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攻略手册》 第1页 [古装迷情] 《太傅攻略手册》作者:南鸢墨漓【完结+番外】 楚月兮镇守西境归来,开始了无所事事的生活,东游西逛许久,决心要把太傅拐回家。 听说太傅喜欢吃甜食,楚月兮就在京城中开了家店铺。 听说太傅要去教书,楚月兮就在京城中开了家私塾。 听说...... 听说皇上要为楚将军赐婚了,温太傅备好了十里红妆。 楚月兮:「你是我自罚三杯也不愿开口的秘密。」 温子酌:「那就再罚一杯。」 内容标籤: 强强 欢喜冤家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月兮,温子酌 ┃ 配角:白暮词,连深,连陌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太平待诏归来日,我与将军解战袍 立意:乐观向上搞事业,携手共建九夜长安 ================== 第1章 引子 长盛二十年,戍边大元帅楚天和回京述职,返回西境的时候,顺道带走了在京中「为非作歹」的闺女楚月兮。 楚家先祖跟着开国皇帝开疆拓土,创建九夜,皇帝为表恩宠,山河安定后,御笔亲题「定西军」三字为随他南征北战的楚家军赐名。楚家后人更是世代良将,镇守边疆,守着这一片大好河山。到了楚天和这一辈,常年戍边不归,膝下仅一儿一女,髮妻早亡,在家中长辈的安排下,后娶京中白氏长女为妻,未留子嗣。 要说这楚家大概是祖坟埋对了地方,楚天和那么个不着调的爹,硬是教导出了楚允之那样的世家少爷。据京城中人说,楚家大公子楚允之少年博学,精通六艺,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 长盛十六年,北边的上沅国筹谋许久,在中秋的夜里出兵突袭,镇守北境的将军遇刺身亡后,年仅十五岁的楚允之临危受命,披甲上阵稳住了岌岌可危的北境战线,从此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一年不见得能回京一趟,天天在北边和沙子作伴。 自此,家中便只剩下白氏与楚家小女儿楚月兮。 当然,楚家祖坟冒青烟也没能阻止楚月兮在不着调的路上越走越远,随着年龄的增长,小丫头那顽劣的性格愈发向自家爹爹靠拢。 楚天和一直感觉自家这丫头许是投错了胎,举手投足间没有半点儿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为了收一收她的心思,楚天和便将她送进了国子监,结果非但没能达到预期的效果,那丫头还成天和三皇子连深混在一起,气炸了皇上钦定的太傅,以至于楚天和每次回京述职都能在家门口看见两撇白鬍子一颤一颤的老太傅,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纸——记录着楚月兮种种罪状的纸。 楚天和都不用问就知道老太傅是来干什么的,只好陪着笑把人让进府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把人哄高兴了,一边盼着自家那熊孩子别把年近花甲的老太傅气出什么毛病来,一边又希望老人家别把自家那倒霉孩子从国子监里给扔出来……总之,每次把人送出府的时候,楚大元帅表示身心俱疲。 奈何自家小丫头是个撒娇的好手,楚天和每回怒气沖沖的准备收拾她的时候,小丫头就端着一杯热茶候在门前,一脸纯良无害道:「爹爹说了那么多口渴了吧,喝茶。」 楚天和:「......」 楚月兮在京城中无法无天,作天作地的生活,在长盛二十年结束了。 这一年楚天和回京述职,照例在自家门前遇到了久候的老太傅。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互相谦让着进了门,与往年不同的是,这一回两人在书房里谈了许久,天色渐黑,老太傅才从书房出来。 楚天和一反常态地拒绝了那丫头端来的水,故作严肃地宣布了一个决定:此次返回西境,楚月兮随行。 不管楚天和平日里再怎么纵容她,到底也是一言九鼎的长辈,真的决定了什么事情,楚月兮知道她是不能推拒的。 于是年仅十五岁的楚月兮被楚天和带回了西境,大元帅为彰显公平,没有给楚月兮一点特殊待遇。 功夫不能落下,便跟着将士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作为将门之后,排兵布阵的本事自然也不能少,所以每日大家回帐休息后,她还要转个弯去楚天和的帐中,跟着父亲和军师学习用兵之法。 楚月兮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白暮词——军师的独生女儿。 军中生活清苦,吃穿用度自然比不上在京城中的时候,楚天和治下又严,楚月兮的日子过的痛苦非常……好在有白暮词这么个年纪相仿的朋友一起受苦受难,两人的友谊很快变得根深蒂固起来。 西境一直安稳,自长盛帝继位以来还未曾有过战乱,楚月兮在那边呆了几个月也习惯了军营中的生活,只当是被父亲抓来歷练,便很快和军中将士打成一片,一天天也就那么过去了。 谁都没有发现,安静了多年的沧澜国正在暗中谋划着名什么。 长盛二十一年秋,一片喊杀声打破了西境多年来的太平——沧澜国近九成的兵力直逼城下,颇有一种一举拿下定西军的气势。 侍卫来报的时候,楚天和已经穿好甲冑,准备领兵上阵了。 楚月兮虽然读了这么多年的兵书,但是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战乱长什么样,登时吓得手脚冰凉,不復往日里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和白暮词缩在角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楚天和一把拿过长/枪,匆匆瞥了一眼自家闺女,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出了帅帐。
第2页 定西军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正儿八经的打过仗了,即使平时的练习未曾松懈,这一次敌军突袭也让大家有些乱了阵脚,楚天和心中有数,唯有亲自上阵,方可稳住军心。 沧澜国虽小,但是这一仗倾了全力,定西军也是西境的一道铜墙铁壁,应战虽然仓促,但是主帅亲自上阵,也极大的鼓舞了士气,两军对垒,一时间僵持不下。 这种时候拼的就是粮草武器了,双方对阵两个多月后,密探来报:「沧澜国粮草不足,军心已经开始散了。」 密探退出去之后,楚天和心知沧澜国倾全国之力,断然不可能就这么鸣金收兵,必然还有最后一击,便连夜召集了将领进行密谈,安排了后续事宜,并且告诫众人不可掉以轻心。 楚月兮混在里面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起听着——反正有父亲在,这些事情还轮不到她来操心。 众人商议到后半夜方才散去,楚月兮则被大元帅单独留了下来,似乎有彻夜长谈的意思。 楚月兮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精神,反正她现在已经困得不知今夕何夕,只想倒头就睡——所以在发现楚大元帅有秉烛夜谈的打算之后,楚月兮再一次祭出了十年如一日的撒娇手段,笑眯眯地倒了茶准备奉上。 那杯茶还未倒完,楚月兮感觉到一阵劲风自颈后掠过,她下意识地滑步躲开,顺手将杯子砸向那人,而后抓起放在一边的佩剑就要去和来人缠斗起来,却看见那人拿着剑目不斜视的直直朝着楚天和刺过去。 「爹!小心!」楚月兮心知这个距离来不及帮父亲挡掉那一剑了,只得在原地嘶声大喊。 其实来人武功算不得顶尖,连楚月兮都能躲过去的偷袭,楚天和当然也能躲得开,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楚天和手中长/枪刚刚举过胸前便脱了手,而后那人的长剑大半截剑身都没入了楚天和的身体里。 楚月兮愣在了当场,手中佩剑「噹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同时,被楚月兮刚刚的那声惊叫喊回来的将士们鱼贯而入,七手八脚地制服了那闯入的黑衣人。 「大帅!」 「快,叫军医来!军医!」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传入楚月兮的耳朵中,她却久久未能回神,就那么望着胸口鲜血直流的父亲,一时间忘记了动作,直到围在床边的将士和军医给她让出了一条路来,她才勐然一惊,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床前。 「爹……你不会有事的。」楚月兮握着父亲的手,眼眶通红,却流不出泪来。 「兮儿,」楚天和握着楚月兮的手紧了紧,勾起还沾着血迹的嘴角,稳住声音道:「往后,爹就把这帅印和定西军交给你了。」 「不……我……」楚月兮拼命摇了摇头。 楚天和抬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头髮,眸中多了些留恋,不知不觉中,丫头都长这么大了啊,只可惜……不能看着她嫁人了。 「你记住,」楚天和微微阖了一下眼睛,攒了些力气继续道:「定西军守的不是谁家的江山,我们守的是四海晏然,边尘不惊。」 说完,从袖中摸出了帅印,不顾楚月兮的慌张塞到了她的手里。 楚天和定定地看向自家那稚气未脱的小丫头,一字一顿地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楚月兮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慢慢敛去了慌乱的神色,将帅印紧紧握在手中。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鬚生入关。 第二天天还未亮透,沧澜国再一次倾巢而出,他们的主帅得知行刺成功后,算好了时辰,打算趁定西军无主之际一举击破九夜国的西境边防。 然而沧澜国兵临城下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散乱的旗靡,而是一支看起来杀气腾腾的队伍——定西军没有因为主帅倒下而崩溃,反而露出了骇人的獠牙。 这一战,大获全胜,定西军将士生擒敌方贼首,且拒绝和谈,他们的新任主帅一剑斩下敌军主帅头颅,当做礼物交给沧澜国派来的和谈使带了回去。 楚月兮十六挂帅,初战大捷,一战成名,却在退敌之后上书朝廷,称自己年纪尚轻,经验不足,实在难担大任,便交了帅印,让旁人只称将军。 不论此时定西军有没有主帅,沧澜国都被迫签了一沓子合约。 至此,西境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註:「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鬚生入关」出自唐·李益《塞下曲》 墨漓的新文emmmmm......尽量日更,有事会挂请假条,小可爱们可以放心入坑 第2章 长盛二十六年,帝京九阙。 辅国大将军楚月兮受召返京,皇上为表对其重视,一早就命人在九阙贴了告示,因此,楚月兮一进城门便看见了列队欢迎的百姓。 大家秩序井然的分列两侧,队伍长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楚月兮常年戍边,往来皆是将士,突然之间多了这么些百姓她倒是有些不习惯,若不是身边的人轻声提醒,只怕她还要在城门口发愣些时候。 楚月兮回过神来,笑笑朝着两侧的人们挥了挥手,然后带着随行人马朝着城内去了。 没走两步,不远处就有一人卷着尘土,策马飞奔而来,不等众人避让,那人便一勒马缰险险地停在了楚月兮面前,还面不改色地挂着一脸笑容。 楚月兮看清来人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拦下正要拔剑上前的白暮词,二话不说跳下马就给来人跪下了。
第3页 「臣楚月兮,见过安王爷。」 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一惊,紧随楚月兮向着还在马上的人行了礼。 安王爷:「......」 皇上告示一出,来迎接楚月兮的人占了城中大半,一声「见过安王爷」可谓是响彻云霄,这一壮观的场面吓得马上之人差点儿没腿一软掉下去…… 他索性直接跳下了马,抬手让众人起来之后,瞪了嘴角微弯的罪魁祸首一眼。 白暮词作为军师跟随楚月兮多年,见这人便是将军时常提起的好友安王爷连深,便也收起了戒备,很是贴心地带着随行之人先回了府邸。 见白暮词等人走远了些,连深才敛去那一脸亲民的笑意,抬手狠狠弹了楚月兮一个脑瓜崩儿,凑近她耳边咬牙切齿道:「我一下早朝便骑马跑来迎你,你倒好,给了我这么大一个见面礼?!」 楚月兮不甚在意地揉了揉脑袋,然后乐呵呵地拍了拍连深的肩,调侃道:「安王爷这么些年不见,这性子可是一点儿没变啊。」 「还真让先生给说对了,楚将军这顽劣的性子怕也是改不了了。」连深环视了一圈还未完全散去的百姓,依旧心有余悸,若不是拜这同窗多年的好友所赐,自己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么盛大的场面…… 连深这么说倒也不见楚月兮生气,道:「先生慧眼,自然说的不错,也就是你不信。」说罢,自顾牵了马往前走去。 「你去哪儿啊?」连深回过神时楚月兮已经走出了一段不小的距离,他只好也牵了自己的马边喊边追过去,话说自己堂堂一个王爷,满大街追着一个姑娘跑像什么样子…… 楚月兮脚下速度不变,等连深差不多追上来时才眯眼笑笑说:「醉春楼啊,我从西境这么远回来一趟,安王爷该不会连顿饭都不愿请我吃吧?」 连深快走两步和楚月兮并排,看着她笑嘻嘻的样子,不禁就回忆起了以前被她骗了那么多顿饭的日子,时光一去不復返了,楚月兮这丫头在贪吃和「厚颜无耻」这两点上,还真是未曾变过。 醉春楼虽不是九阙最出名的酒楼,但是因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之便,生意一直很好,不仅京城的人喜欢来这家酒楼,外地客商或是读书人来了京城,也一定是要去一趟醉春楼的。 醉春楼坐落在繁花巷,一条酒楼、茶馆、青楼什么都有的巷子,这边吟诗作对,那边纸醉金迷是这条巷子的常态,它完美的将各种各样的人留在了同一条巷子中却莫名的和谐。 楚月兮虽然离京多年,但是京中布局却没怎么变,这繁花巷她以前没少来,这次便也是熟门熟路地与连深一起进了醉春楼的门。 连深大概这些年来这儿的次数也不少,店小二见了人便将二人引到了楼上的落雪居里,不多时更是布好了一桌子的饭菜,然后关门退了出去。 楚月兮看着一气呵成的店小二不禁咂舌,随后朝着连深投去了满是钦佩的目光,儿时皇上便不喜他来这繁花巷,还为此罚了他挺多回,如今看来,收效甚微啊。 许是被楚月兮看得有些不自在,连深摸了摸鼻子避开她探究的眼神,道:「我都已经二十四了又不是小孩子,再说父皇政务繁忙,也顾不上管我去哪儿这些小事。」 连深的话楚月兮自然没信几分,他自小跟着这些狐朋狗友混迹于此,难得能把皇上的管教放在心上才是真。 「对了,你奉旨回京,不用进宫向父皇復命吗?」连深扒了几大口饭,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等你提醒我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楚月兮默默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瞥了连深一眼道:「皇上一早让人传话,说是一路辛苦,明日宫中设宴,届时进宫即可。」 「嗯。」连深又夹了一个鸡腿放进盘子里,啃了几口才抽了个空说:「我知道你肯定心里有数,我就随口一问。」 楚月兮:「……」这什么人啊这是…… 随后两人沉浸在美食中许久都没人说话,只是跟着桌上丰盛的食物作斗争,直到楚月兮随意扫了一眼窗外,然后被一个人吸引了视线。 落雪居的窗户正对着漓箬阁,角度正好,可以将漓箬阁进进出出的人看得明明白白的。 初到九阙的人听了「漓箬阁」这三个字,定要以为这是个文人雅士聚集之地,谁知到了才发现,这漓箬阁是个风流公子云集的青楼。 而吸引了楚月兮注意的正是一个刚刚从漓箬阁里走出来的白衣公子,只是随意一眼,便能感受到那人的一身书卷气,儒雅的与周围之人格格不入。 楚月兮撇撇嘴,这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果然,古人诚不欺我。 连深吃饱喝足终于抬起头来,正好看见表情难以描述的楚月兮,便朝着她挑了挑眉,问怎么了? 楚月兮摊摊手表示没事,风捲残云地又消灭了不少饭菜,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跟连深道了别,牵着马回家。 刚刚走到将军府门口,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白暮词,再看她不怎么美好的神情,楚月兮心中便有了数,将牵马的绳子交到白暮词手里,顺手拍了拍她的肩算作安慰,然后越过她去了大堂。 「给母亲请安。」 「呦,我还以为楚将军忘了家里还有我这一位母亲呢。」端坐在堂内的妇人见来人缓缓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道。
第4页 楚月兮站在门边也不往里走,客客气气地抱拳道:「母亲说笑了,数年不见,母亲可还安好?」 妇人闻言「嘭」地一声重重放下了茶杯,「楚将军一回京便先去和朋友吃饭,眼中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安王爷相邀,身为臣子怎可不去,母亲说呢?」楚月兮神色未变,态度依旧是恭恭敬敬的,不着痕迹地把连深扯了出来,未等堂上之人应声,她接着说道:「王爷相邀,我不可推辞,家中也让阿词先回来请了安,月兮自认这是两全之法,不知是哪里做的不够好惹恼了母亲?」 「楚月兮,你不要以为你有军功在身,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妇人看着楚月兮那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态度不由得怒火中烧,她拿出当家主母的身份给楚月兮施压道:「你可别忘了,你父亲不在了,现在这个家是我管。」 「母亲这话就不对了。」楚月兮故作不解,微微一愣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怪我怪我,忘了跟母亲说。」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看起来有些年岁的书信,走上前亲自递给那妇人,解释道:「这是父亲五年前写下的,他说家中一应事务暂且由您管着,待我回来后便交于我掌管,日后哥哥娶妻,便交给嫂嫂掌管,母亲只要享享清闲即可。」 「父亲在信中写得明白,母亲一看便知。」楚月兮笑笑替她重新倒了一杯温热的茶,「不过我常年在军中,对于这些事情没兴趣也不熟悉,还是暂且由母亲替我管着吧。」说完便悠悠闲闲地出了大堂,也不看那妇人青白交替的脸色。 楚月兮一出来,门外的白暮词便迎了上来,她蹙蹙眉道:「将军纵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不该这么为难将军。」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楚月兮无所谓地笑了笑,看着白暮词愤愤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出言安慰了几句,「京城毕竟不是边关,看似平静,其实多的是比沙场更兇险的事情,你也该收一收你那什么都说的性子。」 白暮词闻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送楚月兮回了院子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戍边多年养成的习惯,楚月兮不喜欢有人近身侍候,于是楚夫人给她安排的几个小丫头,无一例外的都被她遣到了外院去做些打扫的活儿。 第二日,楚月兮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骑马去了皇宫。 她到的早,在宴请名单之上的人还没到几个,她便找了同样闲来无事的连深聊天,回首间却看见了昨日漓箬阁门前的那个人,此时一身大红官服,坐在离自己不远处,正旁若无人地品着茶。 作者有话要说:  註:「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出自宋·朱敦儒《鹧鸪天·西都作》 第3章 连深见楚月兮望着一处轻轻一挑眉,便也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然后目光就落到了一身红衣的人身上,不由蹙眉,按理来说,楚月兮不应该认识他才是啊。 「看什么呢?」连深用胳膊肘碰了碰楚月兮,压低声音问道。 楚月兮回头给了连深一个眼神:那人是谁? 「温子酌温太傅。」连深有些不明所以,便偏头与楚月兮咬耳朵,「怎么了,你们见过?」 温太傅……? 楚月兮双眸一转,就想起了在军中时听到的一些传说。 当时她虽然人在西境,但是京城中的大大小小事情还是能通过各种方式传到她的耳朵里,比如说这个温太傅。 据传闻说,温子酌是前太常卿温良家的二公子,一直尽敛锋芒,在京中默默无闻,直到长盛十八年,年仅十七岁的他在科考中一举夺魁,从此深得皇上重用,一时间风头无两,至今无人能撼动其地位。 思及此,楚月兮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在连深惊恐的注视中默默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解释道:「我跟你说,昨天在醉春楼吃饭的时候,我正好从窗户看见他从漓箬阁出来。」 这回轮到连深挑眉了,他偷偷看了温子酌一眼,确定两人的谈话还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才凑近楚月兮小声议论道:「你看清楚了吗,温太傅平日里看着挺正经的,不像是去那种地方的人啊?」 「你傻啊?!」楚月兮抬手在连深脑门上弹了一下,算是报了昨日之仇,然后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说:「他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太傅,装也要装的正经点儿,不然怎么管教你们,难不成还真带着你们去逛青楼?」 连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细细打量起温子酌,末了,还是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你们什么时候换了先生?」楚月兮在随父亲去西境之前,和连深同窗多年,清晰地记得那时的先生是个德高望重的老者。 「你去西境的第二年,当时的先生就告老还乡了,然后父皇就让温太傅当了我们的先生。」说到这儿,连深嘴角微微抽搐,这温太傅看着和和气气的,惩罚起不用功的学生可是一点儿都不手软,回想起被罚抄书的日子,连深只觉手腕还有些酸痛…… 「你这连皇上的话都不怎么听的人,还怕他不成?」楚月兮注意到连深抽搐的嘴角,正想在看一眼那人,却在抬头的瞬间惊喜的对上了他的双眼…… 连深看着楚月兮有些凝固的表情,颤颤巍巍地看向温子酌,然后默默以手掩面,避开温子酌的视线,在心中替自己默哀: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私下议论先生是不是去了青楼,议论就算了,居然还被先生逮了个正着……吾命休矣……
第5页 楚月兮心知背后议论别人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堂堂太傅去了青楼貌似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想必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于是轻咳两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低头吃起桌上的点心。 连深学着楚月兮的样子,也故作镇定,一块接着一块地吃着桃花酥,就在他快要吃吐了的时候,皇上到了。 皇上看起来心情很好,一来便先免了众人的大礼,然后朝着楚月兮举杯道:「楚将军随父镇守西境多年,更是在老将军战死后挑起了戍边的重担,楚将军一家为国为民,朕都记在心里了。这一杯,朕敬楚将军。」 「臣替父亲谢皇上。」楚月兮也不客气,举杯一饮而尽。 在座的大臣们随后纷纷举杯,道:「楚将军辛苦。」 楚月兮也不矫情,来者不拒全数饮下。 这宴会原本就是皇上为了迎接楚月兮而设的,气氛倒也是一片祥和。 然而,总有那么一些人是看不得这样的场景的。 「楚将军一门忠烈,老将军战死沙场,大小姐便二话不说接掌西境,除此之外,这楚家的大少爷还掌管着北境数十万兵马,当真是不易啊。这一杯我敬楚将军,将军可一定要喝。」说罢,那人朝着楚月兮的方向遥遥一举杯。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这话说得好听,不少人却是替楚月兮捏了一把冷汗,什么一门忠烈,这不就是暗示皇上楚家掌握太多兵马,随时都有造反的可能性吗?! 皇上闻言并未表态,只是带着些探究看向楚月兮,似乎在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楚月兮虽然多年未与朝中的这些老狐狸打交道,但也听出了其中的深意,余光瞥见连深小幅度的摇头,手中的这杯酒一时间喝与不喝都不对。 「楚将军怎么不喝?可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合将军心意吗?」那人抓住机会步步紧逼,看样子大概是楚月兮不表态他不会罢休。 这京城啊,素来不乏搅弄风云的好手……楚月兮轻轻嘆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被一人抢了先。 「葛大人说的不错,楚家世代为国尽忠,血洒疆土,其忠心可昭天地,自是不必多说。」语毕,那人也朝着楚月兮端起酒杯,道:「将军一家不顾自身安危,保我九夜盛世太平,子酌自愧弗如,敬将军一杯聊表心意。」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温太傅所言愧不敢当。」楚月兮回敬了那一身红衣之人一杯,而后看见皇上重新回到脸上的笑容,默默松了一口气,皇上心中的疑虑想必暂时是打消了。 酒过三巡,众人微醺,宴会上的气氛也活跃了不少。 楚月兮抬头发现皇上正和几位大臣交谈,没空注意其他人,便打算趁机去向温子酌道个谢,谁知环视一周却未见那人的影子。 「人呢?」楚月兮偏头问不远处的连深,只可惜后者正看美人们跳舞看得津津有味,对于好友的问题视而不见。 还能不能有个皇子的样子了…… 楚月兮翻了个白眼,从琉璃盏里随手拿起一颗葡萄,「嗖」的一下砸到连深的桌子上,吓得那人瞬间抖了三抖,然后面带幽怨地回头看向楚月兮,咬牙切齿地问道:「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楚月兮瞪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空下来的位置,又问了一遍:「人呢?」 连深对于楚月兮想做的事情素来是好奇的,一般都要问上几句,当然,那是在没有美人的情况下。 他抬手指了指门外,便回头继续欣赏了,一点儿没有多说的意思。 楚月兮心中瞭然也不计较,便起身悄悄地退出了大殿,果然在不远处的迴廊里看见了那迎风而立的人,一身大红色的官服正随风翻飞,背影看着倒也飘逸。 「方才在宴会上,多谢温大人替我解围。」楚月兮走上前去在他身侧站定,而后抱拳道谢。 温子酌依旧背着身对她,语调听不出波澜,道:「出入青楼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将军谢我做什么?」 …… 所以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 只是还没等楚月兮斟酌好怎么说,那人清冷的声音又起:「边关将士不惧生死,保家国平安,才能让那些人有机会在朝中兴风作浪,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我方才那么说,不过是不想寒了将士们的心,楚将军不必放在心上。」说罢,转身掠过楚月兮,走了。 那人纵然全程冷漠脸,楚月兮却不以为意。 当今世道,能有几人有这样的认知啊?!楚月兮看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这样的人,他即使去了漓箬阁也一定是事出有因。 温子酌绝对想不到,不过几句话的交谈,他在楚月兮心中的形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这个形象在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再一次发生了改变。 晚膳刚刚用过,白暮词前来通报,说是安王爷来了。 不等楚月兮让人去请他进来,连深就十分自觉地顶着一张苦瓜脸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两本奇厚无比的书。 「安王爷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这是出什么事了,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楚月兮摆手示意白暮词出去,憋着笑问着。 连深幽幽地抬起头看向嘴角噙笑的楚月兮,说:「先生说我上一次策论写的不好,要我两天之内抄完这两本书。」 「我那策论父皇看了都说不错的,先生却说不好……这分明是昨日在宴会上听见了我们议论他去青楼之事,公报私仇!」连深看着桌上两本比砖头还厚的书,满脸的苦大仇深。
第6页 「你可跟温太傅说了皇上的评价?」 「当然说了。没说之前只是抄一本,说完就变成两本了……」 皇上说好的文章,他温子酌都敢说不好?! 楚月兮好奇道:「为什么?他就不怕你去向皇上告状?」 听到楚月兮的问题,连深都快哭出来了,「父皇素来偏信先生的话,他不去父皇面前说我,便是先生宽宏大量,放我一马了……」 这么可怕的吗…… 楚月兮不禁回想起那人昨日自称「算不得正人君子」,照连深今日这悲惨的经歷来看,这温子酌绝对是个秋后算帐的……这么一看,事情就不妙了啊…… 欠着他的人情,还让他抓着背后议论之事,为了能在京城中好好活下去……看来,讨好温子酌这件事情,势在必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捉虫!不是更新!!! 第4章 送走满肚子苦水无处吐的连深后,楚月兮想了想还是趁着不算太晚,去了楚夫人房中请安。 当然,不出所料的被楚夫人冷嘲热讽一番,楚月兮面色平静地掩门退出来,往自己院子走去。 在门外看完了全过程的白暮词一腔愤懑,纵然还记着自家将军不久前的叮嘱,还是没忍住说道:「将军现在早已及笄,大可以自己出去单独开府,即便是不想收回管家之权,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来听她说这些。」 「阿词,好了。」楚月兮浅笑着打断了白暮词愤愤不平的碎碎念,解释道:「她虽是父亲的继室,却也是明媒正娶回来的,是我和哥哥的母亲。」 「她嫁给父亲近十年,一直都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差错。」说到这儿,两人刚巧走到迴廊,楚月兮稍作停留,细细打量了一圈,发现周围景色极佳,心知设计打理之人必然是花了心思的,便摇头一笑,拍了拍白暮词的肩道:「我与哥哥的生母走得早,若非她进门帮父亲照顾好家里,父亲又怎能安心上沙场保家卫国?」 「更何况,她待我与哥哥虽然不算好,但是到底也从未苛责什么。」今晚月色很好,楚月兮拉着白暮词放慢了步子赏景,边走边说道:「父亲五年前战死在西境,她无儿无女,又早已经得了父亲的允许,本可以找个好人家再嫁,但是她什么都没说便留下了,就是冲着她对父亲的这份心意,我也该感激的。」 白暮词听完后静默良久,直到两人快走回楚月兮的院子时,才听见她说:「属下考虑不周,还望将军恕罪。」 这要换了旁人,楚月兮总归是要怀疑一下说话之人的用心的,但是这个人是白暮词便不会了,两人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很多话都已心照不宣。 「无妨。阿词一番好意我明白,只是以后,还需慎言。」楚月兮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和连深说温子酌坏话时被那人发现,连深悲惨的下场……所以适当的告诫还是必要的。 白暮词点点头应下后正要走,却被楚月兮一把捞了回去。 白暮词:「???」 楚月兮笑眯眯地安抚了一下受到惊吓的白暮词,然后拖着反抗无效的她出了府。 「我出府之事务必对夫人保密。」楚月兮一阵风似的掠出大门时,顺道给守门的几人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没等他们应声,楚月兮和白暮词便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 几个守门人面面相觑:刚刚是个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再说那嗖的一下就消失了的两人,此时正站在太傅府一处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墙根底下,一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是楚月兮;一人面露苦色,满脸拒绝,这是白暮词。 白暮词虽然一直知道自家将军是大事不慌,小事乱来……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打算夜闯太傅府,试图打探清楚温子酌的喜好。 这种事情,我们等天亮了随便从太傅府里找个人问问不就好了吗,为什么一定要现在来翻墙头……?! 楚月兮却表示此事不宜大张旗鼓让温子酌发现,白天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还是晚上来的好。 白暮词瞥到自家将军双眸中闪着的金光,心知劝不住,只好认命地陪着她来了。 之前的那一轮明月早已经钻进了一片云中,周围星星稀疏,偶尔有风颳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月黑风高,一切都看起来是那么完美。 楚月兮借力跃上墙头,趴在上面观察了一会儿,找准巡逻队的空档,带着白暮词神不知鬼不觉地熘进了太傅府。 府中一片寂静,罕见光亮,两人躲在花园中的假山后,静静等待着时机。 不久,许是到了换班的时辰,一个值夜的小丫头哈气连天地提着灯笼朝着假山这边走过来,路过假山时便被一把拽了过去。 小丫头吓得灯笼都掉了,反应过来便想大喊求救,奈何突然发现嘴巴已经被人紧紧地捂住了…… 「不许喊人,我就问几个问题。」白暮词在感受到那小丫头拼命点头之后,缓缓移开了捂在嘴上的手,改为卡在脖子上,确保她回不了头,也没有大喊大叫的勇气,然后才在楚月兮的示意下问道:「说,温太傅平日里都喜欢什么?」 小丫头:「???」你们半夜闯进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难道不应该问一问银票什么的放在哪儿吗? 纵然心中疑问再多,为了保命,小丫头吞了吞口水,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我家,我家大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要是一定要说喜欢什么……大人喜爱吃甜食。」
第7页 「具体的?」 「我,我不是贴身伺候大人的,实在是不清楚啊!」小丫头发现自己答不上来身后那掐着自己脖子的人的问题,带着哭腔道:「我知道的都告诉姑娘了,求姑娘放了我吧!」 楚月兮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此事不许声张,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其实原本也算不得大事,只是这夜闯太傅府之事若是让温子酌发现了,只怕她以后在京中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原是打算讨好那人的,可千万不要弄巧成拙了才好。 楚月兮也没打算真的把她怎么样,不过吓唬一下总是有用的,在看到那小丫头留着眼泪疯狂点头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几个滑步出了花园,没给那小丫头回神去看她们的机会。 两人顺利地出了太傅府,算了算时辰已经不早了,倒也不再着急,在大街小巷中游荡着,慢慢悠悠地回了府。 白暮词跟自家将军道了声「晚安」,便幽怨地回去了。 想她做了这么些年的军师,一些不好摆在檯面上的手段也不是没用过,只是为了打探别人喜好去爬墙这种事,她真的是有生之年第一回 …… 另一边的楚月兮也有了自己的思量,开始凭着记忆细数京中有名的糕点铺子,磨了许久才列出一份清单。 第二日早朝一下,楚月兮便跑了好几家铺子才买齐了昨晚列好的糕点,精挑细选之后,仔仔细细地装在食盒里,然后提着去了太傅府,打算「登门谢罪」。 好巧不巧的,门房告诉她大理寺卿谢婧宸谢大人也在府上。 不过来都来了,门房也得了温子酌的允许,将楚月兮请了进去,现在说临时有事不进去也不太好,她嘆了口气跟着引路的小厮一路往里走,穿过雅致的迴廊和花园,便到了温子酌的书房。 楚月兮站在书房门外,暗骂自己出门不看黄历,也不知道挑个天时地利的日子再来…… 一般会客都在大堂,像这种在书房议事的,只怕都是些要紧的,又不能让旁人知晓的大事。 想想自己提着食盒前来,就是为了道歉……打搅了两位朝廷重臣的谈话,还真是不合时宜…… 「楚将军来都来了,站在外面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彻底让打着退堂鼓的楚月兮死心,她只好深吸一口气,满脸堆笑地走了进去。 「我来找温大人其实没什么要紧事,打扰了二位实在对不起。」楚月兮深知先开口掌握话语权的重要性,便抢在温子酌之前先说了来意。 只可惜她忘了,温子酌是个记仇的,对于连深是罚他抄书;对于楚月兮……他大概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而现在,这个机会送上门来了。 温子酌抬头看了一眼楚月兮手中三层的食盒,语调十分平淡,却是开口就怼她:「楚将军,还真是挺闲的。」 楚月兮:「……」 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既然温子酌没打算在别人面前伪装一下对她的态度,楚月兮也索性直接说了登门的目的。 「我今天是特意前来赔罪的,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温大人原谅。」说罢,将食盒打开,一盘盘精緻的糕点便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听闻大人喜食甜食,还希望大人收下我一片心意。」 温子酌闻言看都没看楚月兮带来的食盒,凉凉地问道:「楚将军说笑了,将军几时得罪过我?」 罢了罢了,一早就猜到这事儿啊,没那么容易过去…… 楚月兮自知理亏,被怼了也没打算多说,正准备告辞,却被一直默默围观的谢婧宸开口拦住了,「楚将军留步,婧宸遇到一件颇为棘手的事,将军或许能帮忙。」 一旁的温子酌闻言并未出声,想必是默许了,楚月兮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坐下了。 谢婧宸见楚月兮点头,也不多说客套话,开门见山说了所遇之事。 最近两个月,京城里出现了一个或者是一批人,他们时常深夜出来作案,偷了几十个个刚满周岁的孩子。这些小孩子男女都有,也不论家中贫富,只要是满了周岁便难逃魔爪。 丢了孩子的人家都急疯了,去京兆府报案的人这些日子是络绎不绝,都快把府门踏破了。 一连两个个月,几乎每晚都有丢孩子的,这件事被京兆尹上报后,很快就引起了皇上的重视。为免人心惶惶,此事并未声张,只是私下交给了大理寺卿谢婧宸去查,谁知查了一个多月,孩子越丢越多,作案之人却未留下蛛丝马迹。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更新,给小可爱们比心心 第5章 是夜,杏子巷周府的某屋顶上,鬼鬼祟祟地伏着几个黑影。 他们之所以在这儿,是因为周府的门房在三天前的大清早收到了一张字条,留字之人明明白白地写了准备动手的时间,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失手的可能。 那门房半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字条,马上就给吓清醒了,丝毫不敢耽搁,拿着字条就冲进去报给了自家老爷。 丢孩子一事官府有心封锁消息,只可惜到底奈何不了悠悠众口…… 于是早已经听闻风声的周家老爷连早膳都没顾得上用,便连滚带爬地去报给了京兆尹徐岩。 徐岩看着满面愁容的周老爷,嘴角抽筋似的招手命人带着他去备了案,然后自己大气没敢喘一下,让人备了马就去找谢婧宸了。
第8页 这事皇上一早就是有安排的,徐岩早就得了命令,但凡有人来他这报了此事,备案不过是走个过场,他得一刻不能耽误的去报给谢婧宸。 谢婧宸正坐在书案前,毫无头绪地翻着面前堆得快没过人头的案卷,听人来报说是京兆尹徐岩来了,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还不得不让人赶紧把他请进来,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两个平时不过点头之交的人,这一次关上门密谈了许久。 徐岩离开后,谢婧宸便换了便服,挑了条僻静的小路,摸进了温子酌的府邸。 她是去求援的,奈何温子酌表示没有皇上授意不好插手,谢婧宸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楚月兮来了。 楚月兮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而后两人就地开始讨论对策。温子酌默默让出了书房,自己掩门退了出去,并且顺手拿走了食盒。 两人商量许久,于是有了最开始的那一幕。 只见那几人屏息凝神,趴在屋顶上大气都不敢出,正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街上打更的刚刚喊过三更,屋顶上的几人便齐齐将目光聚集在了一处,不过须臾,便有人低喝道:「来了!」 众人闻声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东南方向沖了过去,谁知眨眼之间大家就一起丢失了追踪的目标,只得对视一眼,而后摇摇头各自收工。 楚月兮看着早已经没有人影的方向嘆了口气,一跃翻过围墙,与候在外面的谢婧宸会合。 夜已深,周围静悄悄的,偶尔有飞鸟被惊起,扑几下翅膀又落回树枝上,歪着脑袋打量着路人。 楚月兮沉浸在震惊中还没回过神来,走在一旁的谢婧宸心事重重,一时间无人说话,一路回到大理寺倒也安静。 此时的大理寺除了值夜的人,还有一个不速之客,正坐在屋里喝茶。 那人看见鎩羽而归的两人并未表露出丝毫的惊讶,只是扬了扬手中的字条,算是打招唿。 那贼人大概是发现几人奈何不了他,便更加张狂,竟将下一次要下手的人家写在字条上,直接送到了大理寺内,谢婧宸的书案上。 「看温大人的反应,想必是一早就猜到了结果。」谢婧宸接过字条扫了一眼,替楚月兮倒了杯茶,又给温子酌的杯子中添了些茶水,而后才苦笑着问了温子酌一个肯定句,一点儿也不好奇温子酌此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楚将军武功不错,但是听过谢大人之前的描述,我便猜到楚将军此行难以成功。」温子酌把玩着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摺扇,挑眉看了楚月兮一眼,给出了一个还算中肯的评价。 楚月兮恍然间听到有人提到了她,终于回过神来,赶紧喝了口茶压压惊,然后幽幽地开口:「我们今晚遇见的那个东西,你说他是人我都不相信。」 其实稍稍一想便能想到,楚月兮绝非是个相信鬼神之说的人。毕竟征战沙场那么些年,手上早已经染了无数鲜血,要是真有鬼神轮迴的,想来找她报仇索命的怕是都能绕京城数十圈,又岂能容得下她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 但是今晚在周府遇到的那个偷孩子的东西,算是彻底颠覆了楚月兮这么多年的认知。并非是她见识浅薄,只是那样的身手和速度,岂是人能有的? 对于楚月兮的这一看法,谢婧宸是认同的。自她任职大理寺卿后处理了大大小小上百件案子,离奇的不是没见过,近两个月还没能找到痕迹的确实是第一次遇到。 「师父说过『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发生了,就一定会有痕迹』,只是这次的事……」谢婧宸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如果不是鬼神,那大概就是……妖怪。 这是身经百战的大理寺卿最后总结出来的答案。 温子酌看着面色诡异的两人,不嫌事大地挑了挑眉,道:「即便是鬼怪,这兇手二位莫非还能不找了不成?」 楚月兮苦着脸摇了摇头,她倒是想,只是箭已离弦,哪还有掉个头回去的道理? 皇上虽然久居深宫,但是消息素来是最灵通的,楚月兮插手此事自然是瞒不过皇上的。当天早上早朝刚散,皇上身边伺候的何霄何公公便等在出宫的必经之路上,避开众人耳目,将楚月兮和谢婧宸召去了御书房。 两人快步跟在何霄身后,对视一眼,心下瞭然。 一见皇上,谢婧宸二话不说先请了罪,表示此事不该未经皇上允许,擅自说与他人知晓。一边候着的楚月兮也很识时务地跟着跪下请罪。 她附和着谢婧宸请罪后,表示京中已然流言漫天,即便谢婧宸不说,她知晓也是迟早的事,更何况受害的都是孩童,心中不忍,所以自愿协助谢婧宸调查此事,希望能够早日找到兇手,还京城百姓一个安稳。 皇上听后不轻不重地嘱咐了两人几句,算是默许,而后便将两人放出了宫。 就在两人快走到宫门口时,何霄从后面追了上来,道:「两位大人,咱家知道这事不好办,只是,九阙毕竟是天子脚下,这事闹大了,皇上面儿上也挂不住不是。」 「这差事要是办好了,那就是大功一件;要是办不好……」何霄环视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两位大人都是聪明人,咱家言尽于此,就先告辞了。」 何霄话说了一半,但是楚月兮和谢婧宸都懂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要是办不好,皇上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必然要先拿她们两人开刀。
第9页 楚月兮挑了挑嘴角,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啊…… 不过……楚月兮压下心中那贼人带给她的惶恐,抬眼看了看温子酌——那个现在本该在家中睡觉的人,眼神很明确地传达了她的意思:你为什么在这儿? 那个不该在这儿的人摊了摊手,很欠揍地表达出了原因:我知道你们解决不了,所以好心来帮你们一把。 楚月兮:「......」 谢婧宸:「......」 谢婧宸关好门拿出卷宗,三人聚在一起翻看了半晚上,偶尔交流两句,很快就到了天边鱼肚翻白的时候。 虽然还没有研究出什么更好的对策,但是为了表示感谢,谢婧宸提出请两人去醉春楼用早膳。 温子酌和谢婧宸一看便是同连深一样的常客,只是应该没有一起来过,楚月兮虽然多年没来过,但是前几天与连深一同前来,自然也被醉春楼的人牢牢记住了。 于是,小二站在三人面前有些懵圈,到底应该带到谁常去的包厢呢…… 「既然是谢大人请客,就请谢大人带路吧。」温子酌两句话解决了小二的难题。 楚月兮一直到饭菜上齐都没想明白,这人的善解人意怎么就用不到自己身上来呢? 她怨念地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漓箬阁,那个让自己卷进这件破事的源头,却意外地看见街上有不少家丁提着食盒,朝着醉春楼走过来。 她曲起食指,轻轻扣了扣桌面,吸引到温子酌和谢婧宸的目光后,指了指窗外。 「好像是夏府的人。」温子酌走到窗边仔细地看了几眼,道:「看样子应该是府中有什么宴会。」 楚月兮闻言也收起了好奇心,低下头专心吃饭,但是却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便也就只好作罢。 字条上写的下一家是杏子巷的李府,三人便约定天黑前在李府偏门碰面,吃完饭后便各自散去了。 楚月兮回到家中,回想起夏府的一众家丁,心中的不安更甚,窝在书房里强迫自己看书却看不下去,最后只好拉着白暮词陪她过招来打发时间。 两人实力相当,以往几十招都难见分晓,今天却不过十多招便被白暮词抓住了破绽。 白暮词的长剑险险地停在离楚月兮胸口不到两寸的地方,她连忙收回长剑,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楚月兮,问道:「将军可是有心事?」 通常有什么事情,楚月兮都会说出来与白暮词商量,只是这一次她刚要开口便想起了何霄的话,心知此事不该再波及更多的人了,只好摇摇头表示没事。 但是白暮词却不吃这一套,她撇撇嘴,「将军,刚刚我那一剑险些刺中你,将军可知为何?」 楚月兮心思不在这儿,便随口问道:「为何?」 「将军的防守出现了明显的失误,我那一剑明明是朝着胸口刺过去的,将军却用剑挡住了腹部。」 防守出现了明显的……失误?! 第6章 楚月兮眸光一闪,把佩剑扔给边上一脸惊悚的白暮词,自己转身冲进了书房,几下将京城的地图翻了出来。 她指尖划过地图的某一处,脸色一紧,顺手把地图折了几下塞进袖子里,然后一把拿过方才扔到白暮词手里的佩剑,如一阵风一般地掠出了将军府,直奔夏府而去。 此时的夏府正张灯结彩,虽然天色渐晚,但是进进出出的人依旧不少,很是热闹。 「这位姑娘,里面请。」在门外站着迎宾的丫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观望的楚月兮,走上前说:「老爷说了,路过就是缘分,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妨进去喝两杯吧。」 楚月兮勾起嘴角,算是迎合这喜气洋洋的氛围,问道:「不知府上这是在为何事庆祝?」 「是为了我家的孙小姐。」小丫头对楚月兮没什么戒备,三两句将知道的全说了,「今天是孙小姐的周岁宴,老爷摆了流水席,正大宴宾客呢。」 「我去……出事了!」小丫头说的话印证了楚月兮心中的猜想,她一拍脑袋,在小丫头不解的眼神中几步没了踪影。 楚月兮看了看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暗嘆自己粗心,在醉春楼看见那些家丁时就应该问清楚的。 待她赶到李府偏门时,温子酌和谢婧宸已经到了,两人正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远远看见楚月兮来了,谢婧宸便朝着她招了招手。 「谢大人,那伙贼人留给你的字条,有没有可能是障眼法?」楚月兮在两人面前堪堪停住脚步,也顾不上客套两句,开口直奔主题。 见楚月兮神色严肃,半点儿没有说笑的意思,温子酌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便收起了调笑的表情,率先开口问道:「怎么说?」 「还记得今天早上在醉春楼看到的那些人吗?」楚月兮轻轻咬了下嘴唇,在两人的注视中默默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我刚刚才知道,今天是夏府孙小姐的周岁宴,府里正在摆流水席。」 谢婧宸闻言愣了一下,温子酌神色一凛,似乎已经知道楚月兮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们昨晚看卷宗的时候,温大人说过贼人作案的地点好像是有规律的。」楚月兮从袖口中拽出那张皱巴巴的地图,抖了几下摊开,接着说:「我回去看了看地图,发现他们作案是按照由东至西的顺序来的,这夏府正好在周府与李府之间,如果不出意外……」
第10页 这才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三人商量了一晚,做了充足的准备,誓要一举抓获那些人,所以谢婧宸将大理寺能用的人全部召集起来分配了任务,大家早早进入李府,各自埋伏。 谁知,偏偏漏掉了夹在中间的夏府。 现在重新调配人手显然来不及了,三人只好心存侥倖,希望那些贼人同他们一样,忽略了夏家那个刚刚满了周岁的小丫头。 保险起见,几人还是临时做了两手准备,楚月兮和谢婧宸偷偷摸摸地进了夏府,就守在夏家孙小姐的屋顶上;而不会武功的温子酌被留在了夏府门外接应。 就在楚月兮默默祈祷的时候,屋内突然传出丫鬟惊慌的喊声:「不好了,不好了,孙小姐不见了!」 楚月兮:「......」 谢婧宸:「......」 趴在屋顶上,在视线范围之内没有看见任何可疑之人的两人,默契地拍碎了手下的瓦片。 大理寺内 楚月兮在得到谢婧宸的许可后,皱眉翻阅着桌上那堆成山的卷宗,齐刷刷讲的全是最近京中丢孩子的案子,这过程一次比一次匪夷所思。 一道回来的谢婧宸正坐在门槛上仰头望天,回忆起不久前夏府发生的一幕幕,脸都黑了。 上一次至少还看见了一个黑影,这一回倒好,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啊,那小丫头就在她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谢婧宸表示这样的惊吓她真的受不了…… 而温子酌还未亲眼见过孩子不见的过程,心态还算稳定,所以被留下对夏府的人进行简单的问话,了解情况。 半个时辰后,他也回了大理寺,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苦笑着摊了摊手,一无所获。 三人默默回到书房,研究了一会儿卷宗,两道声音突然同时响起。 「我有一个想法。」 温子酌和楚月兮对视一眼,再一次同时谦让道: 「楚将军先说。」 「温大人先请。」 …… 「咳咳,那我先说了。」楚月兮十分不解这种该死的默契是从哪来的,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局面继续下去,她毫不留恋地抛弃了「谦让」这种东西,道:「看完这近两个月的卷宗,再结合这两次的蹲守,我觉得他们绝对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而且是一大群人,他们分工明确,各有所长。」 「怎么说?」这个想法与温子酌不谋而合,他也乐于有人替自己讲解,便适时插一句来引着楚月兮往下说。 「昨晚的那个东西,不管速度多快,至少我还是看见了,但是今晚却什么都没发现,这是为什么?」楚月兮放下手中的一沓卷宗,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难道是他会隐身术,所以我和谢大人才什么都没看见?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孩子是被人光明正大地抱走的。」 温子酌轻轻挑了一下嘴角,「如何行动?」 「抱走孩子的人,应该就是夏府里的人。」楚月兮注意到温子酌的表情,确定自己的想法与他一致,便放下心继续说:「这个人可能是被那群人安插进去的,也可能是府中的某人被人收买亦或是受到威胁,总之,有一个不被怀疑的人替他们偷出了孙小姐,然后在某一个地方送到了他们手上。」 「这就说得通了。」谢婧宸听完长舒一口气,是人就好办了…… 第二天一大早,楚月兮静静站在连深的府外,一脸坏笑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连深:「......」 「姑奶奶,你快让让,我这还有急事呢。」连深抬头看了看日头,顿时觉得头都大了,谁的课他都敢逃,偏偏今天是温子酌授课,就是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迟到…… 「借我点儿东西,你答应了我绝对不多耽误你。」楚月兮稳如泰山的死死挡在他前面,摆明了不答应不让路。 借……? 听到这个字,连深顿感不妙,这丫头什么时候跟他这么客气过,除非……她这次要的东西是什么稀世珍品。 思及此,连深警惕地看了看楚月兮,吞了吞口水问:「借什么?」 「隐月丸。」 「什么玩意儿?!」连深闻言差点儿没把眼珠瞪出来,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楚月兮你是不是疯了?!那东西早被父皇明令禁止了,你现在跑来找我借这个?」 「好找我就不来找你了。」相比于连深的震惊,楚月兮一脸从容,她眯着眼睛凑近连深,笃定道:「你那儿肯定有,有人等着救命呢,安王爷宅心仁厚,不如就行个方便?」 连深:「......」 连深特别想矢口否认,但是他知道,并不会成功。两人站在路上对视良久,最终还是连深认了栽,答应晚膳前一定把东西给她送过去,楚月兮这才笑呵呵地放了人。 说起这隐月丸,其实是个追踪的利器。据说此物十分神奇,人服下后没有任何味道,也没人能闻得出来,但是狗可以。人吃下后的十二个时辰内,将此物给狗闻几下,它就可以追踪方圆百里内服下此药丸的人,从未出错。 此物大概是十年前出现的,数量不多,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研制出来的,能否得到全凭机缘。但是因其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功效,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富甲一方的商贾,多得是重金求购的人。
第11页 一枚小小药丸掀起的风浪,皇上原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直到后来出了一些事情,虽然一直没人说得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皇上还是以此物太过诡异为由,在三年前下了明旨禁止隐月丸的出现。 皇命难违,隐月丸的传奇就此终结,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手上还存着几枚,就比如说连深。 连深自小对黄金玉器没什么兴趣,偏偏喜爱收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因此楚月兮虽未亲眼见到,却一点儿也不担心他那儿会没有这东西。 入夜,谢婧宸按照以往的布局派了人去李府屋顶上守着,她和楚月兮则扮成府中的丫鬟守在李家小少爷的房门口,温子酌牵着狗躲在暗处。 未免引起恐慌,之前他们入府蹲守并没有与府中的人提前商量,但是这一次有些不同,所以谢婧宸提前来到李府与李老爷交谈过,也将计划的大部分内容告知,得了李老爷允许,两人才光明正大的穿着丫鬟的衣服混迹府中,还在小少爷的饮食中加了些许的隐月丸。 不出意外的,李家的小少爷在一众人等的监视下,被人抱走了…… 楚月兮和谢婧宸交换了一下眼神,你跑得快没事啊,有本事就跑到百里之外去。 墙角处,那狗子得到温子酌的允许,「汪汪」两声,撒开四条小短腿朝着南边跑去,楚月兮见状连忙跟在一人一狗身后。 连隐月丸都用上了,这次若是还抓不着人,皇上那里怕是交不了差了…… 第7章 好在这隐月丸着实是好用,那狗一路嗅着,不过半个时辰,就带着两人到了城南。 哪怕是天子脚下也不全是富庶之地,这九阙的最南边就是贫民聚集的地方。借着不甚明朗的月光,一片低矮破旧的房屋呈现在两人面前。 「这伙人胆子真是不小,居然敢就这么藏在城里。」楚月兮蹲下身揉了两把狗头算是奖励,低声吐槽道。 「嘘——」温子酌抽出别在腰间的摺扇,顺势敲了敲楚月兮的脑袋,示意她别出声。 大晚上出来查个案子,摺扇还不离身??? 意识到下手的人是谁之后,楚月兮默默收回下意识拍出去的一掌……收回来后又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报个仇呢? 罢了罢了,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这饶人一命也能造上几级浮屠吧,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而牵着狗站在一边的温子酌显然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儿就要命丧于此,正凝神静气地听着什么,过了一小会儿,他勾起了一抹笑。 楚月兮不想得罪了这秋后算帐的笑面虎,只好暂时屈居于摺扇的「淫威」之下,屏气凝神,从「呜呜」的风声中,隐约分辨出了小孩子的哭声——一群小孩子的哭喊声,也就是说那些被偷走的孩子应该都还活的好好的。 楚月兮和温子酌对视一眼,趁着夜色,面蒙黑巾,一狗两人摸着黑进了那一片窗棂「卡啦」作响的房屋里,朝着哭声的源头悄咪咪地走了过去。 「雪球,怎么了?」 两人正全神贯注地跟在那狗身后,走到那一片村子中间时,那一团白毛的小东西突然停下不动了,楚月兮隐约记得谢婧宸告诉过她这狗的名字,便试探着低声问了一句。 「别出声。」温子酌抡起那不离身的摺扇,不轻不重的在楚月兮头上敲了一下,凝神留意了一下四周,而后浅浅摇头一笑,大意了。 两人明明离哭声的源头越来越近,但是那哭声却渐渐弱了下去,到了雪球停下的位置,几乎已经听不见小孩子的哭声了,而雪球大概也是意识到了危险,没有继续循着隐月丸的方向追过去。 温子酌瞥了身侧那姑娘一眼,只见她正心无旁骛地蹲在一边逗着狗。 温子酌:「......」 温子酌一手把玩着白玉扇骨,轻声问道:「楚将军,好玩吗?」 「嗯?」楚月兮闻声抬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纯良无害,「嗯,好玩,你看雪球多可爱啊。」 温子酌微微一眯双眸,把一句听着不怎么妙的话问出了月下散步的感觉,「大将军,你可知我们现在的处境?」 楚月兮顺手摸了一把狗头站了起来,点点头道:「知道,我们可能被人算计了,那哭声是假的,多半是会口技的人装的。」 「不过,那些人既然有心引我们至此,想必也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楚月兮想了想又蹲下去把雪球抱了起来,抱在怀里揉了两把,心满意足的接着说:「既然如此,不如遂了他们的意,去看看那伙贼人究竟意欲何为,温大人觉得呢?」 「巧了。」温子酌踩着话音的尾巴,率先转身朝着破旧村落的深处走去,明明是去找个人探个案,看这背影却硬生生让他走出了慷慨赴死的意味。 楚月兮:「......」 有句古语怎么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 当然,这句话用在温太傅身上显然并不合适。 因为就在楚月兮感嘆完的下一刻,那慷慨赴死的人一脚踩进了陷阱里,伴随着「哗啦」一声巨响,温子酌瞬间就到了坑底…… 楚月兮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飞扬的尘土,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来,直到怀里的雪球哼哼唧唧地叫了两声,她才把狗放下,捲起袖子准备去救人。谁知刚刚走到陷阱边上,就看见那人自己扒着凹凸不平的陷阱壁,爬了出来。
第12页 只不过头髮乱了些,衣衫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就那么露出半个身子扒在陷阱边上——像极了话本里那些半夜从井里爬出来,含冤不得雪的女鬼…… 温子酌翻了翻白眼忽视掉楚月兮笑到变形的脸,尽可能温和地问道:「楚将军,可否劳您拉在下一把?」 没等楚月兮回答,一旁的雪球已经摇着尾巴跑到了温子酌跟前,一口咬住「女鬼」的衣袖,迈着四条不怎么长的腿,试图把人救出来,奈何只是徒劳,还在温子酌的衣袖上留下了一片口水印子。 楚月兮感受到周围陡然而来的寒意,讪笑着小跑两步过去,将雪球拨开,然后招唿都没打一声便一把将人拽了出来,动作流畅,没给温子酌调整姿势的机会。 被扔在地上的「女鬼」嘴角抽了抽,而后面无表情地爬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整个人都是一个大写的「干得漂亮」。 前不久还翻墙打听温子酌喜好的楚将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事,她好像是打算讨好温太傅的吧……?啧,看现在这情况,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好在温子酌暂时没打算计较这件事,依旧身先士卒地走在前面探路,楚月兮跟在后面没说话,脑子里还在默默回忆温子酌扒在陷阱边上的样子。 「汪汪!」一直亦步亦趋跟在楚月兮脚边的雪球突然撒开小腿狂奔向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在门外不停地转圈圈,看起来分外焦躁。 被雪球甩在身后的楚月兮和温子酌同时意识到,这里应该就是隐月丸气味的源头了。 「雪球,回来。」虽然周围时不时有狗叫,楚月兮还是担心这狗子的狂吠声引起旁人的怀疑,便低喝一声将它唤了回来,嘱咐道:「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不叫你不许出来。」 雪球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在楚月兮身边打转。 「不应该啊,谢大人说它能听懂的。」楚月兮俯身捏住狗子的后颈,将它提到了和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强迫它和自己对视,「你怎么回事?嗯?」 雪球:「……」这个人怕不是有点毛病。 一旁默默围观的温子酌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条肉干扔到地上,然后把雪球从楚月兮的手里抢救出去也放到了地上。 只见那狗子叼着肉干蹭了蹭温子酌的腿,然后跑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楚月兮:「……」你个一条肉干就能收买的小叛徒! 「走。」温子酌收回惊悚的视线,上前几步敲了敲跟个装饰没差别的木门,扬声问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楚月兮朝着那小叛徒躲起来的方向又瞪了两眼,才赶紧跟上温子酌的步子,她挥了挥手示意温子酌往后面闪闪,而后抬手一掌拍碎了原本就是苟延残喘的木门。 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院子里的一切便一览无余。 正是初秋,院子里有些落叶本不是怪事,只是这个不算大的院落里,落叶却层层叠叠地铺了一地,放眼望去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靠近里面的位置还有一口不知道能不能打出水来的井,井沿上也杂乱无章地落满了大小不一的叶子。 里面有两间土砌起来的屋子,在秋风里唿唿作响,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反正这鬼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就这么两间快塌了的屋子,怎么可能藏的下那几十个孩子?那贼人费尽心思把他们引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们……现在在哪里? 「朋友,来了便是客,不出来迎一下吗?」楚月兮趟过一地的叶子,朝着屋里面问了一句。 温子酌眼尖地发现她手上已然蓄力,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做好了没人应声便一掌噼开那破门的打算。 月至中天,秋风掠过寒意渐浓的夜,树上的叶子又飘飘悠悠地落下来几片,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竟有些刺耳。 温子酌:「楚将军,我感觉……」 与此同时,楚月兮手起门碎。 「……我感觉其实可以换一种开门的方式。」温子酌看了看已经散落在地的木门,默默接上了后半句话。 「晚了。」楚月兮摆摆手,摸出火摺子吹燃,走了进去。 温子酌:「……」 趁着楚月兮在屋里找东西的空当,温子酌借着还算明朗的月光,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院子的每一处,很快在一处停下了脚步,打量半晌,最后还是去找楚月兮借了一个火摺子。 温子酌拿着火摺子蹲下凑近看了看,又伸手拨弄了几下地上的枯叶,而后不动声色地朝着楚月兮招了招手。 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雨,下面的那一层落叶应该还有些潮湿,而后来覆盖在上面的应该是干燥的,即便是早晚有水汽,也不该像是被水泡过一样。 院中那一地叶子大多都是这样的,只有这一处不同,最上层竟是干湿混合的。 「地窖?」楚月兮伸手摸了一把落叶,没出声,只是做了个口型问道。 没等温子酌回答,她便随手捡了根树枝,三两下拨开了面前的叶子,很快,一个和院落一样不显眼的地窖入口出现了。 第8章 楚月兮举着火摺子,朝里面扫了一眼便转身要进屋去找东西,却发现身边那人已经不紧不慢地下去了。 「楚将军是要找蜡烛吧。」说话间,温子酌已经稳稳到了地窖里面,只见他一手拿着从楚月兮那借来的火摺子,另一只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支白惨惨的蜡烛,点燃之后放到了地上,观察片刻,续上了没说完的话:「下来吧,没问题。」
第13页 楚月兮:「……」 又是肉条又是蜡烛的,温子酌那袖子里到底还有多少匪夷所思的东西?! 地窖不大,不出所料,里面什么都没有,干净的连耗子都没兴趣来。 楚月兮吸了吸鼻子,感觉周身都萦绕着幽幽的霉味…… 「雪球追到这里停了,李家小少爷应该就在这啊……」楚月兮借着火光环视了一下四周,不由得对隐月丸的传奇产生了浓厚的怀疑。 而此时,那位传闻中衣服沾不得半点泥的温太傅,正顶着一身泥土,微微侧着身子,闭着眼睛,屈指轻叩周围的墙壁,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后面是空的,这有暗道,不过机关不好找。」温子酌深吸了一口气,一脸苦大仇深地睁开了双眼,「楚将军,看你了。」 楚月兮瞭然地点点头,「好说。」语毕,温子酌之前指的那一处墙壁已经粉身碎骨了,一条昏暗狭长的密道出现在两人眼前。 看着那与上面的木门命运相同的密道口,温子酌不禁抬手抹了一把冷汗,这丫头力道再大一点,整个地窖都得塌吧…… 「想什么呢?走了。」楚月兮丝毫没察觉到这一掌带给温子酌的恐慌,轻轻一跳跃过那一地废墟,快速又不失谨慎地顺着密道往深处走去。 密道比想像中的短,除了湿滑也没什么危险,两人很快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来不及看清周围情况,便有一黑衣人身形一晃出现在他们面前。 「二位大人可算是到了,鄙人在此恭候多时了。」 心知此人明白他们的身份,楚月兮索性一把扯下了蒙面的黑巾,不轻不重地瞥了那人一眼,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无名无姓。」 「有事不妨直说,我们既然来了,断然没有不管的意思。」之前那一晃,楚月兮便知此人功夫不低,若是打起来她一人或可全身而退,但是现在还有个摺扇不离身的书生,胜算不大啊……为今之计,还是先稳住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楚月兮:「……」 不信你花这么多心思把我们引过来干什么?有什么毛病吗? 「来都来了,我们也不好空手回去。」楚月兮勉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 「你们确实是我故意引来的,京城最近丢的那些孩子也都是我偷的。」没等楚月兮直说,那黑衣人已经云淡风轻地招了。 楚月兮:「……」 「不是你,是你们。」温子酌拿出那把干净的与他格格不入的摺扇,在这冷风阵阵的夜里,「唰」的一声打开了,「别忙着否认,就凭你自己,多长出个三头六臂也没那个本事。」 「温大人,您冷吗?」楚月兮稍稍往边上滑了一步,生怕这寒风波及到自己,「您不冷我看着冷,快把那扇子收了吧。」 对于楚月兮这不合时宜的感嘆,摇扇子的人置若罔闻,只是步步紧逼那正欲开口否认的人,道:「你不承认也可以……」 「看到我身边的楚将军了吗?」温子酌利落地收了扇子指向楚月兮,神色不变地说:「你现在把她偷走,要让我发现不了的那种,你能做到我就信了你的话,绝不追究其他人的责任。」 见黑衣人没有动作,温子酌不咸不淡的又补了一句:「放心,温某一介书生,可是比那些人好煳弄的多,如此良机,兄台不好好把握一下?」 楚月兮:「???」 「温子酌,你等着这破事完了,姑奶奶拧掉你的头。」楚月兮一把拍开指着自己的摺扇,磨了磨牙,把满腔怒火转向了黑衣人,低喝道:「说,那些孩子呢?」反正已经这样了,稳是稳不住了,索性在气势上压倒他。 「他们很安全,楚将军大可放心。」言语间,黑衣人缓缓摘下帽子和蒙面黑巾,露出了一张满是疤痕的脸,一揖几乎到地,道:「在下邀二位至此,是有冤要诉,求二位大人替草民做主!」 事情发展的方向与楚月兮的预想……偏差还真不是一点大。 「二位大人可知九溪谷樊家?」黑衣人站直身子,朝着远处望去,似乎在回忆什么。 「怎么说?」楚月兮一看便知此事大概说来话长,索性一撩衣摆,找了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了,随手扯了跟草嚼着,大有一副你说到天荒地老也无妨的样子。 温子酌实在不愿与楚月兮「同流合污」,便找了棵树斜倚着。 而后那黑衣人开始不疾不徐地讲了起来: 曾几何时,九溪谷樊家在江湖中颇具盛名,究其原因,除了代代相传的樊家刀法之外,还有一颗传闻中包治百病,甚至能将死人医活的珠子。 据江湖中人说,这颗珠子有鸡蛋大小,周身发出淡淡的紫色光晕,舔上一口就能延年益寿,要是将其磨成粉入药便可让已经入了棺的人还魂,而这神奇的珠子正是樊家的传家之宝。 这个传闻传了十多年,大多数人都是半信半疑,毕竟这年头没点传奇故事,如何能在江湖中立足? 没人考证,无人追问,樊家人便也持了不理不睬的态度,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三年前,樊家遭人灭门,一家上下几十口人一夜之间全部惨死。 那一晚,半条长街被血染,哀嚎声令人闻之心惊。 随后,行兇者一把火点了樊家府邸,那熊熊大火烧了整整两天,最后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扑灭的。
第14页 火灭之后,原本金碧辉煌的樊府只剩下断壁残垣,樊家的几十具尸体更是烧的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有人去官府报了案,官府也派了人去查验,最后却草草以「江湖寻仇」四个字结了案,江湖纷争官府是不便插手的,此事便不了了之,像是石沉大海一般再无音讯。 故事说到这,黑衣人停了下来,似乎也没有继续往下讲的意思。 「你是在替樊家报仇?」楚月兮吐掉嘴里的草,抬眼看了看面色平静的黑衣人,问道:「即便如此,与那些刚满周岁的孩子何干?樊家被灭口那一年,他们都没出生呢。」 黑衣人毫无波澜的脸终于变了变,像是一潭死水中突然被投进一颗石头,溅起了层层水花,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想必樊家遭此大难,是因为那神乎其神的珠子。」看起来听故事不怎么走心的人接上了楚月兮的话,「说说吧,你是樊家什么人,灭你满门的又是什么人?」 「无名之人,大人不必再问。」黑衣人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突然走近几步弯腰附在楚月兮耳边,道:「楚将军,兇手是当今的国舅爷陈黔,他为了救已经断了气的小孙子,命人去樊家求那珠子,樊家当然没有,他便恼羞成怒让人屠了樊家满门。」语毕,一闪身退回了原处。 「你偷那些孩子是为了逼我答应替樊家申冤?」楚月兮理了理这一团乱麻,事情便明了起来。 他知道凭一己之力奈何不了位高权重的陈黔,便想将这烫手山芋丢给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人,于是就来了这么一手,搅得京城天翻地覆,甚至惊动了长盛帝。 至于是哪个倒霉催的被卷进这陈年旧案里,他并不在乎,反正樊家旧案不解决,他就不放那些孩子,时间久了丢孩子的人家便会把京城翻个个儿。 若是被逼急了,大不了就把那些孩子一个一个杀了,他本就是该死之人,苟活于世,不过是为了给枉死的樊家人一个说法,自然也不在乎什么生前身后名,更不怕死后下地狱——若是真有因果报应,那血洗樊家的人怎么还活的好好的。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倒霉催的楚将军:「……」此事归根结底还是从那一日在醉春楼看见了温子酌开始。 「稚子无辜,你纵有血海深仇,也不该出此下策。」楚月兮嘆了口气站起身来,知道多说无益,确定孩子安全无虞后,便和温子酌转身从密道离开了——黑衣人谨慎,当然不愿让他们二人知晓这里的位置。 温子酌虽然没听见黑衣人在楚月兮耳边说了什么,但是看见她少有的严肃也心道不好,于是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不声不响地跟着她走回院子里。 「这事你别管了。」楚月兮爬出地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道:「事情不难办,你不会武功掺和进来反倒麻烦,该干嘛干嘛去吧。」 不等温子酌回应,她便大步走了出去,喊了声「雪球」将那小叛徒召回身边一把拎起来,然后回家睡觉去了。 第9章 第二天一大早,白暮词奉命去偷偷摸摸地请了谢婧宸过来。 两人在楚月兮院子里的石桌边面对面坐下,开始一脸严肃地……用起了早膳。 楚月兮:「谢大人,我家这厨子是十年前我爹花重金从醉春楼聘来的,手艺可是一绝。」 谢婧宸舔了舔嘴角的粥,满足地眯了眯眼睛,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应声道:「好吃好吃,比醉春楼里的都好吃!」 楚月兮闻言只是笑笑,也不接话,直到看着谢婧宸吃到塞不下一口去了,才招手让候在一旁的白暮词递上了手帕——待客之道十分的周到,甚至周到的有那么点过分了。 「楚将军,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谢婧宸似乎在斟酌着怎么继续说,最后大概没想明白,只好直言道:「此事原本该是我来管,把楚将军牵扯进来我已经很愧疚了,现在怎么能让你一人担了?」 这种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破事,谢婧宸这里却说不通,楚月兮不由得仰头望天…… 楚月兮昨晚回府的路上已经有了打算,一进门就把雪球扔给了白暮词,交代她明日一早就以还狗为名,把谢婧宸请来,而后回屋睡了。 请她来当然不只是为了把那小叛徒还给她,而是为了与谢婧宸商量一些事情,例如请谢大人帮忙整理一份丢了孩子的人家的名单,例如这件事她在皇上那里挂个名就好,例如对温子酌完全保密…… 只可惜,楚月兮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谢婧宸这个人,实在是……说不动。 「阿词,再给谢大人倒杯水。」楚月兮听着谢婧宸正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试图说服她,默默扶了扶额,有担当固然是好事,但是适时的变通也很必要啊…… 谢婧宸喋喋不休地念叨了小半个时辰,发现楚月兮是铁了心不打算告诉她昨晚到底见了什么人,答应了那人什么条件,只好作罢,留下了名单走人。 「我的天……不愧是当年的探花,这口才不去说书太可惜了。」楚月兮拿起来之不易的名单细细看了两遍,转眼间,一个大胆的想法成了型,「阿词,过来,晚上帮我去办件事。」 白暮词却头一回抗了命,踌躇片刻还是没有过去,只是问道:「将军,您为何不告诉谢大人,这事明明原本与您无关。」她其实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事不简单,不能让她家将军去做。
第15页 楚月兮闻言一愣,从名单中抬起头来。 定西军将士素来讲究军令如山,白暮词作为楚月兮的部下,哪怕现在不在军中,也着实不该如此。 被楚月兮淡淡一眼看的一激灵,白暮词这才惊觉失言,慌忙请罪,「属下无心之言,请将军恕罪。」 「你的心意我懂,此事不必多问,去吧。」趁着白暮词惊慌失措地请罪的空当,楚月兮心思一转,想明白了另一件事:白暮词也不该插手此事,哪怕只是帮忙跑腿。 白暮词站在边上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一跺脚退了出去。 「这个阿词啊……」楚月兮看着她的背影摇头一笑,转身走回屋内,铺纸研墨,埋头写了一天的信。 当天晚上,家家户户酣眠之时,一个黑影在九阙的众多屋顶上旋转跳跃,以迅雷之势进进出出了许多府邸。 第二天,所有丢了孩子的人家都莫名其妙多了一封信,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周密,但是一旦实施便效果惊人的计划,就此开始。 长盛帝继位以来,若无大事,朝会通常为十天一次,在京中且品级足够的官员,除非有要事,必须全部出席,包括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太师肖瑞之。 这一天,老太师如往常一般出门乘车,马车走了不过一半的路程,便急急停了下来。 「出了什么事?」老太师险些撞到马车壁上,缓缓稳住身形,隔着帘子问道。 「太师,咱们的路被一群人堵住了,他们嚷嚷着要见您,见不到就不让路。」车夫苦着脸安抚着受惊的马,试探着问道:「赶也赶不走,要不您看看吧?」 老太师闻言掀开帘子走了下去,而后迅速被早已经候在此处的人围住了,叫屈之声不绝于耳。 他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总算是问明白了情况,转身回了马车上,怒气沖沖地去了朝会上。 肖瑞之是两朝帝师,长盛帝虽然受教时日不算长,但是仰慕他的才华,一直敬他为师,颇为优待。 他也素来知进退,不会随意插手政事,大多时间只是在朝堂上充个人数,只有皇帝想他请教时,他才会不偏不倚地说出自己的见解。 因此,在朝中一直不争不抢的老太师这一次当庭发怒时,包括长盛帝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肖瑞之下了马车顾不上有些不便的腿脚,拒绝了随从搀扶,一熘小跑进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着陈黔的鼻子骂他不是东西。 唿风唤雨的国舅爷被骂的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最后还是皇上解了围,「老师,您别激动,当心身子,有话慢慢说。」 头髮花白的老太师却没领这个情,连气都顾不上喘匀了,一股脑把陈黔的罪行倒了个干净,而后在众人惊异的注视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大殿上,请皇上还樊家公道,救救那些无辜被掳去的孩子,依律治陈黔之罪。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都震惊了,肖瑞之这是不要命了吗,且不说陈黔所为之事是不是真的,敢这般驳了皇帝的面子也是前所未见的。 「太师慎言。」见皇帝脸色铁青,温子酌忍不住出声提醒。 肖瑞之毕竟是他的老师,长盛帝便顺着温子酌的话往下说,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温爱卿说的是,这里是朝堂,老师说话还是注意些才好,快起来吧。」 然而肖瑞之并没有下去的意思,扬声道:「请皇上为百姓做主,依律治陈黔之罪。」 长盛帝:「……」 在场之人谁不知道那陈黔是已故皇后的亲弟弟,虽然没什么治国的本事,也没有真才实学,但是借着自家妹妹的势在京中这么些年也是顺风顺水。长盛帝虽然看不上这个无才无德的小舅子,但是未免世人说他薄情,皇后故去后一直待他不薄。 陈黔又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京中没有人愿意去触他的霉头,毕竟平日里不怎么碰面,朝堂上点个头过得去也就算了。况且,那人虽然别的本事没有,却是狡猾的很,得罪了他的人,他多的是暗中捅刀子的方法。 见势不妙,陈黔也跟着往地上一跪,大唿冤枉,一声比一声高,像是要与年迈的老太师争个高下。 长盛帝被吵的头都大了两圈,只好一甩手转身就走,一边的何霄见状便拖着长音道:「退朝——」 好好的一个朝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众人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议论着,殿上的人很快便散了,只剩下老太师依旧固执地跪在中间,一遍遍高唿着同一句话。 温子酌和谢婧宸连忙一左一右把不肯起身的老太师架了起来,一路好言相劝,送回了候在宫外的马车上。 楚月兮不知是心怀愧疚还是有意躲着,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才慢悠悠地晃了出去,却在宫门口看见了温子酌。 「楚将军真是好手段。」温子酌大概是特意等在这里兴师问罪的,开口便也不客气。 楚月兮也不否认,只是往旁边绕了两步要走,被温子酌一把拦住了,「楚将军,你可曾想过若是皇上被激怒,当众处罚了老太师怎么办?」 楚月兮依旧没打算回答,依旧绕开想走。 「站住!」温子酌低喝一声,「即便皇上念及旧情不做处理,那陈黔是个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他私下去报仇怎么办?」 「温大人,这路又不是你家开的,劳烦让让吧。」楚月兮看了看已经没地方绕的路,嘆了口气,挑挑拣拣地解释道:「我会保证老太师私下的安全,朝中自然也不是全无准备。」
第16页 说罢,趁着温子酌不注意,身形一晃,跑了。 是夜,太师府。 「月兮还要多谢老师相助。」楚月兮亲手替肖瑞之斟满了酒,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道:「这一杯敬老师大义。」语毕,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杯敬老师大爱。」 「这一杯算是月兮让老师涉险的赔罪酒。」 肖瑞之也不拦着她,看着她自己喝完三杯,才抬手压下楚月兮的酒杯,夹了几筷子菜放到楚月兮面前的盘子里,问:「那姓温的小子可是误会你了?」 「大家敬重您,要是让他们都知道月兮让您身处险境,他们就是联手拍死我也不为过。」楚月兮笑了笑,低头吃了一口菜,忍不住称赞道:「这菜好吃啊,老师,您这厨子从哪找的,方不方便借我几天?」 「这可不行,我啊,就吃得惯他做的菜。」 「那算了,还是留给老师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墨漓今天课比较多,更新晚了 不过,十二点前就还是今天对不对【认真脸】 第10章 楚月兮和肖瑞之是有过一段师生缘分的。 楚天和随性自由,又常年在军中,偶尔回京也无心刻意讨好什么人,因此在朝中树敌不少。但是偏偏对上了肖瑞之的胃口,两人总共没见过几回,却成了挚友。 长盛十六年,楚家大少爷临危受命去了北境后,楚天和实在放心不下整日上房揭瓦的楚月兮,便做了两手准备。一面将她送进国子监好打磨时光,另一面则暗中拜託了肖瑞之,希望他得空时能提点一下自家那不成器的丫头。 楚月兮虽然不服管教,但是几番交谈之后,也折服在了老太师的满腹经纶之下,便借着楚天和的东风拜了师。只可惜肖瑞之私下并不收学生,楚月兮也不敢破了他的规矩,只好在没有旁人时称唿一声老师,旁人面前故作不熟识,依旧以太师相称。 那晚从黑衣人那里回来,楚月兮便知道樊家之事再也不可能像雁过一般了无痕迹,要想救出那些孩子,必然要让陈黔给他一个说法,而现如今能动得了国舅爷的,只有长盛帝,所以一定要有一个人把此事捅到皇上面前去。 而樊家的惨案虽然不小,在长盛帝眼里却未必比得上皇家颜面,若是私下去说了此事,长盛帝不见得会动陈黔……所以,只有在十天一次的朝会上把陈黔的罪行公之于众,才能逼着长盛帝公开处理此事,让他没有息事宁人的可能。 那么这事要谁去说呢? 楚月兮在心中划掉了一个个人选,最后想到了两朝帝师肖瑞之,他无疑是最合适的人了。 当然,那是楚月兮的半个老师,她不可能自作主张安排一切,便在交代了白暮词之后藉口回屋睡觉,一个转身便摸着黑去了太师府。 她这次受召返京还没来得及去拜访肖瑞之,此时登门却是为了这个事情,楚月兮在太师府的围墙外转了几个圈,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翻了进去。 然后,和候在墙下的家丁撞了个正着…… 楚月兮:「……」出师不利啊…… 楚月兮正绞尽脑汁试图解释来意,那久候的家丁却先开口了,「是楚将军吧,太师在书房等您。」 家丁应该是府中新人,楚月兮没见过,她不敢放松,一路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书房,果然看见屋内还有幽幽的烛光,与她以前来时一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楚月兮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叩了叩门,低声道:「老师。」 「进来吧。」年过花甲的老太师声音洪亮,笑眯眯地让楚月兮进了门,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赞许道:「几年不见,楚丫头有天和当年的风采了。」 肖瑞之虽然洁身自好,从不多事,但是心中清明,朝中大事小事素来瞒不过他,既然留了人等在墙边,想必已经猜到了她会来,楚月兮轻轻咬了下唇,道:「老师,月兮惭愧。」 肖瑞之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招唿着楚月兮随便找个地儿坐下,「行啦,丢孩子那事我知道一些,也知道你插了手。此事老夫能帮上什么忙,楚丫头你尽管说。」 「老师,此事实在是出力不讨好的,您若是为难,我便另寻他法。」楚月兮虽然鼓起勇气来了,心中的犹豫却不减分毫,现在看见了几年不见的恩师,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肖瑞之最是了解她的心思,知道她是不愿添麻烦,但是又想不到别的办法,不得已才找到了太师府。思及此,老太师不由得抬头重新看了看沙场归来的小丫头,与离京时相比,似乎多了些不同。 「楚丫头,我都这把年纪了,不定什么时候就埋土里了,还怕什么得不得罪人的。」肖瑞之抚了抚自己花白的鬍子,宽慰道:「那几十个孩子还小,未来路长着呢。更何况,有生之年,我若是还能做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日后也好在史册中多留下一笔。」 楚月兮闻言一笑,两人窃窃私语直到天将明,于是就有了朝会上的那一幕。 那些半路拦马车的人都是收到楚月兮的信去的,信中条理清晰地说明了前因后果,以及解决办法。而对于整个事情的始末心知肚明的老太师,下马车询问众人,自然只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而已。 一切顺利,陈黔的所作所为已经上达天听,京中有头有脸的重臣也知晓了,接下来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京城很快都会把此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就要开始给长盛帝添堵了,让他不胜其烦,最后不得不对陈黔下手。
第17页 朝会过后的第二天,就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写奏摺,希望皇上能够秉公处理陈黔,长盛帝把摺子挑出来扔在一边,就当没看见。 第三天,除了针对陈黔的奏摺,还多了不少为肖瑞之说情的,长盛帝让何霄通通扔到了别处去。 又过了几天,朝中大半朝臣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如果肖瑞之所言属实,希望皇上能严惩陈黔,长盛帝桌案上的奏摺堆得满满当当,他摇头嘆了口气,依旧留中不发。 直到下一次朝会的前一天,许多不在京中的官员不知怎么也知晓了此事,痛批陈黔的奏摺一封连着一封往他跟前送,长盛帝终于看不下去了,抬手一拂桌面,把奏摺扫到了地上。 长盛帝在宫中吃不好,睡不好的这么些天里,楚月兮也没闲着。 她暗中派亲信去查了陈黔府中这些年的帐本,又拉着白暮词去连着听了几天书——茶楼里说书的为了留住客人,每天说的内容都是与最近发生的大事联繫起来的,所以近来天天都是陈黔。 虽然说书人的话不可尽信,但是十成里总归能有三四成是真的,这就足够了。楚月兮每天听完,回府便和白暮词凑在一起细细分析,把听起来靠谱的整理起来,誓要给陈黔弄出一本详细的生平记事来。 大闹金殿的老太师不慌不忙,日子照旧过,每天起来喝喝茶熘熘鸟,有时拉着管家下下棋,仿佛那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而此事的当事人陈黔这些天则忙得不可开交,恨不能一个时辰拆成两个时辰来用——忙着上下打点,疏通关系。 陈黔虽然没脑子,但是也明白这件事不会不了了之,于是便用起了老手段——送银票,反正银子能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情。奈何京中的人都是老狐狸,大多都看碟下菜,在这种时期,他连人家的府门都进不去。 平静如死水的九阙,突然忙碌起来了。 一忙,就忙到了下一次朝会。 长盛帝头一回感觉肖瑞之和陈黔一同站在大殿上,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再看看满朝文武,更是头疼。 樊家之事经过这些天的发酵,之前选择沉默的大臣们大多数都有了自己的立场,毕竟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长盛帝很难再一味地偏袒陈黔了。 「诸位爱卿,你们的奏摺朕都看过了,也明白诸位的想法,关于陈国舅的事情,朕打算……」长盛帝深思熟虑这么些天,终于想到了一个看起来两全其美解决办法,谁知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连深。 「说。」长盛帝到底不愿弗了儿子的面子,便应了下来,而这一时冲动,将会是他不久后最后悔的决定。 「父皇容禀。」连深往中间走了几步,从容地取出了一个信封,道:「儿臣昨日收到一封密信,信中称舅舅常年贪污受贿,去年更是将赈灾的银两收入囊中,致使饿殍遍野,民怨沸腾。」 「什么?」 「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这不是让皇上是了民心吗?」 …… 在众人是纷纷议论中,七皇子连陌走到连深身边并排站着,道:「父皇,信中所说不可不谨慎,还请父皇详查。」 「臣附议。」 这一声附和并非事先商量好的,楚月兮连忙抬头,却发现温子酌不知何时站到了连深身后。 温子酌是个和肖瑞之有的一拼的人,平日里安安静静一言不发,但是很受皇上倚重,他一带头,几乎所有文官都跟着道:「臣等附议。」 还没等长盛帝说话,楚月兮也站了出来,淡淡接话道:「臣附议,请皇上秉公查办。」 楚月兮虽然五年前上书辞了帅职,但是这几年军功赫赫,再加上楚天和的余威犹在,武将无人不服,这一声也算是给一直没出声的武将们开了头,大殿上很快被「附议」之声填满。 被堵的没话说的长盛帝死死瞪了缩在角落里的陈黔一眼,意思很是明显: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吧,朕也给你兜不住了,办事能不能长点脑子? 何霄听着他们大概附议完了,很及时地拉长音道:「静——」 「此事容朕想想,一定给诸位爱卿一个满意的答覆,退朝。」长盛帝沉着脸走了,还顺走了一切麻烦的源头,陈黔。 「多谢温大人。」楚月兮算了算,已经欠了他两个人情了……什么时候还得清啊…… 第11章 要说这陈黔,也真是夜路走多了,撞到鬼了。 楚月兮原本只是希望借众人之力,让他为樊家惨案付出代价,谁知在朝会的前一天有人送了密信给她,信中清清楚楚地写了陈黔这些年来贪污受贿所得,以及在赈灾之事上得到的好处。 而受贿所得银两,与楚月兮派去的亲信在陈黔府中偷来的帐本上的记录意外吻合,至于将赈灾的银两收入囊中还有待考证。 不过这不重要,如此紧要关头,此信所述必然能成为陈黔的催命符,使得长盛帝彻查他前前后后所做的一切。 楚月兮是打算自己在朝会上挑明此事的,但是信的最后交代,一定要把这信交给连深,让他在大殿上向皇上禀明。 这信没有落款,笔迹楚月兮也不认识,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打算赌一把——是真的固然好,即便不是,她也想好了退路。
第18页 她正准备带着信去找连深,白暮词却来报,说是安王爷来了。 「安王爷,巧了。」楚月兮笑嘻嘻地把人迎进了院子,字斟句酌了一下,讪笑道:「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连深灵敏地往边上让了几步,一点也不见外的从院子里挑了把躺椅一靠,一手撑着下巴,半眯起那双不怎么招桃花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楚月兮。 安王府的门房一早收到了一张字条,没头没尾地写着一行字,请他早膳后便衣去一趟楚月兮的府邸。 门房见连深眉头紧锁,似乎很是不解,便试探着问:「王爷,会不会是楚将军让人送来的?」 连深听完当下就否认了,「不可能,她找我,大概一脚踹开门就进来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门房一想也对,既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便劝连深不要去了。 这话连深怎么可能听,越是不让他去,越是扑朔迷离,他就越要去一探究竟。 一进门发现楚月满脸堆着诡异的笑容,心知她是有求于自己,连深会心一笑,既然如此……于是,就有了他现在半躺在躺椅上的这一幕。 楚月兮:「……」她好像有点明白连深那双桃花眼为什么招不来桃花了,这副尊容,怎么看都带着那么些猥琐好吗…… 「怎么了大小姐?」连深见她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丝毫没有反省的觉悟,还朝着楚月兮眨了下眼睛。 「咳咳……」楚月兮忙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了的茶,几口灌下去之后才从连深带给她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视线避开安王爷的桃花眼,清了清嗓子道:「我找你是有正事要说,关于陈黔的。」 听到陈黔两个字,连深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从躺椅上坐起来,和楚月兮凑在一起低声计划着什么。 连深是皇后所出,长盛帝嫡子,但是和陈黔这个不怎么靠谱的舅舅素来没有交集,对于他干的那些破事也早已经气愤不已,只觉得他污了已故母后的名声,所以,他和楚月兮的交谈很愉快,也很顺利。 于是,就有了第二□□会上那皇后嫡子大义灭亲揭发亲舅舅的佳话…… 不过……到底是谁送的信,在这关键时刻帮了他们一把呢? 夜已深,楚月兮抱膝坐在床上,一遍遍翻看着连深还给她的信——长盛帝怒极,听完后并没有拿走那封信。 「邵遥。」楚月兮思索许久,到底还是披衣推开了门,朝着空中喊了一声。 几乎同时,一个身着黑衣的亲卫出现在了楚月兮面前。 楚月兮担心长盛帝哪天想不开又要看这封信,便自己先誊了一份,她是个模仿字迹的好手,经她手写出来的字,就连本人都不见得能分出真假。 她把誊写的那一份交给邵遥,让他仔细去查一查此信究竟出自谁之手,九阙虽大,能查到此事的人却不多,早晚能找到那个人的。 交代完这件事,楚月兮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好好睡一觉,却在踏进房门的那一刻,一个念头闪了过去。 楚月兮顿住脚步挣扎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转身去了厨房。 被楚夫人安排在那里值夜的厨娘正打着盹儿,听见里面叮叮噹噹的声音吓得一激灵,下意识以为进了贼,扯着嗓子张口就喊:「来人啊,抓贼啊!抓贼!」 「李婶别喊,是我!」楚月兮扔下手里的东西,一个箭步冲出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李婶哆哆嗦嗦地转头看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身子一软,险些滑到地上,被楚月兮眼疾手快地一把提了起来。 而后,楚月兮被包围了,一把把长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夜闯将军府!」 楚月兮:「……」 「来,把灯笼拿近一点。」楚月兮一手提着李婶的领子,一手屈指弹了几下长刀。 其中几人把灯笼直直怼到了楚月兮脸上,终于看清了那大胆的贼人。 「卑职无礼,请将军恕罪。」之前还围在楚月兮边上的人「哗啦」跪了一地,齐声请罪,吓得楚月兮手里的李婶又是一哆嗦,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没事,兄弟们辛苦了。」楚月兮摆了摆手,提着李婶就往厨房里走,关门前又留下一句:「都是误会,此事便不要再提起了。」 要是让母亲知道她大半夜跑来厨房,还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估计又免不了一顿念叨了…… 「李婶,我知道您做的玫瑰酥是一绝,希望您不吝赐教。」楚月兮原本打算自己动手,谁知折腾许久毫无头绪,只好求助李婶。 楚月兮自回京后在府里呆的时间不多,除了楚夫人的房间和她自己的院子,基本上不去府中其他地方,李婶也只是远远看过她一眼,此时突然面对面,她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就控制不住自己,问出了一个想咬掉自己舌头的问题:「将军,您认识老奴啊?」 楚月兮倒也不恼,重新洗了下手,解释道:「我虽然和大家接触不多,但是也都是认识的,李婶不必多心。」 「不不不,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李婶慌忙摆了摆手,生怕这浴血沙场的大将军一掌拍碎她的天灵盖。 「没事,您的意思我明白。」楚月兮不想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笑笑把自己准备好的一堆食材推到了李婶面前,说:「有个朋友帮了我不少忙,我想亲手做些点心给他,聊表谢意,还请李婶帮忙。」
第19页 见楚月兮与想像中不大一样,也渐渐宽了心,开始手把手带着楚月兮做玫瑰酥。 楚月兮那成日里舞刀弄枪的双手倒也还算灵巧,一盘像样的玫瑰酥做成时,天才刚刚亮。 她赏了些碎银子给李婶算作谢礼,提着篮子便又去了温子酌的府邸。 管家把楚月兮请进去是时候,温子酌正在花园里逗猫,一点没有搭理楚月兮的意思。 「大人,楚将军来了。」管家轻咳一声,又通报了一遍,然后默默退了出去,远离这一是非之地。 「沫沫,去跟楚将军打个招唿。」温子酌轻轻拍了拍黑猫的脑袋,示意它去楚月兮那边。 黑猫在温子酌的手心里偏头蹭了几下,这才昂这头,迈着端庄的步子朝着楚月兮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在她身边转了两圈,而后又翘着尾巴转身回去了。 跟它的主人一模一样,并没有搭理楚月兮的想法。 楚月兮:「……」怎么,听说过狗不理,现在还有猫不理了? 「温大人,我今天……还是来道谢的。」楚月兮盯着那黑猫高傲的背影看了两眼,这才朝着温子酌扬了扬手中的篮子,「这是我跟着李婶学做的玫瑰酥,温大人尝尝?」 「不敢当。」温子酌把猫抱在怀里,头也不抬地下了逐客令:「我还有些私事,就不送楚将军了。」 意料之中的碰了一鼻子灰,楚月兮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把篮子放在亭子里的桌子上,走了。 当天夜里,楚月兮拿着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来到了温子酌府邸的墙角下。 看了看四下无人,她打开包袱,取出了在西境时从沧澜人手里买的老虎皮自己穿上,然后熟门熟路地翻墙而入,避开侍卫摸到了黑猫的猫窝处。 她猫在假山后面,轻声唤道:「沫沫。」 黑猫闻声从窝里探出头来,四处张望了一番,却没看见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往假山走来。 楚月兮微微一勾嘴角,算好了距离,从假山后面「嗷呜」一声扑了出去,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黑猫眼前。 「喵嗷——」黑猫从地上弹了起来,连带着一身毛都炸了起来,转身就朝窝里跑。 楚月兮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它,「嗷嗷」叫着追了它一小段路,把那黑猫吓得满园子乱蹿。 在侍卫闻声赶到之前,楚月兮披着老虎皮一闪身跑了。 第二天一大早,白暮词就沖了进来。 「将军,我听说太傅府昨晚发生了怪事,府里的猫好像发了疯,把温大人精心布置的园子糟蹋的惨不忍睹。」 第12章 楚月兮再一次提着一篮子玫瑰酥来到太傅府的时候,温子酌正在摆弄他那被沫沫毁于一旦的花园。 「楚将军来的好巧啊。」温子酌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土,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楚月兮,「说说看,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自然还是来道谢的。」楚月兮一本正经地指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玫瑰酥,一脸诚恳道:「昨天来的不巧,正好温大人有事,我这不就又来了一趟。这一次,温大人还忙吗?」 温子酌淡淡扫了一眼那一碟精緻的点心,问:「没了?」 「有。」楚月兮终于把视线投到了一片狼藉的花园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多好的园子啊,可惜了……温大人节哀,千万不要怪罪沫沫。」 温子酌闻言没有应声,只是一把捞过了窝在一边,抖成了筛子的黑猫,抱在怀里顺了顺毛,然后耳语几句,便把它放到了地上。 黑猫迫于主人命令,走三步,退两步,缓缓移向了笑容可掬的楚月兮,全然没有了昨天那趾高气昂的样子。 「宝贝儿过来,姐姐这有好吃的。」楚月兮蹲下身子,轻轻拍了下手,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几个香气四溢的小鱼干,朝着黑猫晃了晃。 小鱼干一出,只见黑猫双眼放光,小跑几步来到了楚月兮身边,而后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应该保持高冷的样子,便生生收住了扑上去的动作,仰起头和楚月兮对视。 楚月兮一手放着小鱼干,另一只手揉了两把猫头,终于,它克制不住小鱼干的诱惑,就着楚月兮的手开始大快朵颐,把之前的恐惧忘得一干二净。 温子酌:「……」 「沫沫平时不怎么亲近人的,楚将军还真是厉害。」温子酌瞥了一眼毫无吃相的黑猫,默默转过了头,试图换个话题掩饰尴尬,「这小鱼干怎么做的,楚将军方便告诉我吗?」 楚月兮又拿出一小把小鱼干放下,然后很自觉地走到桌边坐下,反问道:「温大人难道不想问问,玫瑰酥是怎么做的?」 温子酌一想到他和他家的蠢猫都抵抗不了楚月兮带来的美,脸就黑了几个度……真丢人啊…… 「朝会上不过是顺势而为,我不说,也会有其他人附和,楚将军不必道谢。」温子酌放弃了继续在玫瑰酥的问题上多做纠缠,抬眼看了看笑容愈发张狂的楚月兮,话音一转,道:「此事说起来,是我多事了,还要在这里跟楚将军赔个不是。」 楚月兮:「……」这么记仇真的好吗??? 情况未明朗之前,她没敢把除了肖瑞之以外的任何人牵扯进来,不过是不想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 温子酌心里一清二楚,现在摆明了是心中不满……楚月兮不由得又想起了连深被罚抄书的惨状……
第20页 「咳咳……那个温大人,此事……说来话长啊。」长盛帝很是倚重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楚月兮深知此人不可得罪,只好开始信口胡诌,「我看温大人公务繁忙,想必也没空听我慢慢道来,既然如此,我还是先告辞了!温大人千万留步,这太傅府我熟,不用送不用送!」说完,人已经出了花园。 站在不远处的老管家一脸钦佩,凑到温子酌身边感嘆道:「大人,楚将军这才来了第三回 ,咱们府中的路又绕,将军居然如此熟悉,还真是好记性啊。」 温子酌闻言只是一笑,老管家看不出他是贊同还是不屑,也不敢自讨没趣,只好端起玫瑰酥就要退出去,却被温子酌拦住了,「东西放这吧,您去忙。」 「哎哎,好。」大人不是不待见楚将军吗,怎么又……老管家摇摇头,感觉自己越来越摸不准自家大人的心思了…… 看着管家一脸困惑地走了,温子酌净了手,不紧不慢地拿起一块玫瑰酥放进嘴里,软硬适中,甜度也刚刚好,还真是比起醉春楼的也毫不逊色。 看了看吃完小鱼干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沫沫,温子酌眯了眯眼睛,轻笑一声,她怎么可能只来过三趟。 与此同时的皇宫内。 陈黔已经在长宁殿门外跪了一整晚了,不过何霄表示长盛帝还是没有召见他的意思。 「皇上啊!皇上您要救救我啊皇上!」陈黔那娇生惯养的身子哪受得了,此时已经快要趴地上了,长盛帝又不见他,只好开始嚎叫:「姐夫,看在我已故的皇后姐姐的面子上,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何霄劝了许久没劝住,终于,陈黔那撕心裂肺的叫声,成功把长盛帝引了出来。 「住口,还敢提你姐姐?」长盛帝脸色铁青,恨不能把这不成器的小舅子抽筋扒皮,自己也省了这么些破事,「你说朕怎么救你?嗯?别的不说,就你灭樊家满门这一点,朕不治你的罪,如何服众?」 「皇帝姐夫,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陈黔眼珠一转,道:「那灭樊家的是我府上的侍卫,跟我可没关系。」 「还有,那些什么贪污受贿,更是子虚乌有之事。」陈黔摇晃着肥胖的身躯,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附在长盛帝耳朵边上说:「臣一心为民,去年欢州水患,臣还自掏腰包为他们买药施粥呢,皇帝姐夫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问我府上的管家杜平。」 长盛帝大概是被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震撼到了,瞪了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陈黔趁热打铁,「姐夫,这样既保全了您重情重义的名声,也给了樊家那个没死的一个交代,不是两全其美吗?」 长盛帝依旧沉着脸没说话,但是陈黔已经看出他心中的天平斜了。 五日后的傍晚,何霄亲自到了将军府传旨,不由分说将楚月兮请进了宫里。 到了之后她才发现,一起被请来的还有肖瑞之,温子酌和谢婧宸。 楚月兮和另外几人对视一眼,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陈黔,心中便有了数,长盛帝这是要帮他说情啊。 没一会儿,长盛帝走了进来,先是免了几人的礼,而后又赐了座,甚至还让何霄给几人端了夜宵。 楚月兮凑近吸了两下鼻子,然后在几人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吃了起来。 「皇上,您有话不妨直说。」肖瑞之则无视掉眼前香喷喷的夜宵,直勾勾地盯着陈黔。 长盛帝:「……」都学学楚将军不行吗? 「今天召诸位爱卿来,想必大家也猜到是为了什么。」长盛帝抬手示意肖瑞之先坐下,然后目光落到了最识时务的楚月兮身上。 谁知楚月兮是真的很认真的在吃夜宵,连眼神都没给长盛帝一个。 「咳咳……楚将军。」离她最近的谢婧宸只好轻轻提醒了一声。 「嗯?」楚月兮放下汤匙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摇摇头道:「回皇上的话,臣不知道。」 长盛帝:「……」 站在长盛帝身侧的何霄只好赶紧打圆场,「皇上是为了陈国舅之事,让老奴去请诸位进宫的。」 「哦?」肖瑞之再一次把视线移到了陈黔身上,凉凉地打量片刻,问:「敢问皇上打算怎么处理陈黔?」 「哎呦太师误会了。」何霄见长盛帝一脸不想接话的表情,只得再一次道:「之前那些事啊,都是国舅爷府上的人所为,与国舅爷无关。」 意料之中的说辞,楚月兮等人听后面无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长盛帝,似乎在等他说话。 「何公公所言就是朕的意思,诸位爱卿可明白了?」言外之意就是,你们在朝中说话最有分量,过几日朝会只要你们认了这个说法,这事也就到这了。 就在长盛帝以为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温子酌突然开了口:「臣不明白。」 「楚将军,你呢?」长盛帝没理温子酌,转头就把问题抛给了还在吃夜宵的楚月兮。 楚月兮放下筷子抱拳道:「臣明白,请皇上放心。」 长盛帝这才点点头,一挥手把几人放出了宫。 此时宫门已经落了锁,几人出宫只能由何霄带着,离长宁殿有些距离后,何霄瞟了楚月兮一眼,而后故意放慢了脚步。 楚月兮瞭然,也慢了下来,很快和另外三人拉开了距离。 「何公公有何指教?」
第21页 「楚将军是聪明人,国舅爷之事,还要请你多劝劝他们几位。」 「多谢何公公,月兮明白。」 何霄跟在长盛帝身边几十年了,长盛帝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估计比皇后都清楚。此事很明显,长盛帝有意袒护陈黔,想把过错全部推给府中那些个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侍卫,为了使这个说法听起来真实可信,长盛帝让他们配合演这齣戏。 楚月兮抬头看了看四方的天空,在初秋的夜里感受到了阵阵寒意。 对于长盛帝来说,那樊家满门近百个人算得了什么;那几十个无辜稚子算得了什么;甚至,陈黔又算得了什么? 他所看重的,不过是他那重情重义的名声,不过是万事掌控于股掌之间的快意,不过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 第13章 醉春楼,饮雪阁。 几个刚刚从皇宫出来的人齐齐聚在这里,店小二训练有素地端上了一桌美食,然后帮他们关好了门窗。 「楚将军,皇上袒护之意如此明显,你怎么能……」谢婧宸一想到陈黔马上就能全身而退,吃着满桌山珍海味却味同嚼蜡。 「谢大人稍安勿躁,当时与皇上争执,并不是上佳之策啊。」肖瑞之捋了几下鬍子,适时插话替楚月兮镇住了场子,「想必楚将军有自己的打算,那不妨听听她怎么说?」 「肖太师说的对。」前不久才正面怼完长盛帝的温子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试图通过应和肖瑞之来掩饰之前的尴尬局面。 谢婧宸:「……」小半个时辰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很快,在肖瑞之的引导下,几人的目光全部移到了楚月兮身上。 楚月兮:「……不是,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肖瑞之:「……」你个熊孩子,老夫的脸面何存?! 「楚将军答应的那么干脆,难道没有解决的办法?」温子酌轻咳两声,不怎么相信地问。 「也不能说没有……」楚月兮低头喝完碗里的最后两口汤,舔了舔嘴角,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慢慢想想总会有的。」 除了温子酌神色未变,剩下两人人闻言一惊,面面相觑良久,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的天……逗你们玩的,这一个个的都什么反应……小二!」 最后那一声是提高声音朝着门外喊的,很快,店小二就推门而入,大半夜依旧神采奕奕,朗声道:「楚将军有何吩咐?」 楚月兮默默扶了下额,摆摆手交代,「去我府上请白暮词白姑娘过来,就说我请她来吃夜宵。」 店小二立刻会意,一点头转身就跑没影了。 「大家别一直盯着我看啊,吃饭吃饭。」楚月兮被几人看得实在是毛骨悚然,嘆了口气,「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吃饱喝足了再说不是。」 虽然已经是半夜了,不过几人折腾了这么久,也确实都饿了,很快把一桌子美食一扫而空。 同时,白暮词到了。 「阿词来了,快来坐……」楚月兮视线飘过空空荡荡的桌子,硬生生把后面几个字吞了回去。 好在白暮词被楚月兮坑习惯了,看着干干净净的盘子并没有感觉到一点不妥,给几人见了礼后,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了,问道:「将军,有什么吩咐?」 「来来来,凑近点,我跟你们说。」几人围成一个小圈,低声讨论了许久,直到天边露白方才散去。 十天一次的朝会如期而至,以为万事俱备的陈黔,一改之前畏畏缩缩的样子,再一次昂首阔步走进了大殿。 满朝的文武百官中,除了楚月兮几人,都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变故,一个个正怒目圆睁,恨不能用眼神戳穿陈黔。 不久,长盛帝来了。 只见他眼底青黑,一脸疲倦,似乎是为了陈黔之事不眠不休忙碌了几天。 「请皇上保重龙体。」众人一见,整整齐齐的场面话便被搬了出来。 长盛帝故作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趁机将之前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有理有据地说了出来,末了,还扫了那几人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快到你们出场了,注意配合。 长盛帝话音一落,陈黔便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大殿中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说自己治下不严,惨遭奸人陷害,给皇上添了麻烦云云。 说的那叫一个伤心,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满满的愧疚和惨遭背叛的痛苦,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楚月兮原本不想理他,最后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向那个正捶胸顿足的国舅爷,要不是之前被传召到长宁殿,她简直都要相信了。 温子酌和谢婧宸大概也快要听不下去了,轻轻摇了摇头,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终于,在楚月兮快要绷不住笑出来的前一刻,陈黔收住了声,长盛帝的眼神随之落到楚月兮身上。 「皇上,国舅爷的遭遇,臣深表同情。」楚月兮十分配合地走到陈黔斜后侧站好,道:「国舅爷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却遭人陷害,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让人痛心啊。」 温子酌也从队列里走了过去,「臣认为,一定要严惩真兇,还无辜者清白。」 之前态度强硬的肖瑞之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一言不发,就像个雕像。很快,朝堂上风向大转,纷纷应和起楚月兮和温子酌的话来,除了少数几个心存疑惑的,剩下的人都出言安慰起了「受害者」陈黔。
第22页 见众人如此识时务,长盛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欲开口时,却有一伤痕累累的侍卫沖了进来,「皇上,不好了皇上,有人强闯宫禁,声称见不到皇上就要杀了那些被掳走的孩子啊!」 「什么?反了他了!」长盛帝好端端的计划再一次被破坏,整个人都开始狂躁起来,怒喝道:「胆敢擅闯宫禁,还把朕放在眼里吗?给朕杀了他!」 「皇上,万万不可啊!」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侍卫再一次蓄足了力气,「那人还说只要他午时前回不去,自然有人处理掉那些孩子!」 「什么?!还有同伙!通通给朕杀了!」长盛帝怒极,也顾不上维护他那爱民如子的形象,一心只想弄死那挑战他权威的人。 「父皇请三思。」连深瞥了一眼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只见他双眼冒火,全然失了理智,只好劝道:「杀了他事小,杀了孩子们事大。」 惊慌失措的大臣们闻言拼命附和,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等了这么久已经开始有些躁动了,若是他们知道自己的心肝宝贝因为什么送了命,怕是联手逼宫都有可能。 听着朝堂上「嗡嗡」一片的声音,长盛帝勐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只好让人传了闯宫之人进来。 来人正是楚月兮她们在密道那一头见到的那个黑衣人,他这一回没带帽子,一张骇人的脸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他不卑不亢地走到中间,给长盛帝行了一礼,而后几步滑到了陈黔眼前,阴森森地问道:「陈国舅,您那小孙子,救活了吗?」 陈黔原本就不经吓,整个人一哆嗦,连连往后退,直到被楚月兮一掌抵住,他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大殿之上,不得胡闹。」楚月兮略带警告地呵斥了那人一句,而后绕开陈黔,道:「皇上,既然如此,何不传国舅爷府上的管家还有侍卫前来对峙。」 事已至此,长盛帝也没了办法,只好摆了摆手算作同意了,为显重视,是何霄亲自去的。 事态严重,何霄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把管家杜平和那个「丧尽天良」的侍卫带了回来。 陈黔一见他们两人就像是见了亲娘一样,激动的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快快快,你们快告诉大家,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们两个说实话。」长盛帝何等聪明,心知陈黔是保不住了,却又不得不把这场戏演完,心累的不行。 「草民杜平,是国舅府的管家,可以作证,国舅爷说的话都是……」杜平深吸了一口气,续上了后半句决定数人命运的话:「都是假的。」 「事实就像那位公子说的一样,樊家满门是国舅爷派人灭的,去年的欢州水患,难民最后活下来的不足两成,也是因为国舅爷剋扣了大部分的银两,致使难民们没有饭吃,患病的没有药喝。」杜平心知已经没有了退路,索性一口气把什么都说了。 「你胡说!」陈黔吓疯了,扑上去就想灭杜平的口,被楚月兮一把扯了回去。 「国舅爷,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您做事小心些。」楚月兮松开了扯着他的两根手指,一脸嫌弃地擦了擦。 被当成替罪羊的侍卫也鼓起了勇气,又补充了一些细节,使得陈黔做的那些事情变得更加生动具体。 在百官地注视下,长盛帝嘆了口气,终于开了金口,「陈黔作恶多端,罪无可恕,押入天牢,三日后,斩。」 长盛帝金口玉言,楚月兮一点也不担心陈黔还有活命的机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想替那个人求个情,毕竟……他其实没有伤害一个人。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一片惊唿。楚月兮心中一跳,慌忙转头,发现那人口吐鲜血,已经服毒自尽了。 「你至死,都不肯留下姓名吗?」楚月兮半跪到他身边,「现在大仇已报,你也不必担心对不起九泉之下的他们,告诉我们,到时候也好替你立个碑。」 「谢楚将军好意……我这样的卑鄙小人,就不劳将军费心了。」那人听见声音又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在楚月兮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说:「以孩童为质,实在不是君子行径……无颜见列祖列宗。」 「如果将军不嫌弃,我死后,就……一把火烧了……从山崖上撒了吧……」 第14章 九阙,斓香山。 楚月兮依言将那人的骨灰带上了山崖,面朝南边,准备随着风洒了。 「楚将军,我们来送他最后一程,还赶得上吗?」谢婧宸在崎岖的山路上如履平地,身后还跟着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温子酌。 楚月兮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正好。」 等温子酌终于一路蹒跚走到楚月兮跟前后,楚月兮双手捧着那人的骨灰,让他随风去了。 「算我自作主张,希望他能朝着南边去,也好离家近一些。」楚月兮朝着那人骨灰散去的方向看了看,轻嘆一声,「其实……原本可以保住他一条命的。」 那晚从皇宫离开后,几人在醉春楼详谈了后面的计划。 白暮词奉楚月兮之命趁夜色找到了国舅府的杜平,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得知,陈黔用杜平的家人威胁他作证,同样的手段,陈黔也用在了那个顶缸的倒霉侍卫身上。 楚月兮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面派人前去确保他们家人的安全,另一方面,也算是变相的胁迫,两人若是不说实话,继续帮陈黔作伪证……后果可想而知。
第23页 杜平明白,陈黔是个酒囊饭袋,而楚月兮却是从西境回来,双手沾满了鲜血的阎罗。相比之下,应该怎么做,无需多言,于是就有了朝会上两人当场翻供的一幕。 而那人闯宫之事,却不在楚月兮的计划之内。 楚月兮出宫之后确是又去找了他一次,只是为了确保孩子们安好,以及事成之后必须放人,达成共识后,楚月兮便悄咪咪地走了。 谁知那人…… 「他一死,平息了丢孩子的人家的怨愤,保全了同伙的性命,也算是全了他心中的那份情意吧。」温子酌抬手拍了拍楚月兮的肩,「楚将军放宽心,这对他而言,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嗯……对了,我那天去找他,他给了我这个,让我事情了结后再看。」楚月兮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精緻的花榈木盒子,缓缓打开了。 里面放着的,是一颗隐月丸。 谢婧宸一愣,看着楚月兮手中的盒子喃喃道:「怎么会……」 原来,樊家确实有一种神奇的珠子,不是那个什么可以起死回生的灵药,而是颇具盛名的隐月丸。 三年前,一直装作看不见的长盛帝之所以突然下禁令,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而是他知道陈黔为了这珠子做了什么。为了保护陈黔,长盛帝选择了这种一了百了的方式,让人们渐渐淡忘隐月丸;官府的调查草草结束,也是因为长盛帝插了手。 良久,楚月兮苦笑着摇了摇头,掌上发力,让那珠子化作粉末,一阵风吹过,转瞬便消失了。 三天后,陈黔被斩首,为平息民怨,长盛帝命人将他的头悬于城门上十日。 此事告一段落,参与其中的几人都彻底松了口气,相约傍晚去醉春楼一聚。 肖老太师一早就让人传话给楚月兮,说是年轻人聚在一起好好玩就是了,他便不去了。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剩下几人都没什么不解,围坐一桌,催着小二快些上菜,连深在一边嚷嚷着要喝酒,大家兴致颇高,便也都应了下来。 几人彼此之间原本不算很熟,灌了几杯酒后,也都热络起来,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两坛酒被几人消灭后,白暮词说要出去透透风,便起身出去了。人刚走,楚月兮便极不厚道地掀了白暮词的底,笑道:「别听她胡说,什么透风,她平时三杯就醉,那是喝不了了,想出去躲躲呢。」 桌上比白暮词醉的还彻底的是连深,他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那可不行,我……我去找她回来。」说完,也不顾已经洒干净了的酒杯,踉踉跄跄就追出去了。 剩下楚月兮,温子酌,谢婧宸和连陌四人,笑过之后开始划拳,输了的喝酒,玩得不亦乐乎。 四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完一坛半后,正对着窗户的温子酌突然眯了眯眼睛,指了下窗外,「楚将军你看,对面的是不是安王爷?」 楚月兮闻言放下酒杯,走到窗边一看,笑骂道:「好啊,说是去寻阿词回来,结果自己跑去听雨阁看美人了。」 「七殿下,你快来看看,别等他酒醒了又不承认。」楚月兮朝着也醉的不轻的连陌招了招手。 连陌依言走到窗边,然后狠狠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那不是幻觉后,道:「听雨阁,听雨阁着火了!」 「别开玩……」楚月兮「笑」字还没出口,转头便看见了对面那一片火光,不过须臾,居然就烧出了沖天的火势,硬是把有些醉意的楚月兮吓清醒了,「我的天……快,去帮忙。」 醉春楼和听雨阁中间不过隔了条不宽的巷子,大火很容易蔓延过来。几人先是提醒了楼里的人,让大家趁着安全快离开,然后拿着各种能盛水的东西帮着灭火。 「我三哥还在里面,怎么办?」连陌快急哭了,要是让人发现安王爷居然大晚上在青楼里寻欢作乐,传到长盛帝和某些人耳朵里,免不了一番折腾。 听雨阁从顶樑柱到里面的桌椅板凳全是木头的,火一烧起来,蔓延极快,火舌肆意舔舐着前不久还歌舞昇平的听雨阁,远看近看都找不着落脚的地方。 「我进去找他,你们留在这帮忙。」楚月兮仗着武功好,抢来一桶水淋到身上,闪身钻进了听雨阁。 楚月兮前脚刚进去,白暮词后脚到了,惊唿道:「将军!」 温子酌眼神扫过白暮词,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顿感不妙,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果然,楚月兮在险些被砸死之前跑出来,抹了一把满脸的灰,摊手表示没能找到连深。 「先救火吧。」温子酌解下披风递给衣衫凌乱的楚月兮,趁着打水的空当说:「楚将军休息一下吧。」 楚月兮也不多客套,拉着白暮词找了个树一靠,问:「你从哪来?」 「醉春楼的楼顶,我实在喝不了了,就想上去吹吹风醒酒。」白暮词也是一头雾水,蹙着眉回忆道:「上去没一会就发现听雨阁着火了,我就赶紧回去找你们,结果你们已经出来了,我猜你们定是来帮忙了,我就跑来了,正好看见你冲进火海。」 楚月兮:「……」最后那一句其实可以省省的。 连深虽然平时喜欢多看美人两眼,但是也不会在朋友一起吃饭时找藉口熘去青楼,白暮词又根本没见过他…… 一件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事情连起来,楚月兮陡然一寒,感觉他们已经陷入了一个深深的圈套里。
第24页 「将军?」白暮词大概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对,有些困惑地戳了戳楚月兮。 「没什么,火也灭的差不多了,过去看看吧。」楚月兮摇摇头压下心中的慌乱,带着白暮词往那边走过去。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大火没能波及到旁边的商铺,只有听雨阁被烧的只剩下支撑的柱子,也算是幸事了。 听雨阁里面的姑娘和客人们都逃了出来,虽然狼狈不堪,好在并无伤亡。 不过……连深呢? 那种被阴谋网住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楚月兮和温子酌对视一眼就准备进去再找一遍。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赶到将听雨阁包围起来,为首那人进去走了一圈,出来时怀中抱着一个人,楚月兮看了一眼,是连深。 「箐王殿下。」谢婧宸认出了为首那衣冠华贵的人,正是五皇子连翊。 「本王听到侍卫来报,说听雨阁走水了,就带着亲兵前来帮忙,好在大火已灭,实乃天佑我九夜。」连翊把怀中尚未清醒的人交给温子酌,交代他们务必把人送回府中,好生照看,然后带着一队人马回去了。 温子酌摇了摇连深,发现连深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只好把人背起来往安王府走。 两人原本就差不多高,温子酌背着他一路摇摇晃晃,怎么看都危险。 「我来吧。」楚月兮一把把人抗到肩上,又招唿连陌,「七殿下帮个忙,快走几步去府里,让大夫在门口迎迎。」 「楚将军是担心……」谢婧宸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凑近楚月兮,一把扣住连深的脉门,很快得出了结论,「安王爷这是被人下了迷药。」 「药性如何?」楚月兮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脸不红气不喘,如同扛着个麻袋一般往前走着。 谢婧宸:「最多再过半个时辰,药性就过了,那个时候换了谁都看不出王爷曾服过迷药。」 「这就对了。」楚月兮偏头看了看那不省人事的人,心中一嘆:等你睡醒了,估计天都要变了。 安王府门前,大夫,管家,小厮还有连陌站了一排,看见楚月兮等人连忙迎了上去。 「那个什么……大夫。」楚月兮确定自己想不起他姓什么,只好忽略,「你有留药方的习惯吧?」 那个什么大夫点点头,然后和管家一起把连深抬了进去。 第15章 从安王府离开已经是半夜了,楚月兮衣服都懒得脱,扑到床上就想睡,然后一推开门发现楚夫人正端坐在自己房中,没点灯。 楚月兮:「……」大晚上的您这是想吓死谁呢……? 「母亲,这么晚了,您不睡啊?」楚月兮勾起一抹得体的笑容,走进去点了蜡烛,屋内亮起的那一刻,楚月兮看见了脸色黑成墨汁的楚夫人。 「楚将军还知道时辰不早了?」楚夫人抬眼看了夜半归家的人一眼,「你干什么去了,身上这是谁的衣服?」 楚月兮低头一看,这才想起忘了把披风还给温子酌了。 半夜三更不回家,头髮凌乱,衣冠不整,还披着男子的披风……楚月兮笑笑,这换了谁都得想入非非,多给她几张嘴也解释不清了吧…… 「母亲,我和朋友吃饭,偶遇听雨阁大火,帮着救火了而已,您若是不信,去问问便是。」楚月兮困得要命,一想到连深醒来后的那一堆破事更是头大,「熬夜伤身,还容易长皱纹,母亲还是早点休息吧。」 这算是逐客令了,楚夫人也知道这丫头自小不听她的话,便瞪了她两眼走了。 「我的天……」楚月兮看着她的背影长舒一口气,把披风解下来在架子上挂好,把自己扔到床上一觉睡到了白暮词来砸门。 「进来吧。」楚月兮随手理了理乱成一团的头髮,无精打采地窝在被子里,看着一脸焦虑的白暮词问:「别着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安王殿下天还没亮就被传进宫里了。」白暮词坐到楚月兮床边,把自家那看着马上又能睡过去的将军从被子里拉了出来,一边帮她梳头髮一边说:「我已经去安王府问过了,管家说□□不离十是为了昨晚的事。」 「嗯……」楚月兮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清醒,「那你紧张什么,火又不是你放的。」 白暮词:「……」我的将军啊,您还没睡醒呢?! 「好了好了,我没打算不管。」楚月兮挣扎着爬起来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更何况这事都闹到皇上那去了,我们昨天在场的哪个能逃掉?」 「你看你,脸都快皱成刚出笼的包子了。」楚月兮凑上去揉了一把白暮词的脸,「正好饿了,走,请你吃包子去。」 白暮词:「……」 楚月兮拉着白暮词出去吃早饭的同时,连陌匆匆忙忙地从皇宫里熘了出来,到将军府被告知楚月兮不在,在门前踌躇片刻又改道去了温子酌的府邸。 管家把连陌引到花园,请他稍等片刻,便退了出去。 这片花园已经被温子酌重新整修过,虽然还有沫沫那一晚疯狂的痕迹,不过整体看倒也颇为雅致。 但是连陌现在没心情欣赏这些,他在亭子中来回踱步,硬是在秋天的冷风中急出一身汗来,因此也没能注意到一步步靠近的黑猫。 黑猫那晚破坏了花园后温子酌显然没有罚它,毛色油光发亮,不怎么长的四肢快要支撑不住它圆润的身子,只有那副傲慢的神色没变。它停在距离连陌几步远的地方,弓身发力,一跃而起,「轰」的一声砸到了连陌头上,一气呵成,落下的动作稳准狠。
第25页 连陌一时分心,脚下不稳,险些被那快成球状的黑猫砸趴下,顺手扶住一旁的柱子才堪堪站住。 「喵呜——」沫沫才不管刚刚踩了什么人的头,远远看见温子酌就跳了下来,撒开脚丫子朝着温子酌狂奔而去。 「七殿下久等了,实在抱歉。」温子酌扔给黑猫一把零食,让它一边吃去,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连陌面前抱拳道了歉。 连陌:「……」太傅大人恕我直言,一点没看出您的歉意在哪…… 「韩叔,今天早膳在这里用吧,辛苦您端过来了。」温子酌替连陌倒了一杯凉透了的隔夜茶,「殿下别介意,俸禄微薄,府中素来是能省就省。」 不知道为什么,连陌在他那温文尔雅的太傅身上,看见了鬼魅的影子…… 实在不好推脱,连陌一杯凉茶下肚,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这才明白了太傅的高深莫测和用心良苦,慌忙撇去了之前那些不怎么好的想法。 「殿下再等等,安王爷之事急不得。」同楚月兮一样,温子酌也认为此时等为上策,而后竟真的细嚼慢咽地吃起了早饭。 小半个时辰后,连陌没等来连深,却等到了出府不知去了何处的楚月兮。 「哎我去,七殿下你看看你那铁青的脸色,和阿词有的一拼。」楚月兮风风火火掠过亭中的两人,径直朝着黑猫而去,「宝贝儿快来,有小鱼干吃哦。」 被庞然大物砸头的连陌此时还心有余悸,试图阻止,「楚将军,太傅前不久才给过它吃的。」 「嗯?」楚月兮一手把猫抱起来,一手还拿着小鱼干餵它,偏头看向嘴角抽搐的连陌,问:「你看它这不是还没吃饱吗?」 连陌:「……」 「放心,我让阿词去安王府门口等着了,连深一回府阿词就会带着他过来。」大概是连陌的脸色实在不怎么好看,楚月兮终于良心发现了一回,不耽误逗猫地说了句实话,随即又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问:「正好七殿下也在这,温大人不介意吧?」 温子酌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她一句:「呵呵。」 午膳过后,管家前来通报,白暮词来了。 楚月兮眼皮一跳,连深没跟着过来,该不会被禁足了吧? 「将军,七殿下,温大人。」白暮词就着楚月兮的杯子灌了几口水,「安王爷被皇上禁足在安王府了,来不了了。」 楚月兮:「……」啧,这乌鸦嘴…… 连陌毕竟年纪还小,听完就炸毛了,要不是温子酌拦着,只怕已经一路冲进长宁殿去喊冤了。 「殿下稍安勿躁,这就是个圈套,你现在去了,岂不是自己往里跳。」楚月兮一面安抚着连陌一面给温子酌使了个眼色,「我们去听雨阁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殿下一晚上没睡了,不如在府中休息一下。」 温子酌立刻会意,不留空隙地接上了楚月兮的话头,「韩叔,带七殿下去客房,务必照顾好了。」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不能让他出去。 韩叔瞭然,点点头把试图反抗的连陌拖走了。 三人走了两步,楚月兮突然开口:「阿词你也留下,有什么事情不至于找不着人。」 「是。」 很快出了府门,温子酌忍不住问:「白姑娘是觉得此事因她而起,为何不让她插手?」 楚月兮嘆了口气,道:「阿词跟她父亲很像,那点心思全用到沙场上了……」在九阙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护着她一点,早晚连渣都不剩。 一路无话,到了听雨阁却发现这里被人围起来了,那些人声称无许将军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许将军……是谁? 两人不好硬闯,退而求其次先去了醉春楼,楚月兮以为自己离京太久,对于官员变动了解不多,才不知道这许将军是何许人也,谁知温子酌表示他也未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权势滔天的人。 这个时候,群众的力量就显现出来了。 「小二,你来。」楚月兮提声把正在上菜的店小二喊了回来,「我问你啊,你听没听说过许将军?」 「这个……」店小二眼珠咕噜噜一转,但笑不语。 楚月兮瞭然,摸出一锭银子扔给他,低声笑说:「消息有用还有赏。」 醉春楼从来不缺有钱人,但是像楚月兮这种把银子不当银子随手赏赐的人却不多,小二立时笑眯了眼,立刻把知道的倒了个干净,而后拿着另一锭银子,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昨晚听雨阁大火,长盛帝把责任算到了戍城营的将领江衡头上,连夜罢了他的官,而后提拔了许砌,让他暂管戍城营。 听雨阁在几人离开后不过两个时辰,许砌就派人来把这围了个结实——低空飞过的鸟都进不去。 「这许砌是什么出身,皇上能放心把戍城营交到他手上。」楚月兮趴在窗边看了看,戍城营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负责保卫京城安全,简单来说,长盛帝的命都捏在戍城营手里。 温子酌凝神想了一阵,也摇了摇头,之前还真没听过许砌的名字,这人该不会真是长盛帝暗中培养的纯臣吧…… 「说实话,我还真不信他背后没人。」秋风有点冷,楚月兮顺手关上了窗,淡淡道:「这个许砌我去查查,只要他有破绽就逃不过。」 温子酌对于楚月兮手里的暗网并不怀疑,也不跟她争,便把稳住连陌的活揽到了自己身上。
第26页 「方便的话,阿词也交给你了。」楚月兮想起她那包子一样的脸就想笑,虽然白暮词明白军令如山,楚月兮的命令她不会违抗,但是听令是一回事,自己彻底想清楚了是另一回事。 以长盛帝那多疑的性格,能把教导皇子和重臣之子的重任交给温子酌,想必他自有一套说教的方法。 第16章 「我查过了,听雨阁大火不是意外。」 「我的天……咳咳咳……」楚月兮正坐在园子里吃早饭,猝不及防看见来人一口粥呛在了嗓子里,咳了半晌才缓过来,「温大人,你这是谋杀你知道吗?」 「之前不知道。」温子酌不请自来,此时更是悠闲地坐到了楚月兮对面的椅子上,不顾愈加寒冷的秋风,「唰」的一声甩开了摺扇轻摇几下,笑道:「不过现在明白了,多谢楚将军指点。」 楚月兮:「……」 「不说这个……」楚月兮努力让自己的视线避开温子酌那把无不显风骚的扇子,仰头把剩下的半碗粥倒进嘴里,含煳不清地问:「听雨阁到底怎么回事?」 温子酌伸开了没拿摺扇的那只手,指尖上还残存着油渍,他在楚月兮震惊的目光中开口道:「我在听雨阁周围和里面都发现了一些还没烧干净的油。」 这明显是有人纵火,不对……听雨阁被许砌的人围得严严实实的,他是怎么进去的? 「楚将军别多想,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打不过他们。」温子酌无辜地摊了摊手,「不过是恰好和其中一人有些交情罢了。」 楚月兮闻言仔细观察了那书生好久,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可信呢……? 不管温子酌是怎么查到的,都坐实了他们之前的猜测,从连深进了听雨阁开始,往后的事情全是陷阱。 而据连深自己说,他那晚拿着空酒杯出去找白暮词的时候,一出房间门就看见白暮词在楼梯拐角处一闪而过,去了对面。 白暮词为什么藉口酒醉熘去青楼,连深很好奇,便没多想追了过去,就这么进了听雨阁,随后的事情他完全不记得了,等到再醒来人已经在自己府中,紧接着就被长盛帝传进了宫中。 长盛帝说现场有人一口咬定是他与人争抢头牌吟冰,酒后发生争执,失手打翻烛台引起大火。 且不说这个声称在现场的证人是怎么回事,白暮词当时人在屋顶,连深看见的那个必然是有人假扮的,为的就是把他引过去。他当时已经醉了个七七八八,看东西原本就晕晕乎乎,更何况只是拐角一闪…… 楚月兮派人暗中去查许砌,暂时还没有结果;在背后设套陷害连深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也还没头绪;目的是什么,也不好说。 此事不可轻举妄动,他们已经被动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随后几日,长盛帝依次传召了谢婧宸,温子酌,连陌,楚月兮,除了连陌闷声不语外,其他几人都表示不知道具体情况,跟长盛帝打着太极。 此事一拖,就到了年底。 御北大将军楚允之回京述职。 「将军不去宫门外等等少爷?」白暮词一大早被楚月兮抓来陪着练剑,看着自家将军心不在焉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去。」楚月兮手腕一翻轻轻松松挑开了白暮词刺过来的剑,「专心点,你看看你,剑都要飞了。」 白暮词稳了稳手中的长剑,调整好起势,「……不专心的是你吧将军?!」 「嗯?」说话间,楚月兮剑尖微微偏了个方向,在确定伤不到白暮词的位置当头噼了过去,白暮词见状连忙横举长剑堪堪挡掉。 楚月兮笑笑,手上出剑的速度丝毫不减,嘴里还不饶人的调笑道:「我不专心你还打成这样?」 白暮词:「……」 不过……将军的剑法什么时候精进了这么多,在军中时两人不是差不了多少吗? 这个问题直到楚月兮收剑回鞘,白暮词还是没能想明白,只好追着她问。 「哎……京城无聊啊,一天到晚也没个贼人让我打,那不就只能练练剑了。」楚月兮一脸认真的胡说八道。 白暮词:「……」 「将军,皇上说是召你回京述职,紧接着就派人接掌了定西军,你说……」白暮词也收了剑,灌了几口凉茶问道。 楚月兮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半眯着眼睛答非所问,「你一会去请温大人和谢大人到醉春楼,我等哥哥回来一起过去。」 「对了,还有七殿下。」楚月兮提步就走,顺着寒冬凛冽的风给白暮词留下一句:「我去问问老师来吗?」 白暮词:「……那七殿下因为安王爷的事情看我不顺眼很久了!」将军您是想让我死吗……? 连陌最后还是去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看在其他几个人的面子上。 白暮词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碍于君臣关系,没一掌拍死他。 这顿饭算是为楚允之接风洗尘,他前几次回京述职时与温子酌等人都有些交集,几人原本就气味相投,气氛倒是融洽得很。 楚允之瞄了楚月兮好几眼,笑笑感嘆道:「兮儿真是长大了,上一次见你还跟我撒娇要糖吃呢。」 想起以前那些上房揭瓦的日子,楚月兮默默扶了扶额,简直是不堪回首啊…… 「打住!」楚月兮夹起一个红烧狮子头塞进楚允之的嘴里,求饶道:「哥,你妹妹好歹也是将军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第27页 楚允之被狮子头噎着说不了话,只是深深感觉到这丫头身上的那股顽劣劲是一点没变,之前的全是错觉…… 推杯换盏了几轮,楚允之因为一路奔波,先告辞回去休息了。 剩下几人玩了几轮猜拳,也各自聊起了天。 「楚将军,容我说句实话。」温子酌替楚月兮满上了杯中的酒,而后自己举杯一碰仰头喝了,「楚家掌管着西,北两境,皇上在宫里估计整日整日的睡不好。」 「何止啊。」楚月兮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摆摆手笑道:「那不是睡不好,我感觉他都睡不着,成天的担心我们早晚要反了。」 「其实也不奇怪。」楚月兮自顾自又倒了一杯,「东边虽说是箐王连翊管着,但是兵马不过五万,南边更不用说了,出了边境也都是向我九夜称臣的附属国,南境的军队就是做个样子。」 「这样一看,九夜大部分的兵力都在我和哥哥手里,定西军又是楚家传了几代下来的,实力不可小觑,我们要是想……」楚月兮轻轻一挑眉,自嘲一样接了后半句,「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皇上就靠着戍城营和箐王手里的那些兵马,根本没什么胜算。」 「那你是打算……」温子酌似乎听明白了。 楚月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 很快到了年关,楚月兮又在醉春楼设了宴,这次宴请的是随她一起返京的定西军将士,顺手请了温子酌和楚允之。 「将军。」十多人走进来齐齐站成一排。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诸位都坐吧。」楚月兮对着门边的小二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完菜后记得关好门出去,「哎对了,上几坛酒,就要你们的那个招牌,叫什么……」 店小二机灵的很,眼珠一转接上了楚月兮的话,「长安笑。」 「对,就是那个,去吧。」 离楚月兮最近的一大汉朗声问:「将军,我们在京城呆的骨头都苏了,什么时候回西境啊?」 军中之人大多如此,清苦惯了,反倒不习惯京中的奢靡。 楚月兮听着大家跟着起闹的声音笑笑没接话,正好小二提着几坛长安笑进来,这个问题也算是翻了个篇。 白暮词给在座十多人都斟满了酒,笑嘻嘻地说:「长安笑除了京城,别处可是喝不到的,大家都尝尝。」 「诸位从前都是跟着我父亲的,是他的直属心腹,其中大多还是我的长辈。」楚月兮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长安笑,举杯道:「五年前父亲遭人暗算,我不得已暂代帅职,若不是诸位鼎力相助,哪有我楚月兮十六挂帅,初战大捷的美名。」 「这一杯,我敬各位危难之际的援手。」 「第二杯,愿天佑九夜长宁,保我边境将士长安。」 「第三杯算是赔罪酒。」楚月兮抬手再次斟满,有些歉意地笑笑道:「年后我会上交兵符,从此不再是定西军统帅。」 三杯饮尽,不等大家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楚月兮又接上了后面的话,「西境会由张陵将军接管,诸位年后也该回去了。」 「将军!您……」之前还在说笑的那个大汉急得话都说不明白了,连带着比划终于表达清楚了他的意思:我们定西军将士只认你楚月兮为帅。 「慎言。」楚月兮略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定西军是九夜的戍边军,不是我楚家的,再有这样的话,军法处置。」 「当然,你们若是有不愿意跟着张陵将军的,现在可以跟我说,我会安排你们去北境那边,我和哥哥已经说过了,今天请温大人来也算是做个见证。」连带着白暮词在内的定西军将士们至此才彻底明白,楚月兮今日设宴,根本就是已经计划许久,退路都帮他们准备好了。 一屋子的人,除了一早就知道的楚允之外,只有温子酌脸上平静,自顾自地品着长安笑。 第17章 长盛二十七年,除夕,长盛帝于朝景宫设宴宴请群臣。 一直被禁足安王府的连深也被允许出来放个风,不过面上不见喜色。 宫宴上人来人往,楚月兮不便多说,只好捏了捏连深的肩头算作宽慰。 朝景宫是已故圣昭皇后的寝宫,「朝景」二字便取自圣昭皇后的闺名陈景儿。 不知道长盛帝怎么想的,圣昭皇后故去后,他下旨把周围的格局略做调整,将朝景宫从后宫中隔出来,而后年年除夕在此设宴。 除夕宫宴楚月兮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过几次,彼时无知,只顾玩乐……时隔多年,她以重臣的身份再一次走进这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远处的温子酌倒像是已经习惯了,此时正与周围几人相谈甚欢。 连深每年的宫宴都是这样,窝在一旁不愿意搭理人,楚月兮便无所事事的四处张望。目光扫过一周后,终于停在了温子酌的身上,平日里只是大致扫一眼,细看之下,那张扬如同婚服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竟然并不突兀。 「楚将军。」那人从一堆人中站起来,朝着楚月兮遥遥一举杯。 这感觉……像极了和连深议论他被听见的那回。 「咳咳……温大人。」楚月兮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轻咳两声,举杯回敬。 不多时,长盛帝来了。 紧接着,上沅的使臣觐见。 那使臣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规规矩矩的给长盛帝拜了年,而后又特意跟楚允之打了个招唿,这才不紧不慢地迈着四方步入了席。
第28页 上沅一直是九夜的隐患,楚允之在北边跟他们对峙多年,依旧谁都奈何不了谁,就那么僵持着。两国连年征战,相见分外眼红,怎么今年派了使臣过来? 好在那使臣礼节周到,进退有度,给足了长盛帝强国君主的面子,宫宴至结束都很顺利。 离宫时,楚月兮被使臣叫住了,「辅国大将军,久闻大名。」 「外使说笑了,我哪来那么大的名声?」楚月兮无心跟他多说,打算客套几句就走。 「定西军统帅,与御北将军分掌两境,我上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楚月兮眼皮一跳,就知道他殷勤至此,没安什么好心,便一拱手转身离开。 「他跟你说什么?」温子酌见她脸色不对,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还能说什么……」楚月兮无力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喜庆的笑,「他话里话外都是只知楚家,不知连家的意思,挑起皇上对我和哥哥的怀疑……虽然本来也没什么信任可言。」 「就他刚刚那几句话,我前脚出宫门,后脚皇上就能知道,你信不信?」楚月兮语调中满满的漫不经心,边走边抬脚踢走路上的小石子,怎么看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温子酌与她并肩走了一段,说:「虽然我不贊同你交出定西军……但是为今之计,你和御北将军必然要有一人交了兵符,才能暂时打消皇上的疑虑。」 「原本也没打算继续干了,之前想着过几日就去找皇上说,现在看来是拖不得了,明天一早我就带着帅印进宫。」楚月兮趁着温子酌不注意一把抢过了他那不离身的摺扇,拿在手里把玩着,白玉的扇骨在寒冬里还真是有些凉,「在那边整天提心弔胆的,连个囫囵觉都不敢睡,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不是好事吗?」 当年楚月兮上交帅印,长盛帝为了不寒定西军将士的心,大笔一挥,没要。虽然楚月兮一直以将军自称,但是长盛帝心里打鼓啊,那可是能调动三军的帅印,当时不收,这些年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西境就算换了统帅,至少定西军还在那边守着,沧澜不管想干什么,多少都会有所顾及,但是北境不行……上沅国力强盛,楚允之和他们交手数个回合,整个九夜都找不出比他更了解上沅的人。 两相比较,根本无需犹豫。 楚月兮原本也无心权术,不过是承了父志,尽职尽责守着西境,现在长盛帝想换个人守着,她倒是真的无所谓,功成身退,反而落得个清闲。 温子酌虽然是个文臣,兵书也有所涉猎,不需要楚月兮明说也清楚现在的局势。他一直不希望楚月兮交出帅印,实在是因为四境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安稳,长盛帝急于掌权,只看到了四境邻国刻意制造出的臣服。 「哎哎,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楚月兮余光瞥见温子酌没来得及掩饰的愁绪,笑道:「皇上现在怀疑的是我不是你,你该不会……是替我发愁吧?」 温子酌:「……」真是正经不过三句话…… 「我愁什么,楚将军心中有数。」温子酌试图抢回摺扇,可惜没能成功,楚月兮虽然心思都在路边的石子上,但是手上的速度一点没减,左右一换,温子酌连个边都碰不上。 「省省吧温大人,我玩够了就还你了。」楚月兮学着他打开摺扇摇了几下,终于黑了脸……大冬天玩扇子,简直就是有病! 楚月兮反手把扇子扔给他,仰头看了看漫天的烟火,不管怎么样,一年算是过去了。 「为臣者,尽心就好,剩下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楚月兮拍了拍温子酌的肩,一挥手蹦蹦跳跳地走了,给温子酌留下一个潇洒到不行的背影,还有一句不如不说的话:「温大人,大冷天玩扇子容易得风寒,你悠着点啊。」 温子酌:「……」 第二天,楚月兮如她自己所言,请旨进宫,一手交了帅印,一手递了摺子,痛痛快快交出了楚家传了几代的定西军。 长盛帝估计梦都没敢这么做过,楚月兮走后,拿着让他夙夜难安的帅印兴奋了好久。 何霄趁着这个空当追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喊已经快没影的楚月兮,「楚将军……楚将军,依咱家看,皇上未必会收了您这印。」 「还请何公公赐教。」楚月兮停下来等了他一会儿,相比于这方拿在手里从来没用过的帅印,她对何霄的话更感兴趣。 「哎呦我的将军啊,您这腿脚也太快了。」何霄一手抚着胸口急急喘了几口气,「将军放心,皇上也就是拿着看几天,要不了多久还得还给您。」 何霄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楚月兮也没多问,只是一笑,抱拳谢过他,大步流星地出了皇宫。 正如温子酌所想,九夜四境不稳,除了长盛帝,大家都心如明镜,所以何霄才会跑来先给长盛帝留个台阶下。 一回府,白暮词就拿着一封信跑来找她,「将军,许砌有消息了。」 「嗯?哦对,拿来我看看。」楚月兮愣了一小会儿,最近事情太多,她都快把许砌这茬给忘了。 楚月兮拆开信封前后仔仔细细翻看了四五遍——这许砌的出身背景还真是出人意料的干净,父亲是个乡间的教书先生,母亲是乡绅的女儿,稍稍有些家底,而许砌那时候还叫许施。 许施无心诗词学问,自幼喜爱舞刀弄棒,九岁那年又姻缘巧合拜了个师傅,倒也真的学出了名堂,从层层考核中脱颖而出,原本是武状元的最佳人选,却在三年前的殿试上突然弃考,之后便杳无音信。
第29页 京城是个大浪淘沙的地方,各种风流人物更迭极快,许施的名字殿试后再无人提起,以至于大家都忘了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人,更没人会把许施和许砌联繫起来。 许施…… 楚月兮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而后摇头笑出了声,皇上还真是深谋远虑…… 白暮词站在楚月兮身边也看了个大概,心中有了个念头,又不太确定,只好字斟句酌,「将军,这个许砌……不对,许施,是不是皇上……」暗中培养,用来牵制你的。 「是。」楚月兮点点头,把信折好装回信封,「许砌虽然不爱读书,但是功夫不错,在用兵上也有些天赋,皇上肯定看出来了,便把人在殿试前扣下,自己找了人教他,三年也差不多了,听雨阁大火不过是个把他放出来的藉口。」说话间,楚月兮竟然有些替他惋惜,许砌最开始应该也是一腔热血,想要保家卫国吧…… 白暮词一听,当场就炸毛了,「皇上他怎么能……」 「白姑娘。」没等楚月兮出言安慰,楚允之先飘过来出声打断了她,「我跟你们将军有些私事要说,不如你先……」迴避一下。 白暮词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行了个礼便关好门退了出去。 「哥,什么事?」楚月兮把信封往袖子里面塞了塞,确保它不会突然掉出来。 楚允之看着她欲盖弥彰的动作笑了笑,撇开视线当做没看见,「听雨阁之事我大概知道一些,你打算怎么办?」 「连深那小子不顾朋友,自己跑去青楼找姑娘,我管他干什么?」楚月兮顾左右而言他,奈何瞒不过楚允之。 「去年樊家那件事你参与了多少,我心里有数,安王爷的事你也一直在暗中调查,我说的不错吧?」楚允之伸手捏了捏楚月兮的脸,不满意地摇摇头,「婴儿肥都没了,不可爱了。」 第18章 还没过正月十五,楚允之就被长盛帝急召进宫,第二天便收拾行李回了北境。 楚月兮前一晚已经跟楚允之打过照面,她总觉得军旅之人,送别这事不大吉利,第二天便窝在床上没去送他,算了算时间,楚允之应该已经出了城,她翻了个身又睡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然后被白暮词急吼吼的从床上拖了起来,她看着自家将军大有一副睡到天荒地老的样子,满心的惆怅,「将军啊,快醒醒别睡了,何公公来了。」 「你先帮我挡一会,我这就过去。」说话间楚月兮已经是满目清明,不见丝毫睡意,爬起来翻出官服往身上套,顺口嘱咐道:「他套你话你别管,就说我收拾一下就到。」 白暮词苦着脸应了一声,神情悲壮地去了。 不知道白暮词是怎么跟何霄周旋的,反正楚月兮到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楚月兮见状,打算将胡搅蛮缠进行到底:「……何公公早啊。」 「不早了我的将军啊,您看看这日头都到哪了。」何霄都快哭了,他再不回去復命,长盛帝估计都要怀疑他夹带银票跑了…… 楚月兮从善如流地退出去看了看太阳,而后满脸沉痛道:「哎还真是,这一不小心睡过了,让何公公久等了,实在抱歉。」 何霄:「……」您装的一点也不像…… 「咳,那什么,何公公是来请您进宫的。」白暮词奉命跟何霄瞎扯了很久,此时良心难安,只好默默打了个圆场。 「早说啊……何公公请。」楚月兮其实没打算得罪何霄,便顺势接住了白暮词抛来的竿往下滑,「不知皇上传微臣何事,何公公可方便透露一二?」 何霄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早就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此时却心累到不想跟楚月兮说话…… 楚月兮当然也没指望何霄能真的告诉她什么,乖乖上了马车,跟着他走了。 到了宫门口,楚月兮跳下马车,碰见了一同被召进宫的温子酌。 「温大人,」楚月兮笑嘻嘻地跑过去,「好巧,原来不止我一个还没出正月就往宫里跑啊。」 对于楚月兮这种十句话里能挑出一句正事的说话方式,温子酌已经习惯了,给一路小跑的何霄打了声招唿,而后开始跟楚月兮咬耳朵,「皇上召你进宫也是为了上沅使臣的事?」 楚月兮眼珠一转,心中大致有了数,就知道那使臣不会安安分分的,早晚要搞点事情,不过这也太着急了点儿,正月十五都没过,朝会都还没恢復呢…… 「对啊,只是不知那使臣又干了什么,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消停一会儿。」楚月兮开口就胡扯,装的跟真的一样,「温大人说呢?」 「上沅提出希望两国结为姻亲,以换边境数年安稳。」温子酌也懒得纠结楚月兮这话中到底几分真假,道:「我听说,上沅想把他们的三公主嫁过来。」 「三公主……星靡?」楚月兮挑了挑眉,「听哥哥说起过她,那可是个绝世美人,上沅皇帝也捨得把她送来?」 「美人……?」温子酌偷偷往后瞥了一眼,何霄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走在两人十多步开外,「你可知那上沅使臣说什么?」 「嗯?温大人想把美人娶到手?」 「楚将军……我跟你说正事呢。」温子酌感觉跟她说话能折寿好几年。 楚月兮见好就收,「咳,正事正事,温大人请讲。」
第30页 温子酌深吸几口气,忍住了跟她打一架的冲动,「……上沅使臣说,希望能把三公主许配给九皇子。」 「胡扯!九皇子还没断奶呢,星靡嫁给他干什么?当奶妈吗?」楚月兮直接让这话气笑了,九皇子连珂今年还不到两岁,是长盛帝的么子,虽然不是嫡子,但是备受宠爱。 「谁说不是呢,皇上着急让御北将军回北境估计也是为了这事。」温子酌指了指前面,「到了。」 何霄把两人引进去,然后就站到一边当木桩子去了。 长盛帝估计这些日子不好过,急得嘴上都起泡了,一见两人走进来,亲切的就像是看见了先帝。 「皇上。」楚月兮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退到合适的位置上学着何霄装柱子。 开口慢了一步的温子酌只好开始调节氛围,明知故问地挑起话题,「皇上,不知您召臣和楚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温子酌给的台阶太明显,长盛帝也顾不上计较,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上沅使臣的无礼要求。 果然如温子酌所听到的那样,上沅皇帝提出联姻,要将他们的公主嫁给连珂,为了表示诚意,他们甘愿让上沅最美丽的三公主星靡嫁到九夜来完成和亲。 且不说长盛帝最疼爱连珂,就是九皇子的这个年纪,怎么看也不是合适的人选。上沅执意如此,其居心实在难测。 长盛帝担心上沅暗中有什么动作,只得先让楚允之回去压阵,和亲之事他告诉使臣,再议。 再议就是和亲可以,但是和亲的对象不可能是九皇子,你快去和你们君主商量商量。 不知道使臣能不能商量明白,于是他又着急忙慌把温子酌和楚月兮找来,希望两人想办法让上沅把星靡公主嫁给其他人。 楚月兮:「……」 温子酌:「……」 「皇上,臣以为上沅绝非诚心和亲,此举必然有诈。」楚月兮当然看到何霄拼了命的给她使眼色,但是这话她不能不说,「据臣所知,上沅国富民强,子民骁勇善战,上沅皇帝野心勃勃,他们绝不可能甘心就此止戈,与我们和平共处,和亲之举,还请皇上三思。」 长盛帝原本是让她来想办法的,谁知楚月兮竟然如此不知好歹,不由怒道:「楚将军想好了再说话,你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臣并非危言耸听,两国连年征战,九夜虽强,但是国库空虚,长此以往,胜负难说。既然如此,上沅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出和亲?」楚月兮见惹恼了长盛帝,索性往地上一跪,用眼神制止了想帮她说话的温子酌。 在这之前,长盛帝其实没怎么和楚月兮打过交道,就拿樊家那件事来说,她即便参与了,也让长盛帝感觉她不过是一直保持在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上。 这样的正面顶撞,长盛帝已经许久没遇到过了,他一时惊怒交加,挥手把两人赶了出去。 「这个楚月兮,真是比她爹还不把朕放在眼里!」长盛帝一把扫掉了桌子上的东西,过后似乎还不解气,又指挥着何霄给他搬了几个花瓶过来让他摔。 何霄对于这种情况极有经验,站在旁边没说话,直到看着长盛帝砸够了,气也消了大半,这才倒了杯茶放到桌子上,道:「皇上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楚将军在军中呆久了难免不会说话,您快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哼,就你明白。」长盛帝瞪了何霄一眼,边砸边骂了这么久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几口喝完了,火气也彻底压了下去,又想起了楚月兮的好,「楚天和去的突然,那丫头年纪轻轻就扛起西境那么大个烂摊子也不容易,你说呢?」 「可不是吗,皇上大人大量,就原谅楚将军一时口快吧。」何霄面上笑呵呵地把长盛帝逗乐了,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此时温子酌和楚月兮已经出了宫。 「皇上的话,你别往心上放。」见她兴致不高,平日里舌灿莲花的温太傅,此时搜肠刮肚也只想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楚月兮点点头,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好勉强扯了下嘴角,「皇上怎么说我倒是不在意,只是……」长盛帝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太高了,与其说他看不清现在的形势,不如说他不愿意承认九夜有可能不敌上沅的事实。 「上沅如果有什么动作,西境和东境也未必会太平。」温子酌转头看了看已经紧闭上的宫门,「我估计要不了几天,皇上就得把帅印还给你。」 「哥哥启程回北境了,上沅应该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快,想必会有所忌惮。和亲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个先不着急。」楚月兮没兴趣继续谈论这个问题,「先不说这些了。」 「嗯?」温子酌知道,只要不说正事,她嘴里就没几句正常的话,不由得警惕起来。 「我说温大人……」楚月兮突然停下一侧身,稳稳挡在了温子酌面前,好整以暇地接上了后半句,「你紧张什么?」 差一点没剎住脚步的温太傅:「……」你说我紧张什么?! 「不逗你了,跟你商量件事。」楚月兮一闪身避开了因为没站稳而摇摇晃晃的温子酌,道:「能不能把你家那黑猫借我玩两天?」 温子酌:「???」 「哎哎哎,你别怕啊,我没打算对它干什么。」楚月兮也懒得猜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借我养两天,我给它做小鱼干吃。」
第31页 「当然,作为交换,也可以给你做玫瑰酥,温大人不考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出自明·吴承恩《西游记》第三十三回 第19章 「喵嗷——」一大早就被人从窝里拖出来的黑猫直接炸了毛,瞪着眼睛看清来人——和来人手里端着的东西后,这才收起炸成了刺猬的一身毛,乖乖蹭到那人脚边,仰头等着投食。 楚月兮满意地眯了眯眼睛,蹲下揉了两把猫头,把出锅不久的一碟小鱼干放到它面前,然后又让侍卫送了一篮子玫瑰酥去太傅府。 沫沫估计想不到,它家那没良心的主人,居然真的为了一碟玫瑰酥把它给卖了…… 白暮词出去办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自那天以后长盛帝也没再找过她。楚月兮每天无聊的不行,只好以逗猫为乐。 看着黑猫贪婪地舔干净了碟子,楚月兮又拿出几根肉干扔给它,然后自己寻了处阳光能照的到的栏杆坐下,从袖中取出一本最近几日风靡大街小巷的书翻了起来。 「三公主和九皇子不可不说的那些事……」楚月兮一目十行地翻看了大半本。 书中极其详细地写了星靡与连珂是如何相识相知的,又花费了大量笔墨渲染二人情投意合却又碍于身份不能走到一起的无奈,后来星靡公主又是如何苦苦哀求上沅皇帝,这才求得了这一次机会。 楚月兮:「???」 那尚且不满两岁,路还走不稳当的九皇子,到底是怎么跑去宫外和星靡相遇的……?这本书的执笔之人又是怎么知道九皇子人如墨玉,温润端方的?那星靡又是怎么和他一见钟情,非君不嫁的? 楚月兮翻到最后扫了一眼落款,「邵遥,你去查查这个叫妙笔公子的人什么来头。」 「等等,顺便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有就直接送医馆里去,脑子有问题可拖不得。」 后悔从暗处现身的邵遥:「是……」 「喵呜——」邵遥刚走,黑猫就扭着圆滚滚的身子跳到了楚月兮身边的栏杆上,慵懒的一卧开始晒太阳。 「温子酌把你养的真好。」楚月兮伸出不老实的爪子,把趴的好好的黑猫抱起来掂了掂,「还想回家吗?嗯?」 黑猫在空中不满地晃了晃四条短腿,而后任由楚月兮把它抱进怀里,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 正想再逗逗它,几天不见的白暮词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将军,我找到吟冰了!」 「人在哪?」 「死了。」 楚月兮:「……」 听雨阁那晚大火,虽然无人伤亡,但是头牌吟冰却凭空消失了。她是当晚事情的关键,楚月兮在暗中前前后后派出去了不少人找她,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自己去玩吧。」楚月兮把黑猫放到地上,半倚在柱子上,问白暮词:「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我在城郊是乱葬岗找到她的,当时人已经凉透了。」白暮词拿出一片衣料递给楚月兮,「我怕找错了人,就拿了这个回来。」 「上好的云锦,除了后宫嫔妃,整个京城能用的上的不多,青楼的话,估计只有听雨阁和漓箬阁了。」楚月兮仔细看了看那片从袖口处扯下来的布料,「是吟冰,袖口暗花里绣着她的名字。」 「死因验出来了吗?」楚月兮把衣料收好,目光沉了沉。 「中毒。」白暮词粗略懂些医术,在军中一直没什么大用,不料回了京城倒是用处不小,「不过没能验出是什么毒,就把人先送到了大理寺,谢大人看着呢。」 「好,你这几天辛苦,去休息吧。」楚月兮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去找谢婧宸了,沿途经过太傅府,她在门前转了两圈,还是顺手敲了下门,把温子酌一道带了过去。 在朝会恢復前就出门干活的远不止楚月兮一个,谢婧宸正一脸幽怨地坐在大理寺门前,活像是久候夫君归家的妇人。 「楚将军,温大人,你们可算是来了,快随我来。」谢婧宸看见姗姗来迟的两人,长吁一口气,带着他们往后面走去。 白暮词大清早扛着个美人跃墙而入,旁若无人地进了她的书房,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又发现那美人居然是个死的。 而白暮词估计是有命在身,也没跟她多说,只是简单交代了这美人的身份,拜託她帮忙保管,之后便沿着来路走了。 谢婧宸:「……」保管……? 未免走漏风声,谢婧宸只好自己把吟冰搬到冰窖,然后默默等着楚月兮过来……虽说大理寺卿一年接手的命案不少,但是这种需要她亲力亲为搬尸体的……还真是不多见。 「人在里面。」谢婧宸摇摇头试图忘掉惊魂的一早上,伸手指了指入口隐秘的冰窖,「虽然现在天冷,我还是担心时间久了有影响,就把吟冰姑娘暂时放那了。」 「有劳谢大人了。」温子酌同情地看了谢婧宸一眼,跟在楚月兮身后走进冰窖。 「真是可惜啊,这么个冰肌玉骨的美人。」楚月兮围着吟冰转了几圈,而后真心实意地发出了这么一声感嘆。 温子酌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背过身站在一边,等着谢婧宸的验尸结果。 「温大人,你说星靡公主和吟冰姑娘,谁更漂亮?」楚月兮没敢打扰凝神验尸的谢婧宸,便伸手戳了戳打算彻底无视她的温子酌。
第32页 温子酌在这之前从未见过吟冰,不得已转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谢婧宸在解吟冰的衣扣。 温子酌:「……」 「咳,那什么……」楚月兮也没想到能这么凑巧,讪笑着岔开话题,稍稍踮脚附到他耳边问:「温大人脸红什么,莫非漓箬阁和听雨阁里的姑娘们有什么不同?」 温子酌瞪了楚月兮一眼,为了这事和连深在宫宴上是怎么编排他的,他没打算计较,这丫头居然还记着呢……? 「那天我在漓箬阁约了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未免她越想越偏,温子酌深吸一口气还是解释了两句。 楚月兮故作不解,「嗯?哪样?」 温子酌脸色一黑,「唰」地打开摺扇挡在了他和楚月兮之间——越描越黑,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 「是九枫。」谢婧宸净了手,蹙眉道:「身上没有其他致命伤,遇害时间最多不过一天。」 「九枫?!」温子酌闻言一惊,「谢大人你确定吗?」 谢婧宸点点头,她仔细验了几遍,结果确实没错。 「怎么了这是?」楚月兮不怎么了解这些,更是没听说过「九枫」这个名字,眼神游走在两人之间,一头雾水。 「楚将军可能不知道,九枫是宫里的东西,除了皇室之人,旁人根本接触不到。」谢婧宸眉心越蹙越紧,「我也是以前听老师提过,才知道此毒的,原以为这辈子都无缘得见,谁知……」居然被人用在了一个青楼的头牌身上。 宫里的东西……连深不就是正宗的皇室之人吗? 楚月兮又看了看吟冰依旧绝美的脸,轻嘆一声:「她估计到死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京城这地方啊,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是万劫不復…… 楚月兮用白布盖住了吟冰的脸,又定定看了片刻,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换个地方说吧,这也太冷了……」 三人刚刚走出大理寺的门槛,就被急匆匆赶来的何霄截了个正着。 「哎呦我的将军啊,您可是让咱家好找。」何霄一路从将军府追到大理寺,可算是见到了楚月兮,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公公别急,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跑了不成。」楚月兮现在看见何霄就头大,但是面上还是得客客气气的,「这是出了什么事,居然辛苦何公公大冷天跑一趟?」 何霄知道楚月兮从来就是这么个不慌不忙的态度,也清楚自己干着急没用,便喘匀了气,把楚月兮请上了马车。 楚月兮在长宁殿呆到了天黑,宫门落锁前才被放出来。 「皇上跟你说什么了?」温子酌一见她便迎了上去,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整个人都散着寒气。 「没什么,如你所言,把帅印给我了,然后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楚月兮拿出帅印在温子酌眼前晃了晃,又把披风解下来扔给温子酌,「穿上,堂堂太傅冻死在宫门外,传出去可说不过去。」 温子酌也不跟她啰嗦,抬手系好了披风。 「对了……」楚月兮看着披风突然想起了什么来,「上次你给我的那件,我洗好就给忘了,赶明儿给你送去。」 「不急。」楚月兮的披风是在西境挡风用的,比京城那些不实用的花架子暖和的多,温子酌僵硬的手指很快缓过来不少,连带着冻僵的脸。 于是安静了一会儿话也多了起来,「安王爷那件事虽然棘手,但是总归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也在暗中调查,你……」别在皇上面前冲动。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次次触皇上的逆鳞。」楚月兮摆了摆手,张望了一圈,终于露出了些许的惊慌,「温大人,你是怎么过来的?」 「谢大人有事,正好送我过来。」 「所以……我们现在要走回去?」 第20章 第二天一早,楚月兮如约拿着披风去了太傅府,却被韩叔告知温子酌还没起,天气太冷,韩叔引着她去了书房,奉了茶便准备退出去,被楚月兮叫住了。 「韩叔且慢,」楚月兮抬眼打量了了一下这个熟悉的房间,满满的不解,「这里……是温大人的书房吧?」 「是,大人怕您久候无趣,便让我引您来这里。」韩叔依旧笑眯眯的,看着慈祥得很,「楚将军四处转转吧,我家大人一会儿就到了。」说完就掩门走了。 楚月兮:「……」你就不怕我翻出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来吗? 温子酌作为一个文官,特别是一个负责教导皇子和重臣子女的太傅,果然是不负众望的满屋藏书。 不过这些书楚月兮是见过大半的——她的父亲楚大元帅为了不负风流公子的美名,诗词歌赋,天文地理都有所涉猎,以至于一个舞枪弄棒的武将家中藏书比武器多。 如此想来,楚允之那翩翩佳公子的名声好像也有了出处。 楚月兮随手抽出一本史册翻了翻,发现一旁的批註比书本身的内容精彩,便仔细看了起来。 又往后翻了几页,楚月兮在书中发现了一封还没塞进信封里的信……楚月兮犹豫了片刻,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把信展开了,粗略扫了几眼,而后嘴角微弯。 大概半柱香后,温子酌才穿戴整齐推门而入。 「久等了楚将军,起晚了,实在抱歉。」来人身后还跟着韩叔,韩叔手里端着分量充足的早点。
第33页 「不碍事……辛苦了韩叔。」楚月兮走过去帮着摆好花样繁多的早点,而后很是自觉地拿起一块看着就十分讨喜的点心塞进嘴里,「唔……不错。」 见韩叔出去了,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温太傅终于忍不住了,摺扇一开,稳稳挡在了点心和那只想再拿一块点心的爪子之间,微微蹙眉问道:「洗手了吗?」 楚月兮:「……」这样子……像极了以前那个拿着戒尺训人的老太傅。 「咳……在家里洗过了。」楚月兮收回爪子,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而后当机立断,迅速转移话题,「我是来还你披风的,一进门就给韩叔了。」 「啊对,还有个事……」楚月兮露出一脸看似真诚的笑,「那黑猫再让我养两天吧。」 温子酌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沫沫,便也没拒绝,一点头算是应允了。 「多谢温大人。」得了允许,楚月兮的心情十分愉悦,几步跳到门外告辞了,「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温大人忙吧。」 温子酌看着楚月兮动作熟练地跑向大门,满心疑惑:她让我忙什么去? 不过这个疑惑在他走到书案前的一瞬间就消失了——楚月兮翻过的那本史册正正地躺在书案上。 「大概是天意吧。」温子酌怔了片刻,不由得轻声一嘆,书房里那么多书,谁能想到她偏偏就抽出了这一本呢…… 国舅爷陈黔贪污受贿之事,确实是温子酌查到的,匿名送到楚月兮手里的信,连深手里的字条也都是他写好了让人去送的——只不过是用左手写的。 温子酌那一手小楷是得过长盛帝称赞的,但是没人知道他会用左手写字,还是一种风格完全不同的行楷。 为了暗中查探方便,温子酌一般都是以左手的行楷与人联络,夹在史册中的那封信就是他准备送出询问九枫之事的。 楚月兮是个聪明人,看一眼就能猜出个十之八九来,根本不需要再问他什么,所以才明目张胆地把那本书放在书案正中间…… 去送个披风还有意外收穫的楚月兮一回府就得到了另一个好消息。 邵遥回来了。 「将军,属下已经查到妙笔公子的住处了。」邵遥随即呈给楚月兮一个信封,一脸严肃道:「属下看着他举止行为都还正常,就做主没把他送进医馆。」 「嗯,辛苦了。」楚月兮点点头看着邵遥闪身隐进暗处,终于笑出了声,拍拍一旁的白暮词道:「邵遥也太认真了吧,还真去观察了。」 白暮词也跟着楚月兮笑了,笑过后却一抱拳道:「将军的话就是军令,定西军无人敢不从。」 「不至于吧……那我说句话不是要想半天。」楚月兮时至今日,终于看清了自己在军中的位置——原来大家听信于她,并非全是看在父亲的份上,而是真的以她为帅。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楚月兮不怎么适应白暮词突然认真的样子,便笑笑说起了别的事,「我去这个妙笔公子家走一趟,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说不知道我去哪了。」 「将军,睁着眼睛说瞎话是要遭雷噼的……」白暮词一脸绝望,来找将军的哪一次是一句话就能打发的……? 「年纪轻轻信这些干什么。」楚月兮手贱的轻轻扯了一下白暮词的头髮,不在意地笑道:「要真的如你所说,估计没几个活人了。」 「放心吧阿词,就是真有雷噼那也是先噼我。」说完最后一个字,人已经没了影儿。 白暮词:「……」她家将军好像不止是剑法精进了,就连轻功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白暮词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难道是回京以后我太懈怠了吗?看来以后要好好练习了,不然这种时候根本打不过她家将军…… 根据邵遥给的地址,楚月兮穿过大半个京城,七拐八拐终于到了西北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门前。 「悬……风……寺。」楚月兮使劲眯起眼睛,总算是辨认出已经掉的快没颜色的匾额上写的那三个字。 楚月兮看了看寺庙周围那无人修剪的杂草,没忍住低声道:「邵遥观察不够仔细啊……这个妙笔公子分明就是有病,一般人谁来这么个鬼地方住着?!」 说是寺庙,一年到头估计都见不着信徒来给个香油钱…… 「有人在吗?」楚月兮轻轻扣了几下门,生怕力气重了这破门就会碎成渣渣。 不多时,一个小沙弥走了出来,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是找人还是……?」 「找人,你们这有个叫妙笔公子的吗?」楚月兮从袖中取出那本《三公主和九皇子不可不说的那些事》,扬了扬道:「我读了这书之后感动万分,对于持笔之人更是崇敬,不知可有机会一睹真容?」 小沙弥依旧挂着一脸虔诚的笑,拒绝了楚月兮,「小寺从不留客,施主找错地方了,不如去别处看看。」 邵遥素来靠谱,他探来的消息出错的可能性不大,楚月兮的视线跃过身材瘦小的小沙弥,往寺庙里面看了看,可惜没能看到别的人。 楚月兮实在不想再来一趟,便不死心的继续套话,「小师父,寺里就你一个人?」 「是的。」小沙弥稍稍移了半步挡住楚月兮的视线,「师父带着师兄们去云游四海了,寺中现在只有小僧一人。」
第34页 楚月兮怕他生疑,乖乖收回了四处张望的眼神,「那多没意思啊,小师父怎么不留个人陪你说说话解闷呢?」 「寺中不留客是师父定下的规矩,小僧怎敢违背。」小沙弥还是那副笑容,「更何况小僧每天打扫寺院,诵经为天下人祈福已经足矣,何来无趣之说?」 楚月兮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好给他添添堵,「你每天不用吃饭的?」 小沙弥:「……还是用的。」 「口腹之慾也是欲,小师父还是多多修行吧。」楚月兮一跃到了几步之外,摆摆手走了。 小沙弥站在门边,看着踏雪而去的楚月兮,开始自我反省。 楚月兮一路顶着寒风回到府中时,天已经黑了。 白暮词在门口看见楚月兮就见鬼了似的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将军回来了!」 「你们……看我像个人吗?」楚月兮不由得停住脚步,试探着问守门的两个侍卫。 两个侍卫仔仔细细看了看,齐声道:「像!」 楚月兮:「……」 「阿词,你怎么回……」「事」字还没出口,谢婧宸就跑出来把她拉了进去。 「今天是元夕,我之前想在醉春楼请你们的,不过白姑娘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最后就想着在家里等你吧。」谢婧宸自除夕以来难得换掉了官服,一身水红色的衣服很是应景。 温子酌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楚将军不介意我们不请自来吧?」 「当然不介意,大家进去坐吧。」楚月兮轻轻一拍手让人把饭菜端上来,想了想问道:「七殿下被皇上留在宫里了吧?」 连陌最喜欢跟他们凑到一起了,这种时候不见他反而奇怪。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温子酌和谢婧宸还没回答,连陌就一路小跑着进来了,「几天不见,楚将军是不是想我了?」 楚月兮:「……七殿下来的真巧。」 「那是,我算着时间来的。」连陌骄傲地扬了扬脸,「每年家宴都是那一套,无聊透了,当然是来找你们有意思。」 谢婧宸忽的抬头,「所以你是偷着跑出来的?」 「是啊。」 第21章 不知道长盛帝把连陌偷着离宫算在了谁的头上,反正第二天楚月兮就被召进了宫里,为了上沅使臣的事情。 「辅国大将军,好久不见。」还没等楚月兮给长盛帝行礼,上沅使臣就抢先给楚月兮打了个招唿。 楚月兮:「……」 楚月兮现在看着他就头疼,如果不是有「不斩来使」之说,她现在就想当场拧下这使臣的头来…… 「臣楚月兮参见皇上,恭祝吾皇万岁万万岁。」 楚月兮直直走到中间给长盛帝行了个大礼,连个眼神都没给那试图挑事的外使。 「楚将军起来吧。」长盛帝对于楚月兮的反应很满意,一挥手让何霄给她赐了座。 没人理他,那上沅使臣的面上也不见丝毫不悦,又道:「听闻大将军对于和亲之事有异议,还请赐教一二。」 楚月兮终于一记眼刀给了他:你没完了是吧?什么事都怼着我一个人问? 「不止楚将军,我也想问问外使,你知道九皇子今年多大吗?」见楚月兮半晌没说话,在长盛帝的示意下,温子酌默默接过了话茬。 外使一板一眼地答道:「一岁六个月。」 「恕我直言,」楚月兮忍住在大殿上动武的冲动,压住火气问道:「贵国都是不满两岁成亲吗?」 外使:「……不,并无先例。」 「那贵国皇上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星靡公主指给九皇子?」楚月兮火冒三丈,「还是说你们的三公主可以等个十多年,等到九殿下到了适婚的年龄再嫁过来?」 「大将军别动怒,这是我们皇上的意思。」外使心知跟楚月兮继续争下去讨不到便宜,索性全部推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沅皇帝头上。 谁知楚月兮并没打算放过他,凉凉问道:「怎么,外使这意思,是你代表不了贵国皇上?那我们如何能与你商谈?」 「既然如此,外使还是回去好好同贵国皇帝商量吧,商量好了再来。」长盛帝不耐烦地摆摆手,把试图掀起风浪的外使给打发了。 而后抬手就要赏赐楚月兮,却被她不轻不重地挡回去了,「能尽微薄之力是臣之幸,皇上如此厚赏实在受不起。」 长盛帝心中不快又不能说什么,只得放她出宫。 「楚将军,你这又是何必?」温子酌嘆了一口气,问:「正好藉此机会与皇上冰释前嫌不好吗,为什么非要……」 「非要如此不识好歹?」楚月兮笑笑接上了他没说出来的话,反问道:「温大人真的不明白吗?」 温子酌一愣,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什么。 他当然明白,长盛帝现在的厚赏不是恩宠,而是楚月兮替他做了这个罪人的补偿罢了。妙笔公子的那本书流传坊间,多的是不明真相的百姓被两人的深情感动,而长盛帝在此时把楚月兮推出来,做了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更何况那上沅使臣一再暗示长盛帝,整个上沅只知楚家的事情,长盛帝又怎么会完全信任楚月兮…… 温子酌摇摇头,君心难测啊,自古以来功高震主的有几个能得善终…… 「你早有退意,为何还要接回帅印?」温子酌心中不宁,竟一时口快问出了这个问题,话已出口也收不回去,他已经做好了楚月兮不回答的准备。
第35页 静了片刻,楚月兮却语调轻松地笑道:「定西军毕竟在楚家手里传了几代,总不能断在我这不是?」 「是。」温子酌不好说破,只得莞尔一笑。 正月二十日,长盛二十七年的第一次朝会如期开始。 在朝会上长盛帝宣布了几个足以震动朝野的决定: 其一,解除安王连深的禁足令。 其二,即日起,箐王连翊监国。 其三,定西军由张陵将军正式接管。 其四,辅国大将军楚月兮戍边辛苦,日后无召不必重返西境。 其五,彻查全国命案。 长盛帝一直未立太子,而如今让箐王监国,又把安王放了出来,他心中到底属意谁大家说不清楚,从前暗斗的箐王党和安王党也开始走向明争。 虽说楚月兮受召返京后,张陵就奉命去接掌了定西军,但是一直是暂代将军之职,而今圣旨一下,算是明旨削了楚家军权。 楚月兮手里虽然还有可以调动三军的帅印,到底不如亲掌定西军来的实在。 圣旨下的太突然,京城中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几个正主却成了最悠闲的。 楚月兮依旧每天无所事事,除了按时上朝,剩下时间就在家逗逗猫,看看书,拉着白暮词练练剑。 连深被放出来后活像是出了笼的野猫,每日不着家的到处转悠,越发的不着调,好像要把之前耽误的时间全部补回来。 这可把支持安王的一众大臣急得个个上了火,连深本人却毫无反应,我行我素。 几人中倒是谢婧宸最忙,自从长盛帝下了彻查命案的圣旨,大理寺基本上天天灯明到天亮。 三月底,北境传来捷报。 上沅偷袭御北军,被早有准备的楚允之带人反偷袭,上沅的精锐之师伤亡惨重,短时间内无力再战,和亲之事也不了了之。 长盛帝大喜,成车的赏赐送到了北境。 然而不等长盛帝高兴太久,尚药局奉御尹良拿出了玉石俱焚的精神,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实名向长盛帝揭发了箐王连翊用九枫毒害听雨阁头牌吟冰之事。 就在众人都以为尹良发疯了的时候,坊间又盛传那渲染星靡公主与九皇子悽美爱情的书都是编的,妙笔公子是箐王的人。 长盛帝顺藤摸瓜,很快就查明了听雨阁大火那晚的情况。 从头到尾都是连翊设计的,假扮白暮词的女子是连翊花了一两银子找来的,听雨阁周围的油是连翊让人洒的,那火是连翊让人点的,就连那个所谓的在场证人都是连翊安排的。 事情突然翻转,原本荒唐的安王是冤枉的,那个带人救火的箐王却成了不择手段之人。 长盛帝怒极,一道明旨撤了箐王监国的职务,把他关进了天牢。 至此,安静了几个月的京城再一次天翻地覆。 谢婧宸也终于从那些没完没了的命案里抽出空来,一路冲到了将军府。 「月兮,箐王一事,我怎么看你像是一早就知道了?」谢婧宸吃着玫瑰酥,吐字不清。 好在楚月兮不听也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来的,故作神秘道:「谢大人不知道吧,我会算命。」 谢婧宸信以为真,勐地抬起头来,双眼都闪着希望的光芒,问道:「快帮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遇到我的良人。」 楚月兮:「……」大理寺那些命案还没忙死你呢,居然还有空想这个…… 「谢大人别听她胡说,她哪会什么算命啊。」温子酌踏着谢婧宸的话音走了进来,道:「只不过是前段时间御北将军送了信回来,说是箐王和上沅在暗中有来往。」 这么一来,一切都豁然开朗。 上沅之所以提出莫名其妙的和亲,想必也是和箐王达成了什么协议。 长盛帝有六子,其中大皇子和八皇子早年不幸夭折,还剩下三皇子连深,五皇子连翊,七皇子连陌和九皇子连珂。 连珂太小,连陌不学无术,所以连翊想要成为太子,连深就是最大的阻碍,因此他苦心设计了听雨阁一事,就是为了打破长盛帝心中的那个平衡。 原本一切都如他所想,进展顺利,谁知上沅偷袭不成反遭重创,上沅皇帝开始怀疑是连翊临阵倒戈,泄露了军机,因此命潜伏在九夜朝中的尹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给了稳步前行的连翊重重一击。 谢婧宸听完两人的分析后目瞪口呆,许久才试探着道:「箐王这……这不就是通敌吗?」 温子酌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只不过可能是上沅皇帝感觉箐王还有用处,所以没有赶尽杀绝,没把他通敌之事也捅出来。」 「停,不说他了。」楚月兮见两人有说到天黑的架势,慌忙开口阻止,「谢大人难得有空出来,总说这些干什么,走,我请你们吃饭去。」 三人一拍即合,拉上白暮词就去了醉春楼。 「你们先吃着,我让人去请连深和连陌了,估计一会儿就到了。」楚月兮这些日子一直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想到几人自听雨阁那次后就没聚齐过,便准备趁此机会凑在一起吃顿饭。 还没等到连深两人,小二先敲门进来了,说是有一人有要事求见温大人,此时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温子酌不明所以,还是跟着小二去了。 屋内剩下的三人对视一眼,各自摊了摊手,只好等着他回来揭晓谜底。
第36页 不多时,连陌和温子酌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连陌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摊手,道:「三哥被父皇留在宫里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了,我就自己过来了。」 「别打岔,我们想问的不是你。」楚月兮抬手把连陌往边上拨了拨,看向他身后的人问:「温大人,怎么回事,方便告诉我们吗?」 「是箐王的人。」温子酌压低声音道:「他希望我能在皇上面前替他求个情。」 第22章 长盛帝的旨意来的比他们想像中更快——何霄是直接从醉春楼把几人请进宫的。 「何公公辛苦啊,每天不是找我们,就是在找我们的路上。」楚月兮见马车上的气氛实在有些沉重,就随口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何霄:「……不苦不苦,都是咱家该做的。」您要是能在皇上面前说几句顺着他的话,咱家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何公公,不知何事让皇上如此着急?」温子酌话音未落,一声闷雷破空而至。 何霄一手挑开帘子向外面看了看,嘆道:「哎,要变天了。」 马车停在宫门外时,之前的万里晴空已经被滚滚乌云替代了。 黑云压顶,暴雨将落未落。 「几位大人请吧,皇上在长宁殿等着呢。」暴雨前的空气潮湿又闷热,何霄一路不时地用袖子擦汗,终于把几人带到了长宁殿。 殿内安安静静的,只有长盛帝和一早被留下的连深两人。 长盛帝轻轻一抬手免了几人的礼,随后指了指堆满了桌子的奏摺,拂袖道:「你们看看啊,这些人都没事干了是吧,成天写这么些没用的东西呈给朕看。」 温子酌和楚月兮对视一眼,没应声,还拦住了正要说话的谢婧宸。 「不过区区一个青楼女子,难道要让箐王为她偿命不成?」长盛帝自说自话,结果越说越气,一挥手把桌子上的奏摺扫落在地,奏章便乱七八糟的铺了满地,「看看这些东西,通篇都是希望朕严惩箐王,一天上八十道摺子都不够他们写的!」 「皇上息怒。」温子酌上前几步,把奏摺一本本捡起来放回去,全程对于长盛帝所言避而不谈。 重新回到面前的奏摺没能抚平长盛帝的怒火,殿内从进来就开始当柱子的几人更是让他怒火中烧,「都不会说话吗,都哑巴了?」 「父皇,儿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连深适时地开口,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楚月兮:「……」 温子酌:「……」 何霄虽然不知道连深说了什么,但是他深知此时需要他出来打个圆场,「皇上,您看……」 「闭嘴,你懂什么!」只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长盛帝一声厉喝打断了。 何霄:「……」 「臣斗胆一问,不知皇上以为,应当如何?」反正皇上看她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楚月兮索性再次当了个出头鸟。 然而碰巧了,长盛帝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哼了一声,道:「朕也没说不罚箐王,朕打算罚他禁足三个月,以儆效尤。」 谢婧宸在楚月兮和温子酌的暗示下一直没出声,此刻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既然皇上早有打算,今天何必召臣等进宫?」 谢婧宸平日里不涉党争,不插手政事,最近更是为了各种各样的命案忙成了陀螺,长盛帝对她还是有几分耐心的,便把目光转向了温子酌,「温太傅怎么说?」 「皇上希望臣等在朝会上站在箐王那边。」温子酌语调平淡,不等长盛帝说话,又道:「只不过臣的观点和那些奏摺一样,请皇上严惩箐王。」 谢婧宸跟着一拱手道:「臣附议。」 「楚将军,你呢,也要附议?」长盛帝脸色阴沉,看向那个还没说话的人。 「臣不敢。」楚月兮却一反常态,「皇上圣明,民心和箐王孰轻孰重,皇上心中自然有数。」 许是楚月兮的话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长盛帝虽然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把人放了。 几人刚刚走出长宁殿,一道闪电噼下,瓢泼大雨紧随其后。 「安王爷,几位大人,留步。」一个面生的宫女追了出来,拿着四把伞一熘小跑,「何公公让奴婢给几位大人送伞。」 「有劳,替我们谢过何公公。」楚月兮笑笑接过伞,待宫女走远后才把手里的纸条摊开,只见上面写着:二位这戏唱的好啊。 「这是……?」谢婧宸扫了一眼没看懂。 不过温子酌看懂了,他朝着宫女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问:「安王殿下,那边是不是栖蒅宫?」 连深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何公公怎么会让她来送伞?」 「何公公现在哪有空管我们?」楚月兮把纸条折了一下塞进袖子里,「我们刚刚说的,估计栖蒅宫里的那位全都听见了,之前来找温大人的也不是箐王的人,是她的人。」 栖蒅宫里住着的,正是箐王连翊的母妃——皇贵妃沐蒅。 「那这……唱戏又是怎么说?」被沐蒅听完了全程,谢婧宸还没顾得上心惊,对于那莫名其妙的字条依然好奇。 「谢大人没看出来啊,先生和楚将军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逼着父皇重罚箐王。」连深终于明白了,为何是栖蒅宫的宫女前来送伞,那送的哪是什么伞啊,根本就是威胁。
第37页 谢婧宸的注意力全部被字条吸引过去,不住称赞道:「这方法妙啊,实在是妙啊。」 连深:「……」谢大人你的重点偏了,拉不回来的那种。 「先出宫再说吧,时辰不早了。」温子酌透过雨幕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撑开伞招唿着几人先离开。 虽然看不出具体的时辰,不过大致一算,离宫中下钥应该也不远了,几人加快脚步出了宫。 谢婧宸还要回大理寺通宵,安王府和他们几人的府邸隔了半个京城,只有温子酌与楚月兮算是顺路,于是四人分了三路各自散去。 何霄现在估计还在安抚炸了毛的长盛帝,没空给他们安排马车,雨天也不好再麻烦旁人,几人只得步行。 看着漫漫长路,楚月兮开始没话找话,「还好没让七殿下一起过来,不然还不得吵起来。」 「我其实更怕你和皇上吵起来……」温子酌的声音混着凉凉的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到楚月兮脸上。 「温大人过虑了……不至于……」楚月兮用还没湿透的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雨,「你看我像那么不要命的吗?」 「像。」 楚月兮:「……」 「你真是……小心!」楚月兮一把推开温子酌,自己也迅速往旁边滑了一步,几乎同时,一支利箭从两人中间穿过。 楚月兮抬头一扫,高墙之上埋伏着十多个人,一箭未中,他们拉开弓准备好了下一波箭雨。 「我去……这么着急的。」楚月兮面上不见波澜,手上已经以伞当剑,隔着倾盆的大雨跟他们对峙着,没回头低声交代道:「你一会儿找个机会快跑,这边交给我。」 出入宫禁不能带利器,此时就凭着这一把伞,楚月兮心知没有能全身而退的可能。 温子酌轻声一笑,道:「顾好你自己。」 楚月兮:「……?」他刚刚说了句什么玩意儿? 还没等楚月兮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利箭已经破空而来。 楚月兮赶紧收回游离的心思,用伞打掉直直射向她天灵盖的三支箭,下意识想要一跃而起躲开偏低的几支箭,又突然想起来那文弱书生大概是躲不开,只得迅速侧身,连踢几脚,帮着利箭换了个走向。 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想要谁的命,反正是箭箭致命,容不得楚月兮有一丝犹豫。但是碍于温子酌在场,楚月兮出手一直有所顾忌,应对愈发吃力。 「右边!」楚月兮刚刚躲开左侧一箭,温子酌的声音适时传来,她没多想滑了一步险险避开,而后看着那一支箭直直朝着几步外的人冲过去。 她想伸手去拦,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那一箭就要没入温子酌的胸前,那人却一个旋身躲开了。 楚月兮:「???」看这身手,分明是高手啊…… 「别分心,弯腰,闪。」温子酌语调不变,只是稍稍提了语速,指挥着那分了神的人躲开一箭,而后几步上前,站在了和楚月兮背靠背的位置。 楚月兮也顾不上惊讶,躲了两箭抽空道:「我上去,你拖住。」当她发现温子酌会武功时,手中便多了五六分胜算。 鬼知道他们还有多少箭等着,与其这样被动的耗下去,还不如近身一搏。 「交给我。」几个字,温子酌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默契地换了个位置,在温子酌的掩护下,楚月兮顺利踏着高墙飞身而上。 温子酌会武功,且不低这件事,在这之前没人知道,那些面蒙黑巾的偷袭者自然没想到情况会突然变化,被身形如鬼魅的楚月兮偷袭了个正着。 她扔了伞,顺手截住两只箭,在高墙上几步掠过,不过眨眼间就有三四个人倒下了——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剩下的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把箭头对准了楚月兮。 近身战是楚月兮的优势,只可惜佩剑不在身边,手中握着的两只箭用着不怎么顺手……不过现在也容不得她挑三拣四了,拿着什么算什么吧。 这一队想必是沐蒅暗中培养的精锐,武功不弱,楚月兮和几人缠斗在一起,一时竟抽不开身。 没有搅和进来的几人怕射箭误伤了自己人,便把弓箭重新转向了墙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温大人大型掉马现场 emmmm……改了内容提要,不是更新啊小可爱们 第23章 楚月兮无心与他们久战,手持利箭看准时机,对着几人颈部横扫而过,随即倒下了五六人。 剩下几人看着突然欺身而上的楚月兮措手不及,位置太近已经用不了弓箭,他们只得捨弃,反手抽出了藏于靴中的短刀。 几道寒光一闪,剩余的几个黑衣人借着大雨慢慢靠近楚月兮,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而那被死死围住的人却轻挑嘴角,他们的武功如何楚月兮心中已经有数,纵然不低却也不是她的对手。当他们扔下弓箭的那一刻起,这大概就是一群死人了。 近身战啊,正中下怀呢。 不出所料,几人根本奈何不了在沙场摸爬滚打惯了的楚月兮,不过几个回合,原本张牙舞爪的一群黑衣人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这些都是死士,完不成任务就算活着逃了,回去也绝不可能活命,所以楚月兮压根没想着留他问话。 扔掉已经断的只剩下一截木桿的箭,捡起一把刀,楚月兮跃过一地尚且温热的尸体,准备了结了他。
第38页 就在这时,那黑衣人突然掉转了方向,拼尽全力把手中短刃掷向了墙下。 稍慢一步的楚月兮没来得及往下看,只是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把他送上了西天。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鲜血和雨水混成一团的高墙。 楚月兮面无表情地扔掉短刀,沖了沖手上的红色,踏着墙壁下去了。 「楚将军好身手。」温子酌半倚在墙上,轻轻眨了几下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楚月兮笑了笑。 「不敢当,」楚月兮瞪了他一眼,凉凉说道:「怎么敢在温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能把自己隐藏的这么好,平日里看不出丝毫破绽……楚月兮深知他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温子酌也知道这个时候暴露会武功之事太过仓促,换成谁一时半会儿都接受不了,便也没跟楚月兮争辩什么,只是朝着那不怎么想搭理他的姑娘伸了伸手,「楚将军,劳烦扶我一把。」 「你自己不能……我天,怎么不早说?!」楚月兮正想怼他两句,恰好借着闪电看清了那人身前的一片殷红,也顾不上再想他隐瞒武功一事,跑过去想扶他却没敢下手,粗略看了一眼问道:「先回去,能走吗?」 「嗯。」温子酌眼前一片片的黑雾,只能大致摸索到楚月兮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楚月兮偏头打量了一下那人,放弃了扛着走的想法,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拒绝的温子酌:「???」 「楚将军,我感觉我还能走……」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温子酌苦笑着反抗道。 「省省吧,等你走回去猴年马月了。」楚月兮没理会他的挣扎,脚下生风,怒意不减,道:「我送个死人回去干什么,还不如就地挖个坑埋了。」 温子酌:「……」 反正大晚上的又下着大雨,街上也没什么人,温子酌索性放弃了抵抗,任由楚月兮把他一路抱回了府。 见自家大人没回来,韩叔一早就候在了门口,结果大半夜看见了这么一幕,差点儿把他吓得先去见阎王…… 「这……这是怎么了?」韩叔缓过一口气来,哆哆嗦嗦地凑过去看了看,然后又差点儿两眼翻白,被楚月兮给叫回来了。 「您先别晕,去请个大夫来。」楚月兮抽不出手来,实在没办法提住他的衣领,便由着他颤颤巍巍地往外跑,然后她熟门熟路的把人直接抱回了卧房。 温子酌还有意识,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楚将军……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吧,我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楚月兮把人稳稳放到床上,瞥了他一眼,道:「人还是要见的,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你就是不想见也躲不掉。」 温子酌心累地闭上眼睛:「楚将军,你别说话了……」没死在那些刀箭之下,早晚也得让你气死…… 韩叔那颤抖的腿脚没影响他的速度,很快,一个外衫都没来得及穿好的大夫就被拖了进来。 「哎呦老先生,我这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大夫终于挣脱了韩叔的手,一边念叨着一边开始动手整理衣服,然后被楚月兮一把拎了过去,「救人要紧,又不是去见相好的,谁管你衣衫整不整。」 大夫:「……」 好在韩叔拖来的这个大夫还算靠谱,看见床上的温子酌后也不再纠结衣服的问题,把了脉就蹙着眉把屋内多余的人赶了出去。 「不早了,韩叔您去休息吧,这边我看着。」楚月兮就怕他刨根问底,便先开口把人赶去睡了。 韩叔跟着温子酌久了,倒也学了几分精明,心知此事不便与他多说,于是顺着楚月兮的话接了下去,「我让人给楚将军准备沐浴。」 楚月兮这才意识到穿着这一身染血的湿衣服来回晃悠不太合适,拦住韩叔道:「沐浴就不必了,劳烦韩叔帮我准备一身干净衣服吧。」 韩叔应下来转身走了,不过片刻,他又捧着一套崭新的衣服走了回来,踌躇道:「府中没有丫头,这是大人还没穿过的衣服,楚将军就……将就一下吧。」 「多谢了。」楚月兮笑笑接了过来,她原本也不爱穿女儿装,自然不在意。 她找了间空房换好衣服,便径直推门而入。 「出去出去,再吓着你。」大夫一见赶紧用身体挡住床上的人,一脸嫌弃得把楚月兮往外赶,「小姑娘进来凑什么热闹,快走!」 「咳……孟大夫,不必。」温子酌感觉孟野对楚月兮的误会有点儿大,不得不插嘴解释:「你口中的小姑娘……是楚月兮。」 「辅国大将军楚月兮?」孟野目瞪口呆地看了她一眼,迅速打消了把人赶出去的念头,估计她见过的死人比自己救活的人都多,哪里会怕这个,「草民失礼了,将军恕罪。」 「无妨。」楚月兮摆摆手,指着床上的人问:「他的情况怎么样?」 「这……」孟野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伤虽不在要害,但是失血太多,情况很危险。」 「嗯。」楚月兮点点头,云淡风轻道:「救不活他,你就陪葬。」 孟野闻言一抖,连声道一定尽力。 楚月兮把孟野放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温子酌无奈地笑笑,「楚将军,生死有命,你又何必……」 「怎么,你真的以为你这伤没救了?」楚月兮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的屈指敲了敲那榆木脑袋,「麻沸散喝脑子里了?」
第39页 温子酌:「……」 「大雨天的,韩叔能那么快绑个大夫回来,你以为是为什么?」楚月兮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箭伤引起的高热还没退……她端起一旁那黑乎乎的一大碗药递给他,「把药喝了。」 「你是说,孟野是沐蒅的人?」温子酌接过来一饮而尽,仿佛喝的就是糖水,而后清明了些,道:「沐蒅怕我死不了,特意安排孟野等着我?」 「等的不一定是你,应该是我们中的一个。」楚月兮拿了颗糖给他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便直接扔进了自己嘴里,「沐蒅怕箭没射准,抬回府里还有救,便一早让孟野等着,然后借着治疗的机会下死手。」 「谁知道沐蒅看错了人,她自己估计也想不到,孟野那么怕死,我就吓唬了一句,他一点儿手脚都不敢再动。」楚月兮又从盘子里拿了颗糖,在他眼前晃了晃,问:「真不吃?」 「……不吃。」温子酌不太能想像叱咤疆场的将军居然在这吃糖,伸手端走了盘子,「孟野是个好大夫,想必是受了威胁才替沐蒅做事,我能感觉到他开始的犹豫。」 「那是,不犹豫等我进来你已经死了。」楚月兮不满地看了看被端到床里面的糖,嘆了口气站起来,「我也该回去了,彻夜不归,不好交代啊……」 温子酌应了一声,「就不送你了,我看你对我府上的布局结构都挺熟悉的。」 楚月兮:「……」 等着楚月兮翻墙回到自己院子里时,白暮词已经急得快要跳脚了,看到楚月兮差点儿扑上去,「将军你可算回来了,我一早听说去皇宫的那条路上死了十多个黑衣人,你又一晚上没回来,我就怕……」 「那些人是偷袭我的?」楚月兮凑近挑起白暮词的下巴,勾唇一笑,活脱脱一个逛青楼的浪荡公子,说的话却让白暮词心中一寒,「你别说,还真是,不过打不过我,被我顺手解决了。」 她没透露温子酌身怀武功一事,那人既然费尽心思隐瞒这么久,想必一定有他的原因,那还是不说的好。 于是楚月兮就挑挑拣拣地给白暮词讲了个大概,而后一把捂住了还想追问的人的嘴,苦笑道:「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打住,别问了。」楚月兮见一两句话哄不住她,只好开始转移她是注意力,「快去,帮我准备一下水,我要沐浴更衣。」 「让母亲看见我这样,我估计都活不过今天……」 第24章 十多个黑衣人死在通往皇宫的高墙之上,此事不过几个时辰已经传的人尽皆知。长盛帝听闻大怒,一大早就召了戍城营将领许砌入宫,没人知道具体说了什么,直至午时才把人放出宫。 白暮词一趟趟往外跑去打探最新消息,忙的不可开交。 楚月兮沐浴后去补了个觉,等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时,正好看见白暮词再一次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楚月兮捧着凉水洗了把脸,隐约想起自她沐浴前白暮词就在往外跑…… 「阿词,回来。」楚月兮在白暮词跑回来没多久又准备出门时,及时喊住了她,「干什么去了这一次次的……遛弯呢?」 白暮词听见声音急急剎住脚步,看见楚月兮正好披衣走出来,便三两步凑过去,难以置信地问道:「将军,那事皇上都知道了,你就不着急吗?」 「……我着什么急?」楚月兮一度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那些死了的黑衣人啊,皇上不会……」白暮词在自家将军凌厉的目光下,默默吞下了后半句话。 「别担心了,皇上总还分得清前因后果,不会因此怪罪于我的。」楚月兮嘆了口气,叮嘱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要清楚。」 楚月兮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阿词自小跟着父亲在军中长大,聪慧有余,却不谙处事之道。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跟着自己在京城长住,这么下去,早晚有护不住她的时候……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已经过了饭点,楚月兮穿好衣服,一路熘熘达达地去了厨房——估计要不了多久何霄就会来找她,在此之前,还是先吃饱再说吧。 然而还没等她吃完手里的花卷,白暮词就一路带风地沖了进来,「将军,何公公来了。」 「别急,我再吃两口。」楚月兮朝着白暮词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去帮忙挡着点,眼看着她要拒绝,楚月兮语调一转诉苦道:「阿词啊,我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今天一进宫又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见火候不够,楚月兮抬起空闲的手把脸一捂,「哎,人生苦短啊,且不说及时行乐,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你说说我是不是很惨啊……」 白暮词:「……将军你快别演了,我去就是了。」 「还是我家阿词心疼我。」楚月兮瞬间收了人生无望的神色,拿起筷子,挑着好吃的菜开始往嘴里塞。 等她吃饱喝足,舔着嘴角,不慌不忙出现在何霄面前的时候,何霄那张万年不变的吉祥脸已经快要成了苦瓜了。 「哎呦我的将军啊,您可算是来了。」何霄基本上每回见着楚月兮都得先来这么一句感嘆。 楚月兮不太想看着那苦瓜脸变成黄连,忙笑道:「皇上在宫里等着我呢对吧,我这就跟您走,何公公别急。」 何霄:「……」
第40页 等两人赶到长宁殿时,殿内的气氛已经沉重的快要凝固了。 「臣来晚了,还请皇上恕罪,几位大人恕罪。」楚月兮自知理亏也不多说,十分自觉的先请了罪。 谁知长盛帝却并未苛责,甚至还让何霄给她赐了座。 原本还有些数的楚月兮开始慌了,长盛帝这个态度不对劲啊…… 长盛帝看了看活动自如的楚月兮,明知故问道:「楚将军,昨夜遇袭,可否受伤?」 「谢皇上挂心,臣无碍。」开口先问伤势,楚月兮心中一笑,他这是要帮干了蠢事的沐蒅善后,顺道拉一把已经快被自己母妃害死的连翊,思及此便又补了一句:「只不过,与臣同路的温大人身受重伤,大夫说恐有性命之忧。」 「此事朕有所耳闻,已经遣了御医前去诊治。」长盛帝一面在心中责骂沐蒅做事不长脑子,一面好言好语地哄骗着楚月兮,「朕已经查明,那些黑衣人是一群拿银子帮人办事的江湖败类,天子脚下居然由着他们行兇,简直是胡闹!为此朕狠狠责罚了许砌,希望能替你出口气。」 难怪人人都说皇贵妃专宠,为了帮她,长盛帝居然捨得把培养多年的许砌拉出来做替罪羊……还真是自古难过美人关啊…… 「多谢皇上。」楚月兮起身行了一礼,道:「只不过臣想替许将军抱个不平。京城中有人只手遮天,暗中培植势力,想要避开戍城营取人性命根本就是探囊取物。」 「臣不自谦地说一句,昨晚遇袭的如果是旁人,想必那人已经得了手。」换句话说,沐蒅如果为了她儿子的前程,要了你的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长盛帝虽然不是什么明君,但是能稳坐皇位这么些年,也足以证明他有些手段。楚月兮知道自己那话说的不明不白的,但是已经足够了。 不出所料的,长盛帝没有继续跟她纠缠黑衣人之事,为了让他的目的不是那么明显,只好没话找话开始闲扯:「朕知道你楚家一门忠烈,把你留在京中也是想着边境太苦了。你父亲战死沙场,朕总不能再让他的一双儿女全在军中吃沙子吧。」 楚月兮依旧半低着头,似笑非笑道:「谢皇上体恤。」 长盛帝也感觉这天要聊不下去了,索性摆摆手让何霄把人送了出去。 「楚将军宽心,皇上也知道九夜的安稳离不开您。」长盛帝那假话说的何霄都快听不下去了,只得一次次帮他先搭个台阶。 楚月兮勉强提了提嘴角,扯出一个正好和才过不久的清明节相适应的笑容,道:「何公公有心了,月兮明白。」若不是邻国虎视眈眈,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何霄送楚月兮出宫前也领了皇命,要去温子酌府上探望,楚月兮便也以探望之名跟着他一起去了。 不知道是谁放出去的消息,自楚月兮早上离开后,太傅府的门槛都快要被来来往往的人给踏破了。 温子酌本身无意结交这些达官贵人,奈何这一个个的都是人精,眼看着长盛帝特意派了御医前来,于是也排着队在他眼前晃一晃。 楚月兮离宫的时辰已经不早了,两人到了太傅府门前天差不多都要黑了,此时门房正好送走一波探望的人,看见来人又连忙打起精神,把何霄和楚月兮请了进去。 为了不落人话柄,温子酌从床上爬起来迎了迎何霄。 好在何霄也没打算久留,把长盛帝的关心带到,又喝了杯茶便告辞了。 「温大人人缘不错,府上的门槛下次该换个结实的。」看着何霄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楚月兮幸灾乐祸地调侃了一句。 温子酌想起昨晚是被她一路抱回来的,也懒得在她面前维持什么形象,斜靠在床上瞪了楚月兮一眼,「还有下次?」 「不好说,我就是提个醒。」楚月兮扫了一眼那人腹部开始渗血的伤,从一旁拿出药箱,然后伸手就准备解他的衣带。 「别,我没事!」温子酌看出了她的意图,整个人往墙边靠了靠。 楚月兮:「……」她在军中呆惯了,差点忘了这人是个「之乎者也」挂在嘴边的书生。 「好了好了,你自己来吧。」楚月兮把药箱放在床边,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他站好,道:「你知道皇上召我进宫是为了什么吗?」 「除了昨晚那事,还能因为什么。」温子酌十指翻飞,以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解开上衣,换好了药又把衣带系好,轻笑道:「好了,转过来吧。」 床上那人一头长髮未束,只用了条髮带松松一绑,衣服因为穿的急了还有些凌乱,脸色苍白……楚月兮挑了挑眉,啧,好一个美人…… 良久,温子酌问道:「楚将军……看够了吗?」 「咳……温大人要是个女子,听雨阁的头牌哪还有吟冰什么事。」楚月兮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温子酌:「……」 「楚将军,我暂且当你在夸我。」温子酌抬手按了按额角,那些人轮番来看他就跟看耍猴的一样,更何况一天不停,就是猴儿也吃不消吧…… 楚月兮也不是没眼色的人,见他难掩疲惫,便准备先滚蛋却又被他叫住了,「你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说这个,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中午收到了密探的传书。」楚月兮从袖中拿出了一张满是摺痕的纸,「信上说最近沧澜那边小动作频繁,我担心……」
第41页 「担心他们想要故技重施,刺杀张陵将军,而后趁乱拿下西境。」温子酌接过去极快地看了一遍,神色也严肃了不少。 「对。」楚月兮难得正经起来,蹙眉道:「张陵将军刚去那边不到一年,对西境情况不熟,更是没什么和沧澜实战的经验……西境虽然有定西军守着,但是这么好的机会,沧澜未必不敢冒险一试。」 更何况当初随楚月兮回来的那些将领,大多跟着楚允之去了北境,张陵一旦出事,定西军再无主事之人,必定大乱……到那时,沧澜拿出十之五六的兵力,西境就守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25章 「你打算怎么办?」温子酌把信折好还给楚月兮,问道:「皇上下了圣旨,你现在去不了西境,由着沧澜在暗中布局吗?」 「开什么玩笑,我才回来多久,那帮兔崽子就想上天了?」楚月兮眯了眯眼睛,而后又想到了什么,摇头笑道:「但是我总不能拿着这说不得出处的密信去找皇上,让他下旨放我去西边吧……」 温子酌点了点头,虽然楚月兮回去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显然不可行……「为今之计,只能先传讯西境,让他们早做准备了。」 「跟着何公公进宫前我已经传信过去了,只不过……」楚月兮苦着脸嘆了口气,道:「能主事的基本上都跟着哥哥走了,父亲的直属部下只剩下一个江航,我把信传给他,只怕作用不大。」 「此事还是要让皇上知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温子酌听到这才明白楚月兮担心的是什么,跟了两任主帅的将领们几乎都走了,现在的定西军想必早已大不如前,若是沧澜趁机偷袭,西境的情况只怕比想像中的还要遭。 楚月兮懒懒地趴在桌子上,道:「怪我,当初不该放他们跟着哥哥去北境,现在也不会这么被动了。」 「这事怪不得你。」温子酌抬手按了按眉心,道:「那天设宴我也在场,看得出来他们根本不认张陵为主帅,如果没去北境,定西军现在应该已经乱了。」 楚月兮默默捂住了耳朵,哭笑不得,「快别说了……要是让父亲知道,估计都能从地下爬出来打我一顿了。」 话是这么说,楚月兮心中又何尝不明白,他们并非是不认张陵这个主帅,只是看不得长盛帝对待楚家的态度罢了…… 「不早了,我回去了。」楚月兮走过去把药箱收好放回原处,一摆手道:「沧澜就是真想干点什么,那也不是一晚上就能布好局的,瞎担心什么,睡吧。」语毕,人已经掩门出去了。 温子酌看着门静坐了片刻,而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书案前,铺展了布防图开始研究。 世人常说天意不可违,不过他更相信人定胜天。 楚月兮走到将军府门口,看见白暮词正坐在台阶上等着她,便笑笑走了过去,拉起白暮词往里走,调侃道:「怎么不去睡,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将军……」白暮词咬了咬下唇,终于下定决心道:「不久前何公公来了。」 「嗯?」楚月兮闻言一愣,他从温子酌府上离开不回宫,又绕到这来干什么? 「何公公是替皇上来给你送东西的。」白暮词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交给楚月兮,「皇上赏赐了新宅子给你,这个是地契。」 「揽衣巷……」楚月兮拿着地契凑近悬挂在长廊里的灯笼,借着不怎么明朗的火光看清了上面的字,笑道:「皇上还真是厚爱,一出手就是五进的院子。这地方寸土寸金,多少人拿着成箱的银票都求不来一间宅子。」 白暮词张张嘴正想说什么,又突然想起了楚月兮一遍遍的叮嘱,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憋的脸色通红。 「你明天带上几个丫头过去看看。」楚月兮装作没看见白暮词欲言又止的样子,把地契塞回她手里,「毕竟是皇上赏赐的院子,杂乱无章总归不好……你看看能不能简单收拾一下,如果需要大范围修整,你就花钱请人帮忙,不用自己动手。」 楚月兮到底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把人直接赶回去了,「好了好了,明天有你忙的,快去睡吧。」 地契,五进的新宅子……楚月兮抬头看了看被阴云覆盖的天空,继而平静地走回了房间,睡了。 半梦半醒间,长盛帝的话一遍遍在她耳边迴响:朕知道你楚家一门忠烈,把你留在京中也是想着边境太苦了。你父亲战死沙场,朕总不能再让他的一双儿女全在军中吃沙子吧。 朕知道你楚家一门忠烈……你父亲战死沙场…… 「呵……一门忠烈。」楚月兮从梦中惊醒,窝在床上呆坐了许久,喃喃自语道:「什么满门忠烈……楚家才是让你夜不能寐的根源……」 良久,楚月兮解开腰间的锦囊,从里面取出了那枚楚天和临终前交到她手里的帅印,突然就满心委屈——驰骋沙场不曾怕过的大将军捧着帅印,在无人的深夜哭的像个找不着家的孩子。 几日后的朝会上,几个大臣在温子酌的授意下,旁敲侧击地向长盛帝提了沧澜一事,希望他能早做打算,谁知长盛帝大手一挥,道:「西境有定西军守着,那就是铜墙铁壁,任他沧澜如何动作,也妄想动我九夜一块土地。」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最终只得退回队列中站好。
第42页 就在长盛帝准备退朝的前一刻,连深站出来给他添堵了,「父皇,沧澜之事儿臣也有所耳闻,有备无患总是好的,还请父皇三思。」 长盛帝瞪了连深一眼,而后问道:「楚将军今天怎么一言不发,说说你怎么看?」 「臣以为……」被点了名的楚月兮慢悠悠走出队伍,在连深斜后方站好,道:「不可不妨。」 「定西军并非常胜之军,西境也不是牢不可破,皇上万不可掉以轻心。」楚月兮几句话打破了「铜墙铁壁」之说,而后不咸不淡地分析道:「张陵将军虽是奇才,却没有实战经验,西境如果开战,臣以为,胜算不大。」 「楚将军,」长盛帝闻言脸色黑了几层,怒斥道:「你是不是觉得西境除了你,就没有能用的人了?」 「臣不敢。」楚月兮乖乖往地上一跪,「皇上问臣的想法,臣只是就事论事,若是因此惹皇上不快,臣甘愿受罚。」 对于楚月兮这种知进知退的态度,长盛帝表示分外恼火,罚她吧,话是自己问的;不罚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更何况楚月兮所言,句句都是大实话,长盛帝沉着脸端坐良久,下了道圣旨:箐王连翊一时煳涂犯下错事,为彰显律法公平,罚去西境戍边,守护九夜安稳,无召不得回京。 满朝文武都被长盛帝这个荒唐的决定惊呆了,立在原地目送他拂袖离去。 虽说连翊前些年掌管着东境兵马,但是东边安静了几十年了,他在军中不过就是每日练练兵,巡巡营罢了,若是说实战,只怕还比不上张陵。 长盛帝这道圣旨虽然说的不明白,但是大家都知道其中深意——定西军交给箐王。 「九夜沧澜之间短时间内必有一战,皇上此时把定西军交给箐王,这不是……这不是胡闹吗!」兵部尚书李文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顾不上这话该不该说,狠狠一跺脚,眉头紧锁。 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楚将军,你说句话啊,一旦开战,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尚书,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楚月兮神态自若地站起来,目光扫过一圈人,道:「该说的我刚刚已经说了,皇上金口玉言,诸位以为我还能说什么?」 李文也哑了火:「这……」 「诸位放心,这不是还没打起来吗?」楚月兮拍了拍李文的肩,在他铜铃般大眼睛的注视下,转身出了大殿。 连陌见状急忙追了上去,问:「你真的不管了?」 「七殿下,抗旨不遵是什么后果,不用我多说吧?」楚月兮稍稍顿了一下脚步,等他跟上来后,问道:「你父皇前几日在揽衣巷赏了我一套宅院,七殿下要不要去参观一下?」 「什么?你是说父皇他……」连陌愣了愣,很快也把眼睛瞪成了李文那样的铜铃。 楚月兮见他没有继续跟着走的意思,便笑道:「等那边收拾好了,我请七殿下来玩。」 「我从前一直以为父皇只是想收回楚家的军权。」连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在楚月兮耳边低声道:「不过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了一件事。」 楚月兮挑了挑眉,问:「嗯?什么?」 连深四处看了看,而后说出了一句怎么听都是大逆不道的话,他说:「多亏皇爷爷治国有方,九夜交到父皇手里这么些年,才没被他折腾完。」 楚月兮:「……」这话真像他亲儿子说的…… 「不过话说回来,父皇年轻时不这样的。」连深低着头回忆了一会儿,说:「我记得在我七八岁的时候,父皇还跟我们说过,连家的江山有一半都是楚家打下来的,以后不管我们几个谁当了皇上,都一定要善待楚家极其后人,绝不可存丝毫疑心。」 楚月兮知道连深没必要拿这个骗她,只是挑起嘴角道:「这话听着新鲜。」 连深依旧凝眉回想着长盛帝曾经说过的话,「前几年,你哥哥临危受命去北境,干净利落地摆平了上沅。父皇还在私下夸过他,说楚大元帅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御北将军年纪轻轻就能挑起大梁。」 楚月兮听着听着就笑了,所谓权势,竟可以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原本叫嚣着想要守住的初心,不知不觉间就被打了个稀碎。 第26章 朝会过后三天,长盛帝不顾众人反对,依旧让箐王连翊领罚启程去了西境,同时下旨安王连深辅政。 至此,自听雨阁大火起,断断续续闹腾了小半年的事情告一段落,在长盛帝强势的控制下,京城再一次被粉饰太平。 长盛帝赏赐给楚月兮的宅院已经整修好了,挑了个晴空万里艷阳高照的日子,她如约在新宅子里宴请了温子酌等人。 楚月兮前几天已经让人给他们都送了请柬去,到了设宴这一天,到的最早的竟是忙到抽不开身的安王连深。 「安王爷来的真早,皇上放你出来了?」楚月兮招手让人上了茶,笑嘻嘻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把连深引进了院子里。 连深没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走了一圈,笑道:「楚将军,这新宅子一看就不是你设计的。」 这当然不是楚月兮设计的,闲下来的时间多睡一会儿都是好的,她才懒得花功夫在这上面,只不过连深居然如此肯定…… 楚月兮不满地撇撇嘴,反问道:「毕竟是皇上的赏赐,我用点心也没什么奇怪的,安王爷就这么确定?」
第43页 「你看看这假山流水,那边的花花草草,还有我一路走过来,路边的竹子……温大人,你说这像是出自楚将军之手的吗?」连深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给楚月兮,最后一句话是问刚刚进来的温子酌的。 温子酌闻言很认真地看了看周围,一脸严肃道:「如此精緻,不像。」 楚月兮:「……」 「行,一个个的都挺了解啊……实话跟你们说吧,这些都是阿词帮着布置的。」楚月兮默默嘆了一口气,暗道还好是交给阿词去处理了…… 不过几句话间,连陌也到了。 「怎么不见谢大人?」连陌走到桌边看了看,发现人还没齐,面带惊讶道:「我睡了个午觉,而且是睡到自然醒才过来,怎么谢大人比我还晚?」 「七殿下,你怎么这么关心谢大人?嗯?」楚月兮眼珠一转,一脸坏笑凑近他,调侃道:「阿词也没来,你怎么不问问她去哪了?」 连陌到底还小,未及弱冠,哪经得起楚月兮这么调笑,磕磕绊绊道:「我……我还没来得及问……」 「楚将军,干什么呢……」温子酌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大理寺这段时间都忙得很,谢大人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至于白姑娘,想必是被她家将军安排了什么任务,今天应该来不了了。」 自从长盛帝下旨彻查命案开始,大理寺上至大理寺卿谢婧宸,下到守门的侍卫,所有人分成两拨轮换,昼夜不分的已经忙了几个月了。 据说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里的人现在一个个都面色苍白,半夜游盪在街上,活像一具具行尸走肉……已经有好几个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辞官不干了的。 「父皇是担心再出个樊家那样的事情,才下旨彻查的。」连深摆弄着一株长势甚好的花,道:「只不过是辛苦他们了。」 「安王爷哪儿的话,不辛苦不辛苦……谁让我自己选了这么一条路……」连深话刚刚说完,谢婧宸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念经似的走了进来。 楚月兮除了在朝会上,已经有段日子没见着谢婧宸了,如今一看,发现传言非虚,没忍住笑出了声,「我的天,谢大人快来坐。」 而后招唿着一旁的丫头上了酒,道:「大家随意就好,我这没那么多讲究。」 谢婧宸幽怨地看了楚月兮一眼,有气无力的晃悠到她身边坐下……开始埋头苦吃。 楚家的厨子都是楚天和当年花重金从各地找来的,几人很快分完了满满一桌子美食。 连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转头悄悄问连深,「哥,你能不能问楚将军要了这几个厨子啊?」 连深:「……」你小子可真有出息! 楚月兮离连陌很近,把他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笑道:「七殿下,他们没签卖身契,所以能不能给你们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不过……楚月兮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跑到坐在一边躲清静的温子酌身边,问道:「温大人你说,我如果自己开个酒楼什么的,是不是能赚不少?」 「皇上不给你发俸禄了?」温子酌把那突然跳过来的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人是清醒的。 「别看了,我没喝多。」楚月兮伸手在温子酌眼前挡了一下,道:「反正我现在得在京城长住,又不像谢大人那么忙,每天也没事干,开个酒楼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赚钱,不是一举两得吗?」 「还有啊,他们的手艺也能让更多的人尝到,这不也是好事吗?」楚月兮兴沖沖地分析着,越说越觉得这事可行。 温子酌也明白她在军中习惯了,长盛帝却一道圣旨把她困在京中,找点事做做也好,更何况此事听起来确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听着不错。」温子酌装出一副三思过后的样子,道:「只不过醉春楼名声太盛,你开酒楼估计很难与之比肩。」 「也对……」楚月兮点点头,温子酌这话不假,醉春楼的美名都飘到九夜之外去了,在京城中没有哪一家酒楼能比得上它的。 「不开酒楼的话……」楚月兮眯了眯眼睛,道:「青楼倒是也赚钱,就怕气着皇上。」 温子酌:「……」楚将军你穷疯了……? 「咳……我开玩笑的,你这什么表情?」楚月兮之前被他们灌了不少,虽然没醉,但是也能让她借着这个机会干点什么……就像她看见温子酌一脸惊悚的表情后,上手勾住他的下巴,「我又不能真的开家青楼,这么严肃干什么,多笑笑不好吗?」 温子酌因为身上还有伤,所以没碰酒,此时清醒得很,哪怕天已经黑透了,他还是看清楚了大将军调戏他的全过程…… 他沉着脸想把楚月兮的爪子抓住,却被那有些醉意的姑娘一把反握住了,只见楚月兮不满地蹙了蹙眉,道:「这么好看的手,你要是个美人多好,绝对是我家楼里的头牌。」 温子酌:「……?」 「月兮,快来,那边有萤火虫!」谢婧宸的出现及时地救了温子酌,她也喝了不少,压根没看清两人在干什么,便拉着楚月兮跑开了。 几人看够了萤火虫,又凑到桌子前开始喝酒聊天。 楚月兮又一次提出了想要开家酒楼的想法,这一次得到了他们疯狂的贊同——尤其是连陌。 「太棒了,那样我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菜了!」连陌已经幻想出了楚月兮的酒楼开张后,自己那美好的生活,笑得比院子中静静绽放的花还漂亮。
第44页 温子酌斜倚在柱子上,默默看着他们,心中浮现出了一个的念头:谁能相信,这几个人,个个都是九夜的栋樑…… 开个酒楼并不是一时冲动,楚月兮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准备出去找找合适的位置,买下来之后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谁知一出门就看见了站在台阶下,和门神一样的温子酌。 「温大人早啊……」在看到温子酌的那一瞬间,被她刻意忘掉的那一段记忆就全部回到了她的脑袋里,楚月兮清晰地记起了自己昨晚都干了些什么…… 昨晚把他当成美人调戏了一把,今天一大早等在这……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思及此,楚月兮开始缓缓向后移动,试图先熘为敬。 奈何温子酌没给她这个机会,那人凉凉开口问道:「楚将军这一大早的,要去哪?」 「我……出来看看天怎么样。」楚月兮本来就没喝醉,现在更是清醒,一想到昨晚自己那句话,就心虚的要命。 「万里无云。」温子酌头都没抬,问道:「你还记得昨晚说过什么吗?」 楚月兮:「……」果然是来问罪的吧,那索性就认了吧…… 还没等楚月兮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温子酌接着说道:「比起酒楼,我感觉你开一家点心铺子可能更好。」 楚月兮一时没转过这个弯来,「嗯……?」 「整个京城中没有比你家更好吃的玫瑰酥了。」温子酌对此确实是有自信的,毕竟他几乎尝遍了京中的各家点心,好不好吃只需要闻一下,心中就有个大概了。 「除了玫瑰酥,你家的那些厨子肯定还有别的绝活,一人出一两样就够用了。」温子酌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道:「正好前两天一个朋友跟我说,这一家的老闆要回老家,不干了。我去看过了,位置不错,就顺手买下来了,这个是房契,你拿着吧。」 楚月兮开始慌了,连连摆手拒绝道:「别别别,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别慌,又没说是送给你。」温子酌终于轻轻笑了一下,说:「房契你拿去,每年年底分我一些银子就是了。」 楚月兮顿感不妙,这人笑里藏刀太明显了好吗? 楚月兮扫了一眼房契,确实是个好位置,便问道:「要多少?」 温子酌莞尔,「不多,四成。」 楚月兮:「???」 温子酌:「莫非是昨晚的美人不值这么多?」 第27章 楚月兮到底没敢开家青楼。 前前后后准备了一个月,直到五月中旬,连一串鞭炮都没放,她的点心铺子「一笑斋」就悄悄开张了。 没人注意到一笑斋具体是哪一天开门做生意的,也不清楚老闆是什么人,反正当客人看到它的时候,一笑斋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开着。 一开始只有寥寥几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买了些糕点……好在酒香不怕巷子深,一笑斋的名声很快就传开了,每天准备的糕点最多半日就能卖完,掌柜的就赶在午饭前关了大门,放伙计们各自回家吃饭去了。 楚月兮坐在栏杆上,看着白暮词在院中拨弄着算盘,越看越无聊,忍不住问道:「阿词,一笑斋不是请了帐房先生吗?你每天都在算什么?」 「将军,你知道每天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进帐,是一件多么让人开心的事情吗?」白暮词手速不减,把算盘打的「噼里啪啦」乱响。 楚月兮见她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过去随手翻了几页,道:「行,哪天我辞官不干了,靠着一笑斋应该也饿不死。」 「将军,你……」白暮词闻言从帐本中抬起头,看着自家悠闲的将军,半晌没能「你」出个所以然来。 「嗯?我什么?」楚月兮装神弄鬼的本事已经修炼到了新高度,她伸出罪恶的爪子,三两下晃乱了算盘上的珠子,笑道:「好好算你的帐吧,我回屋睡觉去了。」 「喵呜——」被楚月兮养的愈发圆润的黑猫跳上桌子,趴在帐本上,仰头望着炸了毛的白暮词摇尾巴。 白暮词:「……」 真不愧是她家将军调/教出来的猫,那欠揍的小眼神简直不能更传神…… 闲暇的日子没过太久,六月初,楚月兮在街上看到告示,长盛帝突然下旨,将在八月底增设一次会试。 楚月兮:「……?」 「你爹疯了?」楚月兮顶着一脑袋疑问直奔安王府,逮着连深就问,「年初才说取消今年的会试,这才半年不到,又要考?」 「之前是因为北境战事,还有箐王和我的那件事,朝中大乱,父皇才决定取消会试的。」对于长盛帝这种朝令夕改的做法,连深显然也不贊同,微微拧着眉,解释道:「现在这些都解决了,父皇就同礼部商量,打算补上取消的春闱。」 「朝中这是无人可用了?」楚月兮算了算时间,那些家住偏远的考生得到消息后,得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才能赶上这次考试……「会试三年一次,就算要补上今年的那回,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更何况,此等大事,你爹只和礼部商量就决定了,那满朝文武都是摆着好看的吗?」楚月兮感觉自己可能离京太久,实在跟不上长盛帝的思维。 连深无奈地摊了摊手,道:「父皇估计就是怕大家反对,所以把一切都安排好后就直接下了旨,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第45页 「昨晚?」 「礼部尚书深感不安,昨天晚上偷着跑来我府上,一五一十地全告诉我了。」连深回想起刘珩那张苦兮兮的脸,摇头道:「父皇执意如此,他根本劝不住。」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楚月兮点点头,「皇上真是个奇人,安王爷你多跟着学学。」说完,不慌不忙地告辞了。 楚月兮出了安王府后并没有直接回家,站在门外想了想,而后径直去了太师府。 「劳烦通报一声,楚月兮求见太师。」毕竟是大白天,翻墙进去不太合适,楚月兮只好中规中矩地在台阶下等着。 守门的侍卫大多都认识她,见状便装模作样地走进去转了两圈,然后又一路小跑着出来,把楚月兮请了进去。 管家老远就看见她一步一跳地朝着这边过来,忙走上前迎了迎楚月兮,低声道:「太师在书房,温大人也在。」 「我知道了,多谢钟叔。」楚月兮抱拳谢过管家,不问也知道,他们两人在这个时候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看来自己知道的算是晚了…… 「太师。」鑑于温子酌并不清楚肖瑞之和她的那些渊源,楚月兮一进去便乖乖行了一礼,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来,然后又朝着温子酌的方向道:「温大人也在。」 「坐吧。」肖瑞之指了一下温子酌旁边的凳子,又招唿着管家给她上了茶,问道:「楚将军也是为了会试来的?」 「太师,何公公来了。」还没等楚月兮回答,钟叔便去而復返。 楚月兮闻声一惊,跳起来就想往暗处躲,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看见何霄,特别是带着圣旨来的何霄——哪怕不是专程为了找她。 「去哪?」温子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差点儿就跑掉的楚月兮,两根手指捏住她的衣袖,彻底打消了楚大将军想要熘走的想法。 楚月兮嘴角抽了抽,咬牙切齿低声说道:「温大人好身手。」要不是他突然来这么一手,都要忘了这是个会武功的…… 温子酌不着痕迹地松了手,轻笑两声,道:「楚将军谬赞。」 楚月兮:「……」 「呦,温大人,楚将军都在啊,真是太好了,正好不用咱家一个个去找了。」何霄抱着一堆圣旨走了进来,看见意料之外的两人,喜笑颜开。 楚月兮一听就心道不好,他怀里的那一堆圣旨,怎么说都有一个是她的……果然,这莫名的恐惧是有缘由的。 何霄也没让她的恐慌持续太久,痛痛快快地宣了旨:肖瑞之为会试的主考官,温子酌及礼部尚书刘珩为副考官,楚月兮协同许砌负责会试期间贡院的安全。 不偏不倚,三人手里都拿了一道圣旨,然后何霄顾不上喝口茶又赶去了刘珩府邸。 楚月兮拎着圣旨看了几遍,感嘆道:「皇上这次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她来找肖瑞之就是希望老太师能出个主意,阻止长盛帝这异想天开的想法,谁知来意还没说,圣旨就先到了手里。 圣旨一下,纵然再荒唐,也容不得他们拒绝了。 「皇上这是有心挑选一批没背景,但是有才能的寒门之子,稍加歷练,以后便可独当一面。」温子酌看着手中的圣旨,已经想明白了长盛帝心中的打算,不禁苦笑,他若是能把这样的心思拿出一分花在边境上,情况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肖瑞之把圣旨交给钟叔收好,道:「温大人所想不错,皇上这么做,是急于收拢各方权力啊。」 「我明白了。」楚月兮点点头,总算是把长盛帝近来做的荒唐事串了起来。 岁月不饶人,哪怕天天高唿「万岁」,长盛帝也知道这江山早晚要交到他儿子的手里。 箐王连翊是最像他的,手腕狠辣,若是他继承了皇位,长盛帝自然是不用太操心的,但是如今连翊煳涂做了错事,被发配到西境,那么皇位就极可能是传给连深的。 长盛帝前脚削了楚家军权,后脚就想培养一批只听皇家说话的大臣……这些都是在为连深铺路——安王仁义,实在是少了些帝王该有的手段。 楚月兮倒是不在意下一个君主是谁,正如她父亲所说,楚家是在为九夜的百姓戍边。 只不过……照着长盛帝这么折腾下去,交到下一任君主手里的九夜,会是什么样的,她不敢细想。 「楚将军,」肖瑞之自然了解她的心思,开口打断她的思绪,道:「老夫知道你有为国为民的心思,但是……」 楚月兮笑笑把话头接了过来,道:「月兮知道,皇命不可违,请太师放心。」 「想必太师和温大人还有事要说,我就不多打扰了,先行告退。」楚月兮把圣旨卷了卷塞进袖子里,朝着正想跟来送她的钟叔一摆手,道:「不必送了,我认得路。」 钟叔便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而后返回书房,道:「太师,我看楚将军朝着戍城营的方向去了,想必是去找许将军了。」 「好,你去吧。」肖瑞之满意地点点头,一手捋着鬍子,道:「楚将军年纪不大,倒是比他那个固执的爹通透。」 「太师和楚将军很熟。」温子酌闻言弯了弯嘴角,他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楚月兮和老太师之间的交情绝不只是看起来的那样。 肖瑞之也不否认,仰头哈哈大笑,道:「温大人好眼力,难怪那丫头夸你。」
第46页 温子酌挑了挑眉,不知怎么,那句话就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你要是个美人多好,绝对是我家楼里的头牌…… 「咳……太师所言,子酌不敢当。」温子酌轻轻眨了几下眼睛,试图赶走那句让人难以忘怀的话,奈何那句话根深蒂固,他只好说起了别的事情,「您已经好些年不担任会试的考官了,我知道您是不愿意掺和进门派之争里,这次……」 「正因为如此,皇上才放心让老夫来主考。」肖瑞之嘆了口气,道:「贡院多的是趣事,温大人务必当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不是更新!今天的更新在下一章小可爱们 第28章 会试的第一场最终定在了八月三十日,共三场考试,每场三天两夜。 八月二十九,贡院开始禁止考生出入,主副考官全部住进贡院,开始准备第二天的考试。 许砌和楚月兮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各自带了一部分人,然后把带来的人全部打散,重新编队,临时组成了一支队伍负责会试期间贡院的安全。 与肖瑞之等人不同,楚家的元帅一衔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只要确实有些本事,无需参加考试便可直接掌帅印。 因此,这算是楚月兮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接触到科举,免不了新鲜,把一切安排妥当后,她开始在贡院里四处晃悠。 粗略一算,来应考的有两三千人,想要从中拔得头筹,还真是没点真才实学不行。 趁着楚月兮发呆的时候,温子酌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身侧,「楚将军,想什么呢?」 楚月兮闻声一惊,下意识一掌噼了过去。 温子酌横跳一步轻松躲开,笑道:「手下留情,是我。」 「吓死我了……」楚月兮默默收回准备跟上的下一掌,假装伸了个懒腰,道:「大晚上的不要在外面乱晃,给我省点事。」 「一会就回去了。」嘴上这么说着,温子酌已经转身找了个栏杆,一副打算静坐到天明的样子。 楚月兮:「……?」 「怎么,不敢回去?」楚月兮围着他转了一圈,眯了眯眼,调侃道:「莫不是你屋里藏了个姑娘?」 「不对啊,你不是和刘珩住在一个屋里吗?」楚月兮回忆了一下房间的安排,肖瑞之是单独住的,温子酌和刘珩住在他的隔壁那一间……「该不会,是刘尚书想对你下手吧?」 「……」温子酌眼皮跳了跳,瞪了楚月兮一眼,道:「刘大人已有家室。」换句话说,刘珩喜欢女的。 「这我知道。」楚月兮一点也不惊讶,趁他不注意把那把不离身的扇子抢了过来,一手摇着摺扇,一手捏了捏那人的脸,道:「你看,这不就是个大美人吗?」 温子酌:「……」还不如回去听刘珩和太师瞎扯呢。 「温大人别生气,不逗你了。」楚月兮素来明白见好就收的重要性,见他脸色黑了几分,连忙说起别的事情,「一场考试三天两夜,考生就一直待在那么个小房子里,这不是要命吗?」 「十年寒窗,如果能一朝金榜题名,这点苦算什么。」许是想起了当年会试的时候,温子酌眉眼间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道:「更何况,对于寒门士子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机会。」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不等楚月兮应声,他已经起身离开了,不过眨眼间人就不见了。 楚月兮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默默唾弃了一把自己的轻功。 温子酌回到屋内时,肖瑞之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刘珩还在点着灯看书,听见开门声,抬起头和他打了个招唿,「温大人回来了,我看完这两页就睡了,不打扰你休息吧?」 「没事。」温子酌解开腰带,脱下官服挂好,道:「明天还要监考,刘大人也早些休息吧。」 刘珩点点头,继续翻着还剩一大半没看的书。 第二天一大早,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楚月兮和许砌分巡南北,看到了神色各异的考生,有的笔走如飞,有的眉头紧锁,有的干脆号啕大哭…… 「别哭了,有这哭的功夫,你不如多看看题,好好想想。」楚月兮看他的眼泪有止不住的趋势,瞬间头大如斗。 那头髮花白的大爷被楚月兮吓住了,收了声,只敢轻轻抽噎,伤心的泪水顺着同样花白的鬍子往下滑,「啪嗒」落到了考卷上。 楚月兮环视了一圈,嘆了口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在参加考试的路上,而那些能高中三甲的人,当真是凤毛麟角了。 「刘大人,你这都去了几趟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从楚月兮面前跑过,她终于没忍住把人叫住了。 「哎呦,是楚将军啊。」刘珩弓着身子,脸色诡异的朝着楚月兮招了招手,见她没有放人的打算,踌躇许久,终于脸色通红地解释道:「昨晚可能是吹了凉风,今天一直闹肚子,所以……」 楚月兮侧身给他让了条路,抱拳道:「职责所在,还请刘大人见谅。」 「好说好说。」刘珩苦着脸,一路小跑。 不多时,楚月兮找到许砌,交代他多关照一下刘珩,然后又去找了温子酌。 怕打扰他们答题,楚月兮把人拉到了一边,低声问道:「你们昨晚睡觉没关窗?」
第47页 「嗯。」温子酌不明所以地点头道:「不是很冷,就没关,你们连睡觉关不关窗也管?」 楚月兮:「……」 「省省吧,可把你厉害坏了。」楚月兮白了他一眼,指了指正好往这边走来的刘珩,道:「我看他这一早上去净手去了四五趟,问他说是着了凉。」 温子酌摇摇头,否认道:「昨晚确实不冷,许是他不方便告诉你,一会儿我问问吧。」 「行,那我过去了。」这毕竟是会试,楚月兮不敢离开太久,跟许砌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转身回了南边。 天色渐晚,楚月兮看着刘珩又一次从她眼前跑过,默默抚了抚额,打算一会儿让人去请太医过来,照他这么跑下去不得出事吗…… 谁知还没等太医来,人就已经出了事。 一个拿了「出恭」牌子的考生「嗷嗷」叫着跑了回来,「将军啊!不好了将军,出事了将军!」 「安静,大家写自己的卷子。」楚月兮先安抚住闻声开始躁动的考生们,然后偏头看了他一眼,「你的将军好着呢,别叫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您。」那个考试慌忙摆摆手,哆哆嗦嗦指着净房的方向,涕泪横流,道:「死人了,那边死人了将军。」 「什么?!」楚月兮一愣,随即想起来刘珩去了之后就没见他回来…… 楚月兮深吸一口气,只得先稳住这个已经抖成了筛子的考生,道:「此事我去处理,你先回去,不许声张,记住了?」 「哎对,你叫什么?」楚月兮收住已经踏出去一大步的脚,转头问那筛子。 「学生……张侦。」 「行,你去吧。」楚月兮仔细看了看他,然后招手叫过来两个人,道:「你们把那个人看好了,别让他跑出去说什么不该说的。」 两人齐声道:「是,将军。」 楚月兮闪身沖向了净房,推门果然看见了仰面倒地的刘珩,胸前插着一把刀,她走近一摸,人已经没了脉搏——死透了。 「除了刚刚跑回去的那个,期间还有人来过吗?」楚月兮随手抓了个巡逻的侍卫问道。 「没有了……」侍卫摇摇头,而后「扑通」就给楚月兮跪下了,「卑职失职,没能阻止歹人行兇,请将军责罚。」 这人是许砌带来的,且不说他根本没看见兇手是如何杀了刘珩的,就算是真的失职了,也轮不到楚月兮罚他。 楚月兮伸手把人拉了起来,「责罚一事不急,你去把温大人和许将军请来,切记,不可声张。」 「你们几个过来。」楚月兮又叫来了另外几个人,道:「这边先不要再让考生过来了,如果有需要净手的,带他们去北边的净房。」 几人领了命离开,净房边上只剩下把楚月兮和刘珩。 「我该早些过来看看的……」楚月兮蹲在刘珩的尸体旁,喃喃自语道。 「楚将军,你着急叫我们过来,出什么……」温子酌目光一滞,硬是没把话说完。 随后赶来的许砌也被惨死的刘珩惊呆了,张了几次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刘大人他……死了?」 「楚将军,封锁消息了吗?」温子酌也回过神来,脑子里瞬间就蹦出了一系列后果和应对方法。 「嗯。」楚月兮站起身来,回手关上了门,道:「发现尸体的人叫张侦,他运气好,这么多间正好就挑了这一间推开了。」 「我问过了,从刘珩最后一次进去,直到张侦发现尸体,中间没有别人来过,兇手仿佛凭空消失了。」楚月兮摊了摊手,道:「我最后一次看见刘珩,大概是在一个时辰前。」 「这事迟早瞒不住的,我们怎么办?」许砌暗嘆自己运气不好,会试那么些年没出过事,这回偏偏就死了人。 温子酌眸色暗了暗,道:「立刻上报皇上,贡院这边尽可能稳住考生。」 「可是……」许砌一听就想反驳,被楚月兮死死怼了回去,她凉凉地瞥了许砌一眼,问:「刘大人是礼部尚书,正三品的朝廷命官,现在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了,许将军以为瞒得住皇上?」 「就算我们手眼通天,把此事压下来了,那么以后呢?」见许砌依旧有些犹豫,楚月兮便又添了把柴火,「日后的朝会上,许将军打算从哪变一个刘尚书去上朝?」 作者有话要说:  註:「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出自唐·孟郊《登科后》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出自唐·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第29章 当晚, 由温子酌执笔,把刘珩之事原原本本上报了长盛帝。贡院里也加强了守卫,巡逻的队伍三队交替,昼夜不歇。 几人没打算告诉肖瑞之,奈何老太师目光锐利, 洞察秋毫, 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第二天晚上赶在温子酌回屋前,先候在了里面。 「太师!」温子酌推开门整个人一惊, 瞬间理解了前不久楚月兮被吓的心情,还真是, 现世报…… 肖瑞之露出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笑容, 问:「温大人,你老实告诉我, 贡院里出什么事了?」 「这……」温子酌站在门边,思考着自己要不要脚底抹油,转念一想, 这好像是自己的房间,他往哪跑不也得回来……姜还是, 老的辣。 知道跑不掉,温子酌只好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肖瑞之, 末了,又怕老太师为此气出个好歹来,忙宽慰道:「您别担心, 此事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我们绝不会让兇手逍遥法外。」
第48页 肖瑞之闻言却摇摇头,站起来离开了。 「只是巧合吗?」肖瑞之走回房间,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崭新的信封,坐在床边思考了许久,「哎……九年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老太师嘆了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一场考试的最后一天,谢婧宸带着密旨,来到了贡院。 谢婧宸是悄悄进来的,为了不影响正在考试的人,楚月兮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皇上怎么说?」 「皇上震怒,让我来查清刘尚书的死因,找到兇手后,皇上一定会严惩的。」谢婧宸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圣旨,道:「这是何公公昨晚连夜送到大理寺的,他还跟我说,会试结束前一定要查到兇手。」 「那是不是说……」谢婧宸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确定地问道:「杀害刘大人的,就是本次应试的考生?」 「肯定是了,如果不是已经在贡院里的人,除非那兇手能插上翅膀飞进来。」楚月兮对于新编的队伍还是很有自信的,她敢说自从会试开始以来,除了谢婧宸,再也没有放进来一个人。 谢婧宸「嗷」的一声趴到了桌子上,彻查全国命案一事前两天才结束,今天就被长盛帝派来查刘珩的死因……还能不能有个消停日子过了。 楚月兮同情地摸了摸她的头,拿起长剑就准备出去,走之前说:「你的房间在我隔壁,我不能离开太久,谢大人自便就好。」 「月兮!你等会儿啊,我要饿死了……」谢婧宸绝望地看着楚月兮绝尘而去的背影,哀嚎着趴回桌子上。 入了九月,暑气见消,不过抵挡不住考生们即将考完第一场的兴奋,楚月兮和许砌只好加派了人手维护考场的秩序,终于,第一场考试有惊无险的结束了。 看着考卷被全部收回,几人长舒了一口气。 肖瑞之毕竟上了年纪,虽说是主考官,但是谁都不会真的让他全程监考,这样适时的出来走走,露个面就够了。只见老太师不紧不慢地绕着考场走着,一边走一边说:「大家稍作休息,不要随意走动,为明天的考试做好准备。」 「有太师亲自压阵,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楚月兮一手拎着剑,一手把玩着抢来的摺扇,跟在肖瑞之身后踢着路上的石子,活脱脱一个半夜堵在巷子里,调戏良家小姑娘的流氓…… 温子酌对此习以为常,早已经见怪不怪,任由她拿去玩,反正玩够了也就还给他了……但是初次跟楚月兮合作的许砌没见过啊,跟着走了一小段路,已经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传闻中的辅国大将军那可是个少年挂帅,战无不胜的传奇,许砌当年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参加武举,可以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楚月兮。哪怕他后来被长盛帝留在宫里,当做心腹去培养,心中的那一份憧憬依旧没有被彻底磨灭。 直到这一次和楚月兮配合负责贡院秩序,许砌终于意识到,那如神祗一样的大将军,也不过是个刚过二十的小姑娘。 见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开始在原地发愣,温子酌问道:「许将军,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许砌摇摇头,连忙跟上了肖瑞之的步伐,在心中慢慢消化这个让他不知所措的现实。 考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几人各怀心事,倒是很快在不知不觉间就转完了一圈,而后各自散去了。 温子酌还要去准备第二天的考卷,便由楚月兮把老太师给送回住处。 「老师放心,您的房间周围已经增派了侍卫,定会保证您的安全。」温子酌,许砌以及今天才来的谢婧宸都会武功,自保不成问题,因为人手原本就很紧张,楚月兮索性把保护的重点放到了肖瑞之这里。 谁知老太师却笑了笑,道:「把人撤了吧,老夫可没那么金贵。」 「老师!」楚月兮难得蹙起了眉,他不金贵……?整个九夜,除了长盛帝就属他最金贵了。 「楚丫头,那人不会再杀人了,老夫可以拿性命担保,你放心吧。」 楚月兮一怔,抬头却发现肖瑞之素来温和的眼中,居然透出些饱经风霜的沧桑。 「老师,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楚月兮起身掩好房门,终于收起了嬉笑的神色,认真道:「事关重大,老师您如果知道什么内情,一定要告诉我。」 肖瑞之沉默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就在楚月兮以为他没打算告诉自己实情的时候,肖瑞之终于开口了,问道:「楚丫头,你可知道九年前的那次会试?」 「九年前……那就是长盛十八年。」楚月兮低头算了算年份,那一年她才十三岁,还处在上树掏鸟窝,下树气先生的阶段,压根不关心这些事情……「惭愧,月兮当年贪玩,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你那时候太小,也难怪。」肖瑞之根本没在意,喝了口水,缓缓讲起了近十年前的故事: 长盛十八年二月十二日,那是春闱第二场考试的第一天。 有个名叫乔墨的倒霉考生,前一天吃坏了肚子,于是第二天申请了「出恭」的牌子,跑了好几趟净房。当他又一次往净房走去时,却看见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下意识的,乔墨踮起脚尖走过去,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走近后他发现,其中一人正是他们的主考官刘珩,另外一人应该是和他一样的考生。
第49页 「刘大人,令爱的病我爹已经知道了,他说肯定能治好,只不过爹爹他老人家会不会出手……那就要看您的诚意够不够了。」 「我已经给了你前两场的试题,还不够吗?」 「反正都给了两场了,想必也不差第三场的,刘大人您说呢?」 「梁平,你不要欺人太甚!」 「刘大人息怒,等学生高中状元,一定不会忘了您的好的。」 「梁平!」 「学生在,刘大人可不要忘了您那还在等着救命的女儿啊。」 …… 乔墨听着听着,恼怒就代替了偷听的恐惧——他们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累死累活这么些年,却比不上这些投机取巧的?!状元已经被内定,说不定还有更多像梁平这样的人,既然如此,他们寒窗苦读还有什么意义! 「太过分了!」乔墨扭头就走,原本想直接去找副考官,但是理智告诉他官官相护,这么做行不通,于是三思过后,乔墨选择了匿名信的方式,试图揭发刘珩和梁平的龌龊事。 奈何他不过区区一个应试考生,怎么可能玩的过在朝中根基已深的刘珩和背景深厚的梁平。 那信虽是匿名的,结果没几天就被人查了个一清二楚,刘珩知晓后,便把正在考第三场的乔墨叫去了自己房中,许给他用不完的真金白银,希望乔墨可以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只可惜读书人,特别是像乔墨这一种一心苦读,梦想着有一天自己的才华能被皇上看中,然后委以重用,报效国家的读书人,都有一身宁折不弯的傲骨,别说是金银了,哪怕刘珩许给他的是高官厚禄,乔墨也不会妥协。 百般劝说无用,眼看着会试就要结束了,如果就放任乔墨这么出去,后果难以想像。 刘珩慌了,他踌躇良久,终于决定在第三场考试的最后一晚,下了死手,让死不瞑目的乔墨带着秘密一起去了地下。而一直威胁他的梁平,刘珩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送去陪枉死的乔墨了。 每年赴京赶考的人那么多,少了这么一个两个,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于是乔墨没能在京城掀起任何风浪,就这么白白送了命,而刘珩继续过着他荣华富贵的生活,甚至还机缘巧合找到了一位神医,治好了一度垂危的女儿。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九年了,如果不是刘珩被杀,想必此事依旧不会有人提起。 「那……老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楚月兮知道自己一直活在漩涡的中心,却也不曾想过身边竟有这样的事情,听完不由得心惊,久久难以平復。 故事讲完了,肖瑞之又喝了口水,摇头道:「说来惭愧,刘珩是我的门生,前几日,他来找我,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可能真的是有预感吧,刘珩那晚把当年的事情写下来,签字画了押,交给我保管了。」肖瑞之拿出信封递给楚月兮,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楚丫头,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这个世间也从来没有简单的对错之分,我与你也算是师生一场,就在这里劝你一句,必要之时,明哲保身。」肖瑞之疲惫地摆摆手,道:「去吧。」 楚月兮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出了肖瑞之的房门,游魂似的在贡院里飘荡,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现在想来,楚天和虽然常年不在家,还是把楚月兮保护的很好,哪怕是身处京城,依旧能让她有个可以肆意妄为的童年,至今不识世间黑暗。 「楚将军,再走就撞树上了。」温子酌收拾好考场往回走,正好看见楚月兮直直朝着树就过去了。 「嗯?哦……多谢温大人提醒。」楚月兮听见声音,下意识地顿住脚步,看着近在咫尺的树干才回了神,勾勾嘴角道了谢。 她这个笑实在是太过勉强,以至于天色近晚,温子酌还是看出了不对劲,他快走几步挡住了楚月兮的路,「我看你从太师那边过来,这是怎么了?」 「温大人,我要是没记错,你是长盛十八年的状元吧。」楚月兮看着来人,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一年会试,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温子酌微微侧头避开了楚月兮的视线,低声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楚月兮却没打算回答他,而是不依不饶继续问:「你知道一个叫乔墨的考生吗,他和你是同一年参加考试的。」 「有所耳闻,听说此人文采卓绝,不过……春闱过后却不曾听到他的名字了。」温子酌见她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只好认认真真地回忆了一番,总算是从杂乱无章的记忆中挑出了有关乔墨的。 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怎么了,乔墨出事了?」 楚月兮摇摇头,一笑道:「没有的事,我就是听太师说起此人,一时好奇罢了,又记着你和他是同一年的考生,就问问你。」 楚大将军自认演技够好,温子酌却压根不买帐,他一把拉住准备开熘的楚月兮,脸色阴沉,「不可能,乔墨到底怎么了?」 「你……放开我。」楚月兮试着扯了扯,没能把衣袖从他的魔爪里解救出来,这个认知让她甚是挫败,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到底有多高的武功…… 温子酌也意识到了失态,烫手似的松开了楚月兮的衣袖,敛去眸中的寒意,换上了一个只浮于表面的浅笑,道:「抱歉,失礼了。」
第50页 「你跟我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一件……你一直好奇的事情。」温子酌说完转身就走了,笃定那姑娘会跟过来。 她想知道的事……楚月兮眨了眨眼睛,灵光一闪,莫非是有关他隐瞒武功的原因?思及此,楚月兮小跑两步跟上了已经走远的温子酌。 「楚将军你先告诉我,长盛十八年的会试,你知道了多少?」温子酌走过去关好门,压低声音问她。 楚月兮暂时抛下纷乱的心绪,把肖瑞之给她讲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怎么会是他……」温子酌目光扫过另一张空了的床,痛楚直达眼底——刘珩是他会试的主考官,他算是刘珩的门生,两人虽然没有太多交集,但是毕竟同朝为官多年…… 「看来刘尚书告诉太师的也只是一部分。」温子酌狠狠阖了一下眼睛,继而道:「当时贡院里出的事,可不止那一件。」 长盛十八年二月初九,会试的第一场,一个考生在吃完晚饭后不久,突然口吐鲜血,差一点就要长眠于贡院,所幸最后被救了回来。主考官刘珩为了维护秩序,铁腕封锁了消息,除了当事人和刘珩的几个心腹,没人知道这件事情。 不对……还有长盛帝,因为这救命的药是长盛帝给的。 「你……就是那个考生?」楚月兮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他当年明明连中三元,一举成名。 「是。」温子酌笑了笑,「那药虽然没能要了我的命,不过却废了我一身武功,因为药性太烈伤了肺腑及心脉,日后也碰不得武功。」 「后来得贵人相助,才能渐渐重拾武艺。」说到这里,一阵风吹过烛台,豆大的火焰来回摇摆,晦暗不明的烛光照在温子酌的脸上,「当年下毒的是什么人,至今没能查出来,不得已,我开始隐藏自己会武功的事实。」 「原来如此……」楚月兮咬了咬唇,长盛帝之所以会这么信任他,是因为温子酌的命是他救的,就凭着这一点,温子酌也会尽心效忠于他。 感觉这气氛太过压抑,楚月兮问道:「那晚我发现你会武功,事后你却什么都没跟我说,难道就不怕我把此事告诉别人?」 「你不会。」温子酌闻言终于弯了弯嘴角,周身戾气尽数散去,往日里温润的笑意重回眼底,「我说的对吗?」 正想否认的楚月兮和他对视一眼后,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道:「对。」 「咳……那什么,」看见他胸有成竹的笑容,楚月兮甩甩头找回了自己的神智,「照太师所说,行兇之人定是来为乔墨报仇的,能为了乔墨冒险杀人,两人必定关系匪浅……这样的话,应该不难找吧。」 两人估计不是父子就是兄弟…… 前来应试的考生三代以内亲属都在礼部有记录,虽然两三千人是有点多,但是范围被缩小了不少,想必并不难找。 「他既然敢在贡院动手,一定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用个假身份来考试并非难事。」温子酌一盆冷水泼给了那双眼放光的大将军,一条一条的给她分析道:「更何况他若是乔墨的什么人,你想想看,刘尚书怎么会让他顺顺利利进得了贡院。」 「也对……就冲着他那封悔过认罪的书信,乔墨这个人他这些年都没忘记过,乔墨说不准还经常大半夜的去找他下棋。」楚月兮把信拆开,借着昏暗的烛光,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这临时写下的东西除了条理清晰,行文流畅,且详略得当,文笔极佳……「抛开他干的那些破事,刘珩真是个才子,即兴一写,就堪称悔过书的典范。」 温子酌:「……」 楚将军这夸人的方式一般人还真是……无福消受。 「我要是没记错,插在刘尚书胸前的是一把匕首。」温子酌拿过那封典范,拜读了一下,没头没尾地说:「不瞒楚将军,此等典范在下也可以信手拈来。」 「嗯……?」楚月兮还在想那把匕首,突然听见后面那句话,愣了一会儿才说:「别瞎扯了,你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能信手拈来了?」 这回轮到温子酌愣神了,是他的表达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明白了!」楚月兮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能不能写出这样的认罪书来,眼中金光一闪,道:「所有人入贡院的时候,我们都是搜了身的,现在这里有武器的应该只有我和许将军,所以……」 温子酌也不纠结之前的问题了,接着她的话说:「所以,行兇的人也可能是某一个侍卫。」 考生太多,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考试,楚月兮从侍卫里抽出了五十个人分成十组,为进入贡院的人搜身,但是……侍卫却没有人检查啊。 楚月兮和许砌一早就要求了所有人不得带兵器入内,军令如山,二人根本没考虑过万一有人违背了这话怎么办。 考试的时候,巡逻的侍卫可以在考场里走动,远比被困在小屋子里的考生们更自由,下手也更方便。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楚月兮一拍大腿,跳起来就要往外沖,「你等着,我这就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敢违背军令。」 「一起吧。」温子酌把刘珩的认罪书收好,吹灭了蜡烛,关好门窗,装出一副已经睡了的样子,与楚月兮一前一后去找那个小兔崽子了。 轮换下来的侍卫都在贡院最东边休息,两人避开巡逻的队伍,一路无惊无险的到了东边。
第51页 温子酌附在楚月兮的耳边,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和许将军安排的侍卫不行啊,真有什么人潜进来,他们根本不知道。」 「我去哪找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楚月兮压低声音,「他们要是有你这样的功夫,又怎么可能跑来当区区一个侍卫?」 温子酌摸了摸鼻子,「找人要紧,先找人。」 巡逻任务繁重,当两人趁着浓重的夜色熘进了院子里时,大家都已经睡了。 「嘘——有人。」楚月兮拉着温子酌蹲进树丛里,看着一个人推开门走出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确认没有第二个人,便从怀里摸出了一包东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挖坑埋了,然后拍干净手上的土回去了。 「臭小子,埋的什么东西?」楚月兮猫着腰走过去,废了一会儿工夫才把里面的东西挖出来——是一个纸包。 温子酌帮忙把坑填好,两人又无声无息地回去找谢婧宸了。 「这是巴豆粉。」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谢婧宸不敢随意走动,在屋里等了大半个晚上,终于等来了他们两个人,内心的激动难以言表。 「巴豆粉……?」楚月兮凑近看了看,而后一条完整的线串了起来,「刘珩那一整天都在往净房跑,难道是因为这个?」 「但是……刘珩的早饭和你是一样的。」楚月兮摇摇头,两份一模一样的饭菜送到温子酌和刘珩的房间,谁知道有巴豆粉是那一份会被谁吃了,这样做不确定性太大了。 温子酌突然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响指,道:「二位稍等,我去去就回。」 不过片刻,他拿着一本书回来了。 「这是……?」谢婧宸茫然地拿过书翻了一遍,没想明白刘珩的死和这书有什么关系。 温子酌指了指桌上的巴豆粉,道:「谢大人不妨看看,这本书上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谢婧宸端起茶杯倒了些水在书页上,而后用指尖沾了一滴,尝了尝,瞭然地点点头,道:「微微有些辛辣,是巴豆。」 「这就对了,刘大人看书一直有蘸一下唾沫翻页的习惯,那晚他把这本书看完了。」温子酌把书拿过来抖掉上面的水,道:「兇手先把巴豆粉泡水,然后涂在每一页的边缘,就是翻页常常会碰到的地方,刘大人看完这本书,相当于吃了巴豆,第二天自然会闹肚子。」 楚月兮把书拿过来捏了捏,发现边缘的一圈捏着确实比中间要软,也更厚一些,毋庸置疑,这些都是纸张泡了水之后的效果,只不过……「房中那么多书,他不可能全都这么涂一遍吧?」真这么涂,还没等把刘珩杀了,自己就得先累死了。 「我听说刘尚书喜欢看一些跟鬼神有关的书。」谢婧宸扫了一眼封皮上的书名,道:「我想温大人房中,只有这一本书与鬼神相关吧。」 「我看过了,正是如此。」温子酌偏头问道:「楚将军,刚刚出去埋这包东西的人长什么样,你看清楚了吗?」 楚月兮一听这话就垮了脸,摇头道:「没有,太黑了。」 「什么?!」谢婧宸以为抓住兇手已经是手到擒来的事了,谁知掌握了兇手准备的一系列过程,最后却不知道那人是谁…… 温子酌浅笑道:「谢大人别急,我虽然也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不过找出他来并非难事。」 「不早了,大家都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明天再说。」楚月兮打了个哈欠,把书扔给温子酌,打算趁着天还没亮去睡一会儿。 第二天,第二场考试如期进行。 当天,一个不知从何而起的谣言在贡院里传开了:东院里埋着百两黄金。 等着这个谣言传的差不多人人皆知后,楚月兮装模作样地站出来闢谣,说这些传言都是子虚乌有的,让大家不要轻信。 但是依旧有人不信,趁着晚上跑去一处一处地挖,说不定运气好,就真的找到了呢? 东院的地里有没有黄金百两他们不知道,但是有一包巴豆粉是真的——温子酌连夜又放回去的。 毫无悬念的,埋巴豆粉的人看着他们一寸一寸地挖开始害怕了,担心巴豆粉早晚被他们挖出来,终于在第三场考试的第一晚忍不住了,摸着黑想把巴豆粉挖出来换个地方藏。 然后就被蹲守多日的楚月兮逮了个正着,「可算抓着你小子了,为了等你我多久没能好好睡个觉了你知道吗?!」 「你也够傻的,就算巴豆粉真的被找出来了,也没人就能说是你埋的。」楚月兮把人拎到了温子酌房中,阴森森地笑道:「小兔崽子,考虑再怎么周全,还是做贼心虚了吧,嗯?」 小兔崽子:「……」 「自己坦白还是我们帮你?」谢婧宸活动了一下拳脚,随时准备着用武力帮他招供。 「刘珩是我杀的。」跪在地上的人倒是挺让人省心的,二话没说全招了,「卑职名叫乔幻,九年前惨死的乔墨是我亲大哥。」 「刘珩那狗贼为了自己的前程,杀了我大哥不说,还把他的尸体丢到了乱葬岗,让他被野兽啃食,最后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体无完肤了。我母亲得知大哥的死讯,没几天就一病不起,不过半年就随着大哥去了。」乔幻狠狠握了握拳,恨不能把刘珩撕的粉碎,「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那狗东西了。」 「令兄之事,我们都多少知道一些,刘尚书确实有诸多错处,只是,你为何不上报京兆尹,请皇上替你做主?」谢婧宸不解,刘珩死有余辜,乔幻又何必把自己搭进去?
第52页 「皇上?谢大人,你的皇上可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好。」乔幻不屑地笑笑,偏头看向温子酌,道:「温大人,当年下毒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到吧。」 !!! 楚月兮一惊,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想阻止乔幻继续说下去,但是又不能就这么杀了他灭口…… 「楚将军,谢大人,你们先去休息吧。」温子酌显然没有让她们两人一起听的打算,客客气气地下了逐客令。 「可是……」谢婧宸不想走,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月兮拖了出去。 谢婧宸:「……」打不过你是我的错。 「你起来说吧。」听着两人走远了,温子酌虚扶了他一把。 乔幻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温大人,卑职不想害你。」他的确痛恨刘珩那样的狗官,也不屑于长盛帝的种种手段,但是他还没打算拉着温子酌一起下水。 「说吧。」乔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温子酌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是这个真相他找了九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乔幻看着温子酌,神色复杂,终于咬咬牙,说:「为了替大哥报仇,卑职这些年一直都在暗中查探当年的事情,无意间知道了你被人下毒一事。」 「温大人只知道当年救你一命的人是当今皇上,却不知,那险些要了你的命的毒,也是他让刘珩下的。」乔幻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温子酌的脸色,却发现他十分平静,仿佛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乔幻以为他是不相信,便竖起三根手指,道:「卑职可以向已故的大哥起誓,方才所说没有半字虚假。」 温子酌的脸色依旧平静无澜,只是轻声吐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温大人在参加会试前,你文可安邦定国,武可冲锋陷阵的名声早已经传遍朝野,自然也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当今皇上疑心极重,像温大人这样的全才,是绝对不能落到敌国手里的。」乔幻又悄悄瞄了温子酌一眼。 温子酌轻飘飘地对上乔幻试探眼神,「所以?」 「所以……」连死都不怕的乔幻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道:「所以他需要你彻底为他所用,就让刘珩给你下了毒,又派人及时给你送去灵药,保你一命。」 「为了让我安安稳稳待在朝堂,那药废了我的武功,重伤心脉,让我此生都没有驰骋沙场的可能,对吗?」温子酌脸上甚至还挂着清浅的笑意,接上了乔幻没敢继续往下说的话。 「是……」乔幻点点头,侧脸躲开了温子酌那浅浅的笑,顿时感觉自己就像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温子酌第一反应竟是怕他去告诉楚月兮,道:「此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自你开始,到我结束。」 「去吧。」温子酌摆摆手,看着乔幻抱拳退出去,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前突然一黑,俯身呕出一口血来。 九年前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浮现出来。 被一颗灵药救回一命的少年,凭着那一股不服输的狠劲,硬生生撑过了九天六夜的考试,连中两元。 同年四月,年仅十七岁的温子酌在殿试中力压对手,连中三元,自此名动九阙。 满身荣光的少年郎很快被破例授予中书令一职,并且得到了长盛帝的召见。 脸色苍白的少年身着一身绯红的官服,在金殿上行了个大礼,道:「臣温子酌,叩谢皇上救命之恩。」 自那以后,不论长盛帝做了多么荒唐的决定,温子酌都会绞尽脑汁替他善后,可谓是殚精竭虑。 几年后,连深等人的先生告老还乡,长盛帝升任他为太傅,负责教导皇家子女以及京中贵人之子。 「救命之恩……咳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v章评论不定时有红包掉落 第30章 两天后, 会试结束。 虽然出了刘珩被杀一事,好在几人协力抓住了兇手,长盛帝最开始那滔天的怒火也过去了。 楚月兮和许砌失职,被长盛帝责罚了两句,没有再多作追究;谢婧宸顺利查出了真兇, 长盛帝大手一挥给了重赏;肖瑞之和温子酌监考辛苦, 长盛帝也十分领情, 正要让何霄给两人赏下大量金银,却被二人拒绝了。 肖瑞之秉持着一贯的作风, 表示一切都是分内之事,实在受不起如此厚赏。长盛帝对此没有丝毫不悦, 毕竟一面是顺了老太师的意, 一面自己也能省下一笔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而后他把目光转向了与肖瑞之并肩而立的太傅, 道:「温大人,你怎么说?」 「能担任本次会试的副考官,是臣之幸。」温子酌依旧是一派的温润, 拱手施了一礼,道:「只是通过本次监考, 臣也看出了一些问题,九阙之外, 多的是无书可读之人。」 长盛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哦?不知温大人有什么想法?」 「臣自请在民间开办书院,为贫家学子授课。」 在场的, 除了温子酌和肖瑞之,包括长盛帝在内,全部都惊呆了。 温子酌可是长盛帝钦封的太傅,这么些年来只为皇家以及高官子女讲课,如今居然自请去民间教书……? 温子酌对于周围几人的惊嘆置若罔闻,对于何霄在暗处挤眉弄眼的暗示也当做没看见,上前两步认真道:「这就是臣想要的赏赐,请皇上成全。」
第53页 毕竟是长盛帝自己要封赏的,总不好出尔反尔,他端坐在龙椅上,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阴沉着脸应下了温子酌所请,而后挥挥手把一群人赶出了长宁殿。 一出长宁殿,谢婧宸就悄咪咪地扯了扯楚月兮的衣袖,跟她咬耳朵,「月兮,你说温大人怎么想的?」监考了一次会试,怎么还开始给自己没事找事了…… 楚月兮盯着温子酌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不识时务已经够让长盛帝头疼的了,如今这人是立志要取代自己……? 放着长盛帝的厚赏不要,居然提了这么个要求。 「老师,我有事想问您。」出了皇宫,楚月兮故意慢走几步,和谢婧宸等人拉开了距离,蹭到肖瑞之身边。 老太师眼观鼻,鼻观心,道:「姓温的那小子的事?」 「……是。」楚月兮感觉老太师比她爹都了解她……「之前在大殿上的时候,我看您好像一早就知道了,一点也不惊讶。」 肖瑞之轻嘆一声,留给她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楚丫头啊,难得煳涂。」 「难得煳涂……?」楚月兮站在原地看着老太师渐渐走远,低声重复了几遍,还是没能理解其中深意,嘀咕道:「老师这话什么意思?」 那四个字仿佛被下了封印,任由楚月兮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远远看见白暮词回来,便问道:「阿词,你说老师究竟是想告诉我什么?」 白暮词眼看着她家将军这些天跟着了魔一样,睁开眼睛就开始念叨什么「难得煳涂」……生怕楚月兮真的走火入魔,便劝道:「太师高世之智,将军一时悟不出来也不奇怪。」 「也是……算了,不想了。」楚月兮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问道:「温子酌那边有什么动静?」 「温大人天还没亮就去了城北,我跟过去看了看,他是真的去教书了。」白暮词说着又拿出来一张纸递给楚月兮,「温大人还给孩子们写了字帖,我偷着拿了一张回来。」 楚月兮接过去看了看,一篇遒媚秀逸的小楷映入眼帘,这么一看,去教书他还真不是说说而已……「阿词,备马。」 白暮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了,「将军,我建议你……走过去。」 「那么远,我走到什么时候去?」楚月兮摆摆手,「你放心,我尽量不在城里跑太快就是了。」 白暮词:「……」将军你一定会后悔的。 正如白暮词所料,楚月兮最终没能骑着马过去——城北那段路实在不好走,她只好在半路跳下马,踏着泥浆走过去。 九阙的最北边是一个叫醉晚林的地方,别看这名字取得诗情画意,其实这里是京城中贫苦人家的聚集之处,很多人勉强才能吃饱饭,哪还有多余的银两送孩子去念书。 温子酌不知道怎么想的,放着偌大的京城不管,偏偏就一眼选中了这么个地方。他在这里借了间废弃的院子,自掏腰包给孩子们买了笔墨纸砚,一文钱学费也不收,每天斜跨大半个京城,风雨无阻地跑来授课。 醉晚林楚月兮是第一次来,听着白暮词的描述,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当她真的亲眼看见这里的环境后,还是目瞪口呆了许久——天子脚下尚且还有如此穷困潦倒之人,更不敢想别处。 「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 「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 单手持着书卷的先生领读一句,院中的十几个孩子就跟着读一句,孩子们大多看着只有五六岁,稚嫩的声音装点着破败不堪的小院,倒是比国子监看着更舒服些。 楚月兮不想打扰他们,便扒在墙头默默围观。 「姑娘,为何不进去?」 楚月兮勐地转过头去,看见一张颇为熟悉的脸,「哎?你不是那个什么……对,悬风寺里的那个和尚吗?」 「小僧法号净诲。」 「你不在寺里诵经祈福,跑到这来干什么?」楚月兮对他叫什么一点也不好奇。她更想知道的是这小和尚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净诲不改那一脸的虔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上一次遇到姑娘,姑娘让小僧好好修行。」 「姑娘离开后,小僧在佛祖面前静坐许久,终于明白了姑娘的话。」净诲笑了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小僧尚有余力,便走出寺院,行些力所能及之事。」 楚月兮:「……?」我怎么不知道当时的话还有这层意思? 「咳……你能这么想,也算不辜负我一番苦心。」楚月兮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指了指院子里面问道:「这么说,你是来这里教他们的?」 净诲照例先念了句佛号,才不疾不徐道:「前些日子听闻温太傅亲自来这里授课,小僧无才,只是想着能来帮点小忙。」 楚月兮往边上挪了两步,这和尚说话稍微快一点是不是比让他吃肉还难?! 「阿弥陀佛,姑娘是有大智慧的人,小僧佩服。」净诲仿佛没看见楚月兮的小动作,摆了个请的手势,道:「姑娘既然来了,便进去看看吧。」 「我的天……真是要命……」楚月兮狂躁地扯了一把自己的衣角,避开净诲大踏步地走进了院子里。 温子酌一早就注意到她了,给孩子们做完上一句的解释,便放下书本道:「大家休息一下吧,我们一会儿再往下讲。」
第54页 「楚将军怎么过来了?」温子酌知道这段路有多难走,虽然知道楚月兮一直让人注意他的行踪,却也未曾想过她真的能找到这里来。 楚月兮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不满道:「那和尚不是也来了,你怎么不问他?」 「阿弥陀佛,小僧只是来帮忙打扫,姑娘大可当小僧不存在。」楚月兮这话没避着他,净诲也不恼,好脾气地拿起扫帚开始扫院子。 温子酌摊摊手,用眼神传达他的意思: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 楚月兮:「……」 「我来给孩子们讲讲兵法,教些拳脚功夫,不过分吧。」楚月兮让净诲那软绵绵的态度气了个半死,此刻恨不能拿他擦地。 「好了,都回去坐好。」温子酌没回答她,只是走到前面拍了拍手,道:「这位姑娘是新来的先生,教大家兵法和武艺,大家欢迎。」 「哇,是个女扮男装的漂亮姐姐。」 「你懂什么,那就是裙子,被刻意改过了而已。」 「先生,仙女姐姐为什么要来教我们兵法?」 「是啊先生,姐姐会功夫吗?」 「……」 孩子们的注意力完全被楚月兮吸引过去,围在她身边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楚月兮也没想到他们这么热情,被围在中间手足无措,目光越过孩子们,正好看见笑意中带着亘古不变的虔诚的净诲,和持卷看戏的温子酌。 楚月兮:「……」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七级!你们都不要的吗? 「姐姐这里有糖,给你们吃好不好?」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能想出来,正如楚月兮终于想起了自己袖中的那一包糖果,连忙掏出来一人给分了一颗,还剩下两颗扔给了温子酌和净诲——作为先生,一定要雨露均沾,不偏不倚,以免学生们跟着学坏。 楚月兮总算是把身边的小鬼们哄回了座位上,问:「我问你们,如果强兵犯我九夜边境,我们应该怎么做?」 一直安安静静的净诲突然开口,道:「当以身为刃,以身为盾,誓死护我九夜不失寸土。」 作者有话要说:  註:「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出自战国·孟子《尽心章句上》 第31章 净诲这话说的依旧不紧不慢, 但是那一腔豪情却引来一群小鬼们的争相效仿。 在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有一个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挥动着小手,试图引起这位新先生的注意。 楚月兮见状走过去,笑笑问道:「怎么了小妹妹?」 小姑娘看着漂亮姐姐突然出现在眼前,鼓了鼓腮帮子, 认真道:「仙女姐姐, 我, 我要跟姐姐学武功,长大了就可以上阵杀敌, 为爹娘还有哥哥报仇了。」 「怎么回事?」楚月兮揉了揉小姑娘不怎么整齐的头髮,走远了些, 低声问还在持卷看戏的人。 「她叫林缈, 父亲是御北将军手下的一名参将,母亲是随军是大夫。」温子酌看了那小姑娘一眼, 有些不忍,道:「你还记得北境三月的那次大捷吧。她的爹娘,还有十二岁的哥哥全部战死, 她跟御北军走散,最后是跟着回程的商队回到这里的。」 楚月兮闻言一怔, 每一场战争不论成败,背后必然都会有无数失了亲人的小家, 作为主帅,她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抚恤和安慰,却不曾想过, 失去至亲的痛,是再多的补偿也抚慰不了的。 余下的生者何其无辜,失了双亲的稚子如何生存,受战火之累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这一系列问题,都在看见林缈之后涌进了楚月兮的脑子里。 「楚将军?」温子酌见她望着一处发呆,嘆了一声,劝道:「你不要太往心上放,战火之下本就难免伤亡,身为主帅……」 「别说了……我都明白。」楚月兮戍边这么些年,温子酌说的这些她何尝不知道,只是……看着那小丫头眨着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出要为家人报仇这句话,心中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酸楚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林缈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楚月兮身边,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仙女姐姐,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惹姐姐生气了?」 「怎么会呢。」楚月兮蹲下身,把小姑娘往怀里一带,「你放心,姐姐以后只要有时间,一定每天都来教你们好不好?」 「不过,你也要答应姐姐,若是学成了一身功夫,可不能只为了报仇。」 林缈窝在楚月兮怀里点点头,奶声奶气地应了一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姓楚?」 「嗯。」楚月兮有些不明所以,便问道:「怎么了,缈儿认识我?」 「我不认识姐姐,但是常常听爹娘说起。」林缈笑嘻嘻地抓住楚月兮的手,「爹娘告诉我一定要勤学苦练,将来成为像楚将军一样的女中豪杰,上阵杀敌,守护边境。」 楚月兮无奈地抬眼看了看温子酌,这小丫头才多大,她爹娘怎么就跟她说这些。 「除了这些,爹娘还跟你说过什么?」温子酌放下书卷,也凑到两人身边,问林缈。 「爹娘还说,」林缈忽闪着大眼睛,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明白,道:「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可以看见四境太平,边尘不惊,再也不会有小孩子像我这样,因为战争流离失所。」 天色渐晚,三人承诺明日再来,便一道离开了。
第55页 四境太平……楚月兮朝着西边望去,千里之外的西境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定西军和沧澜如果开战,北边的上沅会不会趁乱突袭御北军,南境那边蠢蠢欲动的几个小国,难道会甘愿一直称臣吗? 看似四海臣服,万国来朝的九夜,这份表面上的安宁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楚月兮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心中沉了沉,林缈爹娘的期望,真的还能实现吗? 「阿弥陀佛。」一直安静的像个哑巴似的净诲终于开了口,道:「姑娘,万般皆是命数,姑娘又何必强求。」 「如果我偏要强求呢?」楚月兮的目光陡然一凛,直直射向身上仿佛镀了一层佛光的净诲,「纵然朝代更迭是歷史的轨迹,难道我就该放任敌国破我边防,看着百姓因为战乱而无家可归吗?」 「姑娘是大智之人,何必偏执。」净诲说话依旧温温吞吞的,说完这句正想合掌念声佛号,被楚月兮一把拽住了。 「你再跟我在这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到河里去餵鱼。」楚月兮甩开净诲的衣袖,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哎不对啊……你刚刚不是还说什么以身为盾吗,现在这是被附体了?」 「总不好教坏了小孩子。」净诲逆光而立,那颗光熘熘的脑袋周围一圈光晕,道:「小僧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只不过如此善意的谎言,想必佛祖不会怪罪于小僧的。」 楚月兮:「???」 这还是那个为了自己一句话就面壁好几天的小和尚吗? 「天色已晚,二位还是改日再吵吧。」看了半天戏,温子酌终于一打摺扇横在两人中间,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净诲从善如流,念了声佛号,道:「温太傅所言甚是,天黑后更深露重,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楚月兮一掌就朝着净诲噼过去,被温子酌借力挡开了,她闪身绕开,道:「温子酌你别拦着我,先不说什么四境太不太平的,我今天一定要跟这个疯和尚打一架!」 「姑娘,气大伤身。」净诲气定神闲地往边上让了几步,「悬风寺位置偏僻,小僧就先告辞了。」语毕,人已经飘飘悠悠的到了几米之外。 「净诲!给我站住!!」楚月兮提气就想追,却被立志要当和事佬的温子酌死死拦住,楚月兮气急败坏地跟他过了两招,眼看着净诲已经没了踪影,叫道:「温子酌你让开!」 「楚将军,稍安勿躁。」温子酌由着她闹腾了半天,而后笑笑道:「净诲虽然武功一般,但是轻功极佳,你怕是追不上的。」 楚月兮:「……」这话听着一点都不像拉架的。 「国子监那边你不管了?」楚月兮深深吐纳了几口气,暂时放下了跟净诲打架的想法,伸手戳戳他,道:「皇上同意你在民间办书院,可没说你就不用教连陌他们了。」 「可以兼顾。」温子酌轻声一笑,瞭然道:「我要是真的不教他们了,他们不定多开心呢。」 楚月兮翻了个白眼,道:「那是,罚皇子抄书,这事儿也就你能干得出来了。」关键还是为了报復连深说他坏话一事…… 温子酌自然听得出来她话中有话,挑眉问道:「楚将军你说,学生在背后议论先生的私事,该不该罚?」 楚月兮脚步微微一顿,听他这话的意思,这是要秋后算帐啊…… 温子酌这一回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她,追问道:「楚将军怎么不说话?」 「罚,必须要罚,太过分了!」楚月兮在心里暗搓搓的给连深道了个歉,再接再厉道:「就算看到先生从青楼出来也应该当做没看见,连深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能不懂尊师重道呢?」 温子酌眼皮跳了几跳,「我必须强调一下,那天我去漓箬阁是……」 「你说过了,是约了人,有事。」楚月兮摆摆手把话接了过来,「我也没说你去青楼就怎么样了,瞎紧张什么。」 温子酌:「……」对啊,他为什么要这么着急解释……? 「对了,」楚月兮没理会他那一脸怪异的神色,想了想问道:「你说去教他们,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吧?」 温子酌脸色继续一黑,道:「自然不是,楚将军看我像那种人吗?」 「什么人又不能写在脸上,光靠看怎么能看得出来。」楚月兮撇撇嘴,敏捷地跳过一个水坑,道:「看密探传回来的信,我估计今年年底,最晚明年年初,沧澜那边就会有动作,箐王和张陵八成打不了。」 「到那个时候,皇上应该就会下旨把我扔回西境去,帮着箐王收拾烂摊子了。」说到这,楚月兮终于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明明知道必有一战,后果也预想得到,偏偏她现在就什么都做不了…… 「我答应了那群小鬼们,有空就去教他们。」楚月兮摇摇头,轻笑一声道:「不过我应该也教不了很久,怕是要食言了,到时候还要拜託温大人帮我多说说好话才是。」 「这个好说,楚将军大可放心。」温子酌也清楚她随时都可能挂帅出征,能在京中的日子应该所剩无几了,便应了下来,没有多问。 楚月兮点点头,抬眼看了看已经代替太阳挂在空中的那一轮圆月,不知怎么,又想起了林缈的话,自嘲地笑了笑,问道:「温大人你说……我之前跟净诲说,偏要强求,是不是有些自欺欺人?」
第56页 温子酌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落寞的样子,不禁一愣,道:「怎么会这么问?」 「九夜的命数若是真的到了头,我却想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逆天改命,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楚月兮想起那五进的宅院,就感觉心口一堵…… 「事在人为。」温子酌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髮,轻声道:「更何况,也未必就会走到那一步。」 第32章 「净诲哥哥, 净诲哥哥!」一群小鬼们把正在扫地的净诲围在中间,「听说仙女姐姐要给我们建一个书院,是不是真的啊?」 净诲手里拿着扫帚,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双手合十,念他的佛号, 「阿弥陀佛, 此事还是等你们的仙女姐姐来了, 自己问她吧。」 小鬼们见问不出什么来,便又转头缠着温子酌, 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个不停。 楚月兮跟着温子酌一起来教了他们十多天,今日被长盛帝召到宫中去了, 至于那什么新建书院的事, 温子酌和净诲当真是一头雾水,知道的还没有这一群小鬼们多。 「你们告诉先生, 仙女姐姐要建书院的事情,你们是怎么知道的?」看样子他们是问不出答案不罢休了,奈何迟迟等不到楚月兮过来解惑, 温子酌只好旁敲侧击,打算先从他们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小孩子们毕竟没什么心思, 三言两语就把知道的全说了。 原来,是他们发现这几天在醉晚林外不远处, 有一个废弃了多年的院子开始整修——说是翻修,其实几乎就是重建了。 小孩子们好奇,便结伴跑去问了负责院子整修的人, 那人告诉他们,这院子是楚月兮买下来,要重修后给他们做书院用的。 温子酌听完终于想起来,来来回回的路上好像是有一座正在修整的院子,只不过他未曾留心……没想到那最初只是为了和净诲较真儿,才来给孩子们教课的姑娘,竟是这般上了心的。 「既然他说是仙女姐姐要求的,想必错不了。」温子酌弯了弯嘴角,「不过这是仙女姐姐想给你们的惊喜,所以你们不要去问她,好不好?」 「嗯嗯,我们不会问的,我们要等着仙女姐姐自己来告诉我们。」小孩子们用力点了点头,打算配合他们的仙女姐姐完成这个惊喜。 温子酌看着小鬼们一脸认真,浅浅笑了一下,这些经常食难果腹的孩子们,却比那些锦衣玉食养大的金枝玉叶们要听话懂事得多。 楚月兮没来,净诲便代替她给孩子们教些基本的拳脚功夫,意想不到的是,排兵布阵,他竟也能大致讲一些。 时辰差不多,温子酌便把孩子们都放回了家,然后拉着净诲特意去那处正在整修的院子外转了转——院子不算很大,但是容下那些孩子们是绰绰有余了。 「阿弥陀佛,楚姑娘是个有心人。」净诲依旧静立在即将西沉的阳光里,笑容是不变的虔诚。 温子酌终于把目光转移到了净诲的身上,正如楚月兮所言,净诲年纪不大,修行的时间也不算长,怎么整个人都像是已经超脱凡尘了…… 「楚将军毕竟是个女孩子,心细也是自然的。」温子酌扫了一眼已经看起来整修的差不多的院子,垂眸浅笑,那丫头什么都不说,倒是真的比他们更走心。 净诲敛眉附和着温子酌也是一笑,却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温太傅,皇上召了楚姑娘入宫,可是为了西境战事?」 温子酌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别看净诲平时不声不响的,但是对于这些事情,心里门儿清,怎么现在来了这么一问? 「温太傅别误会,小僧也就是好奇一问。」净诲头都没偏一下,就已经洞悉了温子酌的想法,道:「师父和师兄他们近日正好云游到了西边,前两天传信给我,简要说了那边的情况。」 顿了片刻,净诲道:「小僧估摸着,快了。」 温子酌一愣,之前还好奇长盛帝怎么突然想起来召楚月兮进宫,原来如此,只不过……他在暗中的眼线并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 怎么会这样……? 「温太傅也不必奇怪,沧澜若是要动手,自然是要封锁消息的。」净诲这话就像是在聊今晚月色不错一样,不疾不徐,「不过,小僧猜想,楚姑娘应该也是得到了些消息的。」 温子酌点点头,这倒没什么好惊讶的,她虽然人在京城,但是要说什么都不准备,依着楚月兮的性格,那绝不可能。 「净诲师父,怎么突然想起来跟我说这些?」温子酌知道净诲绝对不是没话找话说的人,两人没话说的时候,他宁愿当个哑巴。 「阿弥陀佛,温太傅敏慧。」净诲说着话,人从泥中过,却是半点儿水渍不沾身,道:「不瞒温太傅,西境若是开战,小僧许是会前去出一份力,所以,孩子们这边应该也不能常来了。」 温子酌不解地问道:「净诲师父之前不是还说,万般皆是命数,不可强求吗?怎么如今……」 「若是先帝有灵,能託梦于当今圣上,趁战前更换主帅,九夜的命数便未尽。」净诲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跟温子酌讨论着处处难以置身事外的事情,「倘若楚姑娘披甲上阵,用得着小僧之处,小僧定当全力以赴。」 「恕我冒昧,净诲师父家中高堂健在?」温子酌大概想明白了净诲这话的缘由,只差这一个问题就可以确定他的猜测了。
第57页 「都已故去。」净诲那虔诚的目光中终于夹杂了些哀痛,道:「长盛二十一年秋,死于沧澜人之手。」 「师父一直教导小僧,无欲无憎,这些年小僧也一直潜心修佛,若是四境安稳,绝不再想復仇之事。」净诲整个人都散发着檀木的味道,一闻就知道是这些年在寺庙里泡久了,「如今战祸将起,小僧纵然不为自己,也要为无辜苍生做些什么。」 「只不过,若是楚姑娘不为帅,小僧也不必前去白白送了性命。」 「净诲师父倒是通透。」 温子酌至此终于明了,净诲之前问楚月兮的那些话,大多都是试探。 「放心吧,皇上早晚会让她回去的。」温子酌想起楚月兮那晚跟他说的话,嘆了口气,心道:先帝怕是不会託梦,若是真的在天有灵,看着他把九夜折腾成如今的这般模样,估计也早就又气死了一回。 温子酌回府的路上,正巧碰上架着马车往皇宫那边去的白暮词,想想还是出声叫住了她,「白姑娘,你家将军还没回去吗?」 「是温大人啊。」白暮词闻声勒住了马,跳下来跟温子酌打了个招唿,「将军一早被何公公请进宫里,一直没出来,也没让人带个话回来,我不放心,就想着去门口等等。」 「我去吧。」温子酌抬头看了看已经悬空挂着的明月,走过去拿起缰绳,解释道:「我在宫里认识些人,万一真有什么事,我也好暗中帮帮忙。」 白暮词一听是这么个理,便也没有争辩,只是道:「我家将军就拜託温大人了。」 「白姑娘放心。」温子酌应了一声,跳上马车,策马而去。 留下寒风中的白暮词暗暗惊嘆,温大人这身手,可不像将军说的那样,是个半点儿都功夫没有的书生啊…… 温子酌驾着马车穿城而过,到了宫门口正好看见楚月兮从宫里出来。 「温大人?」看着那马车眼熟,像是自己家的,楚月兮走近却发现驾车的不是白暮词,「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儿?」 见她平安从宫里出来了,温子酌悬了一天的心也算是放回了原处,「回去的路上正好看见白姑娘,天太晚,她一个姑娘家不安全,我就过来了。」 这话自己听着都不像真的,温子酌索性直接问起了别的事,「皇上留你一天,什么事?」 楚月兮也没兴趣戳穿他,爬上马车,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一靠,才说:「张陵递了摺子给皇上,直言近几个月沧澜试探不断,箐王经验不足,恐难以应对。」 「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希望我能回去。」楚月兮摇摇头,扯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皇上气疯了,差点儿就要下旨把他的将军一衔给他撸下来,好在让何霄给劝住了。」 「张陵也是,就算皇上派过去的是九殿下,他也不能写这么一封摺子回来啊。」楚月兮皱皱眉,怎么从自己开始,这一个个的都在不识时务的路上越走越远呢……? 温子酌在帘子外驾着马车,许久没出声,久到楚月兮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他终于说话了,「皇上不是不清楚西境的情况,只是不想就这么把定西军交还给你。」 「他一心想为安王铺路,却不曾想过,照这么下去,他连家的江山还在不在。」温子酌素来温和的语调中,竟生生被楚月兮听出了一丝嘲讽。 楚月兮心头一跳,掀开帘子,和他并排坐在外面,调侃道:「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连家的江山要是真的断在了皇上手里,新帝可未必会重用你,你就这么无所谓?」 「重不重用的有什么,普天之下那么多有才之士,不缺我这一个。」温子酌心知她不过是开个玩笑,听到「重用」二字却还是心口一滞,抿了抿唇,道:「只要君主能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这个天下交到谁的手里,又有什么要紧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章节名写错了……捂脸 改了一下,然后今天的更新是下一章 第33章 十月底, 楚月兮出资修建的书院正式完工。 那群小鬼们虽然每天晚上都会跑过去看看,书院的修建进度个个都一清二楚,但是当楚月兮亲自告诉他们,书院已经建成的时候,小鬼们还是兴奋的不行。 不过书院还没挂牌——楚月兮一直觉得取名字是个十分费脑子的事情, 便打算把这破事甩给温子酌去想。 奈何温子酌也感觉这差事着实费劲, 索性直接以修建者的名字命名——楚月兮书院。 「什么玩意儿?」楚月兮看着那块马上就要挂在门前的牌匾, 整个人都惊呆了,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等她反应过来后,连声阻止正要动手的人, 「等会儿!停下!别动!你们挂什么呢?」 抱着牌匾的人闻言停住手上的动作, 一五一十地答道:「书院的匾额,还是温太傅亲自题的字呢。」 楚月兮眼皮跳了几跳, 磨了磨牙问:「这名字是谁起的?」 温子酌想必是一早忘了给他们打个招唿,那人便什么都说了,「自然也是温太傅啊。」 楚月兮:「……」 「先不挂了, 把那匾收到一边去。」楚月兮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踏着风一般的步子冲到了原来的小院里, 怕吓着小孩子,楚月兮扯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道:「温子酌,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请教。」
第58页 那神色温和的教书先生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他先是给大家讲解了刚刚读完的一句话,而后让他们自己出去玩玩,安排好一切才不紧不慢地来到楚月兮跟前,「请教不敢当,楚将军有事直说就好。」 「太傅大人,」那人再怎么自谦,楚月兮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你说说啊,太傅大人你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怎么就捨不得拿出半点墨水给书院取个名字呢?」 「楚将军这话说的,可就太冤枉我了。」温子酌听完轻轻摇摇头,微蹙的眉头显示着主人的委屈。 「你可别……让那群小鬼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他们的先生呢。」楚月兮见状连连摆手求饶,真是怕了…… 温子酌挑挑眉,笑道:「怎么个欺负法?」 「还能怎么……」楚月兮话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了,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好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好巧不巧的,楚月兮话音刚落,林缈就跑了进来,她原本是来找仙女姐姐的,不过……先生看起来好委屈的样子,仙女姐姐好像也很生气?小姑娘站在门边踌躇良久不敢前,一双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支支吾吾半晌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咳……」楚月兮轻咳一声,眨眼间变了脸,走过去揉了揉林缈的脸蛋,问道:「怎么了缈儿?找你们先生有事?」 「不不……」林缈盯着楚月兮看了一会儿,确定这才是她认识的仙女姐姐,而后安心道:「听说姐姐快要启程去西境了,缈儿想跟姐姐一起去。」 「嗯……什么?」楚月兮这回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下,虽说她要去西境是迟早的事,但是这别说板上钉钉了……连个孔都还没有的事,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一旁的温子酌闻言也怔了怔,最开始他以为是长盛帝下了密旨,他不知道而已,但是当他看到大将军的错愕后,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事连楚月兮自己也不知道。 温子酌蹲下身朝着林缈伸了伸手,把小丫头往跟前带了带,问道:「缈儿,来,告诉先生,仙女姐姐要去西边的事,你听什么人说的?」 这回轮到林缈愣了,她茫然地眨眨眼睛,道:「大街小巷都传开了。」 楚月兮一脸错愕:「???」 林缈还想问仙女姐姐能不能带她一起去,结果没能等到答覆就被先生给哄到了院子外面去了。 「什么情况?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要去西边了?」见院子里没有别人了,楚月兮一把拉过温子酌问道。 温子酌凝神回忆了良久,确定他一点风声都没听见,便沉声道:「皇上前些日子才因为张陵将军的奏摺大发雷霆,现在偏偏又传出了这么个消息,只怕不是巧合。」 「不止如此,此事除了你我,只怕连深他们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楚月兮找了张最近的桌子随意坐下,感嘆道:「好手段啊,不仅能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还能完全避开我们的耳目。今天若不是碰巧被林缈说出来,我们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 「的确是高手。」温子酌放下已经被攥出印子的书,暗嘆自己大意……沧澜筹谋许久,却又迟迟不见什么动作,他却忘了,杀人要先诛心。 长盛帝原本就忌惮楚家,又千方百计先后派了张陵和箐王过去接掌定西军,这桩桩件件都是为了削掉楚月兮手里的军权,结果花了这么多心思……现在人人都叫嚷着要让楚月兮回去? 这流言可大可小,却直击长盛帝的痛处。 虽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但是他一点儿都不相信几千里之外的沧澜,能把九夜朝内之事了解如此清楚。 这么看来……九夜之内必有奸细。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是想到一起去了。 「这件事我们虽然被动,但是好在缈儿提前告诉了我们,也算是占得一定的先机。」楚月兮坐在桌子上晃着腿,说话间已经快速权衡了利弊,道:「既然缈儿说大街小巷都知道了,皇上必定也早就得到了消息……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主动去找皇上,把事情说清楚。」 温子酌点点头,苦笑道:「也只能这样了。」 长盛帝虽然一心想把军权收回自己手里,但是还不至于连正儿八经的谏言都听不进去。 为了彰显得知消息后的惶恐,楚月兮特意挑了个月上柳梢头的时候,策马狂奔到了宫门口,哭着喊着就是要请旨见长盛帝。 侍卫被楚月兮闹的没了办法,只好壮着胆子去请旨了。 小半个时辰后,何霄亲自过来,把夜半三更咆哮宫门的楚月兮给带了进去。 何霄跟楚月兮打了这么多回交道,深知她现在这是唱的哪一出,心道楚将军这是被皇上逼成什么样子了……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冷脸来,道:「深夜闯宫,楚将军不要命了?」 楚月兮对何霄的了解也不算少,垂着头憋着笑,配合道:「何公公教训的是,只不过月兮临睡前得知了一个莫须有的消息,越想越担心,实在是等不到明天再说了。」 「哼,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妮子,扰了皇上的清梦,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咱家第一个不放过你。」何霄一边说着,一边把楚月兮引进了长宁殿。 「是。」楚月兮乖乖应了下来,而后走到殿中就给长盛帝行了个大礼,什么都没说,先请了罪,「臣深夜求见,打扰皇上好眠,还请皇上责罚。」
第59页 长盛帝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绝对不是自己来讨罚的,便一摆手道:「此事朕先不追究,只不过,楚将军到底有什么急事要见朕?」 楚月兮一听长盛帝顺着她的计划在往下说,轻轻勾了一下嘴角,而后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坊间传言,继而又声泪俱下地表达了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无奈和得知消息后的惊慌。 最后总结了一下,道:「那传言定是有心人放出去的,为的就是引起皇上的疑心。但是吾皇圣明,自然不会被小人所蒙蔽,让他的奸计得逞。」 楚月兮先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然后又两句话把长盛帝捧上了天,让他不得不暂时信任那手握帅印的辅国大将军。 「朕自然是相信楚将军的。」长盛帝给了何霄一个眼神,让何霄去把人扶起来,又道:「正如楚将军所说,贼人有意挑拨我们君臣关系,朕怎么能让他如愿?」 言外之意就是,朕暂且信了你的鬼话。 楚月兮见好就收,也不在多说,叩谢了长盛帝后便熘了。 她这么一番表演过后,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蒙蒙亮了。走出宫门就看见温子酌正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闭目养神,浅蓝色的外袍被晨露浸湿了,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温大人,醒醒。」楚月兮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拍了拍那毫无察觉的人,不禁疑惑,原以为他只是在养神,结果……站在这儿也能睡得这么沉? 楚月兮试探着又叫了他一声,「温子酌?」 这回终于有了反应,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人,一瞬间的迷茫过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在这的原因,「怎么样,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楚月兮摇摇头,听他的声音出口有些哑,不像是睡醒后的那种沙哑,倒像是……「是不是着凉了?」 「没事。」温子酌撑了一把树干站好,转身就要去牵马,被楚月兮一把拉了回来,然后不由分说捏了捏他的掌心——滚烫。 楚月兮:「……」我信你个鬼。 第34章 温子酌被楚月兮扔回太傅府后, 串通韩叔把他关在了房内。 「楚将军,你就让韩叔放我出去吧,我还要去给孩子们讲课呢。」眼看着楚月兮就要熘出他的视线了,温子酌慌忙喊住她,试图以林缈他们为理由来获得自由。 只可惜楚大将军并不吃这一套, 她笑眯眯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毫不留情地拒绝道:「那群小鬼们原本就年纪小, 你去了再把病气过给他们。好好在家呆着吧,韩叔会好好『照顾』你的。」 「可是……」温子酌还想再挣扎一下,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楚月兮把话头截住了。 「放心,书本上的东西我也能教一教, 实在不行, 不是还有净诲吗?」楚月兮几步飘回温子酌的窗前,阴恻恻地笑了笑, 道:「温太傅,你就安心休息吧,在你好之前, 就别想出门了。」 温子酌:「……」 等了小半炷香的时间,确定楚月兮走远了, 温子酌把目标转移到了门神似的韩叔身上。 「大人,您可别这么看着我, 看着我也不能让您走……」韩叔搬了把椅子端坐在门口,注意到温子酌的目光后,缩了缩脖子, 道:「楚将军也是为了您好,您就别想着跑出去了。」 「韩叔……」温子酌是韩叔看着长大的,韩叔把他当亲儿子看,自然最是看不得他那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所以这一招百试不爽,不过这一次……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韩叔站起身把门打开,却不是为了放他出去,而是朝着外面喊了一声,不一会儿,许久未见的黑猫就成球状翻滚了进来。 「楚将军怕您无聊,特意让人把沫沫接回来陪您解闷儿。」韩叔一把接住飞来的黑毛球,险些被它把胳膊压断,不由惊嘆道:「哎呦,沫沫可真是胖了不少,楚将军养的也太好了。」 温子酌半躺在床上,看着毛色愈髮油亮的黑猫,趾高气昂地朝着自己走过来,终于彻底放弃了跟韩叔讲道理的想法——只怕韩叔早就投靠了楚月兮…… 韩叔倒也不是真的投靠了楚月兮,只是楚大将军想把温子酌关在家里的提议太符合他的心意了。 九年前那毒药虽然没能要了温子酌的命,但是毕竟药性太烈,对于身体的损伤无法挽回,即使后来得了贵人相助,妙手回春护住了温子酌的心脉,却依旧不能让他恢復如初。 「哎……也不知道楚将军会不会察觉。」韩叔看着脸色苍白的温子酌,轻轻嘆了一声,嘀咕道。 正如韩叔所担心的那样,楚月兮在去醉晚林的路上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一般人受不住整晚的寒风倒也不足为奇,但是温子酌是个常年习武的人,怎么会因此就…… 还有,宫墙外遇袭的那一回,那些乱箭自己都能避开,以温子酌的武功怎么会受伤……? 思及此,楚月兮蹙了蹙眉,他刻意隐藏武功,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保全性命吗? 「阿弥陀佛,楚姑娘早。」说话的人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的净诲。 楚月兮闻声勐然回神,原来不知不觉间,想着想着就到了小院里。 「净诲师父每天来这么早?」净诲一直到的比她和温子酌要早,但是直到今天楚月兮才发现,他早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这至少早了一个时辰。 悬风寺那么远,这疯和尚每天都不睡觉的吗?
第60页 「楚姑娘无需疑惑,小僧每日还是要睡的。」净诲不过和楚月兮对视了一眼,就仿佛洞穿了她的心里,说完还低低念了声佛号,道:「长夜漫漫,每晚能做的事情,比姑娘能想到的,要多的多。」 两人已经认识了挺久的,楚月兮还是不怎么能适应他这火烧眉毛都不见着急的语速,便「呵呵」地笑了两声,绕开堵在门口的净诲走进了院子。 时辰尚早,那群小鬼们都还没来,楚月兮便找了张桌子趴下补了会儿觉。 她是被林缈叫醒的。 小姑娘兴奋地摇了摇楚月兮,指着门口道:「仙女姐姐,你快看,又来了一个好看的姐姐呢。」 楚月兮没睡醒,听到声音便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顺着林缈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挺久没见到的谢婧宸。 「谢大人?」楚月兮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走过去,确定自己没看错,笑道:「大理寺的事情不够你忙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谢婧宸对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楚大将军翻了个白眼,又哄着最先到的林缈玩了一会儿,才说:「还说呢……会试完正好赶上秋审,三法司都忙成什么样了,恨不能把一个时辰拆成两个用。」 楚月兮看着谢婧宸那难以遮掩的黑眼圈,不解道:「前半年不是才审完命案,秋审怎么还要审?」 谢婧宸软绵绵地趴到楚月兮的肩上,有气无力道:「这事刑部尚书已经问过皇上了,皇上表示秋审必不可少。」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们圣上的行事风格。」楚月兮拍了拍濒临死亡的大理寺卿,极不厚道的笑出了声,「放宽心吧谢大人,忙点儿不是坏事。」 「嗯……」谢婧宸,心知在楚月兮这里讨不到什么安慰,苦着脸应了一声,继续挂在她身上道:「今天稍微得空想去找你的,白姑娘说你来了书院这边,我就过来了。」 「对了,怎么没见温大人?」谢婧宸抬起眼四处望了望,终于发现少了个人,除此之外还多了个人,便戳了戳楚月兮问道:「那个正在扫地的是哪位大师?」 「大师……?」楚月兮是压根没反应过来,疑惑道:「这儿哪有什么大师?」 谢婧宸也愣了愣,心道楚将军和那大师一起在书院帮忙,怎么还互相不认识呢?想了想,便打算自己过去问问。 「在下大理寺卿谢婧宸,请问法师上下?在何处受戒?」 净诲停下扫地的动作,双手一合道:「小僧法号上净下诲,受戒于悬风寺。」 谢婧宸一看,这人挺好说话的,便打算让他和楚月兮认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又趴回桌子上补觉的楚月兮,道:「净诲大师,那位是……」 「辅国大将军。」净诲看着稍显错愕的谢婧宸,神色不变道:「小僧与楚姑娘相识许久了。」 谢婧宸:「……」行了,这么一看,不是楚月兮不认识净诲,只是没把「大师」两个字和他联想到一起。 过了不久,孩子们陆陆续续都来了,没看到温子酌,便绕着楚月兮问个不停。 楚月兮怕小鬼们担心温子酌,眼珠一转,把谢婧宸往跟前一拉,道:「你们先生今天有事,就让这位谢婧宸姐姐暂时代他给你们讲课。」 「什么……?我不是……」谢婧宸连忙摆手,却被楚月兮截断了话头。 楚月兮嘴角上扬,「先生比较害羞,大家给先生问好。」 小鬼们齐声道:「谢先生好。」 「你们好。」被赶鸭子上架的谢婧宸瞪了楚月兮一眼,结果发现她正眉眼弯弯,笑得正欢……谢婧宸心累地撇过脸来,堆起一个温和的笑容,道:「来,我们今天先不讲《千字文》,先生给大家讲一个故事,话说……」 楚月兮见她和小鬼们相处愉快,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自己帮忙,便找了个结实的树杈跳上去,沐浴着不怎么温暖的阳光,再一次陷入沉睡。 谢婧宸故事讲的精彩,吃过了午饭,原本该跟着仙女姐姐学兵法武艺的小鬼们纷纷表示想再听一个故事,楚月兮乐得清闲,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把孩子们交给谢婧宸,自己躲到一边享清闲去了。 不多时,净诲走到楚月兮身侧,挡住了她的阳光。 「净诲师父,有事?」楚月兮感受到一片阴影,睁开眼睛盯了他片刻,问道。 「打扰姑娘了,为何不见温太傅?」净诲笑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依旧死死挡着楚月兮想要的太阳。 楚月兮摆摆手试图把他往别处赶一赶,又闭上了眼睛,道:「我不是说了他有事吗,你这疯和尚怎么明知故问?」 「阿弥陀佛。」净诲静立于原处纹丝不动,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道:「这是师父装在信封里一併交给小僧的,既然温太傅没来,就劳烦楚姑娘带给他吧。」 「嗯……什么东西?」楚月兮慢吞吞地坐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质地上乘的白瓷瓶,伸手接过来,问道:「你师父认识温子酌?」 对于楚月兮的问题,净诲避而不答,依旧念了声佛号就过去了,一脸香火气地说道:「师父在信中交代,万事顺其自然就好,希望温太傅不要思虑过重。」 楚月兮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这疯和尚跟她打什么哑谜呢……? 「等会儿!你把话说清楚了,你师父知道些什么?」楚月兮叫住衣不染尘,就要飘然而去的净诲。
第61页 「阿弥陀佛,小僧不好多说,姑娘若是真的想知道,不妨去问温太傅。」 第35章 楚月兮最终还是不厚道的提前跑了——趁着那群小鬼们听故事听得入迷。 在拿到净诲给她的瓷瓶后, 楚月兮心里多日来的疑问,终于彻底缠成了一个解不开的团,她急需去找温子酌问个清楚。 楚月兮打小和医术犯沖,不识药性,除了在战场上学会简单的包扎止血之外, 望闻问切什么都学不明白, 活生生气走了好几个教她医术的先生。 因此, 即便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打开了瓷瓶,取出一颗药丸研究了一路, 除了发现那药丸居然有些清香以外,依旧没能看出来那一瓶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大人在医术上的天赋分我一点多好……」二十多年以来, 从来相信人无完人的楚大将军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 当楚月兮回到太傅府的时候, 她惊奇地发现,那本该在门边看着温子酌的韩叔, 正苦着一张脸坐在院子里刻木头。 「哎呦,楚将军来了。」韩叔抬手抹了把大冷天折腾出来的汗,正好看见站在门边没敢进来的楚月兮, 忙擦了擦手,招唿道:「楚将军快请进来, 大人还没睡。」 楚月兮绕过一地刻废了的木头,没忍住问道:「韩叔您什么时候开始学木匠了, 温子酌给你的月钱太少了?」 「不不不,大人从不曾亏待我,楚将军也莫要开老奴的玩笑了, 这都快入土的人了,还学什么木匠。」韩叔意识到大概是自己的表情太过悽惨,引起了楚月兮的注意,便憨笑道:「大人给书院新题了字,老奴正学着雕个牌匾出来,奈何学艺不精,让楚将军见笑了。」 学艺不精……? 楚月兮扫过一块块看不出原型的木板,讪笑了两声,留下一句「那我就不打扰韩叔了」,然后敲门进了温子酌的屋内。 「楚将军今天回来的早。」两人在门外说话,温子酌一早就听见了,便道:「新的书院楚将军出钱出力,我想着总不能坐享其成,好在这一手字还说得过去,就打算亲手雕个牌匾,可惜韩叔不让我出去,只好辛苦他了。」 听到这楚月兮算是明白了,温子酌这分明是对韩叔不让他出门的报復…… 「听韩叔说你新题了字,这次改成什么了?」楚月兮打量了一下脸色较之前没好多少的人,心中的不解愈发强烈——那瓶药究竟是干什么的? 「楚将军做好事不愿留名,我就改成了醉晚林书院,简单好记,楚将军感觉如何?」温子酌看着没什么精神,微微阖着眼睛半躺在床上,床边还卧着那只胖乎乎的黑猫。 醉晚林书院……听着比之前那个是好多了,更何况温子酌已经题好了字,韩叔又浪费了那么多木头……楚月兮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那个……」楚月兮想开门见山直接问他瓷瓶之事,余光瞥见他恹恹的样子,难得有眼力见儿的没敢问出口,便语调一转,道:「沫沫,过来。」 「喵呜——喵——」黑猫听到召唤从床上跳下来,撒欢儿似的跑到楚月兮跟前,绕着楚月兮的衣角来回蹭,活像是走丢了的小孩见到了亲娘。 温子酌幽怨地看了黑猫一眼,笑骂道:「咳……没良心的东西,我养了你多久,现在就跟楚将军这么亲。」 「说明本将军吸引力大,温大人你得好好学学。」楚月兮蹲下身子把黑猫抱起来顺了顺毛,附耳低声道:「乖啊,在这陪他几天,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喵——」黑猫在楚月兮怀里蹭了蹭,而后不情不愿地跳下去,跑出去找那个削木头的去了。 温子酌:「……」早晚要让她气死…… 「楚将军……你来找我什么事?」温子酌一手撑着床坐好,轻轻摇了几下头,试图赶走一阵阵的眩晕。 「那个疯和尚让我把这个带给你。」楚月兮拿出精緻的小瓷瓶递给他,认认真真地当了个传话的,「他师父说,万事顺其自然就好,希望你不要思虑过重。」 温子酌现在其实看不太清,楚月兮拿出瓷瓶的那一瞬间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楚月兮说完后面那句话,终于吓清醒了——净诲知道了什么,又告诉了她多少? 就在温子酌做好了被盘问的打算后,却看见那姑娘起身就要走,「东西我送到了,就不留在这打扰你休息了,告辞。」 「楚将军,留步。」温子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想叫住她,与其这么没谱地瞎猜,倒不如说清楚了……「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楚月兮也不矫情,晃悠回他的床边,道:「我想问的多了去了,就是不知道温大人愿意告诉我多少?」 温子酌和她对视良久,最终长长嘆了一口气,看样子净诲什么都没跟她说,倒是自己先沉不住气了……罢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有贵人相帮。」温子酌盯着瓷瓶看了一会儿,倒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嘴里,才浅浅一笑继续道:「那个贵人就是悬风寺的住持——语箜大师。」 「皇上的药只是暂时保我一命,是语箜大师花了近半年的功夫,才把我彻底从阎王手里拉回来。」说到这儿,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素来温润的目光中多了一丝阴霾,不过也只是一闪,很快就被遮掩过去,让楚月兮一度以为是错觉。
第62页 「坐吧,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客气过。」温子酌朝着乖乖站在一边的楚月兮招招手,「楚将军肯定也猜到了,我隐瞒武功确实另有原因。」 「这个药……可以说是续命的。」温子酌唇边笑意不减,伸出一只手,问道:「楚将军会把脉吗?」 「不会。」楚月兮眼皮一跳,这事一定要人尽皆知吗…… 温子酌「唔」了一声,似是有些惋惜,摇摇头道:「这样解释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语箜大师用了不少珍稀的药材,费尽心血救我一命,但是心脉及肺腑的损伤根本挽回不了,平时倒也没什么,只是不能……」温子酌一手压了压突然开始痛的心口,暗暗祈祷千万别让这丫头发现才好。 楚月兮面无表情地接上了他的话,「不能思虑太多,武功也不能用到极致,最多六七成,对吗?」 「楚将军聪明。」温子酌点点头,额角的冷汗越来越多,他心道不好,语箜大师的药怎么感觉没什么用了……「咳咳,天色已晚,楚将军辛苦……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楚月兮脸色一黑,她虽然在医术上一窍不通,但是她不瞎。 「温子酌,怎么了这是……要不要请大夫?」楚月兮赶紧扶着他躺好,看着面如金纸的温子酌开始慌了,「那个疯和尚给你的药没有用吗?」 这个问题温子酌也没想明白,他只好摇摇头,死死咬着唇试图忍过这阵莫名的痛。 楚月兮慌乱中灵光一闪,韩叔跟了温子酌这么久,温子酌不可能瞒着他,便起身就要往外跑,「韩叔知道的吧,我去叫韩叔!」 「楚将军,别……」温子酌叫住她,韩叔是知道,但是现在叫他来,怕也只能是徒增担心,他想了想道:「去找净诲师父吧,咳咳……他也许……」 温子酌话还没说完,房中已经没有了楚月兮的影子。 净诲是在回悬风寺的路上被楚月兮截来的。路上听着楚月兮简要说明了情况,心道师父果然神机妙算。 语箜带给他的信中,除了之前交代的那些,最后还另附了一行字:倘若药丸无效,切记先以清心丸保住他的性命。 清心丸是悬风寺传了多年的救命灵药,只不过与樊家的隐月丸不同,此物对外不卖,知道这药丸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净诲的轻功正如温子酌所言,比楚月兮还要高出不少。当他气息不变地落到温子酌房中时,楚月兮为了追他已经是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温太傅,醒一醒。」净诲走上前搭住温子酌的脉门,而后利落地拿出清心丸餵给他,奈何温子酌此时几乎没了意识,根本不配合,净诲花了半天功夫没能餵进去。 楚月兮看着着急,问道:「这药丸能化进水里吗?」 净诲点点头,还没说话,药丸就被楚月兮一把抢走了。只见她把清心丸扔进杯子里,三两下便搅化了。 楚月兮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把人扶起来一些,诱哄道:「温子酌,来,喝点水,好不好?」 床上的人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反正被溶了药丸的一杯水顺利餵了进去,然后渐渐恢復了意识,他睁开眼睛模模煳煳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低声道:「别担心,死不了。」 楚月兮:「……」这话真像安慰人的。 净诲看着人醒过来了,便知道暂时没事,道:「小僧这就请师父前来,楚姑娘宽心。」说完就没了人影。 一个疯和尚轻功这么好……楚月兮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足。 她回过神来,正想去找韩叔,却被温子酌一把拉住了衣袖,只听他断断续续道:「你不要怪他……百姓是无辜的……」 第36章 他……?哪个他?不要怪谁? 楚月兮闻声一怔, 而后又不知怎么的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这个「他」会不会就是当年给温子酌下毒的人。她正要开口问,床上那人却好像勐然间反应过来了,闭上眼睛拒绝和楚月兮对视。 楚月兮:「……」 「温子酌你别跟我装傻,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月兮回身坐在床边, 阴森森地盯着那闭眼假寐的人, 缓缓靠近他,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了, 对吗?」 「不知道。」温子酌回答的斩钉截铁,实际上现在后悔的要命, 刚刚怎么就一时煳涂说了那么一句话呢……这丫头精明得很, 如今可怎么煳弄过去啊……? 如温子酌所想,她当然不信, 这种鬼话连林缈都不相信,更何况楚月兮呢?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些不愿意提及的往事,也有那么些不想分享给任何人的秘密, 本着这个想法,自抓获乔幻之后, 楚月兮一直未曾追问两人究竟谈了什么。 但是……如果这个秘密时刻在威胁他的性命呢? 楚月兮轻轻摇了下头,凉凉问道:「你老实告诉我, 乔幻跟你说什么了?」 「咳咳……真的没什么。」温子酌睁开眼睛看见那丫头越来越近的脸,以及那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情,心中轻嘆一声, 十分不要脸地拿出了杀手锏。 只见他微微蹙着眉,一手抚上胸口,哑声道:「唔……疼。」 楚月兮:「???」 楚大将军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她惊悚的从床边弹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观察着温子酌,心道:这人该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吧?
第63页 「韩叔,您那有桃木剑吗?」楚月兮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还在点着灯刻木头的韩叔被惊起一身冷汗,府里什么时候用过那东西,自然是没有的……楚将军不会让他刻一个出来吧? 见迟迟没人应答,楚月兮好奇地推开门往外看了看,发现韩叔正一手拿着锯子,一手悬在半空中,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韩……韩叔?您怎么了?」楚月兮试探着问了一句,这一脸见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莫非这太傅府真的有什么不成? 在灯光掩映之下的韩叔,脸色忽明忽暗,灰白的头髮被风一吹,随着树叶「飒飒」作响,再配上那一张僵硬的脸——活活一个跑错了路的殭尸。 前有韩叔,后有温子酌,楚月兮感觉自己现在的处境相当不妙…… 好在身后那人还有些良心,笑道:「家里没有桃木剑,如果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也是全靠我一身正气镇着。」 楚月兮:「……」对,这才对。 就在楚月兮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床上那人又幽幽地补了一句,「咳……不过,我刚才也没有骗你。」 「这个我信。」楚月兮反手关好门,道:「那个疯和尚去请他师父了,你也别想太多,睡一会儿吧。」 温子酌的杀手锏无疑奏效了,楚月兮纵然不甘心,到底也没敢追问。 「不常这样的,楚将军放心。」温子酌也怕真的吓着那丫头,等着离开他的视线之后就私下跑去查——不论当年长盛帝那事做的有多干净,只要有心,总能查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温子酌之前断断续续说的那句话,完整的应该是:你不要怪他,我死不足惜,被战火牵累的百姓是无辜的。 纵然长盛帝差点儿把他推到万劫不復的深渊,他却不能拿整个九夜给长盛帝做的煳涂事陪葬。 楚月兮的性格他大致了解,长盛帝一再削权她并不在乎,皇上想要揽权为皇子铺路也不难理解,但是却万万不可拿人心试她——洞悉世故,并不代表她可以全盘接受。 温子酌心中苦笑一声,楚大元帅在九阙为她守住心中的那一份清明,断不可毁在自己的手里。 「时辰不早了,楚将军不回去夫人也会担心,我这里有韩叔照顾,没事的。」温子酌见缝插针地下了逐客令,他没把握能把这个秘密在这丫头面前守太久,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他高烧未退,意志最为薄弱。 幸好楚月兮也没打算久留,闻言帮他拉了拉被子,吹熄了蜡烛,便掩门离开了。 温子酌在黑暗中听着楚月兮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终于按着心口,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第二天一大早,楚月兮的头刚刚沾上枕头不久,就被白暮词从被窝里拖出来,而后被着急忙慌的何霄请进了长宁殿。 走进去才发现殿内是难得的热闹,在京城的武将算上楚月兮就到齐了,除了他们,还有兵部,户部尚书等几个文官,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不可开交。 何霄清了清嗓子,拉长声音通报导:「皇上,楚将军到了。」 「都安静,听听楚将军怎么说。」长盛帝被他们吵的脑子嗡嗡响,此时见着楚月兮就像是见到了救星。 在来的路上,何霄已经跟楚月兮讲了长盛帝召她入宫的原因:南边那一众称臣的小国,最近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开始学着西边的沧澜暗中调兵遣将,蠢蠢欲动。 不仅如此,他们还时不时的骚扰一下南边的边防军——也不是真想打,就是推进个几十里,等着九夜出兵他们就退,两边交火的次数至今都能用一个手数清楚。 楚月兮清楚,想必是沧澜和他们在私下通了气。 「臣以为,南边若是真的开战,境外的诸多小国没有久战的能力。」楚月兮不慌不忙地走到大殿中间,道:「不过我们南边的布防是四境中最弱的,如果他们联合起来,趁南境驻军不防,发出致命一击,倒是有成功的可能。」 「诸位大人先听我说完。」在那些人准备叽叽喳喳发出反对的声音之前,楚月兮抢先开口道:「依臣之见,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大战前的开胃菜而已。」 「诸位试想,南边诸多小国称臣已久,且与九夜相安无事多年,为何偏偏现在开始造反?」楚月兮的目光褪去平日里的不羁,扫过殿内众人变得凌厉起来,道:「西境的情况,想必各位大人都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曹刿曾言『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楚月兮道:「沧澜已经准备了那么久,为什么迟迟不出兵?」 「他们在等,等着南边的那些小国把我边境将士的耐心耗尽;等着我们相信,九夜战无不胜,周边各国都不是我们的对手;等着时间拖了太久后,我们的守卫松懈。」楚月兮一板一眼地分析着。 楚月兮的话基本上代表着一众武将的想法,所以他们都没什么异议,但是户部尚书刘煜不贊同,问道:「楚将军,即便那些龌龊小国一再骚扰南境,那又与我西境何干?更何况,西边有定西军,他们如何打得进来?」 一听这话,楚月兮顿时头就大了两圈,他们对于定西军这种盲目的信任到底是哪来的? 「刘大人,此言差矣。」兵部尚书李文终于听不下去了,插话道:「定西军并非铜墙铁壁,对于这一点,楚将军很久前已经说过了。至于你说的南境和西境的问题,在我看来,也并非毫无关联。」
第64页 见着终于有个说人话的,楚月兮松了一口气,道:「正如李大人所说,四境之间并不是没有影响的,反之,牵一髮而动全身。」 楚月兮话音刚落,长宁殿里的一干重臣们开始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长盛帝被吵得头疼,抬手连拍了几下桌子,怒道:「行了,除了吵你们还会什么?有谁能提出点儿能用的想法?」 「楚将军,那你说怎么办?」 楚月兮也不着急,等着殿内彻底安静下来,才说:「南境将领王世德没有领兵之才,说句不好听的,他那将军之位是怎么来的,诸位心里都有数。」 「无战事倒也罢了,如今的情况,王将军不适合继续统领南境。」 李文适时地问道:「那依楚将军之见,谁去接替王将军合适?」 「安王殿下。」楚月兮环视了一圈殿内众人,不顾何霄警告的眼神,道:「臣自小与安王爷一起读书习武,可以在此为安王爷作保,他定能胜任此职。」 刘煜刚刚被怼,这会儿终于等到了反击的机会,道:「安王爷自小未上过战场,即便熟读兵书,想必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楚将军力荐安王殿下,不知是何居心?」 楚月兮:「……」有这么些玩意儿在朝里横行,九夜怎么还没亡呢? 「刘大人这话就不合适了。正所谓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正值用人之际,任人唯贤有什么不对?」 楚月兮背对着来人,总感觉这声音耳熟,又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李文就像是个捧场的,连忙道:「温太傅所言甚是,臣也认为安王殿下可胜任。」 楚月兮悄悄回了个头,正好看见那人一身大红色的官服立在门口,广袖随风翻飞。 作者有话要说:  註:1.「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出自春秋·左丘明《左传·庄公十年·曹刿论战》 2.「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出自战国·吕不韦《吕氏春秋·去私》 3.「牵一髮而动全身」出自清·龚自珍《自春徂秋偶有所感触》 第37章 「此事再容朕想想, 改日再议。」被一众大臣吵的脑壳疼的长盛帝说罢摆了摆手,示意何霄把他们都请出去,好还自己一个清静。 见楚月兮对此没有再提出异议,跟在她身后的武将也没有说话,只有刘煜还有些不满的嘀咕了两句, 而后也随着众人一道儿退出了长宁殿。 「李大人, 今天的事还要多谢您。」楚月兮年纪尚轻, 朝中文武大多都是她的长辈,虽然同朝为官, 她也乖乖选择了用敬称。 楚月兮快走几步追上了李文,笑呵呵地道了谢。 李文却有些受宠若惊, 连忙摇摇头道:「楚将军这是哪儿的话, 我不过是应和两句,怎么担得起楚将军一个谢字。」 看着李文的态度, 楚月兮心中瞭然,索性顺水推舟道:「李大人说的是,月兮明白了。」李文虽是个文官, 在用兵上却也有些造诣。据说在当年殿试中深受长盛帝青睐,明明有统领六部之才, 却甘愿这么些年屈居于尚书之位……这么看来,李文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他不愿引人注意, 一直在收敛锋芒。 「李大人先请吧,少陪。」楚月兮笑笑一拱手,别过李文慢走几步, 等到了在身后不远处的人。 「你怎么跑出来的,韩叔呢?」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楚月兮便凑近直接伸出魔爪探上了那人的额头,温子酌躲避不及,被她偷袭成功。 「韩叔刻了一晚上的木头,撑不住已经睡了。」温子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为了逃出来都做了些什么。 楚月兮默默往边上挪了挪,她发现这人如果想干点儿什么,当真是没人拦得住的。 长盛帝虽然说是再想想,但是依着楚月兮对他的了解,安王南下接替王世德之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她不得不承认,温子酌的出现是一个最大的助力。 「我也教过安王殿下几年,正如你所言,去南境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温子酌跟在她身侧,慢条斯理地说着,「楚将军不必多心,我素来站公理不站私情。」 「私情?」楚月兮眯了眯眼睛,舔了舔嘴角,道:「温大人说的,是怎么个私情?」 温子酌突然间想起来,这丫头在军中混久了,全然没有寻常姑娘家该有的娇羞,要说调戏,他们两人不定谁能更胜一筹…… 「咳……没什么。」温子酌打开摺扇摇了摇,试图矇混过关,却被楚月兮一把抢了过去。 「十一月了温大人,看看这遍地的落叶,感受一下这瑟瑟的寒风,你能不能尊重一下秋天?」楚月兮握着寒凉刺骨的摺扇,不满地撇了撇嘴,这人自虐吗? 温子酌也不与她争辩,弯了弯眼角,从谏如流道:「能。」 楚月兮感觉不能再让他和净诲待在一起了,温子酌别的不学,倒是把净诲那收放自如的态度学了个十成,让她回回一拳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说到净诲……楚月兮抬头瞥了一眼脸色依旧苍白的人,心道:也不知道那疯和尚什么时候能把语箜大师请来。 楚月兮自认那一眼看的极为隐晦,却被温子酌逮了个正着,他浅浅一笑安慰道:「没事了,你别担心。」 若不是之前触手时那灼热的温度,楚月兮差点儿都要信了他这鬼话……不过他既然有心隐瞒,楚月兮也懒得拆穿,便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第65页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街上,远远就看见一家书肆门前挤满了人,把原本就不算宽敞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大娘,那边卖什么书呢,怎么这么多人?」楚月兮扫了一圈,找了个正抱着小孙子买菜的大娘问道。 「哎呦这位大人,您还不知道呢?」大娘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挎着篮子,恨不能多出一只手来比划一番,道:「那个叫妙笔公子的,这么久没有音讯,大家都以为他撂下笔桿子不干了,谁知道又写了一本书。」 「什么书?」楚月兮听到「妙笔公子」四个字就是心头一跳,此人不出现也就罢了,一旦出现,总没什么好事…… 「好像叫什么……」妙笔公子的书名从来没短过,大娘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才道:「对对,我想起来了,那书叫《箐王战败后辅国大将军力挽狂澜的二三事》。」 楚月兮:「……」这书名怎么听都有一种后宫秘事的感觉…… 大娘见楚月兮神色莫辨,只当她是不相信,便道:「这位大人,您别不信,我看啊,这妙笔公子写的事儿,早晚要成真。」 「那就等成了真再说吧。」楚月兮苦笑着谢过大娘,一转身便看见温子酌拿了本崭新的书走过来。 「楚将军,我看大家对你好像都很感兴趣,这书供不应求。」温子酌随意翻了一页,扫了一眼后挑起嘴角道:「我常来买书,和书肆的老闆也有些交情,这才能买到这么一本,楚将军想不想看看?」 「呵呵……」楚月兮看了看那本厚的跟砖块一样的书,一时无语。 「别的不说,妙笔公子确是是文采裴然。」温子酌又看了几页,指着书中的一处给楚月兮看,「你看这里,描写的多精彩,就好像他亲眼所见一样。」 楚月兮强忍着掐死他的冲动,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温大人要是喜欢看,你可以等他给你写几本书,叫什么《温太傅和某某某不得不说的那些事》,看起来比这个可有意思多了。」 「话说回来,这个妙笔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楚月兮伸手抢过了那本书,十分嫌弃地卷了卷拿在手里,道:「上一次我让邵遥去查,线索到了悬风寺就断了,至今还没能找到他本人,这一回要不是他自己跳出来,我们估计还是没有一点儿他的消息……」 「你说,他还真的会飞天遁地不成?」 「不至于。」温子酌掩唇低咳了两声,道:「能凭藉一本书把九阙搅得天翻地覆,他背后肯定有人,既然是这样,那人想把他藏起来也不是难事。」 楚月兮点点头,扬了扬手里的书,笑嘻嘻地问道:「这书我拿走了,温大人不介意吧?」 温子酌摇摇头,转身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脚步,问:「楚将军一会儿有事吗?」 「原本是佳人有约了,不过嘛……」楚月兮借着摺扇勾了勾温子酌的下巴,笑道:「佳人自然不及美人重要。」 温子酌早已经被她调戏的没脾气了,只是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她一眼,道:「没什么美人,不过有只体态丰腴的黑猫想你了,楚将军有没有兴趣去看看它?」 「沫沫啊,我还以为……」楚月兮话音一转,「自然也是要去的。」反正左右都是去太傅府,看谁有什么关系呢。 楚月兮随着温子酌一路回了太傅府,一进门就看见黑猫正扭动着浑圆的身体在韩叔手里挣扎,而韩叔则是拼尽全力拖住了沫沫的后腿——怎么样都不能让它跑了。 「什么情况?」楚月兮懵圈地戳了戳温子酌,谁知后者也是一脸迷茫,便抬步走进去道:「韩叔,这是干什么呢?」 「大人啊,您可算是回来了!」韩叔闻声抬头,涕泪横流地就朝着温子酌扑了过去,黑猫也趁此机会撒开四条短腿跑远了。 韩叔嚎了几声,终于看见还站在门边的楚月兮,意识到这样实在有失身份,便抽抽噎噎地收了声,道:「老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醒来后却发现大人不见了……慌乱中又不小心打翻了沫沫吃饭的盘子……」 楚月兮趁着温子酌回头的时候瞪了他一眼,两只眼睛都在问:你愧疚吗? 温子酌摸了摸鼻子,招唿着韩叔去准备晚饭,又亲自去安抚那只彻底炸了毛的黑猫。 太傅府虽然看着不怎么富裕,但是伙食是极好的,楚月兮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默默咽了下口水,韩叔准备完已经退出去了,厅内只剩下她和温子酌两人。 「韩叔也太大方了,两个人吃这么多菜不是浪费吗?」楚月兮大致数了数,十多道菜…… 「是你一个人。」温子酌搅了搅自己面前的一小碗粥,笑道:「我喝这个就够了。」 楚月兮:「???」 「韩叔知道你喜欢沫沫,怕你误会,所以才准备了这么些菜算是赔罪。」温子酌拿起他基本上用不着的筷子,给楚月兮夹了几筷子菜,「府上的厨子手艺比不上将军府的,不过也还说得过去,楚将军尝尝看吧。」 「太……太客气了。」楚月兮磕磕绊绊地笑了笑,沫沫原本就是温子酌家的猫,她不过拿去养些日子,韩叔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还有啊,韩叔那么担心惹恼了她是为什么? 除此之外……楚月兮看了看那碗清淡至极的小米粥,没忍住问道:「你吃得饱吗?」 「嗯?」温子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无奈地笑笑道:「没什么胃口,楚将军别介意。」
第66页 第38章 第二天, 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楚月兮就跑去屋内把还没睡醒的李婶从床上拖了起来。 李婶和楚月兮经过一年多的相处,还是没能习惯自家大将军这神出鬼没的方式,受到惊吓后抱着被子往床里面缩了缩,揉了揉眼睛, 终于看清了来人……「将, 将军早。」 「哎早, 李婶早。」楚月兮嘿嘿一笑,几步退到了门外, 半扒着门缝道:「我先去厨房等您,您慢慢收拾, 不着急。」 李婶:「……」将军看着真不像着急的, 如果她没有闯进来的话。 楚月兮在厨房没等多久,李婶就来了。 「将军今天想学些什么?」李婶先去净了手, 然后看了看厨房里已经备好的菜,开始在心中把它们组合成一道道美食。 楚月兮趴在一边的菜板上,撑着头想了一会儿……而后注意力就被那一把磨得锃光瓦亮的菜刀给吸引过去了, 拿起来转了两下,很快就玩出了花来。吓得李婶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只好在旁边手舞足蹈地喊道:「哎呦我的将军啊, 您快放下,放下!再伤着自己可怎么办!」 「李婶且宽心,我伤不着的。」话虽是这么说着, 楚月兮还是在李婶惊恐万分的眼神中把菜刀扔回了案板上,眼珠一转,道:「您今天教我做一些开胃的小菜吧,不用多,两三道就行。」 李婶应了一声,转身去取需要的菜,一边准备着一边问道:「将军要是胃口不好,吩咐厨房一声就行,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呢?」 楚月兮怕她误会,到时候真的给自己准备那么些饭菜,便轻声一笑解释道:「是给我一个朋友的。」 「哎哎,懂了。」李婶露出了一副瞭然的神情,开始手把手教楚月兮。 两人这么久也算是达成了一种默契,李婶教楚月兮做菜不告诉夫人,楚月兮会给她在别处做工的小孙女一些关照——各取所需,倒也一直安好。 简简单单几样小菜清粥做好,大概用了半个时辰,楚月兮谢过李婶后便着人送去了太傅府。 她最近也很忙,除了北境有楚允之把守着,东,西和南境的消息一天天跟雪花似的往她这边送——那书房要不是有白暮词帮忙收拾着,现在估计都找不到落脚的地儿。 虽说都还没正儿八经的打起来,但是楚月兮作为九夜唯一一个持有帅印,必要时能够统领四境的人,即便长盛帝不让她去西境,她也不能就这么乖乖窝在京城里,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大家闺秀。 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比如说这仗该怎么打,箐王他们一旦战败,残局要怎么收拾,楚月兮心里总归是要有数的。 她站在书房的门边,不怎么情愿地朝里面看了看,长嘆一声,走到书案前随手拿了一封写着加急的密信打开了。 楚月兮一目数行地扫过了那封信,终于微微拧了拧眉,这是她插在南边的线人送回来的密信。 信中大致提了南境的情况,和她之前听到的没什么两样,就是南边小国不断骚扰镇南军云云……直到信的结尾处,楚月兮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十字标记。 她翻了翻书案上那成堆的信,找出里面所有带着十字标记的,用各种方法组合在一起,终于发现了线人想告诉她的消息:镇南将军王世德与沧澜人暗中有来往。 「好你个王世德,还真以为天高皇帝远,你就能无法无天了。」楚月兮把手里的一沓信整理好,放回纸堆里面。她之前只想着王世德无才无能,根本守不住南境,却不曾想到他竟然胆大包天,私通沧澜。 楚月兮在书案旁静立片刻,心知让安王南下一事不能再拖,便扫出一块空位来,研磨提笔准备写摺子,第一个字还没写完,白暮词就敲门进来了。 「将军,出什么事了?」白暮词手里端着早点,推门看见她家将军居然在写摺子,不禁一愣。依照她对楚月兮的了解,奏摺这种东西能不写就不写,实在不行,也大多都是让白暮词代笔…… 楚月兮闻见香味,把笔往笔架上一放,绕过书案就拿了块玫瑰酥塞到嘴里,而后不清不楚地说道:「我刚刚收到消息,王世德那个兔崽子,居然暗中和沧澜人有来往。」 「就这么一看,南边那几个附属国……像什么九旭,清承的,我估计他们和王世德也在暗中达成了什么狗屁交易。」楚月兮就像是跟早点有仇似的,几口吃了个干净,道:「我得赶紧写摺子,安王那事不能再让皇上慢慢考虑了。」 白暮词虽然素来没什么心眼,不过好歹也是楚月兮的军师,简单理清了事情的始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摺子我来写吧,将军您再吃几口。」 楚月兮乐得清闲,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伸出不老实的爪子捏了一把白暮词的脸,道:「还是我家阿词知道心疼我。」 白暮词干笑几声,心道:反正将军每回写完的摺子都得让她再改,不如她直接写完算了……她家将军倒也不是不学无术,就是不肯在奏摺上花心思。 白暮词写的很快,楚月兮刚刚吃饱喝足,她已经把摺子写好拿给楚月兮看了,「将军,您看看可以吗?」 「可以。」楚月兮的目光在奏摺上停留的时间还不够看两个字的,便见她一笑道:「阿词写的必须可以啊,就那么呈上去吧。」 白暮词:「……」
第67页 不知道白暮词到底在奏摺里写了什么,反正那摺子呈上去后,被长盛帝在长宁殿扣了两天,而后便大手一挥,批了。 当即下旨,令安王连深尽快交接手中事物,于三日后启程南下。 这事楚月兮一早就跟他商量过,连深也早有准备,交接不是什么难事,三日内当真处理完了。 为了打王世德一个措手不及,连深南下的具体时间对外是保密的,朝中知道的人也不过他们几个,自然也没什么践行宴。 连深是从南城门走的,楚月兮便难得起了个大早赶去了城门,打算送他一段路。 「安王爷,沙场不比朝堂,刀箭无眼,你……」话说到这,楚月兮顿了顿没往下说——虽说连深是南下的不二人选,但是怎么说也是她把连深送上沙场的。 好在连深懂她,笑道:「怎么不说了我的大小姐,战场危险归危险,你去得我就去不得了?」 楚月兮哈哈一笑,重重拍了几下连深的肩,道:「行,这才是我楚月兮的兄弟。」 酒过三杯,连深朝着楚月兮一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楚将军留步吧,先生也请留步。」后面那句是说给站在楚月兮身后不远处的温子酌的。 周围人来人往,嘈杂的不成样子,楚月兮便也没注意身后,听到这话一转头,果然看见那人一袭蓝衣迎风而立,也遥遥一拱手,道:「安王殿下保重。」 连深点点头,翻身上马,扬起一路尘土,很快就跑远了。 「走了?」谢婧宸策马而来,狠狠一勒马缰停在了楚月兮跟前。 「嗯,刚走。」楚月兮抬手安抚了一下有些受惊的马,「很快就能回来了,到那时前来迎他也不迟。」 谢婧宸嘆了口气,朝着连深远去的方向又望了两眼,「大理寺还有事,我抽空赶过来的,既然安王殿下走了,我便也回去了。」 「月兮,温大人,少陪。」谢婧宸在马上一抱拳,驾着马转身往城里狂奔而去。 「我们也回去吧。」楚月兮牵着马也不骑,大有一副散步的架势,悠悠闲闲地晃悠着,温子酌见状索性也牵了马跟上她。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很久,各怀心事也一路无话。 良久,温子酌找了个话题,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安静,「早饭很好吃,楚将军费心了。」 「举手之劳,温大人喜欢就好。」楚月兮偏头打量了一下那人,脸色较之前确实好了些,街上来往全是人,她也不好直接上手,便问:「烧退了吗?」 「差不多了,大夫说再吃几服药就好了。」温子酌没敢睁着眼睛说瞎话,便挑着拣着些能说的告诉了她,「净诲师父昨天给我带了话过来,语箜大师过些日子就能到,你也别总担心我了。」 楚月兮瞥了他一眼,「好好说话啊,谁总担心你了?」 「是我失言了,楚将军大人大量,千万别见怪。」温子酌也不恼,嘴角微微一勾,顺着楚月兮的话就往下说。 「这还差不多。」楚月兮眯了眯眼睛,朝着太阳升起的反方向看了一眼,道:「等我出征的时候,温大人就别来送了。」也好让我少些牵挂。 温子酌却罕见地没应声,话音一转道:「安王殿下南下,这消息早晚会传到王世德的耳朵里,想必他不会坐以待毙的。」 「南边诸多小国,其中只有九旭和清承算是有些兵力,但是没有沧澜的指示,他们应该也不敢妄动。」 就怕沧澜趁机偷袭定西军,连深人又还没到南边,王世德里通外敌,那……麻烦就大了。 第39章 当晚, 数十道加急令箭自将军府而出,分散到四境各处。 「将军,您就不怕这些令箭在半路让人给劫了?」白暮词把各种密信按照楚月兮的意思誊抄了一遍,放下笔,甩了甩酸痛的手腕, 发现她家大将军正双眼放光的往信鸽的腿上绑那令箭。 楚月兮绑好最后一个, 满意地拍了拍手, 道:「劫就劫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白暮词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以为自己抄信抄久了,眼花了——她明明记得将军发出的都是加急令箭。 「温子酌说王世德不会坐在那等死, 定会有所行动。」楚月兮灌了口凉茶醒神, 贼兮兮一笑道:「我们也不能由着他跟沧澜暗通曲款不是,总要有点儿动作。」 「将军是想藉此让王世德和沧澜之间……」白暮词瞭然地点点头, 她家将军真是越来越……有老元帅的风采了。 楚月兮倚在门框上,吹着冷风伸了个懒腰,朝着白暮词勾了勾手指, 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白暮词应了一声, 走出去两步却又退了回来,盯着楚月兮良久,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憋了个半死。 「怎么了宝贝儿?在我脸上看到花了?」楚月兮依旧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脸难言之隐的白暮词。 「将军,那个……我想问您点儿事。」白暮词纠结了好久, 终于字斟句酌地开了口,「您是不是,咳,对温大人……」 「哎呦,我家阿词终于开始食人间烟火了,好事啊。」楚月兮笑呵呵地凑上去捏了捏白暮词的脸,一副自家养了多年的猪终于能出栏了的表情,心满意足地笑出了声。 白暮词:「……」 白暮词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躲开了楚月兮的魔爪,好奇道:「那您怎么不……」告诉温大人呢?这不像是她家将军的性格啊……
第68页 谁知楚月兮却抬头对着那一轮清冷如初的明月轻嘆一声,而后又轻轻一笑,道:「阿词啊,四境未定,何以为家。」 「我生在楚家,註定是要接过父亲肩上的担子,替他继续守着边境安稳的。」楚月兮语调微凉,细听却又好像没什么不同,「哥哥的命运如此,我又何尝不是?从他临危受命,北上领兵的那一年开始,我就知道这是早晚的事。」 楚月兮不轻不重的目光对上白暮词的双眸,「更何况,像我们这些人,回军营就像回家一样,怎么能在京中留太多牵挂?」 「阿词,他日你若是有了心仪的人,告诉我一声,我放你回来。」楚月兮看着那怔愣半晌的姑娘无奈地笑了笑,白暮词生在军中,长在军中,却不是必须同自己一样,要把一辈子交给军旅的,她有别的选择。 白暮词闻言却狠狠摇了摇头,「不,将军在哪我就在哪。」 「行,暂且随你。」楚月兮抬手帮她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了些的碎发,心道:阿词这是还未遇到喜欢的人,也罢,现在言之过早,那就等着遇到了再说吧。 楚月兮摆出了一个送客的手势,二话不说把白暮词扔出了自己的院子,「好了,再不去睡这天都要亮了,快快,赶紧回去吧。」 白暮词话没说完,就硬生生被楚月兮怼出了院子,急得差点跳脚,一路嗷嗷叫着:「将军,将军听我说……」 「安静。」楚月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阴恻恻的威胁道:「你再叫,小心把我母亲招来,到时候看你怎么交代。」 白暮词闻言一激灵,大概是想到了楚夫人那张常年见不着笑的脸,迅速收了声,对着楚月兮一拱手几步没了踪影。 「哼,小丫头片子。」楚月兮看着她的背影挑了挑嘴角,转身走回书房,关起门开始研究白暮词誊抄好的密信。 十一月底,九阙迎来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虽然晚了些,但是很大,不过一个整晚,整个九阙就被白色覆盖了,街道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引来无数顽童玩耍。 近来事情越来越多,战事也愈发紧急,醉晚林那边请了专门的先生,楚月兮和温子酌只是偶尔去一趟看看。 这一日下了场久违的大雪,楚月兮便难得从书房里出来一趟,拿起剑在院子里比划了一阵,感觉不过瘾,又拉着站在门边看着漫天的雪花想要吟诗作对的白暮词跑出了府。 「将军,我还有书信没整理完。」相比于大雪天往外跑,白暮词更喜欢窝在楚月兮的书房里,帮着收拾屋子。 「一天天那么多信,不差这一会儿了,收拾什么,不管了。」楚月兮拉着不情不愿的白暮词往一条小巷的深处跑,笑道:「走,带你找好吃的去。」 楚月兮的目的地是一间不怎么起眼的小屋,没有招牌,店主人是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婆婆,店内忙里忙外也只有她一个人。 「吴大娘。」楚月兮还没进门,便先喊了一声,「我带朋友过来啦,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楚将军想吃什么?」一人推门而出,不是吴大娘,而是有段日子没见的温子酌,只见那人撑着一把伞,静静立在门边,含笑看着来人。 身边的白暮词长长「哦」了一声,大有一副我了解了的意思。 「别瞎想,这只是个意外。」楚月兮虽然前前后后骗过这姑娘挺多回,但是她这次是真的冤枉……这地方是她上半年无意间发现的,未曾想过会如此巧合。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楚月兮上前两步问道:「温大人怎么在这儿?」 却看见那人极有风度的往楚月兮跟前走了几步,帮她打着伞,而后又看向白暮词,一派的温文尔雅,道:「伞不够大,白姑娘快些进去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白暮词瞪了楚月兮一眼,然后嘿嘿笑着跑进去了。 楚月兮:「……」 「碰巧发现了而已,楚将军好像不太开心?」温子酌双眸中满是真诚,惹得楚月兮也不好再说什么——再问反倒显得她小气了。 于是楚大将军便很大度地摆摆手,绕过他往院子里走,还顺着风留了一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温大人好品味,吾心甚慰。」 温子酌闻言轻轻一笑,不远不近地跟在楚月兮身后走进了屋子里。 吴大娘笑呵呵地招唿着三人先坐,又给他们沏了一壶热茶,这才转身进了里屋去准备家常小菜。 白暮词坐在一边,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多余,奈何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捧着杯子默默喝茶,假装自己不存在,同时在心里好好问候了一下楚月兮的各种祖辈。 楚月兮已经放弃了替自己解释的打算,没话找话道:「温大人近来可好?」 「嗯,好。」温子酌大概也感觉这回答太过简练,喝了口茶又补上了一句,「语箜大师前几日来过了,楚将军想必也知道了吧。」 「咳……是。」楚月兮确实遣了邵遥去打探情况,虽然也一再交代他务必小心,但是想要瞒过温子酌可能性的确不大,她干笑两声,索性直接承认了,而后默默转移了话题,道:「对了,我昨天收到连深的消息,他说已经到了南边,这几日正在收集王世德通敌的证据,准备把他和他的同党一锅端了。」 温子酌点点头,道:「安王殿下做事有分寸,楚将军不必担心。」
第69页 「嗯。」楚月兮贼贼地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道:「我那日发出去的加急令箭也见效了,沧澜那边暗中派了人去和王世德接触,想必已经起了疑心。」 「我之前听闻将军指挥九夜军队作战时,一直秉持着大国风范,素来不屑于这些把戏。」温子酌打量着身侧的人,没忍住笑道:「怎么到了楚将军这里,就不大一样了。」 楚月兮翻了个白眼,往桌子上一趴,道:「兵不厌诈,有用就行了,管他是用的什么方法呢?」 「再说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又不是爹爹,这样的手段也已经使了好几年了,沧澜那边如果还是不能适应,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了。」楚月兮得意洋洋地瞟了温子酌一眼,「更何况,我都有些什么手段,温大人又不是不清楚。」 温子酌眼皮一跳,不知为什么,反正他就是知道了楚月兮指的是樊家惨案的那一回,他不明就里把她拦在宫门口的那一次。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义正言辞地说:「楚将军真是好手段。」 温子酌浅浅一嘆,这丫头记仇的本事也不差啊…… 「那一次,确实是我不知道情况就……」温子酌心知此事不说开不大好,便郑重地端起茶杯,道:「樊家那件事是我不好,在这里以茶代酒,向楚将军赔罪,将军肚里能撑船,想来也不会计较了吧。」 将军肚里……? 这话听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偏偏就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楚月兮嘴角抽了抽,也端起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大尾巴狼似的笑道:「行,本将军大度,这事就算了。」 第40章 上沅虽然在数月前遭受重创, 但是依旧有时不时骚扰一下九夜北境的实力,楚允之带着御北军跟他们周旋了大半年,双方还是僵持不下。于是他前几日让人给楚月兮带了信回来,说是今年就不回京了。 信是送到将军府门房手上的,正巧楚月兮和白暮词当时都不在府里, 门房就不过脑子的把信呈给了楚家夫人。 交到了楚夫人手里, 门房才反应过来这事儿不对, 可惜为时已晚,他只好在大门口来回踱步, 等着楚月兮回来,打算来一个负荆请罪。 不过楚月兮最近忙, 基本上天天往宫里跑, 偶尔还要去一趟戍城营,不知道具体为了什么, 反正得去跟许砌打个照面。自打入了十二月,将军府的人白天几乎就没在府里见到过自家大将军。 这一日也是如此,月亮缓缓爬上夜空的时候, 楚月兮才踏着一地积雪晃悠回将军府,正打算回屋倒头就睡时, 看见了眼泪鼻涕一大把的门房。 「怎么了这是?」楚月兮笑笑走过去,打量着有些反光的门房, 道:「要哭也回屋里哭去啊,这大冷天的,眼泪都冻脸上了。」 可怜那门房心惊胆战地等了一天, 原本还想着将军罚他怎么办,现在看见楚月兮却长舒了一口气,未知的总是最可怕的,门房那悬了一天的心落回原处,精疲力竭地想:要罚就罚吧。 「将军,卑职,卑职对不住您。」他连忙抹掉满脸的眼泪,心一横,哆哆嗦嗦道:「少爷让人给您带了信,卑职……一时煳涂,拿去给了夫人。」 「多大点事儿,看你这副样子,吓我一跳。」楚月兮拍了拍门房的肩,笑道:「行了,以后记着点儿就是了,快回去把脸洗洗吧。」 门房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连连应声道:「哎哎,谢谢将军。」 看着门房一熘烟跑远了的背影,楚月兮抬手按了按眉心,无奈地笑笑朝着母亲的院子走去。 按理说,楚允之的信呈给她也没什么不对,但是问题就出在信的内容里。楚大少爷有个和楚月兮差不多的毛病——没什么要紧事从来懒得写信,而这些事让楚夫人看见了,又免不了一场风暴。 虽然还不清楚那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但是楚月兮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楚夫人的房门,问道:「母亲,您睡了吗?」 不多时,一个小丫头走来开了门,把楚月兮请了进去,道:「将军,夫人正在等您。」 楚月兮看着她眨眨眼睛,这小丫头好像以前没见过……罢了,她原本也不怎么管府里的事情,母亲什么时候买了个丫头进来,她不知道也不奇怪。 「有劳。」楚月兮浅浅一弯嘴角,径直朝着里屋走去,果然看见衣冠整齐的楚夫人,正端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一封已经拆了封的信。 估计是时辰实在不早了,楚夫人也没心情跟她兜圈子,见人来了,便开门见山道:「你哥哥的信,你自己看看吧。」 楚月兮乖乖接过来,接着微弱的烛光,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除去那些花里胡哨的话,就是说北境战事未稳,所以不回来了。 「母亲,不知这信有什么不妥之处,惹得母亲如此恼怒?」楚月兮把信塞回去,原模原样地放回了桌子上,明知故问道。 「有什么不妥?」楚夫人闻言果然气炸了,她拿起信有「啪」的一声砸回桌子上,怒道:「他今年也二十有六了,天天耗在军营里不回来,这亲事怎么办?还有你也是,成天往外跑。你们让我怎么跟楚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就知道是为了这个……楚月兮轻嘆一声,面上还不得不挂着笑,解释道:「母亲,哥哥不止是楚家的少爷,更是御北军的将领,孰轻孰重,您一定是清楚的。」
第70页 「更何况,父亲当年娶了母亲过门后,也未曾回来过几趟不是吗?」楚月兮知道说别的没用,只好拿楚天和说事,「戍边之人大多如此,楚家歷代都是这样,没人会怪您的。」 楚夫人愣了愣,抬眸看着面前那丫头与楚天和有六分相似的脸,终于稍稍放软了口气,道:「月兮,母亲也不是不懂这些,只是你也不小了,还是个女孩子,总不能成天往西边跑不是。」 听到这,楚月兮知道这算是说通了,便顺着她的意思继续往下说道:「母亲说的是,待战事了了,我一定乖乖待在家里,侍奉您左右。」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么一天…… 「罢了,你去休息吧。」楚夫人把信递给楚月兮,摆摆手把人赶了出去,独自对窗而立,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一生未曾见过几回的人。 楚月兮虽然满脑子都是没理清的事情,但是耐不住她困得要命,回屋收好了信便和衣睡了。 梦中有一人一袭红衣,执着另一女子的手,在众人的祝福下,行了拜天地的大礼。 女子被送入洞房后,那眉眼带笑的男子端着酒杯缓缓朝着楚月兮走来,举杯道:「楚将军能来,荣幸之至。」而后仰头一饮而尽,楚月兮这才看清那人的相貌——正是当朝太傅温子酌。 「你……为什么?」楚月兮一时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只是端不起面前的酒杯。 温子酌一身喜服,看着较平日里更添了几分温润,他对上楚月兮的双眸,许久,终于嘆了一声,道:「楚将军常年在外,我等得了,家中长辈却未必愿意。」 「楚将军身系九夜安危,你我到底是有缘无分了。」语毕,那人竟飘向了远处,越来越远,任楚月兮怎么喊,他都不曾回过头。 「温子酌!」楚月兮终于从梦中惊醒过来,抱着被子坐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一切都是梦而已,默默擦了擦额边的冷汗,摇头笑道:「都是母亲说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露出个边儿来,楚月兮就收拾好自己赶去了长宁殿,把昨晚那莫名其妙的梦抛到了脑后。 直到在殿内看见了温子酌……楚月兮一激灵,梦中的一幕幕再一次浮现出来。 「他今天怎么来了,真是要命……」楚月兮摇摇头,试图把那些画面赶出脑海,奈何并没有成功,那句「有缘无分」绕着圈在她耳边一遍遍迴响,惹得她拼尽全力也没能把长盛帝的话听进去一个字…… 好在长盛帝也没说什么要紧事,毕竟这仗到底要怎么打,关键还要看将军。连日的讨论,长盛帝也身心俱疲,于是这一日过了晌午,他便一挥手提前把众人放了。 楚月兮松了一口气,等着长盛帝走出长宁殿后,也转身就往外跑,放佛这殿里有什么见不得的东西。 素日里不爱管闲事的温太傅,不知怎么想的偏偏跟上去拦住了楚月兮,问道:「楚将军,你这是……有急事?」 楚月兮:「……」 「有,我着急回家吃饭。」楚月兮头都没抬,随口瞎扯,绕开那拦路虎就想先熘为敬,「温大人劳烦让让吧。」 「好。」温子酌果然是一贯的儒雅,稍稍侧开两步,给楚月兮让开了一条路,看着那姑娘看似沉稳,实则稍显慌乱的步子,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小会儿。 白暮词被楚月兮派出去有几天了,她有事也不好跑去跟旁人说,只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认真反思:到底为什么?!那明明只是个梦啊,她为什么要躲着温子酌?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有小丫头跑来敲门,「将军,温太傅来了。」 「……请他进来吧。」楚月兮默默捂了一把脸,简单收拾了一下因为几天没人管,已经乱成了一团的书房。 正巧等她摞好最后两本书,那人便推门而入,楚月兮抬头一看,他居然见鬼的穿了一身红色的衣服——官服还没换下来。 「温大人找我有事?」楚月兮强忍着抽搐的嘴角,干笑着问道。 「嗯,算是。」温子酌环视了一圈收拾后依旧凌乱的书房,抬脚却没能找到落脚的地方,只好摇头笑笑,弯下腰帮着整理,道:「书院里的那群孩子们说是想你了,我看你近日军务繁忙,便帮你挡掉了,楚将军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嗯?」楚月兮闻言一愣,而后明白过来,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躲着他是因为生气了吧……「我最近确实忙,也没空去书院,这事还要多谢温大人了。」 「昨晚……母亲因为哥哥的婚事跟我谈了许久。」楚月兮想想这事与其自己胡思乱想,倒不如问清楚的好,便随意找了个切入点,道:「哥哥今年二十有六,好像和温大人年纪差不多。」 温子酌也不着急,有问有答道:「确实如此,御北将军大我几个月。」 「那……怎么不见温大人家里着急你的亲事?」 第41章 温子酌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 直起腰细细打量了那丫头一番,勾唇一笑,道:「楚将军,好像很关心我的亲事?」 楚月兮眼皮跳了跳,心道:我问的很明显吗? 当然了, 不管意图是否明显, 这都是不能承认的。 「你我是朋友嘛, 我当然关心了。」楚月兮哈哈一笑,道:「若是赶得及, 我去西边前还能喝上你的喜酒呢。」
第71页 估计是楚月兮这话题跨度太大,温子酌听的是一脸懵圈, 下意识重复道:「……喜酒?」 「是啊, 不只是你,还有谢大人, 安王爷他们。」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反正是收不回来了,楚月兮只好天南地北的胡诌, 「温大人也知道,边疆战事从来没个准头, 我去了西境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一趟,万一……」 楚月兮越说越感觉这藉口找的好, 索性胡扯到底,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发挥了一个淋漓尽致,「你说说, 万一我下一次回来,你们一个个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身为你们的朋友,岂不是太不称职了。」 「应该不会。」温子酌也不清楚这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好依着实际情况分析道:「最近查完了命案,皇上又下旨彻查其他案件,谢大人一心都在大理寺,想必近几年无暇顾及其他;安王殿下现在人在南境,又是皇子,成亲也非易事。」 「至于我……」温子酌稍稍一顿,笑道:「母亲笃行缘分二字,不会为了这个着急的。」 见那丫头双眼放光,温子酌以为是自己解释到位了,便莞尔道:「楚将军这回放心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啊……」楚月兮眼珠一转,嘿嘿一笑,道:「那,本将军就暂且信了你。」 见那丫头眼底的愁绪彻底散去,温子酌就只当她是最近事情太多,心思有些乱了,于是他帮着收拾完书房后,想了想问道:「今天难得回来得早,楚将军想不想出去玩玩?」 「嗯……?」楚月兮还在暗嘲自己凭着一个梦就胡思乱想,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温子酌是在问她,「好啊,不过这大冷天的,温大人打算去哪儿?」 「跟我来就是了,左右我也不能卖了你。」温子酌看了看整齐不少的书房,没忍住笑着问:「白姑娘这些日子不在?」 「是啊……我让她出去帮我办点儿事情。」楚月兮明白他的意思,抬手捂了捂脸,她也知道这书房乱的让人害怕,但是平常又不影响她什么,索性也就懒得收拾了……「还要多谢温大人帮忙了。」 「好说。」温子酌弯了弯眼角,率先提步朝着门外走去,「楚将军敢不敢跟我去?」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楚月兮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拿过披风便大步跟着他出去了。 然而冲动总是不好的,因为不久之后,楚月兮就后悔了。 她站在大门外,看着匾额上那老旧的「悬风寺」三个字,表情有些无法言表的狂躁…… 温子酌一脸的不明所以,偏头问道:「楚将军,你怎么了?」 「呵呵……没事。」楚月兮努力勾起一抹微笑,旋即想起上一回被拒之门外的经歷,不解道:「悬风寺素来不留客,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没等温子酌说话,便见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熟悉的人替他做了回答,「楚姑娘说的是,小寺从不留客。」 净诲做了个请的手势,才不紧不慢继续道:「不过,我们对有缘的朋友,却是敞开大门欢迎的,二位请进吧,师父今天正好也在寺中。」 「语箜大师还没走?」听到净诲说的最后那句话,楚月兮终于提起了些兴趣,对于这个救了温子酌一命,又一直活在传说中的人,她还是很好奇的。 「是的。」净诲在前面引着路,把楚月兮的碎碎念尽收耳中,「师父说要多留些日子,如此说来,楚姑娘与师父也是有缘的。」 谁要跟你们扯什么缘不缘分的……不过这毕竟是在他们的地盘,楚月兮也不是那么不识时务的人,便笑着应和道:「净诲师父说的是,我也仰慕大师已久了。」 「阿弥陀佛,楚姑娘的一腔诚意,我佛定能感受到,会保佑姑娘的。」净诲一如既往挂着一张虔诚到快要飞升的脸,面不改色的在佛祖面前打着诳语。 楚月兮:「……」 一直默默围观的温子酌这回终于没绷住,笑出了声来。 悬风寺不算大,寺院内跟门前的牌匾一样,破败不堪。两人在净诲的带领下,很快穿过佛堂和小院,到了语箜大师的禅房外。 门是开着的,就好像在等着他们来,楚月兮眯了眯眼睛,净诲还真没骗她,语箜大师此举,的确是开门迎客的意思。 「二位请自便,小僧去准备斋饭。」净诲尽职尽责的充当了个带路的,把人带到了,一句话不多说,功成身退。 温子酌对着净诲一拱手,便转身进了语箜大师的禅房,一礼施下去,恭恭敬敬道:「大师。」 他能把温子酌从阎王手里拉回来,必然有些本事,楚月兮也不敢像之前那样,便跟在温子酌身后,有样学样地施了一礼。 语箜大师却与楚月兮想像中的古板不同,他笑呵呵地朝着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坐下,又亲手为两人倒了茶,而后才看向温子酌,道:「温大人可好些了?」 「有劳大师挂心,已经无碍了。」温子酌垂眸浅笑,看起来岁月静好,语箜大师却不吃这套,只见他轻轻动了动嘴边的鬍鬚,曲起一根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 正在楚月兮不解时,便看见温子酌苦笑着伸出了手,乖乖由着语箜大师把脉,同时还试图挣扎一下,小声道:「大师,我真的没事了……」 语箜大师合上眼睛,凝神把脉,没搭理他。 一小会儿后,语箜大师松开了手,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第72页 「大师。」楚月兮见机问道:「温大人情况如何?」 温子酌闻言,连忙在楚月兮看不见的地方朝着语箜摇头,语箜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陈年旧疾自是难以痊癒,不过老衲已经在佛堂内为温大人点上了长明灯,日日诵经为温大人祈福,楚将军放心吧。」 换句话说,情况不好也不坏,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是了。 「咳……我……」温子酌听着这话,顿感不妙,清了清嗓子正要矇混过关,却被楚月兮打断了,「月兮明白了,多谢大师。」 「楚将军太客气了,出家人慈悲为怀,此乃分内之事。」语箜大师笑了笑,净诲跟他说过,楚月兮是个极有慧根的人,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全程没能插上话的温子酌:「……」 「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不叨扰大师了,先行告辞。」温子酌感觉事态不妙,只好选择及时止损,拉着楚月兮就要跑。 偏偏这时净诲敲门进来了,用他不怎么强壮的身躯死死堵在门口,道:「师父,二位大人,斋饭已经好了。」 「二位留下用过晚饭再走吧。」语箜大师没给温子酌插话的机会,「正好,老衲也有些事要与楚将军商量。」 楚月兮点点头,难得产生了留在寺庙里的想法,温子酌见木已成舟,只得妥协。 由于净诲的师兄们都还在外游歷,寺中现在一共就四个人,语箜便让净诲把斋饭端进了禅房。净诲应了一声去了,温子酌心知语箜大师有话跟楚月兮说,便极有眼力见儿地提出要去帮忙,也跟着一道儿出去了。 「大师,您可是要同我说西境的情况?」楚月兮也知道语箜不会无故留下他们,心思一转,问道。 「楚将军聪明,正是此事。」语箜捻着佛珠,端坐在蒲团上,道:「老衲接到小徒净诲的飞鸽传书时,正巧游歷至西边,看见了许多楚将军在京内不知道的事情。」 楚月兮闻言一惊,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渐渐浮上心头,深深吐纳了几下,才道:「还请大师明说。」 「沧澜与定西军虽然还没打起来,但是却时常派出人潜入九夜境内,扰的生活在西境边陲处的百姓民不聊生。」语箜大师依旧捻着那串已经褪了色的佛珠,不疾不徐的继续说道:「老衲也打探了那边的情况,自楚将军回京后,沧澜人便愈发猖狂。」 「大师这话怎么说?」楚月兮清楚的记得,她收到的密信中并未提及这一段……「我回来后,皇上不是派了张陵将军前去?」 「张陵将军没有对战沧澜的经验,沧澜人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语箜大师摇摇头,嘆道:「后来朝廷又派了箐王过去,他倒是有些手段,也足够狠绝,只不过依老衲看,他也不是沧澜人的对手。」 「这帮小兔崽子!我才回来多久,还真就要上天了?」楚月兮一想到沧澜人居然把手伸到了她守了那么些年的土地上,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还敢让人在给我的信上动手脚,我看他们是活腻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捂脸) 第42章 净诲的厨艺还是不错的,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桌子素斋,入口居然莫名的好吃。 当然了,那超脱世俗的疯和尚大概也不知道自谦二字的怎么写,看着几人吃了一大半后,虔诚地问道:「阿弥陀佛, 楚姑娘, 小僧手艺如何?」 「咳咳……」楚月兮一口粥刚刚送到嘴里, 还没来得及咽下去,被净诲突然这么一问, 险些直接呛死去见佛祖……她拿起一旁的茶杯灌了几口,才阴恻恻地笑了笑, 说:「好吃……呵呵。」 净诲闻言照旧念了声佛号, 低下头继续吃着自己的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被呛得咳红了脸的楚大将军磨着牙瞪了他两眼, 若不是温子酌悄悄拦着,怕是就要直接生吞了那莫名其妙的疯和尚。 语箜大师有心留两人在寺内住一晚,这一回被温子酌强硬地拒绝了, 施了一礼便大步出了悬风寺。 要说他原本是想带着楚月兮来散散心的,佛寺清净, 悬风寺因为几乎看不见香客所以更加清净,但是温子酌万万没想到, 语箜大师不露痕迹的差点揭了他的老底……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猜出了多少,总之多留无益,还是快跑吧。 楚月兮倒是没有提出异议, 西境的事一直压在心头,纵然她也清楚着急无用,却也不可能安安心心待在这里。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悬风寺那被风一吹就「吱嘎」作响的大门,各怀心事,于是互不打扰地走了挺长一段路,直到楚月兮语出惊人,她幽幽地来了一句:「温子酌,我想明日一早进宫,请旨西征。」 温子酌也没着急否决她的想法,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而后问她:「西边出事了?」这话听着是个问句,其实就是陈述,只是跟楚月兮确认而已。 楚月兮嘆了一口气,一边走一边踢着路上的雪,伴随着「飒飒」声,道:「是啊,沧澜那帮龟孙子在传给我的信上也动了手脚,若不是语箜大师今天告诉我,我还不知道那边情况会这么糟。」 「他们迟迟不动手,就算定西军耗得起,边陲的百姓也耗不起了。」楚月兮心累地笑了笑,自嘲道:「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办法,去请了旨皇上也未必能让我去……但是总要去刺激一下皇上,不能再这么拖着了。」
第73页 温子酌跟在她身侧,许久都没有再说话,一直走到将军府门外时,那人才终于开了金口,「你放心,事情到不了那一步的。」无论如何,我会帮你。 楚月兮转身想正经道个谢,正好对上了他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温润中带了些她一时间没看懂的情绪……楚月兮眨眨眼睛,稍稍低头避开了他温子酌的眼神,抱拳道:「那个,不管结果如何,我在这多谢温大人了。」 「好说。」温子酌浅浅一笑,朝着楚月兮拱了拱手,「楚将军快回去吧,我这就回府了。」语毕,转身快步走远了。 「那个方向……怎么感觉不太对啊。」楚月兮看着温子酌离去的方向蹙了蹙眉,她记着去太傅府好像不该往那边走的,「那个方向,好像是去……」楚月兮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见侍卫叫她。 「将军,外面冷,您不进去吗?」守门的侍卫看着他家将军站在雪地里发呆,没忍住出声打断了楚月兮的思绪。 「我这才站了多大一会儿,倒是辛苦你们了。」楚月兮收回飘远了的思绪,拍了拍侍卫的肩,一笑道:「今年冬天冷,你们这两天抽空商量着,把晚上轮换的时间缩短一些吧。」 侍卫一抱拳,「谢将军体恤。」 楚月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一路晃悠回了自己的院子,不过没回卧房,而是一转进了书房。 她总感觉温子酌那句话,话里有话,虽然暂时还没想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自己也做好去西边的准备就是了。 被赶出去打扫外院的小丫头看见楚月兮的书房亮了一晚上的灯,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奇怪——反正她家将军最近都是这样的。 天快亮时,楚月兮趴在一堆书信上睡了一小会儿,直到听见外面有扫地的声音,她便知道时辰差不多了,揉揉眼睛爬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策马去了皇宫。 就在她跳下马准备一哭二闹三嚎叫着闯宫门的时候,何霄及时出现了,他摆摆手示意那些随时打算和楚月兮打一架的侍卫退下,道:「哎呦我的将军啊,您可别胡闹。」 「何公公?您怎么来了?」楚月兮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她虽然最近出入皇宫的次数较之前频繁了不少,也用不着劳动何霄跑来迎她啊。除非……楚月兮眼珠一转,该不会是温子酌提前跟他打了招唿吧? 「去去,没看见咱家找楚将军有事吗,还不让路。」何霄嫌弃地挥退了还举着兵器战战兢兢的一圈人,替楚月兮开了条道儿出来,「将军跟咱家来吧,皇上正等着您呢。」 楚月兮顶着一脑袋问号,想了想还是赶紧跟上了何霄的脚步,凑过去嘿嘿一笑道:「何公公,您看……方便告诉我点儿什么吗?」 何霄轻轻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了,背影里满满都是大写的「不方便」。 楚月兮:「……」得嘞,您开心就好。 虽然现在时辰尚早,但是有何霄开路,楚月兮去长宁殿的路上倒是没什么阻碍,顺畅的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进了长宁殿,被边境频繁的加急信件扰的愈发憔悴的长盛帝,正撑着头靠在椅子上小憩,听见何霄的小声通报,才缓缓睁开眼睛,看了楚月兮一眼。 「楚将军来了,坐吧。」长盛帝轻轻推了推何霄,让他给楚月兮赐个座,然后喝了口浓茶醒神,道:「朕昨晚得到了密报,沧澜小人屡次派人犯我边境,扰我九夜百姓,实在可恨!」 楚月兮一惊,这些事情她也是昨天才从语箜大师那知道的,长盛帝又是如何这么快得知的……她心思急转,还是觉得先认个罚比较好,便二话没说,道:「臣未能及时查明,是臣失职,请皇上降罪。」 长盛帝却摆摆手,没打算跟她计较,「沧澜人狡猾,此事怪不得楚将军。」 「朕已经下了旨,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给翊儿和张陵将军了。」长盛帝抬眼看了看楚月兮,在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气,那两个无用之徒,但凡有楚月兮的五成魄力,沧澜那些鼠辈也定然不敢如此猖狂。 楚月兮的座位离他有些距离,打眼过去,看不太清长盛帝的表情,只好硬着头皮道:「臣斗胆一问,不知……皇上下了什么旨?」 「朕命他们二人找准时机对沧澜开战。」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长盛帝与楚月兮之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不再像从前那般针锋相对,他又灌了口已经凉了的浓茶,道:「楚将军也要做好准备,如果……还要辛苦楚将军赶赴西境了。」 对于这个结果,楚月兮确实是震惊的,她微微一愣,在何霄的疯狂暗示下,连忙起身应了下来。 「楚将军回去休息吧,今儿就不议事了。」长盛帝看起来是真的累的要命,疲惫地瞅了何霄一眼,何霄便心领神会地领着楚月兮出去了。 楚月兮偏头扫了一眼,长盛帝眼底的那一圈青黑,比自己还明显,这分明是整晚没睡,她眨眨眼睛,低声道:「何公公,劳烦您实话告诉我,昨晚谁来见过皇上?」 「这……」何霄知道瞒不过楚月兮,只好待周围无人时,稍稍提了一句:「太傅大人因为七殿下之事,昨晚请旨来见了皇上。」 果然是他……楚月兮无奈地摇摇头,就说昨晚那个方向看着熟悉,只是一时间没想到,原来是往皇宫去的,他信誓旦旦地说「事情到不了那一步」,原来是因为他会先来给自己铺个路……
第74页 「多谢何公公,您留步吧。」楚月兮敛去多余的神色,想了想又说:「温大人一心为国,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皇上,还请何公公帮着说些好话。」 「楚将军放心吧,这事包在咱家身上了。」何霄拍了拍胸脯,「那咱家就不送了,楚将军请。」 楚月兮笑笑算作答谢,转身快步出了皇宫。 长盛帝喜欢纯臣,温子酌和自己确实走得太近了些,现在倒也罢了,他日若是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长盛帝千万不要因此而牵累他……楚月兮的手就算再长,也不能从西境伸到京城来,只好先偷偷给能说得上话的人打个招唿。 算算日子,白暮词也该回来了,楚月兮抬头看了一眼藏在阴云后面的太阳,轻轻眯了下眼睛,又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自言自语道:「晴了这么些日子,也该起风了。」 长盛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夜,定西军在箐王和张陵的带领下,趁着夜色偷袭了在几十里外扎营的沧澜前锋队,旗开得胜。 第43章 长盛二十八年在边境不断的战火中, 不急不缓的到来了。 几天前,沧澜的前锋队在定西军的偷袭下,遭受重创,首领云途也负了伤,不过云途的军队毕竟和定西军抗争已久, 倒也不至于因为一击就散了士气。 从根本上说, 箐王和张陵都不是云途的对手, 首战告捷不过是趁其不备罢了,因此, 包括长盛帝在内,没有人敢放松, 都紧盯着西边的情况。 大敌当前, 一直不愿服从箐王和张陵调派的定西军也拧成了一股绳,一致对外, 倒也有些成效。 长盛二十八年,正月初五,定西军在城门外三十里处迎战沧澜主力军, 势如破竹,不过两天便拿下了暂时的胜利。 长盛二十八年, 正月十六日,夜。沧澜派出一队人马偷袭张陵所在的帐子, 却阴差阳错地刺伤了在帐中议事的箐王连翊,张陵反应奇快,沧澜的那一队人马被全数被剿灭在定西军营地中。 正月十八日, 云途伤愈,亲自压阵,率沧澜近十成兵力向定西军开战,双方在城门外五十里处苦战三天,沧澜险胜,各自退后二十里。 这一战,云途未用全力,而连翊和张陵却是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从此,定西军在两人的带领下,再无胜算。 二月初六,两军再次交战,定西军将士们苦撑五日,折损过半,主帅连翊,将军张陵重伤,云途乘胜追击,连破五城,不得已,定西军退守西陵关。 二月十七日,一个浑身都是伤的士兵冲进了南落的帐子,喘着粗气问道:「南将军,西陵关眼看着也要守不住了,我们难道还要再退吗?」 「不能再退了,传令下去,务必守住西陵关,就是用尸首挡住沧澜人的路,也要等到楚将军来。」南落的手指还在地图上,冷声传了令。 南落是从前跟在楚天和身边的一个亲卫,楚月兮接掌定西军后,他没有跑去要求什么,自愿从一个小小的士兵开始做起。 好在金子早晚会发光,美玉的光华是沙子挡不住的,这些年他凭藉自己的才华和不怕死的勇气,已经一路做到了张陵之下的副将。自从连翊和张陵受了重伤后,定西军便暂时交到了他的手里。 楚月兮十多天前传了信来,她已经动身往西,而西陵关是九夜西边最后的防线,请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守住。 如果说定西军是九夜最后的防线,那么楚月兮就是定西军最后的坚持——只要等到她来,情况一定会有转机。 二月十九日,云途再一次带领一大堆人向西陵关发起进攻,试图赶在楚月兮来之前冲破定西军的防线。 张陵躺在帐中,听着外面不绝于耳的炮火声和喊杀声,心知不好,便不顾大夫的劝阻,披甲上阵,他对试图拦住他的南落说:「将士们浴血在外,我怎么能安心躺在这里?我也知道自己伤重难医,不过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沙场上。」 南落眼眶通红,却也没有再多说一句阻拦的话,只是亲自去取了张陵的铠甲——对于南落而言,张陵对他是有提携之恩的。 同时南落也明白,他们这些人,入了军营,这辈子就是把命交给定西军,交给九夜了,若不能死于天命,死于沙场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张陵的出现让定西军士气大振,之前眼看着就要破掉的关口,竟然硬生生地撑到了楚月兮来。 二月二十一日,辅国大将军楚月兮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西陵关。 「定西军众将士听令,」楚月兮顾不上满是尘土的甲冑,骑在差点儿跑断腿的千里马上,拿过一旁传令官的扩音筒喊道:「所有人不得恋战,退守渭西城,关城门。」 她之前让南落拼死守住西陵关,是因为这里百姓太多,一时无法全部撤离,如果定西军退了,这些百姓便再无屏障。而打了这么些日子,西陵关还有附近的百姓都已经撤出了原处,沧澜人想要西陵关,暂时给他们便是了。 楚月兮命人掩护张陵等伤者先走,她则带着一队人马沖乱了沧澜主力军的部署,而后又熘之大吉,殿后跑进了渭西城,然后命人关了城门,把云途等人暂时死死挡在了渭西城外。 西陵关一役,定西军损失惨重,楚月兮拍了拍南落的肩膀,嘆道:「还要辛苦南将军,去统计一下伤亡情况还有军中物资储备,尽快列个册子给我。」
第75页 「是,属下这就去。」虽然定西军从来没把仗打成过这怂样,但是看见楚月兮真真切切地站在军中时,南落还是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主心骨回来了。 「等一下。」楚月兮抬手按了按眉心,这是个大工程啊,但是现在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她环视了一圈,道:「阿词你跟着南将军一起去。」 「是。」白暮词应了一声,二话没说便跟着去了。 其实白暮词跟着楚月兮一路赶过来,几乎没怎么合过眼……但是这种繁复的事情,楚月兮也找不着别人去做,只能辛苦她了。 如今眼下一堆事等着她处理,楚月兮便让邵遥去泡壶浓茶先送到她帐中,还没等到她回去喝,便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小士兵顾不上自己还在流血的伤,拉着楚月兮就往另一边跑,一边跑一边哭着说:「将军!您快去看看吧,秦大夫说张陵将军快要不行了!」 「什么?」楚月兮闻言一惊,甩开小士兵快步到了张陵的帐中,一掀开帘子就有血腥味扑面而来,床前围着五六个大夫,皆是面色凄哀,个个束手无策,见楚月兮来了,齐刷刷跪成了一排,「将军恕罪,属下无能。」 「都出去吧。」楚月兮摆摆手,把帐中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走到张陵的床前站住,床上的人面色惨白,嘴唇干裂,满身是伤,唿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张陵,却未曾想过,也是此生的最后一回。 「楚将军……」张陵缓缓睁开眼睛,努力看清了这个在传说中活了许多年的少年女将,轻声道:「末将无能,还请楚将军责罚。」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楚月兮这句话不是敷衍,是认真的,她握了握张陵越来越凉的手,低声道:「张陵将军不顾自身安危,拼死守住了西陵关,我替西陵关内的百姓谢过将军。」 「若是楚将军在,又怎么可能失了五城。」张陵的脸色越来越差,思路倒是愈发清晰起来,「末将受了皇命,前来接替楚将军……当时年少轻狂,自以为不比将军差多少,如今明白了,可惜……来不及了。」 「张陵!」楚月兮伸手探到张陵的鼻下,果然已经没有了唿吸,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张陵将军,走好。」 你放心,这丢掉的几座城池,我早晚都会收回来的,该是我九夜的,半寸都不能给他们。 楚月兮着人简单安葬了张陵,打算战事平稳后上报长盛帝再厚葬他。而后又改道儿去看了看箐王,大夫说用了药,人不知何时会醒。 「你们好生照顾着,有事随时来报给我。」楚月兮这才转悠回自己的帐子,看着桌上那一壶已经凉透了的浓茶笑出了声,兜兜转转,长盛帝到底还是把她放回了西境,来帮着收拾这破碎的河山。 临行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可以力挽狂澜,却不曾想过,她凭藉什么去阻拦这将倾的山河,那已经折损大半的定西军吗? 楚月兮看了看早已经印到她脑中的地图,心道:退到渭西城就算是到头了,定西军就算是全军覆没,也不能再往后退一步了。 在楚家手里传了这么多代的定西军到了她手里,不过短短几个月就只剩下不过三四成,楚月兮苦笑着摇摇头,这要是让楚家的祖祖辈辈知道了,还不得气的从坟里爬出来。 不多时,白暮词和南落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辛苦二位了,给我就好,你们去休息吧。」楚月兮接过白暮词手里的册子,笑笑把两人放出去了,然后深吸一口气翻开了那本墨迹还未干的册子。 一早就心里有数是一回事,看到黑纸白字写出来的数据是另一回事,楚月兮一手握着册子心头一滞,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丝丝缕缕缠绕在她周围。 云途这么些年全都在研究怎么打败定西军,这次运气好碰上没经验的箐王和张陵,想必沧澜的损失最多不过两成……以少对多的事情她也不是没干过,但是现在如此悬殊的差距,纵然是楚天和在这,也不敢说有五成的把握。 「将军,您许久没合眼了,去睡一会儿吧。」白暮词出去后一直没走,伤亡的人数她看着都觉得心惊,更何况是楚月兮呢……白暮词在帐外看了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又走了进来。 「阿词。」楚月兮狠狠闭了闭眼睛把打转的泪水忍了回去,「你说,我真的还能守住渭西城吗?」 第44章 「将军, 这有给您的一封信。」白暮词在帮着楚月兮收拾包袱,叠着衣服,一封还没拆封的信就掉了出来。 楚月兮闻言停下手里的笔,接过来看了看,只见信封上写着「楚月兮亲启」几个字, 清秀俊逸, 笔迹分外熟悉。 这信是怎么进来的……?楚月兮捏着信封眨了眨眼睛, 一时间没想明白,倒是引起了白暮词的注意, 她笑嘻嘻地凑到楚月兮跟前,问道:「将军, 这信是谁给您的?该不会是……」 「去, 忙你的去。」楚月兮抬手在白暮词的腰上轻轻挠了几下,把等着看热闹的人给打发走了, 这才小心翼翼的把信拆开,见上面只写了两行字:待到太平归诏日,我与将军解战袍。 楚月兮这才想起, 她之前提过一次出征的时候不要送了,温子酌那天当真就没去城门外送, 却不曾想过,那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 居然还有这么一手……思及此,楚月兮不禁失笑,「温子酌, 可真有你的。」
第76页 不远处的白暮词正竖着耳朵听着,把自家将军的感嘆尽收耳底,也跟着嘿嘿笑起来。 「阿词,笑什么呢?」楚月兮抬手一甩,几滴墨点就直直朝着白暮词飞了过去,白暮词侧身一躲,那些墨点便不偏不倚地落到了楚月兮的床上。 楚月兮:「……」 「哈哈哈,将军对不起。」白暮词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着一边抽出手帕试图拯救一下楚月兮的床——当然了,没能成功。 「好了,你快别说话了,本将军不想接受你的道歉。」楚月兮默默捂了把脸,自己刚刚那是干了件什么蠢事,她清了清嗓子,挥挥手把人赶了出去,「放那我收拾吧,你去看看南将军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听到军令,白暮词迅速收敛了笑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甲冑,掀开帘子出去了。 楚月兮把信收好,静下心来提笔给长盛帝写摺子。 小半个时辰后,邵遥掀开帘子跑了进来,道:「将军,箐王醒了,您要去看看吗?」 楚月兮垂眸看了看因为刚刚那阵强风而散落在奏摺上的墨点,狞笑着看了邵遥一眼,「去,当然要去,就辛苦你把这摺子誊抄一遍了。」邵遥会模仿她的字,这一点楚月兮一点都不担心,扯过一边的披风就出了帐子,留下一脸无辜的邵遥站在原地。 「将军,属下冤枉啊!」邵遥扫了一眼长到让人眼花的奏摺,默默咽下了一把辛酸泪。 另一边,楚月兮出了帐子便直奔连翊那边而去,他可得好好活着,虽然没什么大用,鼓舞一下士气也是好的,如果区区一场战役就死了两个大将,军心不知道会散成什么样。 还没进帐子,先在外面看见了行色匆匆的秦简,楚月兮想想还是叫住了他,「秦大夫,留步。」 「将军。」秦简提着药箱,闻声顿住了脚步,面向楚月兮施了一礼,道:「将军是来看箐王殿下的吧,殿下已经醒了。」 「嗯,这我知道。」楚月兮走近秦简几步,却发现那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她又伸出手在秦简眼前晃了晃,那人依旧没什么感觉,「秦大夫,恕我冒昧,你的眼睛……」 「看不见。失礼之处,还请将军海涵。」秦简又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拱了拱手,「属下正要去殿下帐中,将军请。」 楚月兮点点头,又突然想起他看不见,便应声道:「好。」而后抬步进了帐子,又掀着帘子等秦简进去,秦简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抱拳道了谢,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楚月兮轻轻挑了下眉,转身去问候箐王了。 「殿下,皇上让我问问您,可还好?」楚月兮幽幽地飘荡在连翊床前,把好好一句问候的话传了个不三不四。 连翊倒也没多计较什么,看见突然出现的楚月兮也没露出一丝的惊讶,只是挣扎着坐起来,哑声道:「多谢父皇挂念,儿臣无碍了。」 一直站在楚月兮身后的秦简往床前凑了几步,凝神搭脉,又稳准快地按了几处,招手叫来了一边服侍的亲卫,贴耳交代了几句,便朝着楚月兮抱了抱拳退出去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怎么看都不卑不亢,与军中其他大夫着实有很大的区别,楚月兮又跟连翊客套了几句,便快步走出去打算追秦简。 一掀帘子却在帐外看见了秦简,就好像专门在这里等她一样,楚月兮心中好奇更甚,便道:「秦大夫,请到我帐中一叙。」 秦简也是个奇人,虽然看不见,但是不需要手杖,也用不着人搀扶,顺顺噹噹就跟着楚月兮到了帐中,而后更是开门见山,「将军,您是想问我箐王的事情吧。」 「秦大夫着实是个妙人。」楚月兮最喜欢和这种人说话了,谁都不花心思,三言两语就能进入正题,多好啊。 「军中清苦,这凉茶秦大夫就凑合一下吧。」楚月兮倒了杯茶放到秦简跟前,解下披风,说:「我想请问秦大夫,箐王殿下是如何受的伤,伤势如何?」 秦简倒也真的不嫌弃这凉透了的苦茶,端起来喝了两口,道:「殿下是被沧澜人潜入帐中刺伤的,伤势严重,但是不致命。」 「那是张陵将军的营帐,偏偏就那么巧?」楚月兮一手摩挲着杯子口,一手轻轻扣着桌面,追问道:「请秦大夫明说,什么叫严重却不致命?」 「将军聪慧,正如将军所想。」秦简一笑,喝完杯中剩下的几口茶,起身道:「属下就不打扰将军了,先行告辞。」说完不等楚月兮回应,便旁若无人的走了。 「连翊这个小王八蛋,还敢故技重施。」楚月兮狠狠一握拳,指节「咔嚓」作响,眼珠一转,喊了邵遥进来。 要说那邵遥才把奏摺誊写完不久,现在听见楚月兮叫他,只觉得心惊肉跳,又不敢不应声,只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将军,可是摺子有问题?」 「什么摺子?」楚月兮却压根没把那事往心上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对,摺子摺子,不是奏摺的事,邵遥你过来。」 楚月兮在邵遥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一拍他的肩膀,也不顾邵遥那惊恐的脸色,抬抬下巴示意他抓紧去办。 看着邵遥闪身出了帐子,楚月兮在桌子上摆弄了一会儿,又让亲兵请了白暮词过来。 「阿词,你做好准备,邵遥拿到证据之后,你立刻启程回京。」楚月兮拿了几封信塞到白暮词手里,压低声音说:「这些信都盖了我的私印,里面是空白的,你有什么需要自己写就是了,能保你一路畅通无阻。」
第77页 「将军,出什么事了?」白暮词跟了楚月兮这么久,还是第一回 见到她如此凝重的神色,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楚月兮眸光一闪,压下一丝狠绝,道:「我之前还在想,纵然张陵和连翊都没有经验,定西军也不该如此不堪一击,被区区一个沧澜打成这般模样。」 「今天我才知道,连翊那个龟孙子居然暗中和沧澜人有来往,什么阴差阳错的受了伤,全是他提前设计好的。」楚月兮一想到一大半定西军的折损都是因为这个兔崽子,还有张陵的死也有他一份,就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拍碎了桌子上的茶杯。 「阿词,云途还在城外堵着呢,我现在不能走,只能拜託你了,一定要进宫把证据面呈皇上。」楚月兮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安抚道:「皇上虽然偏爱连翊,但是这种通敌叛国之事他是不会容忍的,只要证据足够,皇上定然不会轻易放过箐王,你放心就好。」 「还有,如果遇到了什么难事,你就去找温子酌或者谢大人帮忙,实在不行就去找七殿下。」楚月兮知道时间不等人,只好一股脑交代完,「当然了,你去了只是陈述实情即可,千万不要夹带私人情绪,记住了吗?」 白暮词立时单膝跪地,领命道:「明白了,请将军放心,白暮词绝不辱命。」 楚月兮点点头,正想让她出去,转念间又想到了什么,便说:「若是温大人问起这边的情况,你照实说就行,但是他如果问起我……」 白暮词也是个明白人,接话道:「我就说将军一切安好,无需挂念。」 「嗯,辛苦你了,去吧。」楚月兮摆摆手,一边擦拭着随身的长剑,一边死死忍住了去手刃连翊的冲动。 定西军内不可能有细作,这一点楚月兮是有自信的,却万万没想到,在家国危难之际,连翊居然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更可笑的是,那些枉死的将士们,还有颇有才学的张陵,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连翊上位的垫脚石而已。 「真是有病。」楚月兮转悠到连翊的帐子前,逡巡许久,「等着云途带人打进九夜里去,国家都没了,我看你当哪门子皇上去。」 第45章 邵遥办事效率极高, 不过三天便掌握了充足的证据。楚月兮粗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就交给了白暮词,派人掩护着她出了渭西城。 临行前,楚月兮又悄悄塞给了白暮词一封信,周围人多, 她便只是握住白暮词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后者会意, 把信贴身收好,一抱拳道:「请将军放心, 该送到的,白暮词一定全部送到。」 「多谢, 一路平安。」楚月兮也朝着马上的人一拱手, 然后飞起一脚踢在马屁股上,连人带马一起送走了。 转眼间已经在几里开外的白暮词:「……」 看着白暮词越来越远的背影, 楚月兮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回了帐子,邵遥想跟着进去,又被自家将军安排上了事情。 「邵遥, 你去把秦大夫请来,就说我有事请教。」楚月兮一甩帘子, 把邵遥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外面。 邵遥嘴角抽了抽,正色道:「是, 属下这就去。」 不一会儿,帐外便响起了一道清越的声音,「将军, 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请进。」楚月兮照例倒了杯凉茶放到桌子上,又挥挥手示意邵遥去休息,确定四周无人,才开口:「秦大夫,我今天请你过来是有事相询,如果不方便说,还请……」 「将军是想问属下的身世吧,没什么不方便的。」秦简心思极为通透,大概是用心去看更加清楚,他摸索到茶杯,端起来喝了两口,微微蹙了蹙眉道:「将军还是少喝些凉茶。」 「这个不打紧。」楚月兮笑着摆摆手,又想起秦简看不见,只好尽量省了手势,说:「我看秦大夫气宇轩昂,丰姿潇洒,实在不像一般人,所以一时好奇,如果可以,还希望秦大夫能解惑。」 秦简笑了笑,站起来跟楚月兮请了罪,「属下不得已用了假名,还请将军恕罪。」 「假名?」楚月兮一愣,「敢问阁下是……?」自己这军营里莫非还能窝藏了逃犯不成? 秦简不知怎么感受到了楚月兮的疑惑,虽然是请罪的姿态,却看着依旧颇有一番风骨,笑道:「将军不必紧张,属下姓樊,本名樊芩简。」 樊……?樊芩简……? 楚月兮在心里重复了几遍这个姓和名字,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该不会是樊家的后人吧?!不应该啊,之前那个黑衣人不是说樊家人除了他全部都死了吗? 「将军猜的不错,属下正是惨遭灭门的樊家之后,那一年大火伤了眼睛,不过侥倖保住了一条命。」秦简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递给楚月兮,道:「这玉佩是樊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算得上是传家之宝,将军若是不信,一查便知。」 「秦大夫先坐。」楚月兮上前两步亲自把人扶了起来,又拿起玉佩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玉佩质地温润,纹理细腻,确实是珍品。 这块玉佩能卖不少银子吧……楚月兮眯了眯眼睛,又赶紧摇摇头打消这个危险的想法,把玉佩还给了秦简,问道:「即是樊家后人,秦大夫又为何换名来我军中?」楚月兮虽然信任他,但是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第78页 好在秦简也配合,有问有答道:「自家里出事后,我便一直浪迹江湖,以替人看病为生。后来听说了京城之事,得知将军为我樊家翻案,不胜感激,奈何秦某只是区区一个瞎子,只能来军中尽些心意。」 「樊家一事牵连胜广,为樊家洗冤的不止我一个,而且……」楚月兮轻嘆一声,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而且当时是为了救一些孩子,我们才不得不插手樊家旧事。」 也就是说,我们帮你不是因为高尚,而是当时情势所迫,情非得已。 楚月兮不愿无故受人恩惠,虽然也算是受之无愧。 「将军的意思在下明白,无论如何,这恩我都是要报的,还请将军不要嫌弃我一个无用之人。」说到这,秦简突然抬头对上了楚月兮的双眸,虽然看不见,但是却坚定的让人心颤。 「秦大夫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一手高超的医术是多少人想学都学不来的。」楚月兮也不跟他矫情,索性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爽朗一笑道:「既然秦大夫想留下,那是我定西军的福气,我就在此替众将士们谢过秦大夫了。」 「将军太客气了。」秦简喝完了杯中的凉茶,说是还有不少伤者等着他去医治,便起身告辞了。 楚月兮目光掠过露出一角的信封,心道:秦简医术这么好,待战事了了,请他去帮温子酌看看,也许有用呢? 「瞎想什么呢……」楚月兮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笑道:「这都隔了多远了,怎么还……啧,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阿嚏——」千里之外的小妖精在温暖的书房里打了个喷嚏,他默默拢紧了身上原本敞开的披风,试图驱散没由来的一阵寒意。 在门外打扫的韩叔听见了,敲门问道:「大人,可是冷了?」 「没事,韩叔您忙。」温子酌揉了揉鼻子,低下头继续翻看西边陆陆续续送回来的战报,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好好的一个定西军,之前那几次怎么打得如此狼狈?莫非…… 几天后,一身风霜闯进太傅府的白暮词印证了他的猜想。 「温大人,请您帮忙,我要面见皇上。」白暮词一路奔波,跑死了好几匹千里马,终于赶回了九阙,虽然有楚月兮的私印,但是皇宫也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思考了一路,她只好先来到温子酌的府上请求帮助。 此时已经入了夜,温子酌看清来人便悄悄收掉掌中已经蓄好了的力,给白暮词倒了杯热水,问道:「现在宫中已经下了钥,白姑娘如此着急,可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白暮词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了,捧起杯子灌了几大口,一抹嘴角的水渍道:「将军查到实证,箐王暗中与沧澜首领云途有联繫,两人联合设计了定西军溃败,连失五城之事。」 「什么?箐王疯了不成?」虽然与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听到白暮词这么说出来,温子酌还是惊了一下,他知道连翊有野心,但是从未想过他能这么没脑子。 「白姑娘你别急,我这就带你进宫。」温子酌示意白暮词稍等片刻,让韩叔牵了两匹马等在后门,他去换了官服,便在一片沉寂的黑夜中带着白暮词朝皇宫方向策马而去。 有温子酌出面,白暮词很快就被放进了皇宫,快到长宁殿的时候,她停下脚步拦住了温子酌的去路,「温大人留步吧,此事还是我自己去跟皇上说,将军一再嘱咐过我,不能牵累到您。」 「可是……」温子酌正想说什么,白暮词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递给他,低声道:「这是将军让我给您的信,温大人快回去吧。」 趁着温子酌拿着信愣神的功夫,白暮词已经一熘烟没了影儿。 「哎……白姑娘。」温子酌看着那姑娘来去一阵风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她家将军,他无奈地摇摇头,把信封塞进袖子里候在了门外。 长宁殿的灯自白暮词进去,又亮了整整一晚,直到天边鱼肚泛白,殿门才缓缓打开——走出来的人是何霄。 「哎呦我的温大人啊,这大冷的天,您怎么在外面站着呢。」何霄一甩手里的拂尘,朝着温子酌施了一礼,道:「皇上有请,温大人快进来吧。」 温子酌暗暗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快步跟着何霄进了殿内,看见神色晦暗不明的长盛帝正半靠在椅子上,白暮词低着头站在一边没说话,听到开门的声音终于抬头看了看,轻声见了礼,「温大人。」 「温大人来了。箐王做的那些蠢事,你应该都听白姑娘说了吧?」长盛帝摆摆手免了温子酌的大礼,微微抬了抬眼皮道:「你说说看,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回皇上的话,臣以为应当严惩。」温子酌心里也提着一口气,他不知道长盛帝信了多少,也摸不清他心里的打算,只好咬咬牙直言心中的想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箐王里通沧澜,与云途密谋丢了五座城池,定西军将士损失了数万,张陵将军更是枉死殉国。」 「以上桩桩件件,臣以为,唯有严惩方能平息众怒,给所有枉死的将士和百姓一个交代。」 长盛帝也没说行还是不行,只是挑眉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楚将军的意思?」 「是臣的意思。」温子酌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认认真真答道:「楚将军没有让白姑娘给臣带过一句话,一切都与楚将军无关。」
第79页 「朕知道了,此事朕会秉公处理,你们先回去吧。」长盛帝招招手让何霄把两人清楚了长宁殿,自己坐在殿里看着一堆证据暗自垂泪。 三人离开长宁殿有些距离,何霄才凑近温子酌身边耳语道:「温大人别多想,只是您的想法与楚将军在奏摺中的提议一模一样,皇上才多问了几句。」 第46章 傍晚, 一个风尘僕僕的人掀帘走进了楚月兮的帐中,一抱拳见了礼,「将军。」 「一路辛苦,快坐。」楚月兮闻声放下手里的笔,笑笑递上了一杯温水, 问道:「南边情况如何?」 「安王殿下一去先命人关了王世德, 前几日又率五百轻骑直入九旭腹地, 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周平在帐内坐了一会儿,甲冑上的寒气都蒸腾成了水汽, 顺着甲冑蜿蜒着往下滴,他起身甩了甩, 又接着说:「正如将军所料, 军中有沧澜的细作,不过已经被安王爷揪出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那几个想必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楚月兮满意地点点头,连深还真是没辜负她的期望,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果然都是装的。 「很好,你去吧。」楚月兮拍了拍周平的肩膀, 让他下去休息了。 周平原本和邵遥一样是楚月兮的亲卫,她接掌定西军后, 便把人派去了那边,成为了她安插在南境的眼线。 楚月兮虽说无心掌控四境,但是毕竟手握帅印, 必要时可以调动三军,消息网总归还是要灵通一些的好。楚天和离开的十分突然,他手中掌握的资源和分散在各处的眼线都没来得及告诉楚月兮,好在楚大将军也没打算靠着父亲打下的铺垫生存,很快就在暗中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消息链。 边境安稳时,这些人在不同的地方各司其职,一旦起了战火,他们便会悄咪咪的给楚月兮传递关键的情报,算得上是楚月兮这些年唿风唤雨的一种保障。 听周平的意思,南边那些小国果然是有了联合沧澜夹击九夜的打算,好在连深去的及时,二话不说先拿下了王世德,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这才让西边暂有喘息的机会。 不过不能再拖了,云途不是怕死的人,逼急了说不定能跟定西军拼个鱼死网破。 自白暮词返京后,定西军和云途的人在渭西城外陆陆续续交手了几回,全都是一触及止,各自散去。楚月兮也一时摸不清云途到底在想什么,只好传令众人严阵以待,不得有丝毫松懈。 按理来说,经过了前几个月的战役,定西军损失惨重,兵力也与沧澜悬殊极大,此时正应该是云途带人一举攻破渭西城的好时候。奈何自打楚月兮来了,之前攻势迅勐的沧澜军队就消停了,颇有一种边打边退,见好就收的意思。 「好事多磨,将军不要心急。」秦简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楚月兮的帐子,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热气的东西。 楚月兮吸了吸鼻子,一股浓浓的苦味便随之涌入……这是什么玩意儿? 「哪有什么好事让我慢慢磨啊,再磨一磨,云途就要打到京城了。」楚月兮直接忽视掉了那一碗极其诡异的东西,把桌子上的地图,情报什么的全都随手一摆,头一回认真打量了秦简许久,挑挑眉问道:「秦大夫认识一个叫净诲的和尚吗?」 「略有耳闻,未曾有幸见过。」秦简不顾楚月兮下意识表现出来的抗拒,走近把碗放到了楚月兮桌子上的空处,不慌不忙地续上了后半句话:「不过我与语箜大师有过些渊源。」 楚月兮:「……」就说他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还有那简直要升天的语气都分外熟悉,原来都是语箜调/教出来的。 要命了,才远离净诲没多久,军营里就跑出来一个净诲的翻版……楚月兮干笑着看了看面前那碗黑乎乎的东西,一丝不怎么美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原来是语箜大师的高徒,失敬失敬。」管你是不是他的高徒,先把高帽子给你扣上,你也就不好让我喝这鬼东西了吧。 谁知秦简软硬不吃的那一套和净诲一模一样,一边谢过楚月兮,一边把碗往她跟前推了推,道:「将军辛苦,这药是明目的,趁热喝吧。」 「哈哈哈……秦大夫太客气了。」楚月兮万分抗拒那闻着就不怎么样的药,抬手指了指外面道:「不瞒你说啊秦大夫,我这眼睛可是军中数一数二的好,射箭就没偏过。这药……我看实在不必了吧。」 「将军不愿意,属下自然不能勉强。」秦简惋惜地看着碗摇了摇头,小声嘆道:「哎,只是可惜了温大人的一片苦心。」说完,端起药碗就要出去,被楚月兮一把拦住了。 「秦大夫你等会儿!你刚刚说什么?」楚月兮揉了揉耳朵,怀疑是不是近几日太累了,所以出现了幻觉,他说……温大人? 秦简顺着楚月兮的话就停下来了,笑笑道:「我与温大人也算是相识,他一早传了信给我,拜託我多照顾将军。」而后扬了扬手中的碗,大有一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架势,「将军喝吗?」 「不喝。」楚月兮眯了眯眼睛,语调一转,「温大人管的着实太多了些,秦大夫以后不必如此费心了。」 秦简也不多问,面不改色地退了出去。 楚月兮确定人走远了,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笑道:「箐王殿下,进来坐吧。」 话音一落,果然见那声称下不了床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楚将军不止眼睛好,耳朵也不错。」
第80页 「那是当然,本将军自小耳聪目明,不少人这么夸过我。」对于连翊半试探半嘲讽的说辞,楚月兮心情极佳的接受了,随后还不忘礼尚往来,「殿下不愧是龙子,昨天还下不了床呢,今天就能趴在我帐外听墙角了。」 「还要多亏了秦大夫妙手,本王才能康復的如此之快。」连翊心知瞒不住楚月兮,又不好现在就撕破脸皮,索性一本正经地说起了瞎话,「秦大夫给的都是灵药,本王怎么听着将军拒绝了呢?」 楚月兮白眼一翻,不屑道:「本将军素来不爱喝那些黑乎乎的汤汤水水,管他什么灵丹妙药,通通入不了本将军的眼。」 想想大概还觉得不够,便又加了一句,「殿下要是觉得可惜,我现在就把秦大夫叫回来,把那灵药给您喝了。」 连翊怎么说也是被长盛帝宠大的皇子,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怼过,气哼哼地拂袖离去,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话,「云途还在城外虎视眈眈,依本王看,将军还是别把心思花在儿女情长上的好。」 「多谢殿下提醒。」楚月兮都懒得起身送他,心道若不是託了他箐王殿下的福,那云途现在能在外面吗? 楚月兮转念一想,又感觉连翊话里有话,不像是单单跑来给她添堵的,既然如此……「邵遥。」 白暮词不在,邵遥便暂时代了军师一职,两人在帐中商量了小半个时辰,邵遥便领命退了出去。 入夜,一支不过二百人的队伍,在楚月兮的带领下夜袭了云途的营地,无心恋战,直奔粮仓而去。 一部分人与听到声音赶来帮忙的沧澜士兵缠斗在一起为大家拖延时间,另外一部分人手脚麻利地倒油,点火,然后在楚月兮的一个手势下,全身而退。 云途虽然不怕死,但是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就打算这么跟楚月兮耗着,总要有一方主动,沧澜不愿意,只好定西军先出手了。 楚月兮看着远处的熊熊烈火勾了勾嘴角,对身边的人道:「云途也不想想,即便是耗着,他今年都快五十了,有几分把握能耗得过我?」 离楚月兮较近的一人笑道:「将军说的是,那老东西真以为自己是王八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来,与十里外的沧澜粮仓相比,仿若人间地狱之别。 定西军人手不足,硬拼绝无胜算。楚月兮和军中将领心里都有数,好在大家也不计较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总之能打退沧澜就好说。 几日后,楚月兮算好日子,又亲率一队人马,凭藉对地形熟悉的优势,绕后截断了沧澜粮草补给的车队,把云途逼到了要么战,要么退的绝路上。 当晚,一枚绚烂的烟火炸在了夜空中。 楚月兮半夜不睡,等的就是这枚烟火,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甲冑,让邵遥传令定西军所有人整装待命,随时准备迎战。 命令刚刚传下去不久,就有一人不请自来地进了帐子,笑道:「楚将军行事还真是不拘一格,好手段好手段。」 「我权当你在夸我。」楚月兮嘆了口气,抬眼看向来人,「温大人来的可真是时候。」 「当然。」温子酌自顾自倒了杯温水捧着暖手,看向楚月兮的双眼中眸光流转,「我等楚将军打完这一场胜仗,直接带着大捷的消息回去,不是很好吗?」 楚月兮凑近帮他系好有些松散的披风,挑眉道:「定西军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四万人,云途手里少说也有十五万人,差距这么大,温大人怎么不说战败了怎么办?」 「楚将军可是战神,我担心这个做什么?」温子酌放下杯子,任由楚月兮帮他暖着手,浅笑着说:「倘若真的败了,我就把箐王扔给沧澜,先看看他是怎么殉国的。」 第47章 温子酌当然不是跑来游山玩水的, 他是带着长盛帝的旨意来的。 在见到楚月兮之前,温子酌已经命人暂时把箐王扣押在了帐子中,只等这一仗打完后,再押解回京——长盛帝没说具体怎么办,只说要亲审。 这一消息自然是封锁的, 温子酌和白暮词在来的路上简单商议了一下, 都担心传出去会动摇军心, 两人一到军营,便动作麻利地偷着动了手, 于是就有了那句先把箐王扔给沧澜。 楚月兮自然听出了话中的深意,抬手捏了捏温子酌的脸, 笑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在我定西军中,居然敢不经我同意, 就瞒着我抓人。」 「楚将军军务繁忙,我们总不好什么事都劳烦将军不是?」温子酌也不躲,低眉浅笑, 在不算明亮的烛光下,整个人柔和的像是镀了一层佛光。 楚月兮放过了他那已经微微有些红的脸, 转而帮着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调笑道:「温太傅这传道受业的嘴, 什么时候也学会油腔滑调了?嗯?」 「我只是实话实说,楚将军这么说可就太冤枉我了。」某油嘴滑舌的太傅轻轻摇了摇头,看向楚月兮的眼中满是委屈, 「怎么说我也是带着圣旨来的,关个人而已,楚将军竟也不让?」 「还有啊,」温子酌眨了眨眼睛,不满地避开楚月兮贱兮兮的眼神,低声控诉道:「我听说,楚将军嫌我管的太宽了……是吗?」 「嗯……?」这话风转的太快,楚月兮整个人一愣,这才明白过来,秦简那个小兔崽子,居然还偷偷摸摸地给他告了状。
第81页 楚月兮默默收回手站好,看起来乖巧了不少,就像个没背完书被先生训话的小孩子,她咬咬唇道:「咳,那件事是个意外,当时……」 「当时箐王在帐外偷听,我知道。」那人说着话,缓缓又对上了楚月兮的视线,低声轻嘆,「可惜啊,一腔好意却错付了流水。」 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 楚月兮终于从中听出了满满的戏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这地方天高皇帝远,又随时都有可能开战,温大人,可千万要小心。」当心惹恼了我,暗中解决了你也没人会怀疑。 奈何温子酌在朝中呆久了,别的没学会,却早已经把察言观色学了个炉火纯青,听了楚月兮的话,只是轻轻蹙了蹙眉,「唔」了一声,思索片刻,问道:「楚将军当真忍心?」 「呵呵……温大人觉得呢?」掌控数万定西军的楚大将军,头一回体验到了被人看穿心思的恐惧感,这感觉就像是把她剥干净放到那人面前……啧,还真是不妙啊。 温子酌十分明白见好就收四个字怎么写,眉眼弯弯,道:「定西军中军令如山,怎么处置我,自然全凭将军的意思。」 而后终于放弃了逗她的心思,正色道:「箐王通敌一事,我与白姑娘的意思一样,打算在战前先对外隐瞒,楚将军怎么想?」 楚月兮凝眉思考了一小会儿,摇摇头道:「不,箐王之事,对全军公开。」 温子酌闻言一愣,有些不贊同地开口,「可是……」 「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你们怕动摇军心,战前散了士气。」楚月兮抬手轻轻按在温子酌的肩头,难得认真地说:「定西军的军心不是那么容易散的。」 更何况,让将士们知道之前连战连败,短短数日内连失五城不是大家能力的问题,而是有人在暗中经营,说不准更能激起大家的拼死一战的意志。 虽然她已经用尽手段把云途逼上了两难的绝路,但是两军人数上的差距,到底还是硬伤,时至今日,对于这一战的胜算,楚月兮心中其实还是没有把握,将士们也有些惶恐,不少人生了退意……若能藉此机会鼓舞人心,倒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你想赌一把?」温子酌定定地看向她。 楚月兮阖了一下眼睛,点点头道:「是。」 「那我去安排,现在应该还来得及。」温子酌一句话也没多问,听到楚月兮的答覆后便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在温子酌前脚快要跨出帐子的时候,楚月兮连忙出声叫住了他,纠结了一下说:「万一……我是说万一,适得其反怎么办?」 「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出事责任全部在我,楚将军安心指挥即可。」温子酌这几句话说的不假思索,仿佛一点儿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转头看着楚月兮一笑,温声道:「成败在此一举,我定与将军共进退。」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楚月兮僵在原地,朝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久,终于动了动嘴唇,「温子酌,谢谢你。」 自温子酌从帐中出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箐王连翊里通沧澜,致数万定西军将士及将军张陵白白送命的消息就传遍了军营上下,引起了一波躁动。 白暮词手头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听见亲卫来报了这个消息后,一路小跑冲进了楚月兮的帐中,跪地请罪道:「将军,箐王的事情我们明明压下来了,谁料……」 「起来起来,有事没事先跪为敬,这是谁教你的?可不是本将军吧?」楚月兮一点儿没感觉到白暮词的紧张和恐慌,没心没肺的笑着把人一把拉起来了。 白暮词自小被楚月兮坑多了,也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将军,那消息该不会是您……让放出去的吧?」 「是我啊,不然我看谁敢,我不把他头拧下来。」楚月兮眯了眯眼睛,转而笑道:「阿词明白我的打算吧。」 白暮词郑重地点头应道:「属下明白。」 楚月兮看了看桌子上已经燃尽了的第三根香,抬步往外走,又招手让还在发愣的白暮词跟上,说:「时间差不多了,走,我们去振奋一下人心。」 军中将士已经被温子酌集合到了一起,远远看见楚月兮来了,原本喧譁的众人突然安静下来,都静静等着楚大将军。 「诸位。」楚月兮学着净诲那不慌不忙的步子,慢悠悠地走到了众将士面前,清了清嗓子,又拿过了一边的传声筒,道:「我知道箐王殿下的事,大家都在等一个说法。」 「他通敌不假,陷害张陵将军也是真。」楚月兮抬手压住渐渐起来的声音,继续道:「如今皇上的旨意温大人已经带来了,大家也都看见了,箐王已经被收押,不日就要押回京城受审了,定然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将军,我弟弟今年才十七岁,就死在西陵关。」一个头上伤口还未癒合的士兵出列一步,问:「若是为国而死,那是他的光荣,但是现在却是死在箐王的阴谋里,您让我如何向弟弟和死去的爹娘交代?」 此言一出,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很快就吵成了一片。 白暮词和温子酌分站在楚月兮左右两边,见场面混乱至此,不由地替她捏了把汗——并非不信任,只是众口难调,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不得而知。 「安静。」楚月兮等了一小会儿,才说:「诸位跟了我这么些年,都是我楚月兮的兄弟,我比谁都希望此事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82页 「但是,大家换个角度想一想。」 说到这儿,楚月兮提高了声音,「现在那通敌之人已经被控制了,这一战我们若是打不赢,还有什么脸面说之前的兄弟们是因为他而枉死的?」 「将军说的对!这一战,我们一定要把云途那老东西打趴下!」 「将军说的对!」 …… 正在这时,有人来报,云途那边有动作了。 楚月兮点点头,她料想也该是这个时候——云途其人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作战前总要观一观星象。楚月兮为了他,特意在军中找了会这么一项技能的人,每晚都去看一看,果然,他按时来了。 「一炷香后,轻骑先行,重甲跟上,弓箭手准备。」楚月兮镇定地下达了指令,而后一挥手让大家去准备,又侧身看了看温子酌,小声嘱咐道:「城内是安全的,云途进不来,你看好连翊,不要出去。」 说完接过白暮词递过来的长剑,转身就要走,被温子酌一把拉住了,他迅速贴耳道:「云途身上有伤,撑不住久战。」说完退开两步,一拱手走进了帐中。 在旁人看来就是临别前说几句话而已,连几步外的白暮词都没听见温子酌说了什么,只有楚月兮心头一震,朝远方眺望了一小会儿,这才拿着长剑翻身上马。 楚月兮披甲上阵,率领轻骑一路直直冲向云途军队左翼,以熟练而诡异的阵法打乱了沧澜人数众多的左翼军队。 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重甲紧接着跟上,不是和云途的人硬拼,而是一直护着轻骑四处骚扰。 看起来一切顺利,这时,有一个士兵打扮的人连滚带爬闯进了温子酌所在的帐子,哭喊道:「大人,将军在城外三十里处被困,生死不明,您快想办法救救她吧!」 第48章 这一战整整打了一天, 临近傍晚的时候,楚月兮单枪匹马闯进了沧澜的军队中,瞅准时机,趁云途力竭不妨时,一剑挑飞了他的长矛, 生擒云途, 干净利落地结束了这一场战役。 「所有沧澜将士听着, 」楚月兮一勒马缰,任由它在原地踱步, 接过白暮词远远扔来的传音筒,高声道:「云途已经被我拿下, 尔等现在放下武器投降者, 我做主放你们一条生路;负隅顽抗者,斩。」 说完随手把传音筒交给一边的人, 熘达着到了白暮词身侧,交代道:「让大家清理一下战场,你和南落将军去统计伤亡情况, 还有沧澜那边投降的人也全部登记在册,有什么问题速来报我。」 「是。」白暮词人在马上, 朝着楚月兮一抱拳,双腿一夹马腹, 去找不远处的南落了。 楚月兮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云途,挑了挑眉道:「云大统领, 还打吗?」 云途别过头去没理她,楚月兮自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稍稍弯下腰,手持长剑,挑起云途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邪邪一笑,「怎么了云大统领,成了本将军的手下败将,你看起来很不服气啊。」 「哼!」云途见躲不开,索性昂起头来,用两个鼻孔看马上的人,满脸不屑地开口道:「小丫头片子,不过是侥倖罢了,老子当然不服。」 「哦?」楚月兮也不恼,由着马缓缓围着云途打转,略做思考,看似商量着问:「我敬你是条汉子,就给你个机会,说吧,如何才能服气?」 「老子要和你单挑。」云途挑衅地看了楚月兮一眼,而后又摇摇头,道:「也不好,总不能让人说我堂堂大统领,欺负你个小丫头。」 「行了,少跟我来这套,激将法对本将军来说啊,没用。」楚月兮收回长剑,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不紧不慢地擦着剑上的血迹,时不时地瞥一眼地上的云途,忽然阴森森地一笑,说:「不过,本将军正愁找不到对手,练练手倒也不错。」 「云大统领身上有伤,本将军也不干那些趁人之危的事情。你且先修养几日,我们再战不迟。」说罢,楚月兮对押着云途的两个士兵一挥手,示意他们把人带下去好生照看,自己则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回走。 在渭西城外迎接她的,是一颗光熘熘的,在月光下有些反光的脑袋。 楚月兮把长剑插回剑鞘中,跟那颗光滑的脑袋打了个招唿,「净诲师父,来的可真是讨巧啊。」之前说要来帮忙,现在倒是来了——等着她把云途抓了之后来的。 净诲依旧是那一身洗的发白的僧袍,脸上挂着终年不变的笑意,双手合十,朝着楚月兮微微一弯腰,道:「楚姑娘战无不胜,乃是九夜之幸,阿弥陀佛。」 这话虽然是明摆着在夸她,但是楚月兮听到那句久违的「阿弥陀佛」就头皮发麻,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招招手让净诲跟上,想了想,问:「净诲师父怎么有空来城外迎我,可是城内出了什么事?」 「楚姑娘聪慧,小僧佩服。」净诲翻身上马,跟在楚月兮身后,幽幽地说:「不久前有一个士兵模样的人闯进了温大人的帐子,声称楚姑娘被困,生死不明,希望温大人可以帮忙。」 楚月兮眼皮跳了跳,扭头瞪了净诲一眼,「谁生死不明?」 「楚姑娘吉人天相,自然不是你。」净诲又念了声佛号,这才接上了后面的话,「只不过温大人心中焦急,一早就出城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楚月兮心头一跳,调转马头,抬手狠狠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策马沖回了才离开不久的地方。
第83页 白暮词正和南落在统计伤亡情况,远远就听见马匹飞奔而来的声响,连忙借着月光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发现是去而復返的楚月兮。 「将军,您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还有没交代清楚的?」白暮词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去问道。 楚月兮深吸一口气跳下马,尽可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问:「阿词,你看见温子酌了吗?」 「温大人不是在城里吗?」白暮词皱起眉头回忆了一下,确定打扫战场的时候没人看见他,不解道:「将军怎么这么问,可是温大人出了什么事?」 楚月兮摇摇头,拍了拍白暮词的肩,轻声道:「没什么,你去忙吧,此事不许声张。」说完,跟个没事人一样又朝着渭西城的方向去了,只留下白暮词在原地一脸茫然。 她现在还好好的,那个闯进营帐的士兵定然是沧澜那边的人。温子酌是个聪明人,一般的计谋绝对骗不了他,怕只怕……真如净诲所说,他一时着急乱了阵脚。 不可能的。 楚月兮想了一路,又分析了一路,终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即便他真的出城去救自己了,也不该到现在连个人都看不见…… 「箐王殿下,看见我活着回来了,您会不会有一点儿失望呢?」楚月兮下马直接去了关押连翊的地方,既然连翊和沧澜人有联繫,说不准能从他这里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谁知连翊面上不见半点儿惊讶,只是拱了拱手,「辅国大将军亲自上阵,岂有失败的道理。」 「箐王殿下就不害怕?」楚月兮不死心地凑近了些,阴恻恻地说:「你要知道,这一战我们胜了,你的麻烦就来了。」 「本王一时煳涂,信了蓝泗的鬼话,铸成大错,该受什么罚,本王都认了。」连翊无所谓地耸耸肩,「如今楚将军大胜沧澜,也算是帮了本王一个大忙,本王谢你还来不及呢。」 蓝泗?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楚月兮仔细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把名字和人对上了号,这个蓝泗,应该就是云途唯一的儿子。 自楚天和起,定西军与云途对战许久,在她的印象里,云途是个枭雄,虽然一直想要战胜定西军,侵占九夜沃土,却素来不屑于这些手段……想来,是蓝泗背着他干的好事。 楚月兮也不想管连翊是不是真的在忏悔,只是没忍住笑道:「行啊,沧澜有个蓝泗,九夜有个你,难怪打了这么些年,也就这样了。」 连翊:「……」 「楚将军愿意来看看我,是为了温大人吧。」连翊脸黑了黑,旋即又感觉楚月兮说的也没什么错,只好自己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道:「云途身上有伤一事,是本王让温大人告诉将军的,将军信吗?」 「信。」楚月兮回答的干脆直接,因为她是真的相信,当时情况紧急,楚月兮没来得及多问,后来细细一想,便大概猜到了消息的来源是哪里。 楚月兮知道连翊肯定知道点儿什么,索性开门见山道:「温子酌出城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有人来报了假消息,温大人担心将军,本王也拦不住。」连翊幽幽地嘆息了一声,「那一日你还与本王演戏,现在如何,不是照样出事了。」 「殿下你可闭嘴吧,有时候少说两句挺好的。」楚月兮瞪了连翊一眼,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同时交代看守的人务必谨慎——他虽然看起来是想明白了,但是连翊其人诡计多端,万一是演戏呢? 话说回来,温子酌该不会真的傻傻往敌阵里沖吧……楚月兮摇摇头甩掉这个可怕的念头,走回了自己的帐子里,换掉一身染血的甲冑,简单沐浴更衣后,在床上躺着睁眼直到天明。 「真是要命……」第二天一早,楚月兮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黑眼圈,苦笑着揉了揉脸,换好衣服让亲兵把白暮词和南落请了过来。 白暮词走进帐中,双手呈上了一个厚厚的册子,「将军,伤亡情况已经统计完了。」 随后,南落也递了一个册子上来,道:「这是沧澜投降的人,还有少部分誓死不愿意缴械的士兵,属下已经原地处斩了。」 楚月兮接过两本册子随手翻了翻,挥挥手把两人挥退了,「好,二位辛苦了,去休息吧。」 待白暮词和南落出去后,楚月兮拿出伤亡的那一册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温子酌的名字,心中舒了一口气,便铺纸研磨开始写摺子。 摺子才写了一半,亲卫来报,有一个自称蓝泗的人求见。 「让他进来。」 听到这个名字楚月兮一点儿都不惊讶,如果是他派人来骗走了温子酌,那么现在也该是作为筹码来要挟的时候了。 蓝泗甩开跟在两侧的人,大步闯进了楚月兮的帐子,朗声笑道:「辅国大将军,久仰大名。」 「不敢当。」楚月兮连眼神都懒得给他,只是摆手让亲兵退了出去,「蓝泗王子敢只身进我定西军大营,说吧,筹码是什么,你想要什么。」 「楚将军果然爽快,不像九夜一般女子那样啰里啰嗦。」蓝泗满意地点点头,操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九夜官话说道:「那我也不兜圈子了,我要你放了我父王,这是我的条件。」 「你们的太傅在我手上,这是我的筹码。」 第49章 楚月兮盯着蓝泗看了一会儿, 就在蓝泗以为她要发火的时候,楚大将军哈哈一笑,直接拍了板,「好,换。」
第84页 蓝泗让楚月兮吓了一跳, 她答应的实在是太干脆了, 于是蓝泗再一次确认道:「大将军可要说话算数, 不然的话,我可就不能保证温太傅的安全了。」 「你爹在我手里, 本将军说换就换,你哪儿那么多的废话。」楚月兮说着扔下手中的笔, 把写了一半的摺子也随手丢进了火炉里, 给蓝泗指了指,说:「看见没, 奏摺我都打算重新写了,你没理由不相信吧?」 「楚将军是爽快人,小王也不多啰嗦了。」蓝泗撇了一眼已经化为灰烬的摺子, 笑道:「那我们就说好了,三日后日落之前, 城外十五里处,换人。」 「小王这就告辞了, 楚将军留步。」谈判进行的太过顺利,蓝泗仰头大笑着掀开帘子出了楚月兮的帐子。 楚月兮吃了瘪,面上也不见一丝不悦, 只是笑呵呵地跟了一句不送,而后转身去了连翊的帐中,却被人告知箐王殿下还未起身。 「喊他起来,这都什么时辰了。」楚月兮一想到自己整晚没睡,他倒是睡得香甜,不由得怒从心起,一挥手命人去扰了连翊的好梦。 连翊虽然是个王爷,不过现在是戴罪之身,又是在定西军中,这里楚月兮最大,没人敢不听她的话,于是堂堂箐王殿下被人活生生地从床上拖了起来,很快,一个士兵来报,「将军,王爷已经起了,您请进吧。」 「很好。」楚月兮弯了弯嘴角,挑开帘子大步走了进去,顺便带上了清晨的问候:「箐王殿下,早上好啊,昨晚睡得可好?」 连翊也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自然没打算惹毛了楚月兮,便顺着她的话答道:「拖将军的福,一夜无梦。」 「那就好那就好,睡饱了才有力气干正事。」楚月兮一拍手,便有一人拿了一大沓子书走进来放在了桌子上,另外一人捧了厚厚的一堆纸放在书的旁边,而后朝着楚月兮一拱手退了出去。 即便是临危不惧如连翊,此时也是浑身一抖,试探着问道:「不知将军……这是打算干什么?」 「殿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本将军体贴,怕您闲出病来,特意给您找点事做。」楚月兮一把将连翊拉到了桌子前,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在连翊的面前随意翻了翻,解释道:「殿下您看,这些书都是从沧澜的军营里搜出来的。有奇闻逸事,有后宫秘事,还有沧澜的医术什么的,总之是应有尽有,只可惜,都是沧澜的文字……」 「不过,我知道殿下是懂沧澜字的,就辛苦您,把这些书通通译过来吧。」 楚月兮往外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看向连翊的双眸中金光一闪,笑道:「殿下不要妄图偷懒,我虽然看不懂,不过军中将士数万,总归是有人懂的。」 连翊:「……」本王当初是疯了,才会想着去惹这个姑奶奶?! 那边欺压完了连翊,心情大好的楚大将军哼着小调去找了云途。 还没进帐子,看守的士兵就上前耳语道:「将军,这个老贼一口水都不肯喝,也不让大夫替他整治,属下担心这样下去……不等回京,他就要去西天了。」 「行,我知道了,你去吧。」楚月兮摆摆手把人赶到一边去,一脚踹开帘子走了进去,果然看见了憔悴不堪的云途正端坐在床上,整个人一副入定的样子。 楚月兮走过去用随身佩戴的短刀轻轻戳了戳他,见云途没有理她的打算,索性直接开口道:「嘿,云大统领,醒醒,我知道你还没死呢。」 云途重重哼了一声,倏地睁开眼睛瞪向楚月兮,不情不愿地答话,「知道我还活着,臭丫头片子费心来看我干什么?」 「你当我想来?」楚月兮翻了个白眼找了个椅子懒懒一坐,翘着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慢悠悠地说:「还不知道吧,你儿子抓了我们的太傅,要把你换回去,你把自己折腾死了不要紧,到时候我拿什么跟他换人去?」 云途果然恼了,两个眼睛瞪得像铜铃,怒骂道:「什么?这个小畜生!真是……」 「哎哎,打住,我还没说完呢。」楚月兮送了个凉凉的眼神给他,堪堪截住了云途的怒吼声,「你儿子用计骗走了我们的太傅也就算了,你知道你为什么能顺利拿下五城吗?」 「别不相信,我告诉你啊,就是你的宝贝儿子,和我们的箐王殿下暗中勾结,那五座城池不过是交换条件罢了。」楚月兮见云途的脸黑了几层,还是觉得不够,再接再厉道:「不然你以为呢,本将军的定西军,是那么容易败的吗?」 「孽畜!」云途气的老脸一白,俯身就呕出一口血来,接着往床上一倒,人就没了意识。 「啧,真是经不起打击。」楚月兮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云途嘆了口气,摇摇头往外走去,跟看守的人说:「去请秦大夫来,让他务必保住云途一条命,本将军还有用。」 士兵透过帘子的缝隙看见了帐内的惨状,连忙站好应道:「是。」 他们的大将军啊,那可是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传奇。 三日后,楚月兮让白暮词押着被秦简掉住一口气的云途,如约到了城外十五里处,为了防止云途坏事,临行前她特意从秦简那里要了让人暂时变成哑巴的药,硬是塞进了云途的嘴里。 不久,果然看见蓝泗也带了几个人,押着一袭白衣的温子酌往这边走来。 「楚将军不愧为女中豪杰,当真是有魄力,有胆识。」蓝泗见楚月兮一行加上云途不过三人,不由得心中暗喜。
第85页 谁料楚月兮压根没有跟他废话的心思,一抬手示意白暮词把人往前带两步,好让蓝泗看得清楚一些,而后懒懒开口道:「蓝泗王子看好了,你要的人我带来了,我的人呢?」 「押上来。」蓝泗也学着楚月兮的样子一挥手,身后几人便把白衣之人往前推搡了几步。 楚月兮人在马上,淡淡扫了一眼,确认是温子酌无疑,便向白暮词点了点头。 「楚将军,温某无能,给将军添麻烦了。」晚风吹过,温子酌一袭白衣随风翻飞,虽然是被押解着,却是看不出一点狼狈,他微微抬头对上楚月兮的视线,声线平稳。 「这帐一会儿再同你算。」楚月兮轻轻一挑嘴角,转而看向同在马背上的蓝泗,「怎么样王子殿下,换人吧。」 「换——」蓝泗脸上滑过一丝狠意,随着一声令下,蓝泗身后勐然蹿出几十人,刀刃的寒光在渐渐爬上天空的月亮下一闪,齐刷刷地沖向了楚月兮。 「知道你不要脸,没想到这么不要脸。」楚月兮在人来之前,竟还偏头跟白暮词这么吐槽了一句,又朝着被五花大绑,双目圆睁的云途感嘆道:「云大统领,瞧瞧吧,你的好儿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说罢,手腕一抖,长剑出鞘,策马迎上了扑面而来的一群人。 白暮词把云途往后扔了扔,也抽出随身的长剑加入了战斗中。 一片混战中,只见蓝泗居然轻轻夹了夹马腹,引着马匹往后走了几步,一手牵着绑住温子酌的绳子,静静观战。 楚月兮和白暮词的武功都是上乘,不过还是没有以一敌百的能力,眼看着越打越吃力,白暮词趁着和楚月兮擦肩的一瞬问道:「将军怎么办,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 「再撑一会儿,没事。」楚月兮虽然手上动作不停,但是心中不慌,语调也四平八稳,一边挡掉致命的刀,一边安抚道:「阿词放心,他蓝泗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我也会。」 白暮词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被捆住的白衣公子,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将军说的那招数……该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温大人吧? 正想着,众人听到一声惨叫,紧接着就看见蓝泗被什么东西击中,然后摔下了马。 「殿下!」随侍在蓝泗身边的人慌忙脱离战场,连滚带爬地跑向了摔在地上的蓝泗,哆哆嗦嗦地伸手探了探鼻息,好在人还没死。 那人扶着蓝泗坐起来,四处张望着,吼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谁,是谁偷袭了殿下?」 「是我。」消失了片刻的白衣公子踱着步子从另一侧绕出来,带着一脸平和的笑容,转了转刚刚从蓝泗腰间□□的长刀,走上前拍了拍随侍之人的肩,道:「你放心,王子殿下好吃好喝伺候了我这么些天,我又怎么忍心杀了他呢?」 「你!你是怎么逃出去的?!」这次不止是随侍的人,除了楚月兮之外,所有人都呆住了,不过那摔的一脸泥土的蓝泗倒是反应过来了,高声喝道:「还废什么话,给我杀了他们!」 众人闻声再一次把刀刃对准了楚月兮三人。 只见白衣之人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场所有人听见,他说:「真是可惜啊,原本不想让王子殿下的这把宝刀见血的。」 第50章 「阿词, 回神,左边。」楚月兮气息稍稍有些乱,不过看起来问题不大,挡开攻击的空隙还能招唿一声被温子酌会武功且不低这个事实吓呆了的白暮词。 被绑成了粽子的云途在场外疯狂扭动着身子,不时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试图挣脱束缚, 先去把蓝泗那个不争气的小兔崽子狠狠揍一顿, 可惜没能成功——楚月兮那绑人的手法,至今还没人能自己解开。 原本围攻楚月兮和白暮词的人也随着蓝泗的吼声迅速分成了两拨, 一部分转而提刀沖向了温子酌。 虽然现在一刀结果了蓝泗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那毕竟是沧澜的王子, 楚月兮还没打算把这事闹得太大, 更不想跟沧澜结为宿敌。温子酌显然和她是一样的想法,只得退而求其次, 选择活捉蓝泗。 都说擒贼先擒王,现在放着蓝泗碰不得,几人应战颇为吃力, 周旋其间,脱不了身。 蓝泗带来的人打退一波又换上来一波, 大有一种车轮战的架势。久战之后,白暮词一个分神被人从身后刺中一刀, 好在躲得快,只是划破了皮肉。 楚月兮听到低唿声,抽空扫了一眼, 只见两人趁白暮词不备持刀直直刺向她的胸口,连忙抽身将手中的长剑甩了过去,正好打开预备偷袭的两人,给了白暮词一个喘息的空间。 长剑掉落在地,楚月兮只好抽出怀中备用的短刀,堪堪挡开见缝插针想要弄死她的刀刃。 她是用惯了长剑的,虽说大多武器都摸过那么几回,这种拼命的时候短刀到底还是比不上长剑顺手,不多时就被人逼着翻身跳下了马,陷入被动。 短刀是平日里拿来防身的,这种时候拿来打近身战实在是吃亏,在西境不怎么暖和的三月天里,楚月兮不多时就打出了一头汗。 「将军小心!」楚月兮这边刚刚一个滑步避开右侧的寒光,白暮词的惊唿声就随之响起,背后冷意袭来,她心知躲不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被一部分人缠斗在另一侧的温子酌毫不吝惜地扔过蓝泗那镶满宝石的大刀,替楚月兮挡掉了身后的致命一击。
第86页 「谢了。」楚月兮轻踏几步一把抓住了还没落地的长刀,玩着花似的招数再一次同他们打成了一团。 那边的温子酌没了武器,赤手空拳不好硬拼,只好凭藉极佳的轻功左右闪避,很快捡到了楚月兮丢出去的长剑,「楚将军,接着。」 楚月兮在接剑的同时也抬手把长刀扔给了温子酌,三人并肩,原本被动的困境突然扭转过来——楚月兮和白暮词本来就是箇中高手,温子酌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他们联手,蓝泗的那些人自然不是对手。 一场看起来没有尽头的车轮战很快就结束了,蓝泗带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楚月兮捡起之前绑温子酌的麻绳,远远扔到蓝泗面前,一脚踢开一个挡路的尸体,看着他嗤笑道:「王子殿下,是你自己来,还是本将军帮你?」 蓝泗原本也没遗传到他爹的那点铁血,眼看着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此时早已经抖成了筛子,忙爬过去捡起麻绳,磕磕绊绊道:「不,不劳将军动手,我自己来,自己来。」一边说着,一边把绳子死命的往身上缠。 「行,还算是懂事。」楚月兮拍了拍手,把蓝泗和云途的绳子头绑到一起,然后扔到了蓝泗骑来的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牵着放有蓝泗和云途的马往回走,还不忘回首招唿道:「温大人,阿词,走。回去好好审一审,看看这倒霉孩子脑袋里都想什么呢。」 五人四马便在楚月兮的带领下,晃晃悠悠地回了渭西城。 白暮词受了不少伤,回来前楚月兮已经看过了,好在都不致命,一到军营便着人去请了秦简,让他给白暮词诊治,又让亲卫把蓝泗和云途押下去,并且特意交代了关在一个帐子里。 温子酌趁着牵马的时间看了一眼忙前忙后的楚月兮,低声道:「将军先处理一下伤口吧,虽然都是小伤,也不好拖着。」 「好嘞,我一会儿就去。」楚月兮笑嘻嘻地回了一句,转身进了白暮词的帐子,夜已深,月色也不算明朗,她没能注意到那人被鲜血浸湿的白衣。 温子酌把马缰交给一旁侯着的士兵,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便跌跌撞撞地回了帐子。 「唔……」温子酌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心口,趁着意识还算清明,迅速翻出药箱简单止了血,又换了身黑色的衣服,最后把染血的白衣塞进某一个带盖的筐子里。确定不会被人轻易看出什么,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把自己摔进了被子里。 不过陈年的旧伤并没有轻易放过他,因为过度动用武功而越来越疼的心口开始疯狂昭示主权,温子酌苦笑着抬手按了按,低声嘆道:「别闹了,我不能给她添麻烦……」 在确定白暮词没有危险之后,楚月兮准备去忙点别的事,却在起身的那一刻眼前一黑,紧接着心口一滞,虽然只是一瞬,她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了一个念头,而后不顾白暮词和秦简的阻拦,狂奔向温子酌的帐子。 之前情况紧急,她竟然忘了温子酌身上原本的旧伤,那般拼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楚月兮暗骂自己煳涂,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终于到了那人的帐前,她却有些犹豫,不知为何萌生了退意。 她在帐子外站了一小会儿,里面是死一样的寂静……楚月兮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便直直钻入了她的鼻子。 「我的天……」楚月兮也顾不上再想其他的,赶紧走进去点上了蜡烛,几步凑到温子酌的床前,然后看见了让她心惊许久的一幕。 只见那人身前的被子已经被揉成了一团,额角的冷汗顺着往下滑,已经打湿了枕头,嘴唇被咬出了血,腹部也有鲜血在往外流…… 「请秦大夫来,快!」楚月兮一面扬声让帐外的士兵去找人,一面从怀中取出平日里将士们救命用的药丸,稳住有些发抖的手把药丸塞进了温子酌的嘴里。 温子酌其实一直没睡,感觉到了来人是谁,便从昏昏沉沉的意识中努力抽出了一丝清明,轻声宽慰道:「别担心,死不了的……」 楚月兮:「……」这话听着真熟悉。 秦简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士兵听出将军的着急,便二话不说直接把人背了过来,放在了温子酌的床前。 「这真是……成何体统!」秦简甩了甩衣袖,正要说什么,血腥味直击鼻腔,他神色一凛,在楚月兮的引导下搭上了温子酌的脉门。 秦简眉心蹙了蹙,起身往旁边站了站,给楚月兮让了个位置,道:「楚将军,劳烦解一下他的衣扣,这伤处理的真是胡闹。」 温子酌下意识地想躲,被楚大将军一把按住了,三两下解开上衣,交由秦简处置。 楚月兮站在床边,看着那人面颊上渐渐浮上的一抹绯红,不由得想起之前受伤的那一回,想帮他换药就仿佛逼良为娼一般的模样,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咳……楚将军,能做的我已经做了,温大人的身体底子不算好,用不得烈性的药,只能以调理为主。」秦简帮他拉好被子,简单跟楚月兮交代了几句便出去煎药了。 楚月兮坐在床边看了他许久,嘴唇动了好几次,最终只是说:「对不起。」 「不关将军的事,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温子酌眼前是一层层的黑雾,挣扎了许久也没能看清床边那丫头的样子,只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解释道:「我一早就看出来是圈套了,假意相信不过是想混进去打探些消息。」
第87页 「如今看来,是我高估自己了,还给将军惹了不少麻烦……」温子酌的手悄悄缩回被子里,不着痕迹地轻轻压住疼痛未减的心口,面不改色道:「该说抱歉的是我,还请将军原谅。」 楚月兮嘴角抽了抽,看着他惨白的脸色也不好多计较,只好忍着气拍开了温子酌的手,换上了自己的。 「疼不疼,你跟我说实话。」楚月兮感受着微弱又有些杂乱的心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上一次怎么没发现呢? 温子酌一心想瞒着她,正想摇头,又不知怎么,话到嘴边,终于变成了实话,他勾了勾嘴角,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有些抱歉地说:「疼……」 可能又想着说都说了,索性也就放纵自己一回,便迷迷煳煳握住了楚月兮的手,「将军陪我一会儿吧,好吗?」 「好。」楚月兮也不是矫情的人,拍了拍温子酌的手,拿出骗小孩的语气哄着他,说:「乖啊,你睡一会儿,秦大夫把药煎好了我再叫你。」 温子酌十分不理解楚月兮次次把他当三四岁的孩子哄,是一种什么心态,不满地低声道:「楚将军,我还大你几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英雄救美安排上了(嘿嘿嘿) 第51章 「好好, 你大我几岁。」楚月兮笑眯眯地顺着他的话接道:「困了就睡吧,我在呢。」 温子酌听着这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还想再说点什么,又想到大概说了也是没有用的,只好无奈地轻轻捏了捏楚月兮的手, 任由黑暗侵蚀了他的意识, 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楚月兮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又起身晃悠到帐外。 守在帐外的亲卫看见楚月兮出来,忙站好朝着她一抱拳, 齐声道:「将军。」 「嘘——」楚月兮怕吵醒了里面的人,忙做了个小声点儿的手势, 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说:「去看看秦大夫还有多久能煎好药。」 「是。」站在左边的一人应了一声,转身小跑着去了。 「将军, 秦大夫说还得有一会儿。」不多时,又一路跑了回来,帮着秦简带话道:「秦大夫还说了, 让您记着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伤。」 「嗯?」楚月兮低头扫了一眼手臂上深深浅浅的几道伤口,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看了看一心要听秦简的话,想把她抓去上药的亲兵, 敷衍道:「都是上过沙场的人,这点儿小伤怕什么,不碍事。」 秦简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收服了这个小士兵, 不死心地继续说:「可是将军……」 不过楚月兮对此是拒绝的,在他说出重点前,连忙截断了他的话,道:「好了好了,你去吧,等着药煎好了再端回来。」 「是。」军令如山,士兵再怎么听秦简的话,也没敢再说什么。 楚月兮挥手没让人跟着,自己在军营里走了走,又站到高处朝远方眺望了片刻,想到原本富庶繁华的渭西城如今满目疮痍,曾经数以十万计的定西军现在只剩不到五万人,不由得轻声嘆了口气,「父帅,我对不起您。」 没能及时发现连翊和蓝泗的阴谋;没能守住传了这么多代的定西军,让那么多兄弟枉死;也没能保住西边的城池,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楚月兮迎着寒风而立,感觉自己满腔的悲愤却无从说起,深吸几口气,只得着人去取了自己许久未用过的箫来。 楚月兮的亲生母亲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妙人,生下楚允之后,一心想着再要个闺女,好把自己的这些技艺都传授给她。后来,闺女是有了,不过半点儿没能继承母亲的温婉,更是无心坐下来安安静静跟着母亲学弹琴。 就在楚夫人以为自家女儿实在没有学乐器的天赋时,她又发现每当楚天和吹箫时,那丫头就双眼放光地趴在栏杆上看着……于是,楚天和被自家夫人强迫着收下了楚月兮这个小徒弟。 再后来,箫成了楚月兮唯一会的乐器…… 虽然喜欢,但是她平日里也不大碰箫,毕竟比起吹箫,练剑更得楚月兮的心。 许久未碰,楚月兮先试了几个音,而后随心吹了一曲。 大漠孤烟,配合着渐渐露出头来的一轮红日,曲声悠扬,细听之下又透出些苍凉,一旁静候的亲兵忍不住抬头打量起他们平日里看着无所畏惧的大将军。 一曲终了,正好有人来报,秦简的药也煎好了。 楚月兮点点头,把箫交给一边的人,跳下不怎么高的土坡,转身朝着温子酌的帐子走去。 「将军。」秦简端着一碗黑乎乎还冒着热气的药站在帐外,拦住了楚月兮,从怀中掏出一个精緻的小瓷瓶,说:「这是我特制的金疮药,你拿着吧。」 楚月兮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她没把那些小伤放在心上,到底也不好弗了秦简的好意,便接过来又道了声谢,这才端着药碗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温子酌已经醒了,听见声响便睁开眼睛看了看,见到来人,轻轻一挑嘴角打了个招唿,「楚将军早。」 「是挺早的。」楚月兮回首看了看还没完全升上天空的太阳,一脸坏笑地端着药走到了床前,「美好的一天,从喝完这碗药开始。」 温子酌闻言瞥了她一眼,心说连自己的伤都懒得管,还有心开这个玩笑…… 他是喝惯了各种苦药汤子的,这种以调理为主的东西自然不是难事,便接过碗一饮而尽,末了,又抬手揉了揉楚月兮的头,「将军有心事。」
第88页 「没有。」楚月兮把碗放到一边,又拉了拉衣袖试图盖住手臂上的几道伤,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转而笑道:「你这还有些低烧,一会儿让秦大夫再来看看,别是烧煳涂了,怎么总说胡话呢。」 莫名被冤枉的温太傅没忍住瞪了她一眼,现在是谁在睁眼说瞎话,将军你心里没点数吗? 「楚将军,这里听得到箫声。」温子酌看着那丫头得意的笑容,用一句话淡淡地戳破了她的心思。 「咳……好像是啊。」楚月兮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开口就准备胡扯几句,「我就是好久没有看见这么美的景色了,一时心动,就吹了一曲……那什么,等你好些了,一定要去看看,这里与京城的奢靡不同,真的很壮观的。」 温子酌靠在床边,静静听着她瞎扯完,对上了楚月兮的双眸,认真道:「将军,这不是你的错。」 连翊为了一己私心与蓝泗暗通曲款,长盛帝为了手中权力,一道圣旨把楚月兮留在九阙……西境防线将破,她奉命而来,顶着各方压力力挽狂澜,拼命守住了渭西城。 做了这么多,难道还不够吗? 「温子酌,你不明白……」楚月兮稍稍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咬了咬唇,道:「自打我首战告捷,九夜哪儿都是我的传说……其实不然,父帅去的突然,我临危接掌定西军,不是因为我有那个能力,而是因为我是楚天和的女儿。」 「父帅说,定西军守的是四海宴然,边尘不惊,可我没能做到。」 「纵然现在活捉了云途和蓝泗,西边这五座城池无辜死于战乱的百姓也回不来了。」楚月兮苦笑着低下头,低声嘆道:「还有那些失去了家人的小孩子怎么办,像林缈一样四处飘零吗?」 「他们原本也可以在爹娘的疼爱下好好长大的。」 说到这儿,楚月兮终于又缓缓抬起头来,眼眶微红,「温子酌,是我辜负了父帅的期望。」 温子酌听完后静默了良久,再开口只问了一句话:「楚将军,你想过吗,如果你没来,现在沧澜人还横行在这里,死伤的百姓只会更多,那样,你就对得起你父亲的期许了?」 「我……」楚月兮闻言一震,她原本想着自己确实没那个能力,打算料理完这边的事情就上书请罪辞官,现在想来,她若是撒手不管,情况似乎会更糟…… 「你要是真的想辞官,除了你自己,没有人拦得住你。」温子酌知道说到这里就够了,那丫头心思通透,不过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罢了。他拉过楚月兮的手看了看,又侧身从枕头下面拿出一瓶药来,问:「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我自己来,你可别动了……」看着他那依旧苍白的脸色,楚月兮哪儿还敢让他多动一下手,乖乖接过来,自己坐到一边上药去了。 楚月兮毕竟是定西军的统帅,矫情一时可以,这会儿过了也就只能敛去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吊儿郎当地去了关押云途和蓝泗的帐子。 「里面那两位怎么样?」楚月兮停在帐子外,挑挑眉问负责看守的人。 不料还没等士兵回话,就有一人挑开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楚月兮定睛一看,正是自城门外就没再见过的净诲。 「好大的胆子,没有本将军的允许,谁让他进去的?」楚月兮素来没个正经的语调终于冷了下来,覆上了一层寒意。 士兵看见净诲也愣了一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叠声请罪道:「将军恕罪,属下,属下真的没看见净诲师父进去了。」未得楚月兮许可,私自放人进去,这是多大的罪名啊…… 「你先起来吧,暂时就算了。」楚月兮也知道他没那个胆子,便把视线转到了净诲的脸上,「说说吧,怎么回事?」 「还请楚将军原谅,此事与他们无关,小僧的确是自己熘进去的。」净诲顶着那颗光熘熘的脑袋,念了一声楚月兮万分熟悉的佛号,「小僧受师父所託,有些问题要请教云大统领,将军昨晚又一直在忙。」 净诲虽然是打着帮忙的旗号来的,不过到底不是定西军中的人,军令如山那一套用不到他身上,楚月兮便瞪了他一眼,没再多问,明里暗里都在告诉净诲:少拿语箜大师吓唬我,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弥陀佛,谢楚将军。」 楚月兮又扫了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两招把人按在了地上,眯了眯眼睛笑道:「王子殿下,有点儿意思。」 「将军,这……」在一旁的士兵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想了想还是一拥而上把人绑了起来。 第52章 「哎, 行了行了,怎么说也是王子,确实没必要跪本将军,松开。」楚月兮摆摆手让一旁的人退开,又一脚踹在那人的屁股上, 把人直接踹回了帐子里。 净诲跌跌撞撞倒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 轻轻一蹙眉, 问道:「楚将军,这是做什么?」 「蓝泗殿下, 还装呢,好玩?上瘾?」楚月兮瞟了一眼不远处依旧半死不活的云途, 又似笑非笑地看向一脸严肃的光头和尚, 挑眉问:「殿下脸上的那张皮,是想自己撕下来, 还是我帮你?」 「楚将军,小僧不明白你的意思。」净诲依旧蹙着眉摇头,仿佛完全听不懂楚月兮的话, 想了想又道:「私自闯帐子是小僧的错,将军若是心有不满直言便是, 现在这又是何意?」
第89页 「好好好,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也就别怪本将军不给殿下面子了。」楚月兮白了他一眼,没打算再跟他纠缠下去,转而一拍手叫进来两个侍卫, 又指了一下净诲的那张脸,「撕下来,让大家都看看殿下的脸皮能有多厚。」 「是。」两人齐齐一应声,不顾他的反抗,三下五除二扯下了那一层伪装的皮,露出了蓝泗那张满是惊恐的脸,继而从帐子的角落处,传来了云途恨铁不成钢的哼声。 楚月兮朝着两个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然后眯眼一笑,定睛看向蓝泗,正准备好好逗逗他,温子酌帐前的侍卫进来附耳汇报了些什么,楚月兮听完起身要走,脚下刚刚一动,又停住了,低声道:「你先回去,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过去。」 侍卫一抱拳离开了,蓝泗注意到楚月兮凌厉的视线,控制不住的浑身一抖。 「想知道为什么吗,殿下。」楚月兮特意重重咬住了后面两个字,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没等他说话又道:「做戏也要提前好好准备。那个疯和尚从来没正儿八经的叫过我将军。」 「还有啊,他那常年被香火浸泡出来的味道,不是你随便找一件衣服就能模仿的。」楚月兮倏地凑近蓝泗,「殿下,我不管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现在都给我记住了,定西军的大营,不是你想出就能出去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得先让殿下有个准备。」楚月兮人已经走到了帐外,蓝泗一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又提了回去,差点儿没活活被楚大将军给吓死。 「温子酌是九夜的人,现在伤在你们手里,不管是谁下的手,这个帐,本将军今天都记在你头上了。」楚月兮说完抬手一甩帘子,彻底隔绝了蓝泗与外界接触的视线,「王子殿下极擅易容术,你们把人看好了,再出问题,提头来见。」 吃了蓝泗大亏的侍卫朗声道:「是,请将军放心。」 楚月兮点点头,转身大步朝着温子酌的帐子走去。 之前来报的侍卫说:「将军,温大人突然发起了高烧,秦大夫已经前去去诊治了。」 楚月兮不介意蓝泗跟她耍些不入流的小手段,毕竟兵不厌诈,但是想到父亲死在他们手上,如今温子酌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他们的人打伤,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一剑戳死蓝泗那个小人。 「秦大夫,怎么样?」楚月兮快步走进帐子里,见秦简已经离开床边,便凑过去小声问道。 秦简抖了抖刚刚写好的药方,交给一边的侍卫,说:「在属下意料之中,将军不必太过忧心。」 楚月兮知道自己在上医术一窍不通,只好耐着性子追问:「还请秦大夫明说。」 「将军莫急,是腹部的伤引起的发热。之前同将军提过,给温大人用的药以调理为主,他这一回又伤的重,那药自然压不住。」秦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摸索着递给了楚月兮,说:「这药是我按照语箜大师的交代制成的,必要时给温大人服下。」 「多谢。」楚月兮看秦简那便秘的表情就知道,温子酌肯定让他帮忙隐瞒了什么,知道多问无益,便收好瓷瓶,把秦简送出了帐子。 温子酌其实还醒着,又怕楚月兮追问起来不好交代,三思过后,索性打算把装睡进行到底,便一直阖着眼一动不动。 不过温子酌低估了楚月兮对他的了解,不过淡淡扫了一眼,楚月兮便知道那人没睡,「你不想说,我也不问。」 「还有些军务要处理,你好好休息,有事让人去叫我就好。」楚月兮实在不忍心他烧的迷迷煳煳,还得花心思想着怎么矇混过关,便连床边都没有靠近,径直出了帐子。 这话也不是藉口,楚月兮确实很忙,手头还有一堆事没有做完——这一仗打是打完了,云途和蓝泗也抓住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楚月兮就能休息了。 白暮词还有别的事要忙,楚月兮只好自己绞尽脑汁开始写奏摺——除了要如实上报战况,还得在必要之处稍加修饰,不让长盛帝还有朝中那些没事找事的老狐狸们挑出刺儿来。 「啊……这破东西怎么写啊……」楚月兮看着被捨弃的一张张草稿,心累地抓了抓头髮,最后自暴自弃地把奏摺先扔到一边,翻出另外一沓信件开始拆开看。 入了夜,楚月兮终于从满满一书案的纸里面抬起了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让人请了南落过来。 「南落将军,坐。」楚月兮的帐子几天没人收拾,椅子上全是散乱的纸和书本,现在已经乱的快要找不着人坐的地儿了,她笑笑把椅子上的东西搬到了另一把椅子上,算是给南落腾出来一块地方。 南落:「……」 「咳……我找将军是想商量一下,西陵关外五城战后的问题。」楚月兮注意到南落尽量控制住的表情,默默怀念了一下帮她收拾书房的白暮词和温子酌……「这一战打完,皇上定是要召我回京的,所以后面的事情,我还是想拜託南将军。」 南落虽然也称将军,到底是楚月兮的直属,便站起来一拱手,道:「您太客气了,请讲。」 「坐下。」楚月兮浅笑着一摆手,「我其实没什么经验,所以想请教一下南将军。」 南落看得出来楚月兮是真心相求,便也毫无保留的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两人点着灯讨论到半夜,达成共识后,南落才起身告辞。
第90页 楚月兮说的口干舌燥,不过喝口水的功夫,白暮词来了。 「将军,蓝泗和云途打起来了。」 ??? 楚月兮闻言勐的一抬头,差点儿把还没咽下去的水喷出来,「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发什么疯。」 白暮词想了想,还是照实汇报导:「温大人也在。」 楚月兮:「……」 「将军?」白暮词见楚月兮半天没说话,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让他们打去吧,死不了就行,温子酌有分寸,出不了事的。」楚月兮抬手揉了揉额角,这么连轴转真是要命,「对了,打探到那个疯和尚的去向了吗?」 「有人见到过净诲师父,说是朝着沧澜的方向去了,之后便不知道了。」白暮词看着自家将军面上难掩的疲惫,有些不忍她再操心,便说:「将军放心,净诲师父定然是有自己的打算,他武功不错,应该不会出事的。」 应该……?应该的事多了去了…… 那疯和尚的亲人都死在沧澜人手里,他现在跑去那边能有什么打算,更何况战况方定,他这个时候去根本不安全……真是不让人省心…… 楚月兮轻轻按了按白暮词的肩头,「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将军……」 「去吧。」 「是。」 第二天一大早,京城加急的圣旨就到了楚月兮手里。 温子酌受伤的摺子还没递到长盛帝那边,他就下了旨命温子酌即刻启程,押送箐王连翊回京受审。 「你打算怎么办?」楚月兮也懒得多想,命人好酒好菜哄着前来宣旨的人,然后拿着圣旨直接就去了温子酌的帐子里。 温子酌也不接,就着楚月兮的手略略扫了一眼,轻声一笑,道:「既然皇上下了旨,自然是要遵旨的,不然楚将军以为该怎么办?」 楚月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自打上次会试过后,她总感觉温子酌对待长盛帝的态度有些不同,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她偏偏见鬼地觉察到了。 「我给皇上上道摺子,他着急见儿子,换个人押送就是了,你这又是何必?」楚月兮捏了一下温子酌的手心,依旧烫的吓人,一整晚温度一点儿没退下去,就这样还想现在返京? 「换成谁皇上都不会放心的。」温子酌的思路倒是清晰得很,他清了清嗓子,出口的声音依旧带着些沙哑,「尤其是将军你的人,皇上更不会允许。」 定西军中多的是想弄死连翊为兄弟报仇的人,若是换成他们押送,连翊多半不能活着回京。 这一点温子酌一说,楚月兮自然也想到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楚月兮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的圣旨,「既然这道旨意是下给了我,你什么时候走,我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端午安康,高考加油 第53章 就在白暮词都以为楚月兮只是说说而已的时候, 楚大将军却是当真没放温子酌走,她当即赶出来一封摺子交给前来宣旨的人,让他带回去交差。 奏摺中直言温太傅被蓝泗的人偷袭重伤,不能即刻启程回京復命,希望长盛帝能够暂缓半个月, 待处理完西边之事后, 她会亲自押送箐王回去。而后不顾宣旨太监的惊愕, 摆手让人把他送出了定西军的大营。 「将军,恕我直言, 您的做法……属下以为,实在不妥。」宣旨太监被楚月兮强行送走后, 南落在楚月兮的帐外转了许久, 终于鼓起勇气掀开帘子磕磕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实在不妥……?当然不妥了。 楚月兮戍边这么些年,不论是行军还是作战, 她从来没有违逆过长盛帝的意思,更别提如此明目张胆的把宣旨太监扔出去了,但是……来人仗着长盛帝的圣旨在手, 根本不把楚月兮的话放在眼里,她如果态度不够强硬, 怎么可能让那狗仗人势的太监把这道摺子带回去? 「好了,这事我心里有数, 南将军去忙吧。」楚月兮无奈地笑了笑,敷衍着把人请出了帐子——不然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要说她其实也不清楚长盛帝看到摺子, 又听见那太监添油加醋的描述之后的反应? 「阿词,进来吧。」南落离开后,帐外还有一个人影一直在晃悠,楚月兮不用问就知道是等着劝她的白暮词,索性先发制人,手中笔不停,头都没抬地赶在白暮词之前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都别说了,天塌下来我顶着。」 站在不远处的人静了片刻,轻声一笑,「若是让将军顶着,温某实在良心难安。」 正写着字的人闻声一惊,手一抖,一滴墨就在刚刚写完的那个字旁边晕染开了。 楚月兮:「......」 「温大人还是现在良心不安一下比较好,我这信可是快写完了。」楚月兮把满满都是字的纸团成一团,嘆了口气,又铺开了一张纸准备重写。 「如果方便的话,我来写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楚月兮的玩笑话当了真,反正是绕到楚月兮身侧,拿起架子上的笔,一副等着楚大将军给他腾个位置的样子,「当然了,若是什么不好让我知道的,那便先欠着。」 不过是些战后总结的东西,当然没什么不方便的,甚至以温太傅的文笔,肯定比她自己写的更好,不过……楚月兮扫了一眼那人依旧没好多少的脸色,默默放弃了这个想法,「咳,还真是不大方便告诉你,这帐暂且先记着吧。」
第91页 「好。」温子酌素来是个从善如流的人,听楚月兮这么说,便也没再多问,只是话题一转,道:「圣旨一事,还要多谢将军。」语毕,还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 「哎哎,你可别。」楚月兮连忙摆摆手,她知道温子酌在朝中绝对是个温文尔雅,有礼有节的典范,不过她这一道摺子原本也有些私心,实在受不起温子酌如此郑重的一谢,「换成是谁,也不能看着你就这么上路,温大人太客气了。」 温子酌闻言只是一笑,「将军不问问我,去找云途和蓝泗是做什么?」 「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不是打算杀了他们,就没必要跟我说。」楚月兮摇摇头,她相信温子酌的分寸,纵然再怎么样,也绝不会让她为难,那还多问什么呢。 「谢将军信任。」温子酌那一问原本只是想换个话题说,却不想楚月兮会这么回答,心中一动,再一次认认真真道了谢,而后转身出了帐子。 「嗯?」楚月兮手中的笔停了一小会儿,轻声笑笑,又低下头继续写。 如果她猜想的没错,那太监带着之前那一道摺子回宫,最迟半个月,长盛帝必然会有新的圣旨下到她手里,边境若无战事,她能回西境的可能性也不大,不得不在圣旨到之前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 西边连失五城,她领命赴西境的那晚,白暮词曾经问过她,皇上明摆着不像先帝那样信任楚家,信任定西军,为何还要领了这道前路不明的旨意。 楚月兮走的匆忙,一直没空细想,直到这会儿,她终于想明白了那个问题的答案,同时也彻底懂了楚天和临终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楚天和一早就看出了当今圣上的心思,也猜到了楚月兮今后会面临的困境。他把帅印和定西军交给楚月兮的同时,告诉她定西军守的不是连家的江山,而是九夜的百姓,就是为了当她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不要改了初心。 「之前以为父帅活的潇洒随心,原来他心中比谁都清楚。」楚月兮取出帅印前前后后翻转着看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低声一嘆,也许在那之前,楚天和从未想过要把戍边重任交到楚月兮手里,所以任由她儿时上房揭瓦,不学无术……奈何世事难料,楚天和纵使有心护着她,到底还是抵不过命数。 「父帅,您放心吧,兮儿都明白了。」楚月兮握着帅印阖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眸中金光一闪,而后所有情绪隐进眸中,自此,终于敛尽锋芒。 如她所料,十日后,何霄亲自带着长盛帝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到了定西军大营。 楚月兮也一早安排好了手头的事情,二话没说,第二日就跟着他启程返京了。 为了让长盛帝安心,她特意点了一队人马去押送连翊——说是押送,倒不如说是保护。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了京城,这一回等着楚月兮的除了闻讯而来的半城百姓,还有准备请她进宫的人。 「李大人,好久不见。」楚月兮没兴趣与他为难,人在马上跟李文打了个招唿,便带着人直接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罪臣楚月兮,见过吾皇万岁。」楚月兮走到长宁殿外,不等长盛帝发难,直接就跪下请罪了——别的不说,就她抗旨这一点,长盛帝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倒不如自觉点的好。 何霄显然明白她的想法,便当做没看见,绕过楚月兮,带着剩下几人进了殿内復命。 西境的情况楚月兮早已经上了几道摺子,写得清清楚楚的,其实也没什么好再问的,只是过程还是要走,长盛帝便挑挑拣拣问了几句,又命人把连翊,云途和蓝泗关进了天牢里,而后就一挥手放了众人出宫,唯独没有提到殿外的楚月兮。 在进宫的路上,楚月兮已经跟白暮词和温子酌一再交代过,无论如何,不要开口替她求情,两人当然不愿意,但是架不住楚大将军的胁迫,最后不得不答应。 楚月兮心里有数,不管她平了西境战乱是多么大的功绩,带头违抗圣旨这件事,那就是触到了长盛帝心头的逆鳞,不处罚她定然难平长盛帝心中的怒火。 这一跪,就从正午到了天黑,长盛帝依旧没有召见楚月兮的打算。 一早闻风而来的谢婧宸在温子酌的府中急得团团转,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天色,终于忍不住问:「温大人,你真的不帮帮楚将军?」 「谢大人莫急,楚将军说得对,现在去求情就是害她。」温子酌倒是想清楚了,依着长盛帝的性子,楚月兮违抗圣旨是拂了他的脸面,但是楚月兮毕竟军功在身,他不好重惩,以免伤了边关将士的心,所以象徵性地罚她一下也就算了。他们若是为此事去求了情,可能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看着越爬越高的月亮,温子酌也等不下去了,让韩叔备了马起身往外走,「我去宫外看看,白姑娘,谢大人,你们且再等等,万不可轻举妄动。」 长盛帝吃了两顿宵夜,终于在何霄的一再暗示下,重重哼了一声,示意何霄去把人放了。 何霄领命赶紧出了长宁殿,看见楚月兮在殿外跪的笔直,神色却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摇头嘆道:「哎呦我的将军啊,您这又是何必呢。」 「没什么,跪一下能平了皇上的怒气,不是挺值的吗。」楚月兮听见何霄的声音回了神,轻轻笑了笑,怎么看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第92页 何霄摇了摇头,赶紧走近两步要扶她起来,道:「将军素来是个通透的人,这回又怎么偏偏惹了皇上不快。哎……快快起来吧。」 「多谢何公公替我说话,这个情,月兮记下了。」楚月兮轻轻借了一下力,便一拱手,一瘸一拐的朝着宫门走了。 楚月兮到宫门的时候,温子酌正在和守门的侍卫交涉,试图打探到些消息。 「温大人,不要难为他们了。」楚月兮笑笑迎了上去,拉着温子酌的衣袖把人扯远了些。 温子酌看着楚月兮有些苍白的脸色和膝盖处的泥土,没忍住低声骂道:「昏君!」 在知道那差点儿要了他的命,且会伴随他一生的毒是长盛帝下的之后,温子酌不是不恨长盛帝,他只是没想过让九夜的百姓为他做的蠢事陪葬,所以他依旧尽心竭力替长盛帝善后。直到这一次,他心中的那一团怒火终于压不住了。 那个昏君,他凭什么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 第54章 楚月兮被长盛帝从宫里放出来的第二天, 白暮词就被单独召进了长宁殿。前来宣旨的小太监说是白暮词回京报信有功,皇上有赏。 白暮词跟着宣旨的小太监离去后,楚月兮坐在房中越想越感觉不对。白暮词是她的直属部下,不管怎么说,长盛帝召见白暮词都不应该绕开她的, 除非…… 「谢大人,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楚月兮在房中踱步了片刻, 牵马就准备去找温子酌商量,又突然想起他昨晚那一句脱口而出的「昏君」, 楚月兮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改道去了谢婧宸的府邸。 谢婧宸正要去大理寺, 听见管家来报楚将军到了, 便直接理好官服迎到了门口,「月兮, 出什么事了?可是抗旨一事,皇上还是要罚你?」 「那倒没有,是阿词。」楚月兮见她正要出门, 便三言两语说清了白暮词一早被召进皇宫一事,以及自己心中的怀疑, 「谢大人,若只是我的猜测便也就算了, 怕只怕……」 「我明白,此事确实不对劲。」谢婧宸跟一边的侍卫交代了两句,而后拉着楚月兮往书房走, 一边走一边说道:「白姑娘虽然是你的军师,但是她本身没有官职在身,按理来说,皇上没道理单独召她入宫的。」 「月兮,你别着急,我这就着人去打听打听。」谢婧宸拍了拍楚月兮的手背让她安心,然后招来一人耳语了几句,把人遣出去后,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太对,好奇道:「月兮,你今儿怎么想起来找我帮忙了,可是温大人没空?」 楚月兮:「......」谢大人啊,快别提了好不好…… 虽然知道温子酌那只是一时气不过,没控制好情绪才说了那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但是却也印证了楚月兮之前的猜想:温子酌对待长盛帝的态度与以前不同,而且少了点儿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少了点儿什么呢……楚月兮一开始没想明白,直到见到了谢婧宸,她终于想到了,温子酌少的是君臣之间的那种感觉——他好像根本没把长盛帝当成君主。 可是她记得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这一切的改变,大概都是从会试之后开始出现的……那么,会试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把大家都支出去后,乔幻又跟温子酌说了什么?那天的谈话......难道与长盛帝有关吗? 「月兮,你没事吧?」谢婧宸不过是随口一句调侃,却发现楚月兮半晌没回过神来,不禁有些担心,便伸手在楚月兮眼前晃了几下,试图引起她的注意,「月兮,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白姑娘的事情你就别担心了,我这边会一直盯着的,你快去睡一会儿吧。」 「啊?啊,没事没事。」楚月兮勐的一回神,忙甩掉一脑子的问号,笑道:「那阿词的事就拜託谢大人了,我还得去戍城营一趟,就先告辞了。」语毕,一拱手快步离开了谢婧宸的府邸,临时起意,顺着刚刚说的话去了戍城营。 九阙的治安原本也跟楚月兮没什么关系,她去西境之前,长盛帝怕她在京中实在太闲,便让楚月兮协同许砌一起管理戍城营,共同维护九阙安全,美其名曰:重用贤才。 西边城破的突然,楚月兮领命当晚就启程赶赴西境,自然抽不出时间来交接一下戍城营的事情,现在回来了,这个过程怎么着也得走一走,反正回府也静不下心来,倒不如趁此机会去一趟了。 许砌正在操练士兵,听见手下来报,说是楚将军来了,忙放下手里的事情,快步走到大营外去迎她。 「楚将军,大胜归来啊,许某失迎了。」许砌对楚月兮的那一种敬佩之情虽然在会试时稍有动摇,不过随着两人共事的时间越来越长,再加上楚月兮这一次又力挽狂澜了西境的危局,他心中的钦佩开始只增不减,恨不能跟在楚月兮身边学些东西。 「许将军哪儿的话,过誉了。」楚月兮笑笑一摆手,显然不怎么想提此次西行之事,只是道:「之前走的匆忙,有些军务没有同许将军交接,虽然也没什么影响吧,不过京城毕竟人多口杂的,我还是过来一趟的好。」 许砌虽然是个习武的粗人,倒也是极有眼力见儿的,看着楚月兮有心事,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引着她到了帐子中,两人简单快速的交接了一下戍城营的事务。 交接完后,许砌正想着要不要留楚月兮用个便饭,便有侍卫通报,「二位将军,谢婧宸谢大人派了人来,说是有要事找楚将军。」
第93页 楚月兮闻言心中一惊,直接就站起来了,不等许砌说话,她抬脚就往外走,「许将军,我就先回去了,留步。」说着,人已经出了帐子,很快便没了影子。 「什么时候见楚将军着急过,这是要出大事了啊。」许砌望着楚月兮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 来找楚月兮的人正是一早被谢婧宸派出去办事的那个,他见到楚月兮也没废话,开门见山,直入主题,「楚将军,卑职打探到消息,皇上想给白姑娘赐婚。」 「赐婚?!」楚月兮心中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想,却万万没想到长盛帝召她去居然是为了赐婚,她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赐什么婚,赐给谁?」 「这……」侍卫犹豫了一下,道:「据卑职所知,是,是箐王。」 楚月兮:「???」 楚月兮听完这话的第一反应是长盛帝疯了,她骑马就要往皇宫跑,准备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却被告知白暮词已经出了宫,她只好憋着一口气又转身飞奔回将军府,一进门,果然看见白暮词正如往常一样,在帮她收拾着书房。 「阿词,皇上给你赐了婚,是真的吗?」楚月兮一把抓住白暮词的手,「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将军,承蒙皇上厚爱,给属下和箐王殿下赐婚,婚期就定在下个月。」白暮词低着头避开楚月兮的视线,带着哭腔道:「都是属下自愿的,将军就不要再问了。」 自愿的?自什么愿? 箐王还顶着通敌叛国的罪名呢,现在却把白暮词赐给他,长盛帝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楚月兮正想逼问白暮词,脑中一个念头突然闪过,白暮词是举报连翊的人,也是此次西境一役的功臣之一,她若是自愿嫁给了连翊,那么连翊的罪名就算不能洗脱,至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保住性命。 长盛帝明摆着想要留住连翊的命——哪怕他已经触及了长盛帝心头的逆鳞。 但是依着白暮词的性子,就算是长盛帝直接下了明旨,她也不会乖乖应了这门婚事,更何况亲口说出「自愿」二字呢。 除非……长盛帝用什么她很在意的事情威胁了她。思及此,楚月兮再一次拉过白暮词,强迫她跟自己对视,问:「阿词,你跟我说实话,皇上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真的是属下自愿的。」白暮词被楚月兮用手抵着下巴,转不过头去,只好死死闭上了眼睛,不让楚月兮看见她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白暮词,你看着我!」楚月兮看着她的样子,听着她难以掩饰的哭腔,心中怒火熊熊燃起,「你父母双亡,又是我的部下,婚姻大事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这么定下来?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天塌下来本将军替你顶着,谁威胁你什么,我替你做主。」 「将军……」白暮词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任由泪水沿着脸颊流到楚月兮的手上,她紧紧握住双拳,到底还是说:「将军待属下的心,属下都明白,真的……都是我自愿的。」说完,躲开楚月兮的手,转身跑出了书房。 「白暮词!」楚月兮慢了一步没抓住她,狠狠一跺脚,「该死的,皇上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邵遥,去查。」楚月兮一边干净利落的给屋顶上的邵遥下了命令,一边抄起佩剑策马去了太傅府。之前不去找他,是不想让他再费心,现在却不得不去了——因为楚月兮知道靠一己之力实在是没办法了。 去的路上,楚月兮发现赐婚的旨意已经写成告示张贴在了大街小巷。 动作可真快,这是生怕慢了被谁拦住啊……楚月兮看着告示前围着一群群的人,正对着告示的内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夹马腹,很没有公德心的在京城的主街道上策马狂奔起来,心思一转,直直朝着皇宫就去了。 楚月兮原本想去找温子酌帮忙想想办法,结果发现此事已经人尽皆知了,那还要什么主意,她直接去找长盛帝讨个说法就是了。她不是捨不得白暮词这么早嫁出去,只是不能接受白暮词为了保住连翊的命而被迫接受这样的一道旨意。 眼看着皇宫的正门就在眼前了,一人从天而降落到楚月兮的马上,狠狠扯住缰绳,调转了马头,「楚将军,无诏闯宫,你还要命吗?」 第55章 来人不顾楚月兮的反抗, 强行调转方向,一路把人带回了太傅府。 楚月兮终于被身后的人放开,她利落地跳下马,扬了扬手里的佩剑当时就炸了毛,「温子酌你有病吧, 我去闯宫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非要把我带回来干什么?」 温子酌无辜被骂了倒也不恼, 只是给一边目瞪口呆的韩叔打了个手势,让他先把楚月兮的马牵到后面去, 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低声道:「楚将军, 白姑娘的事我都听说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将军素来不是冲动的人,理应清楚。」 「我……可是……」温子酌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像一盆凉水, 当头浇下,把楚月兮淋了个透心凉,她嘆了口气, 摇头笑笑道:「你说得对,是我不好, 对不起。」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楚月兮的头髮,「白姑娘于你而言有多重要, 我明白的。只是越是如此,你越不可乱了方寸,知道吗?」 楚月兮点点头, 她其实,从来都是清楚的……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她的反应呢,温子酌说的没错,如果想阻止下个月的婚礼,她一定要稳住。
第94页 可是……现在告示已经贴满了,长盛帝金口玉言,这圣旨若是还没有昭告天下也就罢了,事到如今,如何才能让长盛帝收回成命…… 「阿词那边,现在是咬死了,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楚月兮跟着温子酌走回书房,随意寻了处空地软趴趴地坐下,撑着头看他,「温子酌你说,皇上到底拿什么威胁她的。」 「不好说。」温子酌对白暮词其实没有太多了解,确实不清楚什么能够让她在此事上做了妥协,又扫了一眼那丫头没精打采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安抚道:「这不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吗,总会有办法的,你也别太担心。」 「……也只能这么想了。」楚月兮沉默了一会儿,终究只是长嘆一声,「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温子酌也没拦她,只是看着楚月兮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而后让韩叔备上好酒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连翊此时此刻还在天牢里,长盛帝动作再怎么快,也得像模像样的把他在这里关几天才是,所以虽然下旨赐了婚,但是还没说要把人从这里面放出去。 温子酌没看错,楚月兮去的那个方向确实是天牢——她打算熘进去问问,连翊到底怎么想的。 天牢常年守卫森严,关的都是重犯,一般人就是想进也进不去。楚月兮去的匆忙,只好临时从袖子里翻出来一块黑巾蒙面,又在天牢外藏着观察了一个时辰,找准守卫换班的空隙,毫不犹豫的闪身蹿了进去。 等她一路熘到天牢的最里面时,楚月兮终于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天牢里面的守卫也太松了吧。 不过反正进都进去了,楚月兮确定四下无人,便直接扑倒了关押连翊的牢房外面,压低声音问候着他,「殿下,别来无恙啊。」 「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本王的,竟然是楚将军。」连翊在这里才关了没几天,整个人已经狼狈的不成样子,他从铺着一层稻草的床上坐起来,带着「卡啦」作响的铁链子朝楚月兮走了几步,摊了摊手,自嘲一笑,道:「我如今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将军莫不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呵呵……」楚月兮嗤笑一声,心道:反正过不了两天就要出去成亲了,你现在装这副可怜样子是要做给谁看呢? 「殿下真是厉害,通敌叛国啊,这是何等罪名,竟还能劳动皇上帮你想办法脱身。」楚月兮看着连翊一瞬间的茫然,一手直直伸进牢房,一把揪住了连翊的领口,似笑非笑地说:「殿下不会还不知道吧,你的父皇,给你和阿词赐了婚呢。」 「什么?怎么会?」连翊看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听到楚月兮这么说,整个人都愣住了,也顾不上楚月兮还抓着他的领口,喃喃道:「父皇他怎么……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 楚月兮跟看疯子似的看了连翊一会儿,心知从他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便松开手转身又熘出了天牢,依旧十分顺畅。 不对啊……楚月兮在风里站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天牢的守卫实在不正常,就像是有人刻意帮她打点过一样,摆明了是在给她进进出出的机会。 知道她可能会来这里,而且有这么大本事的人,想必也就只有他了……楚月兮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转身直奔太傅府而去。 韩叔正打着灯笼候在门口,仿佛一早就知道楚月兮会来一样,「楚将军,您怎么这么晚不回家,到这儿来了?」 楚月兮半真半假道:「我找温大人有些事要商量,不知道温大人方便吗?」 韩叔稳稳堵在门口,一点儿也没有放楚月兮进去的意思,他恭恭敬敬道:「我家大人已经歇下了,楚将军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不如赶明儿再来。」 「好。」韩叔的态度更加确定了楚月兮心中的猜测,她这边应着,那边绕了个路就翻墙进了太傅府,「都这么多回了,温子酌也不知道让人把院墙加高一点儿。」 楚月兮正扒着树干探头探脑,冷不丁的一个声音从背后冒了出来,「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有将军这个本事,加高实在没必要。」 「我去……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楚月兮下意识地跳开两步,一手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瞪了温子酌一眼,「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在这儿?」 「嗯?」温子酌挑了挑眉,略带不解道:「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我家,倒是楚将军,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楚月兮:「……」 「那什么……我就是想来谢谢你。」楚月兮抬手摆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碎发,试图掩饰被抓了个正着的尴尬,正要再说什么,一阵不大不小的风迎面而来,还夹杂着些清冽的酒香,她不禁抬头,月影稀疏,看不真切,便问:「你喝酒了?」 温子酌无奈笑笑,是喝酒了啊,还喝了不少,不然怎么帮她讨来进出天牢的自由?不过温子酌显然没打算告诉她,只是提步往树林外走去,「来都来了,也别站在这里吹冷风了。」 「好嘞。」楚月兮嘿嘿一笑,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两人一道儿进了书房,那边的韩叔还以为自己成功拦住了楚月兮,完成了自家大人给他的任务而嘴角带笑。 也不知道温子酌喝了多少,脚步稍稍有些乱,不过眼神倒是清明得很,他给楚月兮倒了杯茶,笑言:「这个时辰府上的人应该都睡了,楚将军想吃什么,也就只能想想了。」
第95页 楚月兮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饿,而后又凑近他,眯了眯眼睛,问道:「说,为什么让韩叔在门口拦着我?」 「知道拦不住你,我不是去墙根下等你了吗?」温子酌借着酒意跟楚月兮打太极,好好一个问题非要绕着圈答,末了,还有些委屈地瞥了楚月兮一眼,道:「将军说是来道谢的,怎么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 楚月兮:「……」温大人您别吓我好不好?! 「其实也就两句话的事,将军不必放在心上。」温子酌闭口不提那看守天牢的人有多难说话,只是轻描淡写道:「既然在箐王那里问不出什么,明天就换个方向再想办法,你也别着急。」说着,抬手按了按眉心,眼底是难掩的疲惫。 楚月兮看着有些心虚,毕竟这些事和他其实没什么关系,现在却被自己牵扯进来忙个没完……「温大人,你家厨房借我用用?」 「嗯……?」那酒后劲大,温子酌感觉有些迷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楚月兮的意思,撑着椅子上的扶手站起来,道:「你真饿了?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来吧。」 楚月兮闻言没忍住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堂堂太傅大人,居然不讲究君子远庖厨?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温子酌抬手摸了摸,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对,便不解又有些好奇地看向楚月兮,「楚将军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咳……没什么,就是听你说会做饭有点儿惊讶。」楚月兮讪讪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吧,你等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唔……」温子酌大概没想到楚月兮会这么说,一愣神的功夫那丫头已经跑远了,他摇头笑笑,对太傅府也太熟悉了吧,不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来过几回呢。 醒酒汤这种东西,是楚大将军最拿手的了。楚天和是个风流公子,自打原配夫人去后,只要人在京城,那是天天半夜归家,整个人醉醺醺的。厨房的人也是贴心,夜夜都给楚天和备下醒酒汤,久而久之,楚月兮耳濡目染,无师自通。 「还真没想到,父帅去后,竟然还有机会给别人煮这东西喝。」 温子酌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她来了厨房,听到这句话轻声一笑,「那还真是,温某的荣幸了。」 第56章 天将亮时, 楚月兮起身告辞,一出门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拦住了,她站在书房门口朝着天上看了一眼,「我去,一点预兆都没有啊。」 「温子酌, 你借我把伞用用?」 「门后面有, 楚将军自便。」温子酌正埋头写着什么, 一副没空搭理她的样子,末了, 还是抬起头加了一句,「你要是在家里待不住, 可以去找七殿下问问, 也许有用。」 楚月兮依言从门后拿了一把伞,一边撑开一边跳出书房, 三两步就没了踪影,声音混着大雨飘进温子酌的耳朵里,「多谢, 我这就去看看。」 执笔写字的人心知那丫头跑远了,便也没应声, 只是蘸了蘸墨水又写了几行字,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 折好交给了暗中待命的线人。 这雨来的莫名其妙,之前一点儿雷声也没听见,就像是天上的一盆水突然翻了, 一瞬间暴雨如注。 楚月兮撑着借来的伞跑了一段路,发现这一把小小的伞根本挡不住随风而来的雨滴,索性一收伞,淋着雨跑向了连陌的府邸。 七殿下连陌尚未及弱冠,因此还没有封号,不过由于得了长盛帝的偏爱,小小年纪破格给他在宫外赐了府邸。 守门的侍卫风雨无阻的立在门边当门神,老远看见楚月兮就把人认了出来,二话没说开门放人,同时又着一人进去通报,「楚将军,我家殿下应该还没起来,要不……您去书房稍等一下。」 「好说。」楚月兮点点头,不等人引路便大步流星地去了书房。 管家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连忙拿了一套干衣服递给楚月兮,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间,示意她可以去那边换下那一身滴水的衣服。 楚月兮笑笑接了过去,朝着管家一点头,道:「有劳。」 大概是去通报的人添油加醋的说了楚大将军的惨状,连陌速度极快地起身收拾好自己,赶到书房时,正好碰上楚月兮换好衣服走过来,「七殿下,早。」 连陌隔着雨幕打量了楚月兮片刻,转身就想去把那谎报军情的小兔崽子抽一顿,见楚月兮人已经到了跟前,不得不揉揉眼睛打起精神,道:「楚将军,好久不见了。」 楚月兮知道一大早没睡醒是一件多么让人不快乐的事情,她嘿嘿一笑,先是许下一顿丰盛的晚饭把连陌哄高兴了,这才开始套话,「七殿下,你爹给你哥赐婚的事,你怎么看?」 连陌虽说年纪不大又有些顽劣,不过脑子还是在的,听着楚月兮这么一问就知道她是干什么来的,摇摇头道:「楚将军,不瞒你说,这事我事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等我知道的时候,那告示都已经满天飞了。」 楚月兮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你好歹是个皇子啊,怎么整天活的超脱世之外呢……不过既然温子酌那么说了,应该还能问出点儿别的来才是。 楚月兮眼珠一转,收回打算告辞的念头,又问:「那殿下知不知道,皇上准备怎么处理箐王。」 「这个……好像是听说了一些。」连陌拧起眉头把回忆好好搜颳了一番,终于从里面整理出了些有用的,说:「我听说,父皇打算先关他一阵,等到婚期前再把人放出来,然后罚俸三年,禁足半年,贬为郡王,算是惩罚。」
第96页 「呵呵……你爹还真是把大家都当傻子了。」楚月兮想起西边战火之后的惨状,不由得冷笑出声,想了想又觉得不该把火发到连陌身上,只好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多谢七殿下了,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殿下快去睡个回笼觉吧。」 连陌感受到楚月兮周身的寒意,想要留她用个早膳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只好目送着来去如风的楚大将军离开。 楚月兮临走前从连陌的府里借了匹马,而后直奔皇宫而去——温子酌拉的回她第一次,却不见得能拉的回第二次。她也不是想去没事找事,只是想要当面向长盛帝问清楚。 今天不是朝会的日子,楚月兮自然进不去,只好跟守门的人纠缠到底,让他们不得不进去通报。 不久后,何霄冒着大雨来了。 「哎呦我的将军啊,您这又是干什么呢?」侍卫进去通报的时候,长盛帝正在长宁殿里批阅奏摺,何霄见侍卫的表情,便大致猜到来人是谁,只好做主拦了下来,没让长盛帝知道,自己先出来看看。 楚月兮看见何霄,心中一喜,道:「何公公,我有事一定要见皇上,求您放我进去吧。」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没看见咱家和楚将军有话要说吗?」何霄拉着楚月兮往远处走了走,又一摆手挥退了跟在身边的一群侍卫,这才压低声音跟楚月兮说:「楚将军,咱家知道你是为了白姑娘来的,不过将军听咱家一句,快快回去吧。」 楚月兮一听,心说何霄知道的不少啊,便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拉着何霄大有一副问到底的架势,「何公公,皇上跟白暮词说了什么,求您透露一二。」 「将军啊,有些话咱家也不好说,就一句话,将军还是不要插手了,明哲保身吧。」何霄嘆了口气,摇摇头便转身走了回去,还不忘让人关了大门,把楚月兮死死挡在了外面。 何霄素来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大事小事,明里暗里都会出手相帮,是什么能让他避之不及…… 「明哲保身,明,哲,保,身……」楚月兮站在雨里,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不久前,好像也有人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呵……这偌大的京城,有时竟连句实话都容不下。 温子酌说的对,楚月兮从来不是冲动的人,当何霄出面阻拦的时候她就知道,硬闯无用,哪怕闯进去了,她也不可能从长盛帝那里得到一个公正的答覆。 她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任由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大雨把她再一次淋了个通透,站在宫门外半步都懒得走。 守门的侍卫看不下去了,拿了把伞来劝她,最后都被楚大将军的一个摇头给挡了回去。楚月兮其实也没想跟自己过不去,她只是急切的需要想明白一件事情——她拼命效忠的人,真的值得吗? 楚月兮是被温子酌给拖回去的,而后又被灌了碗姜汤便沉沉睡去了,等她睡饱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窗外的大雨还没停。 她拉开被子走过去点亮了蜡烛,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整洁的衣服,趴在桌子上撑着头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这衣服是什么时候换的,只好慢悠悠地晃到门边,却不想惊醒了门外的人。 「醒了?」温子酌抬眼看了看她,「别担心,衣服是白姑娘带过来的,也是她给你换的。」 「猜到了,温大人正人君子,干不出趁人之危的事。」楚月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度正常,她眨眨眼睛,笑笑说:「我没事,温大人不至于一直在门外守着吧。」 温子酌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瞪了楚月兮一眼,把人推回了屋里,又反手掩住门防止风灌进去,道:「你说说你怎么想的,非要在宫门口淋雨,要不是何公公派人来告诉我,你就在那儿躺着吧。」 「唔……我想不起来了,你这一面之词不算。」楚月兮常年习武,身体较寻常人家的姑娘好了不少,偶尔病一回也好的很快,一醒来便活蹦乱跳了,她胡搅蛮缠道:「倒是你啊,怎么不把我送回家,带回你府里,说,是何居心?」 温子酌看着她确实没什么事了,也松了口气,随口调笑道:「我心怀不轨已久,只可惜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楚将军千万小心才是。」 当时那丫头烧的迷迷煳煳的,三句话不离长盛帝,温子酌哪敢让白暮词把她带回去,万一被有心人听见了,她的麻烦只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是吗?」楚月兮倏地凑近他,抬手捏了捏温太傅手感极佳的脸,一副浪荡公子进了青楼的表情,嘿嘿一笑,道:「美人儿,来给爷笑一个,伺候好了有赏钱,多多的赏钱。」 温子酌:「……」他怎么又忘了,调戏谁也不能调戏这丫头的。 「不闹了,来,给你看点儿正经的。」温子酌把烛台拉进了些,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被折了好几道的纸,说:「我让人去打探了些消息,这是回復,我还没看过,将军先看看?」 「嗯?」楚月兮看着他突然回归正题,便也迅速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嘴脸,接过来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而后差点儿没把下巴吓掉,「这,这消息哪儿来的?你确定吗?」 「怎么了?」温子酌看着她逐渐扭曲的表情,便也拿过去看了看,很快也被纸上的内容吓了一跳。 楚月兮缓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词喜欢我哥哥?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啊,而且……我也没发现过。」
第97页 第57章 楚大将军自接掌定西军以来, 还是头一回感受到如此的挫败——她自以为了解白暮词,竟然没发现那丫头对自家哥哥的心思。 她离开温子酌府邸之前,把那张纸前前后后翻看了好几遍,确定上面的字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且没有后期修改的痕迹……最后, 她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然后顶着不见停的大雨赶回了将军府。 楚月兮回府的时候天还没亮, 白暮词却已经在她的书房里了。 「阿词?你这大晚上的不睡,在这想什么呢?」楚月兮老远就隔着如细线一般的雨幕看见了书房摇曳微弱的烛光, 原以为是白暮词走前忘了吹灭,推门却发现她正坐在里面发呆。 白暮词神游天外, 加上外面大雨淅沥, 直到楚月兮问话她才听见有人进来,忙起身迎了上去, 「将军回来了,好些了吗?」 「我没事,这次还要多谢你了。」楚月兮还算是有点良心, 纵然满脑袋问号,也还没忘了她去给自己送衣服的事, 道了谢,语调一转, 难得认真起来,问:「阿词,你跟了我这么多年, 现在跟我说句实话,可有心仪的人?」 白暮词想都没想,回答的干脆利落,一摇头道:「回将军的话,没有。」 「别紧张,我就是跟你闲聊两句。」楚月兮想着那纸上的几行字,越看越觉得白暮词这态度不正常,回答的这么快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她懒懒的往书案上一趴,招唿着白暮词坐下,才悠悠地开口,「阿词,皇上虽然已经下了旨,但是只要你说,我就有把握让皇上收回成命。」 白暮词闻言双眸一闪,微微一侧避开了楚月兮的目光,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被楚月兮截了胡。 楚月兮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阿词,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我……」白暮词咬了咬下唇,一双大眼睛忽闪了几下,终于一狠心,道:「将军,属下一心跟随将军,实在无暇顾及儿女情长之事,却无心上人。」 「好。」楚月兮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只听她说:「虽说婚姻大事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你父母都不在世了,皇上又亲自指了婚,也算是合乎礼数,如今离婚期也没有几日了,你便安心待嫁吧。」 楚月兮说完起身要走,前脚刚刚跨出门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没回头,只是说:「我会给你准备一份看得过眼的嫁妆,让你以我姐姐的身份从将军府嫁出去。」 「皇上有意把箐王贬为郡王以示惩戒,你虽无官职,但是辅国大将军的姐姐,也算是门当户对了。」楚月兮说完,不等白暮词说话,便大步离开了将军府,连放在门边的伞都没拿。 白暮词看着楚月兮很快就隐入大雨的背影,喃喃低语了几声也不知道跟谁说的对不起,然后缓缓蹲下身子,捂着脸哭了个痛快。 楚月兮被白暮词给气了个够呛,火冒三丈地闯进雨里淋了半晌,不知不觉就到了京城郊外的墓地,她看清位置后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这里她不常来。 楚天和早就说过,他死后不要麻烦人送回京城,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葬在西境就好。 楚月兮当时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到底还是遵从了父亲的遗愿,把人留在了西边,让他和守卫了多年的土地长久相依。 而她早已故去多年的母亲,临终前亦只有一个心愿——希望能和楚天和生同衾,死同穴。楚月兮思考良久,在西境战事平稳后,回京动手刨开了母亲的坟,把人带去了西边和父亲合葬于一处。也算是全了两人的心愿。 所以京郊的这一片坟地里,并没有楚月兮挂心的至亲。 既来之,则安之。楚月兮抬手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终于让视线清晰了一些,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泥水里,随心往前走去。 虽说都是埋在一处,不过也各有不同,一眼望去便能大概知晓生前家境如何。楚月兮轻轻勾了勾嘴角,无奈地笑笑道:「还真是死后都没个平等可言。」 走了没多久,一个身影吸引了楚月兮的注意,她凝眉透过层层雨幕看向不远处的人,脱口道:「我去,这谁啊,上坟挑了这么个天气。」感慨归感慨,楚大将军还没有不厚道地想去打扰人家,换了个方向准备走,却被那一颗光秃秃的头又重新吸引了回去。 「和尚?不是都绝了七情六慾吗?」楚月兮碎碎念了两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朝着那边走过去,越走越近,她感觉那身影分外熟悉,一个不怎么现实的念头跳了出来:该不会是那个消失了这么久的疯和尚吧?! 不等楚月兮试探着开口,那原本背对着她的人突然转过身来,露出经年不变的笑容,道:「阿弥陀佛,楚姑娘,西境一役大胜,小僧还没来得及给姑娘贺喜呢。」 楚月兮听着这久违的佛号,说不出是喜是怒,嘴角抽搐了良久,最后只好干笑了两声,没个正经地说:「哎呦,这不是净诲师父吗,这么久不见你,我还以为你去沧澜送死去了。」 自打净诲去了沧澜后,楚月兮前前后后派出去不少人打探他的行踪,奈何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所有人都无功而返,综合种种消息,楚月兮不得不怀疑那疯和尚是不是已经死在了沧澜人的手里。 「劳烦楚姑娘记挂,小僧命大,活着回来了。」净诲脾气好的就像是那快要飞升的高僧,一手捻着佛珠,道:「楚姑娘也是来祭拜亲人?」
第98页 「不是。我爹想以身守国,埋到西边了,我娘想跟他再续前缘,两人在那边双宿双飞呢。」楚月兮摆摆手,又一挑眉看了看净诲,「你的亲人不是都……」死在西边那场战争里了吗? 「正是,这里只是他们的衣冠冢。」净诲倒也没觉得楚月兮这问题冒昧,只是难得一脸诚恳地说:「家父家母死的冤枉,小僧便时常来为他们诵经,希望他们能早日投胎,再世为人。」 楚月兮更是难得没跟他互怼,眼神在那疯和尚和他身后的衣冠冢之间游移了几回,说:「净诲师父有心了。」语毕,又走上前朝着坟墓规规矩矩地鞠了一个躬。 她没追问净诲到底去沧澜干什么去了,想了想还是自己先开口说:「令尊令堂的离开,是我们没能保护好他们……不过逝者已矣,还希望师父能放下执念,好好活下去。」 「楚姑娘不必这么想,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净诲一开始也没把这帐算到楚月兮身上,她现在又活捉了云途和蓝泗,更是替他的爹娘还有千千万万无辜死去的百姓报了仇,怪谁也怪不到楚月兮头上。 两人顶着越来越大的雨滴在墓地对视了片刻,而后默契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净诲难得自己找了个话题,问:「白姑娘的事,小僧在回京的路上听说了,楚姑娘怎么打算的?」 「圣旨都下了,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楚月兮瞥了净诲一眼,心说这疯和尚果然正常不过三句话,现在又开始胡扯了。 不料净诲却摇摇头,一副瞭然的神情,浅笑道:「白姑娘若是不愿意,楚姑娘绝不会由着这道圣旨成真的,小僧说的对吗?」 对啊,当然对。她都做好跟长盛帝抗旨到底的准备了,谁知道阿词那丫头一口咬死了是自愿,她就是想帮现在也没地儿下手。 想到这,楚月兮突然侧头看了净诲一眼,这疯和尚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的,除非他知道了什么…… 「楚姑娘应该还不知道,御北将军前些日子擅自处死了上沅的一个王子。」净诲这一回没等楚月兮问他,便自己先幽幽地开了口,「虽说是那个王子不要命地挑衅御北军,还伤了不少将士,失手被抓了。」 听到这不用净诲继续说下去,楚月兮也明白了。 不请圣旨,私下里处死他国王子这种事情,原本就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军情紧急,事后上道摺子补上就是了;往大了说,那就是目无王法,违抗圣旨。后者是要处死的,而且是株连九族。 长盛帝知道白暮词效忠楚家,便封锁了消息,拿此事要挟白暮词,迫使她答应与箐王的婚事,用箐王的一条命来换取楚家的几条人命。 白暮词跟她爹一样,对楚家忠心无二,更何况现在又知道她对楚允之有些意思,为了保住他们的命,不用想白暮词也会答应。 楚月兮不知不觉间把指节捏的「咔咔」响,恨不能冲进皇宫把长盛帝从里面拖出来,让他好好看看边境将士都是怎么拼命替他守住江山的。 「他是不是脑子有点儿毛病?」楚月兮缓缓沉下一口气,想着楚天和的话,强行收住了想带人闯宫的念头,磨了磨牙,道:「不过,我倒是不信他敢真的把我和哥哥全杀了。」 第58章 五月十八日夜, 白暮词和连翊婚期的前两日,一封加急的密信送到了楚月兮的手里。信很简短,但是内容丰富——楚月兮大略扫了一眼,整个人都惊的从床上弹起来了。 信是连深从南边派人过关斩将,紧赶慢赶送到将军府的, 信中内容平铺直叙, 没有任何词藻的修饰, 也不见他平日里的油腔滑调,要不是字迹无误, 楚月兮险些把这信当旁人冒充的给扔出去。 还没等她去白暮词的房中问个清楚,多日不见的何霄便快马加鞭的赶到了将军府, 不顾侍卫阻拦, 强行把楚月兮请进了皇宫。 「何公公,这是出什么事了?」楚月兮第一回 见何霄来传她乘的不是马车, 而是骑马。 借着月色,楚月兮看了看何霄额角的汗,忍不住在心里想:云途带着蓝泗越狱了?还是沧澜剩下的那些残兵又在西境挑事了? 「哎呦我的将军啊, 出事了,出大事了啊。」何霄一边抬手抹汗一边回头看了楚月兮一眼, 道:「安王殿下的摺子刚刚呈到皇上手里,楚将军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一听见安王两个字, 楚月兮倏地想到了自己前不久收到的那封密信,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连深那个小祖宗,该不会把那事直接上奏给长盛帝了吧?! 楚月兮吞了下口水, 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还真是……不太清楚,请公公直言。」 「想你也没听说。」何霄又在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不要命似的往皇宫跑,「安王殿下说他仰慕白姑娘已久,希望皇上能把白姑娘赐婚给他。」 「楚将军你说说,这不是胡闹吗?」何霄心累地嘆了口气,摇着头说道:「安王殿下那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虽说调皮了些,但是进退得当,万万没想到,他这去了一趟南边,竟然……」 「我去……」楚月兮没忍住低声感嘆了一句,连深这小子还真敢啊…… 一直走到长宁殿门外,楚月兮终于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一件事:连深现在来这么一出,还真不是为了救场,他是真心喜欢白暮词的。 「连深这个臭小子,隐藏的够深的。」楚月兮把近日来的各种事情串了起来,突然有点儿想转身就跑——长盛帝现在估计已经气炸了,她这么跑来那不是送死吗……
第99页 不过何霄没给她这个机会,把人全须全尾地扔进了殿内,「皇上,楚将军到了。」 楚月兮:「……」 「想必何霄都跟你说了,楚将军,给朕一个解释。」 长盛帝和楚月兮和平相处了挺久的,她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长盛帝神色阴郁的样子了,只好在心里问候了一下连深的祖宗,然后脑筋转成了麻花,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这显然不可能。 楚月兮回忆了一下白暮词和连深相处的状态,还是分辨不出白暮词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连深想娶她,只是不知道阿词的心是不是真的在楚允之那里。 「回皇上的话,此事,臣也是刚刚知道。」楚月兮说完这句话,余光就扫到何霄长舒一口气的动作,心中无奈一笑,知不知道的,今天只怕也难以善了。 果不其然,楚月兮话音刚落,长盛帝火冒三丈的声音紧随其后,他一拍桌子,怒道:「楚将军,那白暮词是你的人,什么时候勾引了我儿子你都不知道?」 楚月兮嘴角噙着一抹笑,故作不解地问道:「白暮词是臣的人?可是皇上赐婚不是直接绕过了我吗?」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她是我的人了? 长盛帝虽然气的头顶快要冒烟了,还是听出了楚月兮话中的意思,当即眉头一竖,「楚将军,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回皇上的话,臣确实不知道阿词和安王殿下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过……」楚月兮目光陡然一寒,旋即又收了回去,不卑不亢道:「阿词是我的属下,皇上若是问臣的意思,臣就一句话,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何霄见势头不对,连忙插话,试图力挽狂澜,「将军可莫要胡说,圣旨已下,皇上金口玉言,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言外之意,楚将军你快顺着咱家给的竿下去啊,别跟皇上对着干。 不过楚月兮显然没打算领这个情,她干脆稍稍一低头避开了何霄灼灼的目光,道:「安王殿下是皇子,若是他们当真两情相悦,我自然也会给阿词一个配得上安王殿下的身份,皇上仁心仁德,何不全了这良缘。」 不等长盛帝吼出后面的话,楚月兮干脆利落地往大殿中间一跪,「臣知道这些话不该说,臣罪该万死,还请皇上看在臣爱护属下的一番心上,三思。」 说着从怀中取出帅印,双手呈上,道:「臣自知无才无德,如今西境安稳,还请皇上收回帅印,收回臣手上的兵权。」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不干了。 长盛帝大概这一辈子没让人这么忤逆过,气的嘴唇都在发抖,一根手指指着楚月兮半天没说出话来,何霄见状赶紧上前好言好语地劝着,又给了楚月兮一个眼神,示意她快跑。 楚月兮见好就收,朝着何霄一抱拳,二话不说就熘出了长宁殿,快到宫门口时,碰见了闻讯赶来的温子酌。 「温大人,这么巧。」楚月兮嘿嘿一笑,没心没肺地打了个招唿。 温子酌:「……」 楚月兮在长宁殿的壮举,温子酌已经听宫中的线人说过了,现在看见她一根头髮都没少的站在这,温子酌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怎么样,只好瞥了她一眼,转身大步出了皇宫。 「哎哎,你慢点儿啊,跑那么快干什么?」楚月兮知道他生气了,一时觉得好笑,便明知故问地追了上去,「温大人不是来见皇上的吗,怎么不去了?」 一直试图忽略她的温太傅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勐地停下脚步,偏头瞪了楚月兮一眼,压低声音道:「楚月兮,你是不是疯了?」 「可能还真是,不然我怎么能有幸见到温大人发火的样子呢?」楚月兮照旧丝毫不慌,还伸出罪恶的爪子来,在温子酌的脸上摸了一把,笑道:「笑一个啊,谁惹我们美人儿不开心了?本将军去替你揍他!」 温子酌却没有跟她调笑的心情,凉凉道:「怎么,楚将军要表演一个自己揍自己?」 「咳……」碰了一鼻子灰的楚大将军只好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默默转移了话题,道:「说正事啊,我感觉你那个消息有问题,阿词和连深那小子之间绝对有问题。」 温子酌听她这突然严肃起来的语气,知道她不是在胡搅蛮缠,也不由得跟着认真起来,问:「怎么回事?」 楚月兮把人拉回了自己府里,关好书房门,这才掏出连深送来的那封信,说:「你看看,这是安王殿下派人连夜送来的,和交到皇上手里的奏摺应该时间差不多。」 温子酌接过来打开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终于蹙起了眉头,心思急转,难道白暮词在长盛帝面前所说的,并非实话? 「别看我,我还没问过阿词,就被何霄给绑进宫里去了。」楚月兮在他的视线转过来的一瞬间就摆手否认了,「如果你想的没错,阿词为什么要承认说喜欢我哥哥?」 温子酌闻言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气,说:「我想……是为了你。」 ??? 楚月兮一愣,而后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楚允之擅自斩杀了上沅的王子不假,皇上以此为由来吓唬白暮词也是真的,而她为了保住楚家,不得不说对楚允之芳心暗许,让长盛帝以为自己手握筹码。 「阿词那个傻丫头……」楚月兮长嘆一口气,「你先等等,我再去问问她。」总要弄明白他们的猜测是不是真的,才能计划后续的行动。
第100页 白暮词这些日子一直躲着楚月兮,只有楚大将军不在府里的时候,她才回去帮着收拾一下书房,楚月兮一回来,白暮词就躲得远远的,连面都不露一下。 楚月兮直奔白暮词的房间,把想要逃跑的人给堵在了门口,一手拿着连深的那封信,一手撑在门框上,问:「阿词,这是要去哪啊?」 白暮词默默退回去两步,在楚月兮的示意下看完了信,而后垂着头装作不存在,心里却在骂娘,明明再躲几天就是婚期了,连深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送信过来? 「说吧,为什么宁愿牺牲掉自己的一生,也要帮我。」楚月兮步步紧逼,见她依旧没打算开口,终于拿出了将军的威严,「这是命令,你不实话实说,军法处置。」 白暮词大概没想到楚月兮会用军令来压她,愣了愣,才说:「将军,您和少爷分掌西,北,保卫着九夜的半壁江山,阿词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军师,能用亲事换得您和少爷还有夫人的平安,已经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第59章 楚月兮难得在京城里动用了楚家多年培植的势力, 只用了短短半个晚上就做好了准备,预备在第二天一大早就给长盛帝送上一份大礼。 此时距离白暮词和连翊的婚期还剩一天,也是让长盛帝收回成命最后的机会。 自打确定了白暮词的心思,楚大将军便马不停蹄的开始行动了——用那丫头一生幸福换来的安稳,楚月兮自认消受不起。 此时同在京城的温子酌和谢婧宸也在暗中相助, 就连天天混日子的连陌, 也为自家哥哥嫂子的幸福出了一份力。 几人原本就在朝中占据着相当重的分量, 这时联手,自然没有办不成的道理。天还没亮, 京城中的暗网已经集结完毕,各自在不同的位置等着, 只待楚月兮一声令下, 就能在顷刻间把皇宫翻个个儿。 「辛苦大家了,待此事了了, 你们想吃什么跟我说。」楚月兮一招手让白暮词端了几碗夜宵上来,给窝在书房里的几人填填肚子。 连陌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闻见香喷喷的一碗面, 二话没说就扑上去几口吃了个干净,末了, 意犹未尽地抬眼看了看楚月兮,「楚将军, 还有吗?」 「有,七殿下稍等。」没等楚月兮应声,白暮词连忙把空了的碗接过来, 小跑着去了厨房。 谢婧宸循规蹈矩了这么些年,这回算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了,紧张的坐立难安,更别提安心享用将军府的美食了,便想着把自己没动过的那碗先推给连陌,却被楚月兮拦住了,「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闲下来,谢大人多少吃一点。」 谢婧宸一听这话也对,便在连陌幽怨的眼神里拿起了筷子。 屋内只有温子酌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地吃完了面,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楚月兮坐在他的对角线处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起身出去了。 所料不差,一人随后跟了出来。 「温大人,后悔了?」楚月兮双手撑在长廊的扶手上,头也没回地调笑道:「上了我的贼船,你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楚将军的船,温某从来没打算下去过。」身后的人轻声一笑,夹着晚风吹拂到楚月兮的脸上,「只不过我有个问题,不知道楚将军愿不愿意回答。」 楚月兮眨了眨眼睛,「问。」 温子酌沉默了一小会儿,语调平平,却透着森森寒意,「这一次机会难得,楚将军难道,只是想请皇上收回那道婚约吗?」 楚月兮:「……」 「将军,如果你想做什么,现在都还来得及。」 「如你所说,我确实只想让阿词嫁给心仪的人,这一次的行动实在迫于无奈,并无他想。」楚月兮听着那人温润如故的声音,却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她顿了顿,转身拉住了温子酌没什么温度的手,轻声说:「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倘若因为私人恩怨陷天下黎民于不顾,我都会遵从父帅遗愿,领兵讨伐。」 被握住了手的人闻言却只是一笑,抬手理了理楚月兮额前的碎发,道:「九夜有你,是九夜的福分。」 说完轻轻把面前的姑娘往怀里一带,附在耳边说:「你放心,我永远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趁着楚月兮愣神之际,他已经退开了两步,等着不远处的丫头小跑过来,「将军,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好。」楚月兮回过神来,转身跟着小丫头走了,临到拐角处又回头看了一眼,温子酌果然还在原地朝着她的方向站着,五月的晚上风依旧凉,吹起那人的一袭蓝衫随风飘扬。 楚月兮收回心思到了楚夫人的房中,领路的小丫头已经很有眼力见儿地关门退了出去,她便勾起一抹合适的笑容走近,「母亲,您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楚夫人照旧端坐在椅子上,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楚月兮许久,终于嘆了口气,「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了。」 楚夫人虽然基本上不出府,也鲜少出现在楚月兮的面前,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这一句话,楚月兮便心头一跳,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端端正正的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母亲,对不起。」 楚夫人摇了摇头,亲手把楚月兮拉了起来,「兮儿啊……你自小也不怎么听我的话,我也没尽到母亲的责任,如今你还肯认我这个母亲,足够了。」
第101页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天塌下来,母亲不会让你一个人顶着的。」自楚月兮回京后,这是她们两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聊了几句,楚夫人看着已经比她还高不少的姑娘笑了笑,「去吧,保护好自己,还有你的那些朋友。」 「谢母亲体谅。」楚月兮深深看了正坐在阴影里的楚夫人,快步出了房门。 晨光不慌不忙到来了,楚月兮估算了一下时辰,一声令下,各方开始行动起来。 先是有一批人自称是皇宫中各种人的亲戚,得知了箐王连翊通敌叛国却被长盛帝压下来,还试图以白暮词与他的婚事来保住连翊性命的事情,心中忿忿不平,于是趁着上街买菜聊家长里短的时候,把消息散播出去。 紧接着,另一批人听到消息后通过各种渠道来证明了此事的真实性。 不过两个时辰,长盛帝徇私枉法,不能善待忠良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不等楚月兮的人出手,大家已经自发汇聚到了皇宫门口,嚷嚷着要长盛帝给个说法。 守门的侍卫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的盛况了,屁滚尿流的跑去请示长盛帝。 法不责众,长盛帝命人抓了一部分后,发现这只是无用功,又怕失了民心,只好派何霄出面承诺,日落前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覆。然而皇宫门口的人并没有因此散去,反而越来越多,席地而坐,静静等着所谓的答覆。 楚月兮等人动作利落,百姓们一动,她们的摺子也递了上去,声称为了避嫌不会插手此事。 长盛帝在宫里看着那几封奏摺,气的要死,正要抬手扔出去,连深的第二封摺子如期而至。安王殿下这一回倒是不求娶白暮词了,只是想以手中兵权,换取白暮词的婚事自由。 「这一帮小畜生,简直是要反了!」长盛帝一把扯烂了连深的奏摺,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嗷嗷叫着,「何霄你说说,他们这是想干什么?这不是存心逼朕吗?」 何霄跟了他这么多年,当然知道长盛帝此时需要的不是任何回应,他只是单纯地想发泄一下。 果然,长盛帝吼累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疲惫地一挥手,招来何霄替他拟旨,又命人暗中把楚月兮请进了长宁殿。 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只有楚月兮是万万逃不掉干干系的,她心里有数,一早就穿好官服在府里等着。 来召她入宫的是跟在何霄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跟楚月兮打过几次照面,不过谁跟谁都不熟,于是小太监板着一张公事公办的脸,道:「楚将军,皇上有请,将军随咱家来吧。」 楚月兮抬脚要走,被白暮词拉了一把,只见那丫头避开小太监,用口型说:「将军,温大人还有几句话要跟您说。」 「公公稍后,我该有东西要拿。」 小太监虽然入宫时间不长,却又知道楚月兮和自家师父关系不错,心中思量过后不敢得罪,便说:「成,咱家在这等着将军。」 楚月兮点点头算是谢过,便快步进了书房。 「如今民怨沸腾,皇上只要还有脑子,就不会把你怎么样。」温子酌知道时间紧迫,也不啰嗦,一把拉住楚月兮快速交代道:「不过他的心思着实难料,倘若出了什么事……」 「我自己担着,只要他取消了阿词和连翊的婚约,你们就什么都不许干,权当不知道这件事。」楚月兮没等温子酌说完,已经开口截断了他的话,「温子酌你记着昨晚跟我说过的话。」 语毕,提步就要往外走,被温子酌一把拉了回去。 「楚将军,你要知道那句话还有个前提,」温子酌伸手不轻不重地按在楚月兮的肩头,一字一顿,道:「前提是,你不能有事。」 「不会的,我怎么说也是个决胜千里的将军,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楚月兮笑笑抬手揉了揉温子酌的脸,「笑一笑,十年少,乖啊,等我回来。」 什么决胜千里,这事准备的仓促,谁都不敢说十成会成功……温子酌听着她信口胡诌,到底也没再阻拦,只是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静静站了片刻。 楚月兮顺手拍了拍在门外侯着的白暮词,擦肩而过时,低声说:「如果我有什么事,不要让他轻举妄动,你也不行,这是命令。」 大概是楚月兮出来的速度比小太监预计的要快了不少,他也松了一口气,连忙引着楚月兮进了一早候在偏门外的马车里,说:「楚将军,看在师父的份上,咱家多说几句。」 「将军的目的想必能达到,只是皇上大怒,将军若是不放弃些什么,只怕难以脱身。」 第60章 一行人三辆马车, 踏着月色,不慌不忙地出现在了南边的一个小县城里。此时正是六月中旬,楚月兮从皇宫领命回来近一个月之后。 原以为长盛帝被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会气到原地升天,谁知他只是心平气和地跟楚月兮聊了几句家常,又一道圣旨把她派去了南边, 同去的还有温子酌, 谢婧宸, 连陌和白暮词。几人明面上是去沿途走访民情的,实际上长盛帝在暗中给了楚月兮另一道圣旨, 让她去调查另外一些事情。 当然了,对外, 长盛帝在解除白暮词与连翊婚约的同时, 暂时收回了楚月兮掌控定西军的权力,算是对她的一个惩罚。不过却并未收回帅印——也不知道是给她留着干什么用。 几人的马车静悄悄地停在了小县城里唯一的客栈门口, 楚月兮掀开帘子看了看,只见客栈的牌匾已经开始掉色了,借着月光隐约能辨认出上面的字。
第102页 「绥, 南,客, 栈。」楚月兮眯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念了出来,而后不由笑道:「这名字取得真省事。」这个小县城就叫绥南县, 是一个面积不大,人口不多,且十分不繁荣, 几乎快要被朝廷忘掉的地方。 大概是平时很少有人来,像他们这种大半夜来的就更没有了,客栈里面黑黢黢的,看样子已经熄灯打烊了。 楚月兮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因为坐了一天马车而僵硬的腰,对着还在车里的几人说:「我们估计要在绥南县留几天,不如就住这儿吧?」反正除了这家客栈也没别的选择了。 几人都被长时间的奔波折腾的够呛,一听能休息几日也没什么异议,各自拿好行李从马车上爬了下来,温子酌绕道楚月兮前面,抬手敲了敲客栈的门。 不多时,一个打着哈欠的人打开了门,嘴里还念叨着:「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咦,几位客官,住店吗?」 「不然呢?来看漂亮姑娘吗?」楚月兮把包袱一甩抗到肩上,吊儿郎当的晃悠到门前,从袖中取出了一块银锭子放到小二手里,「两间上房。」 小二的视线绕过楚月兮和温子酌往后看了看,有些为难道:「姑娘啊,咱们这房间没那么大,住三个人怕是有些勉强了。」 楚月兮抬头看了看和小县城一样破败的客栈,感觉他说的大概是实话,又不好让谁单独一间,索性一挥手,「那这样吧,一人一间,有房吗?」 小二一听这话双眼放光,这可是几年都难得一见的金主啊,连忙敞开大门把几人请了进去,一叠声道:「有,有,有,几位客官楼上请,都是收拾好的屋子。」 几人对视一眼,跟着小二上了二楼,各自挑了一间屋子便关上了门。 楚月兮放好包袱,又婉拒了小二要送夜宵的想法,困得要命,却暂时没打算去睡,而是推开窗跃上了并不算高的屋顶,她还没来得及四处看看,一人便紧跟着她上了屋顶。 「什么人!」楚月兮闻声连头都没回,下意识地一掌朝着来人挥了过去,身后那人却轻松避开了,声音不见半点慌张,甚至还带着些笑意,「是我。」 楚月兮:「……」刚刚怎么没一掌拍死你呢?! 「这么晚不睡,你跑这来干什么?」楚月兮敛去一身杀气,瞥了一眼正站在边上的人,嘆了口气伸手把人往中间拉了一把,「也不怕掉下去。」 「楚将军那么好的身手,不会看着我掉下去,还见死不救吧。」温子酌依旧眉眼带笑,把好好一个问句说成了陈述句。 「那可不一定。」楚月兮松开手翻了个白眼,「反正现在也没别人看见,别说是见死不救了,就是我把你推下去,也没人知道。」 「楚将军捨得?」 「还真是,捨不得。」楚月兮话音一转,凑过去捏了捏温子酌的脸,摇摇头道:「这么好看的美人,要是香消玉殒了岂不可惜?」 被调戏了的美人也不恼,只是稍稍侧身替楚月兮挡了挡风,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此行还有别的任务,你不方便说我也不多问,只不过,倘若有需要的地方,你告诉我便是。」 「美人你怎么这么好啊?」楚月兮贼兮兮的一笑,倏地凑到他耳边,语速极快的咬耳朵道:「从前天开始,我感觉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们,不过现在好像不见了。」 「我也发现了。」温子酌轻轻蹙了一下眉,眼神四处飘了几下,确定那人暂时不在视线范围之内,「来人身份不明,又在暗处,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你也千万要小心。」 他们几个谁都有点儿防身的本事,要说面对面地打,来人未必是他们中间任何一个人的对手,怕只怕……他知道打不过就在暗中做些手脚,那样才是真的防不胜防。楚月兮把温子酌赶回房间去休息,自己则直接在屋顶上坐下了,一手撑着下巴开始猜来人的目的。 他若是为了那件事而来,那针对的应该只有楚月兮一个人,如果不是……楚月兮望着远方眯了眯眼睛,大家都会有危险。 比起从小长在京城的谢婧宸和连陌来说,楚月兮和白暮词这种在刀尖上舔血讨生活的人相对安全些,而温子酌心思细腻,又是在阴谋堆里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还好好活着的,想必也是心里有数。 如此看来,那人跟了两天却迟迟不动手,应该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拿到,另一种是动手的目标不太好对付。如果是后者,目标应该就是温子酌,白暮词或者楚月兮三人中的一个了。 「啧,皇上那老头儿还真是看不得我清闲两天。」楚月兮嘆了口气,自嘲地勾了下嘴角,看着天色渐明,这才翻窗回了自己的房间,闭眼小憩了片刻。 他们说是来考察民情的,自然不能顶着皇子,太傅,将军还有大理寺卿的头衔来,索性跟小二说他们是结伴出来游山玩水的朋友,一路南下,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绥南县。 几人的打扮虽然不张扬,但是衣服用料考究,那一身打小养出来的气质更是不好遮掩,小二略略扫了几眼便也就信了,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们。 一路过来舟车劳顿,几人便直接在客栈中休息了一天,当天晚上在大堂用晚饭时,楚月兮发现整个客栈里还是只有他们几个人,「不至于吧,这地方人迹罕至到这个地步了……?」
第103页 小二正上着菜,听到楚月兮的碎碎念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把碟子一放,说:「哎呦这位姑娘,您是不知道啊,我们这小县城啊,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有个外地人来,偶尔来那么几个,还大多都是来探亲戚的,也就去自家住着了,谁没事来住这客栈啊。」 谢婧宸正好把嘴里的那口饭咽下去,忽闪着大眼睛,做出一副天真无知的富家小姐的表情,问:「那听你这么说,这客栈还如何盈利,怎么还能开的下去呢?」 小二估计是常年见不着什么人,所以现在有问必答,还能多说不少,「这位姑娘问得好啊,我们这客栈是赚不了什么银子,每个月都得县老爷倒贴不少。」 楚月兮把不小心夹到的青菜转手夹进了温子酌的碗里,面不改色地接话道:「怎么说?」说完又想着刚刚那么做不太好,便又夹了一大筷子青菜放到他碗里。 温子酌在小二惊恐地注视下,眼睛都没眨一下把菜吃完了,末了还点点头,朝着小二一笑,说:「味道不错,好厨艺,她不大喜欢吃菜,小二哥不要介意。」 「啊,不介意……哎不是,公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小二抹了把活生生吓出来的冷汗,赶紧把话题一转,「我们县老爷那可是个大好人,说是县上虽然不常来人,但是也不能一个客栈都没有,所以每个月贴银子也要让我们这小客栈坚持开下去。」 「唔,那是不错。」楚月兮伸长了胳膊从远处的盘子里夹了个鸡腿,啃了两口才接着说:「不过一个县令每个月能有多少俸禄,都补贴给你们了,他自家日子还过不过?」 小二这一回还没来得及回答,便有一人的声音传了进来,「听说咱们县里来了贵客,小毛子你也是,怎么不去告诉我一声,若是怠慢了贵客可怎么好?」 几人闻声抬头,看见被叫做小毛子的小二双眼放光,一脸兴奋地说:「几位客官,是我们县太爷来了。」 这么巧,说曹操曹操就到。 楚月兮默默吞下去最后一口肉,这才放下筷子,跟其他几人一起朝着门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来人估摸着四十岁上下,留着一把鬍子,穿着十分朴素,与绥南县的经济情况非常吻合,看起来人也是斯斯文文的,书卷气很浓。 「梁某有失远迎,还望几位见谅。」 作者有话要说:  註:「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出自唐·白居易《长恨歌》 第61章 「梁县令。」温子酌到底是礼数周全成了习惯, 什么都没说,先起身见了个礼。 剩下的几人回过神来,也跟着打了个招唿,又由楚月兮向梁县令简单做了个八成假的介绍,换来了他一句「在下樑南, 我们绥南县啊没那么多规矩, 几位贵客叫我名字便好。」 谢婧宸眨了眨眼睛, 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被楚月兮瞪了一眼又赶紧捂住了嘴巴, 想笑不敢笑,憋得小脸通红。 梁南倒是善解人意, 目光缓缓扫过谢婧宸, 问道:「谢姑娘,可是在下这名字招惹了姑娘?若是如此, 梁某先给姑娘陪个不是了。」 「不不不,梁县令这是哪儿的话。」谢婧宸连连摆了摆手,竭力忍住笑意解释道:「我是觉得梁县令这名字取得好, 取了个南字,如今又到了这九夜南边的绥南县来做了县令。」 楚月兮故作无奈地摇头嘆了口气, 伸手把谢婧宸往后轻轻拉了一把,略带歉意地对梁南说:「梁县令, 我的这位朋友就是这样,心直口快,若有冒犯之处, 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同她计较才好。」 好在梁南并不在意,只见他哈哈一笑,「楚姑娘太客气了,谢姑娘这般爽快的性子,梁某又怎会同她计较呢?」 「来,几位坐下聊,总站着像什么话,好像我们绥南县怠慢了几位贵客一样。」梁南引着几人坐下,又对候在不远处的小二说:「小毛子,你再去加些酒菜来,今天这一桌全部算在我的帐上,快去。」 「怎么好让梁县令这么破费,该是我们请您才对。」白暮词不忍心看着自家将军唱独角戏,只好见缝插针地补了一句。 梁南冲着白暮词举了一下杯,一饮而尽后笑道:「但凡县里来了贵客,这第一顿饭啊,都该是我请的。这是许多年不变的规矩,诸位就不要再推辞了,也好让梁某尽一下地主之谊。」 一听梁南把什么多年的规矩都搬出来了,几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只好笑呵呵地应了下来。 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梁南看着是个文弱书生,但是酒量却出奇的好,几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几轮之后,在场的除了滴酒未沾的小二,只剩下樑南和楚月兮两个还算清醒的。 看着醉酒后开始放飞自我的几个人,楚月兮苦笑着按了按额角,「梁县令,今天真是多谢您的款待了,他们几个酒量不好,我怕一会儿吓着您。」所以,您是不是该走了? 楚月兮对于梁南这种说不出原因却意外热情的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戒备的,又怕他们几人喝多后口不择言,什么实话都往外说,只好客客气气的下了逐客令,赶在什么都还没发生之前,先把梁南送出去。 梁南大概是半点儿没醉,楚月兮话音一落他就心领神会了话中深意,一拱手便离开了,临出门前还不忘嘱咐小二好好照顾几位贵客,见小毛子哈欠连天的应了一声,这才放心地跨出了客栈的门槛。
第104页 「楚姑娘,小的没骗你吧,我们的县太爷绝对是个大好人。」小毛子目送梁南走远了,这才关门落锁,得意洋洋地跟屋内唯一一个清醒的人炫耀道。 「说的是,嗯……我感觉你说的有道理。」楚月兮被灌了不知道多少,此刻实在没心思跟小毛子说什么客套话,便随口煳弄了两句,而后拜託他帮忙把醉成一团的几人扶回屋里去。 谢婧宸和白暮词聊得正欢,推开了试图扶她们一把的小毛子,互相搀扶着,迈着怎么看都危险的步伐朝着楼上晃晃悠悠的去了。小毛子和楚月兮站在桌子旁,默默看着两人把自己摔进屋内,这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楚姑娘,那个,我扶连公子上楼去。」小毛子虽说年纪不大,但是做了这么些年的小二,到底是练出了一副好眼力,嘿嘿笑着把温子酌留给了楚月兮,自己拖着路都不会走的连陌往楼上走去,然后许久都没人再下来。 楚月兮:「......」小兔崽子,你以为这样我会感谢你吗? 原本异常吵闹的大堂突然间静了下来,楚月兮看着满桌子的狼藉耸了耸肩,最后把视线转移到了安安静静趴在桌子边上睡觉的美人儿身上。她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低声道:「温子酌,醒醒,回屋去睡。」 「唔……」只听美人儿低低应了一声,却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动都没动一下。 「哎……我也不想这样的,这可是你逼我的,怪不得我啊。」楚月兮摇头轻嘆,而后一把拎起温子酌的衣领,大步流星地把人拖了上去。 躲在暗处想看点儿什么的小毛子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个激灵,等着楚月兮关上了门才敢悄悄抹了把冷汗,暗嘆这姓楚的姑娘是万万惹不得的。 温子酌是长盛帝钦封的太傅,手下教导着一众未来的朝廷栋樑和当朝栋樑的孩子们。这个做太傅呢,尤其还是皇上眼前的红人,首先就要维持好自己的仪态,若是有什么不当之举落入了其他人眼中,说不好就能在不知不觉间变成致命的罪名。 温太傅在朝中安稳地活到了现在,自然是深谙此道,一直严于律己,洁身自好,誓要为那些未来的栋樑们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这还是第一回 醉的不省人事——偏巧让楚月兮碰上了。 第一次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没有经验可以借鑑。 楚月兮反手关上门,和半倚在床上的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终于先打了退堂鼓,她在某个美人儿的注视下吞了吞口水,揉了两把衣角道:「那个……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说完就想脚底抹油,熘之大吉。 只可惜没能成功。 「将军。」 声音不轻不重,却吓得楚月兮脚步一顿,半晌没敢再挪一下。 「干,干什么?」楚月兮僵硬地扭过脖子,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和床上那人对视,只见那人素来清澈的眸子中此时夹杂了些许迷离,望着僵在门边进退两难的姑娘只是轻轻偏着头笑,就好像刚刚突然叫了楚月兮一声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靠近些,我看不清。」温子酌懒懒抬起胳膊朝着楚月兮招了招手,又拍了拍空着的床边,而后噙着笑往里面蹭了蹭,大有一副给楚月兮腾出位置的打算。 素日里征战沙场,杀伐果断的楚大将军这是头一回认认真真的犹豫了,她慢慢把自己的脖子拧回合适的方向,这才一步一步往床边移了过去,距离床边还有两步的距离时,那一直安安静静的人突然迅捷地伸出一只手把楚月兮拉了过去。 「温子酌,你干什么你?!」楚月兮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下,没来得及回神便随着一声惊唿跌到了床边。 「别闹,头髮都乱了。」温子酌丝毫不理会那姑娘的惊慌,只是不满的蹙着眉,伸手帮楚月兮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把一缕散开的头髮轻柔地别到耳后,这才点点头,像是欣赏一件进贡的珍品一般细细打量起楚月兮来。 楚月兮半跪在床边,惊悚的偏头躲开了那人的视线,过了不知道多久,又忍不住好奇抬眼看了一眼,然后正好撞进了那人笑意满满的双眸中。 「将军真好看。」声线与以往稍稍有些不同,却不能否认别有一种感觉。 楚月兮瞪了他一眼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人已经和衣躺下,乖乖拉好被角,冲着床边没从惊吓中缓过来的姑娘眨了眨眼睛,笑道:「晚安。」 「呵呵……可真有你的。」楚月兮磨了磨牙,伸出罪恶的爪子在温子酌脸上狠狠揉了一把,然后才做贼心虚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辗转反侧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后,没打算继续折磨自己,抓了抓头髮爬起来去屋顶上看月亮了。 众人宿醉,导致第二天一大早,只有楚月兮一个人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坐在大堂里吃早点。 「楚姑娘昨晚可是没休息好?莫非是小店服务不周?」小毛子怀揣着一颗比常人都要活跃的八卦之心,虽然昨晚迫于楚月兮的淫威没敢在走廊里蹲守一宿,到底还是不死心,趁此机会想要再从楚月兮口中撬出些有用的消息来,结果吃了心情不怎么好的楚大将军一记眼刀。 楚月兮原本也喝了不少酒,又一整晚没睡,现在困得要死却睡不着,顶着一脑门怨气草草吃了几口早点,扔下一句「我把他送回房就去楼顶上看月亮了,小二哥若是也有此雅兴,不妨今晚一起。」便一撩衣摆大步回了房间去补觉。
第105页 小毛子大概是没见过楚月兮这样的姑娘,被怼的站在原地愣了几下,手里的茶壶都忘了放下。 随后又想起楚月兮昨晚单手把温子酌拎回屋内的场面,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道那楚姑娘这么对自己想必已经是极客气的了,可万万不能把心思动到她的身上……想清楚了这个问题,小毛子便四下张望,确定没人看见,才一路小跑着出了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  爬上来看了看,好像能更新了(嘿嘿嘿) 第62章 众人睡到日上三竿, 才陆陆续续揉着仍旧隐隐作痛的脑袋出了房间。 「哎呦喂,几位客官起来了,快坐,我这就去给大家上菜。」小毛子笑嘻嘻地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又极尽殷勤地帮着最后下来的谢婧宸拉开凳子, 这才把抹布往身后一甩, 小跑着去了后厨。 菜像是一早就备好了的, 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小毛子跑进跑出好几趟, 一大桌子佳肴便已经摆满了。客栈虽然一年到头见不到个客人,不过这偶尔招待一回, 倒也算是丰盛——八菜一汤, 荤素均衡。 小毛子上手把盘子摆正了,正想退下去, 又勐地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袋,笑道:「诸位客官不要着急用膳,知道各位宿醉一宿不好受, 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醒酒汤,大家先喝一碗解解酒, 再用膳不迟,嘿嘿嘿, 不迟。」 「有劳。」温子酌端起刚刚倒好的茶浅浅抿了一口,抬眼环视了一番终于发现少了点儿什么,正好看见小毛子端着一个大托盘走回来, 便问:「小二哥,怎么不见楚姑娘,可是一早出去闲逛了?」 「楚姑娘啊,」小毛子动作娴熟的把碗从托盘上端下来,「她一大早下来用了早膳,说是昨晚在屋顶看了一晚上的月亮,回去补觉了。」 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温子酌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小毛子的话,默默给自己灌了一碗醒酒汤下去,他隐约记得好像不是这样的……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却是实实在在的想不起来了。 千万不要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才好,温子酌夹了一筷子青菜,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放到了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子美食上。 「呦,说曹操曹操到,楚姑娘,正说着你呢,这就下来了。」小毛子不知何时从后厨窜了出来,手脚麻利的在温子酌身侧的空位添了一副碗筷,「诸位慢用,小毛子就先退下啦。」 楚月兮说是回去补觉,其实也没睡安稳,满脑子都是温子酌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挣扎再三,发现确实睡不着了,索性摇摇头从床上爬了起来,还没走下楼梯就遭到了小毛子如此亲切的问候,她一只脚在半空中悬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摆摆手道:「碗筷就不必了,我现在不……哎,小二哥!」 看着一熘烟跑没了影的小毛子,楚月兮满脸狐疑地走到了桌子旁,蹙眉问道:「怎么了,我看起来像是要吃了他吗?」 「月兮,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啊?你看看你这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去了。」谢婧宸拉着楚月兮坐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楚月兮眼下的一片乌黑,忧心道:「小二哥不是说你回屋去睡了个回笼觉,怎么还是这般?」 「不碍事,就是昨晚喝多了没睡好而已。」楚月兮捏了捏谢婧宸的手指,三两句话打发了谢婧宸试图追根溯源的念头,拿起筷子随心所欲地夹了一筷子嫩绿还带着汤汁的菜,舔了舔嘴唇,「看着不错啊,想必那做菜之人没少花心思。」 谢婧宸敏锐地嗅到了楚月兮周身散出的凉意,自觉自愿地转移了话题,「嗯嗯,这手艺自是没得说,要我说,比起京城中的厨子也不见逊色,那个,月兮你快尝尝这道红烧肉,真是一绝。」 「先喝碗汤吧。」自打楚月兮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温子酌终于出了声,他端过多出来放在邻桌的醒酒汤递给楚月兮,却遭到了无情地拒绝,「不用了,我的酒早已经醒了。」 被当众拂了面子,温子酌脸上也不见丝毫怒意,只是拿回来自己喝了,而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自顾自夹着菜,偶尔与连陌闲聊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楚月兮倒也不是生温子酌的气,明知他昨晚醉成那样必然不记得说过些什么,她只是一直在纠结那句话到底是基于什么原因说出来的,滢思来想去一整晚又加一个上午,却得出了一个让楚大将军炸毛的结论:这个问题比最为棘手的军务更难想明白。 有句话怎么说的……剪不断,理还乱,最后绕成了一团乱麻,越想整理越是找不到头绪。 而一旁的温子酌看起来淡定如常,其实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他虽然还是没能想起来昨晚到底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不过从楚月兮的反应来看,他一定是忘记了一些要命的东西。喝酒真是误事啊……常年在酒桌上如鱼得水的温太傅,终于彻底而真切的领悟到了这句话的内在含义。 其余几人感受到楚月兮和温子酌之间诡异的气氛,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看,各自交换了眼神,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秉持着明哲保身的态度选择继续低头吃饭。 两人的座位不知是无意还是怎么着,反正是挨着的,楚月兮稍稍前倾夹菜时长发总是在温子酌眼前扫过,温子酌伸手夹菜时衣袖总是会不自觉地碰到楚月兮的手。放在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毕竟两人都不是小气的人,只可惜放到今日就偏偏不行。
第106页 一顿饭吃的楚月兮心浮气躁,为了不影响大家的食慾,她只得说了声「慢用」便率先起身回了房。 「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看来,所言非虚。」楚月兮撑着下巴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温子酌倘若生是女儿身,只怕一笑就能乱了江山。」 不多时,门被扣响,白暮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将军,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楚月兮站起来有模有样地伸了个懒腰,转眼间将乱成一团的心绪敛去,勾起一抹贱兮兮的笑容,道:「我们一路南下,离你的连深殿下可是越来越近了,阿词是不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想要来同我分享一番了?」 白暮词:「......」将军您可要点脸吧,也不知道是谁心绪不宁,连饭都吃不安稳呢。 「咳……那什么,你找我可是有事?」楚月兮大概也知道自己刚刚的那番言论实在是太过于大言不惭,便故作正经地板起了脸,「阿词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直说便是,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白暮词斟酌着用词,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将军的脸色,「将军,你和温大人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楚月兮苦笑一声招唿着白暮词坐下,「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明显,十分明显。」白暮词一点面子也没给她家将军留下,义正辞严地告诉了楚月兮这个残忍的事实,「不瞒将军说,长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谢大人越想越不放心,这才让我来问问将军。」 「败笔啊,污点啊,我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形象啊,全都毁于一旦啊!」楚月兮捶胸顿足,分外懊恼,心中腹诽,那温子酌当真是个妖孽。 白暮词也不多说,静静等着楚月兮演够了戏,又听着她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简单明了地说了一遍,这才把含在口中一直没敢咽下去的茶吞下去,眨眨眼睛,道:「将军,温大人心中有你,这是好事啊,你心中不是也一早就……」有了温大人的位置吗。 「温子酌的心意我是看得出来的,想必我的心思他也明白,可是……」楚月兮烦躁地抓了抓头髮,撇撇嘴接上了后面的话,「可是这心中明白是一回事,挑明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两者之间虽然只差一句话,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阿词,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们谁都不是那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又怎么会一无所知,只是在温子酌昨晚借着醉意说出那句基本上等同于「楚月兮我喜欢你」的话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这事还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去当面说明白了才作数。 在楚月兮原本的认知中,两人心意相通,无需多说,后面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例如各自处理完手头要事,然后三书六礼,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谁知……那祸国的美人借酒劲胡言乱语两句,竟打破了她所有的打算。 白暮词看着楚月兮脸色变了几变,走上前帮着楚月兮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髮丝,问:「将军,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楚月兮低头思量了片刻,站起来一咬牙,「那妖孽现在人在哪?」 白暮词让楚月兮一惊一乍给吓得一哆嗦,稍稍一怔才明白过来那「妖孽」二字指的是什么人,指了指隔壁。 楚月兮朝着白暮词一点头,旋即一个健步沖了出去。她本来也不是那些整日里浸泡在三从四德里的深闺女子,虽不是江湖儿女,但到底是在军营中混久了的,素来没那么多讲究,这一层窗户纸要她去捅破,也算不得难事。 她在温子酌的门前急急收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个自认为正常的笑容,抬手敲响了温子酌的房门。 第63章 「快进来。」敲门声刚落, 温子酌的声音随后就从里面传了出来,还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急切,「我看看买了些什……楚将军,怎么是你?!」 楚月兮站在门边,默默收回已经迈出的右脚, 茫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 难以剥离的无辜, 「温大人在等人?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温大人忙你的吧, 楚某先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将军留步。」温子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脱口而出说错了话,他站起来追了几步, 然后横在门口死死挡住了楚月兮的去路, 他难得有些慌乱,颠三倒四地说:「将军误会了, 你来的挺不是,不不不,我是说挺是时候的……」 楚月兮:「???」 「抱歉, 我,可能是酒还没醒……若是胡言乱语了些什么, 还望将军见谅。」温子酌苦笑着按了按额角,自己平时不是对谁都能舌灿莲花, 条理清晰从不乱方寸的吗,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大概真的是酒没醒吧——虽然已经灌下去了好几碗醒酒汤。 温子酌一时着急, 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距离,气息不经意间扫到了楚月兮的脖颈,她缩缩脖子往后退了退,从一团乱麻中抽出了一个头,咬咬唇问:「那个,温大人酒后说的话作数吗?」 !!! 楚月兮只是想确定一下那句扰乱她心思的话是不是出自真心,却不想吓坏了温子酌,只见那妖孽天衣无缝的表情逐渐崩塌,最后竟是认认真真的向楚月兮行了个礼,一本正经地道了歉,「将军,我知道昨晚我酒后失态,怕是做了什么得罪将军的事……如果,我是说如果,发生了什么,温某一定会负责的。」
第107页 「嗯哼?」楚月兮看着温子酌原本白皙的肤色渐渐从脸颊红到了耳尖,知道他大概也是纠结了一个上午,不由得生了逗他玩的心思。她一把把人拉进了屋内,又关上了房门,挑挑眉问:「温大人准备,怎么负责?」 「我……」温子酌嘆了口气,似乎从楚月兮的问话中确定了自己昨晚的荒唐行径,「我请谢大人帮我去买了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物件,打算去向你赔罪的。将军若是愿意,回京后我就会去你府上下聘。」 下聘??? 楚月兮这一回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玩笑貌似是开大了,虽然她心中一早就给这妖孽留了位置,但是如今四境未定,皇上又上了年纪,立储之事悬而未决,朝中看似平静,其实死水的表面下暗流涌动,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翻上明面来,卷几个人下去。在这一切解决之前,她确实还没考虑过成亲一事,而现在,温子酌竟然提到了下聘之事? 「咳……温大人,我感觉,你其实可以对自己的自控力有些自信的。」楚月兮摸了摸鼻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打算来挑破那层窗户纸的,现如今却跟他在这讨论起了这些事情…… 「更何况,现在局势未明,我们……」楚月兮挠了挠头,这话似乎越说越不对了。 在楚月兮努力整理思路的时候,温子酌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走到桌子边坐下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楚月兮那边,一杯自己喝了两口,然后清了清嗓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明白楚将军的意思了,下聘一事除非将军愿意,我不会再提。以往唐突之处,还希望将军大人大量。」 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她,根本就不愿意……温子酌神色暗了暗,假借喝茶避开了楚月兮探究的视线。 楚月兮也端起茶杯顺势观察了一下对面的人,差点笑出声来,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温大人,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想说……」楚月兮放下杯子,勾起了一抹笑。 「温子酌我喜欢你。」 「温某绝不会再打扰将军。」 两句话同时说出口,楚月兮扶额忍笑,温子酌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不行不行,我忍不住了,温子酌你真是太好玩了。」楚月兮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能绷住笑,她一边笑一边解释道:「不瞒你说,我暂时是没有成亲的打算,不过,却已经有了未来成亲的对象。」 温子酌缓缓吞下那口茶,丢失已久的脑子终于被找了回来,他干咳两声试图掩饰尴尬,欲盖弥彰地说:「将军心繫天下安危,温某佩服。」原来她并非无心,只是肩负重担,所以把个人之事放在了后面而已。 看着那妖孽渐渐回暖的脸色,楚月兮心知他该是想明白了,便贼兮兮地一笑,问:「温大人应该知道,我常年驻守边境,哪里有战乱哪里就有我,若是要说那三从四德我是半点不知,留在家中相夫教子更是妄想,温柔体贴谈不上,上房揭瓦我倒是可以……」 「我不在意。」温子酌浅浅一笑,温润如往日,眉眼中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温柔,「将军虽是女儿身,行军作战却不输已故的元帅,人人皆道你是九夜的守护神,又何必这般妄自菲薄。」 「温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这话说出口,我可是要白纸黑字写下来让你画押呢。」楚月兮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时拿上的笔,又指了指宣纸上一列列工整的小楷。 「自然。」温子酌对于楚月兮的行为没有一丝好奇和不解,只是笑笑续上了没说完的话,「将军戍边,我便守着京城,你解外忧,我消内患,有什么不好?」 「挺好的。」楚月兮眯了眯眼睛,落下了最后一个字,满意地拿起来抖了抖递给温子酌,「温大人画个押吧,往后便是我的人了,去哪都有本将军罩着你。」 温子酌接过去并没有看,却笃定地说:「将军还少写了一句话。」 楚月兮:「什么?」 「将军,我喜欢你。」 「啊,这个啊,你自己补上吧。」楚月兮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见他当真低下头提笔写起了那句话,便趁他不备一个滑步冲过去,秉持着快和准的原则,在那妖孽卖相极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跑了出去。 温子酌看着没来得及关上的门怔了怔,力道极稳地写好最后一个字又一笔一画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才轻笑起来。 虽然赔罪是不必了,但是他请谢婧宸帮忙买的小物件到底还是有了用武之地——给不知哪里来的宵小之辈行了方便。 谢婧宸在绥南县里转悠了半天,逛遍了县上为数不多的所有大小店铺,总算是买到了一块成色上佳的玉佩,带回客栈交给温子酌的当晚,就不翼而飞了。 「好身手啊,居然能在你的眼皮底下偷东西。」楚月兮倒是不介意那块玉佩不见了,在温子酌的房中查探一番后,不由得夸赞了一下那贼人的功夫。 要不怎么说高手在民间呢,绥南县这么个快要被朝廷遗忘的小县城里,竟出了这么个绝世高手,潜入客栈,偷走玉佩,离开客栈,整个过程中没有惊动住在客栈里的任何一个人,这不是高手是什么? 丢失玉佩一事众人没有刻意隐瞒,消息便很快传了出去,梁南很快闻讯而来,「小毛子,听说贵客丢了东西,怎么回事?」
第108页 「大人莫要怪罪于他,来人是个高手,我们尚且防不住,更何况小二哥。」楚月兮对于那贼人是颇为好奇,能让温子酌吃瘪更是合了她的心意,正所谓相爱相杀,大概就是这样了。 「楚姑娘就别替那臭小子说话了,此事发生在我绥南县,我这个做县令的也有责任。」梁南还是那副热心肠的样子,两句话就把这棘手的麻烦揽到了自己身上,「请诸位放心,梁某虽是个小小的县令,但是一定会竭尽全力,帮温公子捉住真兇,找回玉佩。」 温子酌也不同他客气,只是颔首道:「那就有劳梁县令了。」 等着梁南离开客栈,几人便凑到了温子酌的房间,叽叽喳喳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却不是关于玉佩的。 谢婧宸坐在楚月兮的左侧,正好方便她用胳膊碰了碰楚月兮,咬耳朵道:「那玉佩是温大人托我买来向你道歉的,结果昨天买回来了却说暂时用不到了,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右侧的白暮词也凑了过来,「将军,昨儿个问了你一整晚你都不说,今天就看在谢大人的面子上,一起告诉我吧。」 楚月兮头疼地瞪了两人一眼,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原来是这么唱的,她今天可算是明白了…… 还没等楚月兮随口胡扯两句打发了她们,不远处的温子酌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纸,不紧不慢地打开,朝着楚月兮笑了笑,平和的语调中难掩笑意,道:「将军,那句话我补好了,名字也签了,将军可不要忘了昨天的承诺。」 承诺? 白暮词和谢婧宸的目光刷的一下回到了楚月兮身上,连陌更是干脆利落,在温子酌的默许下,轻而易举地抢到了那张纸,粗粗扫了一眼,发出了「哇哦」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七夕快乐 第64章 梁南在绥南县勤勤恳恳地做了这么些年县令, 两袖清风,奈何今年大概是犯了太岁——温子酌那丢失的玉佩尚未寻回,夜过三更便被县上的捕头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你且松手,我这衣衫不整出去见人,成何体统?!」梁南试图甩开自家捕头的铁腕, 回到床边把衣服整理好了。 捕头姓冷名静, 平日里人如其名, 是典型的石头砸进水里不见一点波澜的那种人,今晚却也炸了毛, 他一手钳住梁南的手腕,把人往外拉, 一边语速极快道:「没时间给大人换衣裳了, 温公子他们住的客栈死人了。」 「什么玩意儿?你再说一遍?」梁南已经被脚下生风的冷静拖到了门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方才还迷迷瞪瞪的双眼。 「卑职说, 绥南客栈死人了,出人命了大人。」冷静倒是挺能理解他家县令这惊恐的反应的,毕竟绥南县安安稳稳了这么些年, 平日里偷鸡摸狗的事情都不多见,更何况是突然就死了个人…… 梁南彻底清醒过来了, 也顾不上依旧凌乱的衣衫,也不用冷静拉着了, 撒开脚丫子就没命的往客栈的方向跑。 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赶到客栈的时候,客栈里正灯火通明,一年难得一见的几个客人和店小二此时全都在大堂里, 准确来说是大堂的外围——因为正中央趴着一个已经死透了的人。 「梁县令,来得好快啊。」温子酌抬头看了一眼扶着门框还没缓过来的梁南,话头一转,笑道:「真是辛苦梁县令了,大晚上的还让您跑一趟。」 梁南弓着腰摆摆手算作回应,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出话来。 冷静从门外闪身进入客栈,朝着梁南一拱手,请示道:「大人,卑职去看看那黑衣人。」 「凉透了,没救了。」楚月兮打了个哈欠,开口就打消了梁南那人可能还没死的念头。 冷静还没跟楚月兮打过照面,听见这话一时间不知道是进是退,只得僵在门边。好在温子酌善解人意,笑笑替冷静解了围,「楚姑娘快人快语,倒也没有别的意思,梁县令和这位捕头莫要见怪。」 「温公子说笑了。」经过这么一折腾,梁南那可算是一口气喘了上来,忙堆起一脸笑,把冷静往里面推了推,让他顺着台阶赶紧下去。 堵在路中间的楚月兮也自觉往边上退了两步,给冷静让了条道出来。 冷静走上前,蹲下身子,先将人翻了过来,没等他伸手去探那黑衣人的脉搏,围观的几人除了小毛子和梁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月兮的目光和白暮词对上,两人皆轻轻摇头,又与其余几人交换了眼神,电光火石之间达成一致——先静观后续发展。 整个大堂静悄悄的,冷静倒是真的冷静,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依旧不紧不慢,仔仔细细把黑衣人检查了一遍,才起身向梁南回报,「大人,此人身上并无致命伤,只有些许淤青,应是服毒而亡的。」 众人随着冷静的话把注意力转到了梁南身上,谁知他竟磕磕绊绊地问了句:「还,还有救吗?」 ??? 冷静终于重拾了属于他的冷静,一本正经的回答说:「禀大人,没救了,正如楚姑娘所言,已经凉透了。」 突然被点名的楚月兮:「……」 「梁大人,节哀。」谢婧宸看着梁南那表情,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又勐然回过神来这话不对,默默抬手捂上了自己的嘴。 「大人,之前不是说温公子丢失了玉佩,这死人又是如此打扮,说不准就是他偷的。」说罢,冷静又重新蹲在黑衣人身侧,开始在他身上摸索,很快就被他从胸前摸出了一枚玉佩,「大人您看,卑职所料不错,果然是他。」
第109页 梁南哆哆嗦嗦地接过玉佩,双手捧着呈到温子酌面前,颤声问道:「温,温公子,你看看这可是之前丢失的玉佩啊?」 「正是,有劳梁县令辛苦帮我寻回了。」温子酌低头淡淡扫了一眼,并没有伸手接过的打算,不慌不忙地接上后面的话,「只是这玉佩如今也算是物证,我此时拿回不合适,还是梁县令留着吧。」 「楚姑娘,改日送你些其他的,可好?」 「好说好说,我不挑的。」楚月兮嘿嘿一笑,凑近温子酌低声说:「我倒是不介意,温公子把自己送给我。」 「楚月兮!」温子酌是个读书人,更是个教书的人,二十几年来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调戏过,楚月兮话音未落,他的耳朵便红了个通透,奈何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只得瞪那姑娘一眼,偏过头去不再搭理她。 「咳……没事没事,大家别看我,看地上那位,地上那位的事情还没说完呢。」楚月兮挠了挠头,十分不厚道的默默拉过地上的仁兄当了挡箭牌。 一直没出声的冷静突然问道:「楚姑娘这话怎么说,这案子不是结了吗?」 「嗯?」这回轮到楚月兮愣了,不止是她,连带着梁南在内的几人都有些懵圈,最后还是连陌先反应过来,立时就不愿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在你们绥南县丢了东西又死了人,然后你现在一句话这案子就结了?」 白暮词也回过神来,对于冷静的武断不大认同,撇撇嘴附和道:「是啊,这就说不过去了,毕竟梁大人还没说话呢。」 「几位说的是,冷捕头,你这样断案可不好。」梁南一改之前哆哆嗦嗦的形象,板着脸教训起冷静来,又指了指地上的黑衣人对着冷静说:「你先把他带回县衙去,还需仔细检验方可下定论,小毛子,你也随我来,有些话要问你。」 「几位客官,实在抱歉,梁某就先失陪了,这时候也不早了,诸位早些休息吧。」语毕,梁南就带着冷静,小毛子和那具凉透了的尸体飘然而去,半点儿不见来时的慌张。 「梁南这是要干什么?」连陌心里藏不住话,看着几人前脚出去,他后脚就跳起来了,愤愤道:「草菅人命的东西,我之前真是看错他了。」 几人自打进了这绥南县便怪事频出,此时连陌的一句无心吐槽更是引起了大家新一轮的讨论,在一个平凡无奇的黑夜里,绥南县里有一个客栈亮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大早,小毛子被梁南放了回来。 推开客栈的大门便看见正在吃早饭的几人。 他手脚麻利的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边擦边问:「客官们起的早啊,不知这早膳是……?」 「我做的,用了的东西一会儿会列个清单给你,小二哥放心就好。」白暮词抬起还拿着糕点的手挥了挥,而后低下头继续享用美食,众人神采奕奕,不见一丝疲惫,仿佛昨晚一夜安眠。 不多时,各自吃饱喝足起身回了房间,楚月兮走在最后,前脚踏上楼梯,突然停下了,转头问道:「小二哥,那黑衣人的事情梁大人怎么说?」 小毛子一听这话突然警惕起来,朝着楚月兮勾了勾手,示意她借一步说。 楚月兮倒也配合,故意慢走几步,等着其余几人回房间关了门,这才转身几步来到小毛子身边,压低了嗓门问:「那黑衣人到底怎么死的,玉佩是他偷的吗?」 见小毛子依旧有些犹疑,楚月兮只好把戏演到底,抬头朝楼上看了看,确定没人出来才继续说:「我就是好奇,毕竟那玉佩是温公子买来准备送我的,小二哥知道什么不妨告诉我?」 这话被楚月兮说出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倒也多了些可信度,小毛子把客栈大门关好又上了门闩,而后才神神秘秘地说:「楚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不然小毛子我这小命,就没了。」说完还用手比划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放心,这话自你口中出,入了我的耳,绝无旁人知晓。」楚月兮伸出三根手指像模像样的做了个保证,心中默默笑道:反正温子酌他们几个也算不得旁人,告诉他们也算不得违背誓言吧…… 得到了楚月兮的保证,小毛子便贴近她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直到看见楚月兮的神色变了几变,这才满意的停下了,末了,竟还偷偷摸摸塞了一个用手帕仔细包好的物件给她,「我们大人体谅温公子的一片心意,此物还请姑娘收好了,莫要随意示人,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楚月兮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小毛子的手背,又把那手帕小心收进了袖子里,这才不紧不慢地回了房间。 小毛子继续擦着原本就没什么灰的桌子,直到听见楼上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这才一扔抹布,抬脚出了客栈。 他若是回一下头,便能看见让他心脏漏跳几下的画面——本应该在屋内的楚月兮正斜倚在楼梯的扶手上,看着小毛子匆忙的背影,缓缓勾起一个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好久没更新了……我检讨(捂脸),一直在准备教资考试……我错了,对不起还在等的小可爱们…… 第65章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相安无事, 梁南更是充分发挥他热情好客的一面,带着温子酌几人四处游览。 绥南县虽然地处偏远,人迹罕至,但是架不住它自然风光好啊,几人在梁南的带领下一连转了好几天, 还是没能赏完周边美景。
第110页 这一日几人在一座山中转悠了一整天, 眼见着太阳一路向西沉, 梁南搓搓手建议道:「看这天也不早了,山中景色极佳, 诸位若是不嫌弃,不妨今晚夜宿山中, 正好一观我绥南的夜景。」 听见这话, 几个姑娘互相看了看,皆轻轻蹙起了眉头——即是扮作前来游歷的大家小姐, 自然该有些娇生惯养的脾性才对。 一边的连陌也十分入戏,把富贵公子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他忍不住开口, 问:「梁县令,这山中要住处没住处, 要什么没什么,我们如何住得?」语调中带着些许的不满和恰到好处的难以置信。 「这……」梁南听完也有些为难, 思索片刻正欲开口,一直跟在最后的人替他解了围,「大家也无须过于担忧, 梁县令久居绥南,自然对这里了如指掌,心中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提出夜宿山中的建议。」 见大家都有些动摇,温子酌趁着火候追问:「楚姑娘,你怎么想?」 「这个……」时不时被点名的楚月兮做出了认真思考的样子,咬了咬唇,笑道:「也罢,不妨一试。」 其余几人闻言也点了点头,至此,这一事才算是定了下来。只是他们不知,山中方一晚,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温子酌说的不错,梁南对这座叫不上来名字的山确实非常熟悉,他为首打着灯笼,七拐八拐就把几人带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空地,抬手抹了把汗,嘿嘿笑道:「到了到了,这里很安全,什么豺狼虎豹通通没有,诸位且宽心。」 「有劳。」只要没有楚月兮时不时的调戏,温子酌就能保持住几十年如一日的温文尔雅,他朝着梁南一拱手,又转向周围一群惊慌中夹杂着些兴奋的小孩们,笑道:「大家分工,去寻些柴火和野果来吧。」 温子酌话音一落,众人便心照不宣的各自分好了组。白暮词和谢婧宸一起,连陌和梁南一起,把还在原地没动的楚月兮和温子酌剩在了一边,自然而然成为了另外一组。 「咳……大家动起来吧。」楚月兮瞪了正在偷笑的白暮词一眼,率先转头朝北边走去,温子酌在原地愣了愣还是跟了上去。 「楚姑娘,你若是不愿……」 楚月兮突然顿住脚步来了一个完美的转身,嬉皮笑脸地仰头看着温子酌,问:「你当如何?」 温子酌:「……」 「好了我知道了。」温子酌嘆了口气,没忍住伸手把楚月兮额前的碎发往耳后别了一下,笑笑说:「知道楚姑娘是愿意的。」 「算你说对了。」楚月兮知道这美人素来守礼,也不好太过逾矩,只是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往前走,边走边碎碎念着:「也不知道梁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每天就跟没事干一样……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还有客栈里的小毛子,跟梁南私下交集不少,加上那个捕头冷静,几人也不知道是听命于谁,居然真敢把客栈死人一事压下来。」 「对了还有……」 「将军。」温子酌轻声打断了那姑娘,反手拉住楚月兮的手腕,迫使她转过身同自己对视,难掩严肃地问:「将军可否告诉我,你此行的任务,是不是同那已死之人有关?」 所以说啊,这心上人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楚月兮扯着嘴角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默默挣脱了温子酌的手,「你在朝中那么多年,应该知道一句话,叫作不该问的别问。」 「将军的意思是,你的安危我也可以完全不顾?」 「你急什么……」楚月兮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瓶,倒出来一颗药丸,不给温子酌拒绝的机会就直接塞进了他嘴里,还不嫌事大地解释道:「这是阿词才研制出来的,说是什么可以清心去火气,我觉得温大人此时服用正好合适。」 温子酌:「……」 楚月兮不紧不慢的收好了小瓶,站远几步助力上了树,灵活地穿梭其间,不多时便摘下了不少看起来美味可口的野果。 「你也帮帮忙,多摘点儿大家才够分。」 「罢了……她心里想必有数。」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药丸起了作用,温子酌当真没了跟她一探究竟的心思,看着那丫头攀在树杈上的模样,只好挽起袖子一起帮忙。 山中人不多,树上的野果更是没什么人特意来摘,两人盯着一棵树倒也装了满满一袖子。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温子酌跳下树的时候,竟没站稳险些摔倒。 楚月兮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还不忘调笑道:「温大人虽是个文官,也不能如此疏于练习啊,没事吧?」 「无妨,我们回去吧。」温子酌借力站稳,摇摇头就转身往回走,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不断在他脑海里重复:去问啊,去问啊,不问你会后悔的! 「咳咳……」温子酌被那声音搅得心神不宁,一时没忍住掩唇呛咳了几声,在心中不停地追问:为什么会后悔,你告诉我,她会出什么事……奈何无人应答。 楚月兮看见那人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心,明明不久前还好,便绕到他前面伸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问:「美人啊,怎么了这是,着凉了吗?」 谁知那人竟一把将楚月兮揽进了怀里,竭力克制的声音中扔带着些颤抖,「将军,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楚月兮感受到那人杂乱的唿吸和心跳,伸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拿出为数不多哄小孩的经验,说:「乖啊,没事的。」哪怕事情已经不在控制之内,我也会拼尽全力护九夜安稳,守住大家的平安。
第111页 从京城一路南下的几人中,除了原本就知道些事情的楚月兮,其余几人也或多或少有了些猜测,只是没人像温子酌一般,去找楚月兮证实——楚月兮在他们心中从来都是处事有度的,小事虽然胡闹了些,大事上却从不含煳,判断更是从未有过错处。 他们的感觉没有错,只是不知道,楚月兮这一次所做的准备,是用自己的命同定西军一起,哪怕以人肉筑墙,去守住九夜的边境。 那个莫名出现的死人是什么人,他们都认识,正是沧澜那备受宠爱的小皇子,前些年以使臣的身份来过九夜,与他们几人都打过照面,当时他嚣张跋扈的模样众人至今都难以忘怀,谁知世事无常,再见已经是如此景象。 长盛帝之所以将楚月兮遣到南边来,也是为了暗中去寻他——有消息传入宫中,沧澜的小皇子私自入了九夜境内,据说是去了南边,之后便没了消息。 西境经过长盛帝的几番折腾原本就不算安稳,小皇子的消息更是如惊天之雷,为了以防万一,长盛帝没敢声张,只是让楚月兮去将人寻回,悄悄带回京城。谁曾想,他如今已经凉透了躺在绥南的县衙里…… 不管那倒霉的小皇子是被哪边的人给毒死的,这个消息一旦传到沧澜那边,一番战事绝对免不了。只是西境起了战乱也还好说,这几天楚月兮又细细想了想,小皇子如此受宠,沧澜的人想必没人捨得杀了他作为挑起战乱的藉口,那就只可能是周边其他的几个小国,想要趁此机会对九夜发难。 长盛帝不作为,国库空虚,边境士兵清苦,如果几处同时开战,粮草难续,军心必散,此战,必败。 她之所以还逗留在绥南县,无非是想打探出梁南与幕后之人的关系,知晓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尽可能的做好准备。 却不想看起来跟个憨憨似的梁南实际上狡猾的像只狐狸,数日周旋,也没能从他口中探得一点消息,就连冷静和小毛子都是滴水不漏,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白暮词是楚月兮的军师,奈何年纪尚轻,这一次长盛帝没让她知道一点消息,她虽然凭藉直觉感到事情不对,却也未能联想到后面是一系列问题。 楚月兮和温子酌回到空地时,其他几人已经到了。大家许是各有心事,生了火又吃了几个野果便各自找了个地方睡了。 确定梁南睡熟后,连陌凑到楚月兮身边,小声说:「我一整晚都跟着他,梁南认认真真捡了一路柴火,没看出来一点问题。」 楚月兮瞥了梁南一眼,低声追问:「黑衣人呢?」 「我也旁敲侧击地提了,他只说尸体还未处理,没再说别的。」连陌也皱了眉,「他好像真的不认识黑衣人是谁,真把他当成一个夜入客栈偷盗的宵小之辈来处理了。」 第66章 楚月兮盯着梁南看了一整晚, 发现那人当真睡的极香,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好梦,竟还流了口水……她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也靠着树干浅眠了一会儿。 很快天就亮了起来,周围的人陆陆续续醒了过来, 楚月兮也揉揉眼睛站了起来, 睡眼惺忪, 故作一夜好眠,「早啊, 梁县令。」 梁南整理了一下衣衫,憨笑着对楚月兮说:「楚姑娘早, 我没骗诸位吧, 这山中夜景可是别有一番美感?」 几人默契的点点头,打算演完这一出彼此心照不宣的戏——昨晚大家都早早合眼休息了, 有谁当真去欣赏了这所谓的美景? 显然是没有的。 梁南抬头望了望天,不知道在计算什么,迟迟不带他们出山。 楚月兮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 心中瞭然。沧澜的小皇子遇害已经这么多天了,一直风平浪静, 如今,该是幕后之人有动作的时候了。思及此, 她倒是淡定了许多——不怕对方有动作,就怕他们迟迟不动手,在背后憋什么大招。 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大概是一切准备就绪了,梁南这才笑言:「如今晨雾已散,路也能看清了,诸位辛苦一下,随在下回客栈歇息吧。」 「有劳梁县令带路。」见温子酌一直兴致缺缺,楚月兮怕气氛太尴尬,只好接过了他的活,顺着梁南的话往下说,「阿词,婧宸,二位公子,走着?」 温子酌自打昨晚与楚月兮一道儿回来便一直没说话,此时更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迳自绕开众人跟上了梁南。谢婧宸见情况不妙,忙同连陌打起了圆场,二人连声附和道:「走着,走着。」说罢跟上了已经拉开几步距离的梁南和温子酌,把楚月兮和白暮词留在了后面。 两人慢悠悠地跟着晃了几步,很快拉开了距离。 白暮词终于等到机会,小跳一步靠近楚月兮,问:「将军,他们可是有了动作?」 「嗯。」楚月兮点点头,摸出前不久仔细收好的手帕,拿在手里看了看,才接着说:「从发现尸体的那天算起,也有七天了,他们该准备好了。」 「我让你送的信都送出去了吗?」 「将军放心,已经全部安排好了。」白暮词拧着眉看着楚月兮手里叠的规规整整的手帕,张口却不知道该问什么,只好作罢,说起了另外一个事情,「将军……当真不告诉温大人?」 楚月兮把眼神从手帕上收回来,却一时没跟上白暮词的话,下意识问:「嗯?告诉他什么?」 白暮词:「……」
第112页 「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事我不说,你也不许说,这是军令。」楚月兮找了处看着不错的地方,三两下挖了个坑将手帕连同玉佩一起埋了进去,又严严实实地盖上了土。 末了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又贱兮兮地往白暮词衣服上蹭了一把,这才呵呵笑道:「好啦,又不是一定会死,你还不用这么早摆出这副上坟的表情。」 楚月兮这话里带着八成的戏嚯,却惹恼了好脾气的军师,她忍不住跳脚,低声道:「将军!莫要胡说!」 「怎么一个个都火气这么大……你说说你生什么气,来来,吃颗药丸冷静一下啊,张嘴,啊——」楚月兮倒出一颗就要往白暮词嘴里喂,严肃的氛围被她破坏了个干净。 白暮词深深吸了口气,她好像有点明白温大人为什么不愿意理她家将军了…… 几人还没到客栈,便看见小毛子大老远飞奔而来。 「大人,梁大人,咱们县上来贵客了!」小毛子一路跑一路喊:「戍守南境的安王爷来了,现在就在客栈里,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那还不快走!你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早些去告诉我,如今怠慢了王爷可怎么好?」梁南闻言表现出了十足的惊恐,顾不上形象,撒开腿就跟着小毛子跑,还不忘嘱咐身后的几人:「诸位,在下先走一步,诸位自便。」 好一个面面俱到的糟老头子……楚月兮嘴角抽了抽,也随着大家的速度加快了步伐。 连深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半夜赶到了绥南县,谁知被告知楚月兮一行人都随着梁南出去游玩了,急得差点遣人拆了客栈,团团转了一整晚,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一行人。 他也顾不上跟梁南说几句客套话,径直冲到了楚月兮跟前,满眼血丝,声音嘶哑,死死抓住楚月兮,道:「月兮,御北将军遭人偷袭,伤重不治,已经……已经……」他已经了半天没已经出个所以然来,却哽咽起来。 楚月兮勐地抬头,一把抓住连深的衣襟,追问道:「已经什么?连深,已经怎么了?你说话啊!」 「御北将军已经……殉国了。」连深双眼红的像是要滴血,他哑声说:「上沅那帮狗贼封锁了消息,恐怕连京城里的父皇都还不知道,这是御北将军的亲卫拼死送出来的消息。」 「怎么可能……」白暮词闻言也一阵发懵,「为何是送到了王爷那里,消息会不会是假的,是他们故意传出来扰乱军心的?」 「本该是传给月兮的,但是亲卫得知她奉旨出巡,西境又……又是那么个情况,只好转而送到了我手中,希望能从南边调兵支援。」连深扶住楚月兮,说:「此刻北境没了主帅已经大乱,月兮,你……」 「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楚月兮躲开连深的手,看了看连深带来的一队人马,面无表情地下了令,「把梁南,冷静,小毛子拿下,用什么方法都行,一天时间,逼出幕后主使。」楚月兮帅印可令三军,自然无人有异议,训练有素地拖走了三个刚刚还在一边看戏的人。 她凉凉地看了一眼被拖下去的三个人,转而下了第二道军令:「阿词,传我命令,定西军全面备战,誓死守住西境。」 「安王爷,借我几个人,帮我送几封信回京城。」楚月兮从怀中取出几封已经写好的信交给了连深,让他看着安排,「南边你在想必没什么问题,至于北境……我去。」 终于缓过神来到谢婧宸闻言惊唿道:「月兮,不可!」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楚月兮收起了素日里的不着调,眼中燃着一团火,语调却很平静,「北境不可无主帅,放眼朝中,如今除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可是……」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连陌也缓了许久,此时想跟着谢婧宸劝她两句,奈何话刚出口就被截住了。 「七殿下,听楚将军的。」温子酌尽可能不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楚月兮身上,替她解释道:「从沧澜的皇子无故死在九夜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如今北境已乱,沧澜虎视眈眈,如果速度不够快,被他们两面夹击,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连深敲了敲手边的桌子,拍了板,「大家都准备一下,我们各自出发。」 楚月兮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将军,京城交给我,你放心。」温子酌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却只是站在她身后,没敢再往前走一步去抱住她。 温子酌知道,楚月兮现在的冷静一击即碎,他万万不能在此时乱了那姑娘的心神。 「多谢。」楚月兮拿起随手收拾的包袱,「你,也要保重。」语毕出了房间,带着白暮词一路向北边赶去。 连深按照楚月兮交代的,派遣了亲信前往京城送信,又带着剩下的人马回了南境。南边虽然看起来很安稳,却也要看住才是,万一三面同时发难,就是多两个楚月兮也挽救不回这危局了。 温子酌同谢婧宸和连陌一起快马加鞭往京城赶,无论如何要稳住京城局势,保证前线粮草武器的供给。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倘若京城乱了,那边境的将士还打个什么劲儿,直接归降就是了。 还在京城中焦急等待楚月兮消息的长盛帝,先后收到了楚月兮拜託连深送来的信。那些信都是楚月兮看见死了的小皇子后,一早就写好的,信中详细描述了沧澜小皇子的死状及当前局势,把长盛帝吓得整宿难眠。
第113页 还没等他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温子酌一行人赶到,深夜入宫,带回了御北将军以身殉国,楚月兮前往北境的消息。 长盛帝挥挥手让三人先出宫,自己在寝殿内对着偌大的宫殿坐了一整晚,第二天一大早,竟召集了数个道士和佛门中人入宫,说是要作法驱驱宫中的邪气,改一改风水。 连陌被自家父皇的荒唐行径惊了个目瞪口呆,在宫里围着口中念念有词的道士转了好几圈,实在不明白长盛帝心里的想法,只好自己讨了圣旨,清点国库储备,将粮草派往北境。 温子酌将手下的人尽数派出,混迹在人群中,安抚大家的情绪,同时打探边境的情况。 听说,楚月兮赶到北境的当天就整顿军纪,加强操练,还亲自上场指点,军规严明,手腕凌厉,很快稳住了御北军的军心。 半个月后,又听说她带着一队精锐直直闯入上沅的军营,一剑取了为首之人的首级。 第67章 此时已是深秋, 楚月兮正带着一小队人马猫在九夜和上沅交界的地方,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机会。 且说她来北境的这些日子,上沅时不时的前来骚扰,双方却迟迟没有真正动手,不得不让人感到奇怪。御北将军遇刺, 上沅加快动作全面封锁消息, 楚月兮与白暮词在去的路上就讨论过, 上沅许是想趁此机会一举攻破九夜北境。 结果并非如此,她们二人赶到北境时, 情况乱归乱,却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应该趁乱搞事情的上沅军队也在几十里外安营扎寨, 怎么看都一时没有动手的打算。 后来楚月兮带人偷袭了他们几回,上沅给出的反应也仅仅只是派出一小部分人来打个骚扰战术, 双方一触即回。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楚月兮思考了许久,依旧没能想明白其中因果,只得暗中派了白暮词潜入上沅, 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什么消息来。只身入敌营毕竟危险,两人便约定了日期, 白暮词若是不能按时回来,楚月兮便带人攻进去。 两人定下的日期便是今夜的五更。 楚月兮仰头看了看愈发圆润的月亮,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眼看着五更就快到了,白暮词却迟迟不见踪影,看来今晚免不了一战了。 「将军, 怎么还不见军师回来?」 问话的人叫李衡,年岁不大。楚月兮见他勤奋又有天赋便留在了身边做个亲卫,久而久之也与那冷面军师关系好了起来。要说此刻还不见白暮词回来,最担心的人除了楚月兮就是他了。 要说白暮词,其实是个最好相处不过的人,奈何两人来到北境的时候情况实在算不得好,为了能够稳住御北军的军心,以军师身份跟在楚月兮身边的白暮词,竟也扮起了画本中的「冷面军师」,整日里见不着一个笑脸,给一些年岁不大的小孩都留下了不怎么美好的心理阴影。 李衡一开始被楚月兮留在身边的时候,每一刻都认为那个能令三军的将军,远比那长相秀气的军师姐姐看起来好相处多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李衡照例在楚月兮帐外值守,突然尿急便一路小跑熘到了平时没人的地方,谁知却远远看见了火光。 他吓了一跳,当时楚月兮才取下上沅将领的脑袋不久,李衡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来放火烧他们的粮仓了,他「嗷」的一嗓子就要扑过去跟那「贼人」拼命,结果没能在「贼人」手下走过几招便被制服了。 李衡从小被送来从军,算是在军营里长大的,虽然一直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士兵,但是也跟着御北将军学明白了那一身宁可战死也绝不屈服的傲骨,当即便扯开嗓子道:「狗贼,你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李衡?」 「正是老子,你这狗贼叫我做什么?」 白暮词:「……」 「你小子可以,转过身看看狗贼长什么样,也算是死个明明白白。」白暮词松开手,摇头笑了笑。 「你还敢放开我,看我不取你狗命!」李衡被吓得不轻,根本没听出来同他说话的人是谁,拔出别在腰上的佩刀就要扑上去跟白暮词拼命。 不出意外的,他依旧没能得手。 李衡许是感觉自己在劫难逃了,便抬眼看了看来人,惊唿道:「白军师?!怎么是你?」 「我想给御北将军烧些纸钱,但是将军下过死命令,军中不可行此事,就只好躲在这边了。」白暮词偏头看了看逐渐黯淡下去的火光,苦笑道:「谁知竟又让你小子碰上了。」 「罢了罢了,我去找将军领罚。」 「军师!」李衡收拾好心情从地上爬了起来,两步跑到白暮词身前,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囫囵的话来,最后被白暮词屈指弹了脑袋,「跟在将军帐前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连句话都说不明白?」 这一下算是彻底消除了李衡对白暮词的那份来自心底的恐惧,他语速极快地说:「军师,属下清楚将军一番苦心,更明白将军心中的痛苦,可是……可是我们也都想为已故的御北将军做点什么。」 「军师,此事也无旁人知晓,不然就……就算了吧。」 白暮词拍了拍李衡的肩膀,带着他去给御北将军楚允之又烧了些纸,而后自己回去请了罪,却绝口不提李衡也参与其中。 李衡跟白暮词一前一后回来,那小子眼眶通红,楚月兮看得明白,却没忍心拂了白暮词的心意,便说:「军师此举已是违了军令,念在你一片心意,便不重罚。回到自己帐中去,禁足三月,罚俸半年。」
第114页 「谢将军。」白暮词也没多争辩,领了罚便出去了,与李衡擦肩时,还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禁足当然是真的,军师违了军令,被将军处罚的消息当晚就传遍了整个御北军,虽然有人说楚月兮不留情面,但是也没能掀起太大的风浪。 毕竟御北将军是楚月兮的亲哥哥,整个御北军中,没人比她更有悲伤的资格。 不过大家不知道的是,白暮词前脚被禁足,后脚就被楚月兮派去上沅打探消息了。有了禁足这个幌子在,大家许久见不到她倒也没人感觉到奇怪,一切便顺理成章起来。 李衡想着烧纸那事自己也参与了,但是只有白暮词被罚,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便几次三番想熘进白暮词的帐子同她道个谢,奈何次次都被在帐外看守的人给挡了回去。 这一消息当然很快就传到了楚月兮的耳朵里,她也没管,只是由着李衡去折腾,然后自己去白暮词的帐前把他抓了个现行。 李衡到底年纪还小,被楚月兮带回去后便委屈的红了眼眶,跪在帐中一言不发。 楚月兮跟他对视了一小会儿,硬生生让李衡给逗笑了,「不是我说,你哭什么,这么大一个小伙子了,怎么还为这事掉眼泪。」 楚月兮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李衡就绷不住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就往下掉,怎么抹都抹不干净,他吸着鼻子,说:「将军,当晚那事您不能只罚军师,我也有份。」 「嗯,我知道。」楚月兮伸手把李衡拉了起来,悠悠地晃回了椅子上坐下,说:「既然军师有心替你隐瞒,我也不好负了她那一番苦心,这事就算了,以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李衡丝毫没有为自己逃过一劫感到开心,依旧想帮白暮词说话,被楚月兮嘆了口气给打断了。 「李衡,阿词是我的军师,更是我一起长大的姐姐,你当我想罚她?」楚月兮扫了李衡一眼,心道这小孩儿怎么如此固执,莫不是看上阿词了?那可不行……阿词的心里大概是有人的。 楚月兮算了算日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该着手布置了,便将白暮词已经离开军中去往上沅的事情告诉了李衡,同时让他配合一起准备后面的事情。 李衡对于楚月兮的信任是惊喜的,但是更多的是对白暮词的担心,于是对于楚月兮交代的任务更加尽心尽力,生怕哪里没做好就会害了军师。 他一天天算日子,终于等到了军师与将军约定的这一日,却一直没见白暮词回来,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楚月兮也慌啊,白暮词功夫再好也架不住各种难以预知的情况,万一她根本没能等到约定的这一天呢……失去至亲的滋味,她一点都不想再体会一次。 「准备。」楚月兮盯着缓缓穿过云层的月亮,正要下令,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 「阿词!」楚月兮顾不上身后还跟着的人,一把抱住了许久没有消息的人,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话:「还好,你回来了。」 「将军,我没事,边走边说吧。」白暮词揉了揉楚月兮的头髮算是安慰,又跟李衡等人道了谢:「辛苦大家了,回去领赏吧。」 「谢军师。」众人见白暮词平安归来,便识相的先走了。 「将军,上沅外强中干,若是开战,我们胜算很大。」白暮词把这些日子混进去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楚月兮,还顺便加上了自己的分析:「他们没胆量明着来,所以才偷袭御北将军,希望御北军自己先乱了,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 楚月兮点点头,从怀中取出来两封信,说:「一封是京城那边寄来的,说是皇上现在沉迷佛法,无心政事,朝中事务已经大多交由七殿下接手了。连陌随他哥,虽然看着玩世不恭,但是心里有数,京城那边我们可以暂时放心。」 「还有一封是西边传来的,信中只有一句话,说一切安好。」楚月兮眯了眯眼睛,「阿词你看看,有什么不妥。」 白暮词结果那张只有四个字的纸,借着月光认真看了看,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她压低声音道:「将军,这信被人掉包了。」 第68章 「西边的那些人倒是按捺得住, 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迟迟不出兵攻破西境的防线。」楚月兮将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收了起来,侧头同白暮词耳语道:「阿词,依你看,我们若是抢先对上沅出兵, 攻下北境之后, 再专心去说西边的问题, 胜算大吗?」 白暮词闻言蹙眉思索了良久,直到两人快走到楚月兮帐外时, 她才摇摇头,沉声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上沅那边虽说威胁性不大, 但是架不住沧澜在暗中做手脚,他们已经筹谋许久, 如将军所说,现在却一直按兵不动。我想,他们就是在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趁我们将大半兵力派出时,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彼时, 我军将士在北境的战场之上……阿词所言甚是,只怕到时难以顾及沧澜的突袭。况且, 我北境这么多将士,家中定然有亲眷是在西边的,万一开战后传来西境被偷袭的消息, 怕是军心不稳……」军心是整个军队的命脉,更是一场战争能否取胜的必要性条件,若是军心散了,便是楚家铁一般的纪律,也不敢说这一战还能打。 楚月兮掀开帘子,带着白暮词一同入了帐子,心道确实是自己思虑不周。只是西境如今情况未明,北边她也脱不开身,一时又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觉无奈地按了按额角,一抹苦笑挂在了楚月兮的脸上。
第115页 说来可笑,父帅临终前将帅印亲手交给她,又亲口交代了这天下的安稳之重,那时是楚月兮初次挂帅,年少成名,一时何等风光。虽说事后心中有数,没等皇上怀疑,便抢先交还了帅印,但是心中没有半点儿骄傲却是假的。 楚月兮原本以为,哪怕日后不能如父帅和兄长那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至少也算是继承了楚家的部分风骨和天资,能凭一己之力守住一方安宁,可是如今……如今,父帅已逝,兄长殉国,北境刚刚得到片刻稳定,西边被沧澜控制,真实的消息都传不到她手里,对于这样的局面,显然已经是无计可施。她现在手握帅印又有何用? 「沧澜的皇子死在了我们九夜境内,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理亏。」楚月兮倒了杯已经冷透了的茶,给自己灌了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思绪理顺了,才继续说:「沧澜迟迟不发难,反正我不相信是因为尚且不知晓此事,鬼知道他们在背地里策划什么……」 这事要是放在她还没有被召回京城的那会儿,便是他沧澜再死十个皇子在九夜境内,楚月兮也不见得能说一个怕字——毕竟定西军是楚家一手训练出来的,军纪严明,作战勇勐,迎难而上,无令誓死不退。 只可惜长盛帝前前后后折腾了那么几回,定西军中的老将已然离开大半,没了他们,定西军便从内部先分崩离析了,剩下那些新招揽的士兵,没有主心骨,作战迎敌便如同一盘散沙,活脱脱是去给沧澜送人头的,当然了,也在一定程度上,为减少九夜人口总数做了贡献。 将士若是能战死在沙场上,其实算是一桩幸事。楚家四口人,除去楚天和续弦的夫人,其余三人全部投身沙场,楚月兮不是没有亲人随时会离去的准备,所以才能在父帅遇刺后挂帅上阵;在得知兄长殉国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安排好该安排的事情,一路北上稳住御北军的士气。 但是她不能接受将士们毫无章法的上战场去送死。 那样的牺牲不仅毫无意义,更是对她这个主帅,对整个九夜一种莫大的侮辱。 白暮词自小跟着楚月兮一同长大,没见过几回她家将军这么挫败无力的模样,有些心疼,便斟酌着语言,宽慰道:「将军莫急,西边的情况虽然不明朗,但是将军也该知道,倘若真的开战或是被攻破了防线,我们必然是会知道的。」所以,现在没有消息,其实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更何况,定西军纵然实力大不如前,却也不是打不过就跑的,没有将军的命令,他们就是全部战死,也定然不会后退一步。」见楚月兮依旧拧着眉,白暮词又搜肠刮肚地想了几句话。 楚月兮闻言点点头,白暮词的话有多少安慰她的成分,她是听得出来的。不过这话却也不假,每个军队都有自己的风骨,来自于主帅的多年训练和教导,而这种风骨一旦形成,除非将士死绝了,否则一军风骨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楚家从来不是怕死的,上阵迎敌素来身先士卒,手下的将士们自然也不是那种遇到强敌就缩着脖子往后跑的孬种。 思及此,楚月兮在心中难免对长盛帝有些怨言。为人臣子,尤其是这种手握三军的臣子,楚月兮不是不能理解君王对于自己的忌惮和猜忌,也能接受他为了巩固皇权而对边境布防动些手脚,只是……何至于到如今这个局面呢? 一旦开战,必然生灵涂炭,受苦的都是黎民百姓。胜了倒也就罢了,若是败了,且不说割地赔款,倘若是直接被攻进了京城,最后亡了国呢?到那时,长盛帝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得不偿失。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楚月兮一想到遍地战火,满眼废墟,将士们血流千里,百姓们无家可归的画面,她握着帅印的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待稍稍平静下来之后,楚月兮感受到白暮词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后知后觉失态,心知解释无用,索性抬手在白暮词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说:「许是我杞人忧天了,阿词这些日子辛苦,快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听着楚月兮故作轻松的语调中难掩的疲惫,白暮词眼眶一酸,险些就要落下泪来,怕楚月兮看见了更加忧心,便连忙依着她的话退了出去。 白暮词心中有事,一路走过去心不在焉,便被帐外候了许久的人给吓了一跳,她正要一掌挥上去,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军师,您可算是回来了,看见您安然无恙属下便放心了。」 是李衡。 白暮词默默撤掉掌上的力道,轻轻落在了李衡的肩上,原本打算拍两下化解尴尬,谁知竟瞥到那小孩儿红红的双眼,不知是站在这哭了多久了。白暮词将李衡当亲弟弟看待,见了这一副凄悽惨惨的画面,暂时放下别的事,倒是心中一软,不由的哄了几句,「我同将军回来时你们不是都见着了,你跑我帐子前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见御北将军了。」 不过是几句哄小孩儿的玩笑话,却像是触了李衡的逆鳞,他瞪着白暮词看了许久,竟「呜呜」哭出了声,一边哭还不忘抽抽噎噎地说:「军师,军师不要乱说,您定,定能长命百岁的。」 「哈哈哈哈哈。」白暮词彻底让这小孩儿给逗笑了,见他一副得不到保证就不走的固执样,白暮词只好做了个没什么把握的保证,她笑言:「行,我答应你,一定好好活着,活到一百岁。」
第116页 李衡闻言,才终于朝着白暮词行了一礼,走了。 「哎……这傻小孩儿,行军之人,偏偏给自己添这么些不必要的牵挂。」白暮词一时半会儿没明白李衡的心思,只当他是在军中难得找到个亲近的人,所以多了些依赖,便也就没往心上放。 虽是一句无心的碎碎念,白暮词的话却并没有错。 两军交战,当你和敌人面对面的时候,心中牵挂越多,动起手来顾虑便越多;顾虑一多,出手就没有那么干脆利落,而沙场之上刀光剑影,眨眼间的犹豫都可能是致命的。因此,楚月兮时常将士们说,若是都想好好活着,全须全尾的回家去见妻儿父母,在作战时便不能有一丝杂念。 话是这么说,做到却并不容易。 楚月兮忙的焦头烂额之际,偏偏还是会想到尚在京城中的那人,偶尔得空,她便望着京城的方向出神,心想,这次来北境来的匆忙,都没能同他好好道个别……那一面若真的是最后一面,她还真是有点后悔的。 还有那些共同经歷过生死的朋友们……楚月兮嘆了口气,牵挂这种东西,果真任谁都是躲不掉的。 上沅如白暮词所言,并不敢真刀实枪的和御北军对上,接连十多日,要么缩着不动,要么虚晃一招——除了噁心噁心御北军,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效用。 「真是够了。」楚月兮刚刚送走一同商议战术的将领们,终于忍不住抓着白暮词抱怨了两句,「阿词,你说说他们是不是有病?我看简直就是病的不轻!」 「明明根本不敢打,却又不肯撤兵停战,整日就这么跟我们耗着。」楚月兮一想到上沅连着用了十多天的战术就头大,「每日晃悠一圈也就算了,这都多久了,换一招总行吧,天天这样,他们不烦我都替他们烦……」 第69章 不同于在边关的紧张萧索, 京城内的众人还沉浸在纸醉金迷,歌舞昇平的安康盛世之中。 连陌和谢婧宸先后从侧门熘进太傅府的时候,温子酌正在收拾东西,见到探头探脑的二人,放下手中的活, 笑笑迎了上去, 「我这府里还算太平之地, 还请二位宽心。」 相较于府邸主人的从容,已经手握大权的七殿下显得尤为不淡定, 他上前几步,伸出抖如筛糠的手指, 指向温子酌已经整理了个大概的包袱, 「太傅啊,我的太傅大人啊, 你确定真的要去吗?如今朝中人才凋零,你这一去,我九夜社稷堪忧啊。」 温子酌抬手拍了拍连陌的肩, 正想出言宽慰两句,一旁的谢婧宸接上了连陌嗷嗷叫的话, 「我同七殿下的看法一样,此去危险, 还请太傅三思。」 「二位不必……」 「谢大人说的对啊。」见温子酌丝毫不为所动,连陌也顾不得往日里的种种规矩,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道:「御北将军殉国,楚将军临危受命,不远千里前去稳住北边军心,控制北边的局势,现在还没回来,要是让她知道,我们放你去了西边,楚将军如何还能安心领兵作战?」心知轻易劝不动,连陌索性直接搬出了楚月兮,试图打消温子酌请命去西边的想法,说完还不忘朝着谢婧宸挤了挤眼睛。 后者迅速领会其中深意,在连陌话音刚落之时便接上了,没给温子酌半句插话的机会,她说:「我也许不懂你们心中的那些家国大义,但是我知道月兮的父亲战死于沙场,兄长亦是战死于沙场。若是温大人此去出了什么事情,你让月兮怎么办?」 楚家原本也不是人丁兴旺的那种大家族,到了楚月兮这一辈,家中更是只有兄妹两人,现如今,也只剩她和尚在府中的夫人了。 谢婧宸所言不无道理,连陌所说也并非完全处于私心。现在的九夜看着是一副四海清平的模样,了解其中情况的才知七殿下口中的「社稷堪忧」究竟是什么意思。 长盛帝执政多年,一心揽权,早已经把原本可以睥睨诸国的九夜掏成了一个易碎的空壳,以至于到了如今这般境况之下,朝中那么多人,竟找不出可以披甲上阵,收復西境的人。 当然了,这些都还不是最要紧的。 几人心中都清楚,最可怕的是长盛帝现在的所作所为。如今社稷将倾,一国之君却虔心修仙,一副不问凡尘俗世的样子,京城众人如何能不上行下效,以为四境皆安,惶恐了一阵子之后,便开始日日花天酒地,过的潇洒恣意。 朝中众人对于西境情况多少都心中有数,不敢前去,便以定西军是楚家一手训练出来的为由,联名上书,请旨让楚月兮重回定西军。 连陌让那群人气的七窍生烟,若非温子酌拦着,恨不能一挥手将他们全部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倒也有个别几个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一咬牙,目光坚毅的就要请旨上阵。这自然不是坏事,奈何请旨之人不是年迈老者,就是文弱书生。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平日里之乎者也倒是没什么问题,真说要让他们领兵上战场,不如说带着将士去敌营送人头更加贴切一些。 长盛帝一开始还在早朝上露个面,近些日子更是连面都不露了,算是直接给连陌放了权。被迫接手这破败江山的七殿下表示:父皇您也不怕遭天谴。 自打长盛帝关了殿门不出来之后,宫中就开始传言,长盛帝有传位的打算。连陌在心里骂了句爹,最后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去和温子酌议事。
第117页 放眼朝中,除了已经在边境的几人,只有连陌最适合去西边补缺。 只不过这个提议刚刚出来,就被温子酌毫不留情地否决掉了,他说:「七殿下领兵的本事臣自然不怀疑,只是现在,七殿下如何离得了这京城?」倘若真的让他去了,莫非还要把这朝政大全交给整日修仙的长盛帝?更何况,连翊被罚,连深戍边,在京城的皇子只剩下连陌一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去。 就在连陌焦头烂额之际,温子酌递上了他的摺子。 字数不多,上面写着:臣温子酌自请接掌西境,在此立下军令状,不成不归。 连陌打开摺子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匆匆扫了一眼过后只觉得是眼花,忙揉了揉眼睛,凑近烛台重新看了一遍。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这个字迹他也熟悉,连起来看了几遍之后,脸都白了,第一时间就幻想出了楚月兮提剑朝他走来的画面。 他二话不说拒绝了温子酌的请旨,开始在九夜地方官员中寻找合适的人。谁知随后几天,每日都能看见温子酌请命的奏摺,大有一副不允不罢休的架势,于是,忍无可忍的连陌找到了谢婧宸,二人秘密商议了许久,然后一起出现在了温子酌的府邸中。 他和谢婧宸商量着,劝不住就把楚月兮搬出来,只可惜效果好像并不好。 「有劳七殿下和谢大人挂心了,二位好意我都明白。」温子酌给焦躁的两人倒了杯茶,说:「楚将军心中有我,同样也有九夜的千万黎民百姓。」 「当初我说过,她在外征战,我会为她守好京城。定西军的将士现在拼死守边境,有朝一日防线被破,沧澜就会一路打到京城来,到那时,我又如何兑现承诺?」说到这,温子酌停了一小会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暗,而后又收敛了心思,笑道:「二位放心。楚将军的性子你们是了解的,即便真的有什么,她也不会怪罪任何人。」 温子酌这话并非是为了哄他们安心,而是对那丫头知之甚深。 他没见过儿时上房揭瓦的楚家大小姐,但是很早就听过大敌压境,从父亲手中接过定西军的楚月兮。彼时他尚且年少,除了感嘆少年英雄之外,还有些不能理解至亲离去却能冷静如斯的心境。经歷过后来的种种,他才终于明白,像楚月兮这样将门出身的姑娘,一开始就註定了与寻常人家女儿不同的命运。 征战沙场,本就是在生死的边缘讨生活,楚天和了解自己的君主,当年必然是已经预见了朝中情况,怕自己死后戍边无人,才把儿子女儿通通当做将帅之才去培养——哪怕他知道,此举会引起长盛帝的猜疑。 他何尝不想安安稳稳呆在京城之中,等着那姑娘凯旋归来,然后他三书六礼将那姑娘娶回家来,二人过幸福美满的的日子。 只是,没有国,何来家呢? 楚家四人,从军三人,战死两人。温子酌抬头向北边看了一眼,若是边关将士搭上去那么多条性命,最终却落得个国破家亡的结果,只怕故去的人泉下有知也不能甘心。 温子酌虽是个文官,但是有幸读过兵书,对于排兵布阵也懂一些,最主要的是,定西军认识他。当下情况,他去了即便不能扭转战局,至少可稳住军心。 「七殿下,还请您准许微臣之请。」见二人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温子酌一撩衣摆,跪在了连陌面前。 「哎哎,太傅你这是做什么?!」连陌还在搜肠刮肚的想着要如何说服温子酌,转眼间就看见他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整个人都惊了一下,慌忙伸手就要把人拉起来,拉了两下却发现拉不动。 连陌:「.…..」险些忘了他的武功有多高。 「罢了罢了,你去就是了。」温子酌为人素来和善,平日里作为太傅教导学生都是春风化雨,连陌从未见过他这般固执,心知劝不住了,只得嘆了口气。 「谢殿下。」得了连陌的首肯,温子酌这才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走到书案旁翻了翻,转念间又想起了宫中的传言,说:「七殿下,皇上若是传位于你,还请殿下千万要拒绝。」 连陌摆摆手,道:「这是自然,皇位这东西给谁都轮不到我,太傅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答应的。」 温子酌闻言找东西的手顿了顿,摇摇头说:「殿下误会了。」 「温太傅你也不用安慰我……」 「殿下何必揣着明白装煳涂。」见连陌越说越离谱,温子酌嘆了口气,截住了他的话,说:「皇上这些年一直都想把权力收回自己手中,为何现在态度大变,殿下心中想必比谁都清楚。」 连陌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他自然明白,自家老爹那是想着趁现在看起来形势还好把皇位传出去,日后就算九夜亡了,至少也不是亡在了他的手上。再过几百年,后人翻看史书,亡国之君的那一笔,史官自然也不是记在他长盛帝的头上。 「殿下看看这个。」温子酌从一桌子的纸中翻出了一封信递给连陌,说:「这是我前几日收到的,周边几国计划着趁传位引起民心动盪之时,一举拿下九夜。」 第70章 温子酌是趁着夜色出京的, 整个京城除了连陌没人知道,就连谢婧宸也只是在早朝上看不见他之后,才猜到一二。 满朝文武此时犹如惊弓之鸟,连着几天没看见温子酌,已经开始慌了, 不过一日, 满城流言。有人说太傅提前得知了沧澜攻城的消息, 已经收拾好跑路了;有人说见大势不妙,太傅躲在家中求个安稳;更有甚者, 居然信誓旦旦地说太傅已经遇刺。
第118页 走在街上的谢婧宸顺便听了一耳朵,面上缓缓浮起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脚步一顿, 转身进了茶楼。 小二十分热情的把谢婧宸引上了二楼雅座,然后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说:「还请客官稍后, 我们的说书人正在后面换衣服,马上就上台了。」 京城茶楼有不少,为了吸引客人, 各显神通,说书的话本子自然也都是捡着最新的来。这也是谢婧宸为什么选择来这里听后续的原因, 她余光瞥见小二放光的双眼,为了套话方便, 心想还是配合一下吧,便故作好奇,问道:「敢问小二哥, 今日讲什么话本子?」 「嘿嘿,不瞒您说,咱们茶楼的话本子那都是最新的,比别家要快几个时辰呢!」小二对于谢婧宸的发问表示非常满意,得意道:「咱们茶楼今天讲的,是当朝太傅如何在府中遇害,沧澜小人为何频频得手的本子,客官您就瞧好吧!」说完,心满意足地去了下一桌。 谢婧宸:「……?」现在编瞎话都这么有组织了吗??? 不过店小二有句话倒是没骗人,她刚刚喝了两口茶,一鬍子花白的老者就走上了台子,原本闹腾的茶楼也非常有默契的静了下来。 「多谢诸位捧场!今天咱们讲个新的,就来说说那沧澜小人如何无耻,潜入太傅府邸,要了那太傅性命的。」老者看着年迈,声音倒是洪亮有力,手中醒木一拍,开始了他的表演,谢婧宸扒着栏杆往下看,只听他说:「这事要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说起,太傅大人用了二十道菜的晚膳,被十个丫头服侍着沐浴过后正要上床歇息,却听得门外几声闷响,似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太傅大人心中一惊,不由得想起了京中近日有刺客出没的事情,紧张了起来。」 谢婧宸:「???」二十道菜?十个丫头? 「不过也怨不得太傅大人慌张,毕竟这生死关头,谁人不怕?」老者醒木一响,继续道:「只见他哆哆嗦嗦裹好衣裳,抄起桌上的盘子向门边走去,到了门边,太傅大人深吸几口气,就要拉开门与那刺客决一死战,谁知……」说到这里,老者故弄玄虚停了下来。 台下果然一片催叫声,这让老者分外受用,听了片刻,才捋了捋鬍子继续说:「谁知那刺客身手极快,那门不过刚刚被打开一条缝隙,早已候在门外的刺客就一剑刺入,正中太傅大人的胸口啊!」 「那刺客见得了手,拔出长剑,冷哼一声,隐于夜色中了。」 「那太傅呢?」 「对呀对呀,太傅死了吗?」 …… 等着台下的叫嚷声小了些,老者才清了清嗓子说:「可怜我们那太傅大人,锦衣玉食一辈子,最后竟落得这么个地步。据说啊,太傅大人的尸身在地上躺了一夜,第二天才被排着队前去送饭的丫头给发现,诸位想想,那都是多久了,人都已经冷透了,死不瞑目啊,简直是可怜至极!」 谢婧宸听得目瞪口呆,心想温太傅若是知道自己是这么死的,怕是真的死不瞑目…… 说到这倒也有人质疑,说是传闻中那太傅并非如此骄奢淫逸之人,怎会这般不堪?已经遇刺又怎么不见太傅府办丧事?那沧澜刺客当真有这么厉害? 当然,质疑声一出,就有人回道:「你还别不信,我的三舅的干女儿就在李大人家做丫头,听李大人说,已经数日未见太傅上朝了。若非已经遇害,他莫不是当真称病躲在了家中?」 「咱们皇上都修仙去了,身为臣子享乐又怎么了?」另一个人抹了抹刚刚啃完猪蹄子的嘴,说:「我这是没那个条件,要是有,我也每顿饭二十道菜,身边天天跟着十个丫头伺候着,简直快活似神仙。」 「就是就是,这么一说,太傅死的倒也不冤,毕竟活着的时候那日子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 一脸惊恐的谢婧宸在桌子上留下银子,默默退出了讨论圈。 原本计划着去办点私事的谢婧宸离开茶楼后,一声不吭的改道去了连陌府邸——七皇子连陌前不久年满二十,长盛帝难得在朝会上露面,给连陌赐了封号,盛。 在茶楼里受到惊吓的谢大人一路马不停蹄赶到了盛王府,借着等通传的空档,抬头看着「盛王府」三个大字走神。 长盛帝把年号中的一个字拿出来赐给了连陌,他自己又整天沉迷修仙不露面,这一举动很难不引人遐想。从前大家都觉得长盛帝属意连深,边关虽苦,但是放出去立些战功回来,总是有益无害的。虽然连深本人并没有在朝堂结党的意思,但是朝中还是有不少人已经默默站了队,就等着新帝继位自己能当个什么新帝的心腹。 然而现在……边境不太平,皇帝不理政,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七殿下突然就闪现在百官眼前,不止掌握朝政大权,如今更是得了「盛王」的封号,这让站了连深一队的老臣们开始心慌,生怕哪天长盛帝传位给这位黑马一般的盛王殿下,他们都要玩完。 然而七殿下本人心中跟明镜似的,这哪是什么特意取了一个字,只是整日在皇宫中与长盛帝品茶论道炼丹的道士们说,他们夜观天象,如今九夜处境危险,唯有出件喜事方可冲散煞气。 长盛帝闻言深感有理,细细思索过后,发现老七满二十是离得最近的大喜事,便连夜去与道士们商议。 众道士知道后,像模像样地算了几天,终于在连陌生辰前一晚,算出了所谓的吉字——盛。
第119页 长盛帝一听,这没毛病啊,盛多好,预示着我九夜长盛不衰,国运昌隆,二话不说便採纳了这个字,第二天便直接赐给了被一堆破事折磨到头大如斗的连陌。 如今京中能说知心话的人不剩几个,被自家父皇骚操作搞到崩溃的连陌只好跑去跟谢婧宸诉苦,于是得知了前因后果的谢婧宸,便再也无法直视连陌府邸的这块牌匾了…… 要说九夜能撑到现在还看起来一片祥和,只能说是前几任皇帝打下的底子太好,还有就是在边关的那几个能抗住,至于还能扛多久……谢婧宸长嘆一口气,但愿她有生之年看不见国破家亡吧。 进去通传的小厮很快回来了,客客气气引着谢婧宸到了连陌书房。 小厮退出去关好门,连陌正好批完手里那本奏摺,从堆满书案的摺子里抬起头,对上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的谢婧宸,不禁笑出了声,问:「谢大人这是怎么了,表情为何如此难看?」 「殿下可知京中近几日的新话本?」见连陌实在是辛苦,谢婧宸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问的委婉一些。 「你是说有关太傅的那个吧,我昨日便听着了。」相较于谢婧宸,连陌看起来倒是要心平气和得多,他摆摆手让谢婧宸随便坐,说:「不瞒谢大人,太傅离京之前与我密谈过,此事也一早与我讲过。」 谢婧宸:「???」 「谢大人别紧张,这事不是太傅让人传出去的。」连陌看热闹不嫌事大,满眼疲惫都掩不住笑意,道:「太傅遇刺确实是某些人编造出来的,不过他却早些时候就已经知晓会有此事了,许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某些人?」震惊之后,谢婧宸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殿下的意思是,这件事是沧澜那边故意安排的?」 连陌点点头,说:「太傅曾与我说,要想攻下一个国,得先散掉这一国的民心。」 而一个国家,京城是最核心的,京城中的百姓也是最容易接触到达官显贵的,因此其他地方的人会认为他们得到的消息就更可靠。所以捏造朝廷重臣平日里奢华无度的生活,塑造他面对敌人不堪一击的假象,并且通过百姓最喜欢听说书这一特点开始迅速传播。 京中当然有人认识温子酌,知道他本人不是这样,但是正所谓三人成虎,说得多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了。更何况,京中还是没接触过温子酌本人的百姓占多数,他们对于温子酌这一类人原本就有着各种各样的幻想和猜测,如今这话本子写的正符合他们的想像,于是顺理成章就变成了真相。 当官员荒淫无度这一形象从京城开始口口相传,印入百姓心中之后,难免会引起一些百姓的不满,此时再有人刻意煽动百姓的情绪,制造国家将亡的恐慌,民心就开始散了。 第71章 许是温子酌和连陌私下有什么约定, 反正不管谢婧宸怎么追问,素来心里藏不住话的七殿下就是不亮底牌,只是一再宽慰她,情况没有严峻到她想像的地步。谢婧宸瞪了他一眼,拱手告辞了, 不过心中的忧虑也随之消失。 长盛帝虽然并未立太子, 但是连陌如今在众人眼中的地位与太子没什么差别, 既然早已察觉到沧澜在背后的小动作,谢婧宸也不相信他毫无动作, 由着他们去,最后落得个「无能」二字。 接下来的五六天, 太傅无能, 死于刺客之手的消息愈演愈烈,最开始百姓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后来竟逐渐不再避讳,就连满朝文武都把温子酌一事扯上了明面去说。 对于连陌和温子酌的计划一知半解的谢婧宸全程默默关注着,之前放下的心又缓缓提了起来, 着急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每日在连陌身边晃悠, 「七殿下,盛王殿下, 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太傅一事再这么闹下去,可就要传得整个九夜都知道了, 到时候你们还怎么收场?」 对此,盛王殿下保持着与之前相同的态度,不痛不痒地安慰道:「谢大人宽心,不至于。」 谢婧宸深深吸了几口气,怒道:「你放屁!」 连陌:「???」他是不是把谢大人惹毛了?那可是个知书达理的温婉姑娘,今天怎么还骂起人来了? 「我冤枉,这都是温太傅的意思啊。」连陌眼看着她的怒火就要点燃盛王府了,只好抱着头嚎:「你这要怪也不能怪我不是,你去骂温太傅。」 谢婧宸闻言就要开口怼他,又听见连陌继续说:「不过楚将军怕是要生气,谢大人啊,你就再安心等几日,翻不了天的。」 能不能翻天她不知道,只是翻了个白眼给抱着头的连陌,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盛王府。 连陌:我太难了…… …… 第二天一早,一群对于流言半信半疑的官员聚集在太傅府外,表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谢婧宸混迹其间,计划着如果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她就跳出去说昨天见过温子酌,至少先稳住局面。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太傅府的大门打开后,早已经去了西境的温子酌竟然从里面走了出来,温和从容,道:「温某在此谢过诸位同僚的关心,来都来了,不如进去喝杯茶。」 一众官员看见活生生的人时,惊呆了。其实在这么些天过后,大多数人都已经相信了太傅遇刺一说,今天来不过是想要证实太傅已死的消息,谁能想到,那些传言到底只是传言呢?
第120页 「温太傅太客气了,喝茶就不必了。」一人率先回过神来,问:「太傅大人既平安无事,为何多日不上早朝?京中流言漫天,人心惶惶,太傅大人为何不出面澄清?还是当真如传言所说,国难当头,太傅大人怕了,想要躲起来好独善其身?」 「王大人说笑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又何来独善其身一说?」温子酌面上依旧挂着笑,言辞却较往日犀利,道:「偌大朝堂,少我一个不少,诸位为何日日想着温某去不去?」 「诸位这些日子派人四处搜寻温某的下落,都辛苦了,温某记在心里。」这年头,朝中文武谁家没有几个眼线,但是温子酌却三言两语轻飘飘的把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挑了出来,看起来根本不怕事大,却把一边默默围观的谢婧宸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温太傅入仕这些年,谁不说他一句待人谦和有度,处事周全不露破绽,今天这是在搞什么,几句话就能引众怒,莫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 「诸位也不必动怒,气大伤身。」 王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哆嗦了半天才说出来一句囫囵话,「此事暂且不提,温太傅难道不跟我们解释一下,这些日子躲去了哪里?」 「王大人若是一定要问,倒也不是不可以。」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递到王黎面前,说:「这是七殿下给温某的密令,遣我去办了些事情,王大人好奇便自己看吧。」 一听是密令,原本还闹腾的一群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心知这一次是盛王在背后撑腰,闹下去毫无意义,便摇摇头要开熘,但是当了出头鸟的王黎已经骑虎难下,踌躇片刻伸手就要接过去,就听见笑得春风和煦的太傅大人说:「不过温某好心劝一句,七殿下的意思是除我之外,看过密令者杀无赦,王大人还是再想想。」 王黎:「.…..」我杀我自己。 「王大人是九夜栋樑,依温某看,要不还是算了吧。」 在脸面和小命之间,王黎不用思考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忙顺着温子酌给的台阶下,一甩衣袖,道:「既是盛王殿下的意思,王某就不多问了。」 「诸位大人还有想看看的吗?」温子酌也不为难他,笑笑把视线转向了堵在门口的一群人身上。 诸位大人讪笑着摆了摆手,纷纷表示误会了太傅,道歉过后便疾步离开了是非之地。 很快,便只剩下谢婧宸一脸懵圈地站在原地,思考着怎么开口。还没等她想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面前:「谢大人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月兮?!」震惊程度再上一层楼,谢婧宸上下打量着许久不见的人,一度开始怀疑自己大概还没睡醒,不然今天发生的事情怎么一件比一件魔幻? 温子酌摇头笑笑,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视,「人多眼杂,进来说吧。」 谢婧宸被楚月兮拉进了太傅府,然后发现原本应该在府内批摺子的连陌正环抱着手臂在院内等着他们。 谢婧宸:「?」 楚月兮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才把谢婧宸惊恐到天外去的魂儿给招回来,嘿嘿笑道:「这么久不见了,谢大人就不欢迎一下我?」 谢婧宸:也不是不欢迎,主要是事情发展太快,我还没能反应过来…… 见她张张嘴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楚月兮笑得更换了,伸手拍了拍在一旁看戏的连陌,说:「七殿下,不对,盛王殿下,就有劳你给谢大人解释一下了。」 突然被点名的连陌:「?」 这回一直没跟上趟的谢婧宸倒是突然明白了,一脸我了解的表情拉着连陌就走,给楚月兮和温子酌腾了地方。 「不是你想哪去了……?」楚月兮秒懂她意味深长的眼神,哭笑不得。 见他们两人走远了,楚月兮一直带着玩笑的神色终于凝重了起来,取出地图铺在书案上,朝着温子酌招招手,说:「这个是阿词去确认了好几遍的,地图没有问题,上沅的兵力分散在这几处,我建议你……」 楚月兮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揽进了怀里,清冷的声线中夹杂了一丝沙哑,「我想你了。」 「别呀……好好的搞得这么伤感干什么……」楚月兮狠狠眨了眨眼睛把打转的眼泪逼了回去,笑嘻嘻地伸手抱住温子酌,「你这整日在京中,怎么还瘦了这么多,等过几日真的去了边境你扛得住吗?」 「我在一天,北境就守一天,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温子酌抬手揉了揉怀中小丫头的头髮,低低嘆了口气,说:「先不说边境的事,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楚月兮咬了咬唇,到底没忍心推开他,乖乖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心中苦笑: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了,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留你一个人…… 温子酌请命去边境不是假的,不过却并不是去西境,而是北境。 楚月兮观察了上沅许久,确定单凭他们一国没有什么战斗力,便秘密传信与温子酌商量,找一个懂些兵法的人去北边替她,换下她去西边。虽然北境将士才经歷了主帅身死,但是再怎么乱也比西边现在的情况好,沧澜暗中筹谋了这么久,谁都不清楚他们一旦攻城,西境能撑多久。楚月兮是对那边情况最熟悉,也是西境将士最信任的主帅,如果和沧澜必有一战,只有她去才会有些胜算。
第121页 这些她考虑到了,一直在京城的温子酌根据源源不断的消息也想到了,两人一拍即合,决定趁着沧澜还没打进来,抓紧把阵地换一换。白暮词没跟她一起回来,毕竟上沅再没什么攻击力也不可轻敌,在新的主帅过去之前,白暮词便留在北境先守着,一来稳住军心,二来以防万一。 楚月兮悄咪咪摸回京城的一路上分析了所有可能性,最终还是和温子酌意见一致,除了连陌,朝中只有他去北境合适——哪怕从私心考虑,楚月兮并不想他去。 沙场上刀剑无眼,北境看起来再安全,楚月兮也不敢说他去了就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她生在将帅之家,命运是註定的,即便如父兄一般死在战场上她也认了,但是温子酌不是,他可以有别的选择的。 第72章 在谢婧宸的追问之下, 连陌抱着头交代了他和温子酌的计划。 偷偷把还在北境的楚月兮换到西边当然重要,但是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除此之外,温子酌有意在离京之前帮着连陌辨清朝堂上是人是鬼。长盛帝撂挑子撂的突然,从前快乐混日子的连陌被迫开始理政, 温子酌也不是信不过他的能力, 只是时日尚短, 朝中百官人鬼难辨,如今又正是用人之际, 当然还是应该小心为妙。 其实也不怪那些人整日里不干正事,就盯着看温子酌去没去。长盛帝对于他的信任度很高, 如今长盛帝甩手不干了, 连陌接手,朝中大多数人默认了温子酌摄政, 有朝一日连陌继位,那他顺理成章就是新一朝天子的心腹大臣。 对此,许多人是不愿意看见的。 天子的心腹, 听起来就极具诱惑力的一个位置,谁不想把他拉下来换自己上去呢?即便不是自己, 也该是与自己交往密切,有利可图的人才好。温子酌虽然待人谦和, 但是也明摆着没有结党的意思,那些人拉拢不成,心怀怨愤已久, 自然要时时刻刻盯着他,试图找到错处好一举击溃。 温子酌深夜离京是真,去西境是假。他在城外打了个转,第二天晚上就回来了,默默围观着百官反应。 当然,那谜一样的话本他也是知道的,甚至还混迹人群中间去茶楼听了一回说书版本,然后就决定把这个写话本的找出来收为己用——这胡编乱造的能力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所谓一技之长,哪一技都可以不是。 他把想法跟连陌说过之后,连陌虽未反对,但是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并没有想过朝中那些人能如此厚颜无耻,在危急至此的情况下还一心想着拉温子酌下马。然而温子酌不过几日不上朝,风向立刻就变了,某些人的目的就差明晃晃写脸上了。 这时,连陌想起了那晚密谈时温子酌的另外一句话,他说:「殿下当真觉得九夜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是皇上一个人的问题吗?」 自然不是。但是连陌也只是觉得长盛帝不作为是最重要的原因,朝中百官固然有唯利是图的小人,但是大多当有文人风骨,寒窗苦读入了仕,难道不应该理所当然有一颗报国的心? 随着太傅遇刺的传闻愈演愈烈,他终于明白了温子酌那句话的意思,皇上虽为君,却并不能主导一切,若是朝中言官敢于直谏,在发现皇上行事有偏后及时上书劝谏;若是朝中武官心系边关;若是满朝文武皆以百姓,以社稷为重,长盛帝就是作上了天,九夜也走不到今天这个局面。 想清楚之后,连陌再一次在心里问候了一下他那把烂摊子甩给他的父皇:整挺好。 …… 楚月兮原本打算抄近道直接去西边,但是有些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温子酌,除了白暮词她也不放心经过他人之手,算了算先去京城再去西境的时间,不会耽误太久,这才决定亲自回来一趟,早上刚刚到。 温子酌的计划也正好到了收网的时候,索性先拉着她看了一场戏,把那些披着人皮的鬼抓出来记在小本本上交给连陌,算是了了离京前的最后一桩心事。 京城中看似安宁,实则全靠他们几人在处处周旋,虽然没有边关的真刀真枪,温子酌这些日子也没真的放松过,直到看见许久未见的姑娘,那些属于一个人该有的情绪才回到他的身上,他揽着怀中的姑娘,声音有些闷闷的,问:「将军什么时候走?」 楚月兮嘆了口气,道:「半夜吧,白天人多,不方便。」她知道温子酌不会拦她,只是有些捨不得,毕竟这一别,难说还能不能再见了。她也终于明白,小时候,父亲每次离家之前的眼神中到底包含了些什么。 大概是把每一面当做最后一面吧。 「温子酌,北境现在情况还好,我跟几位有将军也说过你去接管的事情,阿词也会先留几天,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楚月兮轻轻动了动,发现他没有松手的意思,索性由着他,继续说:「上沅本身威胁不大,就怕他们和沧澜联手,我们兵力有限,分散开胜算不大,所以……」 「我说过,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温子酌轻声笑了笑,说:「你放心,没有一个上沅士兵能跑得出上沅。」 楚月兮听着这话感觉哪里不对,咬了咬唇,最后只是在他怀里蹭了蹭,应道:「好。」她是信温子酌的,即便温子酌没什么实战经验,但是他做不到的事从不会承诺,既然说了,当然不是为了哄她开心。 四人在太傅府一起吃了午饭,又围坐在书房各自说了说目前掌握到的消息。
第122页 楚月兮认认真真给几人分析了一下与沧澜一战的各种情况及胜算,末了,拍了拍谢婧宸的肩,说:「当然了,最好的情况就是几国联手没能成功,我们把他们打的明明白白的,也能换回来至少十年的安生日子,正好休养生息。」 其余三人都没接话,良久,温子酌问:「几成胜算?」 楚月兮默了默,道:「五成。」她吞掉了前半句话,情况最好的话,五成。 谢婧宸闻言倒是松了一口气,「一半一半呢,定西军是楚家一手带出来的,月兮过去胜算一定还能再大一些。」 「嗯,是这样。」楚月兮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哎哎,你们别这么严肃啊,五成的胜算呢,紧张什么?」 连陌躲开谢婧宸的视线范围,看着楚月兮,满眼都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最终也只是站起身深深一揖,道:「楚家对九夜的世代恩情,我连陌记下了,还望楚将军此去一切平安,剑指沧澜护我九夜边关。」 「定不负盛王殿下所託。」楚月兮作揖还礼,又偏头跟谢婧宸说:「如今朝中可用之人不多,谢大人可算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我和温子酌这几日离京,京城就拜託你们了。」 「放心吧,我们守着京城,等你们回家。」谢婧宸认识楚月兮这么久,就没见过她这么认真的样子,也大致猜到与沧澜之战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眼泪都快出来了,又怕影响楚月兮的心情,吸了吸鼻子,道了句「千万小心」便和连陌告辞了,非常有默契的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了温子酌和楚月兮。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西斜,天色渐渐暗下来,温子酌拉着她去了一个无名的湖边,揉了揉楚月兮的头髮,问:「好看吗?」 湖水清澈,低头可见自在游动的鱼,湖面微微有些波澜,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流光溢彩,不算惊艷,但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楚月兮眯了眯眼睛,笑嘻嘻点头,「好看,不过……没有我家美人好看。」 「少来。」许是太久没见,温子酌差点儿忘了这么个称唿,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说:「都说水至清则无鱼,我倒是觉得不尽然。」 楚月兮点点头,她知道温子酌想跟她说的是什么,然而却硬生生转了话题,伸手捏了一把美人的脸,笑问:「这么好看的景色我居然第一次见,美人,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爷有赏。」 温子酌:「.…..」这丫头在军中呆久了,也不知道调戏美人这一套跟谁学的,真是要命。 「小时候父亲带我来过。」 楚月兮闻言眼睛都瞪大了不少,哆哆嗦嗦指着温子酌,控诉道:「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啊,我对美人有图谋不轨的想法,美人你竟然想当我爹!」 某个美人:「.…..」你快别说话了。 被楚月兮这么一闹腾,原本有些伤感的氛围突然欢快起来,仿佛两人将要面临的不是不可预知的分别,而是各自回家吃顿饭,明天再见。 温子酌自然懂她的小心思,更明白她口中的五成胜算到底是怎么个五成,他只是没有实际领兵作战的经验,又不是对边关情况没有半点儿了解,但是依旧没有追问。他想着,那姑娘一片好意,何必拆穿,乖乖领了情就是。 两人安安静静并肩坐在草地上,看着夕阳的余晖渐渐被月亮替代。 「你过几日离京,若是得空,替我去府中看看母亲吧。」楚月兮嘆了口气,她原本想着走之前去府中看一眼,这个想法一冒头就被她自己否定掉了,先不说京中如今混进了不少沧澜和上沅的细作,她也确实没必要回去让两人都平添忧愁。 温子酌轻声应道:「我会的。」 楚月兮:「你别跟她说我去西边了,就说北边暂时还离不开我,所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好。」温子酌依旧点头,「楚夫人那边我会安排好的。」 「美人真好。」楚月兮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凑近了些说:「北边那些将士我巡营的时候差不多都见过,没有美人这么好看的。」 温子酌有点不妙的预感,警惕地看向楚月兮,果然就听见她接着说:「你去了可千万保护好自己,上沅有不少人好男风。」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安康 第73章 楚月兮确实是半夜乔装出了城, 温子酌没送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的连陌和谢婧宸站在城墙上朝着楚月兮的背影遥遥一挥手,算作相送。 眼看着楚月兮的身影彻底隐于夜色中,连陌吸了吸鼻子,说:「太傅当真是捨得,连送都不来送一下。」 一旁的谢婧宸白了他一眼, 心道这小皇子还真是半点儿不懂, 转身就要往下走, 却被连陌一把拉住了,谢婧宸不得不停下脚步扭头看他, 只听连陌不依不饶地追问道:「谢大人你怎么也走得这么快,楚将军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们……」 「你快闭嘴吧, 笨死你算了。」谢婧宸忍无可忍,甩开了连陌扯住她衣袖的爪子, 道:「你懂什么?!现在没有人比温太傅更捨不得,你要他站在这看着心尖上的姑娘渐行渐远,不知归期, 你这是要干什么?这是在拿刀子戳他的心。」 「盛王殿下你想清楚,是你爹干的好事, 才有九夜现在的危局!」谢婧宸从太傅府回去后,在家中想了一下午, 细细回忆了楚月兮被召回京城之后长盛帝的所作所为,心中愈发觉得寒凉,她当然知道长盛帝有时独断专行, 连陌作为皇子即便看不惯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却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虽然不太明白边境那些事,但是她知道楚家的人都是怎么死的,她当然也怕,怕楚月兮会走上她父亲和兄长的路。
第123页 仅仅作为朋友,每每想到楚月兮满身是血埋骨边疆的样子她就难过的不能自已,更何况是温子酌? 「盛王殿下,作为将士战死沙场是荣耀,但是也要死得其所才不是遗憾。」在城墙上值夜的侍卫已经非常识趣地走远了,谢婧宸索性把心中的憋闷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扪心自问,从前的九夜国富民强,边境何时有过这样的危机?若不是皇上忌惮楚家权势,一再削减楚家的兵权,打散定西军,不断安插自己信任却又没什么能力的人过去,西境何至于此?」 「我当然也知道皇帝都畏惧楚家这样的臣子,功高震主是歷来的大忌。但是楚家世代戍边,忠心昭于天地,她的父亲,她的兄长接连战死,月兮作为女儿,作为妹妹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快马加鞭就赶去接管边疆的烂摊子。九夜姓连不姓楚,他们拼了命守的可都是你家的江山社稷。」谢婧宸越说越生气,她不知道楚月兮打小听从父亲教导,楚家守的不是谁家的江山,楚天和一再告诉她,他们作为戍边之臣,守的是百姓安宁,守的是海晏河清,但是她知道,这一切,长盛帝是源头。 头一次见谢婧宸发火的盛王殿下听的一愣一愣的,好在是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忙说:「这些我自然明白,如今父皇忙着修仙问道,九夜整个烂摊子不是也直接甩到了我的手上。谢大人,我从未怀疑过楚家的忠心,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更不会,不止我是这样,兄长亦是如此。」 「你信我,来日四海平定,兄长继位,楚家的功绩定会留于史书,不会被任何人忘记的。」 「她心中所求从来不是这些,七殿下有心了。」 连陌:「?!」是他太投入还是太傅的武功又进步了? 谢婧宸:「?温大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二位别慌,我没听见什么。」温子酌笑意清浅,让人看不透隐于笑容背后的情绪,「京城不比往日,二位还是小心为好。」说着,身形一动,拖着一个身着侍卫服装的人走了回来,只见他把人往地上一按,道:「自己跟盛王殿下说,还是我来帮你?」 连陌看着跪在脚边的人,一时没想明白,犹疑地看向温子酌,「温大人,这……?」 「是你?」谢婧宸凑过去看了看,竟发现这面孔有些熟悉,回忆了一下发现,这人竟是那天在茶楼说书的老者,此时没了鬍子,脸上皱纹也不见了,整个人虽然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但是并不妨碍谢婧宸认出他。 温子酌点点头,确认了谢婧宸的猜测,只有一旁的连陌还处于懵圈的状态,他看看温子酌,又看看谢婧宸,然后把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人,一手捏住那人的下巴,怒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九夜京城有什么目的?」 那人痛哭流涕,嗷嗷叫着冤枉,死死扯住连陌的衣摆,道:「殿下,卑职冤枉啊殿下,卑职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温大人,还请殿下明查!」 「你少来,温大人从未冤枉过人。」连陌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眼中怒火也缓缓燃了起来,道:「说,你是不是沧澜的细作?」 那人自然不肯认,依旧在叫着冤枉,这时,只听温子酌不疾不徐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苍狼,二十九岁,十六岁起受命潜伏于九夜境内,以说书为生,两个月前领命潜入京城,以说书人的身份丑化九夜官员形象,降低朝廷在百姓心中的威信,为沧澜密谋之事做铺垫。」 「我说的对吗?苍狼。」 苍狼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部蹭到了连陌的衣摆上,依旧否认道:「卑职冤枉啊!殿下,卑职冤枉,卑职与温大人无冤无仇,实在不知道温大人为何这般污衊卑职。」 盛王殿下一脸嫌弃地扯出衣摆,往后退了几步,招手叫来几个侍卫,说:「把他押回盛王府,今日所见之事,你们不得向外透露半个字,违者,斩。」 「是!」 …… 他们几个都不是擅长逼供的人,但是架不住别人会啊。把苍狼押回盛王府之后,连陌就把人交给了府中的管家,倒也没什么别的交代,只是说:「留着他的命,明天早上,我要听他说实话。」 管家点点头,领命退了下去。 「殿下府里的管家什么时候掌握了这么一项本领?」谢婧宸看着苍狼和管家消失在视线范围里,默默舔了舔唇,这个盛王殿下好像不止是她了解到的样子…… 不过下一刻连陌就亲自闢谣了,他摆摆手,道:「他哪会啊,是府里新进的一批侍卫,每个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里面就有个以审讯为长的,我让管家带着那苍狼去找他了。」 「哦……」谢婧宸点点头,解决了疑惑也不再出声,一时间,坐着三个人的书房变得静悄悄的。 连陌的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移动,想起谢婧宸发火的样子心有余悸,最后还是决定跟温子酌聊天,说:「咳,太傅打算几时动身?」 「三日后。」温子酌像是一早就计划好了,听见连陌的问话没有半点儿犹豫,道:「我会从西城门出城,往西走一段后抄近道北上,到时候朝中就要拜託殿下了。」 连陌拍拍胸脯应道:「这个好说,交给我就是了。等着你和楚将军各自到了边境,谁敢多说一句,我叫人打烂他的屁股。」 温子酌:「倒也不必……」
第124页 谢婧宸:「.…..」 ...... 三日一晃就过去了,朝中百官皆知温子酌上书请命西行的事情,于是这一日都聚在了西城门处,给温子酌送行。 不论这些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思站在这里的,至少送行的心意是真实的——毕竟温子酌这一去,一来解决了无人西征的问题,二来也为不少视他为眼中钉的人提供了极其有利的条件,于百官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谁人不乐呢? 温子酌此去只带了一小队人马,出城更是一反常态,大招旗鼓,摆明了给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机会,对此连陌是知情的,当然也是不贊成的。之前利用假出京的机会,温子酌替连陌抓出了朝中一大半的鬼,这一次,他准备在真正离京之前尽可能地抓出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为连陌接下来的理政扫清障碍。 连陌连着三日,夜夜去他府中对这一计划表示不支持,毕竟他只带着那一小队人马,很难抵抗暗中去刺杀他的人,谁知温子酌被他磨得有些受不了,竟是给了他一个更难以接受的消息,温子酌说:「殿下放心,我亲自挑选的那一队人,都是沧澜的细作,我已经去和苍狼核实过了。」 连陌:「???」你说这话,要我拿什么放心? 当然了,温子酌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连陌心知他拦不住,只得在家供了一座佛,默默祈祷他一路平安,不然楚月兮回来时,定然不会放过他。 去西边的路程相对去北境要远一些,温子酌算好了楚月兮的速度,给她空出来三天时间,确保两人在同一天到达边境,尽可能防住沧澜和上沅的动作,不至于两边难以统一。 温子酌谢过众人相送,一路向西走出去十多里地,经过一处丛林时,预料之中埋伏好的杀手从林中跳了出来,把一小队人马团团围住,跟在温子酌身边的人立时反叛,提刀指向温子酌。 第74章 那边一群人围着马上的人转着圈圈, 找准时机就要下手,另一边,早已经脱身的温子酌摇头一笑,把一张写满名字的纸交给暗中跟着他的谢婧宸,「拜託谢大人交给七殿下了。」 谢婧宸把纸小心翼翼收起来, 点点头道:「温大人放心, 我一定会亲手交给他的。温大人此去一路平安。」 「多谢。」温子酌朝着谢婧宸拱了拱手, 一夹马腹向北边狂奔而去,不多时谢婧宸就只能看见一路飞扬的黄土了, 她骑在马上朝西方眺望了片刻,自言自语道:「我还等着参加你们两个的婚宴呢, 一定都要好好的……」 等那边的刺客出手之后, 惊恐地发现马背上的早已经不是他们的行刺目标,而是一个穿了温子酌衣服的稻草人, 「这什么情况?温子酌人呢?!」 「不可能,我们跟着他一起出的城。」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就在刺客和小队人马快要打起来的时候, 其中一人灵光一闪,说:「我想起来了, 出城五里地的时候,温子酌说干粮不够, 我们就停下去路边的茶棚买了一些。他一定是那个时候跑了!」 为首的刺客怒了,拔剑就沖了过去,嚷道:「你们这么多人, 眼睛长着都是干什么用的?」 「你以为只有你们的任务完成不了了吗?」说话的人也怒由心起,提刀应战,很快,两拨人打成了一团,人影交错,好不热闹。 按照计划赶过来的连陌见到此情此去,忙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准备等着他们打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再上去把人一锅端了,省时省力,多好。 …… 楚月兮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了西边,她牵着马来到了一个茶水铺子里坐下,趴在桌子上打盹的老婆婆见了忙起身走过来,道:「姑娘啊,再往前走可就不太平了,听老婆子一句劝,在我这喝了茶水休息好了,抓紧往回走吧。」 「这话怎么说?」楚月兮故作不解,仰头问道。 「想必姑娘还不知道,咱们这边啊,已经许久不见人来了。」老婆婆给楚月兮沏了一壶茶,长长一嘆,说:「那沧澜人虎视眈眈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攻进城来了,住在这附近的人啊,那是能走的都走了,家中的物件都不要了,就盼着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虽然心中有了准备,亲耳听到楚月兮心中还是一拧,她轻轻咬了咬唇,掩去面上的清晰,追问道:「既如此,婆婆您怎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随着他们一起逃命去?」 「嗨,老婆子生在这,长在这,能往哪去?」老婆婆摆摆手,说:「我家老伴儿去得早,就留下三个孩子。两个儿子死在了战场上,还剩下一个闺女,前些日子让人掳了去,怕是……如今就剩下我老婆子一个人了,还逃命做什么。」说着想起了往事,抬手擦了擦浑浊的眼泪,又劝楚月兮,说:「现在的西边不是以前的西边了。姑娘啊,老婆子也不问你是去干什么的,到这儿就算了,快些回去吧。」 楚月兮依旧故作不解,问:「我素来听闻定西军镇守西境,犹如西边的定海神针,有他们在,怎么会让西境到这般地步呢?」 听到这一问,老婆婆一直隐忍克制的眼泪终于决堤,脱力般坐在楚月兮对面的长椅上,嘆息着摇头,说:「你说的那是从前的定西军,自从楚将军回了京城,这定西军眼看着是一日不如一日,现如今哪还是什么定海神针,只怕和沧澜那些老贼都是一丘之貉了。」
第125页 「不瞒姑娘你说,我家两个小子打小仰慕定西军的风范,从小习武,就为了长大能从军,和定西军的将士们并肩作战,谁知……」老婆婆眼眶通红,却已经哭不出来了,抖着手从胸前取出来一方手帕,哆嗦着打开,给楚月兮看,说:「谁知道,他们从军不过一年时间,楚将军就回了京城,后来朝廷派来几个将军,一个个都是披着人皮的畜生,让我儿白白送了命啊。」 手帕里面包着的是两枚腰牌,楚月兮不凑近看也知道这是定西军的专属,凡定西军将士人手一块的。她不忍再惹老婆婆伤心,便接过去仔细看了看,只见一枚上面刻着:定西军一营孙大宝,另一枚刻着:定西军一营孙二宝,她默默在心里记下了名字,然后把腰牌还给老婆婆,想了想,问:「不知令爱闺名?」 老婆婆疑惑的眼神投向楚月兮,她旋即改口,问:「不知道您女儿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啊,生在春天,我老伴儿就给她取名叫桃花。」老婆婆仔细收好腰牌,再一次试图让楚月兮打消继续西行的想法,说:「我家那丫头今年刚满十六,那日来茶棚帮我干活,被一帮土匪似的人抢去了。我瞧着姑娘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即便懂些功夫也不是那些土匪的对手,还是快些走吧。」 土匪似的……? 楚月兮心中缓缓浮现了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想法,这该不会是定西军里的那些兔崽子干的吧?毕竟沧澜还没有和九夜正式宣战,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闯进九夜的国土才是。 「婆婆说的那些人,可是定西军将士?」 闻言老婆婆脸色一变,忙要去捂楚月兮的嘴,低声说:「哎呦姑娘啊,这话可说不得,要是让他们听见了,你哪还能有小命在?」 还真是那帮兔崽子……楚月兮眉头一蹙,她才多久没回来,那帮兔崽子现在都开始干起这种强抢民女的事情了?! 老婆婆虽然上了年纪,到底还是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来楚月兮的冲动,按住她说:「姑娘啊,使不得,算老婆子求你了,快走吧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我家丫头那条路啊。」 「您放心,我不会去送死的,我是来……赎罪的。」楚月兮笑着拍了拍老婆婆的手算是宽慰,饮尽碗中的茶水,拜别老婆婆便策马向西而去,老婆婆朝着西边默默摇头,嘆道:「这姑娘怎么不听劝呢……这么水灵一个姑娘,那些土匪能放过她吗……」 …… 老婆婆的茶水铺子距离定西军的营地不算远,往西不过十多里地的距离,楚月兮想到楚家一手建立起来的定西军被一些老鼠屎祸害成这个样子,怒从心起,一手握着剑一手控着马缰往营地赶去。 她没换戎装,此时不过一身行走江湖的装束,心想正好进去瞧瞧那些兔崽子们都在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楚月兮当然清楚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但是有人带头就会引起大量人的效仿,现在的定西军早都不知道变成什么鬼样子了。 营地边上有几个守卫,楚月兮没费什么力气就绕过他们进去了,躲在暗处看着那几个打哈欠的守卫默默瞪了一会儿,转身往营地里面走去。 她不在定西军里的这些日子,虽然还能时不时收到这边的消息,但是明显传递出去的消息已经被人改过了,楚月兮一直不太清楚这里的具体情况,今天一见,果然比她想像中还要让人头大。 楚月兮挑着巡逻的空隙,熟门熟路地摸进了主营,现在主帅不在,主营里面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人,她眯了眯眼睛来到了帐外,附耳一听,里面竟的欢笑声简直不输京城中最有名的青楼。 楚月兮:「……」 再听一听,除了欢笑声,貌似还有女孩子反抗不成的哭喊声。楚月兮心中一紧,那老婆婆家的女儿不会就在里面吧? 正想着,有脚步声靠近,楚月兮往别处躲了躲。 刚刚藏好,就看见一个小侍卫双手捧着一个盘子走到帐前,恭声说:「严副将,您要的冰镇葡萄给您送来了。」 隔了一小会儿,里面传出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拿进来吧。」小侍卫闻声松了一口气,忙撩起帘子走了进去,留下一脸震惊的楚月兮窝在拐角处。 不是吧?!一个副将如此嚣张,定西军里是真的没人了吗? 噁心过后,她静下心仔细回忆了一下,严副将……严明。父亲还在时,曾夸过他武功不错,对于用兵也有天赋,还曾亲自指点过,如今这是凭藉着那点儿天赋混到了副将开始作威作福了? 等着送葡萄的小侍卫从里面战战兢兢地走出来,楚月兮闪身进了帐子,看到隔着纱帘的床上……不可描述,简直辣眼睛。 桌子边上还有一个只剩里衣的小姑娘,青丝凌乱,满脸泪痕,不过能看得出清秀。她和楚月兮的视线对上,瑟瑟发抖,还一个劲儿用眼神示意楚月兮快走。 楚月兮伸出食指对着小姑娘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强忍着噁心,握着剑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床前,用剑鞘挑开了纱帘,然后欣赏到了一副活的春宫图。 …… 床上还有四个姑娘,看见站在床边的楚月兮有点儿震惊,毕竟如此平静被送到严明床上的她还是第一个。 第75章 「你们看什么呢……哎呦喂, 这是哪来的小美人啊?快来,给爷抱抱。」严明的脸色由怒一瞬间转为惊喜,放开手里抱着的姑娘,伸手就要去拉楚月兮,被强忍着噁心的楚月兮一剑鞘挡开了。
第126页 严明和楚月兮是打过照面的, 不过那时候楚月兮还小, 严明畏于楚天和的压力也不敢仔细看她, 以至于现在压根儿没想起来这是谁,只是色胆包天的想把漂亮姑娘全部吃干抹净。 被漂亮姑娘推开, 严明也不恼,半裸着躺在床上, 眯起眼睛盯着楚月兮上下打量, 说:「小美人,跟了爷, 整个定西军谁都得让你三分,乖,自己脱, 脱完上来吧。」 楚月兮:「???」草,一种植物。 还没等严明再说话, 一直缩在桌子边的小姑娘突然扑上来把楚月兮往外扯,一边哭喊着:「你快跑啊, 快跑!走啊!你快走,不要相信他!」 这下严明回过神来了,那小丫头原本就抵死不从, 扰了他的兴致,现在又来鼓动着小美人逃跑,简直就是找死,抬手抄起枕边的大刀就朝那小丫头砍过去,床上的几个姑娘都默默捂上了眼睛,不想看见血腥的一幕,谁知想像中的那一幕并没有出现,她们只听见兵器相撞的一声响,紧接着是严明的怒骂声:「给你脸了是不是?敢挡老子的刀!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老子就捨不得动你。」 那姑娘见楚月兮用剑帮她挡了一刀,趁着严明骂人的时候扑上去死死抓住了严明的裤脚,对着楚月兮喊:「走!你会武功,你能逃出去,快跑!」 严明的威严被一再挑衅,登时火冒三丈,一脚踹开抓着他裤脚的小丫头,举刀噼向楚月兮。 在几个姑娘的惊唿声中,楚月兮一剑挑掉了严明的刀,下一刻一脚踹在他的腿上,迫使严明跪倒在地,然后寒气森森的长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严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小美人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兔崽子,跟谁叫爷呢?」 严明虽然被楚月兮的武功吓住,但是他迅速反应过来,这丫头武功再高有什么用,现在的定西军都是他严明的天下,这丫头就算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今天也别想从他的帐子里活着出去,他眼珠一转,高声叫道:「来人啊,抓刺客!」 楚月兮:「.…..」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不过不要脸归不要脸,这一声喊效果还是有的,帐外应声就「唿啦啦」闯进来一群人,在楚月兮周围围成了一个圈,长枪指着楚月兮,一副戒备的样子。 行吧,这个执行速度还是可以的,没把定西军的传统全丢掉…… 严明还跪在地上,被这么多人围着脸面上有点儿挂不住,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看不见刺客吗?杀了她,然后给我扔在太阳底下暴晒三天,再一块块切开餵狗,不然难消爷的心头之恨!」 楚月兮:「?」好的,我记住了。 「上啊!你们是不是都想挨板子了?」严明试图挣扎,发现楚月兮的长剑依旧没有移开半分,只好默默把脖子往另一边挪了挪,决定不跟这个没长眼睛的疯丫头正面刚。 围成一圈的人互相看了看,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在两个人的带领下才纷纷向楚月兮出手。 还在床帘里的几个姑娘抱团发抖,拼了命的往床里面缩,另外那个想救楚月兮却根本进不了混战成一片的人群,只好跺着脚站在桌边,手里还抄着个从角落捡起来的木棒。 楚月兮不想要他们的命,只是挨个挑掉了武器,然后把视线重新转移到了正举着大刀要砍下来的严明身上,轻轻笑了笑,道:「严副将,我现在不杀你,出去找个空地比一场。」 楚月兮的武功显然超出了严明的预料,他咽了口唾沫,心知打不过,脚底抹油准备开熘,然而还没迈出一步,那把长剑再一次稳稳横在了他的颈前,「你跑不掉的,何必呢?」 严明觉得自己的脸被她按在地上摩擦,牙一咬,心一横,道:「比就比,你要是输了,可别怪爷不懂得怜香惜玉!」 「希望你有这个机会。」楚月兮长剑一收,率先转身向帐外走去,之前涌进来的那些人默默给她让了条路出来,这一举动被严明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了…… 定西军在严明的带领下散漫异常,有个姑娘闯进来要和严副将决斗的消息迅速传开,不多时,空地周围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前来观战的士兵,有些来得晚的,甚至爬上了帐子,试图找到一个好的观战位置。 有些人认出了所谓的姑娘是什么人,在心里替严明烧了炷香,悄咪咪退出了观战的人群,祈祷着严明惹出来的怒气不要引到自己身上来。 …… 「严副将,请吧。」楚月兮扫了一圈前来凑热闹的人,心说等会儿完事了,这军中风气定要好好整改,这一个个的都搞什么呢。 此时的严明已经是被赶上了架的鸭子,进退不能,只好挺起胸膛,哼道:「我可是定西军的副将,疯丫头你要想清楚了,得罪了爷,你休想有命活着走出营地。」 「严副将好大的官威啊。」楚月兮眯了眯眼睛,摇头笑道:「即便现在不跟你打,我不是也早把严副将得罪了。刚刚严副将跪在我剑下动弹不得的样子可有不少人瞧见了。」 见严明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圈,楚月兮继续火上浇油,道:「我想着,严副将也不是那么心胸宽广的人,都这样了,你还能放我出去?」 严明闻言像是听出了商量的余地,动了动嘴唇,只可惜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楚月兮截住了,「若是严副将应了,莫不是当真怕打不过我?啧,这要是传出去了,严副将的脸面何存,日后还如何在军中作威作福?」
第127页 严明:「.…..」我信了你的鬼。 楚月兮摆明了没有给他退路的意思,严明只好硬着头皮大喝一声,提刀沖了上去,「疯丫头,受死吧!」 围观的人大多在心里替楚月兮捏了一把汗——毕竟军中比武时,严副将可是百战百胜,从无败绩,那姑娘虽然一身侠客装,怎么看都像是富贵人家出来闯江湖的小姐,如何能是严明的对手? 就依着严明那包了天的色胆,这姑娘怕是不死也要被糟践了。 就在大家为楚月兮的命运嘆气的时候,只见她以掌为刃噼向严明的手腕,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严明的大刀落地了。下一刻,严明拔腿就跑,楚月兮掷出剑鞘,准准砸中严明的背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所谓的不败之神趴在了地上。 众人:「?!」发生了什么? 然而更令人眼界大跌的一幕出现了,严明四肢并用从地上怕了起来,面向楚月兮跪着求饶,「姑娘,女侠,是我出言不逊,求女侠饶我一命吧,我这就让人……不不不,我亲自备马送你出去。」 显然,在脸面和小命之间,严明非常迅速的选择了后者。被将士们瞧不起又如何?他堂堂定西军副将跪在一个小丫头脚下又如何?只要那小丫头能放他一命,别说备马了,他都能当马给那小姑奶奶送出营地去。 「出言不逊?」楚月兮走近他,拾起剑鞘,「前不久自称是爷的,难道不是严副将你吗?」 「说要把我扔在太阳下暴晒三日,再切碎了餵狗的,不还是严副将你吗?」楚月兮缓缓把长剑插回剑鞘里,「怎么,严副将现在想起了惜命了?你糟蹋那些清清白白的姑娘的时候,带人去洗劫附近村庄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他们的命也是命呢?」 楚月兮话说到这,围观的人大多开始意识到这个姑娘怕是不单是什么路见不平的江湖客了,有些一早就看严明不顺眼又不敢说话的人,开始期待着楚月兮下一步行动,甚至还准备必要时帮她一把。 严明开始使了狠劲抽自己,一边抽一边说:「女侠所言句句在理,求女侠给我一个机会,严明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重新做人,磕头去给他们赔罪。」 这大概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楚月兮忍住想一剑了结她的想法,提高了声音说:「在定西军没有主帅的情况下,严明你身为副将,非但不能以身作则,还助长了一股歪风邪气,败坏定西军名声,带坏军中风气。沧澜虎视眈眈,两军随时可能开战,你却贪图美色,一心享乐,拦截送到京城的真实消息。」 「身为九夜将士,不戍边御敌,却把武器指向了自己的百姓。」楚月兮越说越气,恨不能把这兔崽子凌迟了,咬咬牙忍住火气,从袖中摸出了帅印,说:「也罢,总要让你死个明白。瞪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严明把自己抽的头晕眼花,凑近看了许久才看清那丫头手中的东西是什么,登时脸上就没有了血色,那一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第76章 「那姑娘手里的是什么啊?严副将怎么吓成那副模样?」 「不知道啊, 太远了看不清。」 …… 一早就认出楚月兮的人早跑了,剩下的围观者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她手里的东西,然而还没等他们看见,严明就替他们解决了疑惑,「将军, 属下该死, 属下该死啊, 求将军开恩!」 将军?众人互相看了看,终于把眼前这个姑娘和传说中少年成名的楚月兮联繫起来, 「哗啦啦」跪了一片,道:「定西军将士, 见过楚将军!」 「除了严副将, 大家都起来吧。」楚月兮眯了眯眼睛凑近抖成筛糠的严明,浅浅的笑容挂在嘴边, 再开口却让严明彻底软了腿,只听她幽幽道:「楚家戍边几十载练就的定西军风骨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作为将军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等到与沧澜一战后我自会去请罪。而严副将你,屡次违反军规, 即便我不计较,那些被你平白毁了清誉的姑娘也绝不会放过你。」 「这把剑从未染过我军中将士的鲜血, 今天,就破个例吧。」楚月兮瞪了严明一眼,说:「我定西军将士宁愿站着死也绝不跪着苟活, 严明,但凡你还认这个身份,就给我站直了。」 周围的将士们随着楚月兮的话音落下安静了,目光纷纷落到还跪在地上求饶的严明身上,都在等着看他的选择。 严明闻言哆嗦了一下,缓缓抬头对上楚月兮的双眸,被他抛诸脑后的往日一点点回到了脑海中。他还记得刚刚进入定西军时的一腔豪情;也记得日日苦练终于被楚天和发现的兴奋和自豪;自然也没有忘记楚月兮临危接掌定西军时他心中的感佩…… 楚月兮被长盛帝召回京中后,定西军在长盛帝的操纵下逐渐变得散漫,最开始,他也是想过要凭一己之力带着大家力挽狂澜的,奈何……到底没能挡住送到眼前的利益。整日美人在怀,美酒佳肴的日子,怎么想都比天天在刀尖上行走来的快乐,严明纠结过,挣扎过,最后还是败在了心中的那丝贪婪上。 如今楚月兮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以往的回忆以及对于楚天和的愧疚。 严明的目光渐渐明朗起来,他面向楚月兮叩了一个头,这一次却不是求饶,然后站了起来,道:「我严明是个粗人,十三岁有幸得入定西军,受楚帅赏识一路坐到副将的位置,却迷失了方向。我对不起楚帅,对不起楚将军,更对不起军中兄弟,边城百姓。」
第128页 「严明所作所为,桩桩件件都是死罪,不可饶恕,请将军赐死。」言罢,朝楚月兮深深一揖。 楚月兮看着他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一嘆,道:「军法处置,我来行刑。」 「谢将军!」严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铠甲,站直了身子,目光是许久没有见过的坚毅。 「好,这才是我定西军的将士。」楚月兮点点头,拔出长剑,一剑刺向严明的心口。 …… 楚月兮之前被调戏的时候确实恨的牙痒痒,最后到底还是给严明留了全尸,摆摆手让人抬下去了,而后让军中将士全部到练武场集合。待人群散去后,空荡荡的场地上只剩下她和之前在帐中的那几个姑娘。 「行了,都起来吧。」楚月兮看了看抱成一团的几个人,心想果然绝境之下大家的心会更加团结……「你们几个跟我进来,我有事情问你们。」 五个姑娘手牵着手缓缓挪进了不远处的帐子——楚月兮顾及她们的心情没有选择严明之前的那个主帐,就近找了一个。 「民女,民女参见楚将军。」五个人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楚月兮看的头大,突然就想把那个兔崽子抬回来重新杀一次,她摇头笑了笑,说:「自己找地方坐吧,我又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怕什么。」 几个姑娘依旧没动静,直到楚月兮问:「你们中间可有闺名桃花的?」其中一个小姑娘才抬起头说:「回将军,民女叫桃花。」 楚月兮看了看,这正是之前在帐中拼死想救自己的那个小丫头,想到严明还未能得逞,不由送了一口气,上前把人拉了起来,抬手给小丫头擦了擦眼泪,调笑道:「刚刚你可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蔫了?」 「将,将军……民女失礼了。」桃花哭得更凶了,半点儿不见之前的勇勐。 楚月兮:「......」好了,换一个切入点吧。 「我过来的路上,去你母亲的茶水铺子里喝了杯茶。」 闻言,桃花的眼泪收住了,泪眼婆娑地看向楚月兮,着急道:「我娘,我娘她可还好?」 「她若是见了你这副样子,定然是要心疼的,怎么还能好?」楚月兮在军中呆久了,耳濡目染了不少逗小姑娘开心的法子,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她这边安抚住了桃花,另外四个姑娘见状也放松了不少,各自寻了位置坐下,抹干净眼泪等着楚月兮问话。 哎,这多好。 楚月兮一边命人备了点心送进来,一边命人备了热水,然后走近来,问:「军中可还有像你们一样的姑娘?」 几人低着头没出声,过了一小会儿,其中一个胆子大一些地点了点头,说:「大概还有二三十个,现在都关着呢。」 兔崽子!楚月兮再一次忍住了把严明拖回来鞭尸的想法,尽量和颜悦色,道:「那你可知道在哪?」 那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低声说:「民女可以带将军去。」 「行。」见她们还算信任自己,楚月兮也是松了一口气,说:「热水我让他们送来,军中条件有限,你们将就着洗洗吧。有什么需要跟门口的侍卫说就行,实在不行来找我。」几人乖乖点了头,楚月兮这才带着那个愿意指路的姑娘走出帐子。 严明关那些抓来的姑娘的位置很偏,楚月兮跟着她一路往里面走,越走越觉得这方向不对,问:「我若是没记错,再前面是关牲畜的地方……?」 那姑娘点点头,说:「将军说的不错,严副将让人把我们都编了号,然后和圈养的猪关在一起,每天抽五个号,沐浴过后送到他的帐子里。」 楚月兮:「???」兔崽子,跟人沾边的事你是一件不干。 「那个……你叫什么?」 「民女潼儿,和桃花是一个村的。」潼儿咬了咬唇,小声问:「楚将军,我们还能回家吗?」 「当然,你且宽心,我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楚月兮轻轻拍了拍潼儿的手背,又与她聊了几句,终于看见了那些被关起来的小姑娘,随着潼儿和楚月兮的走近,里面的小姑娘们一个个眼神惊恐,满脸泪水却又不敢哭出声来,想想都知道严明平日里是怎么对她们的。 楚月兮深吸了几口气,平復心情上前打开了门,说:「大家不要怕,先出来,事情的经过潼儿会跟你们说。」 她们没见过楚月兮,但是潼儿和她们都有一样的遭遇,她们还是相信的,见潼儿点头后,里面的姑娘才排着队一个个走了出来,试探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楚月兮身上,被发现后又迅速移开。 「潼儿,你先带她们回去洗漱吃点东西,我去练武场把那些参与了的兔崽子一个个抓出来。」 …… 楚月兮一来一回用了不少时间,以至于早就集合的将士们开始交头接耳,远远望去没有半点儿定西军从前的模样。楚月兮站到高台上也不说话,就看着他们,直到所有人安静下来,她才开口,说:「重新认识一下吧。楚月兮。」 短短一句话,所有人都老实了,倒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而是站在最后一排的人都清清楚楚听见了这句话,足见楚月兮的内力深厚,他们还不想当出头鸟被楚月兮抓去杀鸡儆猴。 「我知道,军中将士一多半都是在我回京后才来的,不懂我定西军传下来的规矩,我也不怪你们。」楚月兮的视线缓缓扫过下面站着的每一个人,说:「但是,跟着严明去烧杀抢掠,这种行径放在哪一军中都是大罪。」
第129页 「不要以为法不责众,处理了严明这事就算完了。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但凡参与其中的,一个都别想跑。」底下的人群开始骚动,楚月兮看在眼里,继续道:「是不是有人想说与沧澜一战就在眼前,参与者全部责罚恐兵力不足?」 众人纷纷点头。 楚月兮:「一个能对同胞下得了手的将士,你们凭什么相信他会好好杀敌?」 众人:「......」 「同理,一个能对边境百姓下手的将士,你们又凭什么相信真的上了战场,他不会背叛你们,在生死攸关之时反手捅你一刀以求保全自己的性命?」楚月兮摇了摇头,说:「定西军传承几十年,军中将士个个骁勇善战,可以一敌百,故而守得西境平安。」 「虽然跟随过我和父亲的人已经走了不少,但是就凭如今还在军中的,我也有信心与沧澜一战。」 第77章 军中不知道混进了多少沧澜的人, 楚月兮心知严明那兔崽子惹出来的这些事都该速战速决,于是下手极快,没给他们半点儿开熘的机会。 定西军虽然前前后后被长盛帝折腾得不轻,但是军中人数依旧不少,不可能所有人都能昧着良心去跟严明干那些事——毕竟说出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凡长了脑子的都知道说不得。所以, 参与程度最高的一定是严明信任的, 一多半想必都是他的心腹。 楚月兮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参与的人超过整个定西军的十分之一,也不能因为人多就高高举起, 轻轻放下。好在最后的结果比她预计的要好不少,跟随严明去干那些混帐事儿的一共三百多个人, 现在已经单独在外面站成了一个方队。 「来, 在我返京之前就参军的,出列。」见众人犹犹豫豫,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有动作, 楚月兮嘆了口气补充道:「即便不说,也都有登记, 诸位,记住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 众人:「.…..」 终于, 有十多个人迈着小碎步缓缓挪了出去,不确定的视线在楚月兮身上来回扫,试图看出她的心思, 还没能成功,就听见她接着说:「跟过我父亲的,出列。」 三个人试探着迈出了步子,看向楚月兮的眼神中有些惊恐,似乎已经猜到了她的打算,整个人都没了生气。剩下的那些还在猜测,甚至有几个咬耳朵,说:「你们说楚将军要干什么?会不会顾念旧情,对他们从轻发落。」 旁边几人也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其中一人微微一侧头,问一直没说话的人,「张哥,你不是跟过楚帅吗,你怎么看?」 张霖眉头死死拧在一起,听到问话才从自己的回忆中出来,摇摇头说:「楚将军放过谁都不会放过他们三个的。」 「张哥为什么这么说?」之前问话的人满脸写着疑问,「我来得晚,但是我听说这楚将军待人亲和,治军也没有她父亲那般严苛。如今军中老人不多,楚将军难道真的不念及往日情分?」 「哎……那可是少年将军,一个姑娘家能掌帅印,可令三军,你真的以为她就是那副女儿家的心思?」张霖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示意他们接着看就是了。 张霖说的不错,只见楚月兮在他们三人周围走了一圈,略带惋惜,道:「你们熟知定西军的规矩,却明知故犯,该怎么做还要我说吗?」 三人摇摇头,朝楚月兮一抱拳,大步走上了高台,抽出佩刀,干净利落的给了自己一刀,血溅当场。 「你,过来。」楚月兮一早就注意到了张霖那边的动静,朝着他招了招手,附耳道:「你去问问那些姑娘的意思,剩下这些兔崽子是生是死让她们决定。」 「不得威胁,我要最真实的想法。」 张霖应下来,一路小跑着去了。 不多时,他回来復命,身后还跟着两个姑娘,楚月兮挑了挑眉,走过去拦下了她们,说:「台上都是血,你们在这说吧。」 潼儿和桃花对视一眼,齐齐跪在了楚月兮面前,说:「将军,我们问过大家的想法,既然严明已经死了,也算是给过我们交代,他们都是不得不听从严明命令的,希望将军能饶他们一命。」 楚月兮没说话,看了张霖一眼,张霖会意,点了点头,表示两人说的都是真的。 啧,这一群傻姑娘。楚月兮笑了笑,还能心存善念总归是好事,便默许了她们的想法,踱步来到那一群等待判决的兔崽子们旁边,说:「那些小姑娘希望留那么一命,我既然答应了,自然尊重她们的想法。」 众人闻言松了口气,然而一口气还没吐完,楚月兮就不慌不忙地补上了后半句,「不过,你们干的那些破事不罚说不过去。」 众人:「.…..」说话一次说完吧,这样谁受得了…… 楚月兮没搭理他们的怨念,脚尖一点跃上高台,说:「死罪可免,但是不罚不行。一会儿自己去领三十大板,至于你们几个……」她瞥了单独站在外面的几个人一眼,「五十大板。」 「今天到这儿,都散了吧。」 没有人敢反驳,怎么说这都是保住了一条命,比那三个血染高台的兄弟可幸运多了,他们连声谢过楚月兮,各自领罚去了。 「你跟我过来。」楚月兮一边命人把桃花和潼儿送回去,另一边招了招手,示意张霖跟着她走,只剩他们两人时,楚月兮才说:「张大哥当年救过父亲一命,月兮从不敢忘,如今定西军这般光景,张大哥还愿意留在这,这个恩情月兮记下了。」
第130页 「将军千万别这么说,若非楚帅把我从路边捡回军中,我早就饿死了,哪还能站在这儿跟将军说话。」 楚月兮轻轻一笑没接话,她记着父亲在时张霖已经是副将,如今变成了一个与新人没什么差别的士兵,想必是他为了留在军中做出的让步,这些恩情她都记着,但是不应该放在现在去矫情,楚月兮小声跟张霖说了句什么,随后便看见张霖难以置信地问她:「将军既然知晓,为何还……」 「用人不疑,去吧。」楚月兮拍了拍他的肩膀,拐弯回了那群姑娘在的帐子。 这会儿天已经差不多黑了,那群姑娘们也都沐浴更衣,收拾的整整齐齐,楚月兮进去时,她们正围坐一圈吃着小点心,潼儿则扮做说书先生给大家讲话本子,惹得众人时不时闹笑一团。楚月兮站在边上没出声打扰,直到潼儿讲完,她才带头叫了声好。 确实是不错,潼儿这书说的,不比京城那些茶楼里的先生差。 大概是楚月兮态度鲜明,又有桃花和潼儿的安抚,大家见了楚月兮没有之前的生疏害怕,看起来自然了不少,还有几个胆子大的跑过来拉着楚月兮一起听潼儿说书。 一群人在帐子里又玩又闹直到后半夜,见大家都睡了,楚月兮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回到临时收拾出来的帐子——那个主帐她是不打算用了,倒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单纯的噁心…… 跟着那群小姑娘一起玩可真快乐。这是楚月兮看见堆满了信封书卷的书案后,心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 「朝廷什么时候能培养出来几个新的将帅之才,我可谢谢他八辈祖宗了。」楚月兮头大的先给满书案的东西简单分了分类,然后一张张翻着看,直到天亮,负责送饭的侍卫走了进来,她才从一堆纸里面暂时解脱,胡乱扒拉了两口,然后晃悠到了练武场。 「都先停下。」楚月兮在众人疑惑地注视下熘达上了高台,说:「所有人,把上衣脱了。」 ??? 「你们这么惊讶干什么?脱。」 到底是军令如山,一头雾水的将士们乖乖开始宽衣解带,很快,所有人都露出了胸膛。 这个速度还是令人满意的,楚月兮点了点头,给出了下一个令人费解的指令,「十人一组,手拉手围成圈站好。」 不多时,练武场上出现了一大堆圈圈。 「好了,大家互相看一看,把胸口有狼这种刺青的人围到圈中间。」说完,她偏头朝张霖挤了挤眼睛,后者会意离开了练武场。 明白楚月兮要干什么的人,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在劫难逃了…… 昨天张霖告诉她,沧澜人无论老少,男子胸口都有一个狼的刺青,这是辨识出沧澜细作最快的方法。至于张霖为什么知道,因为他也是沧澜人,由于饥荒从沧澜逃到了九夜,被楚天和救后,便死心塌地跟在了楚天和身边。 楚天和还在时,楚月兮就知道了张霖的身份,一开始对他并不信任,直到那次两军交战,张霖扑上去替楚天和挡了致命一箭,自己去阎王爷那转了一圈回来,楚月兮的疑虑便打消了。 事实证明,张霖确实没让她失望。 等到所有人进了圈后,张霖也在楚月兮的授意下带着五个人走上了高台,「将军,如你所料,他们昨夜想熘出营地去报信,被我派去暗中观察的人全部抓住了。」 「辛苦。」楚月兮手中长剑出鞘,非常准确地划开了他们五人胸前的布料,如出一辙的刺青露了出来,她失笑道:「你们行动之前都不商量一下吗?送个信而已,不用一次去这么多人吧?」 五个人跪在地上瞪了楚月兮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被抓还被嘲笑,简直不能更惨了…… 趁着楚月兮笑话他们的空当,张霖已经把那些被认出来的沧澜细作组织好,带到了距离高台较近的位置。 楚月兮:「都是沧澜来的吧?我冤枉谁了,现在就说,可别背后说我不分青红皂白。」 「每次比武故意输给严明的还是你们吧?为了迷惑他还是迷惑大家?」 …… 「行,都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默认了。」她数了数下面的人,二百四十五个,加上台上那五个,整好二百五。 这数挺吉利的…… 「都带下去吧,也别亏待了,毕竟还要拿去跟沧澜谈条件,得养的白白胖胖才好。」 第78章 军中还剩下的老将不多, 占了三成。 张霖跟在楚月兮身边,硬是没从她脸上看出来一丝着急,十多天后终于忍不住问:「将军,就咱们这些人,真和沧澜打起来怕是扛不住多久, 你怎么一点儿不急?」 「急没用, 那还急什么。」楚月兮正聚精会神的研究着地图, 听见张霖的话笑出了声,说:「实力固然重要, 但是军心和士气更重要。如果我慌了,你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心思好好打, 怕是上了战场就要投降。」 张霖脸都红了, 挠挠头,道:「将军说的是, 属下鲁莽了。」 「没那么严重。」楚月兮摆了摆手,手在地图上点了几个地方,突然想起了什么, 问:「桃花那丫头还是不肯走?」 张霖点了点头,也有些无奈, 「属下去劝了好几回,孙姑娘就是不回去, 说要报答将军的恩情,哪怕留在军中洗衣做饭都可以。」 楚月兮:「.…..让她过来吧。」
第131页 …… 「你母亲还在家中,你就不想回去陪在母亲身边?」楚月兮看着眼眶红红的小姑娘, 顿时觉得一个头三个大,这丫头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么犟的,怎么还说不通了呢? 谁知她咬了咬唇,直接跪下了,说:「那日我回到家中告诉了娘亲事情的经过,娘亲说要我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将军不仅救了我的性命,还给两位兄长正了名,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报答将军的。」 「我知道我不会功夫,上战场只能拖累将军。」在楚月兮开口劝她之前,小姑娘语速极快,道:「我可以为将军洗衣做饭,军中只有将军一个姑娘,有些事情将军也不方便让他们去做不是?求将军留下桃花吧。」 「都是军中之人,你不必觉得我与男子有什么不同。」楚月兮这话音刚落,桃花的眼泪迅速汇集在眼眶里,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她按了按眉心,忙说:「罢了罢了,你留下就是。听张霖说你懂些医术?」 桃花泪眼婆娑地点点头,「跟着村中大夫学过几年,能医些小病。」 「行。洗衣做饭这些就不必了,你在军中做个大夫吧。」楚月兮打了个响指让张霖进来,说:「你带她去找苏大夫,就说请他破例收个徒弟。」 张霖应了一声,跟桃花说:「孙姑娘,苏大夫一生痴迷医术,造诣极高,能跟着他学两天都是好的,他若是真的肯收你为徒,那可是你的福气。」 桃花大概没想到楚月兮不仅留下了她,还给她安排了这样好的差事,整个人呆呆地跟在张霖身后走了出去,没看见长舒一口气的楚月兮,「这小姑娘哭起来可真是要命……」 …… 定西军在楚月兮的亲自监督之下,训练成效还是不错的,虽然比不上她没有离京的时候,但是一群新人短时间内有这样的提高,她表示已经非常欣慰了。 这一日,楚月兮说下午训练取消,让大家休息一下,连日辛苦的定西军将士们沸腾了,他们已经做好了长久训练不休息的准备,楚月兮这句话对他们而言,不亚于久旱逢甘露的快乐。 听着外面猜拳的,比武的,说书的闹成一团,楚月兮伸了个懒腰,朝着张霖招了招手,问:「大家都知道了吗?」 张霖一抱拳,「将军放心,已经全部传达到位了。」 楚月兮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熘达到了桃花的帐子里,跟她闲话家常直到夜幕降临,张霖来报,「将军,沧澜的军队朝着我们这边过来了,距离城门还有五里地。」 「让所有人准备。注意,不可恋战,打退就好。」楚月兮揉了揉桃花的头髮,笑道:「你先睡吧,等打完了我再来找你聊天,你把村长和他媳妇儿的故事给我讲完。」 桃花乖巧的点点头,目送楚月兮离开。 等她拿着剑站上城墙的时候,已经能清楚看见他们手中拿来照明的火光,楚月兮拉开长弓,对着其中一团火光射了一箭,被她选中的幸运儿应声倒地。紧接着,早已经埋伏在城墙上的弓箭手有序射出了手中的箭,迅速打乱了他们的阵脚。 沧澜那边打头阵的人意识到中了埋伏之后,连忙摆阵,让拿着盾牌的站在前面挡住漫天的箭,而后一挥手让弓箭手和骑兵换位置,一边射一边向城门逼近。眼看着就要到城门跟前了,楚月兮手势一打,弓箭手退了下去,一个个搬着大石头的人补上空位,开始往下扔。 楚月兮往混战一片的人群中瞄了几眼,粗略估计这一波打头阵的来了两万人,也不知道是轻敌还是试探,反正先打退了再说,「张霖,回营地去,找到那个现在不应该在那里的,然后看好她。」 张霖虽然没明白楚月兮想干什么,还是点点头下了城墙。 「弓箭手,点火。」见石头扔的差不多了,楚月兮反手抽出背篓里的箭,点上火朝下面射去,一时间,一支支点燃了的箭就像划破夜空的流星,全部砸向了城墙下的沧澜军。 楚月兮知道硬碰硬他们不是沧澜的对手,只能使些小手段了,反正兵不厌诈,上了当只能算他们轻敌。 沧澜的军队原本想着趁定西军放松的时候偷袭,谁知反而中了埋伏,没有援军,领头见今夜攻不下城门,只好带着剩下的人转身就跑,不多时,城墙下只余还在燃烧的箭和沧澜士兵的尸体,夜晚恢復了它该有的宁静。 「收拾一下,都回去休息吧。」楚月兮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长弓,飞身跃下城墙,准备去看一看被张霖抓住的那个人,是不是她猜测的那一个。 营地口,张霖正等着她。 「将军,我只找到了潼儿姑娘,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这个名字与她心中所想吻合,楚月兮嘆了口气,不知道是喜是悲,只好点点头让张霖带个路。 潼儿被他关在之前住了几天的帐子里,见到楚月兮她从床上跳起来,道:「将军回来了,没事就太好了!」 「是吗?」楚月兮摆摆手让张霖出去,一步步把潼儿逼到边上,借着身高优势把她死死拦在角落,似笑非笑地问:「潼儿姑娘,看见我回来,你就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潼儿闻言满脸写着惊恐,慌慌张张摇头说:「我不明白将军的意思,将军能回来我自然是高兴的。」 楚月兮一手挑起潼儿的下巴,问:「这也没别人,我也不想跟你兜圈子,直说了吧。给沧澜报信的人是你吧?」
第132页 「是……」潼儿不敢跟楚月兮对视,垂下眼帘说:「我恨严明,他带人杀了我的爹娘和弟弟,我想让他死!让他去给爹娘弟弟陪葬!」 「他已经死了。」楚月兮手上发力,强迫潼儿看着她,说:「你恨严明把武器对准了自己应该保护的百姓,我理解。那些参与其中的兔崽子的命你想要,我也能理解,他们做了错事就该付出代价。」 「但是军中其他的将士呢,他们何其无辜?就应该为你的怨恨陪葬吗?」 潼儿的眼神闪了闪,又听见楚月兮说:「你为了自己的仇恨,去向沧澜报信泄露军机。若是成功了,你想过后果吗?」 「你们可能……可能都会死。」潼儿绞了绞手指,声音低了下去。 「除此之外呢?」楚月兮看着她眼中的懊悔嘆了一口气,「沧澜若是趁此机会一举攻破城门打入九夜,就会有数不清的人家破人亡,出现无数像你一样无辜失去亲人的孩子,会有许许多多的将士白白死去。这些都是你想要的吗?」 「这样,你与手刃同胞的严明又有何异?」 「不,我没有!」潼儿抱着头顺着墙角缓缓滑坐在地,哭喊道:「我没想过害你们,我从来没有!」说着说着扑上来抱住了楚月兮的腿,「将军,将军求你相信我,你杀了严明又救了我的命,我怎么可能想害死你?」 楚月兮低头看了看她,到底没忍心要她的命,说:「也罢,好在此事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放你走,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再跟沧澜联繫。」 「将军,潼儿已经没有家了,求将军留下潼儿,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楚月兮:「……」这一个个好好的姑娘,非要留在军中吃苦,都想什么呢?! 见她哭的满脸泪痕,楚月兮心头一跳,勐然意识到潼儿没了亲人,又被那个兔崽子给……怕是以后很难在村中生活,也难怪她那么恨严明了。 「哎哎好了,别哭了……这样,你先留下,等着战事结束,我会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楚月兮伸手把潼儿捞了起来,「我也不瞒你,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毕竟去跟沧澜人报过信,我不可能放你在军中任意走动。」 「如果你确定要留下,我会派人看着你,没有我的允许你出不了帐子。」楚月兮注意着她的变化,问:「即便这样,你也要留下吗?」 第79章 「将军, 你真的要把潼儿姑娘留在营地里啊?」张霖掀开帘子走进来,微微拧着眉头,似是不贊同。 「送她走现在也没地方去啊。」楚月兮把地图收起来,抬头对上张霖难得凝重的神色,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至于不至于, 你别这么严肃。那丫头现在的遭遇也是严明那个兔崽子造成的, 他死了算完事儿了,剩下的烂摊子我不得给他收着点儿。」 「可是……」张霖还想反驳, 被楚月兮打断了,「你这个时辰不在练武场怎么过来了?找我是有什么事?」 对于潼儿的问题, 楚月兮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张霖看得分明索性也不在继续那个话题,从怀中取出两个信封放到书案上, 说:「这是一早收到的,送信之人说定要将军亲启,我就赶紧给送过来了。」 「谢了。」楚月兮拿起两封信看了看, 一封是白暮词的,另外一封没有署名, 但是「将军亲启」这四个大字的笔迹她熟悉,是温子酌的, 不禁勾了勾嘴角。 张霖见没他什么事儿了,便非常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 楚月兮没怎么犹豫便先拆开了白暮词的那封,信中简明扼要地交代了北境那边的情况, 温子酌过去之后很快掌控住了北境的局势,上沅也一直没有动作,就安安静静窝在自己的营地里练练兵,偶尔像之前一样,派出一小队人马来骚扰一下御北军。 总而言之就是一切安好,信的最后,白暮词问她自己是继续留在御北军还是去西边与她会合。 楚月兮略一思索,提笔写了回信,折好塞进信封里放在一边,这才拆开了另外一封。 内容不多,一共两张纸。 第一张上面中规中矩的汇报了北境情况,内容与白暮词的互补,白暮词主要说了上沅的动作,温子酌则更多讲了御北军军中的情况。两个综合起来看,北边的局势倒是非常乐观,楚月兮略略松了一口气,同时对于自己离开后依旧安静如鸡的上沅存了一丝疑惑,心想得提醒他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谨防上沅在暗中搞得小动作。 温子酌的信一如往日风格,能省则省,第一张纸没有多少字,翻开第二张纸,发现上面只有四个字:将军安否? 楚月兮看着这四个字哭笑不得,一时间竟不知道这封信该怎么回,只好铺开纸先公事公办说了军中的问题,然后洋洋洒洒写了她在路边的茶水铺子里遇见的老婆婆,到军中之后怎么处理了严明,又如何顺藤摸瓜抓出了与严明有关的一系列兔崽子们……最后,她把写了那些事的纸团了团扔在旁边,拿了一张新的纸铺在书案上,提笔写道:安好,勿念。 …… 时间一晃入了冬,期间沧澜偷袭过几回,也正面打了几次,每次都是定西军以压倒性优势取得了胜利。再又一次打退沧澜后,军中将士都在欢唿,楚月兮不忍心扫了大家的兴,便免了下午和第二天的训练,让所有人放松一下。
第133页 入夜后,楚月兮坐在火炉边,望着帐外发呆,连桃花进来都没发现。 「将军?将军!」桃花伸出手在楚月兮眼前上下晃了晃,这才把神游天外的楚月兮召回来,她抬手拉着桃花在身侧坐下,笑道:「这么晚了不睡,也不怕明天起不来。」 「晚饭那会儿我就看着将军像是有心事,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桃花打开带来的食盒,取出里面两个碟子放在以旁的桌子上,甜甜一笑,说:「这是我跟着师父学的,师父说好吃,我就又做了一些拿来给将军尝尝。」 「苏大夫都夸你了?那倒是难得,我可得好好尝一下。」楚月兮挑眉看向桃花,见那小姑娘欢快地点点头,她倒是有些惊讶。那苏大夫医术精湛,脾气却是古怪,在军中这么些年,也只与楚天和聊得来。自打楚天和去了,整个定西军他苏大夫谁都没兴趣搭理。原想着他能看在父亲的份上让桃花跟在身边就是好的,谁知道,这小丫头倒是入了那古怪老头的眼。楚月兮笑了笑,这是好事,想来父亲知道了也会开心吧。 碟子里的点心不算精緻,但是稍稍凑近就有一股甜香扑鼻,楚月兮抓了一块塞进嘴里,果然软糯可口,甜度适中,细细一品还能品出几丝隐于其中的奶香。 楚月兮再一次认真大量面前的小姑娘,不禁感嘆苏大夫的眼光独到。 不过某个小姑娘还没看懂楚月兮的眼神,见她许久不说话,有些忐忑,问:「将军觉得好吃吗?不好吃我下次再改改……」 「想什么呢,我家桃花这手艺就是放到京城也不逊色。」楚月兮笑嘻嘻地伸手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说:「你是不知道你那师父有多挑剔。他都点了头的东西,你问问整个定西军,谁敢说一个不字。」 「嘿嘿,将军喜欢就好。」桃花倒是没感觉出自家师父有那么可怕,只是乖乖地笑了一下,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楚月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月兮:「.…..」吓得我点心都不敢吃了。 「有话就说,你这样我害怕。」 桃花闻言对了对手指,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小声问:「将军是不是在想心上人?」 「???」楚月兮抬手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有些无奈,笑道:「你这话在我这说说就算了,可不能跑出去乱讲。」 桃花眨了眨眼睛,依旧乖巧地点点头,说:「所以我这不是偷偷来问将军嘛,连师父都不知道的,我保证。」末了,还竖起手指准备发个誓。 「别别,不至于。」楚月兮觉得相处了这么几个月,她还是不太能跟得上这个小姑娘的思维——要紧的事没见她放在心上过,有些不怎么重要的事情却认真的不行。 「那将军跟我说说嘛。」桃花扯了扯楚月兮的衣袖,「我听师父说,温大人是个极好的人,与将军也是很般配的。」 「嗯?」楚月兮听了这话倒是愣了愣,温子酌不仅入了那怪老头的眼,居然还被他拿来同自家小徒弟闲聊,当真是让人意外了……「他确实很好,不过……我刚刚在想的还真不是他,小丫头猜错了。」楚月兮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塞进了桃花的嘴里,得逞后满意地眯了眯眼睛,说:「我只是觉得早上那一战,沧澜根本就没尽力。」 「被人牵着走,这难道不可怕吗……」楚月兮狠狠咬了一口点心,回过神来对上桃花担忧的眼神,嘆了口气笑笑,说:「好了好了,我在呢怕什么。」 桃花还是不放心,犹犹豫豫的还想说什么:「可是将军……」被楚月兮又塞了一块点心到嘴里,然后就听见某个突然快乐起来的将军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定西军这么些年的名声也不是吹出来的。我在一天,沧澜就得在城外给我呆一天。」楚月兮垂眸把担忧藏进了眼底,再抬头满眼都是调笑的意味,「倒是你,说来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桃花是不是……对谁动了心了?」 「才没有!」桃花的脸一瞬间就红了,在火光的映衬下分外明显,她大概也意识到了,忙捂着脸转向一边,低着头躲开楚月兮的视线,控诉道:「将军你可是个女孩子,怎么能……」 「小妹妹,你在说我吗?」 桃花嘤嘤嘤了一声,拎着裙子就往帐外跑,然而前脚刚刚跨出去,就听见楚月兮在她的身后说:「点心你吃了不少,记得再做一碟还给我啊!」 桃花:「???」明明是你亲手塞给我的,啊啊啊啊啊将军简直是魔鬼。 …… 目送着小丫头跑远了,楚月兮才缓缓收起笑意,望着弯如钩的月亮嘆了口气,这一天天的就跟温水煮青蛙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对……一个念头闪过去,楚月兮的思路突然间清晰起来,她快步走到书案边,埋头在一堆信封里面开始翻,从中翻出了一封前几天白暮词寄来的信又重新看了几遍,心中那个猜想被逐渐证实。 就在她准备从头理一遍的时候,张霖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将军,我们在附近巡逻的小队刚刚抓着一个人,我审了审觉得这事不简单,就来问问你。」 得了楚月兮允许后,张霖手一挥,帐外就有两个人把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男孩推了进来,其中一人道:「将军,就是他。我们巡逻见他鬼鬼祟祟的,看方向是从沧澜那边来的。」 「好,我知道了。」楚月兮蹲身看了看躺在地上疯狂挣扎的小男孩,估摸着也就八九岁的样子,瞪向她的眼神倒是分外兇狠。
第134页 「张霖,给他解开吧。」 跟了楚月兮这么久,张霖已经大致了解了她处理事情的节奏,没多问,抽出佩刀就挑开了小男孩身上的绳子,拎着小男孩的衣领把他提到了椅子上。 「.…..很好。」楚月兮对于张霖的执行力表示赞赏,然后一撩衣摆坐到了小男孩的对面,撑着下巴说:「小朋友,你也看见了那些哥哥都凶,这会儿你不说,我可就把你交给他们了。」 张霖:「?!」将军你才是最可怕的不是吗? 第80章 在目送着小男孩被带走之后, 张霖看着自家将军打了个寒颤。 楚月兮从碟子里拿了块点心扔给他,问:「怎么了,是不是突然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 「是……」张霖咽了咽口水,自家将军看着温和,正儿八经想达到什么目的的时候, 那可是半点儿不比当年的楚帅差。 「最近多注意着沧澜那边的动向, 有些小孩儿看不懂他们的弯弯绕绕, 你有空亲自去城墙上面看看,别让沧澜钻了空子。」楚月兮拍了拍张霖的肩膀, 心中感嘆得亏父亲给她留了这么个人,不然还真是不好办……「对了, 张大哥这些年在军中想没想过娶妻?」 张霖今年二十九, 正月生的,马上过了年关就到了而立之年, 军中像他这个年纪的大多已经娶妻生子,他自己不着急,楚月兮看着都替他急。 「将军说笑了, 我是什么身份别人不清楚,将军还不清楚吗。」张霖低头嘆了口气, 自嘲道:「将军和楚帅大恩,留我在军中做事, 我心中有数,原本就想着这辈子就安安心心呆在这了,娶妻生子……我又何必去祸害人家姑娘。」 「这是什么话?」楚月兮对此颇不贊同, 「张大哥是我定西军的将士,但凡军中将士,哪个不是我楚月兮过命的兄弟?」 张霖腼腆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扫了一眼被楚月兮翻到凌乱不堪难以入眼的书案,问:「如果那个小男孩说的都是真的,将军打算怎么办?」 「如果?没有如果,他说的八成是真的,剩下两成我估摸着他自己也不清楚,连蒙带猜。」楚月兮指了指书案,说:「上次阿词寄来的信,我不是跟你提过看着哪里不对劲。」 张霖点点头。 「我刚刚突然就想明白了,再加上那个小孩儿的话,就□□不离十了。」楚月兮连嘆气的心情都没有,只是语气平淡的叙述着一个事实,「我已经给连深传了信,让他带人直接北上去支援御北军。」 「至于粮草,我会带人过去,先沧澜一步截住。」 张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不解道:「将军我还是不明白,朝廷的人怎么能和沧澜联手断了御北军的粮草呢?要是北境被上沅打进来了,他们谁能好过,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楚月兮笑了笑,「是啊,这是在自己往火坑里跳。可惜,这个问题谁都想得明白,除了他们自己。」 …… 京城中现在虽然是连陌在掌权,但是朝中看视温子酌为眼中钉的人从来没有放弃过,每天都在寻找各种机会诬陷他,奈何连陌不是他父皇,并不吃他们这一套。这些楚月兮心中有数,连陌和温子酌心里也清楚,如今边境安稳为重,大家都没心思花精力收拾他们,索性就由着他们去折腾,谁能想到,那些人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能和沧澜联手,试图断了御北军的粮草…… 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足见粮草的重要性。 他们这些守边境的人别的都不怕,唯独粮草是个无解的局,一旦被断了,将士们的日常生活都难以保障,何谈戍边卫国。 楚月兮在京中的时间不如在边境久,原本对那些道道只是有些了解,不过朝廷中的某些人也是一再刷新她的认知下限——比如为了拉温子酌下马,他们能用整个御北军陪葬。 按照那个小男孩的说法,沧澜的人应该这几日就会有动作,楚月兮在书案上趴了一会儿,默默调整了一下心情,然后暗中掉了一队人马,准备趁着夜色往北走,能截住沧澜的人固然好,抓不到他们也得找到往御北军运送粮草的车队。 虽然军中的人现在基本都可信,但是架不住有些心里藏不住话的,楚月兮没敢弄出太大的动静,集结完队伍后,只召了张霖去帐子里,说:「这边就交给你了,严明在的时候军中新进了几批人,年纪小,训练少,实战经验也不多,有些见我不在容易慌……我这次去也不好说多久回来,时间一长瞒是瞒不住了,那就只能靠你们安抚大家的情绪了。」 张霖表情十分严肃,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将军放心,我一定好好守着城门。」 「行,你在我放心。」楚月兮拍了拍张霖的胳膊,起身准备往帐外走,到了门口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说:「有什么问题你就传信给我,一旦交战,在守住西境的情况下,最大可能保护军中将士的性命,不要硬拼。守不住就往后撤,明白吗?」 张霖照旧绷着一张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楚月兮想劝他放松点儿,对上他的脸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摇头一笑,拿着佩剑去和已经候在营地外的小队会合了。 根据白暮词的信和小男孩的供述,他们快马加鞭往北边赶,有很大概率能在路上跟沧澜的人撞上,楚月兮想着不好给大家太重的心理负担,只是简单提了此行的目的,并没有深究朝廷的算计和北境的情况。
第135页 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五天的清晨,他们在路边的铺子里吃早饭的时候和押送粮草的车队碰上了。 楚月兮:「???」是他们太快了还是沧澜太慢了……? 「将军,怎么办,打不打?」离楚月兮最近的一个压低声音问道。 楚月兮瞥了他一眼,「你现在能证明他们和沧澜人合谋了吗?」 问话的士兵摇了摇头。 「那你打什么……」楚月兮拿了一个肉包子塞到他的嘴里,手中筷子轻轻敲了敲碗边,「大家专注自己的碗,好好吃饭,吃饱了好赶路。」 她的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都埋头苦吃,没人再把视线放到坐在铺子另外一边的车队那里。 在楚月兮咽下最后一口粥的时候,车队的领队在意料之中走了过来。楚月兮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便拍了拍身侧的人,让他换到旁边那桌去吃,把位置给来人空了出来。 楚月兮朝着来人一抱拳,笑问:「长官可是有事?」他们几人都换了商人打扮,扮做北上去谈生意的,楚月兮有自信不会被押送粮草的车队看穿。 「倒也没什么,只是这越往北走人就越少,这不是难得碰着你们这么多人,想聊聊天。」那人摆了摆手哈哈笑道:「我看姑娘这带的人不少,这是要去北边干什么?」 「家里长辈跟上沅有生意,老人家上了年纪,前些日子又摔伤了腿,不方便远行。奈何那边催得紧,家里实在没办法,这不是遣了我去。」楚月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大概是见我第一次出远门,又是个姑娘家,家中长辈也不放心,所以叫他们都跟着我去……让长官见笑了。」 「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都是长辈的心意,夏某明白,明白。」夏谜爽朗一笑表示了解,又微微侧身,指了指坐在另一边吃饭的人,给楚月兮解释说:「我们去给御北军送粮草,正好跟姑娘顺路,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让兄弟们送你们一程。」 「这……」楚月兮故作纠结,还不等夏谜说话,另一桌的人便蹿了过来,说:「小姐,跟着长官他们走总归是安全,这一趟的生意耽误不得,小姐不如就答应了吧。」 「是啊是啊!」剩下的人纷纷附和,楚月兮顺着台阶就下,站起身抱拳道:「既如此,我就谢过长官的好意了。」 「好说好说。」夏谜哈哈笑了笑,问:「不知姑娘芳名啊?」 「楚琬儿。」 「我家那小丫头小字也叫婉儿,倒是巧了。」夏谜看着楚月兮的眼神瞬间亲切了几分,朝着身后还在啃包子的人一挥手,道:「兄弟们,来跟楚姑娘问个好!」 「楚姑娘好!」 楚月兮:「.…..别别别,受不起。」 …… 两边的人都吃饱喝足之后,在夏谜的带领下再一次启程了。楚月兮一路无言,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就随口一编,怎么还跟他家闺女撞名字了……?这个问题想到天黑还没能想出答案,另一个疑问就占据了她的脑海:沧澜的人呢? 趁着大家修整吃晚饭的时候,楚月兮在周围转了转,按照夏谜他们的脚程来算,今晚赶不到下一个有人的地方,那晚上就要睡在树林里,沧澜的人有没有可能在等这个机会。押送粮草的车队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沧澜有勾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加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好在这一堆疑问并没有困扰她很久,因为夏谜的人全部都倒下了。不过楚月兮这边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两队人吃饭的时候隔着粮草车,谁都看不见谁,有反应才不对劲。楚月兮凝神听了听,用眼神示意身侧一人悄咪咪去看看情况。 「他们的酒里有迷药。」一人检查了一圈后走到楚月兮身侧耳语道:「将军,是不是要开打了?」声音中难掩兴奋之情。 「打架很快乐吗?」楚月兮瞪了瞪他,手中长剑一转,示意所有人备战。 跟着楚月兮出来的人大多都是以前就跟过她的老将,配合极为默契,收到信号之后继续做着手上的事情,眼珠子滴熘熘地转,随时准备出手。 第81章 虽然入了冬, 这片树林倒是依旧绿油油的,楚月兮借着去观察树叶的机会走近了树林,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不多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算了算, 大概一百人。 好大的狗胆。楚月兮握剑的手微微一动, 大老远跑来劫粮草, 居然还敢只派这么点儿人来,是因为和朝廷中人联了手, 所以现在这是心里有底放松警惕了吗? 「你们,全部都蹲好了不许动!」一群黑衣人从树林里跳出来, 从腰间拔出一个形状怪异的兵器指向楚月兮等人, 嚷道:「我们的目标不是你们,不要多事, 还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都听清楚了没有?」 「了解了。」他们在黑衣人的驱赶下围着不远处的几棵树蹲成了一圈,默默看着一群人张牙舞爪, 黑压压一片沖向粮草车,一个词缓缓出现在楚月兮的脑海里:土匪。 在他们疯狂搬运粮草的时候, 一人按照楚月兮的示意早已经趁乱熘到了夏谜那边,默默观察。 「大家准备。」见黑衣人已经把粮草全部搬下了马车, 准备开始往别处转移的时候,楚月兮一挥手,原本蹲着的一群人便以迅雷之势沖了上去, 剎那间与黑衣人混战成一片。楚月兮绕过混战的人群,来到另一边,看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摇头笑了笑,对着之前熘过来的人说:「拿把刀,把这群废物挨着个给我放血。」
第136页 「是。」那人便从夏谜腰间解下佩刀,抽出来就要对躺在夏谜身侧的一个士兵动手,随着刀刃越靠越近,那人逐渐开始颤抖,最后,终于克制不住地爬起来求饶,「别别别,楚姑娘手下留情啊,我等也是中了奸人毒计,这才昏睡不醒。」 「接着编,我就要相信了。」没了粮草的遮挡,马车两边的视野变得相当开阔,楚月兮偏头看了看那边的战况,确定不需要自己帮忙,便专心收拾这群背叛九夜的兔崽子们,「他还不说实话,虎子,动手吧。」 虎子得令,一手抓住那人的头髮,一刀就要往他的脖子上去了,只见他瞬间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意识,拼命挣脱开虎子的手往后退,躲开几步后抽出自己的佩刀指向楚月兮,目露凶光,恶狠狠道:「臭丫头,不要多管闲事,赶紧滚!」 听到这句话,虎子手中的刀顿了顿,已经在心里替这不知好歹的蠢货点了三炷香。 「闲事?」楚月兮满脸都是疑惑,「粮草被劫这关系到的可是整个御北军,身为九夜子民自然是人人有责的,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闲事?你不是押送粮草的士兵吗?为何无动于衷?还是说,你一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 趁着楚月兮追问的时间,倒的满地都是的人群中,有几个躺在楚月兮身后的人小心翼翼睁开了眼睛,他们缓缓拔出腰间佩刀,蹭着地向楚月兮移动,试图杀了她以绝后患。正在和楚月兮对峙的那人自然看见了,眼中凶光一闪,就要跟他的几个兄弟配合,准备来个前后夹击。 「虎子,去那边帮忙。」随着话音落下,几人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下一刻,在身后几人的注视中,楚月兮的长剑在手中一转,刺进了试图从正面进攻的那人胸口,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喉咙中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你不是楚琬儿,你是,你,是楚,楚月兮……」 「行,也算是个明白人。」楚月兮一脚把人从剑上踹开,拎着还在滴血的长剑转身看向正准备偷袭的几个人,一眼扫过去,八个……她偏头瞪了还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夏谜一眼,笨死你算了,兄弟都让人策反了,就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楚月兮笑了笑,只听她问:「说吧,你们想怎么死。」 听不出一点儿怒意,语调温和平淡,甚至让人听不出这是一个问句,几人却是莫名一抖。他们没听清那个串在楚月兮剑上的人死之前说了句什么,但是他们从他的眼中看见了难以言明的恐惧。 「你是什么人?」两相对峙,终于有一人壮了壮胆子,问道:「你不是北上去谈生意的,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搅我们的好事?」 好事……?楚月兮抬手揉了揉耳朵,仿佛听见了什么污言秽语,一直挂着笑意的脸上竟然浮现了一层不加掩饰的嫌弃。 八人:「.…..」 「将军,解决了,留了一个活口。」这时,被楚月兮派过去帮忙的虎子抹着脸上的血走了回来,眼神都没给听见「将军」二字后面面相觑的八个人,向楚月兮请示道:「将军,他们几个怎么办?杀了吗?」 「你们几个,想好了吗?」楚月兮拍拍虎子的肩膀,让他先去和兄弟们把还躺在地上的人往别处挪挪,自己悠悠晃到逐渐开始缓缓后退的八个人面前,道:「说话!一个个刚刚不是还能说会道吗,现在怎么了,哑巴了?」 几人互相看了看,想来楚月兮不会留他们一条命,索性拼了,没准能活呢。 就在他们一起冲过来的瞬间,楚月兮单足点地,一脚塌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飞身上了树。她双腿勾住树枝,倒挂在上面看着地下的几个人,摇摇头道:「就这?」 都是习武之人,这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的差距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心知逃不掉,便有一人「扑通」一声给楚月兮跪下了,哭道:「将军,我们都是被逼的,御北军将士都是我们的兄弟,我们就是疯了也不能说想害他们啊将军!」 楚月兮对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哭得梨花带雨这件事表示难以理解,腿上一使力倒过来坐在树枝上,随手扯了一把还挂着雪花的树叶砸下去,头疼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哭喊,「行了行了别废话,谁逼你们的?」 「这……」壮汉停止了哭泣,吸着鼻子看了看周围的人,摇头道:「我不能说,兄弟们的妻儿老小都在他们手里。」 对此她倒是不意外,那些人的手段楚月兮是见识了,也知道为达目的他们没什么干不出来的,「既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们。卖国通敌是大忌,这样吧,你们两两一组,各自了结了吧。」 「至于你们的亲人,我会尽力保他们平安。」 「谢将军!」八人朝着树上的楚月兮一扣头,训练有素的分成了四组,互相给了一刀,其中有一个没刺准的,自己给自己补了一刀,然后才缓缓倒地。 楚月兮:「.…..」这都是谁手底下的人,训练成这样每天都在混日子吗? …… 留下的活口是沧澜的死士,意料之中的什么都不肯说,楚月兮也没对他下狠手,由着他趁机服毒自尽了。 夏谜等人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遍地尸体被楚月兮带的人清理干净了,连血迹都没留下,他爬起来嘿嘿笑着挠头,说:「不好意思啊楚姑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到现在了。」 「没什么……你睡得好就行。」楚月兮看着这个憨憨的领队有点儿心累,「虎子,你去好好跟夏队长说说,他睡着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第137页 楚月兮靠在树干上,看着夏谜的脸色由难以置信逐渐转变为痛心疾首,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想着夏谜应该是真的不知情,也算是松了一口气,那剑鞘敲了敲树干,说:「来来来,都过来点儿。」 跟着夏谜的人都还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楚姑娘到底是谁,好奇地围过来之后,便看见他们的领队嗷嗷叫着扑到了楚月兮面前,「将军,属下有罪啊!」 「行了,都站好了别动,你也站起来。」楚月兮就怕他们声势浩大的在这深山老林里喊一声「见过将军」,忙制止了所有人下一步的动作,说:「粮草对于戍边军队的意义我不说大家也明白,对于诸位我是信任的,解决完沧澜的人我此行任务完成,这就带着人回去了,后面的路就拜託大家了。」 沧澜? 楚月兮看见他们的迷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虎子只跟夏谜解释了,她朝着夏谜勾了勾手指,「虎子跟你说的事情,你一五一十给兄弟们讲明白了,不得隐瞒。」 夏谜点点头,瞥见跟着楚月兮的人都已经整装待发,问:「将军这是要往西边去?」 「那不然呢?夏长官准备请我去御北军里吃顿饭。」楚月兮见夏谜张了张嘴没敢说话,笑笑说:「行了,我这军务在身还能真跟你去啊,紧张什么?」 夏谜又挠了挠头髮,憨憨地跟着楚月兮笑,不好意思的解释说:「能请将军吃饭是我的荣幸,就是有点儿激动不知道怎么回将军的话。」 楚月兮:「.…..等我闲下来,一定去你那蹭顿饭,到时候夏长官可不能不认帐。」 「自然,自然,嘿嘿嘿。」夏谜得了楚月兮的应允快乐的像个七尺高的孩子,正要招唿兄弟们送楚月兮的时候,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这里平时很少能见着人,再加上昨晚沧澜那事,知情的人都警觉起来,屏气凝神,直到一人一马冲出了树林。 「阿词?」 第82章 满身灰尘, 衣摆上还带着点点血迹的白暮词从树林里连人带马一起蹿出来,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如果不是楚月兮先一步反应过来,夏谜的刀怕是已经砍上去了。那匹马已经筋疲力尽,把主人送到安全地带后感觉自己完成了使命, 安心地倒在了楚月兮脚边, 没等虎子给它拿水来便断了气。 楚月兮伸手捞住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白暮词, 被眼前这惨烈的一幕惊呆了。 「阿词,出什么事了?你这是从北边过来吗?」 「将军, 我离开的时候御北军的兄弟们已经苦战了三天了,我奉温大人的命来向将军报信。」白暮词勉强撑着一口气, 说:「沧澜, 沧澜的主力军从他们后方绕开定西军,一路北上与上沅会合后, 夜袭,夜袭了御北军。」 「?!」楚月兮闻言心中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终于整个连起来了,各种可能性快速闪过, 心道不好,把已经昏迷的白暮词先放到一边靠着树, 连着下了几道命令,「夏谜, 你继续带人押送粮草北上,不得耽搁;虎子,给张霖传信, 让他带一部分人守住西境,剩下的人全部北上支援御北军……这样,你带两个兄弟去接应。」 虎子正要领命,就听见楚月兮想起了什么,突然插话说:「他们想完全避开我们的人去跟上沅会合,肯定是分批走的……让张霖选出五千人的先锋队,你带人抄近道去接手,然后绕道去截住沧澜后续北上的队伍,如果可能,断了他们的粮草供应。」 「属下明白。」虎子一抱拳,点了身后的两个兄弟,便策马飞奔而去。 「夏谜,务必护好粮草。」楚月兮在得到他的郑重点头之后,一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开始动,然后从还在原地待命的人里面点了一个出来,「李壮壮,你去京城找到盛王殿下,告诉他这边现在的情况,请他一定要保证北境的各项供应,我也会传信给他。」说着取下腰间的玉佩扔给他,「带着这个去,七殿下认识。」 「将军放心。」李壮壮收好玉佩,翻身上马,朝着京城方向赶去。 各路人马各自领命走了,楚月兮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铺开纸,捡了一根火烧过的小树枝子写了三封信——一封给连陌,一封给张霖,一封给温子酌。 然后她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人一路往北,先赶去御北军。 白暮词伤势不重,就是日夜奔波过于疲惫,在颠簸之下很快便幽幽转醒,甩了甩头看见楚月兮,各种记忆才缓缓復甦,「将军,我们这是……」 「北上。」越往北走越冷,寒风颳到脸上就跟刀子似的,楚月兮不太想多说话,只好尽可能的言简意赅,「温子酌没什么实战经验,对付上沅还行,沧澜就不好说了。」 「对了,你出来的时候,具体什么情况?」 白暮词因为失血开始怕冷,下意识往楚月兮怀里靠了靠,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说:「沧澜和上沅突然发力,我们原本也是有招架之力的,谁知道他们弄出来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巨型怪物……我出来时,御北军的将士们死伤已经有四成了。」 怪物? 楚月兮眼皮跳了跳,如果不是跟白暮词认识的久,她险些就要以为这丫头是被风吹傻了在说胡话。 「什么怪物这么厉害?」问着她突然想起了之前来劫粮草的那群黑衣人,他们手里的兵器形状诡异,以前从未见过……额上青筋跳了跳,沧澜这是搞了些什么见鬼的东西出来?
第138页 白暮词半晌没吭声,楚月兮都准备低头看看她是不是睡了的时候,才听见她字斟句酌道:「那是个……有两人那么高,十多个人才能推动,一侧有一个手摇柄,靠一个人转,每转五圈,前面的筒子就会一次喷出上百支箭。」 ……? 楚月兮一手解下披风盖在白暮词身上,一边开始在脑袋里构画那个庞然大物的图纸,奈何她不是个做木匠的料,想了几天那玩意儿还是零碎的拼图,迟迟没能拼成一个整体。 楚月兮:「.…..」罢了罢了,回头见着了不就知道什么样了,我在这费什么心思呢。 她也知道军中的武器应该不断更新,不然再厉害也早晚会被敌方的新东西打到不堪一击。但是……楚月兮嘆了口气,这几个月能把以一盘散沙的定西军训练如今这样已经耗尽了军中所有人的心力,实在没闲工夫去研究些新武器。 好在她离开北境的时候留下了一些不太成熟的图纸,让大家空闲下来的时候集思广益,看着改一改,没准就能用了呢。 「不出意外,今晚就能到御北军的营地了。」楚月兮抬头看了看日头,「大家休息一下吧。」 楚月兮朝着北边远远望了一眼,坐到白暮词身边,小声询问:「依你看,那边现在情况如何?」她挺长时间没去北境了,想着离开时还一片祥和的北境如今硝烟四起,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 「温大人说,他在一日就守北境一日,绝不退半步。」白暮词偏头帮楚月兮轻轻拍了拍头髮上的雪花,声音低了下去,说:「那怪物一出,我们的人寸步难行,只能在城墙上死守,兄弟们的尸体在城墙上堆着……当晚温大人就同我们分析过,唯一的办法就是能有人靠近,然后毁掉手摇柄,那怪物就废了,只是……」 白暮词没往下说,她心中明白,有人靠近,还不被那玩意儿给射成筛子? 楚月兮没真的见过那东西,只能凭感觉猜个大概,正想着到底怎么处理,就听见白暮词说:「温大人分析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轻功极佳的人去毁手摇柄是有三成胜算的。不过军中兄弟都以实战为先,轻功好的实在找不出来……」 「等等,你说什么?温子酌说轻功好的人是有胜算的?!」听到这句话楚月兮心中一凉,军中别的兄弟没有,但是温子酌的轻功好啊,他既然已经有了解决方法却不实行,大概是因为……因为在没有人可以去接管御北军之前他还不能出事。 「坏了!」楚月兮脸色一变,「大家休整好跟着军师走。」语毕,从地上弹起来一跃上了马背,跟一脸懵圈的白暮词说:「我得先过去,你带着大家走,路上千万注意沧澜的埋伏。」 「将军放心。」白暮词虽然还没想明白自家将军这是要干什么,但是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楚月兮的脸色像刚刚那么难看,心也跟着颤了颤,一边回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边目送楚月兮绝尘而去。 …… 她还记得离京前温子酌给她一字一句的保证,那人一诺千金,言出必行,说要守住北境不让她有后顾之忧便一定会耗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也不会向上沅和沧澜妥协。他让白暮词冲出突围来给自己报信,想必已经做好了身先士卒的打算——温子酌仗着自己的轻功好冲进敌阵毁掉那个鬼东西,正好楚月兮带人过去,他也不愁御北军无人带领。 「你可千万别……」楚月兮一路把马鞭策到快要起飞,总算把四五个时辰的路赶成了两个半时辰,边塞连着大漠,夕阳宛如腌入味的鸭蛋黄,将落未落,余晖洒在御北军的营地上,也没能盖住这里沖天的血腥味。 军中将士仿佛都知道她要来,没人觉得惊讶,行了礼便神色匆匆往主帐赶去。 「出什么事了?」楚月兮跳下马随手逮着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小士兵。 那小士兵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的御北军,胳膊受了伤还没来得及处理,见到楚月兮就像走丢的小孩子见到了亲娘,「哇」的一下就哭出来了,抽抽搭搭地说:「楚,楚将军,温大人他,他只身闯入敌阵捣毁了那放乱箭的东西,我们的人花了好大力气冲进去把温大人救出来,但是,但是……」 怕什么来什么,温子酌这是算准了她今天能到。 放开哭得快要抽搐的小士兵,楚月兮策马往主帐跑去,然后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死死挡在了外面。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感嘆了一句温子酌真是深得军心…… 有个眼尖的士兵看见了她,忙招唿着众人给楚月兮让条进去的路,「将军,军中的大夫大多都在里面了,但是温大人的伤实在是太重了,大夫们都没什么把握。」 楚月兮点点头,想到刚刚那个受伤的小士兵,脚步一顿,问:「军中其他兄弟的伤处理了吗?」 「留了几个大夫在处理。」 「好,我知道了。」楚月兮掀开帘子走进去,被浓重的血腥味激的胃中开始翻腾,她咬了咬唇悄悄走到床边,问:「情况怎么样?」 「这……」老者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看了看楚月兮,还是硬着头皮说:「温大人被救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但是这些伤不致命,只是,不知为何,温大人体内似乎有一种毒在侵蚀他的心肺,能不能熬过来老朽也不敢保证啊。」 第83章 「这样, 劳烦先生照顾他,剩下人出去帮忙吧。」楚月兮偏头看了一眼温子酌没什么血色的脸,深吸一口气转身出了主帐,「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有事问你们。」
第139页 隔壁有个空着的帐子, 楚月兮记得她走之前那个帐子是白暮词在住, 便暂时借用了,她半点儿不见外的往椅子上一靠, 挑眉看向被她点了名的几个人,问:「这都什么情况, 谁能三两句给我说明白了?」 「这……」有个胆大的往前走了一小步, 在楚月兮的注视下咽了下唾沫,开口道:「将军, 温大人他……」 「我没问他。」楚月兮额角青筋跳了跳,她扬声打断了那人哆哆嗦嗦的回话,「上沅和沧澜退了吗?已经确定安全了吗?短时间之内你们有把握确定他们不会寻机反扑吗?如果没有, 你们为什么全部聚在主帐外面。」 他们跟了楚月兮有一段时间,也是第一回 见她语气中透着火气, 几人互相看了看,手肘又彼此碰了碰, 终于有个人站了出来和之前那个四处张望不敢动弹的倒霉孩子并肩,说:「将军,温大人毁了他们的那个东西之后, 我们的人按照计划迅速跟上沖乱了他们的阵型,上沅和沧澜的人没反应过来,死伤人数不少,一时半会儿想必不会回来了。大伙都担心温大人,所以……」 「所以?」楚月兮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离主帐那么近,你们几个都是温子酌挑出来管事儿的吧?」 几人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还没弄清楚楚月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听见她说:「他之前怎么交代你们的?按照他的交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一个个守在那他就能醒了?」 「是。」几人抱拳退了下去,只有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在原地打了个转,末了鼓起勇气没跟他们一起走,踌躇着看向没什么表情的楚月兮,说:「将军,温大人虽然来得时间不久,但是兄弟们都信他,他以身犯险,兄弟们担心也是情理之中,将军您又何必……」 楚月兮笑笑看着他,「何必什么?」 那人感受到了一丝从心底爬上去的寒意,又不敢从楚月兮眼皮底下熘出去,只好缩了缩肩膀,说:「何必,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姓名。」 「?」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带着满脸疑问,直到对上楚月兮未达眼底的笑意才一激灵回过神来,梗着脖子说:「属下张初。」 「身份。」 张初好像明白了楚月兮的意思,声音低了下去,「御北军二营副将。」 「还没忘啊。」楚月兮站起来慢悠悠晃到他身边,低头打量着他挂在腰间的牌子,再抬眸已经不见一丝笑意,语调寒凉,比漠北的飞雪更甚几分,只听她说:「作为将士,为什么不听主帅命?还是说你张初觉得自己有情有义,就可以把个人感情凌驾于军令之上了?」 「且不说我和御北将军说过什么,单是温子酌,我想他也不是这么教你们的吧。」楚月兮眯了眯眼睛,「还是说,平日里你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过?」 张初听的脸都绿了,温子酌是一届文官出身,最开始来的时候,即便有楚月兮的提前交代和白暮词从中斡旋,众将士对于这个临时顶替上来的书生也没有几分尊重,明里暗里挑衅就没停过,试图让他知难而退,谁知这看着弱不禁风的书生不仅无波无澜的照单全收,还以最快的速度察觉到了上沅的一次偷袭,反应迅速,保全了众多将士性命,至此,从中作梗的人终于从心底认了他们的新主帅。 温子酌待人亲和,治军严谨,虽无实战经验但是颇有一套自己的手段。除了御北将军和楚月兮留下的人,他自己又亲手提拔了一些有发展空间的人上来带在身边培养,张初就是其中一个。思及此,他「扑通」一声就给楚月兮跪下了,「将军,属下知错,还请将军重罚。」 楚月兮冷眼旁观,大致看出了温子酌在他们心中的分量,倒是松了一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解决了上沅和沧澜再说你的事,去吧。」 张初连声称是,一路小跑着退了出去。 偌大御北军,不管平日里训练的怎么样,没有主帅还真是不行……楚月兮嘆了口气,走出去到城墙边转了一圈,张初远远看见她便扛着刀跑了过来,「将军,沧澜和上沅的人全部退到了二十里外,我们观察了,不见有什么动作,想来是元气大伤需要修整。」 「不可掉以轻心,两个时辰一换,务必保证有人盯着。」楚月兮交代完跃上墙头看了一眼,视线所及不见沧澜援军,想来虎子他们在半路截住了人,暂时放下这边的心,准备转头去操心别的。 安抚了伤员,扫了一眼死亡将士的名单,清点了粮草,又绕道去算了算还剩下的弓箭等储备,确定没什么问题最后回了主帐。 被楚月兮留下的大夫正在门口搓着手张望,老远看见楚月兮过来,也不顾上了年纪不怎么利索的腿脚朝着她跑了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喘道:「将军,温大人咳了三次血,人却至今还未清醒,只怕……怕是凶多吉少啊。」 楚月兮的视线越过老大夫佝偻的身形,直接落在帐内那人的身上,问:「几成?说实话。」 老大夫闻言抖了一下,说:「最多,四,不,三成。」 「辛苦了。」意料之中的责骂并没有出现,楚月兮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侧身越过他走了进去,而后守在帐外的士兵就死死挡在了门口,大有一副无令任何人不得入内的架势。 帐内的血腥气比起她之前过来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细细一嗅还能闻见夹杂其中的药味,楚月兮走过去轻轻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他里衣下满身的绷带,有几处又渗了血,唇色越来越淡……楚月兮凑近了些,才能勉强听见他极轻的唿吸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去见阎王了。
第140页 她身手捏了捏温子酌的脸,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他说话,「我原想着在西境会和沧澜有一场恶战,也想过这条命也许就交代在那里了,我与哥哥一样,将帅之后,责无旁贷。可我没想到……现在躺在这里生死难测的人却是你。」 「你看见沧澜人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想好了。」楚月兮手上加了些力道,又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揉了两把,摇头轻笑,「我知道你素来重诺,不到万不得已,你甚至都不会遣阿词去找我,对不对?」 那人一字一字跟她说,他在北境就在,绝不会让她有后顾之忧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楚月兮的印象中他始终都是笑着的,哪怕现在,嘴角依旧微微上挑,除了额角的冷汗还在彰显着床上的人此刻所受的煎熬。 「温子酌,醒过来,好不好?」楚月兮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像是在跟他商量着什么似的,说:「母亲早逝,父亲和哥哥都死在沙场上了,你就不要了,不然我以后,可就真的没有家了。」 床上的人自然没有回应,楚月兮也不着急,就趴在床边看着他。 生死于她而言,从父亲离世的那一刻开始就无关紧要了。在她的性命之前有太多别的东西,像是九夜的安宁,百姓的性命,连家的江山社稷……无一不比她的生死重要。楚月兮在定西军过了那么些年刀尖舔血讨生活的日子,看见了军中兄弟一个个倒下,也不是不难过,但是在难过之前她要先解决掉虎视眈眈的敌人。 时间长了,偶尔夜深人静闲下来的时候,楚月兮就在想,她和哥哥都没有成亲,也不知道等她死了,混乱成那样的朝堂,能派谁来接手一团散沙的边境军队。 不过也无妨,毕竟死都死了眼不见为净。 她没有楚天和的胸襟气度,一生都在为身死后谋划。长盛帝的手段和干的那些糟心事楚月兮心知肚明,她尽心尽力守好边境,这是她作为将帅之后,定西军主帅的责任,但是往后如何,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后来兄长遇袭死在北境,她没给自己半刻伤心的时间,筹谋好各种可能性就快马加鞭赶去了北边,在最短时间内稳住了御北军,并且不允许军中有人以任何方式祭奠御北将军。她不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说她冷血无情,只是这些代表活人一份心意的事情,想做也要保证自己活着才是。 她的一生从出生起大概就被规划好了,没什么意外父亲和兄长的路也会是她的。 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温子酌了。楚月兮有点儿心累地看了他一眼,这一趟西行她已经给自己预设了各种结局,唯独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 说来可笑,偌大的九夜朝堂,上上下下加起来几百官员,到了现在,能派出去守边境的竟是个文臣。 第84章 见上沅和沧澜确实没什么动作, 楚月兮也没回自己的帐子,直接在主帐点了灯开始处理军务。 接连数日赶路,楚月兮揉了揉疯狂打架的眼皮,决定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还没等她睡着, 就在迷迷煳煳间听见床的方向有动静, 脚比脑子反应快一步,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床前。楚月兮静静站在边上,不多时, 就见温子酌偏头咳了一口血出来,没有一点儿醒过来的迹象。 「.…..」楚月兮嘆了口气, 拿起放在他枕边的手帕轻轻擦了擦那人嘴角的血, 想想还是让人去请了之前那个老大夫过来。 去的人很快就架着老大夫回来了,见他穿戴整齐, 想是就没睡,楚月兮放下手帕迎了上去,「有劳先生了。」 老大夫摆摆手, 颤颤巍巍地搭上了温子酌的脉门,面色凝重地把了会儿脉, 跟楚月兮说:「将军,老朽回去翻了半夜前人留下的医书, 却从未见过与温大人情况完全相符的,现在也只能开些常见的方子吊住温大人一口气,至于是生是死……」老大夫沉沉嘆了口气, 「就只能看温大人自己的造化了。」 「他体内的毒是什么?先生可有解药?」 老大夫再一次摇了摇头,说:「这毒时间已久,是之前解毒未能解尽的残毒,这些年在温大人体内不断变化,到了现在即便服下原来的解药怕是也没有什么用。」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月兮也没再为难这黑眼圈都要掉到地上的老大夫,打了个响指让人把他请了回去。 …… 时间一晃过了五日,有人来报说是军师带着粮草回来了。 被一堆信件埋在桌子上的楚月兮一脸惊悚地抬起头,问:「你把话说清楚点,什么叫军师带着粮草?」 粮草到了不是好事吗,小士兵没明白自家将军这惊悚的脸色是怎么回事,还是一五一十地说:「巡逻的兄弟看见了,就是白军师押送粮草车队回来的。」 他们怎么和粮草车队碰上了,夏谜呢? 楚月兮心头一跳,「请军师过来。」为了方便,她已经搬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帐子里,人来人往倒也不怕会打扰温子酌休息。 白暮词回来的时间比预计晚了五天,楚月兮猜他们可能是遇上了沧澜的埋伏,却不想能和押送粮草的夏谜撞到一块去,她灌了两口凉透的茶,心想夏谜那憨憨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不多时,一身风尘的白暮词跟着小士兵来到了楚月兮的帐子里,面色怎么看都不太好,只听她说:「将军,夏谜等人半路遇到沧澜的伏击,我们离得最近就赶过去支援,粮草抢回来了,但是……」她眼眶微微红了,「夏谜和他的兄弟们几乎全部命丧沧澜之手,我们只救下了两个人,重伤还未醒。」
第141页 我家那小丫头小字也叫婉儿,倒是巧了。 兄弟们,来跟楚姑娘问个好。 …… 楚月兮眸光一冷,似是在心中狠狠给沧澜记了一笔帐,然后才听见她问:「夏谜他们呢?」 「我让兄弟们把人都带回来了。」白暮词咬了咬唇,一个自她回来就在脑海中转了三千遍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将军,温大人如何了?」 「在主帐,你去看看吧。」楚月兮从她身边走过,顺手揉了揉白暮词凌乱的头髮,「他帐中正好有大夫在,你身上的伤记着让大夫瞧瞧,不可勉强。」 白暮词点点头,看着楚月兮大步离去的背影发愣。她总觉得不过几日没见,自家将军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天冷的好处就是尸体一时半会儿不会腐烂。楚月兮快步过去,还有挺远一段距离就看见了摆在地上一长排的人,夏谜被摆在第一个。她走近看了看,致命伤在胸口,血已经干了,又或者是冻住了,反正没有再流的意思,右手紧紧握着,楚月兮蹲身掰开了他的拳头,一块质地一般的玉石从手中滚出来,落在一旁的雪地上,一个「婉」字正对着楚月兮。 没能见到自家那个小丫头,想来这是夏谜知道必死无疑之时心中最大的遗憾。 楚月兮轻轻闭了下眼睛,把玉石重新放回夏谜的掌心,让人记下名字然后全部葬了。北境距离京城路途遥远,即便是冬天也很难把死在边境的将士带回去,死者身埋边疆,魂魄难归故里是这些戍边将士的常态。 看着他们一个个被人抬走,楚月兮朝着南边看了一眼,心想待战事了了,她也该去给埋骨边疆的兄长上柱香。 …… 沧澜绕道北上与上沅合作,摆明了是要破釜沉舟与九夜一战,自然不可能因为秘密武器被毁就蛰伏不出,消停了不过十日,在城墙上的张初就传来了敌军正在向这边推进的信号。 楚月兮一身戎装,手握长剑,准备带人给那些兔崽子沉重一击。 「将军,我们的新武器是否可以上场?」白暮词小跑着从后面追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沓图纸。 「依你看呢?」 白暮词闻言点点头,眼中闪着光,语气中无不激动,说:「经过多番测试,我们可以保证新武器的精准度和威力,也训练出了一批擅用新武器的将士,只要将军允许,即刻便可上阵。」 这些新东西就是楚月兮之前留给他们的半成品图纸几经改良研制出来的,趁着对面这些天安静,白暮词得了命令正带着人加紧测试,今天正好出结果,还没等她把结果送到楚月兮手上就听见了张初在城墙上的鼓声,忙追了出来。 楚月兮闻言一笑,「那还等什么,上。」 于是,捲土重来的沧澜和上沅有幸尝到了楚月兮设计出来的一批魔鬼武器——只见那东西像个水车似的可以转,每一转出现的机关对应着不同的功能,有的可以一次射出百支箭,有的可以投出大小不一的石块,有的则可以投掷包裹着各种粉末的包裹……乍一看,像是沧澜的秘密武器的改良版,仔细一看却又不一样。 得了楚月兮的命令,将士们直接开了城门,推着那新式武器走了出去,打算跟一眼望不到头的敌军正面刚。 就在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门边的那东西上时,楚月兮一挥手,上万只点了火的箭划破长空,稳准狠地落进了队列整齐的沧澜军队中,剎那间燃起了一片火海,一旁的上沅见状不妙,转身就要后撤,这时,那安安静静的新武器喷出了数包包裹,到了上沅的上空尽数散开,漫天粉尘飘然落下。 刺鼻的气味瞬间蔓延开,呛得他们鼻涕眼泪煳一脸。御北军这边却是早有准备,各自摸出准备好的布条系在了鼻子上,又带了斗笠,基本不受影响。 「咳咳……」楚月兮循声望去,不远处一个士兵的斗笠没带好落到了城墙下面,他着急去抓又碰掉了布条,吸入楚月兮特制的粉末后咳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掐着脖子滑坐在城墙边上。 楚月兮走过去捡起掉落的布条给他繫上,又把自己的斗笠扣在了小士兵的头上,竟还能寻着空隙说几句话,「看着你也就十三四岁,不到年纪吧,抓紧回营地。」小士兵缓过来想说什么,楚月兮没给他机会,转身走了。 这样的小孩儿军中不算少,哪怕已经一再强调,也有些人家把家中男孩子改生辰送进来。一来不用再吃家里的饭,二来还能领一份军饷,这对于穷苦人家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楚月兮看着远远朝她说什么的小孩儿摇头一嘆,拉弓搭箭,瞄准了沧澜那边打头阵的。 没了斗笠粉末有点眯眼睛,楚月兮轻轻一甩头,竟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她无不惊喜地转头,看见他未着戎装,不禁蹙了蹙眉,「你跑上来干什么?!」 来人正是数日昏迷的温子酌,此刻一身白衣随风翻飞,长发随意束着,手中拿着一顶斗笠站在她身侧,嘴边挂着一如往常的浅笑,说:「来给将军送斗笠。」 楚月兮来不及深究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崽子把他放上来的,只是接过斗笠随手一扣,便把人往城墙下面赶,「你伤还没好,赶紧走,这用不着。」 温子酌对此不置可否,接过一旁士兵递上来的弓箭,不等楚月兮回过神来便射了一箭出去,之前被楚月兮视为目标的那人登时从马背上跌落,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第142页 「将军,战事为重。」他知道楚月兮想说什么,提前开口堵住了她后面的话,转眼就搭上了第二箭。 楚月兮有点儿头大,又知道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只好暂时收了注意力,全身心投入到自己手中的箭上,拿火把点燃了射向愈发混乱的上沅军队。 还没等她搭上第二箭,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拉着向后一闪,垂眸便看见温子酌手握一支箭狠狠插到一个举刀准备偷袭她的士兵胸口处,他的斗笠掉落,露出那张熟悉又稚嫩的脸,楚月兮轻轻一握拉着她的手,示意他放心,然后挑起那人的下巴,有些哭笑不得,「你说巧不巧,那么多人,偏偏你是细作。」 第85章 偷袭的不是别人, 正是之前掉了斗笠的那个小孩儿。 见一刀没刺中,那小孩儿哭得满脸泪痕,抖如筛糠。温子酌没下死手,楚月兮瞟了两眼确定他一时半刻见不了阎王,也懒得多问, 摆摆手让人带下去看着了。 「温大人可真是我的保命符。」楚月兮趴在城墙上往下面看了看, 想着敌军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这才有闲心跟温子酌开两句玩笑,偏头就看见那人在寒冬腊月满头都是汗, 她眼皮跳了跳,「把温大人请回主帐去, 没事别让他乱跑。」 被楚月兮用眼神示意到的两个人犹疑着走近了, 不知道该听楚月兮的还是该听温子酌的,站在两人之间来回看, 就是没敢出手。好在他们的温大人是个善解人意的,没让两人为难,笑笑放下弓箭, 转身随着两人下了城墙,往营地走去。 …… 这一战因为御北军突然出现的新武器而快速结束, 沧澜和上沅的人好不容易摆脱了火焰和粉末的纠缠掉头就跑,这时天还没黑透。楚月兮知道他们还在等支援, 等着后续北上的沧澜军队,索性也不跟他们耗着,弓箭一放, 跟鼓手交代了一句「不追」便直奔主帐而去。 温子酌这回倒是乖乖的,坐在床边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大概是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帐外,正好和楚月兮的视线对上,而后眼睛一弯朝她笑了笑,道:「将军回来了。」 帐中炭火燃的很旺,楚月兮解了披风往桌子上一扔,瞪了那人一眼没说话,迳自走到一边去洗了洗手,然后坐在一边低头看回来路上收到的信。信是虎子寄来的,表示已经成功拦截了沧澜北上的援军。这个大麻烦解决了,楚月兮算是彻底舒了一口气,心情也好了不少,提笔给了封回信,让他把人赶回沧澜困住,然后带那些一早被关押在军中好吃好喝伺候着的沧澜细作过来。 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这事也该收个尾了。 看着鸽子飞远,她才把视线重新落回床边那人身上。只见他小口小口喝着碗里的药,时不时一皱眉,过了一小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楚月兮的视线,缓缓抬头朝她一笑,又低下头去抿了一口。 她记得这人是不怕这些汤药的,不想也知道这是变着花样让她别生气。楚月兮无奈地嘆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瞥见那人嘴角的笑意装作没看见,问:「什么时候醒的,让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这药也是先生新开的方子。」 「那就乖乖喝了,良药苦口,不许剩。」想到他连盔甲都不穿就上了城墙,楚月兮决定不能这么快就放过他,「我去审审那个小孩儿,温大人喝完药好好休息吧。」语毕头也不回地站起身出去了。 等着楚月兮到的时候,那小孩儿已经被白暮词审完了,正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看着来人。 「你拿刀砍我的时候,可没见你怕啊,这会儿躲什么?」楚月兮扫了一眼他满眼的惊恐没搭理,转头问白暮词,「都说什么了?」 「他说他叫任淳,十三岁。」白暮词拿了两张纸出来,是刚刚审问任淳时做的记录,「他是九夜人,父亲早逝,家中还有个五岁的妹妹和病重的母亲。去年秋天,一个人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让他拿去救他母亲,条件是混入御北军,随时执行那人的命令。」 「所以这次的命令是找机会杀了我?」楚月兮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任淳,面上不见被刺杀的愤怒,只见她翻了翻两张纸,笑道:「倒是孝顺,就是没脑子。沧澜和上沅的那帮猴崽子这是病急乱投医了吗?」 白暮词:「.…..」 「以前还执行过他的什么命令啊?」楚月兮倏地闪身来到任淳面前,「好好交代没准我能放你回家,别忘了你家中还有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呢。你要是死了,一个重病之人 ,一个上炕都费劲的小丫头,没了经济来源,你猜猜她们还能活多久?」 大概是戳到了任淳的痛点,他也不抖了,忽地抬头对上楚月兮,声音却很小,说:「这是他第一次交代给我的任务,求将军放过我的母亲和小妹,任淳愿一死赎罪。」 「我要她们的命干什么?」楚月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直起腰跟白暮词耳语道:「问清楚,他要是没干别的事就放了吧。」 白暮词正想点头,目光越过楚月兮看见帐外的人,轻轻一笑没说话,只是用手悄咪咪拍了她一下。 楚月兮顺着她的意思回过头,赫然看见本该在主帐喝药休息的人此时站在帐外,看着她欲言又止,眼眶微红,整个人委屈的不行。 楚月兮:「.…..」虽然我没干什么,但是他这样我总觉得自己干了什么。
第143页 「你怎么过来了?」楚月兮屈指赏了白暮词一个脑瓜崩儿,心累地走到帐外把他的披风拢了拢,拉着人就往回走,「不说跟你说喝了药休息吗,你怎么回事啊?」温子酌也不说话,直到回了主帐,他才拉住楚月兮没来得及抽回去的手压在了心口,低声说:「疼,你陪我一会儿。」 抬头见他额角的冷汗成串往下滴,楚月兮也不敢再矫情,忙把人按在了床上,转身就要让人请大夫来,却被他拦住了,「不碍事,疼过这阵也就好了。」声音有些哑,却是一如往常的清冷,听不出一点儿不适。 那日与老大夫细细聊过之后,不知怎么,楚月兮总觉得温子酌体内这毒跟长盛帝脱不了关系。想到往日相处时常动武却很少见他有什么反应,如今看来想必是忍惯了,因而看不出端倪。 看着他惨白还带着笑的脸色,被强行压住的委屈突然就涌上了心头,不知不觉眼眶中就蓄了泪水开始打转。温子酌眼前一片一片的黑雾,空隙间看见了床边那姑娘将落未落的眼泪,伸手把人拉进了怀里,轻声说:「我没事,不哭。」 听着他杂乱的心跳声,楚月兮张了张嘴,想问他毒是不是长盛帝下的,如果是为什么不说还死心塌地为他守着朝堂和边境,话到嘴边却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不说自然有他的原因,自己又何必多问……末了,只是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伸手抱住了他。 「温子酌,我在你不许去前线。」她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人疼出的汗,心疼是真的,又不好说什么,便聊几句别的转移注意力,「你是个文臣,我才是武将,记住了吗?」 「好。」那人撑着床坐起来了些,笑笑把怀中的姑娘往前一带,说:「这一战该是快结束了,管他文臣武将,都能有一段安稳日子过了。」 楚月兮点点头,伸手拽过一边的枕头垫在他腰后,「虎子他们拦住了沧澜的援军,连深的人也快到了。我们手里还有不少沧澜混入定西军的细作,我让虎子带过来跟沧澜谈判。这一战上沅和沧澜伤了根基,我想谈判换往后三十年的和平应该不难。」 温子酌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髮,「将军英明。」 …… 连深的人是和虎子他们一起到的,问了才知道连深带人行至一半遭到沧澜的埋伏,一路边打边往北境赶,正好前些日子收到了张霖的传书,知道北境暂时安全,便绕了路去接应虎子一行人。 「干得漂亮。」楚月兮跟连深击了个掌,眼珠一转想起了什么,轻咳两声,说:「阿词还有些事情跟你汇报,在那边,殿下快去吧。」连深哪能不懂楚月兮话中的意思,给了她一个好兄弟的眼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大步过去了。 「有句话怎么说,小别胜新婚。」楚月兮挑了挑眉,跟身侧正捧着药碗的人说:「你瞧见了没,我跟他认识这么些年,可没见过连深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 温子酌慢条斯理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碗药汁,又从楚月兮手里拿了块糖放进嘴里,而后才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这话也未必就对了。我与将军许久未见,那日在城墙上见了将军却要赶我回来,到了帐内,将军连个眼神都不给我便去提审任淳。」 「依温某所见,将军可是没有半点儿思念。」 楚月兮闻言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脸,翻了个白眼,说:「你十多日不醒,我没事就守在床边,看你早都看够了,哪还能有什么感觉。」 「如此说来倒是温某的错,还请将军大人大量,原谅温某醒的不是时候。」温子酌笑得眉眼弯弯,眼疾手快地在楚月兮缩回手之前抢走了另一块糖,舔了舔嘴角道:「好吃,将军要尝尝吗?」 楚月兮打了一下那只抢糖的爪子,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扔给他,说:「这是军中一个小姑娘做的,我走之前带了些出来,她厨艺好人也机灵,你要是喜欢等战事了了我去跟她学学。」 「将军!」没等温子酌应声,虎子从帐外沖了进来,「将军,押来的那些沧澜人自尽了。」 第86章 等虎子带着楚月兮赶过去的时候入眼的就是一片栽倒在地的惨状, 个个七窍流血,还瞪着眼睛。 楚月兮:「.…..」这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去找大夫,看看能不能救几个。」楚月兮蹲身探了探附近几个的鼻息,微微蹙起了眉头,倒是没死透, 不过救回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虎子, 来的路上有人接触过他们吗?」 虎子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兄弟们一路看着, 绝对没有。」 「行,一会儿大夫来了, 让他们尽力就是, 你在这看着。」楚月兮笑眯眯地拍了拍虎子的肩,错身而过时脸色罕见的沉了下来——关押之前全部搜过身, 别说这么多人人手一份毒药了,就是一根针也没让他们带进去。既然路上没有机会,那就是定西军中还有沧澜的人。 思及此, 一个人的脸没来由地缓缓浮现,她浅浅吸了两口特属于北境的寒气平復了心情, 不慌不忙地晃悠到了城墙边上。 「都把头盔摘了。」 刚刚换岗的一群人还没来得及跟楚月兮打招唿,就被这么个没首没尾的命令弄得一脸懵, 还是张初反应快,没多问先抬手摘了头盔,其余人见了也纷纷效仿, 然后一头雾水地看着楚月兮。 只见她跟散步似的在众人之间穿梭,绕了许久,终于在一人面前停下了脚步,而后她含笑的声音便送到了众人耳中,「潼儿姑娘,别来无恙?」
第144页 姑娘?大家的视线一下子全部被吸引过来了,御北军在楚月兮和白暮词过来之前,偌大军营,哪里有过姑娘? 「将军,这位姑娘以前没见过。」张初一直跟在她身后,看清了那莫名出现的姑娘后小声跟楚月兮提出了疑惑。 「废话,见过她你现在就不在这了。」楚月兮长剑一转敲在他手中的头盔上,「带着兄弟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与这位姑娘叙叙旧。」 张初的眼神在潼儿脸上又停留了一小会儿,然后把头盔一带干活去了。 楚月兮带着潼儿去了自己暂住的帐子里,把守卫一撤,便斜倚在桌子边上似笑非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仿佛门边站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件百年难得一遇的……碎瓷器,观察够了,她才闲话家常似的开口,「一路随军辛苦,想我了说一声就是,我让张霖备马给你送过来,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说完见潼儿杵在边上一动不动,楚月兮用剑鞘敲了敲不远处的炉子,「瞧瞧你冻的手和脸都红了,站那干什么,过来暖和暖和啊。」 潼儿此时就像皮影戏里那个皮影,操纵一下动一下,听了楚月兮的话才慢慢挪着步子走到炉子边上,伸出通红的双手凑近炉子烤了起来。许是帐子不够严实,偶尔有风钻进来,炉火就跟着跳跃两下,照在潼儿惨白如纸的脸上,怎么看都像那棺材铺里扎的纸人。 见她暖和的差不多了,楚月兮才问:「怎么了,这么远跑来,就没话跟我说?」 潼儿垂着头不吭声,楚月兮也不催她,两人静默无言就这么对着站在火炉边上,久到楚月兮都想打瞌睡时,一个破碎沙哑的声音才在帐子里响起来,「毒药是我……是我给他们的,原因我想将军一定都猜到了,又,又何必再问。」 「为什么不跑?」楚月兮盯着她始终垂着的头看了片刻,问了个前后不搭的问题。 潼儿又安静了许久,然后稍稍抬了下头,发现楚月兮正盯着她看后又迅速低了下去,摇摇头说:「我没打算还能活着回去。」 这次楚月兮没应声,她就静静看着对面那个往死路上拼命沖,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姑娘,等着她后面的话。 果然,她自己又面火炉思过了片刻,这一次终于敢抬头看楚月兮了,她说:「之前骗了将军,我家除了我还有个妹妹,在沧澜人的手里。我若是不按照他们说的做,妹妹就没命了……我知道将军一心救我,是我辜负了将军的一片心意。他们答应我这是最后一件事,干完就放我妹妹回家,所以……」 说到这她突然停下了,认认真真看了楚月兮一眼,然后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她一把抽出楚月兮的长剑抹了脖子。 ??? 「你干什么?!」楚月兮整个人都震惊了,她伸手接住了潼儿直直往地上坠的身子,扬声就要叫大夫,却被一只无力的手扯住了衣角,只听她说:「所以,我,我今日自我了结,不会再让将军有后顾之忧。」 「将军的恩情潼儿记下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气音,断断续续传进楚月兮耳朵里,「潼儿,潼儿去了地下会日日夜夜为将军祈福……求,求将军,将军一生平安……」 看着她缓缓合上的眼睛,楚月兮咬了咬唇起身把人抱上了床,然后捡起染了血的长剑走出帐子,朝在远处待命的侍卫勾了勾手指,「去请军师,请她……请她好好葬了里面的姑娘。」说完没理侍卫惊愕的眼神,径直去了躺了一堆沧澜人那边。 虎子看见她便迎了过来,「将军,有两个中毒轻的,大夫说没准还能救。」 「是吗?」楚月兮笑了笑,「让大夫给他们留口气,吊个一时三刻即可,命就不必了。」 虎子闻言感觉冷汗爬了满背,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问转身进去了。不多时,在帐子里忙活半天的几个大夫就被虎子请了出来,一脸莫名地离开了。 楚月兮的嘴边照旧挂着笑,表情却冷的像是严冬里的飞雪,她从容地走过去,然后狠狠掐住了其中一个的脖子,「说,潼儿的妹妹在哪?」 他自然是不说的,旁边那个看着还有口气,哆哆嗦嗦地伸手从怀里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就想递给被楚月兮掐了脖子的,楚月兮眼神都没给他,手腕一转挑断了他的手筋,伴随着那人一声惨叫,楚月兮扔下剑抬手也掐住了他,「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但是只要我不想,你们会知道求死不能是什么感觉。」 在定西军他们就见过楚月兮的手段,这会儿一点也不觉得她的话是在吓唬他们,两人心有灵犀似的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见状,楚月兮突然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松了手,等着他们两个咳够了才说:「你们知道吗,你们誓死效忠的人为了不被你们胁迫,让潼儿那丫头偷偷给你们送来了这药。」 两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异被楚月兮收进了眼底,她确定自己这信口胡诌算是诌对了,不动声色地接着说:「潼儿一定不是这么跟你们说的,对不对?」 「她说这药只是假死,不会真的要你们的命。」没等他们说话,不知道听见什么消息的温子酌从帐外走了进来,捡起被楚月兮丢在地上的剑仔细擦干净放到一边,问:「你们是不是还在等沧澜北上的援军?」 两人在温子酌极具蛊惑性的浅笑下,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还没回过神就听见他接着说:「只可惜你们的援军已经被截在了半路上,来不了了。」
第145页 「不仅如此,让潼儿送药的人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想要一次解决掉你们。」楚月兮秒懂他的套路,非常自然地接话道:「沧澜人质死在了这里,多好的谈判筹码,你们说是不是?」 至此,两人面如死灰。 大夫的用药非常精准,等着他们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之后,就当着楚月兮的面咽了气。她侧身拿过放在一边的剑,打了个响指让虎子把这两个和那些放到一起。 他们说的不少,不过有用的没几句,大多都是楚月兮已经掌握的消息,唯有一条是新鲜的——潼儿的妹妹早已经死在了沧澜某个官员的手里。 楚月兮:「你说,潼儿真的就没想到,她妹妹已经回不来了吗?」 温子酌看着脚下的雪,轻轻一摇头,说:「她自尽的时候干脆利落,什么牵挂都没有,我想她早都猜到了。」 「那为什么还……」楚月兮问了一半突然一顿,旋即想明白了。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她做完给沧澜人质送毒药之后才得知真相,已经悔之晚矣;要么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只要还没见到妹妹的尸体,就假装妹妹还活着,时间久了,许是连自己都能骗过了。 「将军,早些回去睡吧,夜里冷。」温子酌伸手接过一个侍卫送来的剑鞘,执着楚月兮握剑的手把剑身送了回去,然后揉了揉她的头髮,把人送回了帐子。 她的帐子已经有人收拾过了,看不出潼儿留下的一丝痕迹。楚月兮坐在床边看着不远处的炉子,潼儿的声音仿佛还没有散去,人却已经不在了。 良久,她轻声说:「阿词,进来吧。」 白暮词在帐外站了一会儿了,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听见这声才松了一口气,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将军,潼儿姑娘我已经……已经安葬好了。」 「嗯。」楚月兮点点头,坐在床边仰头看着白暮词,自言自语似的说:「你看,想保护的人,我好像都没能护住。」 第87章 张霖按照楚月兮的意思, 照常跟已经到了北边的沧澜人通信,只说在路上遇到了大雪封路,得晚些日子才能赶过去会合。被虎子带人拦下来的大部队都在张霖手里,那么多人总有几个胆子小的,稍微上点刑具就把知道的全都吐出来了, 楚月兮倒是不担心有了那些人张霖会露出破绽, 便默默看戏。 这边的沧澜先锋队上一次吃了「水车」的亏, 又迟迟等不到援军,那日之后便安静下来了, 就连上沅隔几日一次的骚扰都没了。 楚月兮和白暮词,连深几人凑一起商量了一整晚, 一致认为这次一定要彻底伤了上沅和沧澜的根基, 方可换三国未来几十年的安稳,索性随他们盘踞在几十里地外安营扎寨, 休养生息,最主要的还是等援军。 上沅地处北边,粮草极为稀缺, 如今断了沧澜北上的供应,单靠着上沅国内的产出, 就算楚月兮不动手他们也撑不到来年开春。 御北军的条件虽然远比不上京城,但是远离了朝堂明争暗斗的漩涡中心, 几人都感觉分外自在。每日练练兵,闲下来组织大家比比武,再看着温子酌和连深斗斗诗, 日子一晃就过了年关。 被死死困在京城的一堆琐事中难以抽身的连陌终于暂时得了清闲,给聚在御北军的几个人各自写了封信,内容倒也差不多,除了开头问了新年好,然后认真交代京城情况好让身处边境的几人安心,剩下的篇幅全部用来哀嚎京中日子难过,自家老爹不靠谱。 几人互相看了看,惊奇地发现堂堂盛王殿下把同一件事在信里嚎了四遍——楚月兮,温子酌,白暮词,连深四人的信中每个一遍。 「七殿下真是长进了,别的不说,你瞧这信写的,毫无偏颇。」楚月兮看着平铺在桌上的四封信没忍住拍案大笑,末了扯了扯连深的袖子,替连陌吐槽,「殿下,你们兄弟几个和皇上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是亲生的吗?」 连深:「......你快闭嘴吧,老七估计都快疯了。」 温子酌对此颇为贊同,视线在地图上落了片刻,说:「沧澜应该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要不了多久这事就有结果了。」 「那倒是,等我们平了边境的乱子,七殿下在朝中的处境想必能轻松不少。」楚月兮想到连陌被琐事缠身的绝望,没忍住笑道:「不过七殿下还要坚持多久,主要取决于沧澜那些人什么时候能死心。」 「快了,最多一个月。」出去了一小会儿的白暮词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把食盒打开拿出几碟点心放到几人中间,解释说:「这是北边的特产,我想着大家过来都没吃过,就拜託虎子大哥去附近的县里买了些。」 「我们阿词真贴心。」楚月兮把白暮词拉到身边,伸出万分罪恶的爪子揉了揉她的脸,故作感嘆道:「这么好的姑娘,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谁?」说着,眼神还时不时瞟向一边坐着的连深。 白暮词跟了她这么多年,哪能听不出其中的调侃,耳朵都红了,跺着脚走到另一边坐下了,一副不想搭理自家将军的样子。 连深见状清了清嗓子,又一脸纠结地吃下一块点心,然后看了看楚月兮,末了,终于坐得端端正正地开了金口,「楚将军,我想跟你求娶白军师,不知道将军舍不捨得?」说完竟然从胸前取出了一封聘书。 楚月兮:「?!」 白暮词:「你乱说什么!」
第146页 温子酌含笑咬了一口手里的点心,心说连深这小子可算是开窍了。 余光瞥见温子酌的反应,楚月兮挑了挑眉,递给他一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的眼神,很快就收到了温子酌略显无辜地摇头。 「......」楚月兮默了默,白暮词和连深之间的情意她当然一早就看出来了,只是这个聘书下的有点儿突然,让她着实吃了一惊,瞧着阿词的反应也不像知道的。 楚月兮深吸一口气平復了一下心情,问:「连深,你这聘书几时写好的?」 「就,就前些日子。」连深罕见的结巴起来,目光在楚月兮和白暮词之间走了好几回,眼一闭心一横,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说:「行了我说实话,刚到御北军的那天晚上我就写了,一直在找机会跟你说。」 时间点勾起了楚月兮的回忆,刚到那天两人确实见了面,想必是确定了心意,他才敢下笔。 「提亲可不是一封聘书就了事的。」楚月兮一边观察者白暮词的表情,一边说:「即便在边境一切从简,殿下也不能草草过去不是?」 「当然不能!」连深噌一下站起来,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又挠挠头坐下,说:「只要楚将军同意,我与白军师就把亲事定下来,三书六礼肯定不能少,回京我全都补上。」 「阿词,你愿意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楚月兮也不好继续逗下去,便把决定权交到了耳朵红的快要烧起来的白暮词手上。 白暮词跟他们隔着一个小火炉点点头又摇摇头,咬咬唇说:「将军,我想在这边成亲。」 语不惊人死不休大概就是她这样的。 这下不止楚月兮愣了,激动到不能自已的连深和一直没什么波澜的温子酌都震惊了,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看向白暮词。 在三人的注视下,抛去小女儿家的娇羞,白暮词拿出了作为军师的果决和冷静,说:「将军,我虽然自小跟着你,是在定西军长大的,但是御北军对我而言有不同于曾经十多年的意义,我想对将军来说,也是吧。」 楚月兮秒懂她的意思——御北将军,她的亲哥哥埋在这呢。除此之外,几场拼了命的硬仗都在这里,御北军不仅对她们来说意义非凡,对连深等人亦是如此。 见楚月兮点点头,白暮词才继续说:「正好还没出正月,新年的喜气还在,也算是我的私心,带着新年的喜气成亲,往后都顺顺利利的。」不管是整个九夜还是将军,都要平安顺遂。 ...... 虽然距离到二月还有十多天,但是白暮词和连深的婚事提的突然,从简也不是没有,第二天,整个御北军就忙碌起来——除去那些巡逻的,不训练的时间大家都在帮忙筹备。 楚月兮和温子酌作为定军神器不好随意离开,便把採买的重任交给了虎子。 终于,正月二十九,一切就绪。 喜服当然来不及现做,虎子请了裁缝过来给白暮词和连深量尺寸,然后回去挑选了最接近的开始修改,这才赶上月底送过来。 遣退了守在门口的士兵,楚月兮看着一身嫁衣的白暮词,少见的有了想哭的感觉。白暮词不仅是她的军师,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是……从小护着她的姐姐。 「阿词……」楚月兮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硬是没能说出来,只是抽抽噎噎地仰头看着她。 「不哭了。」白暮词走过来抱住楚月兮,轻声说:「将军,阿词以前是你的军师,往后也是。」 楚月兮点点头,闷声说:「我知道,我就是觉得……觉得时间太快了,你都要嫁人了。不过还好,连深我了解,他会好好待你的,哪天他欺负你了你就跟我说,我把他狗腿打断。」 「好。」白暮词蹲身给她擦了擦眼泪,心想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啊,她家将军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排兵布阵学不好被楚帅骂的哭一晚的小姑娘了,现在的她独当一面,领兵作战不输当年的楚帅,也找到了能护她周全的温大人。 想来,楚帅和御北将军泉下有知也会开心吧。 …… 两人从儿时扯到现在,又从好吃的聊到压箱底的话本,总之天南地北地扯了一整晚,第二天一大早,楚月兮亲手给白暮词盖上盖头,把从她的帐子里领出来交到了等在帐外的连深手里。 拜天地是御北军的兄弟们主持的,响彻整个北境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没有「送入洞房」——白暮词和连深都觉得应以战事为重,过程走完,剩下的事情可以留到战事了了之后。 于是拜完天地的当晚,楚月兮和连深带着各自的人打开城门向沧澜和上沅的营地推进了二十里地,然后就地休息。 「今天是个适合搞事情的好日子。」听见有人走进来,楚月兮头都没抬——温子酌连日来喝着老大夫开的各种药房,如今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将军说的是。」温子酌笑笑走过去,「今天动手是将军突发奇想还是一早就考虑好的?」 楚月兮把张霖的信收好,嘿嘿一笑,问:「温大人猜呢?」 「自然是考虑过的,将军是领兵之人,怎么可能那将士们做赌注。」 「赌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楚月兮把人拉到桌子边上,指了地图上几处画了圈的地方,说:「前几天我收到张霖的信,他放出去给沧澜报信的人差不多这两日就到了。」
第147页 温子酌:「报什么信?」 「自然是援军全部被截,粮草供应全断的信。」楚月兮眯了眯眼睛,某种闪过一道狐狸似的的光,「趁他病要他命。」 第88章 御北军安营扎寨的位置不远不近, 正好和上沅的主力军营地遥遥相望,彼此看不真切又无法忽视。跟在楚月兮身边的几个人哪能看不出来她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帐子里笑出了声。 子时刚过,一早就在上沅周边晃悠的虎子回来了。 「将军,沧澜的头头和上沅的长公主吵起来了。」虎子掀开帘子走进来, 语调中透着满满的兴奋, 「不止他们在吵架, 两边的士兵也十几个一群开始内斗了。」 楚月兮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末了扶额嘆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虎子的反应总是能超乎她的预料。 「那能叫什么内斗, 本来也不是自己人。」连深跟着虎子前后脚进来, 说:「照我看,上沅没准有心和沧澜结盟, 但是就沧澜那狼子野心的东西,能安心帮着上沅打架?」 「殿下这话没毛病。」楚月兮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虎子随便找个地坐下,自己侧身让出地图的视野, 用剑鞘在上面勾了几条线,说:「除了虎子截住的打头阵的那些人, 张霖后续带人从这几条路上都拦下了几支队伍。」 「据其中部分人交代,沧澜打算先和上沅联手攻破我们北境防线, 然后等着后续队伍北上一举拿下已经力竭的上沅。」楚月兮正说着,温子酌和白暮词先后走进来,她打了个手势继续道:「温大人瞧见了吧, 距离我们最近的看不见一个沧澜士兵,他们早就发现事情不对,把上沅的人安排到外面,打算拿他们挡一阵子好自己跑路呢。」 温子酌解下披风整理好放在一边,点点头说:「将军分析的没错,我派出去潜伏在上沅的几个人刚刚送来了密报,说是沧澜的军队已经开始小部分转移了,如果不是今天我们突袭,他们要不了多久就跑完了。」 「看看,看看,沧澜那些猴崽子还要脸不要?」楚月兮抬脚勾过椅子坐下,扫了一圈帐内的人后视线幽幽落在了连深身上,只见她朝着连深递了个含意万千的眼神,调笑道:「殿下莫急,今晚被那些猴崽子搅了的好事,等着回京了我亲自为你们布置新房,该补的都补上。」 连深:「......」 白暮词:「......」 温子酌接收到连深数次眼神示意后,无奈瞪了楚月兮一眼,张了张嘴没能组指出语言,最后只好嘆了口气轻轻一笑,转头跟试图缩减自己存在感的虎子说:「我前些日子给你的图纸如何了?」 虎子闻言如获大赦,忙应声道:「兄弟们按照大人的意思调整过了,昨日最后一次试验,完全没问题!」 「还是带我再去看看吧。」 虎子虽然脑子直来直去,这回却意外懂了温子酌话里的意思,起身与他一同出了帐子。很快,就剩下楚月兮和连深,白暮词三人。 楚月兮:「.…..」很好,我记住了。 没等她讪笑着熘走,白暮词已经笑眯眯地凑近了她,而后迅速伸手挠了楚月兮的痒痒,连深非常配合地挡在没口,没给楚月兮熘出去的机会。 于是走出去没多远的温子酌和虎子就听见从帐内传出来的求饶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楚月兮问候温子酌祖宗的嚎叫。 胜券在握,在楚月兮和连深的带领下,御北军找回了很久没有这么活跃过的氛围,另一边的沧澜和上沅却是吵了一整夜。 据说上沅的元帅年关前从马上摔下来,至今昏迷不醒,朝中老皇帝病弱,几个皇子夺权无人领兵,最后竟把常年幽居深宫的长公主推出来收拾烂摊子。一开始楚月兮是不相信的,毕竟推个打小只学琴棋书画的娇滴滴的公主领兵作战实在不靠谱,谁知道如今双方撕破脸皮,两方主帅竟然当众吵起来了,这消息便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 虎子听完几人的禀报撇了撇嘴,「将军为帅不输男儿,他们就以为随便找个女子便能模仿将军了?」 楚月兮:「......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没把我当姑娘看。」 …… 整个御北军和连深带来的人都做好了最后一击给他们来个痛快的准备,谁知道那帮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窝了三天,第四天天都没亮就派人来送了和谈书。 楚月兮撑着下巴眯着眼睛大量来送和谈书的人,直到把人盯得浑身发毛才听见她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说,你们长公主抓住了沧澜的主帅,然后要用他来跟我谈条件?」 「不不不,将军误会了,不是谈条件。」来人站在火炉烧得旺盛的帐子里出了一身汗,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热的,只见他狠狠咽了几下唾沫,终于组织好了语言,颤抖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我们公主的意思是,沧澜那狗贼满嘴胡言骗了她,这才搅了我们两国的和平。」 「嗯?」楚月兮挑了挑眉,「敢问贵国长公主年方几何?」 「这……二,二十七。」 「你瞧瞧这像话吗?二十七孩子都能上学堂了,你跟我说她是被骗了?」楚月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问周围看戏的几个人,「你们说说,这话能信吗?」 连深带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来人怎么可能还不懂楚月兮的意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都白了几层,心想自己不死在这估摸着回去也要被长公主拔掉一层皮了。
第148页 「来使莫慌,御北军歷来的规矩,不杀来使。」温子酌像是看戏看久了终于意识到自己也该是其中一个角儿,挂着清风和煦的笑,说了一句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行了走吧,要是有诚意,就请你们管事的亲自来跟我谈。」楚月兮站起身迳自走了出去,连深等人随后跟着一起离开了,只有温子酌还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意和他对视。 他原本还想开口向这位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公子求个情,被这么看着瞬间觉得这人未必不比那将军兇残,双膝一软差点儿跪下。温子酌上前两步伸手把人捞了起来,附耳低语道:「你们从马上掉下去那个主帅杀了她的亲哥哥,你以为她不说这事就过去了?」 …… 五日后,上沅长公主带着一小队护送的人马到了御北军营地外。 楚月兮笑意盈盈亲自迎了出去,「长公主,久闻大名,有失远迎。」 信了你的鬼。长公主听到这句话差点儿没挂住嘴边那抹牵强的笑,从马车上下来跟着楚月兮往营地深处走去。一进帐子,好酒好菜摆了整整一桌子,大致扫一眼就能发现里面还有好些上沅独有的特产。 长公主的脚步在帐外顿了顿,深深有种鸿门宴的感觉。 楚月兮却像是没看见,自顾自走进去寻了个位置坐下,朝着还在帐外踌躇的人招了招手,「请进啊,这天寒地冻的长公主不会想在外面谈吧?」 到底是个养在深宫的姑娘,虽然一路上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正儿八经对上楚月兮还是噎的她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朝堂一片混乱,有人提议让长公主领兵,还说九夜有楚月兮为将,上沅如何不能以公主为帅。 此言一出竟是满朝附和,说的不闻前朝事的长公主本人都相信了。一开始她想,不过是排兵布阵,她堂堂一国长公主还能排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后来沧澜派了人来与她谈,三言两语就把不谙世事的深宫公主蒙了个团团转答应了结盟;再后来她发现沧澜不怀好意,楚月兮也远不像百官所言。 「大家都坐,长公主,你也坐啊。」楚月兮的声音把她从交织的回忆和后悔中拉了回来,抬眼就看见他们口中那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片子坐在帐内,举手投足尽显恣意。也是啊,能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整个九夜危局的人,又怎么会平平无奇?百官不过是需要推一个在乱世中可以替他们顶罪的人出去罢了。 思及此,她倒是不怕了。 「楚将军,你前些日子让人带话给我要诚意,今天我带来了。」长公主朝着身后跟来的人一招手,便有两人被五花大绑扔进了帐子,楚月兮抬眸看了看,一人是沧澜的主帅,两人交过手因而有印象,另一个圆圆滚滚的中年男子她思索再三还是没能想起来这人是谁。 楚月兮:「您哪位?」 地上的人正在疯狂蠕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长公主抢了先,「这是我同父同母的哥哥。」 楚月兮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温子酌,却见那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安安静静喝着粥,倒是连深对地上的人很感兴趣,他起身走近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啧啧道:「上沅的水土可真是养人,看看这皇子长得,多么圆润有福相。」 连带着长公主在内的众人同时默了一下,然后楚月兮帮着大家说出了心声,「被绑成个粽子扔在敌军营地里,这样的福气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欢。」 连深:「……倒也不必。」 长公主大致了解他们的身份,此时更是心生羡慕,垂眸道:「这就是上沅的诚意,换两国五十年和平,不知道将军意下如何?」 第89章 长公主没能得到想要的答覆, 当然了,也不是楚月兮拒绝了她的诚意,只是没表态,然后好吃好喝把人留在了御北军里——连带着被她五花大绑带来的沧澜主帅和上沅那个圆润无比的皇子。 大概是楚月兮下了死命令,整个御北军上上下下对她都非常礼貌, 各种要求也是有求必应, 实在应不了就直接去报楚月兮, 甚至都没有限制她的活动范围,在营地里转悠了几天, 始终是一副她随时可以离开的样子。 长公主迷惑了,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给看起来纯良和善的小士兵塞过银子, 只可惜意料之中的没能问到一个字有用的消息, 那小士兵拿着银子还诚恳地跟她说:「我们将军下命令说公主要走万万不可阻拦,您要是不愿在这呆着, 回去也就是了。」 长公主:「......」她倒是想,但是她不敢。 …… 在距离她没多远的主帐里,楚月兮几人围着火炉在听虎子讲故事, 时不时传出几声笑,与长公主本人此时沉重的心情大相迳庭。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几日, 上沅皇帝的求和书送到了御北军营地外。 这时,长公主终于明白自己上了这群狐狸的当, 看着前来求和的使者悔不当初。 楚月兮一边翻看着长达几页纸的求和书,一边还没忘抽空跟一旁行尸走肉似的长公主聊天,「公主殿下, 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虽然是你自愿留下的,但是你不说我不说,贵国皇上想必也不会知道,退一步说,即便知道了也不见得能找到证据。」 长公主一脸茫然地看向睁着眼睛说胡话的某位将军。 「公主殿下且宽心,你为两国和平贡献了这么大的力量,于情于理我也得保公主一命。」翻看完了求和书,楚月兮嘴角的弧度眼见着更明显了些,她倒是也不避着那被套路了的公主,直接把求和书放到她面前,问:「看殿下这么好奇,不妨一起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第149页 长公主:「......」 见她不说话,楚月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自顾自接着说:「要我说,你们前朝的那些官员估计一个个都老煳涂了,等你们新君继位,抓紧把能换的换了吧。」 「楚将军,说的……在理。」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长公主被楚月兮气的额角青筋暴跳,脸上表情换了几换,最终还是扯出一抹浸了苦瓜水的笑,说:「父皇病榻缠绵已经久不理政,这才出了些荒唐事,九夜乃是传承百年的大国,想必也不会同我等计较。」 「话可不能这么说。」见她不接,楚月兮便把求和书拿回来随手扔到了身后的书案上,摆摆手道:「长公主可别给我们扣这帽子,什么大国不大国的,我们戍守边关无非就是想保一方安宁,守百姓安乐。」 「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长公主总不能要求我们敞开大门请人进来好欺负的更痛快吧?」楚月兮见她张张嘴没说话轻笑一声,「我知道站在殿下的立场上,我设计骗你骗你父皇像是坏事做尽,不过啊我的公主殿下,这是战场,这里远不比你看过那些话本里的诗词风雅。生死不过一念罢了。」 「这一点,我想殿下设计抓住沧澜主帅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吧?」 长公主闻言没应声,安安静静回了楚月兮给她安排的帐子里。 两日后,楚月兮一人赴与上沅皇帝约好的地方详谈了求和书中的一系列内容,然后签下了往后百年两国不交战的协议,同时上沅彻底向九夜称臣,按年进贡绝无二心。当然,使者没敢提被长公主绑了的那个倒霉皇子,想来是上沅皇帝默许把他交出去了。 和谈过后的第二天,楚月兮让人把长公主送了回去,临走时,从那天就一言不发的长公主突然走过来,说:「无论如何,谢过将军留我一命,留我上沅千万百姓一命。」楚月兮笑笑没应声,只是摆摆手便转身回了帐子。 一个月后,楚月兮在西边两国交界处与沧澜签订了往后七十年不交战的和平协议,作为把主帅还给他们的交换,沧澜承诺让出靠近九夜的五座城池并且向南迁都,远离九夜。 同年五月初,楚月兮一行人返京。 连陌果然如当初承诺的,领着整个京城的百姓在进城的主路两侧夹道欢迎。这场景,一如数年前楚月兮领了长盛帝的圣旨回来的时候。她骑在马上,看了看两侧的百姓,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保住了九夜,总算没辜负父亲死前留给她的帅印。 「哥,楚将军在信里说你成亲了?」连陌骑着马与几人并肩在街道上慢慢晃悠着,跟楚月兮闲扯两句之后凑到连深边上,整张脸都写着兴奋,「嫂子是谁?」 连深略带惊悚地看了自家弟弟一眼,疑惑道:「她都告诉你我成亲了,没跟你说我跟谁成的亲?」 「楚将军说要保留悬念,让我自己猜。」连陌控诉着,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小声问:「嫂子是不是白军师?」 「算你小子有点眼力见。」没等连深回答,还在另一边跟白暮词闲聊的楚月兮突然策马闪现过来,一掌拍在七殿下的肩膀上,开口替自家军师讨好处,嘿嘿笑道:「你哥哥嫂子成亲你没去,怎么,现在知道了还不去跟嫂子打声招唿?」 「你自己没说……」连陌幽怨地瞪了楚月兮一眼,然后换了副表情去见过嫂嫂了。 …… 长盛帝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几人按例入宫觐见的时候被拦下来,说是皇上正与什么仙人在修仙论道,不愿尔等凡人打搅。 一早猜到结果的连陌朝着几个面露惊恐的人摊了摊手,表示习惯就好,然后突然从袖中拿出了一道圣旨,难得严肃地说:「皇兄,这是前些日子父皇让我转交给你的圣旨,如今你平安回来便接了吧。」 温子酌和楚月兮对视一眼,对于圣旨的内容猜了个大概。 待连陌宣完旨,周遭静了片刻,在连陌的带领下,几人连带着过往的太监宫女跟着一起跪地三唿万岁。 连深:「???」 当然,他的拒绝没有意义,长盛帝估摸着还没疯的这么彻底的时候已经跟百官说了此事,因而没有一人提出对于他继位之事的怀疑,个个非常迅速的开始跟着新帝做事,比长盛帝在位时要卖力不少。 连深在边关带兵,又亲自参加了北边的一战,深知现在九夜从里到位急需整顿清洗,见推拒无效索性接受了长盛帝留下的烂摊子,更国号为祈安,开始着手处理前朝积攒的诟病。 当日连陌还宣了另一道圣旨,是长盛帝给楚月兮和温子酌赐婚的旨意,不过这一道圣旨被两个当事人合力压住了。楚月兮说:「虽然沧澜和上沅暂时安静了,但是这一战我们损失不小,还有这些年边关的消耗也需要填补,我既为定西军的主帅,自然责无旁贷。」 温子酌表示御北军可以派新人过去,一来歷练,二来御北军不可无人,但是朝中事务繁多,他身为太傅,自当先以国事为重。 连家两兄弟深知拗不过他们两人,只好答应先把这道圣旨压下去,待四海平定了再拿出来。 祈安元年八月,楚月兮再次请旨西行,此行除了练兵戍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连深有心重建九夜与沧澜的经济往来,定西军守着的那一片便是打开交通要道的重中之重。楚月兮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不过打开交通要道维护两边和平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便二话不说接了旨。
第150页 同年九月,盛王殿下连陌放弃了京城中舒坦的生活,请旨去了御北军,而之前由连深带的南边那些人,朝廷则推举了新人出来。连深为了此事特意给楚月兮写信徵询意见,顺带着附上了武官新秀的生平履歷等,楚月兮认认真真看过,确定此人家世清白,年纪虽轻但是颇有才华便回信应了下来。 这是好事。 就像楚天和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培养自家儿子女儿一样,人生不过几十年,九夜也不能指望着楚家替他们守一辈子边关,时光轮转,总要有新人顶上。 不止边境如此,连深继位第一年便开科取士,并且连同温子酌一起亲自审阅了前二百名考生的答卷,结合各方面综合评价,力求为朝廷觅得有才华又有抱负的青年才俊。 连深继位时省去了继位大典,只是在早朝上宣布了立白暮词为后,不过楚月兮请旨西行的时候堂堂九夜皇后收拾好包袱熘出了皇宫,以军师的身份跟着自家将军往西边去了。这事没多久就被整个朝堂知道了,一大群担心皇室血脉的老臣整日嗷嗷叫着上书要皇上大选以充实后宫,最后都被连深不轻不重地挡回去了。 祈安三年,太傅温子酌递上了请辞书,说是如今朝堂安稳,四境平宁,少他一个不算少,希望皇上能许他早个几十年辞了官职,去过过闲散逍遥的日子。 连深默了默,自家媳妇跟着楚月兮跑到西境几年不回来也就罢了,如今这太傅也要请辞去找楚月兮了……年轻的皇上思考了一整晚后,决定微服私访,顺带着去西边把楚月兮请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第90章 祈安帝连深亲自去了定西军把自家媳妇拎回了京城, 前后共用时三个月——顺带着在定西军营地内为楚月兮和温子酌操办了婚事。 从连深的几个随行侍卫口中得知前因后果的楚月兮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来,脸上写着「哭笑不得」四个大字,她奉召回京那次,连深是如何跟她吐槽自己这个新的先生的,楚月兮还能清晰的回忆起每个字, 如今做了皇上倒是不捨得放温子酌走了。 在连深和楚月兮的通力合作之下, 西境的通商关口重新打开, 经过这几年的经营已经变得非常繁华,比起楚天和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连深一路西行捎带着体察民情, 跟着他出来的侍卫都啧啧称奇,深刻体会到经济流通的重要性。 婚事办完后, 楚月兮便向连深提出了请辞, 准备把定西军交给张霖和虎子管。 连深:「.…..」你们这夫妻两个一个个撂挑子不干倒是挺同步的,我要是准了, 还大老远跑这么一趟干什么?! 于是两方僵持不下好几天,最后各退一步,连深表示定西军可以交给张霖和虎子, 但是帅印不能交,然后给楚月兮和温子酌准了个挂职的年假, 只见祈安帝大手一挥在圣旨上盖下了玺印,给这事最后拍了板。 楚月兮对此痛心疾首, 拉着白暮词诉苦,「你瞧瞧你瞧瞧,这有些男人得了权势就会变, 枉我跟他还有那么些年的同窗之谊,现在倒好,他当了皇上就开始拿玉玺来安排我。」 白暮词温柔地拍了拍楚月兮的头,安慰道:「我家将军是九夜栋樑,温大人于皇上而言更是亦师亦友,皇上自然捨不得。别说是皇上,想那太上皇惧你怕你不是到底也没捨得放你走?」 「.…..」楚月兮嗷了一嗓子没理她,阿词这话说的可真像是宽慰她的…… 说起来这事也不是谁的原因,楚月兮一早就打算还九夜四境安稳后交还帅印走人,谁知道连深这兔崽子为了留住他们两个能从京城跑过来……不过好在祈安帝年纪虽轻却比他那不靠谱的爹清醒的多,张霖的身份楚月兮一早就跟他讲了,祈安帝本人表示:你楚将军选出来的人自然差不了。 楚月兮闻言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这是信任还是责任。 …… 白暮词终归是皇后,连深准了她和温子酌的年假后便把自家皇后拐回了京城。 无事一身轻的两个人在军中又逗留了几日,然后寻了个山明水秀的小村庄住下了。以村长为首的整个村庄都很热情,得知他们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后便为两人安排了个空院子,周围有一群非常淳朴和善的邻居。 两人安顿下来后,合计着开了个小书院,温子酌教学生们念书识字,楚月兮就负责教他们些能防身的武功。 这个村落风景独好,也就侧面意味着距离县城交通不便,村里的孩子们大多没有读书,个别几个读了书的每天天不亮就得往县城里赶,晚上都是踩着月光回来,实在是辛苦。 如今见自己村子里开了书院,整个村子的人都别提多激动了,消息传出去的当晚就有十多个人领着自家小孩过来问束脩怎么算。楚月兮和温子酌一开始想着不要,后来想想不能给孩子们留下天下万物皆可得的印象便象徵性的一个孩子要了一个鸡蛋当做入书院的束脩。 毕竟在九夜对于这样世代耕种的人家来说,读书考取功名还是最好的出路,不过短短三日,连带着周围几个村的孩子,小小的书院竟然一共收了三十多个学生进来。 这样一来地方肯定就不够大了,好在村长发现之后把村子里过年才用的一个大院子拿出来给两人办书院用,这才能一次性容纳进所有有心来跟着读书习武的孩子。
第151页 村子里的人不清楚这突然造访的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过了些日子见自家孩子当真识了不少字,干起活来也灵巧轻快了不少,便把两人当做了外面来的贵人,时不时送些瓜果点心过去。 邻里和谐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楚月兮一面笑着收下,然后第二日再拿着从县城买来的笔墨纸砚送去,有来有往,日子过得非常舒心。 楚月兮还在两人住的院子里种了些菜,每天早上拉着温子酌蹲在边上观察今天这些菜又长大了多少,然后商量着哪些看起来可以吃了,下次种什么。有时候楚月兮忍不住伸出贱兮兮的爪子去扯还没长大的菜叶子,温子酌见了只是轻轻摇头一笑也不拦着,一副随她去的样子。 两人闲下来时也会比比武,不过都是点到为止,大多时候楚月兮还会故意让让他,生怕比的过了惹他不舒服。对此温子酌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只是在心里笑,想着自己也不是那么不稳重的人,偏偏惹得这丫头处处小心周到的护着他,不知道是哪里给她留下了错觉。 七月中旬,村长家的猫生了六只小猫,第一时间便催着自家小姑娘来带楚月兮和温子酌去家里看。 楚月兮闻言两眼放光,朝着正在院子里看书的温子酌招了招手,「别看了,快来。」 小姑娘带着两人回去的时候,六只小猫正挤在母猫怀里喝奶,村长见了便招唿着老伴儿去拿吃的,自己迎上来笑说:「楚丫头瞧上哪只了?等着小猫断了奶,我让春丫头给你送去。」 春丫头就是刚刚去找他们的小姑娘,闺名春月,生的乖巧可爱,却是个习武的好苗子,楚月兮一直有收了她当徒弟的想法,不过又想着自己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保不准连深哪天脑子一抽就给他们叫回去,便把这个想法搁置了下来。 楚月兮凑近看了看,几只小猫眼睛都还没睁开,不过已经能清楚看出每一只的不同,她伸手揉了揉母猫的头,把眼神落在了一只三花身上,末了偏头问:「你喜欢哪只?」 温子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会意笑笑,指着那只被楚月兮盯上了的小可爱说:「这一只吧,长得和你挺像的。」 楚月兮:「.…..」 好在村里的人都了解他们的相处模式,抿唇笑笑便权当不知道,村长扭头跟身侧的春月说:「春丫头记住了啊,等着断了奶就把那只给你两位先生送过去。」 春月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点点头,然后趁着父亲跟温子酌说话的空当凑近楚月兮,小声问:「楚姐姐,你前几天教我们的那套剑法我练会了,姐姐什么时候教下一套啊?」 楚月兮闻言挑了挑眉,春月有天赋她是知道的,但是随着时间久了,她发现这小姑娘不仅仅是有天赋,简直就是天赋异禀,不好好培养实在是浪费,那套剑法她当时学了小半个月才融会贯通,如今这小姑娘不过几日竟然已经学会了。 「我看看你练得如何。」楚月兮从墙边拿起一把桃木剑扔给春月,心想她若是真的已经学懂了这一套,不收了当徒弟也得给她找个好师父。 春月捧着爹爹拿来辟邪的桃木剑默了默,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手了。 在几人的围观之下,春月在楚月兮手底下走过了三招,一旁撸猫的温子酌眼神中也流露出了一丝惊讶,不过没接触过剑法的村长夫妇自然看不明白,见自家丫头这么快就被楚月兮挑了剑,有些尴尬地搓搓手,说:「楚丫头,我家这丫头愚笨,你可千万别生气,我回头一定看着她好好学。」 愚笨? 楚月兮和温子酌对视了一眼摇头说:「村长误会了,春月资质极佳,所以我今天也是想着问问您二位的意见。」 「是这样,我其实一直想收春月当徒弟的,不过您二位也知道,我和温子酌早晚得离开,您二位想必也捨不得自家丫头跟着我们走,所以……」楚月兮注意到那小丫头渐渐红了的眼眶,挠挠头问:「春月,你是想跟我学还是我给你找个长久些的师父?」 春月眨了眨眼睛,二话不说跑进屋端了茶出来,跪地上就给楚月兮磕了三个头,「春月拜见师父。」 楚月兮:「.…..」平时怎么没看出来这小丫头风风火火的。 「不知二位怎么想?」这到底是人家的闺女,楚月兮没敢直接把茶接过去,颤颤巍巍地看了看表情有些凝固的村长夫妇。 「你能收我家春丫头那是天大的好事!」村长率先回过神来,憨厚地笑了笑,说:「这可是我家丫头修来的福气,哪还有什么舍不捨得。」 「既如此……」楚月兮伸手接过拜师茶一饮而尽,然后笑嘻嘻地把春月拉了起来,「以你的资质,没准我走之前就把能教的都教给你了。」 「不过以后你要学的就不只是基本功了,正儿八经习武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想好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春月小嘴一抿,一脸严肃地说:「请师父放心,徒儿日后一定勤加练习,不给师父丢脸!」 第91章 中秋的前三天, 村长按照往年的习惯组织大傢伙举行了一场月饼大赛。 楚月兮抱着到手的三花小奶猫凑过去围观,听村长一年一度重复的规则,「咱们这比赛也没什么特殊的规矩,就是想参加的都自己回去做,等着中秋那天咱们大伙尝尝, 然后选出最好吃的那一家。」
第152页 「当然了, 大家也知道咱们这比赛歷来就是图个热闹, 也没什么奖励,就讨个月圆人圆, 岁岁团圆的吉利吧。」 听着周围人的讨论,楚月兮估摸着这比赛虽然没奖励, 但是每年村民的参与度都很高, 她一手给怀里的小奶猫挠痒痒,一手拉了拉温子酌的衣袖, 「听起来好玩,你要不要参加?」 那人闻言点点头,却没说话, 看着像是有心事。 …… 温子酌坚持月饼他来做,楚月兮正好乐得清闲自然不跟他争, 便坐在院子里逗弄着小猫看着一国太傅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 中秋节当天,各家都带着月饼去了村里的空地——那是每次村里有大型聚会的地方。参赛的人不少, 楚月兮数了数,算上他们一共有三十一家。 因此,她也尝到了口味各异的月饼。有甜有咸, 除了常见的五仁月饼,豆沙月饼,她还有幸生平第一次见到了肉馅月饼,怀着惊悚的心情拿起一块尝了尝,竟然意外的还不错。 楚月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以后去京城开家点心铺子然后专卖肉馅月饼,是不是能另闢蹊径成为京城首富。 一轮圆月当空,评选结果也出来了,令她意外的是除了肉馅月饼得到一票之外,其余的三十票全部都投给了温子酌和楚月兮的月饼。 楚月兮震惊了,「村长,这结果是不是有点儿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村长笑呵呵地摆摆手,扬声问在场众人,「大伙们说说,这票有没有问题?」 「没有!」这一声非常整齐,在不大的空地上迴响。 「好,那我宣布,咱们今年的月饼大赛,获胜者就是温先生一家!」村长搓了搓手,「来,咱们祝温先生一家月圆人圆,长长久久。」 「祝温先生,楚姑娘长长久久!」 「兮儿,」在大伙儿的祝福声中,温子酌走过去把还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的楚月兮伸手揽进了怀里,附耳低声说:「兮儿,如今家国平宁,海晏河清,抛开责任,我余生亦只有一个愿望,能长长久久陪在你身边。」 至此,楚月兮想明白了,这结果是整个村子的人和温子酌一起商量好的,估计除了她全知道,思及此,楚月兮摇头笑了笑,真是难为大家还这么认真的准备了参赛的月饼。 「我家美人的愿望,与我相同。」楚月兮笑笑把头埋进一身药草香的怀抱里,她知道温子酌在担心什么,长盛帝留在他体内尚未完全清除的毒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怕,怕不能陪着楚月兮走到此生的尽头。 不过这个问题本身无须太过忧虑,还在定西军中的那个怪老头为温子酌把过脉,开了方子让他仔细调养,最多两年就可以彻底解了体内余毒。 …… 中秋过后不久,楚月兮收到了一封从定西军寄来的信,她把纸抖开扫了一眼,惊得整个人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桃花要跟张霖成亲了?!」 温子酌正在厨房里做午饭,闻言走过来,接过信看了一遍,目光中不无惊讶,「之前在军中的时候倒是从未看出两人有太多交集,如今婚期都定下来了。」 「谁说不是呢。」楚月兮刚刚那嗷的一嗓子把那只小奶猫吓得往屋里蹿,此时正趴在门边打量着自己突然发了疯的主人,只听她说:「前些年,就我去御北军那年,临走前我还问过他成亲的事,他以身份原因拒绝了,今天直接把请柬给我送来了?!」 「张霖将军骁勇善战,桃花姑娘活泼聪颖,两人倒也算是良缘。」温子酌把信折好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抬手揉了揉楚月兮的头髮,「桃花姑娘是你从严副将手里救下来的,你不是也一直希望她能觅得良配吗。」 「我也没说不好……就是有点儿惊讶。」楚月兮打开大红的请柬看了看日子,下月初八,现在赶过去倒是还来得及,便一面吐槽着张霖一面回屋去收拾包袱,两人跟村长和书院里的学生打了声招唿,第二天便踏上了回定西军的路。 他们落脚的村子在九夜西边,距离定西军不算远,骑马不着急赶也就八九天的功夫。 张霖和桃花算好了日子,正等在营地外,老远看见楚月兮和温子酌的马,桃花兴奋地跳起来招手,喊道:「将军!温大人!我们在这!」 楚月兮轻轻一夹马腹快走几步,拍了拍桃花的头,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再过几天就要嫁人了,怎么还整天跟个小姑娘似的。」 「嘿嘿,我这不是还没嫁人。」桃花这几年跟着楚月兮混熟了,见了面便直接扑过去抱住了楚月兮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再说了,将军和温大人成了亲不也像个小姑娘,不,应该说比从前更像了,足见温大人对将军的好。」 楚月兮偏头瞪了张霖一眼,笑骂道:「张霖真有你的,我家桃花这么乖巧一姑娘,瞧瞧如今让你宠成什么样子了。」 张霖:「将军看着也比从前更不着调了,想必是温大人照顾得好。」 楚月兮:「.…..嘤嘤嘤!狗子你变了。」 …… 张霖和桃花的婚事自然是在定西军办的,有了上一次楚月兮和温子酌的经验,整个定西军对此都表现得非常轻车熟路,没让他们几个人操一点儿心便把整个流程都准备的妥妥帖帖的。 九月初七,楚月兮,桃花和张霖三个人亲自去村里把桃花的母亲接到了军中。
第153页 第二天一大早,楚月兮以姐姐的身份送桃花出嫁,住在附近的一些人和来往经商正好经过的商人有不少特意赶来围观的,其中不乏沧澜和上沅的人——自打祈安帝继位后,三国重修友谊,如今三国边境相处和谐,这样的场景倒也不令人意外。 拜堂之前,楚月兮牵着蒙着盖头的桃花来到大堂中间,「张霖,我把桃花交给你了,你以后要是敢欺负她,看我不把你的头拧下来。」 没等张霖应声,端坐前方的怪老头就「哼」了一声,说:「不用你,老朽就得变着花样要这臭小子的命。」桃花的师父以长辈的身份和桃花的母亲一起坐在前面等着两人拜高堂,此时眼眶通红,眼睛也有些肿,一看就知道是哭了一整晚。 楚月兮抬头看了一眼没忍住笑出了声,想那怪老头在军中跟谁都合不来,唯独看自家徒弟顺眼,如今看来这是真的当亲闺女疼的,现在估摸着有种自己一手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张霖被各方势力威胁,脸上倒是看不出一丝不悦,他伸出手指认认真真道:「请将军,先生放心,我张霖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桃花。」 …… 拜完堂桃花就先被送回了洞房,张霖被一众兄弟还有慕名前来围观的人拦在了这里,难得有个灌自家将军酒的机会大家当然不会放过,你一杯我一杯,没多大功夫就给张霖灌得迷迷煳煳,走路打晃了。 楚月兮素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倒了杯酒走过去,「张霖,新婚快乐,以后除了要顾大家,也千万不能忘了自己的小家。」 「是!」张霖下意识站好领命,听见楚月兮快要飞出定西军的笑声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正当楚月兮想嘲笑他两句的时候,张霖突然笑着笑着就哭了,「将军,你和楚帅的恩情我张霖这辈子记在心里,没有你们我连命都没有,那时候哪敢想有朝一日竟然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 楚月兮不太想在这时候跟他煽情,反倒是捕捉到一个重点,她趁着张霖酒醉开始套话,「你跟我说实话,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上我家桃花的?」 「现在是我家的……」张霖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说:「不瞒将军,从见到桃花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小丫头长在我的心里了。那时候将军问我什么时候娶妻,我说没想过,其实也不是骗将军。」 张霖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把眼泪,又哭又笑地说:「我比桃花大了十多岁,即便不是因为这身份也从来没敢想过,直到前几个月,先生大半夜来拧我的耳朵,我才知道,桃花心里的人居然是我。」 感情那怪老头还给打了个神助攻。 楚月兮正想着,就看见温子酌手里拿着封信走过来,「兮儿,你猜猜这是好消息坏消息?」 某人那一脸喜色都掩不住,楚月兮摇头笑笑还是非常配合地说:「好消息。」 温子酌点点头,「京城那边的信,一共两件事。」 楚月兮:「嗯?」 温子酌:「皇后有孕了。」 楚月兮:「!!」 温子酌:「盛王殿下要和谢大人成亲了。」 楚月兮:「!!!」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