾洒大地。沈柔步子轻快，时而掠过丛草，像一抹幽魂。又行二十余丈，她缓缓停下脚步，立在一片空地之上。

    两旁放置着各种兵器，许是鱼家众多练武场中的一个。

    她慢慢转身，盯看那背光的漆黑地方：「出来。」

    那箭靶后面有人影微动，似乎并不打算立刻出来，但到底还是露了脸。一张五官俊挺，已添了岁月痕迹的脸在月下渐渐清晰起来。长身而立，定定看向沈柔，依旧没有要往前的意思。

    沈柔不曾料想会是他，怔了片刻，神色又冷。

    鱼封也没想到沈柔会来鱼家，好不诧异，无言相对半会，才提步上前：「这里不安全，等会护卫就来巡逻了。」

    见他要来捉自己的手，沈柔当即收手，冷声：「我自会看着办。」

    鱼封捞了个空，有些自嘲地笑笑，又道：「哪怕是过了快二十年，你也还是恨我的。」

    沈柔轻看他一眼，声调更冷：「你倒不用露出这样可惜的神情，当年你说鱼家阻拦，註定要负我，我也不愿指责你不愿众叛亲离随我而去。可不过半个月……你就跟其他女人厮混，别以为我不知道。」

    再冷的心肠她也是一个女人，当年交付真心，海誓山盟，却在半个月后，知道他和别的女人一起，这不得不让她憎恶他一世。

    鱼封微愣：「你知道？」

    目光灼灼，沈柔偏头说道：「是，知道。」

    「她长的像你。」鱼封缓声道，「很像，只是后来觉得不能再这么耽误她，还是离开了。后来发现谁都像你，可又都不是你，所以直到今日，我还尚未娶妻。」

    他尚未娶妻沈柔是知道的，但绝没想到会是这个缘故。不觉中，鱼封又靠近了些，沈柔思绪飘远，没有立刻闪退。等反应过来，他已快到跟前，手都几乎伸到她的脸上。她勐地回神，捉住他的胳膊。

    鱼封直觉她是要将自己的胳膊卸下，忙退后一步，衣袖撕裂，落入她手中。

    「咔擦。」

    木枝被踩断的声音在静夜中听来十分清脆，两人皆是一顿，以两人的武功竟都没察觉到那边有人。看见来人，更让他们惊讶。

    「田姑娘？」

    「玲珑？」

    鱼封听见她唤声，不是田姑娘也不是田神医，更不是名字七七，而是玲珑，看模样也不是认错了人，眉头微拧：「你们认识？」

    沈柔未答话，七七已经缓缓走到跟前，拉住她的手，冷瞥一眼鱼封：「鱼二叔是要喊人来捉我们，还是指一条路让我母亲走？」

    鱼封诧异：「她是你娘？」

    见他看向自己，沈柔仍是没有答话。鱼封便瞧向七七，立刻从她脸上得到答案，嘆气：「不可让人发现你的身份。」

    七七在旁说道：「我不曾做过什么大恶的事，如果鱼家仅凭我的身份就不接受我，鱼千里也眼睁睁看着，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对鱼千里，也不会再喜欢了，想必他也没有颜面再说喜欢我，哪怕是过了二十年，也不行。」

    鱼封和沈柔都听出她这是在讽刺他们，一时不好说话，气氛顿时尴尬。

    七七板着脸道：「鱼二叔不愿指路，那我们只好自己找了。」

    这话是非走不可，鱼封无法挽留，也没名义挽留，想跟沈柔再说几句，但七七眼神冷如冰刀，只得作罢，往一处指了指：「那边最安全，巡夜的护卫这个时辰刚过去。」

    「谢过鱼二叔了。」七七拽着母亲就往那边走，步子十分快。

    越过一处墙垣，那两个身影不见，鱼封才收回视线。他看了看被撕裂的衣袖，拢了拢残缺的袖子，将胳膊上的那颗红痣遮住，这才回去。

    「玲珑？」沈柔喊了一声，见她阴沉着脸不说话，又叫她一声。

    七七顿时不耐烦：「干嘛？」

    沈柔脾气倒好：「你生气了。」

    七七冷笑：「你见到鱼封难道不是应该宰了这负心汉？还跟他在那里说那么多话，我替我爹不值。」

    </br>

 第71页

    两人没有亲昵举动，甚至在鱼封要接近时，沈柔也退避了。但在七七看来，还是觉得两人见面就是大忌，莫名的烦躁。

    「你在害怕。」沈柔面色平静，看着她说道，「你在害怕多年以后，你和鱼千里也变成这样。进了鱼家后，你想必更加明白，没有鱼家的认可，哪怕鱼千里想带你走，也是没有办法反抗的。这已经不是你和他的事，而是两大家族的事，你和他要想脱离鱼家掌控，不过是以卵击石。」

    七七怔神，许久才道：「大不了就是死。」

    说得轻描淡写，沈柔却信她真会那样做，一时心有针扎，一点一点的刺进为人母亲的心里。她嘆道：「娘会在家等你，何时回来都可以。」

    七七眼一湿：「嗯。」

    沈柔看看附近，说道：「这里也有人在等你。」

    七七回头看去，只见鱼千里从阴影下走出，乌云刚散，月光重洒银白，像是他走过的地方，都明亮如昼。七七的眼神不自觉已含轻柔，身后风声微动，回头看去，母亲已经离开了。

    鱼千里快步走到她面前，不待她说话，就将她圈进怀中，声音在她耳边迴响：「我以为你又要离开。」

    「不走，赶我走也不走，除非你不要我了。」七七从他怀中脱身，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团团说久不见你回来，跑来找我。」他又往沈柔消失的地方看了看，「你娘来做什么？」

    七七见他紧张，笑笑：「她以为我被抓到鱼家来了，过来看看我是不是安全。还有……刚才我娘和你二叔照面了。你说，我们会不会在二十年后变成他们那样？」

    「不可能。」鱼千里摸摸她的脑袋，「别胡思乱想。」

    七七笑了笑，想到方才他们二人重逢，就害怕自己真会变成那样。似乎是此时有意回想，倒是记起不经意一瞥的事来。

    「鱼千里，刚才我好像……看见你二叔的胳膊上，有个和我位置一样的红痣了。」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红痣？」鱼千里想了想，「以前倒没留意过，兴许是巧合。」他又一顿，声音艰难，「难道你是我二叔的孩子？」

    七七扯了扯嘴角：「不是，我长的还是有点像我爹的，而且我娘知道我要和你成亲，她不会连这种事都隐瞒。」

    刚才噗通一跳的心总算安定下来，鱼千里刚才差点被一瞬间的想法给惊吓到。

    七七临睡前又摸了摸胳膊上的红痣，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早上起来，七七梳洗好后，就拉着团团去鱼家药房找师父。

    两人随下人七拐八拐走进一个院子里，下人没说快到了，七七就说道：「快到药房了。」

    团团好奇道：「师姐怎么知道，师姐又没来过。」

    「闻到药香了。」

    团团惊喜道：「师姐你恢復嗅觉了？」

    七七摸了摸鼻子：「恢復的不多，不过在慢慢恢復中。」见他脸上晴转阴，好奇道，「你不继续替师姐开心了？」

    团团吸了吸鼻子，摇头：「等师姐发现了鸡腿的美味后，一定会跟我抢的，你抢一个，师父抢一个，我就再也吃不上鸡腿了。」

    七七大怒：「在你心里师姐竟然比不过一只鸡腿！」

    「当然比不上。」团团朝她吐吐舌头，趁她发作前撒腿就跑。

    鱼家药房的药材应有尽有，随便数了下，前头是常用的，后面药柜也有千余个，搬了梯子上去瞧看，药材也都是新鲜的。哪怕不用，也会时常更换。

    七七终于知道鱼千里挥金如土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了，单是这一个药房，每年就得花费不少钱。

    团团见她一直趴在梯子上不下来，好奇道：「师姐她在想什么？」

    褚逍遥悠悠道：「受打击了吧。」他瞅了瞅团团，把手里的捣药罐丢给他，笑得和蔼，「乖哟，好好捣药。」

    团团斜乜之，怀里已经被塞了捣药罐。他鼓腮拿着药杵捣药，愤愤道：「师姐还在玩。」

    「等会就抓她下来做苦力。」

    团团奇怪道：「这么大的药房，为什么只有师父一人在，为什么不叫多几个帮手？」

    七七正从梯子爬下来，听见这话，一步跳下，戳戳他的脑袋：「为什么为什么，这事用脚趾头想想就明白了，师父肯定是跟鱼夫人说『哎呀，叫那么多人麻烦，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倒不如把给他们的钱给我，这样我还安心些』。」

    褚逍遥诧异：「完了，七七，你越来越像我了，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团团张大了嘴：「师姐竟然猜对了。」他恍然道，「不愧是师父的首席大弟子，我已经能看见师姐以后的样子了。」

    七七踹了他一脚：「去外面桃树下捣药，别在这里叽叽喳喳，吵死人了。」

    「师姐才吵死人了。」团团哼声，还是乖乖抱了捣药罐去外面。

    外头日光明媚，晒在身上很舒服。团团回头看去，大人啊，总有很多事要瞒着小孩子说。什么时候他才能长大，给师父和师姐分忧呢。

    七七撩了撩等会要给鱼百里熬的药，说道：「有人在他的药里下毒么？」

    否则师父怎么会不让别人来帮忙，这么大的药房，要做的事那么多，他偏是一个人来。依照师父的懒性子，没有特殊理由，是不会这么做的。他负责的只有鱼百里的病，防止别人进来，那就是在防止别人对鱼百里下手，因此很容易就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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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页

    话落，七七就见师父一脸悲痛，她脸一抽：「师父怎么了？」

    褚逍遥痛心道：「你这么聪明，以后真的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每年你要抢走我多少生意，损失多少金银。」

    七七拍拍他的肩头：「师父有这个觉悟就好，我会好好孝敬您的。」

    「给钱吗？」

    「不给。」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七七噗嗤一笑，打趣几句，从门口巡逻的护卫也已过去。褚逍遥这才道：「以前我来鱼家，总是开了方子就了事。但一直不见鱼百里有好转，后来我亲自去抓，他的病就很快见好。偶尔有事离开，交付给他们抓药，又出现同样问题。确实如你所想，有人在给他下药，一种让他的脑力内力受损的毒。所以我唯有自己在这里，才能放心。」

    「果然是内贼……」

    褚逍遥笑道：「你来鱼家，真是全为了要做鱼家媳妇？」

    七七说道：「明月宫的暗影死了，死在会明月宫武功的人手上，而那人，也会鱼家武功。所以我和鱼千里回来，想查查那人是否真的在鱼家。」

    「那可查出了什么？」

    「他在查了。」所以这两日鱼千里都不怎么出现，今天早上过来匆匆见了一面，就走了。既要处理同盟的事，又要查内奸，可见疲惫，七七不想他分心担忧自己。

    褚逍遥拍拍她的脑袋，像疼女儿那样疼惜地轻拍：「师父答应过你娘，会好好保护你。」

    七七好奇道：「师父明明不喜欢结交大世家的人，向来自由自在的，为什么偏对我娘那么忠心？」

    褚逍遥笑笑：「当初如果不是你娘，我和你师娘已经死在明月宫。」

    七七恍然，师娘曾是明月宫的人，地位和慕清清一样。那样的大弟子要和宫外的男子成亲，肯定是不行的。

    「我带着你师娘私奔，被抓了回去，肋骨差点没被揍断两根。那日你娘正好来明月宫，也是因她求情，才救了我们两人一命。那医谷，也是你娘为我们寻的地方。」

    这点七七更是不知：「我娘竟会做这样的好事。」

    身为女儿，对母亲的事一点也不知道。她一直抱怨她不疼自己，可她又何尝疼过母亲。

    七七掐了掐手指，又想到昨晚见到母亲时她说的话，更觉鱼家陌生。她看着正门外的桃树，桃子已落，枝叶也不茂盛了，可还是让她想起了满山桃树的医谷。想着想着，又蓦地想起来：「师父，你有没有听师娘说过，当年跟明月宫前任宫主段白云曾有私情的男子是谁？」

    褚逍遥想了片刻，摇头：「曾听她说过，但不知晓是谁。」

    难得找到一个可能是线索的线索，却又立马断了，七七唯有继续想。

    褚逍遥又道：「此事你可以问你娘，她当年和段白云可算姐妹，因两教事务，往来也频繁，说不定她见过。以你娘的眼力，若那人是武林中人，必定能看出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想到昨晚才和母亲见过，现在只怕已经回去了。七七抱住脑袋哀嚎：「笨蛋师父你怎么不早说！」

    褚逍遥：「……」他怎么就无故被骂了，不带这么无理取闹的。

    「我去找鸽子送信。」七七急忙跑了出去，拽上团团就走，「你去跟楚厉要一只鸽子。」

    团团两眼放光：「拿来吃吗？」

    「……」她的师弟对食物的已经没救了，迟早要被人用一颗糖给骗了卖掉。

    因是早上，楚厉正在练武场练武。七七和团团坐在台阶上，等他练完。

    鱼家子弟练武时，不喜人打搅，也不会跑出来打搅人。这点七七前两天就知道了，否则也不会在鱼夫人和鱼千里进去时，还埋头练武。所以现在两人要是过去喊他，估计要被他丢出来。

    等了小半个时辰，那四丈大门上的铃铛摇动，叮噹声巨响。随后专门去负责开门的四人跑了过去，将厚重的大门推开。因用力推门，四个大汉胳膊可见青筋，肌肉已练得比腿还粗，看得七七都觉自己的胳膊在默默使劲。

    不多会，大门打开，一行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又让七七觉得眼熟。她揉了揉眼：「鱼家人怎么从爷爷辈到孙子辈都长得那么像，我要脸盲眼瞎了。」

    团团安慰道：「至少可以保证以后师姐生的男孩肯定是俊朗少爷。」话落他又有些担忧，「但是生姑娘的话就危险了。」

    七七捶了他一记：「你师姐貌美如花，生女儿肯定也好看。」

    团团嗷嗷叫着，抱着脑袋躲避。

    两人离正门入口的台阶很远，那为首的男子还是留意到了那边在欢闹的人。稍微辨认，已是皱眉：「那是谁？」

    刚随行回来的人没见过七七，也不知，喊了管家问。管家答道：「回老爷，那位就是田姑娘。」

    鱼安闻言，又多看两眼，收回视线之际，眉头拧得更深。倒跟他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只是不曾听过那人有女儿，兴许只是长得像罢了。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七七白天见了一面鱼千里后，就一直没看见他。把鸽子送飞后，估摸后天就能收到母亲的回信。白天拉着团团逛了一圈，鱼家太大，走了半天没走完，但也算是打发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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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页

    听闻鱼掌门今日回来了，七七想可能就是白天见到的那位长者。不过现在鱼夫人对她是放养状态，鱼掌门也没说要见自己，实在摸不透他们到底是什么想法。

    圆月越高，七七就觉得鱼千里今晚不会过来了。她一个姑娘家过去始终不好，真是同在屋檐下，却连见一面都难。她拿了衣裳准备梳洗睡觉，刚把衣服挂在屏风上，就有婢女开门。开门一看，婢女正端着汤水，说道：「这是二爷让厨房熬的，送来给田姑娘。」

    「鱼二叔？」七七略有狐疑，转念一想，这是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吧。她接了过来，「替我谢谢鱼二叔。」

    关上门，七七听见婢女嘀咕，竖起耳朵听了会，只听是「那姑娘定是少夫人了，否则二爷为何这么做」「我瞧也是，夫人不是说要好好照顾田姑娘起居么」「那我们得勤快些才行，免得以后遭殃」……

    旁人羡慕，七七却感觉不到。她嗅了嗅汤水，没有闻到什么异味。自从嗅觉开始恢復，她就特别爱嗅各种气味，想在最短的时间将这些东西的气味都记住。生怕有一天，这恢復不易的嗅觉微觉又消失了。

    早上醒来，七七趁着脑袋清醒，将那幕后兇手的事全都顺了一遍。隐隐有几个点可以连上，但又不合理断开了。反覆几次，头就疼了起来。蜷身抱着被子静下心来想些美好的事来平復暴躁的心，竟听见鱼千里的声音。

    她晃了晃脑袋，幻听了。

    可哪怕是幻听，还是抱了希望，跳下床赤脚往外跑，打开门，竟真看见他在门前。

    鱼千里见了七七，不由笑笑：「刚醒么？脸还肿着。」

    门口几个婢女急忙忍笑，七七捂住脸：「以后不许在这个时候跑过来。」

    「以后每天都是要看的，捂也没用。」鱼千里偏头说道，「都下去吧。」

    听得一脸粉红的婢女们哪里见过自家少主这么温柔，带着砰砰直跳心不舍离开，更是羡慕嫉妒。

    鱼千里见她还捂着脸，弯身在没遮住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将她的手挪开，说道：「昨晚回来后太晚了，问了下人，说你已经睡了，就没过来。昨天去了哪里玩？」

    「和团团逛了一圈鱼家，太大了，没走完。晚上回来练了一个时辰心法，还放了一只鸽子。」

    七七将信鸽的用意和他说了一遍，鱼千里意外道：「没想到你师娘也是明月宫的人，还是你娘救了她。」

    「嗯，我也很意外。现在就等着信鸽回来，如果我娘知道，那或许很快就能抓到兇手了。你那边如何？」

    「查了一小半的人，要全部查完，只怕还要四五天。」

    七七晃了晃他的手：「不要太累，我不急。」

    她不急，鱼千里急。早点找到兇手，就能早点安下心来。他又道：「我爹昨天回来了。」

    「嗯，他进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你们鱼家人都长得太像了，让脸盲的人怎么活。」

    「久了就能认得了。我刚才是从我爹娘那里过来的。」

    放在他衣服上的手微合抓紧，七七抬眼问道：「他们说什么了？」

    鱼千里说道：「问了你的一些事，二叔也在旁，给你说了不少好话。」

    「大概是我娘的缘故……」七七突然一顿，眼有惊异，想要否决，却又说不通，「那晚我娘过来，只怕不是以为我被抓到鱼家才来的。她知道我和你一起，迟早是要来鱼家的，她又怎么会那么想。」

    「那是为何？」

    「为我……」七七嗫嚅，「她知道我想进鱼家必定不易，但是又别无他法，所以他想到了她在鱼家唯一可以求的人。就是你二叔，当年你二叔和她被长辈强拆，你二叔心里定有心结。你爹这么信任他，如果他肯帮着说好话，我的阻力会小一些。」

    本以为已经能理解母亲的心意，谁想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当日她却以为母亲和鱼封旧情难忘才说那么多话，她甚至还给母亲摆脸色。

    七七心中顿时懊恼，如果真的要见，在这分开的二十余年，早就见了，何必等到现在，偷偷摸摸的见。母亲没有背叛父亲，只是她还太不了解母亲。

    为了给女儿铺平日后道路，母亲这是要下多大的决心来见故人。

    七七伏在鱼千里胸膛上，缓声：「等忙完这些事，你陪我回家吧。」

    鱼千里不知她怎么瞬间柔弱起来，抚抚她的背，应声答应。

    &&&&&

    短暂见面后，鱼千里便又去忙了。七七抓了团团去药房找师父，还在路上就看见了鱼封。

    鱼封见了她，说道：「刚让人送点心过去，却说你不在，想必是来找你师父，我就过来试试运气，倒真碰见了。」

    「早上的事……谢谢鱼二叔了。」该道谢的还是会道谢，但七七依旧对他喜欢不起来，只能做到不讨厌。

    「虽然你母亲没有让我照顾你，但既然你是她的女儿，我会尽力护你周全。」仔细看时，七七还是有她母亲的影子。鱼封笑得有些感慨，「当年苦果未成，如今二叔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也算是了了我们这些长辈的遗憾。」

    七七不愿多提以前的往事，没有接话。鱼封又道：「南山教武功阴毒，多属魔功，心法素来很弱，歷代门主练功都易走火入魔。你被送去医谷，只怕也是这个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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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页

    虽是在关心自己，可七七不想提魔功的事，说多错多，拐了个弯将话带过去。又和他说了会话，就带着团团离开了。走着走着，她倒是想起来，那晚母亲说鱼封在离开她不久后就和别的女人交好，而那女人的容貌还和母亲有些相似……

    为什么她会想到段白云？

    如果没有记错，鱼封的胳膊上确实有一颗和她一样位置的红痣。而那颗红痣，是她在练灭绝心法后才出现的。

    脚步已停，怔神细想，越发觉得事情不对。

    团团抬头看她，摇摇她的手：「师姐。」

    七七仍在沉思，如果这全部事情用「假设兇手是鱼封」来顺一遍，似乎很多疑惑的关节都可以打通。

    可一切不过是猜想，并没有证据。唯一可以让她完全肯定下来的机会，就是知道和段白云相恋的男子是谁。

    她咬了咬手指，为这个发现心急，转而拉住团团往回走：「去找楚厉多要两只鸽子。」

    团团说道：「师姐你还不如找个人送信，鸽子太容易被人抓来吃掉了，叫个送信的人……」见她直勾勾盯来，他瞪大了眼，正色道，「别打你师弟的主意，我还是个孩子。」

    七七脸上一僵；「你不主动去荼毒别人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谁敢动你。你平时也总是一个人乱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南地北地独自跑去吃各地好吃的。我去找楚护卫，还是他可靠。」

    团团追在后头：「我也很可靠。」

    「你还是个孩子。」

    「见过比师姐懂事的孩子吗？师姐给我一马车的糖，我去给你送信。」

    「不行，乖乖在鱼家待着。」

    七七是拜託不动楚厉的，虽然鱼千里跟楚厉交代了七七有事找他定要听从，可七七不想显得自己滥用特权压迫他，还是得他自己同意得好。于是踹了团团去拐弯抹角问，他要是不愿意，七七就自己骑马赶回去，但自己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到底是比不过身强力壮的男子体力好。

    「楚哥哥。」

    有个师弟就是好使唤啊，七七如此美美的想着，蹲在拐角处继续听。

    「师姐她想送信回家，你有空跑一趟吗？」

    七七差点没摔出去，臭团团，千叮万嘱要委婉点，还点头说明白了，这个笨蛋师弟。

    「嗯，好。」

    七七动了动耳朵，没了？就这么没了？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还一点不愉快的调子都没听见。她绞尽脑汁想了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团团欢喜点头，「嗒嗒嗒」地跑到拐弯处：「师姐，楚护卫答应了。」

    七七脑袋一嗡，随后就看见楚厉那张沉沉俊脸，登时脑袋嗡嗡直叫。等会就把这缺心眼的师弟卖了换烧饼！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楚厉去送信了，有个可靠的人送信，七七放心了许多。不过依旧是看不见鱼千里，他的爹娘七七也见不到，像是在鱼家无所事事的游魂野鬼，好在有药房可以待，待了两日，她觉得自己已经变成药娘了。

    傍晚，斜阳压下山头，只露半圈红光，将大地染如枫林。不热不冷，是入秋后的好天气。

    七七从练武场旁边经过，每日黄昏时要操练的门人已在那边举刀喝声，兵器碰撞的清脆声十分响亮，说像军队也不为过。看得太过入神，走着走着就走偏了位置，耳边听得一声「小心」，下意识闪身避开。等腾空而起的一瞬间，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南山教的走步技能，心下一凉。心事顿开，像长藤缠住落地的脚，踉跄两步，要不是有人扶得及时，差点就摔在地上了。

    那接来的手十分讲究地扶在她的手上，而没有触碰身体。七七听见这人唿吸声，也认出来了，是鱼封。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顺势定住身体，这才没站稳脚步。

    鱼封忙问道：「可伤着了？」

    七七顿了顿，松开了手，摇摇头：「没有。」

    鱼封点点头，转向练武场就近练箭的门人，沉声：「刚才那一箭是谁射的，瞄准箭靶，射一千箭，没有练完不许用饭。」

    七七面露尴尬：「是我不小心进了练武场，不关他们的事。」

    「箭在弦上，这么活生生的人都没有看见，还让利箭飞出，这本身已说明他学艺不精。」

    那差点刺中七七的门人已经走出，没有一句反驳就去拿箭桶。倒是留下的人面面相觑，鱼封听他们碎碎声，问道：「何事？」

    迟疑半晌，才有人道：「方才田姑娘用的移位功夫，倒是像南山教的。」

    七七心底微凉，面色无异。鱼封脸色一沉：「你们看错了，速速回到练武场，你们想陪他一起练箭？」

    这话威力倒大，一时众人散开，不再围观。

    七七解了窘境，却不过是掩耳盗铃，这件事，怕是瞒不住了。随他走了几步，七七才道：「师父方才跟我说，鱼二公子一直残留在脑里的淤血，就要化了。」

    「哦？」鱼封微觉诧异，笑道，「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何时能好？」

    「许是再过一两个月吧。」七七开始师父为何要让她将这个风声放出，等鱼百里完全好了，不就能立刻抓到兇手么。不过片刻她就明白过来，这是要引蛇出洞。兇手如果知道鱼百里就要恢復记忆，供出兇手，那对方肯定无法安稳，于是干脆用鱼百里做钓饵，一起擒住那条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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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页

    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鱼百里的记忆是一世都不可能恢復的了，所以才出此下策，让他亲自做诱饵。

    不过两日，鱼家二少爷将病癒，还有七七会南山武功的消息就传遍鱼家，传遍整个武林。

    门口婢女的眼神日渐变得奇怪起来，七七在药房里待了一天，想到她们的眼神，就不想回去了。

    可日头将落，褚逍遥已经准备关门，第六次推了七七：「快走，我要关门去玩了。」

    「……师父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七七有气无力抱住桌子，就是不动，「让我在这里打地铺，给你看药房。」

    褚逍遥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挪开，语重心长道：「做人不能一根筋，虽然说勇往直前是好的，但是也要懂得拐弯，不要死心眼。」

    「师父你在说什么？我头疼。」

    褚逍遥眉眼跳了跳：「我在说如果你再不走，我就把桌子和你一起扔出去。」

    「师父……」七七哀嚎，她一点也不想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两天没见鱼千里，她心慌，「你不知道那些婢女有多爱八卦，一会说我是弃妇，一会说铁家姑娘来了，一会说我是南山妖女。我一点也不想听见她们在远处讨论我，可是听力太好了，师父你有让人耳聋的药吗？」

    「没有，我倒是有让人变成哑巴的药。」褚逍遥踹了一脚桌子，「快回去，船到桥头自然直，拐拐弯就行了。」

    来硬的没用，说软话也没用，七七到底还是被丢了出去——连带桌子。她还是不想动，在这没人的地方待着实在舒服。直到耳边传来飞鸟的扑翅声，她才缓缓睁开眼。

    鸽子脚上绑着一根细竹段，她立刻取下，打开一看，署名楚厉。

    寥寥几字，已看得她长眉直挑，眼里渐染轻蔑。

    团团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时候，只见自家师姐像只虫子趴在桌子上，姿势逗人。他跑到前头，气喘吁吁：「师姐师姐，大事不好了。」

    七七有气无力道：「嗯？」

    「那些武林同盟又集合跑来声讨你了，说师姐夫老跟反派妖女在一块，没有做盟主的资格，要他禅位。」

    七七挠挠耳朵：「你师姐夫会解决的，他聪明霸气着呢。」

    她嘆了一口气，烦心事太多了，她只是一个想和鱼千里去开个小客栈过安分日子的人，什么武林第一反派继承人、盟主夫人，她都不想。她想要的头衔，只有一个——鱼千里的妻子。

    从让人安稳的桌子上下来，七七顺顺衣服的褶子，准备把桌子丢回屋里。刚挪了半寸，就有婢女跑过来。

    「田姑娘，老爷和夫人请您今晚过去用饭。」

    像是等来了最终审判，七七一瞬忐忑。

    &&&&&&

    鱼家大宅总让人无端压抑，哪怕是进了满桌酒菜鲜美的屋子，这种压抑感也没有散去半分。

    这屋里只有两个人，鱼安和鱼夫人，并不见鱼千里，连下人也没有。七七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伯父、伯母。」

    「坐吧。」鱼夫人亲自拿了碗筷给她，说道，「千里说你在恢復味觉，最近总吩咐厨房给你做许多好吃的，这些也都是你喜欢吃的，吃多些。」

    七七看着那菜餚，果然都是她这几天总点的。原来他一直都有在意自己，只是不得空见。

    鱼安见她不动筷，说道：「不合胃口？」

    嗓音低沉，倒像是做家主的人。七七拿着筷子想去夹菜，可手却没什么力气。她到底还是收回了手，唇色略显苍白：「合胃口，只是吃不下。」她抬眼看着他们，面色平静，「伯父伯母今日单独找晚辈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鱼夫人淡声：「先吃饭吧。」

    七七强笑道：「得先将话说了，才好吃饭。」

    「我怕说了，你就吃不下了。」

    语气更冷更淡，七七听得耳朵都觉刺疼，手更没力气了。

    鱼安见她真没有起筷的意思，终于说道：「田姑娘……不对，应该叫你李姑娘。你应当听过，北冥有鱼，南山有李这句话。我们两派不但是两足鼎立，更是百年对立。如果让别人知道我们两家联姻，势必要掀起惊天波澜，你能承担得起武林大乱这个后果？」

    七七禁不住轻笑：「武林大乱与我何干。」

    鱼夫人微微意外她说出这样的话：「武林大乱，门派相争，死伤无数，你于心何忍？「

    「我们有什么错？」七七颤声，「抛开我们的身份，我们也是普通人。」

    「可是你们如今抛不开这身份。」

    七七愣神。

    「他是鱼家长子，是盟主，肩上的担子重不可言。让你进鱼家，只是想让你知道，比起你来，鱼家长子还有一百件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不是可以让你任性和他离开，将全部东西撒手丢下。」

    七七这才知道鱼夫人带自己进来，却又放任不理是何故。原来不过是想让她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一旦一起，两人身上便要背负无数条无辜性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鱼夫人嘆道：「你以为千里这些时日在忙什么？忙鱼家内外，忙着为你寻药，最忙的，是应对那些武林同盟的人。若非他一人扛着，你如何能安稳在这住下。可你真忍心他扛一世？」

    七七低头未语，鱼安已经起身离开，将事情交给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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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页

    「除非你们重活一世，否则不可能在一起。」

    许久，七七才抬头，双目不见畏惧：「如果，我非要这么做呢？」

    鱼夫人轻顿：「若你真要如此，那鱼家定会倾尽能力，围剿南山。」

    七七惊愣：「你杀我就好，为什么要害我南山？」

    「鱼家长子娶媳是魔道中人，势必要被人误会，以为我们鱼家勾结南山。与其让他们联盟攻打鱼家，倒不如剿灭南山，换取信任，武林才能因此和平。」鱼夫人说得平淡，像是剿灭一个门派是件很轻易的事。

    七七听得心中寒凉：「你拿我的家人威胁我……」

    鱼夫人并没有否认：「你们的身份，註定你们不能做夫妻。鱼家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除非你们下辈子重逢。」

    屋外夕阳还在，暖暖余晖照入屋内，却暖不了七七渐渐陷入绝望的心。本以为两人态度坚定就可以打动旁人，可谁想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她可以为了两人一起，不要自己的命，可她不能为了在一起，葬送整个南山。

    母亲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所以一开始才那样强硬。

    越想越是绝望，苦水翻涌而来，席捲整颗心。七七再忍不住，捂脸痛哭失声。

    雨水淅淅沥沥，到了夜里，变成倾盆大雨。刚好就在鱼千里回去的路上，下马车后打了伞，靴子裤管还是被滴落溅起的雨珠打湿。

    他丝毫不在意，快步往前走，这个时辰回去还能跟七七见一面。意外的是平日空荡的大堂上，此时母亲却坐在那。他上前请安，问道：「母亲怎么在这，不进屋歇息。」

    「田姑娘走了，以后都不会再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公告】还有五章，明天铜钱会一口气更新掉，然后周日完结v，所以记得明天来看呀，否则就要收钱啦~~~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外面雨声落在房屋瓦砾上，敲击着十分响亮的声音。鱼千里却将这几个字听得真切，脸上的疲倦顿时被震惊铺满：「你们把她赶走了？」

    鱼夫人语气平平：「是她自己走的。」

    「七七不会自己走的。」说过哪怕是死也要拉他一起死的七七怎么可能会捨得自己走，鱼千里不信。他转身就往外走，连伞也不拿，直接进了雨中，瞬间淋得全身湿透，步子却没有慢下半分。

    鱼夫人蓦地站起身，喝声：「拦住少爷！」

    早就待命的门人瞬间如雨密集，拦在鱼千里的前面。

    无论鱼千里有多高的武功，在数以百计，个个武艺精湛的门人阻拦前，也是无法冲破重围的。他缓缓转身，脸上是难以言喻的痛楚：「娘，七七她活不了多久了。」

    鱼夫人脸色沉冷，没有答话，避开他的视线，缓声：「将少爷送回房里。」

    她背身不再看他的脸，背后却并没有就此安静，剑声一起，划破雨声，登时听得门人声音炸开……他到底还是想冲出去找那姑娘，哪怕知道不能。

    她嘆了一气，不忍再听，准备离开。刚入出口，就见小儿子倚在门柱上，心事重重。她说道：「进屋吧，别想着出去帮你哥哥。」

    鱼百里稍有迟疑，又往那看了一眼，说道：「让兄长就此和田姑娘去过潇洒日子，确实是浪费了哥哥的才能。只是……如今看来，哥哥这样执着痛苦，倒不如让他浪费了好，至少他能高兴。」

    鱼夫人说道：「你又在自责了。」

    「如果不是我，兄长也不会一直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鱼夫人还想说几句，见他手上把玩的夜明珠转得又快又稳，微微一顿：「珠子。」

    「嗯。」鱼百里右手速度立刻慢了下来，利落迅速的动作已变得如平时一样软弱无力，又僵硬，又慢。

    &&&&&

    「师姐，你真的要回南山吗？你要是回头了，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团团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客栈外头雨声嘈杂，听得他心烦。挠挠头又跑到她身边：「师姐夫肯定会来找你的，到时候你要他在南山被你娘揍一顿吗？要不然你们私奔呀，我偷偷存了点钱，全都给你们当盘缠。」

    无论他说什么，七七就是趴在桌上不动，连眼也不眨。团团已经快要哭了：「师姐。」

    哭腔渐起，七七才开口：「团团。」

    团团一个激灵：「师姐！」

    「不要吵。」

    说完，就又闭上了嘴。不说把他揉成团丢出去，也不说把他卖了换包子，这样反而更让他心慌。团团泪涌眼眶，晃晃她的手：「师姐，你不要难过，我们回南山搬救兵，把鱼家踩扁，把师姐夫抓走。」

    「我不会回去了。」七七蓦地坐直，怔怔道，「这次真的结束了，回家，我要回家。」

    团团慌了，忙拽住她：「外面下那么大的雨，又这么晚了，掌柜不是说山道崩塌，根本过不去吗？」

    七七没有听，起身往外走。团团死死抵住门，可还是被她拉开了。木门一开，屋外的风裹着雨珠吹入，扑在七七苍白脸上。步子刚跨出，又一人出现在面前。

    褚逍遥一手拿着还在滴水的伞，一脸平静：「七七。」

    团团像见了救兵，急忙说道：「师父，你快劝劝师姐，师姐要发疯了。」

    褚逍遥见她神情颓靡，两眼空洞无神，说道：「师父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br>

 第77页

    七七终于正眼看人：「这个时候还有好消息？」

    「当然有。」褚逍遥抖抖伞，「师父知道怎么解开你身上的寒毒了。」

    「哦。」

    团团见她一脸生无可恋，真觉得师姐已经疯了。

    「你天生体带寒毒，我们一直想着要如何解开，除了药物，武功内力心法全都一股脑送进你体内，虽然抑制了你体内寒毒发作，但是却和寒毒交缠，双方都无法压制对方，导致你稍微动武，就易走火入魔。」

    「所以？」

    褚逍遥面色凝重：「所以你要化去一身武功，将身体里的全部东西都清空。」

    团团插话道：「这不是挺好的吗，师姐就算没武功也没关系，团团会保护你的。」

    离开鱼家后一直怔神的七七听见这话，眼眸微红。

    褚逍遥摇摇头：「并没有前人试过这种法子，到时候如果逼出的只有内力真气，那你师姐就会立刻被寒毒吞噬，没有回天之力。」

    团团一听，立即将七七的手抓住：「师姐不要试，这样就挺好！」

    「嗯。」七七摸摸他的头，「师姐不试。」她又问道，「坏消息是什么？」

    「鱼千里已经被鱼夫人关了起来，没有办法来找你了。」

    七七身体一晃，喃喃道：「这是好消息。」

    的确是好消息，万一他过来找她，她控制不住，又回头怎么办？所以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说不定不见了，她会喜欢上别人，然后嫁人生子。鱼千里也一样，等十几二十年后，重逢的话就不会尴尬难过了。

    嗯，不会难过了。

    想着，泪又滚落面颊，无声滴落。

    褚逍遥看得于心不忍，却又不得不继续说道：「不知谁在煽动武林同盟，要将你捉住，他们马上就要到这里了。你赶紧去躲一躲，一时惜别，总不会一世如此。」

    「师父……」七七几乎没有力气站立，双膝一软，掩面哭道，「我不想走……」

    这一走，就真的回不去了。

    团团听她哭出声，瞬间泪涌，也哭倒在一旁：「师姐……」哪怕是在解毒时再痛苦，他也没有见师姐喊过一声，更没有见她哭得这么难过，「师姐……」

    门外忽然传来似乎是从天而降的脚步声，褚逍遥立刻生了警惕，喝声：「谁？！」

    小小木门出现一个人影，全身已湿透，发梢也在滴水，整张脸血色全无，还有细小伤痕。

    看见来人，屋里三人皆是一愣。七七更是愣神：「鱼千里……」

    鱼千里面色疲倦，往前一步，步子沉重。他上前一把捉住七七的手，冷声：「哪怕你不回来，我也是会来找你的，所以……不要再走了。」

    即使是天南地北，他也要把她抓回来。即使她跑再远，这一次也不会松手了。

    七七鼻子一酸，泪扑簌而落，再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哭出声。

    铺卷大地的雨声将她的哭声压下，鱼千里却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她在发抖。又委屈又害怕，她根本不想自己走。

    褚逍遥长嘆一气：「你们不在一起，尚且可以跟同盟的人解释。如今这样，还怎么解释？还请盟主回去，我会照顾好七七。」

    「身为盟主如果连这种事都不能处理妥善，那我这盟主，就白做了。」鱼千里声音沉冷，「同盟百人不去鱼家，我也会去先找他们。」

    褚逍遥笑了笑，十分无奈：「事情并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要知道，这次带头反对的，是你的爹娘。你无法调拨鱼家门人，那同盟的人如何能听信于你？李夫人正是看透了这点，所以一开始就强行阻拦，可谁想，到底还是心软了。如今看来，她做错了。」

    提到母亲，七七痛苦纠缠的心又开始摇摆不定。她想跟鱼千里在一起，可前路漫漫，要她以整个南山教作为陪葬，她做不到。可鱼千里已经拉住她的手，要将她往外面带。她怔神，步子不敢往前迈去。

    「我不能跟你走。」她伸手要松开，可那手却紧握不放。她睁着泪眼看去，已有哀求，「就这么分开吧，你回鱼家，我回南山，这是最好的办法。」

    鱼千里愣神：「七七……」

    手腕已经因挣扎而变得通红，鱼千里知道她疼，可不敢放。怕这一放，她的心会比这手腕疼痛疼上百倍。

    七七不敢抬头看他，怕这一看就又动摇了决心。

    雨势更大，像寒冰冷水，浇得人心冰冷，没有破冰的希望。

    气氛如冰封僵硬，没有人再说话，只剩雨水沖刷大地的喧譁声。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次停顿，像是踉跄跌倒。褚逍遥往那边看去，只见掌柜跌跌撞撞跑过来，气息急促：「刚、刚听来歇脚的商客说，有大批武林中人进镇，说是来我们客栈，要捉一位姓田的姑娘。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这房里住着一位田姑娘了。小的是小本生意，得罪不起人，麻烦几位快走吧，免得把我的店给端了。」

    七七又要抽手回来，谁想却被他握得更紧，稍一用力，就将她往外边带。不等她反应过来，已被他抱住，一步往外跃步。褚逍遥眼睁睁鱼千里带七七消失在雨夜中。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大雨倾盆，淋得衣服湿透，步子也变得笨重起来。哪怕施展轻功，步伐也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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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页

    鱼千里往山上而行，寻得山上被猎户遗弃的一座小屋，这才把七七放下。想给她擦脸上的雨水，袖子却湿漉漉得可以挤出水来。

    「我去找找屋里有没有木柴，生火给你暖身。」鱼千里还未站起身，就被她伸手抓住。他弯身问道，「不舒服？」

    七七摇摇头，抱膝捉着他的衣角。她讨厌湿哒哒的东西，现在也很讨厌当断不断的自己：「武林同盟不会放过我的，之前我假任明月宫宫主的事，你忘了吗？对明月宫的人尚且那样，更何况是对我们南山。早已有心除去，苦于出师无名。难得势力庞大的鱼家愿意支持，当然无需再等机会。鱼千里，现在你已经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保护不了我了。」

    鱼千里沉默片刻，说道：「当初你说过，不能一起活，那就一起死。」

    「你要是因我而死，你爹娘更会震怒，到时候定会迁怒我娘。」她怔怔看他，「我怎么能让我娘为我的任性陪葬？」

    眼睛微酸，她又揉了揉眼，喑哑着声音说道：「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我的担忧你也要明白……分开后，我会接掌南山，会努力把它变得光明正大，终有一日，能堂堂正正出现在你面前，而不会遭世人非议。或许这要十年，要二十年，可只要那时你还喜欢我，我仍会嫁你。」

    地上的干草已被湿漉漉的衣裳染湿，偶尔山风，吹得人从里到外的冷。鱼千里怔然许久，察觉事情已无可回头，才说道：「我答应你……暂时放手。等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你那时还愿嫁我，我就定会娶你为妻。」

    七七嗓音哽咽，心有刀割：「好。」

    一字落下，虽是约定，却像生离死别。混着外面雨声，更觉此次一别，便只剩过往，而无将来。

    雷声轰隆炸响，将两人的思绪从痛苦中召回，而后便在这混杂雨声中，听到了百人杂乱的脚步声，不多久就停在屋外，悄然不闻人声。

    鱼千里起身往外走去，打开破烂的木门，门前泥泞林中，站了百人不止，个个被雨水淋湿，神情肃穆，手上兵器的寒光在夜下显得慑人，透着莫名冷意。他扫视一眼，落在为首那人身上：「林掌门，又是你带的头。」

    华山林掌门咽了咽：「众人推举我为首，不得不出个头，还请盟主见谅。只是南山比起明月宫来，更让同盟人心惶惶。更何况，此事鱼门主和鱼夫人也并无异议，还请盟主交出李姑娘。」

    「不可能。」鱼千里没有要退步的意思，前面的人也没有要让步的迹象。许是万分在意七七，屋内有一点动静都被放大十倍，听得清楚。门窗响声的一瞬间，他的心就一沉，转身进去，便见一抹青色影子从窗户逃出，进入雨中，「七七！」

    他立刻追踪而去，林掌门和其他几位掌门交换了眼神，也尾随而去。

    这座山地势巍峨高耸，三面悬崖峭壁，除去刚才上来的那条路，其他路都是死路。可现在七七去的方向，正是一面悬崖。鱼千里心里越来越不安，压抑得胸腔都开始觉得喘不上气，闷得他脑袋昏胀。

    七七的轻功本来就不差，如今拼了命的跑，更是将距离拉开大半。

    迎雨而前，一路衣服也被杂乱的树枝刮破不少，她却无暇顾及。雨声落地的声音与落空的声音十分不同，万念俱灰中，她仍听出来了。这才终于收了步子，几乎是差一步就跳进悬崖下。

    她站在伫立在边沿的岩石上，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山崖，脑子里已不知现在要做什么。

    「七七！」

    背后声音焦急，还有怒意。她转身看去，在昏黑夜色下并看不太清他的脸，只能借着偶尔腾飞在天的闪电看清眼前人。

    两人脸上身上都有一路疾奔时被刮到的伤口，可七七不觉得疼，反倒是看见他的伤，心才疼了起来。

    鱼千里缓步上前：「快下来。」

    他刚提步，就见她步子微退，惊得他不敢再动。

    这样一个畏高的人，却敢站在那，一点畏惧也没。鱼千里已经能知道她心里的绝望和痛苦：「我送你回南山，不是刚约定好了么？我们要等十年二十年的。」

    七七怔怔看他，隔着雨帘，还是能将他的脸看得很清楚。她稍稍合眼，将他的样子牢牢记在心底：「我死了，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了。」

    鱼千里怒不可遏：「七七！」

    七七缓缓抬头看着晦暗天穹，又一道闪电掠过。电光火石映照在她惨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明亮光彩。孤寂的身影连已赶到的百人也觉悽美孤清，一时不忍上前。

    「七七，下来。」

    声音带着恳切，却更让七七坚定了决心。她看了一眼那百来余人，冷冷一笑：「我来生……定会诅咒你们！」

    话落，鱼千里脸色剧变，再迟疑不得，飞身往前：「七七！」

    可距离稍远，速度再快也没有七七纵身一跃的速度快。眼睁睁看着七七像断线风筝飘落山崖，瞬间消失在黑暗峭壁下。

    「七七！」

    众人见他要跟身往下跳，惊得冷汗直落。若是他死了，那害死鱼家子嗣的罪名就会落在他们头上，到时候鱼家定不会放过他们。一时众人动作整齐迅速，将他死死拦住。

    悬崖峭壁间，早已不见人影，只剩雨水随之同落，像在深渊哀鸣。

    </br>

 第79页

    &&&&&

    凌晨的天还未亮，雨一直不停，天色仍如半夜漆黑。护在手里的油灯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几次，无灯行路难，身上湿透了也无暇顾及。

    苏云开从荆棘丛中穿过，时而抬头听声头上的声音。人是从山崖上跳下来的，指不定被挂在了树上。轻功再好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想要毫髮无损，想想也不可能。

    「师妹……」他嘆了一口气，满是无奈。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但愿她没事，否则他拼死也会宰了鱼千里。

    雨势已经比上半夜小多了，打在树叶草丛上，摩挲着窸窣声响。

    「师妹？师妹？玲珑？玲珑？」

    一路喊来，嗓音已经有些沙哑。平日脸上的不羁风流早已不见，只剩焦急。

    「嘶。」

    在雨夜中突然传来不一样的动静，他立刻往远处看去，并看不见什么。疾步跑过去，鞋子上全是泥，拖得身体沉重。

    跑到尽头，竟被一道墙垣挡住。猎户家？还是山民的住处？顾不了那么多，他越过墙垣，循声而前，只见前面废墟中果真躺了一人。他忙将灯照去，一张青白俏脸映入眼中，双目紧闭，气息轻缓。

    「玲珑。」他忙晃了晃她，「不要睡，快醒来。」

    七七咳嗽一声，喉咙呛得生疼。她缓缓睁眼，满目模煳，许久才看清眼前人。动了动身，却发现动不了了。

    「师兄……我的骨头，好像全都碎掉了。」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武林近日的气氛就如雨水不停的天气般沉冷阴暗，武林同盟十余掌门联手将武林盟主制服，押送回鱼家，留在鱼家共商大计，只是多日未果，鱼千里又闭门不出，闹得人心不安。

    鱼百里中午用饭又没看见兄长，问道：「哥哥他还不愿出来？」

    鱼夫人面色淡然：「歇歇也好。」

    「从不曾见过他如此，到底还是要多劝劝。」鱼封见他用筷自如，说道，「你的手近来好像利索多了。」

    鱼百里看了看手，笑道：「褚师父说再针灸几回，就能彻底恢復了。」

    鱼安闻言，面上神色终于有些变化：「如今武林同盟虽然没有说，但你兄长也不愿再做盟主，倒是两情相愿了。待你的手好后，就接掌你兄长的位置，也是两全其美。」

    「兄长他哪怕不做盟主，心结也难解。」鱼百里默了默，「难得出现一个能总让兄长笑的姑娘，却就这么没了，还是当着他的面跳崖自尽，哥哥要一世内疚了吧。」

    鱼夫人冷声：「不许再提她。」

    鱼百里笑笑：「好。」

    用过饭，鱼百里就去了鱼千里的院子。鱼封见他要走，问道：「可是去你兄长那里？」

    「嗯，二叔也去？」

    「一同去看看。」

    两人同行走到鱼千里的房门前，见婢女还端着饭菜没有进去，菜都已经没了热气。鱼封说道：「去厨房换份热的来。」

    婢女应声退下，他站在门前敲敲门，屋里没人应声。

    鱼百里也不敲门，一掌用力，将里头的门栓震落，见二叔看自己，笑道：「哥哥他现在不会来开门的，只有这个法子了。」

    「你的内力也恢復得不错。」

    鱼百里握了握拳试力道：「我差不多可以为兄长分忧，不再是鱼家废人了。」他耸耸肩，这才跨步进了里面。一进去，又见满屋窗户都被精铁封住，若有所思看看门口护卫，站满了整条廊道。要想从这里逃离，根本不可能。

    「哥？哥？」他喊着声，突然就见一条影子从旁边蹿出来，要往那门口飞去。

    鱼封眼疾手快，闪身拦住他。谁想鱼千里内力深厚，他一时没全力招架，双掌对上，就被他的内力震得后退。

    鱼千里身影刚到门口，那护卫齐齐上前，以□□将他的去路拦住。

    「她已经死了。」鱼百里在后大声道，「就算你去找她，她也不会活过来。」

    那已到院中的清瘦颓靡身影蓦地停步，背影十分孤清。雨湿长衫，看得屋里的人都觉清冷。

    鱼百里硬声道：「你如果不要这盟主之位，就给我；你如果不想再肩负鱼家长子的重担，也都给我！你不要的，通通都给我。」

    鱼封一顿：「你这不是赶你兄长走么？」

    鱼百里冷笑：「如今强留还有意思吗？他已经是死人一个了，再留下来，也没有半点用处，反倒让爹娘看了伤心，倒不如离开这里。」

    「休要说胡话。」鱼封沉声，「这种事不是你所能决定的。」

    鱼百里没有将话收回，只是直直盯着兄长萧索的背影。许久，终于见他动了动，仍是往外走，他却隐隐听见兄长说了两个字，随即消失在磅礴大雨中，再不见踪影。

    他站了好一会，才离开这里。

    那两个字不枉他和他手足多年，哪怕兄长待人冷淡，可终究是兄弟。

    ——「谢谢。」

    从不轻易向人道谢的兄长，竟说了这两个字。

    鱼百里暗嘆一气，愿兄长一切安好。

    &&&&&

    武林盟主易人，消息传出，倒也没人有争议。本来在当年鱼百里便是最有力的人选，只是遭了歹人毒手，由其兄长代替，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而且鱼千里已离开江湖，盟主一位不能悬空太久，否则于武林有害。

    </br>

 第80页

    继任仪式将在半个月后举行。

    「所以说……鱼千里失踪了？」

    「确实是失踪了，如今无一人见过他。」

    团团跟管家打听完毕，给了他银子，边将钱袋揣进怀里，边嘆气。走着走着，就被人拍了一脑袋。

    「小小年纪嘆这么重的气，天都要塌了。」

    团团没好气地瞪眼：「再拍我脑袋我就告诉我师姐，让她再给你的衣服里撒一把□□，痒死你。」

    金刀王惊异道：「我好心收留你们，还没把你师姐没死的消息传出去，你竟然恩将仇报。」

    团团一弯嘴角：「难道不是因为怕我师父给你下绊子？」

    「我……」

    「又难道不是怕南山找你麻烦？」

    「我……」金刀王冷汗涔涔，恶人谷的人都是恶魔吗？这小孩跟他师姐一样，简直坏透了，「养好伤就立刻给我滚蛋！」

    团团嘀咕：「师姐的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

    「啧，又嘆气。你师姐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都没死，那她又怎么可能死。还有……」金刀王恨得牙痒痒，「为什么哪里不跳就是要跑到这里跳，我家都被砸了个窟窿！」

    团团用力哼声：「都是因为你把房子建在这，害得我师姐失策，一崴脚摔下来，摔得骨头都断了好几根，你要赔钱啊。」

    「……」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吧！

    团团得意洋洋地蹦进师姐的院子里，远远就看见她躺在凉亭下的长椅上。亭子外面已经被雨水打湿，里面干干爽爽，进去后四面通风，还是有雨水打入的。摸摸她靠外面的衣裳，有些湿了，低声：「师姐？师姐我们进去吧，这里风大。」

    唤了几声，七七才睁眼：「风大，舒服。」

    「那你冷吗，我去给你多拿几条毛毯。」

    「别。」七七嘆息一声，声调疲乏，「毯子重，压到骨头会疼。」

    团团顿觉心疼，只是这两天她的状态比起他那天被苏云开拎过来时见到她时好太多，想想还是高兴的。只要人活着，就有盼头：「那我在这陪你说话吧。」

    「他怎么样了？」

    团团知道她问的是谁，有些不想回答，支吾道：「老样子，还在做盟主，好好的。」

    「好好的？」

    重复的三个字让团团心里一抽，他忙摆手：「不，不，他知道师姐死了后，很难过，一点也不好。」

    「一点也不好？」

    团团脑袋一嗡，怎么说都不对劲：「师姐你不要问了。」他咬咬牙，「他失踪了！」

    七七怔了怔，耳边雨声哗啦，像七天前的那晚。这种像是出现在梦魇中的声音，应该一世都不会忘记了。她疲倦地闭上眼，没有再说话。

    团团诧异她竟然不追问，这种不闻不问的模样足以证明他家师姐不正常，低声：「师姐，你真的打算不再见他了吗？」

    「嗯。」

    「可是师姐夫一直找你怎么办？」

    默然很久，七七还是没有答话。团团坐在一旁半天，也觉得累了，趴在椅子一旁说道：「我不要长大了……」

    长大了多烦，还是这样的好。不过现在这样……好像也不好玩。

    苏云开过来时，团团已经去给七七熬药了。他拿着一盒胭脂在七七鼻尖晃了晃，笑道：「时下姑娘们最喜欢的胭脂。」

    「很香。」七七开口无力，动了动手，扯得到处都疼，「这身体差点废了。」

    「你的武功那么好，又有你师父师弟保驾护航，怎么可能会废。」

    「师兄。」七七看着他说道，「你想继承南山，对不对？」

    苏云开脸上的笑意微僵：「不想，南山是你的，师父是要留给你的。」

    七七仰躺着，视线也在亭子上：「我知道……师兄有做教主的野心。」她缓缓收回视线，落在他脸上，面无表情，眼里却噙着一抹狡黠笑意，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师兄觉得，我死了的话，就不会有人跟你抢教主的位置了，对吧。」

    苏云开笑道：「师妹在说什么，如果我真的希望你死，就不会接到你的飞鸽传书后，去悬崖底下等你，还将你救到这来了。」

    「师兄是来了，不过也是最后才改变了心意。飞鸽传书早就送去了，按理说你该早在我落崖三天前就到了那。以师兄的缜密，自然会查清地形，甚至将危险的东西先行除去。可你却连这下面有金刀王的宅邸都不知道，可见你开始是不打算来的。」

    苏云开笑不出来了，这个师妹……好像跟他以前认识的不一样了。他笑了笑，有些自暴自弃，被她发现这个真相，自己离死也不远了吧。

    「你既然知道我一早就讨厌你，为什么还要叫我来？」

    「因为我相信师兄你最后还是会来救我。」

    苏云开微怔。

    七七偏头看他，眼神平静安和：「师兄……我娘放手让我嫁进鱼家时，她就已经准备把教主一位留给你，可你却到现在还不明白，也是枉费我娘的心思了。」

    苏云开一愣，让他愣神的不是师父要将位置给他，而是在这一瞬间，他竟对七七有了对师父那样同样敬重、誓死效忠的念头。

    他分辨不清楚七七这是对他了解得太清楚，所以简单几句就让他心有感激，还是无意之举。

    </br>

 第81页

    可无论是哪个，他这种效忠的心理竟好似不会变了。

    在操控人心的事上，七七绝不简单。

    良久，他又笑了笑：「你不做教主，真是太可惜了。」

    七七苍白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分笑颜，难以让人察觉：「不可惜……」

    她的愿望，只有一个。和鱼千里一起开个小小的客栈，能供温饱就好。生一双儿女，就这么在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简单平淡的过一辈子。

    愿望之所以被称之为愿望，那是因为难以实现吧。

    想罢，七七又闭上眼，在眼皮底下的黑暗处，描绘着鱼千里的脸。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武林盟主继任仪式后日将举行，从鱼家过去要两日路程。

    鱼百里早早收拾齐整出门，鱼安和鱼夫人百般叮嘱，让他注意继任礼仪，不能出错。

    得了爹娘教诲，鱼百里才坐上马车，往明河镇赶去。

    途中经过茶楼，歇脚喝了茶，才继续赶路。去明河镇要翻山越岭，因连日大雨，山石滚落，挤得原本宽敞的山道窄了一半，坑坑洼洼，十分难行。

    突然山上石头如雨滚落，砸在鱼家护卫队伍中，惊得马长啸一声，不受控制直往前沖。差点将车夫甩落陡坡，可仍是无法控制缰绳，任由两匹马横冲乱撞，转眼就脱离了鱼家护卫的视线。

    骏马溅起的泥泞扑在车夫和马车上，显得狼狈不堪。狂奔半里，才终于将躁动的马拉住。

    车夫拍拍马身，回身问车里的人：「可有事？」

    「没。」鱼百里脸色青白捂着胃，一手撩开帘子说道，似笑非笑，「只是像被人踹了几脚胃。」

    他前后看看，长长的山道没有其他人，鱼家护卫也迟迟没有跟上。他坐在车板上托腮说道：「这么久都没过来，看来回去得罚他们才行。」说完，他又嘆道，「看来要罚他们是件很难的事了。」

    因为从山道一旁的隐蔽处，缓步走出一人。黑色斗笠垂下的黑纱将脸遮住，手执长剑，一步一步往这走来。哪怕是全身已经淋湿，脚步也没有显得沉重，可见内力深厚。

    他仍坐在车上没有动，只是若有所思看着，不过片刻，他脸上才渐有肃色：「二叔？」

    那黑衣人步子一顿，似乎没有料到他竟发现得这么快。稍有迟疑，还是将斗笠取下，露出与鱼百里五官略同的脸。

    鱼百里见了他，不由笑笑：「原来二叔刚才没在家门口送我，是打算在这里送我一程。」他略有嘲讽地笑着，跳下马车，也不撑伞，任由雨水沖刷。冰凉的雨水打在脑袋上，更让人清醒。

    鱼封见他镇定如常，倒警惕他还有帮手，只是这并不可能，那些鱼家护卫早已让他的人控制住，这山道也不会有其他人上来了。

    那为什么明知道敌不过自己，他仍这样轻松？

    鱼百里被雨沖得有些冷，回身找了伞，顺顺折起的伞面，这才打开。手指的动作十分灵敏轻快，鱼封有些明白为什么他这么镇定了：「你的手好了？」

    「还没完全好，但也快好了。谁让我哥不想做盟主了，只好由我提前代替。」

    「那你为什么不怕？」

    鱼百里笑笑：「知道谁是当年害我失忆，又挑断我手筋的兇手，我高兴还来不及。这么说来，二叔觊觎盟主这个位置很久了？可惜有我们兄弟二人，让你一直不如愿。如今终于按捺不住，决定下手？」

    鱼封声调沉冷：「当年就该杀了你，以绝后患。」

    「二叔要是当年杀了我，可就坏事了。毕竟我兄长比起我来，难对付得多，对吧。所以二叔只是挑断我的手筋，对我兄长，却直接是暗杀了。」他抖抖雨伞，伞面上的雨珠成帘滚落，握着伞柄的手就轻松多了，「当初让我兄长滚落医谷重伤的人，也是二叔你吧？」

    鱼封没有答话，一旁的车夫缓缓说道：「不但是跌落山谷的事，还有指使黑白双煞的人，也是你。谣传宋大侠的秘笈重出江湖，想让各大门派厮杀的人，也是你。」

    声线没有刻意隐藏，鱼封立刻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一直冷漠的脸已露诧异。

    车夫的脸平淡无奇，在人群中很容易就会被淹没，但这绝不是他本来的脸。

    「二叔素来有野心，从二十年前起，就已是个有城府的人，隐瞒得也很好。如果不是今日我们引蛇出洞，二叔也不会出现了。」车夫伸手贴在耳后，慢慢揭起一分面皮，一点一点地撕开，直到露出一张俊冷的脸。

    鱼千里没有把面皮丢开，而是放入怀里——这张□□，是七七亲手做的。

    「你没走？你一直在做戏？」鱼封盯着他，又轻蔑笑笑，「那些事即便你们知道都是我所为，可凭你们，也杀不了我。」

    「他们两个不行，再加我一个呢？」

    少女明朗的声音像瞬间将阴沉的天划破，让那躲在乌云已久的光亮重照大地。虽然寒秋仍冷，却冷得舒服。

    七七喘着气从陡坡爬上来，只是冒了个脑袋，鱼千里已经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她爬上平地，怒而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头：「累死我了，湿哒哒的，下雨天再也不要出来了。」

    「七七。」

    听见鱼千里叫自己，她抬头看去，满脸嫣然：「嗯。」

    鱼百里见两人眼里瞬间没了其他人，干咳一声：「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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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页

    七七这才收回柔柔目光，转向已经僵了脸的鱼封，笑得更是开心，又满是嘲讽：「鱼二叔不要害怕，我可不是鬼。但是……等会我就会兇残地变成地狱勾魂的使者，鱼二叔还是怕一下的好。因为……你打不过我们三个人。」

    「你……」

    「我为什么没死？」七七自问自答道，「因为我是假死呀。你想借我这把刀杀了鱼千里，只可惜我这刀，可不是你能轻易借的。」

    从鱼夫人邀她单独赴宴，跟她提了两次下辈子时她就明白了。

    身为母亲，怎么总会把自己的儿子也说「下辈子下辈子」，更何况鱼夫人说这些话时，可是一直抓着她的手的，外面的探子当然看不见。

    「除非你们重活一世，否则不可能在一起。」

    「你们的身份，註定你们不能做夫妻。鱼家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除非你们下辈子重逢。」

    从始至终，鱼夫人都在告诉她——唯有抛开他们的身份，才能长相伴。而抛开身份的方法，只有死去。但鱼夫人怎会真让他们去死，七七何等聪明，在鱼夫人的眼神中已经明白，要想一起，真的只有死。但不是真的死，而是可以假死。

    趁着这假死，兴许她还能再做一场戏。

    于是她在收拾行李和师父道别，让他转述鱼千里。

    鱼家二弟的伤已好，再用这个机会引诱出兇手，两全其美。

    只是她没有想到，如今是一石三鸟。

    他们可以借这件事离开纷乱的江湖、当年害鱼百里的兇手出现了，还有……杀死段红妆的人，推动这些事的幕后人，竟也是同一个人。

    鱼封只是看几人神色，就知道原来这不过是一开始就是给自己下的套。什么跳崖，什么失踪，都是假的，他们早就串通好了！就是为了引自己出来，顿时心中怒火冲上双目，更是握紧长剑。

    七七说道：「二十年前，我母亲曾有个蓝颜知己，那时她天真的以为那人是真心待她的。可事实并非如此，只是因那人想要窃取南山的独门武功，但是偷秘笈太危险，所以干脆□□未来继承人，又安全又快，一点也不吃亏。而那人，就是鱼二叔你。」

    鱼封声调淡薄：「我对你母亲是真心的。」

    「真心？」七七嗤笑一声，「既然是真心，那为什么会在离开我娘没多久之后，就又追求起了明月宫宫主段白云？甚至为了不露出真颜，还易容了？」

    楚厉从母亲那求证后送回的信鸽上，很明白地写了当年和段白云相恋的人是鱼封。

    种种线索联繫在一起，终于让七七想通了所有事。

    「你大概不知道，练过灭绝心法的人，胳膊上会有个红痣。而我开始怀疑你，正是你那颗红痣。我无意中握住你的手腕时，发现你也会灭绝心法。你大概以为，世上除了已死的段红妆，就再也没有人会灭绝心法了，可惜你漏算了我。没有练过的人并不会知道那是什么，可我一握你的手腕就知道了。」

    鱼封微顿，捕捉到她话里潜伏的讯息：「你对灭绝心法知道的那么清楚，难道你也练过灭绝心法？」他笑了笑，「那种心法是拿来抑制心魔的，你果然跟你母亲一样，迟早要入魔。」

    七七被他套了话，心里不痛快，没有接话，继续说道：「段红妆是你杀的。」

    以段红妆的心思来说，鱼封跟自己的母亲是恋人，如果说段红妆以为他是她的父亲，那父亲要靠近自己，而无防范，绝对是件容易的事。

    「你杀了她之后，就去禁地，可谁想禁地机关太厉害，而我和鱼千里又因故出现在那里，你只能先行离开，再找机会。慕清清也是你的人，你杀死段红妆，又让她杀死圣姑，想让她继位。可惜这个算盘打的并不好，因为你发现哪怕慕清清继位，她也没有能力拿到灭绝心法。所以你让她扶持我继位，再散播谣言鱼千里要为了妖女危害武林，在明月宫大乱时，再次潜入禁地，杀死暗影，拿走灭绝心法。」

    说到这，七七又不得不提暗影，那个忠诚得显得有些煳涂的前辈：「当初暗影前辈过世前，一直盯着墙上被盗走的心法。我以为他是死不瞑目，其实不是。而是因为他要盯看的，不是墙壁，而是刚好挡住那墙的鱼千里。他要告诉我们，杀死他的是鱼家人。」

    听她说完，鱼封却笑了笑：「这么多事我无需一一点头承认，我只承认一点就好，那就是灭绝心法在我手上。可你需要它，你们如果杀了我，就一辈子都拿不到了。而你……也会死。你要来给我陪葬，我一点也不介意。」

    第五十章

    七七咬了咬牙，如果不是鱼千里将她的手握住，差点就沖了出去给他个痛快。

    鱼千里开口说道：「你将心法交出来，我放你走。」

    见鱼封往自己看来，鱼百里耸耸肩：「即使是放虎归山，做弟弟的，也会先保住未来嫂子的命。」

    七七摇头：「不行，这就是条毒蛇，真要放了，再抓就难了。天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人马可以调动，藏了二十余年的野心，不能掉以轻心。」

    鱼千里何尝不知道这是放虎归山，而且哪怕真的是放了他，他也未必会给心法。但在这里将他杀了，那就真的无法知道心法的下落。与其拿七七的命去冒险，倒不如拿他的命冒险，更让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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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页

    对鱼封这种狠心的人来说，生擒拷问也无济于事，将他放走，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用不着心法。」七七抬头说道，「师父已经找到化解寒毒的方法，只要把一身武功耗尽就可以了。可惜我一身绝世武功，却好像一直没用过。难得今天鱼二叔冒出来给我练手，不是挺好的机会么？」

    她眯了眯眼，将视线重新投回鱼封身上，又乖戾又欢愉。看得鱼千里都差点信了她：「如果真的是，为什么不一早就这么做？」

    「因为摔下悬崖后受了伤，不适合化功。」七七见鱼封微有要逃的迹象，最后一字落下，人已往他冲去，动作快得让鱼封一瞬惊讶。

    更让从未见过她施展身手的鱼百里诧异，念了一句「嫂子真厉害」，就见兄长也沖了过去。正想过去帮忙，身后传来杂乱声。他回头看去，只见数十黑衣人冲来。他有些腻烦地扔了雨伞，准备迎战，他也是很讨厌雨天的。

    七七袖藏匕首，动作刚起，匕首已在手上。利刃虽短，却划出一道白光，像电光火蛇气势兇狠迅速。

    鱼封提剑抵挡，兵器碰撞，火星四溅。强劲内力沖得两人心口一闷，同时往后退跃，重落地上。没有半分休息的时间，短匕长剑又迅速交锋，快得能将滴落半空的雨珠噼开两半。

    鱼封不曾料到她的内力已经深厚到这种地步，交锋之际，已明白过来。疾步退后，冷声：「你身带寒毒，是练武的奇才，却也是武学的傀儡。再这么下去，寒毒发作，你必死无疑。」

    七七脸色已经不见血色，却还是笑道：「你怕我死了，鱼千里就真的不放过你了，所以你在劝我。你没有自信能逃离我们的追捕，所以你现在是在求和。」

    鱼封被她一眼看穿，神色阴沉：「你大可以继续。」

    七七久未和高手过招，心口早就闷得慌，见鱼千里并不过去，只是站在自己身边。她禁不住说道：「他现在打不过你，杀了他。」

    鱼千里仍有犹豫，他还在想着只有鱼封才知道的心法。鱼封已洞悉他的顾虑，说道：「心法我会交给你，但是现在你得放我走。」

    「不行！」七七咬牙，匕首又反手横拦，「将你放走，再找机会害他？休想！」

    「七七。」鱼千里将她拦住，雨打得发梢脸上都是水，「生擒。」

    七七迟疑稍许，点头：「好。」

    鱼千里这才松了一气，能将犟脾气的七七劝回来，不是件容易事。

    鱼封自知今日不拼死抵抗，便难逃厄运。点在地上的剑尖又提起，疾奔向两人刺去，先发起攻势。

    鱼千里手中无剑，所幸武功精湛，躲锋利长剑并不难。屡屡以掌力逼人，强劲的招式和七七柔软的灵活的招式相配合，也逼得对方屡退不止，狼狈不堪。

    接连三百四十一招，招招逼退鱼封，几乎退无可退。

    七七以匕首接连狠刺十一次，终于听得一声兵器震落声，长剑跌落山道下，滚落远处。

    鱼封还想以掌反击，脖子上却已多了把利刃，登时所有动作停下，瞬间万籁俱静，唯有雨声仍在淅沥欢腾。

    七七喘气道：「身为鱼家二当家，该有的地位和权力都有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对权势不贪心的人，又怎会明白？」鱼封只答一句，已不会再多解释，「你得小心你的刀子，可千万别把我的脖子划破了，否则……谁给你心法？没有心法，你很快就会死了吧？所以才会一直揪着明月宫这条线不肯放。」

    鱼千里见七七脸色不对，伸手点住他的穴道，让七七将匕首放下：「让百里将他带回去，我陪你先去养伤。」

    七七没有动，低声：「他不会把心法给我的，反而会一辈子以这个来控制你。」

    鱼千里还未完全明白她突然说这话的意思，就见她抬眼看来：「你已经放下全部要陪我，那我怎么可以让这种机会白白消失，再让我们一世活在担心中？我宁可快活三个月，也不要快活三十年。」

    他脸色一变，已明白她要做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那本已离开鱼封脖子的匕首，突然寒光一闪，划破喉咙，血顿时喷溅，浇得她白皙的手满是红色。

    鱼封睁大双眼，完全没有想到她竟这样狠心。喉咙发着咯咯的痛苦声响，因被点穴，全身动弹不得，血便一直往外流，无法用手捂住。身体再没力气，倒在泥泞山道上，气息已断，双目不闭。

    七七只觉他握住自己手的力道很大，唯有在他紧张或者生气时，才会如此。她竭力保持镇定，摸摸他的脸：「不要生气。」

    鱼千里低头看她，眼中的难过看得七七心虚。

    「不要生我的气，不要……」她伸手抱住他，低声，「鱼千里，以后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鱼千里轻嘆一气，事已如此，无可奈何。她总是这么任性，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我要是死了，你记得每年来我坟上说说话。」七七泪落，颤声，「我怕冷……」

    「在说什么胡话。」鱼千里抚着她的头，抱得很紧，「现在不是都过去了？难道……」他脸色一变，「化功有危险？」

    怀中人没有答话，可紧抱的身体一瞬冰凉，却有一股热气迅速飞出。

    不冒险，她可以活三个月。但是冒险成功的话，她就能活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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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页

    三个月太短，她想拼一拼。

    哪怕是能再多活几个月，她也觉得值了。

    一身绝学不是她最在意的。

    若有天长地久的方法，哪怕是要拿命来赌，她也愿意。

    「七七！」

    怀里的人身体瘫软，像被抽去了赖以支撑的骨头。鱼千里怔神片刻，将她紧抱在怀，低念一声她的名字，她却没有回答。

    &&&&&

    雨下了足足一个月，还没有要停的迹象。

    团团打了半天的伞，胳膊都酸了：「师父，师姐夫都不在鱼家了，鱼二哥的伤也好了，我们还去鱼家干嘛？」

    褚逍遥吹了吹哨子，无比欢喜：「当然是去拿药钱，难不成还去叙旧？」

    团团恍然，果然这才是师父的作风。他走慢两步，就被落在后面，加快脚步追上去，嘟囔道：「楚护卫都会等我的，难怪别人都知道你是我师父，从不会误认你是我爹。」

    褚逍遥诧异道：「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模样比我长得差多了，完全不像才被误会的？」

    团团大怒，把伞往他身上一倾，伞上的水珠就全都滚到了褚逍遥的身上。

    「……不孝徒，我等会就把你卖了。」

    团团吐了吐舌头：「师父才不会把我卖了。」

    「哼。」

    团团哼着歌儿跟随师父进了鱼家，迎面就见到鱼百里。鱼百里见了褚逍遥，停下步子笑道：「褚师父。」

    褚逍遥面色宽和：「又要去忙？身体刚好，可不要太过操劳。」

    鱼百里嘆道：「早知道做盟主这么忙，我就不做了，我逍遥的日子啊……」

    褚逍遥笑笑：「快去吧，别耽搁了。哦，对……要是身体不舒服，欢迎来找我哦。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少收你一点钱。」

    团团听得脸上一红，拽住他往里走「师父不要这么丢人啦」。

    「败家徒弟，师父这是在好好赚钱，又没白吃白拿。」

    「笨蛋师父不要说话。」

    褚逍遥捏捏他的脸：「怎么就跟你师姐完全不一样呢，果然是小徒弟。唉，还是跟你师姐合得来啊。」

    「师姐……」提及相依为命的师姐，团团问道，「师姐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吧？」

    褚逍遥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定是的。」

    团团也笑了笑，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师姐，看来以后也要他继续操心下去啦。他合上伞，就看见楚厉站在门口不知和别人在交代什么。

    褚逍遥和鱼夫人打完招唿，就不见团团的踪影，一问人才知道，团团跟楚厉吃点心去了。

    快至傍晚，团团不见师父来喊自己，好奇师父是不是又要住下，好歹跟他说一声吧。

    楚厉见他想走，问道：「想去哪？」

    「去找我师父。」

    楚厉眨眼：「你师父没跟你说？」

    「说什么？」

    「他把你卖给我了，说做儿子做护卫做弟弟都行。」

    「什么？」团团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我师父竟然真的把我给卖了？！」他愤愤道，「多少钱卖的？」

    价钱高他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价格低的话……不对，他怎么可能被贱卖掉，他团团可是很值钱的。懂医术又机灵还长得好……

    「一枚铜钱。」

    「……」

    师父我们绝交吧！

    &&&&&

    秋雨来势汹汹，今日终于放晴了。

    晨曦遍洒天地，将连续一月秋雨带来的萧瑟一扫而空，重见明媚天色。

    马车的车轱辘每滚一圈就沾上一点泥，在松软泥泞的山道上留下一条长长车轮。

    鱼千里手握缰绳，将马车赶得平稳，显得十分悠然。

    微风拂过，车帘子被卷进里面，拍在熟睡的人脸上，惊醒过来。七七揉揉眼，好一会才缓过神，弯身出去，抱膝坐在他身旁。看着眼前满目的翠绿，鼻尖隐有雨后泥香，说不出的愉悦。

    「睡醒了？」鱼千里腾手将她脸上的发撩到后面，像没睡醒的猫，迷迷煳煳的。

    「嗯。」七七伸了个懒腰，轻松极了，「我们去哪？」

    「没想好，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七七枕着他的肩头，身体还没有什么力气，软绵绵的，但至少……她还活着。而且好像能活很久了：「没有，就这么走吧，看见哪个地方舒服，就留在那。」

    然后开个客栈，他做掌柜，她做老闆娘。

    生几个孩子，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

    日光明朗，秋风微暖。一辆马车悠然行驶在路上，渐行渐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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