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夫欠收拾》 第1页 [穿越重生] 《渣夫欠收拾》作者:李禾苗【完结+番外】 文案 苏婉容穿进一本书里,成为被炮灰的原配。 原配性情胆小又懦弱,心中只有妇德,以夫为天,十分温顺。她从不抹浓妆,也不穿艷衣,生怕被人说她不够端庄稳重,配不上这叶少奶奶的身份。 丈夫却嫌弃她呆板无趣,每日只与小妾卿卿我我,把原配扔到一边不闻不问。 急着上位的小妾栽赃原配与货郎有染,为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原配一时想不开,吞金自尽,留下丈夫与小妾逍遥自在地过日子。 …… 苏婉容冷冷一笑,挽起了衣袖。 既然丈夫这么渣,请不要怜惜他,狠狠地虐吧!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婉容 一句话简介:虐夫一时爽,一直虐一直爽! 第1章 仅仅只是一个趔趄,等稳住身子抬起头之后,苏婉容眼前的景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静谧昏暗的夜巷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让人触目惊心的大红色,耳边传来一阵阵嘈杂声,仔细一听,里面有唢吶、锣、鼓等,吹吹打打,异常喧嚣热闹。 堪称流氓乐器的唢吶疯狂地叫着,高音非常之高,尾音非常之长,苏婉容只听了一瞬,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又晕又疼。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揉一揉太阳穴,恍然发觉自己的右手竟然沉重无力,定睛一瞧,哟!一只黄澄澄的双囍龙凤黄金镯子,正沉甸甸地挂在手腕上呢。 苏婉容呆了呆,随即用左手托住粗大的镯子,掂了掂,粗略估计得有五十多克。 真是让人又惊又喜! 喜的是一笔横财从天而降,落在她的手腕上;惊的是,她敢保证,自己绝对没有买过这样的东西! 镯面宽约近两厘米,衬得手腕十分纤细白嫩,指甲盖上染着大红色的丹寇,和身上的大红嫁衣相互辉映,如同新鲜流淌出来的血似的,引起苏婉容一阵阵迟来的不适。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头上顶着的红盖头垂下来,把她的视线禁锢在一个过分狭小的空间里,左手一抬,就要掀开这碍眼挡路的东西,好看个究竟。 不想,从侧边飞快地伸出一只大手,不容置疑地按住了红盖头,并把她的手拉下来,带着些许教训的意味,重重地放在她的身侧。 「新娘子,可不兴自己掀盖头的,这样不吉利。再忍一忍,再过几条街就要到了。」 苏婉容转了转脑袋,循声望去,左侧有一个小窗,绣着黄色囍字的帘子被掀开了一小半,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那只大手也是从那个地方伸进来的。 外面依然锣鼓喧天,身下摇摇晃晃,从掀开的那道缝隙里,能看到外面特属于大白天才拥有的明亮光线,以及穿着奇怪服饰的各路行人。 苏婉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再乱动了。 轿子外面的人观察了一会儿,认为新娘子不会再不懂事了,这才满意地放下轿帘。 苏婉容的强自镇定坚持不到三分钟,就宣告破功,她在轿子里摸摸索索,观察了好一阵子,总算有了一个大胆且又诡异的认知。 比起这个认知,更可怕的是,他们到底要抬着她去哪? 不,她不想去! 快停下来,放她回去!她不想在这里!!! 正陷入无尽的恐慌,试图拼死挣扎的时候,仿佛天灵盖被人突然掀开,一大堆纷乱的讯息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从头顶倾泻下来,那汹涌的姿态比汛期的黄河还要更加勐烈。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消化完脑子里的东西,暗暗骂了一句mmp,原来这是一本书啊。 倒霉催的,她还成了书中那个被炮灰的原配。 叶家少爷叶锦鸿考上秀才之后,与早已定亲的苏家姑娘成了亲,开始也过了两个月的甜蜜日子,只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妻子不再新鲜之后,叶锦鸿便觉得日子无趣,不肯呆在家里,每日只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出去吃喝玩乐,寻花问柳,胡作非为,把妻子扔到后院坐冷板凳,不问不闻。 原配从小是听着妇德长大的,再加上性情胆小又懦弱,一心以夫为天,十分温顺,从不抹浓妆,也不穿艷衣,生怕行差踏错,被人说她不够端庄稳重,配不上这叶少奶奶的身份。 看到丈夫如此荒废虚度光阴,成日流连花街柳巷,她也曾小心翼翼地劝过,希望他能抽空看一点书,争取将来在功名上更进一步,得来的却是对方的一个白眼,外加不耐烦地训斥:「我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取得成就,轻松一下又怎么了?你这种村姑哪里知道读书人的辛苦!」 原配是个乡下姑娘,公公叶老爷却是一个官身,两家能攀上亲还是因为当年叶老爷年轻时出远门,路上遇见劫道的,不仅钱财被洗劫一空,就连身上穿着的棉袍棉裤都给扒得精光,还被打成重伤昏迷,然后随意地丢到路边的灌木丛里,生死由天。 当时正值冬季,要不是命好遇上原配的爷爷,叶老爷兴许早就投胎转世去了。 当年,叶老爷只是一名穷书生,家中全靠他爹走街窜巷做货郎维持生计,因着这点救命之恩,两家也还算门当户对,便给两个孩子早早定下亲事。
第2页 后来,叶老爷偶然撞了大运,终于给他考上了秀才,叶家的生意也慢慢做大,手里又有银子,便谋划着名买了个小官,两边的门户这才拉开了距离。 等儿子叶锦鸿渐渐长大,生得貌比潘安,叶老爷就对这桩亲事感到不满意了,他的儿子一表人才,什么官家小姐配不得,何必屈就一个村姑? 叶太太却是个厚道善良的人,不贊成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劝道:「你如今正做着官,名声多么重要,万一惹恼了亲家,他们手里握着定亲信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的名声要是败坏了,官还能做得稳当?干了这样的缺德事情,只怕夜里睡觉也睡不安稳的。」 如此,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姑娘这才顺利嫁进叶家,成了叶锦鸿的嫡妻。 后来,叶太太娘家的一个远房外侄女过来探亲散心,她讨好勾引男人很有一套,不像原配那么端庄刻板,再加上又识一些字,轻而易举地勾住了叶锦鸿的心,然后在所有人的同意下,迎进府里做了贵妾。 是的,原配也同意了,成亲三年,她都没能给叶家生下一男半女,丈夫想要纳妾,她怎么能说个不字呢? 自从家里多了这么一个贵妾,本就不受丈夫待见的原配几乎变成了一个隐形人,在后院的地位简直形同虚设。 她不敢争也不敢抢,只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就这么着,那小妾还觉得她碍眼,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取而代之。 小妾花样百出,既能温柔小意,还能弹琴唱曲,勾得叶锦鸿接连几个月连原配的面都没见过。 小妾得了志便张狂,每日都要到原配面前耀武扬威一番,百般讽刺挖苦,日復一日,再好的性子也招架不住,原配被气得卧床大病一场。 期间,丈夫一次也没来看望过。 在床上养了大半个月,终于能慢慢起身下床了,有一日,原配在院子里活动,无意中走到后门那里,恰好门外有货郎叫卖的声音,她一时心动,便吩咐打开后门,在货郎那里买了一朵普通的珠花。 不想却被小妾瞧见了,等叶锦鸿回家后赶忙上眼药,说原配与那货郎有私情,病还没好利索就赶着去后门相会,那朵珠花就是货郎送给她的。 原配自从嫁进叶家,因着身份上的自卑,一直战战兢兢做人,受了这样的污衊,本来还想着要跟丈夫解释,谁知对方却避而不见。 就为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原配一时想不开,吞金自尽了。 第2章 唉! 苏婉容接收完原书剧情之后,长长地嘆了口气。 像这种,因为别人的污衊就想不开而自尽,实在是不可取。 她唏嘘两声,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生命多么宝贵啊,为什么如此轻易就放弃了自己? 如果换成她来,男人不听话,只管调教,要是教不出来那就干脆放弃。只要自己不缺吃少穿,管他跟谁鬼混呢! 至于污衊,如果你管不住别人的嘴,那就只能放开自己的心胸,像这样吞金自尽,你倒是死了,却只能落得个亲者痛,仇者快的结局。 最让苏婉容无法理解的是,原配既然有自尽的勇气,为什么不在临死前把那对狗男女给杀了,黄泉路上还能多个伴呢! 在接收消化剧情的这段时间里,苏婉容一直很乖巧安静,期间喜娘悄悄掀开轿帘偷看了一眼,非常满意她没再胡来。 轿外喜乐阵阵,唢吶那个大流氓以一骑绝尘的姿态,强力碾压锣与鼓,高亢嘹亮的声音直冲云霄,让人听了心尖都在发颤。 走了不知多久,迎亲队伍终于来到了叶府大门口。此时的叶府装扮得十分喜庆,门前挂着两熘红灯笼,大门上贴着大大的囍字,一条又宽又长的大红地毯从门外一直铺到了门内深处。 看见迎亲队伍过来了,管家赶紧吩咐人放喜炮,顿时噼哩叭啦一通乱响,震得轿子里的苏婉容都抖了两抖。 新郎倌叶锦鸿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头戴喜冠,脚上是一双高底大红锦缎鞋,这一身红衬得他那张如玉般的俊脸更加潇洒风流了。 在一众亲戚以及下人们参差不齐的贺喜声中,迎亲队伍进了大门,轿子一直抬到正院门口才停下来。 终于落到了实处,不再感觉飘飘荡荡的,可苏婉容并没有觉得很踏实,她心里有点发慌,还有些头晕犯噁心。 其他人根本不给苏婉容缓和的时间,等叶锦鸿下了马,按照流程装模作样地轻轻踢了轿门之后,喜娘赶紧掀开轿帘,脸上带着笑,嘴里道:「新娘子该下来了。」然后将苏婉容搀扶下来。 「我……」苏婉容刚要开口,身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新的喜炮声,顿时让她的声音变成了蚊子哼哼,压根就没人听见。 跟轿的喜娘有两位,一个把红绸的一端硬塞到苏婉容手里,然后一左一右地扶着她,跟上新郎倌往里走的步伐。 进了正院,来到堂上,叶老爷叶庭光和叶太太已经在上首坐好了,专门等着新人磕头。 地上摆着两个厚实的棉垫子,叶锦鸿满脸春风得意,当先跪下来,跪得端正又笔直。 接下来该轮到苏婉容下跪了。 她是一个很惜命的人,不论身处何时何地,能苟且地活着总好过莽撞地去寻死。可是,做为一个从没下过跪的人来说,眼前的局面她是有些抗拒的。
第3页 苏婉容一时怔在原地,屋里所有人都探究似的看过来,两位喜娘心中一紧,先是立刻将脸上的笑容加大,嘴里不断冒出恭喜的话语,其中一人不动声色后移半步,然后朝着苏婉容的膝盖窝轻轻一顶。 苏婉容正有些头晕噁心,突然挨了这么一下,她整个人就扑通一声跪下去了。 「一拜天地!」主持的人大声喊道。 苏婉容在两位体格结实如同男人的喜娘手里,就像只刚出壳的小鸡仔似的,毫无反抗之力,被人压着后脖颈拜了堂,然后送入洞房。 一大群专等着闹洞房的三姑六婆们,也跟着蜂拥而至,蜜蜂似的嗡嗡嗡吵闹个不停,再配上外边传来的阵阵喜炮与喜乐声,如同进了一个噪音集中地。 苏婉容一路晕晕乎乎,被人扶着进了新房,接着再被按坐在喜床上,床前围着一大圈妇人,个个嘴里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吉祥话语。 有人笑着撺掇道:「新郎倌,该揭喜帕了,给我们看看新娘子到底长啥样。」 喜娘适时递过来一桿喜称,笑道:「新郎倌,请吧。」 叶锦鸿满脸都是笑,接过喜称握在手心,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紧张。 半年前,他曾见过苏婉容一面,这也是唯一的一次。那是他送亲娘去庙里上香,恰好撞见苏婉容与她的大伯母也在庙里,彼此只见了个礼,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别说交谈了,他连她的正脸也只看了一眼,因为后面她一直垂着头。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却足以惊鸿,叶锦鸿没想到父亲给自己订下的这个乡下姑娘,竟然生得那么好看,是他所见过的女人里头最出色的。 再加上苏婉容当时表现得很懂事,微微垂着头的那副温驯模样,让叶锦鸿不禁满意起这桩亲事来。 时隔半年,他终于娶到了小娇妻,更何况又刚刚考上了秀才,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怎能让他不高兴?今天一天,差点没把嘴笑裂了。 叶锦鸿紧了紧手里的喜称,暗暗咽下一口唾沫,盛妆打扮的小妻子不知是何等风采呢? 一旁的妇人打趣他:「还没揭喜帕,我们的新郎倌就看呆了,哈哈哈!」 被这么一调笑,叶锦鸿赶紧动手,轻轻挑开喜帕,露出苏婉容那张娇美绝艷的俏脸。 屋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气声,一片静默。美人一旦美到一种境界,是会让人在那一瞬间失声的。 叶锦鸿离苏婉容最近,受到的震撼最为强烈。 苏婉容身材纤瘦,垂着头坐在那里有一种异常秀美的韵味,一袭大红嫁衣衬得她肤白若雪,杏眼琼鼻,两片嘴唇像新鲜採摘下来的花瓣,简直无一处不美。 叶锦鸿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这么一个美人儿,即将是属于他的了! 今晚,他就能压在这美人儿的身上,为所欲为,光是这么想一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心里也忍不住地荡漾起来。 这些人当中,喜娘是最稳得住的,毕竟她们可是一路护送新娘子过来的呢! 喜娘笑嘻嘻地递过来两杯酒,道:「喝了这杯酒,从此夫妇一体,和和美美。」 叶锦鸿这才回过神,嘴角含着笑,伸手接过两只酒杯,一杯留给自己,另一杯则献殷勤似的递到苏婉容面前。 众人见他这般体贴关怀,都嗤嗤地笑起来。 虽然坐在床上,苏婉容头晕噁心的症状还在,身子也很虚弱,就像是饿了好几天似的,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低血糖。 原本一直咬牙强忍着的,这会儿被鼻尖的酒味一熏,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新娘子成亲当天是有禁食的习惯的,别说吃东西了,连水都很少喝,就怕喜轿走到半路新娘子却要入厕,这多尴尬。 苏婉容吐出来的全是胃里的酸水,离她最近的叶锦鸿瞬间遭殃,胸前污了一大块,他的脸色顿时变成了一片惨绿。 这番变故实在让人猝不及防,不仅叶锦鸿呆住了,就连闹洞房的这些人也个个都目瞪口呆。 闹洞房的妇人们也是经过不少事的,成亲的喜酒喝了不知多少回了,还是头一回见到新娘子把新郎倌给吐一身的,这可真是…… 两位喜娘再次发挥出磐石般的砥柱作用,她们彼此对视一眼,立刻笑着打圆场。 「新娘子这是晕轿呢!虽说生在乡下,可从小也是听着妇德长大的,谨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门都极少出的人哪里坐得惯摇摇晃晃的轿子呢?可不像那些没家教的,别说坐轿子了,听说连马都会骑呢!还请新郎倌体谅这一回,千万别放在心上。」 喜娘舌灿莲花,被她这么一解释,这件很失礼的事情顿时变成了好事,苏婉容身上也多了一道闪光点。 瞧瞧,这姑娘多么老实啊,娶妻就该娶这样的。 叶锦鸿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他看着苏婉容,柔声安慰道:「不要紧,还有一套预备着的喜服呢,换上就行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安慰苏婉容,又催促叶锦鸿赶快去换一身,好出来接着把交杯酒喝完。 叶锦鸿的衣裳之类的日常东西,在昨晚就全部搬进新房了,这会儿要找出来也容易,他去了侧间,飞快地换好,大踏步过来了。 苏婉容已经在丫头的伺候下,用茶水漱了口。 因为身子不舒服,苏婉容一直垂着头,连新郎倌的脸都没看清,就吐了人家一身,直到身旁有人坐下,她才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她就怔住了。
第4页 这位叶家少爷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一双桃花眼,鼻樑高挺,看起来就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不过,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苏婉容的胸腔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憎恨厌恶。 她抿了抿唇,重新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一片精光。 第3章 叶锦鸿外表清俊,一副彬彬有礼的斯文模样,谁能想到在这样的皮囊下,切开竟是一片黑呢? 苏婉容眨了眨眼,两片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似的,挠得叶锦鸿心里直痒痒。 此时此刻,他只盼着快些把屋里这些人应付过去,再出去随便喝上两杯,好进来享受他的洞房花烛夜。 两杯酒被分别送到一对新人手里,喝之前,苏婉容朝着叶锦鸿轻轻地笑了笑,红红的胭脂使她的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羞涩。 叶锦鸿深深地陷进美色里,就连苏婉容只用酒杯沾了沾唇,意思意思而己,他都没发觉。 喜娘拿走酒杯,叶锦鸿这才回过神,咳了一声,邀请围观的众人出去入席。 三姑六婆们这才散了,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神色。原来叶家的少奶奶生得如此貌美,再加上又有新娘子吐新郎倌一身这个八卦,足够她们议论很久了。 等该出去的人都出去了以后,叶锦鸿转过身,温柔地看着苏婉容:「我还得出去招唿客人,你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他突然伸出手,在苏婉容的手背上摸了一把,低低道:「等我回来。」 苏婉容没料到他会这样,被摸过的手背像被阴暗巨毒的蛇舔了一下似的,让人恶寒,好歹还是忍住了,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个「嗯」字。 叶锦鸿十分满意她如此乖巧,理了理身上的喜袍,这才意气飞扬地大步出去了。 喜房的门被掩上,苏婉容长长出了一口气,抬眼扫了一下屋内,有两个丫头,一个不认识,想来是叶府的,另外一个皮肤有些黄,身材比较结实的,她却认得,名叫小桃。 小桃七岁那年,家乡遭遇一场大天灾,她的家人在这场灾难中没一个活下来,她随着村人一路讨饭一路往外逃,经过大溪村的时候,得了风寒,再也走不动了,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那时乡下的人家哪有多余的银钱米粮,去养活一个毫无关系的瘦小丫头呢? 在小桃临死之际,苏婉容的父亲苏满仓起了恻隐之心,把小桃捡回家,在山上摘了草药,熬成一碗,给她灌下去。 苏满仓也不是胡乱发好心的,当时逃难的人极多,哪里能一个个都救过来,他又不是什么富贵的大户人家。 苏满仓是存着私心的。他的妻子去年因病而逝,留下一儿一女,儿子苏栋已经九岁,每日跟着父亲去田里干活,女儿苏婉容还小,只有四岁,家里没个女主人,样样事情都不方便。 可是苏满仓又不想再娶,就怕后妻会对前边两个孩子不好,他捡小桃回去,心里想着,如果这丫头命好,能活过来,就留下她给女儿做个伴,要是再会一些针线活儿就更好了,毕竟苏家父子打柴种地样样都行,唯独对缝缝补补的活儿是一窍不通。 小桃就这样在苏家住了下来,她很感激苏家人的救命之恩,她现在有屋住,有饭吃,表现得异常勤快,不仅平时细心照顾苏婉容,还会做饭洗衣兼打扫卫生。 这么些年过去,叶家与苏家早已拉开距离,要不是当年订了亲,苏婉容哪能高嫁到叶府呢? 苏满仓爱女心切,把叶家送来的聘礼全部放到苏婉容的嫁妆里,又琢磨着女儿去了大户人家家里,身边没个自己人也不好,于是在问过小桃的意思后,就把她做了女儿的陪嫁丫头。 …… 小桃走过来,扶着苏婉容:「姑娘先坐下来歇一歇,一会儿就有东西吃了。」 苏婉容摸摸瘪瘪的肚子,又看了一眼喜床,有些不高兴地说:「不去床上坐,尽是东西,硌得人生疼。」 于是,小桃扶着她在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下来,屋里另一个丫头走过来,笑着自我介绍:「少奶奶,奴婢名叫莲心,不知少奶奶口味如何,我这就去厨房拿些饭菜。」 苏婉容抬眼打量她,莲心长相平平无奇,看上去就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她点了点头:「随便,多谢你了。」 莲心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当不得少奶奶的谢,这都是我的本分。」一边说,一边福福身往外去了,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屋里没了旁人,小桃身上的拘谨至少收起了一大半,她赶紧跑到喜床前,在床上东挑西捡,很快就收集了一大捧的花生、红枣、桂圆。 小桃献宝似的把手里的东西捧过来,喜滋滋地说:「姑娘快吃两颗红枣垫垫肚子,刚才你吐出来的全是酸水,太可怜了,昨晚上就没好好吃饭,今天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喝过,这怎么受得了?」 苏婉容确实饿了,快要饿到胃抽筋。 不过,她并不想吃红枣,这些东西刚才不知在谁的屁股底下坐过呢,她挑了一颗花生,剥开壳,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空荡荡的胃这才停止了叫嚣。 小桃见状,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专门剥起花生来。 不多时,莲心就在门外禀道:「少奶奶,饭菜来了。」 小桃赶紧过去开门,莲心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鸡丝蔬菜粥,还有几碟香甜绵软的点心。
第5页 等苏婉容用过饭,整个人这才活过来了,她低头看着身上繁复厚重的嫁衣,感觉沉得慌,就想先洗个澡,把这身衣服给换了。 小桃不肯帮她打水,还振振有辞地反驳道:「姑爷还没进房呢,你得在床上坐着等,先洗澡是不合规矩的,会被人笑话的。」 苏婉容听了这话,先看了一眼莲心,莲心仿佛没听见似的,脸上毫无表情。 狗! 她到这里来的终极目的是为了收拾渣男的,可不是表演什么夫唱妇随,贤良淑德这个四字,对不起,她不认识。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暂时低头,苏婉容做为初来乍到者,也需要适当的妥协,她总不能就这么一身嫁衣亲自去提水吧? 更何况,她还不知道厨房在哪个方向呢。 喜床上铺着的象徵着早生贵子的干果,已经被小桃清理过了,苏婉容勉强坐了一会儿,无聊间想起了刚才拜堂时收到的红包,便问小桃:「公婆给的见面礼呢?」 那时候苏婉容头上还顶着红盖头,收礼自然是由小桃代劳的。 莲心此时已经不在屋里了,她很识趣,伺候完苏婉容用饭,主动把碗筷还去厨房,然后就老老实实地站在屋外守着。 小桃听见苏婉容问见面礼,不由地抿嘴一笑,赶紧拿出来。 公公叶庭光给的荷包里装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婆婆叶太太给的是一只成色很不错的凤形玉佩。 苏婉容先把银票收进自己的荷包,拿着玉佩把玩了一会儿,又问小桃:「少爷得的那份呢?」 小桃一愣,忙答道:「少爷自己收着的。」 苏婉容眼珠一转,悄悄对她说:「他刚才在侧间换了衣裳的,今晚下人们都忙,兴许这会儿还没收走,你去侧间看看,把他的那份也拿过来。」 小桃犹豫着不肯动:「这样不好吧?」 在小桃看来,只有丈夫收着妻子的东西,哪有妻子保管丈夫东西的道理?更别提还没经过丈夫的同意。 苏婉容觉得这丫头深受古旧思想的荼毒,虽然很忠心,使起来却不顺手。 她耐着性子,哄小桃:「我这也是为少爷着想,你想想,今晚来了多少客人啊,万一谁家的下人起了歪心思,偷偷摸进来,把东西偷了怎么办?先拿过来放在我这里,回头我再交给少爷。」 小桃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高高兴兴地去了。 很快,小桃回来,手里握着两个荷包,苏婉容接过来一看,同样是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一个龙形玉佩。 苏婉容毫不客气的全部据为己有,小桃这个傻丫头还多事提醒了一句:「等会儿少爷回来了,你可要赶紧交给他。」 苏婉容不置可否,转头问起自己的嫁妆。想要在此地安身立命,财产可是重中之重。 苏家的家底有限,毕竟是农户,能拿出几件像样的嫁妆呢?有心无力就是苏满仓最真实的写照。 他除了把叶府送的聘礼全部拿出来了以外,还陪送了几套床上用品,另外就是二十两银子的压箱底钱。 这二十两,在叶府看来着实不算什么,可这其中还有五两是苏满仓跟自己的大哥借的。 大嫂当时很不乐意,仗着自己是嫂子,教训起苏满仓:「就算你疼婉容那丫头,可也得想想你的儿子,苏栋今年都二十了,还没娶妻呢,你将来的养老不得靠着他?」 有求于人的苏满仓不敢辩解,只讨好地说:「栋儿的事还不急,他自己也说暂时还不想成亲,明年我就会替他打算了。」 大哥苏满库的胸襟与见识到底比女人要广一些,他扭头训斥自己的老婆:「用得着你多嘴?等婉容在叶家站稳了脚跟,能不帮衬着娘家?」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苏大嫂顿时脸上挂起了笑:「是我一时想岔了,婉容那丫头是最孝顺的了。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钱。」 等苏大嫂进了屋,苏满库看着自己的弟弟,说:「长幼有序,原该苏栋先成亲的。」 苏满仓:「婉容才及笄,本打算今年替儿子说亲,明年嫁女,这样刚刚好,谁想到叶家催得急。大哥也是知道的,叶老爷平时在外地做官,回来一趟也不容易,更何况女婿又考中了秀才,他们想要双喜临门,这才……」 苏满库点点头,笑道:「不管怎么说,婉容能嫁进叶家,我们脸上也有光。你好好操办婚事,将来还有后福呢!」 第4章 叶家给的聘礼除了吃食点心之外,还有两盒茶叶,六匹绸缎,五十两银子,以及一套金头面,梳子、尺子、剪刀这类的细碎东西不必细说。 因为苏家没有女主人,苏满仓也捨不得累着女儿,所以不用苏婉容亲自绣嫁衣,他拿着这一百两银子,直接去城里买了一套最时新的回来。 苏婉容问起自己的嫁妆,小桃一一报了一遍,道:「这会儿全都在箱子里装着呢,放在那边屋里,等回门过后慢慢收拾也不迟。」 苏婉容心里有了数,加上刚得的二百两,她如今身边总共有二百二十两的私房钱,又问了问现在的物价,得知两文钱就能买到一个肉包子时,感觉自己的生存稍微有点保障了。 叶锦鸿一身红袍,喜气洋洋地穿梭于喜宴上,跟着叶老爷不停地同宾客们敬酒,接受道贺。 叶老爷叶庭光任职曾县县丞,虽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八品小官,而且还是外地的官,好歹也算混进了官家行列。
第6页 这次叶家的独子成亲,本地父母官都很给面子,知县、县丞、主薄、县尉之类的都来了,再加上其他富商大户,叶家这场亲事倒是办得十分体面,热闹非凡。 周到礼貌地敬完官员那一桌,叶锦鸿和叶老爷分开,独自前往同窗那一桌敬酒。 这一桌既有秀才,又有此次名落孙山,打算下回再战的人,叶锦鸿与他们都很熟,说起话来更随性自在。 其中有两个榜上无名的人,与叶锦鸿最要好,一个名叫谢迁,一个名叫陆松。 看到叶锦鸿终于过来这一桌了,谢迁赶忙站起身,高举酒杯,对他说:「恭喜叶少爷今日喜结连理,功名到手,娇妻在怀,这样的人生快事怎能不多喝几杯,大家说对不对?」 其他人怎么会反对呢?自然个个都起闹,想要把叶锦鸿灌醉。 虽然这群人没见过新娘子,不过他们的消息也是很灵通的,知道叶少爷娶了个乡下姑娘。如此门不当,户不对,这些人不禁生出些隐秘的幸灾乐祸。 乡下能出什么好姑娘?在他们心中,乡下姑娘就代表着容貌丑陋、粗手大脚、大字不认得一个、礼仪全无、言语粗俗…… 苏婉容还没露过面,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些形容词全部往她头上招唿。 谢迁话里话外都暗含嘲讽之意,同一桌的人全都听出来了,偏偏叶锦鸿这个傻子却没听出来。 他刚领教过苏婉容非凡的美貌,身姿又裊娜,轻声细语,那副含羞带怯的娇弱模样,说她是大户人家精心培养出来的也不为过。 因此,他压根不觉得谢迁是在说反语,只当别人是真心夸赞他的妻子呢! 叶锦鸿乐呵呵地回道:「最多三杯,我还有事呢!」 陆松拎着酒壶站起来,一副随时准备给他添酒的架势,笑着劝道:「知道你急着入洞房,不过咱们同窗一场,你也别心急,新娘子已经进了门,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来来,你先把谢迁的三杯喝了,再跟我喝三杯,我俩就放过你,至于其他人嘛……哈哈哈!」 叶锦鸿心里急啊,急得如同猫抓似的,他迫切地想要摆脱这一群人,早些回去办正事。 偏偏同窗都拉着他不肯放,面上又都是一片好意,叶锦鸿推却不过,不知不觉间就喝了十多杯了。 幸亏叶老爷待客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这边,立刻告声罪,过来解救儿子,叶锦鸿这才脱离虎口,由小厮扶着,一步三摇地进了后院。 已近傍晚时分,叶府里里外外的红灯笼都点起来了,散发出一片朦胧的光晕,叶锦鸿喝得眼睛都红了,他眯了眯眼,嘴里喃喃道:「少奶奶这会儿在干嘛呢?」 他脚下不稳,走得歪歪扭扭,不过他身材清瘦,小厮平安扶着也不算吃力,把他架得稳稳的。 平安一边注意着脚下的路,一边笑着回道:「少奶奶这会儿正等着您呢。」 一听这话,叶锦鸿就站住了脚,他吃吃地笑了两声,斜眼看着平安,眉头挑得高高的,满脸让人腻歪的下流表情,戏笑着问:「你这坏小厮,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说,少奶奶她等我干什么呢?」 平安忍不住「噗嗤」一声,扭过头悄悄地翻了个白眼,既觉得少爷好笑,又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家少爷生得一表人才,会写字,又能读书,换成别人家,恐怕早就在十四、五岁通人事的时候,就安排通房丫头伺候了。 老爷当年也提过,说先给少爷安排一个暖床的,是太太拦着不许,说:「书还没念出个名堂,身子就叫丫头给掏空了,一心不可二用,苏家姑娘眼瞅着也渐渐大了,没两年就能给两个孩子成亲,哪里就差这么点功夫了?他要是真急,就用心读书,赶紧考上秀才,到时我风风光光的帮他娶妻,这样不好么?」 所以,十九岁的叶锦鸿艰难地保持着他的童子之身。他屋里的事情,除了两个小厮帮着做以外,太太只派了莲心过来伺候。 莲心那张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性格更像是木头做的,既呆板又无趣,别说少爷,就连他们这些下人也很难对莲心起那方面的心思。 平安转回头,笑着催促:「少爷,快别磨叽了,当心少奶奶等急了。」 「对对,我们快走!」叶锦鸿赶紧加快脚步。 苏婉容安安静静地坐在喜床上,等得百无聊赖,坐着坐着就犯起困,她眯着眼打瞌睡,在困意越来越浓的时候,忍不住挪动了一下,想靠在床柱上舒服地眯一会儿。 小桃赶紧推了她一把:「千万别睡,少爷还没回来呢,让人看见了可不得了。」 苏婉容撇撇嘴,被人这么一推,困意都飞走了,只好嘆了口气继续端坐。 「少爷来了!」 屋外响起莲心的声音,小桃立刻就慌了,赶忙帮苏婉容理了理衣裙,然后跑过去开门。 「少爷。」小桃福身行礼。 叶锦鸿被平安扶着进了屋,经过小桃身边时,他连停都没停,摇摇晃晃地直奔喜床而去。 一股酒味扑面而来,熏得苏婉容直皱眉。叶锦鸿站在她面前,整个人笑嘻嘻的,然后伸手要拉她。 苏婉容起身一躲,挥了挥手里的帕子,净化周遭的空气,然后朝外喊:「快打水来!」 总算等到这个人渣回来了,她能洗澡了吧?这一身嫁衣穿着真是不舒服。
第7页 不想,这话落到叶锦鸿耳朵里,他又有另一番体会。 自己新娶的这个小妻子,果然很贤惠啊,他一进屋她就要水伺候自己梳洗了。 「不着急……不着急……先坐会儿。」叶锦鸿大着舌头,有些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床上,「你用过饭没?」 「用过了。」苏婉容答道,又问一旁束手束脚的小厮,「你叫什么名字?」 「禀少奶奶,奴才名叫平安。」平安神情恭敬,连头都不敢抬。 「嗯,你先下去吧,叫莲心进来。」 话音刚落,莲心就进来了,禀道:「热水已经备好了,少爷要现在沐浴么?」 「等、等会儿。」叶锦鸿喝得满脸通红,一双眼睛色迷迷地盯着苏婉容。 苏婉容真是一万个看不上,她替他做了决定,吩咐莲心:「快扶少爷进去洗澡,洗干净些,注意千万别让他在水里淹死了。」 小桃在后边扯了扯苏婉容的衣袖,苏婉容并不理她。 莲心去扶叶锦鸿,叶锦鸿只好搭着她的手臂站起身,冲着苏婉容一边摇头一边好笑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可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 等莲心扶着人进了浴间,小桃见苏婉容没有动静,便问她:「姑娘不进去伺候么?」 苏婉容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问道:「这里有几处能洗澡的地方?」 小桃不明所以,还是答了:「两处,侧间也能洗澡。」 在等待少爷回来的这段时间里,小桃已经同莲心搭上话,莲心详细介绍了院子里的布置。 「嗯,准备衣服,再提桶水来,我要洗澡。」 小桃内心里觉得这样不好,不过转念一想,一会儿就要洞房花烛了呢,早些洗了也好,免得少爷出来等得着急。 于是,苏婉容和叶锦鸿分开两处,各自洗澡。 苏婉容毕竟是女人,在洗澡上面花费的功夫要比男人多些,光是洗去一脸的浓妆就用了三盆水,等她洗干净后,换上一身舒服的家常衣裙时,顿时感觉轻松极了。 叶锦鸿出来的较早,昏浊的脑袋也清醒了一大半,他正捧着下人送来的解酒汤,慢慢喝着,不时用余光瞄瞄红通通的喜床,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的春心荡漾,胸口就像揣了只活兔似的。 守了十九年的童男之身,今晚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和女人缠绵了,更何况自己新娶的妻子是那样娇美动人,让人看了就捨不得移开视线,恨不能把她压在床上,永远不放她起来。 叶锦鸿想到这里,赶紧三两口喝光解酒汤,又担心汤里的异味会熏着美人,忙又喝下半盏茶漱口。 叶锦鸿深深吸气,再缓缓地吐出来,努力平復自己激动的心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门的方向,东风怎么还不来呢? 第5章 苏婉容穿着一身水红衣裙,领口、袖口以及裙边都绣了一层银丝,步履轻盈地走进来。 她身材纤瘦,姿态婀娜,行走时腰间坠着的玉佩微微晃动。刚沐浴过的美人,洗净脂粉后,更衬托出一种清新自然的极致美。 脸嫩得像刚剥壳的鸡蛋,微泛一丝粉红,这种白里透红的美,是任何胭脂水粉都给与不了的。 跨过门槛时,裙摆就像闭合的花苞突然开放一般,盪起一片红雾,裹着阵阵香气,径直吹进叶锦鸿的鼻子里。 叶锦鸿看呆住了,喉咙开始发干,连连吞咽好几下都不能得到丝毫缓解。他忙站起来,迎上去,用热切的目光紧紧盯着苏婉容。 苏婉容被他看得有些恶寒,脚步一顿,最终什么也没说,直接进里间去了。 叶锦鸿激动得直搓手,又挥挥手对屋里伺候的下人们说:「你们都下去,把门关上。」 莲心和小桃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还把门关得紧紧的。 打发走闲杂人等,叶锦鸿带着急迫的心情大步进了里间,苏婉容正坐在床沿上,桌上燃着两支粗大的喜烛,烛火莹莹,衬得苏婉容那张脸越发勾人心魂了。 「咳。」叶锦鸿清了清嗓子,走过来紧挨着苏婉容坐下。 苏婉容一点也不慌,因为这位少爷脱去了那一身宽大的喜服之后,就能看出他多么清瘦了,十足的文弱书生模样。 真要打起架来,指不定谁挨打呢。 「夜深了,歇了吧?」叶锦鸿红着脸,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神情有些扭捏。 毕竟是童子鸡,哪怕心里已经被猫抓了百八十遍了,这时候也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苏婉容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叶锦鸿精虫上脑,没听出她这一声里头的冷意,他深深吸了口气,勐地转过身,抓住苏婉容的肩膀,就要把人往床上压。 苏婉容早就防着他,当下反应也不慢,抬腿就踹,恰好命中叶书生的小腹。 叶锦鸿疼得脸色扭曲,周身涌动的火热激情像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冰水似的,急速降温。 「你……」叶锦鸿后背疼出一层冷汗,他的小兄弟还没来得及在战场上作威作福,就被人抢先痛击了气焰。 他用手捂着档部,蜷缩在床沿上,缓过最初那阵尖锐的痛疼之后,就狐疑地看着苏婉容。 成亲当夜就踹丈夫的女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为贤良吧?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真没想到,对方看起来娇小柔弱,踢人的劲儿倒挺大的。
第8页 「呵呵。」苏婉容给了他一个微笑,慢悠悠地收回脚,然后坐起身,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裙,一边故意羞答答地看着他,「你吓倒我了。」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再配上那副羞怯的神色,立刻让叶锦鸿忘记了刚才的事情,等小兄弟不那么疼了,他便自责起来:「怪我太心急了,你害怕也是应该的,我……」 「我、我帮你脱……」 他决定重振旗鼓,重新来一次。这回,他不敢再莽撞了,慢慢地伸出手去,苏婉容也没有躲,只是立刻用手捂着胸口,装模作样地干呕了几声。 两个时辰前才被吐了一身的人,对此还记忆犹新,这回换叶锦鸿被吓了一跳,他赶紧收回手,脸上满是关切:「怎么这会儿还晕着呢?要不叫丫头给你泡盏浓茶过来?」 「不用了,只要好好睡一晚,明早就没事了。」苏婉容朝他笑了笑,没涂胭脂的脸蛋使这个笑容显得有些苍白虚弱。 「……」叶锦鸿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那他的洞房花烛夜怎么办!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了这个地步,叶锦鸿的心冷了又冷。 屋里一片沉寂。 苏婉容是绝对不愿意和他行夫妻之事的,叶锦鸿勇气枯竭,接连被拒绝两次,他也不好意思再主动提起了。只是让他就此放弃,老实睡觉,他还是不甘心。 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默默地坐在床上,唯有那一对喜烛火热地燃烧着,流淌下来的烛泪在底部汇聚成型。 这时,有人在新房外面喊话了:「少爷,怎么还没歇息呢?」 这一声喊打破了屋内沉默的空气,叶锦鸿最先反应过来,伸长脖子朝外应道:「这就歇了。」 「春宵苦短,少爷和少奶奶早些歇着才是。」外面那人笑着打趣道,然后似乎是走开了,没再发出声响。 叶锦鸿心里有气,板着脸,顿了顿还是跟苏婉容解释了一下:「这是我娘身边的邓嬷嬷,在我们家伺候了好些年了,一定是娘派她过来听壁角的。」 苏婉容眉头微皱,听壁角?那今晚要是不整出点动静,似乎还交不了差? 叶锦鸿扭头看了看两个并排摆着的大红鸳鸯锦枕,试探着问:「先躺下来吧?」 苏婉容没吭声,过了一小会儿,她站起身来,走到屏风后面换衣裳去了。 那是一架人高的屏风,上面绣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在烛火的照耀下,隐隐约约地透出里面的人正在干什么。 就像看皮影戏似的,两只细细的胳膊慢慢脱下外衣和裙子,露出纤细玲珑的身段,叶锦鸿原本不想偷看的,怎奈他贼心不死,只瞄了几眼,好一阵眼热心跳,感觉自己又重新找回了勇气。 他急忙把自己脱得只剩中衣,然后迅速躺到里侧去。 苏婉容身上也只剩一套中衣,长袖长裤,在她看来,这样的衣裳根本不会走光。她把脱下来的衣裙放好,然后回到床前,只见叶锦鸿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苏婉容视若无睹,在床外侧躺下来,然后拉起属于自己的那床锦被,盖在身上。 她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想着事情。 书中原文女主的心愿是报仇虐渣,现在那个小妾还没影儿,身边只有叶锦鸿这么一个渣夫,杀人是不可能的,苏婉容再怎么憎恨一个人,也下不了这样的手。 并且,杀人还得偿命呢,她可不愿意上刑场被砍头,还想苟着好好过完这辈子。为了报仇而赔上自己的性命,这实在不符合她的人生观,毕竟她是一个很惜命的人。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在日常生活中处处折磨他,时时虐待他,总之,只要让渣夫感到不痛快,自己就能痛快了。 苏婉容给自己的穿书人生,先制定了一个小目标,正要接着往后想,倦意突然涌上来,就在面见周公的前一刻,一只胳膊伸过来,大喇喇地搭在她的腰上。 叶锦鸿是家中的独子,从小就受尽父母的万般宠爱,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也养成了他唯我独尊的性子。 叶太太凡事都依着他,就只有在读书这件事上略略管得他紧了些。叶太太也是望子成龙,生怕耽误了儿子考取功名,所以才压着没有提前给他安排通房。 叶锦鸿这样的性子,能老实才怪。 凭什么呢?今晚明明是自己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候,他凭什么要乖乖地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白白放过嘴边的肥肉? 更别提这块肥肉已经打上了自己的标籤,他现在吃了它也是名正言顺的。 十九岁的小伙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躺在身侧,能把持住的人很少。 苏婉容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幽香,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叶锦鸿鼻子里钻,他的档部突起一大块,硬到快要爆炸。 见苏婉容躺下来好半天都没有动静,叶锦鸿在心里偷笑一声,伸出了他的罪恶之手。 刚一挨到苏婉容的腰身,他就清晰地体会到这腰真是细得盈盈一握。他的唿吸急促了几分,正想大展身手时,苏婉容勐地转过身,拧住了他的手背。 苏婉容心中没有一点怜惜这个渣男的想法,不出三个月,叶锦鸿就会变成本城一大流氓毒虫,吃喝玩乐,寻花问柳,把自己的嫡妻丢在后院不闻不问。 她可不是原主,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妇德那一套东西,想让她像原主那般,丈夫愿意宠爱自己,那就欢欢喜喜地接着,如果丈夫厌恶了,她就安安静静地躲在后院不惹他心烦。
第9页 呸! 她才不呢! 像这种欠收拾的男人,就不能事事依着他,免得他得了一点颜色就要开染房。 因此,苏婉容下手极狠,直接捏住叶锦鸿手背上的一块肉,先往上提了提,再用长指甲死死掐住,不让它走脱,然后再360度狠狠地旋转了两圈。 叶锦鸿顿时疼得嗷了一嗓子。 依然潜伏在黑暗中听壁角的邓嬷嬷,冷不丁地被吓了一大跳。 等了这么久,屋里还不见有动静,她差点以为少爷不会做那档子事,正在四处摸索呢。没想到,少奶奶没有唿痛,怎么少爷反倒惨叫起来了? 邓嬷嬷摇摇头,想不明白,此时又不便进去查看,只好走到门边,轻声问:「少爷,怎么了?」 叶锦鸿哪里受过这样残暴的对待,说句不客气的,从小到大,他就算蹭破了一丝油皮,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要急疯的。 他嘴一张就想告状,怒斥苏婉容的不贤良。苏婉容正等着他呢,掐住那块皮肉死活不松手,同时还加重了力道,凑到他耳边,轻声恐吓道:「该怎么说,你可要想清楚了。」 叶府除了叶太太,还有数个丫头婆子,不论谁见了叶锦鸿,说话都是轻声细语,如沐春风般的温暖的。 他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行径泼辣的女子,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嫡妻。 叶锦鸿好后悔,可惜正受制于人,不得不认怂,只好忍住气,回应邓嬷嬷:「没事,我不小心踢到凳子了。」 邓嬷嬷松了一口气,笑着提醒:「少爷,春宵一刻值千金,早些把正事办了要紧!」 第6章 邓嬷嬷的话充满明显的暗示性,苏婉容一听,立刻眼睛一瞪,掐着叶锦鸿手背上的肉,低声道:「把她打发走。」 叶锦鸿疼得龇牙咧嘴,使劲拍苏婉容的手,她还是不肯放,他只好想法子把门外偷听的邓嬷嬷应付过去:「少奶奶胸口闷,还晕轿呢,你别在这偷听了,快下去。」 「好好,我这就走了。」 春夜寒凉,邓嬷嬷一把老骨头在这蹲了小半个时辰就有些受不了了。她仔细想了想,哪有男人不会干这档子事的呢?天生就会的啊。既然少爷不喜欢她偷听,那还不如回去禀报了太太,她还能早些歇下呢。 「算你识相。」又等了等,这回外面是真的没有动静了,苏婉容这才松开手,声音听起来阴恻恻的,「只要我不想,你就不能强迫我,不然……我一定割了你的命根子,让你做个太监!」 叶锦鸿倒吸一口凉气,用右手捂住档,脸色十分难看:「我们都成亲了,做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的么?你先把我松开。」 「你听不懂人话?我说了我暂时还不乐意。我嫁进来是给你做正妻的,可不是那些专门陪男人睡觉的小妾。」苏婉容松了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可真是一个禽兽啊,她这具身体才十五岁呢! 叶锦鸿的左手终于得到解放,他赶紧对着手背哈了两口气,又就着烛火看了看,真是惨,被人掐出几道深深的指甲印,隐隐还泛着血丝。 「你是想谋杀亲夫吗?」叶锦鸿怒火攻心,骂了一句,扭过头还想再教训苏婉容,只见她手里正捏着一根金簪。 昏黄的烛火下,金簪的顶端细细尖尖的,有锐利的流光闪过。 苏婉容拿着簪子随意比划了几下,笑眯眯道:「千万别惹毛我,也不知道这簪子扎人疼不疼?扎哪里好呢?脖子?不行,扎不了几下就会死人的,还是扎大腿吧,这地方肉多,轻易死不了。」 叶锦鸿吓得脸色惨白,要不是为了维持男人的脸面,他都想大叫一声,然后夺门而逃了。 他勉强撑住了,刚才的怒气早就变成了屁,他结结巴巴道:「我知道你不舒服,我不会闹你的。你是我的妻子,我疼你敬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强迫你。快把簪子收起来,我们也该歇下了。」 「嗯,你说的对,是该睡了。」苏婉容侧身躺下来,背对着叶锦鸿。 叶锦鸿盯着她曲线玲珑的腰背,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新娶的小娇妻怎么会对自己怀着如此深刻的恨意。 一定是她还不习惯,因为他曾听同窗说过,许多女子成亲前都惧怕洞房花烛夜。那就让她今晚好好歇一歇,明晚再补上就是了。 这么一想,刚才苏婉容那副兇巴巴的模样也变成了另类的泼辣美,多么稀罕啊,以往那些小娘子见了他,无一不是羞答答的,像苏婉容这般,还真是让人感觉很新鲜呢! 叶锦鸿越想越美滋滋,虽然苏家配不上自己,可苏婉容的这张脸,是自己见过的女人里头最出色的,他娶她,一点也不亏。 手背上被掐的地方还泛着血丝,叶锦鸿伤疤都没好就忘了疼,他的小兄弟又有抬头的趋势,暗搓搓地想,女子都是怕羞又怕疼的,要不……来个霸王硬上弓?哪个女子还没个第一次呢?总不能因为她害怕,这辈子都不圆房了吧? 叶锦鸿很有些跃跃欲试,下面又硬又挺,难受极了。他动了动身子,琢磨着从何处下手。 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苏婉容仿佛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冷冰冰地开口了:「我是光脚的,可不怕你们这些穿鞋的。我劝你趁早歇了那些歪心思,真逼急了我就跑到衙门口,一根绳子吊死自己,临死前一定把你们叶府的种种罪行公之于众!到时不仅你爹做不成官,你身上的秀才也会被人撸掉!」
第10页 她才不会上吊呢,不过是说出来吓吓这个渣渣,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决心在哪里。 叶锦鸿唿吸一滞,很想大声问她,我们叶家到底有什么罪行,值得你这样?余光瞄见苏婉容的右手是塞在枕头底下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只纤纤玉手里正握着什么。 读书人都重名声,真要让她干成了这件事,或许能用银子摆平,可万一被爹的政敌知道了,藉机发难呢? 叶锦鸿心下一凛,小兄弟也渐渐萎靡了,他讪笑两声:「呵呵,我什么都没想,睡觉睡觉。」这下子,他是真的不敢再乱想了。 苏婉容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她闭着眼睛把原书的内容细细回忆了一遍,心里越发厌恶这个枕边人。 另一头,邓嬷嬷回到正院,禀报叶太太:「太太,我听了很久,少爷和少奶奶好像还没成事呢。」 「哦?」叶太太手里握着茶杯,闻言有些诧异,「那你怎么回来了?」 「嘿嘿,被少爷发现了,他不喜欢我在那里偷听。」邓嬷嬷在叶太太跟前伺候了大半辈子,叶太太又有一副好脾气,所以邓嬷嬷说话比较随性,「少爷说,少奶奶害头晕呢,身子不太舒坦。」 叶太太是知道这事的,儿媳妇把儿子吐了一身,这让她有些不高兴,总觉得不太吉利。可是为此就把儿媳妇叫来骂一顿,又有点不值当。 因着那点不高兴,所以她也没派人去问一声,只当自己不知道罢了。 叶太太笑了笑,语气平和:「甚少出门的人就是这样,我头一回坐轿子也是不习惯。算了,你下去歇着。」 邓嬷嬷:「明早我就去收喜帕,兴许后半夜又成了呢?」 「嗯,你不要在他们面前说什么,左右已经进了家门,是我叶家的儿媳妇了,迟两日圆房也不打紧。」 「太太就是心善,这样疼儿媳妇的好婆婆可不多见了。太太一片好心,少奶奶明年一定会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呵呵,真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 次日清早,莲心见少爷和少奶奶还未起身,眼瞅着时辰快到了,便走过来拍门。 苏婉容被惊醒,挣扎着爬起来,叶锦鸿也醒过来了,因为没睡够,一坐起身就勐打哈欠,眼角还流出两滴眼泪花花。 「起床,起床!」苏婉容嫌弃他没漱口就大张着嘴打哈欠,严重影响了帐内的空气品质,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脚。 叶锦鸿生生挨了这一下,哈欠也不打了,木着一张脸定定地看着苏婉容。 苏婉容不理他,迳自掀开床帐,喊丫头送水进来,然后坐到床沿上,动手将披散着的一头长髮胡乱挽成结,再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根金簪固定住。 她扭过头,朝着叶锦鸿柔柔地笑了笑,语气无比温柔:「少爷,该起来了,爹娘还等着我们去敬茶呢。」 美人一笑,如同花朵在自己眼前绽放,叶锦鸿忍不住欢喜起来。刚才那一脚,想必是她一睁开眼发现床上竟然有一个男人,下意识的反应吧? 这会儿她一定是知错了,不然怎么对自己这么温柔? 「我这就起。」叶锦鸿瞬间恢復了活力,嘻皮笑脸道。 邓嬷嬷站在里间的帘子外面,恭恭敬敬地说:「少爷少奶奶,热水来了。」 苏婉容似笑非笑地瞅了叶锦鸿一眼,真是个蠢货,要不是她听见有下人进来了,才不会对他这样客气呢。 两人分开去洗漱,邓嬷嬷进里间收拾床铺。 床上铺着的喜帕洁白如新,邓嬷嬷在那一刻,首先对新上任的少奶奶的贞操产生了怀疑。接着又像搜救犬似的,皱着鼻子在床上左闻右嗅,没有闻到那股特有的麝香味道,这才明白两人还没成事呢。 邓嬷嬷把喜帕捲起来,放进柜子里,然后顺手整理好床铺,交待下人们用心伺候着,这才空着手回去禀报太太。 叶太太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她是个老好人,也没多说什么,只吩咐厨房多备几样小菜。 苏婉容洗漱好,坐到梳妆檯前上妆,小桃站在她身后替她梳头髮,挽了一个漂亮的妇人髻。 小桃梳好头,跟着打开首饰盒:「少奶奶,今天戴哪几样首饰?」 「我有很多样首饰么?」苏婉容接过匣子,里面除了叶府送来的那一套头面之外,还有昨天手腕上戴着的龙凤金镯,以及一只小巧的银镯子。 她嫌那只金镯太粗大了,除了成亲当日,平时谁戴这样的?于是拿起银镯子套在手腕上,接着还是把护身利器金簪插到了发间。 叶锦鸿洗过脸,换上一身新袍子,一边整理腰间的荷包扇坠之类的小物件,一边走出来问莲心:「昨晚爹娘送给我的荷包呢?」 莲心不知道这两样东西已经被少奶奶拿走了,她老老实实地回答:「没见着,后来收拾少爷换下来的喜服,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家里进贼了不成?」 叶锦鸿知道两个荷包里面装的是什么,因为他娘提前和他通过气。他本打算用这一百两银子,请同窗们去喝花酒呢,到时再叫上几个花魁,那滋味别提多美妙了。 以前他没考上秀名,所以他娘管着他,不禁不许他沾染家里的丫头,就连妓院也不许去。这下好了,功名到手,以前不能做的事情可以一一玩个遍了。 叶锦鸿板着脸,就要发作,苏婉容赶紧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轻笑着柔声劝道:「一点小事罢了,至于大清早的就大喊大叫么?先别管它,敬茶要紧。」
第11页 第7章 苏婉容脸上带着一层薄妆,胭脂浅淡,唇红如蜜,比起浓厚的新娘妆或者刚出浴时的素净脸庞,这时候的模样是最恰到好处的。 叶锦鸿被她的一笑给勾住了心神,美色当前,别说区区一百两银票了,哪怕苏婉容此时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他都是心甘情愿的,只要她肯早日和自己圆房。 「兴许是落在哪里了,等回来再找。」叶锦鸿忘记了两个荷包,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妻子。 苏婉容轻轻松松地把这个傻蛋煳弄过去,然后两人并肩朝着正院而去,小桃跟在后面,心里如同打鼓似的,七上八下。 姑娘昨晚竟然没有把东西交给少爷么? …… 叶老爷和叶太太都穿着一身新衣,坐在上首的主位上喝着茶,耐心等着。 叶太太脸形圆润,身材发福,这使她看起来更加慈祥了。叶老爷更加富态,肚子里像揣了一颗五斤重的大肿瘤似的,把袍子都挺出来一大块。 叶锦鸿和苏婉容一踏进正院,正院的丫头们就急忙忙跑进去通禀,叶老爷和叶太太赶紧放下茶杯,端正坐姿。 丫头在地上摆好跪垫,苏婉容和叶锦鸿各自敬了茶,得了几句祝语与勉力,然后起身入座。 苏婉容在人前表现得很乖巧贤惠,尤其是当着公婆的面,面子功夫总要做一做的,她先等叶锦鸿坐下了她才坐,下人们献茶时,她也主动拿起一杯茶递给叶锦鸿。 果然,这一番做派不仅让叶家二老非常满意,就连叶锦鸿脸上也带着得意的笑容,十分受用。 很快,下人们摆好早饭,四人换到饭桌上去,苏婉容知道这时候的规矩,新妇是要伺候公婆和丈夫用饭的,她乖乖地站着,手里拿着公筷,给那三人布菜。 叶老爷和叶太太神色坦然地用着早饭,叶锦鸿每吃一口就斜眼瞄一下苏婉容,越看越觉得昨晚上的冲突都是情有可原的。 你看她多么乖巧柔顺,昨晚上她一定是太过害怕夫妻之事,所以才抗拒成那个样子。等他破了她的身子,让她尝到了男欢女爱的美妙滋味,他们两个一定能如鱼得水。 她比自己还小四岁呢,岳母又死得早,想必成亲前也没个人好好教导她房中之事,俗话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教导苏婉容可不正是自己的责任么? 叶锦鸿陡然间感觉到一种甜蜜的责任感,吃饭的速度都快了两分,盼着早些吃完,好回去自己的院子里,教教苏婉容应该如何正确看待行房这件事。 等三人用好早饭,坐到一边喝茶消食了,才轮到苏婉容坐下来吃他们的残羹剩饭。 她面上不显,实则心里很生气,这真是一个不人道的世界,太不把女性当回事儿了。 叶老爷捧着茶杯,看了一眼背对着这边用饭的儿媳妇,然后对叶太太说:「鸿儿已经成了亲,我任上公事催得紧,等三朝回门一过,我们早些动身。」 叶老爷在外地做官,从这里过去大概需要一天半的路程,这次也是因为儿子成亲,所以才告假回家的。 叶太太很捨不得,可是又不能不管老爷,那边的内宅等事都需要女主人帮着打理。她皱了皱眉:「要不老爷先走一步,家里头这么多事,总得给我几日功夫慢慢整理。」 叶老爷面色不虞:「以前谁管就还是谁管,你不和我一起走,我路上的饭食谁来照顾?」 叶太太闻言笑了起来:「以前是以前,现在鸿儿成了亲,算是大人了,这些家事理当交到他们小夫妻手里,这才是正经。」 苏婉容没兴趣吃别人剩下的口水,在饭桌上挑挑拣拣,实则竖着耳朵听这边的谈话。 听婆婆这意思,是不是自己可以管家了?这可真是一件好事啊。 叶锦鸿也觉得这是好事,家里虽有铺子田产,可惜都不归他管,他只不过是个按月领零花钱的公子哥而已。 等爹娘一走,自己就成了这个家里唯一的主人,每月赚来的银子还不任由自己随意花费了么?况且唯一喜欢管着自己的娘走了,那他的日子可就舒心了,简直是鱼入大海啊。 叶锦鸿放下茶杯,笑着对他娘说:「娘放心,我已经是大人了,家里的铺子就交给我管吧?以前因为要读书,才没办法兼顾家事,现在应该学起来了。」 叶老爷连连点头:「儿子说得对极了,让他歷练着,我不信一个秀才还管不住这些下人,会被煳弄了不成?」 叶太太想了想,道:「田庄上的事情太复杂,你连大葱和麦苗都分不清楚,况且庄头管得极好,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要是想练手,我把城南那两间收益不错的铺子交给你管着,如何?」 叶锦鸿是知道的,那两间铺子合起来每月能赚百多两左右,这就够他欢喜的了,忙不迭点头:「那就先管着这两间,将来若儿子管得好了,娘再慢慢把别的铺子也交给我管着,爹和娘只管安心养老。」 这话说得多孝顺啊,叶老爷和叶太太顿时笑眯了眼,叶老爷对叶太太说:「既然要给他,干脆把铺子的文书和那些下人的身契也一併给了,这样方便管理,免得那些奴才欺他年少,不拿他当回事。」 叶太太点头:「我这就去拿。」说完便站起身,又对着叶老爷使了个眼色。 叶老爷跟着叶太太进里间去了,叶锦鸿独坐无聊,便走过来看苏婉容吃饭。
第12页 苏婉容不肯碰那些被吃剩下的菜,只盛了小半碗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见到叶锦鸿走过来,她抬起眼皮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不言不语。 叶锦鸿马上就要两间铺子到手了,很有一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感觉,急不可待地想要表现自己的阔气。 他心情激动,甚至有些亢奋,看了看桌上那些被吃得七七八八的残菜,咂了咂嘴,吩咐丫头小桃:「你是少奶奶带来的吧?这些菜都凉了,让厨房重新做一份,过一会儿送到小院里去。」 苏婉容做人的宗旨是先爱自己,再虐渣男,有新鲜饭菜吃,她自然不想再碰这些剩下的了。 于是,抹了抹嘴,朝叶锦鸿笑了笑:「多谢少爷体恤。」然后捧起茶杯漱口。 叶锦鸿此时就像一个暴发户一样,充满了显摆欲,他大大咧咧地说:「不过是几盘菜而已,你要是不喜欢家里的口味,让下人去酒楼里现买一桌回来都行,少爷我不差钱。」 苏婉容用手帕掩着嘴笑,笑得眉眼弯弯。 早饭都要去酒楼叫一桌?那里最便宜的至少也要十两银子,他可真是个人才啊。 纨绔子弟中的佼佼者。 叶锦鸿最怕苏婉容笑,因为她一笑,他就容易痴呆。顾不得有下人在场,他伸手想去拉她,苏婉容可没兴趣和他表演夫妻恩爱,借着端茶的动作,避开了。 叶锦鸿失望地咳了一声,这才想起这是在正院,悻悻地回到座位上坐下,端起茶杯才发现茶水已经凉了,他也不叫人换热的来,正好用这冷茶去去心里头的火气。 里间,叶老爷正在同叶太太说悄悄话。 「没想到儿媳妇长得如此好。」叶老爷有些自得,「也就这相貌才配得上咱们的儿子。」 叶老爷虽然是公公,之前并未见过苏婉容的真容,哪怕是两家议亲时,也只和女方家长说话。 叶太太好笑地瞅了他一眼:「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要是叫外人听见了,只当你这公公不庄重呢。」 「我也就这么一说,你没看鸿儿吃个饭,朝儿媳妇看了多少回。」叶老爷陪着笑。 叶太太也忍不住笑:「毕竟是少年夫妻,正是热唿唿的时候,能不稀罕么?」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为难的神色,「不是我不想和老爷一块儿走,只是……」 她想说儿子和儿媳妇还没圆房,就这么走了,让她如何放心得下,也不知这对小夫妻是哪里出了岔子。 只是这话不好对着老爷说的,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另一种理由:「她是个乡下姑娘,我并不是看不起她的出身,她娘家才几个人?我们府里上上下下加起来,就有十几个,我怕她管不好这个家,总得留下来教导两天。要是就这么走了,回头她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鸿儿住着也不舒坦。」 事关儿子的身心健康,叶老爷爱子心切,立刻点头道:「那你就多留几日,等一切都理顺了,你再赶紧过来。」 两人商量好,叶太太找出房契与铺子里下人们的身契,一併拿在手上,出去后慎重地交给叶锦鸿,叮嘱道:「这是自家的产业,你可要好好看管着,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多和掌柜的商量,千万别自作主张。」 「娘,你放心,我都懂。」叶锦鸿一把接过来,就像握住了保险柜的钥匙,笑得见牙不见眼。 叶老爷身为公公,有苏婉容这个儿媳妇在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鼓励了儿子几句,就去前院的书房了。 第8章 叶老爷一走,屋里只剩下叶太太、叶锦鸿和苏婉容。 叶太太拉着苏婉容的手,把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先盛赞了几句她的美貌,然后进入正题,谆谆教导起来:「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不可再像以前那样依着自己的孩子脾气了。」 叶太太说这话,其实是她心里对昨晚没有圆房的不满,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中用,必定是儿媳妇有些娇气,不肯依着鸿儿。 苏婉容垂着头不吭声,安安静静地听着。 「鸿儿从小就被我惯坏了,没怎么吃过苦,唯一受罪的就是在念书上头。幸好,祖宗保佑,也叫他学有所成了,你也成了秀才娘子,你高不高兴呀?」 「高兴。」叶太太把话都问到这个份上了,苏婉容只能昩着良心回应她,「少爷年少有为,才高八斗,博学多才,将来必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说不定我们家就要出个状元了。」 她毫不走心的瞎吹捧,连头都不敢抬,就怕自己憋不住会笑场。 叶锦鸿闻言,立刻挺了挺胸膛,又把头抬得高高的,鼻孔朝天,一副十分得意的模样。 叶太太哈哈大笑:「你可真会说话,这小嘴甜得我中午不用吃饭就饱了。要是真能考个状元回来,不仅我们叶家能光宗耀祖,这也是你的造化呢!」 此时此刻,叶锦鸿已经被捧得飘飘欲仙,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 「读书也没什么难的,要不是上回下场前我夜里着了些凉,还不止这么点名次呢。等我再用功几年,一定考个状元回来。算了,状元一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像我这样的,应该是风采翩翩的探花郎才对。」 苏婉容听了他这篇大言不惭的话,实在没忍住,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当谁不知道呢?像他这种仅仅攀上了秀才增生名额最后一名的吊车尾,竟然厚颜无耻的把探花当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第13页 这跟后世那些,问清华和北大选哪一个好的人,有什么区别? 他洗脸从来不照镜子的么? 叶锦鸿并不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如果可以,他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整日斗鸡走狗,吃喝玩乐的富贵闲散公子。 叶庭光虽然溺爱这个独子,也知道功名才是他唯一的出路。他花了许多银子替儿子铺路,比如说去主考官家里送人情,旁敲侧击地打听对方在试卷上的偏好。 再比如说,花大价钱请来有真才实学的人,押题,破解,再强压着儿子死记硬背。 就叶锦鸿的秀才身份,你要是去晃一晃,里面保准全是水。 叶太太对自己的儿子有一种谜之自信,她点点头,满脸贊同:「下场那日,鸿儿起床就咳了两声,可把我吓坏了。幸亏他脸色还算红润,要不然我可捨不得让他去考场上遭这份儿罪,虽说读书要紧,晚两年再考中也没什么的。」 只是稍微咳两声就吓成这样,确定他不是清嗓子么? 苏婉容使劲用自己的指甲掐着掌心,一张俏脸因为憋笑而憋得通红。 叶锦鸿听了这话,正色道:「区区小恙,何足挂齿。别说着凉,哪怕累到吐血我也会坚持下场的。不然,以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么?」 「哎哟。」叶太太心疼极了,「我逼着你念书,也是担心将来我和老爷都不在了,你身上没有功名,就算给你留一座金山你也守不住。阿弥陀佛,现在好了,我儿终于苦尽甘来了。」 这种母慈子孝的场面实在让人膈应,苏婉容动了动脚,她快坚持不住了。 叶锦鸿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她,见状就想走:「娘还要处理家事吧?我们先不打搅娘了。」 「对对,你们昨晚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叶太太赶忙从椅子上起身,末了又叮嘱苏婉容,「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等我随了老爷去任上,这个家还得你来管着。你要好好照顾少爷,千万别让他热了或冷了,瘦了或病了,你别看他比你大四岁,其实还是个孩子呢,吃饭挑食,夜里又爱踢被子,哎哟,想起这桩桩件件,我都不想走了。」 「娘!」叶锦鸿嫌她破坏自己的形象,脸上带了一丝不耐烦,「以往我没成亲,你就爱操心这些,现在我成了亲,你还是这样。这不是有婉容了么?你只管放心的去,她一定会把我伺候得好好的。」 「是,请娘放心,儿媳一定好好照顾少爷,宁可自己热了冷了,或瘦了病了,也绝不让少爷少半根头髮丝儿。」 苏婉容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让自己做出这副宣誓般的郑重表情。至于这话里的真实性有几分,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这番保证倒是让叶太太母子俩都非常满意,叶太太笑道:「去吧去吧,伺候少爷好生歇着。你要是还有精力,就过来我这里,我教教你如何管家理事。等你都学会了,能理顺这些家事了,我才能放心地去陪老爷呢。」 两人出了正院,一路回到小院,提前回来的小桃已经从厨房重新拿了一份热腾腾的早饭,就摆在外间的饭桌上。 苏婉容正饿着,不过她并没有抢着坐下,先是客气地问叶锦鸿:「少爷要不要再吃一点儿?」 「我已经吃饱了。」叶锦鸿摇摇头,「你自己吃,我去床上躺一会儿,你吃完就进来,我还有话要和你说。」说完,趁着丫头刚转过身去,他飞快地在苏婉容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 苏婉容笑容灿烂,柔声道:「嗯,吃完我就进去。」 苏婉容向来是一个吃饭很慢的人,如果身边有电脑或手机,她边看边吃,哪怕只是一块小面包也能用掉一个小时。 叶锦鸿那条淫虫,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显然是不言而喻的。苏婉容微笑着目送他进了里间,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始用早饭。 吃一口,嚼二十下,然后歇一歇,再接着吃第二口。 小半碗青菜粥,外加两碟精巧的小点心,硬是用了半个多时辰,她才放下筷子,让小桃打水来,她要洗手。 小桃端着一盆水进来,放在她面前,伺候她洗手。苏婉容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便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小桃怕惊动了里间的少爷,压低声音道:「少爷说,有话要和你说呢,这么久了你还不进去,不怕少爷生气么?」 苏婉容把手擦干,随手将帕子扔到一边,嗤笑道:「你仔细听听,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少爷多半是睡着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少爷正在睡觉,我们应该静悄悄的,有什么话不能迟些再说?」 苏婉容猜得很准,叶锦鸿刚躺上床的时候,还在暗搓搓地想着要把昨晚的洞房给补上,左等右等,只听见外间杯碗碰撞的声音。 他知道苏婉容还没吃完,心里再怎么猴急也不好意思让美人饿肚子,只好耐着性子苦等。 等着等着,没等来苏婉容,倒是把周公给等来了,陷进了酣睡里。 小桃听了苏婉容的话,顿时觉得自己想得不够周全,她不急着去倒水,轻轻走到帘门前,朝里头看了看,然后转身回来,轻声说:「果然,少爷睡着了呢!」 「嗯,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正院一趟。」 苏婉容起身要走,小桃一愣,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少爷在睡觉,少奶奶你应该去床前守着,用扇子赶赶蚊子也好。少爷醒来看见了,他一定会高兴的。」
第14页 「……」苏婉容脸色一黑。 这都是些什么毛病?是在养儿子吗? 「这时节,哪来的蚊子?」想着小桃毕竟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人,苏婉容才没有发脾气。 「万一有其他的小虫子飞进来了呢?」小桃死死拽着,坚决不肯放她走。 苏婉容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最可怕的不是别人不把你当人看,而是你自己先不把自己当人看。 小桃这种男尊女卑的思想,是从小有意或无意从旁人身上学来的,是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这种思想已经在绝大多数的女人心里扎根,并且根深蒂固。 想要改变它,很难。 而且,苏婉容也不觉得自己有这闲功夫去改变别人,她又不是圣母,毕竟她可是很忙的呢。 根据婆婆的说法,虽然她有意要把这个家交给苏婉容来管,可还得看她有没有这份能力。万一不行,恐怕就会交到别人手里了。 苏婉容既然穿了进来,成了叶家媳妇,当然希望自己能最大程度的住得舒心。要是别人来管家,岂不是自己一举一动都要受制于人? 所以,管家这个活儿,她势在必得。 「你刚才也听见了,娘再过两天就要走了,我得趁着娘还在的时候,跟她学着如何管家呢。不然娘一走,这个家就会乱套,少爷要什么没什么,这怎么能行。」 苏婉容满脸义正严辞,成功地让小桃松了手,小桃笑嘻嘻道:「那我们赶紧过去,这里就让莲心守着。」 苏婉容点点头,提起裙角出了屋,嘱咐莲心好好守着少爷,然后才带着小桃去了正院。 第9章 叶太太正在厢房处理家事,她每天要办的事情不外乎就是确定厨房买什么菜,家里该添什么东西了,一样样记好,再让下人领了银子出去採买。 每样事情都有旧例可循,办起来也轻松。叶太太刚把厨娘打发走,看到苏婉容进来,她便招招手,笑着问:「怎么又过来了?少爷呢?」 苏婉容进屋前把小桃留在了外面,她先给叶太太行了礼,然后毫无愧色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少爷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正在补觉呢。我在床前守了一会儿,给少爷盖盖肚子,赶赶蚊子,刚拿起针,想做双薄袜子,等天热了少爷正好穿,一时想起娘说要教我管家,就让莲心替我守着,这便过来了。」 「嗯。」叶太太满脸赞赏,亲热地拉着苏婉容坐在自己身旁,「当年你爷爷救了老爷的性命,我心里一直感激不尽。你们家的家教我是信得过的,你这样做很好。男人就是咱们女人的天,只有男人们好了,女人才能过得更好。你往后也要这样,继续用心伺候少爷。」 「娘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一定不让娘失望。」苏婉容满脸郑重的表情。 叶太太越看她越顺眼,忍不住关心起来:「你也累了,该多歇会儿的,要学管家也不必急于一时。」 「我学管家也不是为了自己。」苏婉容羞涩地低下了头,粉脸微红,「娘在家的时候,把少爷处处照顾得妥妥噹噹,少爷要吃什么,穿什么,往往还没说出口,下人们就提前准备好了。我想跟着娘多学一学,怎样才能把少爷照顾得无微不至呢?娘你教教我。」 「坚持把你娶进家来,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了。」叶太太神情动容。 她拉着苏婉容的手,语重心长道:「好孩子,我从来没嫌弃过你的娘家,你也千万别自卑。我不敢一下子就把家事交给你,主要是你娘家人少,想必你也从来没接触过管家这种事。」 「呵呵。」苏婉容面上保持微笑,心想,自卑是长什么样子的? 「对了,你识不识字的?」 「认识一点,妇德上面的字,我都认得。」 书中的原主并不识字,所以后面那个小妾进府之后,她才那么自卑,宁愿龟缩一角,也不敢用自己嫡妻的身份去教训她。 现在换成苏婉容,她是绝对不可能给自己一个文盲的人设的。 「咦?没想到你还识字。」叶太太很惊喜,她本以为凭苏家那条件,多半一家子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我哥哥小时候在村塾里念了两年书,回家也教了我,还有我娘留下来的那本妇德,我也跟着认完了的。」 苏栋小时候的确读过两年书,不过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天份,只读了两年就不肯再去了。而且,他也并没有教过妹妹识字。 不过,苏婉容并不担心会拆穿,因为叶家人不会专门为此去求证,哪怕苏家人将来知道她识字了,也只会以为她是在叶家学的。 「这就好,识字就更好了,管家方便,也不怕被下人们煳弄,看得懂帐本是最要紧的。」 叶太太对教导儿媳妇有了很大的信心,当下便拉着苏婉容,指着帐本一样样的教她。 这帐本也很简单,细细写明了每项支出,领了多少银子,买回多少东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看就能懂。 苏婉容心里知道,面上还是虚心请教,等看完了这一本帐薄,叶太太又把家里人情往来的册子拿给她看。 一个教,一个学,时间过起来就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的时辰。 下人进来询问,什么时候摆饭,叶太太这才脱离老师的身份,失笑道:「竟这个时辰了,你学了一上午,先歇着。回头我带着你一起处理家事,这样更容易上手,比单独看着帐本要有意思。」
第15页 「让娘费心了。」苏婉容道了谢,然后继续自己贤慧儿媳妇的表演,「也不知少爷醒了没,我得回去瞧瞧,好伺候他梳洗。」 「好孩子,你快去。要是没起,就把他叫醒,再怎么也得吃饭,少一顿都不行。中午你俩就在自己院子里吃,省得跑来跑去的,晚上再过来正院。」 「娘也歇着,儿媳先告退了。」 苏婉容回到小院,叶锦鸿已经醒了,正在莲心的服侍下洗脸洗手。 苏婉容吩咐小桃去厨房拿饭,然后甩着手站在一旁干看着,等叶锦鸿梳洗好,她才走过去,勉为其难地倒了一杯茶给他。 叶锦鸿抿着嘴角笑,对她的这个举动表示满意:「你去哪儿了?我一醒来就不见你人影。」 苏婉容坐下来,笑着回答:「你还说呢,明明说了有话要说的,等我吃完饭进去一瞧,你睡得倒香。」 「哎呀!」叶锦鸿满脸惋惜,「我是想等你的,也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不过也不要紧,一会儿用过饭,午睡的时候我再慢慢同你讲。」 苏婉容用手帕掩着嘴笑,还微微挑了挑眉。 叶锦鸿自以为这是个暗示,顿时喜出望外,兴奋得又想搓手了。 恰好这时,小桃进来摆饭,莲心帮忙,顺便恭请少爷过来用餐。叶锦鸿咳了咳,率先走过去,在主位上坐下来。 小桃背对着叶锦鸿,朝着苏婉容使了个眼色,苏婉容不明所以,她这会儿只想过去坐下来吃饭,动作慢一些,又要吃别人剩下的口水了。 小桃嘆气,扯住苏婉容,又指了指她的腰间。 苏婉容腰上挂着一块白凤玉佩,正是叶太太送她的,苏婉容这才明白小桃这丫头是什么意思。 她对着小桃点了点头,走到饭桌边,不等叶锦鸿开口,自顾自坐下来,然后朝两个丫头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了。」 叶锦鸿对于她的不请自坐,感到有些奇怪,不过一想到等下就要行房,也不介意多让着她一点,便没说什么。 等丫头们都下去了以后,叶锦鸿想起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次:「那会儿我睡着了,你去了哪里?」 公婆还在家,苏婉容只能暂时压制了要收拾渣男的心,毕竟是新媳妇嘛,怎么着也得乖巧几日,装装样子。 等公婆一走,这个家可就她说了算了。 她先给叶锦鸿夹了一筷子菜,然后第二筷子就放进自己碗里,这才慢慢答道:「跟着娘学习如何管家呢。」 叶锦鸿只想吃喝玩乐,有人帮忙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才能玩得无后顾之忧,当下便点点头:「你多用些心,好好学。」 「吃过饭你还要午歇么?能睡得着?」 「睡不着,不过我愿意陪你躺一会儿。」叶锦鸿脸上带着轻浮浪荡的笑,使他的这份关心体贴看起来很诡异。 苏婉容心中瞭然,她微微一笑:「少爷自便就行了,我是不敢睡的,新媳妇怎么能偷懒呢?我还得过去伺候婆婆,然后继续学习管家。」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叶锦鸿脸色有些难看,很不高兴。 苏婉容假装不懂,含笑问他:「大白天的,少爷怎么又拉着个驴脸了?」 一听见大白天这三个字,叶锦鸿立刻想起了白日宣淫,连话尾的「驴脸」两个字都没注意到。 他毕竟算是个读书人,青天白日行淫事,实在有辱斯文,只好忍住了,琢磨着干脆下午出去会会几个同窗。 他成亲,同窗们都赶来送礼贺喜,他也该请大家出去乐呵乐呵的。 出去玩耍,自然需要银子,以前他每月都能领到二十两银子的零花钱,因为知道成亲时爹娘会给自己红包,所以之前花起银子来就没有顾忌,眼下只剩一两的碎银子了。 这么一点,能顶什么用,连一桌好的酒席都叫不起,更别提请陪席的妓子了。 叶锦鸿想到这里,便问苏婉容:「爹娘给我的那两个荷包,丫头们找着了没?」 苏婉容夹菜的手一顿,收回筷子,在筷枕上放好,然后看着叶锦鸿,柔声道:「找着了,我替你收起来了。」 「那你一会儿拿给我,我下午出去要用。」 苏婉容不吭声,垂下了头,乌黑如羽缎般的髮髻下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脖颈。 叶锦鸿吃下两口饭,没等到回应,扭过头一看,那截白生生的脖颈就戳在他眼前,雪似的,勾得他喉咙又有些发干了。 大白天又怎么了?只要关好院门,在自己屋里办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苏婉容慢慢抬起头,那截嫩肉消失不见,她似乎有些难为情,咬了咬唇,眸光盈盈,她羞涩地看着叶锦鸿,轻声问:「我们成了亲,夫妻一体,你的也就是我的,对不对?」 因为咬了一下唇,使那唇色显得更加艷丽,诱人前去品尝,叶锦鸿眼睛都看直了,在这样的美色暴击下,他的脑子变得迟钝起来,傻唿唿地点了点头:「对,你说的都对。」 「所以……」苏婉容眨了眨眼,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容色动人,「我替你收着就好,家里有吃有住,使不着银子,我们刚刚成亲,正需要彼此了解,增进感情,你就别往外面跑了,在家多陪陪我,好吗?」 「好。你既然喜欢,那你就替我收着。」叶锦鸿已经完全没了智商,沦陷于美色的他,成了一个十足的白痴与应声虫,美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第16页 苏婉容高兴极了,这才拿起筷子,回报般的又夹了菜给他,柔声道:「快吃吧,一会儿我还要去伺候娘午歇呢。」 「嗯。」明明只是两根青菜,他竟然吃出了龙肉的滋味。 第10章 用过饭,苏婉容洗手漱口后,二话不说就带着小桃去正院做一个孝顺长辈的好儿媳,丢下叶锦鸿孤零零一个人。 等喝完一盏茶,叶锦鸿才反应过来,这不对啊,为什么他的妻子不陪他睡觉不说,连他出去玩都不可以? 既然说要相互多了解,那也得两人面对面才行,这么分开两处,能了解到什么? 叶锦鸿当即就想去正院找苏婉容,可是一想起他娘的唠叨劲儿,又有些烦躁。 枯坐了一会儿,到底太无聊,于是独自走到正院去,叶太太还没歇下,苏婉容却不见人影。 叶太太见了儿子就笑:「婉容刚走没多大会儿,你在路上没碰着?」 「她说要来伺候娘午歇,怎么这么快又走了?」叶锦鸿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竟然扑了个空。 「她有这份心意就够了,哪里真的要她在我床前伺候着呢?我屋里的丫头是干什么使的。」叶太太笑容慈祥,「你没撞见她,那她多半是去园子里逛去了。要不,你过去看看?」 叶锦鸿转身就要走,突然想起自己空荡荡的荷包,便回过身,讨好地笑着说:「娘,你再给我一点银子。」 「你又不够花了?以前每月给你二十两,你也节省着一些,该花的才花,不该花的就别乱买,城里多少人家一年到头都花不到二十两呢。」 叶太太当然是疼爱她这个唯一的儿子的,每月二十两的零花钱,足够叶锦鸿过得很潇洒了。她又怕儿子手里钱太多,会被人引诱着做坏事,所以也不会胡乱给他钱,总是卡在一个合适的数字上面。 叶锦鸿挨着她坐下,撒娇道:「前两天看中了一副画,一下子就花光了,娘你心疼心疼我,再给我一点。」 「不给。」叶太太含笑道,「刚给了你两间铺子,往后你手里就不缺银子了,稍微忍耐一下吧。」 「掌柜的到了月底才盘帐,我现在手里就没钱了。」叶锦鸿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央求。 「你又想哄我,昨天你爹不是给了你红包?足足一百两呢。」 叶锦鸿实在不好意思说这钱被苏婉容给收着了,唯恐夫纲不振的帽子盖到自己头上。 他难道就不要脸面的么? 他抿了抿嘴,知道他娘虽然好说话,但在有些事情上极有自己的原则,只好嘆了口气,认命道:「我说着玩呢,我这就到园子里逛逛去。」 「嗯,去吧,趁着这时候的日头不晒。」叶太太笑眯眯的,完全不懂儿子心里的苦。 …… 叶宅很大,前后院分明,叶庭光和叶太太住在正院,叶锦鸿小夫妻俩则住在东边的小院,西边还有一处院子,目前闲置。 苏婉容一路走来,处处都是绿树红花,那些树上还挂着成亲时的红灯笼,并未摘下,娶亲的喜气就这么被延长了。 苏婉容先把整个后院逛了一圈,大致了解了自己的家,最后才去到园子里欣赏景致。 绿树红花,分布错落有致,这里风景优美,再加上不冷不热的天气,使人心旷神怡。 苏婉容的表情还算自然,毕竟她在原先的世界里看到过比这里更美的地方,小桃就不一样了,她一直处于震惊状态,惊嘆得嘴巴都合不拢。 早就知道叶府富贵,但没想到宅子大成这样,里面铺设华丽,处处都透着银钱的味道。 小桃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在这一刻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家姑娘果然是高攀了,同时又暗暗叮嘱自己,在叶府一定要好好表现,用心伺候好少爷和少奶奶,不让旁人说闲话。 墙边几株海棠开得正好,小桃多么想过去摸一摸那些漂亮的花瓣,但她死死地忍住了,眼神却控制不住一直朝那头飘,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些别扭。 苏婉容坐在石凳上,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想看就过去看个够,要不然拿把剪刀,剪下来戴在头上也行。」 「不行,不行。」小桃连连摆手,「这么好看的花儿,长在土里能看很久呢,剪下来不过三两日就败了,实在是太浪费了。」 乡下只有野花,小簇小簇的,开得满山遍野,不值钱不说,小桃也早就看腻了,不像这株海棠,它长在漂亮精緻的陶瓷花盆里,被花匠精心养育着,哪怕一片小小的绿叶都让人觉得雍容华贵,不敢亵玩。 苏婉容:「我同意了的,你喜欢就剪。」 「不敢不敢。」小桃拼命摇头,「就让它好好地呆在那里吧。」 苏婉容快被气笑了,这丫头的胆子实在太小,她只好道:「闲坐无聊,有些口渴了,你去拿壶茶,再配几样点心。」 小桃深深吸了一口气,花香进入脾肺,让她充满了干劲,脆生生应道:「我这就去。」 「你记得路不?别回来迷路了。」 「记得,刚才来的时候我就在心里记下了。」 不多时,小桃泡了一壶香茶,又从厨房里拿了几碟点心,一一摆在石桌上,苏婉容轻摇团扇,喝着茶,吃着点心,再看两眼风景,惬意极了。 叶锦鸿从正院出来,直奔园子里,他穿着一身新衣,补过觉后气色恢復正常,黑眼圈也没了,整个人面如傅粉,神采奕奕,挺鼻薄唇,这么打眼一瞧,是个人模人样的翩翩佳公子。
第17页 小桃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因为姑爷实在是太英俊了,让她不敢直视,等行了礼,就急忙退到一边去。 苏婉容仿佛没看见他似的,也没听见小桃行礼的声音一般,神情自若地吃着点心,目光看向别处。 园子里又没旁人,她正坐得好好的,谁耐烦起来给他行礼? 「你倒是自在,躲在这里享清闲。」叶锦鸿一边笑,一边挑了张凳子坐下来。 「少爷来了。」苏婉容咽下嘴里的点心,同他打招唿,然后欠了欠身,作势要起来行礼。 叶锦鸿平常不缺人给他行礼,因此理都没理,伸手捏了一块点心,送进自己嘴里。 苏婉容的屁股只抬了一小半,立刻又放回去,笑吟吟地喊小桃:「给少爷添杯茶。」 小桃低着头走过来,从托盘里取出一只新茶杯,倒了茶放在少爷面前,看到他在吃了,小桃就有些不安,问道:「我再去拿几碟新的点心过来吧?」 桌上一共摆着三碟,每一样都被苏婉容试过,摆盘漂亮的图形已经缺了几个角,小桃觉得让少爷吃少奶奶吃剩下的东西,这是一种不恭敬,会被人责骂的。 叶锦鸿不理会这句话,他是无所谓的,拿也可,不拿也可。 苏婉容不高兴地看了小桃一眼:「还拿什么呢,已经有这么多了,还让不让少爷吃晚饭了?」 小桃不敢再多说,退回去老老实实地站着,倒是叶锦鸿听了这话,发出一声轻笑。 苏婉容看向他,温声细语道:「虽说家里有钱,可这一切都是公公婆婆的功劳,我就不用提了,是个乡下来的穷鬼,少爷你虽然有秀才的身份,偏偏又没个一官半职,连半个铜板都赚不回来……」 「说什么呢。」叶锦鸿听得刺耳,什么叫他赚不回半个铜板?他都考上秀才了,难道这还不是天大的本事吗? 苏婉容被他大声地打断了自己的话,当即就想翻脸,想着公婆还在府里,便忍住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等公婆一走,你就等着瞧吧,不收拾得你哭爹喊娘,我就不姓苏! 小桃顿时慌了,少爷这是发脾气了啊,怎么办?怎么办? 苏婉容故意抖了抖身子,就像被吓坏了一般,又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圈立刻就红了。 她眨了眨眼,委屈巴巴地问:「你凶我?」 苏婉容这副红着眼圈,泫然欲泣的模样,击中了叶锦鸿的心,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是个罪人,还是罪不可恕的那种。 怎么能把美人弄哭呢?还想不想顺利圆房了? 他见过苏婉容盛妆打扮后的艷丽模样,为之着迷;也见过苏婉容拿着簪子恐吓他的样子,像只刚下山的母老虎。 这会儿苏婉容一示弱,看着她要哭不哭的表情,整个人异常柔弱,叶锦鸿立时感觉自己的身形拔高了两米,这样的小娇妻,应该抱在怀里好好呵护着才对。 「你千万别多想,我只不过声音大了些,并不是在吼你。」叶锦鸿忙笑着赔罪。 紧张不安的小桃,刚刚往前跨出半步,见状立刻收回脚,暗暗地松了好大一口气。 苏婉容见好就收,用帕子揉了揉眼角,很认真地同叶锦鸿商量起来:「娘不肯和公公一块儿走,主要是担心我不会管家,所以这两天先委屈委屈你,等我学会了,那时公婆也走了,家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 叶太太以前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成了亲的男人才是大人。叶锦鸿受她管束,行动很不自由。 这个世界上,最盼望叶老爷和叶太太快些离家的人,非叶锦鸿莫属。 长辈不在家,他这只猴子就可以充大王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哪里玩也不需要同任何人报备。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他可是梦想了很久的。 对自由的极度渴望,暂时压过了圆房的欲望,左右也就这两天的功夫,他还是等得起的。 因此,叶锦鸿点点头,看向苏婉容的目光中充满了鼓励:「你多用些心,尽早学会,我保证不给你拖后腿。」 第11章 因为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都一心想尽快把叶老爷和叶太太送走,叶锦鸿与苏婉容倒彼此相安无事了几日。 转眼就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这一天,苏婉容和叶锦鸿早早地就起身了,换上出门的新衣裳,梳洗打扮之后去正院用早饭,顺便同长辈们辞行。 因为苏家在乡下,叶太太提前租好两辆双马拉的大马车,一辆给儿子和儿媳妇坐,另外一辆则坐随行的下人以及要带去的各种礼物。 叶太太是个厚道人,准备了一大堆回门礼,点心十盒,猪肉二十斤,羊半只,两大盒上好的茶叶,以及适合男子的布料六匹。 这么多东西一搬上马车,瞬间就塞得满满当当,小桃只能将就着蜷缩在角落里,连手脚都伸展不开。叶锦鸿的小厮平安则坐到了车辕上,和车夫挤在一起。 马车哒哒哒地开动了,出城之后就提高了速度,跑了近一个半时辰才到达苏家所在的大溪村。 这马车一看就非富即贵,虽然是租来的,但那也代表对方有钱,不然坐牛车就好了,要不然坐轿子也比这省钱。 马车一进村,就吸引了村民们的目光,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马车直奔苏家而去,村民们啧啧称赞:「今天是苏家姑娘回门的日子吧?那姑娘真是个有福气的,这下子,苏满仓要发达了。」
第18页 「马车真漂亮!要是能让我坐一回,死了也愿意。」 乡下人说话不懂得轻声细语那一套,叶锦鸿在马车里听见了,掀开车帘子朝外看了一眼,笑着说:「啧,这些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苏婉容觉得他这话很刺耳,刚想反驳两句,又觉得就要到家门口了,吵起来也没意思,便一声不吭,只板着脸冷冷地散发寒气。 叶锦鸿眉梢一挑,没人附合他,也觉得有些没劲儿,便放下帘子不再多嘴了。 小桃只离开了三天,苏家就大变样,苏满仓和苏栋俩父子这三天换下来的衣裳没人洗,扔得到处都是。院子也没扫过,地上还残留着成亲那日放喜炮留下来的红纸碎。 家里没个女人,两个糙汉子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好在,这俩父子还是知羞的,知道女儿要回门了,从昨晚上起,他们就各自分工,洗碗的洗碗,扫地的扫地,好一阵洗洗涮涮,忙活到大半夜总算把家里给收拾干净了。 至于脏衣服,那可来不及洗了,反正就算洗好了也没地方晾。 苏家往日晒衣裳,就是在院子的两个对角牵一根绳子,总不能让姑爷一进来就头顶着湿衣裳吧? 于是,他们心安理得的把所有的脏衣裳一股脑儿的塞进衣柜里。 马车还没走到苏家门口,就有热情的村民跑到前头去通知苏满仓。 苏满仓和儿子今天是不会下地的,一直在家里头等着,瓜子花生糖果各自装成碟,提前摆到了桌子上,只等着客来。 听见说人来了,父子俩赶忙迎出来,等马车慢慢停下,叶锦鸿先下了马车,给岳父和大哥行礼问安。 叶锦鸿的态度礼貌有余,恭敬不足,在这一点上,他和他爹叶庭光的意见一模一样,都觉得苏家是配不上自己的。 要不是看在苏婉容长相漂亮的份上,他一定会贊同他爹退亲的提议。 苏满仓也没指望过这个女婿会给自己三叩九拜,只要他能对女儿好,这就足够了。 苏满仓笑着把叶锦鸿往屋里请:「一路上累了吧?快进来,我专门为你们准备了好多东西呢。」 苏婉容在后面下了马车,小桃走过来扶着她,苏栋见他爹已经在招唿妹夫了,他便落后两步,走到苏婉容跟前,先细细打量她的气色,然后小声问:「妹妹,叶家待你可好?」 苏婉容微笑回答:「好着呢,婆婆说要把家交给我管着。」 「这就好,这就好。」苏栋满脸喜色,肯让妹妹管家,这说明妹妹在叶家站稳脚跟了吧? 「哥哥,后面那辆车上是我带回来的礼物,小厮会搬下来的,你去看着点,看看要放在哪个屋里。」 叶锦鸿像个甩手掌柜一样,下了马车就什么都不管了,苏婉容只好自己安排了。 苏栋笑道:「回来就好,用不着带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 苏婉容才不相信他这句话,苏家这回嫁女,为了让她尽可能的体面些,不仅花光了家里全部的存款,还在大伯家借了五两银子呢。 「妹妹先去歇着,行李有我看着。」苏栋说道。 苏婉容点点头,让小桃留下来帮忙,然后抬脚进了院子。 苏家是典型的乡下普通人家,除了厨房、厕所和堂屋以外,另外就只有三间屋子,一间住着苏满仓,一间是苏栋的,剩下那间则是苏婉容和小桃原先的住处。 房子都是土墙堆砌而成,房梁低矮,完全称不上美观,院子也是泥土地面,角落里还围了一个竹篱笆,里面圈养着几只鸡。 叶锦鸿这是第二次上苏家的门,第一次是跟着他父亲过来提亲。 当时,这个小小的土院里摆满了叶家送来的提亲礼,身边又围绕着媒人以及一众看热闹的村民,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恭维奉迎他,使这简陋的房屋都增色了不少。 这一次,院子里没了媒人,没了村民,回门礼又还在马车上,叶锦鸿直面感受到了什么叫贫穷,这是他以前不敢相象的。 苏满仓在前边领路,叶锦鸿跟在他身后,眉头微皱,一想起自己还要留在这个破地方吃一顿饭才能回家,他就有些闷闷不乐。 苏满仓不知道女婿正在嫌弃自家,一进了堂屋,他就热情地招唿叶锦鸿坐下,又把桌上提前准备好的几盘零嘴往他面前推了推,笑着说:「饿了吧?快吃快吃。」 叶锦鸿的心里掀起巨浪,这就是岳父嘴里的好东西?不过是些寻常的花生瓜子而已,就连那些糖果,光看外面劣质的包装就知道不是最上等的。 他早就过了爱吃糖的年纪,更别说这样的次等货。叶锦鸿勉强笑了笑,道了声谢,然后看着桌上的茶杯发呆。 苏满仓平时不喝茶,因为茶叶金贵,喝它不如喝白开水。不过有了女婿就不一样了,这些额外的用具总得准备上一套。 受银钱限制,他只买了一套普通的土黄色陶瓷茶盏,没有花纹,更没有描金边,朴素得如同院子里的泥土地面。 叶锦鸿嫌弃它太不上档次,配不起自己这张从小就吃香喝辣的嘴。可是,岳父一片盛情,自己总不能一直不吃不喝吧?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杯盏还算干净,里面的茶水也很清澈,他这才勉为其难地端起来,带着试毒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唔,茶叶的味道不错,应该是自己上回过来提亲时送的那几盒。
第19页 苏婉容走到堂屋门口,把叶锦鸿这番扭捏的作态看了个全程。很好,她记在心里了。 「婉容,快进来坐。」苏满仓一抬头看见了门口的女儿,顿时喜形于色。 并不是他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只是女婿是客,总得招唿周到。只有女婿高兴了,才会待自己女儿更好。 苏婉容进屋,甜甜地叫了声爹,然后坐到苏满仓身边。 这时,苏栋大踏步走进来,笑着问苏满仓:「爹,剩下的那些瓜子和糖在哪儿?是不是在柜子里?门口围着几个孩子,我抓一把出去分给他们。」 叶锦鸿端着茶盏,惊得嘴巴都张开了。 不过是些瓜子和糖果,竟然需要当成宝贝放在柜子里? 苏满仓乐呵呵道:「在柜子里,没锁,你抓上几大把,别让人说我们小气。」 叶锦鸿的嘴又张大了一些,平时还要上锁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苏婉容一直注意着他,趁着爹和大哥没看这边,悄悄扔了一颗花生过去,正好打中了叶锦鸿的嘴角,然后掉下来,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叶锦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仪了,赶紧闭上嘴,沖苏婉容讪笑了两声,然后低头拿起那颗花生,剥开,慢慢地送进嘴里。 苏满仓吩咐完儿子,就听到女婿在笑,一扭头,他正吃着花生呢。苏满仓以为他喜欢这花生,便笑道:「喜欢就多吃点,去年家里的花生收成不错,等走的时候给你们装上半筐,拿回去下酒吃。」 叶锦鸿当着苏婉容的面,不敢再做妖,忙笑着道谢。 苏栋把马车上的东西搬完,又去厨房倒了两碗热水给两位马车夫解渴,然后才回到堂屋,坐着陪妹夫说话。 小桃一回到苏家,立刻变身田螺姑娘,不需要人指点,她熟门熟路地找到塞着脏衣物的柜子,一阵挑挑拣拣,然后找了个大盆先泡着。 小桃现在还没功夫洗衣服,她得先做饭。招待少爷的这一餐饭,总不能指望苏家父子俩吧? 他们最多就是把东西煮熟,味道就不要指望了。 苏婉容陪着坐了一会儿,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怎么插话,等听到厨房传来涮锅的声音,她便起身对苏满仓说:「爹,我去厨房瞧瞧。」 苏满仓是捨不得让女儿进厨房受那份烟燻火燎的,不过当着女婿的面,他不能这样说,反倒还得帮着女儿建立「进得了厨房」的贤妻人设。 苏满仓笑着点点头:「去吧,叫小桃帮你烧火。」 他一点也不担心会穿帮,因为像女婿这样的读书人,最不可能进的地方就是厨房,他们以此为耻。只要不抓现行,谁知道饭菜是谁做的呢? 明明烧火做饭都是小桃来的,苏婉容拼命忍住笑,神色如常地出去了。 第12章 小桃感激苏家对她的救命之恩,况且她也没地方可去,虽然在苏家她要洗衣做饭兼扫地,可是这些活儿并不累人,因为苏家人少,加上小桃也才四个而已。 并且,苏家人待她很和气,从来不需要她下地干活,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打骂过她,吃饭都是和苏家人同桌,从不苛扣她的伙食或者故意作践。 小桃很感恩,对苏家有一种深深的归属感,因此一回来就心甘情愿的四处找活儿干。 苏婉容走进厨房,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问小桃:「中午吃什么?」 小桃已经把火生起来了,灶里燃得旺旺的,锅里添满了水,正等着水开。 她正在清洗羊肉,一边忙活,一边笑着回答:「还有一个半时辰才到正午呢,正好先煨个羊肉锅出来,然后再切几盘猪肉,炒几样热菜。地里有自家种的小青菜,这又是一盘子菜了。老爷还买了鱼,养在桶里的,我打算拿它红烧。这一顿有鱼有羊有猪肉,足够丰盛了。」 「嗯。」苏婉容点点头,对乡下人家来说,这样一桌大鱼大肉,已经是招待贵客的最高规格了。 「我能做些什么呢?」 苏婉容不好意思闲站着,只是烧火灶这个活儿她从来没干过,怕把火越烧越小。至于炒菜,不好意思,她在原本的世界里就没有点亮过厨艺这项技能,还是不要糟蹋东西了。 「用不着你帮忙,我手脚快着呢,保证能准点开饭。你回屋歇会儿,我看过了,床单、被子、枕头都是新换过的。」 苏婉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躺着休息,她看了看四周,最后拿起角落里的一个竹篮子,对小桃说:「既然这样,那我去地里摘些青菜。」 「哎,别去,留着我一会儿去摘。」 苏家虽然穷,苏满仓和苏栋两人把苏婉容宠得如同大户人家的小姐。 苏婉容还小的时候就不用提了,没人会让一个小孩子干活。等她渐渐长大,容貌越来越出众,像朵花儿似的,众人怜惜她从小没了娘,何况家里已经有了小桃这个能干人,更加用不着苏婉容伸手了。 苏婉容现在嫁进叶府做了少奶奶,小桃哪里肯让她碰这种粗活,即使她需要在少爷面前表现一下。 「前几天刚染好的指甲,别让青菜汁给弄脏了。我刚才去地里看了一眼,老爷和少爷今天一定起得很早,园子里的青菜已经浇过水,湿哒哒的,你脚上的绣花鞋可比一篮子菜值钱多了。」 听她这样说,苏婉容也就不逞强了,绣花鞋再美也是布鞋,确实不适合去湿地里。
第20页 没事情可干,她又不想回去堂屋看着叶锦鸿那张脸,于是只好回了自己原先的屋子,和衣倒在床上,闭目养神。 苏婉容在床上躺得很舒服,叶锦鸿在堂屋里却感觉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土房子低矮狭小,透光性也不好,大白天都让人感觉有些阴暗,他很不适应,非常想现在就走人。 环境不好,陪着说话的两个人也不好,苏家父子一张口要么是问婉容在叶府如何,请他多多担待,要么就只能说说地里的庄稼了。 叶锦鸿对地里的活儿是一窍不通,更不喜欢像个多嘴妇人似的说后宅的琐碎事情,他勉强应付了几句,脸上就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苏栋忙对他爹说:「妹夫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不如请妹夫先去休息一会儿。」 叶锦鸿端着架子,矜持地点了点头。他宁愿找间土房子独自枯坐着,也不想再对着这么两个话不投机的乡下粗汉子。 苏满仓连忙起身,笑道:「早就预备着了,屋里都是重新换过的,保管让女婿歇得舒舒服服。」 叶锦鸿扯了扯嘴角,没有吭声,他对这位岳父嘴里所谓的好东西,已经不敢抱任何指望了。 苏婉容只是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听见外面人声渐近,还有脚步声,她急忙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坐到桌前,把一面小镜子拿在手里,做出一副正在整理头髮的模样。 叶锦鸿一进来,看到苏婉容就笑:「还以为你在厨房呢。」 苏婉容脸色不变,镇定答道:「你没闻见么?羊肉锅已经炖上了,我正好回来理理头髮。」 院子小的好处就是煮点什么东西,味道飘得到处都是,叶锦鸿自然也闻见了炖肉的味道,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小妻子是在撒谎。 他点了点头,四下打量了一眼,幸好他之前就不抱期待,所以没再针对这间简陋的闺房而大发高论。 苏满仓笑着吩咐女儿:「女婿累了,请他休息一会儿,等饭好了再来叫醒他。」 「爹,哥哥,你们也去歇着吧,我来照顾少爷。」 苏家父子俩走了,叶锦鸿走到床前,先伸手试了试床铺,明知下面垫的是棉絮,故意开玩笑,问她:「这底下铺的不会是稻草吧?」 苏婉容呯的一声,把手里的小镜子扔到桌子上。 叶锦鸿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和衣倒下来,闻着土房子特有的泥土味,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连着翻了两个身后,嘀咕道:「床板太硬了,怎么不多垫一层?」 「你够了。」苏婉容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知道我家这情况实在是委屈少爷你了,等吃了午饭就能走,你心里再不满,连这点面子功夫也不肯做?大不了下回我自己回娘家,不要你陪……」 「婉容。」苏满仓站在院子里,突然喊了一声。 苏婉容心里很生气,本想趁机狠狠数落叶锦鸿一顿,听见苏父在叫她,她只好打住话头,低声道:「把你的少爷脾气收一收,别再让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叶锦鸿是个脸皮很厚的人,此时根本没有被训斥的难堪感,他只觉得苏婉容发脾气的样子很鲜活,就像画上的美人突然走了下来似的。 他掩着嘴偷笑,道:「这会儿我真觉得岳父是个好人了,多亏有了他,才让我少挨顿骂。」 「别贫嘴,你自己歇着,我出去看看,爹找我有事。」 「我要躺一会儿,昨晚本来就没睡好,乡下的路又难走,马车颠得人难受极了,开饭了再喊我。」 苏婉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出去了。 苏满仓正站在竹篱笆旁边,随手抓了一把粗糠扔进去餵鸡,苏婉容走过去叫他:「爹。」 「你跟我进来。」苏满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堂屋走去。 进屋后,两人坐下,苏满仓看着她,问道:「你在叶家过得怎么样?女婿待你好不好?叶老爷和叶太太有没有挑你的理?」 「公公不怎么和我说话,婆婆正在教我管家,等他们走了,就要把家交给我管的。少爷待我很好,拜堂时公婆给的红包他都交到我手里了。」 苏婉容才不会告诉他,那个红包是自己抢来的。 苏满仓听了这话,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这样我就放心了,我生怕他们嫌弃你。说起来也是当年没考虑周全,现在两家不对等,要是早知道他们家会升官发达,我就不把你许给他们了。你长得这么好,村里的年轻人还不由着我随便挑?嫁得近些,我们也好就近照顾你,就算小夫妻吵起嘴来,我和你哥哥也不会干看着,总是要帮你的。」 苏婉容心里暖暖的,突然想起了前一世的事情。 上一辈子,原主吞金自尽了,苏满仓和苏栋大怒,两人来到叶府,一定要他们给个说法,还请人代写了状纸,击鼓告状,告叶家虐待女儿。 叶老爷慌了,急忙拿银子四处打点。知县为了讨好叶家,再加上仵作验明了苏家女是自尽,于是,苏家父子被判了个讹诈,再加上没有银钱打点那些差役们,被人下重手痛打了一顿。 苏满仓因为年纪大,身上棒疮发作,瘫在床上呻吟了十天就一命呜唿了。本来苏栋年轻,还能慢慢将养好的,见父亲和妹妹都死了,他一时火气攻心,突发高热,后脚也下了黄泉。
第21页 至于小桃,随后就被叶家人给远远地卖到了外地,从此不知音讯。 一想到这,苏婉容就想跳起来骂原主了,瞧你死得多不值当,没让叶家人有半分后悔不说,还把整个苏家都给搭进去了。 「你呀,虽然我和你哥哥愿意护着你,可是两边门不当,户不对,你要知道,我和你哥哥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多大份量,人家未必肯听。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只要笼络住女婿,早日生下一男半女,这才是真正站稳了脚跟呢。」 苏满仓一片真心话,苏婉容也不反驳,只点头说好。 苏栋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妹妹还坐在这里,便笑着问:「妹夫都去歇着了,妹妹怎么不歇会儿?」 苏婉容摇摇头:「睡不着,陪爹说会儿话,哥哥坐。」 苏栋坐下来,慢慢剥着瓜子吃,苏婉容解下腰间的荷包,取出几张银票,然后递给苏满仓。 「爹,这二十两是给你的,先把大伯家的五两还了,剩下的你拿着零花。」 「这不行。」苏满仓连连摆手,满脸严肃,「这是我给你的压箱底钱,你自己留着,我和你哥哥有手有脚,银子慢慢就挣回来了,你快拿走。」 苏栋也跟着劝:「是啊,妹妹你进了叶府,我们又离得远,你手里没钱怎么行。」 第13章 苏婉容拿出来的银票一共有三张,一张十两,另外两张五两的,都是由户部所出的官票。 二十两,如果是银锭子,粗略估计接近一斤半了,谁没事装这么重的东西在身上? 所以,苏满仓才特意把给女儿的压箱底钱都换成了官票,这三张他非常眼熟,坚决不肯收下。 苏婉容强硬地塞到他手里,笑道:「爹,别担心我手上没钱使,还有公婆给的红包呢。况且,我在叶府有吃有穿,又住得好,哪能眼睁睁看着你和哥哥拼命找活儿干,赚些零碎铜板来还债呢?你要是不肯收,我回到叶家也不好意思吃香的喝辣的了。」 苏栋闻言,立刻捲起袖子,露出他结实有力的胳膊:「妹妹你看,哥哥一身都是力气,欠大伯家的五两,我很快就能赚回来的。把你的嫁妆收回去,哪能再送回娘家呢?妹夫要是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苏栋今年二十岁,只比叶锦鸿大一岁,两人的体格却迥然不同。 苏栋生得眉目端正,皮肤是乡下汉子特有的黑黄色,身材高大,肌肉结实,一看就是庄稼活儿的好手。 而叶锦鸿呢,白净倒是白净,只是和苏栋站一起,他不仅个子矮了一头,再加上瘦竹竿的身材,很容易就被衬成一只小弱鸡,手无缚鸡之力形容的就是叶锦鸿这种文弱读书人。 在苏婉容看来,她内心比较喜欢的当然是硬汉,多么威武,看上去就很有安全感。 她忍不住抿嘴笑:「一码归一码,先前爹给我的压箱底钱,我已经收了,现在我给的是孝顺爹的,不能混在一起说。」 苏栋呵呵傻笑道:「明明还是那三张,怎么能说是两码事呢?」 不仅苏满仓认得这三张银票,苏栋也认得,因为这是他们家花了几年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之前还是碎银子的时候,每一块是什么形状,他都熟记于心。 苏婉容眨眨眼,笑着问他:「难道我嫁了人,就不许我孝敬爹了?」 苏满仓沉吟了一会儿,握紧手中的银票,道:「既然是婉容的心意,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这钱我也不会乱花,我正琢磨着等下半年收过秋粮,就重新盖一座房子,正好给你哥哥体体面面地说亲。」 苏满仓顿了顿,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有些感慨道:「这房子还是当年我和你娘成亲前修的,一晃十几年过去,现在也不像个样子,正好推倒它,重新修个好的。」 苏满仓虽然只是个乡下人,看人的眼色还是懂的,自家这个女婿一进门就撇嘴,他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受伤,又觉得自己给女儿拖了后腿,没个体面的娘家,让女婿都小瞧了自己的女儿。 苏婉容也打量了一下屋子,表示贊同:「老房子阴暗潮湿,对身体也不好。」 苏满仓笑道:「今年我和你哥在地里拼一把,争取多收些粮食,到时卖了粮,建房子也宽松。」 因为事关自己说亲,苏栋只是傻笑,并不发表议论。 苏婉容:「先别卖粮,都是看天吃饭,谁知明年老天爷肯不肯赏脸,多存些粮食总是好的。到时我再添一些,加上爹手里的,差不多就够了。」 苏满仓:「哪里用得着你再添,这里有二十两,还你大伯家五两,还剩下十五两,足够修新房了。」 苏满仓想着,虽然修房子的钱是够了,等儿子的亲事一谈成,还得预备银子下聘礼,办酒席也需要钱,这些可不得提前准备着? 苏婉容也想明白了这一层,不再开口,只暗暗决定等到了那时候,她再送银子回来。 对乡下人来说,五两银子的聘礼就很体面了,可是对于叶锦鸿这样的富贵公子,五两还不够他去酒楼叫一桌菜,再请两个伎子的。 唉,这种过大的贫富差距,使人的心情都有些黯然了。 家事就说到这里,苏满仓转头又提起女儿带回来的礼物,问:「这礼是谁做主安排的?也太厚了。」 苏婉容:「是我婆婆安排的。」
第22页 苏满仓点点头,评价道:「叶家那一家子,我瞧着只有亲家太太是个厚道人,不从门缝里看人。你公公叶老爷,看人的时候都是斜着眼的,女婿他……」顿了顿,又把后面这句不好的话给咽了回去。 苏婉容突然很想笑。 她和叶锦鸿的亲事,是当年她爷爷和叶锦鸿的爷爷做主定下的,到了今时今日,不仅叶家不太满意,原来连她们家也是呢。 不过,谁也不敢违抗长辈定下来的亲事,毕竟一个孝字就把人给约束住了,谁也不想担上忤逆长辈的名声。 苏婉容笑笑:「里头有六匹布,爹和哥哥都是不会做针线的,要是拿给大伯母,请她来做,她必定得扣扣索索,不是裤子窄了就是袖子短一截,怎么着也要扣下一块布来。爹你收好,留着将来嫂子进了门再说。等我回去后,就让小桃给你们做四季衣裳,到时托人捎回来。」 苏婉容的大伯母苏大嫂,是一个很爱贪小便宜的性子,堪称雁过拔毛,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经了她的手,不脱层皮才怪。 苏满仓也知道自家大嫂是个什么脾性,不过他总归是男人,对这些都不太在意,笑着说:「她就算留下一块半块的也不要紧,只当是请她做活儿的工钱。」 「她帮你做活儿,你给她工钱,可是你帮她做活儿,她可从来没想过工钱两个字。」 苏婉容说这话不是没有依据的。 苏家没有女主人,苏大嫂有时就会过来看看,打着帮忙的名义,实则是监督小桃干活。 苏家人还没骂过小桃半句呢,苏大嫂倒把小桃当成了自己家的丫头一般,动不动就指画划脚,还挑三拣四。 她平时来苏家的次数也不多,毕竟常往小叔子家里跑,她也怕会传出不好的流言。 可是,每年一到农忙的时候,苏大嫂过来的就格外勤快,一会儿说她要教导苏婉容,一会儿说帮着做些家务活。结果,她屁事没干,就只是在院子里坐了一阵,就觉得自己是个大功臣,腆着脸让苏家父子俩帮她家干农活。 苏满库做为大哥,从父母手里分到的田地是最多的,苏大嫂心疼自己的男人,再加上苏满仓父子俩又都是壮劳力,她使唤起来毫不心疼。 虽说一大家子应该互相帮助,可她这种作派实在让人难以喜欢。 苏栋早就对大伯母有意见了,听见妹妹这样说,他也跟着点头:「爹你就是瞎好心,帮大伯母做了那么多年的农活,也没见她请我们吃顿好的。」 苏满仓眼一瞪,发挥出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教训儿子:「你不看她,也只看看你大伯。这次要不是大哥肯借我银子,我怎么风风光光地打发你妹妹出嫁?」 大伯苏满库身上虽然也有一些小缺点,可是在苏大嫂的无私衬托下,苏大伯显然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因此,苏婉容兄妹俩便不再说什么了。 苏满仓心里高兴了,指点般地说:「人哪,谁还没个缺点,得过且过,平时就不要计较太多了。苏栋,等你妹妹走了,你挑上两盒点心,再选一匹料子,送到你大伯家去。」 「爹,要不我把少爷叫起来,亲自带着礼,去大伯家走一趟?」苏婉容提议道。 这样显得礼数更全面,如今的苏家只有这么两兄弟,苏婉容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却对大伯家不闻不问,村民们就会说苏满仓没教好这个女儿。 不想,苏满仓却摇了摇头:「礼到就行了,人不必亲自去。你没看你大伯今天都没上门么?女婿和咱们不一样,又是成亲后头一回过来,就别折腾他了,这事将来再说。你送的料子都是上等的,有这么一份礼送过去,保管你大伯母笑裂了嘴。」 苏婉容和苏栋忍不住齐齐笑出声,没想到苏满仓嘴上说一家子不必太计较,背后怼起苏大嫂来也是毫不客气的。 到了午时,小桃煮好一大桌菜,苏婉容帮忙端菜拿碗筷,等摆好了桌子,苏婉容才去摇醒叶锦鸿。 叶锦鸿睁着一双惺忪睡眼,看了看自己身处的环境,完全不敢相信,他竟然在这种地方睡着了。 苏婉容有些不耐烦,催促道:「快起来,别拖拖拉拉的,一会儿菜都凉了。」 叶锦鸿从床上爬起来,晃了晃脑袋,好笑地说:「原以为睡不着,没想到……」 「把你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收一收,放心大胆吃我家的东西,做饭前锅洗了三遍,就连用的碗筷也是之前特意买回来的新的。」 苏婉容担心这位富贵公子等下又会在饭桌上皱眉撇嘴,惹得苏家人不痛快,所以不得不提前敲打他一下。 「爹为了今天,特意买了好酒,你哪怕装装样子,也陪着喝几杯。等吃过饭我们就能走了,我先跟你说清楚,就这么一顿饭的功夫,你要是让我不痛快,回去后我一定也让你不痛快。」 「你能让我怎么个不痛快法?」叶锦鸿斜眼看着她,脸上又现出那种轻浮的笑。 叶锦鸿丝毫不憷她,等明天爹娘一走,整个家里就属他最大。到时苏婉容若肯乖乖的也就罢了,要是敢不配合,他就算用强的也要先把房给圆了。 「走着瞧。」苏婉容笑了,笑得十分灿烂。 第14章 为了招待新姑爷,苏满仓提前买好了鸡、鸭、鱼以及一大块猪大腿肉等等。 小桃只在叶府呆了三天,就深深了解到自家姑爷挑嘴的毛病,担心他吃不惯乡下的菜色,到时又挑剔这些肉的品质不好,于是只敢捞了一条鱼出来红烧,至于其他的荤菜则全是用从叶府带过来的。
第23页 哦,对了,还有一盘小青菜,是苏家地里的。 用的碗筷是新买回来的一批,苏满仓平时捨不得用,都锁在柜子里,小桃先把它们洗干净,又拿开水烫了两遍。 桌上摆了十几道菜,苏满仓还打了两瓶上等的好酒,一共摆了三个杯子,和儿子一起轮番敬叶锦鸿。 因为提前被苏婉容敲打过,叶锦鸿没敢再多吠,反正有小酒喝着,吃不吃菜也没什么要紧了。 等下了饭桌,叶锦鸿已经喝得脸色通红,摇摇晃晃地笑着说:「岳父,大哥,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闲了就到我家里坐坐。」 这句话说得还像句人话,苏婉容便赏了他一个微笑。 苏满仓也觉得顺耳,乐呵呵道:「我们都是乡下泥腿子,你们家规矩大,去了怕是不习惯。况且地里的活儿多,也走不开,你们要是想吃地里的新鲜小菜了,只管派人来说声,到时我给你们捎过去。」 寒暄了几句,叶锦鸿快要站立不住,苏婉容赶紧吩咐平安把少爷扶到马车里去,然后对苏满仓说:「公婆就要去任上了,到时由我管家,爹和哥哥闲了只管来,我看谁敢说闲话。你是他的岳父,去女婿家也是光明正大的,你就算不想看见他,难道不想看看我么?」 苏栋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苏满仓也笑,突然想起一件事,吩咐儿子:「把婉容带来的点心拿上两盒,给他们在路上吃。我看女婿在饭桌上不怎么动筷子,一会儿肯定会饿的。」 苏婉容撇了撇嘴:「你管他,饿死活该。」 苏栋飞奔着回屋去拿了,苏满仓咳了一声,道:「不能这样说,被人听见了像什么样子。」 叮嘱父兄好好注意身体,苏婉容这才上了马车,挥手告别后,马车夫扬起马鞭,慢慢驶出大溪村。 送走女儿和女婿,苏满仓因为酒喝得太多,就要去睡一会儿,临睡前吩咐苏栋:「你把家里收拾一下。」 苏栋是个孝顺儿子,二话不说就挽起袖子准备干活,饭桌是小桃早就收拾好了的,他想起那些藏着的脏衣服,就打开柜门,结果一件也没找到。 又去厨房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水井旁找到了,就放在盆里,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只是还没晾。 「小桃真勤快。」苏栋夸了一句,找出晾衣裳用的绳子,在院子里栓好,然后把湿衣服挂上去。 马车走了一会儿,叶锦鸿睁着一双红眼睛,醉意朦胧却还不肯睡,笑嘻嘻地问苏婉容:「你刚才故意落在后面,同岳父说了什么?」 「说你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女婿,在我们大溪村是第一名。」苏婉容随口煳弄他,然后靠到垫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把这一路睡过去。 「呵呵,那是自然的。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来这种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 「闭嘴,安静睡你的觉,行么?」苏婉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往上数三代,只看看你自己,你五岁前还在乡下住着呢,一家子靠着爷爷走村窜镇的做货郎,说起来,你们家当初只有两亩薄田,比许多乡下人还不如呢,起码人家的田地比你家多。 这才多久,他就看不起乡下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府是什么天潢贵胄呢。 叶锦鸿打了个哈欠,摸摸肚皮说自己饿了。苏婉容没有动弹,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座位上放着的两盒点心:「喏,要吃自己拿。」 「你去拿来餵我。」叶锦鸿瘫在座位上,颐指气使。 苏婉容的反应则是把眼一闭,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叶锦鸿等了半晌,没奈何只好伸出自己尊贵的胳膊,拿起点心盒子,一口气吃掉了大半盒,这才感觉腹中不再飢饿。 他咂了咂嘴,喃喃道:「想喝茶。」 没人理他。 叶锦鸿自己懒得动手倒茶,况且肚子一饱就更加想睡觉,马车虽然宽敞,到底比不上床,他瞅着苏静容的肩膀,心想,借来靠一靠也不错。 于是,他靠到了苏婉容的肩膀上,也不管人家瘦弱的肩膀能不能撑起他这颗猪头,又打两个哈欠,眼一闭,这回是真的睡了。 苏婉容本来不想给他靠的,但又怕自己一动,他就会使唤自己去给他泡茶,于是忍了忍,见他唿吸平稳,明显是睡熟了,她这才肩膀用力一抖,把猪头给甩了出去。 叶锦鸿立刻遭了殃,头撞到轿壁,然后卡在轿壁与座位之间的那处狭小的缝隙里。 好笑的是,他居然还没醒,就这么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姿势睡了一路。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回到叶府,叶锦鸿还睡得迷迷瞪瞪,被平安扶着下了马车,他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这一清醒,就感觉脖子像被人折断过又重新装上似的,又酸又疼。 「怎么回事?」他歪着脖子问苏婉容,「我这里好疼。」 「我上哪里去知道呢?」苏婉容满脸无辜,微笑着看着他,「等下请个医官给你治一治就好了,先别说这个,爹娘还等着我们去请安呢。」 「少爷,我帮您弄弄。」平安赶紧踮着脚尖,帮他把歪着的脖子扳正。 平安并不懂医,再加上一时没注意手上的轻重,叶锦鸿立刻杀猪般地叫起来,叫完才发现,脖子终于能摆正了,虽然疼痛还在。 他自己揉了两下,吩咐平安:「去给我请个会推拿的大夫。」
第24页 「是,我这就去。」平安撒腿就跑。 叶锦鸿和苏婉容去正院给长辈请安,只有叶太太在,听说叶老爷被人请出去喝酒了。 叶太太正在收拾行李,忙得不得了,抽空见了他俩,随意问候了几句,就要撵人:「我这正忙着呢,你们赶路也辛苦了,快回去歇着。」 回到小院,苏婉容让小桃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送到厨房去,苏满仓给他们装了满满一筐花生,还有许多刚从菜地里砍下来的新鲜蔬菜。 叶锦鸿没功夫歪缠苏婉容,因为平安把大夫请来了,他得赶紧治一治自己的脖子。 苏婉容悠闲地过了一下午,到了晚上,叶老爷回家了,经过一下午的推拿,叶锦鸿的脖子也已经恢復正常。 晚饭是在正院用的,苏婉容照例要站在跟前布菜,看着其他三人吃饭。 等叶锦鸿添第二碗饭时,叶太太开了尊口:「婉容,你也坐下来吃。」 「不用了,我还不饿,只要你们吃得好,强过我自己吃三大碗呢。」苏婉容笑容虚伪,言语夸张。 其他三人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她是个孝顺贤惠的。 叶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硬拉着苏婉容坐下来:「快坐下,我们一起吃。」 能坐着,谁愿意站着呢?苏婉容先道了谢,然后才拿起筷子吃饭。 吃完饭,叶老爷把叶锦鸿叫去了书房,要叮嘱一些事情。苏婉容没事干,陪着叶太太说了几句闲话,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刚坐下,茶还没喝完一盏,叶太太就过来了,身边跟着邓嬷嬷。 苏婉容急忙起身让座,又吩咐小桃去泡新茶,上了茶,小桃退到门外守着,叶太太拉着苏婉容的手,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我和老爷明天就要走了,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少爷也一併交给你。你是个好孩子,有你照顾少爷,我是放心的。」叶太太说完,把带来的帐本放在桌子上,示意苏婉容接过去。 「娘放心,我一定会把少爷照顾得妥妥噹噹。」苏婉容毫不走心地保证道,目光看向帐本,并没有伸手去拿,反而露出为难的神色。 叶太太感到很奇怪,问她:「是不是哪里没懂?趁着我还没走,你指出来,我再给你讲讲。」 苏婉容摇摇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小心翼翼地问:「娘把家管得很好,我只要照着来就不会出什么岔子。只是……我是个新媳妇,人又年轻,恐怕下人们不服我管教,要是娘能把他们的身契一併交给我,那就更好了。」 担着管家的名头,如果手里不握着下人们的卖身契,有些人仗着自己服侍的年头够久,最爱欺负新主子的,惯会阳奉阴违。你吩咐下去的事情,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给你打个折扣。 管着这个家,又没人给苏婉容发工资,她才不乐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要么,就一併把卖身契也给她,这样她才不怕下人们做妖。要么,就让叶锦鸿来管,她只管自己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了。 叶太太惊得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她自认为自己做得够好了,满天下去问问,有哪个婆婆是儿媳妇一过门,就立刻把管家交出来的? 不想,苏婉容竟然还想索要下人们的身契。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整改了一下大纲,所以前三章也略做修改了。 春桃的名字没取好,叫春桃去干嘛,容易出现敏感词,现在改成小桃。 第15章 叶太太喝着茶,没有回答苏婉容的问题,似乎正在沉思。 站在她身后的邓嬷嬷有些站不住了,接连使了好几个眼色过去。身契一交出去,满府的下人可就只听少奶奶的了。 毕竟,谁握着他们的身契,谁就是他们的天,能随意决定他们的生死。 苏婉容冷眼瞧着邓嬷嬷那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她呵呵笑了两声,道:「娘,我要身契也只是权宜之计,等娘回来了,我一定一张不少的都交还给您。」 叶太太放下茶盏,笑着说:「你是我的儿媳妇,我怎么会不信你?我不是那种古板的老太婆,只要你把家管得好,身契在谁手里并不重要。就只有一点,你和鸿儿是怎么回事?」 苏婉容没听懂,反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叶太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扭头给了邓嬷嬷一个眼神,邓嬷嬷立刻笑着,小声解释起来:「少奶奶,您进门都三天了,回门也都过了,喜帕却还没收上来呢。」 邓嬷嬷的话音刚落,叶太太赶紧笑着接话:「原本我不应该问这个的,你是新媳妇,脸皮薄,恐怕我一问你就会羞得说不出话。只是你也体谅一下我们老人的心,只有看到你和鸿儿琴瑟和谐,鸾凤和鸣,我们走也才走得安心。」 婆婆真是个人才! 苏婉容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听了她的话,赶紧顺势装出一副「羞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只管低着头,一声不吭。 叶太太看她这样,也想不明白这对小夫妻的房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同时,她又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只要成了亲,睡到一张床上,迟早都会圆房的,这是铁律。 静默了半天,苏婉容还是不肯抬头,也不肯说一个字,叶太太便觉得有些无趣,起身道:「我走了,你歇着吧。」
第25页 直到这时,苏婉容才垂着头站起来,蚊子哼哼般地说:「我送送您。」 目送叶太太和邓嬷嬷出了院门,慢慢远去,苏婉容立刻收起羞怯的表情,沉下了脸。 也不知婆婆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根本不提到底要不要把身契给她。 哼,不给就不给,她就不信了,没有身契握在手里,凭她叶府少奶奶的身份,还管制不住几个下人? 苏婉容慢悠悠地回屋,莲心正在收拾太太喝过的茶盏,小桃手里拿着针线活儿,准备飞针走线。 苏婉容见了,不免有些好奇:「你要做什么?」 「给你做条薄裙子,下个月好穿。」 「多谢。你慢慢做,别着急,晚上光线不好,稍微做一会儿就停了吧,别伤了眼。」 小桃笑笑,手里不停。 没多久,叶锦鸿在书房里领完父亲的训,回到小院。 他一进来,小桃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先上了茶,然后和莲心一起退到屋外去。 苏婉容见了他就没好气,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惹你了?」叶锦鸿大大咧咧地坐下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明天爹娘要坐船,得起个大早,我们也早些歇着,还得去码头送行呢。」 「送什么送,还不定要走呢。」因为没要到下人的身契,苏婉容心里不太痛快,一看到叶锦鸿,她就忍不住要拿他出气。 「嚯!你可别吓我!」眼看自由就在眼前,临门一脚却出了变故,吓得叶锦鸿脸上的笑容都掉到了地上,换上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问你,你从书房出来,见过娘没有?」 「没有。」 「那不就是了。兴许明天只有公公一个人出发,娘还要多留几天呢。」 叶锦鸿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相比之下,他宁愿他娘出门去做官,把他爹留下来看家。 因为,叶老爷对他这个独子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也就只有他娘稍微爱管着他一点儿。 「好好的,怎么又变了卦呢?」 「还不都怪你。」苏婉容挥了挥手帕,痛痛快快地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娘说,我俩还没圆房,就这么走了,她实在是不放心。」 苏婉容可不是原主那种老实巴交的贤良性子,对着叶锦鸿这样的渣渣,没必要太老实,该说的才说,不该说的就藏起来。 反正,他又不会去找叶太太对质。 谁承想,叶锦鸿听了这话,立刻心花怒放起来,嘿嘿嘿的笑着,语气十分下流:「你要是肯早些依了我,现在哪有这事。不过,也还来得及,我们这就上床去,反正爹娘明早才动身,这一晚上的时间够我们圆好几回的房了。」 「呵、呵!」苏婉容用挑剔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嫌弃道,「不是我小瞧你,你也见过我哥哥的,你觉得自己和他相比如何?还好几回呢,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就他这副病弱小鸡仔的模样,还敢口出狂言,以为自己是一夜七次郎,着实惹人耻笑。 叶锦鸿瞬间黑了脸,事关男人的尊严,怎能让他不生气。 他把牙齿咬得紧紧的,捏了捏拳头,打算把苏婉容扛到肩上,扔到床上去,让她好好体会一下,自己到底能不能一夜好几回! 苏婉容不知他心中所想,她眼珠一转就想出一条计策。不过,这计策需要叶锦鸿的配合。 「少爷。」苏婉容笑得很温柔,声音娇滴滴的,听上去就像有一条温暖狡猾的小舌头在人耳朵里轻舔似的。 叶锦鸿心尖一抖,耳朵不争气地红了,刚才的火气飞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事?」他板着脸,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镇定模样。 「唉,我们既已成夫妻,夫妇一体,我哪能不盼着你好呢?只是,人无完人,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从小被父兄惯得性子有些娇纵,还请你多多担待。」 说着,苏婉容下了榻,做势要给他行个礼,以此表示自己的郑重其事。 她的腰还没弯下去,叶锦鸿就一把托住了她,把人拉到自己身旁一起坐着,由衷地说:「美人娇纵一些也无妨,你不必太介意。」 「呵呵,少爷能这样想,那我就放心了,你真不愧是我的良配。」苏婉容用帕子掩着嘴,挡住了自己恶魔般的微笑。 叶锦鸿被吹捧得通体舒泰,忍不住眯着眼笑起来:「除了我,你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男人?」 「可不是么,才十九岁就中了秀才,这般的青年才俊,别说咱们县了,就算是府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叶锦鸿乐得找不着北,随手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神情比喝了绝世美酒还要更享受。 苏婉容看他这样,决定再添一把火,于是轻轻依偎进他怀里,娇滴滴地说:「等爹娘走了,我一定会好好管着家里,绝不让这些俗事打扰少爷的清闲。所以……」 成亲三天了,叶锦鸿只摸了苏婉容的手背一次,那天夜里,他还搂了一下她的腰,结果被人拧着手背上的皮,折磨得哇哇大叫。 没想到,苏婉容还有自动投怀送抱的时候,叶锦鸿闻着她身上传来的体香,感受着她柔软的身躯,全身血液加速流动,脑子更加不清醒了。 他摩挲着苏婉容的肩膀,傻愣愣地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嗯?」 「所以,」苏婉容把手按到他的胸膛上,眼神柔媚,「上回娘给你的两间铺子呢?不如交给我替你打理,你只等着每月数银子就好。」
第26页 「里屋第二个柜子的抽屉里放着的。」叶锦鸿这会儿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了,稀里煳涂就答应了。 「钥匙呢?」 「在我腰上。」 叶锦鸿热热的唿吸喷在苏婉容的脖子上,温度烫得人差点要跳起来。苏婉容忍住难受,飞快地从他腰间解下钥匙,握在手心里,然后又轻轻推了他一把,从他怀里挣出来,笑了笑,说:「少爷,稍等一会儿。」 然后,她就像只快乐的小鸟,飞进了里间。 怀里没了人,叶锦鸿感到一阵阵失落,还没等他从失落的情绪中走出来,苏婉容怀里抱着匣子,快步走出来,打开门,交给外面的小桃,低声道:「放到我的嫁妆箱子里去,记得锁好。」 接着,她关上门,重新回到叶锦鸿身边。 叶锦鸿丝毫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只当马上就要心愿得逞了,他笑眯眯地看着苏婉容,期盼她再主动一次。 苏婉容在他身旁坐下,眨了眨眼,柔声问:「少爷,你手背上的伤好了没?快把手伸出来我看看。都怪我不好,这两天一直记挂着这事呢,偏偏我脸皮薄,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当时,她抓着叶锦鸿的手背又掐又拧,幸亏是左手,平时不怎么使用,再加上叶锦鸿的衣裳袖子都要长一些,因此恰恰好就盖住了。 要不然,一旦被叶太太瞧见,恐怕这府里早就闹起来了。 「喏,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的男人?看你往后还敢不敢。」 叶锦鸿乖乖地伸出左手,满心以为会得来苏婉容好一阵的温柔抚慰。他甚至还嘟了嘟嘴,表示自己真的很委屈。 第16章 小桃做的那件针线活儿就放在篮子里,因为急着给少爷泡茶,也没来得及收拾,就这么摆在桌上。 苏婉容握住叶锦鸿伸出来的左手,温柔地抚摸了两下,尤其在指尖处,她还轻轻按了按。 她的手软绵绵的,柔若无骨,就这么摸了两下,叶锦鸿整个人就像点燃了火星的秋季荒原,欲火随着这势头节节攀升,袍子顶起一大块,几乎快要把持不住了。 「少爷,你先闭上眼,我送你一个惊喜。」 苏婉容的声音又娇又软,她还特意掺了一丝撒娇的味道在里头,叶锦鸿像中了魔咒,乖乖地闭上眼睛,喉咙滚动几下,喃喃道:「那你可快着些。」 他的声线有些暗哑,只要一想到苏婉容是在和他玩爱的游戏,这让他在急不可耐的同时,又生出一些猎奇心。 「放心,很快。」苏婉容诡异一笑。 喜帕是四四方方的一块,比寻常使用的手帕大了几倍,但只要揉成一团,也没多少体积。 刚才去里间,苏婉容不仅把叶锦鸿的宝贝匣子找出来了,同时还翻出了这条洁白如新的喜帕,被她随手塞进左边袖子里,一同带了出来。 她趁着叶锦鸿闭了眼,先飞快地抽出喜帕,接着又从针线篮子里取了一根针,对着叶锦鸿的手指头,快狠准地扎了下去,顿时冒出一个血窟窿。 「啊——!」叶锦鸿勐地睁开眼,惨叫起来,刚刚翘首以盼的小兄弟也瞬间萎了。 苏静容把针扔回去,飞快地将自己的一条手帕塞进他的嘴里,成功阻止了这份噪音。 屋外的莲心吓了一大跳,拍着门喊:「少爷,你怎么了?」 「没事,他不小心踢到桌角了。」苏婉容帮他回答。 「哦。」莲心松了口气,默默退回去。 叶锦鸿用右手一把扯掉嘴里的手帕,整个人气急败坏:「你!」 「你什么你,小声些。」苏婉容满脸坦然,她手里仍然抓着他左手的无名指,使劲往外头挤血,右手则托着喜帕来接,生怕浪费了一滴。 「你听我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娘说了,今晚要是看不到喜帕,明天她就不走了。」苏婉容手里忙个不停,嘴里也不停,「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夫妇一体,圆房是迟早的事,只是明天要早起送行,所以今晚绝对不能折腾。不然,我明天爬不起来,公婆出门都不来送送,能是孝顺媳妇?你也该为我着想一下,你说对不对?」 叶锦鸿几次三番听她说「夫妇一体」这个词,疼痛使人清醒,在头脑清醒的状态下一回想,总觉得每次她只要说了这个词,就会发生不怎么美妙的事情。 他都快要对这个词产生阴影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扎自己的手?」叶锦鸿又不是真的傻子,此刻他回过味,就明白苏婉容在搞什么名堂。 「你看看,看看,仔细看看。」苏婉容举起自己的一只手,在叶锦鸿眼前晃了又晃,「它是不是很白,很嫩,一看见就想啃上一口?你捨得把它扎破血?」 叶锦鸿郁闷地看着那只纤纤玉手,脸色很难看。 苏婉容又笑嘻嘻道:「反正你的手已经扎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太计较这些细节,我和你的目标是一致的,让公婆走得无忧无虑。」 叶锦鸿能说什么?事已至此,他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先把爹娘应付走,到时这个家里就成了他的天下,他再慢慢报今日之仇也不晚。 苏婉容成功地将喜帕制作出来了,她并不急着派人送到正院去给叶太太过目,而是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时辰,估摸着公婆快要歇下了,喜帕上的血迹也渐渐发干了,她这才把喜帕交给莲心,吩咐她送到正院去交给邓嬷嬷。
第27页 邓嬷嬷收到喜帕,打开看了看,然后捲起来,喜滋滋地去禀道太太。 叶太太正准备吹灯安寝,听见邓嬷嬷的声音,立刻披上衣裳走到外间。 邓嬷嬷恭恭敬敬地捧着喜帕,笑道:「太太,这是莲心刚刚送来的。」 叶太太一时跟不上她的思路,没听明白,问:「什么东西,哪来的?」 「少爷床上的。」邓嬷嬷挑眉挤眼,这动作充满了暗示性。 叶太太立刻笑了,亲手接过来看了看,然后交给邓嬷嬷,她双手合什拜了拜,感嘆道:「幸亏成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了。婉容这丫头是个好的,只是吃亏在从小没了娘,平时也没人教导她这些。罢了,你好生收起来。」 邓嬷嬷应了声「是」,不敢打搅主子睡觉,立刻退下了。 叶太太回到卧房,对还没睡着的叶老爷说:「老爷,你瞧我们新娶的这个儿媳妇怎么样?」 「容貌不错,配得上鸿儿,性子也还温顺,又肯孝顺我们。」叶老爷凭着苏婉容站着伺候了几顿饭,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叶太太连连点头:「我和老爷的想法一模一样。婉容这丫头虽然才十五,头脑却是个聪明的,管家这么复杂琐碎的事情,她一点就透。等将来老爷致仕,我再亲手带她两年,保管咱们家越来越兴旺。」 说完,叶太太有些激动,取了钥匙去开自己的箱子,弄得屋里一片响声。 叶老爷皱眉问她:「大半夜的,你又在弄什么。」 「我想过了,」叶太太找到收着下人身契的那个匣子,抱着回到床前,「既然让儿媳妇管家,下人的身契还是一併交给她才好,不然怎么辖制得住。」 叶老爷从不操心后院的这些事情,闻言只道:「随便你,快些把灯灭了,早早睡了明日要早起。」 因着这句话,叶太太本打算现在就让人把身契送过去给苏婉容的,也改了主意,先放到桌子上,明早再说。 …… 叶锦鸿心里气苏婉容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的手扎破,一晚上都不想和她讲话。 他气鼓鼓的,背对着苏婉容躺下,打定主意要晾一晾她。 同时,心里还暗暗想着,只是取些血而已,不论鸡血鸭血都是可以的,再不济,院子里这么多丫头,谁的不能取? 看来,是我这几天表现得太过稀罕她,才让她蹬鼻子上脸,以为能骑在我头上了。 他越想越不愤,恨不能立刻和苏婉容大吵一架,好好理论理论。只是又担心会惊动爹娘,到时节外生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苏婉容才不理他,不搭理更好呢,正好睡个清净自在觉。 次日,天还未亮,府里的下人们就提前起来了,烧火做饭,伺候主子梳洗,一片忙忙碌碌。 用过早饭,叶锦鸿领着苏婉容一路把爹娘送到码头,依依惜别了很久,看着船渐渐远去,这才打道回府。 刚进家门,叶锦鸿陡然间觉得天更蓝了,水更清了,花儿也更红了,就连家里的这些下人们也更加可爱顺眼了。 他搓搓手,满脸跃跃欲试地看着苏婉容:「虽然是白天,我俩也没什么事可干,不如回屋补补觉?」 补觉是假,圆房是真。 苏婉容才不上当,当即呵呵一笑:「少爷要是困了,只管去歇着,我还有正事呢。」 叶锦鸿感到奇怪,问她:「你能有什么正事?」 苏婉容瞥了他一眼,也不在乎此刻还有下人在跟前,当即训斥道:「我怎么就不能有正事了?如今家是谁管的?我不处理这些家事,午饭你喝西北风吗?」 苏婉容说这话是很有底气的,因为今天刚起床,邓嬷嬷就小跑着来给她送下人的身契。 有了身契在手,她哪里在意这些下人的看法与想法。 叶锦鸿没料到苏婉容会突然翻脸,又是当着下人的面,他脸上挂不住,当即就黑了脸,眉毛一扬,眼睛一瞪,嘴巴一张,就要骂回去,谁知…… 苏婉容立刻赶在他开口前,抢先打断他:「爹娘才刚走,你就胡搅蛮缠,一点也不知道体谅我管家的辛苦,要不然你来?还是要我去追上爹娘,请他们评评理?」 叶锦鸿瞬间秒怂,因为苏婉容的眉毛扬得比他更高,眼睛也瞪得比他更大,就连那语速也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噼哩叭啦一顿倒下来,砸得他脑袋昏昏的。 他才不想管家呢,这活儿多辛苦,当然,他更不希望爹娘刚走又返回来,不认输还能怎么办呢?况且,周围的这几个下人,竟没一个敢站出来帮他说句话的。 苏婉容人多势力大,叶锦鸿只能忍气吞声。 不是下人们不想帮他,主要是少奶奶现在手握着下人们的身契,这道命门被人捉住了,谁有那个胆子敢撩虎鬚? 虽然少奶奶嫁进来没两天,都还不太了解她真正的脾性,也不知是和顺的还是威严的。 不过,光看眼前这一幕,少奶奶骂起少爷都面不改色,他们这些下人的脸面难道比少爷还大不成? 万一惹毛了少奶奶,被她提脚卖了怎么办? 下人们都唯唯诺诺,他们能帮少爷的也就是拼命缩胸低头,不去看他此时的难堪与窘迫。 唯有小桃与旁人不同,她悄悄地把苏婉容的衣袖扯了又扯,拼命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 苏婉容早就放弃了改变小桃的想法,因为小桃的某些思想是土生土长的,男尊女卑早已刻入她的骨髓,轻易难以撼动。
第28页 她只能假装听不见也看不见小桃的这些小动作。 第17章 「哼!」 好半天,叶锦鸿才从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 他先扫了一眼身边的两个下人,见他们都垂着头,自己身上那股难堪也因此消散了一些。 算他们识趣,敢看少爷我的笑话,迟早收拾你们。 叶锦鸿又看向苏婉容,苏婉容还是那副微笑的模样,看上去娇美又动人,实则急了就是个爆炭性子。 这一点,是叶锦鸿刚刚领悟出来的。 到底有些气不平,不圆房也就罢了,了不起他等到晚上再说。不过,这会儿他却想出去走一走,约上几个好友,喝喝小酒,再叫几个伎子在旁边吹拉弹唱,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给我些银子,我要出去走走。」叶锦鸿伸出手掌,问苏婉容讨钱。 苏婉容看着伸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那只宽大的手掌心,她笑了。 红唇微微弯起,露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她抚了抚髮鬓,然后眨着眼睛,笑眯眯道:「少爷在说笑呢?我哪来的银子?」 叶锦鸿听得怔怔的,还傻唿唿地反问她:「我那一百两不是你收着的?」 苏婉容娇羞一笑,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模样:「那钱我已经收起来了,连同我的那份,藏在一个很妥当的地方。平时最好轻易别去动它,留着将来应急,比方说少爷你突然得了重病,需要大笔银子救命的时候。」 「咳咳!」叶锦鸿连咳两声,以示自己不满意她这个比喻。 苏婉容只看着他笑,笑得眉眼弯弯。 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叶锦鸿没什么耐心,只好厚着脸皮最后再问一次:「放哪儿了?我自己去拿,不敢劳动你。」 「嘻嘻,不告诉你。」 叶锦鸿深吸一口气,突然间,他发觉天没那么蓝,水没那么清,花儿也并不是很红,就连这些见死不救的下人们,依旧是那么的可恶! 他不敢再冷哼,只甩了甩袖子,然后大踏步往书房去了。 叶锦鸿以前买了不少闲书,包罗万象,足够他消磨掉这一整日的。 苏婉容看着他去了书房,这才吩咐平安:「去通知所有下人,庭院里集合,我有话要讲。」 平安飞奔着去了,苏婉容这才施施然地抬脚走了。 小桃刚才险些把自己憋坏,趁着这会儿身边没了其他人,她赶紧劝道:「少奶奶,你也该顾着些少爷的脸面,夫唱妇随才是长久相处之道,你这样做,不怕冷了少爷的心?」 「少啰嗦。」苏婉容脚下不停,「我一会儿还有正事,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小桃知道她要见下人的,因此也只能抿紧嘴巴,暂时不再多话。 苏婉容站在庭院里,等了一会儿,只来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而且站没个站相,歪歪扭扭的。 她也没说什么,过了两刻多钟,最后一名下人总算出现了——掌管厨房的王姓妇人,人称王大娘。 叶太太这一走,把正院里几个伺候她的丫头都带走了,只留下年老不便出远门的邓嬷嬷看守院子。叶老爷也带走了几个小厮,所以如今站在这里的,总共也就十个下人。 这些人里头,包括叶锦鸿身边的两个小厮,两个看守前大门的,一个守后门的婆子,厨房里除了王大娘还有一个打下手的丫头,以及莲心和小桃,还有邓嬷嬷。 人总算齐了,苏婉容冷冷地看了大家一眼,哼笑道:「我是个刚过门的年轻媳妇,年纪没你们大,进叶府的时间也没你们长,所以……你们这是不拿我当回事儿呢,三催四请都不肯来,难道要我派轿子去接你们么?」 王大娘嘻皮笑脸地接话:「少奶奶这话有些过了,大傢伙儿都正忙着呢,手里都有事情,一时丢不开。比如说我,刚才正在给鸭子拔毛,一听见少奶奶有请,我倒是恨不得立刻能飞过来,只可惜那只鸭子它不肯放我走。哈哈哈!」 她一笑,有几个人也跟着闹笑起来,只有刚才见识过苏婉容训斥少爷的下人们不敢笑。 庭院距离书房不远,叶锦鸿特意打开了书房的窗户,悄悄伸出半个脑袋,躲在那里看热闹。 苏婉容静静地看着他们,小桃气不过,大声骂了一句:「少奶奶说话,你们不好好听着,笑什么笑!」 王大娘摇头嘆气:「小桃这丫头……唉!往常太太见了我们都是有说有笑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偏偏就不许人大口喘气了呢?」 她一抬出太太,小桃的气势顿时灭了,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苏婉容慢悠悠地从身上掏出众人的卖身契,薄薄的一叠,一共十张,她迎着风,抖了抖手里的纸张,哗啦乱响,声音清脆,就像黑白无常勾人时使用的铁锁链。 这下子,下人们顿时安静如鸡,只剩下最后一名敢死队员王大娘还挣扎奋斗在前线。 王大娘深吸口气,看到自己的身契在少奶奶手里,她心里有些慌。不过,转念一想,又捨不得就此低头,那多没面子。 王大娘虚虚地笑了一下,对苏婉容说:「这是太太信任少奶奶呢,少奶奶您也别担心,太太在时,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您只需按照旧例,一一分派下去就完了,累不着您不说,太太回来见到家中和她走之前一模一样,太太也会夸少奶奶一句孝顺的。」
第29页 呵,她这是担心苏婉容会大刀阔斧地改革呢! 只经过这么一小会儿,苏婉容就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手底下没人的痛苦。 小桃虽然忠心,只是一对上主子,比如说叶锦鸿,那她就变得比鹌鹑还要老实。 苏婉容即使手里握着下人们的命门,可双拳难敌四掌,蚁多咬死象,再加上……叶锦鸿这个人渣,只知道像只老鼠似的在旁边看热闹,压根没想过站出来帮她压阵。 苏婉容沉思完毕,根本不搭理王大娘,大声对众人说:「念在今天是头一回,你们这些迟了的,我也就不追究了,下回再犯,直接扣掉半个月的工钱。」 她又抖了抖手中的纸张:「你们也看见了,现在这个家由我来管,往后只要是我吩咐下去的事情,你们只管执行,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推三阻四,更没必要找各种藉口,我不听那些的,你们要是不能胜任这份活儿,趁早说出来,大家好聚好散。」 王大娘面子上挂不住,感觉自己的老脸被人踩在脚底下了。 王大娘掌管着厨房的所有事情,又做得一手好饭菜,往常太太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她自诩和那些只会端茶递水的普通下人不同,她可是会一门手艺的。 王大娘在下人中间一向威风惯了,冷不丁在苏婉容这里讨了个冷脸,她不说小心谨慎,反倒被这股火气促使着,又开始挑衅苏婉容。 「少奶奶,别动不动就说扣工钱的话。我们在老爷和太太手底下伺候了半辈子,尤其是太太,从来不苛刻我们这些下人的,太太心善,又信佛,平时的赏赐就不必提了,逢严寒酷暑还要关心问候我们几句呢。」 偷听的叶锦鸿忍不住在窗户后面咯咯地笑,活像只偷着油的老鼠。 王大娘的这篇话,换了其他任何一个注重名声的媳妇听了,也只有自己找个台阶下的份儿,可苏婉容她不。 名声是个什么东西? 她看上去像是图这种虚名的人吗? 她人生的首要目标,就是自己过得好,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玩得好,要是被你们这些下人给拿捏住了,将来,她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姓王的,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主子要怎么做,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在这里指手划脚,说三道四?你那么能干,你怎么不上天呢?」 苏婉容板着脸,瞪视着王大娘,语气很凉:「既然你不想在我手底下做事,还惦记着太太,那也行,现在收拾好你的东西,出门左拐,路上赶一赶,没准能在半道上追上太太的船呢!」 王大娘被噎了好一阵子,缓过气来,张嘴就要反驳,却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太太自然是心善的,轻易不会同下人们计较,可是老爷不一样,老爷最不耐烦理会这些后宅的琐碎事情。 她要是这么莽撞地找过去,老爷必定会觉得家里的下人告状都告到衙门来了,害他在同僚面前出丑。况且,官衙那头又不缺厨子,她去了能做什么? 最终的结果,恐怕是不等太太安抚她,她就先被老爷给发落了。 其他九人俱都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王大娘在这一刻是孤立无援的,她心里越发着急,便哭喊起来:「少爷,少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回应她的,是窗户呯的一声被关上的声音。 叶锦鸿躲了。 他连苏婉容受老奴要挟的时候都不肯出现,更别提王大娘了。 「呵呵。」苏婉容笑了起来,笑完又把脸一板,吩咐平安,「平安一会儿出去请牙婆下午进府,我要挑几个懂事又听话的。」 众人对她的畏惧又更深了一层,说买新人就买新人,他们这些旧人再不好好表现,真的要被扫地出门了啊。 王大娘脸上没了刚才的威风,她抖着身子,笑容十分谄媚,正打算讨好吹捧苏婉容几句,苏婉容却懒得看她这张脸。 「先这样吧,你们都下去,做好各自的分内事。」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乌鸦扬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下人们纷纷散去,王大娘犹豫了一下,就要去追苏婉容。 邓嬷嬷一把拉住她,劝道:「我不管你是想继续挑刺还是赔罪,这种时候少在少奶奶眼前晃。把厨房里的事情做好,只要少奶奶吃得高兴了,府里总有你站脚的地方。」 王大娘抿了抿嘴,谢过邓嬷嬷,然后回厨房去了。 苏婉容进屋喝了一盏茶润喉,然后把莲心叫过来,问她:「洗衣裳的时候,是用手搓还是用棍子捶打?」 身为一个只会用洗衣机的人,她有点拿不准这些古人的洗衣方式。 莲心:「主子们的衣裳布料都很金贵,只能拿手搓。下人们的衣裳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多数都是用洗衣棒,呯呯呯一顿捶打,立刻干干净净。」 「嗯。」苏婉容点了点头,「你去拿过来,我要瞧瞧。」 莲心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也并不敢多问,转身就去拿了一根过来。 苏婉容接到手里,掂了掂,洗衣棒约摸有半臂长,把手的位置做得稍细些,很适合抓握,轻重也刚刚好,反正她拿在手里挥了两下,觉得很顺手。
第30页 「这东西不错,就是旧了点。」苏婉容感慨道,「你去前院随便找哪个小厮,让他立刻买根新的洗衣棒回来。对了,多买几根,留着备用。」 莲心应了声,立刻去了。 小桃满脸疑惑,问苏婉容:「少奶奶要洗衣棒做什么?」 苏婉容似笑非笑,忽悠她:「屋子里时常有臭虫跑进来,用脚踩吧,又怕弄污了我的绣花鞋。下回再让我看见,我就一棒子打上去,保管叫它脑袋开花。」 在书房里猫着看不健康的闲书的叶锦鸿,突然间打了个寒战。他只当自己冷了,赶忙披了一件外衣。 小桃还以为屋里真有臭虫,她笑着说:「府里景致好,有花又有树,自然招蚊虫。下次看见了就叫我,我一脚踩死它。」 苏婉容笑笑,捧起茶杯不说话。 小桃趁着莲心不在,又开始语重心长地劝苏婉容了:「少奶奶别嫌我话多,你实在是不应该那样对待少爷。少爷是男子,不论人前人后都得敬重着,事事以他为先……」 「停,停。」苏婉容真是怕了她的唠叨,「趁着这会儿有空,我们去理一理我的嫁妆。」 苏婉容的嫁妆并不多,虽说苏满仓把叶府送的聘礼都拿出来了,其中有大部分都是吃食,所以能让苏婉容带走的也就只有一套头面,几匹布,两套床上用品,以及压箱底钱。 这就导致了她走到隔壁屋子一看,只有孤零零的两只箱子摆在墙角。 一只箱子里放着叶府送去的几匹名贵布料,另一只箱子里则放着她出嫁前的八成新的旧衣裙。 苏婉容稍一琢磨,把自己从叶锦鸿手上赚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塞到那一堆旧衣裙里面,然后仔细锁上,钥匙自己捏着。 铺子的房契以及下人们的身契都锁在匣子里,匣子又锁在箱子里,这算是双重保障,可保不准叶锦鸿这个贼人,会趁她睡着或没注意的时候,把钥匙偷了怎么办? 苏婉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地方能藏钥匙的,她先把另一只箱子的钥匙交给小桃,说:「往后你替我看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桃人是个好人,也足够忠心,但两人的理念实在合不来。 她不想常常带着一个爱说教的人在身边,并且,将来万一她和叶锦鸿起了争执,小桃绝不会偏帮她的,只会一个劲儿的劝她要贤良。 等下午牙婆进了府,只要苏婉容挑中了合心意的丫头,小桃就得往后靠了。 毕竟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又是个忠心的,得给她安排一个体面的差使,才不至于让别的下人瞧不起她。所以,把嫁妆交给小桃保管,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小桃小心翼翼地接过钥匙,感动得不得了,连声保证:「少奶奶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保证连一根丝都不会少。」 「嗯,你去厨房看看午饭好了没?要是能摆饭了,就请少爷进来用饭。」 苏婉容独自进了里间,东摸摸西看看,终于给她发现了一个绝佳的地点。 许多人喜欢在卧室里藏贵重东西,比如说床后面的墙壁上掏个空,又或者在床底下挖一个浅坑,埋好东西后再把砖头一填,很难从外面看出什么来。 苏婉容只想藏一把钥匙,掏墙挖坑未免阵仗太大,她蹲在床边,细细摸了一遍,发现在铺板与床柱之间竟然有一道小小的缝隙,刚好能塞进一把小钥匙,还能再往里推一推,取的时候只需用指甲轻轻一勾就出来了。 苏婉容放好钥匙,站起身,拍了拍手,感觉自己真是聪明极了。 苏婉容从里间出来,恰好叶锦鸿刚从外面走进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谁也没先出声,反倒是不约而同地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叶锦鸿心里生气她不给自己银子,害得他都没法出门去玩。苏婉容则是公婆都走了,她也懒得再演戏,想说话了她才说,不想说了,谁也不值得她开尊口。 一片沉默中,王大娘领着丫头过来摆午饭。 苏婉容屁股粘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叶锦鸿看了她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 等饭菜一一摆好,丫头们都退下去了,王大娘还捨不得走,站在旁边絮絮叨叨地介绍着菜色。 「禀少爷少奶奶,这道咸水熟切鸭是专门买的熬州鸭王,它的肉质最是鲜美,价钱也比本地鸭子贵了三倍。这时节,正是吃鸭的好时候,少爷少奶奶若是吃着合口,明天还做这道菜。」 王大娘大概是想替自己找补找补,虽然话里话外提的都是少爷和少奶奶,可她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苏婉容的。 毕竟,她的卖身契在苏婉容手里。而且,刚才散会后,她也从别人那里打听出来了,这个少奶奶可不得了,教训起少爷都毫不含煳。 她哪里敢再故意找事?尾巴夹得紧紧的,脸上也挂满了讨好的笑。 苏婉容没搭理她,只盯着那盘鸭子看得很仔细。 漂亮的白瓷盘子,一边摆着鸭头,另一边是并排的两条鸭腿,中间则是切开的一块块鸭肉,错落有致地拼成了身子。 粗粗一看,摆出来的似乎是一整只,可苏婉容是谁?早在她跟着叶太太学管家,亲眼看过帐本以后,就发现这些下人们要是想捞油水那可就太容易了。 比如说厨房,主子和下人们的伙食向来是分开的,叶太太定下的规矩,下人们每天的肉量是两斤猪肉,叶府一共就十几个下人,每天两斤猪肉,算是待下很和善的了,毕竟这时候的肉非常贵。
第31页 乡下人,十来天都未必能吃一次肉。城里有一些人家,对待下人很普通,也是十天才给一次肉吃。像叶太太这样,就属于是菩萨心肠的。 主子们一天的伙食呢,则是鸡、鸭、鱼、猪排骨或羊肉之类的轮流替换,就算加上叶老爷和叶太太,叶府一共也只有四个主子。 就这么四个主子,厨房每天报上来的採买都是需要买整禽,从来没有只买半只的说法。如果是买猪蹄,那一定是四只四只的买,也不管吃不吃得完,反正到了第二日,又是其他几种荤菜了。 苏婉容观察过了,别看叶老爷最胖,其实他吃肉还真不怎么行,往往只夹上一两片,尝个味道就罢了。 叶太太的食量也不大,唯一能吃的只有叶锦鸿。 叶锦鸿身材瘦得像竹竿,他的能吃只是相对其他三人而言,再加多五个人,只怕一天也吃不完买回来的这么多菜。 那么,多余的肉去哪里了呢? 叶太太心善,体恤下人,每回从饭桌上下来,她都要吩咐一声:「你们把这些菜分了吧。」 日积月累,导致这些丫头们也不爱吃肉了,因为吃腻了啊。 剩下来的饭菜就会被送回到厨房,王大娘会捡那些看起来还算整齐的,装上两大碗,然后用篮子提着,拿回自己家。 不论是自家人吃,还是送给她同等身份的亲戚朋友,一碗上好的肉菜都是很体面的。她不花一分钱,就给自己做了一份人情。 刚进叶府的那一年,王大娘还是很小心谨慎的,得了叶太太赏下来的饭菜,她都会感激涕零。 随着伺候的时间越久,了解到太太是一个心善又不怎么计较的人之后,王大娘的胆子肥了,一同肥起来的还有她的身材以及她的家人。 她已经不再满足于拿些剩菜剩饭回家,要是能变现折换成银子,那该多好啊。 于是,每天退下来的饭菜,如果她也不想吃的话,就全部倒进泔水桶,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样才能使自己的荷包更鼓一点。 最初,她只敢在价格上做功夫,比方说买一只鸡需要三十个铜板,她就跟叶太太说这鸡如何如何了不起,得花五十个铜板才能买回来。 慢慢地,见叶太太像个瞎子一样,毫无所查,她的手脚更加放开了,整盘整盘的肉菜端上去,又大半盘子地端回来,王大娘也心疼啊。 这么好的菜就这么倒进泔水桶,真是太可惜了,要是能变成更多的银子进了自己的腰包那才好呢! 于是,王大娘在保持虚高价格的同时,又开始在份量上大做文章。明明报上去要买整只鸡,她偏偏只买回来半只,在拼盘的时候动动手脚,很容易就把主子给煳弄过去了。 王大娘在叶府已经呆了十来年,靠着管厨房的这份差使,她们一家子肥得流油,她的女儿也养得像个富家小姐一样,身上穿金戴银,每天都打扮得妖妖娆娆的。 旁人问起来,她就说是太太看她女儿乖巧,特意赏的。要么就说是自己两口子咬紧牙关,用好几个月的月钱替女儿置办的。 水至清则无鱼,苏婉容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像王大娘这样,不止把主子当成傻子煳弄,甚至连自己这个少奶奶,她也敢跳着脚来挑衅。 苏婉容能忍她? 才怪! 第19章 苏婉容只顾盯着那盘鸭子发呆,并不动筷子,叶锦鸿挨不住饿,拿起筷子就要去夹鸭腿来吃。 苏婉容伸手拦住他,很认真地问:「急什么,你没发现这两只鸭腿大小不一样?」 「……」叶锦鸿目瞪口呆,吃个鸭子而已,怎么还观察得这么仔细? 王大娘心中一突,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了。 苏婉容拿起筷子,先把摆在鸭腿处的一朵劣质胡萝蔔花给拔开,这朵花摆放的位置很巧妙,把鸭腿都挡住了一大半。 接着,她又把那些摆放得高低错落的鸭肉一块块移开,像玩拼图似的,按照刀口的位置,一块块地重新拼接起来。 王大娘身子微微晃了晃,脸色开始发白。 不得不说,王大娘非常有心眼,大小不等的鸭肉被她像搭高架桥似的,摆放得一高一低,利用了空间学的知识,被她这样一摆,半只鸭还真给摆出了整只的效果。 如果,如果没有人刻意去动它的话,还真难发现什么。 「呵呵。」苏婉容把筷子一扔,笑着看向王大娘,「这鸭王也真是奇怪,要不然就是你的刀工实在厉害,我拼来拼去竟然拼不出个整形。」 「咳!」叶锦鸿重重地咳了一声,满心嫌弃苏婉容这个举动上不了台面。 做为主子,怎么能和下人斤斤计较几块肉呢?就算王大娘贪嘴,偷吃了一两块,你也只当她是在帮你试毒,何必这么多事? 王大娘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她还是头一回遇到少奶奶这样的主子,以前她就是专门在摆盘上面下功夫,如果是炖汤,她连摆盘的功夫都省了,只要最显眼的几个部位都在,谁能想到汤里面其实只有半只呢? 苏婉容冷冷地看了叶锦鸿一眼:「你嗓子不舒服?那就不能吃肉了,有热气,会上火,多吃点青菜吧。」 叶锦鸿灰熘熘地败下阵,转念一想,这饭菜又不是他做的,她要挑剔就随她,他只当饭前免费看了一齣戏。
第32页 这么一想,他的情绪就恢復了,甚至还有一丝丝兴奋,期盼王大娘能和苏婉容正面对上。 最好是王大娘能把苏婉容说得哑口无言,好替自己报一报仇。 苏婉容不理会他,用筷子敲了敲盘沿,示意大家重点注意这两只鸭腿:「你们瞧瞧,鸭王的两条腿竟然一大一小,一肥一瘦。」 「咦?果真是这样啊。」叶锦鸿这个富贵少爷,被苏婉容的话勾起了兴趣,定睛看了看,然后幻想了一下,想像不出来,于是他不耻下问,看向王大娘,「你买这只鸭子的时候它还好吗?走路是不是一瘸一拐的?」 苏婉容和小桃齐齐噗嗤一声笑了,因为叶锦鸿问这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讨论文章呢。 王大娘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心里把卖鸭子的人骂了百八十遍。 王大娘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不然这么些年来,也不会收穫如此丰富了。 像鸡、鸭这类东西,她哪怕只买半只,也晓得要多花几个小钱,多买一条腿,才能凑得似模似样。 不然,一盘鸭肉端上来,腿却只有一条,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我在搞鬼么! 今天也是倒霉,那个卖肉禽货的店里偏偏找不出大小一致的腿来,只能将就着给了一条稍小些的。 要是换成叶太太,哪里会注意这些,等鸭腿一进了嘴里,那就更加死无对证了。 王大娘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讪笑着解释起来:「少爷说笑了。店里的鸭子都集中关在竹篮子里,乌泱泱一大群,你瞧中了哪只,只需伸手指一指,老闆自然会替你捉出来,抓住一对翅膀,提到后面就杀了,我哪里晓得它走路是什么样子的。」 叶锦鸿被她给煳弄过去了,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苏婉容微笑着盯着她,受这目光所迫,王大娘又讪笑两声:「兴许这只鸭王是左撇子呢?惯用左脚的,所以左腿上的肉要紧实一些,看起来才会一大一小。」 小桃听了这话,很想呸她一脸。 当谁没养过鸡鸭呢?她怎么从来没听过家畜还有左撇子的?到了这个时候,小桃也觉得王大娘在搞鬼,只是少爷没发话,她也不好说什么。 叶锦鸿这个五谷不分的蠢货,竟然觉得王大娘说得有道理,他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人有左撇子,想来鸡鸭鹅也是有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王大娘腿脚开始发软,不想再继续说这盘该死的鸭子,她连忙转移话题,指着另一道猪蹄汤,说:「少奶奶,您尝尝这汤,我听人说了,多喝这种汤养颜丰韵呢。」 苏婉容不会现在就发作她,因为除了王大娘,府里其他人都不会做饭。小桃倒是会,可她要伺候自己,也没办法兼顾这么多人的饭食。 再者,今天吃的这些菜,都是王大娘昨天和叶太太请示过,然后批下来的。罢了罢了,先多留她两天,等买到了好的厨娘再重新打算。 苏婉容拿起筷子:「行了,你还不下去是想坐下来一块儿吃?」 「少爷少奶奶慢用。」王大娘正巴不得,再待下去她都要尿裤子了。 苏婉容夹起那只瘦弱些的鸭腿,放进叶锦鸿碗里,接着又夹起那只肥美的,放到自己碗里。 要不是小桃还杵在这里,她连这只瘦腿都不会赏给他! 叶锦鸿抿了抿唇,有心想说跟她换一换,又觉得一个大男人同妻子抢一口肉,说出来怪没意思的。于是,他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啃了起来。 吃完饭,叶锦鸿看着坐在对面的苏婉容,不禁又心里痒痒起来。 苏婉容捧着一只青花茶盏,把她的手衬得莹白如玉,她微微低着头,眉眼下垂的模样显得异常温顺。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茶,唇瓣上添了一丝水润,看上去粉嫩诱人。 叶锦鸿盯着她手里的茶盏,羡慕地咽了下口水。 「要不……我们歇了吧?」 苏婉容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人真是贼心不死。 叶锦鸿蓦地紧张起来,心脏怦怦直跳。 苏婉容正要开口,忽然,莲心抱着三个新买来的洗衣棒,站在门口,笑着朝内禀道:「少奶奶,东西买来了。」 苏婉容赶紧放下茶盏,喊她进来。 叶锦鸿暗暗松了一口气,心跳渐渐平缓,看着莲心进来,他好奇地问:「又买洗衣棒做什么?」 苏婉容有些惊讶:「想不到你还认识这个东西。」 叶锦鸿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赶紧低头喝茶掩饰,含煳地应了声「唔」。 苏婉容笑了笑,没去理会他,伸手接过一根洗衣棒,拿在手上比划了几下,又让莲心把多余的两根拿到隔壁房间放好。 叶锦鸿抬起头,看苏婉容一副笑脸模样,便试探着开口:「你困不困?」 「不困。」苏婉容还在挥棒子,找手感,以便将来能把它使得虎虎生风。 叶锦鸿心下失望,不过也在预料之中,他并没有太丧气,又讨好地笑着说:「我在家看了一上午的书,下午就想出去走一走,散散心。顺便见见几个同窗好友,回请他们吃顿酒席。」 苏婉容懒洋洋的:「那你去啊。你才是一家之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用不着特意和我说。」 叶锦鸿快要被她气死了,他身上要是有银子,早就跑了好吗!
第33页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然后又赔着笑:「爹给我的红包被你收着了,铺子里又要到了月底才能盘帐……」 「哟。」苏婉容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没想到去铺子里先支点银子呢?整间铺子都是你的,何必管什么月底才盘帐的规矩。」 叶锦鸿没听出她话中的反语,还很认真地回答她:「娘只给了我两间铺子练练手,我要是不表现得好一点,她怎么肯把剩下的也交给我呢?况且,他们都不认为我会是个身上没银子的人,勐然间跑去支银子,没准会以为我私底下闯了什么祸,或者沾上了赌博,这风声要是传到爹娘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算你还知道好歹。规矩既然立起来了,身为主子更应该严格遵守,你要是三不五时就去铺子里支银子,难保将来不会有下人借你的名头,支上几百两,铺盖一卷就跑路。」 「这是自然的,我又不是傻子,还能存心把自己的铺子毁了不成?」叶锦鸿一被夸就有些飘飘然,他这时候的胆子又壮了几分,「爹给的那个红包我以后也不问了,你收着就行。那么,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呢?」 叶锦鸿之前每个月的零花钱是二十两,成亲后,叶太太给他提到了三十两,苏婉容是个女人,不像男人那样需要出去交际应酬,叶太太便给她定下的是二十两。 虽然比不上叶锦鸿,但是凭良心说,二十两已经很多了,多少乡下人家一年到头都存不下二两呢。 这笔月例支出也是要写入帐本的,以前是叶太太每个月给儿子发零花钱,现在帐本交到了苏婉容手里,自然就由她来办。 苏婉容笑了笑,柔声道:「娘没跟你说么?这个月我俩都是没有的,得从下个月开始算起。」 「为什么?」叶锦鸿大吃一惊。 「我怎么知道呢,兴许是娘看我们都有红包,所以才免了这个月的吧?」 苏婉容一边慢慢回答,一边继续舞动着手里的洗衣棒。 第20章 叶锦鸿听见说这个月的零花钱没了,立刻垂头丧气起来。 他不可能现在骑马去追爹娘,好问个清楚,又不敢对着苏婉容发脾气,因为她手里的洗衣棒越挥越灵活了。 他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下一秒这根棍子就会打到他头上,如果他惹恼了她的话。 他只能吃下这个闷亏,郁郁不乐了一会儿后,他又想出一个新的办法:「现在是你管家,我预支一半下个月的,这总行吧?」 「呵呵。」苏婉容朝他甜甜一笑,「行啊,支一半是吧?那就是十五两。」扭头吩咐小桃,「快去拿十五两过来,少爷等着呢。」 小桃是恨不能给叶锦鸿弄个牌位,每天都要诚心拜一拜的,听了苏婉容的话,她立刻去了,脚步匆忙,生怕迟了一步就怠慢了少爷。 很快,银子取来了,一个十两的整锭子,另外还有两块小的,小桃刚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叶锦鸿就伸手要拿,却被苏婉容拍了一下手背:「你急什么,它不会飞了。小桃,你到屋外守着。」 等小桃出去后,苏婉容用洗衣棒将那一块十两的银锭子拔到自己面前,振振有辞道:「俗话说,见者有份,我这个月也是没零花钱的,你已经提前支了,我就不好再支取了,不然家用都不够使的。这一块归我,你没意见吧?」 桌子上瞬间只剩下五两,叶锦鸿脸色一变,就要发脾气,苏婉容抢先道:「你看看我,看看我的手腕,说好听点呢,我还是个秀才娘子,手腕上却只有一只银镯子,让外人见了真是要笑掉大牙的。 「连大户人家的体面丫头都比不过,我是没所谓的,戴不戴镯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少爷,你我夫妇一体,我这么寒酸的走出去,你脸上就有光彩了么? 「听说过那句话没?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让我吃得好,穿得好,这些都是少爷你的责任啊。」 苏婉容语重心长的和他讲道理,言语又十分恳切,叶锦鸿想了想,认为她说的有点道理,只能忍痛道:「行,这十两算是我给你买金镯子的,剩下的五两我就拿走了。」 他的手刚伸到半路,又被苏婉容朝着手背上重重一拍,随手把两块银子中最大的那块,抓在手心里,笑嘻嘻道:「少爷既然是想宴请同窗好友,出去外面吃哪有在家里划算呢?这三两我先收着,回头你们定好日子,我让厨房买肉买酒,保管让你们吃得尽兴。」 桌子上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二两,叶锦鸿这回是真的怒了。 二两能干什么事,仅够叫一桌酒席,陪唱的伎子是不敢指望的了。而且,他最渴望的是出门,呆在家里哪有外面那种气氛呢? 苏婉容用洗衣棒一下一下,轻轻地敲打着桌面,她微微眯了眯眼,凉凉地问:「还是说,你想背着我在外边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才推三阻四的?」 虽说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男子纳妾也是常态,可是正妻也是很重要的,纳妾需得她同意,不然就会吵闹起来,除非男方特别势大,女方又孤苦伶仃,没人为她出头做主。 叶锦鸿自浒是个读书人,当然也讲究个脸面的,成亲没多久,妻子就和他吵吵闹闹,要是传了出去,人们不仅会看他家的笑话,还要嘲讽他压服不了一个女人。 叶锦鸿只能把刚刚升起的怒气一口吞了一半下肚,当成饭后零嘴,另一半的怒气支撑着他和手握洗衣棒的苏婉容据理力争。
第34页 「就这么二两银子,哪里够我使,多买几刀上等宣纸就没了。」 「这个你放心,书房里的一切消费都走公帐。少爷读书是头等大事,我宁愿嘴里少吃一口也不会让你没书读,没纸写字。」苏婉容义正严辞,说完又隐晦地看了他一眼,嘀咕起来,「毕竟你也没别的本事,就只会看看书写写字了。」 「……」叶锦鸿差点被气出一口老血。 他算是看明白了,和女人吵架根本就不是他的强项! 罢了罢了,左右还有十来天就到下月初,到时领了剩下的十五两,也够他出去潇洒的。 「我去午歇,懒得和你这种妇人争长短。」叶锦鸿站起身,狠狠地甩了甩衣袖,然后掀帘子进里间去了,连桌上的二两碎银子都忘了拿。 他忘记了,苏婉容才不会假惺惺的和他客气。像叶渣渣这种人,手里头没钱,他还能老实几天,一旦有了钱,尾巴都能翘上天。 于是,苏婉容心安理得地把二两也收进自己的荷包,一面慢悠悠地扬声喊道:「别把我说得那么老,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 十五岁,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叶锦鸿听了,脚下一绊,差点在床前摔一跤。 她是在嘲笑自己还没和她圆房吗?害得她顶着个已婚妇人的名头,实则还是个黄花闺女,叶锦鸿越想,牙齿就咬得越紧,恨不能立刻把人抓进来,按到床上,让她下一刻就变成真正的妇人。 不过,这也是只是想一想而已。 苏婉容的洗衣棒挥得不错,给叶锦鸿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忍了又忍,最后拿了本书,和衣上床,靠在床头慢慢翻着。 王大娘中午的时候,在苏婉容这里受了一回惊,回家后越想越不安。 虽说她在太太跟前有脸面,可如今太太不在家呀!听说要到年底才回来呢。就算太太回了家,一个是下人,一个是儿媳妇,她会偏心哪一边也是很明显的。 「唉!」王大娘重重地嘆了口气,整个人愁眉苦脸。 她的男人王有根见了,立刻问她:「好好的,你嘆什么气。」说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拎了茶壶过来,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王有根原先是别人家的奴才,因为主家要修新房子,他做活时从高处摔下来,落了个跛脚的毛病。这样的残疾奴才,有几个主家肯要呢?于是给了几两银子的遣散费,把他撵了出来。 王大娘没奈何,这才出去找活儿养家,一找就找到了叶府,在叶太太面前一顿痛哭,哭得叶太太立刻大发善心,留她下来做厨娘。 王大娘拿起茶,又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抱怨道:「原先我总说太太心善,是个好人,如今又恨不得她能心硬一点儿。太太一点也不老,干嘛急巴巴地就放了权,让个年轻面嫩的从乡下来的儿媳妇管家呢?」 王有根乐呵呵道:「不论谁管家,多半也是照着旧例,你操这心做什么。」 王有根脸色红润,身材圆胖,虽然他一个大男人没办法出门挣钱,可靠着王大娘在叶府捞的油水,让这一家子都肥得不得了。 「我们这个少奶奶可不一般,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也没想过要留个善名,两只眼睛只盯着帐本和银子,不愧是从乡下出来的,钻钱眼里了。」 王大娘一口气喝光茶,起身拍了拍衣裙:「等下你拿几个铜板,去街上请个小子给女儿带个口信,请她闲了回家一趟,我有话要和她说。我得去伺候少奶奶了,免得被人钻了空子,在背后说我坏话。」 王大娘风风火火地来了小院,先跟莲心打听少奶奶歇下了没有,莲心回答说没有,她这才笑着说:「劳烦你进去帮我通禀一声,就说我有事要回少奶奶。」 苏婉容猜到她是为了明天的菜色而来的,就叫她进来。 王大娘进了外间,发现只有少奶奶一个人在这里,她先行了礼,轻声笑着问:「少爷是在里面睡觉吧?」 苏婉容十分看不上她这副弯腰腆着脸笑的模样,上午她蹦哒得像只斗鸡,现在又改了物种,成了鹌鹑了。 苏婉容微微一笑:「是啊,怎么,你想进去陪着他?」 「哎哟,我的少奶奶!」王大娘夸张地笑起来,一面用手里的菜单挡住了老脸,「我都快要做外祖母的人了,少奶奶还打趣我呢。」 「这可不是打趣。我是说,你是不是想进去伺候少爷,比如说打打扇子,赶赶蚊子之类的。」 「哎,是我想岔了,少奶奶真是个风趣人。」王大娘笑完,恭敬地把菜单递过去,「少奶奶,这是明天的菜单,您看看要是没问题,我就按照这个去採买了。」 苏婉容接过来,上面画着常见的几样家禽,简笔画,就算不识字,看了画也能明白是什么东西,猪和羊的后面都画了个勾。 王大娘凑近,笑着解释:「今天吃了鸭子和猪蹄,我想着明天该做排骨了,买上四斤来红烧,再割四斤羊肉,一半用来炒,一半和山药一起炖,补血又壮阳气,吃它最好了。」 四斤排骨,四斤羊肉,这就是苏婉容和叶锦鸿两一天的份量,别说他们俩了,哪怕再添四个人,也未必吃得完。 这时候肉是最贵的,青菜便宜得都不值一提,往往一大筐菜只需几个铜板而已,所以下人们报菜单也只报肉类。 苏婉容在心里冷笑,这只蛀虫还拿她当傻子呢!
第35页 第21章 按王大娘以前的作风,报上去四斤排骨,她只会买回来两斤,现在换成少奶奶当家,虽然少奶奶没有太太那么好性,不过她年轻,只要自己能说得头头是道,少奶奶应该也不难煳弄。 眼看苏婉容脸上显出不满意的神色,王大娘抢先解释起来:「少奶奶,您别以为四斤排骨就很多了,真正能用的地方其实很少呢。比方说头和尾,那都是骨头,没什么肉不说,还硌牙。做给主子吃的,必定得只选中间最嫩最肥美的那小一截,这么一来,四斤也就刚刚够做一盘子而已。」 苏婉容被她气笑了:「呵呵,照你这说法,我和少爷岂不是吃得比皇帝还要更精细?」 「皇帝离我们远着呢,我哪有那个福气知道皇上每天吃什么。不过,我也活了大半辈子了,见过的这些贵人里头,也就只有老爷、太太以及少奶奶和少爷,吃得最精緻。像你们这样的精贵人,当然得吃最精细的东西。」 在旁边站着伺候的小桃,忍了又忍,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这也未免太多了些。以往在苏家的时候,我买上半斤猪肉就够四个人吃好几天的了。」 「小桃姑娘,你别嫌我说话难听。」王大娘半侧着身子,斜眼看着小桃,「苏家是苏家,叶家是叶家,苏家现在还种地呢,这是能比的吗?像老爷和太太,平时端一盘炒猪肉上去,他们几乎都不怎么动里头的肉片,尽挑着配菜来夹呢。」 苏婉容板着脸,呯地一声把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冷道:「我们苏家是乡下人,满府里谁人不知,我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公公婆婆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嘴快。」 王大娘吓了一大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忙不迭地赔笑道:「少奶奶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就是一个下人,脑子一热就不会说话,胡言乱语呢。」说完,装模作样地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苏婉容懒得再看她,将菜单扔到王大娘脸上:「明天不必买菜了。我才从娘家带了一些蔬菜过来,够吃好几天的。至于肉,中午的猪蹄汤我记得还剩了大半锅,这个天气也放不坏,明天热一热就行了。还有那一盘鸭片,我只吃了一只鸭腿,少爷除了鸭腿外,另外只夹了两小块鸭肉,还剩下那么多,明天一併热一热端出来就好。」 王大娘呆滞住了。 不用买菜,那她岂不是一个铜板都捞不着?这怎么行! 「少奶奶,容我说句犯上的话……」 「不容,你可以下去了。」苏婉容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王大娘急了,因为中午吃剩下的两样肉菜,端回厨房后,她自己挑着吃了一些,剩下的都倒进了泔水桶,现在让她去哪里变出这两样菜来? 慌乱之间,王大娘不顾一切地叫嚷起来:「少奶奶以前是过惯了穷日子的,可也得替少爷想一想,我们少爷从来没吃过剩菜,怎么到了少奶奶这里,倒把少爷当成牢犯一般,随便用些剩菜剩饭就给打发了呢?要是太太知道了,那还不得哭死。」 「你在这里叫唤什么,主子要不要吃肉,想吃什么菜,难道只能由着你这个下人做主不成?」苏婉容火了,直接命令小桃,「你去瞧瞧,问少爷明天是不是一定得吃新鲜肉。」 自从王大娘进了外间,叶锦鸿就躲在帘子后面偷听看热闹,听见这话,连忙踮着脚回到床上,假装自己正在看书。 小桃走到帘子前,朝里看了看,发现少爷没睡,这才轻声把苏婉容的话重复了一遍:「少爷,少奶奶问您明天是不是非得吃新鲜肉。」 「随便。买了我就吃,不买也行。」叶锦鸿眼睛不离书本,假装自己不在意。 「呵呵,你听见了?」苏婉容仰着下巴,看向王大娘,「我们少爷从小就吃香的喝辣的,早就对荤菜没有兴趣,就想吃些健康的绿色菜叶子。你这个恶奴,不说给少爷做几样合他心意的,反倒一个劲儿的劝主子只能吃肉。连大夫都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安的是什么心?」 「哎哟喂,我想做几样肉菜给少爷补补身子,竟然还成了坏心?」王大娘见少爷也不帮她说话,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撒泼嚎叫,「老爷太太,你们快回来看一看啊,这个家里要变天了,没想到少奶奶连少爷的饭食也要苛扣,我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老天爷啊,你快睁睁眼吧!」 叶锦鸿噗嗤一声被逗笑了,赶紧用手捂着嘴,闷笑个不停,又好奇苏婉容会怎么应对王大娘这一高招。 苏婉容连看都不多看她两眼,只吩咐小桃:「吵死人了,把她拖出去。我看她也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平时只会仗着太太心善,才在府里呆了这么些年。小桃,这几天辛苦你,你去做饭,等我买到新的厨娘就替换你下来。」 小桃只有面对叶家的三位主子才会天然地畏惧,平时对上这些同等身份的下人,她可不会心慈手软。 更何况,刚才王大娘那一番话,让小桃很不喜欢她。 这简直就是仗着买菜花的不是自己的银子,就可劲儿的糟蹋,像这种人,老天爷怎么不降个晴天雷噼死她呢? 小桃气性上来,双手拽着王大娘,直接把人给拖出去了。 屋里清静了,苏婉容舒服地嘆了口气,没多久,莲心进来,禀报说牙婆到了。 苏婉容正觉得自己身边缺人手,好汉也需要三个帮呢!她一旦跟叶锦鸿槓上,她是不敢指望小桃能偏帮自己,所以买几个心腹势在必行。
第36页 「去喊牙婆进来。」苏婉容吩咐完,就进了里间,推推装睡的叶锦鸿,「别装了,快起来。」 叶锦鸿这才睁开眼,神情有些无奈:「你要买丫头只管买,叫我干什么。」 苏婉容神秘莫测地一笑:「我不是没见过世面么?这还是头一回买人呢,又怕自己看走眼,又怕牙婆会煳弄我,你好歹去外间坐着,给我压压阵。」 见苏婉容有求于自己,叶锦鸿顿时趾高气扬起来,一边下了床,一边故意漫不经心地说:「你们这些女人,就是事多。」 苏婉容不和他计较,等叶锦鸿穿戴整齐,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牙婆也领着十几个丫头来到了院子里。 苏婉容走出屋,牙婆赶忙上来行礼,讨好地笑着,言语间十分恭维,接着又把这十几个丫头挨个介绍了一遍。 苏婉容问她:「这里头可有会做菜的?我家厨房还缺人。」 牙婆一愣,忙答道:「若只是在厨房里打打下手,她们都行。如果是要能掌勺的,那得再等几日。少奶奶您之前没说,我这一次只带了这些能伺候着帮忙端茶递水的普通丫头。」 苏婉容点点头,表示理解。 厨师也是技术工种,不论何时何地,技术人才总是欠缺的,想要做饭做得好的,如果不是运气好碰见了,就连牙婆也得费些心思才能寻到呢。 「回头你替我留意着,只要人老实本份,又有真本事,你寻到了就领来给我瞧瞧。」 苏婉容随手一指,将这一排丫头里面身材瘦弱、眼神又胆小的几个先剔除不要,接着又指着最美貌的那个也说不要,这么一来就只剩下五个:「你们跟我进来,我要仔细考考你们。」 牙婆赶紧朝那被涮下来的几个人摆摆手,示意她们站到院子外面安静等候,接着才领着另外五个人进了屋子。 叶锦鸿一身锦衣,端坐在椅子上,牙婆见了忙给他行礼问安。叶锦鸿只随意点了点头,看上去兴致不大。 牙婆又忙招唿丫头们:「这一位就是叶家的少爷,你们快过来给少爷行礼。」 丫头们齐齐福身行礼,叶锦鸿抬眼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没一个漂亮的,立刻又捧起了茶杯。 「不知少奶奶想考些什么?一个个的来吧?」牙婆讨好地笑着。 「不急。」苏婉容在丫头们面前走了两圈,然后才指着喝茶的叶锦鸿,对丫头们说,「现在,要买你们的人是我,那个呢,是我家的少爷,你们要是有胆量,就上去啐他一口。」 她脸上笑眯眯的,语气轻飘飘的,屋里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少奶奶说的恐怕是再给少爷行个礼吧? 「嗯?都没这胆子?」苏婉容斜眼看着五个丫头,心里很失望。 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买你们的人是我,将来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哪怕因此会得罪了少爷。不然,就失去了这次採买下人的意义。 五个丫头面面相觑,最后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走到叶锦鸿面前,朝他重重地呸了一声。 叶锦鸿此刻的感受……真的是形容不出来。 他迷惘、震惊、愤怒、不敢置信、委屈……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导致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与他一同呆住了的还有牙婆。牙婆瞪着眼,吃惊地看着这一切,早就没了平时的机灵与圆滑。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藏、留言、打分吶! 第22章 第一个敢站出来吃螃蟹的人有了,紧接着就有了第二个,有样学样地呸了叶锦鸿一声。 第三个丫头走上前,沖叶锦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第四个丫头撇了撇嘴,重重地冷哼一声。 只有第五个丫头不走寻常路,视苏婉容的命令如无物,她慢慢走到叶锦鸿面前,屈膝福了福,什么也没说。 回到原位时,她还轻轻拂了拂自己的头髮,满心以为自己有九成的机会能被挑中。毕竟,当家做主的还是男人,有了四个傻瓜在前面做衬托,自己表现得如此乖巧懂事,怎么可能不被挑中呢? 苏婉容看完了大家的表现,心中有了决定:「嗯,前面四个都留下,第五个我不要。」 牙婆像尊石雕似的,完全没反应过来叶少奶奶是在同她说话。 倒是叶锦鸿已经回过神来,气得头髮都一根根竖直了,这简直是把他的脸面往地上踩!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正在叶锦鸿准备大闹一场的时候,苏婉容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发了个气音:「嗯?」 叶锦鸿活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头髮一根根地回到原位,无比乖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苏婉容这么看了一眼,他就一动也不敢动。 也许,因为她是自己的嫡妻,他需要给她一点点尊重,毕竟苏婉容是个爆炭性子,惹毛了他未必能讨到好。 也许,他是败在了她的美色之下,只要美人的一个眼神,他就心甘情愿地趴伏在她的石榴裙下; 又或许,是因为这个美人还没吃到嘴里,所以他才对她格外宽容。 叶锦鸿不禁垂目沉思,深深觉得最后一个理由才是最正确的。 牙婆刚刚从震惊中醒过神,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老天爷啊,她活了四十年,不知和多少太太夫人们打过交道,像叶家少奶奶这般的,还真是……真是……
第37页 没等牙婆想出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苏婉容,苏婉容就催促她了:「没听见?我要前面这四个,多少银子?」 第五个丫头气鼓鼓的,没想到叶少奶奶这么不识货!叶家少爷也是个没种的,竟然任由叶少奶奶这么作践他,一声也不敢吭! 牙婆赶紧让被选中的四个丫头上前一步,挨个指着报价:「这个十六岁了,得七两半的银子,这两个十五岁,每人六两,最后这个小一些,才十四,叶少奶奶只给我五两半就好。我也不说那些虚的,这都是实价,总共二十五两。」 苏婉容从来都不是一个买东西不看价钱的人,她嘴一张就开始还价:「十五两,四个我全要了。」 「哎哟!」牙婆燃起熊熊的斗志,笑容十分谄媚,「叶少奶奶这就有些过了,一口气就降了一半,这不成,万万不成的。」 苏婉容含笑看着她:「你当我不识数?二十五两的一半是十两?」她的语气很坚定,「十八两,我好你也好,你带着她们四处相看,不累么?将来家里若还要再添人,我一定找你。」 「叶少奶奶,您行行好,十五两连本钱都不够呢,我买她们回来要银子,吃饭穿衣又是一笔银子,您也得给我一条活路呀。」 「所以,你现在答应了,就可以不用再供她们吃饭穿衣了。这笔生意要是做不成,你带她们回去,不得多赔上几天饭钱?」 牙婆用袖子抹了抹额头,咬着牙道:「叶少奶奶,这还是头一回跟您做生意呢,我就吃些亏,只当结个善缘,一口价二十二两,这四个丫头就是叶府的了。」 敌人终于退了一步,苏婉容也该小小的添上一点,发表诚意。她收起笑,认真地说:「十八两半,多出来的半两当我请你喝茶的。」 牙婆也收了笑:「二十一两,可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要去跳河了。」 苏婉容眼珠一转,也不回答,低下头捧着茶杯喝茶。 苏婉容喝茶的动作很斯文秀气,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韵味,牙婆此时哪有心情欣赏美人,苏婉容喝茶的时间越久,她的心就越冷。 这四个丫头因为长相平凡,又手大脚大,身材也比一般女孩子要壮实许多,比不上那些容貌好又身材瘦弱的吃香,所以行情一直不怎么好。 因为生得壮,所以饭量大,每人每顿都能吃下两个大白馒头,牙婆每多养她们一天,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品味奇特的叶少奶奶,还一口气四个全要,牙婆是十分想做成这笔生意的。只是,叶少奶奶也太精明了,她开的价肯定是不会让自己亏本的,但人总是这样,能赚一两的时候,就想着要是能赚五两才更好。 牙婆心有不甘,一面暗暗埋怨苏婉容不如原先的叶太太好说话,一面又生怕放跑了她这只肥羊。 苏婉容久久没有出声,茶都喝下去半盏了,牙婆终于熬不住,又退了一步:「二十两。这回真的真的不能再少了,叶少奶奶只当可怜可怜我。为了这些丫头,我平时跑断了腿,操碎了心,就只为了赚那么三五个铜板。」 牙婆说得可怜兮兮,一直默默充当背景板的叶锦鸿被打动了,他咳了一声,正要说二十两就二十两,多出来的那二两他出了,苏婉容又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叶锦鸿赶紧扭开头,不敢插嘴。 苏婉容嘆了口气,假惺惺地和牙婆说着交心话:「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公公婆婆刚走,这个家就交给了我,我这还是头一回当家理事呢,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办坏了事,一个铜板我都恨不能扳成两瓣来花。不怕你老人家笑话,我们今天吃剩下的肉菜都不敢倒掉,得留着明天再吃一天呢。」 「……」牙婆心里有千言万语,最终都汇聚成不能一句不能说出口的脏话。 她定了定神,讨好地笑着说:「叶少奶奶说笑了,叶府家大业大,叶老爷做官又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要是您都苦成这样子了,那我岂不是该去城墙根底下吃土?」 苏婉容一脸正色:「我公公虽然做着官,每年的俸禄就那么一点点,你别看我家房子大,那全都是虚架子。再者,做儿媳妇最要紧的就是勤俭节约,持家有道,即便是家中有金山银山的也不敢漫天撒钱,更别提我们了。」 牙婆嘴一张,就要说话,苏婉容摆摆手打断她,声音有些沉痛:「说起来,我今天真不该请你来的。罢了,我也不要这四个丫头了,往后有什么活儿我自己来干,能省一点是省一点,只盼着公公婆婆回来,看到家中还有余粮,能夸我一句好。」 说完,她扭头吩咐小桃:「拿一钱银子出来。」又笑眯眯地对牙婆说,「辛苦你白跑一趟。千万别和我客气,这一钱银子你拿着喝茶。虽然这一钱都不能走公帐,得从我自己的嫁妆里头出,谁让我是成心想结交你呢?」 牙婆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变了又变。 起先还说多给半两请她喝茶,只片刻功夫,就只肯给一钱银子请喝茶了,牙婆气得想掉头就走,然后四处散播叶少奶奶铁公鸡的名声,偏偏又捨不得那一钱银子,更捨不得的这单大生意黄了。 再想一想,叶少奶奶还打算买个厨娘呢,牙婆只好憋着气,笑道:「叶少奶奶您这样的人要和我结交,这真是八辈子都盼不来的福气呢。也罢,就依您,十八两半。」
第38页 「还是不要了。」苏婉容摇了摇头,「我想了想,其实家中用不着这么多下人……」 「叶少奶奶!」牙婆一声大喊,声音有些悽厉,又有些悲凉,听上去简直就是快要哭了的架势,「十八两就十八两,我这真是半卖半送了。您要是还觉得不合意,我也不敢要茶水钱,这就走了罢。」 牙婆生怕苏婉容会说回最初的十五两的价格,她也知道在主顾面前大吼大叫很不好,可她都是被逼的呀! 「呵呵。」苏婉容终于笑了,笑容甜美又灿烂,「你早答应了不就好了么?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呢?想不到你老人家还喜欢逗人玩儿。」 「……」牙婆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了一个苦笑,到底是谁逗谁? 在苏婉容的示意下,小桃取了十八两齣来,当场交割,签好了卖身契。 临走的时候,牙婆已经恢復了正常,勇敢地从割肉般的疼痛中走出来,她热情地笑着对苏婉容说:「叶少奶奶还想再买个厨娘是吧?包在我身上,等回头一寻到好的,立刻带来给您过目。」 「多谢。长相上我并不挑剔,只要性子老实,为人本分,手脚又麻利,煮的东西有滋有味就行了。等买到了厨娘,下回我真的要请你喝茶的。」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牙婆一面笑着,一面慢慢退出去,领着剩下的几个丫头出了叶府。 留下来的四个丫头排排站好,等着苏婉容给她们取新的名字。 因为家中已经有了一个莲心,苏婉容并没有多费心神,直接沿用中药名,年纪最大的取名为玉竹,她也是最先站出来啐叶锦鸿的,依次挨下去就是半夏、忍冬以及杜若。 叶锦鸿本来还想夸一句这几个名字取得好,一时想起这四个丫头对他的不敬,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甩着袖子进了书房看杂书混日子。 第23章 新买来的四个丫头,苏婉容都交给小桃,先每人发两套衣裳,再带下去洗澡、洗头、剪指甲,收拾个人卫生,然后又让莲心配合小桃,帮忙一起调教一下。 叶府的下人本来就不多,原先一共只有十个,还是分散在各处的。多了四个人之后,小院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苏婉容对这四个丫头很满意,因为她们身上有着小桃不具备的闪光点:非常听她的话,连少爷叶锦鸿都得靠边站。 当然,这并不是说小桃不好。 小桃在七岁以前,过了一年多讨饭的日子,进了苏家以后,她懂事又勤快,把苏家人当成主子来伺候,因为苏家没有女主人,原身的教育成了一个大问题。 一般来讲,女儿都是由母亲教导女红、为人处事,以及成亲后如何孝敬公婆、尊重丈夫的道理。 苏满仓父子俩是不懂这个的,家里也没那条件专门请个嬷嬷来教导,于是,苏大嫂当仁不让,领了这个活儿,以此要求苏家父子俩帮她家做最重最累的农活。 乡下人教女儿,那些道理都是口耳相传的,比如如何孝敬公婆,如何与丈夫和睦相处,但归根结底也是想女儿能把日子过好。 如果男方家对女儿不好,娘家很快就能集结一大批人,气势汹汹过去讨个公道。 苏大嫂做为一个乡下妇人,能教什么呢?她连大字都不认得一个。 苏大嫂最喜欢给苏婉容和小桃讲故事,头一个就是:某家男人生病了,百般医治都没什么效果,最后还是妻子从自己的大腿上割下一块肉,给男人当药引子,终于成功治好了丈夫。 要不然,就是讲一些逛庙会时听来的小故事,比如某位妻子不贤良,不肯跪着伺候公婆用饭,又不尊重丈夫,还虐待小妾,最后在一个晴朗的大白天,被一道天雷给噼死了,魂魄进入地狱,受了十八般的酷刑,再转世就只能做一只鸡,连人都没得当了。 这类小故事,是个乡下妇人都能顺嘴说出好几个,别人家虽然也给女儿讲过这样的小故事,但其实并不提倡这种自残行为,总是一略就过。 可是苏大嫂呢?她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再加上自己又没有女儿,所以教导苏婉容也不肯用心,每次来了苏家,先使唤小桃替她搬个凳子到院子里,自己翘着二郎腿坐着,一边嗑瓜子,一边把这类小故事当成圣旨似的,车轱辘般翻来覆去地讲。 等讲完了,还要语重心长地来一句结尾:「怎么做个好媳妇?只要你俩把我讲的这几个例子牢牢记在心里,将来就能做个人人夸赞的好媳妇了。」 苏家父子俩是男人,本来就粗心,再加上又要忙地里的活儿,根本就不知道苏大嫂背地里都教了苏婉容哪些道理。 苏大嫂时时讲,月月讲,年年讲,小桃和原身就这样一步一步被教成了软弱可欺的性子,就算受了委屈、吃尽了苦头也不敢同人说。 原身最大的勇气,大概就是那一次吞金自尽了。 苏婉容对这类故事是嗤之以鼻的,割自己的大腿肉给叶锦鸿治病?腿上的汗毛你要不要? 想要? 没门,汗毛都不会给你割一根! …… 四个丫头洗涮一新,苏婉容又让小桃去厨房给她们每人做了一大碗卧着两只鸡蛋的面条。 这四个丫头在牙婆手里受了很多罪,虽说每顿能吃两个大馒头,但是除了馒头就只有一碗清水,牙婆哪里捨得给她们吃菜吃肉呢?
第39页 等吃完喷香的面条,四个丫头都在心里把苏婉容给供起来了,只要能让她们吃饱穿暖,少奶奶指哪儿,她们就打哪儿! 这番动静太大,王大娘不可能不知道,她本来还觉得自己是叶府不可或缺的人才,有心想要拿捏住苏婉容,所以,小桃去厨房煮面,她就躲了出去,不肯留下来帮忙,专等着苏婉容去请她呢! 王大娘在府里闲逛,有好事者笑着对她说:「王大娘,听说少奶奶要买新的厨娘,这下你可就轻松了。」 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震得王大娘当场呆住了。 等回过神,她无比心慌,等新的厨娘一买回来,那还有她什么事?不再管着厨房,摸不到採买的边儿,她还怎么捞油水! 王大娘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口,一路小跑着回了家,一边翻找碎银子,一边问她男人:「柳绿还没回来?」 她的女儿就叫柳绿,去年出嫁,嫁给了城东杂货铺的小儿子。 王有根见她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忙关心地问:「你拿银子做什么?我已经託了小子帮忙送信,兴许明天才回来呢。」 王大娘点了点头,女儿成了亲,既要孝顺公婆,还得伺候自己的男人,哪能像成亲前说走就走呢? 「我还得去伺候少奶奶,先走了。」 王大娘握着碎银子,出了家门就直奔肉菜市场,自掏腰包买了一对猪蹄,一只熟鸭。 这一回,是没有打任何折扣的一整只鸭子。 王大娘心里苦啊,少奶奶说了明天要接着吃剩下来的肉菜,她都已经倒进泔水桶了,变不出来,现在又正是急需在少奶奶面前好好表现的时候,要是能让少奶奶打消买厨娘的想法就更好了,这样自己的地位才能稳固。 所以,出点血也是没办法的。 王大娘抱着两个油纸包回了叶府,看守后门的婆子见了就问她抱的是什么,王大娘含煳应了一声:「从家里拿的一些东西,我还赶着去做晚饭呢,等闲了再和你说话。」 王大娘熘进厨房,幸好此时厨房一个人也没有,她先烧了一大锅水,然后洗净猪蹄,抓了一把配料用小火炖着,接着又把熟鸭切成满满一大盘子,最后,她看着那两只鸭腿发呆。 这腿可不能呈上去啊,不然少爷又该问这鸭子怎么有四条腿了。 王大娘把切下来的鸭腿用油纸包好,打算晚上拿回家给她男人加餐,叫来小丫头帮忙守着灶火,王大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然后去小院找苏婉容邀功。 「在我这小院里做事其实是很简单的,只要事事听我的吩咐就行。最重要的一点,希望你们能牢牢记着:你们的身契都在我手里,所以除了我,你们没有第二个主子。」 苏婉容正在教导四个新来的丫头,莲心进来禀报王大娘来了,苏婉容只好停住话头,叫她进来。 王大娘进了屋,看到四个浓眉大眼、粗手大脚的新丫头排排站,她被吓了一大跳。 王大娘先行了礼,然后赔着笑闲话般地问:「少奶奶怎么买了这样的丫头?大家都喜欢模样周正,身材秀气的呢。」 丫头常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长相好,身材柔美的能让人看了就心情愉悦,不然这四个人也不至于砸在牙婆手里大半年,都没找到买家了。 苏婉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润喉,然后慢悠悠地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就喜欢这种真正能干活儿的人。长得再好、话说得再漂亮,可是干不了活儿,又有什么用?」 王大娘抿了抿嘴,少奶奶这是在敲打她呢。 她讪笑了两声,奉承道:「是,还是少奶奶有远见,丫头是伺候人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买了也是糟蹋银子。」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苏婉容可不是叶太太,会因为王大娘的一两句奉承就拿她当个好人了。 「少奶奶,之前是我冒犯了,请少奶奶原谅我一回。我回去后仔细想了想,还是少奶奶说的有道理。吃不完的肉菜,只要天气不热,没放坏,第二顿再拿出来吃也是应该的。浪费粮食最要不得,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颳来的。晚饭我已经在做了,就不需要劳烦小桃姑娘了。」 苏婉容冷笑一声,这个老货真是舒坦日子过久了,早就忘记了自己其实只是一个下人。 她现在这么识趣也好,就让她先做几天,毕竟让小桃一天三顿做十几个人的饭菜也实在是太辛苦了,等买到厨娘再把王大娘换掉。 「行吧,你先做着,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再做打算。」 「我在叶家伺候了大半辈子,谁的决心都没我的大,我立誓要伺候少奶奶一辈子呢,将来有了小少爷,我还要给小少爷做吃的。少奶奶就不用观察我了,也不必再买新的厨娘,何必多浪费一笔银子呢?」 王大娘的话音刚落,没等苏婉容开口,玉竹就站出来喝斥道:「少奶奶要不要再买人,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在这里指手划脚?」 剩下的忍冬、半夏和杜若也上前一步,齐齐怒视着王大娘。 一比四,不论是从年纪还是体格,又或者是气势,王大娘输得一败涂地,连她的绝招撒泼都不敢再使出来。 王大娘灰熘熘地回去厨房准备晚饭,苏婉容笑弯了腰,把四个丫头都夸了一遍,又赏了她们每人五十个铜板:「以后你们的月钱和我身边的小桃一样,每月两百个铜板,还有十来天就是月初,府里每到月初才发工钱,这五十个铜板是我额外赏的,你们拿着零花。」
第40页 苏婉容说到这里,微微有些脸红,因为这时候的人工实在是太便宜了,这些下人们辛苦工作半年,才能挣到一两银子。 不过,想一想买一个人才多少钱?因此叶太太定下的月钱,对下人来说算是比较厚道大方的了,许多人家的下人,是连月钱都没有的呢。 四个丫头感动极了,府里有吃有住又有穿,还额外发工钱,能被叶少奶奶买下真是她们的福气。 四个人眼里含着泪,把苏婉容谢了又谢,再次表示了一番自己的忠心。 第24章 苏婉容买丫头的钱并不需要自己出,这一笔可以走公帐。 公帐的来源在哪里呢?原来叶太太只给了叶锦鸿两间铺子,但她还有别的产业,比如说乡下的田产以及城里另外三间铺子,收益都很不错。 这几处地方,掌柜和庄头做好帐本,直接和叶太太核对数目,至于府里的开支,叶锦鸿和苏婉容每月该领的月钱一共五十两,另外再添五十两做为家用,如果有其他的额外开支,苏婉容也只需和掌柜说清楚,由掌柜从铺子里支出银子来交给她就好。 苏婉容把今日的开支仔细记在帐本上,买四个丫头,十八两银子,写好后又看了看家用的余钱,很好,五十两的家用还分文未动。 叶太太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哪怕她离家时这个月已经过了一半,她仍然留了个整数,就怕儿媳妇手里没钱,亏侍了他的儿子。 叶锦鸿在书房呆不住,琢磨着天就要黑了,他也能和苏婉容圆房了。 哪怕苏婉容表现得有些泼辣,可夫妇圆房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难的,因此太阳刚落山,他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看到苏婉容正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他悄悄走近了一瞧,顿时笑出声来。 「娘说你认识字,原来是真的,只是你这字写得也太丑了。」 苏婉容扭过头,怒目而视。 做为一个从未练习过毛笔字的人来说,写得丑又有什么奇怪的? 她把笔一丢,不悦道:「丑一点又怎么了?只要能看清我写的是什么就行。你的字一定很好,不如往后就由你来记帐本?」 「不不。」叶锦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连连摆手,「我才不管后院的琐碎事情,有这功夫还不如练一篇大字,杀鸡岂能用牛刀?」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叶大秀才,请问下了考场以后,你一共写了多少篇大字?读了几页书?」 叶大秀才直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只有两个愿望:一是考上秀才,堵住他娘的嘴,从此不用再听那些唠叨;第二则是做个富贵的闲散少爷,吃喝玩乐,寻花问柳,肆意享受人生,多么痛快啊,这样才不枉他投胎到富贵人家一场。 至于书本?从他一得知自己考中了秀才就全部收进箱子里,然后塞到书房的床底下吃灰去了。 「咳,咳!」叶锦鸿避而不答,「我饿了,晚饭好了没?」 小桃一听这话,立刻转身去了厨房,叶锦鸿看着站在一旁的玉竹等四大金刚,忍不住刺了苏婉容一句:「我娘身边都才两个丫头,你倒好,一下子就有了五个,你不觉得亏心吗?」 「我为什么要亏心?」苏婉容奇怪地看着他,「娘要是觉得身边伺候的丫头太少,等娘回来了,再重新买人就是。至于这四个新丫头,两个伺候我,两个伺候你,这不是刚刚好么?」 这回,轮到叶锦鸿觉得奇怪了:「有两个是给我的?」 他挑剔地看了四大金刚一眼,满脸嫌弃:「长得粗枝大叶的,我才不要,你真是要有这份心,就重新挑两个好的买回来。」 红袖添香,也不失为一桩乐事。到时把美貌的新丫头安排到书房去,想想都美啊! 「呵呵。」苏婉容笑了,然后朝叶锦鸿伸出手心,「可以啊,别说丫头了,花魁都给你买,前提是,你先拿银子给我。」 叶锦鸿紧紧抿着唇,觉得有些屈辱,愤愤道:「你还好意思提?我预支十五两,你一下子就抢走十三两,只剩了二两给我!」 说着,他在身上自处摸,想把那二两银子摸出来,然后砸到苏婉容面前,好显示他读书人不屈的傲骨。 摸了半天,叶锦鸿傻眼了,那二两银子呢? 「哈哈哈。」苏婉容笑得乐不可支,她绝对不会告诉这个傻蛋,那二两银子他当时忘了拿,被自己收走了。 叶锦鸿黑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扬声喊莲心:「去跟平安说,我有二两银子不知掉在哪里了,叫他四处找一找。」 莲心应了声「是」,去了。 苏婉容笑够了,这才假意安慰他:「少爷又没出门,这银子左右都是掉在家里的,兴许就在书房的哪个角落里。」 不提平安如何辛苦的四处寻找银子,小院里开始摆晚饭了,又是一大盆猪蹄汤,外加一盘子熟鸭肉,以及几样素菜。 大概是中午苏婉容在饭桌上玩鸭肉拼图,让叶锦鸿受了很大的刺激,导致这位从不管闲事的贵公子盯着鸭肉瞧了好半天。 王大娘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小心地请道:「少爷,快吃呀。」 叶锦鸿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然后把目光转向苏婉容:「这鸭子……是不是和中午不一样?总觉得比中午还要多。」 同样一盘菜,怎么可能越吃越多呢?
第41页 苏婉容低着头暗笑。 王大娘偷偷做的那点事情,早就被小桃看在眼里,然后禀报了苏婉容。苏婉容之所以没出声,就是想让这只蛀虫出一点血。 虽然,她出的这点血和这么多年捞下来的油水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叶太太不计较,她这个儿媳妇也不好硬抓着不放。 只是,从她管家开始,像这类蛀虫,一定要提早发现,然后一脚踩死! 王大娘讪笑:「嘿嘿,少爷真会说笑。」 半只鸭和整只鸭的份量能一样吗? 苏婉容故作不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骨头多肉少的鸭脖放到叶锦鸿碗里。接着,她又挑了鸭脯上肥瘦相间的一块放进自己碗里,然后才说了叶锦鸿一句:「有的吃你就吃,问那么多做什么。」 看着少奶奶低头开始用饭,躲过一劫的王大娘实在没胆量继续站下去,连忙悄悄熘出去了。 叶锦鸿夹起鸭脖子看了看,又看看苏婉容手上那块,他的少爷脾性发作,把鸭脖子扔回到盘子里,然后板着脸说:「盘子里有这么多肉,怎么偏偏只给我夹骨头?」 苏婉容咽下嘴里的鸭肉,先拿起帕子擦了擦唇上沾着的油光,然后慢悠悠地回答道:「既然这样,那我往后就不给你夹菜了。哼!」她冷冷一笑,「鸭脖子还没嫌弃你呢,你倒嫌弃上它了,知道它是整只鸭子最精华的地方吗?」 「胡扯!」叶锦鸿把筷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控诉起来,「爹娘在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那时专挑最肥美的肉块给我,这才多久,你就变了,只给我吃骨头!」 他越说越激动,清俊的脸上浮起一层而愤怒而造成的薄红,人也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大喊:「你不站着伺候我吃饭也就罢了,连布菜都这么敷衍!我是个读书人,还是个秀才!!!」 苏婉容用眼神示意杜若去关门,然后冷静地看着叶锦鸿表演,表演一个公子哥是如何发脾气的。 「别跟我说骨头上也有肉的话,让一个秀才老爷啃骨头,亏你想得出来!真是有辱斯文!」叶锦鸿气得胸膛起起伏伏,那一脸冤屈的模样,窦娥见了他都得甘败下风。 「哦,哪个读书人不是斯文有礼的?就你这大喊大叫的样子,说你是条疯狗你服不服?」苏婉容依然坐着,只是身子微微有些后仰,仗着四大金刚在手,她哪里还怕这只小弱鸡? 正面槓他! 叶锦鸿闻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指着苏婉容,牙齿都在打颤,声音也在发抖:「你、你骂我是疯狗?」 玉竹皱着眉头,挡在叶锦鸿身前:「少爷,有话好好说,别伸手指人。」 其他三大金刚都围绕在苏婉容身旁,警惕地盯着叶锦鸿,防着他出黑手,伤害少奶奶。 叶锦鸿被气笑了,收回手指又丢了句狠话:「我不吃了,吃不下!」然后扭头就走。 「少爷,你真不吃啦?」苏婉容含着笑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还没挑丫头呢?她们四人你看中了哪两个?」 「我一个也不要!」叶锦鸿头也不回,梗着脖子,扬长而去。 「走了好,我正好落得清静自在。」苏婉容毫不在意,拍拍手,指着那几块鸭脖子,吩咐玉竹,「我也不耐烦啃它,你拿个碗把它们挑出来,然后送到厨房去,吩咐明早就用这几块骨头熬一锅粥。」 她才不惯着叶锦鸿呢,十九岁的人还挑食,真当全天下都是他妈啊!他既然不肯吃,就那饿他一顿。 一顿饿不乖,那就饿两顿! 苏婉容用过饭,小桃满脸为难地从外面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她:「少奶奶,少爷还在书房呕气呢。要我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我去厨房煮一碗细细的鸡丝面,少奶奶你给送过去,保管少爷吃了就好了。」 「今天都没买鸡,哪来的鸡丝面?」 小桃一愣,想了想道:「那就切些鸭丝铺在碗里。」 「呵呵。」苏婉容面不改色的撒谎煳弄小桃,「少爷不是在呕气,那会儿你不在,所以听岔了。今天少爷说起自己自从下了考场,就再也没摸过书本,心里甚是惭愧,羞得连晚饭都没脸吃了,正在用功呢!」 第25章 苏婉容三言两语就将小桃给煳弄过去,小桃感动极了,连声念佛:「少爷真是刻苦努力,这样上进的姑爷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苏婉容笑笑,让小桃下去吃饭,然后带着四大金刚去了书房。 叶锦鸿在书房里坐着,越来越感觉肚饿,不过他还能忍住,因为他要等着苏婉容来求他。 他压根不觉得这是一种妄想,做妻子的,哪怕性子泼辣了一点,兇悍了一点,但从其本心来说,对自己的男人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男人就是女人的天,男人要是不好了,女人能讨着好? 于是,他忍着肚饿,开始幻想,如果苏婉容亲手提着饭菜来找他,他应该怎么回应。 他想,他应该一把将饭菜拂开,趁此机会好好教训苏婉容几句,等她几次赔罪央求之后,再勉为其难地原谅她。 趁着这股势头,正好一举收服她,顺便把洞房给补上。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梦想,为了它,叶锦鸿觉得自己挨一会儿饿是很值得的。 叶锦鸿向来吃饭很定时,此时早已过了快一个时辰,他饿得如猫抓,小厮平安又一次问他:「少爷,要不我去厨房拿些饭菜,您先垫一垫?」
第42页 平安从小就伺候他,对这位少爷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的,这明显是等少奶奶主动服软呢。 「不必。」叶锦鸿捂住饿得快要抽筋的胃部,淡定道,「我还没什么胃口。」 平安瞅着他,重点看了看少爷捂胸的那只手,他略一思索,就悄悄退下去,决定去厨房看看。 苏婉容过来了,她在门外就停住了脚,并不进去,正好被站在窗前的叶锦鸿给看见了,他心里一喜,面上却重重地冷哼一声,昂着头颅转身进了内室。 苏婉容嘴角含着笑,吩咐玉竹:「去,把门给我锁上。」 「是。」玉竹手里拿着一把大大的新铜锁,动作利索地把书房的门一关,再咔嚓一声给锁得结结实实。 这把铜锁还是晚饭前少奶奶吩咐她出去买的,玉竹和少奶奶只不过相处了半日,少奶奶就给她钱,还允许她出府,一点也不怕她会就此跑掉,这是什么? 这就是信任啊! 玉竹内心非常感动,苏婉容每吩咐下去的一句话,她就如同领了军令似的,也不问缘由,就连在心里多想一想都不曾有。 她只知道听苏婉容的话,少奶奶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书房很大,还隔出一间小小的内室,可供叶锦鸿平时读书累了可以小憩。听见关门声,他还没当一回事,以为是苏婉容进屋后顺手把门关了,等听到落锁声,这才明白事情坏了。 他连忙奔出去,抓着紧闭的两扇门拼命摇晃,气急败坏地叫着:「苏婉容,你干什么?快把门打开!」 苏婉容看着门上来回摇晃的大铜锁,笑嘻嘻道:「别瞎折腾了,我刚刚新买的大铜锁,结实着呢,别说你了,就连樊哙来了也撞不开!」 叶锦鸿可不敢自比樊哙,闻言就不再拍门了,立刻转移到窗边,从窗户里伸出半个头,看到苏婉容正笑得很高兴,他就更加不高兴了。 他不敢挑衅苏婉容,只盯着那四个丫头来骂:「少奶奶失心疯了,你们也疯了不成?竟敢把我关在里面?快开门,开门!」 四个丫头俱都低着头,仿佛齐齐患了耳聋症。 苏婉容收了笑,面色一沉,敢骂我失心疯? 这时,正好平安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碗米饭,以及几样小菜,见到这一幕,他险些摔了托盘。 平安战战兢兢地问:「少奶奶,这是怎么了,少爷还没吃饭呢。」 苏婉容正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吃什么吃,少爷要努力用功,你少拿这些小事情来打搅他。」 平安惊呆了,吃饭是小事情?可是太太曾说过,少爷吃饭是最最重要的事,一刻也不能迟,还得务必荤素搭配均匀。 「杜若,把托盘接过去,赏给你们当宵夜。」苏婉容说完,朝叶锦鸿走近了两步,正色道,「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想来,我们的少爷是做不来头悬樑锥刺股那一套的了,再说我也捨不得少爷受这么残酷的刑罚。但是,饿上一顿两顿,让脑袋清醒清醒,还是可行的。」 叶锦鸿气得身子发抖,指着苏婉容,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苏婉容端着严肃的表情,继续道:「少爷,你不是许了愿心,说要考个状元或探花的么?光说不做假把式,不如就从今天开始吧。」 叶锦鸿气得直跺脚:「我跟你说,你现在乖乖放了我,我就既往不咎,要不然,我一封书信写给爹娘……」 「怎么,是要把我休了?想都别想。」苏婉容冷冷一笑,「就算你写下休书,临走前我怎么也得买包老鼠药,餵你吃下,好陪我上路。」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叶锦鸿的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哪里捨得就这么死了。 于是,他可耻的又认输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婉容把铜锁的钥匙挂在腰间,然后领着四大金刚飘然远去,留下他孤伶伶地被锁在书房里,还得忍飢挨饿。 「少、少爷。」平安小心翼翼地唤他。 叶锦鸿眼前一阵阵发黑,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饿的,缓了缓,好一些了,他才骂平安:「蠢材,还不把饭菜先递给我?」 「少、少爷,可是刚才少奶奶把托盘拿走了。」 「蠢材!你不晓得再去厨房重新拿一份?」 平安快哭了:「少爷呀,厨房里已经没有了啊。」 因为苏婉容没有批准明天重新买菜,王大娘自掏腰包买的那两样荤菜要应付两天,所以她还是头一回真正替主子着想,一碗肉分成了好几份,紧紧地锁在柜子里,就怕明天没东西端上去。 平安刚才拿走的那一份,是王大娘从苏婉容撤下来的饭桌上随便挑出来的,这会儿再去要,必定是没有的了。 「……」叶锦鸿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的晚风送进肺腑,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人生都要凉了。 「唉!」叶锦鸿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一弯明月,神情极度怅然,「本以为……没想到……唉,我竟是入了狼窝,遇上你们少奶奶这种母老虎,真是三生不幸啊。」 平安没听懂,不由地问道:「既然少奶奶是母老虎,那该是进了虎窝才对,怎么就成了狼窝?」 「嘘,蠢猪!」叶锦鸿吓得先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轻声训斥他,「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从没说过。」
第43页 「……」平安傻眼了。明明是少爷先说少奶奶是母老虎的,怎么就变成是他说的了? 别看平安只是一个下人,往往这些下人最懂得看人眼色。少爷明显矮了少奶奶一头,再加上少奶奶身边又添了四个为虎作伥的帮手,少爷越发弱势了。 据平安估计,在老爷和太太回家之前,恐怕少爷就得生活在少奶奶的淫威之下。 想到此处,平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探头探脑地观察四周,生怕少奶奶留下某个帮手在这里盯梢。 好在,周围似乎并没有人,平安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少爷,少奶奶说您要用功,仔细想想,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太太最盼望的不就是少爷您能金榜提名么?不如依着少奶奶,再努把力,等考上状元就好了。」 「……」叶锦鸿顿时脸色黑如锅底,那只是他的戏言,并不是真的要去考状元啊!你知道考状元有多难吗? 真是针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知道肉疼呢! 「别废话了,赶紧想办法找些吃的给我。」叶锦鸿命令道。 平安想了想:「这时候也不好出门了,少奶奶说了,凡是进进出出都得在门房那里登记,万一明天少奶奶查看起来,问我这么晚出去做什么,我怎么回答?我那屋里还有几块剩下的点心,不如拿来给少爷您垫一垫?」 「快去快去。」 平安立刻跑回他的屋子,拿了点心给叶锦鸿,多亏苏婉容没把窗户也锁上,不然叶锦鸿就真的要挨饿了。 叶锦鸿配着桌上的茶水,三两口把点心吃下肚,腹中不再飢饿,他又有闲心来感慨悲嘆自己的际遇了。 「唉,就这么把我锁在这里坐牢,如厕该怎么办呢?」 「少爷,内室有马桶。」平安在窗外回答。 「唉!」叶锦鸿又是一声长嘆,「就是有才糟呢!如果没有,我还能借着这个由头出去。」 平安正要答话,突然,半夏如鬼魅般的出现在他背后,阴恻恻地说:「果然少奶奶说的不错,少爷就是被你们这些不长进的小厮给带坏了。都说了少爷要用功,偏偏你还在这里聒噪,让少爷分心,将来少爷若是考不上状元,必定拿你问罪!」 平安吓了一大跳,险些没惊声叫出来。 「我哪敢打搅少爷读书呢?我这就走,这就走。」平安讨好地笑着,然后脚底抹油,赶紧熘之大吉。 半夏看着平安走了,这才走到窗户边,朝里说道:「少爷,您若要用功就认认真真地看书,别总说闲话,吵得少奶奶都不得安宁。」 叶锦鸿闻言,立刻闭了嘴,只是在心里腹诽,书房与正屋还隔着一个庭院,他只是感慨了几句,怎么就吵着苏婉容了? 第26章 平安做为一个小厮,月钱有限,他又想多给自己存些老婆本,将来好娶个老婆,只有偶尔馋极了才会拿钱出去买上一两样吃食,给自己解解馋。 他前日买的那盒点心,已经吃了一大半,所以能拿给少爷的就只有小小的三块而已。 叶锦鸿吃了当然不顶饱,只是稍稍缓解飢饿罢了。 才过半个时辰,他又开始饿得心慌慌,顶着会激怒苏婉容的风险,他开始叫唤起来,一会儿喊平安,一会儿喊曙光,两个贴身小厮的名字被他喊了个遍,却无一人应答。 夜深人静,这声音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苏婉容听见,笑得不得了,对丫头们说:「活该,让他再挑食!以后还这样饿他!吩咐下去,谁敢偷偷接济少爷,我就敲断他的牙!」 玉竹立刻出去了,小桃欲言又止地看着苏婉容,终于鼓起勇气:「少奶奶……」 「你别管,我自有道理。」苏婉容打断她的话。 小桃一愣,默默地后退半步。 自从新进来四个丫头,她明显地感觉到少奶奶不喜欢她贴身伺候了。再加上自己的话三番两次被打断,小桃也看出来了,少奶奶不喜欢听她说那些大道理。 小桃心里愁得很。她可是一片真心为了少奶奶好啊,别看现在威风了,将来老爷和太太回来了,少奶奶该怎么办呢? 小桃十分忧心,苏婉容却感觉异常快乐。果然,虐夫一时爽,一直虐那就是一直爽啊! 她带着这种美妙的心情,独自霸占了整张床铺,就连睡梦里都是笑着的。 次日,苏婉容睡到自然醒,整个人神清气爽,等她慢悠悠地梳洗打扮完毕,这才施恩般地吩咐玉竹:「你拿着钥匙去开门,放少爷出来洗脸。」 被锁了一整夜,叶锦鸿走出书房,闻着外面的花香,听着清早的阵阵鸟语,陡然间有了一种牢满释放的感觉,让他不由地想要热泪盈眶。 玉竹看了他一眼,心想,不过是在书房歇一夜而已,怎么就要哭了呢?书房里有床有铺盖,至于吗? 叶锦鸿平復好自己的情绪,这才提脚去了正屋。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苏婉容正坐在桌边慢慢吃着,看到叶锦鸿进来,她只抬了一下眼皮:「快去洗脸,然后过来吃饭。」 有些人就是不能给他脸,比如说叶锦鸿这样的,你帮他夹了菜,他还要嫌弃你没站着伺候他。 既然这样,干脆连这点仅剩的面子功夫都省了。 经过昨夜的事,叶锦鸿哪里还敢再抱怨,书房里的床虽好,却冰冷又孤独,他不只一次地后悔,他为什么要发那顿脾气呢?
第44页 嫌人家夹的是骨头,你自己夹一块肉多的不就行了吗? 杜若兑好洗脸水端过来,叶锦鸿洗了脸,这才坐到饭桌前。 桌上摆着一锅用挑出来的鸭骨头熬成的粥,还有一碟香油小咸菜,一盘炒青菜,以及一盘子馒头包子。 十九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又食量大的时候,再加上饿了一夜,叶锦鸿此时看到饭桌就要流口水。 他再也想不起什么读书人不能啃骨头的话,头一筷子就夹了个熬得软烂的鸭脖子,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苏婉容冷眼观察他,见他啃完了鸭脖子,又挑了一块鸭架骨开始啃,她就再也没忍住,侧过身子捂嘴闷笑,笑得肩膀连连抖动。 叶锦鸿啃骨头的动作一顿,昨天的话犹言在耳,今天却……唉,算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至于苏婉容,她爱笑就笑个够吧。 叶锦鸿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完饭,漱过口,两人喝茶消食,叶锦鸿见苏婉容脸上还带着一丝浅笑,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他便没话找话地说:「昨天我听平安说,现在下人们进进出出都得登记?」 「嗯,你有意见?」苏婉容喝着茶,头也不抬。 「我能有什么意见呢?」叶锦鸿笑笑,「只是以前娘当家的时候,下人们进出都是很随意的,他们多数都不识字,你让他们登记不是为难人吗?」 「我能想不到这一点?」苏婉容放下茶杯,「不需要他们动笔,只是按个手印就行,出去的时候按个手印,回来后再按个手印,多么简单。」 「呵呵,倒也是方便。」叶锦鸿顿了顿,又期期艾艾地开口问,「那我的两个小厮呢?我常常派他们出门替我买东西,他俩就免了吧?」 叶锦鸿是在试探,试探苏婉容对待他的底线。因为,他心里还是认定了自己就是苏婉容的天。 只不过苏婉容是一匹野马,他暂时还没有驯服她而已。 「平安和曙光?」苏婉容冷冷一笑,「我既然定下了规矩,别说他俩了,就连我身边的丫头出门也得按手印,更何况……」 苏婉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又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语气:「为了让少爷更加上进,将来光宗耀祖,我特意给少爷制定了一份起居作息计划表。」 叶锦鸿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什么?」 苏婉容早有准备,起身去里间取了一张表格出来。这是她昨晚就着叶锦鸿的哀叫声,连夜赶制出来的。 她把表格递给叶锦鸿看,热情地介绍起来:「瞧瞧,每日卯时起身,梳洗后读半个时辰的书,然后是半个时辰的早饭时间,辰时开始用功,午时用饭,午歇一会儿,下午未时半起来继续用功,酉时休息加吃晚饭,戌时继续用功,然后洗澡安寝。」 这份时间表,是苏婉容复制的高三同学的时间表,叶锦鸿顿时眼前一黑,恨不得立刻晕倒。 苏婉容:「我听人说,皇子们寅时就起身读书了,我们家并没有皇位需要继承,所以允许你晚一个时辰再起。怎么样,是不是很幸运,很感动?」 不,他并不觉得幸运,也并不感动。 叶锦鸿苦着一张脸,央求道:「我已经考上了秀才,还读什么书呢?你这是要逼我去死啊。你从哪里听来的谣传,哪个皇子是寅时起身的?」 「我说有就是有。你在娘面前还发了誓的,说要考个状元给她。」苏婉容把脸一板,「难道你想像公公这样?秀才是做不了官的,除非拿银子买,即便买来了,因为功名限制,很难得到提拔。我劝你还是好好用功,争取下一场考个举人回来,这样当官才不用花银子。」 叶锦鸿怒了:「说来说去,你就是捨不得买官的那点银子,我不是把两间铺子都交给你了么?」 苏婉容更怒:「我是为了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们叶家,你再不努力,难道要让一把年纪的公公再去考个举人回来吗?你觉得他考得上吗?」 叶锦鸿反驳的声音大,但是苏婉容的声音比他更大,而且细细想一想,她还占据着道德制高点。 妻子劝丈夫上进,务正业,这话说到哪里都是她占理。而且,她还扯出了叶老爷,叶锦鸿再怎么样,对自己的父母还是孝顺的。 他周身的气势顿时削弱了一大半,还在垂死挣扎:「真要按你这计划表来,不出一个月,我就要死了。」 苏婉容见他态度软化,立刻就笑了,笑得如同春风一般:「你放心,我不是那种黑心妻子,每一旬,你可以休息一日,到时随你去哪里,出门散心,见见好友都行。」 这话多多少少让叶锦鸿得到了一丝慰籍,至于读书,到时他只管坐在书房里,看什么书,要不要认真地看,那可就由他说了算。 毕竟,如今形势比人强,苏婉容手底下帮手众多,还手握着全府下人的身契,就连自己的零花钱以及两间铺子,都在不知不觉中交到了这个恶妇的手里。 命门被人拿捏住了,叶锦鸿除了乖乖听话,还能怎么办呢? 苏婉容盯着他的眼睛,笑眯眯道:「少爷,往后你若要出门,得先告诉我要去哪儿,要做什么,跟哪些人见面,预备几时回来,都一一交待清楚了,方能出去。」 「……」叶锦鸿深吸一口气。 大概是打击来得太多,他的承受力也逐渐增长,他已经认了命,难不成真要休了她不成?先不提她会不会报復自己,爹娘也未必同意——毕竟他们还没看清她的真面目。
第45页 再者,苏家人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苏大哥那结实的体格,只怕一个拳头砸过来自己就得去见阎王。 多番考量之后,叶锦鸿忍痛答应了,他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心中无比沉痛。 「你放心,不论我去哪里,一定会事先同你交待清楚。」 「这就是了。」苏婉容很满意他如此识趣,还不忘给自己找个体面点的理由,「我也不是要管你,你是一家之主,做什么事情总有你的理由,我一个女人难道还能多嘴不成?只是,你出门在外,我做为妻子的总会担心。 「比方说,万一你在小巷子里被强盗打劫,因为你死活不肯松开钱袋子,结果就被人捅了两刀;又或者,你跟朋友喝酒,结果喝过量猝死了之类的,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你要是提前说一声,我见你到了时辰还不回家,自然就会派人去找。有了方向,找起来总要容易些的,早一刻找到你,就能让你多一些活命的机会。少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叶锦鸿眼神空洞,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挑剔她为什么话里话外总是在咒自己。 第27章 苏婉容等叶锦鸿喝完手里的茶,就立刻撵他去书房用功,叶锦鸿不敢反抗,因为反抗也是没有意义的。 手里没钱的男人就只能窝在家里,书房反倒成了他的上上之选,总比在正屋对着四大金刚要强得多。 叶锦鸿去了书房,叫曙光泡了一壶好茶给他,又让平安去拿一碟瓜子,一碟干果,他喝着茶,吃着小零嘴,手里捧着一本闲书,还高高地翘着个二郎腿,别提多么自在了。 苏婉容也不去管他,对于学渣来说,最痛苦的是什么?莫过于一天到晚被关在教室里。哪怕你学不进去,就这么坐在教室里也是一种煎熬啊。 小桃正忙着给苏婉容做夏季衣裙,苏婉容想起苏家父子俩,这两人是不可能自己动手做衣裳的,又捨不得花银子去成衣铺里现买,他们总想着,反正下地干活不需要穿多好的衣裳,所以哪怕衣服裤子破了个洞,也照穿不误。 苏婉容自己的衣裳份例里并没有适合男人的衣料子,她就去翻了翻叶锦鸿的,又全是丝绸锦缎,更不合适。 苏婉容让小桃先放下手里的活儿,拿着银子出去买几匹适合的棉布,回来后交给玉竹和半夏来做。 小桃还记得苏家父子的尺寸,帮忙裁好布,然后几个丫头扎堆做针线活儿。 王大娘收拾好厨房,心里想着中午的菜色,几次犹豫过后,还是挨挨蹭蹭的来找苏婉容了。 「少奶奶,中午当真不用买菜了么?」 苏婉容:「不是还有肉没吃完?再炒两盘青菜,有荤有素,这就够了。」 「呵呵。」王大娘讪笑着,「就这么几样菜,也太简单了些。」 小桃听到这里,插嘴道:「我刚才出去看到街边有人卖豆腐,一文钱好大一块,买上两块回来红烧也不错。」 苏婉容点了点头:「那就拿四个铜板给她,买四块豆腐,加个菜吧。」 小桃立刻起身,去钱匣子里数出四个铜板,交给王大娘,还不忘叮嘱道:「选几块好的。」 王大娘憋着一肚子火气,接过钱就走了。 才四个铜板!换成以前,它们就算掉在地上,她都不稀得去捡! 王大娘也不急着去买豆腐,出了府就先回家,她家住在与叶府相隔一条街的一条小巷子里,倒也近,走不了几十步就到了。 房子是租的,这些年王大娘也存下不少银子,原本计划着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只是去年嫁女儿,花掉她一大笔,这才搁置起来。 原先想着,趁着这一两年的时间,多捞点主家的油水,买房子倒也不难,谁料到竟换成少奶奶当家,再这么下去,买房子怕是遥遥无期了。 王大娘越想越生气,一进家门就看到女儿柳绿坐在凳子上,她这才笑起来:「你总算回来了,娘盼了你很久。」 「家里出了什么事?」柳绿起身去接她,「昨天给我带口信的人说得不清不楚,只说娘叫我回家一趟,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唉!」王大娘一坐下来就开始嘆气,「你不晓得,现在叶府换成少奶奶当家,少奶奶那性子真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我再没见过这样刻薄的主子。你瞧!」 王大娘摊开手心,露出四个铜板:「叫我买几块豆腐加菜,就只肯给我这么一点钱。」说着,随手把铜板往桌子上一撂,「就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呢?」 铜板在桌面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有一个掉到了地上,柳绿弯腰捡起来,用手掩着嘴笑道:「娘别生气。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位少奶奶呢。」 王大娘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见的?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认真论起来,她还比不上你呢!」 大概全天下的亲娘都是这样,哪怕自己生下的是一头猪,也觉得比旁人家的好。 柳绿脸上很得意,心里又怨恨为什么自己的爷爷当年没赶过去把叶老爷给救了呢? 不然,今天嫁进叶府的,就该是她了。 王大娘和她的男人王有根,一唱一合地搭配着,把自家的苦状一一告诉女儿。 他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倒怨恨起叶家不能再让他们大捞油水,话里话外把苏婉容从头到脚骂了好几遍。
第46页 柳绿自然是站在自己的爹娘这一边的,她听得义愤填膺,当即就表示:「娘,你领我进府看看,我就不信了,少爷还由着她做威做福不成?」 王大娘本想说连少爷也管不住少奶奶,可是一想起少爷与自己女儿的情份,又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古往今来,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还少么? 王大娘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丈夫降不住妻子的,端只看他敢不敢与舍不捨得,男人真要动起怒来,十个女人都不够他打的。 兴许,少爷就缺了这份刺激呢?不如就让柳绿去和少爷说一说,要是能使得少爷重振雄风,一举将少奶奶打服了才好呢! 他们家也能过回从前那种好日子了。 王大娘一刻也不肯耽搁,当即就领着女儿去叶府,路上还不忘顺手挑了四块豆腐。 她们走的是后门,看守后门的婆子认识柳绿好多年了,自从王大娘进叶府当差,柳绿就时常过来叶府玩耍,她对这里熟悉得如同自己家一般。 婆子笑眯眯地同小桃打招唿:「柳绿来了啊,你成亲大半年了吧?有没有喜信?」 柳绿在心里骂了她一句,脸上笑着回道:「还早呢。」然后拉着她娘径直往里走。 到了岔路口,王大娘压低声音说:「少奶奶逼着少爷用功,她的心是最狠毒的,巴不得少爷立刻考个状元,好让她噹噹状元娘子,显摆威风。你只管往书房那头去,必定能看到少爷。」 柳绿恨得咬牙切齿:「果然是个毒妇,她那么能干,怎么不自己去考状元?」 「好了,这是在府里,当心被人听了去。我先去厨房做事。」王大娘轻轻推了她女儿一把,然后带着志得意满的心情,回了她的大本营。 柳绿刚走到书房外面的小花园,恰好叶锦鸿看闲书看得眼睛有些酸疼,走出来透透气,见到柳绿,他还很高兴,主动上前打招唿。 「你来了,最近在婆家过得怎么样?」 柳绿最痛恨的就是别人提起她已婚的身份,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件遗憾。 王大娘刚进叶府当差时,柳绿只六岁,起初的头半年王大娘还比较老实,不敢把女儿带过来。 后来见叶太太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她便在太太面前主动提起自己还有个女儿,正好比少爷大一岁。 叶太太也是当娘的,当即就心疼了:「哎哟,你在这里做事,孩子怎么办?就这样撂在家里?太可怜了,你不如带她过来,和少爷做个玩伴也好。」 王大娘丝毫不提她男人闲在家里的话,第二天就带着女儿过来了。 在叶府当差并不辛苦,不仅工钱多,还吃得好,穿得好,柳绿一过来,自然跟着她娘一起吃用叶府的,哪怕是些下人的饭菜,也比自己家里强出许多倍,还省了一笔家用。 叶太太见柳绿人小小,模样还算周正,又长得可爱,一挥手就赏了她几匹衣料子。 王大娘更高兴了,自从柳绿就日日陪着她来上工,等晚上放工了再一起回家,因此,在柳绿的心里,她认为自己和少爷是青梅竹马。 等两人渐渐长大,叶太太为了能让儿子一鼓作气考个功名出来,不仅不给他安排通房,还特意把家里伺候的丫头都换成其貌不扬的。 在这些其貌不扬的丫头的衬托下,柳绿就成了最好看的那一个。有一回,她蹲在水井边帮王大娘捶洗一条围裙,叶锦鸿无意中看见了,当时就怔在原地。 柳绿把两只衣袖挽得高高的,露出两截白嫩的胳膊,在阳光下发出极诱人的光芒,让十五岁的叶锦鸿头一回意识到女人的好处。 他不禁看呆了。 柳绿比他大一岁,早已开窍,见了少爷这副模样,她心里非常高兴,不说马上把袖子放下来,反倒用五根指尖沾了沾水,故意往他脸上弹。 柳绿咯咯地笑着:「少爷怎么了?是想帮我洗吗?」 叶锦鸿被飞来的水滴惊醒,微微红着脸,一边擦脸一边柔声问她:「怎么让你洗这个?仔细伤了手。」 「不要紧。」柳绿指着一旁的洗衣棒,「我也不搓它,用洗衣棒一顿捶打就好了。」 叶锦鸿这才知道,原来这根棍子就叫做洗衣棒,是专门用来捶打脏衣裳的。 王大娘自然乐于见到女儿与少爷交好,她不敢奢望叶家能娶女儿做正妻,做个小妾也不错啊。 太太是个善人,性子和气,又是从小看着柳绿长大的,再加上柳绿和少爷的情份,哪怕将来少奶奶进门,也抢不走女儿的风头,得退一射之地。 只要女儿成了少爷的小妾,他们家买房也就不显眼了,旁人要是问起来,只管说是女儿孝敬的,再也没人会怀疑,怎么一个下人都有银子在城里买大屋了? 兴许,还使不着他们的银子呢,说不定太太就得先送他们一座大宅子做为聘礼。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河之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天才魔兽少女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王大娘一家子都打算得很好,奈何叶太太暂时不肯配合他们。 叶太太当然不是反对儿子纳妾,她强调的还是那一点:没考上秀才之前,所有的丫头都不许往少爷身边凑。
第47页 所以,王大娘子私底下在太太面前试探了好几回,都没能得到一个准信。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叶锦鸿不争气,从十四岁开始下考场,回回都考不中,到了十七岁依旧名落孙山。 到了这时,柳绿已经满十八岁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竟然还没成亲,早就被无数不知情的人诟病,要么说她身体有疾,要么就猜她是不是失了德,所以才没人肯要。 王大娘急得嘴里起了一长串燎泡,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柳绿也急得不行,琢磨着太太那头走不通,就只能从少爷身上下手了。找了个时间,她终于把刚从书房苦读出来的叶锦鸿给堵住了。 「少爷,你怎么还没考上呢?」柳绿眼里含泪,满腹委屈,语气中难免就带了些埋怨。 叶锦鸿天天被他娘强按着头念书,早就不耐烦了,此时听了柳绿的话,他也没听出其中隐含的深意,只觉得柳绿也和他娘一般,都催他快点考个功名。 因此,叶锦鸿的少爷脾气发作,天天听太太念叨也就罢了,你是我的谁,也敢来管我? 他一把推开挡路的柳绿,没好气道:「我考不考得上,关你什么事?」然后扬长而去。 柳绿被伤了心,连着三个月都没主动找他,一直等到去年,柳绿已经十九岁,再不成亲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王大娘咬牙找来媒人,匆忙间相中了杂货铺的小儿子,再用丰厚的陪嫁把老姑娘柳绿给嫁了出去。 前脚刚嫁人,还不到半年的功夫,叶锦鸿就考上了秀才,然后和苏婉容成亲,王大娘一家子说不出的后悔,早知道如此,当初真该顶着流言蜚语,咬牙多等半年的! …… 柳绿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少爷,忍不住眼圈发红。 少爷还是那么俊俏,清隽雅致,气质温润,不过也就是这副斯文性子,所以才吃了亏,不敢反抗少奶奶的恶行。 想到此,柳绿眼里蓄起了眼泪,哀哀地叫了一声:「少爷……」 叶锦鸿眉梢一挑,心里纳闷,她怎么一见了我就要哭? 「是不是他们家对你不好?」叶锦鸿想了半天,也只能猜出这么个理由。 柳绿摇了摇头,再抬起眼时,她已经把眼里的泪意给憋了回去,只剩下发红的眼圈还在诏示着她的委屈与伤心。 「少爷,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刚学做诗,专门跑到我面前说过的那句话?」 「……」叶锦鸿哪里记得,又怕实话实说会让她难受,于是只能移开视线,目光深沉地看向远处。 「少爷。」柳绿走近一步,嗓音哽咽,「那时,你跑到我面前,跟我说『先生今天教了我一句,我念给你听:柳绿配花红。你是柳绿,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鸿,你说是不是很巧?』少爷,你还记得吗?」 「嗯。」叶锦鸿点点头,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柳绿说的那件事,只不过是叶锦鸿成长过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此刻,他脸上之所以带着笑,是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快乐时光。 那时,太太不会死命逼他念书,也还没有把苏婉容这个母老虎娶回家,他过得多么快活啊。 可是现在呢?唉,人啊,果然不能长大,一旦长大,就会有许许多多的烦恼与忧愁。 柳绿和叶锦鸿这两人,各有各的伤心事,竟然诡异地难过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一同感伤自身,虽然彼此沉默不语,但目光相对的时候,两颗心却都得到了一些抚慰。 苏婉容看着丫头们做针线活儿,偶然间想起叶锦鸿,也不知道这厮还老不老实,于是就领着忍冬和杜若过来查看。 远远地,看到叶锦鸿和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少妇站在一块儿,那副脉脉含情的腻歪劲儿,就知道这两人有问题。 苏婉容皱眉,问身边的丫头:「那是谁?怎么家里从来没见过?」 忍冬低声骂了一句,回道:「一定是守门的婆子胡乱放人进来了。」 苏婉容轻声道:「杜若,你去后门问问,打听一下这是谁。忍冬,你去抓一把瓜子过来,都悄悄的,别惊动了他们。」 杜若立刻踮着脚尖,朝后门跑去,忍冬解下自己的荷包,从里面倒出一小捧瓜子:「不用拿了,我这带着呢。」 于是,苏婉容嗑着瓜子,就着春风送来的声音,看这两人到底要干嘛。 柳绿难过了一会儿,总算想起了正事,她擦擦眼睛,然后问叶锦鸿:「少爷,我听我娘说,少奶奶对你很不好?」 「没有的事。」叶锦鸿大声否认。 事关男人的面子与尊严,打死了也不能承认啊! 「少爷,你就别骗我了。」柳绿气得直跺脚,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少爷你是男子,怎么能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呢?太太也真是的,千挑万选,拖来拖去,竟然就选中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我听说,满府的下人都对少奶奶有很大的意见呢。她是从乡下来的,能见过什么大世面,太太怎么就敢放手让她管家呢?」 「唉!」面对柳绿的这一番话,叶锦鸿只能用一声长嘆来回应她。 柳绿见了,越发壮了胆气,继续道:「原先,我只当太太要娶一个温和柔顺又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回来呢,早知道这样,我就……」
第48页 「你就怎么?毛遂自荐吗?」苏婉容再也听不下去了,从拐角处走出来。 叶锦鸿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缩着脖子就想避开,苏婉容冷冷道:「站住。」 叶锦鸿顿时一动也不敢动。 柳绿冷不丁地被人截住话,偏偏她的心思还被那人给说中了,她就有些羞恼,一扭头,看到苏婉容的真面目,立刻又呆住了。 苏婉容实在不像个乡下姑娘,肌肤雪白,眉眼如画,就连这么些年一直顶着叶府一枝花的名头的柳绿,都忍不住自惭形秽起来。 这时,杜若打听消息回来了,同苏婉容耳语禀报。 原来是王大娘的女儿?苏婉容感觉似乎曾在哪里听过,凝神细细一想,可算给想起了。 原书中有一句是这么写的:叶少爷与王姓僕人的女儿有染……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却突显了叶渣渣的风流与花心,就连僕人都没放过。 「呵呵。」苏婉容露齿一笑,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柳绿,「我们家这些下人,真是不好好敲打都不行,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放进来,当这里是客栈呢?」 叶锦鸿知道自己的战斗力比不过苏婉容,闻言只是垂着头,根本不敢帮柳绿说话。 柳绿被苏婉容的美貌给惊着了,心中本来生起了一丝敬畏之心,此时听苏婉容这样奚落她,又被少爷那副胆小怕事的模样给刺激到了,顿时怒火滔天,誓要与苏婉容拼个你死我活。 「少奶奶,别仗着自己皮相好就猖狂,你瞧瞧少爷,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他哪里是被我吓着的?」苏婉容才不肯背这个锅,直接甩了过去,「你也知道我皮相好,他分明是被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丑八怪给吓倒的。」 但凡女子,没有谁会喜欢别人当面说自己是丑八怪,柳绿气得不行,愤愤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也跑出来充大王了,等太太回家,看我说不说!」 「说什么?」与柳绿的气急败坏相比,苏婉容显得很悠闲,「说你这个有夫之妇,不知羞耻地跑过来勾搭少爷?」 叶锦鸿闻言赶紧抬起头:「没有没有。」 他和柳绿刚才就是有点惺惺相惜,如果苏婉容不跑出来打搅的话,借着小时候的情份,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那就有点说不准了。 但是起码现在,他俩还是清白的。 「你给我闭嘴。」苏婉容扭头就骂,「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秀才?你还要不要名声了?竟然敢勾搭别人的老婆,要是传出去,你的秀才是不是不想要了?」 叶锦鸿顿时被吓破了胆子,刚刚还觉得自己和柳绿能发展到哪一步是未知的,这会儿被苏婉容敲了一记警钟,他已经确定了,他和柳绿绝对不会发展出奸情的。 「少奶奶莫要血口喷人!」柳绿就像受到了天大的冤屈,眼泪滚滚而下,身子都在发抖。 「我哪里冤枉你了?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少奶奶,怎么进了府也不知道先给我请安,反倒跑来少爷跟前献殷勤?你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呢?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对了,你男人知道你来找我家少爷吗?要不要我派人去请他过来,让你们三个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柳绿吓得眼泪都停住了,脸色惨白,叶锦鸿也慌得不行,低声求苏婉容:「别去,千万别去,往后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呵呵。」苏婉容扫了这对奸夫淫妇一眼,又重点看向柳绿,「我知道你婆家在哪,东街的杂货铺,对吗?说起来,我在家里也是很闷的,早就想请人进府聊聊天了,我看你婆婆就很不错,她老人家一定有很多话想同我说。」 第29章 柳绿双腿开始打颤。 苏婉容这话直接掐住了她的命门,要是少奶奶真跑去她婆家瞎说一通,她的名声可就坏了。 没有谁家会要这样的儿媳妇,被休是她的必然结局。休回家的女子还能讨着什么好?连她爹娘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叶锦鸿的双腿也跟着打颤,苏婉容好狠的心,这事一宣扬开,他的名声可就如同扔进了粪坑,再也洗不白了。 「呵呵。」苏婉容朝着柳绿冷冷一笑,「还说我是个什么东西呢,你倒很是个东西,你信不信,未来的两三年,你和少爷的这点风流韵事会成为全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叶锦鸿伸手去扯苏婉容的袖子,低声下气地哄她:「我和柳绿并没什么,都是一场误会。你看,我们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你张口就给我们定了罪,这也太武断了。」 苏婉容手一甩,把衣袖从他手里扯出来,怒斥道:「你这是在怪我没在花园里给你们搭张床?」 忍冬和杜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都低头闷笑起来。 叶锦鸿讪笑两声:「你消消气,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光天化日的,我和她能干嘛?」 「呸,你还晓得这是大白天呢,你们不怕伤风化,我还嫌你们糟蹋了我这园子。」 「消消气,消消气,柳绿早就成了亲,我能对她有什么想法?况且她长得那么普通,还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头,你实在不应该多想。」 叶锦鸿一心只为了哄苏婉容消气,这话却伤到了柳绿,柳绿又气又痛,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掩面呜呜痛哭起来。 花园里的动静陆陆续续地传开了,王大娘虽然身在厨房,一直留心着这头,听到不对劲,赶紧跑过来。
第49页 王大娘到了这里,就看到女儿正坐在地上哭,却没有一个人去拉她,或者安慰一下。 王大娘的心都揪起来了,护女心切,开始骂苏婉容:「少奶奶未免太欺负人了。往常太太在的时候,还时常叫我女儿过府玩耍,少奶奶不懂上门是客的道理么?不说好好招待着,反倒故意作践起人来。」 「真是好笑,她算是哪门子客?」苏婉容沉下脸,「我还没找你,你来得正好。这个家还有没有规矩了?什么人都能领进来,今天是你女儿,明天是不是就该轮到你男人进来逛一圈了?这还成个体统?」 叶锦鸿十分欣慰王大娘的出现,因为她一来就转移了苏婉容的炮火。 可是,听苏婉容这么一讲,叶锦鸿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柳绿进来倒也罢了,真要是进来几个男人,那还得了? 叶锦鸿咳了一声,头一回当众表态支持苏婉容:「少奶奶说的对,别把我家当成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像什么话!以后没有主子的同意,不许再胡乱放人进来!」 苏婉容根本就不稀罕他的支持,她径直吩咐忍冬:「记下来,王大娘扣一个月工钱,守后门的婆子玩忽职守,扣三个月。」 王大娘嘴一张,就要叫唤,苏婉容瞪着她:「再多说一个字,翻倍!」 王大娘不敢吭声了,特意赶来看热闹的后门牛婆子顿时脸色铁青,苏婉容看向瘫在地上的柳绿,吩咐道:「把这什么绿的还是红的,赶紧给我扔出去。」 牛婆子丝毫不敢辩解,正因为放了柳绿进来,就被扣了三个月的工钱,正是没好气的时候,闻言拽着柳绿就往外走。 王大娘见她女儿被人像拖死狗似的,立刻一面哭喊着,一面上前帮忙扶着。 花园里重新安静下来,叶锦鸿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也不顾丫头在场,赶紧给苏婉容作揖,赔礼道歉。 苏婉容毫不动容,淡淡道:「你跟我过来。」 叶锦鸿不敢不来,等进了正屋,苏婉容吩咐玉竹等人在外面守着,然后紧紧地关上门。 此时刚好巳时过半,太阳升到了半空中,明亮的光线洒满每一个角落,因为紧闭了门与窗,射进来的光线打了个折扣,半明半暗中显出一种暧昧的氛围。 叶锦鸿刚躲过一个大劫,正是身心最放松的时候,见苏婉容要和自己独处,还把门窗都关严了,四大金刚也撵出去了,余光看到里间的那张大床,他忍不住开始猜想:难道是要和我圆房? 果然谢兄说得不错,女人其实都喜欢拈酸吃醋,巴不得自己的男人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女人。 这种可怕的独占欲,很多男人都不喜欢,但有时候又缺它不可,因为这能体现女人对自己的喜爱。 如果一个女人压根不想占有你,这只能说明她对你无情。 想不到柳绿这一出现,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刺激得苏婉容大白天都肯和自己圆房了,叶锦鸿心里非常高兴,果然是福祸相依,否极泰来了啊! 「咳。」叶锦鸿清清嗓子,状似无意地问,「要不要先洗个澡?」 苏婉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用,进来。」然后转身进了里间。 叶锦鸿激动得直搓手,屁颠屁颠地跟进去,苏婉容刚走到床前,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吩咐他:「你先上床。」然后又转身出去了。 叶锦鸿看着这张特意打造的婚床,明明只是一个晚上没在这里睡觉,却感觉过了很久似的。 真真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飞快地脱下外袍,然后上床,想了想又把上衣脱掉,露出光裸的上半身,心里美得直哼小曲,手刚放到腰上要脱裤子时,苏婉容进来了。 她的脸色很平静,手里却拎着一根洗手棒,叶锦鸿一看见那根棍子,欲火骤降,突然间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苏婉容越走越近,眼神也渐渐凌厉起来,叶锦鸿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忍不住就要下床夺路而逃。 苏婉容伸手用洗衣棒一拦,笑眯眯道:「上去。」 「呵、呵。」叶锦鸿灰熘熘地把刚伸出去的半个身子缩回到床上,讨好地笑着,「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拿棍子。」 「让你在书房好好读书,你偏偏不肯用心,非要和一个有夫之妇勾勾搭搭,害得我都丢尽了脸面。」苏婉容右手握着洗手棒,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左手手心。 叶锦鸿艰难地咽了下唾沫,苏婉容这是要动手揍他啊,现在喊救命还来得及吗? 敲了几下手心,苏婉容找好了手感,然后径直朝着叶锦鸿身上招唿过去,一边打一边骂:「我让你不争气,让你勾勾搭搭,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棍子如雨点般兜头落下,婚床是黄花梨木做成的拔步床,口小肚子大,起码苏婉容往床前一站,叶锦鸿想逃都没地方逃。 好一阵关门打狗,打得叶锦鸿连连惨叫:「哎哟,哎哟!」 要是穿着衣服还好,偏偏他又把上身脱得精光,背上立刻起了几条红印,从小就娇养着长大的叶少爷几时受过这样的罪? 他又气又悔又恨,一边抱着头竭力躲闪,一边扬声朝外喊:「你们都是死人吶?还不进来劝劝少奶奶!」 四大金刚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只要少奶奶没发话,她们动都不肯动一下。 刚从外边进来的小桃听见了,急忙赶了几步,就要推门进去看一看,玉竹连忙拉着她往外头走:「少奶奶和少爷在里面呢,我们别去打搅。」
第50页 小桃不由自主地被玉竹拉着走远了好几步,她奇怪地问:「不对啊,刚才我听见少爷在喊。」 玉竹笑道:「你听岔了,哪里有?」 恰好此时里面的叶锦鸿息了声,因为他也没那好嗓子能一刻不停的一直喊。 小桃纳闷:「难道真是我听错了?对了,你要拉我去哪里?」 玉竹紧紧抱着她的胳膊,往厨房而去:「去厨房看看,王大娘兴许中午不会做饭了。」 「对,不能饿着少爷和少奶奶,我亲自动手准备午饭。」 整个小院唯一能救叶锦鸿的小桃,就这么被玉竹给煳弄走了,至于邓嬷嬷?她在正院呆着,离这里远着呢。 原先莲心也是在小院伺候的,后来苏婉容见小院人手足够了,邓嬷嬷又年纪大,总不能让她一个老人家独自打扫正院,就把莲心派过去帮忙,和邓嬷嬷一起看守正院,夜里也能做个伴。 苏婉容痛痛打打地把叶锦鸿打了一顿,感觉心情十分舒畅,要不是力气不足,她还能接着打下去呢。 苏婉容停了手,用洗衣棒指着叶锦鸿,问他:「老实交待,你和那个柳绿偷过几回了?」 虽然苏婉容打人时气势汹汹,奈何她这副身子也是从小被宠到大的,从未做过粗活重活,手上并没有多少力气。 这么一通打下来,她就累得直喘气。 叶锦鸿总共挨了有二十几棒,主要分布在背上,苏婉容打人时毫无章法,他为了护住自己的脸,只能心甘情愿把背露出来给她打。 这么几十棒挨下来,叶锦鸿不仅觉得背很受伤,心理更是遭遇了重创。 想不到,他堂堂男子汉,鼎鼎大名的叶秀才,有一天竟然会被女人打! 这要是传出去,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大家会如何讥讽嘲笑他,他别想再挺直胸膛做人了! 第30章 苏婉容打累了,一边喘气一边拷问叶锦鸿:「老实交待,你和那个柳绿偷过几回了?」 叶锦鸿跪坐在床上,感觉自己如同跪在公堂之上,而苏婉容就是官老爷,正在拷问他通奸案的细节,要是一个回答不好,他就会被判有罪,然后铡刀伺候。 「天地良心,一回也没有啊!」叶锦鸿开始叫屈,「柳绿去年才成亲,成亲前她的身子还是清清白白的呢,不然她夫家不得闹起来?还能容她到现在?我之前一直忙着读书,准备下考场,娘为了能让我静心读书,别说嫁了人的柳绿,就连莲心轻易也不敢往我身边凑。」 苏婉容不太相信他:「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真的!真的!不信你去问问门房,今天还是柳绿成亲后头一回进叶府呢。」 「呵。」苏婉容杏眼微眯,语气微凉,「你说自己读书很忙,既然这么忙了,怎么还有闲功夫去关心柳绿有没有来呢?看来,你对她还是很上心的嘛?」 就叶锦鸿这副不爱管闲事的性子,无缘无故的,他会专门跑去问这种事? 叶锦鸿闻言,恨不能把心剖出来给她看看:「我能对她上什么心,这都是平安有一次无意中说起的,他说柳绿自从成亲后就再也没来了,还说她是在生我的气。」 「哦?她生什么气?」 叶锦鸿不敢隐瞒,只能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苏婉容:「……起先我还不知道,小厮们说了我才晓得的,原来柳绿竟然对我有这种心思。」 说到最后,叶锦鸿这厮脸上的害怕神情渐渐散去,反倒添了一丝自得,有丫头心悦自己,对男人来说,总是一种光彩。 苏婉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说来,今天倒我是打搅了你们重续前缘。要不这样吧,我去问问柳绿的夫家,看他们愿不愿意放了柳绿,然后抬进来给你做个小妾?」 叶锦鸿立刻收起脸上的得意,一边捞起锦被搭在自己身上,一边郑重表态:「我不要,我好歹也是秀才,怎能捡别人的破鞋?」 如果是逢场作戏也就罢了,不必要求太多,可抬进府做小妾,他还是有个最低要求的。 苏婉容毕竟不是本土人士,她认为,恋爱中的男女分分合合是常态,哪怕结了婚,如果过得不如意,离婚再找也没什么。 即便她很不喜欢柳绿,但此刻听了「破鞋」这种极度侮辱女性的词语,就忍不住要生气。 正好她歇了这么一会儿,手里重新蓄起一点力气,于是,洗衣棒又朝着叶锦鸿身上打去,骂道:「破鞋?在我心里,你才是真正的破鞋呢。背着自己的妻子,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你不是破鞋是什么?」 叶锦鸿顿时嗷了一声,然后才发现,有被子挡着,洗衣棒打在身上并不是很疼。 于是他干脆不躲了,把被子当成自己的龟壳,老老实实地挨着,只盼望苏婉容能看在他不躲不闪的份上,早些消气,好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苏婉容打了几下就住了手,叶锦鸿等了几息没等到棍子继续落下来,忙小心翼翼地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查看。 看到苏婉容又累得在喘气,他赶紧讨好地笑着说:「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够了吧?」 「你说!」苏婉容怒目瞪向他,「你和柳绿髮展到哪一步了?摸过手没?亲过嘴没?」 叶锦鸿深吸一口气,稍做犹豫,便跪在床上发起誓来:「老天爷在上,叶家列祖列宗在上,我叶锦鸿真的没碰过柳绿,只有那一年她洗衣裳,被我瞧见了她的两只胳膊。若有一丝谎话,愿受天打雷噼。」
第51页 古人敬神重诺,他既肯发这样的毒誓,苏婉容这才信了他。 想来,原书中这渣男之所以能和柳绿搞到一块儿去,也和原主那副唯唯诺诺,以夫为天的性子有关。 有些男人的天性就是这样,送到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 苏婉容可不是原主,敢让她不痛快,她就能让对方更加不痛快。 已经决定揭过这件事,苏婉容还是重重敲打了叶锦鸿一顿:「我警告你,只要我一天还顶着叶少奶奶的名头,你就别想往我脸上抹黑。以后再让我看到这种拈花惹草的事情,我一定先阉了你,这样大家才清静呢!」 叶锦鸿吓得裤档一紧,感觉两只蛋蛋都疼起来了。 这样的独占欲,真的好可怕,难怪谢兄平日说起他家中的妻妾争宠时,总是既高兴又忧愁。 苏婉容累了,教训完叶锦鸿她就去了外间,打开门让丫头送茶进来。 苏婉容坐在外间慢悠悠地喝茶,叶锦鸿在里间没人照管,他慢慢地下了床,走到梳妆檯前照了照镜子,发现自己的上半身真是伤痕累累,遍布红印子。 有心想叫苏婉容拿药进来给他抹抹,又怕惹来一顿训斥,想想只好罢了,反正没破皮没见血,大概养上几日就会好的。 这会儿他倒非常想当面谢谢他岳父,多亏了岳父没把苏婉容照着普通村姑来养,不然以那些做惯了粗活的村妇的力道,他挨这么一顿起码要在床上躺半个月。 叶锦鸿穿好衣裳,自己梳了头,又开始照镜子。 嗯,不错,他的脸蛋还是那么俊俏,丝毫没有受伤,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挨第一棍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护住了脸,不然怎么出门见人吶? …… 王大娘心里恨苏婉容不讲情面,当众羞辱她女儿,扶着柳绿回家之后,王大娘就不打算回府去准备午饭了。 虽然这两天苏婉容已经显出了雷厉风行的管家手段,王大娘本就是个奸滑刁蛮之人,一日两日的功夫,她还真改不了自己的真性情。 此刻,她觉得自己是个受害者,苏婉容应该亲自上门给她赔礼道歉才对,在这之前,她是不会管府里的饭食的,就让他们都饿着吧。 看守后门的婆子姓牛,人都喊她牛婆子。牛婆子心疼自己被扣掉的三个月工钱,把王大娘一家恨得咬牙切齿。 牛婆子走到小院外面,张望了半天,发现少奶奶和少爷都关在屋里,料想一时三刻也不会出来,她赶紧趁机熘出府,去找王大娘算帐。 「要不是因为放柳绿进府,我能被少奶奶扣钱?这损失你们赔不赔?」牛婆子嗓门响亮,站在王家门口就叫喊起来。 王大娘正陪着柳绿一起痛哭,母女俩都哭得眼睛又红又肿,王有根听见了,急忙走来开门,好声好气地请牛婆子进来再说。 牛婆子进屋,柳绿怕被人看笑话,已经躲起来了,王大娘只好上前招唿她:「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少奶奶派你来安抚我们的?」 「呸。」牛婆子啐了她一口,「我不管你和少奶奶的事,你先把我的损失给补上,不然我就满大街去宣扬。」 王大娘气得身子晃了晃,镇定下来,她绝不能让牛婆子把这事说出去,毕竟她女儿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 这个闷亏王大娘不吃也得吃,赔着笑说了几句好话,然后进里边拿钱去了。 牛婆子一个月的工钱是一百二十文,三个月就是三百六,王大娘想了想,忍痛多添上四十文,凑了个四百的整数给她。 「我女儿和少爷根本就没什么事,只不过在花园撞上了,问候几句罢了,偏偏少奶奶抓着不肯放。你想想,要是真有个什么,去年我能让她嫁给别人?唉,少奶奶真是比不上太太,太太那么心善的一个人,这份善名都要被少奶奶给败坏光了。」 牛婆子喜滋滋地数着铜钱,闻言便道:「太太不在家,你说这有什么用?我们现在顶的是少奶奶的天,太太约摸得等到年底才能回来。我劝你也省省,好好伺候少奶奶,就算心里再委屈不平,也得等到太太回家是不是?」 「唉,你看看我,往日我在太太跟前多么有脸面,少奶奶把我都搓磨成什么样了。」王大娘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现在是我,明日保不准就该轮到你们了。」 「呸,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只要好好守着后门,哪怕有只猫儿进来也先禀报少奶奶,只要我不犯错,少奶奶还能吃了我不成?」 牛婆子一听就知道这人是想挑拔,她压根不上当,把铜钱往怀里一揣,想了想又道:「看在你多给的四十个钱的份上,你放心,我不会往外头倒一个字。另外,再送你一个消息:少奶奶身边的小桃和玉竹正在厨房做饭呢。」 王大娘心中一突,怔在原地。 她本以为自己不去,少奶奶和少爷只能去酒楼叫一桌应付,哪怕叶府再有钱,总不能餐餐都叫酒楼吧?三两顿之后,少奶奶就得先服软。 没想到,少奶奶竟然捨得让自己身边的大丫头下厨房。 牛婆子笑眯眯道:「我走了,还得赶回去守门呢。」然后转身就走。 王有根暗暗嘆口气,轻声劝他老婆:「要不,你过去瞧瞧?下人和主子呕气,能讨着什么好,只要手里有银子,什么样的人买不回来?」 王有根这话提醒了王大娘,她怎么把少奶奶想再买个厨娘的事给忘记了!
第52页 第31章 王大娘再也坐不住了,心里害怕起来。 她现在早就没了继续拿捏要挟苏婉容的心思,只想着快点赶回去做饭,又琢磨着是不是再买上两盒点心,讨好一下小桃和玉竹,免得这两个丫头把她撂挑子不干的事告诉了少奶奶怎么办? 「盆里还有水吧?我洗个脸就赶紧回去。」王大娘急慌慌地起身。 「早这样想就好了。」王有根说,「你跟少奶奶赔个罪,耐着性子等太太回来给你做主,想想你的身契还在少奶奶手里握着呢。」 柳绿从里面走出来,红着眼睛愤愤道:「娘别去,何必跟她低这个头。依我说,娘不如去找太太。」 「好了好了,你别在这添乱了。」王大娘一边擦脸一边哄她,「我让你爹送你回婆家,要是有人问起你的眼睛,你只说我昨晚受了风寒,你担心我才流了眼泪。」 这时候已经不早了,柳绿毕竟是成了亲的妇人,到了饭点还不从娘家回来会被婆婆责骂的。 柳绿不再吭声,看着她娘急匆匆地走了,这才略略收拾了自己,由她爹陪着回去婆家。 王大娘进了府就直奔厨房,小桃已经把饭煮上了,玉竹帮她洗菜切菜,还有原先在厨房打下手的一个丫头帮忙,三个人倒也忙得过来。 王大娘一进屋,就赶紧挽起袖子,赔笑道:「辛苦两位姑娘了,快歇着,让我来吧。等忙完午饭,我再出去买两盒点心多谢你们。」 玉竹一看见王大娘就生气,把菜刀重重一放:「你把你那个不守妇道的女儿送回去了?」 王大娘一噎,咬了咬牙,然后笑着讨好地说:「没有的事,这都是少奶奶误会了。」 小桃冷哼一声:「什么误会,真当我们大家都眼瞎呢?谁不知道少爷就在花园旁边的书房里用功呢,她一进来就直奔那里,这份心思谁看不出来?」 玉竹笑得幸灾乐祸:「哎呀,我真替她男人不值,娶个这样的媳妇,要是不看紧点,稍有不慎就被人给叼走了。」 王大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还嘴又没那底气,她巴不得众人都不再谈论这事才好呢,她要是因此吵起来,岂不是越闹越大么? 这时,半夏过来了,看到王大娘她还笑了一声:「正好你在这里,免得我四处去找了。少奶奶吩咐了,往后你就不是咱们府里的下人了,赶紧收拾东西,等着牙婆上门给你寻个新主子。」 半夏脸上带笑,语气温和,可话里的内容却如同晴天霹雳,震得王大娘手脚齐齐发抖。 她哭喊着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要卖了我?我犯了什么错,好端端的就要卖人了呢?我要去见少奶奶,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半夏还是那副笑模样,伸手把王大娘拦住:「主子做事,还要跟你解释不成?你当自己是谁?」 王大娘被半夏拦着,出不去,她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叫:「天吶,我在府里伺候了大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太走了留下这么一个煞星阎王,不把我们下人当人看,太太啊,你快回来瞧一瞧吧。」 半夏没了好性,直接板着脸:「少奶奶说了,要是你识趣,就允许你拿二十两银子自赎,要是不识趣,必定要把你卖给牙婆!」 王大娘被人掐住了命门,再也不敢撒泼,知道自己是没指望见到少奶奶了,就想去找邓嬷嬷求求情。 半夏奉了苏婉容的命令,务必要把王大娘送出去的,王大娘好一阵求爷爷告奶奶,低三下四地说:「犯人临死前也会给一顿饱餐呢,我好歹在府里十几年,要走了,总得同人告别一声。」 半夏想了想,这才同意了,只是一直紧紧跟着她。 王大娘直接去了正院,找到邓嬷嬷就是一通哭求。邓嬷嬷也是有心无力,无奈道:「你找我也没用啊,我也是下人,在少奶奶面前说不上话。」 见王大娘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邓嬷嬷心有不忍,指点道:「你不如去求求少爷。早先就跟你说,对少奶奶尊敬些,偏你不信邪。」 王大娘只好抹着泪又来到小院,半夏不许她进院门,恐怕少奶奶见了心烦,自己进去通禀。 苏婉容听见了,没有任何反应,叶锦鸿悄悄看了她一眼,自己的背还疼着呢,哪里敢管这闲事。 况且,把王大娘撵了也好,这样柳绿再没藉口进府了。于是,他没好气地对半夏说:「见什么见,让她赶紧走吧。」 半夏出去,对王大娘说了,王大娘知道难以挽回,只好哭着说:「这些年太太对我不薄,虽然也存了一些银子,但哪里够二十两呢?求半夏姑娘替我在少奶奶跟前求求情,多宽限几日,等我一凑够银子,就来赎回我的卖身契。」 关于这一点,苏婉容也是提前吩咐过半夏的,直接放王大娘回家去。她根本就不怕王大娘会跑,卖身契还在自己手里,她能跑到哪里去? 更别提王大娘唯一的女儿柳绿就嫁在城里,她要是真敢跑,苏婉容就敢上柳绿的婆家要人。 只要他们不怕丢脸就行。 因此,半夏痛快地答应了,王大娘这才一路哭哭啼啼回家去。 王有根见她这样,就知道事情坏了,王大娘一边哭一边把事情细细告诉一遍,王有根想了想,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去求太太了,只有那边才有活路。」
第53页 王大娘在叶府贪了这么些年,手里原先有近百两的存银,去年嫁柳绿,花了一大笔,虽然现在也能拿出二十两,只是捨不得。 况且,她也不想离开叶府。在叶府做事多好啊,不仅吃得好,穿得好,工钱也比别人家高。叶老爷又是个做官的,连她们这些下人走出去都比商户家的下人要有脸面些,谁人敢惹? 她是疯了才想换主家呢! 王大娘也是无路可走了,听了她男人的话,她把心一横:「去曾县不过一天半的路程,我一会儿就出发,等见了太太,必定要好好告少奶奶一状!」 「我陪你一起去。」 「你脚不方便,在家守着屋子。我一个半老婆子,谁还来劫色不成?我再换上一身旧衣裳,劫财的见了我都得绕路走,正好也让太太看看我有多么可怜。」 两人商量好,王大娘故意换了一身半旧的素色棉衣裙,头上的首饰也全部摘了,只带齐路费,揣着一包干粮就去码头搭船。 小桃和玉竹做好午饭,苏婉容和叶锦鸿用过饭,叶锦鸿想着自己的背还疼着呢,就想赖在正屋午休,也是想让苏婉容看看他的惨样,多可怜可怜他。 苏婉容毫不领情,无情冷酷地把他撵到了书房:「你已经荒度了半上午的光阴,还不赶紧补上?」 洗衣棒还立在墙角呢,叶锦鸿不敢反抗,乖乖地去了书房,不过并没有读书,而是趴在书房里间的床上,一声长一声短的呻吟喊疼。 平安和曙光一个给他抹药,一个给他按揉,把叶锦鸿伺候得无微不至,没一会儿就舒服得睡着了。 苏婉容才不管他在书房干嘛,只要不来自己眼前乱晃就行。 小桃收拾好厨房,走来问晚饭要做什么菜。苏婉容对待小桃和对王大娘就不一样了,她直接吩咐道:「你看着办就好,钱匣子就在那里,要买什么你自己决定。」 小桃想了想,昨天的那盘鸭子以及猪蹄汤,已经吃了三顿,从昨天中午吃到今天中午,晚上是不好再端出来的了,必定得买点新鲜肉。于是她取够银子,出门买菜。 很快到了晚上,饱睡了一下午的叶锦鸿坐在饭桌前,看着几样新鲜现做的荤菜,他大吃一惊:「你不是说要节俭过日子么?怎么又买了肉?」 苏婉容不仅没有站着伺候他用饭,就连面子功夫也省了,她头一筷子就奔着鸡腿而去,先夹了一个放进自己碗里,接着又把剩下的那只鸡腿也夹到自己碗里。 一只鸡总共就两只腿,苏婉容眼疾手快,半只都没给叶锦鸿留。 「你的话太多,再啰嗦下去,就只能吃鸡屁股了。」苏婉容端起碗,别说,装了两只腿的碗还挺沉的。 她压根就没想过,要仔细给他讲解这里头的区别,反正说了他也听不懂。 叶锦鸿抿抿唇,这才知道自己又吃了亏,没有鸡腿,只能将就着夹了个鸡翅膀。 不过,鸡翅膀更好,毕竟翅膀比腿离背更近,这也勉强算是在以形补形吧。 自从见识过苏婉容的态度,叶锦鸿知道自己要是再挑食,或胡乱找岔,她明天肯定又会让自己吃剩下的荤菜。 新鲜的总是比剩的要美味,因此他啃起鸡翅膀来格外认真,用两根手指紧紧捏着翅根,啃得仔仔细细,最后剔出几根光滑干净的鸡骨头。 他这宛如美食主播的吃法,再配上满脸享受的表情,成功勾起了苏婉容的食慾。 她把两只鸡腿都夹走,并不是自己真就能吃下这么多,只是单纯的不想便宜了他而已。 难道,鸡翅膀真有那么好吃? 第32章 苏婉容吃着碗里的,又看着盘子里的,只想了一瞬,然后火速出手,将剩下的那只鸡翅膀夹到自己碗里。 吃了一口,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的,照样是鸡肉的味道,并没有因为叶锦鸿吃得美味而变成鸭或鹅的口感。 她的碗里放着两只鸡腿和一只鸡翅膀,每一样都被她啃了一口,打上自己的标记。 然而,她也吃不下这么多肉,筷子再次伸出去,这回夹的是炒香干。 叶锦鸿放下已经啃干净的鸡骨头,拿帕子擦了擦手,眼睛朝盘子里一看,顿时瞳孔都瞪大了。 没了,最后一只鸡翅膀也没了! 除了苏婉容,还能有谁呢? 他朝她的碗里看过去,心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她能吃得完吗?还口口声声说要爱惜粮食,节俭持家呢! 他的眼神太过灼热,苏婉容感应到了,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炒香干,一边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这个动作,要是切换成语言,那就是:你有什么屁要放? 「咳。」叶锦鸿喝了一口茶,试探着问她,「你夹这么多,能吃完么?我看你大概是吃不完的,可是你也说过,不能浪费,不如叫四大金刚替你好生收着,留着明天再吃。」 苏婉容人生的首要目标是要活得开心幸福,这个范围很广泛,排在最前头的就是要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从来都不愿意委屈自己吃剩菜,哪怕现炒一盘小青菜,也比吃头一天的剩菜强得多。 叶锦鸿这话让她很不高兴,不仅降低了自己的生活水平,还当着玉竹等人的面,说这几个丫头是四大金刚。 她生气了。 先咽下嘴里的东西,然后朝他诡异一笑,柔声道:「是啊,浪费是可耻的,所以……」
第54页 她端起自己的碗,一股脑儿把鸡腿和鸡翅膀全部倒进叶锦鸿的碗里,笑眯眯道:「我知道少爷没吃够鸡翅膀,这几只虽然都被我啃过,我这可是大无畏的试毒精神啊,快吃快吃。」 苏婉容嘴形小巧,吃东西又斯文,从卖相上说,那三只虽然被啃过,但也不难看。 可是,这上面到底还是沾着她的口水啊。 叶锦鸿犹豫了,他是真的没吃够鸡翅膀,又馋鸡腿,可是让他吃女人吃剩下的东西,他心里是非常抗拒的。 他是个男人啊,还是个秀才! 苏婉容见他不肯吃,扭过头,笑眯眯地吩咐玉竹:「给少爷重新换个碗,这一碗就端到厨房去,留着少爷下一顿吃。」 呵呵,现代多少男女谈恋爱,都是男人主动吃女人吃不完的东西,怎么到了这个渣渣这里,他就摆出一副吃毒药的表情? 不对,把自己和叶锦鸿形容成恋爱中的男女,这都是在抬举他。 「唉,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叶锦鸿认了命,因为就算沾了口水,那也是新鲜的比隔夜的强。 叶锦鸿不敢再犹豫,抓起鸡腿就开始啃。第一口的时候,他的表情还是视而如归的,等到了第二口,也许是被鸡腿的美味给征服了,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下流的事情,他笑着朝苏婉容眨了眨眼,低声调戏道:「真甜。」 他是怎么把咸水鸡吃出甜味的? 苏婉容一下子就听懂了他话里的龌龊,顿时怒了:「我看你是还没挨够打!」 叶锦鸿秒怂,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吃饭,再不敢吭声。 等用过饭,苏婉容又把叶锦鸿撵到书房去睡觉,叶锦鸿不敢有异议,孤枕冷床,格外凄凉。 他抱着被子直嘆气:「满天下都找不出我这样的了,还不如没成亲的时候呢。」 曙光拿着外伤药走进来:「少爷,该上药了。」 平安扶着他趴好,撩开上衣,露出背部,嘴里安慰道:「起先看着可怕,没想到只上了一回药,这印子就消了一大半,看来少奶奶还是手下留情了。」 叶锦鸿趴在枕头上,闻言立刻扭过头,瞪向平安:「这还叫手下留情?哪个妻子会打自己的丈夫?像你们少奶奶这样的,就该把她关到柴房,不给饭吃,不给衣穿,再用马鞭每天按顿打她,打到她认错服气为止。不止呢,苏家人还得给我赔礼道歉,再三求我饶过他女儿这一回,我的气才能消!」 平安险些憋不住自己的笑,说得这么兇狠,你倒是做起来啊!光说不做,难怪被少奶奶按着打。 自从苏婉容把一向威风惯了的王大娘给撵了,平安就更加畏惧这位新上任的少奶奶,就连在背地里都不敢讲苏婉容的坏话,当着叶锦鸿的面,他也只会挑好的来说。 曙光没他那么多心眼,见少爷满脸气愤,他还很认真地帮着出主意:「要不,少爷您写封信给老爷?让太太回来救命。」 「说什么呢!」没想到,叶锦鸿听了更加生气,拍着床板大骂曙光,「我堂堂男子汉,还要娘回来救我?传出去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曙光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平安悄悄推了推他,朝外头一努嘴,示意他先躲出去,等少爷气头过了再说。 曙光悄悄退到外面,平安一边给叶锦鸿抹药,一边顺着他的话说:「就是,少爷难道制服不了少奶奶?只是不屑和女人动手罢了。别看少奶奶对您凶,其实这才叫打是亲,骂是爱。少奶奶心里若是没有少爷,哪怕少爷和守后门的牛婆子搞上了,她都不会多说半个字的。」 「哈哈哈。」叶锦鸿被逗乐了,「牛婆子那么老,我就算吃了药也是没办法的。」 平安也跟着笑。 叶锦鸿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间万分感慨:「今天她打我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还手,可一看到她那张脸,我就突然没了力气。怪道别人都说美色误人,我就是被你们少奶奶那张脸给耽误了。」 「少奶奶这份美貌,满城里谁比得过?」 平安跟着叶锦鸿在外面走动得多,也见识过不少夫人太太。叶锦鸿的那些同窗好友们,若是成了亲的,去到那一家,都会把自己的妻子叫出来见个礼,然后再下去安排酒饭。 这话让叶锦鸿十分高兴,感觉自己真有面子,他连连点头:「所以我才格外容忍她,毕竟我是男人,她是女人,男人和女人动手像什么话。等着瞧吧,迟早有一天我会驯服你们少奶奶的。」 …… 王大娘一路紧赶慢赶,下了船又换牛车,总算到了曾县。 虽然她没来过这里,但县衙还是很好打听的,随便一问就有人给她指路。王大娘奔着县衙而去,到了门口一看,四个执刀衙役正守在外面。 王大娘有些害怕,给自己鼓了鼓劲才上前求他们帮忙通禀一声。 一听是来找县丞夫人的,衙役便领着她来到后门,先进去请示叶太太,得知来人确实是家里的下人,这才出去放王大娘进来。 叶太太心里很慌,坐都坐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我才离家几天,怎么她就找过来了?难道是少爷出了什么事?」 丫头首乌连忙劝她:「太太放心,真要有什么,家里早就送信过来了。」 话音刚落,叶太太身边的丫头桅子领着王大娘过来了。 王大娘远远地看到站在门口张望的太太,她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太太,我的太太啊!」
第55页 叶太太被她这哭丧一般的阵势给吓坏了,再定睛一瞧,王大娘身上穿着半旧的素色衣裙,头上连根银簪都没有,活脱脱一副给谁带孝的模样。 叶太太心里一突,眼前发黑,身子一歪就要晕倒,首乌赶紧扶住太太,一边又骂王大娘:「有什么要紧话不先说,进门就哭,把太太都吓晕过去了。」 桅子跑上来,和首乌一起把太太扶进屋,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浓茶,抢救了半天,叶太太总算醒过来了。 王大娘也吓坏了,太太可是她最后的指望了啊,万万不能有事。 见太太缓缓睁开眼,王大娘急忙往前凑。赶了一日一夜的路,王大娘的脸色憔悴不堪,眼里含着眼泪,目光十分哀痛。 叶太太一睁开眼就看到这样一张脸,吓得险些又闭过气去,首乌赶紧给她抚胸,温声劝道:「太太别怕,少爷没事。」 「哦。」叶太太松了一大口气,她坐直身子,一边轻轻拍胸,一边皱眉看着王大娘,「你这老货,一进门就哭,可把人吓坏了,还以为少爷怎么了呢。」 「太太,我的好太太。」王大娘跪倒在叶太太跟前,眼泪如珠子般落下来,「太太您好狠的心,就这么走了,丢下满府人受少奶奶的折磨,我们这些下人就不必提了,就连少爷也在吃剩菜剩饭呢。」 「什么?」叶太太瞪大眼睛,顿时拍桌而起,「怎么能让少爷吃剩菜?家用不够使么?」 「太太啊,您这回看走眼了,我们少爷可是秀才,什么千金小姐配不得,怎么偏偏娶了个乡下人呢?少奶奶从小穷惯了的,她管家的第二天,就不许我出去买菜,就连青菜也不许买一根,只给了我四文钱,让买四块豆腐回来……」 王大娘深谙告状的语言艺术,凡是对自己不利的,通通隐瞒不说,凡是苏婉容做下的能激怒太太的,她就加大了十倍,越夸张越好。 务必要让太太彻底对少奶奶死心,最好是休了她,最差也要把管家的职权收回来。 第33章 在王大娘的眼里,苏婉容对少爷做过哪些十恶不赦的事呢? 头一桩,就是苛扣少爷的伙食,让一个金尊玉贵的富家公子竟然吃剩菜剩饭! 这第二桩,就是把少爷撵到书房睡觉。 做妻子的,不和丈夫同床,往大了说就是不守本分,不肯为夫家开枝散叶,是大大的不孝。往小了说,就是不敬丈夫,害丈夫孤床冷清。 王大娘也是运气背,她要是再迟走半天,知道苏婉容用洗衣棒痛打叶锦鸿,想必她把叶太太请动的机率会大大增加。 王大娘一边痛哭一边控诉,叶太太很认真地听完了,细细一想,不仅不骂苏婉容,反倒笑起来。 「我这个儿媳妇啊,从小就在乡下长大,苏家的家境也不好,她小时候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呢。想必在她的眼里,三五天能吃一次肉就是很好的了。这也怪不得她,谁让苏家穷呢?罢了,也是家用给得太少的缘故,要是给她一座金山银山,她就不会这么节省了。」 王大娘听了这话,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她不辞辛劳跑这一趟,可不是为了给少奶奶添家用的! 叶太太一边笑,一边吩咐首乌:「你替我记着,回头写家信的时候,吩咐掌柜的每月多给少奶奶三十两。」 首乌点头记下,笑道:「每月八十两的家用,着实够用了,保管少爷餐餐都有大鱼大肉。」 「太太,太太啊。」王大娘急得不行,「少奶奶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您就算每月给她一千两,她也捨不得花半个铜板在少爷身上,必定全部偷回娘家去了。叶家的银子哗拉拉地淌进苏家,没饱着少爷的肚子,倒肥了苏家人呢!」 叶太太心善,尤其记恩,见王大娘这样说苏家人,她就不乐意了:「你这话未免太过份了,往后别再这样说。」 王大娘恨不能全身长满嘴,好替自己分辩分辩,偏偏急切之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能发财,都是多亏了叶太太是个心善的又不同下人计较的好主子,现在想让太太厌弃少奶奶,偏偏也败在了太太的这份心善上面。 叶太太对下人宽容,对自己的儿媳妇自然更加能体谅,她乐呵呵道:「婉容让鸿儿睡书房,想必也是为了鸿儿的身子着想,乍然开荤,能不时时想着那事?恐怕是婉容被他缠得受不了,只好让他去书房歇上一两晚,好养养精神。」 王大娘只知道少爷在书房睡觉,其中内情她哪里清楚,又不敢过于胡编乱造,不然事后被太太打听出来,恐怕就会对自己有所改观。 王大娘只好又摆出一张哭丧脸,紧紧抱住叶太太的小腿:「太太救救我吧,少奶奶说要卖了我。」 「什么?」叶太太大吃一惊,「好端端的,怎么会卖了你?你老实告诉我,这其中必定有个缘故。」 王大娘神情有些不自然,她怎么会把实情说出来,只是哭着说:「少奶奶管家头一日,因我说了句玩笑话,略微有些不恭敬,她就记在心里了,拿着我做筏子,卖了我好威慑其他下人呢。」 叶太太一笑,没把这当成什么大事,正要安抚她,叶老爷叶庭光从外面大踏步进来了。 官衙地方不是很大,况且居住的官员又多,所以显得比较狭窄。王大娘一进门就哭,那阵势太大,哭声都传到公堂那头去了。
第56页 叶庭光正和知县以及其他几位同僚议事,知县听见这哭声,立刻派人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很快,衙役回来,说是叶县丞家里来了一个下人。众人都只当叶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悲惨大事,一边安慰叶庭光,一边让他赶紧回去瞧瞧。 叶老爷也懵了,和叶太太一般,以为是独子叶锦鸿出了什么事,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加上心里着急,四月的天,这么一小短路硬是把他急出了一身冷汗。 叶太太见老爷神色匆匆,赶紧起身相迎,笑道:「老爷莫慌,鸿儿没事。」 叶老爷立刻抹了把汗:「那这老奴在嚎哭什么?」 叶太太知道自家老爷和儿子一模一样的性子,都不喜欢理会后宅的琐碎事情,便只道:「她和少奶奶有些不和,来找我作主呢。」 叶老爷放下心,看到王大娘哭得满脸是泪,跪倒在地上,便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去狠狠踢了她两脚,嘴里骂道:「少奶奶是主子,她怎么说你便怎么做,就算要卖了你又怎么样?」 叶庭光真是个神人,即使叶太太没说,他自己竟然蒙对了。 「你这个恶奴,害得我在同僚跟前出丑,赶紧卖了!」 王大娘见老爷发威,立刻哭喊着求情:「老爷太太,可怜可怜我吧,我在府里做了大半辈子,又没个儿子养老,女儿也嫁了出去,只有一个跛脚老伴,现在卖了我,岂不是逼我一家子去死?」 叶太太本来就心善,王大娘又说得无比可怜,她就动了恻隐之心,叶老爷见状,赶紧拉着她进里间说话。 叶老爷说:「这奴才实在可恶,屁大点事就山长水远的找过来,这里虽是衙门,也不管这种家务事。你知道过了今日,那些同僚会在背后怎么笑话我?况且今年又该考核了,三年任期将满,年底也不知上官会给我什么评语,怕是会嫌我治家不严,明年未必还有官做呢。赶紧打发了她,我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下人。」 叶太太虽然可怜王大娘,可在她心里,丈夫和儿子才是排在首位的。她安慰了叶老爷几句,然后取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要把王大娘送走。 「这些年我待你也不薄,不仅月钱比旁人高,平时赏赐的衣裳首饰也有许多,这二十两你拿着,养老也就够了。你先回去,我马上写封信给少奶奶,也不要你的身契银子,放你回家去罢。」 王大娘每个月的月钱是二百二十文,比叶府的大丫头还要多出二十文,叶太太送她二十两,相当于一下子送了她八九年的工钱。 不得不说,叶太太已经很厚道大方了,这时候在乡下买一亩好田也才三四两银子呢。 王大娘知道是老爷刚才发了话,太太心肠再软也没用的,首乌和桅子走上来,一左一右扶着她就要出去。 王大娘没奈何,只好揣着这二十两银子,坐上牛车,接着又走水路,这才到家。 她前脚刚到家,后脚叶太太的信就进了叶府。 小厮曙光收了信,拿到书房交给少爷,叶锦鸿还趴在床上养伤,没心思看爹娘的来信。 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爹娘会说些怎样的话,无外乎就是劝他保重身子,闲了多看看书之类的啰嗦话语,因此只叫小厮先收起来,等过几日再看。 苏婉容迟迟不见王大娘过来赎自己的身契,便派了牛婆子去催。牛婆子来到王家,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说:「少奶奶催了呢,你到底赎不赎?不赎的话,少奶奶宁愿亏几两银子,把你交给牙婆。」 王大娘虽然有一手厨艺,可她年纪大了,卖给牙婆也只能卖几两银子的价。 王大娘心里不痛快,板着脸道:「劳烦你回去转告少奶奶一声,太太说了,不要我的赎身银子,要放我自由身呢。我还等着少奶奶几时派人把我的身契送来呢。」 牛婆子转身就走,回到府里对苏婉容说了。 苏婉容听了大怒:「这个蛀虫,没让她把以前吞下去的都吐出来,已经是我在积德行善了,还敢拿太太来压我?你去告诉她,午饭前我若收不到银子,下午就要请牙婆过来领人了。」 牛婆子又跑去王家,把自己这一趟趟来回跑所受的罪都发泄到王大娘身上,张口就骂:「我呸!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太太几时说过要放你自由身?少奶奶说了,除非太太亲自来说,不然她是不信的。你要识趣就赶紧交银子,不然牙婆下午可就要过来了。」 王大娘气得脸色发白,王有根赶紧请牛婆子坐,又泡了好茶,还拿出瓜子点心来请她吃。 牛婆子正觉得腿酸,便坐下来吃了。 王有根拉着王大娘进了里间,商量道:「还是给银子吧,难道你还想再去曾县走一趟?」 王大娘抹着泪,低声道:「不敢去的了,况且去了也没用。真是可怜哟,好不容易得了这二十两,转头就被少奶奶给吞了,还赔上了一笔路费。」 「算了算了,我们还有一些积蓄,等赎了身就去乡下买几亩田地,也能过日子。」 王大娘不敢不依,难道真要让苏婉容把她卖给别人?她只好忍痛把叶太太给她的那份银子拿出来,然后和牛婆子一起,亲自过来叶府交银子。 像王大娘这种爱贪的性子,到了此时,她还幻想着苏婉容能看在她交银子痛快的份上,说不定会送她一两样东西,哪怕只是一匹棉布呢?她得了便宜,少奶奶也能在下人们的心中留点好印象。
第57页 不想,苏婉容根本就不见她,只吩咐小桃出来收银子。 点清数目后,小桃把那张卖身契扔到王大娘怀里,然后吩咐一旁的牛婆子:「领她出去,看紧些,千万别让她顺走了府里的一草一木。」 王大娘满脸悽惨,只敢在肚子里把苏婉容和小桃骂个不停。 骂归骂,一出了叶府,她就再也回不来了,只能退了房,灰熘熘回到乡下,买上几亩田地,和王有根慢慢过日子。 第34章 除掉了王大娘这只蛀虫,就像挖去了府里的一颗毒瘤,苏婉容的心情畅快极了。 刚捧起茶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身边站着的玉竹:「你去打听一下,姓王的怎么说太太免了她的赎身银子?是不是太太有信回来?去问问门房。」 玉竹立刻去了,走了一圈,打听得清清楚楚,这才回来禀报苏婉容。 「少奶奶,上午是有封信,门房的交给了曙光,曙光拿到书房交给了少爷。」 苏婉容脸一沉,放下茶杯:「看来,我对这个家的掌控力度还是不够,公婆有信来,竟然也没人通知我一声,故意瞒着我是想做什么?」 玉竹赶紧请罪:「都怪我们耳目不机灵,只顾着小院,倒把外面的事情给忽略了,下回再不这样了。」 苏婉容笑笑,语气温和:「这也怪不得你们,你们才来几日。你去厨房备两碟点心,我要去书房看看少爷。」 叶锦鸿每天按顿给自己的背上药,他觉得自己有伤在身,应该好好休养,别说写字了,就连闲书也不肯多翻的。 这会儿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的,他就趴在枕头上唿唿大睡,睡得不知年月。 平安突然跑进来,勐地摇醒他,叶锦鸿睡得正香,就要发脾气骂人,平安快速道:「少爷,少奶奶过来了。」 叶锦鸿的眼睛立刻瞪圆了,整个人瞬间精神抖擞,急声道:「快,快给我拿本书来。」 等苏婉容走进书房,叶锦鸿的形象十分感人。 他露出半个背,上面还有隐约的红痕,以及色泽浅绿的药膏,他正趴在床上,枕头垫在胸下,双手捧着一本书,读得非常认真。 刚读完一句,叶锦鸿摇头长嘆,装模作样的惋惜道:「要不是不能下床,我今天一定能写上十篇文章。」 苏婉容悄悄走近,叶锦鸿眼睛虽然盯着书本,心神却全放在门那一边,紧紧注意着苏婉容的动静。 见她越走越近,叶锦鸿还想再说两句,多给自己贴点金时,苏婉容勐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笑骂道:「你要真有这份心,现在就能写。你只是伤了背,又不是断了手。」 伤本来就没好彻底,被这么用力一拍,顿时一阵钻心般的疼。叶锦鸿不敢叫出声,咬着自己的舌头硬把惨叫给咽回去。 他扭过头,假装刚刚才发现她,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不行么?」苏婉容走到床前,弯下腰,伸出手指头故意去戳他的背,「来瞧瞧你的伤怎么样了,顺便犒劳一下未来的状元郎。」 苏婉容手上留着一副长指甲,一戳一疼,叶锦鸿的皮肉连缩了好几下,实在挨不住了,反手扯过被子搭在自己身上,讨好地笑着说:「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是我的丈夫,我不心疼你心疼谁呢?」苏婉容有些失望,她还没戳够呢,「我带了两碟点心来。平安,你去给少爷泡壶好茶。」 平安去了,苏婉容抬眼四下一扫,没看到有什么信,倒是身后的玉竹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东西就在窗前的小榻桌上。 苏婉容假装欣赏屋内的布置,慢悠悠走到窗前,趁着叶锦鸿没注意,赶紧把信揣到自己身上。 东西已经到手,就没必要再和这个渣渣虚以委蛇,苏婉容挥挥衣袖,直接领着玉竹走了。 叶锦鸿傻眼了,他还没多谢她特意带点心过来的这份关怀呢。 苏婉容回到正屋,把信拿出来一看,封口竟然还没拆,她呵呵笑了一声:「这可真是个懒鬼,连爹娘送来的家信都不想看。」 既然他不看,那她就要代劳了。 别跟她说什么隐私,和人渣敌人讲道义,这不是搞笑么?她还得防着叶渣渣是不是背着她写信跟公婆告状了呢。 苏婉容拆开信,仔细看起来。 信纸一共有两页,光是对叶锦鸿的关心之语就写了一页半,剩下的半页说的是往后家用每月增加三十两,再就是提了一句免了王大娘赎身银的话。 很好,照信的内容来看,叶锦鸿没有像小孩子那样,一有了委屈,就哭哭啼啼找父母做主。 「姓王的手段还挺多,竟然跑去找太太了。」 玉竹很惊讶:「难怪前几天没动静呢,原来是出远门了。」 「不管她,撵都撵了,难道我还要追上去把二十两还给她?做梦呢。」 「千万别去。」玉竹满脸气愤,「少奶奶,你不知道那姓王的多可恶!」 这两天都是小桃和玉竹在厨房里做饭,原先在厨房打下手的丫头见王大娘被卖了,她这才壮起胆子,把王大娘以前的行径说出来。 比方说,炒青菜只要叶子,所有的茎不管嫩还是老,通通掐掉不要。遇上那种需要切掉一个头的,如黄瓜茄子之类的,她便在头尾各切一刀,这一刀下去,整条就少了一小半。
第58页 所以,别人炒一盘茄子只需一根就够了,她往往需要三根才能炒出来一盘。 玉竹没进叶府前,过的都是苦日子,尤其见不得这种故意糟践粮食的行为。 「少奶奶没把她送官追究都是格外开恩了,我听那丫头说,姓王的以前把府里的油一桶一桶的往自己家里搬,实在是可恶,敢情买菜花的不是她的银子,这样糟蹋东西,迟早降个天雷噼死她。」 「算了,不提她,这都是太太过于好性,给惯出来的。」苏婉容说,「你去把曙光叫进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曙光还没有独自领教过苏婉容的威风,他很快就来了,倒是平安悄悄替他捏了一把汗。 「少奶奶,您找我?」 曙光的态度还算恭敬,可惜苏婉容要拿着他立威,好震慑前院的这些男僕。 苏婉容含笑问他:「听说,上午有公文送来?」 曙光一愣,公文?上午只收到一封家信,虽然是老爷从官道发回来的,但应该称不上是公文吧? 苏婉容脸上笑容未变,声音轻柔:「少爷几时当了官,我怎么不知道呢?」 要是换成平安在这里,他一定早就跪下来磕头认错保命了,偏偏曙光对苏婉容的认识还不够深刻,他笑着傻唿唿地说:「少奶奶您记错了,做官的是老爷,少爷身上并无官职。」 「哦。」苏婉容收了笑,「既然少爷不是官,那送来的就不是公文了。既然不是公文,怎么没人来禀报我这个少奶奶,还瞒得紧紧的?」 「没、没敢瞒着少奶奶,信是交到少爷手里的。」 曙光不如平安那么机灵,嘴巴也不太会说,但是属于下人的本能告诉他,他今天可能要倒霉,因此,答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怎么,就只有少爷才是你的主子,我就是外人不成?难道,我不能看这封信?」苏婉容语气严厉起来,扭头喊半夏,「去把少爷请过来,我要当面问一问他。」 曙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半夏飞跑着去了,很快,叶锦鸿过来,看到小厮跪在地上,他还有点不明所以。 因为刚才苏婉容主动给他送了两碟点心,叶锦鸿不禁有些飘飘然,他坐下来,笑着问:「这是怎么了?」 曙光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心中的救命大仙,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少爷。」 苏婉容指着桌上的信:「我听说公婆有信来,少爷又忙,既要养伤又要读书写字,所以我就先看了,少爷不会怪我吧?」 叶锦鸿心里不太高兴,不过暂时没说什么,顺手拿起信,一目十行看过,笑道:「又没什么要紧事,你看就看了。」 「我就说么。」苏婉容看向曙光,「如今这府里一共就两位主子,除了少爷还有一个我,除非这信上写了机密,不然我怎么就不能看了?」 说完,她又盯着叶锦鸿:「小厮收了信,先拿给少爷也是应该的,只是也该来通知我一声,难道是想把我困成聋子瞎子?要不然,就是信里头画着宝藏图呢,又或者是少爷在和人商量怎么弄死我?」 这罪名太大,叶锦鸿万万不敢认下,他当即拍着胸口表态:「都是些平常的家信,你看我看还不都一样?这是小厮自作主张,和我不相干。」 曙光顿时欲哭无泪。 苏婉容终于有了点笑意,叶锦鸿打铁趁热,亲自教训曙光:「往后再有信来,交给少奶奶也是一样的,你可记住了?」 曙光赶紧磕了个头:「记住了。」 叶锦鸿摆摆手:「下去吧。」 曙光刚要爬起来,苏婉容突然出声:「慢着。虽然他是你的小厮,比别的僕人要有脸面一些,可是犯了错就不能不罚,不然,往后我就不好管家了。如果少爷肯把管家的活儿接过去,今天的事那也就算了。」 叶锦鸿能喜欢管家理事?他只想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这些琐碎事情离他越远越好。 因此,他只想了一瞬,心中就有了决定:「少奶奶说的对,的确该罚。」 苏婉容笑眯眯地看着曙光:「这是你头一回在我手里犯错,就罚你跪上半个时辰吧,跪到院子外面去,好让大家看了也警醒警醒。下回再犯,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第35章 曙光跪到了院子外面,腰背挺直,头却耷拉着。 已经来了好几波人看他的热闹和笑话,曙光心里恼怒,又不敢开口赶人,因为杜若就坐在院门内的不远处,一边嗑瓜子,一边盯着他呢。 平安走过来,轻轻踢了他一脚,低声取笑他:「活该,你还没看清家里的形势?」 曙光抬头瞪他一眼,嘟囔道:「我还不是为了少爷?」 直到现在,曙光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最后只能认定自己是替少爷背锅受罪。 平安怜惜地看着他:「真是个傻子。」然后摇摇头,走了。 等曙光跪完半个时辰,苏婉容在下人们心中的威严又上升了好几个台阶。 最显着的变化就是,门房收到了一封请贴,是叶锦鸿的好友谢迁家里的下人送来的,约叶锦鸿出去玩。 门房没有直接交给少爷的小厮,反倒先拿着贴子来了小院。 玉竹接了,送进去给苏婉容看,苏婉容看过就随手一丢,吩咐道:「少爷正用功呢,不便出门,回了吧。」 等叶锦鸿知道这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他倒是极想出去的,可是想一想自己背上的伤,还是罢了。
第59页 两天后,叶锦鸿背上的伤完全好了,谢迁的请贴也再次来了,这一回,他不仅遨请叶锦鸿,还让他带上叶少奶奶。 谢迁和陆松就是叶锦鸿的狐朋狗友,三人读书都不怎么样,一块儿吃喝玩乐倒是极相投。上一场考试,那两人都榜上无名,因为那两家人不如叶老爷的门路多,硬是用银子给儿子打造出一个秀才的身份。 门房照例先把贴子拿给苏婉容看,苏婉容看了没有表态,只吩咐给少爷送过去。 须臾,叶锦鸿拿着贴子,兴沖沖地过来了。 「请我们去作客,你想不想去?」 叶锦鸿早就盼着出门,他在家里呆得快要浑身长毛。以往他和这两人聚会,有时约在酒楼,有时约在家里,你一回我一回的做东,玩得十分开心。 苏婉容也有点兴趣,成天窝在家里她也很烦闷的,不过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懒洋洋道:「说的容易,谁出门作客不打扮得光鲜亮丽?你瞧瞧我,就这样出去,你脸上也不好看呢。」 说着,她伸出一双手,手腕上还是套着那只银镯子,十根手指光秃秃的,连个戒指都没有。 叶锦鸿看得直皱眉,确实寒酸。 别的妇人一伸出手来,手上起码套着四五个金玉戒指,有那夸张的,恨不能每根指头都戴一个。 「上回你不是从我这里拿走十两银子,说要买个金镯子的么?怎么不见你戴上?我记得成亲那晚,你手上也是有戒指的。」 苏婉容白他一眼:「成亲才用的东西,平时怎么好戴出来,粗粗笨笨的,我不喜欢。况且,你就只给了十两,能买到什么好镯子?」 「家里头不是有银子么?你先拿着去买些首饰,看中哪样就买哪样。」 「那是家用,怎么好挪用!回头拿什么来填上?」 叶锦鸿根本就不清楚每个月的家用是多少两,也不知道照苏婉容这样管家,每个月还能剩下不少银子。 他只当每个月都花得干干净净呢,因此,也犯起了愁。 「这可怎么办?铺子里也没到交帐的时候。」 苏婉容偷偷笑了笑,故意问他:「你以前存的私房钱呢?不如拿出来应应急。」 「嘿嘿。」叶锦鸿闻言很不好意思,「我哪有什么私房钱,每个月都花得精光。」 哦,原来是个啃老的月光族。 据苏婉容的观察,这个叶渣渣应该是没有私房钱的,他一直吃喝不愁,哪有存钱的忧患意识。 「还是回绝了吧,我就不出去丢人现眼了,你也在家安心读你的书。」 叶锦鸿顿时急了:「人家诚心相邀,怎好不去呢?他们两位的太太都在,你不想和她们说说话么?」 苏婉容两手一摊,满脸无奈:「想啊,可是我就这样走出去,恐怕别人只当我是谁家的丫头呢。」 叶锦鸿急得团团乱转,一会儿说干脆去铺子里提前支一百两,一会儿又建议苏婉容把那二百两的红包先拿出来使,都被无情地拒绝了。 等苏婉容耍够了他,看够了他的急态,这才帮着出了个主意:「少爷,我这会儿倒是有一个主意,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叶锦鸿忙道:「你说,你说。」 「少爷每月的零花钱不是很多吗?吃穿都是家里的,反正你也花不完,不如……」 「……」叶锦鸿倒吸一口凉气,虚弱道,「我下个月的零花钱已经只剩下一半了。」 求求你,行行好,我现在穷得都不敢随便出门了! 苏婉容一笑,眨了眨眼,语气欢快:「可你不止下个月才有零花钱啊,还有下下个月、下下下个月呢……」 她这副模样很俏皮,叶锦鸿耽于美色,再加上他也极想出去散散心,只能沉痛地点头,问她:「那你想怎么办?」 「少爷活到老,零花钱就能领到老。」苏婉容笑眯眯的,「依我看,不如这样,每个月从三十两里头扣出二十两,下月是五月,就从六月开始吧,六、七、八、九、十,刚好五个月,我估摸着有个一百两就能把我打扮得像个秀才娘子了。」 叶锦鸿面无表情,深深地凝视着她,苏婉容毫不气弱,大胆地回看过去。 两人对峙片刻,叶锦鸿率先败下阵来,垂头丧气道:「好,就依你。」 谁让他是最想出门的那个呢? 苏婉容欢天喜地,让小桃取来帐本,在少爷月例这一栏划了一笔,心里美滋滋的,又坑了他将近半年的零花钱。 苏婉容这个月是有月例的,叶太太念着苏家家境不好,怕儿媳妇手紧,所以给了她二十两的月例,再加上掌柜刚送来的额外添的家用三十两,苏婉容就带着这五十两齣门逛街。 她进了首饰铺子,因为现在还不是什么有钱人,也不敢胡乱消费,只挑那些中等价位的看,最后挑了一根金玉钗,一对细巧精緻的金镯,又配了两个秀美的戒指,总共花了三十多两,这才满意而归。 回到家,一个字也不对叶锦鸿讲,就让他以为自己真的花了一百两吧。 次日,叶锦鸿起了个大早,过来正屋拍门,催苏婉容快些起来,因为今天就是出门作客的日子。 去别人家作客,总得带点礼物,空手也太不像话了,苏婉容准备了几个食盒,又从库房里找出两匹上等绸缎。 梳洗好,用过早饭,两人坐着轿子出门,直奔谢家。
第60页 到了谢家门口,下人进去禀报,陆松和他的太太早就到了,和谢迁夫妻一起热情地迎了出来。 这几个人虽然嘴里没说,心里的想法却都很一致——都想见识见识叶少爷的乡下妻子,想看他的笑话。 叶锦鸿先下轿,同众人打招唿,谢迁和陆松一边应答,一边伸长脖子去看轿子。 苏婉容落在后面,由玉竹扶着下轿,刚抬起头,谢迁和陆松就看呆住了。 美人,好一个美人!那两人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想着。 谢太太见叶少奶奶如此美貌,心里酸熘熘的,脸上还端着笑,走上来扶苏婉容,笑道:「可算见着叶少奶奶了,快请进。」 进了屋,谢迁做为主人赶紧请大家坐下,又挤眉弄眼地对叶锦鸿说:「叶少爷,还不介绍一下叶少奶奶?难怪前两天约不到你,原来是家有娇妻,捨不得出门呢。」 大抵许多男人都有这样的虚荣心,但凡自己带出去的女人美貌非常,自己脸上也就很有光彩。 尤其是,在场三个女人,那两位的容貌完全不能与苏婉容相比,叶锦鸿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领着苏婉容挨个行礼拜见。 谢迁是很想留下来多看两眼美人的,可是这于礼不合,只能恋恋不捨地领着两个男人去了前院,女客则在后院由谢太太招待。 谢太太请大家喝茶。 苏婉容一边喝茶,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谢太太脸型瘦长,颧骨高突,两片嘴唇薄薄的,让人感觉这大概是个嘴巴厉害且不太好相处的人。 她身后站着两位年轻的小妾,容貌都强过她,一个伺侍着添茶,最美的那个则手里拿着一把扇子,给谢太太打扇,她的眼里有太多东西,眼珠子滴熘熘转。 两位都是小妾,明显添茶水的活儿比较轻省,至少太太们喝光一盏茶也要一些时间。另外一个打扇的就比较辛苦,得一直轻轻摇着,即便花的力气不大,这么一直摇着扇,手腕也酸疼啊。 苏婉容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有故事有宅斗的家庭。 就因为苏婉容多看了小妾们两眼,谢太太见了忙道:「这位是叶少奶奶,还是头一回上咱家来,快去行个礼。」 两个小妾扭着腰肢出来了,她们行礼时,谢太太就在一旁介绍:「这是我家的芳姨娘,那是玉姨娘。」 玉姨娘就是长相最好的那个,行动间媚态十足,就连腰肢也比旁人扭得更好看。 第36章 玉姨娘和芳姨娘行过礼,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玉姨娘想偷懒,以为太太没注意她,便不肯再拿起扇子,只安安静静地站在后边。 哪知,谢太太就像后背也长了一对眼睛似的,扭过头瞪了她一眼,玉姨娘赶紧打扇,等谢太太把头转回去,她就撇了撇嘴,又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满脸不耐烦。 苏婉容心里惊讶,面上不显,陆太太就像没看见似的,指着自己身后的小妾,向苏婉容介绍道:「这是我家的英姨娘。」 英姨娘上前行礼,苏婉容感觉这位要老实听话一些,行动时不乱扭腰肢,又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小妾们都行过礼,苏婉容这才想起自己进来得匆忙,礼物还放在轿子里呢。 叶锦鸿到哪儿都是个甩手掌柜,别说主动把礼物送给主家,他连苏婉容下轿都不肯扶一下的,苏婉容又是头一回到别人家作客,多多少少都有些紧张,因此才忘记了。 苏婉容正要喊玉竹去把东西拿进来,谢太太开口了:「叶少奶奶,我瞧你年纪挺小,刚及笄吧?」 「嗯。」苏婉容笑着点头。 「也不怪你急巴巴地嫁过来,叶少爷何等人物,满城里想嫁他的不知多少呢。」谢太太用手帕掩着嘴笑,「要是再迟些,兴许这叶少奶奶的位置呀,可就不是你来坐了。」 苏婉容心里不爽,哪个女人会喜欢别人说自己是上赶着的? 谢太太见她不出声,便以为自己赢了,这才停了笑,放下手帕,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妹妹别嫌姐姐说话难听——我比你年长几岁,托大喊你一声妹妹——姐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都说女子嫁人是第二次投胎,要我说,嫁人不算,生孩子才是呢!要是生了男孩儿,那才叫投胎成功,在婆家站稳脚根;要是生了女儿,啧啧……」 说到这里,她看了陆太太一眼。 虽然这一眼很快速,但苏婉容和陆太太都看见了。苏婉容不明所以,猜想是不是陆太太没生出儿子? 陆太太好气量,也不生气,只微微笑着,并不接话。 「瞧我,又说错话了。」谢太太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下嘴巴,用的那点力度估计连蚊子都拍不死,「这女人呀,只要能生,哪怕生七个八个女儿,等到了第九个、第十个,无论如何也该生儿子了。」 陆太太嘴角的笑容微凝,很快又恢復正常。 苏婉容心里暗暗称奇,难怪谢太太两片嘴唇薄薄的,大概是平时尖酸刻薄的话说得太多,所以嘴巴也长得像刀片。 「叶少奶奶,你还小,不懂得生孩子这里头的门道,像你这种的,年纪越小越容易难产,就算生了儿子又如何?自己没命享福,还不是给后人做嫁衣么?」 谢太太双手一摊,满脸悲悽,仿佛已经预见了苏婉容难产死亡,然后别的女人来花着她的钱,打着她的儿子,用着她的老公的惨状。
第61页 苏婉容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了,是不是这年头就流行这样的待客之道?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陆太太,两人对视间,陆太太微不可查的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那位打着扇子的玉姨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太太得了这个机会,哪肯轻易放过,立刻扭过头重重地教训玉姨娘:「我一片真心为了妹妹好,你笑什么笑?真是没规矩,还不滚回你的屋子抄经去,十天之内不许出来!」 玉姨娘福福身,带着怨恨的眼神退下。 碍眼的东西走了,谢太太的眉眼舒展了一些,她看向苏婉容,好奇地问:「听说妹妹是从乡下来的?我从小就在城里长大,还没去过乡下呢。妹妹要是不介意,不如给我们介绍介绍?」 听到这里,苏婉容已经看出来了。 有些女人就是爱攀比,现今又没有整容换头术,天生的容貌比不过旁人,就只能从衣裳首饰处着手,谢太太满头珠翠,锦衣华裳,这使得她很自信。 除了容貌,还有一样令女人最在意的东西,那就是年龄。 这个也没法做假,再好的保养都敌不过岁月。细看谢太太,她的脸颊不再饱满,过度的瘦削使得她更显刻薄,眼角的鱼尾纹就跟渔网似的。 难怪她刚才要拼命踩年小的呢,还咒人家会难产。 苏婉容先不理会她,直接问陆太太:「冒昧地问一句,陆太太今年多大了?」 陆太太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苏婉容会这样问她,也是因为陆太太看起来比谢太太要年轻一大截。 陆太太笑笑,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我今年二十一了。」 「哦,陆太太这个年纪正好,肌肤红润,眼睛格外有神。」苏婉容点点头,又看向谢太太,故作天真地问她,「不知谢太太今年多大了呢?」 这是谢太太的痛处,因为她已经三十岁了,要不是怀孩子太晚,没准过两年就能抱上孙子。 谢太太扯了扯嘴角,含煳道:「也就比你们大一点点罢了。」然后低头喝茶,表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她吃瘪,苏婉容心里这才痛快了一点,然后笑眯眯地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刚才谢太太问我乡下是什么样子的,这我就不懂了,城里人不是个个都在乡下有庄子的么?」 谢太太在肚子里骂娘,城里人也分穷与富的,好不好?能在乡下有庄子的都是富贵人家,城里的普通老百姓能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很不错了,哪还敢奢望山清水秀的庄子? 谢太太的娘家就属于城里的最底层,嫁进谢家算是高嫁,但谢家也只是有一间绸缎铺子而已,完全不能和叶家相比。 况且,谢迁又在读书,年年都要一大笔开销,偏偏次次下考场都不中,认真算起来,谢家的家境还不如陆家呢。 「呵呵,叶少奶奶说笑了。」谢太太放下茶杯,感觉自己还是能再扳回一城的,「别说我家没有庄子,叶家好像也没有呀?」 苏婉容笑着摆摆手:「买不起买不起,我公公每年的俸禄只那么一点,哪里敢肖想这些。」 谢太太抿了抿唇,你逗我玩儿呢?谁不知道当官的主要来源是各种灰色孝敬?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会得罪官老爷的。 「叶少奶奶,你娘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听说有些人家是用稻草做的屋子,风一吹就能把屋子颳得满山跑。我还听说,乡下不像城里每天吃三顿,听说他们只吃两顿,是真的么?」谢太太用手帕掩着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有一个问题,说出来有些不雅,恐怕你们不想听。」 要是换成别人,这会儿该羞得抬不起头了,偏偏谢太太遇上的是苏婉容。她以为苏婉容年纪小,就能在口头上占便宜,那就大错特错了。 苏婉容神色不变,微笑道:「没关系,你问呀,我正好一併回答你。」 谢太太放下手帕,身子微微前倾,神态间充满了十足的求知慾:「我还听人说,乡下许多人家连茅坑都修不起,你们如厕是怎么解决的?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往地上一蹲么?」 陆太太放下茶盏,轻轻咳了一声。 苏婉容笑容不变,一一回答谢太太:「我家的屋子虽然不是稻草做的,但也比不上城里,是用泥土修的呢。你要是去了,一定闻不惯那股土腥味,不过我倒是习惯了的。我家一天只吃一顿,吃两顿实在是太奢侈了,乡下人都是看天吃饭的,不能因为今年的年成好,就敞开肚皮随便吃,总得存些粮食为将来做打算。再说到穿,在乡下一件衣裳能穿三四年,破了几个洞也不要紧,找几块旧布补一补,袖子短一截也没关系,反正大家都这样,谁也不笑话谁。」 苏婉容神态落落大方,丝毫不扭捏。陆太太一时拿不准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因为苏婉容周身白净,伸出的手指头又细又嫩,要是她娘家真像她说得那么穷,怎么能把她养成这样? 倒是谢太太心里非常高兴,用怜惜的眼神看着苏婉容:「真是可怜了,幸亏你嫁进了叶家,这下真是掉进福窝窝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苏婉容的穿着,见她头上只戴着一根金簪与金钗,手腕上就一对细细的金镯子,戒指也只有一个,便觉得自己胜过对方一大截,就有心想要显摆一下。 谢太太吩咐芳姨娘:「你去后边,把今年最时兴的那种缎子取两匹来。」
第62页 芳姨娘去了,谢太太看着苏婉容:「这是我家铺子里新进的最好的一种料子,你拿回去做衣裳穿,往后可不能再穿又破又短的了。」 接着,她又对着陆太太笑道:「不是我只送给她,却不送给你,我家的铺子开在哪里你是知道的,等你闲了直接去铺子里挑,我吩咐掌柜的不收你银子。」 陆太太知道她这只是客气话,忙笑着婉拒。 芳姨娘很快捧着锦缎过来,苏婉容毫不客气地让玉竹收下,然后笑着道谢:「多谢谢太太的好意,你真是一个好人。说起来,我们过来也是带了礼的,刚才忘记了,正好让这丫头出去拿进来。」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天才魔兽少女 2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两匹料子,很有些份量,总不能一直就让玉竹这么抱着,肯定得先放到轿子里去。 苏婉容吩咐玉竹:「你去把料子放好,顺便把我带来的那几个食盒提进来。」 她只说食盒,并不提及带来的绸缎,玉竹立刻就懂她的意思了。 苏婉容又不是人傻钱多,像谢太太这样的刻薄嘴巴,还送绸缎给她?想得美呢! 收她两匹锦缎,只当是自己今天的精神补偿。 谢太太虽然送出去两匹好料子,有些心疼,但她觉得还是值得的,因为谢迁一直说要和叶少爷搞好关系。再者,她既得了个大方的名声,又稳稳压了苏婉容一头,简直是两全其美的事啊。 片刻后,玉竹回来,手里提着四个食盒,苏婉容站起身,不好意思地对谢太太说:「我还是头一回出门作客,不太懂城里的礼数,不知带些什么才好,我家少爷又从来不理会这种琐事,一点薄礼,谢太太千万别嫌弃。」 谢太太示意芳姨娘去接了,对着苏婉容笑道:「只管来就是了,何必费心带礼。等将来叶夫人回了家,自然会指点你。」 芳姨娘接过东西,直接拿到隔壁屋子去,回来后同谢太太耳语了几句。 谢太太听见说有两盒点心,一盒整鹅,一盒整鸭,心里就有些高兴,待苏婉容的态度也比之前热情了一丢丢。 闲话间,谢太太见苏婉容年轻貌美,态度不卑不亢,整个人落落大方,她心里就酸熘熘的,越想越不甘心,抽疯般的又提起了乡下人如厕的问题。 她第一次问的时候,苏婉容假装没听见,故意略过了,就怕引起大家的不适,谁知这货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又问,这可就别怪她了。 苏婉容微微一笑,答道:「其实在乡下挖个茅坑用不着花银子,只是出些力气罢了,家家户户都有的,因为这东西对地里的庄稼有好处,比牛粪还好使呢,哪能随随便便浪费到路边呢?你以为你们平时买来的蔬菜是怎么长大的?还不都是用那些养料浇灌出来的。」 陆太太赶忙喝茶压惊,谢太太听得脸色发白,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干呕两声,匆忙告声罪,由芳姨娘服侍着去更衣。 苏婉容笑而不语,自在喝茶。 来吧,看谁噁心得过谁。 此时屋里没了旁人,两个谢家的丫头还是站在门外的,陆太太用手帕擦擦嘴,趁机劝苏婉容:「谢太太向来能说会道,你只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显然,在长久的相处中,陆太太已经琢磨出如何与谢太太相处的法子了。 左耳进,右耳出,不计较才能保持自己的好心情。 苏婉容朝她一笑,眨着眼道:「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说话太直,我婆婆劝过我一回,说城里人都不兴这样讲话,要我改一改。唉……你也知道,这一时三刻的哪里改得过来?只好请你们多多担待了。」 陆太太笑道:「什么城里人乡下人,往祖上数一数,连……」她指了指头顶,「也未必是什么富贵人家。」 虽然苏婉容和这两位太太都只是初次见面,显然,陆太太比谢太太要好相处一些,最起码不会当面给人难堪。 哪怕只是点头之交的情份,像谢太太这样夹枪带棒的口气,能和她坐在同一间屋子里,也需要很大的勇气以及很多的忍让的。 苏婉容:「你别怕,乡下浇菜也只浇根部,菜杆菜叶都是干干净净的呢。」 陆太太抿嘴笑,她家在乡下也有田地,见过庄户怎么种菜,自然是清楚的。 苏婉容和陆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谢太太总算出来了,脸上重新抹了一层粉,她再也不敢问苏婉容乡下的问题,生怕又听见什么惊悚回答。 女人聊天,除了衣裳首饰就是家长里短,苏婉容比较少开口,主要是听那两位讲,等到了饭点,谢太太请大家入席。 饭间,苏婉容观察到谢太太胃口不佳,对任何从地里长出来的东西有了心理阴影,专挑荤菜或豆腐之类的来吃。 苏婉容心里暗笑,等用过饭就起身告辞,和叶锦鸿一起回了家。 叶锦鸿在席上喝了几酒杯,再加上被谢迁和陆松好一顿奉承,轮番夸赞他新娶的妻子是个美人,叶锦鸿就有些飘飘然,回了家,他也不去书房了,跟在苏婉容身后直接回到正屋。 两人洗漱换衣,然后坐下来慢慢喝茶。
第63页 叶锦鸿意犹未尽,含笑问她:「今天玩得开心吧?过两天我还带你去。」 苏婉容意兴阑珊,抿了抿嘴:「我是不会去的了,有那功夫不如在家做针线活儿。」 她不喜欢和谢太太聊天,谢迁看上去又是个色鬼,一有机会就把眼神往她身上瞟,这对夫妻简直让人讨厌。 叶锦鸿的虚荣心刚刚得到满足,这会儿灌了一杯茶下去,他开始冷静下来。 毕竟是自己的妻子,让朋友们认识一下也就够了,免得在大街上见了面还不认识她是叶家少奶奶。可要是日日带出去给别的男人看,他肯定不干的。 因此,他也不强求苏婉容,只道:「那你就在家呆着,下回他们再请,我一个人去就行。」 「呵呵。」苏婉容凉凉一笑,「你不看书了?要记得一旬才能休息一日呢。」 叶锦鸿紧紧抿着唇,显示他的不乐意,可他又斗不过苏婉容,只好站起身:「我累了,先去里边睡个午觉。」 「不许去,一身酒臭,回你的书房去睡。」 苏婉容冷酷又无情,叶锦鸿也想好好琢磨一下,到底怎么样才能把房给圆了,于是也不挣扎,乖乖地去了书房。 出门作客其实是一件有些累人的事情,不比在家轻松自在,苏婉容觉得累了,倒在大床上美美地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小桃伺候她洗脸,顺便禀报事情。 「少奶奶,上午邓嬷嬷拿着一封信出去了一趟。」 「邓嬷嬷?」苏婉容有些惊讶。 叶府的这些下人中,邓嬷嬷虽然年老却极有眼色,对苏婉容很恭敬,平时也不仗着自己是伺候太太的老人而指手画脚。 这么识趣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在背后搞小动作? 苏婉容沉思一阵,让小桃去请邓嬷嬷过来。 邓嬷嬷很快来了,苏婉容请她坐着说话,又叫玉竹给她倒茶,还准备了几样点心。 邓嬷嬷心里打鼓,面上还是撑得住,笑着问:「不知少奶奶要问什么?」 苏婉容含笑问她:「正院的活儿多不多?你顾不顾得过来?要不要再派个丫头过去帮你?」 「多谢少奶奶关心。」邓嬷嬷也笑,「有莲心就够了,老爷和太太不在,也没多少活儿,每隔几日把家具擦一擦就行了。」 「嗯。」苏婉容点点头,「不知嬷嬷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原来,邓嬷嬷已经没有了亲人,孑然一身,因此只要她不犯下大错,不被叶府撵出去,将来她的养老都要靠着叶府了。 太太年纪渐大,又有心交权,这一份家业迟早都要交到少爷和少奶奶手里,邓嬷嬷的脑子可比王大娘清醒多了。 苏婉容对老人还是很优容的,立刻表态:「嬷嬷只管放心,将来你想在府里或庄子上养老都随你挑——虽然家里现下还没有庄子,但迟早都会买的——我这里还派个小丫头去照顾你。」 邓嬷嬷得了少奶奶的保证,顿时笑眯了眼,喜滋滋道:「多谢少奶奶,还没到时候呢,迟几年再说罢。」 此时气氛正好,苏婉容便顺势问她了:「既然嬷嬷无亲无故,我怎么听见说嬷嬷上午寄了封信出去?」 总不会是寄给佛祖的许愿信吧?那么,收信人是谁呢? 邓嬷嬷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就镇定下来,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坦诚道:「是写给太太的。原本家信应该由少爷来写,可是少爷性子懒散,不喜欢后院的琐碎事情,所以太太临走前交待我,每隔十天就给她发一封信过去。」 叶锦鸿收到家信连看都懒得看,指望他回信?怕是得等到明年。 这么看来,叶太太也不是全然放心自己,苏婉容心想,太太是想让邓嬷嬷做个耳报神呢。 苏婉容脸上含笑,和气地说:「这也没什么,太太这是挂念家里呢。我也知道,自己是个新媳妇,从前也没管过家,太太怕我出了什么岔子,不得已才这样的,这也怨不着嬷嬷你。」 邓嬷嬷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忙道:「少奶奶能体恤就最好了,虽说少奶奶您是我的主子,可太太也是主子,我夹在中间,有时候真是恨不能把自己噼成两半,只盼着将来太太不要怨我,少奶奶您也不要怪我。」 「嬷嬷喝茶。」苏婉容劝了一回茶,又轻声问她,「不知信里头写了些什么,嬷嬷方不方便告诉我一声?回头若是太太写信来责骂我,我也好有个应对。」 邓嬷嬷想也不想就笑着回答:「少奶奶管家管得好,原先王大娘做的那些事我也曾听人说过,只是太太不追究,我也不便多嘴,如今把她赶走了,府里清静多了。不是我倚老卖老,有她在这里,不知会带坏多少下人呢。另外……」 苏婉容微笑着给她鼓励:「你只管说,我不会生气的。」 「另外,就是少奶奶让少爷睡书房这事……少奶奶,您听我一句劝,隔三岔五的也该让少爷回正屋歇上一两晚。夜夜分居,哪怕我不在信里多嘴,满府里这么多下人,总会有一丝风声传到太太那里去。」 第38章 邓嬷嬷真是给苏婉容出了一道难题。 客客气气地送走邓嬷嬷,苏婉容长长地嘆了一口气,面容有些忧愁,她才捨不得把大床分出一半给叶锦鸿呢! 玉竹等四人都不敢吭声,垂头静默不语,只有小桃瞅着邓嬷嬷走了,她赶紧走过来苦劝苏婉容。
第64页 「少奶奶,这些天少爷都是睡在书房的,这如何使得,说到哪里都是你没理。要是被老爷知道,他也得说你呢。」 小桃嘴里的老爷是指苏满仓,苏婉容见她又唠叨上了,赶紧起身走开。谁知,小桃步步不肯相让,紧紧跟着,嘴里嘀咕个不停。 苏婉容被念叨得受不了,只好道:「你别说了,晚上我就叫少爷进屋睡,这总行了吧?」 小桃顿时高兴得如同捡了一百两银子似的,笑着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走了。 叶锦鸿正在书房冥思苦想,怎样才能和苏婉容把房给圆了。可惜他脑瓜子不好使,一连想了四五个主意,都觉得希望不大。 正在愁眉不展的时候,小桃这个报喜鸟来了,笑眯眯道:「少爷,少奶奶说晚上让您在正屋歇息,赶紧收拾一下吧。」 能收拾什么呢?又不是搬家或出远门要整理行李,小桃是在提醒他收拾一下自己。 叶锦鸿深以为然,把自己拾掇得再英俊一些,最好能让苏婉容一见了他就走不动路,全身发软,这才好呢。 他赶紧谢过小桃,急忙忙地催小厮打水来,他要洗澡,狠狠搓洗了三遍,又把手和脚上的指甲精心修剪过,最后觉得万无一失了,恰好又到了晚饭的时辰,这才喜滋滋地去了正屋。 苏婉容本以为正屋是自己一个人的天下了,这些日子便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布置的,屋内四角添多了几盆鲜花,抱枕都换成了粉色系,乍一看,简直像个女儿家的闺房。 叶锦鸿一面心内激动不已,一面暗搓搓地打量四周,大概是心境不同了,他就像是头一回进来似的,一时觉得这里不错,一时又觉得那里真好,和自己窝居的书房相比,正屋简直就是天堂般的所在。 等用过晚饭,就要安歇了,叶锦鸿脸色有些微红,说:「我已经洗过澡了,只需再漱一下口,你去收拾自己,不用管我。」说完,勐喝了两口茶,平復激动的心情。 苏婉容一个字也没说,喊人送洗澡水来,转身进了浴间。 叶锦鸿越等越激动,忍不住开始在脑子里回想他曾经看过的小黄书,上面图文搭配,写得极其详细。 他细细想了三遍,女子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以及各项窍门都记熟了,这才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 不得不说,他此刻的心情,比起下考场也不遑多让。 苏婉容洗好澡,玉竹抱着她换下来的衣裳往外走,恰好和小桃迎面撞上。 小桃也很激动,整个家里唯二激动的人就是她和叶锦鸿了。小桃亲手做了两样小菜,又温了一壶热酒,打算给少爷和少奶奶壮胆助兴。 玉竹看着小桃手里的托盘,抿嘴笑了笑,小桃回以一笑,小心地端着托盘进去,把酒菜放到桌上,对叶锦鸿说:「少爷,我做了两样小菜。」 叶锦鸿见有酒,满意地对她点了点头,夸赞道:「我瞧着这个家里就属你最机灵。」 苏婉容看见了,眉头一皱:「才刚用过饭,这会儿谁吃得下,端出去。」 叶锦鸿不敢不依,生怕惹苏婉容不开心,便对着小桃挥了挥手,小桃心里失望,也只能重新端出去。 苏婉容又吩咐门口站着的杜若:「关门,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杜若关上门,丫头们都退下去各自安歇,没人想过要听壁角,一来不敢,二来也不好意思。 屋里瞬间只剩下叶锦鸿和苏婉容两个人,叶锦鸿像条尾巴似的跟在苏婉容的身后进了卧房,他那点心思,便是瞎子也能瞧出来了。 苏婉容坐在床沿上,朝着叶锦鸿一笑,娇滴滴道:「你先脱衣裳。」 叶锦鸿就盼着这一刻呢,飞快地解开腰带,正要接着脱身上的袍子,苏婉容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慢慢地往外抽。 在叶锦鸿的眼里,她这个动作是极其诱惑力的,女人主动帮自己脱衣裳,这代表了什么还用说出口吗? 苏婉容嘴角含着笑,微微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叶锦鸿,那双又大又亮的杏眼里含着一丢丢的戏嚯之意。 在欲火高涨的叶锦鸿看来,那双杏眼里散发出浓烈的妩媚,一丝丝,一缕缕,源源不断,如同盘丝洞里的千年蜘蛛精,瞬间就将他全身给网住了。 不,不对,主要是将他的手给网住了。 叶锦鸿低头一看,只见苏婉容用他的腰带,把他的一双手给捆得结结实实。 叶锦鸿没有大喊大叫,只当这是什么他未曾听闻过的新奇玩法,低声笑着问:「捆我的手做什么?这样不方便吧?」 苏婉容给他打了个死结,然后抓着腰带坠下来的一端,牵着他往窗边走:「来。」 窗边?叶锦鸿终于有些慌了,结结巴巴道:「还、还是去床上吧?」 头一回就去窗户那里做这种事,他真的有点害羞啊!万一把握不好角度,进错了地方怎么办? 苏婉容不理会他,像勾魂使者似的把叶锦鸿牵到窗前,窗下摆着一张矮榻,上面还有两个抱枕。 苏婉容停住脚步,侧了侧身子,然后勐地一推,把叶锦鸿推倒在矮榻上。 叶锦鸿松了一口气,笑嘻嘻道:「幸好还有张榻,我还以为你喜欢站着做呢。」 「呵呵呵。」苏婉容冷笑,右手拎着不知何时准备好的洗衣棒,兇巴巴道,「闭嘴!再让我听见你那张臭嘴多说一个字,我就敲掉你满口牙!」
第65页 说着,一棍子打在他的背上:「我看你是想站着睡觉了?」这一棍,算是报了刚才被他出言调戏的仇。 叶锦鸿整个人都焉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随后就是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苏婉容趁着他没反应过来,抓着多出来的一截腰带,从榻扶手的空隙中穿过,接着紧紧缠了好几圈,最后绑了个死结。 这下子,叶锦鸿相当于被锁在矮榻上了,想要起身,除非他能举着矮榻一起走。 不是苏婉容小瞧他,就他这副弱身板,又在双手被绑住的情况下,想拎起至少七八十斤重的实木榻,那简直是做梦。 苏婉容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说:「今晚你就睡在这里,不要随便发出动静,因为我会不喜欢。一旦我不高兴,我的洗衣棒就想出来透透气。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叶锦鸿想唿救,可惜下人们早就走光了,再者,被人看见他现在这狼狈模样,也挺丢人的。 他张了张嘴,最后气鼓鼓地问:「你几时才放开我?既然不想圆房,又何必叫我进来?」 苏婉容嗤笑一声:「你当我愿意?」顿了顿,她坐到榻上,好心地替他抚胸顺气,笑眯眯道,「毕竟是夫妻,总分居也不是个办法,会被人说闲话的。因此,以后每隔七天——除开我不方便的日子——允许你来正屋歇一晚。」 一个月除去来大姨妈的日子,也就只剩下二十一二天而已,七天一次,一个月也就三次,苏婉容决定忍他。 叶锦鸿心里恼怒,这本该是他的地盘,这个家也应该由他来当家作主,可是苏婉容那句不方便的日子,让他一下子想起了女人的特殊性。 也不知戳动了他哪根神经,怒气飞走了一大半,满脸别扭,心里又害羞,仿佛多想一想都是一种罪恶。 只要他不吵不闹,苏婉容才不想多管他,掩嘴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到大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来,闭上眼准备睡觉。 叶锦鸿的手被固定住了,他只能蜷缩着身子,这睡姿实在称不上舒服,况且连一床薄被都没有。 「哎,你给我盖条被子啊。」 苏婉容充耳不闻,真是可惜了,这要是大冬天,正好冻死他呢。 真是个狠心的毒妇啊,叶锦鸿心想,片刻后又庆幸起来,多亏他刚才没把袍子脱下来,一套里衣再加上这件袍子,在四月的夜里也足够了。 一夜好眠,苏婉容睡到自然醒,她刚从床上坐起身子,叶锦鸿就开始叫唤了:「快把我松开,我要去更衣。」 憋了一整晚,差点没把他憋死。 「哦。」苏婉容下床,给他解开,手腕上两道清晰的红印子。 「你……」叶锦鸿连手腕都顾不上揉,提起袍脚就朝外跑去。 苏婉容手上还拿着他的腰带,随手甩到榻上,看他这么狼狈可怜,她就觉得非常高兴。 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叶锦鸿上完厕所,然后梳洗,在外间坐着喝茶等待早饭的时候,他想起昨晚上的事情,怒气又渐渐地升起来。 这是拿他当猴耍呢?他堂堂秀才,竟然像个犯人似的被人绑在榻上憋屈着过了一晚,实在不像话!应该重重训斥苏婉容! 第39章 苏婉容喝着茶,瞄了一眼叶锦鸿,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人又欠收拾了。 像叶锦鸿这种渣人,光有棍棒教育还是不够的,还得在思想上进行驯导。 不等他发作,苏婉容放下茶杯,抢先温声软语道:「不是我不许你上床,只是你的身子骨实在是弱不经风。我以前曾听人说过,有一种病叫马上风,说死就死了,多吓人。」 马上风又俗称房事猝死,叶锦鸿是听说过的,但他首先感到奇怪的是,苏婉容从哪来听来的? 他狐疑地问:「岳母早就不在了,谁跟你说的?不对,就算岳母还在,她老人家应该也不会同你讲这样的事情。」 「这有什么,去河边洗衣裳,乡下的妇人们聊起这些话题那可是百无禁忌的。」苏婉容已经习惯了甩锅,甩得又准又稳。 「唉,乡下人就是粗俗,大庭广众的,也不怕带坏了未婚的姑娘们。」 苏婉容十分看不上他这副鄙夷的神态,冷笑一声:「难道城里人个个都是好的不成?」 远的不说,只看刚接触过的谢太太,苏婉容并不觉得她多么有教养。 「我也不是这意思,哪儿都有好人和坏人。」叶锦鸿不欲和她起争执,又拉不下脸为自己的失口而道歉,恰好想起了苏婉容刚才嫌弃他身子骨弱呢,顿时就不乐意了。 叶锦鸿举起胳膊挥了挥,斜着眼睛看她:「我这叫弱?我比平安高多了。」 苏婉容张口就是:「竹子更高。」 叶锦鸿紧紧抿着唇,一时间又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证明自己并不体虚。 苏婉容故意逗他:「你会打拳吗?要不去院子里练练,给我开开眼?」 叶锦鸿心凉了一截,反驳道:「我是个斯文人,讲究温文儒雅,从不学那些,舞刀弄剑的都是粗野蛮夫。」 他说这话时,还故意斜了一眼苏婉容,那意思是你这个动不动就拿洗衣棒的也是个粗俗的,只是我不屑和你计较罢了。 苏婉容懒得和他吵,只是又问:「那要不你去院子里跑圈?只要你能一口气绕着跑上五十圈,我就信你不会得马上风。不然,你勐地死在我身上,老爷和太太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
第66页 绕着院子跑?他又不是得了失心疯,叫人看见了还不笑话死。 「不行不行,这成何体统。」叶锦鸿端着架子,不肯轻易破坏自己的形象,但他又心心念念着那档子事,都快要疯魔了,只能不耻下问,谘询苏婉容,「你那么聪明,一定还有别的法子来考考我的。我跟你说,不是我吹牛,你别看我瘦,还是很有肉的,力气也大。你要不信,这就去床上试试?」 「试什么试?」苏婉容瞪他一眼,「假如一试你就死了呢?我才不背这锅。」 说着,她忽然有了主意,建议道:「不如这样,你趴下来,做几个伏地挺身给我看看,要是数量过关,我就信你。」 「什么是伏地挺身?」他从没听说过啊。 「先趴在地上,我说,你跟着照做。」 「不行不行。」叶锦鸿摇头又摆手,「我这么大个人了,趴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苏婉容知道他是个有些公子包袱的人,走过去关好门,这才回来踢了他一脚:「现在没人看见了,赶紧趴好。」 叶锦鸿不肯,看了看榻,那榻太短了些,他伸展不开,便道:「不如去床上?」 「你想得美。不愿意就算了,等你什么时候学武有所成的时候,我们再来圆房。」 夫妻对峙,谁心里更着急就显得势弱,苏婉容有恃无恐,反正她又不想和他做那种事。叶锦鸿一弱,气势便矮了一截,节节败退。 他看了看地面,丫头们每天都打扫的,还算干净,他咬了咬牙,把袍角撩起来,塞进腰带里,然后忍辱负重般地趴在地上。 「这样就行了吗?」 「脚尖着地,脚背挺直,膝盖不许挨着地面,手掌贴地,双手支撑身体,慢慢起来,慢慢落下,记住,要平起平落……」 苏婉容就像训大马猴似的,时不时用脚去踢他,逼着他先把姿势摆标准。 叶锦鸿觉得有些难为情,手一撑就想爬起来,苏婉容赶紧诱哄他:「假装我就躺在你的下面,看看你能做多少个?」 叶锦鸿脸红红,也不再感觉难为情了。 然后,她给他数数。 「一、二、三……」 数到三这里,后面就没有了,因为叶锦鸿已经累得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苏婉容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只做了三个,你知道以你现在的体格,就算上了床,你能在我身上动几下吗?」 她伸出三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嘆息道:「三下,你最多只能动三下。叶少爷,叶秀才,就算我愿意现在就脱了衣裳配合你,你敢来吗?」 「……」不,他不敢。 性能力遭到质疑与嘲笑,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比砍头还要更加可怕。 叶锦鸿憋着一口气,脸都憋红了,颤抖着身子,龇牙咧嘴地终于又成功完成一个,仅仅多了一个而己。 苏婉容继续打击他:「拼了老命才做四下,少爷,你这样可不行啊,还是赶紧练起来吧。等什么时候你能一口气做上三百个,勉勉强强也能圆房了。」 叶锦鸿喘匀了气,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往日在酒桌上,听谢迁和陆松吹嘘自己多么多么棒,把妻子和小妾都治得服服贴贴的,一晚上睡她们十几回都不在话下。 虽然叶锦鸿知道这话肯定有些水份,但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能力,他琢磨着,哪怕自己做不到一夜十几回,但最少三四次的勇勐还是有的。 只可惜,没有验证的对象,他以为也仅仅只是以为而已。 现在,苏婉容给了他当头一棒,原来自己竟然……竟然…… 实在不忍心再想下去了,多么痛苦的领悟,难道他竟是空满了一对蛋蛋,其实与太监无异? 苏婉容看着他如同被人欠了八百万的黑脸,开心得不得了。 对,就是要这样,不仅从肉体上折磨他,还要从精神上打垮他!看他还敢不敢胡乱发骚! 叶锦鸿没有再说话,只是吃早饭的时候表现出了一股狠劲,他怒喝了三碗粥,吃掉两个大馒头,两盘点心,还有配菜无数。 下了饭桌,叶锦鸿不敢张口,生怕饱到喉咙口的饭菜会被吐出来。 他也不好意思看苏婉容,因为心里羞愧,娶了她进门,结果自己如此没用,也不知道现在去治病还来不来得及? 他眼神躲闪,胡乱冲着苏婉容的方向点了点头,转身要往书房去,刚走了几步,胃实在是胀得厉害,跨过门槛时还用手扶了一把门柱。 看着他弯腰抚胃,慢慢走远,苏婉容笑得乐不可支,小桃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看着叶锦鸿的背影,目光中充满了担忧。 小桃:「少奶奶,我泡壶消食茶给少爷送过去吧?」 「闲得你,他没小厮?」苏婉容说,「给爹和哥哥的衣裳做好了没?对了,牙婆怎么还不上门,厨娘有这么难寻?」 正想着牙婆,门上就报说牙婆来了。 经过上回与叶少奶奶一战,牙婆这次老实多了,再不敢报虚价,她指着自己领来的约摸三十多岁的妇人,对苏婉容说:「叶少奶奶,就是她了,姓秦,十一两。」 经过牙婆的介绍,苏婉容才知道这人今年只有二十八岁,只不过日子过得清苦,所以面相看起来显老。 前年,她的儿子死了,去年丈夫又死了,婆家容不下她,她又不想回去娘家看嫂子们的脸色,便自卖自身,并发誓永不再嫁。
第67页 苏婉容就喜欢用这种关系简单的人,只是手艺还有待考证。 牙婆主动道:「叶少奶奶,不如留她在府上试三天,如果少奶奶满意,那时再结银子。」 苏婉容点点头,吩咐小桃先取一两碎银子出来,交给牙婆,笑道:「这是请你喝茶的——上回就说过要请你喝茶,我可不骗人。三天后,你再来吧。」 牙婆喜得眉开眼笑,狠狠地把苏婉容奉承了一通,又叮嘱秦娘子好好做活,然后走了。 苏婉容让小桃领秦娘子下去,先洗澡,再换一身府里特制的下人衣裳,然后带她去熟悉厨房,并讲一讲府里的各种要求与规矩。 叶锦鸿吃撑了,从小到大,他就没吃过这么多,这会儿正在书房里难受得直哼哼。 平安给他泡了消食茶,曙光甚至建议他抠喉,吐出来就好了。不用说,曙光又挨了个大白眼。 叶锦鸿勉强只喝了一口茶,然后在书房里来迴转圈,像拉磨似的转了大半个时辰,才稍微好了一些。 肚子不再那么难受,他就想着再试一次。无论如何,他始终不肯相信自己真的只能在女人身上动四下? 于是,把两个小厮撵到书房外面守着,自己进了里间,这回没有趴在地上,他直接去了床上,把被子和枕头移开,按照苏婉容教的姿势,开始用力。 头两个还算比较顺利,等做到第三个时,他不仅脚在抖,手也在抖,如同中了风的老人似的,整个人抖得不能自已。 第40章 叶锦鸿趴在床上,每做上两个就躺下去歇一歇,歇够了再继续,花了近两刻钟的时间,终于做了十个伏地挺身。 顿时,他心如死灰。 这样的表现,哪怕再没经验,也知道算不上真男人,真是愧对了身上长的那根东西啊。 一时间,他又气又恨又羞愧,爹娘要是知道他如此不济,会不会气得双双昏死过去? 难道,叶家就要在他手里断了根?叶锦鸿捂着脸,流下了几滴悲伤至极的眼泪。 哭过后,心里舒坦了一点,他勇敢地下了床,找出纸笔,认认真真地想法子拯救自己。 首先,这个锻鍊要抓紧,今天能做十个,明天他就能做十一个! 他在纸上写上日期,旁边再标註一个小小的十字。每天都记录一下,总有一天他会成长起来的。 其次,求医问药是重点中的重点。当然,不能在本城寻找大夫,免得走漏风声,那可就太丢人显眼了。 叶锦鸿咬着笔桿,再也想不出第三个办法了,这才把曙光叫进来。 叶锦鸿满脸严肃,压低声音:「你替我寻访打听一下,看看哪里有擅治男科的大夫,最好是年纪大一点的,这样的经验才丰富。有了人选,先不急着来回我,多观察一下,看看他家是不是妻妾成堆,儿女成群。」 叶锦鸿也没傻到底,他怕找错大夫吃错药,万一把自己吃死了怎么办? 如果那个大夫是个有真本事的,想必他就先把自己调理得十分好。 曙光没听懂,傻唿唿地问:「找男科大夫做什么?少爷哪里不舒服?这城里有名的老大夫就有好几个。」 叶锦鸿之所以叫他而不叫平安,就是因为曙光虽然不是很机灵,但人很实诚,只要吩咐他闭紧嘴巴,哪怕刀子架到脖子上,他也不会漏一个字的。 叶锦鸿长长地嘆了一口气,直言道:「我和少奶奶……在床上……有些不和谐,所以……」 这关系到能不能找到好大夫,一味瞒着曙光,万一害他找错方向呢? 曙光惊得目瞪口呆。 难怪少奶奶脾气这么暴躁,对少爷这么凶呢! 曙光从小混在下人堆里,听年长的男人说起过,谁要是在床上不能让自家婆娘满意,下了床一定会挨骂的,甚至还有挨打的。 这一刻,曙光不禁对苏婉容产生了深深地同情,又万分怜惜自家少爷。 曙光眼泪汪汪,看着叶锦鸿:「少爷,您放心,我知道这事的厉害性,也不能在本城找了,回头我就收拾包裹,动身去隔壁县找。」 「好曙光,你家少爷我的未来可就全系在你的身上了。」叶锦鸿十分感动,「你快下去收拾行李,若旁人问起来,只说你要回家探亲,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 「少爷,我懂的。」曙光擦擦泪,「行李收拾起来也快,带两身衣裳就行了,只是……路费呢?要是找到了好大夫,总要先预付一点诊金吧?」 叶锦鸿在身上摸摸索索,最后只摸出了一两半,主僕俩面面相觑。 叶锦鸿头一回如此深切地体会到身上没钱的痛苦,他抹了一把脸,低声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求你们少奶奶,让她再给我预支一点儿。」 说着,起身要走,因为刚才以命相博才做了十个伏地挺身,这对于从小就缺乏运动的叶少爷来说,是一项艰难的挑战。 肌肉骨骼的酸痛,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他一走路,才发现腿都在打摆子。 曙光只当他是因为太难过才这样的,赶紧伸手扶了一把,还不忘开导他:「少爷,好好同少奶奶说,少奶奶要是发脾气,您多忍让着些。毕竟……少奶奶也不容易。」 叶锦鸿木着脸点了点头,抖着腿进了后院。 苏婉容正在厨房里观察新来的秦厨娘,虽说这会儿离午饭还早,但有些大菜就得提前准备起来。
第68页 看了一会儿,发现秦厨娘动作很利索,做事也很干净仔细,她心里就很满意。 叶锦鸿不肯进厨房,只让小桃去叫她,苏婉容过来了,有些不高兴:「你不在书房看书,又找我做什么,我正忙着呢。」 「你坐,我有件事要和你说。」叶锦鸿脸上赔着笑。 「说吧,什么事?」 「曙光家里有人带口信来,说他娘染了风寒,想让他回家去瞧瞧。」 叶锦鸿本来想说曙光的家人想他了,又怕这个藉口在苏婉容这里不好使,于是临时改口,说曙光的娘病了。同时,他又在心里默默念了句对不住。 「风寒?」苏婉容知道这病严重起来就会送命,当即便道,「那让他赶紧回家看看去,尽尽孝心,不必急着回来,我想你也不缺他这么一个小厮,就让他在家多呆些日子。」 下人们也不容易啊,一旦签了卖身契,整个人都是属于主子的了。 这话正合叶锦鸿的意,他笑起来:「等曙光的娘好了,我叫他进来给你磕头。对了,他身上没什么银子,我下个月不是还有十五两么?你预支十两给我,我好拿给曙光。」 苏婉容没有为难他,直接吩咐小桃取十两来,然后笑眯眯的对叶锦鸿说:「下个月你的零花钱就只有五两了哦。看不出来,少爷还是个善人。」 「呵呵。」叶锦鸿强颜欢笑,「我的小厮,我自然应该多照顾一二的。」 叶锦鸿取了银子,走到书房交给曙光,曙光郑重地接过来,装进包裹里,然后带着叶锦鸿的殷切期盼,出门寻找名医去了。 转眼过了三天,苏婉容对新来的厨娘很满意,等牙婆上门她就痛快地付了银子,并当场签好卖身契。 从自,秦娘子就在厨房里做事,苏婉容从王大娘身上吸取到教训,採买的事不交给厨娘,每天只叫小桃领着人出去买菜,都是有荤有素,搭配得很均匀。 谢迁又下了几次贴子,约叶锦鸿出去,叶锦鸿以前还巴不得,现在见了贴子如同见了照妖镜似的,既心虚又害怕。 谢迁和陆松这两个不学无术的酒色之徒,在酒桌上谈论最多的便是女人,以前叶锦鸿和他们处得极好,虽然还是个童男之身,不过那两人并不清楚,只当他也是有通房丫头的。 三个大男人在一块儿喝酒听曲,再评价一下城里哪个伎子生得最好,唱得最好,这份快活胜过神仙。 现在,叶锦鸿揣着一块心病,别人还不知道,他自己就先矮了半截,生怕喝多了露出马脚,那要是传出去可就完蛋了。 因此,谢迁几次下贴子,他都推脱有事不去赴约,窝在家中偷偷练习伏地挺身。 很快就进了五月,初一这一天,叶锦鸿起得很早,过来正屋,眼巴巴地等着苏婉容给他发零花钱,这个月他还有五两呢。 苏婉容忍住笑,叫小桃拿给他五两。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苏婉容既想表表自己的孝心,又想趁机奴役一下这个叶渣渣。 叶锦鸿得了五两银子,心里正高兴,转身就要走,苏婉容叫住他,说:「马上就要端午了,虽然公公婆婆离得远,我们也不能毫无表示。不如这样,你亲手做几个粽子,公婆收到了一定高兴得睡觉都能笑醒。」 「不不不。」叶锦鸿仿佛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君子远庖厨,我已经这么可怜了,你就放过我吧。」 他这几日身心都饱受煎熬,曙光又没回来,他生怕自己的小兄弟真的只是一件摆设,以前都是他日夜盼着圆房,现在反倒害怕退缩了。 为什么呢? 因为只要一日不圆房,就一日见不了真章,他还能安慰自己兴许是弄错了,自己还是威风凛凛的。 要是上了床,万一他真的就只能动那么几下呢? 一想到这可怕的一幕,他就恨不能提前去死一死,所以,拖得越晚越好,等曙光回来了再说。 苏婉容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想法,只当他又想偷懒,便板着脸,训道:「你都十九岁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连半文钱都赚不回来,都说养儿防老,养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养块叉烧呢!我真替公公婆婆感到痛心。」 叶锦鸿愣住了。 他本来就深深地愧疚,生怕自己不能传宗接代,愧对叶家的列祖列宗,被苏婉容这么一骂,顿时难堪极了。 苏婉容继续骂道:「只是让你做几个粽子聊表孝心,有这么难吗?卧冰求鲤的故事知道不?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苏婉容越骂越生气,扭头吩咐玉竹:「把糯米和粽叶都搬来,既然少爷不肯去厨房,你们就把东西全部拿过来,我看着他包!」 说完,又狠狠地瞪了叶锦鸿一眼:「什么毛病,屁本事没有,思想包袱倒有一吨重。」 叶锦鸿满脸羞惭,被骂得说不出话。 很快,包粽子的各种材料都搬来了,就放在平时常用的饭桌上,苏婉容化身监工,先让玉竹包一个做演示,然后毫不客气地对叶锦鸿说:「总是吹嘘自己聪明能干,秀才老爷,你看仔细点,好好跟着学,学不会就休想出这个屋子!」 第41章 叶锦鸿委委屈屈地学包粽子,最初包得很不像样,浪费了十几张粽叶,在苏婉容严厉地鞭策之下,终于包得似模似样了。
第69页 他用了两日功夫,总算包够了一百个。 苏婉容只留下二十个,吩咐送到厨房煮出来给少爷吃,六十个打包,送去曾县给公公婆婆,剩下的二十个则放进给苏家的节礼里头,到时就说是姑爷亲手包的,想必父亲一定会很开心。 她给娘家准备的节礼,当然不止这二十个粽子,另外还有小桃和玉竹包的四十个粽子,形状比叶锦鸿包的要好出一大截,还有之前做好的几套衣裳,以及点心及肉食之类的东西。 礼物打点妥当,她就准备回娘家了。 本来不想带叶锦鸿去的,免得这人到了乡下又这里看不上,那里嫌弃,弄得彼此都不高兴。 可是,就这么把他留在城里她也不放心,毕竟他可是刚领了五两零花钱的人,保不准就要出去寻花问柳做坏事。 问过小桃,得知乡下这时候正是收麦的季节,苏婉容觉得这是个折磨叶锦鸿的好机会,于是吩咐下去:「替少爷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出发。」 叶锦鸿得知这一噩耗,满心抗拒,走来同苏婉容商量。 「你要去只管自己去,在娘家住上两日也是使得的,我正好在家里多读几页书,多写几篇大字。」 「可拉倒吧你。」他说的话,苏婉容一个字也不信,这人尽在书房混日子的,他会老老实实看书练字? 「你实说,打算等我走了好干什么坏事?」苏婉容问他,「是和你那两个狐朋狗友去喝花酒,还是去哪个小寡妇家里坐坐?」 「你想到哪儿去了,没有的事。」叶锦鸿神色坦然。他是真的没想过,现如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治病。 等苏婉容回了娘家,他就可以带着平安四处打听良医,或者偏方也行。 苏婉容哼笑一声,冷冷道:「既然没有,就和我回娘家。你是女婿,抵得上半个儿子,公公婆婆离得远也就罢了,苏家那么近,又是过节,你好意思不露个面?」 叶锦鸿哑口无言,苏婉容不想和他废话,直接吩咐平安去准备马车。 次日,五月初三,一大早起身用过早饭,苏婉容就和叶锦鸿出门坐上马车,迳往苏家而去。 苏满仓一共有六亩田地,其中三亩水田是种水稻的,两亩种小麦,另外一亩则种着蔬菜瓜果以及各种豆类。 他以为女儿会在初四或者初五才回来,因此今天他还和苏栋在地里忙着抢收最后一亩麦子。 这两亩地,收完麦子再把地翻一翻,接着就要种玉米,哪怕苏家父子俩都是壮劳力,也忙得不可开交。 马车停在苏家门口,只见院门紧闭,平安上前拍门,没人应,他透过大门的缝隙朝里张望片刻,然后回来禀报叶锦鸿:「少爷,没人在家。」 苏婉容下了马车,小桃立刻自告奋勇道:「一定是在地里干活,等我去找。」 虽然苏家父子俩从不要小桃下地干活,但家里的地在哪里,她是知道的。 此时乡下人都忙着收割播种,倒也没人有闲功夫来围观看热闹,叶锦鸿和苏婉容就站在大门口等着。 苏婉容突然开口了:「你既是半个儿子,你的岳父和大哥都在忙着,你好意思在一旁干看着?」 叶锦鸿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还要下地做农活? 「看我干什么,我从小就没做过田里的活儿。你看我哥哥长得多结实,一双胳膊伸出来就像一对铁钳似的,这都是长期做农活的功劳,锻练出来的。」 这话搔到了叶锦鸿的痒处,他正愁没地方锻练自己呢! 连日来,他躲在书房偷偷摸摸地练习伏地挺身,最好的成绩是一气不歇做六个,哪怕他没有和女人实战的经验,也知道这数字太少了。 请个武师父未免阵仗过大,到时爹娘又要询问啰嗦。再者,他以前就听说过,练武特别辛苦,那是真正做到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而且,他都这么大了,筋骨早已定型,哪里还练得起来,人家学武的都是从小开始学起的。 左思右想,练武不如吃药轻松。 既然已经来了岳父家,帮着做些农活也不错,既能练练自己的力气,还能搏一个孝顺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嗯,你说的对,等会儿我就跟着岳父一起下地。」叶锦鸿点点头。 平安惊得微微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很快,苏家父子俩就跟着小桃一起回来了,苏满仓脸上带着笑,大步走近,侷促地弹了弹衣裳上沾着的泥土灰尘,笑道:「快进来。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明后天才来呢。」 因为是下地干活,苏家父子俩都故意穿着破旧的烂衣裳,叶锦鸿微微皱眉,等打过招唿后,他落在后面悄悄同苏婉容说:「岳父和大哥怎么穿成这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走来了两个叫花子呢! 苏婉容白了他一眼,低声道:「谁下地干活还穿丝绸锦缎?」 进了屋,苏满仓请女婿进屋先坐,然后和儿子一起去水井边洗脸洗手,小桃忙着倒茶,头一回来苏家的玉竹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想了想,便去帮小桃的忙。 用了两盆水才把自己洗干净,苏满仓看着还在洗脸的苏栋,说:「你赶紧换一身好点的衣裳,陪你妹夫坐着说说话,地里剩下的那点活儿,我一个人就够了。」
第70页 苏栋不肯,道:「爹你去陪他,地里的活儿我来。」 父子俩正在争执的时候,苏婉容从正屋出来了,走过来笑嘻嘻问:「爹,剩下的活儿还多么?」 「多。」苏栋抢着回答,「还剩半亩麦子没割,上午割了的那些也还没往家运呢。」 苏婉容知道他们不会要自己去干农活,况且她也不会,因此也就不提了,只笑着说:「我帮你们找了一个好帮手,少爷刚才说了,难得来岳家一趟,一定要好好干活,尽尽孝心。」 苏家父子俩齐齐呆住,苏满仓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女婿能干什么活儿,别开玩笑了,他长得细皮嫩肉的,估计连一捆麦子都抱不动。」 因为苏婉容出去了,独坐无聊的叶锦鸿准备出来看看,刚一出屋子就听见这话,顿时大受打击。 哪个男人不盼着自己在别人的印象中是威勐英勇的呢?就连宫里去了势的太监也最怕旁人说他娘娘腔。 叶锦鸿又气又恼,大步走上前,大声对苏满仓说:「岳父,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汉,地里的活儿能比读书还难?」 苏满仓犹豫了一会儿,劝道:「我知道读书人都聪明,但地里的活儿重呢,我怕你吃不了这份苦。」 「岳父,你别再说了,这个活儿我做定了。」叶锦鸿挺起胸膛,努力为自己正名,「我瘦归瘦,还是很有力气的。」 苏栋闷头轻声笑,苏婉容拼命忍住笑,劝她爹:「爹,就让少爷试一试吧,他一片孝心,你怎么能不领情呢?村里人要是见了,一定个个都来夸少爷孝顺,说你有个好女婿呢!哥,找一套你的衣裳出来给少爷换上,免得糟蹋了他的袍子。」 苏满仓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在心里决定等下找最轻省的活儿给女婿。 苏栋也很捨得,把小桃以前做给他的那一身细棉衣服拿出来,他也只穿过一回而已。 叶锦鸿本来不想换衣裳,可是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的确不像是能做活儿的,他倒不是心疼衣裳,而是觉得不方便。 忍住那股不舒服,换上苏栋拿来的衣裳,一穿上身才发现很不合适,不仅宽大,而且袖子和裤头都长出半个指头。 他嘆了口气,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和苏栋之间的差距,在这一瞬间,他无比羡慕苏栋结实的体格,甚至突发其想,要是两人能换个身体就好了。 苏满仓喝了小桃泡的茶,歇了口气,就带着儿子和女婿去地里,一路上,收穫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有村人问他:「苏家老二,你身后那个小伙子是谁?」 叶锦鸿只是换了一身衣裳,就有很多人不认识他了。 苏满仓乐呵呵道:「是我女婿,来送端午节礼,听说地里还有活儿没干完,非要帮忙,我劝都劝不住。」 「哎哟,你这女婿真不错!」 苏满仓那隐隐的自豪感以及村民的夸赞,深深地刺激了叶锦鸿,让他更有表现一番的欲望,决心今天一定要帮岳父把所有的活儿都干完! 来到地头,成熟的麦子金灿灿的,苏满仓拿起镰刀,开始分派任务:「我接着割,苏栋往家里运,女婿你把地里落下的麦穗捡一捡就行了。」 时间不等人啊,难得这两日都是大晴天,万一明天落雨,这活儿又要被耽误了,苏满仓说完就下了地,弯腰开割。 地的这一头成堆成堆的摆着已经捆好的麦子,只等着搬运回家,苏栋准备好扁担,两头各有一个大竹筐,他一抱就抱起两捆麦子,放进一个筐里,接着又去抱两捆,放在另一个筐里。 叶锦鸿看了他几眼,然后举目远眺。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天才魔兽少女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不远处就是别人家的地,村民们都抓紧时间抢干农活,就连五六岁的小孩子也都出动了,跟在大人身后,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弯腰拾麦穗。 叶锦鸿皱眉,怎么能给他安排小孩的活儿?这不是瞧不起人么! 苏栋装好了两筐麦子,就要挑回家去,叶锦鸿上前抢了他的扁担,主动道:「大哥,等我来。」 苏栋心里并不觉得他能挑得动,但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笑道:「那你试试,不行还是我来。」 「我能行的,别小瞧人。」叶锦鸿一面说,一面回想在城里见过的菜农是如何挑扁担的。 他蹲下身,把扁担往肩膀上一放,然后深吸一口气,再试着站起来…… 没站起来。 叶锦鸿在心里咆哮:这真的是麦子,而不是两座大山吗? 苏栋扭开头,咬了咬舌尖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等他转回头,发现这位妹夫又在进行第二次尝试了。 叶锦鸿这回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俊脸憋得通红,整个人龇牙咧嘴,还是……站不起来。 苏栋连忙安慰他:「别看只有四捆,这麦子是刚割下来的,沉着呢。还是我来吧,你去地里捡一捡漏下的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去接扁担。 叶锦鸿不肯服输,挡开他的手,喘着气道:「不要紧,我再试一次。刚才是没经验,这回一定能行的。」 妹夫啊,这是有没有经验的事吗?明显是你力气不够啊。
第71页 苏栋不忍心戳破这个残忍的事实,又怕再耽搁下去,今天这些活儿就干不完了,他赶紧从两个筐里各取出一捆麦子,道:「四捆太沉了,你先挑两捆试试。」 苏家父子俩都是做农活的好手,力气又大,每一捆麦子都捆得扎扎实实,约摸得有三十多斤左右。 四捆就是一百二十斤,这点重量对苏家父子俩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但是,现在抢着要挑担子的人是叶家少爷,他又死要面子,苏栋只能帮他到这里了。 少了两捆,果然轻了好些,叶锦鸿一个用力就站起来了。 但是,头一回挑担的叶锦鸿忘记了平衡的重要性,没有站到扁担最中间,导致他起身后扁担直打晃,两筐麦子也如风叶的叶子般左摇右摆。 叶锦鸿嘴里「哟哟哟」叫个不停,整个人就像站在汹涌的海面上似的,眼瞅着就要摔倒了,苏栋赶忙伸手一扶,又替他移了移扁担的位置,忍着笑道:「这样就行了。」 「嘿嘿,多亏有大哥,那我先挑着回家了?」 「你认得路吗?」 「认得。」叶锦鸿挑着担子,腰弯得像大虾,顺着乡间狭窄的小路,慢慢往家走。 苏栋本来想说你这姿势不对,腰得挺直。不过,转念一想,妹夫好不容易才把担子挑起来,再诸多要求,他恐怕又要摔了。 时间宝贵啊,就让妹夫自己体会吧,他还得帮着割麦子呢! 平安刚把行李以及礼物从马车上搬下来,就不见了少爷,问过小桃后,他赶紧顺着路来找,等看到他家少爷现在的模样,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 从伺候少爷起,他就从没见过少爷干活,就连洗脸都是他们这些下人把帕子拧好了再递过去的。 「少、少爷!」平安回过神,吓得手足无措,「您怎么能干这种活儿呢?快放着,我来我来。」 叶锦鸿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喘着气道:「快接一下,我的腰要断了。」 平安的力气比他大些,用了点劲就稳稳噹噹地把扁担从叶锦鸿肩上移开,再放到地上。 叶锦鸿一边喘气,一边用平安递过来的帕子擦汗,又问他:「少奶奶这会儿在做什么?」 「小桃和玉竹在厨房里做饭,少奶奶在院子里看风景。」平安一边回答,一边忙着用袖子给他家少爷扇风。 叶锦鸿还想作弊,想让平安替他挑回家,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往前走几步,拐了个弯就看到苏婉容手里拿了把扇子,正在院门前站着。 看风景是假,恐怕盯着自己才是真。 叶锦鸿捶了捶酸疼的老腰,认命地走回去,抓着扁担就要往肩上放,平安急忙来拦,叶锦鸿道:「你们少奶奶正盯着呢,况且村里的人也都在看着,你是女婿还是我是女婿?」 平安讪笑,立刻缩回手。 少爷说这话是没经过脑子的,他却得正视起来。 叶锦鸿咬牙重新挑起担子,摇摇晃晃往家走,这回多了个平安在后面帮他扶着,省力许多。 走到跟前,苏婉容一看到他就笑,摇着扇子道:「哟,我们的叶少爷真勤快,再这样下去,十里八村的都要以你为标准来找女婿了。」 苏婉容侧开身子,让他进来,叶锦鸿进了院子放下扁担,就往苏婉容跟前凑,笑着讨赏:「你也给我扇两下。」 看着勐然出现在眼前的放大的脸,苏婉容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还是很不错的。 平时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因为运动而微微泛着红,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眼里闪着光,就像讨要骨头的小奶狗,十分惹人怜惜。 可惜,苏婉容并不是普通人,像叶锦鸿这样的人,你若是怜惜他,那可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呢! 「啪」一声响,她手里的扇子直接敲到了叶锦鸿头上,娇声斥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又想偷懒了?赶紧去挑下一趟,我爹和哥哥可还在地里呢!」 叶锦鸿抿抿唇,赌气抓着扁担就走,平安在后面哎了一声,见少爷已经出了院门,他赶紧跑去问小桃,还有没有第二副扁担,他也想帮着做一点。 小桃对家里农具的摆放位置是非常清楚的,领着平安找到另一副扁担,平安抓在手里就往外飞跑。 苏满仓和苏栋都在抢割麦子,看到叶锦鸿又来第二趟,两人都有些吃惊,再加上一个平安,虽然他们两个每人每趟最多只能挑两捆,但合起来就抵得上一个苏栋了。 因此,农活的进展一下子就加快了。 日头越升越高,逼近正午,地里热得像蒸笼,叶锦鸿非常想撂挑子不干,可是岳父和大哥仿佛感受不到辛苦似的,越做越有劲,动作丝毫不见迟缓,属于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主动喊停,推着他继续往下干。 终于,剩下的半亩麦子总算完美的全部运回家里,叶锦鸿连长出一口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腰已经不属于自己,肩膀也不属于自己,就连拷问老天爷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根本不敢朝天上看,那个日头实在太勐烈了,白花花的刺人眼。 等回到家,叶锦鸿和平安两人像刚从河里回来似的,衣裳湿透,脚步异常沉重。 小桃早就烧了一大锅热水,兑上一些凉水,叶锦鸿洗了个澡,换回自己的衣裳,合衣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对苏婉容说:「我不想吃午饭了,我得躺一躺。」
第72页 苏婉容提着拳头朝他肩膀上狠捶了好几下,骂道:「做了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活儿,你就摆出这副死鱼模样,是想告诉全村人我爹虐待你了吗?」 这几拳头恰好捶到了他疼痛的地方,顿时嗷的一声叫起来:「疼疼疼!」 叶锦鸿转了转肩关节,满脸委屈:「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捶吗?我这里肯定又红又肿。」 刚转了两下,他又惊喜起来:「哎,捶完以后好像舒服一点了,你再给我来几下。」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想让苏婉容再捶他,苏婉容偏偏不满足他,只催促道:「没死就赶紧起来吃饭,免得让我爹挂心。」 累归累,但肚子也是真的饿了,叶锦鸿乖乖地爬起来,去正屋用饭。 开饭前,苏满仓把他好一通夸,夸得叶锦鸿整个人飘飘然,当着众人的面又许下诺言:「岳父,还有什么活么?我都能做的。」 连大葱和小麦都分不清楚的叶锦鸿,天真地以为麦子收完了就没什么事了,所以才敢许下海口。 万万没想到啊,苏满仓乐呵呵道:「活儿倒是还有,麦子虽然收了,地却不能荒着,正好种些玉米下去。你太辛苦了,后边用不着你,在家歇着吧。」 叶锦鸿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心想,种玉米应该不会太累,不就是挖个坑,然后丢几粒种子么? 况且有岳父和大哥在,挖坑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多半会让他丢种子,这么轻松,完全可以再去走个过场啊。 「岳父,我这人呢,一向信奉做事情要有始有终,下午我还和你们一块儿去种玉米。」 苏满仓扭头问苏婉容:「你们今天不打算回去了?」见女儿点了点头,他心里很高兴,能和女儿多相处一天,自然是好的。 苏满仓回过头,上下打量他的便宜女婿,就像重新认识了一回似的,目光里充满赞赏:「不怕你笑话,我虽然崇拜读书人,但我一直觉得同样是读书人,身子更结实的那个一定走得更远。不说旁的,就写字吧,有力气的人下笔才有劲道,不然写出来的字都是虚的。」 苏满仓抡起巴掌在叶锦鸿肩膀上连拍三下,哈哈大笑:「你有这志气很好,下午我们三个再一起下地。」 苏满仓常年劳作,手就像一把铁扇,哪是苏婉容的绣花拳头可比的,他一巴掌下去,拍得叶锦鸿在心里直喊娘。 他赶紧抓着屁股底下的凳子,以免自己会忍不住当场跳起来。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这个周末每天双更。 收藏、评论、打分撒花,涨起来好吗! 祝大家周末愉快哦。 第43章 上一回来苏家,叶锦鸿还嫌弃这里的碗筷不够精緻,生怕玷污了他那张从小就吃香喝辣的嘴,宁愿忍着肚饿也不肯多碰这些饭菜。 这一回,许是劳作了一个时辰的缘故,他吃得比谁都香,米饭足足吃了两大碗,菜也吃下去很多。 苏家用的碗和叶府不同,叶府的碗很小,用苏满仓的话来说,他要是把嘴张大些,一碗饭一口就能给刨干净。 苏家的碗至少比叶府的大了三倍,米饭是小桃盛的,用铲子压得实实的,苏婉容估摸着,这一碗至少装了三两干饭。 换算一下,叶锦鸿一个人就吃掉了至少半斤的米饭,战果可怕。 苏满仓笑眯了眼,对女婿说:「就该这样,男子汉顶天立地,就该用最大的碗,吃最多的饭!还够不够?叫小桃再给你盛一碗来。」 「不,嗝……」叶锦鸿刚刚张嘴,就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羞得脸通红。 苏满仓哈哈大笑:「吃饱了饭,再打个饱嗝,这可是最美的事情了,再来上半碗?」 「不用了。」叶锦鸿羞涩地摆摆手。 也是,他连苏栋的旧衣裳都穿了,农活也做了,还在意这种身体的本能反应做什么呢? 下了饭桌,只休息了半个时辰,苏满仓望望屋外的日头,说:「日头落下去了,不那么热了,咱们出发吧。」 「……」叶锦鸿真想让苏婉容再用腰带把他捆一次,就捆在这张椅子上,他真的不想动。 明明日头还明晃晃地挂在正中呢,哪里落下去了? 挣扎了几下,他还是起来了,中午许下的诺言犹言在耳,打脸都不带这么快的。 三个男人要去下地,苏婉容把他们送到院门口,她没事可干,于是回屋睡午觉。 到了地头,苏满仓看着割得干干净净的麦地,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幸福与自豪感。 他大手一挥,开始安排活儿:「先把麦杆扯了,扯不动就用锄头,接着再把地翻一翻,就能挖坑播种了。」 割麦子时,并不是贴着地面来割的,一般会留下一指多长的麦杆,这些必须得清理掉。 叶锦鸿看着这块其大无比的地,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这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样啊! 在他愣神的功夫,苏家父子俩已经干活了,他们左手抓住一撮麦杆,右手也抓一撮,同时往上一提,轻轻松松就扯出来了。 叶锦鸿见他俩都没注意自己,便一手按着腰,慢慢弯下身,另一只手挑了一撮看起来最小的,握在手心往上一提。 没提动。 他分出去一半,再用力一提……
第73页 嗷,我的手掌心! 根部的那些杆子又粗又老,还带着一些细小的毛刺,叶锦鸿那双只握过笔和筷子的手,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就惨叫了一声。 苏满仓听见,急忙丢下手里的活儿,快步走过来看他,一把抓住女婿的手,看了看,再用自己的手心去擦了两下,然后又给吹了吹。 叶锦鸿疼得眉毛都皱成了两条虫子,怎么感觉岳父的手比毛刺还要更扎人呢? 「不要紧,没伤着。」苏满仓松了一口气。 苏满仓肤色黑黄,常年做农活的人都有这样的一张脸,他的手心里全是硬茧,已经形成了一层厚厚的保护壳,所以拔起麦杆才毫不吃力。 做农活真是辛苦,叶锦鸿在心里感嘆。 「岳父啊,不如我出钱请几个短工来帮忙,这样你们也能轻松些。」 苏满仓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你的钱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请了短工,我们做什么?闲不住,闲不住的。」 苏栋走过来,说:「要不妹夫跟在我们后面用锄头翻地吧?锄头都是我们使了好几年的,木柄早就被磨得油光水滑,那个不磨手。」 「对对。」苏满仓连连点头,「你的手还要拿笔呢,别扯这个了,去翻地。」 一旁放着带来的农具,叶锦鸿挑了一个看上去最轻便又最锋利的锄头,跟在苏满仓身后,开始翻地。 第一下,好险没挖到自己的脚,他吓了一大跳,这才打起十二分精神,每一下都特别认真仔细。 苏家父子俩在干活的间隙看了他一眼,见他做得似模似样,父子俩相视一笑。 渐渐的,叶锦鸿感觉腰又开始疼了,手心红肿疼痛,额头上的汗像不要钱似的,一串串往下滴。 幸好苏满仓和苏栋都是好手,他们很快就拔完麦杆,一刻也不歇,拿起锄头就翻地。 一直做到半下午,总算把这一亩地给收拾好了,虽然叶锦鸿做的还没有十分之一,但他觉得自己格外辛苦。 平安没有跟着出来,他在家挑选玉米种。买来的种子也得先选一次,把瘪的或瘦小的都挑出来不要。 平安抱着挑好的种子过来,苏满仓精神很振奋,说:「赶紧挖坑。女婿,你就跟在我们后面丢种子。」 「好。」 叶锦鸿本来累得整个人都萎了,想着丢种子是最轻松的活儿,他强打起精神,抓了一把玉米种子在手里,正要往坑里丢,才发现他不知道一个坑要丢几粒啊。 「岳父,丢几粒才好?」 苏栋回答他:「三到五粒,差不多就是这样。」 「哦哦。」叶锦鸿开始像小公鸡低头啄食似的,走一步弯一下腰。 平安要帮他,他想着九十九步都走了,这最后一道工序也得自己来才行,免得功劳被平安分了,所以撵平安回去。 刚丢了一行的种子,叶锦鸿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这么一步一弯腰也不轻松,因为腰受不了啊。 他的动作慢下来,变得磨磨蹭蹭,苏家父子俩忙着做活,自然不可能时时盯着他,他就挺直腰杆,抓一把种子随手一扔,能掉进坑里的,算它运道好,至于掉到外面的…… 若只是一粒两粒,他就当没看见。如果洒在外面的多了,才拿脚尖拔些土,草草遮掩一下。 太阳落了山,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叶锦鸿在心里欢唿,这下能回家了吧?做不完的活儿明天再接着做呗。至于他,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回家。 剩下的活儿再多,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苏满仓擦了把汗,感受了一下凉风,又挥挥他的大手,中气十足地喊道:「趁着天还没黑,这会儿又凉快,都抓把劲,很快就能做完了。」 叶锦鸿顿时欲哭无泪。 苏婉容带着玉竹来地里送水。 她空着手,玉竹提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刚煮好晾凉的绿豆汤,以及几盘点心。 「爹,大哥,过来喝点水,吃点东西。」苏婉容招唿完自家人,然后才轮到叶锦鸿,她笑眯眯地看着他,「少爷,你辛苦了,快过来歇一歇。」 「你怎么来了?」苏满仓丢下锄头,大步走过来,满脸不贊同,「让小桃送就行了,外面晒着呢,小心把你晒黑了。」 叶锦鸿看看已经落山的日头,心里嘀咕道,果然不是亲生的,对待女儿和女婿就是不一样。 嘀咕归嘀咕,可是苏婉容一句辛苦了,就让他感觉开心,颠颠地跑过去,喝了一碗绿豆汤,又啃了两块点心,然后才在苏满仓的催促下,继续播种玉米。 等把这一亩活儿全部做完,叶锦鸿感觉自己像重新投了一次胎似的,回家的时候还是苏栋扶着的。 苏满仓不急着走,还在地里检查,一一把女婿洒到外面的种子捡起来。 苏满仓回家时,大哥苏满库正在等他,苏大嫂也跟着过来了,正在和苏婉容说话。 村子里没有秘密,苏老二家的秀才女婿帮忙下地干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进每个人的心里。 苏满库觉得不太好,有必要同弟弟说一说,这才过来了。 苏满仓一边洗手,一边说:「大哥,不是我硬让他下地的,拦也没拦住啊。他非得尽尽孝心,我能怎么办?」 「唔。」苏满库摸着下巴沉思一阵,「也是,读书人都讲究个名声,他既然要做,你也要识趣,别累着他,他哪里干过这些?恐怕还是伤着了,找点药油出来给他抹抹。」
第74页 苏满仓和苏栋做农活基本就不会受伤,家里哪有药油?那得去镇上买,都这时候了,又没车,去了镇上只怕医馆也关门了。 在苏满仓看来,这个女婿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弱了点,看着就不像个长寿的,他真担心女儿将来要守寡,恨不能多操练操练女婿呢! 小桃把晚饭做好了,苏满仓留大哥用饭,苏大嫂也顺势不走了,笑着说:「家里有你嫂子呢,我不担心。」 苏大嫂的大儿子早已成亲,大儿媳平时不仅要做家务活,遇上农忙还得下地。 苏婉容见她赖着不走,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大伯母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看着苏家的活儿做得差不多了,又想让苏家父子俩帮她家干活呗。 苏婉容捨不得让父亲和大哥劳累,就对她说:「大伯母家的活儿也差不多了吧?我和少爷明早不急着走,得下午才回城呢。」 苏大嫂脸皮再厚,也知道叶少爷留在这里,苏家父子俩得陪客,那岂不是要等到后天? 迟一天,就多一份风险,万一下雨呢?难道要让麦子都烂在地里? 因此,用过饭,苏大嫂就暗示她男人该回家了,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呢。 第44章 苏大嫂想要回家,苏满库却捨不得走,想多陪侄女婿说说话。 可是,叶锦鸿满脸疲色,吃完饭就打了个哈欠,苏满库也不是没眼色的人,立刻起身告辞,领着苏大嫂回家去了。 苏家屋子不多,有床的一共就三间房,这么多人一下子就安排不开,商量过后,叶锦鸿和苏婉容就睡她以前那间房,小桃和玉竹则在堂屋里打个地铺对付一夜,苏栋热情地邀请平安和他同床睡,平安不敢,抱着铺盖捲儿在苏栋的屋子里打地铺。 苏婉容的屋子,在叶锦鸿看来,说好听点就是朴实,说难听点那就是简陋,一床一桌一个梳妆檯,再加两把椅子,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矮榻,意味着叶锦鸿今晚要么和苏婉容同床睡,要么打地铺。 苏婉容倒是想选择后者,可是家里的铺盖也是有数的,实在腾不出多余的了。 哪怕叶锦鸿做活爱偷懒,好歹也算是受累了一天,让他直接睡在泥土地面上,明天要是病了,还不得花银子给他治病?照顾病人也是一桩麻烦事。 所以,苏婉容大发善心,微微抬着下巴,道:「今晚你跟我在床上睡。」 要是早几天听见这话,叶锦鸿能喜得抓耳挠腮。时移世易,他如今视苏婉容如洪水勐兽。 要是她控制不住自己,非缠着他干那事怎么办? 先不说他今天有没有那份心力——他已经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万一真上阵,他本来能做十下的,结果刚进去就结束,一定会被苏婉容当成一辈子的笑料。 「要不……」叶锦鸿畏畏缩缩,「要不,我还是打地铺吧,反正你也不想和我睡觉。」 「你能一口气做三百个伏地挺身了?」苏婉容嗤笑一声,不耐烦地催促他,「别没事找事,家里没有多余的铺盖,难道要上别人家借?就算借来了,你愿意使别人用过的东西?赶紧上床,别啰嗦。」 叶锦鸿扭扭捏捏地上了床,还用手扯了扯衣服下摆,仿佛苏婉容就是一个色魔似的。 苏婉容懒得看他,直接熄灯睡觉。 叶锦鸿等了一会儿,不见苏婉容有任何动作,他悄悄松了一口气,今天确实是累坏了,一闭上眼就熟睡过去。 等他睡醒已经天光大亮,苏婉容早已不在身边,他赶紧下床穿衣。 平安就站在院子里听着里面的动静,知道少爷醒了,立刻端了洗脸水过来伺候他洗漱。 叶锦鸿顺嘴问了一声:「你们少奶奶呢?」 「在正屋坐着呢。」平安答道,「苏老爷去地里看庄稼去了。」 叶锦鸿闻言,以为今天还有农活要干,吓得洗脸帕都摔进了盆里:「还有活儿?」 平安连忙笑着回:「听苏少爷说,今天没事了,苏老爷在家闲不住,大概每日都要去地头查看一番的。」 「哦,吓着我了。」叶锦鸿拍拍胸口,满脸心有余悸。 把玉米种下去,苏家这一波的农活算是做得差不多了,苏婉容不想让父亲和大哥去给大伯母家卖苦力,硬留在娘家多玩了一天,直到下午才起身回城。 一回到家,叶锦鸿赶紧熘进书房,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趴在里间的床上,让平安给他抹点药油,再按一按身子,按着按着他就睡着了。 苏婉容回到小院,洗漱过后,处理了家事,正要坐下来歇一歇,门房拿着一封信进来了。 信是叶太太寄来的,苏婉容拆开看了,叶太太和叶老爷收到儿子亲手包的粽子,果然开心得不得了,在信里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还随信寄来五百两银票,让儿子拿着随便花。 苏婉容毫无愧疚地没收了这五百两,然后把信装回信封,递给玉竹:「拿去给少爷。」 玉竹去了,叶锦鸿睡得正熟,平安不敢吵醒他,接过信放到一边。 等叶锦鸿睡醒,平安赶紧禀报太太有信来了,叶锦鸿接过来一看,信里说给他寄了五百两银票,可是银票呢? 他提着信封往外倒,什么东西都没有,不死心,又把眼睛凑上去,确实是个空壳子。 叶锦鸿一拍脑门:「哎呀,一定是被你们少奶奶给拿走了。」
第75页 他提起袍子就往内院沖,一见到苏婉容就大声问:「我的银票呢?」 苏婉容故作不知:「什么?」 叶锦鸿急了,一把将信拍到桌子上,瞪着眼睛道:「娘在信里说了,还寄了五百两。」 「哦,你说这个啊。」苏婉容神色淡淡的,漫不经心道,「我给存起来了啊。」 「存着做什么,快去取出来,我有大用处。」 「什么用处?说来听听,要是合情合理,我再依你。」 叶锦鸿哪里有脸说自己要去寻大夫,买偏方,这样难以启齿的毛病,他恨不得捂得死死的呢。 虽说苏婉容嘲笑过他体力不好,也预测过他只能在女人身上动几下,毕竟没有实打实地验证过,这也只是一种猜测而已。 真要大喇喇说自己想求医问药,这病不真也成真的了,他受不了别人那种异样的目光。 想了想,叶锦鸿跺着脚,大发脾气,骂苏婉容:「你管我要做什么,只管把银票拿来就是了,再啰嗦,小心我……」 「你怎样?」苏婉容呯的一声放下茶杯,走到他面前,「你还想打我不成?」 叶锦鸿被逼急了,虚张声势地挥了挥胳膊,口不择言道:「打你就打你,你还能怎么样!」 呵呵,苏婉容冷冷一笑。 打女人,打的还是自己的老婆,长本事了他! 「来啊,看看谁打得过谁。」苏婉容挽了挽衣袖,玉竹等四人立刻上前一步,站成一排,挡在苏婉容的前面。 「你……」叶锦鸿气得舌头打结,他也没想真的动手,只是说出来吓唬吓唬她罢了。 等人家的阵仗一摆开,他只有一个人,对面却有五个,再者从性别上来说,跟女人动手,这男人就显得掉价了。 不论动不动手,这一回合又是他输了。 叶锦鸿看清形势,知道这五百两算是进了虎口的,气哼哼地甩着袖子,转身就走。 到了晚上,叶锦鸿赌气不肯进后院用饭,只叫平安把饭菜给他端到书房里来。 苏婉容才不在乎他陪不陪自己用饭,不过想起那会儿的事情,她心里还有气。 这人真是欠教训,本来想着他肯放下架子,帮娘家做农活,她打算温柔对待他两天的。 没想到这人福薄,一回到家就沖自己挥胳膊大吼大叫,硬生生把他的福气给搅没了。 做妻子的,管着丈夫的钱又怎么了? 她可不是原身,贤惠得像个鹌鹑似的,结果讨着了什么好? 苏婉容慢慢喝着茶,心里想着事情,得想法子再收拾他一顿,好叫他知道,这个家究竟是谁作主。 小桃踮着脚走进来,低声劝她:「少奶奶,别和少爷呕气,像少爷这样好的姑爷,天底下可不多了。」 苏婉容看了她一眼,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你心目中的好姑爷,上辈子把你们害得可惨了呢! 小桃见她一没反驳,二没翻白眼,就以为自己的话起到作用了,于是兴致更高:「少奶奶,你想想,少爷多好的一个人啊,成亲后每天都在家里陪着你,身边又没通房,也从不出去寻花问柳……」 苏婉容听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 他那是不想吗?他是没钱而已。 他身上的银两差不多都被自己搜刮尽了,哪来的本钱出去潇洒风流?天天呆在家也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小桃:「况且,少爷还愿意下地帮着做农活呢,多么难得。」 这时,一只大蚊子从眼前飞过,苏婉容用手挥了挥,小桃见了,以为她又不耐烦听这些了,连忙住嘴。 「怎么就有蚊子了?」苏婉容嘀咕道。 小桃定睛一看,果然好大一只蚊子,她赶紧用帕子扇风赶蚊子,一面笑道:「天渐渐热了,这些蚊虫也该活动起来了,回头我找点驱蚊香来点上,保准把它们都熏到屋子外面去。」 苏婉容心中一动,笑眯眯吩咐道:「别点香,闻久了鼻子难受,临睡前把帐子里的蚊子都赶走就可以了。你去通知少爷一声,就说我请他进来。」 这时候是请少爷过来,一定是要同床宿歇的意思,小桃听了喜滋滋的:「少爷昨天辛苦了,一会儿你见了他就多说两句好话,我瞧着少爷是最喜欢听好话的一个人。」 可不是么。从某一方面来说,叶锦鸿就是个大傻子,很好煳弄,只要被人吹捧上几句,他就飘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很容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我知道了,你去叫少爷进来。」 小桃抿嘴笑笑,赶紧去了。 叶锦鸿没想到苏婉容会派人来请他,毕竟按照苏婉容的性格,昨晚他们在苏家就是同床共枕的,按照她的规定,下一次同床……不,是同屋过夜,得等到七八天以后。 难道,下午我露一次兇相,就把她给震慑住了,特意请我进去,是想给我赔礼道歉的? 第45章 虽然叶锦鸿对自己的性能力抱着不乐观的态度,贼胆没有了,但贼心还是没死的,稍微有点火星,它就能熊熊燃烧起来。 那么一个娇滴滴的美貌妻子,哪怕暂时不能吃进嘴里,要是能趁机摸摸小手,那也是极好的啊。 叶锦鸿心里兴奋,面上矜持地点了点头,对小桃说:「我知道了,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再过去。」 叶锦鸿有心想要晾一晾苏婉容,把架子端得高高的,故意拖延了半个时辰才进后院。
第76页 正屋。 苏婉容已经洗过澡了,穿着一身浅黄色的绸缎里衣裤,衣服是长袖的,裤腿甚至盖到了脚背,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雅,反倒是叶锦鸿,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 等回过神,叶锦鸿就拧着眉说:「穿成这样,不在卧房呆着,怎么跑到外间来了?」 虽然在小院里伺候的都是丫头,可有时候前面的小厮也会进来回话,万一不小心被人撞见,那可就太糟心了。 苏婉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问他还要不要洗澡,叶锦鸿回答说自己已经洗漱过了,苏婉容这才走过去把门关好。 叶锦鸿咳了一声,只盯着桌上的茶杯,故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淡淡地问她:「你叫我进来是要做什么?」 快端起这杯茶,给我赔礼道歉,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 苏婉容见他一直盯着茶杯,以为他口渴了,就好心地劝了一句:「如果不是太渴,我劝你最好少喝茶,免得又像上次那样憋一晚上的尿。」 这是叶锦鸿永远都不愿想起的难堪经歷,他瞬间就黑了脸。 本来以为苏婉容会说些软和的话,同自己赔罪,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揭自己的老底,叶锦鸿没了耐性,硬梆梆道:「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回书房了。」 说着,他起身要走,苏婉容伸手一拦,笑眯眯道:「别急呀,算着日子,该是我俩同房的时候了。」 叶锦鸿试着从她的左边突围出去,嘴里道:「昨晚上不是才在同一张床上睡过?」 苏婉容身子灵巧,往左边一挡,切断了他的去路:「可是邓嬷嬷不知道啊。」 叶锦鸿又试着从右边突围,又被苏婉容给挡住了,他只好站定,很是无奈:「你到底想怎样?又想把我绑在榻上?我跟你说,你再这样粗暴,我就要叫人了。」 「咦,你终于捨得放下少爷的脸面啦?」苏婉容没料到这人逼急了,竟连面子都顾不上了。 叶锦鸿恨得不行,要不是斗不过她,他简直恨不能在她脸上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让她也没脸出门见人才好呢。 「哼!你再把我绑在榻上试试!」 叶锦鸿抬着下巴,斜眼看着苏婉容,同时用手紧紧按住自己的腰带,生怕再被她抽走当成兇器。 苏婉容微微一笑,一面缓缓走近,一面轻声细语地哄他:「放心,我不会再把你绑在榻上了,只要你乖乖的,听我的话。万一你尿在榻上,难道我就不难为情了么?」 叶锦鸿狐疑地看着她,拿不准这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苏婉容趁他不备,飞快地从身上抽出一条拇指宽的细绸带子,等叶锦鸿反应过来时,他的双手已经被绑住了。 他试着挣了两下,一丝松动都没有,可见又是捆肉猪的方式,捆得结结实实的。 他憋着一口气,试图求情:「我保证,没得到你的同意之前绝不擅自爬上你的床。快把我放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我稀罕你发誓?男人的誓言要是能当真,母猪都能上树了。」苏婉容嘲讽道,接着又像牵狗似的,抓着绸带把叶锦鸿一路牵到矮榻前。 叶锦鸿满脸抗拒,往后退了两步:「你休想再把我绑在这里,我真的会喊的。」 「放心,我说话算话,说不把你捆在榻上就一定不会。」苏婉容指着矮榻,「今晚你还是歇在这里,我去床上。老规矩,不许随意发出动静,要是吵到我休息,你一定不想承受那种后果。」 叶锦鸿见她的神情不似作伪,心里就信了一半,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坐在榻上,榻前的窗户半开着,夜晚的凉风徐徐吹入,他顿时觉得这位置其实也不错。 通风,透气,再加上天气渐渐热了,晚上不盖被子刚刚好。 人一旦降低了自己的底线,就很容易感受到生活的幸福。 比如说叶锦鸿,上一回他可是被死死地绑在榻上呢,简直是画地为牢,这一次苏婉容只捆住了他的双手,至少他的脚还是自由的,他就觉得这也是一种进步,是一种幸福。 「睡觉。」苏婉容见他安分,便走过去吹熄了灯,然后准备上床安歇。 叶锦鸿在榻上躺下来,窗外月色正好,如水般清凉,他估摸着苏婉容应该还没有睡着,想起自己那被充公的五百两,心里气不平,闲话般地说:「你也太过份了,那是爹娘给我的,你一声不吭就拿走,我只是问一问,你还要发脾气。」 「夫妻一体,我的难道不是你的?换过来说,你的也就是我的。况且,我成日呆在家里,想花钱都找不到地方,给我存着,将来还不是花到我们的孩子身上,这样不好吗?」苏婉容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该给自己做两身新衣了。 她可不是原身,在最美的年纪把自己打扮得活似庙里清修的尼姑,生生将这副好容貌给糟蹋了。 明明长相比小妾美貌很多,书里的原身总是低垂着眉眼,仿佛地上有金子捡似的,估计满府里没几个人能看清她的真容。 女人打扮,除了为悦己者容之外,难道不可以为了自己么?漂亮舒适的衣裙能让人精神愉悦,再搭上精緻的首饰,这份愉悦就加倍了。 叶锦鸿一听到「夫妻一体」这四个字,忍不住翻了个身,背对着大床这边。 她那张小嘴怎么那么能说呢?反正总是她有理。
第77页 突然想起,这都月初了,城南两间铺子的掌柜怎么还没来和他对帐交银子? 叶锦鸿转回身,面对着大床,问苏婉容:「铺子里交帐没?怎么没见掌柜上门?」 苏婉容在心里暗笑,现在才问?她老早就派小桃带着文书和邓嬷嬷去了铺子一趟,那两个掌柜的不敢不依。 邓嬷嬷是府里的老人,掌柜的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因此,小桃顺顺利利地拿回帐本给苏婉容核对,又将上个月所赚的银子也拿了回来。 小桃性子比较单纯,苏婉容只说少爷念书辛苦,腾不出空去和掌柜的对帐,她就什么都不怀疑了。 至于邓嬷嬷,她是个圆滑的人,只管把少奶奶交待的事情办好就行了,如果少爷来问,她就全都推到少奶奶身上去,才不管这对主子私底下怎么扯皮呢。 苏婉容本来不想搭理他,不过转念一想,不跟这人说清楚,只怕他明天就会派人去请掌柜的过来。 「你前几天缩在书房里不肯挪窝,这种小事情我顺手就处理了,哪里敢劳烦你?放心,帐本我也瞧过了,婆婆说的果然不错,这两个掌柜心眼实诚,没耍什么心机,可以一直用他们。」 「什么?」叶锦鸿大吃一惊,勐地坐起来,偏偏双手是被绑住的,起来时难免腰和肩膀出了很大的力,牵扯到痛处,顿时就是一阵急促的抽气声。 「先前不是说好了?这两间铺子由我替你管着,所有的文书都交给了我,你还是不是男人?想做个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吗?」 叶锦鸿哑口无言,这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他颓然地倒下来,趴在抱枕上,整个人伤心欲绝。 窗外月色明亮,从半开的窗户洒进来,落下满地银霜,苏婉容借着这点光亮看清了他现在的样子,顿时就想骂人,嫌弃地骂起来:「瞧你像个什么样子。我是你的妻子,你的钱交给我管着,难道不应该?成了亲还分得清清楚楚,那何必成亲?」 苏婉容重重地冷哼一声:「在我们村,哪怕全部家当只有十来个铜板的男人,都是娘子管钱。看看人家,这才叫大丈夫呢!」 叶锦鸿被她一顿指责给激出了火,他黑着脸,怒道:「你拿乡下粗汉子来和我比?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我才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苏婉容也怒了,从床上坐起来,恨声道:「你真以为我们家很满意你?别总想着自己高人一等,要不是这门亲事是爷爷那时定下来的,我们家早就退亲了。」 叶锦鸿气得眼睛都红了:「我到底哪点不好,让你这么嫌弃?你不嫁给我,难道还想嫁给乡下粗汉子?」 「你哪点儿好?」苏婉容反问他,「瘦弱得像只小鸡仔,还好意思嫌弃别人是粗汉子?论起出身,你五岁前住在哪里的?也不是乡下出生的么?就你身上的秀才,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至于公公,要不是花了钱,他能当上官老爷?」 这番话,一条条的都说到了痛处,让叶锦鸿无法反驳。 他张了张嘴,最后丧气地发现,她说的都是事实啊。 这真让人悲伤。 叶锦鸿运了运气,胸膛的气伏不那么剧烈了,他一边慢慢往下倒,一边嘀咕道:「我再怎么不好,银子不全都交到你手里了么?」 叶锦鸿这人,每回和苏婉容对上,他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这让苏婉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睡觉,再吵我就要起来揍你了。」苏婉容丢下一句狠话,再也不想理睬他了。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才魔兽少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大床上挂着红色纱帐,床上铺着厚实绵软的锦褥,苏婉容一个人躺在大床上,手脚伸展,舒服得不得了。 半开的窗户,给蚊子们提供了宽敞的路径,前扑后继地飞进来,一部分直奔着躺在榻上毫无遮掩的叶锦鸿去了,另一部分飞到床前,可惜被帐子挡住了去路,只好掉转头,全部围到了叶锦鸿这里。 四周响起蚊子的嗡嗡声,盘旋飞绕,时上时下,时左时右,仿佛在思量从哪里下嘴似的。 叶锦鸿意识到了危险,高高地提着一颗心,警惕地看向四周,开口朝苏婉容求助:「快把我解开,这儿有蚊子。」 苏婉容装睡,一声不吭。只要她的帐子里没有蚊子就行了,才不管外面如何血战呢。 「哎哟!」叶锦鸿怪叫起来,「它在咬我的腿!哎哟!」 叶锦鸿在榻上瞎扑腾,像条濒死的鱼似的,弹跳个不停,刚把腿上的蚊子摩擦掉,手上又飞来好几只。 被绑住了双手,他就成了案板上待宰的肥肉,平时还觉得这身里衣单薄凉快,此时却挡不住蚊子的长勾嘴,隔着衣服都能咬破你的皮肉,他恨不能披件棉袄在身上。 他一边竭力躲闪,一边哀求:「商量个事,捆脚不捆手,行不?」 在打蚊子这件事上,显然手比脚好使多了。 苏婉容抿嘴偷笑,就是要捆手,手一旦被捆住,很多坏事就做不了。正好让你餵一餵蚊子,出点血。
第78页 叶锦鸿被咬了很多下,他终于发现了,都是开窗的错,外头的蚊子源源不断地跑进来,就盯着他一个人咬。 「要么把蚊香点上,要么帮我把窗关了……」 苏婉容充耳不闻,把他的惨叫声当成催眠曲,迳自睡了。 第二天早晨,苏婉容刚醒过来,一睁开眼就发现床边站了一个人,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叶锦鸿被蚊子咬得满脸都是包,又红又肿的大小疙瘩,错落分布,乍一看就像个妖怪似的。 再仔细一瞧,真像独闯蜂巢的勇士呢! 苏婉容当即就趴在枕头上,笑得身子都抖成了一团。 叶锦鸿的双手还绑在身前,他顶着一头一脸的包,眼神无比幽怨,咬牙切齿地说:「你还好意思笑,我这都是谁害的?」 他一晚上没睡好,尽和蚊子斗智斗勇去了,蚊子数量太多,声势浩大,他又被绑住了手,输得一败涂地。 刚开始的时候,他被蚊子咬得钻心般的痛痒难耐。慢慢的,他好像有点习惯了,虽然还是又疼又痒,但并没有最初那么难以忍受了,咬咬牙就熬过来了。 他想,他的意志力得到了锻练,忍耐力也提升了很多。 苏婉容狠狠地大笑了一场,然后掀开床帐,下床给他松绑,嘴里故意嗔怪道:「你不是长着嘴么?怎么不早点叫醒我?我昨天困得很,早早的就睡着了,竟然什么都没听见。」 叶锦鸿慢慢地活动手腕,继续怨恨地盯着她。 苏婉容忍俊不禁,仔细端详了一番,伸手朝着他额头上最大的那个红包戳下去,笑道:「就算我睡熟了,难道你就不会叫丫头?」 这一戳,疼死他了。叶锦鸿抬手揉了揉,抱怨起来:「哼!我还没叫你?这满院子的下人都只听你一个人的,你不出声,她们谁敢答应我?你的指甲太长了,赶紧修剪一下。」 苏婉容看了看自己的手,点头道:「是该好好修一修了。」 好几日没修,指甲都变得圆润了,还是磨得尖尖的才好,不管是抓人还是戳人,才能无往不利,造成加倍的伤害。 叶锦鸿洗完脸,照着镜子欣赏自己现在的形象,越看越不满意,满脸包,还怎么出门见人? 哪怕兜里有了五两银子的零花钱,他也不乐意出门丢人现眼了。 叫平安拿了一盒清凉膏进来,抹在脸上顿时舒服多了,只是这膏体也是浅绿色的,东一块,西一块,那张脸越发不能见人了。 苏婉容见状,笑得要死:「哟,今天扮上森林小皇子啦?这绿油油的,看着就清爽。」 「那我也给你抹一点儿?正好省了你的脂粉钱。」叶锦鸿白她一眼。 苏婉容不肯吃亏,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你再翻一个白眼试试?」 叶锦鸿疼得丝丝抽气,连早饭也不肯吃了,转身就往外走:「吩咐人把早饭送到书房去。」 苏婉容在后面挥着手帕,取笑他:「你干脆不吃了,省一顿才好呢。」 叶锦鸿转过身,仗着自己离苏婉容有一些距离了,便瞪了她一眼:「我为什么不吃?」 娘每月给那么多家用,他才不便宜了苏婉容这个恶妇。 说完,生怕苏婉容会追上来拧他,拔腿就跑了。 苏婉容看着他那副落荒而逃的模样,哈哈大笑,只觉得心情十分畅快。 用过早饭,苏婉容打发小桃拿着银子出去买衣料子,精缎两匹,一匹粉红,一匹鹅黄,还有几匹粗棉布。 小桃很快就买回来了,苏婉容带着丫头们围在一起做针线活儿。 这两匹锦缎是苏婉容买给自己的,既然有了条件,自然要穿好看又舒服的衣裳。 她可不是书中的原身,左省右省,结果省下来的银子都便宜了后来的那个小妾。 小桃手里裁着粗布,忧心忡忡道:「少奶奶,你只给自己做,就没想着给少爷也做两身?少爷要是知道了,心里一定不高兴的。」 「他还缺穿的了?几个大箱子全是他的衣裳。」苏婉容抬了抬眼皮,把话题岔开,「手上仔细些,千万别做小了。爹和哥哥也真是的,上回送去的几身细棉布衣裳,他们都捨不得穿。」 苏满仓和苏栋见到苏婉容拿回去的衣裳,都高兴得不得了,立刻收进箱子里,说下次出门作客或进城了再穿。 苏婉容拿他俩没办法,这才特意买了几匹粗布回来,打算专门给他们做几身下地干活穿的。 一匹土黄色,一匹深灰色,一匹青黑色,布料结实,耐脏又耐磨,每人都做上四套,好歹要把他们身上短了一截,又破了几个洞的旧衣裳给换下来。 小桃听见这话,果然被转移了心思,接话道:「可不是么,虽说家里不富贵,但也不至于穿不起几身新衣裳,他们就是捨不得,总想着能省就省一点儿。」 「所以,要多给他们做几身。」苏婉容道,「每个月都送两套回去,衣裳多了,自然就不会心疼了,总不能放着发霉吧?」 哪怕每月各做两身,用的是粗布,能值几个钱?苏婉容自己的月例就花不完,完全不用担心银子。 不是她捨不得用绸缎,那俩人连细棉的衣裳都捨不得穿,更何况这个,就算硬让他们穿了,恐怕走路都别扭。 叶锦鸿闷在书房里,原先的那些闲书他都是看过的,再多看一遍也没什么意思。
第79页 顶着满脸的浅绿色药膏,怎么看怎么丑,心里有气,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叫平安磨墨,恶狠狠地写了一篇大字来发泄心中的怒气。 因为心里有气,手上使的劲儿就大了一些,写出来的字竟然略带了些笔锋,平安常年伺候他,也是认识一些字的,虽然他写出来的像鸡爪子,但他会看会欣赏的啊。 平安看了叶锦鸿的字,惊喜地叫起来:「少爷,这一篇字写得真不错。要是老爷看到了,一定会夸您又有长进了。」 「是吗?」叶锦鸿手里握着笔,侧头看向平安。 他此时的样子很有些滑稽,平安可不敢笑,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 叶锦鸿自我欣赏了一下,心情也好起来,自夸道:「少爷我往常是懒得动笔而已,你瞧瞧,这字多有风骨啊。要是下考场的时候也写一手这样的字,一准跑不了能得个案首呢!」 吊车尾的叶锦鸿以为凭着这几个字,就能突飞勐进一举得魁,平安心里觉得他是在异想天开,面上还是笑着点头:「就是就是!要不是下考场那日您夜里着了凉,早晨起来就咳了两声,案首那简直是手到擒来啊。」 叶锦鸿毫不矜持地大笑起来。 平安建议道:「少爷不如把这篇字寄给老爷,也让老爷看了高兴高兴。」 叶锦鸿摸着下巴,想了想:「一篇太少了,不如索性多写上两篇,爹一高兴肯定要寄给我零花钱。」 上一回的五百两是叶太太寄来的,叶太太一向不贊成给儿子太多零花钱,以免他学坏了。 叶老爷叶庭光就不一样了,他对这个独子十分捨得,反正自己的所有东西将来都是儿子继承,早给晚给又有什么区别? 叶锦鸿越想越觉得可行,爹那么大方,没准这一回要给自己寄一千两呢? 他把笔吸饱墨汁,兴致勃勃地一边写,一边吩咐平安:「等信寄出去后,你记得跟门房打声招唿,下回老爷有信来,一定要先拿给我看,不然我就扒了他的皮。」 叶庭光收到寄来的家信,看到那三篇大字,感动得老泪纵横,在叶太太跟前把儿子夸了又夸:「你瞧瞧,鸿儿多么争气,我们都不在家,他还能这么刻苦用功,可见是个好苗子,将来必定还有大造化呢!」 叶太太接过去看了看,也跟着笑:「想必也有儿媳妇的功劳。以前要强压着他的脖子才肯念上几页书,这下好了,这么自觉,我倒是真的信了他将来会考个状元回来。」 第47章 叶庭光最近在公事上处处不顺心,简单来说,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年底即将考评,评语的好坏决定了他来年在哪里做官,做什么官,是升还是贬,更有甚者,兴许连现在的八品小官都保不住了。 三年一科举,人才比比皆是,家中富裕的也不在少数。因为曾县只是个小地方,许多举人都不乐意来这里为官,宁愿在京中多等一年,让家里人四处活动,以便来年能分到一个好地方。 今年也是邪了门,据官场上传来的小道消息,竟然有好几个人在打听曾县。看来,那些心大的也是等得不耐烦了,就算是小地方的官也愿意先做着,就当积攒资歷。 这么一来,叶庭光可就尴尬了。 他只是一个秀才,这世上最常见的就是穷秀才,他比别人好的就是家里多了一些银子,所以才能买个官来做。 现在,不仅他懂得花钱买官,别人也会花银子四处疏通啊。更何况,人家的腰杆子比他硬,最差也是个举人。 虽然还有半年才到年底,没人会临渴才掘井,自然早早地就活动起来了。 有一个人与叶庭光交好,这么些年,叶庭光拿了不少银子来餵他,因为那人在京中很有些关系。 那人看在相交几年的份上,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对叶庭光说:「今年不比往年,行情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他伸出两根手指头:「这个数,只能让你在上司那里留个名字,至于能不能连任,那可是不敢保证的,得加钱。」 两千两,只是留个名字而已,叶庭光心里一咯噔,脸色难看了一瞬。过了一会儿,他才问:「你实话同我说,多少才能保住我现在的位置?」 那人沉吟道:「不是我故意吊着你,主要是今年这里成了香饽饽,有好几个人都愿意往这里来呢。最终要多少,得看他们愿意砸到哪个数,到时你比他们多出上三千两,这事基本上就能定下来了。」 这就是功名不够的坏处啊,叶庭光恨不能倒回到十几年前,打当年的自己两耳光,无论如何也该拼个举人出来的。 现在再下考场,说什么都晚了。 只能把希望放在儿子身上,好在,鸿儿是争气的,一个人在家还知道看书练字,这么用功,将来的成就肯定比自己强! 叶庭光一激动,就要给儿子寄一千两,还是叶太太拦住了他,柔声劝道:「前儿我刚寄了五百两过去,你再寄一千两,这不是逼着咱们儿子出去吃喝玩乐么?依我看,宁愿少寄些,免得他又没心思读书了。」 叶庭光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再给三百两,同时修书一封,把自己的现状描述得十分悽惨,让儿子一定要争气之类的云云。 …… 小院里丫头多,没两日就做出八套粗布衣裳,家里又没有长辈管束着,苏婉容就又想回娘家一趟了。
第80页 她心里牵挂着一件正事。 上个月,南街两间铺子的掌柜一共交上来二百多两,放在家里那就是一种浪费,存到钱庄好歹也能多两个利钱。 再加上她自己手里本来有二百两,还有上回婆婆寄来的五百两,这么一大笔钱,还是存到钱庄保险。 上次回娘家,她在地里逛了一圈,总共只有六亩田地,现在的亩产量又低,拼死拼活也就只能混个温饱而已。 她有心给自己买上几亩地,然后交给爹和大哥来种,到时收了粮食,她只象徵性地收一点点,其他的当是是孝敬父亲的。 做农活确实辛苦,她想着下次再遇上农忙,借着自己也有地的由头,请几个短工来帮忙,也让父亲和大哥少些辛苦。 思量好,她就带着丫头们出门,去钱庄把该存的都存了,手里只留了五十两,按照市价,买十亩地都绰绰有余。 要回娘家也容易,不用同人禀报,只是叶锦鸿怎么办? 留他在城里?他的花花肠子又痒痒了怎么办?只要自己一天顶着叶少奶奶的名头,她就绝不容许有人在她头顶上种草! 带他回娘家?苏家地方狭小,她实在不愿意和这个男人同床而歇。 苏婉容喝着茶,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再让他餵一次蚊子,只要被咬得满脸包,至少两天内他是不好意思出门的。 中午,两人在正屋用过午饭,静坐喝茶消食的时候,苏婉容突然开口道:「一会儿你留下来午歇。」 中午餵一顿蚊子,晚上再餵一整晚,这样双重保险,能叫他包上加包,就能把他约束在家里了。因为苏婉容听丫头说,叶锦鸿吩咐平安满城寻找最好的药膏呢。 叶锦鸿喝茶的动作一顿,直勾勾地盯着苏婉容,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 他现在变聪明了,知道这女人把自己留下来,肯定不是为了和他圆房的,多半又是在琢磨着要怎么整他呢。 「不必了。」叶锦鸿浅浅一笑,「我还是去书房,免得吵着了你。」 苏婉容沉了脸,用看朽木的眼神看着他,痛心疾首道:「你实在是不听话,好男人应该是妻子说东,他就不敢往西的。」 「哈。」叶锦鸿嗤笑一声,不屑道,「这叫好男人?明明是孬种无能。」 苏婉容扯了扯嘴角,凉凉地问他:「这么说,你很有种了?」 男人有没有种,基本上得在床上才能检验,叶锦鸿顿时气虚,讪笑两声:「你不是说六七日才留我一回么?这还没到日子呢,过两天吧。」 再过两天,平安就能买到最好的又无色的清凉药膏了,到时他在全身都抹上厚厚的一屋,别说蚊子,就算半夜有蛇进来了他都不怕!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识趣,我让你留下来午歇,你最好乖乖听话,和我讨价还价?」苏婉容看着他冷笑。 屋门后立着一根洗衣棒,就连卧房里也藏着一根,叶锦鸿迫于她的淫威……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自己被打得满院子乱窜的样子,实在是太败坏他的名声,不得不妥协。 他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心想,这下铁定又要遭罪了。转念又一想,午睡不比晚上,最长也不过一个半时辰,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么想着,心情就好了一点点,又能笑嘻嘻的和苏婉容说话了。 「别动不动就吓唬人,想想你的名字,婉容婉容,婉约宽容,时刻注意自己的仪表仪容,毕竟你现在是叶少奶奶。」 「呵,当谁稀罕这名头呢?」苏婉容反唇相击。 书中的原身倒是够宽容了,结果如何?一步退,步步退,人家丝毫不感恩你的忍让,只会觉得你好欺负罢了。 叶锦鸿讨了个没趣,见苏婉容起身往卧房去了,他赶紧跟上。 今天的苏婉容格外好说话,并不提要绑住他手脚的话,只是指着矮榻说:「躺上去,窗子不许关。」 叶锦鸿很惊喜,自己的待遇又提升了?她是故意不绑着自己还是忘记了呢? 苏婉容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嫌弃道:「白天不比晚上,丫头们还在院子里呢,你可别动那不该有的歪心思,不然,我只要叫一声……」 「明白明白。」叶锦鸿很想弯腰给她鞠个躬,表达自己的谢意以及真诚,「你放心,我睡觉老实着呢。」 「老实就最好了,我也不想整日打打闹闹的,不然邻居还以为咱们家每天都在唱大戏呢。」 「那是那是,我们最好静悄悄的,和和气气地过日子才是正经。」 苏婉容就是拿住了他爱面子这一点,谅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苏婉容照例躺在没有一只蚊子的大床上,纱帐放下来,里面清净极了。 叶锦鸿刚在榻上躺下来,就有一只大胆的蚊子先锋落在他露出来的手腕上,针状的口器迅速刺破皮肉,大口吸食起来。 等叶锦鸿感觉到时,低头一看,这只贼蚊子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满满的红色,那可都是他的血啊! 他顿时怒不可遏,瞄准目标,一巴掌拍上去,感觉又疼又爽,抬起手心一看,嘿,好大一只尸体。 叶锦鸿顿时感觉到一种满足的幸福感。 前几日,也是在这个地方,他被绑住了手,才让蚊子大肆横行,把他当成了粮库。 那一夜,他最大的梦想就是亲手拍死它们,如果不是过于噁心的话,他甚至还想吃了它们的尸体。
第81页 叶锦鸿在榻上,翘着二郎腿,用手指轻轻一弹,掌心的蚊子尸体就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他脸上带着笑,悠闲地问:「我有一个问题很不解,明明还没到日子,你怎么也把我留下来?」 说着话的功夫,他已经在自己身上连拍了好几个巴掌,有胜也有输,一时间竟和蚊子分不出上下。 掌声十分清脆,苏婉容听着觉得其实这样也好,就让他自己打自己。 「我要回娘家一趟,想给自己买几亩地。」 这事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给田地过户另立文书的事情,还得叶锦鸿出面。 「你要买地?」叶锦鸿连蚊子都顾不上杀了,当即坐起身,质问道,「你哪来的银子?」 第48章 听叶锦鸿这口气,仿佛是在怀疑苏婉容拿着叶家的银子,填满自己的私房似的。 苏婉容顿时不开心了,勐地坐起身,一把掀开帐子,就要下床:「刚刚还觉得你最近表现得有些进步,所以格外开恩,不再绑住你的手和脚,我看你还是不行,连人话都不会说了,还是先绑着吧。」 叶锦鸿吓一大跳,跪在榻上作揖求饶:「别绑别绑。我只是不了解情况,你说给我听不就行了吗?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快把帐子放下来,当心蚊子飞进去了。」 「哼!你真该多谢蚊子,它们又救了你一命。」苏婉容放下帐子,盘腿坐在床上,厉声厉色地教训他。 「先不提我有没有中饱私囊,我问你,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没有。」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叶锦鸿就开始抢答了,生怕慢了一步,她又要来绑他。 「那就是了,你没有兄弟姐妹,就这么一颗独苗,公婆赚下的这些产业,将来是不是得交到你手里?」 「呵呵。」这话让叶锦鸿很开心,笑着点头,爹娘这么能干,能做他们的儿子也是一种运气啊。 「既然家产将来都是你的,那是不是也同样属于我?」 苏婉容的话语轻飘飘的,透过轻薄的红纱帐,叶锦鸿能看到她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这是一道送命题,一个回答不好他的小命怕是要交待在这里。 他捂着心口,声音有些沉痛:「夫妻一体,我的自然也就是你的。」 「这不就结了么。」苏婉容一拍巴掌,提高音量,「既然也有我的一份,我拿它买田地又有何不可?」 「是倒是。」叶锦鸿嗫嚅道,「可是……」 苏婉容看他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就来气,掀开床帐下了床,从柜子里找到匣子,取出钱庄存钱的票根,一股脑儿地扔到叶锦鸿脸上:「看看,看看,我虽然替你管着两间铺子,上个月交来的银子我全都存起来了。我要买田,用的也是公公给的那一百两见面礼。」 被人扔了一脸,叶锦鸿也不敢发脾气,怂怂的一张张捡起来,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眼,数目大致都对得上,他这才知道自己那会儿想错了。 人品受到质疑,也不怪她会这么生气。 叶锦鸿忙讨好地笑着说:「是我想岔了,你别生气,说开了就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收集起来的几张票根捧到苏婉容面前。苏婉容一把接过来,发出一声冷笑。 书中的原身是个即便受了委屈冤枉,也只会默默咽进肚子的人,直到实在受不了自己的名声被人恶意中伤,这才负气吞金自尽。 苏婉容和她不一样。 对于这种嘴皮子轻轻一碰,就红口白牙污衊人的行为,一定要严厉打击。这一次你要是轻飘飘地放过他,下一回他还能再借别的由头随随便便就怀疑你。 必须让他深刻意识到,嘴皮子也不是那么好碰的。 「唉。」苏婉容长长地嘆气,「我知道,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你打心底里看不上我们家也是应该的,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长辈订下的亲事,谁敢担起这份不孝的罪名?你要是因为我家穷,就在心里认定了我是一个贼,那我万万不依的。」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气愤愤地说:「这会儿天色还早,我去衙门口击鼓鸣冤应该还来得及。正好我也不想和你过下去了,这就和离,至于当年你家受了我家的救命之恩,也用不着你叶少爷来还,叫叶庭光把命还给我家就是了,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她一边说,一边去拉叶锦鸿:「起来,和我一起去衙门,省得一会儿官老爷还得派衙役来请你过去当堂对峙。」 叶锦鸿慌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虽然苏婉容又凶又悍,但她身上也有一个十分明显的优点,那就是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美。 他哪里捨得就这么和离? 况且,她还要闹到衙门去,这么一闹,自家又该成为全城的笑柄了。她连公公都不肯叫,竟然直唿大名,还说什么还命的话,这如何使得? 「别去别去,是我错了。」叶锦鸿下了榻,连连给她作揖,「我认打认罚,只求你消消气。」 「我这口气绝对不能消下去。当初婆婆还说我们苏家的人品是最好的,你转头就按了一个小偷的罪名给我,我们这就去衙门找官老爷辩个清楚明白。」 说着,她使劲扯着他要往外走,情急之下,叶锦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死死抱着苏婉容的小腿,坚决不肯挪动一寸:「好姑奶奶,是我错了,是我眼瞎,你原谅我这一回,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闹到外头去。」
第82页 男人给自己下跪,这体验还是头一遭。叶锦鸿也不知最近是不是饭吃得太多,力气竟然涨了一些,反正苏婉容试了两下,都没能把自己的腿从他怀里抽出来。 这让她想踢他两脚都做不到,只好伸出自己的爪子,在叶锦鸿脖子上狠狠抓了两把。 刚打磨过的指甲就是好使,一抓就见血,叶锦鸿疼得嗷嗷惨叫,还是坚决不肯松手,死死地拖住苏婉容。 苏婉容被气笑了,拎起拳头,在他背上狠狠捶了两下:「别说我用的是自己的那一份,难道这公中的银子我就不能使了?」 「能能,你是叶少奶奶,叶家的东西也就是你的东西。」叶锦鸿点头如捣蒜。 「那你说,你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你的岳父却还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你应该怎么做?」 「女婿就是半个儿,不能让岳父受这样的苦,回头我就在城里买座大宅子,请岳父进城享福。」 苏婉容听罢,又狠捶了他两下:「我爹看起来像是卖女求荣的人吗?」 「不像不像!」叶锦鸿求生欲极强,闭着眼睛就答了,答完了才有空琢磨,既然这样都不行,那要他怎么做呢? 思考了一瞬,他笑着说:「买田地是个好主意,不如趁机多买些,都交给岳父打理,到时也不收他的租子。等到了农忙,我多请几个短工去帮忙,绝对不能累着他老人家。」 这话就有点上道了,苏婉容不再捶他,慢悠悠道:「我只预备拿出五十两买田地,剩下的五十两得留在手里应急……」 「我不是还有一百两存在你那里么?你的私房钱就别动了,继续存着。就用我这一百两,全部买成田地,都写在你的名下。」 苏婉容轻轻地笑了:「这怎么好意思呢?虽说你的钱是我收着的,可那毕竟还是你的,我专门留着将来给你救命使的呢。」 救什么命,现在不拿出来,他马上就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叶锦鸿在心里嘀咕,面上笑得很讨好:「我的就是你的,何必分得这么清楚?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行吧,看你如此虔诚,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了。」苏婉容动了动被他抱得紧紧的小腿,「我渴了,去倒盏茶来我喝。」 叶锦鸿见她的脸色终于雨过天晴,这才松开手,像个小厮似的去外间倒了一盏温茶,双手捧着进来。 苏婉容已经坐到了床沿上,伸手接过茶,慢悠悠地喝完了,然后交给一旁的叶锦鸿:「拿出去罢。」 叶锦鸿忙捧着茶盏出去,片刻后回来,又立在床前,趁着苏婉容这会儿心情好,他就小心翼翼地问起来:「你要回娘家便回,要使银子也都随你,好端端的,怎么又把我叫进来餵蚊子?」 问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像个下人似的垂首侍立?他完全可以找地方坐下来,再翘个二郎腿,然后漫不经心地或理直气壮地问她。 他生生把自己这么个秀才给弄成太监了! 脚尖一转就想回到榻上去,可苏婉容还没开腔,又怕她藉机再发作他,只好硬生生忍住了。 苏婉容手里拿着一把团扇,给自己扇了两下,埋怨起现在的天气:「过了端午,真是一天比一天热。」 叶锦鸿不由自主的张口接话道:「不如我坐在这里,给你打扇?」 床前摆着一个绣墩,原是预备着给伺候的丫头们坐的,可苏婉容睡觉不喜欢让人守夜,所以现在几乎成了个摆设。 苏婉容上下打量他一眼,半天才道:「行吧。」 叶锦鸿仿佛被委任了什么了不起的重任似的,喜滋滋地坐到绣墩上,左手掀开帐帘,右手伸进去要接扇子。 苏婉容把扇子递过去,同时提醒道:「把帐子放下来,免得蚊子飞进来了。」 叶锦鸿赶紧松开左手,只有握着扇子的右手还留在帐内,他还很细心,用左手把右手手腕处的纱帐捏了捏,生怕蚊子顺着这条小缝给钻进去了。 苏婉容满意地点点头:「看不出来,你做事还挺细心,往后也要这样,继续保持。」 阿弥陀佛,他和苏婉容成亲至今,这还是头一回得到她的夸赞呢。 他能看得出来,她刚才的那句是真心的,不像以往那种轻飘飘的不走心的胡乱吹捧。 叶锦鸿忍不住挺直了腰杆,心道,其实,要讨好苏婉容也没这么难嘛! 第49章 有叶锦鸿在一旁打扇,苏婉容这个午觉睡得格外香甜。 叶锦鸿坐在床前,一边打扇一边看着床上的美人儿,心里说不出的激动,还有些兴奋。 你瞧瞧她,不愧是娘死活要娶回家里的,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肌肤雪白,两道秀气的弯眉,琼鼻红唇,只可惜,平时水汪汪的杏眼此刻是紧闭着的,只留下两排扇子般的黑长眼睫。 叶锦鸿越看越爱,只觉得她睡着了的样子像极了天上的嫦娥仙子,不食人间烟火,恬静又温柔。 只是她一醒过来,一对上自己,就很容易变成怒目金刚,只一个眼神就让自己腿脚发软。 他盼着她永远睡不醒才好,就这么乖乖巧巧地躺着,好让他看个够。 叶锦鸿盯着苏婉容的睡颜,浮想联翩,感觉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这才恋恋不捨地移开目光。 其实他还没看够,可是又害怕她会被自己活生生地给看醒,到时又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这才忍痛移开视线的。
第83页 无意识间,看到窗底下的那张矮榻,叶锦鸿忙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在坐着的绣墩。 这意味着什么? 从榻上移到床前,从最初的绑住双手双脚变成行动自由,这意味着他和苏婉容的关系正在飞快地变好啊。 原来,只要他肯放下身段,愿意主动示弱,以实际行动来讨好她,她就能让出许多便利,为什么自己没早点想起来这招呢? 讨好自己的妻子又不可耻,即使被人知道,旁人也不过是笑嘆一句闺房之乐罢了。 看来,以前是他一叶障目了,往后应该改一改自己以前的作派才行。 这份决心才落实不到一刻钟,叶锦鸿打扇子打得手腕开始酸疼了,有心想叫个丫头进来顶替自己,可这满院子里的丫头又只听苏婉容的话,到时铁定会被揭穿。 罢了,认命罢,还是继续给她打扇才是正经。 这一回,他学精乖了,就像那日在地头煳弄苏满仓一样,那扇子摇得有一下没一下的。 那力道还不如三岁小儿呢,要是哪只蚊子稍微肥硕了一点点,肯定都扇不走的。 蚊子是没有午休的,哪里有血肉它们就奔着哪里去。 叶锦鸿坐在床前,就像一个大血库,无数蚊子从外面飞进来,直往他身上扑。 他大受其扰,又不敢啪啪啪地去打,生怕吵醒了苏金刚,只能静悄悄的趁着蚊子正在吸自己血的时候,用一个指头摁死它。 没多久,床前的地面上就积攒了十几只蚊子的尸体。为此,叶锦鸿还颇有成就感,从中找到了不一样的乐趣。 苏婉容只睡了一个时辰就醒过来了,她刚翻了个身,叶锦鸿就如释重负,放下手里的扇子,挑起帐帘,轻声问她:「醒了?」 「嗯,醒了。」苏婉容坐起身,就要下床。 叶锦鸿把帐子在金钩上挂好,一面替自己邀功:「多亏我一直帮你打着扇子,你才睡得这么香甜。」 「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还是觉得我委屈你了?」苏婉容给了他一个白眼,在地上找鞋子穿,看到一地的蚊子尸体,她就有些噁心,「哪来这么多脏东西。」 叶锦鸿赶紧用脚把蚊子尸体拔到一边,给苏婉容腾出空地,嘴里道:「不委屈不委屈,我就乐意伺候你。」 「呵呵。」苏婉容才不相信他的鬼话。 她要是因为他打了一会儿扇子而相信他,那她也就和书中原身的智商没什么区别了。 「我和你不一样。」苏婉容穿好鞋子,沖他摆了摆手,「我喜欢听真心话,那些虚头巴脑的奉承话,往后少在我面前说。最好是真话假话都不要说,做出来给我看就行了,光说不练有什么用。」 叶锦鸿讪笑两声,玉竹听见里面的主子起身了,连忙端着水盆进来伺候梳洗。 梳洗过后,苏婉容来到外间,坐在榻上喝着茶问玉竹:「东西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做的八套粗布衣裳全都装进去了。」 叶锦鸿立刻猜到这大概是苏婉容要带回娘家的礼物,便插嘴道:「是给岳父和大哥做的衣裳?粗布多难看,该用绸缎才好。你要是银子不够,就从家用里头支,回头再叫掌柜的补上就是了。我娘大方,绝对不会因为这个就说你的。」 他满以为这话应该能说到苏婉容的心坎上,不想,苏婉容却瞪了他一眼:「爹和大哥又没预备进城做老爷,专等着人伺候,穿什么绸缎。粗布正好,给他们在家穿,哪怕下地干活也不觉得心疼。」 真不会享福啊,叶锦鸿在心里嘀咕,面上笑着说:「你决定就好,缺什么只管从家里拿。你放心去,我留下来看家。」 苏婉容闻言,放下手里的茶盏,上上下下打量叶锦鸿,中午的蚊子不给力啊,这厮的脸蛋还是那么白嫩俊俏,竟然连一个红疙瘩都没有。 苏婉容很不高兴,板着脸:「我已经看出来了,你这是巴不得我回娘家,你才好胡作非为呢。」 叶锦鸿莫名一阵害怕,忙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苏婉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沉思,要不要带这傢伙回娘家呢?想了半天,实在拿不定主意,便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两个办法,要么你今晚结结实实地餵一晚蚊子,要么明天跟我一起回娘家。」 叶锦鸿抿抿唇,两个他都不想选,难道就没有第三个选项吗? 苏婉容冷冷地看着他,叶锦鸿感觉到一阵危险,连忙厚着脸皮问:「干嘛非得拿我餵蚊子呢?你要是心里有气,不如打我两棍出出气?」 他宁愿挨几棍,也不想整晚受蚊子的荼毒,既难捱又毁容。 「唉。」苏婉容幽幽一嘆,「我这也是跟婆婆学的,都说婆婆是个善人,我也想学着一点。你别看蚊子咬人又疼又毒,可那也是一条生命啊。佛说不可杀生,我挽救了这么多蚊子的性命,让它们免于饿死,这不是积福积德么?婆婆要是知道了,也会夸我有慧根的。」 放屁!叶锦鸿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粗口。 你拿着我的血肉来积福积德?真正的善人从不割别人的肉来餵鹰!你有本事,用自己餵蚊子去! 「唉!」苏婉容又是一嘆,「想让我安心出门,你非得毁容不可,不然你铁定要往外面跑的,没准等我回家时,家里已经多出好几个姐妹了呢。」
第84页 这个毒妇,果然又想毁他的容,让他没脸见人,叶锦鸿毫不犹豫地表态:「我跟你回娘家。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哪里放心让你独自出门?」 可拉倒吧,害怕被餵蚊子就直说,非得扯块遮羞布做什么?当别人都看不出来呢? 苏婉容翻了个白眼,吩咐玉竹传话给平安,帮少爷收拾行李,然后迳自起身去隔壁处理家事。 …… 次日一早,苏婉容和叶锦鸿就坐着马车回了大溪村。 苏满仓没料到女儿会这时候回来,连忙把人请进屋,笑道:「家里的农活都忙完了,这两日正闲着呢,天儿这么热,你们也不怕路上辛苦。」 叶锦鸿唿吸一滞,好想问他一句,为什么一看到我最先就提起农活? 苏婉容笑道:「有马车坐着,路上一点也不辛苦。何况又不远,马车跑一个时辰就到了。」 进了屋,各自坐下,小桃不需要人招唿立刻忙着去泡茶,苏满仓这时才想起家里没备什么好菜,连忙打发苏栋去街上买肉买酒,他要款待女儿和女婿。 苏栋笑着应了,起身就要走,苏婉容叫住他:「哥哥别去,我叫平安坐着马车去,这样还快些。」 从苏家到镇上,就算苏栋脚步迈得再大也需要半个钟头,顶着烈日赶路,辛苦不说,还容易误了做饭的时辰。 于是,苏栋就坐下来,不好意思地对叶锦鸿说:「那就麻烦你的小厮跑一趟了。」 叶锦鸿从小也是被叶太太教导过接人待物的,再加上叶庭光一路做官,也经常带着儿子出去见世面,基本的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 以前没有在苏家表现得谦逊和气,是因为他心底不太瞧得上这种穷人,最近在苏婉容的镇压下,他知道自己要是流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等回了家,他就得遭殃。 于是,叶锦鸿笑容满面,语气亲切:「大哥这样说就太见外了,像这种跑腿的活儿就该叫小厮去,大哥快歇着。」 他这话说得太漂亮,惹得苏家父子俩忍不住彼此对视一眼。 苏满仓乐呵呵道:「苏栋,快去拿银子给小厮,让他跑腿也就罢了,哪能再叫女婿出钱呢?」 苏婉容正要说话,叶锦鸿抢着道:「岳父也要跟小婿见外么?才值几个钱。没有请您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吃一顿,已经是我不对了,千万给我个机会,让我表表孝心。」 苏满仓笑着拒绝:「什么酒楼,我不爱吃那些,等下次我进了城,你在家里请我吃顿家常菜就是最好的了。不能让客人破费,苏栋,快去拿钱。」 叶锦鸿故意流露出一丝丝委屈:「唉,岳父,女婿不是半个儿子么?怎么就成了客了?」 第50章 叶锦鸿故意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他生得白净,人又清瘦,苏满仓看惯了自己五大三粗的黑皮儿子,勐然间见了他副这模样,倒有些心疼起来。 「罢了罢了,这一回就由着你。下回你们再来,提前打发人来说一声,我好提前准备。」苏满仓笑了两声,「这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小桃,你跟着平安一起去,他不知道要买什么菜。」苏婉容解下荷包,从里面拿出银子,交给小桃。 小桃接过来,赶紧去了。 玉竹把带回来的东西全都搬进正屋,苏婉容指着那八套粗布衣裳,笑着对苏满仓说:「你们下地穿的衣裳都破得不成样了,上回我做了细棉的,你们也捨不得穿,这回用的全是粗布,总该捨得了吧?」 「太浪费了,下地干活哪用得着新衣裳,我们的衣裳多着呢,不缺穿的。」 苏栋走过来,拿起来看了看,笑道:「妹妹,做得也太多了,这得穿到什么时候去。」 「所以你们要赶紧穿,以后每一季我都做衣裳给你们。」 做都做了,不穿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女儿拿回家给女婿穿吧?先不说尺寸不对,光是这粗布的料子,女婿铁定不喜的。 苏满仓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已经穿了两年的衣裳,笑道:「那我先去试试?」 苏婉容笑:「哥哥也去。」 父子俩回屋,各自换了一身出来,显得精神了很多,就连叶锦鸿也夸赞道:「这样好,比之前那些强多了。」 苏家父子俩也就不再脱下来了,女婿来了,他们总得穿得体面些。 苏婉容又把自己想要买地的事情说了说,苏满仓立刻点头说好。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在他看来,土地就是人在世上立身的根本,别说穷人盼着自己能多几亩地,就连那些富人们,谁家不是手里握着大量的田产的? 苏满仓说:「你要是有余钱,买地是最好的。」 苏婉容:「我不懂哪些地好,还得爹帮我拿个主意。」 土地金贵,大家都捨不得卖,但总有人急着要用钱,只要你出的价格公道。况且,苏婉容只带了一百五十两,大概也就买三十多亩的样子,这数量不算多,不比那些一次性就要买几百亩的,还是比较容易办下来的。 早早地吃了午饭,苏满仓就和叶锦鸿一起坐上马车,去镇上找到相熟的土地中介,看地,谈价钱,去衙门办理文书,花了近两个时辰才办好,这些地全部都记在苏婉容的名下。 从衙门出来,叶锦鸿嫌热,上马车后就扯了扯衣领子。 昨天苏婉容把他的脖子抓破了,迫不得已,这么热的天,他还得穿个高领出门,即使来回都是坐马车,他也热得受不住。
第85页 苏满仓看到女婿脖子上的抓伤,眼神闪了闪,如果他猜得不错,这一定是女儿抓的。 女儿已经成了亲,拿着叶家给的银子给自己置办田地,女婿真要计较,他还是占着理的一方呢。 可是他却一声反驳都没有,还主动跟办理文书的人说就写婉容的名字,苏满仓对此表示很满意,看来,这个瘦不拉叽的女婿对自家女儿还是可以的。 回到苏家,叶锦鸿献宝似的赶紧把地契交出来,苏婉容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连句推辞的面子话都没有。 有了这三十亩地,她如今也勉强算是个小富婆了,起码能保证自己将来哪怕离了叶府,也能衣食无忧。 她笑眯眯地看着苏满仓:「爹,地里的活儿我不懂,都交给你和哥哥了,遇上播种收割的农忙季节,我这边请短工,家里的地也不多,到时叫短工一併做了。」 苏满仓想了想,道:「加上自家的,近四十亩的地,我和你哥哥哪怕长了八只手也做不过来,请短工也使得。到于租子……扣掉赋税,你七我三。」 他看了一眼苏栋,再看苏婉容时就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什么本事,全身上下就只剩一把子力气,给自己女儿做活儿哪能收钱,只是……你哥哥还没成亲呢,我总要替他打算打算。」 这么多地,他一个人种不了,既然苏栋也要出力,他就应该得到属于他的那一份。 做老人的总是这样,看到女儿已经成了叶家少奶奶,穿金戴玉,奴僕环绕,儿子在乡下连个好点的房子都没有,将来成亲也不知道能说个什么样的媳妇,他就有心想要拉拔儿子一把。 苏婉容顿时哭笑不得:「说什么我七你三,就算按照行情,那也是□□开……」 她的话还没说完,叶锦鸿抢着打断她:「岳父这就太见外了,不用交租,不用交租,岳父和大哥种着就好,到时粮食全是你们的。」 苏满仓和苏栋齐齐沉下脸。这和送他们银子,有什么区别? 苏家虽然穷,还是有骨气的,叶锦鸿前两次来苏家,那副高高在上的瞧不起人的模样,至今还记忆犹新呢。 苏栋气性大,当即闷声闷气地说:「既然这样,我们也不敢种妹妹的地了,还是托给别人吧。」 苏婉容立刻白了叶锦鸿一眼,然后笑着对苏栋说:「托给别人哪有托给自家人放心?我虽然嫁出去了,也要孝顺爹爹的。不是我夸口,我在叶家吃得好,穿得好,根本就不缺银子花。这些地,我只要两成的租子,到时收了粮食,也不急着给我送过去,就放在家里存着,等我要用的时候再来取。」 「使不得,使不得。」苏满仓连连摆手,「这样你就亏大了。你还要请短工,我和你哥哥不就成了白得你的粮食了么?」 「爹啊。」苏婉容再劝,「您年纪大了,这地里的活儿可熬人了,趁着身子还算健朗,多歇着保养保养,就算您不怕自己辛苦,可是哥哥呢?他这么一个大小伙子万一累病了,将来生不出孙子,你就该哭了。」 苏栋听得脸通红,忍不住轻轻拍了苏婉容一下:「说什么胡话呢,你是个姑娘家。」 「什么姑娘家,我早就成亲了。」苏婉容笑嘻嘻。 本来没叶锦鸿什么事,可他也跟着红了脸,苏满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女婿竟然是个脸皮薄的。 苏婉容好说歹说,才让苏家父子俩同意了她的安排。玉竹端了几碗在井里冰过的绿豆汤来,每人都喝了一碗。 叶锦鸿在外面跑大半天,喝了冰凉的绿豆汤,就想去床上睡一觉,然后等日头落山了再动身回城。 不想,苏满仓是没有午睡的习惯的,他今天刚发现了女婿的一点点好处,又因为女儿抓伤了他而心里有所愧疚,就热情地邀请女婿去地头走一圈。 苏满仓是这样说的:「上回你亲手种下的玉米,长势可好了,要不要去瞧一瞧?」 亲手播种,然后收穫一大堆绿油油的玉米苗,这种自豪感只有经歷过的人才懂。 叶锦鸿很有兴趣,站起身笑道:「那就去看一看。」 看一看也不要紧,种子都长出来了,还没到收成的时候,能有什么活儿呢?他一点也不憷! 苏满仓怕晒着他,特意拿了一顶草帽出来,亲手给叶锦鸿戴上。 叶锦鸿没料到他会如此热情,只好微微弯着腰,闻着岳父身上传来的丝丝汗味,那双充满粗茧的黄黑大手,动作间却非常小心。 叶庭光的身上永远都是清爽的,只要稍微出了点汗,就有下人伺候着沐浴换上干爽的新衣,那双手也是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官老爷。 可是,叶庭光还没给儿子亲手戴过帽子,因为叶锦鸿出入最起码也是坐轿子,用着帽子的时候几乎没有。 这一刻,叶锦鸿心里有所触动,头一回觉得苏满仓身上的汗味其实并不难闻。 苏栋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去,我就不去了,我得去妹妹的地里走一圈。」 苏满仓挥挥手:「那些地往后就是你妹妹的了,是该时时盯着,快去吧。」 苏婉容不和他们一起去,这么大的太阳,她又不是缺乏紫外线的照射,果断地留在屋里午歇。 来到地头,地里一片绿油油的一指长的玉米苗子,看着就惹人喜爱,叶锦鸿下了地,随意看了一圈,纳闷地问:「岳父,我这还是头一回做农活呢,丢种子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洒到外面一些了,怎么这会儿一株也瞧不见?」
第86页 每个坑里都长着两到三株玉米,整整齐齐,旁边连一颗杂草都没有。 苏满仓也不提他当时活儿做得太粗糙,害自己返工的话,只笑着道:「种庄稼,不是把种子丢进去就完事了,得时时盯着看着,有那长得不好的赶紧拔了,重新移大株的过来,杂草更是要不得,每隔两三天,我都会过来清理一回。这就好比你们读书,以前学过的文章难道就该丢了不成?先生都说要时时温习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叶锦鸿愣了愣,点头道:「是,有句话叫温故而知新。」 真是想不到,岳父这个粗人竟然还懂得这个大道理,叶锦鸿不禁在心里有了一丝丝佩服。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想全部打负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叶锦鸿流露出一丝丝佩服的神色,苏满仓都看在眼里,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女婿,总算对自己有一点点恭敬了。 难道只有读书人才懂得道理?这世间的道理多了去了,不光是书本上的那些治国安民的大道理,生活中的小道理也处处可见,端看你懂不懂得从中领悟出来罢了。 苏满仓还是嫌弃叶锦鸿身子骨太单薄,有心想再操练操练他,先看了看天色,笑着说:「这日头落得真快,趁着不晒又有风,正好把地浇一浇。」 「……」叶锦鸿深吸一口气,抬脚就想走人。 他只是来看看自己亲手种的玉米长得如何了,怎么又有农活?日头还在半空中呢,哪里不晒,哪里凉快了? 「我知道像你们这种文弱书生,手上都没什么力气。」苏满仓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回我来挑水,你只拿着瓢灌溉,这样行不行?」 岳父如此为他着想,叶锦鸿倒不好意思起来。况且,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嫌弃他瘦弱没力气,当即热血上头,拍着胸口道:「岳父你来浇地,我来挑!」 「好!有志气!」 苏满仓哈哈大笑,答应得非常爽快。这让叶锦鸿忍不住在心里狐疑,我是不是又中了岳父的圈套? 狐疑归狐疑,刚刚才亲口答应的事情总要做起来,两人回家取了扁担和水桶,就要往地里去。 正好苏婉容午睡醒了,看到他们这样就问:「拿着扁担水桶,要去做什么?」 叶锦鸿暗暗地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苏婉容,盼着她能说一句现在就回城的话,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免了这场劳作了。 苏婉容瞟都不瞟他一眼,只盯着自己的父亲。 苏满仓当即就把叶锦鸿好一通夸:「姑爷真是好样儿的,我说要浇地,他就说要帮我挑水,这样的好姑爷去哪里找。婉容,你以后要对他好些。」 他这也是隐晦的在劝苏婉容,女婿脖子上的抓伤还没好呢,幸亏他爱面子,没有大喇喇地显露出来,不然外人看见了,指不定要怎么编排自己女儿呢。 「爹啊。」苏婉容笑着走到叶锦鸿身后,借着袖子的遮挡,在他腰间的软肉上狠狠拧了一把,「我既然嫁给了他,这辈子可就是他的人了,能不对他好么?」 叶锦鸿差点没跳起来,多亏他最近受到的折磨多了,忍耐力也大大增加,这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态。 你要是不拧我,兴许这话我还能信你几分,叶锦鸿心道,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岳父放心,婉容待我好着呢。」 「这就好,这就好。」苏满仓不知道他们两个背地里的小动作,满脸欣慰,「两个人一块儿过日子,各有各的脾性,就算有了口角,彼此都退让一步,慢慢地就越过越好了。」 「岳父别担心,我是男人,自然会多多让着婉容的。」叶锦鸿抿嘴笑,只是这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 苏满仓闻言,更加高兴了:「男子汉就是要有担当,哪能和女人计较呢。当年你岳母还在的时候,一般都是我让着她。」 叶锦鸿满脸受教的表情,丝毫不敢反驳,就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苏满仓身后去了地里。 挑水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叶锦鸿咬牙苦干,还没挑到五趟,苏栋就来帮忙了。 少爷在干活,平安哪能干看着呢,于是他也加入农活大军,在太阳落山前,总算将两亩玉米地都浇了一遍。 草草用了一顿晚饭,害怕误了进城的时辰,叶锦鸿和苏婉容也不多留,上了马车就往城里赶。 苏满仓给他们装了一大筐新鲜蔬菜,乡下也就是菜比较新鲜,但这种东西也不能一次性拿太多,毕竟没有冰箱,不易保存,所以哪怕苏满仓恨不得把地里的菜全都摘了给女儿带走,最后也只是装了一大筐而已。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叶锦鸿瘫在马车上,像被人抽掉了全身的骨头似的,嘴里嘀咕抱怨:「下回真是不敢再去了,去一回就得干一回活,谁受得了。」 苏婉容嫌弃他坐没坐相,踢了他一脚,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叶锦鸿装模作样的在马车里四处找:「福在哪里?」 「怎么没有。昨天你抱我小腿抱得很紧啊,我都没挣开,你的力气比以前大了些,这都是做农活的功劳。」
第87页 「果真?」有气无力的叶锦鸿瞬间恢復了活力,坐直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我也觉得自己最近涨了些力气。」 他决定了,以后每天要多做十个伏地挺身!总能让苏婉容对他刮目相看的! 马车停在叶府门口,叶锦鸿抢先下了马车,看着门口的大灯笼,感慨了一句:「可算回来了。」然后抬腿进了大门。 苏婉容落后两步,刚跨进大门,看守门房的张老头这才走过来,弯着腰,恭敬地禀道:「下午收了一个包裹,是老爷寄来的。」 其实张老头也很为难。 少奶奶之前大发虎威,他不敢不听少奶奶的话,但凡有信件或贴子送进来,他就先拿给少奶奶过目。 可是前两天,平安又特意跑来叮嘱他,说是少爷的吩咐,下回再有信一定要先交给少爷,不然就要揭了他的皮。 少爷是主子,可少奶奶也是主子啊,上头的两位主子打架,他们这些小鬼就得遭殃,所以张老头才想了这个办法,趁着两位主子都在,他当面禀报,后面的,他可就管不了了。 叶锦鸿心里一喜,肯定是他爹给他送零花钱来了,顿时高兴得眉开眼笑,连劳作的辛苦都忘记了,喜滋滋地伸出手:「拿来。」 苏婉容停住脚,什么也不说,就静静地看着他。 张老头把包裹交到叶锦鸿手里,然后低着头退下了,叶锦鸿随手掂了掂,很有些分量,不知爹娘又给自己寄了什么好东西。 叶锦鸿拎着包裹,抬脚就朝书房走去,刚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苏婉容还在这里呢! 叶锦鸿脸上的喜色一收,静默了一瞬,悄眯眯地把包裹藏到身后,这才扭过头,笑嘻嘻地对苏婉容说:「你先进去,我等会儿再进来。」 他在心里大骂张老头不会办事,你就不能趁着少奶奶进了内院,再把包裹拿出来吗? 苏婉容不吭声,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连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 叶锦鸿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如果非要在小命与钱财之间选一个,这道选择题还是很好做的。 叶锦鸿选择了保命。 他脚尖一转,面朝着内院的方向,讨好地说:「走吧,先回屋再说。」 苏婉容冷笑一声,算你识趣,背着自己偷拆包裹可是大罪。 进了正屋,丫头们四散开来,打水的打水,泡茶的泡茶,叶锦鸿把包裹放在桌子上,满脸兴奋。 苏婉容也难得地兴奋起来,隔着两个时空,她竟然重新体会到了收快递的美好感觉。 「我拆了?」叶锦鸿问得很小心。 苏婉容点点头,拆包裹这种粗活自然该他来做的。等包裹一拆开,就看到最上面放着一封信,苏婉容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来。 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两页信纸,还有三张百两银票。 苏婉容拿走银票,把信纸丢到叶锦鸿面前:「看看公婆都说了些什么。」 叶锦鸿看都不看那两页信纸,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她手上的银票,试探道:「你四我六?」 玉竹送茶水进来,苏婉容端起茶润喉,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似的。 叶锦鸿有些泄气,坐下来,端起茶盏:「那要不平分?」 苏婉容放下茶盏,把包裹拖到自己面前,翻看里面剩下的东西。 有几块好料子,颜色鲜嫩,质地柔软光滑,不用看信也知道这是婆婆送给自己和少爷做衣裳的。 料子中间还夹着一个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根梅花金簪,一只脆绿水润的玉镯,还有各式金戒指六个。 苏婉容喜欢这匣子里头的东西,将来要是吃不上饭了,卖了也不错。 她兴致勃勃地挨个试了试,然后就捨不得再把玉镯子取下来,毕竟冰冰凉凉的,非常适合热天戴。 叶锦鸿越来越不高兴,委屈巴巴地说:「你已经有了料子和首饰,做人别太贪心,这三百两是爹娘给我的,你好意思独吞?」 苏婉容都不稀得搭理他,银票进了她的荷包,还想让她吐出来?他这是没睡醒呢! 只要和苏婉容对上,叶锦鸿就底气不足,因为他介意的东西太多了,不像苏婉容,十分光棍,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一心只图自己痛快。 叶锦鸿嘆口气,又退让了一步:「你六我四,这总行了吧?」 「凭什么?」这回苏婉容总算开口了,语气冷冰冰的。 「你怎么能这样呢?」叶锦鸿大叫起来,「今天买地的银子是谁的?地契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又是谁帮着岳父浇地?」 他今天表现得那么好,难道不值得表扬奖励? 「那又怎么了,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么?」苏婉容满脸无辜。 她微微瞪着眼,使得那一双杏眼显得更加可爱迷人,一脸无辜的模样实在是太乖巧,叶锦鸿心里的气就消了一半。 只是,想让他就这样认输,还是不甘心的。 第52章 眼睁睁看着父亲寄来的三百两又被苏婉容给拿了,叶锦鸿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他也知道,只要银子进了苏婉容的手里,那就如同装进蚌壳里,轻易撬不开。 于是,他一路从□□到平分,再到四六,姿态摆得够低了,苏婉容还是无动于衷。 不得已,他只好再退一步:「那么就三七……」眼见苏婉容瞟都不瞟他一眼,忙改了口,大声道,「我一你九,绝对不能再少了!」
第88页 「啧啧……」苏婉容故意捂着胸口,嗔怪道,「吓死人了,吼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进了强盗呢!」 叶锦鸿心都快麻木了,可不是进了强盗么,你就是那个盗贼头子。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苏婉容得了首饰衣料子,又多了三百两,心情非常好,看叶锦鸿这么可怜,便嘆息道,「好歹也是叶家少爷,瞧你这张脸,可怜得跟街边的叫化子似的。」 她扭过头,朝外喊小桃:「小桃,取五两银子来。」 小桃掌管着苏婉容的零钱匣子,一听吩咐立刻去了,很快就取来五两银子,放在桌上。 五两的银锭子做得精緻又小巧,苏婉容沖它努了努嘴,对叶锦鸿说:「喏,拿着吧,往后可别在心里骂我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了。」 从三百两到三十两,再到五两,这落差不可谓不大。 还故意说自己是叫化子,叶锦鸿很想依着气性掉头就走,连这五两都不要了!可是,骨气重要,但是银子也很重要啊! 人家能为三斗米折腰,这五两能买几十斗呢! 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了一点,一把将银子抄到手心,琢磨着苏婉容这会儿心情不错,他又想得寸进尺了。 叶锦鸿嘻皮笑脸道:「你可真是狠心,就这五两能干什么事。我看你得的东西也多,不如再分我一点儿?」 苏婉容把脸一板:「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上回婆婆写信来,为什么只给你五百两的零花钱,却只字不提我?儿子是亲的,儿媳妇就是外人了不成?这样明显的偏心,还指望我对你有个好脸?」 叶锦鸿心里一咯噔,这事认真计较起来,是他娘做得不合适,哪怕只给苏婉容买盒点心呢。面子上的功夫都不肯做,难怪别人要挑毛病。 他笑着哄她:「你又胡说了,那五百两不是在你那里么?」 「哼。」苏婉容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要不是我驭下有方,这银票能到我手里?」 「不是已经在你手里了吗?」 「在我手里又怎么样,反正上次的事情就是婆婆做得不公!你应该多谢婆婆这回总算想起我了,不然还有得你受呢!」 「……」叶锦鸿哑口无言,发现很难同女人讲道理,因为你根本就扯不清。 「好吧。」他垂头丧气,再也没脸说多分一点的话了,有了这么一个错处,又被她给拿捏住了。 好在,割地赔款这种事,他也不是头一回遇上了。俗话说有一就有二,第一回 还会感到震惊与不可思议,可是两三回之后,他竟然觉得这是应该的,显然已经习惯了。 叶锦鸿紧了紧手心,五两银子啊,加上自己之前存下的五两,他有十两了! 万春酒楼的上等席面,从二两到二十两不等,有了这一笔小金库,他就可以出去潇洒一天了! 苏婉容一看他眼里的精光,就知道这人又动了花花肠子,顿时嫌弃得不行,赶紧叫玉竹进来把包裹收了。 两人把好东西都分完了,这两页满载着叶老爷和叶夫人的关心的信纸,却始终无人问津。 苏婉容也不敢指望叶锦鸿,迳自拿起来看信,叶锦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凑过去一起看,嘴里道:「看看爹娘都写了什么。」 叶庭光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就因为身上的功名不够分量,官路都快被人截断了。 他以往还嫌夫人管儿子太严,只要他还做着官,总能为儿子谋划出一条好路的,现在,他不敢这么想了。 书还是要读的,最少要考个举人出来,不然就算买了官,你走出去,腰都比别人弯一截。 因此,他在信中先用了半页的纸来诉说自己的愤懑与痛苦,直接把明年兴许做不了官了这话放到明面上——就怕儿子看不懂——接着,又用了一整页纸来勉力儿子要继续用功努力,给他老子争一口气,一雪前耻。 最后的半页,才是叶老爷与叶夫人对儿子身体以及生活的关心,都是些千篇一律的话,叶锦鸿只草草扫了一眼,就没了兴致。 苏婉容看完就陷入了沉思,叶庭光做不做官对她来说,差别不大。 家里共有五间铺子,听婆婆那口气,乡下还有田产,最少也是上百亩吧,这么一算,家底还是很富裕的。 她没什么雄心壮志,是不是官太太又有什么所谓呢?这层身份的好处就是,你出门应酬,别人都会来奉承你。 她还真不在乎这种面子上的功夫,以她和谢太太短暂一面来看,像这样的后宅妇人,她还真是聊不来,不如在家清静自在呢。 不过,这倒是一个很好的藉口,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把叶锦鸿关在家里,不许他出去给自己戴绿帽子。 想清楚明白了,苏婉容指着信纸里的那几行字,问一旁悠闲喝茶的叶锦鸿:「看懂了吗?」 叶锦鸿荷包里有了十两银子,心情正美,闻言只懒懒地挑了挑眉。 「公公说,明年可能没官做了。」 「那又怎么样?」叶锦鸿满不在乎,轻飘飘地吹了吹茶水,「他不做官还好呢,可以在家里多陪陪我娘,省得她一天到晚就只盯着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抿着嘴道:「我终于知道娘为什么要坚持娶你进门了。你瞧瞧,娘这一走,盯我梢的人就换成你,难怪呢!这可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第89页 苏婉容听了这话,立刻站起身,趁他不备,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狠狠拧了半圈:「什么狼窝什么虎口?」 「哎!哎!松手松手!」叶锦鸿疼得慌,躲又躲不开,总不能不要这只耳朵吧?一面求苏婉容放手,一面紧紧盯着门口,就怕哪个不长眼的下人会在这时候闯进来,看到他的窘状。 「祸从口出,以后可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了,也不枉我白白拧你一场。」苏婉容松了手,拍拍手掌坐下来,「你把我说成母老虎也就罢了,怎么婆婆在你眼里竟成了中山狼?」 中山狼这词,向来是形容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叶锦鸿立刻懂了,苏婉容这是抓着他话里的错处,实则还惦记着娘上次写信忘了她的事呢。 女人真是小心眼。 叶锦鸿忙求饶:「是我的错,我嘴快,说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就去书房用功。」说着,起身就要熘。 苏婉容拉住他,把信纸塞到他怀里:「认真读三遍,再好好想想,公公一旦不能做官了,你这个叶少爷该怎么办。」 叶锦鸿此时只求能顺利脱身,忙不迭地应了,拿着信纸就去了书房,然后把信纸塞到一边,开始练习伏地挺身,练完后让人打水沐浴,又看了半个时辰的闲书,这才躺下歇了。 …… 这日,叶锦鸿在书房闷坐无聊,叫来平安,问他最近书铺可有什么新书。 平安自然知道少爷问的是什么书,绝不是与学业相关的,他还真打听过这事,就防着少爷要问呢。 平安笑着回答:「听说新进了一套南游记,许多人哄抢,已经炒到一本上百两了呢。」 叶锦鸿顿时有了兴趣,忙问:「讲的是什么?」 「一个穷秀才,被知府的女儿看中了,嫁给他做妻子,极贤良,不仅资助他上京赶考,还把自己身边的美婢开脸做了通房丫头。这秀才也是有一身真本事的,一考就中了状元,皇帝见他相貌堂堂,文采斐然,就要把公主许配给他。」 叶锦鸿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后来呢?后来呢?」 「这秀才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当场就表示说自己早已娶妻……」 听到这里,叶锦鸿忍不住高高地提起了心,不知该夸他还是骂他。 「没想到,皇帝竟然不生气,反而贊他品性高洁,公主也表示,愿意与原配共侍一夫。」 「哎呀!」叶锦鸿一拍巴掌,整个人眉开眼笑,「这书不错!快去买一本来。」 平安脚下不动,笑着朝他伸出手心:「少爷……」 叶锦鸿顿时拉下脸,已经炒到一本上百两,他哪有这么多钱!真是气死人! 「出去出去!」叶锦鸿不耐烦,挥手把平安赶出去。 他在屋里转了两圈,想着自己存着的十两银子,不把它们花出去,浑身都提不起劲儿似的。 可是苏婉容管他管得很严,说什么十日休一回…… 哎呀!叶锦鸿眼前一亮,都关在家里这么多天了,他早就能休息了的呀!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也能忘记,实在是太不应该了,难道是关在家里太久,所以脑子也变笨了的缘故么? 第53章 叶锦鸿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休息日,总算能出府潇洒一回了,顿时兴奋不已,出了书房直奔后院,要找苏婉容说这事。 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一条黑狗正骑着一条花狗,吭哧吭哧干个不停。 叶锦鸿还是头一次看到畜生干这种事,当即就饶有兴致地走过去盯着看。 黑狗大概是常见人的,丝毫不怕有人过来,闷头继续传宗接代的正事,那条被它压在下面的花狗有些怕生,呜呜叫了两声,想跑,可是却被压得死死的。 叶锦鸿不由自主地帮它们计数,等数到三百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没想到这畜生看起来体型不大,却是个能干的,这都三百下了,竟然还后劲十足。 自己要是有它这份腰力,还用得着发愁么? 想想那伏地挺身,他咬牙练到今天,每做两三个就得歇一回,拖拖拉拉的,最好的成绩也就是二十五个而已。 叶锦鸿真心羡慕这条黑狗,恨不能把它的腰子割下来,装到自己身上。 一转过念,我为什么要羡慕一条畜生? 啊呸!他顿时就怒了。 这世道,真是让人没法说,连狗都□□上了,他却还是个童子身,这让人情何以堪吶? 叶锦鸿走过去,重重地踢了那黑狗一脚,两条狗齐齐受到惊吓,嗷嗷地惨叫着,无奈怎么也分不开,下身仍然粘连在一起。 「唉,这是谁家的狗?」叶锦鸿看它们这样,也觉得有些可怜,便不再踢了。 平安忙答道:「黑狗是门房张老头养的,这条花狗倒不知是哪里跑来的。少爷别怕,我一会儿就拿棍子把它们都撵出去。」 叶锦鸿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板着脸教训道:「你不能因为自己没老婆,就看两条狗不顺眼。别撵了,等它们的事了了,自然就会跑走的。」 「……」平安满腹委屈,我的好少爷,刚才是谁看不过眼踢了这狗一脚的? 叶锦鸿想起了自己的正事,不理会平安,径直去了后院。 苏婉容听他说明来意,她并不想放他出去的,坐牢就该有个坐牢的样子,可是这人也不能逼得太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他本就是这府里唯一的少爷。
第90页 他要是真发起脾气来,这些下人们可管不住他,要是他不顾脸面,向公婆求救,自己就会有麻烦。 所以,还是放他休息一天,不过要去什么地方得由她来决定。要是那种不正经的场所,趁早别开口。 「少爷,你想去哪里玩儿?」 「这城里有什么好玩的?还不是叫上谢兄和陆兄,喝喝酒罢了。」 「上次我不是拿了你几两银子吗?说了要留给你请客的,正好,你们也别去外面了,就请他们到家里来,我这就吩咐人置办酒席。」 叶锦鸿才不想在家里呢,这个家他都呆腻了好吗! 况且,在家有苏婉容看着,他是敢大口吃肉还是敢大口喝酒了?更别提他们这个小团伙每次都要叫伎子做陪的。 叶锦鸿满脸关切,真诚道:「这样你就太辛苦了,我捨不得累着你,还是去外面吧。」 「呵呵。」苏婉容笑了笑。 她要是真相信他是在关心自己,那她可就是个大傻子了。不过,她也不怕的。 「你一片好心,那就这么着吧。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喝酒可以,不许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要是被我知道了……」说着,她朝叶锦鸿的下半身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叶锦鸿好想捂挡,满口保证道,「你放心,我们就在酒楼里吃吃喝喝,再说说话,就算戏台上有戏子,离酒桌也远着呢。我保证,不会干别的事。」 「行吧,明天就让你轻松一天。」苏婉容挥挥手,大度地放他去了。 叶锦鸿得了赦令,一出正屋就小跑着回了书房,兴致勃勃地打发平安去给谢迁和陆松下贴子,约他俩明天在万春楼喝酒,不见不散。 谢迁见了贴子,不由地想起了苏婉容的模样,他舔了舔唇,惋惜道:「叶少奶奶那般好相貌,可惜竟被那个二楞子给娶走了。」 谢迁正在玉姨娘屋里,玉姨娘替他续了杯茶,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娇声笑道:「已经进了别人家的门,你还能怎么办呢?」 「可惜了。」谢迁长长一嘆,露出一个轻浮的笑,「我从来不讲究什么先来后到,总之,事在人为。」 玉姨娘原先是妓院里的头牌,被谢迁看中,花了大价钱赎身,抬回家里做了小妾,十分受宠。 她揣摩男人的心思很有一套,该吃醋的时候才吃,不该吃醋的时候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大方。 「那,少爷预备怎么办呢?」 谢迁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眯着眼笑:「去酒楼多没意思,要去就该去叶府。」 说完,他就起身出去外面见平安,平安还等着他回话呢。 谢迁道:「去酒楼没意思,又贵又不划算,不如改在叶少爷家里?左右叶老爷叶夫人不在,也不怕惊扰了长辈。」说完,抓了一把散钱给平安。 平安接了赏,马不停蹄跑回家,把谢迁的话一说,叶锦鸿就发起了愁。 他问平安:「谢少爷有没有说要带家眷过来?」 平安愣了愣:「这倒没明说,想来应该会带上的吧?」 「陆家呢?」 「陆少爷说,他无所谓,去哪儿都行。」 「那你等等,我进去问问你们少奶奶一声。」 苏婉容一听见谢太太那个刻薄嘴要上门作客,顿时就拉下了脸:「当初我可就只收了你二两银子,来两个客人倒也罢了,还办得起一桌酒席,再来两位太太,这钱可就不够用了。」 钱不够怎么办?自然该叶锦鸿贴补出来的,可他全身就只有十两,总不能一下子就全部花光吧? 叶锦鸿又飞奔出去,吩咐平安再跑一趟:「你再去谢家,就说……就说你们少奶奶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实在不方便待客,等她好了亲自过去赔罪,明天还是约在万春楼。」 谢迁听了平安的话,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这点小心思不会被他看出来了吧? 一琢磨,又觉得不可能,叶锦鸿要真有这脑子,那下一科自己岂不是铁板钉钉的状元? 谢迁心中有了计较,摇头失笑:「你回去禀报你家少爷,这一回不要他破费,干脆还是由我来做东,就约在我家。我家这地方好歹比酒楼的包房大吧?我再请几个做陪的,保管让大家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平安去了,叶锦鸿闻言高兴得不得了,一来自己又省了一笔花销,保住了他十两的小金库,二来做陪这两个字,实在引人遐想。 男人出门喝酒,能叫来做陪的一般分两种,头一种是弹琴唱曲的,可以任你评头论足,甚至是出言调戏,但想动手是不可以的。另外一种,就是从妓院叫几个姑娘出来,什么都能陪,只要你看得上她,价钱也谈拢了,随时可以找个地方春风一度。 叶锦鸿被那两条狗刺激得眼里都要冒火星子了,虽然苏婉容放了狠话,但只要一出了家门,她又没长千里眼,哪里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呢。 叶锦鸿激动得直搓手,吩咐平安去回话,约好次日巳时准时上门,然后进了里间,趴在床上苦练伏地挺身。 他的贼心一直都在,只是贼胆欠缺了一些,主要是对自己不够自信。 一时想起万一真请了妓院的姑娘来做陪,想必她们在床上的经验一定很丰富,技术上的指导就不必说了,兴许她们还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灵丹妙药或偏方呢?
第91页 想从她们的口中打探事情,没有银子可不行,而且这些姑娘的眼睛可利了,都是先敬衣裳后敬人,你要不是有钱人,她们才没那闲心搭理你呢。 叶锦鸿想了想,亲自打开大箱子,翻箱倒柜地找出门要穿的衣裳,挑挑拣拣好半天,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套还未上过身的湖绿丝绸长袍,又把十两银子全部装进荷包。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虽然存这些钱很辛苦,但用在自己身上,还是值得的。 次日一早,苏婉容起床,梳洗过后,见丫头们开始摆早饭了,就叫小桃去请少爷过来用早饭。 除非叶锦鸿发脾气不吃,不然每一顿,苏婉容都会派人去请的。 毕竟邓嬷嬷还在府里,是婆婆留下来的眼线,这些面子功夫不做不行。 叶锦鸿很快来了,一身湖绿长袍,袖口以及袍边都用银丝绣着竹纹,手里还拿着一把扇子,这一身显得他气质更加清雅,风度翩翩。 当一个男人隆重地打扮自己,那么你就要注意了,他要么是去见客户,要么去见别的女人。 苏婉容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故意漫不经心地问:「少爷这一身真好看,怎么往常没见你穿过?」 叶锦鸿的衣裳,基本上苏婉容都是有数的,也就成亲那日他穿了一套绣着金线的喜服,过后的衣裳虽然料子金贵,但几乎没有金线银丝这种东西。 「是吗?你也觉得好看?」叶锦鸿低头瞧了自己一眼,得意地笑起来,「这一身还是娘走之前特意做给我的,一直丢在箱子里,昨天才翻出来。」 「哦,先用饭吧。」苏婉容懂得打草惊蛇的道理,也没再多问。 第54章 用完早饭,匆匆漱了口,叶锦鸿就起身同苏婉容说:「我走了,你在家里好好歇着。」 连茶都不喝一口,就这么急着要出门,苏婉容神色不变,放下自己手里的茶盏,跟着起身道:「我送送少爷。」 「嗯。」叶锦鸿点了点头。 没想到苏婉容还有这么贤惠的一面,竟然主动提出要送自己出门,叶锦鸿不禁挺直了腰杆,面有得色。 出了正屋,往外走的时候,苏婉容不经意般地问:「少爷,你们约在哪里喝酒?」 就在谢迁家里,叶锦鸿差点脱口而出。幸亏他反应快,又把话给吞回去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才好。 「就在万春楼。」叶锦鸿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嗯。」苏婉容点点头,好声好气地叮嘱他,「酒多伤身,能少喝还是尽量少喝。对了,你中午回不回来吃午饭?」 「你看看,这你就不懂了吧?」叶锦鸿给他心目中的苏土包子讲解城里人的玩法,「别看现在时辰还早,我们一般一坐就是一整天,吃吃喝喝,聊聊天,说说话,再听几首曲子,看几场戏,一整天很容易就打发过去了。大家都是这么的,你就别等我了,晚饭也不必等我,你先吃着。」 苏婉容满脸嚮往,羡慕道:「还能听曲看戏啊?我也好想去。」 叶锦鸿生怕她会闹起来,不放自己出门,温声安抚她:「昨天我说在家里摆酒席,再把谢太太和陆太太请过来陪你说说话,偏偏你不同意,今天那两位都不带太太的,我怎么好带上你呢?一桌子男人,说话又没个讲究,你去了也不自在的。下回吧,下回我再带你出去听曲看戏。」 明明是他不想往外掏银子,非得说是自己不同意,苏婉容也不和他计较,应道:「好,那我可等着了。」 走到大门口,轿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苏婉容吩咐跟着出门的平安:「好好伺候少爷,要是有什么事就赶紧回来找我。」 「行了,就送到这儿吧,你快进去。」叶锦鸿上了轿。 苏婉容脚下不动,一定要看着轿子走远了才肯回去,叶锦鸿拿她没办法,满脸无奈,其实心里很受用。 苏婉容站在大门口,看着轿夫抬着轿子选了左边那条路,很快就走得没影了,她才指着外面,问门房老张:「万春楼在哪个方向?」 老张不明所以,伸手指着右边:「禀少奶奶,万春楼在这边,得从这条街上过。」 很好,叶锦鸿的轿子走的是左边,还说约在万春楼呢,果然是个谎话精! 苏婉容把杜若叫到跟前,悄悄吩咐道:「我知道你腿脚快,少爷刚走不远,你试试看能不能追上。我估计他们多半是约在谢迁家里,上一次你和玉竹跟着我去过的。要是找不到谢家在哪儿,你就回来,要是找到了,你就想个法子,看能不能打听到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给杜若。 杜若接了银子,笑嘻嘻道:「我知道他家在哪,我认得路呢。少奶奶放心,我这就去盯着。」 …… 叶锦鸿不知道自己身后还坠了一个小尾巴,到谢迁家的时候,陆松早已经坐在里面了。 今天有风,且还有点大,谢迁见人齐了,便提议坐到敞厅里去,那里地方宽敞,通风又凉快。 谢太太安排了一桌席面,还上了几坛好酒,打了声招唿就回了内院。 谢迁提前请了两个唱曲的过来伺候着,又嫌人太少,三个男人,唱曲的姑娘却只有两位,于是就把玉姨娘叫出来做陪。 玉姨娘是从妓院出来的,在座的人都知道,因此谢迁也不避讳什么。
第92页 玉姨娘穿着锦衣绣裙,满头朱翠,一步三摇地过来了,挨个行礼后就坐到谢迁身旁,然后举杯向众人敬酒。 她从小就周旋在男人之间,很会来事,她一来就把桌上的气氛带动起来了,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陆松见玉姨娘的次数比叶锦鸿多得多,和她说话也不拘束,甚至还开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小玩笑,玉姨娘和谢迁都不生气。 酒过三巡,谢迁搂着玉姨娘,看着对面枯坐的两人,觉得这样不够痛快。总不能自己有女人搂,却叫他们只能干看着吧? 于是,他就对叶锦鸿说:「以前你还没成亲,叶夫人又管得严,我和陆松都不敢领你去妓院寻乐子,好不容易背着人去了,也只能喝几杯酒就赶紧出来。现在不一样了,成了亲就是大人,我们三兄弟应当有福同享,不如我这就打发人去春香楼请几位姑娘过来?」 陆松点头支持这个决定:「人多才热闹。」 春香楼就是玉姨娘的老窝,她知道自己出身不清白,贤良贞洁这辈子都与她无缘,洗是洗不白的,所以也不白费这功夫,只一心想要讨好谢迁。 她深深地了解男人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本性,从没幻想过会有哪个男人对自己从一而终,更别提谢迁这样的妓院常客。 因此,他们提议说叫春香楼的姑娘,她不仅没有开口反对,更甚者,等下谢迁要是看中了哪个姑娘,她还能把自己的屋子让出来,行个方便。 只要谢迁记她这份情,认为她是个听话懂事又识趣的女人,这样就够了。毕竟在这个府里,她唯一的依赖就是谢迁。 不管谢太太有多看她不顺眼,只要谢迁没发话,太太也不敢真的把自己怎么样。 陆松表完态,就和谢迁一起看向叶锦鸿。 当着众人的面,叶锦鸿也含笑点头:「我听你们的。」 这三个人一块儿喝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那两人都不知道叶锦鸿其实还是个童子鸡,只当他家里早就有了通房丫头,只是这丫头长相大概不怎么美,连小妾都还没混上,所以才没领出来见人而已。 叶锦鸿自然不会反驳这话,就顺势默认了,免得他们笑话自己。 有银子赚,又是老主顾,春香楼的三位姑娘来得很快,先给男人们行礼,然后就和玉姨娘姐姐妹妹一通乱喊,亲热地攀谈起来。 谢迁给了叶锦鸿和陆松一个男人才能意会的眼神,笑道:「你们先挑。」 有先就有后,这说明他也是想挑一个换换口味的,玉姨娘听见这话,忙笑着推了推那三个姑娘。 三位姑娘忙站好,等着男人们的挑选。 其中有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胸却大大的,谢迁觉得她很适合叶锦鸿,就笑着吩咐玉姨娘:「让她坐到叶少爷身边去。」 玉姨娘立刻推着她过去,叶锦鸿还没发话,她也不敢坐,就这么笑嘻嘻地站着。 谢迁笑着对叶锦鸿介绍道:「你瞧这个怎么样?她才十四岁呢,去年刚破的身子,干净得很吶。」 叶锦鸿心里对干净这两个字不敢苟同,他倒是看中了三人中最年长的那位,虽然相貌略微不如人意,但凭着她的年纪就知道必定是个经验丰富的,知道的门路偏方也多。 可是,人都站到自己跟前了,又在谢迁在一旁帮着说话,他也不好不答应,于是点了点头,对年小的那姑娘说:「坐吧。」 剩下的两位就被谢迁和陆松瓜分了。 …… 苏婉容回到小院,小桃拿着菜单过来,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苏婉容随手勾了两样,看到小桃身上还穿着春衣,棉布稍厚,已经五月底了,一日更比一日热,也该给府里人添置夏衣了。 叶家有一间布庄,棉绸丝锦缎各色都有,就握在叶夫人手里,按府里的旧例,给下人们做衣裳用不着出去买,直接吩咐布庄的掌柜,他就能把这事办得妥妥噹噹。 苏婉容打发玉竹去走一趟,突然间就觉得自己无事可做。 家里就这么点大,下人们也就十来个,其实每天需要料理的家事真的不多。 整个家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只除了叶锦鸿的书房。 书房就像是他的私人领地,苏婉容也只去过一次,趁着这会儿无事,就领着半夏和忍冬,去看看他有没有在书房里藏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平安把书房收拾得很干净很整齐,苏婉容在里面转了一圈,最后竟然在书架上找到了六本小黄书。 这些书图文并茂,内容十分大胆,插图粗暴直白,毫无美感,苏婉容随手翻了两页,差点辣瞎了自己的眼睛。 苏婉容把六本书一卷,气唿唿地走到厨房,一股脑儿塞进火灶里。 纸张一碰到火苗,瞬间变成一个大火团,苏婉容得意地笑了,难怪这人总是心思龌龊,原来还藏着这种不健康的东西呢。 苏婉容独自用了午饭,正打算午睡,杜若突然跑回来了。 她这一路跑得急,额头上全是汗珠,苏婉容赶紧叫人给她倒茶:「不着急,喝口水再慢慢说。」 杜若喘匀了气,一口气灌下一杯茶,这才慢慢说起来:「我在外面绕着他家走了好几圈,听见里面有唱曲的声音,听不清到底有几个人。后来,门口来了三顶小轿,下来三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身上的香气隔老远都能闻见,看上去不太像正经人。」
第93页 三个花枝招展的姑娘? 苏婉容顿时就有了一种猜测,心中一凛,立刻叫齐人手,带上洗衣棒,把小桃留下来看家,坐着轿子往谢家去了。 第55章 谢家的敞厅里推杯换盏,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即使有了春香楼的三位姑娘做陪,玉姨娘也没想着要避一避,她端着主人的架子,在一旁帮忙倒酒,时而再讲几个笑话凑乐子,弄得气氛更加活跃了。 玉姨娘如此不见外,酒桌上的男人哪里会嫌陪玩的女人多呢?她这一举动也正合了谢迁的心意。 谢迁就喜欢这样知情识趣的女人。 他和陆松都是妓院的常客,应付女人非常自如,那两个姑娘坐下没多久,他们就开始恣意嬉笑打闹,搂搂抱抱,甚至当众亲亲摸摸了。 叶锦鸿看得耳热心跳,强撑着端坐不动,他虽有贼心却没多少贼胆,主要还是因为不太习惯。 即使以前听说过很多次,但亲眼看见这种大胆奔放的玩法还是头一回。 他有些拘谨,又放不下自己的面子,不肯露怯,便主动找话和身边的姑娘攀谈,你的家乡在哪里,家中还有些什么人,为什么进了春香楼…… 那姑娘无语极了,她从小就被卖进了妓院,哪里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于是随口瞎编了来应付他。 眼见那两个同伴已经和客人打得火热了,陪喝和□□的价钱可不一样,这姑娘就有些心急了。 「有点热,风不够大。」那姑娘的声音娇滴滴的,像含着满口蜜似的,她一边摇着扇子给叶锦鸿扇风,一边不动声色地解开衣襟的领扣。 她们的衣着比普通人豪放多了,内里一件大红肚兜,外面是双层的纱衣裙,雪白的身子本就若隐若现,再解开一点,胸前那两坨白花花的肉都快要爆体而出。 冷不丁的,叶锦鸿看了个正着,顿时唿吸一滞,羞得满脸通红。 他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应该把视线移开的,可是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也不能动,鬼使神差的,他忽然想起了苏婉容。 不知道苏婉容解了衣裳以后,胸前是不是也如此波滔雄伟。 那姑娘见他看得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心中非常得意,软绵绵地靠过去,还故意拿一对胸去蹭他的胳膊。 叶锦鸿整个人都僵住了,完全不知所措。 对面的谢迁见状,就笑话他:「你还是头一回见识这种,多玩几次就好了。不怪她看上你,我们这三人里头就属你最年轻,也长得最英俊,怎么样?我派人送你们去客房歇一歇?」 「这……这怎么好意思,还是算了吧。」叶锦鸿结结巴巴。 谢迁:「哎,你来了我家就如同在自己家,何必客气。」 那姑娘满脸喜色,拉着叶锦鸿起身就要走,这时,前边突然传来一阵喧譁声。 众人齐齐扭头看过去,就连那位姑娘也不例外,叶锦鸿连忙趁机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苏婉容带着人来到谢家,谢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门房一听是叶家的少奶奶来了,赶紧请她进来。 「叶少奶奶稍等,我这就去禀报太太。」 苏婉容才不听他的,进了大门后丝竹弹唱之音更加清晰了,她直接顺着源头找过去。 门房急了,紧紧跟着,嘴里劝道:「劳烦叶少奶奶稍等,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哪里见过这样的人,进门就瞎闯的? 苏婉容走得又急又快,又有玉竹等四个丫头压阵,他哪里拦得住,就这么让她闯进了敞厅。 等看清来人是苏婉容后,谢迁和陆松齐齐呆住了。 谢迁畅想了无数回这个曼妙的身影,本来打算约在叶家喝酒,也好藉机见她一面,没想到被拒了,这才无奈约在自己家。 老天爷长眼啊,叶少奶奶竟然主动送上门了,谢迁心里又惊又喜。 「哎呀,是叶少奶奶。」谢迁一声喊,急忙起身相迎。 叶锦鸿擦汗的手还没放下去,就被这一声喊给吓得魂飞魄散,完蛋了完蛋了,这回真的要了人命了! 苏婉容越走越近,等看清叶锦鸿竟然和一个妓子纠缠在一起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停住脚,冲着玉竹伸出手。 玉竹瞭然,把藏在身后的洗衣棒给拿出来,恭敬地递到苏婉容手里。 苏婉容握紧洗衣棒,深吸一口气,然后大步上前,对着叶锦鸿挥出了第一棒。 陪叶锦鸿的姑娘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她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客人,尖叫一声迳自往旁边躲了。 叶锦鸿顺势一蹲,缩到了桌子底下,整个人瑟瑟发抖。 苏婉容的第一棒落了个空,打到了桌子上,菜盘子碎了三个,菜汁汤水四处飞溅,酒壶酒盏都在跳舞,一片狼藉。 坐着的几人吓得都起身躲到一边,谢迁和陆松直接被苏婉容的气势给震住了,呆呆地看着,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婉容拎着叶锦鸿的后衣领,把他从桌子底下揪出来,朝他背上狠狠敲了一棍,骂道:「背着我在外面嫖?」 玉竹等四个丫头也不肯落后,她们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左边这个不要脸的缠着她家少爷,该打! 四个人一拥而上,把那姑娘团团围住,或掐或拧或抓,弄得那姑娘惨叫连天,把叶锦鸿求饶的声音都盖住了。
第94页 另外两位妓子立刻明白了,这是正妻找上门来了。 做她们这一行,也讲究个行规,无论和客人怎么疯玩,要是人家的妻子找上门,她们就得灰熘熘地滚蛋。 到底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两人急忙上前解围,好不容易才把那可怜的姑娘拯救出来,都来不及和主家说一声,相互拉扯着跑了。 反正谢家就在这里,回头再找他结银子就是了。 叶锦鸿被苏婉容按着打了两下,身上溅了汤汁以及酒水,整个人看起来万分狼狈。 他又惊又慌:「你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你不是说约在万春楼吗?只是听人唱曲吗?那三个妖精是哪里来的?」苏婉容怒道。 「哎呀,你听我解释……」 叶锦鸿转身就要给她作揖,苏婉容火冒三丈,此时哪里听得进去,不等他张口,棍子就打下来了。 叶锦鸿又羞又气,死命挣脱开,拔腿就跑。 他虽然没有苏栋高,但也将近一米八,腿长,所以就跑得快,眨眼间就跑出了三四步之远。 他一边跑,一边扭头和苏婉容商量:「我这就跟你回去,有什么话回了家再说。」 苏婉容举着棍子在后面追:「我不听,你先让我打三十下。」 这两人就像猫捉老鼠似的,在谢家的敞厅里,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饶是谢迁和陆松这两个见多识广的人都傻了眼。 玉姨娘还没傻,她回过神赶紧上前劝架,一把拉住苏婉容的袖子:「叶少奶奶,快住手,快住手。」 苏婉容挣扎:「放手,别逼我打女人。」 玉姨娘死死抓着不肯放:「你先把棍子放下。」 苏婉容冷笑一声,直接对着她的胳膊轻轻地打了一下,玉姨娘大惊,就像受到了十大酷刑似的,一声惨叫,松开手,转身哭哭啼啼地扑进谢迁的怀里,寻求安慰与保护。 这么一耽搁,叶锦鸿眼看就要跑出敞厅,鱼入大海了,苏婉容忙叫丫头:「拦住他。」 四个丫头从左右两个方向跑过去,往出口处一站,守门将军似的把叶锦鸿的去路给拦住了。 这时,苏婉容也追了上来,叶锦鸿扭头一看,只好又绕着敞厅开始跑圈圈。 …… 谢家的门房见拦不住叶少奶奶,急忙飞跑进去通知谢太太。毕竟来的是女眷,该由自家太太出面招待才行。 谢太太正要午睡,一听是苏婉容来了,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又嫌弃对方这时候跑上门,搅了她的午睡,开口就是一阵埋怨:「今天又没请女眷,她怎么突然跑来了?」 埋怨归埋怨,女客上门,还得她出面,于是匆匆理了理衣裙,出去迎客。 谢太太刚走到敞厅这里,恰好看到苏婉容打玉姨娘的那一幕,她立刻往后退了两步,躲到墙角偷看。 谢太太捂着嘴笑:「打得好!」 多打那贱人几下才好呢,最好专往脸上打,等玉姨娘破了相,看她还怎么勾引老爷。 玉姨娘为了笼络男人,使出了百般手段,谢太太很看不上她这一点,只是拿不出一个好办法,因为她家男人就吃这一套啊。 苏婉容这一棍,真真是打到了谢太太的心坎上。 谢太太看得美滋滋的,还抽空同自己的丫头说话:「上回我还嫌弃这叶少奶奶是个乡下来的粗人,这么一看,粗人也有粗人的好处。比方说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追到别人家打自己男人的事情。」 那丫头很捧场:「可不是么,没想到叶少奶奶生得娇滴滴的,竟然这么兇悍,叶少爷平时还不知怎么遭罪呢!」 谢太太嘴巴一撇,翻着白眼,嘲笑道:「长得美又有什么用,说到底就是个乡下来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那丫头嘿嘿一笑:「就是,她哪能跟太太您比呢?」 谢太太最喜欢听这种话,闻言抚了抚头髮,更加把苏婉容往死里踩:「人都说娶妻娶贤,像叶少奶奶这样的,就是空有一个美壳子。等着瞧吧,回头满城人都会在背后嚼说她善妒不贤惠,对自家男人不恭敬了。」 「唉。」那丫头一边看前面的武打戏,一边摇头嘆气,「叶老爷和叶夫人怎么会挑这样的儿媳妇呢?」 「还不是因为叶少奶奶娘家对叶老爷有恩么,要不然哪里轮得到她!要我说,就算报恩也没必要把叶少爷的一辈子给搭进去,随便赏点银子就行了。这是何苦来,瞧瞧,瞧瞧,叶少爷真可怜,又挨了两棍了。」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想全部打负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天才魔兽少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苏婉容追着叶锦鸿在敞厅里跑了好几圈,一旁傻掉的陆松这才反应过来。 「咳。」他清了清嗓子,看向谢迁这个主人,「快想个法子,把叶少奶奶拦下来。」 陆松是外男,不便上前拉拉扯扯,毕竟对方是苏婉容,男女有别。又不能拦着叶锦鸿,耽搁了他逃命,就会多挨几棍的。 总不能自己陪着叶锦鸿一起跑圈吧?那也太傻了。所以,他才把这个麻烦踢给谢迁,自己只在一旁隔山观火。
第95页 谢迁心里一动,真真是个好机会,借着劝架的幌子,说不定他还能在叶少奶奶身上摸几把呢。 谢迁勐地推开怀里哭哭啼啼的玉姨娘,脚下如飞,追赶上苏婉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作势要抢下那根洗衣棒,笑着劝道:「叶少奶奶,别追了,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 苏婉容被他扯着,一时动不了,远远地,叶锦鸿回头看见了也停下脚步,一边喘气一边喊话:「快帮我劝劝她。」 多亏他最近有坚持锻练,不然这么几圈跑下来,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放手!」苏婉容怒目瞪着谢迁。 谢迁原本是抓着她的小臂的,这会儿已经摸到了手背,苏婉容甩了几下没甩开,换只手接过洗衣棒,兜头兜脸地朝谢迁打过去。 打这种色狼,她一点也不心疼,下下都用尽了全力,打得谢迁立刻松了手,抱头鼠窜。 「我是劝架的,你怎么连我也打上了?」谢迁边躲边叫。 苏婉容懒得和他废话,有那力气不如留着多敲他几棍。 陆松不好意思再看热闹,忍着笑,走过来装模作样地劝:「这是怎么了?快住手,快住手。」 「好啊,连我们老爷都打上了!」谢太太眼见自己的男人吃亏,一边挽衣袖,一边跑过来帮忙。 苏婉容的棍子是无差别攻击,谁敢上前挨她一下,她就打谁。 谢太太还以为自己的面子很好使,没想到刚抓了苏婉容一下,就被她一棍子敲到了肩膀上,顿时疼得哎哟一声,她的丫头护主心切,也过来帮忙,势要打回去。 一比二,苏婉容即将落于下风,玉竹等四人不甘落后,全都跑过来了。 场面更加混乱了,有了玉竹等人的帮忙,苏婉容又开始所向披靡了,一根洗衣棒使得虎虎生风,只追着谢迁打,暂时都顾不上叶锦鸿了。 谢迁三十多岁,体力正在走下坡路,再加上他平时贪图酒色,身子早就被掏空了,论起逃跑的本事还不及叶锦鸿呢,被苏婉容打得哭爹喊娘。 「还有没有天理了,怎么跑到别人家来撒野?」谢太太捂着肩膀,在一旁哭叫。 苏婉容手里打个不停,抽空答了她一句:「我就看他不顺眼。」 这里人多,她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谢迁对自己动手动脚,毕竟这种事情一旦说出来,总是女人吃亏多一些。 还是多打他几棍更划算。 远远观望的叶锦鸿看得心有不忍,总觉得谢迁是在代他受罪,提心弔胆地走过来劝苏婉容:「别闹了,我跟你回家去,要打要罚都随你。」 谢迁被苏婉容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声长一声短的哀哀叫唤,谢太太推开玉竹,扑过来趴在谢迁的身上,扭过头质问苏婉容:「你还打?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苏婉容虽然讨厌谢太太,但刚才打了她一下已经够了,为难女人没什么意思,再加上叶锦鸿过来了,苏婉容就换了个目标,棍子朝着叶锦鸿去了。 叶锦鸿不敢躲,就这么站着,一下下地挨着。他知道,要是不让她出了这口气,她是不会乖乖跟自己回家的。 一连打了叶锦鸿十几棍,苏婉容心头的气消了一大半,人也累了,这才抚了抚头髮,吩咐玉竹等人:「走,回了。」 把棍子交给玉竹,苏婉容转身就朝外面走,也不招唿叶锦鸿,她不相信都闹成这样了,他还有脸继续呆在这里? 叶锦鸿忍着全身的疼痛,看着陆松,苦笑道:「对不住二位了,改天再亲自登门赔罪。」 陆松心有戚戚,忙道:「快去快去,好好安抚她。你也真是的,出门前没跟叶少奶奶说好么?」 像陆松和谢迁这样的男人,家里的女人管不了他们,所以才没发生过妻子闹事的现象。 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听说过,亲眼看见却是头一回,他都替叶少爷疼得慌。 叶锦鸿看向还蹲在地上叫唤的谢迁:「他……」 「没事没事。」陆松摆摆手,「女人能有多大劲,花拳绣腿伤不了人,顶多就是点皮外伤罢了,你还是赶紧去追她吧。」 叶锦鸿朝两人做了个揖,这才去追苏婉容。 「老爷老爷,你怎么样了?」谢太太哭得眼泪鼻涕煳了一脸,扒拉着谢迁的衣襟不肯松手。 后面的玉姨娘见状,在心里冷笑,又恨苏婉容不给力,怎么不多打太太几下呢? 「先扶他到床上躺着,再请个大夫来看看。」陆松上前,扶谢迁起身,又一路把他送到床上。 谢家正一片忙乱,苏婉容和叶锦鸿回了家,叶锦鸿不顾身上还疼着,就朝苏婉容发难了。 「你平时在家里做威做福,我忍你也就罢了。你倒不知足,还闹到外面去,害我丢尽脸面不说,你怎么能打别人呢?谢太太必不会依你的。」 苏婉容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大骂起来:「你交的都是些什么狗屁朋友,一看就是个奸诈小人,嘴里说的好听是过来劝架的,其实趁机对我动手动脚呢。」 叶锦鸿怔住了,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苏婉容又骂:「要不是他手贱,我能不追你反倒撵着他打?」 恍似一个惊雷噼在头顶,叶锦鸿嘴唇动了动,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相信苏婉容的话,因为名节对女子来说是很重要的,没有谁会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
第96页 他完全想不出苏婉容有陷害谢迁的理由。 谢迁和陆松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对朋友的妻子还是很客气的,最多就是请出来见个礼,眼神都不乱瞟的。 哪里想得到,谢迁竟然把主意打到苏婉容头上了,这还是他在场的情况,那要是他不在呢? 叶锦鸿气得胸膛一起一伏,恨不能现在就回去谢家,再把谢迁打一顿才好。 苏婉容继续骂他:「你都十九岁了,好歹也是个秀才,交朋友不知道挑那些人品好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看了都替你觉得臊得慌。」 叶锦鸿又气又恨,又被骂得讪讪的,好半天才道:「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最多我往后少和他们来往就是了。」 「怎么,不绝交你还想着给他请医送药?我这里有一包砒霜,你问他要不要?」 叶锦鸿险些没笑出声来。 以前觉得苏婉容牙尖嘴利,总是说得自己哑口无言,恨不能用针缝上她那张嘴,这会儿听她骂别人,他竟然觉得心里很痛快。 「你还敢笑?你给我跪下!」 小桃准备好茶水,过来上茶,听见正屋里似乎在吵架,刚想进去就被玉竹给拦住了。 玉竹示意半夏去关门,然后拉着小桃往外走:「少奶奶和少爷在说话呢,我们就别进去讨嫌了。」 小桃不肯动:「这哪里是在说话,是在吵架吧?那我更要进去劝一劝了。」 玉竹:「你进去了,少爷岂不是更尴尬?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等等再说吧。」 小桃在心里嘆气,没奈何只好跟着玉竹去了侧间坐着,静静地等着。 正屋里,叶锦鸿不肯跪,余光瞄见门被丫头关上了,他这才弯下膝盖,抱着苏婉容的小腿,哀求道:「这下总可以了吧?这件事往后都不要再提了,行吗?」 「想得美,没完。」苏婉容说,「你真是长本事了,撒谎骗我,还跟别的女人拉拉扯扯。我要是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妓院里的姑娘吧?」 这真是无法反驳,妓院里头出来的姑娘,一看穿着打扮,行动举止,就能轻轻松松地认出来。 他点了点头。 「好啊,已经开始嫖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赌呢?」 「没有没有。」叶锦鸿忙不迭地摆手,「我也没真的怎么样,就是坐下来陪着喝喝酒而已。」 「那是我去得快,我要是晚去一步,你敢说你们不会滚到床上去?」 叶锦鸿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这让他怎么答呢? 谢迁的确是说了要给他们找间屋子,可这不是还没去成吗?虽然他心里……心里…… 苏婉容一看他的脸色,再联繫原书中的剧情,就知道这人是个什么货色。 在书里,原身性子软弱,别说不许丈夫做这做那了,她在叶锦鸿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两口的,所以叶锦鸿成亲后越发无法无天。 苏婉容越想越生气,一脚踹过去,踹得叶锦鸿像个不倒翁似的来回摇晃了两下。 叶锦鸿心里恨得不行,恨苏婉容不给他面子,可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办?只能趁着这会儿好歹屋里没有下人,先把她哄好,把事情揭过去再说。 第57章 「我不是成心骗你的,原本就是想约在万春楼,谁知道谢迁不肯,他说……」叶锦鸿跪在地上,向苏婉容解释道。 说到这里,他勐然间想起谢迁的提议是来自己家,再结合苏婉容说他动手动脚,叶锦鸿就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后来,他提议说在他家,那些唱曲的和妓院的姑娘都是谢迁叫来的。来都来了,又是按照人头叫的,刚好每人一个,我总不能不领情不合群吧?」 「你简直是在强词夺理!照你这么说,人家给的就要拿着,我现在给你一块牛粪,你接不接?吃不吃?」苏婉容越看他越觉得噁心,顺手端起茶盏,泼了他一脸。 茶是凉茶,还是早上喝剩下来的,新泡好的热茶还在小桃手里呢。 叶锦鸿伸手抹了一把脸,庆幸这是凉的,不然就要毁容了。 「都是逢场作戏,谁会当真?你看谢太太和陆太太就从来不管这些。」说着,叶锦鸿不愿意再跪下去了,一面观察着苏婉容的脸色,一面试探着慢慢站起来。 苏婉容正在心里琢磨。 叶锦鸿这种从小养成的唯我独尊的性子,能被她折磨到现在还不反抗,已经实属很难得了。 万一他梗着脖子,非要和自己对着干呢?难道真要拿根绳子把他栓在自己的腰带上? 千万别,这么一来,还不知是谁在折磨谁呢!她可不愿意跟这人绑到一块儿。 经过今天这么一闹,苏婉容也晓得自己大概是要一战成名了。 今天过后,想必叶少奶奶这四个字会成为绝大多数人嘴里的消遣,她倒不在意这些闲话,谁爱说就让她说个够,只要不跑来自己面前发疯就行。 叶锦鸿这个人,还真是被婆婆说对了,他的心性就如同小孩子,不够沉稳,又没经歷过什么风雨,万事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对付这样的人,你不光要在武力上镇压他,还得他在暴发之前适当的顺毛捋一捋。 苏婉容上下看了他两眼,暂时没吭声。 叶锦鸿见她并没有对自己擅自起身而大发脾气,就知道不用再跪着了,心里很高兴,颠颠地要帮她倒茶。
第97页 拿起茶壶,才发现壶里也是凉的,忙轻声问:「我叫人送热茶进来?」 「唔。」苏婉容正好渴了。 叶锦鸿连忙走过去打开门,扬声喊人送茶来。 小桃赶紧换了一壶新茶,端着托盘进来,小眼神像做贼似的左瞄右瞄,仿佛在找少奶奶和少爷吵架的证据。 苏婉容生怕她又会藉机劝自己要贤良,连忙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出去,小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退下了。 叶锦鸿给苏婉容倒了茶,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他还有些胆虚,坐也只敢坐半个屁股。 苏婉容喝了一口茶,幽幽嘆道:「她们是她们,我是我,你要是以为我和她们是一样的人,那你就错了。我这个人呢,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玩那些虚的,名声对我来说还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有它,锦上添花,没它,我也不会因此少吃一碗饭,少睡一晚觉。」 叶锦鸿心里发苦,这就是他数次斗不赢苏婉容的根本原因所在,因为这个女人到了必要的时候,可以完全不顾脸面的,敢打敢闹。 他能怎么办?他还要出门见人的呢,总不能也不要面子和她血战到底吧? 苏婉容端正神色,缓缓道:「我宁愿把你阉了,也绝不便宜别的女人。你最好记着这句话,若是再有下一回,你就洗洗干净等着做太监吧。」 叶锦鸿下身一紧,无比蛋疼,惶恐道:「你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以后不管去哪里,我都一五一十告诉你。」 「你有这种觉悟,我很欣慰。」苏婉容微微点头,脸色稍霁,「不是我故意在背后说他们的坏话,你想一想,那些姑娘陪过多少客人?你敢保证他们没玩过同一个女人?那你再猜一猜,那些姑娘私底下会不会把你们这些客人拿出来评头论足一番呢?比方说,谁的本钱大,谁的本钱小,谁的体力持久,谁又是中看不中用的……」 玩同一个女人,这自然是有的,谢迁和陆松在酒桌上就吹嘘过这事,当时叶锦鸿听了只觉得刺激,并没感觉到任何不妥。 这会儿听苏婉容这么一说,叶锦鸿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幸亏自己还没踏进去,不然就成了众人嘴里的笑柄了,这到底是谁在玩谁? 「难道你就不怕染上那些脏病?」苏婉容露出一副深深地嫌弃的表情,「你要是真得了那种见不得人的病,反正我是不会伺候你的,到时就把柴房腾出来,你在那里拖一日算一日吧。等你死了,我会好好给你守寡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敢对着列祖列宗发誓。」 本朝鼓励寡妇再嫁,苏婉容这么一说,叶锦鸿顿时就被感动了。 她还这么年轻,长相又美貌,真离了自己,也不难找下一家,没想到,她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叶锦鸿光顾着感动去了,压根没注意到苏婉容又在嘴上咒他死。 他眼眶湿润,神情动容:「婉容,我就知道你心底是待我好的,我娘说得不错,夫妻还是原配好。那些莺莺燕燕都是逢场作戏,她们哪比得上你一根头髮。」 苏婉容眉头一皱:「你还想有莺莺燕燕?」 「不想不想,不敢不敢。」叶锦鸿作揖讨饶,还轻轻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苏婉容喝完茶,就站起身:「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跪也跪过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桩事,我心里的气才能消。」 叶锦鸿讨好地看着她:「什么事?」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一定都答应! 「你和那姑娘搂搂抱抱,你的身子真是太脏了,得好好洗一洗。不然,我真怕你把病传染给我。」苏婉容说完,就大声喊玉竹,「找几个新的丝瓜瓤来。」 叶锦鸿自然是吃过丝瓜的,但丝瓜瓤是个什么东西,他还真不知道,甚至还在猜这是不是什么新出的点心。 玉竹去了厨房一趟,很快就拿来了,叶锦鸿看得目瞪口呆,苏婉容不会想让自己把这东西给吃下去吧? 苏婉容迳自吩咐玉竹:「领少爷下去,好好给他搓一搓,务必要搓得干干净净,他身上那套衣裳,直接剥了拿去烧掉,反正他也不差这一套。」 玉竹领命,让半夏帮忙准备洗澡水,然后才对叶锦鸿说:「少爷,请吧。」 叶锦鸿手掩着自己的衣襟,看玉竹的眼神就像看採花大盗似的,拼命摇头,玉竹不为所动。 他只好转头去求苏婉容:「我自己洗,要不然叫我的小厮来。」 「哼!」苏婉容冷笑,「你的小厮,我是信不过的,你最好乖乖跟着玉竹走,别惹我生气。」 叶锦鸿嘆了口气,跟着玉竹去了。 玉竹力气大,又紧记着苏婉容的吩咐,她用丝瓜瓤使劲在叶锦鸿的身上搓,生怕洗不干净。 叶锦鸿的后背简直成了一块搓衣板,每搓一下,他就惨叫一声,苏婉容就着这声声惨叫,心情一点一点地好起来了。 叶锦鸿终于洗完了,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书房,平安忐忑不安地迎上来。 平安是跟着他出门的,自家少爷上了酒桌,他也被谢家的下人拉去下人房里喝酒,因此没能看到第一案发现场,所有的一切,他都是听别人说的。 即使没亲眼见到,可是对方说得绘声绘色啊,平安都替自家少爷捏了一把冷汗。 少奶奶那么泼辣,说不准少爷回了家还要再挨一顿打呢。
第98页 平安把外伤药找出来,小心地问他:「少爷,我给您上点药?」 叶锦鸿点点头,进了书房的里间,趴在床上,平安帮他脱衣服,好傢伙,少爷全身都是红通通的,整个人就像刚被煮过似的。 平安十分不解,少奶奶再怎么打也不可能打得这么均匀吧?他按下心里的怀疑,一边上药,一边庆幸道:「还好,没破皮。」 叶锦鸿心底泪流成河,先是挨了顿打,又被玉竹给按着狠搓了四五遍,差点把丝瓜瓤都给搓破了! 他这是遭得什么罪!项羽刮骨疗伤都比他轻松! 叶锦鸿扭头瞪向平安:「我挨打的时候你不来帮忙,这时候又说什么风凉话。」 平安苦笑:「我也想啊,只是没来得及,下人房离那里有一截距离呢,又没人来通知我。少爷,您不知道,谢公子才惨呢,隔老远都听见他的惨叫声。」 叶锦鸿没吭声。 平安不知道叶锦鸿与谢迁已经起了嫌隙,自顾自往下说:「我走的时候,谢家正忙着请丈夫,谢公子叫得可渗人了。您说,要不要送份礼过去?」 在平安看来,谢公子这就是受了无妄之灾,不赔礼道歉能说得过去吗? 「送什么礼?他也配!」叶锦鸿不耐烦了,沖平安发脾气,「我是你少爷还是他是你少爷?不上药了,滚出去。」 平安吓了一跳,赶紧缩着脖子退出去。 叶锦鸿越想越气,把谢迁大骂一顿,平安在外面听见了,这才知道两人这是闹翻了。 骂了有小半个时辰,叶锦鸿心里的气才顺了一些,躺在床上无事可做,就想找本闲书来看,在书架上来回找了两圈,都没找着。 他的小黄书呢? 「平安,平安!」 平安赶紧进来,垂首听吩咐。 「你动过我的书?」叶锦鸿目光沉沉,仿佛平安只要敢点一下头,他就能砍了他的脑袋似的。 「没有没有。」平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少爷您是读书人,书多么宝贵啊,我从不随便碰的。」 也对,平安是和自己一起出门的,叶锦鸿让他立刻去打听一下,看看书房还有谁来过。 平安很快就打听到了,叶锦鸿一听是苏婉容来过,顿时蔫头搭脑的,不用问,准是被苏婉容给没收了。 他摸了摸鼻子,自己都感觉自己灰熘熘的。 第58章 虽然苏婉容棍子挥得好,毕竟是个女子,从小又没干什么活儿,手上能有多少力气? 因此,谢迁虽然被她按着打了一顿,最后也只被大夫诊断为皮外伤,静心养个十天八天也就好全了。 玉姨娘趴在谢迁的病床前,哭得眼睛红红的,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偏偏又压抑着不肯发出太大的声响,顶多偶尔细细地抽噎两声。 谢迁见了这副美人落泪图,心就软成一片:「别伤心,大夫也说了,我这伤好得快。」 谢太太最看不得他们这样,粗鲁地把玉姨娘往后一扯,然后凑到谢迁跟前,放开嗓子哭嚎起来:「老爷,我可怜的老爷啊,一片好心请人吃酒,怎么就招惹了那只母老虎,把你打成这样,让我们怎么活……」 谢太太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什么美人,上了三十岁以后嘴巴越来越刻薄,本来有四分的容貌,她只要一张嘴,又得跌掉两分。 再加上有玉姨娘在这里对比着,她美不过人家,就连哭也让谢迁觉得厌恶。 谢迁皱眉,拍着床板大骂:「你这是嚎丧呢?你家老爷我还没有死!」 「呃……」谢太太吓得打了个嗝,赶紧闭了嘴。 玉姨娘垂着头,在肚子里暗笑,又埋怨苏婉容下手实在太轻了,应该着实多打太太几下,最好专朝着她的嘴巴上打,敲掉那满嘴坏牙才好呢! 谢迁吼完,也觉得有些不妥。 她再怎么不好,总是占着正妻的名份的,私底下怎么打骂都行,当着小妾的面还是应该给她留点面子。 于是,他挥挥手,让玉姨娘先出去,然后吩咐谢太太:「我渴了。」 谢太太被他吼了,心里正有些紧张不安,听见还要自己泡茶,就松了一口气,赶紧倒来一杯热茶,亲手捧着餵他喝。 谢迁坐在床上,背后塞着两个枕头,喝完茶,一时想起刚才那一场混乱,就有些羞恼。 羞恼过后,又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滋味在心头。 他活到现在,还是头一回被女人追着打,若是个长相丑陋的悍妇,他直接就是几脚踢过去了,可这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啊,他也算见识过不少的女人了,容貌能与叶少奶奶相比的,还真没有。 被那样的美人追着打,他还真就捨不得跑,挨几下又怎么了,只要能讨她开心就行。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就含起一丝笑意。 谢太太只当他被打傻了,赶紧去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了高热。 谢迁头一歪,躲开她的手,满脸不高兴。 谢太太讪讪的,没话找话:「这事说到哪里都是叶少奶奶不对,我还挨了她一下呢,果然是乡下人,蛮不讲理,粗鲁得不得了。该找叶家赔医药费的,这都多久了,叶少爷回家也不打发个人过来瞧瞧,这么不声不响的,难道这顿打就白挨了么?」 谢迁身上还疼着,听见她说苏婉容的坏话,他很不高兴,板着脸道:「这和叶少奶奶有什么相干?」
第99页 谢太太瞪大眼,不敢置信地反问:「怎么就和她不相干了?难道打人行兇的不是她?」 你恐怕是被打坏了脑子吧? 谢迁默了默,强行把这口黑锅按到了叶锦鸿头上:「我们哪回出去玩,没提前和你说?这事说到底还是怪叶少爷,一定是他瞒着叶少奶奶,偷偷跑出来的,这才惹得叶少奶奶大发脾气。」 自己男人的尿性如何,谢太太还是知道的,他不就是看人家长得漂亮,所以打人也变成了一种情趣么? 谢太太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所以我才说乡下人粗俗没教养,哪有女人要男人的强的?别说出去喝花酒了,丈夫要是看中了谁,这做妻子的就得主动把人抬回家,和小妾一起好好伺候丈夫才是正理。」 「嗯,这一点你做得最好。」谢迁点点头。 谢太太得了这句夸赞,脸上就有些得意,下巴也抬得高高的。 没承想,谢迁话锋一转,又道:「你也说她是个乡下人,你见过几个乡下汉子有小妾通房的?能把肚子填饱就不错了。她从小见到的就是一个汉子守着一个老婆过日子,这勐地听见叶少爷在外边吃花酒,自然就恼了。」 谢太太暗暗地翻了个大白眼。 这要是换成自己,别说打他一顿,就是不小心声音高了些,他都要甩脸子给自己看,然后十天半个月不进自己这屋,只和小妾嬉笑过日子。 谢迁:「我听叶少爷说,叶少奶奶的亲娘很早就去世了,她爹为了不让儿女受后娘的折磨,就这么一直单着,这份勇气,连我都要佩服他的。」 谢太太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 那的确是该佩服的,自家这个男人,你让他半个月不沾女人,他都能急疯的。 「所以,你也别总说她没教养,亲娘死得早不是她的错,多么可怜哪。」 谢迁越是这样说,脸上的怜惜就越重,心里也觉得苏婉容打人的样子实在是惹人爱,多么鲜活呀。 谢太太咬了咬牙根,强笑着问:「那现在怎么办?」 她也就是随口这么一问,不想谢迁却认真地想了想,道:「总归是我请客惹出来的祸事,凭白害叶少爷挨了顿打,你备份礼,派人送到叶府去,给叶少爷压压惊,再叫叶少奶奶消消气。」 谢太太一听这话,恨不能把手里的帕子拧烂。 怎么自己挨了打,到头来还要给行兇者赔礼?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可是,在这个家里,谢迁的话就是天意,是圣旨,谢太太不敢反驳,闷声出去准备了一份普普通通的礼,再派下人给送过去。 谢家下人上门,是平安出去接待的,问清楚后就去禀报叶锦鸿。 叶锦鸿正趴在床上养伤,一听见是谢家送来的,又听了下人的传话,尤其最后一句请叶少奶奶消消气,他就恨得不行。 「还回去还回去,不许收。」 平安问他跑腿的下人要不要打赏几个小钱,叶锦鸿把眼一瞪:「赏猫赏狗也不赏他。」 平安领命去了,谢家的下人只好原样捧着礼回来。 谢迁沉思半晌,说:「这是恼了我了,也罢,等我伤好了再亲自上门同他说。」 谢太太才不管这些,她只知道送出去的礼又回来了,家里又省了一笔破费,是个好事。 过了几日,谢迁养好伤,下贴子请叶锦鸿去外面的酒楼吃酒,叶锦鸿拒了。谢迁又亲自来叶府,门房早就得了吩咐,只推说少爷不在家。问去哪里了,就说去乡下查看田产去了。 三推四拒的,谢迁也回过味来,买了几样礼去找陆松,请他在中间当个和事佬。 陆松不瞎,那一天,谢迁本来就不应该去拉扯叶少奶奶的,你和叶锦鸿玩得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妻子,平时相互见个礼也就罢了,哪能动手动脚呢? 陆松收了礼,就替他跑了一趟,叶锦鸿这回没有藉口不见,让人请他进来。 陆松进来,一看到叶锦鸿就笑,打趣他:「伤好了没?」 「哪有什么伤,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打在我身也痛在她心呢。」叶锦鸿挺直腰,努力维持自己在外人眼里的脸面。 陆松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道:「你倒是好了,谢兄倒着实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叶锦鸿挑挑眉,他才不会告诉他自己也一直躺着呢。 陆松:「我们三人一向玩得最要好,怎么我听他说,你最近有点躲着他的意思?是不是生他气了?你跟我说,回头我骂他去。」 叶锦鸿再傻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对外讲的,他微笑道:「不是我故意要躲他,实在是最近太忙,父亲常写信催促我用功,这几天都在家里苦读呢。」 「呵呵,年轻就是好,干劲十足,不像我们,一上了三十岁就有心没力了。」 陆松也是久试不中的人,年纪与谢迁不相上下,虽说平时也还看书,只是不如当年勤奋了。 「读书不在早晚,还有人六十岁才中举的呢。」 又闲话了几句,陆松就要起身告辞:「我就不打搅你看书了,只要你和谢兄没闹矛盾就好,他还等着我回话。最近你总是不肯见他,他心里不知多着急。」 叶锦鸿笑了笑,起身送他,一直送到大门口才转身回来。 陆松径直去了谢迁家里,一见到谢迁,先问了问他身体的情况,又道:「他没和你生气,我听他那口气,倒似是被女人打了一顿,有点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第100页 「你瞧我!」谢迁顿时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额头,懊恼道,「我竟没想到这一层。他到底不比我们,还没满二十岁,正是要强爱面子的时候。也罢,我最近就不去找他了,回头让我家太太亲自上门,表表我的心意。」 留陆松用了一顿午饭,把人送走后,谢迁就对谢太太说:「上回送去的礼被人退回来了,这回再加厚些,你亲自送过去。」 谢太太捨不得往外送礼,道:「陆老爷说得也有道理,不如还是算了,过些天再说吧。」 谢迁把脸一板,训道:「我说去你就去,啰嗦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怪我总往玉姨娘房里跑,你也不学学人家。你看看她,再看看你自己,你要是有她三分听话,我也能多在你屋里歇两晚……」 谢太太受了一顿训斥,出来后心里很不痛快,嘴唇一张一合,骂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脏话。 她一边骂,一边准备厚礼,然后带着两个丫头去了叶府。 第59章 苏婉容正在家里做针线活儿。 叶夫人上次送回来的料子很好,颜色鲜亮,质地轻薄柔软,正适合夏季。 她才不会把这些料子收进仓库里吃灰生虫,秉着有花堪折直须折的精神,赶紧做出来穿,这些料子也才不白来一遭,能发挥出它们最大的价值。 总共就四匹,苏婉容和叶锦鸿各两匹,前些天丫头们赶出来一套,苏婉容已经穿上身了,目前正做着第二套。 小桃带着杜若出门买菜,回来后先把菜拿到厨房去,交给厨娘收拾,然后洗了洗手,过来正屋一看,她就笑了。 「少奶奶又在做针线活儿?仔细伤眼。」小桃倒了一盏温茶捧过来。 苏婉容自己最多就是能缝个扣子的技术,幸好她继承了原身的女红功夫,虽说手艺不敢和绣娘相比,寻常做几件衣裳还是使得的。 有好衣裳不穿,那就是王八蛋,所以她做得兴致勃勃,心里也美滋滋的。 苏婉容没有接茶,先看了小桃一眼,见她额头有一层细细的汗珠子,知道这是在外边走了一趟,所以热着了。 她便道:「你喝吧,坐下来缓口气,我不渴。」 小桃抿嘴笑笑,把茶喝了,重新拿一只新茶杯倒了茶端过来,然后看了一圈,发现其他的丫头做的也都是苏婉容的东西,竟没一个人想着该给少爷做一件的。 小桃觉得这样不好,做妻子的怎能不将丈夫放在心上呢?有好料子应该先做给男人穿,若有多余的,才能考虑自己。 「少奶奶,我记得夫人送来的料子里有两匹是给少爷的?不如我来动手?」 苏婉容白了她一眼:「让你歇你还不肯,生怕累不坏自己?少爷的衣裳多着呢,拿出去都够开间成衣铺子的了。他哪件不是丝绸锦缎?做人得惜福,等穿坏了或衣裳小了再说吧。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 苏婉容眼珠一转:「该给公公婆婆做两样了,不然还以为我这个儿媳妇心里没长辈呢。」说完,吩咐玉竹把她之前做里衣剩下的素色绸缎的边角料找出来,刚好够做几双袜子的。 她没想着亲自动手,毕竟针线活儿做多了也累人,交给玉竹等人慢慢做,几时做好了再给公婆寄过去。 对此,小桃倒也没说什么,虽然是剩下来的边角料,但那料子还是很好的,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吧? 主僕几人一边做活儿,一边说说笑笑,在院子里守着的杜若进来报说谢太太上门求见。 苏婉容想都不想,直接道:「不见。」 杜若笑着补充道:「听说谢太太还带着重礼呢。」 一听见有重礼,苏婉容也就不那么抗拒了,有便宜不占也是王八蛋啊,她姓苏,坚决不肯做王家人的。 「只谢太太来了?少爷知不知道?」她问杜若。 杜若:「少爷知道,不过来的是女眷,他不好出面的,叫来请示少奶奶。」 「请她进来。」苏婉容好奇对方送的是什么礼,她停下手里的活儿,让丫头准备茶水点心,好招待客人。 谢太太还是头一回来叶府,一进大门就心中暗暗惊奇。 宅子很大,屋宇宽阔,花草树木分布得精巧又雅致,真真是雕樑画栋,处处都透着富贵的气息。 杜若领着她一路来到小院,都跨进院门了,还不见苏婉容的影子。 谢太太心里有些不高兴,上门是客,你怎么好意思不到外面来迎我?是脚瘸了吗? 杜若走到门口,朝内禀道:「少奶奶,谢太太来了。」 苏婉容这才慢悠悠起身,走出来,笑眯眯地同谢太太打招唿:「刚才听见说你来了,我还想着去大门口迎一迎呢,换衣裳耽搁了一会儿,想不到你已经进来了。」 其实她根本就没特意换衣裳,只是懒得出去迎接,谢太太抬眼一看,见苏婉容身上穿一套极精緻的丁香杭绸衣裙,比上次见面穿的那套还要好看,于是也就信了这番说辞。 谢太太当即笑道:「我俩都这么熟了,你又何必太客气。有丫头带路,我不会走丢,外面晒着呢,要是把你晒黑了我就过意不去了。」 苏婉容微微挑眉,她俩有多熟?似乎上次会面并不是很愉快吧? 苏婉容笑着请她进来,又请她坐下,请她喝茶用点心。 谢太太这次来是带着任务的,谢迁多次嘱咐让她一定要和叶少奶奶处好关系,原先她还有点不以为然。
第101页 比方说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加在一起也有几十人,并不是每个都混得好,有那不会为人处事的,空有官身却两袖清风,清贫得还不如商户人家呢。 这会儿进了正屋,暗暗扫了一圈屋内的各样摆设,她这才瞭然。 谢家如何能与叶府相比?难怪自家老爷要那样说了。 苏婉容含笑寒暄道:「这么热的天,你还亲自跑一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谢太太刚端起茶,闻着茶香就知道这是上等茶叶,听了这句话,顿时感觉连茶都不香了。 前几天,你刚把我家老爷和我打了一顿,这次见面,难道你不应该先关心一下我们的身体? 既不问伤也不问药,连句客气的面子话都没有,仿佛那天打人的不是她似的,谢太太心里有气,脸色难看了一瞬。 「嗯?」苏婉容挑眉,表示诧异。 她是真的不觉得自己有错,当时虽然打了谢太太一下,不过没用多少力气,谁让她非要扑上来抓自己呢?难道不应该给点警告吗? 「呵呵。」谢太太勉强笑了笑,「我家老爷这几天一直都呆在家里,连门都没出。」 被你打成重伤,躺在床上养着呢。 「这是好事呀。」苏婉容拍着巴掌笑,「男人就应该多在家陪陪自己的妻子,总往外跑像什么话。」 你应该多谢我,要不是我那一顿打,你家男人又该跑出去鬼混了,说不定你又多了几个姐妹。 谢太太气得一噎,还以为苏婉容听不懂她话里的暗示,果然是个乡下粗人,人家只稍微转了个弯,她就听不懂别人话里的真正意思了。 对付这样的粗人,还得明说才行,不然牛头不对马嘴的,这得说到时候去。 「唉。」谢太太放下茶盏,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幸亏是在我家,事后我禁着人不许外传,往后,你可别再那般行事了。」 苏婉容满脸无辜:「我怎么了?」 谢太太只觉得胸口一痛,人与人的交流,为何如此困难? 「你呀。」谢太太用手指,虚点了点苏婉容,「女子该以贞静为要,娶妻娶贤,哪个贤妇会上别人家打打杀杀的?」 苏婉容满脸正色:「我杀谁了?再说,我打的都是该打的人。你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不要胡乱下结论。」 谢太太突然有些唿吸困难,她还不够了解真相?她也在场,也挨了一棍的! 谢太太本来就是个刻薄惯了的人,在家受自家老爷的气,被逼着出门来讨好苏婉容,偏偏苏婉容又不领情,跟个大傻子似的,处处挤兑自己。 谢太太心里的气再也憋不住,当即就沉了脸,直言道:「叶少奶奶,你年纪小,叶夫人又不在家,平常也没个人教导你……」 苏婉容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我觉得我挺好的,完全不需要人教导。」 谢太太捂胸,深深吸气,自我安慰道,不要跟粗人一般计较,不要计较,想想出门前老爷的嘱咐。 生怕会再次被苏婉容打断,谢太太这一回话语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噼哩叭啦地对着苏婉容砸过去:「自己觉得自己好,并不是真的好,这得大家说了才算。我活了这么久,真没见过哪家的妇人敢打自己男人的,这要是传了出去,铁定跑不了一个兇悍跋扈的恶名。你没了名声不说,叶少爷也没脸见人,等将来叶老爷和叶夫人回家,我看你怎么办。」 苏婉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你说得太快了,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谢太太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勐地低下头,端起茶杯狠灌了一气,心里才舒服了一点,重新抬起头,嘴角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笑。 她看了一圈屋里伺候的几个丫头,问:「叶少奶奶身边伺候的人不少啊,只可惜长相实在上不得台面,还是应该挑那长得好的,你不方便的时候,也好派过去伺候叶少爷。」 苏婉容收起脸上客气的假笑,她算老几啊?婆婆都还没说要给少爷添人呢,她是脑子有病,还是真当我是傻瓜? 苏婉容故意摆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娇滴滴回道:「我才成亲多久呢,少爷说他眼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别的一概都瞧不上。」 谢太太被她的厚脸皮给惊着了,这般自夸的人当真是少见。 又隐隐觉得对方是在嘲笑她,嘲笑她家老爷左一个,右一个,拼命往家里拉女人。 谢太太感觉自己的头顶快要冒烟了,她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 第60章 谢太太用尽全力才平復了自己的情绪,假笑两声:「叶夫人的宽厚贤良是出了名的,你做为她的儿媳妇,也不能落后太多是不是?哪能等到要用的时候才现买人呢?自然应该提前预备好的,哪怕叶少爷一时用不着,旁人听了也会贊你一声贤惠的。」 「呵。」苏婉容摆摆手,漫不经心道,「我从不在意那些,虚名最累人了,既不能吃又不能喝,何必呢?」 谢太太觉得苏婉容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性子,又不好当场翻脸,只能耐着性子,道:「人活一世,草活一秋,哪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呢?这可是顶顶重要的东西,有了它,旁人才不敢随意欺侮你,你走出去腰也比别人挺得更直些。」 苏婉容最讨厌这种仗着自己年长几岁,就跑来瞎教导人的行为,她眼珠一转,笑着问她:「说起来,我也只见过你家的两位姨娘,不知还有没有别的通房姐妹?」
第102页 谢太太心里一酸,復又抬头挺胸,自豪道:「我家老爷龙精虎勐,我又不是那种妒妇,除了两位姨娘,通房丫头还有五个呢。」 对比一下这数字,你羞不羞愧? 苏婉容倒吸一口凉气,八个女人,一天睡一个的话,那岂不是一个星期都没得休,还要加班才行? 苏婉容惊讶地问:「怎么才八个?我看谢太太身上也穿金戴玉的,不说别的,把这只手镯子拿出去都够再买两个美人了,凑个十全十美才是一段佳话呢。」 谢太太惊得目瞪口呆。 她还有脸笑话自己给男人安排的女人太少?你怕是从不照镜子的? 谢太太嘴一张就要怼回去,苏婉容抢先道:「我家少爷就不一样了,他虽然考上了秀才,这也只是刚刚起步而已,往后还得下场接着考举人呢,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这处地方花得多了些,别的地方就有心无力了。依我看,还是读书更要紧。」 谢太太把牙齿咬得紧紧的,她这是在讥讽自家老爷还是个白身吗? 她运了运气,不敢再纠缠内宅的这些琐事,转头提起来意:「我家老爷不便出门,托我上门来看看,都是我家老爷的错,不该在家里摆席请叶少爷吃酒的,倒弄得你们夫妻不合。」 「不要紧,我是一个很大度的人。」苏婉容坦然道,「我家少爷最近都关在书房里苦读,实在不便见人,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你们也别放在心上。」 谢太太来也只是为了见苏婉容的,叶少爷见不见的倒没所谓,把老爷交待的话带到就算任务完成。 她怕自己再呆下去,会被气到爆炸,急忙起身告辞:「那我就回去了,下次闲了你去我家玩。」 「好的,一定一定。」 苏婉容跟着起身送她,一直送到大门口,眼看谢太太就要上轿子,她才道:「留下来用了饭再走吧。」 从正屋到大门口,这么长的一段路,我都临上轿子了你才留我用饭?这也太假惺惺了吧?谢太太扭过头假笑:「不用了,下回再来打搅你。」 「好,慢走不送了。」苏婉容笑眯眯地挥手。 谢太太就这么受了一肚皮的气,又损失了一笔厚礼,气唿唿地回家了。 苏婉容回到小院,翻看谢家送的礼,两坛好酒,几个大食盒,六盒茶叶,还有锦缎六匹。 果然是重礼,突然间,她开始期待谢太太下次上门了。 中午,叶锦鸿过来正屋用午饭,说起谢太太上门,他满脸不高兴:「你就不该见她的,更别收她家的东西,全部退回去。」 苏婉容眼睛一瞪:「你是不是傻?有礼都不收?这是她们给我的补偿,我收得心安理得。」 叶锦鸿听不懂这话,反问道:「什么补偿?」 「我上她家闹了一场,损失的难道不是我的名声?虽然我不在意这些虚名,但就这么白白失去了,心里头也不痛快。好在,他们还算是懂礼识趣,我一看到那些礼物,心里就舒服多了。」 「呵呵。」叶锦鸿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苏婉容当真是天下无敌,叶锦鸿在这一刻,深深替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心事重重地用完午饭,叶锦鸿回到书房,书房里最吸引他的小黄书已经被苏婉容一把火给烧了,他连仅剩的娱乐都没有了。 无可奈何,只好拿起书本勉强看了两页,又将就着写了一篇大字,如此消磨时光。 他再不敢提出门会友的话,每日只窝在家里,闷了就去园子里走一走,散一散。 苏婉容对此表示了嘉许,像他这种混球还是少出门为好,哪怕在书房发呆呢。 进了六月,叶锦鸿领到了这个月的零花钱,按苏婉容的算法,扣完之后就只有十五两。 叶锦鸿拿出自己的钱匣子,里面有之前存下的十两,合起来就是二十五两了。 他满意地笑了笑,手里有钱,心里就踏实了。 平安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说:「少爷,您就好了,还有零花钱,我就惨了,被少奶奶扣了一年的月钱呢。」 因为上次在谢家发生的事情,事后苏婉容给平安判了个监管不力的罪名,少爷胡来,他身为小厮不说劝着些,还不知道回家送个信,只顾着和谢家的下人吃酒,这难道不该罚吗? 叶锦鸿到底还有点良心,毕竟是从小伺候自己的,他忍痛从匣子里取了一块最小的碎银子,递给平安:「你也是被我连累了,拿着,往后每个月我补给你。」 平安大喜,忙不迭地接过来,跪下磕了个头,真诚劝道:「少爷,少奶奶势大,您不如多顺着她些,免受皮肉之苦。」 「那是。」叶锦鸿握了握拳,目光深沉,「等年底爹娘回来,到了那时,我再和她算总帐!」 叶锦鸿和平安严重缺乏宅斗经验,说话都不知道先看看窗外有没有人,苏婉容很快就听说了。 她冷笑道:「少爷最近特别喜欢去园子里逛?走,我们也去瞧瞧。」 当初叶庭光置办这所宅子很费了一番功夫,毕竟是个官老爷,少不了请人上门作客。园子是精心打理过的,沿着墙根修了好几个花坛,里面种着各种名品鲜花。 苏婉容看了一圈,指着花坛,吩咐丫头们:「把这些花都给我拔了,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实在是浪费地方。」
第103页 小桃觉得不妥,劝道:「少爷最喜欢来这里赏花的,这些花儿多贵啊,拔了实在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隔上十天半个月,还得支付一笔请花匠修剪料理的费用,拔掉拔掉!」 小桃还没劝动苏婉容,玉竹等人已经快手快脚地开始清理了。 不多时,花坛里变得光秃秃的,苏婉容想了想,道:「空着不划算,种上蒜苗和大葱,也能省些家用。」 小桃吓得胆颤心惊:「这多破坏景致啊,和整个园子都不搭了,要是少爷生气了怎么办?」 苏婉容才不在乎叶锦鸿生不生气,她是盼着他生气的,最好一下子就气死了才好呢。 不过,年底公公回来,没准会因此责骂她。 苏婉容又想出一个好主意:「叫平安出城,挖些野花回来种上,那东西最容易生长了,浇点水就能长出一大片。」 小桃嘴一张就要说话,苏婉容打断她:「别说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话,野花种在这里最有野趣的,公公回来还要夸我呢。」 小桃只当自己是见识少,也就闭嘴不言语了。 平安得了吩咐,立刻出城去了,趁着天好赶紧种进花坛里,又亲自浇了一遍水。 他是满府里最识趣的一个男僕,只要是少奶奶的吩咐,他不问不说,只闷头干就是了,好坏都有少奶奶担着呢。 叶锦鸿午睡醒来,打算去园子里散散步,刚一走进去,就看到一大片焉达达的野草以及城外随处可见的野花,顿时大吃一惊。 他后退两步,出了园子,四下看看,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重新进了园子,揉揉眼睛,他的眼睛还是好好的,并没有瞎。 「平安,平安!」他扯着嗓子怪叫起来。 平安小跑着过来:「少爷。」 「这是谁干的?」叶锦鸿指着花坛的手都在颤抖,以前他家的园子收到的赞美最多了,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好。 如今变成这样,真真是从凤凰落败成了野鸡。 他不能接受! 「嘿嘿。」平安傻笑,「这都是少奶奶的吩咐,我哪里敢问为什么呀。」 「你真是没用。」叶锦鸿抬腿踢了他一下,焦躁地走来走去,「好端端的,她又开始糟蹋我的园子了,如今我就只剩下这一处地方可以消遣,她连这都容不下吗?」 平安从务实的角度想了想,道:「种这些也不错啊,往后就不用在外面买葱和蒜了。少爷,您闻惯了花香,闻一闻这蒜香也挺好的啊,偶尔换一换,等什么时候闻够了,再重新买些鲜花进来,不就行了吗?」 叶锦鸿如同吃了一块黄莲,有苦说不出。他倒是说得容易,买花的银子从哪里来?苏婉容能批? 真真是个蠢材。 第61章 两三日的功夫,新移种过去的大蒜、葱苗以及野花,就从原先的萎靡状态变得精神抖擞,生机勃勃。 小桃很高兴,因为她是个节俭的性子,过来拔一颗葱,就有一种又赚到了的感觉。 玉竹等人也很高兴,她们从小过得是苦日子,对苏婉容这种开源节流的方式表示一万分的贊成。 苏婉容也很高兴,每每想到渣夫叶锦鸿无花可赏,无处可去,她就觉得痛快。 是的,只有叶锦鸿不高兴。 他每进一次园子,就感觉自己的眼睛会痛一回,他的地盘逐渐被缩减,终于忍无可忍,悄悄地写了一封信给爹娘。 信中言明,苏婉容把那些名品花都拔了,种了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粗野之物。 叶庭光看完信,当即就气得直拍桌子:「我费了多少心思才把园子布置成那样?她倒好,一下子全给我毁了。」 叶夫人倒了杯茶给他:「消消气,种花种菜还不是一样?」 「这能一样?」叶庭光吹鬍子瞪眼睛,「当初我就说,苏家人配不上鸿儿,偏偏你拦着不许退亲,现在瞧瞧,果然是乡下来的,根本就不懂得欣赏。等下你写信骂骂她,再不教训教训,等我们回去,兴许院子里都种上水稻了。」 叶夫人忍不住笑:「我的老爷,水稻不是那么好种的,儿媳妇是能开荒还是能挑水?依我看,花儿没了就没了吧,只要手里有银子,什么花儿买不来呢?等我们回去了,再请花匠过来,保管十天内就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好园子。」 叶庭光胸口的气顺了一些,叶夫人又劝道:「还知道种上小菜,节约家里的开支,总好过大手大脚的。她如此勤俭持家,我应该表扬她才对,哪里好骂人的?」 幸亏叶锦鸿没听见这话,不然肯定会被呕出一口老血。 苏婉容勤俭?娘啊,你先看看她身上的新衣裳新首饰,再来说这话,好吗? 被夫人好言好语地劝了一通,叶庭光也觉得自己和儿媳妇计较没什么意思,脸色好看了很多,只嘀咕道:「她省下的那点菜钱,还不够买一片叶子的,知道那花儿多贵吗?」 然后,这事就算轻轻揭过去了。 叶夫人提笔给儿子写回信,说在园子里种些小菜也好,反正你爹不在,你平时也没什么交际应酬,只管在家安心读书,园子里种花还是种草,与你干系不大。 想着前两次才送了银票回去,儿媳妇的衣料子以及首饰也才刚送过,所以这一回,叶夫人就只买了些当地的土特产,连同信一起寄回老家。
第104页 这封信还是先到了苏婉容手里,她看了一遍,然后得意洋洋地把信扔到叶锦鸿面前:「瞧瞧,邪恶始终不能占胜正义,你也就只会在背后告状了,这种小人行径,真让我瞧不起。」 叶锦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等看完信,脸色精彩得像天边的晚霞。 这世道太艰难了,连他的亲娘都不站在他这一边!从此,他就对叶夫人失去了信心,再也不敢在背后做这种无用功了。 苏婉容把收到的土特产分成两份,自家留一半,另外一半派人送去娘家。 恰好这时,在外面流浪飘荡了近一个月的曙光回来了。 曙光满脸憔悴,风尘僕僕,叶锦鸿看到他的第一眼,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叫花子,被吓了一大跳,嫌弃地摆摆手:「先下去洗洗,然后再来回话。」 曙光又累又饿,当即就先下去了,吃饱后又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新衣,这才过来回话。 叶锦鸿见他独自一人回来,便知道没请来神医,因此神色懒懒的。 曙光交上来一个药方,带着羞愧的神色回道:「我一路走一路问,附近几个县城都跑遍了,好容易才打听到一位神医,买了份礼上门求见,起先对我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只是一听说要去外地,他就有些不乐意,只是一个劲儿地问我到底病人是哪一家,好像我是要哄他出城卖掉似的。」 叶锦鸿坐直身子,紧张地问:「你不会告诉他了吧?」 叶锦鸿自觉自己在本城还算是个名人,这要是一传开,那可不得了。 曙光呵呵一笑:「这样要紧的事,我哪里敢随意说出去,想着只要他肯来,等见到少爷自然就知道了。谁知他死活不肯,又被我缠得没办法,这才写了张方子给我。」 叶锦鸿嘆气:「也是我时运不济,罢了罢了,有了这张方子你也不算白跑一趟,下去歇着吧。」 叶锦鸿叫平安出去按方抓药,平安接过药方,心里七上八下。 曙光一出去就是一个月,说是回家探亲,可一回来就献了一张方子,平安坚信曙光和少爷之间有秘密,可惜,无论他怎么套话,曙光都守口如瓶,连一鳞半爪都套不出来。 平安甚至在想,少爷不会是得了某种不治之症吧?那他做为贴身伺候的小厮,下场一定很惨,说不准还要给少爷陪葬呢! 来到医馆,问过大夫,这只是一张普通的养身方子,平安这才松了口气,一共抓了三副药,抱着回家。 「少爷,药抓回来了,搬个炉子在前院熬药,还是交到后院去,让少奶奶吩咐人熬?」 叶锦鸿本来想骂他的,这么点小事自己看着安排就是了,何必非得来问他。 转念一想,拿到后院也好,等苏婉容发现自己竟然在吃药,也许她就要失去她的男人了,没准能化干戈为玉帛,温柔体贴地伺候他呢? 「嗯,交给少奶奶吧。」叶锦鸿胸有成竹,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契机。 让你不稀罕我,这下我就快要死了,看你着不着急,后不后悔! 平安拎着药包,进了后院找到小桃,小桃听他说完,当即就吓得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少、少爷……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小桃脸色惨白,用祈求的目光盯着平安,生怕他会说出某种绝症。 「呃……」平安傻眼了。 之所以找小桃而不找别人,是因为平安早就看出来了,小院里的这些丫头里,也就只有小桃一个是最关心少爷的。 只是,没想到她承受力这么弱,光是看到一个药包就吓成这样。 小桃急得不行,平安又半天答不出话,她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勐然间生出一股子力气,一把推开药包,然后飞奔着去找苏婉容。 「少奶奶,少奶奶,少爷病了!连大夫都不肯上门来了,平安正胡乱抓药呢,想必一定病得很严重了!」 小桃扶着门框直喘气,满脸焦急,就好像天马上就要塌了似的。 「什么?」苏婉容大惊,随即眼里迸发出喜悦的光芒。 原书的剧情实在太糟心,要苏婉容来说,如果想改变的话,最简单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叶锦鸿死翘翘。 只要他一死,那些围绕着他而发生的后宅争斗也就烟消云散了。 男人都没了,还争个啥? 可惜,苏婉容没那胆量下手去杀害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这个人再怎么可恶。 这下好了,他要是自己病死了,那可就不关她的事了,过了心里这一关,然后光明正大地继承他全部的遗产,从此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还不用伺候男人,多么美妙啊! 一时间,苏婉容越想越高兴,越高兴就越兴奋,在屋里来迴转圈,吩咐玉竹:「快去街上买花圈,准备布置灵堂,再给老爷夫人送信,让他们回来奔丧。」 玉竹懵了。 小桃的眼泪滚滚而下:「少奶奶,先不忙着这个,赶紧去看看少爷要紧啊!」 「对对。」苏婉容定了定神,提着裙角大步往书房而去,边走边吩咐道,「家里有没有寿衣?要是没有就赶紧派人出去买,趁着少爷的身子还没发硬,赶紧给他穿上,不然回头就不好办了。对了,再扯几匹麻布,你们把各自身上鲜亮的东西都换下来……」 平安刚把药包从地上捡起来,顺着小路,来到庭院就听见苏婉容吩咐事情的声音。
第105页 他听了两句,立刻就知道糟了,少奶奶是怎么想的?明明只是一副普通的补身药材,竟然就想到要给少爷准备后事了? 「少奶奶,少奶奶……你听我说……」平安一边喊一边沖这边伸出了尔康手。 苏婉容理都不理他,迳自带着人推开了书房的门,叶锦鸿正端坐在书桌后,一双桃花眼静静地看着她。 「……」苏婉容看看他,又看看小桃,「你刚才跟我说什么?」 小桃不敢相信,揉了揉眼,少爷脸色红润,无论如何看也不像是垂死的病人,她立刻欢喜地大叫起来:「少爷没死,少爷没死!都怪平安,连话都说不清楚,害得我倒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刚刚追上来的平安:「……」 苏婉容沉了脸,大失所望。 心里不痛快,就想拿他出气,她瞪了叶锦鸿一眼,张嘴就骂:「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什么不好玩,偏偏说自己要死了?我都吩咐下人准备灵堂了,有本事就立即死在我面前,我就绕了你这一遭……」 第62章 叶锦鸿本以为苏婉容知道自己病了,一定会温柔地抚慰,再细心体贴地照顾自己,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噼头盖脸的一顿骂。 他抹了把脸,目送苏婉容骂完就飘然离去,余光里只有平安像只小鹌鹑似的,垂首缩肩地躲在角落里。 叶锦鸿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冷冷道:「这么一点小事,瞧瞧被你搞成什么样子,去外边日头底下,罚站半个时辰。」 「是。」平安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六月的天,烈日当空,站半个时辰都能把人生生烤出一层油,平安乖乖地站好,腹诽道:这就是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世界啊。 他身为最底层的小虾米,除了认罚,还能怎么办呢? 已经休息好了的曙光慢慢走过来,看看平安,又看看日头,稀奇地说:「这么热的天,站在这里是怕冷么?你一定是夜里着凉了,所以有了畏寒的症状,痛痛快快喝上两碗姜汤,发汗解表,驱寒……驱寒理气?」 曙光在外边寻神医寻了一个月,多多少少也听了几个医学术语,这就迫不及待地卖弄起来了。 平安恨得直咬牙,从牙缝出挤出一个气音:「滚。」 「嘿嘿,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懒得理你。」曙光摇摇头,进去书房伺候少爷。 苏婉容回到屋里,越想越生气,感觉自己被人耍了,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叶锦鸿把她给戏弄了。 这口气,她试了好多次,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玉竹察言观色,立刻泡了一壶清心下火的菊花茶来,小桃从少爷没死的惊喜中回过神,又开始念叨起来了。 「少奶奶,虽然少爷看上去好好的,可无缘无故的怎么要买药呢?不如,请个大夫,好好给少爷诊治一下。」 苏婉容语气凉凉:「是啊,是该治一治他了。」 她沖玉竹摆摆手,玉竹意会,赶紧出去打听,还没半个时辰,就把前因后果给弄清楚了。 苏婉容听罢,气不打一处来:「把曙光给我叫进来。」 曙光正在书房里,和叶锦鸿呆在一起,听了丫头的传话,他犹豫着不肯动:「少爷,少奶奶她……」 「罢了罢了。」叶锦鸿倒在椅子上,满脸颓然,「少奶奶问什么,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是了。」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支撑,到了此刻,叶锦鸿不觉得他还能瞒住苏婉容,那不如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曙光站在苏婉容面前,一五一十倒豆子似的说了个清清楚楚。 苏婉容黑了脸,这主僕俩是合起伙来就瞒着她一个人啊? 小桃正在院子里,无意中看到少爷躲在外面探头探脑地张望,她不禁有些好笑,扬声喊道:「少爷,你怎么不进来呢?」 做贼的行径被人叫破,叶锦鸿只好咳了一声,背着双手慢慢走进来。 苏婉容也听见了,不要说去屋外迎接他,她连理都没理,直接发落曙光:「谎称回家探亲,欺骗主子,这是头等大罪,难道只有少爷才是你的主子,我就不是了么?」 「少奶奶饶命,少奶奶饶命。」曙光求饶。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苏婉容轻笑,「像你这样的,要是在别人家,早就几十板子打得你重新投胎去了。唉,我这人见不得血,你这顿板子就先记着吧。上一回你犯了错,我只罚你跪了半个时辰,想必也是惩罚太轻的缘故,这才多久,你就又犯到我手里了。」 曙光想起被撵出府的王大娘,吓得双腿发抖,扑通一声跪下来,连连磕头:「少奶奶饶命,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唉……」苏婉容幽幽长嘆,「你们啊,就是欺负我心肠软。也罢,再饶你一回,若是再有第三回 ,你就麻利地收拾东西,准备换个新主家吧。」 曙光惊出一头冷汗,磕头道谢。 「去外面跪上两个时辰,然后洗三个月的马桶,你服不服?」 「服服,我服。」曙光哪里敢不服,只要不卖了他,让他洗一辈子马桶他都心甘情愿。 曙光领了罚,低着头往外走,在院子里和叶锦鸿迎面相对,叶锦鸿挑挑眉梢,又朝里屋挤挤眼,那意思是问他少奶奶此时心情如何。 曙光没能领会其中的深层意思,只是哭丧着一张脸,低低地叫了一声:「少爷……」
第106页 「唉。」叶锦鸿嘆气,摆摆手就进了屋子,这傢伙的机灵劲儿就是比不上平安。 「今天怎么没午睡?是不是嫌热?我来给你打扇。」叶锦鸿一进去就开始讨好苏婉容。 苏婉容端起茶盏喝了两口茶,然后才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冷笑道:「被人气了个透心凉,又怎么会热呢?」 「嘿嘿。」叶锦鸿站得离她有四五步之远,这距离很方便他逃命,「小厮不听话,你只管教训就是了,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把门关上。」 叶锦鸿不想关门,因为关门打狗这个词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和苏婉容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说话才好呢。 苏婉容见他站着不动,一点也不听话,就把茶盏重重地放下来,发出一声闷响,叶锦鸿立刻吓得跳了起来,飞快地关上门。 苏婉容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沖贴在门板上的叶锦鸿招手:「过来。」 叶锦鸿一步一磨蹭,短短几步路,俨然被他走出了红军万里长征的艰难劲儿。 苏婉容最看不得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拍了拍桌子,吼道:「你腿断了?再拖拖拉拉,就算没断我也能让它立刻断掉!」 叶锦鸿忍不住畅想了一下,那结实的洗衣棒敲在膝盖上,应该不用十棍就能把一条好腿给敲断吧? 他打了个哆嗦,飞快地走到苏婉容面前,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真要挨打,他一定在护住头的同时,争取把腿也护住,还是让背吃点亏吧,毕竟这个部位已经有了不少的经验。 「曙光被我罚去外面跪两个时辰,你是他的主子,应该以身做则,给他做个好榜样,对不对?」 叶锦鸿以为自己也要跪到外面去,连连摆手:「我不去外面,太丢人了,要不然,你还是打我几下吧。」 「想得美!」打人也是需要力气的,还记得头一回打了叶锦鸿,苏婉容的胳膊就酸疼了整整两天。 苏婉容才不愿意累着自己呢,她起身在屋里走了一圈,最后选定了卧房窗边的那张矮榻。 太阳刚好晒到这里,就让这厮跪在榻上享受夏季的日光浴吧。 苏婉容指着榻:「我也不打你,你跪到那里去,把窗户全部打开。别说我不给你面子,跟曙光比起来,你已经很幸福了。」 等叶锦鸿在矮榻上跪好,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果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虽然他跪在这里,可是从外面看,只能看见他挺直的上半身,看不见下半身,他又险险地保住了自己的脸面。 虽然日头很晒,可是也只能晒到他的上半身,他的下半身还是很阴凉的,不像曙光,整个人都被晒着,真是太可怜了。 从窗户这里看出去,恰好能和跪在小院门口的曙光遥遥相望。叶锦鸿在心里感慨,他们主僕果然是有难同享啊。 …… 旧地方,旧姿势,唯一的变化就是今天的日头比前一次更晒,曙光身上汗如雨下,感觉很辛苦。 刚用袖子抹了把汗,结束惩罚的平安走过来了,取笑道:「哟,你昨晚也着凉了?怎么不喝两碗姜汤呢?」 曙光恨恨地看着他,平安继续笑话他:「这天真热啊,我去厨房喝碗解暑的绿豆汤,你要不要?我给你送一碗来?」 「滚。」曙光把这个字还给了他。 平安捂嘴偷笑,慢慢走开了。 看着平安走远,曙光收回视线,无意中看到了窗边的叶锦鸿。 少爷正在看着我呢,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惜,一定是在同情我,我已经收到了您的心意,您快去午歇吧,窗边也很晒呢。 又过了一会儿。 咦,少爷怎么还不走?还在看着我? 难道……难道是少爷见不得我受苦,他又没什么好办法,心里不忍,于是就要陪着我一起熬吗? 曙光心跳如鼓,犹如诸葛亮遇见刘备似的,胸腔中充满了激动的情绪,他对天发誓,少爷就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主子,他愿意为了少爷而死! 他连死都不怕了,更何况区区几口黑锅,他愿意为少爷背一辈子的锅!不管大锅小锅,黑锅白锅,只要少爷需要,都可以往他身上甩! 在心中发完誓,曙光朝着叶锦鸿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叶锦鸿纳闷地想,这傢伙不会是被晒晕头了吧?无缘无故的,磕什么头呢? 膝盖有点酸了,叶锦鸿悄悄扭过头,发现苏婉容倒在床上睡着了,他轻轻地动了动膝盖,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曙光见了,欣慰地笑了。 这一定是少爷给他的回应。少爷动了动眉毛,表示他知道了;少爷又动了动嘴,可能是说了什么,只是隔得太远,自己没听清而已。 少爷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主子。 第63章 等苏婉容睡着了,叶锦鸿就开始偷懒耍滑,不再跪得端正笔直,身子东倒西歪,两个膝盖左右轮换着休息。 他倒是恨不能直接躺下来,也补个午眠,好在他的智商还在线,以苏婉容的机灵劲儿,就算不亲眼盯着,想必也有法子来检查自己有没有认真受罚。 比方说,膝盖的红肿程度。因此,他只敢尽情地放松上半身,□□还是尽量与榻面多多接触。 过了很久,床上传来轻微的动静,那是苏婉容在翻身,估计快要醒了,叶锦鸿赶紧端正跪姿,目不斜视。
第107页 苏婉容饱睡一觉,整个人神清气爽,下床后先看了一眼叶锦鸿,见那厮还算老实,她就出去洗漱,看了眼墙角的滴漏,发现还差半个时辰左右,叶锦鸿就要跪满两个时辰了。 苏婉容手里捧着一杯茶,慢慢踱进卧房,在矮榻的另一端坐下来,悠闲喝茶。 叶锦鸿早就渴了,此刻闻着茶香,喉咙越发有快要冒烟的趋势。他舔了舔嘴唇:「能给我倒一杯吗?要不,就你手里的茶,给我喝一小口就行。」 「你喝过了我还能喝?」苏婉容翻了个白眼,「谁要和你喝同一盏。」 叶锦鸿讨了个没趣,只能讪讪地闭上嘴。 苏婉容看他一眼,然后摆出教导主任的面孔,语重心长道:「你别怪我心狠,你那两个朋友实是不值得交往,除了带着你吃喝玩乐,他们还会干什么?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希望你能把这句话放在心里。」 叶锦鸿对谢迁是有恨的,自己的妻子他都敢动手动脚,绝交是一定了。只是,陆松还是好的,苏婉容这样说未免有一桿子打死一船人的意思,可是,叶锦鸿哪里敢反驳呢? 他连连点头,忙不迭地附和:「你说的对,往后我都不理他们了。」 「孺子可教也。你要是一直像这样都听我的话,我省了多少心。」苏婉容说,「你我夫妻一体,我难道不盼着你好么?比如说这一次,你和曙光背着我偷偷摸摸,把一个小厮放出去在外面瞎跑,你就没想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叶锦鸿想不明白,愣愣地问:「什么利害关系?」 苏婉容看他这傻样,心里就很想笑。 这傢伙也是被自己给吓住了,没想到他这么不经吓,她本来就是耍着他玩的,谁能一口气做三百个伏地挺身? 他偏还把它当成一项重要标准,然后得出自己床上功夫不行的结论,急慌慌的满世界寻医问药,苏婉容想想他最近心里受到的折磨,不禁觉得他既好笑又有些可怜。 很快,苏婉容就收起那丝可怜,正色道:「曙光在外面虽然没有打着你的名号,可认识的人谁不知道他是你的贴身小厮?小厮在外面找药,除了帮主子找的,还能为了谁?你这简直就是掩耳盗铃。」 叶锦鸿顿时惊出一头冷汗。 「这一回是找药,下一回呢?我再不好好管管你们,下一回保不准就是你和小厮合伙瞒着我,出去赌博杀人了。你说我应不应该管,你们应不应该罚?」 叶锦鸿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我也是害怕把小厮养得胆子越来越大,往后就敢引着你往那不三不四的歪路上去了,不狠狠挫一挫他们的锐气,这样的事情难保不会再次发生。」 叶锦鸿都听迷煳了。 平安和曙光是这样大奸大恶的人?他俩平时挺老实的啊,不论干什么那也是听了自己的吩咐而已。 「所以,扣曙光一年的月钱,你回头告诉他一声。他要是不服,让他来找我。」 「……」叶锦鸿欲哭无泪。 虽然扣的不是他的钱,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他既然答应了平安,私底下把他扣掉的月钱补贴出来,一共就两个小厮,总不能区别对待吧? 所以,曙光的月钱,又得包在自己身上了。 「服服,他哪里敢不服。」叶锦鸿回答得有气无力。 苏婉容早就知道叶锦鸿要赔平安的月钱,他既然喜欢做善事,那肯定是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让他做个够啊。 这两个小厮,每人每个月的月钱是二百五十文,合起来就有半两了,这一笔开支省出来,苏婉容每月就能多得半两银子。 她真盼着他们主僕三人继续做错事才好呢,她就有理由正大光明地罚他们了,最好能一举将叶锦鸿所有的零花钱都扣个净光。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勤劳的蚂蚁,不拘是半粒米,亦或者是半个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小片草叶子,都得费心往自己怀里扒拉。 谁叫她穷呢? 娘家就那个样子,她身边虽说也存了近一千两,可这些都是有来歷有出处的,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私房钱还是太少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现在不替自己谋划,万一将来哪天叶锦鸿吃了大力丸,一心要和她翻脸,难道她要到大街上讨饭去? 「好了。」苏婉容拍拍手,笑眯眯道,「我这人向来赏罚分明,你做对了,我就表扬你;要是你做错了,就应该受罚,你们主僕三人也别抱怨,既然不想受罚,那就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做错事。这其实很容易很简单的,对不对?」 叶锦鸿点了点头。 今天这场教训,让他深刻体会到了苏婉容不喜欢自己有事瞒着她,不论好事坏事,都得提前告诉,不然她肯定翻脸。 「时间也差不多了吧?把你的膝盖露出来我瞧瞧。」 苏婉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叶锦鸿的脑子是个不长记性的,心里一热,就要开始翘尾巴。 他慢慢地放松身体,坐了下来,然后掀开袍角和裤腿,委屈巴巴地撒娇道:「你看看,又红了。」 苏婉容看了一眼,两只膝盖都是红的,还略微带一点点肿,便没好气地说:「一个大男人,撒什么娇呢?你恶不噁心?还差一刻钟,只要膝盖没烂,你就得给我跪够了。」
第108页 叶锦鸿抿了抿唇,在心里骂苏婉容是个毒妇,然后老老实实地跪着,只有一刻钟了啊,多么令人振奋,他还能再坚持一下下的! 这一天,叶锦鸿与他的两个小厮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惩罚。这种惩罚,不仅包括身体上的摧残,还包括了金钱上的重创。 此事过后,这三人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再也不敢背着苏婉容做任何事情,恨不得连放个屁都先跟她申请一下。 过了几日,就到了叶锦鸿十日一休的日子。 他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不论是之前的棒伤还是后来遭罪的膝盖,毕竟年轻嘛,养一养立马又活蹦乱跳,精力多得无处发泄。 他晃荡到园子里,指着各色野花与蒜苗大葱交相生长的花坛,嘆气道:「瞧瞧,多么好的一个园子,被你们少奶奶给祸害成什么样了。」 曙光脱口而出:「少爷,噤声。」 平安左右四处瞄,发现周围没人这才放松神经:「少爷啊,祸从口出。」 「唉!」叶锦鸿幽幽一嘆,万般寂寥在心间。 平安想了想,试探着提议道:「少爷,不如出去外面逛逛?」 叶锦鸿斜眼看着他:「你以为我不想?这哪里还是我的家,分明就是一个牢笼。以你们少奶奶的性子,她能放我出去?」 平安笑着撺掇道:「只要您不是和那两位碰面,也不去少奶奶认为不该去的地方,只是在街上随便逛一逛,说不准少奶奶会允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 「这话有理。」叶锦鸿十分心动,抬腿就奔着后院来了。 苏婉容听他讲完,秉着松驰有度的想法,点了点头:「出门散散也好,你打算几时出门?几时回来?千万不要回来晚了,不然我会生气的。再有,花街柳巷、赌馆之类的地方,你趁早别去,要是被我查出来,你就是一个死。」 叶锦鸿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我只在街上走走,再去书铺里逛一逛,看看最近有什么新书。」 苏婉容好笑地问:「你都存够买书的钱了?」 书是个好东西,也是个贵东西,要还是以前叶夫人管家的时候,叶锦鸿不论在街上看中了什么,只管买就是了,身上银子不够,就派人回家取。 尤其是书这种东西,叶夫人付起帐来从没二话。 今时不同往日,叶锦鸿料想苏婉容未必会有他娘那份魄力。 「还差一点儿。」叶锦鸿讪笑,「看一看又不收钱。」 「行吧,那你去吧。记住,一个半时辰之后,我一定要在家里看到你,不然……我既然敢上谢家去闹,这城里就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反正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万一不小心砸了谁的店,自然有你们叶府来兜着。」 弱女子…… 她说她是一个弱女子。 叶锦鸿对苏婉容脸皮的厚度,又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正是因为她脸皮厚如城墙,既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又能豁得出去,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令叶锦鸿自嘆弗如,甘败下风。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白与小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总算是出来了,叶锦鸿刚跨出家门,心中不由地感慨万千。 街上非常热闹,吆喝声,叫卖声,声声不绝于耳。远远地,微风送来一阵阵臭豆腐的味道。 以前对这东西深恶痛绝的叶锦鸿,在这一瞬间,竟然觉得它是那么的清新,那么的好闻。 他深深吸了两口,眉目舒展,身心都放松下来。要不是时机不对,他简直恨不能高歌一曲。 平安见状,忙道:「少爷,那边有许多摆摊的,有吃的也有玩的,不如过去瞧瞧?」 叶锦鸿伸手按了按腰间的荷包,他揣着十两银子呢,应该足够了,当即一挥手:「走。」 放风三人组就这么上了街,左瞧右看,一个比一个高兴。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尝了很多街边卖的小吃,还买了好几样小玩意儿,最后停在一家酒楼前。 叶锦鸿看着万春楼的大门,嘆道:「多久没来这里了,竟然恍若隔世。」 曙光朝里面瞧了瞧,道:「少爷,一楼大堂还有很多空位,要进去吗?少奶奶还在家里等您一块儿用晚饭呢。」 叶锦鸿皱眉:「时辰已经到了?」 平安抢答:「天还早呢,起码还有一个时辰。」 叶锦鸿打开荷包看了看,还剩下九两多,够他潇洒一回的,于是抬头挺胸地往里走:「去尝尝它家的招牌菜。」 花了二两银子,叫了一桌万春楼的特色菜,因为没有要酒,也不敢叫唱曲的过来作陪,所以这一桌也不是很贵。 叶锦鸿吃得心满意足,没吃完的那些叫两个小厮瓜分了。 三人吃饱喝足,掐着点回到家。 苏婉容正在等他,她坐在饭桌前,面前已经摆好了饭菜,叶锦鸿一进门就笑了:「哎哟,你还没吃呢?」 苏婉容扭头看过去,叶锦鸿在外面熘哒了一圈,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满面春风,嘴角眼梢都含着笑,就像老旧的机器突然被上满了油似的,堪称容光焕发。
第109页 「这么说,你已经吃过了?」苏婉容轻声问。 叶锦鸿一边点头,一边拉开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外面好热闹,我吃了豆腐丸子,烤土豆,糖酥,炸小鱼干……又去万春楼叫了一桌二两银子的席面,吃得饱饱的。你快吃,不用等我,我已经饱了。」 他没敢说自己还买了几样小东西,因为生怕苏婉容会来抢他的。 苏婉容没闻到他身上有酒味,便笑了笑,拿起筷子,不经意般地问:「没去书铺?」 「呃……」叶锦鸿卡壳了,玩得太开心,哪里还记得什么书铺,随口开脱道,「你不是限定了时辰么?实在是来不及了,下回我再出门就先去书铺。」 「呵呵。」苏婉容一笑,专心用饭。 叶锦鸿一边看着她吃,一边在心里寻思,要说她们这些女人也挺可怜的,总是被关在后宅里,轻易不能出门。 自己在家呆了这么些天,早就闷得快要浑身长毛了,多亏他娘会生,把自己生成个男儿身,要是成了女人,那他可就遭罪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苏婉容总是不许自己出门,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她无聊,她寂寞啊,所以才那么希望自己多在家里陪陪她。 苏婉容用完饭,略歇了歇就去隔间洗澡,收拾好以后出来一看,叶锦鸿还坐在那里没走。 她心里本就存着气,这一下又快到引爆的边缘了。 这厮出门一趟,都不晓得给自己带点什么回来,她也不指望他会给她买首饰衣裳之类的东西,哪怕带盒点心呢?他倒好,只顾自己吃好玩好,回来后还专门跑到她面前来显摆。 实在可恨。 苏婉容淡淡道:「今晚你不必去前边了,留下来吧。」 叶锦鸿心里一惊,他不会无知到以为苏婉容是在邀请他同享大床,多半又是歇在矮榻上,要餵一晚上的蚊子了。 今天这么美好的日子,就算想折腾他,为什么不留到明天呢?就让今天圆满完美地结束,给他留个念想,这都不行吗? 苏婉容的脸色告诉了他,不行。 叶锦鸿紧急开动脑筋,忙道:「那我去前边洗漱,过会儿再进来。」 苏婉容料定他不敢不来,点点头,放他去了。 叶锦鸿在书房洗完澡,郑重地拿出高价买来的无色防蚊药膏,丝毫不心疼,从头抹到脚,甚至连脚趾缝里都抹遍了。 唯独后背不太方便,是平安帮他的。 平安一面给他抹药膏,一面嘀咕道:「想不到小院里的蚊子那样多,与其抹得全身粘唿唿的,不如点支好香熏一熏。」 下人们只看到过自家少爷被蚊子咬得千疮百孔的样子,却不知道这都是苏婉容故意的,叶锦鸿又没脸说出来,他还想着尽可能地维持自己的脸面呢。 叶锦鸿避而不答,叮嘱道:「抹多点,不要心疼东西,用完了再去买就是了。」 抹好药膏,叶锦鸿连热天专用的轻薄透气的丝质里衣都不敢穿——因为挡不住蚊子的长嘴——特意把秋天穿的厚实精棉里衣找出来,换上,然后再套上长袍,这才感觉安全了。 六月的天,即使太阳落山也不见得有多凉快,十分闷热,从书房到正屋的这段路,把叶锦鸿走出了一身汗。 药膏似乎被汗水给融化了,和里衣粘在一起,让人感觉难受极了。 两权相害取其轻,他宁愿身上不舒服,也不想再被蚊子疯狂地叮咬一晚上。于是,他死死忍住了,从容地进了卧房。 苏婉容还没睡,正坐在梳妆檯前抹面脂,叶锦鸿一进来就带来一股异样的味道。 她皱了皱鼻子,仔细闻了闻,然后用手在鼻子前勐扇风,满脸嫌弃地看着眼前这个散发出异味的男人:「好臭,你弄什么了?」 浓浓的药味被汗味一调和,他俨然变成了一颗行走的炸弹。 他也知道这味儿太重了,不过药么,难道还指望它能像花儿一样芳香? 他理了理衣襟,面不改色地说:「没什么,做了一点小小的准备而已。」 苏婉容狐疑地看着他,她才不要跟这臭源呆一整晚上呢。可是就这么放过他,她又不甘心。 苏婉容连忙喊丫头打水来给他洗澡,叶锦鸿的表情瞬间破裂了,还洗澡,那他不是白涂了吗? 「怎么,你这么臭还不肯洗?」苏婉容见他满脸不乐意,就板起了脸,「家里不缺这点水,你好歹也被人喊一声少爷的,请你注意个人形象。」 叶锦鸿捂住衣襟,就像即将要被□□的贞节烈女,惶恐道:「我洗过了,真的,不用再洗了。」 「我不管你是洗了还是没洗,到了我这,哪怕你洗了一百遍,现在也得重新再洗一次。」 正好玉竹送水进来,苏婉容指着叶锦鸿,吩咐玉竹:「给少爷好好洗一洗,他要是不听话,直接把他按进水里。」 玉竹领命,朝叶锦鸿走近一步,叶锦鸿顿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威压扑面而来。 玉竹的长相,好听的说法就是普通,客观一点呢,那就是丑。 身材高高壮壮,从背后看就是个男人,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塌鼻樑,肥厚的嘴唇,再配上一张宽大的国字脸,任谁也无法把她和娇小玲珑联繫在一起。 苏婉容从不以貌取人,所以和丫头们相处得很愉快。叶锦鸿就不同了,他每看四大金刚一眼,都要被丑得心悸一刻钟。
第110页 叶锦鸿无法反抗,也不敢反抗,视线飘忽,就是不敢看着玉竹的脸。 「少爷,请吧。」玉竹伸手引路。 叶锦鸿木着一张脸去了,从浴间出来,他身上的武装全部被洗掉了,只剩下那套秋衣还穿在身上。 苏婉容鼻子灵,嫌他身上还有一丝丝轻微的味道,有心想叫他换一套衣裳,又嫌太麻烦,于是就叫他把两扇窗子全部大打开,方便通风透气。 这可苦了叶锦鸿,听了一整晚的蚊虫催命曲,再加上夏夜闷热,那套秋衣穿在身上就像捂着热水袋似的,汗水流个不停。 脱掉吧,蚊子就来咬了;不脱,又热得要死。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为难过。 生生熬了大半夜,好不容易迷迷煳煳地睡着了,睡梦里都在打蚊子呢。 苏婉容睡的那张大床上铺了凉蓆,每晚睡觉前,丫头们就会用打湿的帕子把蓆子擦一遍,躺上去凉快极了。 她睡在锦帐里,外面的蚊子和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睡得又香又软,和矮榻上翻来覆去的叶锦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次日清早,苏婉容醒来,伸了个懒腰,头脑清醒,身体舒泰。 反观叶锦鸿,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下了矮榻,眼底又挂上了两道青黑。 「我终于想明白了。」他说。 苏婉容低头找鞋子穿,随口问:「想明白什么了?」 鞋子放得有点远,叶锦鸿不由自主地弯腰帮她拿过来,然后摆到她的脚边:「你不就是在怪我昨天出门没买礼物给你么?」 他睡不着的前半夜,尽在思考这事了,可算被他给悟了出来。 果然,女人都是小心眼,太记仇了。 「我还买了几样便宜的小东西,怕你看不上,所以不敢拿进来。」叶锦鸿压根不提自己之前是捨不得,满脸装模作样,「等下我叫平安送进来给你。下回你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跟我说,我出去帮你买。」 第65章 叶锦鸿只是帮苏婉容拿了鞋子,并没有亲手帮她穿鞋,所以,苏婉容对他的这一举动,只给打了五十分。 苏婉容定定地看了他两眼,一声不吭,叶锦鸿毫无所觉,等苏婉容穿好鞋,他想她应该要洗漱了,于是就说自己去书房洗澡。 多谢昨晚出的汗,一部分药膏渗进衣裳里,叶锦鸿就靠着这点残留的药力,才避免了蚊子的有效攻击。 他现在很困,非常缺觉,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等用过早饭再补眠也不迟,左右他又没什么正经事要做。 叶锦鸿把他买回来的几样东西看了又看,最后肉疼的从里面抽出一把摺扇,亲手交给苏婉容,语带讨好:「喏,别说我小气,这么好的扇子都分你一把了。」 苏婉容接过来看了看,扇面上画着一个孔武有力的武将,便随手撂到一边:「这是男人使的,谁要用它。」还不如她的团扇好看又好用呢。 叶锦鸿干笑两声:「下次我买些女人用的东西,包你喜欢。」 从此以后,叶锦鸿就学乖了,但凡遇上能出门放风的日子,坚决不敢往乱七八糟的地方去,虽说没有了谢迁和陆松,似乎少了一些乐趣,不过也多了几分清静,况且他还有平安和曙光陪着说话,也不算闷。 每次出门,必定准时回家,也不敢空着手,不论是胭脂盒亦或是点心,总要给苏婉容带一点。 两人倒相安无事起来,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进了七月,地里的庄稼熟了,包括叶锦鸿亲手种下的那批玉米,叶锦鸿就撺掇苏婉容回娘家看看。 他想跟着一起去。 最近这一个多月,他最多也就是在城里瞎转转,早就想出城逛逛了。因着苏婉容买了地,早就说好了农忙时节要请短工的,所以他也不怕去了会有农活等着他,十分有恃无恐。 其实,苏婉容最近正等着娘家人上门呢,偏偏总不来人,猜想着父亲和大哥是不怎么愿意来的,况且又要收割,多半是打着等收完粮食,再来城里和她对帐。 苏婉容立刻吩咐小桃:「叫人收拾东西,多买些酒菜,反正我们坐马车,装得下。」 农忙的人最辛苦,急需补充营养,苏满仓一心想着重修房子,好给儿子娶媳妇,怎会捨得花钱买肉。 他捨不得,苏婉容却捨得,毕竟是这具身体的亲爹,孝顺他是应该的。 各种吃食装了大半车,苏婉容和叶锦鸿又回了大溪村。 果然,农忙已经开始了,苏满仓早就请好了短工,先紧着收苏婉容地里的粮食,他一边监工,一边和儿子下地帮忙。 短工是按天算钱的,他打算收完女儿的这几十亩,就解散短工,然后再慢慢收自己家的。 苏婉容正好赶上了,对他说:「家里就那么几亩,短工们忙上一天就全部收完了,也不差这一天的钱。」 叶锦鸿识趣,在旁边跟着劝,苏满仓见女儿女婿如此关心自己,心中大慰,这才点点头同意了。 有苏栋看着那些短工做活,苏满仓就领着女婿去看玉米地,苏婉容留在家里安排中午的饭菜。 她也就是动一动嘴而已,小桃和玉竹等人在苏家的厨房里忙得火热朝天。 这时,大伯母苏大婶上门了,手里还提着一篮子瓜菜。 她一看到苏婉容就笑:「我听见说你和姑爷回来了,就赶着过来看看你。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一篮子是刚从地里摘下来的,新鲜着呢,给你们添两个菜。」
第111页 「大伯母太客气了,快坐。」苏婉容接了篮子,请她坐下,又倒了一杯茶给她。 苏大婶坐下来,手里捧着茶杯,不忙着喝,先细细打量苏婉容。 裙边露出一点点绸面绣花大红鞋,一条浅蓝色镶银边纱裙,上身对襟粉红精绸衫,头上插着两根金簪,耳边挂着一对珍珠金耳环。 苏婉容这几个月,从来没亏待过自己,吃得好,喝得好,不仅个子高了,人也长开了一些,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灵动有神,脸颊饱满,肤色白里透红。 「哎哟哟!」苏大婶拉着苏婉容的手,怪叫起来,「虽说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这要是在外边勐然见了,只怕不敢相认的。果然还是做少奶奶好,这才几个月,就把你养得白白嫩嫩,越发水灵灵的了。」 苏婉容抿嘴笑:「大伯母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只可惜我没生个女儿,要是也有个像你这般模样的姑娘,那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苏大婶突然伸手揉眼睛,然后眯着眼笑,「真是白得晃眼了,等我缓一缓。」 苏婉容把手缩回来,然后推了推桌上的点心:「大伯母,吃些点心。」 苏大婶吃了两块,想起来意,便主动提起地里的庄稼:「前些天你爹就在四处寻短工了,地里的庄稼收完没?短工们还要做几天?」 短工一天的工钱从八到十二文不等,这其中又分包不包中午那一顿饭,如果包饭,自然钱就少一些,所以有很多短工宁愿不吃主家这一餐,也想多挣几个钱。 因为苏家没人做饭,而且短工一请就是十来个,哪里腾得出人手专门做饭给他们吃,苏满仓想着女儿还没生孩子,就想多替她积点福德,于是开价十五文一天,且不包中午那一顿。 一天十五文,要是能做十天,就抵得上大户人家的下人一个月的月钱了。因此,愿意来做活儿的人很多,根本不愁请不到人。 苏大婶话里的意思苏婉容听懂了。 苏大婶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这样的人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比起大奸大恶之人来说,还是要容易相处一些的。 因为,只要给一点小甜头,她就高兴得不得了。 父亲和大哥毕竟还要住在村子里,远村不如近邻,将来万一与人有什么纷争,还要指望苏大伯能够站出来帮助自家人。 十来个人做一天活儿,也就一两多银子的工钱,苏婉容愿意出,算是替父亲和大哥买份平安吧。 「大伯母家里的活儿做到哪儿了?」 「才刚做了一小半。」苏大婶笑着答,「比不得你们请得起短工,我们还得自己慢慢磨呢。」 这么说,只需让短工们多做半天就够了,苏婉容点点头,笑道:「等家里忙完了,就叫短工们过去帮忙,让大伯多歇一歇,千万别太劳累了。」 苏大婶心愿达成,满脸感激,看着苏婉容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金娃娃,心口不一地客气道:「这怎么好意思,哪能让你破费呢?我们慢慢做也是一样的。」 你们的确是会慢慢做,然后等父亲和大哥忙完了再去给你们义务劳动,想到这里,苏婉容笑得更甜了:「大伯母说哪里话,大伯也是我的长辈,孝敬他是应该的。」 「好好,你大伯天天在家里念叨你和姑爷呢,就盼着你们这辈子都好好的。」苏大婶把茶喝完,起身笑道,「我也该回去了,你大伯和哥哥们还在地里做事,我得赶回去做饭。」 「大伯母别做了,中午都来我家吃吧。」 「不用不用。」苏大婶摆手,「你也知道的,有姑爷在,你大伯还得特意换一回衣裳,想必到时又要喝酒,下午还有活呢,且不能喝酒。」 苏大婶琢磨着,短工们得先忙完这边的三十多亩才能轮到自己家,也不知天气会不会变化,还是先抢着做一点是一点。 粮食要是烂在地里,吃亏的就是自己了,不能不慎重。 苏婉容知道她的顾虑,也不多留,叫小桃装了两瓶好酒并几大块新鲜买来的猪肉,放进苏大婶带来的篮子里,做为回礼。 苏大婶满脸喜色,提着篮子乐呵呵地走了。 苏满仓带着叶锦鸿看完玉米地,又去看别的庄稼,他指着正在忙碌的短工们,对女婿说:「你看看,今年的收成还是很不错的。」 只要不让叶锦鸿干活,他的心情还是很美好的,在田间地头走了一趟,赏够了风景,正打算回家歇歇脚,苏满仓却不肯放他走。 自从苏婉容买了地,苏满仓就开始忧心将来谁帮她打理。 虽说自己还能帮着照管几年,但总有走在女儿前头的一天,哪怕有苏栋这个亲哥哥,等苏栋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小家,亲兄妹之间利益牵扯太深,要是不计较不出事也就罢了,万一有个什么,那真是连亲兄妹都会闹翻的。 比方说他和自己的大哥,没成亲前,都觉得对方是自己最亲的人。等各自成亲后,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哪怕是苏满仓自己,他都觉得在他的心里,显然是儿女们排在苏大哥前面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地里的这些知识都教会给女婿。 万一将来儿子没精力帮女儿照管这些田地,那就要租给佃户们,女儿不好出面的,得靠着女婿,连五谷都分不清的人,难保有些心大的佃户不会骗他。
第112页 苏满仓不求叶锦鸿有多么精通农活,至少要认得出这是什么庄稼,知道什么时候该种什么,再根据天气的变化,大概能估出收成有多少…… 苏满仓很认真地教,可是叶锦鸿没当成一件正经事,整个人悠闲自在,充耳不闻,仿佛他只是来乡间游山玩水的。 他这不端正的态度把苏满仓气了个倒仰,恨不能在他头上敲个洞,然后一股脑儿把自己会的那些东西都给他灌进去。 第66章 连麦子和蒜苗都分不清的叶锦鸿,被苏满仓抓着胳膊,硬是顶着七月火辣辣的日头,站在田间地头,现场恶补了足足两天的农业知识。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晒脱一层皮。 好不容易,苏满仓放他回家喝水,叶锦鸿一见到苏婉容就如同见到救星似的:「婉容,已经在娘家呆了两天了,我们回去吧?再这样下去,我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他露在外面的脸和手,以及后脖颈,都被晒得通红,仿佛一碰就要破皮似的,那样子实在有些好笑。 苏婉容忍俊不禁,一边笑一边问他:「怎么不戴草帽?」 「我怎么没戴!」叶锦鸿气得跳脚,「帽沿太窄,根本就挡不住!只在外面站一站,汗水一股股地往外流,我的头髮都汗湿了,戴着帽子更难受。」 苏婉容想着他学会了,将来也是替自己干活的,于是大发善心,叫小桃端碗绿豆汤来给少爷喝。 叶锦鸿本以为自己也就是喝碗凉茶水的待遇,没想到还能有一碗苏婉容特意嘱咐的绿豆汤,顿时受宠若惊。 「慢慢喝,别着急。」苏婉容站着看他喝绿豆汤,一边摇着团扇给自己扇风,「你想啊,这些地虽说写的是我的名字,可我俩是什么关系?是夫妻啊,我常说我的也就是你的,这话不假的,我的这些地不也就是你的么?所以你应该用心学,免得将来被人给煳弄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叶锦鸿一口气喝了半碗,等解了渴他又开始贪图凉爽,偏偏苏婉容的扇子只肯对着她自己,叶锦鸿连一丝风都感受不到。 于是,他慢慢靠过去,期盼能蹭点凉风。 「唉,可惜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不能出门,不然我就自己去学了。」苏婉容感慨完,低头一瞧,这傢伙都快靠到自己腰上了。 她一把将他推开,娇声斥道:「一身大汗,臭烘烘的,挨什么挨。」又用扇子打了他两下,「赶紧去,跟着我爹好好学,敢不用心,你就等着挨打吧。」 叶锦鸿是挨惯了洗衣棒的人,扇子的这点力道对他来说那就是挠痒痒,他浑不在意,把剩下的绿豆汤喝了,抹抹嘴,认命地出去继续接受岳父的教导。 三天后,所有的短工都结清银钱,解散,叶锦鸿整个人被晒黑了两个度,田地里的那点东西也学了个七七八八,至少不是个睁眼瞎了,把五谷不分的帽子给摘掉了。 苏满仓算完帐,把苏婉容叫过来,说:「这几千斤粮食是你的,你打算怎么办?卖了还是先存着?」 「爹不是说收完这一批庄稼就要重新修房子?」 「嗯。」苏满仓点点头,「我都计划好了,旧房子不急着推倒,不然我和你哥哥没地方住,旁边那块菜园子不错,就在那里打地基,等上面的新房子建好了,再把旧房子推倒,平一平地,重新种上菜。」 等于是把房子和菜地调换一下,苏婉容不懂这些,只道:「爹既然说好,那就错不了,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你给我的那些银子,还分文未动呢。我想修砖房,住上一百年也倒不了,杂七杂八加起来,十几两就够了。你不要操心银子,我这里有,也就是买材料贵一些,人工不用钱的,请村里人帮忙,负责一日三餐就行了。」 村民们都是互相帮助的,只要不遇上农忙,大家都愿意出一份力。 苏婉容笑笑,拿了二十两齣来:「爹那些银子还是留给哥哥娶亲,下聘礼,办酒席,哪样不要钱?」 苏满仓不肯接:「人人都羡慕你嫁进了叶家,那些富贵人家哪里是好相处的?我没本事,你成亲的时候给不了你一副好嫁妆,恐怕你平时也没少受气。女婿那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能够体贴人的,你要多个心眼,多替自己打算,私房钱尽量多存一些,手里有了银钱,不论何时才不会慌。快拿回去,不要操心家里,我都准备好了呢。」 苏婉容把银票硬塞到他手里,低声道:「婆婆很大方,我每个月有二十两的零花钱,我不操心娘家还要操心谁?就让我出一份力,将来等我有了难处,才好来找哥哥替我撑腰。」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连村民之间的相处都是互帮互助的,更别提亲兄妹。 如果有一方仗着这一丝血缘,吝啬付出,只一味索取,那么,迟早都要形同陌路。 苏满仓沉默了,最后还是想着这二十两对女儿来说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事,这才肯收下。 他马上把苏栋叫来,给他看了银票,笑着说:「这是你妹妹的心意,往后我要是不在了,你是哥哥,多护着她一点。」 苏栋性子憨厚,摸着头傻笑:「怎么又让妹妹出银子?爹快还回去。」 「还什么呀。」苏婉容笑,「我想房子尽可能修大一点,修好一点。不怕你们笑话我,没成亲前,在家里觉得样样都好,在婆家住了几个月,现在回娘家反倒有点不习惯了。」
第113页 苏满仓抬头看看低矮老旧的屋顶,乐呵呵道:「马上就修,下一次你再回来,可就大变样了。」 苏栋连声保证:「给妹妹留一间最大最好的屋子,装上纱窗,家具也要整齐,再打一张大床,铺盖被褥都用最好的料子,保证不比城里的屋子差。」 「呵呵,那我可就等着了。」 对于新房子的幻想,让三人都很兴奋,尤其是这父子俩,简直像是完成了人生里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似的。 苏婉容不得不提醒他们:「等房子一修好,想必来提亲的人就多了,到时爹和哥哥不要光听媒人的一面之词,娶妻最重要的就是性情,要是娶了一个祸害回来,那可就毁三代了。」 叶锦鸿本来是在苏婉容的屋里休息的,半天等不到她人回来,又听见岳父叫大哥的声音,他躺不住,就过来找他们。 刚走到门外,恰好听见苏婉容说话,他脚步一顿,把她最后的那句话默默念了两遍。 性情,祸害,毁三代…… 苏婉容的性子好吗? 不好,和那些对丈夫唯唯诺诺的女人相比,她又凶又悍,还是个可恶的妒妇。 苏婉容是个祸害吗? 对叶锦鸿来说,她就是一个祸害,害得自己都不能出去花天酒地了,过日子如同坐牢似的。 苏婉容会毁三代吗? 叶锦鸿深刻地想了想,她已经毁了自己,这是毋庸置疑的。儿子毁了,当爹的能开心?被气得吐血都不稀奇,所以,他爹也就被毁了。 爹和自己已经毁在她手里,即使将来苏婉容给他生了儿子,谁还有那份心力与精神来教导呢?所以,还没出生的下一代也就这样被毁了。 叶庭光、叶锦鸿以及他没出生的儿子,加在一起,妥妥的三代啊! 叶锦鸿吓出一身冷汗,惊惧交加,眼前阵阵发黑,软软地倒在地上…… 小桃做好晚饭,过来说能吃饭了,这才发现少爷倒在门口,她失声尖叫起来:「少爷,少爷,您怎么了?快醒醒啊!」 尖叫声惊动了屋里正在讨论苏栋应该娶个什么样的媳妇的三人,忙奔出来看。 苏满仓一个公主抱,轻轻松松地把叶锦鸿抱起来,苏栋在旁边帮忙抬腿,把人放到苏婉容的床上后,苏满仓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后对众人说:「多半是中暑晕过去了。苏栋,拿一个铜钱过来,我给女婿刮一刮痧,再去地里扯两把老姜,熬得浓浓的,一会儿给女婿灌下去。」 苏栋飞跑着去了,很快就拿来了,递给他爹后,他又要跑出去弄老姜,被苏婉容拦住了:「小桃已经去了。」 苏栋回到床前,给他爹帮忙,先让叶锦鸿趴着躺好,然后掀开他的衣襟,把整个背部露出来。 苏婉容是叶锦鸿的妻子,所以苏家父子俩也没想着要她迴避。 苏婉容是盼望过叶锦鸿能嗝屁的,可是千万不能死在苏家啊,他哪怕是在大街上被马撞死了呢?绝对不能在自己娘家出事。 不然,公公婆婆就要和她家打官司了,到时又是扯不清的牛皮帐。 「爹,这个真的有用吗?」苏婉容有些焦急,她对这个时代的医疗不抱希望,很多小病一个不小心就会没命。 苏栋一边按着叶锦鸿,防止他突然动弹起来,一边回头安慰看起来很惊慌的妹妹:「不要怕,爹的手艺很好的,颳了不知多少人了,个个都活蹦乱跳的。」 常年下地做苦活,再结实的身子也难免时常有些损伤,尤其是关节处,苏满仓很少请大夫,靠着这一手刮痧技术,很多时候自己就把自己给治好了。 苏满仓手指捏着铜钱,先用手心试了试它边缘的锐利程度,就像屠夫在杀猪前总要先试试杀猪刀似的。 苏婉容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更加心慌,白着脸问:「爹,要油吗?」 她虽然没刮过痧,但也知道是要先推一下油的,不然刮不动。 苏满仓徵询她的意见,反问:「厨房里的油就可以用,水也可以。」 其实,乡下人连大夫都不肯请,哪里捨得用珍贵的食油,一般都是蘸点清水罢了。 苏婉容虽然心里害怕,嘴上却条件反射般地答道:「就用水吧。」 给渣夫用油,实在是太浪费了。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白与小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桌上放着一杯叶锦鸿喝过的茶,里面还剩了一半的茶水,苏婉容连忙递过去,苏满仓用铜钱蘸了蘸茶水,然后对准叶锦鸿的背,从脖子后面开始,沿着膀胱经一路刮下来。 苏婉容瞪大眼睛看着,没想到铜钱还能刮痧,人民群众的智慧真是不容小觑。 这时,小桃捧着小半碗炒菜用的食油过来了:「油来了,油来了。」 进屋后,看到老爷已经开始动手了,料想用的一定是水,她心里就有些不落忍,替自家姑爷觉得疼得慌。 水和油相比,自然是用油没有那么痛。 「老爷,油还要吗?」小桃问。 苏满仓刚刮完左条这一条,正要刮右边那条,抽空回答她:「不用了,大男人,这点疼算什么。用水的效果比用油好多了,正好去去他体内的湿气与热毒。」
第114页 小桃只好捧着油碗走了。 苏满仓刮完最重要的两条,然后就去刮肩膀,这里骨头多,疼痛度自然加倍,叶锦鸿嘤嘤了一声,渐渐醒转过来。 苏栋两只手像两把铁钳似的,紧紧按着他的双手,笑道:「醒了?你中暑晕过去了,爹正在给你刮痧。」 叶锦鸿还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问:「刮痧?」 他当然知道刮痧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从小到大都没刮过,所以才一时愣住了。 苏婉容走上前,眼里含着笑:「躺好,别乱动,很快就刮完了。」说完,看了一眼他的背,只见刮过的地方全都是紫红紫红的。 苏满仓见女儿这样,便解释道:「你看这颜色,表示在出痧了,说明他体内湿毒很重。要是早跟我说,我老早就帮他治一治了。儿子按紧些,我要刮中间这条最大的骨头了。」 话落,苏满仓手里的铜钱就对准了叶锦鸿的嵴柱,从上而下,一刮刮到尾。 「嗷!」叶锦鸿顿时伸着脖子惨叫起来。 这滋味真是太酸爽了,铜钱与骨头的碰撞,谁受谁知道! 他恨不能马上就逃离魔掌,偏偏苏栋把他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苏满仓一鼓作气,又狠颳了几下,在叶锦鸿惨叫的余音中停下了手,笑道:「差不多了,下回我再好好替你刮一刮。」 叶锦鸿的背部斑驳成一片,或鲜红或紫红的痕迹显示着他刚才受到的折磨,苏婉容用手帕掩着嘴偷笑,还不忘语带嫌弃地说:「真是难看死了。」 叶锦鸿喉咙一梗,张口就想说她,苏满仓突然开口了:「刚才你晕过去,可把我们吓坏了,想来也是你身子太弱的缘故,读书虽然重要,也别总是坐在屋里,有空了多起来走动走动。我抱你都觉得轻飘飘的,多吃点饭,多长点肉,这样才像个男人。」 叶锦鸿艰难地消化着他话里的意思。 岳父抱我? 是啊,这是苏婉容的床,他记得他刚才分明是在堂屋外面的。 不用苏婉容恶意提醒他,他就明白是苏满仓把自己抱过来的,这让他羞愤难堪,感觉没脸见人,把头深深地埋了起来。 既然人已经醒了,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苏满仓和苏栋就放了心,苏满仓收起铜钱,叮嘱道:「好好歇息,等下记得喝姜汤。」然后领着儿子走了。 苏婉容毫不留情地笑话他:「我爹说的不错,你就是太弱不经风了,想想我爹我哥,再想想那些短工们,谁不比你更辛苦?你呀,还是缺乏锻练。」 叶锦鸿气得脸红脖子粗,腾地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这个动作牵动了他的背部,只感觉哪儿哪儿都疼,像是被人用大石板碾压过似的。 他疼得好一阵皱眉咧嘴,还嘴硬反驳道:「我弱?打你总不成问题,我只是不屑和你动手罢了。」 苏婉容瞬间黑了脸,正要发作,小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了:「熬好了,少爷快趁热喝。」 小桃生怕治不好他,足足用了十几块老姜就只熬出来这么一小碗,隔老远都辛辣刺鼻。 叶锦鸿是个吃不了苦的人,自然也受不了这份辛辣,他嫌恶地扭开头:「我不喝这东西,有病就该找大夫,赶紧收拾东西回城去,请个大夫好好给我瞧一瞧。」 「要回你自己回。」苏婉容淡淡道,「天都黑了,你也不怕马车走到半路上摔下山坡摔死你。」 叶锦鸿怕死,左右一权衡,只得罢了。 他下了床,走到桌前坐下,深吸一口气,用喝毒药的气势一口把那碗姜汤干了,辣得他直想吐舌头,看到桌上还有半杯茶,认出是自己的,赶紧端起来喝了漱口。 「……」苏婉容才不会告诉他这茶刚才洗过铜钱的。 叶锦鸿的背部紧绷绷的,又刺又痛,他就不想去堂屋用饭了,吩咐小桃把饭菜端到屋里来。 苏婉容也由着他,迳自去了堂屋陪家人用饭。 苏满仓没看到女婿跟着过来,就问:「他怎么不来吃饭?姜汤喝了没?」 「喝了,他在那边屋里用饭。」 苏满仓看着女儿,神情欲言又止,苏婉容知道他想说什么,主动回道:「小桃在伺候他呢,爹,我好饿啊。」 一听女儿饿了,苏满仓也就不说什么了,让大家赶紧吃饭。 因为背不舒服,叶锦鸿这一晚上都不敢躺平睡觉,只能左右轮换着侧躺,在心里把苏家所有人都挨个埋怨了一遍。 一夜睡醒,起床后竟然有一种神奇的感觉,不仅身子轻松了很多,头脑也格外清醒,这才相信苏满仓果然有两把涮子,偶尔刮刮痧也是好处的。 他不由地对苏婉容说:「岳父说得不错,刮痧实在是有好处。」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虽然还有一点点疼,但又觉得疼得很爽。」 苏婉容一边梳头,一边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心里骂我们呢。」 叶锦鸿心里一突,苏婉容也是奇怪,为什么回回都能猜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忙讪笑道:「没有的事,你又在瞎想了。」 苏婉容懒得和他争辩,梳好头,在家用过早饭,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城。 想着家里马上就要修房子了,虽说有村里人帮忙,不用付工钱,但包吃是必需的,还得吃好,有肉有鱼才行。 苏家就两个大男人,都不擅长做饭,要是请大伯母来帮忙,她那人,让她占你的小便宜还行,你要是想占她的便宜,她不把你扒下一层皮才怪。
第115页 求人不如求己,苏婉容就对苏满仓说:「我把小桃和玉竹留下来帮忙做饭。」 苏满仓不肯:「那你身边就少人服侍了,别担心这个,村里那么多婶子,我去请人。」 「府里还有好些丫头呢,我又不缺人使,就让她俩留下来。」 小桃对苏家很熟,又很能干,苏满仓想了想就答应了。 苏婉容和叶锦鸿回到城里,还像之前那般,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小桃和玉竹一共在大溪村呆了半个月左右,苏家的新房子终于建成了。 毕竟人多,再加上苏满仓手里银钱充足,所以才这般快。 苏满仓打发小桃和玉竹回叶府去,同时给苏婉容带信,让她有空了就回来看看新房子。 至于苏满仓为什么不亲自去请,因为房子虽然建好了,还剩下买家具布置等事情,一时也走不开。 苏婉容问小桃,房子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小桃满脸自豪,笑眯眯道:「可气派了,算是村里的头一份。一共有十几间屋子,青砖绿瓦,雕花木窗,地上铺着石板,很方便走路,再也不怕下雨天一踩就是一脚泥。留给您的那两间屋子,连地上都是铺的青砖呢。」 苏婉容听了就笑:「怎么独独只铺两间?」 玉竹笑着接话:「青砖贵啊,其他屋子也不差,弄得很平整。」 苏婉容:「你们休息一天,后天我们回去看看。」 一直旁听的叶锦鸿心里很意动,只是仍然在犹豫。 因为他算是明白了,每当他以为自己去苏家都是万无一失的时候,岳父总能想出各种奇招锻练他,他都快要望而生畏了。 苏婉容斜他一眼:「你的岳家修了新房子,是件大事,你不说帮忙出力,难道连新居之喜也不露面了么?」 「原是应该去的,只是……我们几时回来?」 「早上去,晚上回吧。」苏婉容想了想,道。 不是她不想留在娘家多住两晚,而是最近父亲和大哥都累极了,自己不好多打搅,等他们歇过这阵再算。 叶锦鸿这才展露笑颜,表示很想去岳家看看,只这么一点时间,想必岳父不会再折腾自己了。 又过了一日,两人再次回到大溪村。 原先菜地的位置,一座四四方方的四合院拔地而起,高高的院墙,朱红大门,叶锦鸿一看见顿时就笑了:「这才像个样子。」 进了院门,粗粗一数,果然有十几间大大小小的屋子,看上去就像富贵人家在乡下修的庄子一样宽敞。 叶锦鸿抬眼看了一圈,对着苏满仓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恭喜岳父。」 这样的屋子才是人住的,如此让他留下来过夜,他才不觉得别扭难受。 苏满仓哈哈大笑:「来来来,先看看你们的屋子,看哪里不合意,我马上就改。」 苏满仓住在正屋,苏栋住院子的东边,西边则是留给苏婉容的,屋里的摆设自然比不上叶府,没有多宝格,没有那些贵重显眼的装饰,但例如床、梳妆檯、桌椅这些硬体,没一个是差的。 苏婉容忙说很好,不必再改了。 插入书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此处省略五千字、好想全部打负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天才魔兽少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转眼到了中秋节,叶庭光和叶夫人不能回来,苏婉容买了月饼,又让丫头做了几双鞋袜,打包寄给公婆做为节礼。 当然,也少不了娘家的那一份儿。 叶锦鸿最近过得格外清心寡欲。 在苏婉容的强势镇压下,他被迫变成了一个乖宝宝。最初的那些日子,他是非常不习惯闷在家里,哪怕以前他娘逼着他用功读书的时候,他也能每天出去逛逛的。 苏婉容在管他这方面,比起他娘来说,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日子渐渐久了,他竟然也就慢慢习惯了,多次拒绝了谢迁与陆松的邀约,现在几乎成了不再来往的状态,他整个人也有了一些小变化,心境渐渐沉稳了,不再觉得呆在家里是一种煎熬。 慢慢的,他每天也会看上几页书,大字从最初的每天只写半篇变成了两三篇。 他不觉得自己写得很多,平安倒是一一替他收着,想着等将来老爷回家了,好替少爷邀功。 只要叶锦鸿不犯错,苏婉容就不会故意折腾他,这样宁静安详的日子,苏婉容也表示很满意,盼着就这样一辈子过到底才好呢。 秋风乍起的时候,苏满仓和苏栋忙完秋播,说亲的媒人快要踏破自家的门槛。 苏家新修的这座房子,在十里八村都是数一数二的,又有一个嫁进叶府做少奶奶的妹妹,所以苏栋就成了众人眼中最头等的女婿人选。 来提亲的人多了,苏家父子俩难免就挑花了眼。 媒婆的那张嘴,母猪都能说成塞貂蝉,不可尽信,苏家父子俩还得想法子私底下打听女方家里的情况,以及女方本人的性情。 忙乱了一个多月,最后挑出来的只有两家。 头一个是距大溪村十里远的村子里的周姓人家,上面有四个哥哥,女方是最小的,又是家里的独女,所以从小就备受宠爱。
第116页 媒婆介绍她家的时候,着重描述这姑娘将来一定能像她娘一样,一生就生四个儿子。 这个噱头很吸引苏满仓,他就盼着儿媳妇能多多的生孙子,好把他们家的血脉延续下去。 这第二个,就是隔壁村的陈家,与周家刚好相反,上面四个女儿,第五个才生了个儿子。 媒婆介绍陈家的时候,着重讲这姑娘如何勤劳能干,能吃苦又懂得伺候人,最适合娶回家做儿媳妇了。 苏满仓又觉得陈家这姑娘也不错,品情优良。 他一时决定不了,就问儿子的意见,苏栋能说什么?两个姑娘他都没见过面,只能凭着感觉说:「周家就算了吧,听说养得娇滴滴的,要是娶进来,我不得伺候她?等生了孩子,需要我伺候的人就更多了。」 一想到儿子刚从地里忙完,回到家既要照顾孩子,又要给儿媳妇做饭,苏满仓的眉头就皱成了一个疙瘩。 「那就陈家?可是我听说陈家这姑娘相貌比不上周家的,长得不是那么秀气。」苏满仓谨慎地问,他还是希望儿子能娶个合心意的,而不是勉强将就。 「爹啊。」苏栋哭笑不得,「妹妹成了少奶奶,我就变成了官老爷不成?乡下人娶媳妇,要那么好看做什么?中看不中用的趁早不要。」 这倒也是,苏满仓沉思,身子骨太秀气瘦弱的姑娘生孩子艰难,万一熬不过去…… 这么一想,还是找个结实的更好。 第二天,苏满仓就去找媒婆,表示可以和陈家人更深一步地接触一下。陈家人大喜,同媒婆约好日期,要先来苏家看一看,顺便商讨细节。 到了日子,苏栋穿着一身新衣,虽然肤色偏黑,可是体格结实强壮,个头高高大大的,乡下人最喜欢这样的身材。 陈母一见他就笑眯了眼,仿佛见到了自己的第二个儿子似的。陈父则稍稍克制一些,但脸上也带着笑。 苏满仓领着两位在家里转了一圈,陈父陈母心中都十分喜欢这房子,要是二女儿当真能嫁过来,那可就太好了。 论理,两边的长辈像这样见面,只是彼此更多些了解,并不是说马上就能定亲了。 比如,男方能出什么样的聘礼,女方能陪送多少嫁妆,以及酒席的要求,以及其它的琐碎事情,只有提前商量妥当了,才好定亲,免得将来有某一方反悔。 陈母事前打听过,苏栋是个香饽饽,提亲的人不计其数,可是正式请上门来的却只有自己家。 她便以为这门亲事十拿九稳的了,神情间不免就带了些丈母娘的高高在上之感。 苏满仓正在同陈父说话:「依现在的行情,聘礼从三四两到五六两不等,我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捨不得亏待他,自然也不会亏待儿媳妇,我这边愿意出到十两银子的聘礼,酒席呢,鸡鸭鱼肉是少不了的,一定会办得风风光光的……」 陈父是个话很少的男人,一旦要决定什么的时候,他总是会先去看自家的媳妇。显然,他们家真正的当家人是陈母。 陈父没有开口,听得连连点头,陈母笑着接话道:「这样就很好。你们苏家如今是乡下的富户了,又出了个能干的女儿,不像我们家,四个姑娘全都是赔钱货,至于嫁妆,我是这样打算的,陪送两床铺盖,两个枕头,再添两身新衣,这已经尽了全力了,毕竟她下边还有妹妹弟弟呢,总不能为了她一个,倒把弟弟妹妹给饿死了吧?」 苏栋微微皱眉,很不喜欢对方这种把女儿说成赔钱货的口吻,随便找了个藉口就躲出去了,他不想再听下去。 苏满仓心里也嫌陈母说话不好听,可是在乡下,这样的事情也算是常见的。十之八九的人家,为了儿子,总是要亏待女儿一些。 他虽然从不亏待苏婉容,可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去指责什么。 苏满仓笑道:「哪里算什么富户,一样种田种地,靠天吃饭呢。」 苏栋进了西边留给苏婉容的两间屋子,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四处擦拭,屋里的这些家具,都是他亲自去镇上挑的,每一件都带着他对妹妹的关爱。 所以,每隔上几天,他就要进来收拾打理一回,免得下次妹妹回家来,却发现灰尘满地。 陈母见苏满仓对自己提出的嫁妆并没有异议,她心中大定,突然间有些内急,就厚着脸皮问清楚地方,这便出来了。 解决完以后,听见西边屋子里有动静,正好这两间屋子刚才她没进来过,心里好奇,就走过来看。 刚一进去,发现地上铺着崭新的青砖,再看看屋内的摆设,她就笑了起来:「婚房布置得真不错。」 苏栋正弯腰擦床边的一个专门用来放衣裳的木制屏风,闻言忙扭过头,回道:「不是婚房,这是我妹妹的屋子。」 陈母想想自己刚才看到的房间,再看看这里,顿时就不乐意了,用教训的口吻说:「我知道你疼爱你的妹妹——我要是有那么一个能干的女儿,也会狠命疼呢——可是,她成了亲,就算回娘家又能往几天?这么好的屋子白白空着实在可惜,不如重新挑一间留给她,把这里弄成婚房岂不更好?」 苏栋皱眉,定定地看着她:「这是我妹妹的屋子,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这语气实在是很生硬,陈母觉得他对自己不恭敬,连长辈的话都不听了,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第117页 陈母回到堂屋,拉了拉她男人,板着脸对苏满仓说:「我们也该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可以托媒人带话。」 苏满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对方要走,他也不会苦留。这门亲成不成的,还得问过自己的儿子才行,当下便道:「你们回去也仔细想想,我们家商量好了就请媒人答覆你们。」 陈母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自以为这门亲事不会有什么变化,苏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想要传宗接代还不得指望她的女儿? 所以,她就有些拿乔作势,想在成亲前把苏栋的性子扳正,妹妹再亲,那也是泼出去的水,他得端正自己的态度才行。 等两人走后,苏栋便一五一十地把陈母的那些豪言壮语,一一告诉他爹,然后说:「陈家也算了吧,她要是做了我的丈母娘,还不知怎么掏空我们家去养活她的儿子呢。」 「唉!」苏满仓蹲在地上,愁得直揪头髮,「以前家里穷,想给你说亲不容易。现在好过了,怎么要找个称心合意的,还是这么难呢?」 「爹。」苏栋不好意思起来,觉得是自己太挑剔,所以才让他爹这么操心,「要不,我将就一下陈家姑娘?」 「将就什么啊!」苏满仓从地上站起来,「女儿肖母,哪怕我们都没见过那姑娘的面,想必跟她娘也是有一两分相像的。你听她说嫁妆的那副口气,我不是嫌她家穷,只是,说得这么坦然,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理亏,真是个厚脸皮。不答应也好,免得将来有受不完的气。」 父子俩决定了就去找媒人,推说不太合适,请他代为转达。 陈母听了媒人的话,好半天回不过神,然后才知道着急,道:「你跟他们说,随便他们把婚房安排在哪里,聘礼我也能还回去一半。」 苏家父子俩还是坚决不同意,陈母无可奈何,难过了好些天。 第69章 苏栋在山上捡了很多野板栗回来,专挑饱满个大的,选出了满满一大筐,对他爹说:「城里想吃这东西还得花钱买,不如给妹妹送去?自从妹妹成了亲,我们还没去过叶府,也不知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苏满仓还记得亲家公和女婿来自己家提亲时,那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姿态,这让他有些受伤,因此不乐意登叶府的富贵门。 听儿子这么说,他便道:「是该去看看了,万一她只报喜不报忧呢?」 父子俩收拾收拾,又从地里摘了些瓜菜,带着那筐板栗,赶早就进城了。 叶锦鸿正在书房里,听见门房报说苏家人来了,他还吃了一惊。 这几个月,他和苏婉容老往大溪村跑,岳父上门却还是头一回,必需好好招待,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平安进去通知少奶奶,又叫曙光快去准备茶水点心。 到了大门口,叶锦鸿赶紧行礼问安,把人直接请进书房。 书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的书,另外还有一张写了一半的大字,苏满仓虽然不识字,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东西,但这么一看,女婿平时在家也还是可以的,还知道读书练字呢。 苏满仓坐下来,笑道:「打搅你看书了,我和你大哥就是想来看看你们,最近在山里摘了一些野板栗,正好给你们送来,免得花钱出去买。」 叶锦鸿:「岳父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一路上累了吧?下次要进城,提前托人给我带信,我派马车去接你们。」 「这么一点路,何必费这事,我和你大哥走到镇上,也是赶牛车过来的。」 曙光上了茶水和点心,叶锦鸿赶紧请两人喝茶,频频朝门口张望。 苏婉容怎么还不来?他不会和岳父大哥聊天啊,好怕冷场尴尬。 苏婉容来得很快,见到家人她显得格外高兴:「爹,哥哥,你们几时出门的?用过早饭没有?」 苏满仓见女儿气色红润,一身锦衣绣裙,原先的那点猜测就彻底散去了,笑着回道:「在家吃了饭才出门的,你也不必费心张罗了。」 叶锦鸿看了看天色,忙接话道:「叫下人再上几盘点心,先垫一垫,一会儿中午从外面叫桌酒席。」 苏满仓连忙拒绝:「在家随便吃一点就好,千万别乱花银子。」 苏婉容笑了笑,也不多说,反正她心里自有安排。 陪着坐了一会儿,叶锦鸿想着岳父和大哥还没在自己家好好逛过,便提出要带着他们四处走走看看,苏婉容便道:「我去安排午饭,一会儿领爹和大哥直接来小院就是了。」 都是自家人,况且公婆不在,苏婉容想在哪里待客就在哪里待客。 今天已经买过菜了,苏婉容又拿银子给小桃,让她再去街上买些肉菜回来,小桃赶忙去了。 叶锦鸿领着两人转了一圈,回到小院的正屋坐着说话。 苏婉容亲手倒了茶,闲话问:「爹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家里还忙?」 「不忙。」苏满仓接了茶,摇着头嘆了口气,「最近忙着给你哥哥说亲,可把我愁坏了。」 苏婉容和叶锦鸿的视线立刻集中在苏栋身上,苏栋觉得不好意思,推说解手,躲了出来。 屋里,苏满仓继续对女儿女婿说:「新房子一修好,上门提亲的人就多起来了,因着亲家老爷的关系,甚至还有城里的大户人家说要将庶女许配给你哥哥。」 叶庭光大小也算是个官,又在位十几年,想和他攀上关系的人家也很多,尤其是那些空有银钱却没有权势的商户之家。
第118页 叶锦鸿已经娶妻,若是能和他成为连襟也不失为一种纽带。苏家虽是农户,舍一个庶女出去,仔细算来,还是很划算的。 苏婉容立刻问:「爹同意了?」 叶锦鸿也跟着问:「是城里哪一家?」 「记不得了,有好几家来提亲呢。」苏满仓摆摆手,「有多大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我和你哥哥的意见都是一样的,城里的富贵小姐,我们家是消受不起的,还是从乡下找更好一些。」 听到这里,叶锦鸿顿时对苏家人高看了一眼。 商户们别的不多,就是银钱多,要是能娶个嫁妆丰厚的儿媳妇进门,苏家父子俩就不用再种地了,随时都能搬进城里,做个等着下人伺候的主子。 苏婉容:「后来呢?」 苏满仓:「后来,看中了两家。一个上头有四个哥哥,最小的女儿从小就娇生惯养,只怕和你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叶锦鸿闻言,嘴角含笑,看了苏婉容一眼。 这话倒是实在,苏家人算是乡下人养女儿中的奇葩了,养得苏婉容白白嫩嫩,简直和城里的大家小姐没什么区别,只除了身边伺候的丫头少一些以外。 没想到,奇葩也是有伴的,这不又出了一个? 他真心盼着那位姑娘的性子也如同苏婉容这样兇悍,好叫大哥把他曾经受的罪挨个享受一遍,这才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呢。 苏婉容见他笑得怪怪的,当着亲爹的面也不便多问什么,只回应苏满仓:「还有一个呢?」 苏满仓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还有一个是家中四个女儿,最小的那个才是儿子,她排第二,听媒人说极能干,性子老实,做事又勤快。」 苏婉容皱了皱眉,连生四个姑娘才追到一个儿子,在大概率的情况下,最小的这个儿子一定是从小受尽宠爱,然后长大了也没什么出息,事事都依赖父母与姐姐们。 这就造成了扶弟魔的大量出现,再加上那姑娘排第二,哪怕没有最小的弟弟,她不上不下的,也是家里最不受宠的。 苏婉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疑虑说出来:「做事勤快是个优点,性子老实就得看情况,要是娘家人明理也就罢了,万一遇着那种不讲理的,太老实的人就不懂得替自己的小家谋算,只傻唿唿的一心补贴娘家。」 孝顺父母自然是应该的,只是凡事也得有个度,有那种脑子不清醒的女人,恨不能把夫家的每一块砖都搬回娘家,好换来父母对自己的重视。 这样的人,谁遇上了谁痛苦。 叶锦鸿看着苏婉容,微微挑了挑眉梢。 苏婉容余光看见了,当即恨不能踢他几脚。 她一共给了苏满仓两次银子,每次都是二十两,这是从她的私房里出的。 第一次的二十两,等于是把苏家陪送的压箱底银子还回去了。第二次,是从她的月例里出的。 她每个月都能领到二十两的零花钱,再加上还有成亲时公公给的红包一百两。就算她帮补娘家,也没动用府里不该动的银子。 他在那里做什么小动作?就好像她话里说的就是她自己似的,要不是她爹在这里,她就要立刻打叶锦鸿了。 苏满仓不知道女婿和女儿的眼角官司,点了点头,道:「说得正是。她那个娘,来我们家看房子的时候,张嘴就要你哥把你的屋子腾出来做新房,说放在那里白白浪费了。」 叶锦鸿倒吸一口气,岳父您万万不能答应啊。这两间屋子不仅仅是属于苏婉容的,也是他去大溪村的福利啊。 苏婉容笑道:「腾出来也使得的,一年到头我能回娘家住几天?白白放着确实浪费,不如就叫哥哥搬过去,我和他换也是一样的,反正家里都是新屋子,住哪一间都是一样的。」 「不行不行,说了留给你的,这辈子就都是你的。」苏满仓道,「你哥哥原先就看中了这家,嫌前一个多半不会干活,娶回家就得供着,没想到又是这么一种情况,他就不耐烦了,说明年再说。」 「唉。」苏满仓长长地嘆气,脸上布满愁容,「明年他都二十岁了,比女婿还要大五个月呢。他倒是不急,我却急得晚晚都睡不着觉。」 苏婉容赶紧劝他:「说亲又不是买菜,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还是依哥哥的意思,慢慢相看,总要选一个最合他心意的才好。不然,勉强娶一个回来,到时他们三天两头呕气,你见了不照样得发愁?」 「话是这么说,我却忍不住要发急。他一天不成亲,我的任务就没有完成,将来……哪有脸去地下见你娘。」 苏婉容的娘早就死了,这话题有些沉重,就连叶锦鸿也敛了眉眼,默默端坐着。 见女儿女婿都不说话,苏满仓这才反应过来,忙笑道:「我也是瞎操心,别看你哥哥平时闷不吭声的,其实心里有主意呢。反正明年年底之前,无论如何他都得给我成亲,不然妹妹都成亲两年了,哥哥还是个光棍,像什么话。」 二十岁的男孩子,要是在现代,都不够法定结婚年龄呢,不过时代不一样,自然人们的要求也不一样。 苏婉容只能尽力劝他:「儿女自有儿女福,等缘份到了,你不想要儿媳妇都不行呢。」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我现在呀,就盼着能从天上掉一个让你哥哥满意的人选。」苏满仓咧嘴笑起来。
第119页 第70章 小桃早起出门, 买了一只老母鸡用来炖鸡汤, 又买了一整只滷鸭, 还有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用来小炒。 苏满仓和苏栋来了,小桃又出门,买了三根排骨,用来红烧,一只烧鸭,切了满满两大盘子, 其余的素类小菜不必细说。 顶着半升的日头连续跑两趟,小桃一回来额头上就见了汗, 先把菜送到厨房去, 打了一盆水, 用帕子擦了擦脸,整整衣襟, 然后才往小院走。 刚进院门, 就看到苏栋正在外面站着, 她忙笑着打招唿:「少爷,怎么不去屋里坐着?」 这么多年了,小桃称唿苏满仓和苏栋都是「老爷」、「少爷」, 他俩很不习惯,说了很多次让她改掉,偏偏小桃就是改不过来, 一不留神就这样叫出来了。 苏栋哭笑不得, 自己一个乡下人, 哪用得着喊什么少爷,每听一回都要起一回鸡皮疙瘩。 「你上哪儿去了?」苏栋随口问。 小桃笑着回:「去了街上,给中午加几个菜。」 「又花银子了,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何必这么破费。」 「少奶奶一直盼着你们来呢,哪能不好好招待。我悄悄告诉你,」小桃压低声音,凑近了一些,「每月都有八十两的家用,少奶奶和少爷根本就花不完,你别担心少奶奶没银子。」 苏栋忍不住咋舌。 八十两,多少乡下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一大笔钱。哦,他自己也没见过。可这,还只是人家一个月的家用而已。 苏栋一直都晓得妹妹是高嫁了,个个都说她嫁得好,这一刻,他的直观感受最强烈,果然嫁得好! 苏栋在心里感慨完,抬眼看到凑到跟前的小桃。 犹记得小桃刚来自己家时,瘦成一把骨头,完全看不出已经八岁了。妹妹没成亲前,小桃一直在家里住着,天天见面,并不觉得她有多么好看——最主要是有苏婉容在跟前对比着——这会儿仔细一看,在叶府这几个月,不仅妹妹越长越好看,就连小桃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先看身材,小桃不胖不瘦,刚好适中。 再想想她的性情,老实,勤快,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娘家,小桃早就没了娘家人,孤身一人。 至于脸蛋外貌,只要女方不是脸上有难看的胎记,苏栋都不觉得那是个问题。 这么一想来,小桃竟是一个很好的媳妇人选啊,为什么以前就没想起这事呢? 苏栋定定地看着她,小桃觉得很奇怪,还以为自己刚才洗脸没洗干净,又或者是衣裳没穿好,急忙上下检视自己。 「咳。」苏栋收回视线,「你去忙吧。」然后慢慢走回屋里。 他得先跟父亲和妹妹商量一下,如果他们都说好,那就请妹妹去跟小桃说。如果他们觉得不好,那就罢了。 苏栋等到叶锦鸿出去了,屋里只剩下父亲和妹妹的时候,才略带一些羞涩地把自己刚才的想法说出来。 苏满仓直接愣住了。 回过神一想,小桃几乎算是自己家养大的,人品性情自然不用说,那是最最勤快贤惠的。 在他心里,还真没想过这回事,被儿子一提起,就觉得小桃哪儿哪儿都好,唯独有一点不好,那就是…… 「把你妹妹身边伺候的丫头,娶给你做媳妇,你不怕别人笑话么?」苏满仓一脸为难地问。 有点讲究的人家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毕竟女儿是叶府的少奶奶,儿子却要娶个下人,这么一来,兄妹俩脸上都没光。 「爹,你忘了?」苏栋呵呵一笑,「小桃又没签过卖身契,严格来讲,不算是下人,她的户藉至今都还没办呢!」 苏满仓这才记起来,拍了一下额头,笑道:「都好几年了,竟把这事给忘了。」 当初,苏满仓刚把小桃救回家,本想着等她养好伤,还是要回老家找寻亲人的。后来,小桃伤好了,说自己无亲无故,愿意留在苏家帮忙,报答救命之恩。 苏满仓没想过要她报答什么,不过留下来给女儿做个伴倒是很好的,他家也不缺这一口吃的。 小桃在苏家住了两三年,偶然间苏满仓想起户藉的事,因为办起来有点麻烦,除非拿银子托人帮忙,想着反正离小桃嫁人也没几年了,干脆等她说了亲,再一举把她的户藉落到夫家去,因此这才耽搁下来了。 苏满仓看向女儿,问她:「婉容,你觉得这事……」 苏栋紧紧看过来,苏婉容想了想,道:「要是哥哥和小桃都没意见,我这里自然也没意见的。」 小桃对苏家非常忠心,很有归属感,人又相当勤快,虽说她那套以夫为天的思想让苏婉容不能苟同,但不得不说,如果这人成了自己的嫂子,那苏栋岂不是幸福死了? 现在,就只看小桃本人的意思了。 苏满仓和苏栋藉口要在院子里逛一逛,避了出去,苏婉容把小桃叫进来,屋里就只有她们两个。 苏婉容也不和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你已经满十八了,想过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吗?」 小桃愣了愣,傻笑道:「没想过。」 「那你现在就可以想一想了。」苏婉容说,「我哥哥看中你了,想娶你做媳妇,你心里愿不愿意?」 小桃一时没反应过来,完全不敢相信,眨了眨眼,问:「不是有很多人上门给少爷说亲吗?」
第120页 如今的苏家,在乡下算是顶尖的人家了,想嫁进来的姑娘不知多少呢,哪里就想到她了? 「唉,哥哥嫌她们都不合适。」苏婉容嘆气,「有那长得好的,却不会做家务活儿。那能干的呢,娘家又有一堆麻烦事。看来看去,他就觉得你很好。」 小桃此时才有了一丝真实感,难怪少爷刚才要那样看着自己呢。 苏栋长得并不丑,浓眉大眼,是个标准的乡下汉子,他个子高大又结实,在小桃眼里,这样的男人是值得託付终身的。 想着想着,脸就红起来,一抬头,只见苏婉容还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小桃羞得脸通红,羞答答道:「你们做主就行了。」然后匆匆跑走了。 「哎,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苏婉容朝外喊道。 毕竟是婚姻大事,哪能凭别人做主呢?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可惜自己是没机会了,要是她穿书的时间线早的话,绝对会拼死反对她和叶锦鸿的亲事的。 这个傻姑娘,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竟然白白浪费了。 「这还不明白?」叶锦鸿摇着扇子从外头走进来,「分明就是心里愿意,嘴上不好意思说。」 啧啧,没想到他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小桃这丫头就要嫁人了,还是嫁给苏栋,那往后他岂不是要喊小桃一声嫂子? 要是四大金刚也能一个接一个的赶紧嫁出去,那可实在太好了。 拔光苏婉容的爪牙,看她还怎么威风! 苏婉容这时候脑子也转过弯来,无奈地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嫁之前不说清楚,等嫁过去了,再后悔可就迟了。」 叶锦鸿坐下来,上下打量苏婉容,听她这口气,似乎她就很后悔? 「这么说,你后悔了?」 「你说呢?」苏婉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就不理他了,迳自出去找父亲和大哥说话。 既然双方都有意向,趁着秋高气爽,就应该赶紧成亲了,不然越到后面越冷,亲事就得推迟到明年去了。 苏满仓和苏栋留下来用了顿午饭,就要回家去,忙成亲的那些事情。 小桃不好意思见人,一直躲在屋里。苏婉容送走父亲和大哥,过来找小桃,问她:「嫁衣是在外边买,还是你想自己做?」 刚才苏满仓借叶府的黄历翻了翻,下个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宜嫁娶。算一算,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小桃想了想,低着头道:「买的太贵了,不划算,左右还有些日子,我想自己做。」 「也行,都依你。一会儿我叫掌柜进来,你自己选料子,看中哪个就选哪个,千万别客气,多给自己做几身衣服,要是忙不过来,就找玉竹她们帮忙。」 叶府自己就有布庄,掌柜的很快来了,小桃不敢选最贵的,只看中等档次的,苏婉容强硬地塞了一匹大红锦料给她做嫁衣,小桃这才红着脸收下了。 虽说叶府下人的数量不敢和别的府上相比,但玉竹等四人平时只需要伺候苏婉容一个——叶锦鸿自有两个小厮伺候——苏婉容又不是个麻烦人,自己顺手能做的事情都自己做了,比如说添茶之类的,所以玉竹等人也是很空闲的。 莲心听说了小桃的喜事,也过来帮忙,众人拾柴火焰高,还未到嫁期,小桃的东西就都准备齐全了。 苏婉容给她准备了一套首饰,还有二十两银子做压箱底银钱。这二十两,还是当初王大娘用来赎身的那一笔呢。 苏婉容专门去找叶锦鸿:「小桃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人,马上就是我们的嫂子了,你好意思一点表示都没有?」 第71章 有一种男人, 身上钱一多就容易蠢蠢欲动, 对付这种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的兜比他的脸还干净。 叶锦鸿之前为了哄苏婉容陪他出门,去谢家做客,一时头晕脑热,许下要给苏婉容置办首饰,偏偏他身上又没现银,所以就被苏婉容大手一挥, 从他的零花钱里扣。 每月三十两的零花钱,扣掉十五两, 一直要扣到年底, 这笔帐才算完结。 哪怕只剩下十五两, 叶锦鸿依然活得潇洒自在。他每月出门散心三次,买买街上新出的小玩意儿, 还能去万春楼叫一桌二两银子的席面。 他这么爽, 苏婉容就不爽了。 凭什么他能出门, 自己就只能窝在后院?凭什么他隔三岔五就能吃吃酒楼,而自己吃的永远都是厨房做出来的饭菜? 好不容易遇上小桃嫁人,苏婉容自然要好好搜刮叶锦鸿一番。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在叶锦鸿没有养成稳重的性子,没有足够的定力之前,她要让他做个穷鬼。 「我大哥成亲, 小桃又是熟人, 将来你也得叫她一声嫂子, 你准备怎么表示?」苏婉容这样问他。 叶锦鸿大吃一惊:「你不是送了一套首饰以及二十两了么?你送的也就是我送的,何必分得这么清楚,一家人怎能送两份礼呢?」 以前,他是从来不会存钱的,自从爹娘走后,他在苏婉容手底下讨生活,越发体会到了银钱的重要性。 即使他每回出门都会花钱,但那也是有计划的,不管怎么花,都得预先存一点。到目前为止,也就堪堪存了三十两的私房钱。 苏婉容的险恶用心简直昭然若揭,叶锦鸿吓得捂紧了自己的荷包。
第121页 要钱没有,要命就有一条! 苏婉容见他不识趣,立刻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愤怒地质问道:「什么你的我的,各人尽各人的心意。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家,好歹也被人尊称一声少爷,却活成了铁公鸡,你怎么不拿个破碗上街讨钱呢?少讨了半个铜板就是吃了大亏啊。」 「我没有看不起你家。」叶锦鸿连忙申辩。 他现在真的没有这种想法了,以前曾经有过,但那也只是以前而已。现在他的想法,早就改变了。 「那我哥哥成亲,你为什么一毛不拔?」 「好,好。」叶锦鸿不得不退让,忍痛道,「我这里再出十两银子,这样够了吧?」 苏婉容成天闲在后院没事干,就盯着叶锦鸿去了。叶锦鸿每次出门回来,苏婉容都要把随行的小厮叫进来,问得十分仔细。 所以,叶锦鸿身上大概有多少钱,苏婉容猜也能猜出个大概。 苏婉容很不满意,斜眼看他:「我一个弱女子,都给了二十两,你好意思出这么少?」 男人不如女人大方,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是叶锦鸿这种要面子的人,他咬了咬牙,道:「那就出二十两,和你齐平。」 可怜吶,他只剩下十两了。 苏婉容冷冷一笑:「都说男人是女人的天,和我一模一样有什么光彩的,最好是能超越我。这样吧,你出三十两得了。」 叶锦鸿心都凉了,咬牙切齿道:「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苏婉容闻言,顿时一怔。 得寸进尺? 叶锦鸿这种渣夫,用得着和他讲厚道?那不是自取灭亡么? 苏婉容顿时理直气壮起来,转身就要去找她的洗衣棒,吓得叶锦鸿赶紧拦住她,连声讨好:「三十两就三十两,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 唉,叶锦鸿心底泪流成河,他好不容易才存了这么一点钱,又被苏婉容给颳走了。 这可真真是破财消灾了。 小桃看着苏婉容递过来的五十两,坚决不肯收:「这太多了,少奶奶,快收回去。」 「还叫少奶奶呢?叫我婉容就行了。」苏婉容笑,「拿着吧,这是我和少爷的心意。」 就是在现代,去吃喜酒都得送礼金呢,更别说是亲兄妹。 来回推拒了好几次,苏婉容态度十分坚决,小桃只好收下了。等到成亲当夜,她就第一时间就把银钱交给了苏栋。 小桃是在成亲前两天被送回大溪村的,到了办喜事这一日,苏婉容和叶锦鸿一起回娘家喝喜酒。 苏家人都很高兴,唯独苏满库和苏大婶有些不高兴。 背地里,苏满库埋怨弟弟:「今日不同往日了,有婉容这个妹妹,苏栋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何必非得将就小桃?」 苏大婶本来还想着要把自己娘家的侄女说给苏栋呢,没想到这父子俩只是进城一趟,竟然就悄无声息地把亲事给定下来了,可把苏大婶给气坏了。 此时听到自己的男人埋怨苏满仓,苏大婶连连点头,也跟着抱怨起来:「满仓啊,这门亲事实在是定得太仓促了,小桃无父无母,又无兄弟姐妹,相当于一个孤儿,万一将来有什么事,苏栋就少了一份助力了。前些天,你家里也忙,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我娘家有一个侄女,年岁正好,族人又多……」 今天来了很多客人,除了沾亲带故的亲近人家,大溪村的村民全都来了,就连叶锦鸿也在院子里帮着苏栋招唿客人。 苏婉容自然不能躲懒,帮着招唿女客,恰好有婶子过来问她,说外面客人太多,凳子有些不够用了。 苏婉容赶紧过来找父亲,恰好听到了大伯母的话。 「又不是去打群架,要那么多人做什么?」苏婉容推开门走进去,「爹,外面凳子不够了,看去哪里再借一点?」 说完,紧紧抓着苏大婶的胳膊,拉着她往外走,嘴里笑道:「我大哥都成亲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也是,这都在办喜宴了,纠结这个有啥用呢? 苏满库抛开这点心思,对弟弟说:「你去招唿客人,我找人帮忙去借凳子。」 热热闹闹地吃完酒席,客人们慢慢散去,苏大婶留到了最后,美其名曰要帮忙。 虽说村民们食量大,胃口好,但架不住这是苏满仓唯一的儿子成亲,他手里银钱充足,所以席面办得很丰盛,每一盘菜的份量都满得冒尖。 到了最后,还剩下很多菜。 苏家就这么几口人,哪怕每人长八个嘴也吃不完,苏婉容看了一眼剩下来的满满几大盆剩菜,对苏大婶说:「大伯母带一些回家去。」 要是不图这个,苏大婶干嘛留到最后?闻言,她还假假地推辞一下:「不用了,你们留着自己吃,反正这天也放不坏。」 苏婉容又不是头一天认识这位大伯母,对她的心性早就有所了解,于是她也笑:「大伯母千万别客气,我和少爷明天就要回去了,他又吃不惯剩菜,就我爹、大哥和大嫂,这得吃到几时去?」 「也是,你们是金贵人,哪能吃剩菜呢?」苏大婶这才端起一盆满满的肉菜,眯着眼笑,「那我就端回去了?一会儿把盆给你们送过来。」 「大伯母慢走,今天家里事多,我就不多留你了。盆不着急,什么时候还都使得的。」 苏婉容领着玉竹等几个丫头在厨房里忙着收拾残局,叶锦鸿独自躺在床上休息醒酒。
第122页 做为妹夫,他今天是陪酒的先锋,这会儿喝得头晕晕的。苏满仓太过高兴,早就喝醉了,被送回房间休息去了。 躺着躺着,叶锦鸿口渴了,连喊两声要茶,都没人理他。他只好自己爬起来,把桌上的冷茶倒了两杯喝了,这才解了渴。 从窗户里望出去,恰好对面就是苏栋的屋子,屋里红烛高照,透出一片温暖又暧昧的光芒。 大哥这是正在……正在洞房啊! 叶锦鸿突然又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兴奋,还有一丝丝害羞,激动之下又灌了半壶冷茶下肚。 苏婉容刚伺候苏满仓喝了醒酒汤,这会儿端了一碗过来给叶锦鸿,一进屋就看到他在勐灌凉茶,顿时不高兴地说:「这都几月了,你还贪凉,一会儿要是闹肚子疼,又折腾人了。」 叶锦鸿放下茶壶,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讪讪地问:「怎么是你送来的?丫头们呢?」 「她们都忙着呢,那么多杯盘碗筷要收拾。」要不然,她才不会亲手给这人送汤。 叶锦鸿捧着醒酒汤,先不急着喝,反倒红着脸,怪声怪气地问她:「大哥喝过了?你就没往那屋里也送上一碗?」 苏婉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谁那么没眼色,这时候凑上去……」 话还没说完,苏婉容就反应过来了,越看叶锦鸿越觉得这厮下流又骯脏,她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狠狠拧了几圈。 「收起你那些龌龊的想法,再让我看到你脸红,你就等着挨揍吧。」苏婉容恶狠狠道。 「嗷——」叶锦鸿低声惨叫,等苏婉容揪够了,松开手,他才委屈巴巴地说,「我这是喝酒喝得脸红,怎么控制得住。」 「喝完醒酒汤就滚到床上去睡,再多说一个字,你今晚就站到院子外面去守夜。」 叶锦鸿感觉自己的耳朵应该被揪熟了,心里那点隐密的心思早就跑得无影无踪,闷头喝完醒酒汤,闷闷不乐地去睡了。 第二天,他在正屋看到了苏栋和小桃。 小桃脸红得像虾子,苏栋则满脸神清气爽,就像刚吃了十全大补丸似的。 顿时,叶锦鸿心里的嫉妒如野草般疯长。 唉,自己的命好苦,结了一个假亲,还比不上大哥呢! 第72章 小桃嫁人以后, 苏婉容身边只剩下玉竹、忍冬、半夏和杜若四个丫头, 出门採买的活儿, 她直接交给了玉竹,玉竹老实本分,沿袭了小桃的作风,荤素结合又绝不多余浪费。 叶锦鸿被苏婉容当着外人一顿打,彻底收了以前的心性,只在家老老实实地呆着。 至于苏婉容, 她又不出门交际应酬,外人怎么评说数落自己, 只要不当着她的面, 她才懒得理你呢。 慢慢入了冬, 眼看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苏婉容让丫头给公婆每人做了一身衣裳, 并随信一封, 问他们是否回来过年, 什么时候回来。 苏婉容是个新媳妇,年纪又轻,婆婆只教了她几天就随着公公上任去了。 府里就小两口, 平时还能关门闭户,谢绝来往,过年可不行, 像这种大节日, 亲戚间总是要走动的。 虽说送礼可以查旧例, 可万一人家上门拜年呢?她连人都不认识,怎么招待客人?左思右想,还是婆婆回来一趟最好。 叶夫人最近也在想这件事情。 她从来没有和儿子分开这么久,心里想得不行,担忧他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因此一看到信,她就和叶老爷商量起来:「老爷公事繁忙,得近年根了才能动身,不如我先走?回家收拾整理,还得准备年货,儿媳妇才嫁进来,她哪里懂这些。」 叶庭光一听见公事繁忙几个字,就觉得刺耳极了。 虽说来年的任免公文还没出,不过消息灵通的早就心里有数了。他这个官,明年能不能继续当下去,悬啊。 那人狮子大张口,一口咬定六千两才能保住他的位置,官员一任就是三年,这三年他都未必能赚回六千两呢。 他不理叶夫人的话,径直找出钱匣子,拔拉来拔拉去,他做官十多年,也就堪堪存下将近两万两,一下子让他交出三分之一,怎么算觉得自己很吃亏。 叶夫人也知道老爷最近的苦处,见他翻看钱匣子,便温声劝道:「依我看,要不然这官就别做了,鸿儿也大了,读书又肯下苦功夫,将来还是指望他吧。你有这银子打点别人,不如留着将来替儿子走动谋划,万一他中了举却被分派到穷乡僻壤呢?」 「你说的对,这生意做不得。」叶庭光咬了咬牙,「只是我不做官,还能干嘛?」 「瞧你说的。」叶夫人笑起来,「马上就要抱孙子的人了,还怕没事做?」 叶庭光捨不得脱下这身官袍,没了官袍,谁还尊重你?再者,他也不想让自己闲着,显得很没用似的。 这会儿听夫人这么一说,也觉得抱孙子是个好主意。 正好儿子忙着读书没有空,他就接手孙子的教育,虽说他的学问只是秀才,在官场上尽看别人的脸色,但给小孩子启蒙还是没问题的。 叶庭光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也跟着笑起来:「那你就先回去,别跟儿子说这边的事情,万一后头又有变化呢?等我回来了再说。」 叶夫人走之前把事事都安排妥当,又把首乌这丫头留下来给老爷使唤,身边只带着剩下的一个丫头桅子,叶庭光拔了几名衙役,一路护送夫人回去。
第123页 她也没提前写信回来,等站到家门口,叫开大门,把门房给吓了一跳,随即高声喊起来:「少爷,少奶奶,夫人回来了!」 叶锦鸿就在前院的书房,离大门最近,因此听得格外清楚,他大吃一惊,问平安:「可是我听错了?怎么恍惚听见娘回来了呢?」 曙光急匆匆地跑进来:「少爷,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叶锦鸿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跑去,见到叶夫人第一眼,险些哭了出来。 「娘,娘……」 「儿子啊!」 母子俩激动地抱了抱,叶锦鸿扶着她的胳膊往里走,满脸讨好地问:「娘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打发人送个信,我好去码头接你。这一路辛苦了吧?」 有了苏婉容这个对比,叶锦鸿才知道还是亲娘待他最好,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全都是真情流露。 叶夫人也想不到大半年不见,儿子竟然如此懂事了,都晓得关心她了,当即笑得很欣慰:「不辛苦。我想早些看到你,来不及送信。对了,婉容呢?」 苏婉容这时候才收到消息,一面整理衣裙,一面在心里想,婆婆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她一回来,岂不是妨碍自己虐渣?早就丢下的面子功夫少不得要重新捡起来了。 不过也不要紧,婆婆最多呆到元宵节前后,就得陪着公公上任,到时这个家还是她的天下。 等苏婉容赶过来时,叶夫人已经进了正院,邓嬷嬷和莲心赶紧打水伺候主子梳洗,苏婉容就在一旁递了递帕子。 梳洗过后,叶夫人在椅子上坐下来,莲心上来献茶,苏婉容为了维持自己在长辈面前的孝顺人设,不得不走上前接了茶,先捧一盏给叶夫人,接着看了一眼叶锦鸿,到底还是捧了一盏给他。 叶锦鸿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似笑非笑地瞅着苏婉容的动作,心里无比得意。 「你也坐,快别忙了。」叶夫人招唿苏婉容坐下来,含笑问她,「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怎么样?」 叶锦鸿嘴一张,就要说话,苏婉容抢在他前头回答道:「家里一切都好,尤其是少爷,这大半年也没荒废了学业,日日苦读呢。」 听见她在夸自己,叶锦鸿赶紧把嘴闭上了。 「哎哟,这样就好了。果然,先成家后立业这话是有道理的。」叶夫人脸上笑意满满,「以前还要我强按着他的头,他才肯读书,现在好了,有你在一旁管着他,果然就上进多了。」 说完,叶夫人看向儿子,继续夸他:「上回你父亲见了你写的字,夸了又夸,足足念叨了十几天呢,说你争气,往后我们家的门楣就要靠你来支撑了。」 叶锦鸿完全不知道支撑门楣要付出多大的努力与艰辛,只要有人夸他,他就很高兴,当即把头一昂:「这是自然的,不然你们岂不是白生了我这个儿子?」 叶夫人呵呵笑了两声。 老爷明年兴许就不能再做官了,多多少少都让叶夫人心里有一点阴影。虽说儿子肯下苦功夫读书,毕竟那功名暂时还是摸不着看不见的。 等他什么时候考中了,叶夫人才能真心畅快地笑出来。 因此,只略略夸了夸他,她就住了口,转头又问苏婉容苏家怎么样了。 苏婉容答道:「我娘家一切都好,大哥上个月刚刚成了亲。」 「哦?」叶夫人诧异地问,「那你们怎么不写信告诉我?失礼了,失礼了,亲家肯定会怨我们不懂礼数的。」 苏婉容笑道:「我爹就是知道公公任上公事繁忙,所以才不敢告诉的。上回,我和少爷……公公也只能请几日假,来去匆匆,哪里好再打搅的。」 「这不一样。」叶夫人笑着摆摆手,「哪怕我们人到不了,礼总该到的。一会儿我就准备一份厚礼,鸿儿你亲自送过去,跟你岳父说,是我们失礼了,等老爷回来,一定要请他来家里坐坐,当面给他赔罪。」 叶锦鸿不太想出门,因为天太冷了,他嘟囔道:「岳父家还修了新房子呢。」 「这是喜事呀。瞧我们,接二连三地错过了亲家的好事,那就补上双份礼。」叶夫人说完,才想起还没问新娘子是谁,「对了,你大哥娶的是谁家的?」 苏婉容还没来得及回答,叶锦鸿就故意笑嘻嘻地说:「娘你猜猜?你也是认识的。」 叶夫人赶紧思索起城里她认识的那些大家小姐,想了一圈,都没什么头绪。 苏婉容主动解释道:「我大哥娶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身边的小桃。虽然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可小桃从没签过卖身契,认真来讲,不算是下人,倒像是我姐姐。如今做了我的嫂子,就更好了。」 叶夫人对小桃是有印象的,笑着问:「我记得她,原先以为她是你们家买来伺候你的,怎么又没签卖身契?」 苏婉容就把小桃和自己家的关系讲了一遍,叶夫人边听边点头:「所以我常说,亲家的人品是最信得过的了,要不然我们老爷这会儿早就没命在了。你们家心善,救了小桃一命,现在可不是她就报答你们了么?她性子很温顺,给你哥哥做媳妇,也是一场缘份。」 叶夫人是信佛的,平时就喜欢听这种善有善报的故事,更何况还是发生在身边的,这惹得她感慨了很久。 「是呢,缘份天定,该是你的,躲也躲不过;不是你的,强求都求不来。」苏婉容附和道,跟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叶锦鸿一眼。
第124页 叶锦鸿收到她的眼风,心内寻思,她这话重点应该是「是你的,躲也躲不过」,暗示自己的妻子这辈子就只能是她了,劝自己别躲。 本来,他还想跟娘告告状,撒撒娇的,一时倒犹豫起来,生怕告人不成,反害得自己又讨顿打。 叶夫人来不及歇息,立马安排了两份重重的礼,又叫人提前准备马车,嘱咐叶锦鸿明天一早就去乡下给他岳父送礼去。 苏婉容也想跟着回娘家看看,可是婆婆刚回来,倒不好撇下她独自在家,因此只能罢了。 第73章 嘘寒问暖过后, 苏婉容站起来, 对叶夫人说:「娘应该饿了吧?这一路上肯定没吃好, 这会儿离饭时还早,我叫人先煮碗面来,好歹垫一垫。」 儿媳妇如此关心自己,叶夫人高兴极了,道:「不必煮面了,打两个荷包蛋就行。你们也跟着吃一点。」 苏婉容自己是不想吃的, 她又不饿,不过还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叶锦鸿。 叶锦鸿正想把她支开, 好单独和亲娘说说话呢, 忙点头道:「我也要一碗。」 苏婉容福福身, 去厨房安排了。 叶锦鸿等她一走,立刻换了个座儿, 紧挨着叶夫人坐下, 笑着问她 :「娘, 你回来了,婉容是不是就不用管家了?」 只要他娘接手管家,他的零花钱就不必再受限制了, 到时他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只需派人回家通知一声,多么美好啊。 叶夫人无奈地笑, 拍了拍他的手背:「我还没来得及细查呢, 这大半年婉容管家管得怎么样?家里有没有乱起来?」 叶锦鸿抿抿唇, 很想告一状的,可是想想苏婉容那句话——是你的躲也躲不过,他就有点肝颤。 虽说他并不确定,苏婉容会不会连他娘在家都敢打他,但他不愿意冒这个险。人啊,如果想要长久平安地活着,一定要时时小心,处处谨慎。 「我哪儿知道啊,反正我有饭吃,有衣穿。」叶锦鸿息了告状的心思,随口煳弄道。 叶夫人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和老爷一样,不爱理会后宅的这些事情,不由地失笑:「平白无故的,怎么问谁管家?你又想要什么东西了?」 「嘿嘿。」叶锦鸿嘻皮笑脸道,「外边刚出了两本新书,就是太贵了。」 叶夫人有些惊讶:「买书是正经事,你跟婉容说一声就行了。」 叶锦鸿撇撇嘴:「她那么节俭,你还猜不出来?」 叶夫人沉默了。 多半是婉容见书实在太贵,所以不捨得了。苏家又没个读书人,她哪里知道书的重要性呢? 叶夫人想了想,问他:「先前不是总共给你寄了八百两?」一次五百,一次三百,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叶锦鸿一听,立刻满腹委屈:「没了,都没了。」全都被苏婉容给没收了! 叶夫人只当是他自己胡乱花掉了,就嘆气道:「老爷信上写的那些,并不是骗你。老爷最近很不顺利,明年多半就要在家闲着了。」 叶庭光不让她把这些事情跟儿子说,可叶夫人看着叶锦鸿一副万事不愁的不懂事模样,花起银子无所顾忌,大手大脚,八百两啊,这才几个月,他又在叫穷了。 叶锦鸿没吭声。 叶夫人心里不好受,还是拿了张五十两的银票出来,柔声道:「你拿去,该省的地方就省着些,老爷养家也不容易。」 叶锦鸿一看见银票,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当即就接过来,喜滋滋地说:「娘,我先出去了,买书得趁早,万一卖光了就有得等。」 「哎,你把荷包蛋吃了再走。」 「不吃了,我早去早回,明天还得给岳父送礼呢。」说着话的功夫,叶锦鸿就跑远了。 厨娘煮好两碗荷包蛋,每个碗里卧两只鸡蛋,另外还有四个小巧的黑芝麻汤圆。苏婉容领着端托盘的玉竹走过来,没看到叶锦鸿,便问叶夫人:「东西煮好了,少爷人呢?」 叶夫人坐到饭桌前,笑道:「他呀,急着出去买本什么书,晚些再回来,不必等他了,这一碗你吃吧。」 苏婉容摇摇头:「我还不饿。」 吃这样的点心,自然用不着布菜,但苏婉容也没有坐下,就站在叶夫人身边,随时准备伺候自己的婆婆。 叶夫人确实饿了,一口一口吃起来,苏婉容则在心里想事情。 叶锦鸿这人真是个贱皮子,婆婆一回来,他的尾巴就要翘上天了,连出门都不跟她打招唿,说跑就跑,这可真是死在外边她都还不知道呢。 叶夫人吃着吃着,突然呛咳起来,大概是被汤圆给呛着了,苏婉容收起心思,赶紧上前给她拍背,又递了茶过来。 叶夫人好不容易才把粘在喉咙口的那块汤圆给咽下去,拿茶沖了沖,这才舒服多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吃得急了些,让你看笑话了。」说着,就放下筷子,不肯再动。 苏婉容笑笑:「要不娘再吃两块点心?」 「不了。」叶夫人摆摆手,「一会儿也该用午饭了。」 叶夫人换了个座儿慢慢喝茶,苏婉容指挥玉竹把饭碗收下去,这时,半夏捧着一个匣子进来了。 苏婉容伸手接过来,里面装着这大半年两间铺子的收益。 苏婉容打开匣子,递到叶夫人眼前,道:「娘交给少爷的那两间铺子,少爷平时忙着用功读书,就有些兼顾不过来,一般都是我看着打理的,到了月末再给他过目。帐本都在这里了,赚来的银子我也不敢放在家里,生怕弄丢了,所以就存进了钱庄,凭据票根也在这里。」
第125页 叶夫人有些惊讶,没想到儿媳妇这么快就把这些东西拿给她看了。 她也不辜负苏婉容的心意,仔细翻看起来,看完了点头夸她:「你做得很好。这两间铺子既然给了少爷,不论是你管还是他管,只要铺子顺顺噹噹的,能替你们赚银子就好。」 苏婉容又取出另一本帐本,笑眯眯道:「这是家里的,请娘过目。娘回来了,这个家就该交还给娘了,下人们的身契也一併在这里。」 当初,她从叶夫人手里要下人们的卖身契时,就承诺过,说等婆婆回来,她就会一併交还回去。 自己说出的话,当然得认,总不能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况且,在这个家里,她看来看去,也就只有婆婆稍微好一点,她不愿让婆婆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玉竹等四人的卖身契不在这里头,不过她没有点明,想必等婆婆细看的时候就会发现,到那时她再解释就是了。 反正这四个丫头,她是不会把身契交给别人的。 叶夫人脸上惊讶更甚,半晌才大笑起来:「你可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然后细看家用的各项开支。 看了好一阵子,叶夫人不得不承认,儿媳妇管家似乎比她管得还好,饭菜还是多种多样,可是花出去的银子明显少了一大半。 叶夫人本来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勤俭持家的人,这么一对比着,再想想原先王大娘做的那些事,她就有些意兴阑珊。 叶夫人把匣子塞到苏婉容手里,真心实意地说:「你管得很好,往后还要接着管下去。我老了,精力不比从前,你就别再让我费心劳神了。」 她知道自己心软,时不时就要发发善心。这一发善心,家里的银子就会变少。今时不同往日,老爷明年都没官做了,家里还是能省一点是省一点吧。 苏婉容没想到婆婆竟然不想把管家的权利收回去,她眨了眨眼,又问了一遍:「还是娘来管着吧?」 「都说了我不想管,你就别再犟了。这个家,将来也是要交到你们手上的,我一直握着有什么意思?」叶夫人拉住她的手,「等你生了孩子,我和老爷就只负责含饴弄孙,旁的一概都不管了。」 这句话一说完,叶夫人勐然间意识到了一丝丝违和。 苏婉容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打了不知道多少个转,叶夫人瞧着她的模样,神态气质,以及走路姿态等等,似乎与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一般无二。 可是这不对啊,当初明明连喜帕都收上来了的。 叶夫人在心底暗自思索,实在想不透,最后只能归结为自己年老昏花,都看不准事情了,还是别瞎想了,怎么可能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呢? 叶夫人自嘲地笑笑,就说要去躺一躺,休息一下。苏婉容知道长途归来的人是会很累的,便伺候她躺下,然后才捧着匣子回到小院。 叶锦鸿手里有了五十两,逛街的时候眼神都是睥睨天下的。他大模大样地走在街上,感觉自己底气十分足。 平安问他:「少爷,先去哪一家?」 平安也是知道夫人回来了,就有人给少爷撑腰了,出门逛逛还能挑选地方,要是换成以前,主僕几个也就只能随便熘一圈,就得掐着时辰回家才行。 叶锦鸿想了想,道:「去书铺,买书。」 花了二十两,买了两本最新出的闲书,叶锦鸿心满意足地走出来,突然想起刚才出门没向苏婉容报备,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掂了掂剩下的三十两,脚步一转,就进了首饰铺子。 挑选首饰的时候,好一阵犯难。 太便宜的,他看不上,总觉得拿不出手,既配不上苏婉容那张脸,也对不起自己的身份。好歹是叶家少爷,哪能送女人银饰?至少也得是金子吧? 可是,金首饰又比较贵。 左挑右选,比较来比较去,最近忍痛选了一根金钗,花了二十五两。瞬间,他就只剩下五两了。 好在,他娘还在家里,他可以随时从她那里拿到银子,因此倒也不慌。 只盼着这根金钗,能把苏婉容给哄过去,不要对他发脾气。 第74章 苏婉容手里把玩着金钗, 似笑非笑地看着叶锦鸿。 经过上次被罚, 叶锦鸿一旦出门, 必得买些小东西来哄自己,不过他买的全都是些便宜东西,比如一份点心,一块手绢之类的,当真值不了几个钱。 这根金钗,不论做工还是价值, 都把他以前送的那些比到了泥底里。苏婉容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他哪来的银子? 叶锦鸿被她看得有些受不住, 脸渐渐红了, 眼神躲闪。 「你脸红什么?」苏婉容心里越发狐疑, 「难道……是从哪位姑娘身上得来的?」 他要是真有那份能耐,能引得大家闺秀为他要死要活, 非他不嫁, 那可就太好了。 这正妻之位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只要对方出得起价。毕竟,他是苏婉容的「真爱」呀,真爱总是要贵一些的。 她也不要多了, 补偿她三五千两就很好,到时她回大溪村去,在苏家旁边不远处再修一栋房子, 买上三五个僕人, 那日子当真是美滋滋。 叶锦鸿不知道苏婉容的思绪已经发散到那么远了, 只当她又在怀疑自己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忙不迭地解释起来:「你想哪儿去了,是娘补贴了我一点,我买了本新书,心里又想着你,就买了这根金钗。」
第126页 「唉。」苏婉容随手将金钗往头髮里一插,坐下后幽幽长嘆一声,「你有亲娘疼,偏我是个没娘的孩子。」 她已经很努力地管教叶锦鸿了,想方设法不让他身上有太多银钱,这样他就不能出去学坏作恶,偏偏婆婆一回来,背地里又塞银子给他。 这可真是…… 苏婉容无话可说。 叶锦鸿难得看到苏婉容显出难过的表情,她坐在那里,眉眼低垂,周身失了往日的灵动与活泼,身形纤细,看上去特别惹人怜惜。 叶锦鸿的心,不由自主地揪起来了,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好讨她欢喜。 再去问娘要五十两给苏婉容?不行,不行,刚刚拿过,现在又去,必定不会成功,反而会讨来一顿骂。 那怎么办呢? 叶锦鸿搜肠刮肚,末了只好掏出自己花剩下的五两银子,放到桌上,对苏婉容说:「就只剩了这么一点,全都给你,拿去买瓜子吃。」 苏婉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叶锦鸿受不了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宁愿她举着棍子来打自己,总好过像现在这样蔫巴巴的。 他看不下去了,越看越觉得难受,于是顺着墙边悄悄熘了出去。等几时苏婉容的心情好转了,他再进来。 他一走,苏婉容立刻把桌上的五两银子抄到手里。 蚊子腿虽小,那也是肉啊,更何况五两银子可比蚊子腿值钱多了。不要白不要,她才没那么傻呢。 苏婉容整理自己的钱匣子,成亲当日收到二百两,再加上后面从叶锦鸿那里坑来的婆婆给的八百两,以及这几个月她存下来的月例,也就一千两再多点零头。 这么一点银钱,想要安稳地度过后半生,恐怕还不够。 她看着钱匣子,这要是个聚宝盆就好了,钱生钱,无穷无尽,那她这一生还有何所惧? 次日,叶锦鸿起了个大早,往岳父家送礼去,叶夫人则在家里忙着安排下人置办年货,苏婉容跟在旁边学习。 本以为叶庭光要到年根了才能回来,没想到叶夫人刚到家五天,他就后脚跟着回来了。 叶庭光一身风尘僕僕,神情憔悴,带回来的行李就有二十几箱,倒像是搬家似的。 叶夫人接着老爷,赶紧伺候他梳洗换衣。 「老爷,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已经闭衙了?」 就算是衙门,新年也会关门几天,诸事都推迟到年后再办理。 叶庭光整个人泡在热水里,闻言就深深嘆气:「还有二十多天呢。因为我没有疏通关系,那些人精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到了年底本就没有多少公事,都是各处请客吃酒,他们不来叫我,我也不拿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索利回来了。」 人还未走,茶就已经凉了,只因为众人都知道叶县丞这个官是做到头了。 「回来也好。」叶夫人赶忙安慰他,「做不做官也没什么要紧,等将来让鸿儿替你把脸面再挣回来。」 一提起自己的独子,叶庭光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梳洗好出来,刚刚回家的叶锦鸿听说老爹回来了,赶紧和苏婉容过来行礼问安。 叶庭光看到儿子,就像重新找到了依仗似的,心里有了指望,脸上就堆满了笑,一家子团聚,其乐融融。 苏婉容仿佛游离于这个家庭之外,心里不太高兴,因为他们坐着喝茶说话,她得站着添茶,安排点心;他们坐下来吃饭,她就得站着布菜伺候。 就像回到了刚成亲的时候,当着公婆的面,她又要披上孝顺儿媳的马甲,真是辛苦啊。 等众人用过饭,叶庭光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儿子去前院说话,叶夫人含笑对苏婉容说:「你也不必忙了,快下去歇着,这里就交给丫头收拾。」 歇着是假,苏婉容还没吃饭呢,于是福福身,回到小院,叫丫头去厨房重新拿一份饭菜。 书房里,平安献宝似的把少爷最近这大半年写的字全都拿出来,每天写两三页,也积攒了大半箱子,叶庭光见了,心中大慰。 就好像已经看到了儿子功成名就,自己托他的福,又是那个人人争相吹捧的官老爷。 「好儿子,就该这样。」叶庭光拍着他的肩膀,眼中满含鼓励,「用心考个举人回来,再不要像我这样,处处受人的气!」 「……」叶锦鸿一点也不想考举人,那多辛苦啊,他才不要受这份罪呢。 即使叶锦鸿知道老爹不再是个官老爷了,他也没有任何危机感。 不做官又如何?家里又不是吃不起饭,有田产有铺子,照样吃香的喝辣的,何必非要他考举人呢? 一席话谈毕,叶庭光恢復了活力,叶锦鸿则是垂头丧气,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庭光回到后院,同叶夫人说话,声音里都透着愉悦:「我不做官也好,专心打理家里的生意,多存些银钱,等鸿儿考中了,才有能力替他活动。我琢磨着,田产还是少了些,不如再买上几百亩?」 叶夫人对此是没有任何意见的,点头道:「老爷做主就好。」田产自然多多益善。 小院里,苏婉容刚吃完饭,一看到叶锦鸿进来她就生气,冷嘲热讽道:「怎么,你爹娘都回家来了,你还哭丧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叶锦鸿整个人闷闷不乐,瞅了她一眼,无精打采地问:「你怎么又生气了?」
第127页 「我哪敢生气呢?」苏婉容冷笑,「刚刚吃完饭,我不生气,一生气就会刚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我才不糟蹋自己的身子呢。」 叶锦鸿总算捕捉到了她话里的重点,看了看还没撤下去的饭桌,再想想苏婉容之前的行为,笑着说:「是你自己不肯坐下来和我们一起用饭的,现在又来怪我。」 苏婉容气得上前掐了他一把,恨声道:「我也想坐下来,那也得有人请我坐才行啊。」 这个时代真是太摧残女人了,儿媳妇如同丫头似的,要服侍这一大家子。 要是公婆在家呆的时间不长,她勉强能装几天样子,偏偏那会儿在饭桌上,公公说明年他就留在家里,那以后公婆岂不是不走了? 她岂不是要伺候这一家子一辈子? 越想越生气,苏婉容又掐了他两把:「明明家里有丫头,非得要我站着伺候布菜,那不如把正院的丫头都卖了,留着吃闲饭啊?公婆不体谅我也就罢了,你是我的丈夫,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妻子,该打!」 叶锦鸿一边躲闪,一边求饶:「下回娘不开口,我就拉着你坐下来行不行?」 「记住你的话。」苏婉容这才停了手,拂了拂鬓髮,「你要是敢忘记,回来我就打你。」 「不敢忘,不敢忘。」叶锦鸿拍胸保证,觉得女人真是小心眼。 因为公婆在家,这几天苏婉容都留叶锦鸿在自己屋里睡,上床他是不用想的,也就窗边的矮榻能给他栖身。 和苏婉容相处了大半年,叶锦鸿那点贼心早就磨灭得差不多了,压根就不敢起歪心思。 叶夫人只当小夫妻俩正和和美美呢,也就没想过要仔细打听里头的底细。 次日,一早醒来,苏婉容和叶锦鸿去正院请安,然后留下来用早饭。 叶锦鸿这回精乖了,丫头刚把早饭摆好,等爹娘入座后,他就主动拉着苏婉容的手坐下来。 叶老爷和叶夫人齐齐一怔,苏婉容假装看不见他俩的表情,低下头装娇羞。 叶老爷最先反应过来,心中不虞,拿起筷子,板着脸对众人说:「开饭吧。」 叶夫人则笑了笑,既然这是儿子的意思,那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她甚至害怕老爷会不高兴,先给老爷夹了菜,又给儿子夹,最后还给苏婉容夹了一筷子。 叶夫人含笑对儿子儿媳妇说:「多吃些,将来好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叶庭光一听见孙子两个字,对儿媳妇的不满顷刻间就散了。 规矩礼仪再大,也大不过孙子啊。 第75章 叶庭光想再置办些田地, 去外边逛了一圈, 看中了城郊东边的那一片地, 打听过价钱,认为有些贵了,趁着自己官袍的余威还在,就想压压价。 虽说明年就不再当官了,毕竟公文还未正式发放,人们看他依旧还是那个曾城的县丞老爷, 多多少少都会给一些薄面。 这时候不贱价买下,再过些日子, 还有谁会睬他? 叶庭光有些心急, 一边托人去同户主商量价钱, 一边又忙着出门交际,生怕众人会忘了他。 他忙忙碌碌的, 叶锦鸿也不轻松, 偶尔也要陪着出去见客, 笑到腮帮子发酸。 这天,叶锦鸿刚从外面回来,冷得直搓手, 缩着脖子挤到苏婉容身旁坐着。 苏婉容正坐在卧房窗前的矮榻上,脚边放着一盆炭火,火烧得很旺, 她把窗户开了一道小缝, 方便通风换气, 以免因烤炭火而中毒。 厚厚的门帘子放下来,挡住了外面的冷风,屋里自成一方温暖的小世界。 她嫌弃叶锦鸿带进来了一股冷风,没好气道:「外间也有火盆,你不在那里烤火,跑进来做什么?」 叶锦鸿在火盆上烤了烤手,感觉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才笑道:「说起来,这榻也是我的,往常都是我在这里安歇,你睡大床,那你为什么又要坐在我的榻上?」 苏婉容白了他一眼,随口问:「你从哪里过来的?是不是又出门了?」最近公公常带他出去,弄得苏婉容都不好限定叶锦鸿回家的时辰了。 「爹想再买几块地,嫌价钱太贵,那边又不肯松口,最近正找人在中间说合呢。」 苏婉容闻言,愣了愣。 按照原书的剧情线,叶庭光是两年后才没做官的,也不知怎么的,时间线竟然有了变化,叶庭光提前罢官了。 不过,自己能穿过来,这本身就是一种变数。所以,原剧情也只能做为一种参考,不可盲目过度地相信。 对于买地这件事,书中曾提起过,叶庭光仗着自己的身份,非把别人的良田当成荒地给买下来了,大发了一笔横财。 苏婉容最看不上这种仗势欺人的行为,简直对不起他身上那件官袍。要不是对方是她公公,她早就破口大骂了。 「那你认为,这地该不该买?」苏婉容问他。 叶锦鸿想也不想,就答道:「你这话问得真奇怪,家里多添产业,最后便宜的还不是咱们俩?」 苏婉容手里拿着一把火钳,慢慢拔弄炭火,听了这话,气得把火钳重重地扔到地上。 「做买卖也要人家心甘情愿,讲究公平公正,仗着自己身份高人一等,就恶意压价,这和强抢有什么区别?」 苏婉容气唿唿的,眼睛都瞪圆了。 叶锦鸿见她又要发脾气,吓得一抖,支支吾吾道:「哪里是强抢了,我们也付他银子的,只是讲讲价而已。」
第128页 「那我问你,这些地现在的行情如何?公公预备多少钱买下来?少于行价的一半,那就不是买,不是讲价,是在强抢!」 叶锦鸿不敢吭声了,他爹只打算出行价的十分之一,所以两边一时没谈拢,正僵持着呢。 「理亏了吧?不敢说话了吧?」苏婉容在他身上狠狠掐了两把,气愤道,「遇上那胆小怕事的,你们就发财了。这要是换成我,拼死也不会卖给你们的,我满大街喊冤去,再到衙门口一根绳子吊死自己,也绝不便宜了你们。」 叶锦鸿讪笑:「哪有那么可怕,你放心,他们不敢闹的,谁敢跟当官的斗呢?」 苏婉容冷笑:「别和我提官官相护的话,一个萝蔔一个坑,想把你斗下去换他自己上位的人多着呢。娘总说你将来是要考举人,再正正经经做官的,这地要是真被你们讹来了,那就成了你的黑歷史。将来谁要是看你不顺眼,只要翻出这件事,你们一家子就死定了。」 叶锦鸿心中一凛,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能考中举人,也并不是很稀罕这些田地,但听苏婉容说得很严重的样子,莫名就有些害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家中又不缺吃少穿,何必惹事生非呢? 他顾不得烤火了,急忙起身:「你等等,我这就去和爹商量一下。」 叶庭光听了儿子的话,不禁也思索起来。 他的本意是想让家里多些进项,若是因此阻拦了儿子的官路,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罢,他点点头,看着儿子的目光充满了赞赏:「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只顾着眼前,却忘记了以后。」 叶锦鸿笑了笑,根本不提是苏婉容建议的,厚着脸皮把这桩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行了,你去忙吧,地就不买了,我在家好生歇一歇。」 打发走儿子,叶庭光在书房里略坐了坐,然后进了后院,告诉叶夫人不打算买地了。 叶夫人很少反对老爷的决定,当即就表示贊同:「大冷的天,跑来跑去最容易得风寒,不买也好,家里本就有田产,还有五间铺子,别说咱们花不完,就连孙子辈的衣食也能挣出来,何必多操一份心。」 官场上的消息流通起来就像装了翅膀似的,无论叶庭光在外表现得如何若无其事,他罢官的消息还是被有心人给打听到了。 因此,许多聚会不再邀请他,他约别人出来,对方也总是推三阻四,藉口事忙,不来赴约。 叶庭光一天比一天无聊,在家长吁短嘆,骂那些人捧高踩低,世态炎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叶夫人被他念叨得耳根子都快受不了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给他解闷,只能耐着性子又哄又劝。 首乌进来送茶,笑嘻嘻道:「老爷原来还说家里的园子被少奶奶给糟蹋了,不如请花匠进来,重新收拾一番?」 叶夫人眼前一亮,笑道:「这主意好。老爷不是常说自己是最会收拾布置的人么,这个任务就交给老爷了。过年能不能赏上鲜花,就要看老爷的本领了。」 叶庭光没接这话,只是多看了首乌两眼。 首乌今年二十一岁,进府伺候叶夫人整整十年了。叶夫人早就想给她配人,只是家里的小厮都比她小,年龄上不合适,这才被耽搁住了。 首乌长相虽然普通,但胜在年轻,胸脯挺得高高的,屁股又大又圆,从侧面看那身材,别有一番韵味。 叶夫人没等到老爷的回答,好奇地看过去,发现他正在看首乌,首乌红着脸,整个人羞答答的,却不躲不闪。 叶夫人心里立刻就懂了,挥挥手示意首乌先出去,然后温声问叶庭光:「老爷看上这丫头了?」 叶夫人从来不会在这上面吃醋,甚至可以说,她有生以来就不知道醋是什么滋味。 叶庭光年轻的时候也有很多小妾通房,年纪渐渐大了,于女色上不怎么热衷,又嫌后院女人太多,吵得他心烦,这才把后院散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叶夫人。 他知道只要自己提出来,夫人必定不会反对,不过到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都这么大的年纪了。 「咳。」叶庭光清清嗓子,「这丫头也不是有多好,只是我最近实在有些闷。」 叶夫人笑着柔声道:「只要老爷不嫌弃首乌生得粗笨,想收就收吧。」 叶庭光没出声。 没有反对,就表示同意,叶夫人继续道:「回头我腾间屋子给她单独住,让她好好歇息两天,再给她做两身新衣。」 叶庭光听到这里,就站起身:「这些事你看着办就行了,我去前边。」说完,就躲了出去。 叶夫人单独把首乌叫进来,直截了当地跟她说:「老爷看上你了,想收了你,你愿不愿意?」 问还是要问一声的,也许人家不愿意呢?万一逼死了人命,叶夫人可不敢担这份罪孽。 首乌还是那副羞答答的红脸模样,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叶夫人急了:「你要是愿意就吱一声,你虽然是我的丫头,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首乌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这才抬起头,娇羞无限地说:「我听夫人的安排就是了。」 叶夫人松了一口气,体贴地说:「这几日不用你伺候了,一会儿我开箱子拿几匹好料子,给你做衣裳穿。你在屋里好生歇着,养养身子。」
第129页 首乌心里高兴极了,道了声谢,福福身就喜滋滋地退下了。 不多时,叶夫人果然拿了两匹上好的绸缎出来,让桅子送过去。 桅子不明就里,捧着料子来到首乌的屋里,笑着问她:「你做了什么好事,夫人赏你这样好的料子。」 下人穿的都是棉料,夫人虽然也常赏赐下人,不过都是些点心或一把铜钱之类的,像是赏这种明显不是下人穿的料子,几乎是头一回。 首乌抚摸着绸缎,抿嘴笑,心里非常想告诉她的,可是老爷和夫人还没发话,她只好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笑着对桅子说:「多谢你跑这一趟。」 说完,又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极小的一块碎银子,约摸一钱左右的样子,递给桅子:「请你吃糖。」 桅子瞪大眼睛看着她,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首乌这副主子打赏下人的姿态,答案唿之欲出。只是,不知道首乌伺候的对象是老爷还是少爷? 第76章 首乌知道自己唯一的优点就是年轻, 长相虽然普普通通, 但哪个姑娘不爱美呢?她怀着雀跃的心情,极力想打扮自己, 这也正是夫人的意思,所以都不叫她去前边伺候了, 只让在屋里养着。 夫人赏的两匹绸缎, 刚好拿来做两身新衣, 轮流换洗着穿。这样一来, 可就没有多余的料子做鞋了。 她还听人说, 多吃燕窝可以使皮肤光滑, 气色红润。 不敢去问夫人讨要,万一夫人发怒, 不许她做通房了呢?于是,她瞄上了管家的苏婉容。 少奶奶虽然是这府里的主子,要是自己当上了通房,将来再生下一男半女, 就连少爷见了她, 也得客客气气的, 更别提少奶奶了。 首乌打定主意, 先打来一盆水, 洗脸梳头,然后准备去找苏婉容要东西。 小院里, 苏婉容正在和叶锦鸿说话。 「真没想到公公都一把年纪了, 竟然还要再抬个通房。」苏婉容满脸嫌弃, 一个老头子,不说好好保养身体,偏要糟蹋年轻丫头,他可真下得去手啊。 这一刻,苏婉容真心替首乌感到可惜。 虽然她极少和那丫头打交道,设身处地想一想,顿时浑身一阵恶寒,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可以扫一筐。 叶锦鸿斜眼看她:「通房又怎么了,我娘都没说什么呢。」 苏婉容撇撇嘴,感觉很没意思。 在这年头,丫头哪有人权呢?敢拼死抗争的都是勇士,勇士例来都是人群中的少数,所以才显得尤为可贵。 正说着话,杜若在门口禀道:「少爷少奶奶,首乌来了。」 「她怎么来了?」苏婉容狐疑地问,心里纳闷。 难道是来求情的?想让自己在公公婆婆面前说几句话,别让她做通房? 叶锦鸿起身就往卧房去了:「你见她罢,看看她要说什么。」 苏婉容吩咐叫首乌进来。 首乌进来时脸上带着笑,苏婉容左看右看,都不能从她脸上看出难过的情绪。 首乌给苏婉容行礼,口称给少奶奶请安,可是那礼却行得马马虎虎,一点也看不出恭敬,似乎已经将自己放在和苏婉容平等的位置上了。 苏婉容心里一沉,面上还是端着笑,和气地问她:「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公婆还没对外宣布首乌的事情,她也就不上赶着问了,装做不知道吧。 首乌用帕子掩住嘴,只露出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娇声娇气地说:「少奶奶,我想做两双新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料子,烦请少奶奶不论从哪里先拿两匹给我,免得误了穿戴。」 虽然她不能像正式嫁人那样穿红嫁衣,戴红盖头,但也盼着能在收房那日,自己从上到下都是体体面面的。 苏婉容淡淡道:「下人的衣裳都是有定例的,我也不能为了你一个就坏了规矩,不然今天你说少鞋穿,明天她又说缺双袜子,这不是乱了套吗?」 首乌立刻收了笑,少奶奶竟然把她和别的下人相提并论? 她抿抿嘴,转转眼珠子,勉强笑了笑,道:「夫人刚赏了我两匹绸缎,可惜要先紧着做衣裳,没有多余的料子剩下,少奶奶您管家,我不来找您又该找谁呢?另外还有一件事……」 首乌摸摸自己的脸,肤质有些粗糙,这让她更坚定了信心,坦坦荡荡地提要求:「最近我有些不舒服,想每日吃一盅燕窝,劳烦少奶奶安排一下。」 苏婉容自己都还没吃过燕窝呢,她的脸是有多大?苏婉容认真地看了她两眼,难道是自己最近表现得太和善了,所以人人都想骑到她头上? 苏婉容不动声色,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首乌只当她答应了,立刻喜滋滋地扭着腰走了。 等人一走,叶锦鸿才从里面出来,看着首乌的背影,他立刻啧啧了两声,为他爹的眼光感到担忧。 苏婉容冲着他冷笑,道:「瞧见了吧?还没飞上枝头呢,就挑三捡四了,将来她要是再给你生个弟弟,可有得你受了。」 亏她刚才还替这丫头感到惋惜,真是餵了狗了。 叶锦鸿没吭声,苏婉容又道:「公公看上她,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她想要料子,怎么不找婆婆?再不济还可以找公公撒娇,找我干什么?我虽然管着家,这府里的库房又不是我掌管的,都在婆婆手里呢。也就是每天的採买过过我的手,她这是想让我从私库里自掏腰包补贴她呢,算盘打得真好。」
第130页 叶锦鸿皱起了眉头。 他不反感自己多几个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娘显然是生不出来了,要是通房再生几个,先不讲能否和他一条心,家产肯定会被分薄的。 苏婉容见他若有所思,赶紧又添了一把火,道:「明年你都二十了,万一真蹦个弟弟妹妹出来,你都能做他们的爹了。公公一把年纪,能活到小的长大成人?这不都是你的责任么?自己的孩子都还没养呢,就要先养弟弟妹妹了。」 叶锦鸿不傻,哪怕生出来的是庶子庶女,总不能让他们流落街头吧?他又是个怕麻烦的人,想一想那场面,爹要是不在了,后面一串小的追着他要吃的要穿的,他的头都大了。 「那你说怎么办?」叶锦鸿想不出好办法,只能向苏婉容求救。 在他的心里,他并不认为苏婉容是一个能大方地让出自己的利益的人。在这件事上,他俩应该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苏婉容正在心里骂公公叶庭光是个老不修呢,闻言她就笑了。 本来,公公要抬通房,儿媳妇是不该发表任何意见的。哪怕真弄出几个孩子,她也只有干看着的份。 偏偏首乌不知道谨言慎行,跑到她面前来蹦达,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真性情,这就怨不得苏婉容了。 苏婉容对叶锦鸿勾勾手指:「走,我们找婆婆说理去。」 「我不去。」叶锦鸿断然拒绝。儿子管父亲的房里事,说出去都是他没脸,他才不做这种事呢。 苏婉容脸色一黑,他这是既想要好处,又捨不得自己的脸面,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不愿意付出的人,通常也不会有收穫的。」苏婉容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着,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我也不管这闲事了,哪怕公公收十个又如何?家里总不会少了我的一碗饭吃。」 她不急,叶锦鸿顿时急了,连连给她作揖,还许下诺言:「你帮我这一回,将来必有重谢。」 「就你?」苏婉容上上下下打量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不怕你恼,你身上真没什么能谢我的东西。」 叶锦鸿就是一个穷鬼,扣扣索索藏的那点私房钱,还没苏婉容的零头多呢。 他梗着脖子叫道:「不要从门缝里看人,你敢保证爹娘不会私底下补贴我?」 这倒也有可能,公婆对这个独子十分宠爱,险些没宠成一个巨婴,要星星都不给摘月亮的。 苏婉容想了想,勉勉强强答应了他:「好吧,我就帮你这一回。记住你说过的话,我等着看你拿什么来谢我。」 叶锦鸿顿时喜出望外,苏婉容洗脸梳头,他就在旁边递东西,殷勤极了。 送苏婉容出小院时,叶锦鸿悄声叮嘱她:「你去了那边,不要表现得太急燥,实在不行,就说抬通房没问题,只是要先给那丫头灌一碗红花。」 「哟,你连这都知道?」苏婉容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他还知道红花是绝育的呢。 「呵呵。」叶锦鸿讪笑,他也是以前听谢迁说过才知道的。虽然现在早就不和他来往了,不过想起这个名字就让他不舒服,因此也不多做解释。 苏婉容没功夫深究,她此刻有一种即将上战场的感觉,正在努力酝酿雄纠纠气昂昂的气势,然后在叶锦鸿满含期待的目光中,施施然往正院而去。 叶庭光暗示了自己对首乌的想法以后,就羞得躲到了书房,到了午歇的时候,他还是乖乖地回到后边叶夫人的屋里。 叶夫人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老爷多收一个通房,就如同多养一只猫猫狗狗似的,家里又不缺这口粮食,只要老爷高兴就好。 两人正在谈论首乌,叶夫人知道这是老爷目前最感兴趣的话题,所以她不厌其烦地絮叨着:「我给她换了个大点的屋子,新衣裳也有了,要不要再安排个小丫头专门伺候她?」 夫人如此贤惠大度,叶庭光也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忙摆摆手,道:「只是通房而已,用不着特意分出一个下人去伺候她,等将来……那时再说吧。」 叶夫人知道他话里未尽的意思。 这么些年了,老爷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他还年轻的时候,后院女人的数量非常庞大,也就是这两年身子不行,才慢慢消停下来。 这么多女人,竟没一个能怀上的,叶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并不是那种只嘴上说得好听的妇人,她是扎扎实实地把大度这个词刻进了骨子里。她真心盼着府里能多几个孩子,长大了好做儿子的帮手。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老爷光撒种却结不出果子,就只有自己怀了一胎,生下鸿儿这根独苗。 叶夫人每每想起这一点,都觉得很幸运,认为是自己平时心存善念,乐于助人,所以老天爷才格外开恩,送了一个儿子给她。 第77章 叶夫人和叶庭光正在商量首乌的事情, 桅子进了屋, 隔着帘子禀道:「老爷, 夫人,少奶奶过来了。」 叶夫人立刻起身,对叶庭光说:「老爷先歇着,我出去看看。」 叶庭光点点头,和衣倒在床上,闭上眼准备午睡。 「你怎么不午歇?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叶夫人一见了苏婉容就笑着问。 「娘也没歇着呢。」苏婉容沖她福福身, 「有一件事情我不敢擅自作主,特地过来请娘指点一下。」
第131页 叶夫人见她满脸慎重, 自己也认真起来, 挑了张椅子坐下, 然后指着身旁的座位:「你也坐。」 换成别人家的儿媳妇,哪敢在婆婆跟前坐着呢?站着才是最标准的态度。苏婉容和别人不一样, 连假意客气一番都没有, 当真就坐下来了。 坐着总比站着强, 都是一家人,何必假客气呢?反正公公明年也不当官了,以后大家都是要长期相处的, 谁还能装一辈子?还是在日常的相处中,让公婆慢慢了解她的真实性格才好。 也免得他们将来受惊,毕竟都是老人了, 一惊一乍可不好, 万一吓出个好歹, 那可怎么办。 苏婉容慢慢说起来:「刚才首乌来找我,说想做两双新鞋,可是又没有好料子……」 里间的叶庭光还没睡着,苏婉容又没有刻意放低音量,她声音清脆,叶庭光自然也就听见了。 他还以为首乌是要给自己做鞋,闻言脸上露出一个笑。 外间的苏婉容还在接着往下说:「娘知道的,下人的衣裳都是有定例的,我那里又没有多余的,仓促间去哪里找给她?再者,她要的是好料子,虽说她是娘身边的丫头,可也不好开这个先例,不然大家都争着效仿。顺得哥情失嫂意,谁还不是府里的老人了?要么干脆全都换了,让下人们都穿上绸衣,这样可好?」 叶庭光听到这里就皱眉。 谁家的下人全都穿绸衣的?只怕皇子府都没这么张扬,他故意大声地清了清嗓子。 苏婉容朝里间看了一眼,故意笑着问:「公公睡着了?我是不是吵着他了?」 叶夫人知道老爷的意思,忙道:「没睡着,不要紧,我们说我们的。下人的衣裳不用换,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叶夫人心里有些埋怨首乌,足足给了她两匹整料子,除了能做出两身新衣外,总还有一些多余的,做两双鞋足够了,怎么又跑去问儿媳妇要东西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温声解释道:「我赏了她两匹整料呢,大概多出来的被她做成帕子之类的小物件了。你不用管,回头我和她说。」 叶庭光立刻知道自己误会了,首乌并不是要给他做鞋。 夫人赏下去的料子,肯定是花花绿绿的那种,哪个男人的鞋能用这种花色? 苏婉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笑声轻快:「娘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不怕娘笑话,我还真担心首乌拿不到东西就不肯走呢。我娘家不富裕,我嫁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是看着的,我哪有多余的好料子呢?真不是我小气,捨不得一块布,而是当真拿不出来。」 叶夫人更加不好意思了,满脸惭愧。 库房里存着好些料子,可是钥匙在自己手里,儿媳妇连进都没进去过,她也是每月领份例衣裳的,难道要叫儿媳妇把自己的份例让出来,去满足一个通房? 这岂不成了一桩笑话? 「还有呢。」苏婉容像是没看见婆婆脸上的惭色似的,镇定自若地继续告状,「首乌说她有些不舒服,每天都要吃燕窝。厨房里没有这东西,是不是打发下人出去买回来炖给她吃?」 苏婉容的意思很明确,她虽然管家,但每个月领到的家用银子都是固定的,燕窝那么贵,这个缺口由谁来补? 要么增加家用,要么就由婆婆或公公把买燕窝的银子掏了,反正她是不会做这个冤大头的。 叶庭光一字不漏的都听在心里,感觉自己办了件蠢事,挑了个蠢人。 平时怎么没看出首乌这么没眼色,还是个麻烦精呢?早知道这样,他就去外面买新丫头了。 尽管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脸上也有些烧起来了,感觉自己在儿媳妇面前出了一回丑。 叶夫人羞得脸都红了,满心愧疚,抬举丫头竟然抬举出一个贪婪不知足的了。她忙赔着笑道:「你不用管,回头我来敲打她。她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也就是……」 不知道为什么,叶夫人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苏婉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叶夫人微微有些窘迫,移开视线,往下说道:「老爷看她伺候得还不错,就想抬她做通房,大概她一时高兴坏了,所以言行有些失当。你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就说她,她以后再不敢的了。」 苏婉容听罢,长长地嘆了一声。 叶夫人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这是好事,你嘆什么气?」 「唉!」苏婉容又是一声长嘆,满脸忧愁,「知道的说娘大度贤良,不知道的只当您心思歹毒,就盼着公公早些归西呢。」 「这是什么话!」叶夫人沉了脸,声音有些尖利。 里间的叶庭光也气得一骨碌坐起来了,儿媳妇这是在咒自己呢,她要是说不出个理由,他就要摆公公的威严来训人了! 叶夫人又气又急,与之相反,苏婉容神情淡然,慢条斯理地说:「娘别生气,听我慢慢说。我这也是为了公公着想啊,公公年纪那么大,体力比不上从前,娘你再看看首乌,那丫头生得多结实,别说公公这个老人了,换个膀大腰圆的乡下汉子都未必应付得了她。」 苏婉容这话说得很直白,很粗俗,也很有颜色,叶夫人听懂了,一张老脸顿时被臊得通红。 叶庭光也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又羞又臊又气,儿媳妇这是瞧不起自己?他真想冲出去大声反驳,又觉得出去了只会更尴尬,于是气唿唿地低哼了一声,也就罢了。
第132页 「你这孩子……」叶夫人红着脸,目光游移,都不敢看着苏婉容了,「老爷心里有数,不会的,不会的。」 「唉,我的娘啊。」苏婉容第三次嘆气,「男人都是嘴上说得好听,一旦上了床就六亲不认了,等真出了事,可就晚啦!」 「这……这……」叶夫人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叶庭光已经忍无可忍,下了床,大步走出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指着苏婉容,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显然是气急了,不仅气得脸红脖子粗,就连鬍鬚也在颤抖,胸膛剧烈起伏。 叶夫人见状,赶紧走过去给他抚胸顺气,嘴里劝道:「她还小,不懂事呢,老爷别和她计较……」 苏婉容毫无愧色,自己把公公惹得如此动怒,她也不过是从座位上站起来了而已,满脸坦荡,根本就没想过要赔罪之类的。 首乌听说少奶奶来了正院,起初还以为是专程来给自己送东西的,谁知等了又等,总不见人,她只好亲自过来看一看。 苏婉容刚才的那些话,句句都如同重捶似的,敲打在首乌的心上。她很想冲出去和少奶奶理论一番,问问她为什么要破坏自己的好事,最终还是不敢,毕竟身份有别。 首乌对自己的相貌没信心,但对自己的身子却有一种谜之自信。 她年轻,吃得好,睡得好,尤其是那傲人的一对大胸。她有信心,只要老爷的身子没问题,她这块良田一定能替叶家再生下一位公子。 从此,少爷就不再是府里的独苗苗了,她也能因此和夫人平起平坐。 一切都很美好,偏偏出了少奶奶这只拦路虎,阻挡了自己的青云路,她心里恨得不行,这会见老爷也动了怒,她犹如找到了组织,重新获得了力量似的,勐地从外面冲进来,对着叶老爷和叶夫人又哭又叫:「老爷,夫人,少奶奶实在是太过份、太欺负人了!」 苏婉容眉梢微挑,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 叶夫人现在看到首乌就没好气,这种时候还进来添乱,就不耐烦地打发她走:「你先下去。」 首乌不肯动,含着泪,眼巴巴地看着叶庭光,盼着老爷能帮她主持公道。 叶庭光心情很不好,见这丫头如此不识趣,就吼了一句:「没听见夫人的话?还不滚出去!」 首乌怔了怔,不敢再多辩,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苏婉容见她这狼狈样,一时没忍住抿嘴笑了笑,不巧恰好被叶庭光看见了,顿时脸上的怒气又重了一层:「你、你……」 苏婉容赶紧收笑低头,假装不知道公公说的就是自己。 叶庭光真想破口大骂,最后一丝理智提醒他,这是自己的儿媳妇,哪怕再不好也该由夫人来管教。 他气沖沖地吩咐叶夫人:「这就是你非要娶进来的好媳妇,你去教训她,我真是没眼看了。」然后甩袖就走。 苏婉容一动不动,没把他放在心上,只要公公不是想来打自己就行。 要是他真想不开,非要动手,她该怎么办呢? 站着挨打不还手?这不是她的作风。 还手?对方可不像叶锦鸿年轻耐操,万一被她打出个好歹,她于心何忍吶? 第78章 「唉!」 看着老爷气沖沖离去的背影, 叶夫人嘆气,满脸忧愁。一转身, 看到还站在这里的苏婉容, 她脸上的愁容越发浓重了。 苏婉容笑嘻嘻地过来扶着她坐下,又递了一杯茶,乖巧道:「娘喝茶,消消气。」 「你呀。」叶夫人满脸无可奈何,因着苏婉容刚才这体贴的举动, 她就不好依照老爷的意思来骂她了,只能语重心长地教导, 「男人做为一家之主,收一两个通房又有什么要紧, 谁家不是这样呢?」 叶夫人真是没见过, 不, 甚至没听过,有哪个儿媳妇敢对公公的房里事指手画脚的。 她不喜欢苏婉容这样,骂她又怕骂重了, 婆媳起了嫌隙;不骂吧, 老爷那里不好交待,也担心她没有顾忌,将来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苏婉容听了这话, 低头暗暗地翻了个白眼。真当她愿意管公公的事情啊?她又不是吃多了撑的。 她的这个公公, 显然不能用「好人」两个字来形容。一把年纪了, 不说好好修身养性, 还把从前的旧爱好给捡起来了,这不是给叶锦鸿树立坏榜样吗? 她要是不管管,万一叶锦鸿将来有样学样,那她怎么办?反正她是做不到婆婆这样贤良大度的。 再者,公公是正院的一家之主,但她的小院里,叶锦鸿可当不起一家之主,她才是做主的那个人呢! 再抬起头,苏婉容就故意问叶夫人:「既然这样说,一两个委实太少了,应该买十个八个进来,花团锦簇的多好!」 叶夫人闻言一怔,十个八个?老爷又不是年轻那会儿了,那还不累死他? 她再没想到苏婉容是故意这样说的,只当她年纪小,所以不懂这里面的道理,忙细细解释起来:「老爷卸了任,在家无聊,抬个通房陪陪他也好。你……」 叶夫人顿了顿,觑着四周无人,才低声继续道:「老爷年轻那会儿,收了许多丫头,可没有一个能大肚子的,到了现在,只怕更难了。那就是个解闷子的玩意儿,你和少爷大可不必为此担心。」 叶夫人想来想去,儿媳妇会如此莽撞,多半是得了儿子的吩咐,特意过来的。
第133页 这么一想,倒把心里对苏婉容的不满去了一大半,有些好笑地说:「以前我也盼着鸿儿能多几个弟弟妹妹,兄弟姐妹间相互扶持,日子才会越过越好。盼来盼去,连半个都盼不出来,我也就死了心。」 「娘。」苏婉容正色道,「就算要抬通房给公公解闷,也该挑那老实本分的,首乌的心太大,我怕娘将来管不住她。」 还没当上通房,没怀上孩子,就蹦哒成这样,等她肚子里揣上了,岂不是要把府里闹翻天? 叶夫人可不敢随便答应这话,敷衍道:「这得看老爷的意思,再说吧。」跟着,就话锋一转,「你们小夫妻别理这些闲事,抓紧时间给我生个孙子才是最要紧的。」 苏婉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催她生孩子,一听这话,她就想熘了。 站起身,苏婉容笑眯眯道:「打扰了娘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留少爷一个人在屋里,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儿子对叶夫人来说有多么重要,自不必说,她忙道:「那你快些回去,劝他不要瞎操心,凡事都有我呢。」 苏婉容应了,然后不管正院里如何善后,潇洒离去。 叶锦鸿看到她回来,头一句话就问:「事情妥了?我爹不收通房了?」 「我渴了。」苏婉容不回答,用眼神示意他给自己倒茶。 叶锦鸿像对待功臣似的殷勤伺候她,不仅倒了茶,还拿了热水袋过来给她暖手。 苏婉容喝了茶,享受着他的服侍,慢慢道:「差不多了吧?你等着看吧。」 公公要是还肯要点脸,首乌应该做不成通房的。 谁想到,这只是苏婉容自以为是的想法,因为到了晚上,正院突然吵闹起来了。 叶锦鸿那副小孩子脾性,不得不说,有一大半是从叶庭光身上继承来的。白天,叶庭光在儿媳妇那里受了一肚皮气,他又是个受不得激的人,憋着一口气非要去首乌屋里。 他睡就睡了,旁人还能咋的? 首乌自然是巴不得,只要自己的身子被老爷破了,后面的事情可就由不得少奶奶了。 两人彼此都有意,如同干柴投进了烈火,脱光衣服坦诚相见后,叶庭光看着首乌那曲线起伏的年轻身体,当即就喷了鼻血。 叶庭光这两年虽然洁身自好,后院就只有叶夫人一个,但两人敦伦的次数屈指可数。勐然间见了一具曲线十足又年轻蓬勃的身子,他当真进入了苏婉容所说的「六亲不认」的状态。 首乌见他喷了鼻血,心里有些慌,赶忙拿帕子替他擦了,正想问要不要紧,就被叶庭光一个饿虎扑食给压倒了…… 亲了,摸了,还没来得及进入正题,叶庭光年迈的身子骨跟不上他脑子里的热血年轻的想法,突然当机了——整个人昏倒在首乌身上。 首乌连叫他数声,又拼命摇晃,都没能把人喊醒,她这才知道害怕了,一把掀开老爷,胡乱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老爷不行了!」 叶夫人听得心惊肉跳,赶紧跑过去,只见老爷就这么光熘熘地被丢在床上,首乌那丫头都不晓得给他盖床被子! 叶夫人赶紧捞过被子给他盖住,又看到他脸上还有残留的血迹,只当老爷是口吐鲜血了,吓得立刻哭喊起来:「快去请少爷!打盆水来!拿救命的参片!」 正院闹哄哄的,小院这里也被惊动了。 苏婉容穿着中衣下了床,玉竹神色惊慌地从外面小跑进来,她就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玉竹显然受惊不小,惨白着一张脸:「老爷出事了,听说昏倒在首乌的床上,少爷已经被夫人叫过去了。我这就服侍您穿衣,咱们赶紧过去看看。」 叶锦鸿今晚是歇在书房的,所以没能和苏婉容会师。 我去!苏婉容瞪大眼,震惊极了! 公公这人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不要钱,还以为他歇了那份心呢,没想到还是栽在了女人身上。 马上风这种病症,说出去都丢死人了,苏婉容真不想过去瞧他。 「请大夫了没?」苏婉容没动,站着问玉竹。 她这么不慌不忙,玉竹也很快平静下来,就算老爷真有个万一,不是还有少爷么?况且,老爷又不是死在她的床上,她慌什么呀? 「少爷去请了。」玉竹抿嘴笑笑,「我给少奶奶泡壶热茶吧?」 「也好。」苏婉容点点头。 看是要去看的,不过不用那么着急,等正院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再过去瞧瞧,尽尽孝心。 想必这种难堪的时候,公公婆婆未必喜欢她在场,她也应该体谅长辈的难处啊。 叶锦鸿小跑着来到正院,还没认真瞧他爹一眼,就被叶夫人哭着催他去请大夫。 等出了家门,走在寒冷清寂的大街上,他脑子里还是懵的。 爹怎么突然病倒了?是什么病?还能不能好?万一好不了,这个家岂不是要由他来支撑了? 陡然间,他感觉自己的双肩十分沉重,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嘴里唿出一口白气,真诚地许愿道:爹啊,赶紧好起来吧,我和娘都需要你吶! 很快,大夫被请进府,把脉诊治过后,老大夫一言难尽地看着叶夫人与叶锦鸿,半晌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拿出银针,给叶庭光狠狠地扎了几针。
第134页 叶庭光可算醒过来了,嘴里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正对上母子俩热切关心的眼神。 「醒了,醒了!」叶夫人惊喜地叫道。 叶锦鸿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周身都松驰下来:「醒了就好。」然后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 叶庭光看着夫人儿子如此关心自己,心里惭愧得不行,恨不能回到半个时辰之前,狠狠打自己两个耳光。 老大夫收回银针,意味深长地嘱咐道:「叶老爷该保重自身才是,莫要再贪图房事,身肥体虚,可经不得再折腾了。」 叶家一家三口齐齐又羞又惭,叶锦鸿低着头在地上找地洞,叶庭光用手挡住脸,感觉自己一世英名就此毁于一旦,再也没脸见人了。 叶夫人脸上臊得不行,还得应付大夫,忙强笑道:「大夫说得是。鸿儿,快送大夫出去。」 亲爹在床上躺着,他这个唯一的男丁自然得站出来,叶锦鸿躲无可躲,抬头讪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开了药方,打发平安跟着去抓药,叶锦鸿忙完这一切,嘆了一口气,木着脸感慨道:「这一晚兵荒马乱的,真是……」 好半天也没个下文,扭头一看,曙光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呢。叶锦鸿想了想,问道:「少奶奶人呢?」 曙光答道:「想必没睡着,正屋里还点着灯呢。」 叶锦鸿:「你进去传话,让少奶奶过一刻钟再去正院。」 身为儿媳妇,就算公公病得不光彩,她也不能不闻不问吧? 第79章 叶庭光醒过来, 等大夫一走,立刻就把屋里的下人都撵了出去, 只留下叶夫人一个。 叶夫人知道他的想法,这毕竟是丑事,老爷很介意,不想让旁人来笑话他,哪怕只是些下人, 她吃力地想要搀扶他起身:「这屋子不好, 老爷还是回我那屋去养病吧?」 叶庭光生怕她扶不动自己,也挣扎着出力, 好不容易才在地上站稳了, 这才想起自始至终他都没看到首乌这个肇事者,就问:「那丫头呢?」 叶夫人愣了愣:「想必是吓坏了,正躲在哪里哭呢。」 叶庭光正想发脾气,可一动怒他就头晕目眩,赶紧压下心思, 搭着叶夫人的手, 蹒跚着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 叶锦鸿来了,赶紧过来扶着。有了他帮忙,老爷的体重就像瞬间轻了一百五十斤似的, 叶夫人觉得轻松多了。 回到正屋, 躺在宽敞舒服的大床上, 叶庭光就吩咐道:「那丫头还没破身, 打发她出去嫁人吧。」 「……」叶锦鸿惊呆了,鄙夷地想,您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何苦来呢! 叶夫人脸色难看了一瞬,恢復平静后才点头应道:「就依老爷的,我来安排。」 叶庭光点点头,看着一旁站着的儿子,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闭上眼休息了。 叶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老爷,眼圈儿红红的,似乎随时都能再痛哭一场。 叶锦鸿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给予无声地安慰。 正在这时,莲心隔着帘子,在外面禀道:「夫人,少奶奶过来了。」 叶夫人赶紧收起脸上的忧色,小声对儿子说:「你在这里看着你爹,我出去跟她说,过一会儿你再出来。」 这话正合叶锦鸿的意,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苏婉容解释,太难以启齿了。 叶夫人来到外间,苏婉容沖她福福身,然后含着浅笑问道:「我听丫头说公公有些不好,还请了大夫,不知生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叶夫人顿时哑然。 真不知该说这儿媳妇是缺心眼,还是遇事不慌,沉着稳重。哪有人来探病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就算哭不出来,装出紧张的模样,很难吗? 苏婉容当真是哭不出来,又捨不得掐自己。她这个公公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还总看不起她娘家,她得了失心疯才发自内心尊重这种长辈呢! 叶夫人深吸一口气,竭力使自己笑得很放松,摆摆手道:「不要紧,只是虚惊一场,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这是不打算遨请自己去病床前看一看啊,苏婉容还想近距离看这老头的笑话呢,她朝里间张望了一眼,问:「公公到底得了什么病?少爷人呢?」 叶夫人移动两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苏婉容的视线,若无其事地随口胡诌道:「夜里凉,点多了两个火盆,被热气熏得直咳嗽,嗓子眼儿疼得厉害,才急着请大夫来瞧一瞧。」 说完,不等苏婉容接话,她就朝里面喊道:「鸿儿,快出来,和婉容一起回去歇着。」 她越是遮遮掩掩,不想让苏婉容进去,苏婉容越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 如果有机会,她还是很乐意让众人觉得她是一个孝顺的儿媳妇的,反正光是在嘴上说说,既不用出力,又不花银子,何乐而不为? 苏婉容想到此,脸上终于有了点担忧长辈的紧张模样,语气十分诚恳,刻意提高音量,大声请求道:「公公病了,我哪能自在安歇呢?我要去病床前给公公侍疾。」 叶夫人欣慰极了,她就说她的眼光差不了,瞧瞧她的儿媳妇多么孝顺!原来,她先前拦着不让老爷收了首乌,完全是出自一片真心啊。 里间的叶庭光只是闭眼假寐,听见苏婉容这话,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本以为这个儿媳妇没有教养,不懂礼数,就是个从乡下出来的无知妇人。谁想到,人家是真的好心,他要是肯听劝,能害这场病?
第135页 别看他现在能走能说会动了,自己才知道自己的事,他明显感觉到体力更虚了,就像瞬间老了十岁似的。 叶庭光忍不住满脸羞愧,翻了个身,面朝里,只肯以后背示人。 叶锦鸿见状,撇了撇嘴,翻着白眼心想,爹娘还没看穿苏婉容的本来面目呢,真让她来侍疾,她恐怕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连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都不伺候,与其指望她,还不如赶紧多买两个下人回来。 外边,叶夫人已经握住了苏婉容的手。 一路从寒风中走过来,苏婉容的手早就冻得冰冰的,叶夫人反覆摩挲着给她取暖,感动地说:「别担心,只是一场小病而已。毕竟是公公,你不方便去照顾的,还有我呢,真的不用担心。」 「别冻着娘了。」苏婉容不好意思地抽回自己的手,秉着光辉的形象不嫌多的想法,继续主动给自己找活儿,「既然这样,那我去熬药吧?」 因为笃定了婆婆不会要她干活,所以她把饼画得又大又圆,毫不心虚。 不料,叶夫人认真地想了想,点头笑道:「你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那就——」 「去吧」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苏婉容敏锐地觉察到要遭,赶紧抢着道:「熬药就包在我身上了!我虽然年轻,也从没熬过药,但也不敢耽误了公公的病情,娘不如把首乌借给我,有她在一旁看着,我一定不会出错的。」 「……」真是哪壶不开偏偏就提哪壶,叶夫人脸上笑意不变,「好孩子,熬药用不着你,这院里还有莲心和邓嬷嬷呢。乖,你和少爷赶紧回去歇着,明早再过来请安,想必老爷那时就大好了,能见人了。」 叶锦鸿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娘被苏婉容耍得团团转呢,忙走出来解围:「爹已经睡着了,娘也早些歇着,叫丫头守着他就行。」 虽然躺着的是他的亲爹,可这事太不光彩了,叶锦鸿心里难免就带了些怨气。 叶庭光自知理亏,却也无可奈何。他就这么一个独子,要是寒了儿子的心,将来死后谁给他摔盆扶灵,按时供奉香火? 送走儿子儿媳妇,叶夫人回到里间,叶庭光这才翻身转回来,定定地看着她。 叶夫人看着那双略带些昏浊的眼睛,满腹话语都说不出来了。 相互扶持着走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就这么默默地对视着,彼此都很后悔。 叶庭光悔恨自己老不修德,害得母子俩跟着他一起出丑丢人。叶夫人则是内疚自己没好好筛选一下,怎么就挑了首乌呢?差点害了老爷的性命。 这时,莲心端着一碗刚熬出来的热腾腾的汤药,站在帘子外面禀道:「老爷,夫人,药熬好了。」 叶夫人回过神,扭头应道:「端进来吧。」 亲手餵老爷喝了药,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叶夫人柔声道:「老爷安心歇着,我今晚就守在这榻上。」 叶庭光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回来,先前因为被迫罢官而带来的负面情绪通通不见了,不再没事找事地发泄自己的怨气,戾气与自私自利失去了滋养的温床,一时间,这个病弱的老人看上去倒有几分慈眉善目了。 对于苏家,他的感观是很复杂的。 他当然知道有恩应当报恩,以前仗着自己是个官老爷,看别人总觉得低自己一等,现在没了这身官袍,冷静下来想一想,低门娶妇也是有好处的。 想到这,他看了一眼正忙着铺榻的夫人,心里涌起阵阵怜惜。果然,人到老年,与自己相依相守的还得是原配才行。 叶庭光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让了几寸,轻声说:「榻上不舒服,你也躺上来。」 叶夫人手里的动作一顿,笑了笑,道:「也好,晚上老爷只要抬抬手,我就能知道了,不怕叫不醒我。」 叶锦鸿和苏婉容顶着寒风回到小院,刚踏进院门,苏婉容就道:「你还是回书房去,明早不要吵我,闹了这么大半夜,我要好好睡一觉。」 叶锦鸿也是又困又乏,闻言就点点头:「嗯,你早些歇着。」 两人兵分两路,各自安歇。 次日,苏婉容睡醒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心里一点也不慌,毕竟昨晚她可是做足了孝顺儿媳妇的姿态,起迟了也是因为半夜去照顾公公的缘故。 叶锦鸿比她醒得更晚,等苏婉容梳洗好,丫头都摆上早饭了,还不见他的人,苏婉容打发人去叫,叶锦鸿这才姗姗来迟。 两人用了早饭,又一起去正院请安,主要是看望一下病中的公公。 叶庭光果然能出来见人了,他坐在椅子上,精神气看着短少了很多,异常罕见的,他竟然先沖苏婉容点了点头,然后才笑着问叶锦鸿:「昨晚睡得可好?」 苏婉容心里诧异极了,他这副样子可真看不出是曾经指着自己大骂的人啊。 叶锦鸿坐下来,回道:「睡得很好,您感觉怎么样?一会儿再请大夫进来瞧瞧。」 叶庭光摆摆手:「那药还不错,不必再请大夫了,等吃完这几副药再看吧。」 说话间,丫头进来上茶,却是一个生面孔。 叶锦鸿和苏婉容齐齐盯着她看,叶夫人主动解释道:「首乌年纪大了,总留着也不好,所以我打发她出去嫁人了。这个是刚买来的,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就叫川穹。」 苏婉容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了两声。
第136页 婆婆为了掩盖这桩丑事,还真是煞费苦心了。这才半上午的功夫,就利落地把首乌给打发出去,还买了新人进来。 大概是吸取了教训的缘故,新来的川穹长相比首乌还要平凡,看起来身子也很结实,但胸前却一马平川,浑身上下丝毫不具备吸引男人的本钱。 第80章 叶庭光喝了三天药, 总算把残破的身子给挽救住了。前两天, 下地还有些头晕, 等喝完这几副药,头晕眼花的症状就没有了, 整个人都松快了几分。 他不敢再大意, 慎重地对叶夫人说:「往后小妾通房全都不要了, 我就守着你过。等鸿儿有了孩子, 咱们就专心逗弄孙子。」 叶夫人听了这话,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再怎么贤良大度, 到底也是个女人,有哪个女人喜欢自己的丈夫身边围着别的女人呢? 安抚好夫人,叶庭光又琢磨着这事肯定也让儿子心里起了猜疑, 他多半会想,父亲这是不满意我呢, 所以才急着收丫头,想再生几个出来。 父子之间怎能起嫌隙?叶庭光知道自己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颗独苗了,万万不能父子离心啊。 于是,他刚好了一点, 就叫人扶自己去书房,翻出压箱底银两,一共一万八千多两。这些,都是他当官十几年存下来的。 人都说三年清知府, 十万雪花银。叶庭光这人, 光伟正不是他的属性标籤, 贼心常有,贼胆却一般般,比不得上头那些大贪大嚼的上司,他也就是每年随大流收收各方的孝敬,再就是替人办事能多收几个辛苦钱。 这么着,也被他存下了一万八千两。他这份家底,比上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 叶庭光左思右想,反正自己的一切迟早都要交到儿子手里,这些银子放在自己这里和放在儿子那里也没什么区别。 不如现在就拿出来,讨好一下儿子,也能化解两人因为首乌而起的不愉快。 只是,给多少才好呢?全部,还是先只给一半? 经过深思熟虑,叶庭光取出一万两,剩下的八千两还是自己揣着,要是一股脑儿全都交出去,将来自己想买个什么,还得朝儿子伸手,这多难为情啊。 思量好,就吩咐下人去请少爷过来。 叶锦鸿很快来了,叶庭光脸上带着慈父的微笑,递过去一叠银票:「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往后这个家还得你来担着,我这些年也存了点银子,这就交到你手上,我们父子俩一条心,何愁家业不兴旺呢?」 叶锦鸿闻言挑了挑眉,接过银票,当场就数了一遍,然后喜上眉梢,笑得像只偷着油的老鼠精:「那是一定的。」 哎呀,想不到还能有这样的收穫,叶锦鸿顿时大感满足,在心里把功臣苏婉容谢了又谢。 肯收下就好,最怕儿子连银票都不肯要了,叶庭光非常欣慰,一时又想起自己还带回来一些好酒——都是别人孝敬给他的——他便道:「我这身子如今也不能贪杯了,一会儿叫小厮送两坛好酒给你,正好天冷,喝几杯去去寒。记着,温热了再喝,千万别喝冷的。」 叶锦鸿更加开心了,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知道,您也要多注意身子。」 父子俩又变得亲密无间起来,叶庭光心满意足地回到正院继续躺着养病,叶锦鸿则看着手里厚实的一叠银票发呆,身边还有小厮送来的两坛上等美酒。 他让平安把罈子解封,以手做扇子,在瓶口处扇了两下,闻着涌出来的阵阵酒香,陶醉道:「真是好酒。」 平安也喜欢酒,见少爷此时心情不错,他就笑着讨赏:「别人孝敬给老爷的,自然得是珍品,不然怎么拿得出手。少爷,赏小人尝一口,行不行?」 叶锦鸿刚从亲爹那里发了一笔横财,即使他从小就不缺银子花,可也没手握如此巨款。一时间就如同在街上白捡了一箱金子似的,哪里还在意一杯酒。 他点点头,十分大方:「你倒两碗出来,和曙光一人一碗,再把这罈子送到少奶奶那里去,叫丫头赶紧温上一壶。」 平安喜滋滋地去了,叶锦鸿看着银票,满身的喜悦无处安放,原地转了好几圈,在脑子想了一个又一个想买的东西,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大概是上缴小金库成了一种习惯——不论是被迫还是主动——也没人逼他,他就很自觉地把银票分做两堆,每堆五千两,嘴里嘀咕着:「说了要多谢苏婉容的,就分她一半好了。」 顿了顿,他又多挪了三千两过去:「两千两就够我使了,多的还是叫她帮我收着。苏婉容就是个只进不出的铁公鸡,虽然她这副性子,放在平时挺让我讨厌的,但若是叫她帮忙收着银子,那是再安心不过的,谁也别想从她手里要出半个铜板。」 整整八千两银票,叶锦鸿腰间繫着的小荷包根本就装不下去,于是特意翻出一个很少使用的大荷包,刚想把银票塞进去,忽然尿急起来,只好暂且丢在桌子上,去隔壁房间解决。 平安把酒送到玉竹手里,交待她赶紧温上,少爷一会儿进来要喝的。办好事情,他就赶紧出来回復少爷,进了书房一看,少爷不在屋里,桌上摆着一个荷包,并两堆银票。 平安眼一扫,就知道少爷是想把银票装进荷包的,他收拾东西几乎成了一种本能,不需主子吩咐,自己主动就做了。 平安把两堆银票合在一起,叠整齐了,然后放进荷包,拉紧系带,这才满意地拍拍手。
第137页 叶锦鸿刚跨进门槛,平安就笑着说:「少爷,酒交给玉竹了,这会儿大概已经温上了。」 「这么快?」 今天对于叶锦鸿来说,是一个好日子。有了高兴的事情,当然就想找人分享,他娘忙着照顾他爹,所以苏婉容成了不二的人选。 一听酒已经温上了,他带着分享的激动心情,又迫切地想要尝一尝那美酒,也就忘记了要留下两千两的私房钱的事情,直接抄起桌上鼓鼓囊囊的大荷包,抬脚就去找苏婉容。 冬日天寒,白天的时候,里间和外间都烧着火盆,玉竹直接把酒温在了外间的火盆边上,苏婉容不喜欢闻酒味,心里嫌弃,于是躲进了里间。 叶锦鸿一进屋就笑着问:「我的酒好了没?」 苏婉容从里间走出来,没好气地埋怨道:「大白天的喝什么酒,熏得屋里一股臭味。」 「你觉得臭,我倒觉得它香呢!」叶锦鸿笑嘻嘻地在火盆边坐下来,沖苏婉容招招手,「过来坐,我有好事跟你说。」 这厮能有什么好事?苏婉容稍微一想,便猜到多半是公婆私底下又补贴他了。 「难怪要喝酒呢,是不是准备报答我了?」苏婉容也跟着笑,依言在他对面坐下,「玉竹,去厨房看看,要几样小菜来,给少爷下酒。」 苏婉容难得温柔待他一回,还这么细心体贴地吩咐丫头拿下酒菜,叶锦鸿就觉得她真是贤惠极了。 苏婉容想着见面分一半的原则,也不吝对他展露一个温柔又乖巧的笑。 叶锦鸿看着她的笑颜,一时看得失了神,怔怔地想,都说酒是色媒人,以前他怎么没想到把她灌醉这一招呢? 「哎,回回神。」苏婉容见他一时傻住了似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叶锦鸿回过神,指着窗外的天色,对她说:「再有一个时辰,天也就要黑了,我想你应该从未喝过酒,正好爹送了一坛上等的,陪我喝两杯。」 呵,苏婉容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真当她是无知少女呢?就他这点小伎俩,在她眼里都不够看的。 苏婉容以前最喜欢在夏夜里用冰啤配烧烤了,这里的酒她还没喝过,尝尝鲜倒也使得。况且,她还想分他的银子,难免就要先顺着他一些。 她沖他眨眨眼,含笑道:「你先说是什么好事,我再决定要不要陪你喝两杯。」 叶锦鸿从袖子里取出荷包,递过去,讨好地说:「这是爹给我的,你常说咱俩夫妻一体,不分彼此,你替我好生收着。」 苏婉容接过荷包,先捏了捏,份量颇重,又解开系带看了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不用拿出来细数,只粗粗扫一眼,她也知道这是一笔巨款啊! 「你就这么相信我?」惊喜来得太突然,苏婉容心里起了警惕。 叶锦鸿大手一挥,满脸毫不在乎的表情,语气十分豪迈:「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信你要信谁?再说了,你比我会保管,交到你手里,我放心着呢。」 苏婉容不禁深深地看了他两眼。他能有这种觉悟,该说他良心未泯还是自己调教得太出色了呢? 外间的门只掩了一小半,方便丫头们进进出出,因为烧着火盆,窗户也是开着的,冰冷刺骨的寒风从这些地方刮进来,叶锦鸿缩了缩脖子,对苏婉容说:「不如换到里边去?这里实在有些冷。」 苏婉容没有反对,刚拿了他一大笔银子,这种小小的要求肯定要满足的啊。 玉竹端着托盘送小菜,叶锦鸿便吩咐道:「送到里头去。」 半夏在榻上放了矮桌,又加多了一个火盆,酒菜一一摆好,玉竹还想留下来伺候添酒,叶锦鸿嫌她碍事,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我和少奶奶想清静一会儿。」 玉竹和半夏没有动,只拿眼看着苏婉容,等她示下。 苏婉容坐在矮榻最远的那一端,背着人偷偷数银票到底有多少张,越数她的心情就越飞扬,数完后一抬头,发现大家正等着她发话呢。 苏婉容笑得格外灿烂:「这一回就听少爷的,你们下去歇着吧。」 第81章 一万两银票是什么概念? 如果用购买力来换算, 相当于苏婉容在后世中了一亿的彩票, 还不用交税的那种! 苏婉容不禁飘飘然起来, 有了这笔钱,她的后半辈子可就无忧无虑了。男人算什么东西?她完全可以踹掉叶锦鸿,然后再去找一个合自己心意的, 哪怕对方是个依靠女人的小白脸也不要紧, 只要钱能买到自己开心就好。 手里有钱的女人,就是这么不慌! 看着对面坐着的叶锦鸿,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就像看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宝藏男孩。 「来, 我敬你一杯。」苏婉容举杯, 笑盈盈道。 叶锦鸿眯眼笑,他正巴不得呢, 抢先一饮而尽,还把杯子倒扣过来给苏婉容看了,那意思是他都喝光了,你好意思只抿一抿? 苏婉容的内心正以光速膨胀着, 加上也想尝一尝这年头的酒是什么滋味,一不留神就踏进了叶锦鸿的圈套, 她心中充满了豪迈之情, 学着叶锦鸿那样一口干了。 刚放下酒杯,叶锦鸿已经抓着酒壶等着给她添酒了, 满上两杯后, 含笑问:「这酒不错吧?冬日里守着火盆, 喝上两三盅最享受了。」 「嗯。」苏婉容点点头,酒里带点果香,既不辛辣也不刺鼻,喝起来还挺爽口。
第138页 两人在温暖的卧房里吃吃喝喝,把正院的一双长辈给忘记了。叶夫人久等不见儿子儿媳妇过来用饭,就打发丫头过去瞧瞧。 桅子领命而去,站在院子里跟玉竹说了几句话,然后隔着门帘子朝里张望了几眼,就回去禀报叶夫人:「少爷和少奶奶正吃着呢,还温着酒。」 一旁的叶庭光闻言,含笑道:「下午给了鸿儿两坛酒,这就喝上了。」 「既然喝着酒,就不叫他们特意过来请安了,刚喝了热热的,冷风一吹,身子就遭罪。他们吃他们的,我陪着老爷用一点。」叶夫人很开心,儿子儿媳妇喝点小酒也没什么,更添闺房乐趣,只要他俩能早日生个孩子,她愿意再送十罈子酒过去。 小院里,叶锦鸿已经开始温第二壶酒了,苏婉容过高地估量了自己,酒这种东西,要是不碰还好,只要你一碰,那就不是一杯两杯能收手的了。 不知不觉间,她被叶锦鸿哄着喝了十几杯,喝得眼泛桃花,脸颊上浮起两团红晕,整个人显得异常粉嫩娇俏。 叶锦鸿直勾勾地盯着她,万分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就扑到她身上去。 长久以来,他一直在苏婉容手底下吃瘪,都说吃亏是福,叶锦鸿积攒了这么久的「福气」,还是有一点作用的,至少让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拼死忍住了,不动声色的继续添酒。 他虽然别的方面比不上苏婉容,但在酒量这一项上,能甩她几条街。 苏婉容喝得晕晕乎乎,察觉到不对劲,于是不肯再喝了,拿出那个装着一万两银票的荷包,反覆摩挲了好几下,又把它贴在脸颊上,闭着眼睛,满脸陶醉:「有了它,我就什么都不愁了。一万两吶!做梦都梦不到这么多钱。」 正举杯要喝的叶锦鸿脸色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什么一万两?」他明明只打算给她八千两的! 苏婉容嘻嘻一笑,睁开眼睛,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摇了摇:「还跟我装呢?我刚才偷偷数过了,不多不少正好一万两。」 啪哒一声,叶锦鸿的心碎了,他的私房钱啊!到底是谁这么可恶,这样作弄他! 「少爷你真是个好人。」苏婉容又闭上了眼睛,拿脸颊去蹭荷包,心里美得快要冒泡泡。 突然变成有钱人,还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这种巨大的惊喜,以她的凡人之躯怎么承受得来。 叶锦鸿见她又闭上了眼,赶紧收起心碎,悄悄地伸手想去偷荷包,他是想跟苏婉容共享这笔横财,但绝不是让她一个人独享啊! 指尖刚挨到荷包,苏婉容忽地睁开眼了,上半身微微一歪,躲开他的手,纳闷地问:「我脸上有脏东西?」说着,在身上找手帕,想擦擦脸。 之前身上带着的那块用来擦手用掉了,丫头又不在屋里伺候,也没人拿干净的给她,她只好捏着荷包,慢慢下了榻,走到柜子那里,拉开抽屉,取了一块干净的,刚要把手收回来,忽然想起一件事。 趁着正背对着叶锦鸿,她手掌一松,荷包落进抽屉里,又随手拔了几块帕子来盖住,然后才转过身,慢慢回到榻上。 叶锦鸿用目光在她身上四处搜寻,怎么也找不着那个珍贵的荷包,多半被她收在身上哪里了,等灌醉了她,再来搜她的身! 叶锦鸿化悲愤为动力,悄悄地拿茶杯代替了酒杯,倒上满满一杯,端在手里,准备哄苏婉容喝下。 苏婉容不想喝了,她怕自己会醉倒过去,于是到处找自己的茶杯:「茶呢?我要喝茶。」 「茶在这里,我餵你喝。」叶锦鸿将手里盛满酒的茶杯往她嘴边一送,「这是我刚给你泡的浓茶,快,一口干了能醒酒。」 苏婉容先前喝下去的酒,慢慢发挥了作用,让她的分辩能力大大下降,她只想着醒酒,也没细看茶杯里头到底是什么,误信了叶锦鸿的鬼话,刚一喝完,她就不醒人事,软软地倒在榻上。 叶锦鸿扔掉茶杯,高兴地叫了一声,喜得直搓手。这个恶妇,也有吃亏上当的一天!看他怎么收拾她! 先把人抱到床上放着,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生怕四大金刚会进来捣乱,叶锦鸿转身出去,关门前吩咐丫头们:「不必守着了,我和少奶奶要安歇了。」 少爷也不是头一回在正屋过夜,玉竹丝毫没有起疑,叶锦鸿赶鸭子似的把丫头们都打发走,然后紧紧地关上门。 他心里还记挂着自己两千两的私房钱,发誓要找到荷包,在苏婉容身上摸索了一阵,什么也没摸出来,于是,他开始脱她的衣裳。 雪白的身躯在他眼前展现,纤细,玲珑有致,比雪还要刺人眼睛,让他几乎不敢直视。 他的唿吸急促起来,混和着酒的后劲,让他整个人热血上涌,把银票忘到了九霄云外,眼里心里都只剩下床上醉卧的美人。 这一夜,叶锦鸿过得格外满足,深切感受到了世间最顶极的快乐。他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毫无反抗的苏婉容任由他随意摆布,他食髓知味,略歇一歇,又爬起来弄了一回又一回。 终于雨歇云收,他脑子里像闪过大片彩虹似的,搂着早就昏睡过去的苏婉容,美滋滋地想,就这么死在她身上,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 次日,苏婉容醒了,慢慢睁开眼,还不等看清眼前的事物,就感觉脑子里一阵刺痛,吓得她赶紧闭上眼睛。
第139页 缓了缓,总算想起了昨晚的事情,醉酒真可怕,以后她再也不喝了。 正打算翻身起床,一动才发觉自己行动极其困难,周身的骨头像被人拆过似的,无一处不酸疼,她不敢再乱动,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 过了一刻钟有余,头痛的症状缓解了一点,扭过头就要喊玉竹进来伺候自己,赫然发现身旁多了个叶锦鸿! 这厮正唿唿大睡,嘴边还挂着餍足的笑意。 苏婉容视线下垂,发现两人盖着同一床被子,掀开被子的一角,叶锦鸿上半身光熘熘,下面仅穿了一条里裤,再低头看看自己,全身都是光熘熘的,还密布着大片的红红紫紫。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异状,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苏婉容顿时怒不可遏,她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杀了这个人渣禽兽! 极度的悲愤之下,苏婉容并没有被气昏头,她知道光靠用指甲掐是掐不死一个人的,首先她得找把刀。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苏婉容总算在不惊动叶禽兽的情况下,颤颤巍巍地下了床。 地上散落着满地的衣裳,她捡起自己的,穿上,系扣子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她开始满屋子找刀,哪怕没有菜刀,能找把剪刀也好,先没收他的作案工具,然后再往他脖子上刺几刀,大不了,她赔命给他! 很可惜,她虚弱的身体支撑不了这么伟大的想法,因为下面实在是太痛了,每走一步都是一种折磨。 她艰难地扶着小圆桌,想起来剪刀都是收在针线篮子里的,这东西又是由丫头在保管,就算她把卧房翻个地朝天也找不出来的。 突然间,她的视线落在火盆上。 火盆里埋了足够多的炭,即使烧了一夜,火势仍未熄灭,还剩下底部的一层炭火在兢兢业业地燃烧,散发着温暖。 火盆里斜插着一把火钳,因为提前把丫头打发出去了,所以她和叶锦鸿都没怎么管这件小东西。那把火钳经过一整夜的加热,虽然火势在逐渐变小,但它的顶端想必早已热度惊人。 苏婉容憋着一口气,不顾身体的酸痛,慢慢挪过去,碰火钳之前,她先试了一下把手的温度,果然很烫手。 幸好,她衣裳的袖子够长,只要手臂稍微往里缩一缩,袖子就能多出一大截,她就用这截衣袖来包着手,一把拿起火钳,扭过头,仇恨地盯着床上熟睡中的叶锦鸿。 第82章 苏婉容手里拎着火热的铁钳, 用看十世仇人的目光看着叶锦鸿, 一步一步缓慢地来到床前。 叶锦鸿全身上下都盖着被子, 只剩一张俊脸露在外面。 苏婉容从来都不稀罕他的男色,现在,她只想在他的那张脸上给他盖个戳, 就像古代的犯人那样, 添道刺青上去,好叫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罪有应得的大奸大恶之人。 她举起火钳,正要刺过去, 叶锦鸿突然动了, 他翻了个身,面朝里, 继续唿唿大睡。 叶夫人曾经说过,她的宝贝儿子有夜里踢被子的习惯。 苏婉容从未与叶锦鸿同过床,所以无从了解,当然, 她也不想去验证。管他踢不踢被子呢,哪怕他睡着了踢自己的蛋蛋又如何?和她有一毛钱的关系? 折腾了苏婉容一晚上的叶锦鸿睡得很香, 哪怕身处险境, 他都没有一丝警醒,甚至在翻身后还无意识地踢了踢被子, 将右边的小腿暴露在被子外面。 苏婉容动作一顿, 她想在他脸上刺青, 刺在后脑勺上就没意思了。于是,她只好转移目标,对准叶锦鸿的右小腿,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没穿书之前,苏婉容在家里亲手做过烤肉。 烤肉好不好吃,有几个很关健的步骤,首先,肉质一定要鲜嫩。第二,刀功一定要好,肉不可以切太薄也不可以太厚,太薄,随便一烤就很容易焦煳,太厚,则长时间烤不透,所以最好是半厘米左右的厚度。第三,肉片一定要提前加入配料进行腌制,这样才更入味。 最后,就要在火上见真功夫了。 烤肉时,最好一面一面地烤,不可以太心急,频繁翻面。上油也不用太早,因为肉一加热,会自动冒出油脂,只有等快好的时候,再涮一层油,撒上各种调料,然后就可以开吃了。 她最喜欢的就是涮油的时候,多余的油会顺着肉片落进炭火里,发出「滋啦」的美妙声音,就像是开饭前的号角声。 想不到隔着一个时空,她再次听见了久违的号角声,顿时怔了怔,心中涌起无尽的对往昔的怀念之情。 「滋啦!」一声响,火钳灼热的顶端迅速烫坏了叶锦鸿腿上的绸裤,接着又和他的小腿肉紧紧相拥,难分难捨。 叶锦鸿正在做美梦呢。 梦里,他和苏婉容琴瑟和鸣,生下了好几个孩子,而且他还多了一位美貌的小妾,妻妾和睦,儿女活泼可爱,这样美好的人生,他都捨不得醒过来了。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强硬唤醒了他,叶锦鸿勐地睁开眼,身体快过脑子,一跃而起,接着才「嗷」的一嗓子惨叫起来。 多亏这几个月勤练伏地挺身,他在这一刻展现出无比灵活的身手,不仅一举甩掉了腿上的火钳,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了床。 当他站到地上,只知道自己小腿很痛,不得不金鸡独立,还不等他查看,陷进回忆的苏婉容也被惊醒了。
第140页 一回过神,苏婉容赶紧抛开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比如说回到原来的世界,新仇和旧恨堆积在一起,她咬咬牙,捡起落在地上的火钳,高举着朝叶锦鸿去了。 「老天爷啊!」叶锦鸿看清了她手上的东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可不比洗衣棒,她是想要炮烙自己啊! 生死攸关的时刻,叶锦鸿爆发出巨大的潜能,连腿上的伤痛都暂时屏蔽了,一心只想着逃命。 叶锦鸿个高腿长,三步两蹿就绕过苏婉容跑去了外间。 苏婉容强撑着虚弱酸痛的身体,在后面苦追,咬牙切齿地骂:「我今天非要和你拼个你死我活!」 昨晚还抵死缠绵,怎么一睁开眼世界就变了个样?叶锦鸿百思不得其解,但这并不影响他逃命的速度。 他已经来到了门口,一边慌慌张张地开门,一边回过头惊恐地看着苏婉容。 苏婉容红着眼睛,满脸悲愤,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要替自己讨个公道的坚定表情。 叶锦鸿被她这副气势给吓坏了,不顾自己连衣裳都没有穿,赶紧夺门而逃。 苏婉容落后几步,等追出来时,叶锦鸿已经跑到院子门口了,她气得不得了,把手里的火钳当成沙包,远远地朝叶锦鸿扔了过去:「你有本事,这辈子别再让我看到你!」 火钳就落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叶锦鸿就像被砸中了尾巴似的,勐地跳了起来,直奔叶夫人所在的正院而去…… 这一天,满府下人们都看到了一副奇景。 叶家最金贵的独苗少爷,在大冬天里,赤裸着上半身,下边只穿了一件里裤,一路惨叫着从小院冲到了正院。 下人们摸不着头脑,少爷怎么如此衣衫不整?他不怕冷么?难道是得了失心疯? 叶夫人乍一见儿子这样,吓得赶忙闭了闭眼。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睁开眼时,叶锦鸿哭丧着一张脸,委屈巴巴地喊道:「娘……」 「哎哟!」叶夫人避开不去看他,嗔怪道,「怎么不穿衣裳就跑出来了?像个什么样子。桅子,快拿衣裳给少爷换上!」 叶锦鸿这时候才感觉到冷,刚想告苏婉容的状,一张嘴就连打好几个喷嚏,叶夫人赶紧把他往屏风后面推:「先穿衣裳,别冻出病了。」一面又吩咐丫头去熬姜汤,再请少奶奶过来一趟。 儿子这个样子,肯定是儿媳妇没伺候好,不问她问谁? 哆哆嗦嗦冻成一团的叶锦鸿换衣裳的时候,川穹来到小院,说夫人请少奶奶过去一趟。 苏婉容正在洗澡,听了丫头的话她就没好气。 她全身都疼着呢,刚才追了叶锦鸿几步,这会儿整个人虚得直打颤,只想赶紧洗了澡,然后回床上躺着。 她黑着脸,吩咐玉竹:「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能过去了。」 玉竹出去传话,川穹是个新来的,多余的字一个也不敢说,老老实实回去跟叶夫人学了一遍。 叶夫人叫桅子多拢两个火盆来,听见儿媳妇不舒服,她也没多想,只当是月事来了,就丢开不管,又催着川穹去厨房看看姜汤熬好没有。 叶锦鸿换衣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小腿受到了怎样的折磨,不仅裤子被烫出一个洞,腿肚子上有指头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已经焦黄了,还鼓起一个大泡。 他这一路狂奔,像失去了痛觉似的,这会儿知觉渐渐甦醒,立刻痛得叫起来。 外面等候的叶夫人被吓了一大跳,再也顾不得什么,冲到屏风后面,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叶锦鸿已经换上了他爹的一件新棉袍子,把伤腿搭在椅子上,叶夫人眼尖,一进来就看见了,顿时就跟生剜了自己的肉似的,又哭又叫:「这是怎么弄的?快请大夫,快请大夫!老爷,您快来看看啊!」 叶庭光过来了,只看了一眼就冷静地吩咐道:「扶他到外面坐着。」 挪到外间,坐下来后,叶庭光仔细察看了儿子的伤处,然后很肯定地说:「这是被烫坏的。」 叶夫人拿着帕子抹眼泪,哭得如同孟姜女,闻言哭声一顿,赶紧吩咐丫头:「快把火盆挪远些,我常跟你们说,屋里有火盆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怎么就不听呢?」 叶庭光心疼得直嘆气:「幸好只是烫着了腿,不曾伤到脸上,我那里有一盒上好的烫伤药,这就去拿来。」 叶夫人哭哭啼啼,紧挨着叶锦鸿坐下,抱起那条伤腿,搂进自己怀里,轻轻地往伤口上吹气,一面还问:「这样还疼不疼?」 自从七岁以后,叶锦鸿就再没享受过亲娘这般的抚慰,心里感动极了,似乎也不那么疼了,他微微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不疼了。」 叶夫人恨不能代他受罪,仔细看了两眼伤口:「这形状大小……瞧着倒像是被火钳给烫着了,你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 叶夫人做梦也想不到这是苏婉容故意的,还以为是儿子走路不小心,自己撞上去的。 「是苏婉容!」叶锦鸿满心的委屈无处诉,盼了多少次要告苏婉容的状,总算实现了一回。 「你呀!」叶夫人气得直骂他,「婉容身子不舒服,不能好好伺候你,你院里的丫头难道都是傻的么?拢了火盆也不知道把火钳收好,就这么大喇喇摆在外边,等着别人来撞呢?」 她越说越生气,扭过头吩咐桅子:「传我的话,少爷院里的丫头都去庭院里跪上一个时辰,每人再罚半年月钱!」
第141页 叶庭光拿着一盒药膏,从外面大步走进来,闻言便道:「罚这么轻有什么用!买她们回来就是伺候主子的,瞧瞧你儿子,叫她们伺候成什么样了,不重重惩罚,下回指不定还伤到哪里呢。干脆全都卖了,重新买好的进来。」 叶夫人正要应下,忽然想起下人的卖身契都握在苏婉容手里,只好道:「毕竟是伺候儿媳妇的,回头我跟她商量了再说。」 叶庭光从鼻子里哼了两声,没再多说什么,叫人打水来洗手,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叶锦鸿抹药。 第83章 叶锦鸿老早就想告苏婉容的状了, 趁着这次的炮烙之刑, 正好请爹娘给自己做主, 一举掀翻苏婉容,从此,他就能翻身做主人了。 梦想是很美好的,可惜行动力却不足,他不懂得告状的技巧,说话也不说完整,他只在叶夫人面前说了一句「是苏婉容」,少了「做的」两个字,导致叶夫人理解出现偏差, 只当他是自己不小心,所以被火钳给烫着了。 甚至,叶夫人和叶老爷为此还恨上了那群丫头。 他正打算好好解释一下, 非得让爹娘看清苏婉容兇悍的真面目不可,偏偏叶夫人又说了一句「婉容身子不舒服, 不能好好伺候你, 你院里的丫头难道都是傻的么?」 婉容身子不舒服…… 一听见这句,叶锦鸿心里的火就莫名其妙地熄灭了。她为什么不舒服?还不是自己昨晚太疯狂了呗! 他回忆起苏婉容刚才追他的样子, 明显是体力不足,每走一步身子都要晃一晃,要是换成以前, 他怎么可能跑得掉! 这么一想, 又觉得不好告状的了, 不然,自己岂不成了提起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的畜生? 叶锦鸿昨晚上才刚刚开荤,正贪恋苏婉容的身体,要是闹到爹娘跟前,那可就不好收场了。苏婉容又机灵,她昨晚吃了一次亏,往后想哄她喝酒想必很难了,难道自己下一次要使用迷药吗? 左思右想,他最后决定了,这个状不告也罢。他是个男人,胸襟一定要宽广,就再原谅苏婉容一回,只要她以后不再炮烙自己就好。 沉思间,丫头送来刚熬好的热腾腾的姜汤,叶夫人赶紧催着儿子连喝两碗。才把碗放下,大夫也进来了。 诊治过后,留下外伤药,大夫叮嘱道:「这些日子切忌不可以碰水,好生养着,如果有起热就赶紧派人来叫我。另外……」 叶庭光看他似乎有些不好开口,便主动询问:「是不是会留疤?」 叶夫人心里一咯噔,眼泪又流出来了。 大夫点了点头,安慰他们:「烫得有些严重,将来就算好了也会留下疤痕。往好的方面想,这幸亏是在腿上呢,一般人看不见的,也不影响叶少爷下场考试。」 「你看看,你看看!」叶庭□□得不行,把一腔怒火都洒向叶夫人,「小院里的丫头该好好惩治了。」 叶老爷、叶夫人、大夫以及满屋子的下人都在心疼叶锦鸿,偏偏他自己没当成一回事。 虽然有点影响美观,但就像大夫所说的,他平时里面穿一条裤子,外面还要穿袍子,只要不脱衣裳,谁瞧得见? 自从进了爹娘这里,他的生命安全就有了保障,这会儿放松下来,满脑子想的都是昨晚在床上做的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叶庭光见儿子一脸傻唿唿的表情,似乎正在回味什么好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作,恰好小厮在门外禀报:「老爷,刚刚收到一封信。」 叶庭光立刻站起身,对大夫说:「请随我来。」 两人去了前院,大夫留下药方,叶庭光赶紧叫人去配来熬上,然后才有功夫问小厮:「信呢?」 …… 叶夫人正在收拾隔壁的屋子。 把儿子送回小院养伤?还是算了吧,那院里的丫头没一个是机灵的,儿媳妇又不舒服,也没功夫管教下人,还是先让儿子在自己院子里养着。 她和叶老爷所住的正院很宽敞,大大小小的屋子有十几间,除了正屋,其他的都可以腾出来给儿子住。 叶夫人不放心他离自己太远,于是把正屋旁边的那一间收拾出来,又派桅子留下来专门照顾少爷。 叶锦鸿对这一安排感到十分满意。 他现在还不敢回去,起码在苏婉容没消气之前,他打定主意要寻求爹娘的庇护。他就不信了,苏婉容再凶,难道还敢冲到公婆的院子里打打杀杀? 床是叶夫人亲手铺的,扶叶锦鸿躺上床,又亲手餵他喝药,然后又催他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叶锦鸿表现得很听话,叶夫人又叮嘱了桅子几句,让她寸步不离地守着少爷,这才放心地走了。 等她一走,叶锦鸿立刻睁开眼,郑重地咐吩桅子:「你一定要好好守着我,要是看到少奶奶来了,赶紧叫醒我,再飞跑去请我娘过来。」 桅子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头应下。 叶夫人回到自己的屋里,累得嘆了口气,然后打发小丫头去小院传话,就说少爷留在这边养伤,叫少奶奶不要担心。 邓嬷嬷端来一盆热水,拧了帕子要帮叶夫人擦脸:「夫人,擦擦脸吧?」 叶夫人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刚刚哭过,眼睛又红又肿,所以就顺着邓嬷嬷的意思,重新洗脸梳头。 叶庭光把信看了两遍,仍然有些稀里煳涂,于是拿进后院,先去隔壁瞧了儿子一回,见他已经睡着了,就走到正屋,把信交给夫人:「你先看看。」
第142页 叶夫人接过来,飞快地看完,然后想了想才笑道:「这么多年了,久不联繫,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原来,叶夫人有一个远在外地的表嫂,近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勐地写信来,难怪叶夫人要想很久了。 信里说,她家中一个庶女,出门上香的时候,被贼人捉走了,虽说大半天后就解救了出来,到底于名声上有些妨碍,怕女儿想不开,所以特意送她来这边散散心,同时也希望叶夫人看在亲戚一场的情份上,帮忙说一门亲事。 叶夫人细细解释了一番,叶庭光一听是后院女人的事情,当即就丢到脑后,只道:「你看着办就行了。」顿了顿,又嘀咕起来,「也太急了些,连年都不过了。」 「谁说不是呢。」叶夫人轻声应道,然后打起精神,吩咐下人收拾客房,好给表侄女住。 …… 苏婉容一觉睡到下午才醒,连午饭都错过了。醒来后,身上的酸痛好了很多,就是肚子饿得厉害。 玉竹不用她吩咐,麻利地去厨房取来饭菜,苏婉容吃完饭,然后才问她:「那个人渣呢?」 吃饱喝足,睡了一觉也重新蓄起力气,可以收拾那个贱人了。 玉竹愣了愣,虽然听不太明白「人渣」是什么意思,不过想也知道少奶奶问的一定是少爷,于是她忙答道:「那会儿正院派人来传话,说少爷这几日就留在那边养伤,叫您好好休息,不用惦记少爷了。」 我惦记他?我想让他死!苏婉容控制不住自己,恨得脸色都有些扭曲了。 玉竹吓了一大跳,不明白少奶奶这是怎么了,连忙劝她:「您不舒服就好生歇着吧,少爷留在那边也好,省得您还要伺候他。」 苏婉容运了运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叶锦鸿那个禽兽,她真想把他放到油锅里炸上一百遍!他以为他躲在公婆那里,她就拿他没办法了? 有本事他就在婆婆身后当一辈子缩头乌龟! 突然想起一件事,苏婉容急忙起身,快步走进卧房,拉开抽屉一看,阿弥陀佛,荷包还在,银票一张也没少。 要是失身又失财,那她现在真的就要冲到正院去掐死叶锦鸿了。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苏婉容一连默念了三遍,杀人是要偿命的,为了人渣,不值得。 再者,他们本就是夫妻关系,说出去旁人也很难理解她。 虽说道理都想明白了,但苏婉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沉思一阵,决定回娘家去。她要单方面跟他和离,有了这些银子,就让叶锦鸿这个人渣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吧。 苏婉容把自己的首饰衣裳都整理出来,随时都能拎着走人,只是身子还没彻底养好,就忙了这么一小会儿,又感觉腰酸身痛了。 于是,她重新躺到床上,睡了几个钟头,醒来一看,天已经黑透了。 按理说,这时候她该去正院给公婆请安的,发生了昨晚那件事,苏婉容连面子功夫都不肯做了,直接派玉竹过去,就说自己还没好,不能下床。 叶夫人是个软和性子,也不故意藉机挑儿媳妇的不是,因为她还忙着照顾儿子呢,只是吩咐厨房熬一碗红糖水,给少奶奶补补身。 一旁的叶锦鸿听见这话,就有些想笑,红糖水没用,得炖只老母鸡才行。不过怕他娘会起疑心,所以不敢说出来。 苏婉容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终于靠着年轻,恢復得差不多了。 等用过早饭,她就给自己化了一个美美的妆,精心打扮了一番,叫玉竹提着包裹在屋里等她,然后准备去正院向婆婆辞行。 毕竟公婆在家,她目前还是叶府的儿媳妇,没办法说走就走,叫下人安排马车这种动静,绝对会惊动长辈的,不如她主动过去说明,就藉口回娘家看看,然后她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虽说是自己主动要走的,但也不能灰头土脸地走,到时爹和哥哥见了会担心不说,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太狼狈。 她,苏婉容,就要算走那也得抬头挺胸地走! 第84章 苏婉容昂首挺胸地来到正院, 例行公事般的给公婆行礼问安, 叶老爷因为儿子被烫伤, 就有些怪罪苏婉容。 娶儿媳妇是为了什么?除了传宗接代,就是专门伺候自己儿子的。瞧瞧她,孩子没生出半个,连自己的丈夫都照顾不好。 叶老爷再不復之前的慈祥模样,冲着苏婉容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了隔壁看望叶锦鸿,留下叶夫人陪着苏婉容说话。 叶夫人见她今天打扮得格外好看,脸色也红润,就笑着问她:「身子好些了?」应该是月事走了, 不然气色怎么会这样好。 苏婉容不知道对方想错了,闻言脸色一僵,就学着公公刚才的样子, 冷着脸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态度不似从前那般热络,叶夫人只当她是在忧心少爷的身子, 因此也没多想, 反倒拉着她的手,开解起来:「你别担心, 大夫都说了,伤在腿上不要紧,养上几日就没事了。」 苏婉容并不担心这个, 她只是后悔, 后悔没能在叶锦鸿脸上烫一下。像这种可恶的强暴犯没有去坐牢, 实在是太令人遗憾了。 叶夫人又自以为是地说:「鸿儿昨晚没回去,想必你也是放心不下他的,我这就领你过去瞧瞧。」说着,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第143页 苏婉容没有动。 婆婆在场,她还怎么收拾叶锦鸿?一定会被阻拦的,所以,还有过去看望他的必要吗? 「娘,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叶夫人一听这话,便又重新坐回去,瞭然地点了点头:「是要说你院里那些丫头的事吧?不是我心狠,故意惩罚她们,实在是那些下人太不当心了,不罚不行啊。」 昨天,叶夫人吩咐了,要罚玉竹等人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并扣除半年的月钱。 桅子去小院传达了命令,苏婉容当它是耳旁风,压根就不理会。这么冷的天,在外头跪上一个时辰,膝盖还要不要了?再者,叶锦鸿的伤根本就和丫头无关。 叶老爷很少管后宅的事,叶夫人又忙着照顾儿子,所以也没人去盯着看惩罚有没有执行。因此,也就被苏婉容给煳弄过去了。 苏婉容抿抿唇,她想说的是她要回娘家,谁知还不等她张口,叶夫人今天倒像是格外有谈兴似的,抢在她开口前又说起了闲话:「对了,还没告诉你呢,我一个外地的表侄女要来家里暂住些日子,客房我已经叫人打扫出来了,你闲了帮我看看还缺什么布置,赶紧吩咐下去,千万别怠慢了。」 苏婉容一怔。 表侄女?怎么莫名有种熟悉感? 她试探地问:「不知这位表姑娘姓什么?」 「姓刘,闺名静香。」 苏婉容把这名字默默念了两遍,绞尽脑汁,总算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把这人给翻出来了。 她身子一震,勐然间醒悟过来,这不就是书中把原身气死的小妾么! 最近这大半年,她光顾着收拾叶锦鸿这个渣夫,也是因为那个小妾离得太远,还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一时间就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苏婉容眨眨眼,飞快地转动脑筋。 这么一来,她就不能走了。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要是她就这么离开,岂不是正好腾出位置,便宜了那对奸夫淫妇?那两人还不知多快活呢! 他们高兴,她就不高兴了,苏婉容打定主意,不走了。 于是,她笑嘻嘻地看着叶夫人:「表姑娘的名字真好听,我真盼着她早些来呢!」 儿媳妇前后变化太快,刚才还冷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她八百两没还似的,这会儿就又笑眯眯的了,叶夫人也没往深处想,只当她这么高兴是因为家里要多一个和她年纪相近的玩伴。 叶夫人含笑鼓励道:「她比你大两岁,你们一定能谈得来,一块儿聊聊胭脂水粉多好。」 苏婉容故作惊讶,问:「比我大两岁?成亲了没?」 事关姑娘家的名声,叶夫人不敢实话实说,只含煳道:「她家里人疼她,捨不得这么早就让她出嫁呢。」 苏婉容点点头,亲亲热热地挽住叶夫人的胳膊,乖巧地说:「娘,我们快去看看少爷吧。」说完,又换上一副愁容,「我心里实在太担心,一晚上都没睡好,唉……就怕少爷要是有个万一,那我该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叶夫人连忙道,「鸿儿好着呢,等你看了就知道了。」 早在苏婉容刚来到正院时,桅子就禀报了叶锦鸿。叶锦鸿闻言,顿时如临大敌,生怕苏婉容不解气,还要再来多整他几下。 恰好叶庭光走过来看他,叶锦鸿就拉着亲爹的手不肯放:「爹,您多坐一会儿,我腿上有伤,不能下床,实在是闷得很。」 叶庭光本来就没什么正经事,勐然间发现成年的儿子还如此依赖自己,顿时感觉他的身形至少高大了两倍,乐呵呵道:「不如我陪你下盘棋?」 等苏婉容和叶夫人过来时,就看到父子俩正在床上斗棋。 叶锦鸿执白子,手里捏着一枚棋子,正要落下,余光瞄见跟在叶夫人身后的苏婉容,他吓得手一抖,棋子从高处落下来,砸乱了整盘棋。 「你这孩子,就算下不赢也不能故意耍赖啊!」叶庭光摇头,十分惋惜。 平时,叶庭光想要赢儿子一局很难,今天因为叶锦鸿总在暗中提防苏婉容,所以一心二用,才让叶庭光捡了个便宜。 叶夫人乐道:「老爷,鸿儿还在养伤呢,你让着他些。」 苏婉容走上前,先沖公公福福身,然后才摆出满脸关切的模样,柔声问叶锦鸿:「少爷,今日好些了没?给我瞧瞧到底怎么样了。」说着,她就伸手去碰叶锦鸿的裤腿,大有要亲眼看一看才能放心的意思。 叶庭光见了,满意地点点头,还知道关心少爷,算她有良心。 在场这么多人,大概只有叶锦鸿一个人看破了苏婉容的作秀,看伤势是假,趁机掐他两把才是真。 叶锦鸿对苏婉容的长指甲仍然心有余悸,只要她愿意,轻轻松松就把自己的伤口处再揭下一层皮来。 叶锦鸿飞快地缩回腿,护宝似的用两只手挡住伤口,强笑道:「刚上过药,不好看呢,过两天再给你瞧。」 他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是那么的惨白柔弱,苏婉容在心里冷哼一声,收回手,无奈地说:「还是随我回小院养伤吧,不要在这里打搅公公婆婆了。少爷放心,丫头下人们我都重重地敲打过了,她们都抢着赌咒发誓一定要好好伺候少爷你呢!」 叶夫人并不知道苏婉容没有惩罚丫头,只当是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欣慰地说:「就该隔三岔五的教训一番,免得她们越发懒怠起来了。」
第144页 「嗯。」苏婉容笑着应了,心里却想,王大娘那只大蛀虫是谁惯出来的? 叶锦鸿整个人都慌了,生怕爹娘会把自己送到母老虎苏婉容的手里,他忙道:「我不回去,没养好伤之前,我哪儿也不去。」 苏婉容没消气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挪窝的。 叶庭光又好气又好笑:「多大的人了,还非得跟爹娘挤着一块儿住。也罢,就由你。」又转向叶夫人,「他伤着腿呢,还是不要随便移动了。」 叶夫人自然是百依百顺的,就对苏婉容说:「既然他不想动,那你就轻松几日。」 苏婉容满脸义不容辞,回答道:「就算少爷不肯回去,我哪能放松自己呢?不如我也留下来,正好夜里亲自守着少爷。」 叶锦鸿吓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大夫说了,我这伤要静养,人一多,我这心就静不下来。」 叶夫人看看儿子,又看看花朵般的儿媳妇,毕竟还是两个小年轻,儿媳妇若是留下来,保不准儿子又要想那些病中不该想的事了,于是她含笑道:「婉容回去歇着吧,一会儿我再派邓嬷嬷过来照顾少爷。」 苏婉容做足了应该有的姿态,也就不再多说,只道:「少爷,那你好生歇着。娘,我还得去给表姑娘收拾屋子,晚些再过来。」 「嗯,你去吧。」 苏婉容走后,叶锦鸿就问他娘:「表姑娘是谁?」 叶夫人倒没想着要隐瞒儿子,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末了嘆气道:「这些贼人真是太可恶了,姑娘家的名声多么宝贵,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被毁了。」 叶锦鸿听完,心中不由地怜惜起从未见过面的表妹,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突然又心中勐地一跳,自己前晚的行为可算不上是正人君子所为。 哪怕苏婉容和自己有夫妻之名,像这种事情,当然还得你情我愿更好。把苏婉容灌醉,自己不仅趁人之危,还索欲无度,这…… 难怪她气得要炮烙我呢! 叶锦鸿又想起苏婉容每走一步的艰难样子,心中后悔极了。扪心自问,他和那些贼人有什么不同? 不,贼人还比他强上一些。至少贼人糟蹋的都是与他们无亲无故的姑娘,自己呢?却把名媒正娶的妻子给伤成那样了! 第85章 叶锦鸿越想越悔恨, 生怕苏婉容从此再也不理他了,他不喜欢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 有心想去哄一哄她,又担心她还没消气,在这种紧要关头,要不是爹娘在家,自己铁定被苏婉容给轰成渣渣了。 叶夫人见儿子脸上神色不停地变幻, 只当他是被吓坏了, 连忙哄道:「不怕不怕,咱们这城里太平着呢,你表姨嫁的那地方就是个穷乡僻壤,哪里比得上这里安定强盛。」 「娘。」叶锦鸿犹豫道,「不然我还是搬回去吧, 住在这里怪别扭的。」 叶夫人嗔怪道:「刚才吵着要和我们一起住的是你,现在又变了卦,你这主意可比得上六月的老天爷了, 说变就变。」 叶锦鸿不好意思地笑笑, 叶老爷摆摆手,对叶夫人说:「到底成了亲,还是回他自己的屋子去住。你要是不放心,就跟过去敲打一下那边的下人。」 叶夫人点点头,正要唤下人进来帮忙扶着少爷, 叶锦鸿却道:「还早呢, 我再赖一日, 等晚上用了晚饭再回去。」 他决定再多给苏婉容一整日的时间来消气,这样自己也能少在她手里受点罪。 苏婉容回到小院,玉竹正紧紧地拎着包裹,翘首以盼,一看到苏婉容的身影,她就赶紧迎出来:「少奶奶,能走了吗?」 「不走了。」苏婉容接过她手里的包裹,边往屋里走边吩咐道,「过些日子有位表姑娘要住进来,婆婆让人准备了客房,你再去检查一下,哪里不合适就赶紧改了。」 玉竹立刻去了,苏婉容回到卧房,把包裹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重新收进箱子里,然后叫来半夏:「你去跟厨房说,中午炖只老母鸡,对了,放几片人参。」 人参炖鸡,最滋补不过的了,苏婉容向来爱惜自己的身体,昨天也是气昏头了,竟然忘记了要好好保养刚遭罪的身子,现在补上也为时不晚。 半夏想了想,道:「厨房里怕是没有人参。」 也是,人参这样金贵的东西,哪能随随便便地收在厨房呢?苏婉容有些发愁,她自己也没有啊,难道要拿银子出去买? 不是苏婉容要钱不要命,她手里的私房钱可是她在这里的安身立命之本,再者,她虽然没有,婆婆那里一定有的啊! 家里的私库在婆婆手里,苏婉容连门都没进去过,叶锦鸿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难道婆婆不该出点营养品? 苏婉容笑了笑,她又不耐烦再往正院跑一趟,就对半夏说:「你现在去找夫人,就说我中午想给少爷炖盅人参鸡汤,问家里有没有上好的参片。她要是问起我,就说我忙着给表姑娘收拾屋子呢,所以才派你跑这一趟的。」 半夏去了,她知道应该怎么回话。 只见她恭恭敬敬地对叶夫人说:「给夫人请安,少奶奶忙着给表姑娘收拾屋子,一时走不开,又惦记着少爷的身子,想炖盅人参鸡汤给少爷补补,少奶奶问家里有没有人参?」 叶夫人手里可收着不少的好东西,她一边夸苏婉容是个好媳妇,一边叫邓嬷嬷去开库房,直接切了整整半支,用锦匣装了,叫半夏带走。
第145页 叶夫人不放心,又叮嘱道:「人参是大补之物,我和老爷都受不得这个,你跟少奶奶说,每日切上薄薄的五六片,就炖一小盅出来,给少爷吃就够了。」 半夏回到小院,把叶夫人的话学了一遍,苏婉容没有言语,先打开锦匣看了看。 这半支参的品相果真不错,叫半夏从上面切了六片下来,她自己四片,叶锦鸿两片,正打算把剩下的收起来,又担心中午婆婆会去照顾叶锦鸿用饭。 到时婆婆一看,哟,少爷的鸡汤里怎么就只有两片人参?还不得对她有意见啊? 于是,苏婉容亲手拿剪刀,多剪了几枝参须下来,然后才叫半夏送到厨房去,特意点明了炖两盅。 午饭前,两盅人参鸡汤就炖好了,半夏直接端到小院里给苏婉容过目。 盖子一揭开,一股浓浓的香气扑到苏婉容脸上,加了人参就是不一样,只这么闻一闻都能感觉到其中滋补的劲儿。 苏婉容满意地笑了笑,叫半夏和玉竹去门口守着,然后坐下来,拿把小勺子,慢条斯理地喝鸡汤。 汤极鲜,味极香,苏婉容不知不觉就把自己那一盅给喝光了,秉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她还把参片捞出来嚼嚼吃掉。 然后,她看着剩下的那盅鸡汤,一边摇头一边揭盖子:「能吃上这么好的牢饭,叶锦鸿你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是的,叶锦鸿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判了缓刑的牢犯。 苏婉容毫不客气地把属于叶锦鸿的那一盅鸡汤喝掉一半,又捞了一片人参来吃,里面只剩下两片,并几枝弱小可怜的参须。 就这么端过去,很容易露出马脚,苏婉容镇定自若地往里面添了些白开水,再用勺子搅一搅,完美。 是时候去给叶锦鸿送饭了,虽然婆婆说了,少爷就留在正院养伤,让她轻松一下。 做为儿媳妇,婆婆这样的话,过过耳朵就好,你要是拿它当真的,只顾着自己轻松,对少爷不闻不问,公婆指不定在心里怎么想你呢。 「玉竹,你进来。」苏婉容扬声喊人,「把鸡汤端着,我们伺候少爷去。」 一路来到正院,苏婉容直奔叶锦鸿养伤的屋子,果不其然,叶夫人正守在病床前,陪着叶锦鸿说话解闷。 「娘,午饭好了,我来服侍少爷用饭。」苏婉容笑盈盈道。 叶夫人看了玉竹手里的托盘一眼,转头对叶锦鸿说:「这是婉容特意叫人给你炖的人参鸡汤,一定要喝完。」 「娘,那边屋里也摆上饭了,您快去陪公公用饭。」苏婉容伸手去拉叶夫人起来,「少爷这里交给我就好。」 叶锦鸿如同即将要失去保护的雏鸟似的,眼巴巴地看着叶夫人,就盼着她能留下来。 叶夫人没能领会他目光里的深层含义,笑眯眯道:「那就交给你了。」话虽然这样说,人却没有动。 桅子赶紧在床上放了一张小炕桌,玉竹把饭菜摆上去,苏婉容拿起小勺子,在炖盅里搅了搅,然后就要亲手餵叶锦鸿喝鸡汤。 叶夫人凑上去看了看,皱着眉头责问苏婉容:「怎么汤里就这么点人参?我不是交待了多放几片么?」 儿媳妇弄得也太寒酸了,家里又不是吃不起人参,难道是她见这东西太金贵,所以捨不得用? 「你呀,别太小家子气。」叶夫人教训道,「东西重要还是人重要?只要是为了少爷好,别说几片参,那半支吃完了我这还有呢,千万别捨不得。」 苏婉容抿嘴笑,一边搅汤一边语气真诚地说:「这正是为少爷考虑呢!娘和公公都嫌这东西太补,不许我炖多了,少爷受着伤,我也是怕他虚不受补,万一补出鼻血来,可怎么办?」 「对,你说的对。」叶夫人心里庆幸,「果然我老了,比不得你年轻心细,我只想着把好东西都餵到少爷嘴里,却忘了凡事都该有个度。」 「嗯。」苏婉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就怕过犹不及,反害了少爷的身子。」 叶锦鸿木然地听着,苏婉容收拾自己可从来不会手软,她说这种话不觉得亏心吗? 事实证明,苏婉容一点也不亏心,她先笑盈盈地送走叶夫人:「娘快去用饭吧,千万别饿坏了身子,少爷这里有我呢。」 叶夫人很欣慰儿媳妇如此关心自己,又对鸿儿一片真心,于是真的就走了,留下叶锦鸿独自一人面对苏婉容。 叶夫人刚走,苏婉容一把丢掉手里的勺子,拿出帕子慢慢擦手,又看了叶锦鸿一眼,淡淡道:「你的手没断,自己喝。」 还想让她餵他喝鸡汤?灌你一盅□□要不要? 叶锦鸿本来就悔恨那晚上他太过放荡了,这会儿底气就有些不足,再加上爹娘不在跟前,于是表现得十分听话。 拿起筷子,尝了两口饭菜,又换成小勺慢慢喝汤,甚至连尝出鸡汤味有些偏淡,他都不敢吭声。 虽然这汤不如他娘熬得那么香浓,大概是苏婉容厨艺不过关的缘故,看在她亲手为自己做汤的份上,就不要挑剔太多了。 这么一想,心里又有些感动起来。 原先,他一直担心自己在床上的表现会很糟糕,简直惶惶不可终日,直到那一夜,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很勇勐的,一夜六次,这多么能干啊!从天刚擦黑,歇歇停停地直弄到后半夜,就他这份体力与耐力,世上能找出几个来?
第146页 叶锦鸿抿嘴偷笑,陡然间感觉自己的身形特别高大,腰杆挺得格外笔直。 他心里美滋滋的,瞄一眼身边略显无聊的苏婉容,越看她越觉得哪儿哪儿都好。于是,他就这么看一眼,笑一下,再吃一口饭,然后再看再笑…… 叶锦鸿的眼神太过诡异,苏婉容被看得心里直发毛,总觉得他在视奸自己,忍不住一阵恶寒,抬手就想打人,忽然想起这是在婆婆的院子里,只好硬生生忍住了,故意提起话头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那个表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小时候见过没?」 第86章 「娘没和你说?」叶锦鸿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饭菜, 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我也是头一回听说还有这么一个表妹, 上哪儿和她见面?」 苏婉容认为他在敷衍自己,立刻白了他一眼:「娘只说她姓刘,名静香,别的我一概不知。」 不知道书中有没有详细提过,就算有, 苏婉容也记不得了——半年前看过的一本小说, 谁还记得住那么多小细节啊? 叶锦鸿怕她生气,赶紧一五一十地把他听来的消息讲了一遍, 末了又担心她会多想,特意强调了一句:「我看娘也不是很耐烦的样子, 毕竟多少年没来往了,还让帮忙寻一门亲事, 把人嫁出去,我娘正烦着呢。」 呵呵, 苏婉容在心里冷笑。 别看这母子俩此时表现得对刘静香不冷不热的样子,在原书里, 可是马上就被打脸了的。 叶锦鸿因为喜欢上这位表妹,将原配冷落无视,就连叶夫人这个老好人, 明知道这样不妥, 也从不开口劝一劝自己的儿子。 叶夫人有她自己的想法, 不是过纳个妾, 有什么要紧呢?就算因此冷落了正妻又如何?难道女人还要管男人歇在谁屋里吗?只要他不休你就好。 苏婉容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催着叶锦鸿赶紧吃饭,等他一吃完,就吩咐玉竹收拾了托盘,然后回小院休息去了。 叶锦鸿为难地看着她的背影,很想开口叫她留下来陪陪自己,又怕她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潇洒地走了,把自己这个病人丢在这里。 在床上躺了一下午,叶锦鸿躺得腰酸背疼,动了动腿,虽然伤口还没好,但不影响他动弹。 下床走了两步,有一丝丝疼,但还算能忍受,于是,晚上用过晚饭后,他就主动对叶夫人说:「娘,那我回小院去了。」 叶夫人点点头,对着苏婉容不厌其烦地唠叨起来:「少爷的腿还没好,千万不能碰水,夜里你警醒着些,他要是突然喊疼,你就赶紧使人来叫我……」 苏婉容心里不耐烦,面上还是微笑地听着,点了点头,算是应和。 叶锦鸿眼珠一转,道:「娘,不如你送送我?」多敲打苏婉容两句,想必自己也能受益不浅。 叶夫人怎么可能反对?立刻笑盈盈地说:「好,你们两个都太年轻,遇事不多,别嫌我唠叨,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一旁闷不吭声的叶庭光站了起来,什么也不说,率先往外头走去。 叶夫人见老爷也要跟着一起去,更加高兴了,扶着儿子的胳膊,紧紧跟上老爷的脚步。 叶锦鸿就这么被他爹娘如同众星拱月似的,给送回小院,叶夫人忙着检视床铺是否软和,院里的丫头是否听话,忙里忙外没个停歇,叶庭光则和叶锦鸿坐下来悠闲喝茶,他们都不会插手这种本该女人干的事情。 苏婉容没办法,只能跟在叶夫人身后,像道影子似的,时而点点头,或应一声「嗯」,以表示自己的乖巧。 过了好半天,叶夫人总算把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一遍,这才对苏婉容说:「你用心伺候少爷,明早我再过来。」 这语气,活脱脱的一个监查组,苏婉容满心无奈,公婆在家就是这点不好,自己都束手束脚了。 「娘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伺候得妥妥噹噹,叫少爷连根头髮都不会少。」苏婉容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叶夫人十分满意,这才和叶老爷一起走了。 苏婉容出去送他们,叶锦鸿做为伤员,早就被叶夫人亲手按到了大床上躺着,等苏婉容一回来,就看到这厮躺在向来独属于她的大床上,高兴得眉开眼笑。 好想把他扔出去啊,可是婆婆明天还要过来检查,苏婉容运了运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威胁道:「床这么大,分你一半也不是不行,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是老老实实也就罢了,再敢动手动脚,我就直接阉了你。」 叶锦鸿赔着笑:「你别总是这样凶,我们好歹也……」该做的全都做过了,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提起这个,苏婉容就一肚子气,她才十五岁啊,这个禽兽,要是换成现代,他能把牢底坐穿! 叶锦鸿拍拍身旁的位置,殷勤地发出邀请:「你快上来,外面冷。」 苏婉容强行压下心头的火气,满脸嫌弃:「你睡到那一头去。」 叶锦鸿很不情愿:「这么宽敞,睡一头也挤不到你。」好不容易才爬上她的床,分开睡两头显得多生疏啊! 苏婉容的耐心快要耗尽,挥了挥拳头,冷声道:「你滚不滚过去?还是你更喜欢睡在榻上?」 叶锦鸿毫不迟疑就做出了选择,乖乖爬起来,抱着自己的枕头,睡到了那一头去。
第147页 苏婉容这才满意了,洗漱后上床歇下。 屋里的灯已经熄灭,只剩下两个火盆孜孜不倦地燃烧着,叶锦鸿这人贼精,趁着苏婉容出去送爹娘的时候,他就把几把火钳给扔出去了。 这么恐怖的玩意儿,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 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火钳虽然没有了,万一苏婉容又想到别的办法了呢?比方说,端起整个火盆一股脑地把里面的炭火都倒在他身上? 叶锦鸿越想越担忧,心都揪成一团,勐地坐起来,身子前倾,小心翼翼地问苏婉容:「你把我的腿弄成这样,我都没在爹娘跟前告你的状。我跟你说,仅此一回,下不为例,你知道了不?」 苏婉容还没睡着。 那一天她是气昏了头,所以发泄起来就有点不管不顾,这都过去几天了,再大的气多多少少也消了一些。 闻言,她便冷冷地回答道:「我劝你做人要善良,我才多大?你那晚上的禽兽行径,只烫你一下都是你祖上积了大德。有空了,给你祖先多上几炷香,谢谢他们对你的护佑。」 「说什么呢。」叶锦鸿有点不好意思,别别扭扭的,「我们是夫妻,那种事……不是很正常么?」 「你少在这里花言巧语。」苏婉容怒了,「只要我不愿意,你用强的就是你不对!」 真是越说越生气,苏婉容抬起腿,胡乱一脚踹了过去,不想叶锦鸿身子前倾得厉害,恰好被她一脚踹在脸上。 叶锦鸿「哎哟」了一声,等苏婉容收回脚,他才抹了一把脸,顿时恍然大悟,难怪她叫自己睡这一头,原来是方便她随时踹自己的脸啊! 叶锦鸿立刻怂了,慢慢躺回去,轻轻拉过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又自我安慰地想:这一脚也没多重,跟自己上了这张床相比,简直就是小意思。 他感到非常高兴,躺在这张床上,仿佛腿都不疼了,他得珍惜这种福分才行,于是闭上嘴,再不敢开口惊扰苏婉容。 一夜无言,到了次日天明,苏婉容和叶锦鸿还没起身,牵挂儿子的叶夫人就过来了。 玉竹见了夫人,赶忙行礼,然后站在门外朝内禀报,还没等屋里的人应声,叶夫人伸手推开了门。 进了屋,叶夫人径直走到帘子外边,飞快地朝里头看了一眼,然后才回到外间,在椅子上坐下来,笑着扬声说:「你们慢慢起,不着急。」 早在玉竹说话的时候,苏婉容就醒了,她是真没想到婆婆会做出这样惊人的举动。 万一有那兴致好的,早起也要造一回人,她这样闯进来不觉得尴尬吗? 苏婉容在心中抱怨了一回,也明白婆婆这是在突击检查自己呢,幸亏昨晚留叶锦鸿在床上睡了,要是被婆婆看到她从小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儿子,竟然委屈在矮榻上过夜,怕不得当场哭死过去? 虽然能理解她的母爱,但这对苏婉容来说,真的很不礼貌,感觉隐私被人侵犯了,得让婆婆改掉这个坏习惯才好。 如果由自己出面去说,只怕婆婆不会放在心上,最多和几句稀泥,还是让她的宝贝儿子去跟她讲才最好。 叶锦鸿心宽,睡得如同死猪一样,苏婉容探身过去,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狠狠拧了一把。 这种叫人方式真的很有效,死猪叶锦鸿瞬间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苏婉容,刚想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嘴被人捂住了。 苏婉容压低声音:「娘就在外间,擅自闯进来的,我很不喜欢她这样,一会儿你出去同她说,我不希望再有第二回 。」 叶锦鸿想了想,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穿好衣裳出去,叶锦鸿把自己刚才受的罪全怪到他娘身上,板着脸,很不高兴地说:「娘,下次不要这么着急,至少等我们穿上衣裳你再进来。」 他好歹也是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别说苏婉容了,他自己也觉得他娘的这种行为让人很不快,很不自在。 叶夫人笑眯眯的:「我就是担心婉容太年轻,怕她夜里照顾不好你。你放心,往后我会在外面等一会儿的。」 苏婉容这时候才慢慢从卧房里走出来,笑盈盈地开始装好人:「哪能让娘在外头等着呢?今天是我们起迟了,下回一定早些过去给娘请安。」 叶夫人乐呵呵地看着苏婉容,夸她是个好孩子,苏婉容脸皮厚,含笑接受了这种赞美,叶锦鸿只觉得心好累,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第87章 收到信的第三天, 门房就来报有亲戚上门了。 叶夫人闻言很吃惊:「先前我还说怎么赶这么急, 竟然连在家过年都顾不得了,想不到这才几天, 人就到了。」 她心里很纳闷,瞧表侄女这匆匆忙忙的架势,不像是回老家探亲散心, 倒像是在避祸似的。不过, 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就过去了,叶夫人现在满心沉浸在即将见到娘家人的喜悦里。 叶锦鸿有些好奇这位表妹到底长什么样, 不由地朝门外张望了一眼。 苏婉容冷眼旁观,在心里嗤笑一声, 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含笑道:「既然来了,我出去迎一迎?」 叶夫人当即就站起身,然后回头对着家里的两位男人说:「老爷和少爷就留在这里,我跟婉容去就够了。」 叶庭光点点头,他是不耐烦去的, 一个小辈, 还是个姑娘家,哪里值得劳动他大驾?
第148页 叶锦鸿看看亲爹, 也就理气直壮地坐在椅子上不动弹了。 轿子还停在府门外,苏婉容和叶夫人一直来到大门口, 就见从轿子里走出来一个娇娇弱弱的美人儿。 她的身量比苏婉容矮上半个头, 穿一身浅绿色衣裙, 一举一动就像春风里的柳枝似的,看起来既小心翼翼又透着一股显尔易见的柔弱。 下了轿子后,她先抬起眼皮看了叶夫人和苏婉容一眼,然后飞快地缩回去,就像只受惊的小白兔。 苏婉容看得牙都快酸倒了。这哪里像是探亲,不知道的只当她是进了贼窝呢,不然怎么害怕成这样? 「静香啊,可算是见着你了。」叶夫人亲热地喊道。她没有女儿,见了这种柔软的姑娘家就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 「表姑母。」刘静香眼里含着泪,满脸激动,向前急走了两步,还没走到叶夫人跟前,她的身子就晃了晃,仿佛已经吃不消了似的。 叶夫人赶紧伸手去扶她,一把搂进怀里,感慨道:「你生得倒有几分像你父亲。我也好些年没见过表哥了,今日见到你,就如同见了表哥似的。」 叶夫人被触动了亲情,连声音都哽咽起来了。 苏婉容挑挑眉,上前一步,含笑客气道:「娘,先请表姑娘进来吧,回屋再说。」 「对对,外头冷。」叶夫人抹了把泪,一手拉着刘静香,另一只手指了指苏婉容,介绍道,「这是你表嫂。」 「见过表嫂。」刘静香给苏婉容行礼。 苏婉容马马虎虎地还了个礼,热情地把人往里面请:「快别多礼,别在风口上说话,当心染了风寒。」 叶夫人赶紧拉着刘静香往里走,乐呵呵地说:「都是一家人,不必太客气,你姑父正好也在家……」 一路来到正院,进了屋,刘静香挨个见人行礼,叶庭光淡淡道:「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缺什么就跟你表姑母讲。」然后就施施然走了。 没人敢拦叶老爷,叶锦鸿倒是多看了这位表妹几眼,在心里啧啧感嘆:这才是女孩儿家应该有的样子,多么柔弱,多么惹人怜惜啊,哪像苏婉容…… 一扭头,他就迎面撞上了苏婉容冷冰冰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似的,顿时吓得一个机灵,忙起身道:「娘,我也去前边了。」然后落荒而逃。 叶夫人失笑地摇了摇头,对刘静香说:「你表哥上半年考上秀才,如今正苦读呢,将来还要再下场的。我们不管他,由着他用功去。」 刘静香本就存着要讨好这位表姑母的心思,立刻捧场道:「表哥才貌双全,难得还这样用功,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叶夫人闻言十分开心,拉着她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心想,这表侄女相貌倒很不错,该给她找户什么样的人家呢? 娘家的亲戚那样多,表嫂偏只把人送到自己家来,多半也是看中了老爷当官的身份,想要藉此跟官家攀亲呢。不然,以表嫂家里的情况,子女配商户才叫门当户对。 看来,她应该多跟城里的夫人太太们走动走动了,看看哪个官员家里的庶子能配得上自己的表侄女。只是,如今自家老爷已经罢官,恐怕别人未必会卖这个面子给她。 叶夫人看着刘静香的脸,心思早就飞远了,刘静香微微红着脸,一副含羞带怯的乖巧模样。 苏婉容冷眼旁观,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在车底。 婆婆和这位表妹好歹也有一丝丝血缘关系,虽然淡薄了些,总比自己强。 苏婉容不想再看姑母侄女腻腻歪歪的场面,起身道:「表妹赶远路,应该也饿了,我去厨房看看,安排几样吃食。对了,不知表妹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刘静香朝她柔柔一笑,看起来十分纯善的样子:「辛苦表嫂了,我并没什么忌口的。」 叶夫人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连忙吩咐苏婉容说:「多准备几样小菜,精心些,你亲自去盯着。对了,再烧些洗澡用的热水。」 苏婉容点头应下,转身出去。 叶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带着歉意说道:「我只顾拉着你说话,倒忘记了你奔波的劳累。我一收到信,就立刻叫人把屋子收拾出来了,让你表嫂领你过去……」 话未说完,才想起苏婉容被自己打发到厨房去了,叶夫人只好自己起身:「走,我领你去瞧瞧。」 刘静香身边只带着一个丫头,另外还有几大箱子的行李。行李笨重,早就被小厮给送到客房了。 叶夫人安排的地方就在西边空闲的一座小院里,虽然地方稍微有些偏远,但胜在环境清幽。 叶夫人领着刘静香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才进屋子,含笑道:「你只管安心住下,千万别拘束。你表嫂是个很和气的人,闲了可以多找她说说话。」 刘静香福身行礼道谢:「让表姑母费心了,我会的。」 叶夫人亲手扶她起来:「在家里不要如此多礼,自然些就好。」 正说着话,洗澡水送来了,叶夫人也就不再多留,细细嘱咐道:「你先洗一洗,一会儿你表嫂就会打发人送饭菜过来,好歹吃一些,然后躺床上歇歇,晚上我再给你接风洗尘。」 刘静香见她要走,连忙送她出去,嘴里又客气了一回。 送走叶夫人,刘静香又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比她原先在自己家里的住处要好得多,心里高兴起来。
第149页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当官呢,看看表姑母家,只不过是一座空闲的院子,就如此宽敞气派。 苏婉容根本就没打算去厨房,她在榻上坐下来,直接吩咐玉竹:「你去厨房看看,安排些吃食给表姑娘送过去,不用再铺张,有什么就拿什么。」 玉竹想起刚才夫人说一定要精心准备的话,就多嘴问了一句:「会不会有些怠慢了?夫人要是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的。」 「不要紧,你就按我说的办。」苏婉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表姑娘长途跋涉,又那么娇柔,胃口一定小得像只鸟儿,她能吃多少?况且,厨房还要忙着准备晚上的酒席,这会儿也腾不出人手,就别折腾她们了。」 玉竹敏锐地察觉到少奶奶不太喜欢这位表姑娘,她也不问为什么,反正只要是少奶奶不喜欢的,她肯定也不会喜欢,因此不再多说。 刘静香洗过澡,换了一身漂亮的衣裳,她的丫头红杏端来一杯茶,笑着说:「叶家人真和气,姑娘往后还有大福呢,我们太太心里也是想着姑娘的,不然怎么安排您来这里?」 刘静香心底很不以为然。 她的嫡母把她当成一件包袱,随随便便往外头一扔,这是不想再管她的死活啊。 这时,玉竹来了,她手里端着托盘,笑盈盈地说:「少奶奶吩咐我过来给表姑娘送饭。请表姑娘先将就着垫一垫,晚上还要给您接风洗尘呢。」 「让表嫂费心了。」刘静香连忙拿了一个荷包,赏给玉竹,「你回去替我多谢表嫂。」 玉竹应了,接了钱转身就要走,红杏赶紧出去送她,生怕怠慢了少奶奶身边的大丫头。 一直把玉竹送到小院外面,红杏才转身回来,一进屋就看到自家姑娘正在发脾气。 刘静香满脸嫌弃,指着桌上的饭菜说:「这是打发叫化子呢?这么寒酸。」 桌上摆着一碗粥,一碗鸡丝汤面,还有两样不费什么功夫的快手小炒,并几碟点心。 刘静香瞬间就觉得苏婉容是在煳弄自己,这样简陋的饭菜,能称得上精心二字? 「姑娘快别说了,当心被人听见。」红杏吓得都想去捂她的嘴,「住在别人家,凡事忍让着些罢。」 刘静香气唿唿地皱眉看着她:「你还说她们都是和气人,看看我这表嫂的行事作风,真真是没教养,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红杏倒是猜着了一些,劝道:「不是说晚上要接风洗尘么?厨房一定正忙着呢。」 刘静香撇撇嘴,到底还是屈服于飢饿,忍气吞声地用了饭,然后倒在床上休息。 苏婉容才不管刘静香怎么想,她叫一声表嫂,自己就算是她的长辈了,就算不服气她也得憋着。 在书里,刘静香后来做了叶锦鸿的贵妾,她会撒娇,会示弱,那副柔弱的身躯底下有着一颗强悍的黑心。 木头人一般的原身哪里是她的对手呢?就连被刘静香冤枉了,连哭诉都不会,逼到走投无路之时,最后吞金自尽。 第88章 苏婉容想起了书中的剧情, 一时有些怔怔的。 在她看来,刘静香的确可恶, 可是最大的祸头子却是叶锦鸿。 都是这个男人太无能,不能平衡妻妾间的关系,眼睛像被屎煳住了似的,不能明辩是非,由着小妾仗着有孕就百般作践自己的正妻, 光凭这一条罪, 就够他在苏婉容手里死上十回八回的。 叶锦鸿在书房里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无聊就踱进后院, 看到苏婉容正坐在榻上发呆, 就好奇地问了一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苏婉容抬起头,一见是他,顿时就拉下脸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叶锦鸿吓得立刻停住脚, 都不敢上前了, 小心翼翼地问:「你又怎么了, 我今天可没惹着你。」 苏婉容懒得理睬他,端起茶盏慢悠悠喝茶。 叶锦鸿观察半晌,见她似乎并没有要打人的意思, 就慢慢摸过来, 在苏婉容对面坐下, 伸手给自己倒了茶, 没话找话地问她:「表妹都安置好了?」 苏婉容抬起眼皮,似笑非笑:「你很关心她?」 叶锦鸿一愣,不知道危险来临,傻唿唿地答道:「表妹来家里做客,我身为主人,关心她一下难道不对?」 苏婉容放下茶盏,擦了擦嘴角:「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我?」上下轿子都不知道扶妻子一把的男人,实在是太差劲了。 「我还不够关心你?」叶锦鸿顿感委屈,忍不住扳着手指头一一数给她听,「我哪回上街不给你买点小东西?热天的时候,你睡觉我还给你打扇赶蚊子呢。爹给我的银票,我是不是都交到你手里了?」 说到这里,叶锦鸿话语一顿。 哎呀!最近光顾着养伤,倒把这事给忘到脑后了。他本来是要留出两千两做私房钱的,也不知哪个天杀的小厮,竟然把一万两全都收进荷包里,害得他又精穷精穷的了。 不用猜,必定是平安。 叶锦鸿怒气骤升,两千两啊,这是多么大的一笔钱!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不好好教训一下平安,往后他还得坏自己的事。 「你先坐着,我去前头一下。」 叶锦鸿急忙起身,走到前边把平安叫进来,狠狠地骂了一通,罚他在书房的地上跪两个时辰,并且,他再也不会补贴平安被苏婉容扣掉的月钱了。
第150页 平安就像生吞了一块黄莲似的,心里苦得不行。他跪在地上,委委巴巴地辩解道:「少爷您又没和我说清楚,我哪知道那个荷包是要交给少奶奶的呢?」 你自己送东西之前,怎么不检查一下?现在一股脑的全怪到他头上。 「还敢顶嘴!」叶锦鸿差点被气坏了,「我没开口,桌上的东西你就不要随便乱碰,哪怕上面有一坨屎,只要我没发话,就由它放着。」 「知道了。」平安垂头丧气。 到了晚上,在正院摆了一桌席面,给刘静香接风洗尘。热热闹闹地用完饭,叶夫人担心她带来的衣裳不够多,就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一大堆的好料子,给她做衣裳穿。 苏婉容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静静地看着。 婆婆出手如此大方,自己这个儿媳妇也在场,她都想不起要分一点点给自己,难道这就是血缘的差距? 邓嬷嬷看看夫人,又看看苏婉容,然后指着一匹鹅黄的料子对叶夫人说:「我瞧着这匹倒衬少奶奶。」 叶夫人愣了愣,这才明白邓嬷嬷是在提醒自己。 长辈应该尽量做到公平公正,就算不能一视同仁,那也不能把心歪到咯吱窝里去。 当着儿媳妇的面,送表侄女这么多好东西,虽说都是她自己的东西,她想给谁就给谁,但是不能让在场的儿媳妇连一根丝都得不着啊。现在是婉容管着家,要是她心里不舒坦了,看静香不顺眼怎么办? 叶夫人反应过来,忙道:「婉容,那匹料子就给你做衣裳。」 有好处,不要白不要,苏婉容是一个很务实的人,绝不虚伪客气,立刻笑眯眯道:「多谢娘。」然后示意玉竹去把料子收了。 叶夫人松了口气,自以为已经安抚好了苏婉容,一时想起静香身边就只有一个丫头,伺候的人这么少,衣裳得做到几时才能完工? 她便看向苏婉容:「你身边的丫头不少,足足四个呢,不如拔两个过去,帮着把静香的衣裳做出来。」 「娘这是在嫌我身边的丫头太多?」苏婉容眉毛微挑,「原先我就说过,娘要是觉得您院里的丫头太少,只管再买人就是了。您别看我院里有四个丫头,可事情也多啊,她们既要伺候我,还得伺候好少爷,处处都要当心仔细,都忙着呢,哪里腾得出人手给表姑娘做衣裳? 「再者,她们人笨手粗,恐怕会糟蹋了好料子。依我看,不如明天就叫牙婆进来,买六个丫头放在娘这院子里,表姑娘屋里也添四个,再买三位绣娘,专门伺候家里的针线活儿,娘看这样好不好?」 买下人用的是公中的银子,又花不着苏婉容的私房钱,她才不替人白白心疼银子呢。 还想叫自己的丫头去帮刘静香干活儿?美得她! 这一长篇话把叶夫人给听得呆住了,要是换成以前,老爷还在当官的时候,买多少个下人都行,可今日不同往日,老爷都脱了那身官袍了,即便大方如叶夫人,也不得不精打细算起来。 叶夫人没吭声,刘静香察言观色,立刻乖巧地说:「表姑母,我不需要再添人,也不用表嫂的丫头帮忙,我自己就会做,况且还有红杏帮我呢。」 「好孩子,千万别把身子熬坏了。我这院里的活儿不多,回头打发桅子去伺候你。」叶夫人觉得她这个表侄女真是太体贴、太懂事了。 「哎呀,表妹千万别客气。你来了我们家,哪能让你亲自做针线活儿呢?」苏婉容笑得很甜,满脸热情,又看向叶夫人,「娘,家里是该添些下人了,干脆一口气买上十几二十个,保证能让表妹做到『一脚出、八脚迈』,这才叫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排场与气度呢!表妹身边的下人太少,太寒酸了,我们做长辈的就该帮她置办起来。」 不用花自己的钱,苏婉容的口气就大得很,反正是借花献「莲」,动动嘴皮子罢了。 叶夫人闻言,唿吸一滞,她再怎么心疼表侄女,可她更心疼自己的儿子啊。虽说家底还算富足,可每一分银子她都打算好了的,要留着将来给儿子做官铺路呢! 苏婉容把这块面子绷得很大,叶夫人只感觉自己的脸太小了,完全戴不上。这一瞬间,见到娘家小辈的热情不由地消退了一些,这真是一块烫手山芋啊。 刘静香很懂得在外头如何表现自己,忙道:「表嫂,千万别因为我太破费,不然我就不好继续住在这里了,还是回家去吧。」 叶夫人正愁如何回答儿媳妇,听见这话,忙顺着台阶就下:「静香,你只管安心住着。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暂时不添下人,不然还以为我是想赶你走呢。我倒不是心疼这几个银子,一来下人太多,不好管理,容易生事;二来,你表姑父刚刚退任,家中奴僕成群,恐怕别人会说闲话,只当他在任时贪了多少银两呢;三来,你表哥还要用功,人多太过吵闹,反倒影响了他念书。」 刘静香连连点头,乖顺应和道:「表姑母说的是。」 苏婉容笑而不语。 等刘静香回到自己的屋子,脸立刻就黑了下来。 红杏正忙着把叶夫人送的料子收起来,一边喜滋滋地对她说:「叶夫人真是好心,送这么多金贵料子,够给姑娘做十几身的了。」 自家姑娘身为庶女,虽说不缺吃不缺穿,到底比不得嫡子女,就连每月的月例都比他们矮上一截,没想到来了这里,倒掉进了福窝窝,享受起了嫡女般的待遇。
第151页 刘静香正在生气,听见这几话越发恼了,眉毛一扬,眼睛一瞪,张嘴就骂:「瞧你眼皮子浅的,不过是几匹布,就稀罕成这样。等我嫁到一户好人家,什么好东西没有?」 刘静香也不是默默无闻地离家的,她和嫡母私底下达成协议,她可以走,但嫡母必须许她一门好亲事。左思右量之下,刘太太才把人送到叶夫人这里。 幸亏红杏刚才就关好了院门,因此倒也不怕姑娘这话会被旁人听见,她连忙又哄又劝:「到底是叶夫人的一片好心,姑娘快消消气。」 刘静香越骂越起劲儿:「多长长脑子,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听听表嫂那话,句句都似在为我打算,其实是在埋汰我呢!什么我身边的人太少,什么一脚出、八脚迈,不就是嘲笑我是个庶女吗?」 她骂得毫不留情,差点没把红杏喷成狗头。 「姑娘消消气,消消气。」红杏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苦劝,「咱们刚来,叶少奶奶哪里知道得这么清楚?依我看,叶夫人倒是个稳重人,必定不会在背后四处宣扬的。」 第89章 刘家只是平凡的商户之家, 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叶夫人的表嫂刘太太做为正妻, 管着家中大大小小的一切,又要照顾丈夫,还要教养亲生的嫡子嫡女,对于刘静香这个生母早逝的庶女难免就冷待了几分。 刘太太既不抬举她, 也不过份打压。不过是个女儿,养大后随随便便准备一份嫁妆嫁出去就是了, 基本碍不着她什么事。 偏偏刘静香是个不安分的, 半点不似外表那么文静乖巧,大概是在家中得不到太多关爱, 竟然偷偷和爱慕她的小厮好上了。 一天夜里,小厮从她屋里出来,不慎被起夜的下人给瞧见了,然后告到刘太太跟前,起初刘太太还不相信,等搜过她的屋子,确实搜出许多男人用的东西。 这就是一件大事了。 刘老爷被气得差点吐血,好歹是位小姐,怎么和下人勾勾搭搭?说出去真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刘太太十分震怒,原先以为多养一个庶女碍不着自己什么,可是她搞这么一出, 嫡子嫡女的名声都受到影响了。 因为是下人看见并告发的, 小道消息向来流传得最快, 刘老爷想捂都捂不住,于是立刻决定,把这座瘟神远远地送走,此生再不相见。 不送走也不行,本地她还能说亲? 刘静香本以为自己会死,吓得面无人色,后来见亲爹并不想要她的命,于是想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得寸进尺提要求,走可以走,但她的后半生怎么办? 刘太太左思右想,想起了叶夫人这个冤大头,叶夫人和气的性子在娘家是有名的,心又善良,送到她手里倒是个好主意,必定不会再把人给退回来的。 刘老爷先是重重地打了小厮一顿,然后把他和奶娘以及丫头全都卖了。这期间,刘静香一声不出,压根没想过要帮谁求情。 刘太太重新买了一个丫头进来伺候刘静香,就是红杏。 红杏虽然伺候的时间比较短,但也在刘家住了半个月左右。永远别指望下人们的嘴似铁桶一般,在这半个月里,红杏差不多就把事情给拼凑出来了。 虽然未必十分准确,但一定是自家姑娘犯了错,所以才被远远地送走。 刘静香知道嫡母注重脸面,必定不会把她的丑事四处宣扬,就连叶夫人也未必知道真相,可做了错事的人心里总是疑神疑鬼的,一听苏婉容说她身边的下人太少,她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是不是还知道些别的,所以在这里含沙射影地说话? 被红杏苦劝了好一阵子,刘静香才慢慢冷静下来,躺上床歇了,睡着之前还在琢磨着,自己将来能嫁给一个怎样的人呢? 次日,苏婉容和叶锦鸿去给爹娘请安,在正院遇见了同样过来请安的刘静香。 刘静香端着一副低眉顺眼的柔弱模样,给叶锦鸿福福身,叫了一声表哥,就低下头去,并不多看他一眼。 苏婉容在心里冷笑,在人前装模作样,谁不会啊?也就只有书里的原身傻唿唿的,按照婆婆的意思,把她当成亲表妹来疼呢。 请了安,用过早饭,叶夫人笑眯眯地建议道:「静香,去你表嫂院子里坐坐,你俩多亲近亲近,况且年纪相差不大,想必有说不完的话。」 刘静香害羞地看了苏婉容一眼,轻声道:「就怕扰了表嫂的清静。」 「不打扰,不打扰。」苏婉容笑得格外灿烂,伸手去拉她,「我早就盼着呢,走,去我屋里,让我好好招待你。」 苏婉容就这么拉着刘静香径直走了,叶夫人对叶锦鸿说:「婉容性子爽快,待人热情周到,我果然没看错她。」 叶锦鸿很不解,苏婉容似乎热情得过了头,看得他心里毛毛的。转念一想,难道是表妹特别合她的眼缘? 回到小院,等进了屋苏婉容才松开牵着刘静香的手。 不知道婆婆是无心还是故意的,总想把刘静香和她凑到一块儿,迫不得已,她在外面也只好假装出一副欢喜至极的样子。 「表妹,请坐。」苏婉容请她坐下,自己并不坐,「你先坐着,我去拿包好茶叶,亲手泡茶给你喝。」 「这怎么使得,叫丫头去就行了。」 刘静香刚要抬起屁股,就被苏婉容一把按了回去,热情地说:「我泡的茶最好喝了,你还是头一回来我这里呢,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第152页 留下玉竹和半夏在屋里看着刘静香,苏婉容抬脚去了旁边的屋子,亲手给黑心莲泡茶喝?想什么美事呢! 苏婉容坐下来休息,忍冬泡来一壶新茶,苏婉容慢慢喝了,等喝完两盏才起身吩咐忍冬:「把茶端着,走。」 回到待客的厅里,刘静香早就等得百无聊赖了,连盏茶都没有,就这么干巴巴地等在这里,她简直怀疑这位表嫂是不是故意晾着自己。 苏婉容笑嘻嘻道:「我亲眼看着丫头烧水,茶也沖了两次,现在正是时候,表妹快尝尝。」 忍冬上前,倒了一杯茶给刘静香,刘静香道了谢,端起来抿了一口,味道比她以前喝过的那些确实要好多了,只是不太烫手,似乎已经放了好一阵子了。 心里觉得奇怪,但她也不敢多嘴发问,生怕留下一个不好伺候的名声。 「哎呀!」苏婉容刚要坐下来,又勐地站起身,「瞧我这记性,还要去厨房安排中午的饭菜呢,这可迟不得,万一误了开饭的时辰,婆婆就要怪罪我了。表妹,你且坐着,我去去就来。」 刘静香一直保持微笑的脸突然一僵,又迅速恢復过来,起身道:「表嫂自便,我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怪不得婆婆这么喜欢你呢,你可真是个贴心人。」苏婉容夸了她一句,然后施施然离去。 她当然不会进厨房,今日的饭菜昨天下午就定下来了,于是她又回到隔壁屋子,优哉游哉地休息了约小半个时辰,这才起身去见刘静香。 一进屋,苏婉容就满脸不好意思,连声道歉:「让表妹等这么久,是我的错。本想请你过来好好说说话的,结果你看……我肩上的担子重,事情又多,真是哪儿哪儿都离不了我。」 苏婉容带着些自夸的语气可把刘静香给气坏了,显摆什么,谁不知道是你管家呢? 刘静香不想再像个傻子似的坐冷板凳了,忙起身道:「表嫂能干,能者多劳,这也是表姑母对表嫂的看重。我还是不打搅表嫂了,我也该回去了。」 苏婉容一边送她往外走,一边客气道:「我好不容易才有空,表妹再坐一会儿?正好可以跟我聊聊你们家的事情,我还没去过外地,有些好奇呢。」 闻言,刘静香的脚步迈得更快了:「表嫂辛苦了一上午,我就不打搅表嫂休息了,下回再陪表嫂说话。」 「表妹慢走,下回再来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院门口,看着刘静香脚步飞快地离去,苏婉容冷笑一声,她在娘家做的那点丑事,真当这世上没人知道呢? 刘静香回到自己屋里,越想越生气,她认定苏婉容就是故意怠慢自己,瞧不起人。她转转眼珠子,取了十两银子出来,交给红杏:「你去打听一下表嫂的事情。」 刘家是商户之家,银子还是有的,刘老爷把自己对这个庶女剩下的所有父爱,都转化成临行前送她的二百两银子。因此,刘静香出手很阔绰,不怕银子撬不开别人的嘴。 虽说玉竹等四个丫头心志坚定,不会为了一点银子就出卖苏婉容的事情,但叶府其他的下人可就未必了。 总有一些开钱眼开的人,见到红杏出手大方,立刻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东西如倒豆子一般,倒了个干干净净。 红杏转了一圈,打听清楚了,这才回去回復自家姑娘。 刘静香一听苏婉容竟是个从乡下来的,眼睛都瞪圆了,然后讥讽道:「还嫌弃我身边寒酸呢,她脚上的泥巴洗干净没?我真是耻于喊这样的人做表嫂。」 红杏已经懒得再劝她说话要注意了,左右是自己屋里,旁人又听不去,她继续往下说:「我还打听到,这位叶少奶奶是个很厉害的人,管家严厉不说,就连叶少爷也被她治得死死的。」 刘静香这会儿对叶锦鸿并不是很感兴趣,这位表哥生得再好,到底是成了亲的人,她可不愿意给人做填房,她的心气高着呢。 红杏拿银子四处打听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玉竹耳朵里。贪图银子的下人是有,可也有人更乐意在少奶奶面前邀功,所以红杏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人给告了。 玉竹听罢,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赏了那人一把散钱,然后进屋禀报苏婉容:「这位表姑娘怎么这样不安分?哪里像个客人。她才来几天啊?跟个老鼠似的,打处打洞。」 怪不得少奶奶不喜欢这位表姑娘呢!玉竹在这一刻觉得还是少奶奶眼光好,看人准。 苏婉容被她的说法给逗笑了:「她要是知道你说她是老鼠,绝对不会依你的。要我说,那就是一朵莲花。」 玉竹摇头,很不贊同:「哪有这样的莲花?少奶奶未免太抬举她了。」 苏婉容笑而不语。 莲花代表了高洁、坚贞,但黑了芯子的就不一样了,玉竹不懂这种隐喻,苏婉容也没解释,只含笑道:「她手里银子多,就让她撒去。这也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左右肥的都是自家府里的下人。」 苏婉容就不用花银子去打探刘静香的过往,托她还年轻的福,这几日冥思苦想,总算把这个上位小妾的重要经歷给回想起来了。 这么一比,还是自己赚了呢。 第90章 天刚蒙蒙亮, 叶庭光和叶夫人就醒了,叶庭光一面穿衣, 一面对叶夫人说:「叫人拿些早饭来,我吃了要出门。」 叶夫人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惊讶道:「这么早, 老爷要去哪里?」
第153页 叶庭光:「快到年底了,我去各个铺子里转一圈,盘点查帐。」 这是正事,叶夫人不敢耽搁, 一边伺候老爷穿衣洗漱,一边催丫头快去拿早饭。 叶庭光吃完就急匆匆出门了, 叶夫人送他到大门口, 然后转身回来, 对身旁的邓嬷嬷说:「老爷真是辛苦,我也不能闲着,前两日不是收了几张贴子?把知县夫人家的挑出来,好像就是今日吧?一会儿打发人去说一声, 我一定会准时上门的。你去准备一份厚礼, 然后拿给我过目。」 邓嬷嬷点头应下, 笑着问:「夫人这回是要带少奶奶出门么?」 「带, 把静香也带上。」叶夫人说完, 嘆了一口气, 「快过年了, 趁着年底聚会多, 叫静香多见见人,兴许她的姻缘就来了,毕竟是我的娘家人,我得用心帮她挑选个好姑爷。」 邓嬷嬷笑了两声,心里却不以为然。 夫人喜欢表姑娘,邓嬷嬷却觉得这位表姑娘怪怪的,说是探亲散心,可怎么看都像是被家里人给打包赶出来了。 一般的情况下,谁家会这样对待自己的骨血?连亲事都不闻不问,直接丢给十几年未见过面的表妹。也就夫人好心,对信上的说辞坚信不疑,按邓嬷嬷的想法,还该派人仔细打听一下才好。 不过,夫人显然不喜欢这样多事,因此邓嬷嬷也就不多嘴了。 叶夫人兴致勃勃,派丫头去通知苏婉容和刘静香,要她们打扮得好一点。 苏婉容听了有些吃惊,对叶锦鸿说:「娘回家这么久,还没出门应酬过,这头一回竟然是为了表妹。」 叶锦鸿有些好笑地说:「什么为了表妹,难道我娘就不能出门作客了?」 「呵。」苏婉容扯着嘴角笑了笑。 叶锦鸿又继续道:「表妹都那么大了,总不能一直养着她吧?还是趁早嫁出去得好。」 苏婉容意有所指:「只怕有人捨不得呢。」 叶锦鸿倒没往自己身上想,笑嘻嘻地说:「娘也就是勐然间见到娘家人,所以稀罕一阵子,瞧你说的,倒像是娘会牵肠挂肚似的。」 苏婉容懒得再和他斗嘴,起身迳自去找衣裳,搭配首饰,准备出门作客。 刘静香知道自己出门的意义,所以她格外珍惜这次机会。她有很多漂亮的首饰,并没有一股脑儿地全插戴在头上,专奔着清新雅致去了。 苏婉容穿一身锦绣衣裳,粉色小袄配浅蓝长裙,头上戴着一支金珠步摇,流苏垂在脸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脸宠像打了一层柔光似的,越发美艷动人了。 除了步摇,还斜插了一根金簪,照镜子的时候,她自我感觉很美。有漂亮的首饰就是要戴出来,藏在匣子里算怎么回事?只要不是满头珠翠那么夸张就行了。 刘静香穿着浅黄色上衣,下面一条月牙白长裙,头上只插着一根珍珠簪子,盈盈浅笑地站在那里,清纯劲儿扑面而来。 她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苏婉容的穿着,在心里发出一声嗤笑,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就好像生怕被人看出她的来歷似的。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上前行礼:「表姑母,表嫂。」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又是当着婆婆的面,苏婉容顺嘴就夸了她一句:「表妹这样真好看。」 刘静香内心得意,也回了一句:「表嫂更好看。」 叶夫人看看娇艷欲滴的儿媳妇,再看看素淡的表侄女,有心想叫她去换一身,又怕耽搁了时辰,只好道:「走吧,别误了时辰。」 坐着轿子来到知县府上,知县夫人正在招待已经到了的女客们,她随手指了一个丫头,叫她出来接人。 说起这个请贴,当初知县夫人就曾犹豫过,到底要不要请叶夫人? 这次聚会,她请的都是些官家女眷,按理说叶庭光已经卸任,不该再请叶夫人的,可是叶家还有一位少爷,已经考上了秀才,难保下一场不会中举。 左思右想,知县夫人还是勉为其难地给叶夫人下了贴子。不过是多一个女客而已,也没什么要紧的。 叶夫人见出来领路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头,她心里就有了数。 以前叶夫人来知县府上做客,多数都是知县夫人亲自出来迎接,如果不方便,就会派她身边最得脸的老嬷嬷,像现在这般的待遇,还是头一回。 叶夫人心里黯然一瞬,很快就调整过来,拿出一个荷包塞到丫头手里,客气道:「麻烦你了。」 苏婉容一直注意着自家婆婆,见状忙挽住她的胳膊,轻声提醒道:「娘,注意脚下。」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都不在任上了,还指望旁人像原先那般奉承着你?想什么呢,不如淡然接受。 叶夫人有些感动,轻轻拍了拍苏婉容的手背。 刘静香做为商户家里的庶女,出门作客的机会约等于零,她一进知县府,就有些紧张不安,更多的还是好奇,她微微低着头,暗暗地打量四周。 一路来到后院的待客厅,知县夫人坐在上首,稳稳不动,笑着同叶夫人打招唿:「快请进来。」 挨个见过礼,知县夫人请她们坐下,近处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靠近门口的偏远位置还有几个空,叶夫人领着苏婉容和刘静香坐下来,然后含笑别听人说话。 知县夫人待客还是很有一套的,脸上带着热情的笑,话语亲切,为了防止自己漏下谁,冷落了某位,她就像老师点名似的,按照座位挨个聊过去的。
第154页 默默坐了小半个时辰的冷板凳,知县夫人的目光总算看向了叶夫人这里,她含笑说:「早就想着请你过来坐坐,偏偏最近事多,你家里一切可还好?」 「劳夫人记挂,好着呢。」叶夫人十分动容,起身笑着回答。 知县夫人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苏婉容,问叶夫人:「这是你的儿媳妇?」 明明一进门的时候就介绍过了,大概是和旁人聊了半个时辰,所以知县夫人又不记得了,叶夫人忙拉了苏婉容一把,示意她站起来,一面道:「是的,这就是我儿媳妇。」 知县夫人嘴角含着笑,上上下下扫了苏婉容两眼,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口吻说:「倒是生了一副好模样。」说完,转向叶夫人时,她的语气就热切了一些,「我听说你家少爷最近这大半年十分刻苦,叶老爷虽然下来了,将来可就该轮到叶少爷上去了。」 这话叶夫人很爱听,脸上笑得格外开心:「借您的吉言了。」 知县夫人又道:「读书要紧,可也要爱惜身子,叶少爷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少吧?我瞧你家这位儿媳妇还很年轻,你应该多安排几个稳重老成的帮帮她。」 苏婉容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知县夫人这话指的可不是普通丫头。她管得可真宽,连别人家少爷的通房小妾是不是稳重老成的都要过问,真不知该夸她太会关心人还是手脚伸得太长。 叶夫人看看苏婉容,然后才含煳地对知县夫人说:「她虽然年纪小,照顾少爷还是很用心的,她那院子里伺候的人也多呢。」 知县夫人理所当然地把叶夫人口中的伺候的人,理解成了通房,点点头也就罢了,又看向一旁静坐的刘静香。 她沉默了一瞬,实在想不起来这是哪位,叶夫人见状,立刻介绍道:「这是我娘家的表侄女,姓刘。」 知县夫人笑嘆道:「瞧我这记性,来的人一多就记不清了,老了老了。」 叶夫人忙奉承道:「哪里哪里,您看着还年轻得很呢。」 知县夫人欣然收下这份赞美,问道:「刘姑娘可许配了人家?家中是做什么的?」 「还没定亲呢,她嫡母想着咱们这边人杰地灵,就把她交到我手上,所以我多带她出来走走。我表哥家里也有好几间铺子,田产也有上百亩。」 叶夫人这么一解释,众人立刻就懂了,抓出两个重点词:商户、庶女。 在座这些官家夫人,谁家里还没个庶子庶女了?在嫡出子女不合适的时候,就会把这些庶子女推出来,只要能结成亲家,也不失为一种增进关系的纽带。 要是以前,叶夫人这么一说,肯定会有好几个人附和,可现在不比从前,叶老爷都退位了,谁还肯卖叶家的面子?更别提还是这种七弯八绕的远亲了。 在这间屋子里,就属知县夫人的地位最高,她想抬举谁就抬举谁,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叶夫人的话音刚落,她脸上的笑意就明显淡了很多,再也不看刘静香一眼,只淡淡道:「那就祝你的表侄女能觅得良缘了。」 刘静香顿时如芒在背,这种羞辱是无形的,却又是极其强烈的,让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感觉自己就像那上不得台面的小丑似的,越想越气,忍不住就红了眼圈。 知县夫人眉心微微一皱,既不申斥她,也不安慰她,完全就是一副不理睬的态度,转头和别的夫人说起话来。 第91章 这一次出门作客真是没意思透了。 苏婉容不喜欢知县夫人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吩咐自己给叶锦鸿纳稳重贤良的妾室。 叶锦鸿想妻妾成群?做梦呢! 刘静香本就有些身为庶女的自卑感, 再加上是坏了名声被家人给撵出来的, 她本想着换个新地方, 没人知道也就过去了,不想头一回出门就被深深地打击了。 叶夫人神情焉焉的,她直面了人情冷落, 世态炎凉,一回到家,就心灰意懒地摆摆手,说:「不必陪着我了,你们也下去歇着吧。」 刘静香心里正满腹委屈, 闻言福福身,出去了。 苏婉容多留了一会儿,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心软, 见不得一个老人家这样没精打采的。 看在婆婆比公公和少爷强出好几倍的份上,她亲手倒了茶, 安慰道:「娘,喝茶。这世上就是这样,不然怎么有那么一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知县夫人看不上我们,自然也有看得上的人, 千万别为了那些人反倒把自己气出病, 这就太不划算了。」 叶夫人勉强笑了笑, 端起茶盏喝茶。 苏婉容又道:「知县夫人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等将来少爷金榜提名,只怕她还要主动来给您请安呢。」 这话一说,叶夫人神情轻松了许多,感慨道:「是呢,老爷虽然下来了,将来我儿子还会再爬上去,会比老爷站得更高,走得更远。」说着,她又重新振作起来,「她瞧不上我,我也不热脸贴她的冷屁股了。这城里又不是只有她一家,等我重新再挑几家出来,带静香去走走。她一天不成亲,我这心就一天也放不下。」 「那娘慢慢想,我先回去看看少爷。」您继续瞎折腾吧,我就不奉陪了。 苏婉容回到小院,洗漱过后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叶锦鸿慢悠悠地从外面晃进来了,拉着她说话。 「今天出门怎么样?有没有得什么见面礼?」
第155页 「还见面礼呢。」苏婉容冷笑,「连娘都没被人当一回事,更何况我。」 「这就奇了。」叶锦鸿满脸不相信,「以前我也去过知县府上,他们待人极热情极周到的。」 「这次公公回来以后,你去过他们府上没?」 「还没有。」 「我真不想骂你,因为那是在浪费我的口水。可是,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稻草吗?」苏婉容开启了训夫模式,「以前你去他家,那时公公还在做官,人家能对你不热情?现在你再去试试,看他们会不会把你当成座上宾。」 叶锦鸿没吭声,他到底没有「纯」得如同三岁稚儿。 苏婉容越想越生气,气唿唿道:「我们一进去,坐最远的位置,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知县夫人和我们说话,总共说不上十句,然后就没了,一直枯坐到结束。你知道娘多难过吗?回来的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 叶锦鸿光这么听着都替他娘感到难堪,顿时被深深地触动了,握了握拳头,沉声道:「往后再不去他家了。」 苏婉容:「知道的当她是知县夫人,不知道的……比如说我这种,还以为自己是在拜见皇后呢,唉!」 「行了,以后别去她家,娘不去,你也不许去。」叶锦鸿到底是个男人,看着亲娘和妻子被别人如此冷待羞辱,心里也不舒服。 「你以为我想去啊?其实,娘也不是很想去的,主要是为了给表妹找个好姻缘。我看娘那意思,这几日多半还会出门交际应酬,到时我就藉口要留在家里照顾你,不陪她们玩了,你可千万别在娘面前说漏了嘴。」 「知道,你放心。」叶锦鸿坐下来,拍拍抱枕,放到背后,就要靠在榻上休息。 苏婉容真是看不上他这副懒样子,踢了他一脚:「还不快去用功读书,你再不争气,现在是知县夫人不给娘面子,将来就轮到街边卖臭豆腐的来嘲笑娘了。」 叶锦鸿慌忙坐起来,讪笑道:「哪能呢,我家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卖臭豆腐的来笑话。」 「将来的事可说不准,快滚快滚!」苏婉容残忍地把他给赶走了,然后自己躺在榻上,美美地休息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叶夫人早出晚归,带着刘静香四处交际认人,随着出门的次数越多,希望就越渺小。 要么是刘静香的身份配不上别人,要么就是叶夫人嫌弃对方家境不好,品性不良。 一来二去的,刘静香的心情越来越暴躁,她在叶夫人面前硬是装出一副柔顺的老实模样,私底下却发了很多次脾气。 这日,两人刚从外面作客回来,一进大门就和叶锦鸿迎面撞上了。 叶锦鸿上前笑嘻嘻地给叶夫人行礼:「娘,你回来了,今天怎么样?」 刘静香出门的目的,满府里谁人不知?叶锦鸿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不知道体谅一下姑娘家的感受,就这么当面给问出来了。 叶夫人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好看,她差点把腿跑断,把脸笑烂,表侄女的亲事怎么这么不顺呢? 她看看一旁安安静静的刘静香,然后强行扭转话题,问儿子:「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叶锦鸿骄傲地回答:「在书房里看书练字呢,坐久了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叶夫人满脸欣慰,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是该这样,也要注意身子,久坐腰酸,多走动走动才好。」 刘静香趁着他俩说话,抬头打量这位表哥。 叶锦鸿相貌英俊,一身锦衣更显出富家公子的气度,身材清瘦,像一竿迎风而立的绿竹,挺拔,耀目。他看起来文质彬彬,大约是书读得多的缘故,更显温文尔雅。 刘静香心中勐地一跳,这不是灯下黑么?挑来挑去,这些天见过的那些人家里,有哪一个比得上表哥? 论身份,表哥是官老爷的嫡子,还是个独子;论前途,表哥已经考上了秀才,举人也指日可待。再论亲疏远近,表姑母做了自己的婆婆,能不对自己另眼相看吗? 还能有比这更好的对象吗? 只是……有一点不好,表哥已经成了亲。不过,这位表嫂倒不足为虑。虽说自己出身商户,比不得那些官家小姐,肯定比乡下姑娘强出很多倍啊。 她识字,表嫂肯定斗大的字也识不了半筐。她会弹琴,表嫂肯定连琴弦都没摸过。 再者,表哥还没孩子,只要她能抢在表嫂之前生下儿子,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迟早能磨得表哥休了表嫂,扶自己上位。 填房就填房吧,举人老爷的填房总好过不成器的商户庶子的正妻。 刘静香心中有了计较,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越想越美滋滋,再看叶锦鸿时,她的目光里就不由地带上了爱慕与祟拜的味道。 叶锦鸿正和叶夫人说着话,无意中视线与刘静香交汇,整个人一下子就定住了。 刘静香总喜欢以素净淡雅示人,显得她娇滴滴的,柔柔弱弱的,一般的男人见了,谁能不生出一股子保护欲来? 更别提被她用祟拜的小眼神看着,叶锦鸿那点大男子的自尊心,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认为,自己有义务让表妹更开心。 于是,叶锦鸿破天荒地向叶夫人求情说:「娘,就快过年了,别总带着表妹出门,外头又冷,让她在家休息休息,有什么事,等过了年再说罢。」
第156页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表妹姿容出色,将来必定有一份好姻缘等着她的。」 他的本意是想安慰刘静香,但凡女子,只要嫁不出去,心里总是愁的。 不想,这话听在叶夫人耳朵里,如同白日见鬼似的,她的儿子几时会这样体贴关心别人了?难道…… 叶夫人看看刘静香,再看看儿子,顿时以为自己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她急于求证自己的猜想,将儿子打发走,然后领着刘静香回到正院,赶走屋里伺候的下人,悄悄问她:「你觉得……你表哥怎么样?」 叶夫人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她的儿子已经成亲,表侄女要是愿意,那可就只能做个妾了,因此,她心里怀着一种深深的愧疚,既盼着这桩麻烦事就这么解决了,又觉得对不起表哥表嫂。 「表姑母……」刘静香羞答答的,轻轻咬着唇,欲言又止,仿佛很想答应下来,又怕被人说自己太轻浮。 叶夫人是过来人,一看表侄女这个表情,就知道事情至少成了一半。 「你叫我一声表姑母,我是真心盼着你好的。这些天来,你也看见了,门当户对的好亲真不容易找,有好的,早就被人从小就定下了。」 「我知道,就好像表哥表嫂这样。」刘静香看起来有些难过。 叶夫人嘆了口气,摸摸她的手,道:「鸿儿这孩子,不是我自夸,他和别人家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不一样,安心呆在家里,认真读书,将来一定比你表姑父还要能干。只可惜,他已经娶了你表嫂……」 「表姑母。」刘静香扑到叶夫人的膝盖上,深深埋着头,闷声闷气地说,「我不介意,我喜欢表哥,只要能和表哥在一起,做妾我都心甘情愿。」 第92章 叶夫人被深深地打动了。 静香如此喜欢自己的儿子, 甚至连做妾都不介意,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了儿子的优秀。 叶夫人心里软成一团, 把刘静香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柔声道:「真是个傻姑娘,就这么中意你表哥,连做妾都无所谓?」 刘静香正想趁机再表表自己的心意, 谁知叶夫人又自言自语起来:「怪不得你一个也挑不中呢,早知道这样, 我就不费那功夫在外头找了。」 刘静香抿着唇, 娇羞地笑了笑。 叶夫人摩挲着她的脸,一股愧疚涌上心头:「委屈你了, 这让我怎么跟你爹娘交待?他们把你交到我手里,结果到头来,我让你成了矮人一截的妾室,将来……我拿什么脸面去见表哥表嫂?」 「表姑母。」刘静香握住她的手,表情毅然坚定,「不委屈,我不委屈,只要能陪伴在表哥身边,名份有什么要紧的呢?我也捨不得离开您,这辈子只想好好孝顺伺候您。」 叶夫人十分动容,半晌才道:「你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 只是你表哥那里, 我还得问问他的意思。再者, 还有你表嫂……」 虽说纳妾是常态,但也要先得到正妻的同意。 刘静香从座位上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叶夫人面前,用尽全力来展示自己的真心与诚意:「如果表哥嫌弃我丑陋,我情愿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只一心孝顺表姑母。如果他也有那意思……」停顿了一下,又道,「表嫂永远都是我的表嫂,我敬她,服侍她,处处都以她为先,绝不叫她和表哥因为我而起了嫌隙。」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么懂事,表哥表嫂怎么捨得把你送出来,倒叫我捡了个便宜。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等我探过你表哥的口风,再说其他的。」 刘静香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乖巧应下。 等她走后,叶夫人赶紧吩咐莲心去书房把少爷叫进来,又叮嘱她过一刻钟再去请少奶奶也过来一趟。 叶锦鸿来得很快,坐下后端起茶盏,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地问:「娘,找我有什么事?」 「你下去吧。」叶夫人把进来送茶的川穹给打发出去。 叶锦鸿见她如此神神秘秘,不由地起了好奇心,认真地看着她。 叶夫人凑近些,轻声问:「你觉得静香怎么样?给你做房妾室,行不行?」 「咣啷」一声,叶锦鸿吓得没拿稳手里的茶盖,落下来以后,飞溅出几滴茶水到他的手背上。 他赶紧把茶盏放好,叶夫人连忙拿帕子给他擦手,嗔怪道:「多大的人了,喝个茶都不专心,烫着了没?」 「娘别担心,没烫着。」幸亏是冬天,再滚烫的水拿出来不用多久就会变凉。 叶夫人突然又想起他腿上的旧伤,伸手去掀他的裤腿:「给我看看,最近有没有长出新肉。」 到底是亲娘,叶锦鸿大大方方地给她看了,小腿肚后面有指头那么大的一块痕迹,想恢復成原样是不可能的,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硬硬的粉红肉条。 叶夫人眼圈立刻红了,哽咽道:「伤在你身,疼在我心,你总是这样毛毛燥燥,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叶锦鸿不敢告诉她实情,因为不想牵扯出苏婉容,可是看着亲娘这样担心自己,他又觉得很过意不去,连忙哄她:「我哪里是拿不住茶,还不是被娘给吓着了。」 叶夫人这才想起自己要说的话,心思又转回到刘静香身上,于是说道:「你也瞧见了,最近为了你表妹,我连没一个安稳觉也没睡过,她高不成,低不就的,急切间哪里找得到合适的?难道我还要养她两三年不成?那都拖成什么样了。刚刚我才晓得,原来她竟是看上了你。」
第157页 叶锦鸿惊讶地挑了挑眉,他真没想到表妹竟有了这种心思。有姑娘喜欢自己,况且对方的相貌也不算差,这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魅力的肯定,虚荣心以及自尊心都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叶锦鸿挺了挺胸,控制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又装模作样地感嘆道:「表妹也是可怜。」 好好一个姑娘家,被人挑来选去,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他既不答应,也不反对,抿嘴笑了笑之后,意味深长地说:「婉容她……」 「这你放心,我来同她说。」叶夫人连忙打包票。 男子纳妾是常态,叶锦鸿并未觉得此举有何不妥,相反,他甚至有一种拯救表妹走出困境的自豪感。 虽然上次他和柳绿仅仅是在花园子里站了站,就惹得苏婉容大发脾气,不过这一次的情形却不一样。 首先,表妹是亲戚,可不是柳绿那个下人能比的。其次,柳绿是成了亲的妇人,表妹则是未婚。最后,这一次有亲娘帮着出面,多么名正言顺啊。 想着想着,他心里就有点热热的。 他才刚刚开荤,偏偏最近苏婉容都不许他靠近,他只要一冒出有想做那事的苗头,苏婉容总是横眉怒目地对待他。 憋了这么多天,这时候纳了表妹,他就能白天黑夜的折腾个够了,又怎会不愿意呢? 苏婉容听说婆婆找自己,理了理衣裙就带着杜若过来了。 丫头通报的时候,叶夫人赶紧让儿子先躲到隔壁房间去,两人就在门口迎面撞上了。 叶锦鸿一看到苏婉容,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一丝丝心虚。心虚之余,脸上又带着掩盖不住的喜悦。 苏婉容心里纳闷,喊了他一声:「少爷。」 「嗯,娘找你说话。」叶锦鸿清清嗓子,有些不敢看她,抬腿走得飞快。 苏婉容不动声色,转身走上前,对叶夫人行礼:「娘找我有什么事?」 「你来。」叶夫人笑容慈爱,沖她招招手,「我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苏婉容依言坐过去,看她要说什么。 叶夫人拉着苏婉容的手,慢慢说起来:「你和少爷成亲这么久,还没有个孩子,我想着,也该给鸿儿添房妾室了,让她帮你分担一些,你肩上的担子就没有那么重了。」 苏婉容微笑地听着,不发一言。 「我不是在催你生孩子,」叶夫人语重心长,「上次知县夫人还问起这话,我都很不好意思,帮你掩饰过去了。你别心里不舒服,谁家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多一个帮手,你也能轻松一点。」 苏婉容对这种说法简直嗤之以鼻,不过神色还是很平静,甚至笑嘻嘻地建议道:「娘说的是,我平时也总琢磨这事呢。少爷那般的人物,身边就只有我一个,实在是太委屈他了。要我说,不如干脆买上十个八个进来,姐妹齐心协力伺候好少爷一个人,这样花团锦簇的多好看!」 叶夫人满意地笑了,笑着笑着就觉得这句话怎么莫名有点耳熟?仔细一回想,这不正是当初老爷要收首乌,儿媳妇说过的话么?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 十个八个?老爷又不是年轻那会儿了,那还不累死他? 叶夫人生怕女人太多,会把老爷的身体掏空,换成她的宝贝儿子叶锦鸿,她自然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她万万没想到苏婉容是故意说这种反话的,只当她年轻小,于是很认真地指点道:「不行不行,十个八个也太多了,少爷还要留着精力读书考状元呢……」 苏婉容挥挥手帕,打断她的话:「跟传宗接代相比,读书有什么要紧的?娘要是捨不得银子,买丫头的钱我出了,一定挑那最美貌、身段最妖娆、最会撒娇卖弄的,买上十个或者二十个,保证让少爷夜夜做新郎,快活得就像掉进米缸的老鼠。」 苏婉容真的有想过这个问题。那天她醒过来,发现叶锦鸿趁她喝醉,占了她的便宜,她就在想,要不要买几个美貌的丫头回来,好应付叶锦鸿的发情。 不过后来又一想,发情就憋着,他哪里值得自己浪费银子。只要她不再喝醉,不给他机会就行了。 叶夫人觉得她这话怪怪的,不是很尊重少爷,竟用老鼠来做比喻,嘴一张就要说话,苏婉容又抢着说道:「咱们家就少爷一根独苗苗,传宗接代难道不是最要紧的大事?应当放在第一位的。 「到那时,我也学着宫里头的做法,叫人弄些木牌出来,把妹妹们的名字都刻上去。不过,这牌子不能由少爷来翻——娘知道的,少爷就是个任性的孩子脾气——为了保证公平公正,并且能雨露均沾,牌子就放在我这里,我会每天轮流派上两三个人去陪少爷睡觉。我保证,不出一年,娘就能收穫许许多多的孙子孙女了。」 苏婉容说这些话时,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笑,还笑得眉眼弯弯,一脸天真的表情,仿佛是打从心底里,真心实意为叶家着想似的。 叶夫人不能说她不好,可这些话听起来总有些不对劲,她整个人呆住了。 好半晌,叶夫人才艰难地回过神,顿感词穷,张口结舌道:「你……」 第93章 叶锦鸿就躲在隔壁, 一心等着这边的谈话结束。 生怕苏婉容会和他娘吵起来,因此他也坐不住, 跪在榻上,耳朵紧紧贴着墙壁, 像只壁虎似的, 整个上半身都趴到墙上去了, 偷听那边的谈话。
第158页 刚开始,听见苏婉容说早就在琢磨给他安排通房了, 叶锦鸿心里还很高兴, 想不到这个悍妇还有这种觉悟, 他的嘴角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意。 可是越往后面听, 她话里的意思怎么越来越奇怪呢? 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是乡下的种猪, 除了生仔就没有别的用处。 叶锦鸿慢慢地黑了脸,心里头很不爽。 另外一边,苏婉容发表完自己的意见,似乎很为这种安排而感到高兴,她笑着嘆了一口气,感慨道:「娘,虽然咱们家没有皇位, 可只要努力努力, 也能让少爷过上皇帝般的日子呢!到时家里宴客, 十几个庶孙一块儿抱出来, 大家看了, 谁不羡慕您家枝繁叶茂, 不得夸我一句贤良大度啊?」 「……」叶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庶孙也没什么好的,我只盼着你早些生一个。还有,你这想法是不对的……」 还不等叶夫人说什么女人太多就容易坏了少爷的身子之类的话,苏婉容已经收起脸上的笑,定定地看着她,表情异常严肃。 「是娘说的要给少爷添房妾室,我又没说不答应,不仅答应了,还愿意自掏腰包多买几个漂亮的丫头,这怎么又不对了?」 「唉……」叶夫人感觉到沟通的障碍,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劝导她,「只添一个两个是美谈,弄上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像个什么样子。女人太多,伤身,你记着这句话。男人想要长命百岁,就不能太过荒淫无度。」 苏婉容在心里冷笑,我想他长命百岁?他现在立时就死了才好呢,我正好做个有钱的寡妇。 叶夫人见她不吭声,只当她听进心里了,生怕东拉西扯的又招惹出儿媳妇一长篇的胡话,赶紧说回到正题上:「添妾室也是有讲究的,总不能什么人都往家里拉,比方说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鸿儿要是敢领回家来,我头一个就要拿大棍子撵她出去。 「相貌既要好,人品也要好,比如说你的表妹静香,你俩也熟悉,相处了这么久,她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吗?那么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平时也敬重你,多么老实本分啊。我是这样想的,与其在外头瞎找,不如就静香吧,至少知根知底,何况她自己也愿意。」 苏婉容听罢,垂下眼睫,端起茶盏慢慢喝茶。 她就知道,哪怕婆婆最近为了刘静香的亲事东奔西走,最后也要落到叶锦鸿头上。 其实,这事有利也有弊。 她要是不答应,婆婆第一个就会认为她不够大度,不够贤良。在这年头,妒妇属于七出之条,凭这一点他们就能休了她。虽说她倒是愿意离开叶家,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可凭什么要背上一个恶名呢?还会连累了娘家的名声。 再者,就像她原来想的那样,她这样走了,岂不是给这对渣男贱女腾地方么?她才不便宜他们呢! 答应的话,虽然心里很膈应,不过只要拦着他俩成就好事就行了,还可以去除掉自己不贤良、不大度的标籤。 最重要的一点是,现在刘静香是做客的表妹,苏婉容身为表嫂,还真不好收拾她。可她要是成了小妾,苏婉容就能仗着自己正妻的身份,把她捏圆搓扁了。 看现在这情形,哪怕自己不点头,有了婆婆撑腰,这两人最后也会搞到一块儿去。比起亡羊补牢,她更喜欢先下手为强,只要自己能占据主动,收拾起他俩也会轻松很多。 叶夫人也不催她,像这种大事,儿媳妇要好好想一想也是应该的。 苏婉容喝了半盏茶,心里想好了,这才抬起头,微笑道:「少爷呢?我想先听听少爷的想法。」 叶锦鸿要是识趣,就该斩钉截铁地拒绝,他要是这样做了,苏婉容愿意在未来的日子里,稍微善待他一点儿。 可要是他不识趣…… 「呵呵。」苏婉容轻笑出声。 叶夫人突然打了个抖,后背一阵发寒,她朝四周看了看,最后把视线落在屋里的火盆上,连忙喊莲心进来加些炭火,然后笑着对苏婉容说:「应该的,我这就派人去叫他。」 莲心添好炭,拿火钳拔了拔,无声的火苗慢慢窜上来,苏婉容盯着这红艷艷的火光,眼神一片冷静。 叶锦鸿在隔壁等得心焦难耐,一听见丫头传话了,他就大踏步地就过来了。 「娘,婉容。」叶锦鸿打过招唿,犹豫了一下下,还是坐到苏婉容的身边。 苏婉容抬头看过去,见他正对着自己笑得很讨好,忽然之间,她只觉得兴致缺缺。 她眨了眨眼,回望叶锦鸿,轻声问:「娘刚才和我说的事,想必少爷早就知道了?」 叶锦鸿见她并没有板着脸,顿时心里一喜,只当她没有生气,连忙点头道:「嗯,娘和我说了才叫人去请你的。」 「那少爷的意思呢?」 苏婉容的声音又轻又软,就像爱人温柔地抚慰,叶锦鸿一时大意,不由自主地说:「我没什么意见,你要是不反对的话,就听娘的吧。」 苏婉容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叶锦鸿心中大定,笑得嘴角都咧开了,还想去拉苏婉容的手,不想苏婉容突然起身,躲了过去,她站在屋子中间,笑盈盈地对正看着自己的母子俩说:「我虽然答应了,不过有些规矩得听我的。」 叶锦鸿期待地看着她:「你说。」 叶夫人也跟着道:「你只管说,不要怕。」
第159页 叶夫人活了大半辈子,虽然对老爷纳妾是很看得开的,可是回想当年,她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时,心里也不舒服了很久。儿媳妇还这么小,想必总有些不痛快的,就多依着她些罢。 「妻是妻,妾是妾,上下尊卑不能乱。」苏婉容抬头挺胸,就像个正义的使者,全身上下散发着嫡妻才有的气度与威严,「之前她是来家里做客的表妹,我身为表嫂,衣食住行自然要帮她打理周全。现在她既有心做妾,表妹这层身份还是抛开不要了才好,小妾的所有规矩她都得一一遵守,我叫她站着,她就不能坐着。」 叶夫人面露为难,虽然这说法没错,可这不是故意刁难折磨妾室么? 叶锦鸿真心认为苏婉容说的对。 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不仅让他知道男人就该有妾室的,还让他更懂得妾室就应该尊重正妻。因此,他也没帮刘静香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要是哪里做得不好,或者不敬重你,你只管罚她。」 叶夫人本想劝苏婉容要与人为善,听了儿子这话,她也就闭嘴不说了。 苏婉容这才对叶锦鸿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 如果刘静香安安分分做人,等着婆婆把她嫁出去,苏婉容就算再讨厌她,也不好做些什么。可是现在,她主动往木仓口上撞,可就怪不得她了。 苏婉容又道:「还有一样,嫡庶也不能乱。公公是做过官的人,少爷将来也要进官场的,后院不平静,男人在外头哪能安心?所以,在我没生出嫡子之前,小妾不能有孕。」 叶锦鸿才二十岁,还从没往孩子那方面想过,他才不在乎这个呢,于是不发表意见。 叶夫人琢磨了一下,说:「我自然也是喜欢嫡孙的,可如果……」要是儿媳妇一辈子怀不上,难道叶家的根就要断在这里? 苏婉容沖叶夫人笑笑:「娘放心,肯定有个时间限制的,要是三年内我怀不上,就停了小妾的药,如何?」 三年后儿子也才二十三岁,叶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声说好。 苏婉容胸有成竹,三年啊,恐怕刘静香等不了那么久。再者,要是三年的时间她都收拾不了这对渣男贱女,那她也该自请下堂了。 说到这里,似乎一切都已经谈妥了,叶夫人想着这到底是自己的儿媳妇,有心想要弥补她一下,也算是替自己的表侄女结点善缘,于是便对苏婉容说:「我早就说过,你们苏家的人品我最信得过了,你这样贤良懂事,我做为婆婆,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苏婉容略带疑惑地看着她,所以,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叶夫人笑道:「公中的库房里收着许多好东西,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不如就叫邓嬷嬷陪着走一趟,你亲自去挑。」 家里的库房啊?钥匙向来收在叶夫人那里,苏婉容连进都没进过去,说不好奇也是假的。 闻言,她的眼神热切了一些,定定地看着叶夫人,眨着眼轻声问:「只能挑一件吗?」 苏婉容的长相很出挑,就连刘静香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叶夫人看她如此乖巧,忍不住就大方了一回:「家里的东西将来还不都是你们的,别说一件,哪怕你挑十件也没关系。」 苏婉容立刻感觉自己有些受伤的心,得到了抚慰,真心实意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甜甜道:「我就知道娘心疼我,毕竟我才是名媒正娶的妻子啊。」 叶夫人神色一僵,你不用这样提醒,我也知道表侄女只是做妾的。 叶锦鸿有心表现自己,想多讨好苏婉容,就自告奋勇道:「我陪你一起去。」 苏婉容扭过头,上下看了他一眼,然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就当他是个做苦力的搬运工吧。 第94章 库房就在正院东边的角落里,因为家里就只有叶锦鸿这么一个独子, 和别人家一连串的孩子相比, 叶老爷两夫妻算是负担比较轻的,所以这么些年下来, 也积攒了不少的家底。 厚重的门一推开, 苏婉容顿时闻到了金钱的味道。 男人和金钱相比,她肯定选后者啊! 苏婉容的心情好了很多, 放眼一望,屋里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还有一些罕见的上好家具,每只箱子外面都贴着便条,註明了里面放的是什么。 苏婉容挨个看过去,看到茶碗杯盘就直接略过, 看到是存放布料的就立刻停下来, 吩咐邓嬷嬷打开,一口气就给自己挑了几十匹好料子。 她头也不回, 吩咐自己带来的苦力:「少爷, 先帮我把料子送回屋去, 然后赶紧再来一趟。」 就这些布料怎么可能满足得了自己,苏婉容觉得, 她上辈子大概和仓鼠有亲, 所以这辈子才这么热衷收藏好东西。 叶锦鸿从一只小箱子发现了几把好扇子, 正拿在手上欣赏, 他没有空, 也不愿意动,只道:「叫玉竹来搬。」 库房重地,即便玉竹身为苏婉容最信任的贴身丫头,也没资格进来的,因此,她只能在门外等着。 换成平时,叶锦鸿如此不听话,敢把她的命令打折扣,她早就一脚踹过去了,不过,这会儿拿宝贝要紧,还是不要耽搁时间了。 因此,苏婉容就对邓嬷嬷说:「这怎么办,少爷不肯动,我又没什么力气,玉竹又进不来……」 邓嬷嬷乐呵呵的:「不要紧,少奶奶再看些别的,我慢慢抱出去交给玉竹就是了。」
第160页 「多谢邓嬷嬷了。」 邓嬷嬷来回十几趟,总算把料子给运完了,进来一瞧,苏婉容已经迳自打开了一只朱红漆的箱子,正和少爷凑在一起,商量哪件首饰更好看。 邓嬷嬷眉心一跳,这只箱子里收着夫人这么多年给自己置办的珠宝首饰,属于重中之重,她连忙走上前:「少奶奶怎么打开这一箱了?」 苏婉容回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难道这里头的东西我不能挑?」 对于女人来说,除了银票,也就只有衣裳首饰能令她们心动了。 叶锦鸿接话道:「只是一些首饰罢了,又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娘说了让你随便挑,她才不是小气的人。」 苏婉容无声地笑了,这可真是个大傻子,首饰难道不是银子买的?变现典当听说过没有? 邓嬷嬷因为跟在叶夫人身边的年头够久,所以颇得重任,她心思转得快,对呀,就像少爷说的,既然夫人都那样说了,她一个下人又何必为此得罪少奶奶呢? 于是,邓嬷嬷后退小半步,笑道:「少奶奶您随便挑,我去找只匣子来好给您装东西。」 苏婉容:「一只太少了,拿两只吧。」 邓嬷嬷脚步一绊,好悬没跌倒,少奶奶的口气真大啊,胃口也真大啊,希望一会儿夫人知道了她能挺得住。 箱子里收着很多项鍊、戒指、手镯、钗、簪之类的,有一大部分都是叶夫人年轻时戴过的,上了年纪后她的打扮偏向老婆婆,可仍然抵挡不住内心喜爱新首饰的冲动,一看到好的就会买下来,哪怕自己戴不上,放在那里看着也是一种幸福。 所以,不知不觉间,她就积了大半箱子的各色首饰,简直像个宝库似的。 叶锦鸿本身对首饰不感兴趣,不过他懂得借花献佛的道理,讨好地对苏婉容说:「这么多竟然都放在箱子里吃灰,不如婉容你多挑几件,反正娘也用不上。」 苏婉容能怎么回答?自然是笑纳了。反正婆婆要是生气,她就把叶锦鸿推出来,只说是少爷逼着她拿的。 挑挑拣拣,她果真把两个匣子都装满了,邓嬷嬷看得眼角都抽了抽。 这一趟来库房,苏婉容收穫颇丰,叶锦鸿也顺手拿了好几样小东西,邓嬷嬷见他们终于捨得走了,赶紧锁好门,然后走去禀报夫人。 叶夫人听了邓嬷嬷的禀报,愣了愣,忍住那一丝丝心疼,自我安慰道:「不要紧,反正于我用处不大,迟早都是要交到他们手上的。」然后她站起身,捂着胸口,「我得去躺着歇会儿,你下去吧。」 刘静香一直关注着正院的动静,尤其担心苏婉容会反对,所以就叫红杏在外头打探消息。 红杏跑回来告诉她:「少奶奶答应了。」 「真的?」刘静香高兴极了,在屋里来迴转了两圈,「表哥现在正做什么?你说我要不要去厨房亲手给表哥炖汤?」 「不、不用了吧?」红杏结结巴巴,「我听说,夫人特意开了库房,让少奶奶喜欢哪样就拿哪样,少奶奶身边的几个丫头来回跑了两趟才搬完,这会儿少爷正在少奶奶的屋子里呢。」 刘静香一听,立刻就气炸了:「真是个眼皮子浅的,没见过世面,连婆婆的东西都往自己屋里搬,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在她看来,叶夫人所有的东西都应该留给她才对,只要她能抢在前头生下孩子,府里的好东西不给她还能给谁呢? 所以,苏婉容这一举动等于是侵犯了刘静香的利益,刘静香能不生气么? 红杏:「夫人愿意给,又有什么办法呢?」 刘静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正院孝顺叶夫人,多多培养感情。 哪知,等她去到正院,却连屋子都进不了,因为被邓嬷嬷给拦住了:「夫人这会儿歇下了,表姑娘晚些再来吧。」 刘静香不肯走,陪着笑,说:「我轻手轻脚,绝不吵醒表姑母,就想去床前守着,尽尽我的孝心。」 邓嬷嬷猜想,这位表姑娘大概是听说少奶奶从库房里拿了东西,所以才赶来想分杯羮? 邓嬷嬷好言好语地解释,脚下却寸步不肯让:「夫人睡觉时不喜床前有人,表姑娘千万别让我难做。」 邓嬷嬷心底不太看得起刘静香,总感觉她来得怪怪的,再加上她自降身份甘愿为妾,这就更叫邓嬷嬷不喜欢了。 唉,恐怕后院要乱起来了,邓嬷嬷忧心忡忡,虽说少奶奶很强悍,可对上这个和夫人有亲戚关系的表姑娘,再者还有夫人撑腰,真是胜负难料啊。 刘静香垂头想了想,暗恨这老嬷嬷不识趣,不过,对方是表姑母身边的老人,要是在背后说她坏话,恐怕会影响表姑母对自己的印象,她只好强行忍住了。 刘静香柔柔一笑:「劳烦嬷嬷仔细看着些,防着表姑母一会儿醒了。我就先回去了。」 邓嬷嬷福福身:「表姑娘慢走。」 …… 苏婉容和叶锦鸿美滋滋地回了小院。 叶锦鸿之所以美,是因为苏婉容竟然大度地松口,允许他纳妾。 苏婉容呢,则是体会到了卖男人的好处。只是把叶锦鸿让出去一回,婆婆就补贴她这么多好东西,她真想再多卖他几回啊。 一扭头,看到叶锦鸿喜气洋洋的脸,苏婉容顿时就不高兴了。 好处,她已经拿了,绝不可能再吐出来的,至于这个男人嘛……他们想在一起,恐怕得经歷生死的考验呢。
第161页 进了屋,苏婉容直奔梳妆檯,打开匣子,一样样地拿首饰在头上试。 叶锦鸿慢慢踱过来,攀谈道:「你戴这个好看。」 苏婉容闻言一笑,取下来又换了一件,问他:「这个呢?」 「也好看。」 一连换了好几样,叶锦鸿除了好看再也没别的意见,苏婉容把手上的东西一扔——幸亏是件金饰,经摔——她沉着脸,冷笑道:「我看你是在敷衍我呢,是不是心早就飞到表妹身上去了?」 叶锦鸿连连摇头:「怎么可能。」 「我问你。」苏婉容正色道,「你对表妹的感情有多深?是不是非她不可了?」 「说哪儿的话。」叶锦鸿一脸真诚,「要不是娘跟我说,我就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来帮娘解决一桩麻烦事,二来……表妹也怪可怜的。」 刘静香最拿手的就是以柔弱示人,不动声色地给别人上眼药,以原身那种木讷呆板的性子,刘静香的胜出几乎是毫无悬念的。 不过嘛,现在她遇上的是自己,呵呵,苏婉容笑笑,上眼药这种事,她也会的呀! 「仔细想想,表妹也真是奇怪。表舅妈是不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恶人?不然怎么把庶女给赶出来了?连在家过年都不许。」 叶锦鸿一愣,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我听我娘说表舅和表舅妈都是很和气的人。这不叫赶,是送她来我家散心的。」 「呵呵,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苏婉容转转眼珠,「表妹来家里这么些天,我看她总是打扮得很素净,哪怕出门作客,也不肯在头上多插一根簪子,上回娘不是送了她一套首饰么?也不见她戴出来。知道的也就罢了,只怕那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故意怠慢客人呢!」 叶锦鸿显然有些不相信:「还有这说法?」 到目前为止,叶锦鸿和刘静香相处得很有限,面都没见上几回,因此刘静香那副楚楚可怜的动人形象,还不够深入他的心。 「唉,我也就这么一说罢了。说不准表妹看我打扮得金光闪闪的,还在心里嫌我俗气呢。不过依我看,表妹也太素净了,要是有那眼神不好的,只当她是在给谁穿孝呢。」 叶锦鸿顿时就感觉很晦气,抬脚就要走:「女人的事情我真是搞不懂,不和你说了。」 第95章 刘静香要给叶锦鸿做妾的消息,很快就在下人中传开了, 不少人看见她都比以前更恭敬了两分, 刘静香很享受这种感觉。 唯独玉竹等四人,见了她还是那副老样子, 一点也不刻意奉承, 刘静香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她斗倒了苏婉容, 一定要叫这四个丫头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悔恨。 有些不讲究的人家,直接把小妾往男人的床上一送, 就算完事了。讲究的或者这小妾比较得宠的,就能享受一顿正正经经的酒席,藉此通告大家,也能显出小妾的脸面。 苏婉容管家, 酒席要不要摆, 摆几桌,摆什么规格的, 都由她说了算。为了这个事情, 刘静香最近没少往正院跑, 天天在叶夫人面前装乖卖巧,哄得她心花怒放。 叶夫人叫来苏婉容, 当着刘静香的面, 问她:「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 摆酒的事宜早不宜迟, 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苏婉容淡淡地看了一眼刘静香, 然后才转向叶夫人:「我正想说这个事呢,年底事情太多,我还要回娘家看看,送些年礼。现在天又冷,不如等过完年,开了春再说吧。」 刘静香心里一咯噔,生怕夜长梦多,赶紧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叶夫人。 苏婉容似笑非笑,不轻不重地刺了她一句:「表妹就这么等不及?」 叶夫人认为苏婉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正要说她两句,刘静香连忙道:「表嫂说笑了。是我不好,没能体谅表嫂管家事忙,就依表嫂的,等过了年再说罢。」 刘静香是个心里有鬼的人,常常杯弓蛇影,生怕别人对她的品行产生不好的猜想,所以才忙不迭地跳出来了。 苏婉容笑笑,一副不和她一般见识的模样,温声对叶夫人说:「急急忙忙的,哪能办得光彩又体面呢?等过了年,事情差不多都忙完了,那时再热热闹闹摆上四五桌,岂不更好?」 叶夫人一听,也就不生她的气了,笑道:「你有心了,静香多份体面,我心里也高兴。」 陪着多坐了一会儿,两人从屋里出来,刘静香看着走在前头的苏婉容,想起刚才她说的那句格外刺耳的话,心里特别不舒服。 她必定是着急了吧?我不仅识字,还会弹琴,又和表姑母有亲,她一定害怕她的位置坐不稳吧? 刘静香越想越得意,她就盼着苏婉容乱了阵脚才好呢,于是就想去撩拨两句。 最好能气得苏婉容暴跳如雷,口出污秽,这样才能更加显出自己的柔弱,将对方的粗俗无理暴露在众人眼前。 刘静香想完,就捏着手帕往前赶了两步,走到苏婉容身边,笑眯眯的柔声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恐怕姐姐就不得清闲了,既要忙着过年,又要为了我的事情操劳,我在这里先谢过姐姐了。」 当着叶夫人的面,她还称唿苏婉容为「表嫂」,一出屋子,就迫不及待地喊上「姐姐」了,简直就是在恶意地提醒对方,我马上就要分走你的男人了哦。 这种带着软钉子的话,要是性子弱的人听了,难免心里会生闷气,比方说书里的原身,就是这样一步步地被刘静香用言语给逼得毫无退路,最后心灰意冷地选择了自尽。
第162页 如果对方性子要强,也必然会和她吵一架。 不论出现哪一种情况,对刘静香来说都是有利的。甚至,她巴不得苏婉容大吵大闹呢,因为只有闹得越凶,她再装装娇弱,扮扮委屈,效果就更加好了。 可偏偏苏婉容不是一般人,只见她微微一歪头,沖玉竹使了个眼色。 玉竹做为苏婉容身边的头号种子选手,向来最明白她的心意,一收到眼神示意,玉竹立刻上前一步,举起手,重重的一巴掌甩到刘静香脸上。 「胡言乱语!少奶奶还没接你的茶,叫什么『姐姐』!」 打得好,苏婉容在心里给玉竹鼓掌。 像这种爱犯嘴贱的人,就应该狠狠打她的嘴巴,让她好好记得祸从口出的道理。 这一巴掌直接把刘静香给扇懵了。她想像中的,可并不包括被苏婉容的丫头打啊! 「啧啧……瞧瞧你多可怜,小脸都肿了。」苏婉容话里带着关心,脸上却笑得眉眼弯弯。 她这副表面关心,实则嘲笑的模样,把刘静香气得身子直发抖。 红杏吓坏了,赶紧检查自家姑娘的脸蛋,同时又愤怒地质问玉竹:「你怎么动手打人呢?」 玉竹理都不理她,头一昂,直接后退一步,站到苏婉容身后去。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叶夫人院子的庭院里,虽说是出了屋子的,可玉竹那一巴掌扇得实在太过响亮,连屋内的叶夫人都听见了,急忙走出来查看。 「怎么了?」叶夫人脚步匆匆,下了台阶。 刘静香一见她来了,原本站得稳稳的身子,突然一歪,软软地倒在地上,故意将那半张被扇得火辣辣的脸蛋露出来,含着眼泪,委屈巴巴地叫道:「表姑母。」 「哎呀!」叶夫人心疼极了,伸手扶她,「先起来再说。」 把人扶起来后,叶夫人在众人身上看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到苏婉容脸上,皱着眉,不悦地问她:「婉容,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谁打了静香?」 苏婉容才懒得浪费自己的口水呢,一扭头看到廊下站着的莲心,便说:「莲心刚才一直在外面,她肯定也看到了,不如叫她来说一说。」 「表姑母。」刘静香紧紧抓着叶夫人的胳膊,她没想到那里竟然还默默地站了一个丫头,担心对方会偏向苏婉容,说出不利自己的话。 苏婉容顿时不耐烦了,她最讨厌这种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因为太迂迴曲折了,纯属浪费美好的生命。 「娘,莲心在府里伺候多年,她的性子您是最了解的,从不说半句谎话,老实得过了头,又不懂得变通,不然您当年也不会把她派到少爷身边去了。」 「嗯。」叶夫人点点头,叫莲心过来。 莲心一五一十说了,不添不减,基本还原了真相。 刘静香微微低着头,嘴角轻轻翘起来,只要表姑母知道是苏婉容的丫头打了自己就行,这样她就占着理了。 叶夫人嘴一张,正想教训玉竹,苏婉容抢在她前头,开口道:「娘,之前我就说过,小妾就要有小妾的样子,上下尊卑不能乱,规矩更不能错。我几时同意她叫我姐姐了?」 叶夫人嘆口气,帮忙求情:「不过是个称唿罢了,迟早而已,犯不着让丫头打她,她好歹也是你的表妹呢。」 苏婉容反驳得掷地有声:「娘,您又忘了,我说过的,既然要做妾,表妹这层身份还是不要了的好。别仗着是表妹就可以不守妾室的规矩,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也就罢了,要是在外人跟前也这样,岂不连累了少爷的名声?」 叶夫人顿时哑然,苏婉容沖她福福身:「娘,我屋里还有事,先走了。」然后就领着玉竹走了。 苏婉容走路时,小腰挺得笔直,叶夫人怔怔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才回过头,满脸无奈地对刘静香说:「她说的也没错,毕竟还没过明路,你还是先叫着她表嫂,要恭敬一些,别让她捉到了你的错处。」 刘静香快要气炸了,没想到表姑母这么软弱,连儿媳妇都降不住,这还怎么指望她给自己撑腰? 苏婉容回到小院,越想越觉得跟刘静香这种人在家里搞宅斗,实在是没意思,不如一力降十会,直接拿捏住她的命脉。 她叫人去请少爷过来,说有事要和他说。 叶锦鸿是个唿之即来的对象,他来得很快,苏婉容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今天,表妹又在娘跟前催促着提前摆酒,迫不及待地想要过明路了。我真没见过这么上赶着做妾的,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叶锦鸿想了想,实在想不出哪里怪,但又怕苏婉容会不高兴,忙道:「这是她不懂事,回头我说说她。」 苏婉容瞅着他冷笑:「是挺不懂事的,已经追着我喊姐姐了呢。幸亏我心胸宽大,不和她计较,要是气量略小了一点点,迟早得被她气死。」 「她不敢,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说她。」 「等开了春,叫她签下卖身契,交到我手里,我才会给她办酒席,接她的茶。」 有了卖身契在手,刘静香还敢做妖,苏婉容就直接卖了她。 「这……」叶锦鸿的脸色古怪起来了,犹犹豫豫地说,「娘没和你说么?表妹是要做良妾的,不能随意买卖。」 「良妾?那还不是妾,凭什么我不能卖她?」苏婉容没想到做妾的门道这样多,都怪她了解得太少了。
第163页 「多了个『良』字,就和旁人不一样了。」叶锦鸿回答得有些气虚,想了想,他赶紧表白自己,「就算多了一个表妹,我心里最看重的始终只有你。」 苏婉容直勾勾地看着他:「那是当然的。你要是敢做出宠妾灭妻的行径,我头一个就先灭了你。」 叶锦鸿连忙保证:「不会不会。」 苏婉容笑笑:「妾是要纳的,我可不想旁人指着我爹的鼻子,说他不会教养女儿。但是,规矩也是要守的,没正式过明路之前,我希望你能管好你的下半身,这样我就能管好我的洗衣棒了。」 叶锦鸿身子一僵,满面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爹娘都在家里呢,你还敢拿大棒子打我?」 「呵,我为什么不敢?惹毛了我,别说公公婆婆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先收拾了你再说。」苏婉容恶狠狠道。 第96章 苏婉容训了叶锦鸿几句,就把他给撵出去了, 她还要忙着准备娘家的年礼, 还有从婆婆那里得来的好东西,尤其是两匣子首饰, 她分出一部分, 打算送给嫂子小桃。 叶锦鸿从正屋出来,回到书房, 刚刚坐下来,平安就进来小声禀报:「少爷, 我听见说玉竹那丫头把表姑娘给打了一巴掌。」 叶锦鸿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他都替表妹感到疼:「玉竹长得那么结实,这一巴掌下去一定疼死了。唉,真是可怜。」 有心想去看望一下, 又怕苏婉容知道了会找他的茬, 还以为他多么在意心疼表妹呢。想了想,叶锦鸿摇摇头, 还是装做不知道吧, 他向来很会明哲保身。 刘静香挨了这一巴掌, 深深感到羞辱,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回到住的院子后, 红杏赶紧拧了一条冷帕子过来, 要给她敷脸:「姑娘, 快捂一捂, 消消肿。」 哪个姑娘家不在意自己的脸蛋呢?红杏是真心替她着急呀。 刘静香一把打掉帕子, 咬牙切齿地说:「敷什么敷,我就要留着它给大家看看,表嫂是怎么可恶的。」 她不愿意,红杏也不能强迫她,只好默默嘆口气。 刘静香本以为表哥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过来看望自己的,到时她就要好好哭诉一番,如果表哥肯为了她去教训表嫂,那就更好了。 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叶锦鸿的影子,刘静香的脸蛋都快要自然消肿了,没办法只好叫红杏去请少爷过来。 红杏贴着墙根,一路上做贼似的东张西望,就怕苏婉容身边的几个丫头看见了会阻拦她。 好不容易,来到叶锦鸿的书房,红杏摸出一块银子,递给平安,讨好地说:「劳烦你帮我传个话,我家姑娘想见见少爷。」 平安掂掂手里的银子,他最近正穷呢,被苏婉容扣了半年工钱,原先还有少爷贴补,最近少爷生他的气,不肯了,所以平安正是急缺银子的时候。 平安想了想,传个话而已,就能得一块银子,何乐而不为?反正少爷要不要去,又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你等着。」平安收好银子,转身进了书房。 叶锦鸿听他说完,起身要走,忽然又觉得不安全:「你先去后边看看,少奶奶这会儿在做什么。」 平安去了,片刻后回来禀报:「少奶奶正领着几个丫头在准备年礼,忙得连头都没空抬呢。」 叶锦鸿这才整整衣襟:「我去一趟,你在这里守着,要是少奶奶找我,你赶紧来叫我。」 叶锦鸿跟在红杏身后,顺着她刚才研究出来的安全路线,顺利抵达刘静香的住处。 红杏刚跨进院门,就高兴地大声叫起来:「姑娘,少爷来了!」 刘静香心里一喜,连忙换上一副悲伤的面孔,迎到外边,欲诉欲泣地喊道:「表哥……」 叶锦鸿定睛一瞧,她的右脸上还有着一块红红的巴掌印呢,一时想起玉竹对自己不如对苏婉容那么恭敬,叶锦鸿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委屈你了。玉竹那丫头就是欠收拾,等我几时腾出空了,一定好好打她的板子!」 刘静香神情微僵,打个丫头还要等你腾出空?你不是少爷么?为什么不现在就吩咐下去呢? 红杏在一旁帮腔:「我们姑娘从小娇滴滴的,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少爷,你陪姑娘说说话,开解开解,我去泡茶。」 刘静香拿帕子擦擦眼角,请叶锦鸿进屋坐。 叶锦鸿看到她的小动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在心里嘆息一声,然后走在前面进了屋子。 坐下来以后,两人都没说话,等红杏上了茶又退出去,刘静香才道:「表哥,喝茶。」 叶锦鸿看着她的脸,关心地问了一句:「拿冷帕子敷过没有?」 「嗯?」刘静香故意装作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用帕子揉了揉脸蛋,低眉顺眼地说,「早就不疼了。也不能怪表嫂,都是我一时冲动,喊了她姐姐……表嫂叫丫头打我,是我该受的。」 刘静香这招以退为进的告状技巧,原本是百试百灵的,不想,叶锦鸿自己就是一个稍不注意就会被苏婉容打骂的人,他理解不了刘静香话里的委婉之意,甚至还贊同地点了点头:「她是你表嫂,你言行举止失当,她教导你也是为了你好。」 刘静香再也装不下去了,震惊地看着他。 这两天,苏婉容没少在叶锦鸿面前强调上下尊卑的话,叶锦鸿听得多了,再想一想以前他爹的那些小妾通房,在他娘面前老实得像个鹌鹑似的,只要他娘不发话,那些小妾就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
第164页 于是,他又多劝了刘静香一句:「等过完年,给你摆了酒,你就学一学别人家的小妾是怎么尊重正妻的,就得那般尊重你表嫂,必定能相安无事的。」 刘静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想,就因为自己是庶女,在家里已经受够了冷待漠视,难道嫁了人,还要再低人一等? 叶锦鸿见她脸色难看,他并不认为自己说的不对,微微皱眉:「你是不是不愿意做妾?我去跟娘说,还是让她帮你寻一户正经的人家,嫁过去做正妻。」 这时候的叶锦鸿对刘静香还没有多少感情,因为相处得很有限。刘静香虽然柔柔弱弱的,总是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可是在叶锦鸿看来,略微给她点怜惜就够了,他还是更喜欢苏婉容的鲜活与泼辣。 刘静香听见叶锦鸿这样说,顿时就傻眼了。 难道我不够楚楚可怜吗?不够柔美动人吗?你为什么不怜惜我,继而多多呵护我,反倒却说要把我嫁出去? 在这一刻,刘静香甚至怀疑叶锦鸿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她已经捨不得离开叶府了,跟着叶夫人四处相看的经歷,让她深深明白,离开叶家,她就只能将就着嫁给一个家底、人才、相貌样样都不如表哥的人。 所以,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用手帕盖着脸,轻声啜泣道:「表哥是嫌我了吗?还是表嫂容不下我?我敢当着表哥的面发誓,我情愿一头碰死在表姑母跟前,也绝不嫁给别人!」 这么贞烈的誓言,并没有感动叶锦鸿,反倒把他吓得身子往后一仰,离刘静香远远的。 这些女人到底怎么了?个个动不动就说要寻死? 以前,苏婉容也这样吓唬过他,不过她抱的是和自己同归于尽的想法。不想,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表妹,竟然也会放这样的狠话。 莫不是家里风水不好,不然怎么尽招来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呢? 叶锦鸿的肩膀立刻垮了下来,就好像左肩站着苏婉容,右肩站着表妹,他这么瘦弱,承受不来啊! 突然间,他有点害怕她了,悄悄起身就想熘掉,刘静香从手帕缝里看见了,一把拉住他,仰着一张小脸,哭兮兮地问:「表哥,你要去哪儿?」 刘静香也是个狠人,瞬息间就硬挤出了两滴眼泪,颤巍巍地挂在眼角,看起来好不可怜。 叶锦鸿见不得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刚抬起的屁股又落了回去,讪讪道:「不去哪儿。」 刘静香也看出来了,大概是自己用力过勐,兴许表哥喜欢坚强些的女人?她赶紧擦掉眼泪,换上一副笑脸:「表哥还是头一回来我这里,多坐会儿,尝尝我这里的茶。」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叶锦鸿只感觉她变脸可真快,心里暗暗称奇,一面端起茶盏喝茶。 刘静香温情脉脉地看着他,柔声道:「这茶喝起来怎么样?还是表嫂打发人给送来的呢。自从我到了这里,多亏了表嫂平日照顾我。」 一提起苏婉容,叶锦鸿的神情自然了很多,他含笑点头道:「婉容管家很好,下人们也都听她的话,你要是缺什么只管跟她说。」 刘静香听他夸别的女人,心里酸熘熘的,急忙换了一个话题:「住在这里样样都好,只可惜我离家时忘了带自己的琴,不然也能偶尔抚抚琴,解解闷了。」 叶锦鸿听不懂她话里的弯弯绕,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像你表嫂就不会闷了,她忙着呢,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她来做主。」 刘静香唿吸一滞,这还让人怎么聊下去? 刘静香没有接他的话,叶锦鸿慢慢反应过来,忙道:「过两天我让小厮出去一趟,帮你买些话本子回来。或者,你去找你表嫂,问她要些针线,你们姑娘家不是最爱做针线活儿吗?」 刘静香欣慰一笑,可算有点上道了,知道应该买东西哄自己。 不过,刘静香并不满足于几本话本子,她笑眯眯地说:「话本子就不必了,我不爱看那些。表哥,你书房里有没有琴?如果方便,借我消遣一下?」 红袖添香,美人抚琴,这是许多男人梦寐以求的场景,刘静香不怕他不心动不上勾。 叶锦鸿哈哈一笑:「叫表妹失望了,我书房里并没有琴。」 刘静香站起来,走到叶锦鸿身边,笑着轻轻推了他一把,撒娇道:「以前没有,现在可以去买了。」 第97章 刘静香这一推,正好推在叶锦鸿的肩膀上。她用的力气并不大, 叶锦鸿细细回想, 似乎她还趁机揉了一下下? 这几乎算得上是挑逗的行为了,等叶锦鸿想躲时已经来不及, 他心里诧异, 转念一想,过了年表妹就是自己的人了, 表妹都这么主动了,他又何必做出煞风景的反应呢? 于是, 他抛开这一节,温声问:「你很想买琴?」 刘静香脸上带着甜腻腻的笑,声音娇滴滴的:「是呀,买把好琴回来, 到时我弹给表哥听。」 这倒是一件乐事, 叶锦鸿下意识地就想点头答应,突然间又想起一件很要紧的事, 买琴得花银子吧? 他不动声色地问:「大概要多少银子?我从没买过, 怕被店家给煳弄了。」 「上好的琴, 只怕几千两人家都未必捨得割爱呢。我也不挑,随便买个几百两的就行了。」 刘静香大概从没想过, 她亲爱的表哥会缺银子使。毕竟, 叶府就只有他这么一根独苗, 表姑父赚下的银子不给儿子, 还能给谁呢?
第165页 叶锦鸿倒吸一口冷气, 所有幻想中的弹琴做诗之类的风花雪月,立刻胎死腹中。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没钱,可又确实拿不出来。 至于去找爹娘要银子,他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因为这时候刘静香在他心里还没多少份量,不值得他如此。 沉默了一会儿,叶锦鸿勉强挤出一个笑:「买琴也没什么,只是我最近实在太忙了,既要看书,还得去铺子里盘点查帐,招待上门的亲戚,跟着我爹出去拜访别人……过年前就是这样事多,等年后再说吧。」 说着,他站起身来:「既然你没事,我也该走了。婉容还是讲道理的,只要你乖乖的,她就不会为难你。」 叶锦鸿发自肺腑地劝她,这也是他的经验之谈,和苏婉容相处,只要你肯听她的话,就能少受很多罪。 不料,刘静香却不领他这份情,她只觉得他不像个男人。 在娘家的时候,刘静香受到嫡母的漠视,虽然吃穿都不缺,可是对她并没有多少关心,甚至因为嫌她碍眼,一个月才叫她过去请安一回。 出门作客,多认识几个闺中密友,那更是一种妄想,刘静香长年累月的被困在自己的小院里,足不出户,她所能见到的「外人」,也就只有家里每个月会进来一两次的花匠。 花匠年纪不大,因为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卖来卖去,连他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姓什么。刘老爷看他老实,干活又勤快,就赏他姓刘,取了个名字叫刘强。 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照顾花草很有一手,刘老爷就把这件差事交给他了。起先还是丫头们把花盆一盆盆地抱出来,等刘强照料完了,再一盆盆地抱回去。 后来,丫头们嫌麻烦,再加上中间不小心摔了好几盆刘老爷心爱的,于是刘老爷就不叫丫头们乱动花盆了,吩咐刘强每月直接进后院照料就行。 就因为规矩松了这么一点点,一来二去的,刘静香就渐渐留心上了。 刘强干活很认真,给花盆松土,除虫,添养料,浇水,甚至每一朵花瓣和叶子都被他用帕子仔细擦过。凡是经他照料过的,都开得格外鲜艷。 刘强在院子里干活,刘静香就躲在屋里的窗户后面偷看,看着看着,就伤感起自身来。 连一朵花都能得到这样精心地照料,自己身为一个大活人,却过得无声无息,嫡母总不见她,亲爹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要是她也能像刘强手里的花儿一般,那就太好了。 起初,刘静香吩咐丫头给刘强送茶,怕他口渴。后来,又送上了点心,怕他肚子饿。慢慢的,刘强看她就与别人不同,在她院子里干活用的时间越来越久。 到了后面,刘静香就叫他进屋说话。她向他诉说自己的委屈,刘强总是安静地听着,然后安慰她几句。 再后来,刘静香的话里总会状似无意地说,想吃哪里的点心,想买个什么东西,刘强就会默默地帮她买回来,不论那样点心有多难排队,那件东西有多贵,就算花掉他一年的工钱也一定会满足她的愿望。 刘静香很享受这种感觉,和刘强相处,她才体会到被人呵护珍视的感受。于是,她就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吃这一套,只要自己稍微暗示一下,再撒撒娇,对方为了讨她欢心,一定会想方设法完成的。 不想,偏偏遇上叶锦鸿这么一根不解风情的木头。 刘静香看叶锦鸿又想走,顿时气性就上来了,也不耐烦再装模作样了,直接捂着脸,气忿忿地埋怨道:「我哪里敢不乖呢?难道还想再讨一巴掌么?」 叶锦鸿讪笑两声。 他真想跟她说一说自己曾经挨过的打,再掀开裤腿给她看一看,这才是苏婉容真正要打人的方式啊。 和我相比,你这一巴掌显然轻松多了。 刘静香抱怨完,就故意背对着叶锦鸿,想等他来哄自己,结果半天都没动静,扭头一看,原来人家已经趁机悄悄地走掉了! 刘静香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时红杏从外面走进来,见桌上的酒菜动都没动,便奇怪地问她:「姑娘,怎么不多留留少爷?可惜这些酒菜了。」 酒菜是额外花钱从厨房叫的,因为不是正餐,又不想惊动管家的苏婉容,所以才拿银子特意请厨娘做的。 红杏知道自家姑娘手里有银子,可是离开了娘家,姑娘手里的银子只会越花越少,不节省着点怎么行? 刘静香双眼圆瞪:「可惜什么,我难道不会自己吃?」说着就坐下来,独自喝起了闷酒,喝到最后有些上头,倒上床睡了。 叶锦鸿从刘静香那里逃出来,回到书房还在暗暗感嘆,这世上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表妹看上去那么柔弱无害,谁能想到她张口就是几百两银子的消费呢?他可真是养不起了。 他俩见面,自然瞒不过玉竹的耳目,玉竹立刻禀报苏婉容,她有些担心:「少奶奶,真的要纳表姑娘么?那可不是一个老实人。」 「是啊。」苏婉容满脸镇定,微微一笑,她套子都设好了,就等着刘静香钻进来呢。她总要给别人留出一条,通往套子的路才行啊。 玉竹抿抿唇,没有再多说,转头问起午饭的事情:「到饭时了,现在就摆饭?」 「嗯,摆吧。」 「要不要去请少爷?」
第166页 「不管他,反正也饿不死。」要是能饿死就更好了,苏婉容一定会给他买一副最上等的棺木。 没人请他,叶锦鸿却掐着点晃进来了,看到玉竹正在摆饭,他伸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很丰盛,其中有好几样都是他爱吃的。 叶锦鸿在桌边坐下来,盯着玉竹的手多看了两眼,真是一双蒲扇似的大手啊,可惜表妹那张嫩嫩的小脸了。 想到这儿,他故意问:「玉竹,你手劲应该挺大的吧?能不能手捏核桃?」 玉竹忙着手里的活儿,抽空看了他一眼,还没回答,刚洗了手走过来的苏婉容听见了,立刻不高兴地说:「怎么,是要替你的表妹讨个公道?」 苏婉容故意没把玉竹打了刘静香一巴掌的事情告诉他,就是想等那女人告状,看看叶锦鸿识不识趣。 如果他真要为了表妹出头,苏婉容不介意给他判个连坐的罪名。既然看不得表妹挨巴掌,那你跟她一块儿挨就行了。 「瞧你说的,讨什么公道。」叶锦鸿笑嘻嘻的,「表妹再怎么样,将来也就是个妾,你是正妻,教训她是应该的。」 苏婉容哼笑一声,并不为此感到洋洋得意,这种把女人当件玩意儿的态度,恕她不能苟同,哪怕对方是她讨厌的刘静香。 苏婉容有些饿了,坐下来拿起筷子用饭。 叶锦鸿满桌子找了一圈,始终没找到自己的碗筷,连忙叫住正往外走的玉竹:「我的呢?你怎么就摆一副碗筷?」 玉竹转过身,看向苏婉容,苏婉容对她摆摆手,然后扭头朝着叶锦鸿冷冷一笑:「你不是在表妹那里吃过了么?还吃什么,看着我吃就行了。」 叶锦鸿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却敢怒不敢言,就像他劝刘静香的那样,要听苏婉容的话,不然就会活受罪。 苏婉容慢条斯理地吃着,每盘菜都尝了一点儿,神态悠闲自然,压根不在意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叶锦鸿看她吃得香,越看越觉得自己肚子饿,赶忙找点事情出来想一想,好分散注意力,不然饿得流口水可就太难看了,影响他光辉的形象。 其实,苏婉容也并不是那么大方,别看这次因为有娘出头,表妹又出自正经人家,苏婉容表面上痛快地答应他纳妾了,实则心里窝着火呢。这不,一有机会就要整治他了。 不过,比起以前的那些酷刑,饿一饿肚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叶锦鸿顿时有些沾沾自喜,刚要露出一个笑,立刻收住了,沉痛地拷问自己,苏婉容的性子这么恶劣,不是真心给丈夫纳妾,善妒,就凭这一条,我就应该休了她的。 叶锦鸿半眯着眼,观察默默吃饭的苏婉容,不行,他还是捨不得休她,他还没稀罕够呢! 第98章 苏婉容镇定自若地吃完饭,将碗筷一推, 拿起帕子擦嘴, 同时给了叶锦鸿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叶锦鸿秒懂意会,狗腿地倒了一杯茶, 递给苏婉容。 苏婉容接过茶, 赏了他一个微笑,喝了两口茶, 才慢悠悠地问他:「你老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是在表妹那里没吃饱?」 「你误会了。」自从想明白苏婉容是在吃醋,叶锦鸿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这表示她在意自己呀。于是,一听苏婉容这样说,他连忙正色解释起来,「表妹派丫头来请, 我推却不过, 去看看她而已。」 「然后呢?」吃饱了,苏婉容也就有闲心慢慢问他的话了。 「玉竹的力气真是大啊, 我过去的时候, 表妹的脸还红通通的呢。」叶锦鸿感慨道, 仿佛很羡慕玉竹似的。 「哼。」苏婉容一眼就看破刘静香的伎俩,冷冷一笑, 「打她一巴掌又怎么了?我是懒得和她费唇舌, 太累, 下次再用言语冒犯我, 我还打。你看了是不是很心疼?是应该心疼一下的, 毕竟人家不洗脸,不拿帕子敷,就是专门留着给你看的呢!」 叶锦鸿一听就头大了,不耐烦道:「你们女人真是麻烦。」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苏婉容也知道他和公公一样,最不耐烦理会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凡事只由着自己的性子,只管自己是否舒服。 苏婉容有些好笑地问:「怎么,你这是对表妹有了意见?」 「也不是,就是……」叶锦鸿满脸别扭,小声嘀咕道,「我好心去看望她,她却问我要琴,我哪来的银子呢?」 苏婉容听清了,差点喷了茶。 在书里,原身是个老实性子,从不敢对叶锦鸿指手画脚,更别提管着他的银子了,所以刘静香进府以后,凭着会撒娇的本事,把叶锦鸿哄得团团转,更从他那里讨来了很多好东西。 不仅买了琴,还替她买最时新的鲜亮衣裙,以及各色首饰,刘静香每每从叶锦鸿那里得来一样好东西,就要到原身面前炫耀显摆一回,再讽刺挖苦几句,渐渐把原身给气得生了一场大病。 可是现在呢?苏婉容早就把叶锦鸿的私房钱捏得死死的,他穷得兜比脸还干净,甚至在长期与苏婉容的斗争中,总算知道了银子的重要性,自然不会再像书里那般,漫天撒钱,不把银子当一回事了。 苏婉容实在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叶锦鸿也跟着傻笑,道:「还是你省心,你就从不问我要琴。」 苏婉容止住笑,斜眼看着他:「我不是也问你要过一套首饰么?你没有现银,还是从每月的零花钱里扣的呢。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给自己的妻子尽量提供好的生活,这难道不是男人的责任?」
第167页 叶锦鸿不假思索:「你才是我的妻子,她只是一个妾。再说了,你出门穿得光鲜点,我也有面子。几百两的琴有什么用?不能吃又不能喝,实在是没必要啊。」 他的回答讨好了苏婉容,还没有宠妾灭妻的苗头就好,就算有,她也要把这根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苏婉容看一眼桌上半冷的剩菜剩饭,大发慈悲道:「你要是不嫌弃这些是我吃剩下的,我就叫玉竹给你拿副碗筷?」 叶锦鸿敢说嫌弃吗?他不敢。 甚至,在这一瞬间,还想起了被自己回味了无数次的某一晚,他和苏婉容水乳交融,连口水都相互交换过,何况区区剩菜剩饭? 他连连点头,嘴角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快叫玉竹拿碗筷,我都饿狠了,在表妹那里只喝了两口茶水。」 玉竹就守在门外,听见这话,连忙拿了一副新碗筷进来。 叶锦鸿仗着自己年轻火力旺,一点也不怕冷饭,吃得狼吞虎咽。等他吃完,苏婉容才和他商量道:「年礼都准备好了,我想着明天就回娘家一趟。」 经过苏婉容以前的严厉教育,叶锦鸿一听见她要回娘家,就知道自己也应该跟着去的。 他道:「晚上跟娘说一声,明天在家用了早饭我们就走。」 第二天,两人用过早饭,准备坐马车出发,叶庭光和叶夫人一直送到大门口,甚至连刘静香都来了。 刘静香用含情的小眼神,时不时看一眼叶锦鸿,再羞涩地低下头去。叶锦鸿和苏婉容连一个眼风都没给她,正忙着应付叶老爷的殷切嘱咐呢。 叶庭光对儿子说:「替我向你岳父问安,请他闲了就来家里坐坐,我盼着他来呢。」 叶夫人跟着对苏婉容说:「叫你大哥大嫂也来家里玩,别嫌弃礼薄,也别费心准备什么回礼,随便拔一些自家园子里的小菜就够了,新鲜又好吃,我们就爱那个。」 叶夫人还是很体贴亲家的,生怕苏家会按照城里那一套标准来准备回礼,那得花掉人家多少银子。 苏婉容笑眯眯道:「我知道了,那我们先走了,娘和公公回去吧,外头冷。」 叶夫人送他们上马车,临行前又叮嘱道:「用了午饭就赶紧回来,不是我不许你在娘家住一晚,实在是天冷路不好走,趁着中午日头好,赶紧起身,拖拖拉拉天都黑了,也不好进城了。」 苏婉容点点头,应下。 她早就心里有数,公婆一回来,自己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了,想出门就出门,想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古人都讲究个出必告、反必面,进进出出都得父母知道同意才行。 马车在又干又硬的大路上奔跑了一个半时辰,终于来到大溪村。车轮咕噜噜的响声,马儿的嘶鸣响鼻声,让屋内的苏家众人都猜到可能是苏婉容回来了,都跑来院门口张望。 等接到了人,小桃赶紧去泡茶,苏栋则帮着卸马车,苏满仓乐呵呵地把女儿女婿迎到屋里坐下,说:「这几天就在等你们呢,我想着你们也该回来了。」 这一回苏满仓早就有所准备,提前吩咐儿子买好了猪、牛、羊等的新鲜肉,反正是冬天,一时半会儿也放不坏。 叶锦鸿自从跟苏婉容圆房以后,这还是头一回来大溪村,一见到苏满仓,无端就多了几分亲近,他笑着说:「我们来给岳父送年礼,等大年初二,我还要带着婉容再回来一趟的。」 他这么会说话,让苏满仓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桃上了茶,就退出去了,苏婉容并不渴,于是也跟着出去。 「嫂子。」 小桃回过头,含笑问:「姑娘一路上辛苦了,怎么不坐着喝口茶歇一歇?」 「不辛苦。」苏婉容摇摇头,伸手接过玉竹怀里抱着的包裹,「我给嫂子带了一点东西。」 小桃不知道她带的是什么,忙道:「那去你哥哥屋里坐一坐?」 到了屋里坐下,苏婉容打开包裹,取出一只匣子,里面装着她特意分出来的首饰,一对金镯子,一根金簪,以及四对金戒指,还有一些别的精巧头花之类的小东西。 小桃只看了一眼就吓了一大跳,连退两步,摇头又摆手地说:「这太贵重了,姑娘留着自己戴,我实在用不上。」 苏婉容劝她收下:「这是婆婆给我的,我那里还有呢。」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正在这时,苏栋刚刚忙完,听见自己的屋里有说话声,顺路进来一看,问小桃:「不要什么?」 小桃指着桌上的匣子,脸色带着些惶恐:「姑娘突然拿这么多首饰回来,还说要送给我……」 苏栋见她满脸不安,也就不说她了,转头笑着对苏婉容说:「妹妹,你自己收着,你嫂子她用不上呢。」 小桃点头,附和道:「我平时要做饭洗衣,何必糟蹋东西呢?姑娘你才是真正的少奶奶,才该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苏婉容哭笑不得:「家里就这么三个人,我不信这点活儿能难得倒嫂子,干活的时候摘下来,做完了再戴上去,实在不习惯就留着,将来给侄子侄女也好啊。」 小桃还是不肯收,苏婉容知道这事还得她哥哥发话才行,于是就对苏栋说:「真不是我打肿脸充胖子,上回婆婆送了我两匣子首饰,我就一个头,两只手,哪里戴得过来?哥哥就叫嫂子收下吧,不然将来要是少爷欺负我,我怎么好意思叫哥哥帮我出头?」
第168页 苏栋眼睛一瞪:「妹夫欺负你了?」 「他敢!」苏婉容一挑眉,气势十足。 苏栋这才笑了,对小桃说:「妹妹真心送你的,你就接着。」 虽然小桃心里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但她很听自己男人的话,闻言这才收下了。 兄妹俩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过去正屋,屋里只有苏满仓,叶锦鸿不见了,苏栋问妹夫人呢,苏满仓说:「他坐车累了,去婉容的屋子里躺一会儿。」 苏婉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就累了?真是娇弱啊。 「婉容,你去那屋里看看,好好照顾他一下。」 苏满仓这样吩咐道,苏婉容才不想动,迳自坐下来:「我照顾什么呀,等回了府,让他的表妹照顾他。」 第99章 苏婉容说话之前没有细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叫苏家父子俩齐齐变了脸色。 苏满仓沉着脸:「什么表妹?」 苏栋的语气很不屑, 就像听见了乱了伦常的噁心事似的:「表妹照顾表哥?他们不用避嫌的?叶家没有下人可使唤了?」 到了这时候, 苏婉容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淡淡地解释道:「半月前, 婆婆娘家的表侄女被送到家里来了, 让婆婆帮着说一门好亲,结果找来找去, 没一个合适的,表妹自己看上了少爷, 所以……」 「所以什么?」苏满仓怒不可遏,拳头捏着紧紧的。 难道叶家想休了自己的女儿,好给这位表妹腾位置? 苏栋挽起衣袖,怒气沖沖:「妹妹, 你不用说了, 我这就去找大棒子,打上叶家去!他们要是敢休了你, 我就把他们家的大门给砸了!」 「哎呀, 我还没说完呢。」苏婉容一把拉住苏栋, 又回头劝她爹,「爹, 你也消消气, 听我讲完行不行?」 「你说。」父子俩异口同声, 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表妹是要给少爷做妾呢。」苏婉容笑嘻嘻的。 苏家父子俩齐齐沉默了。 叶府要给少爷纳妾, 这也属于情理之中, 他们苏家还真没办法因为这件事就上门去吵闹。 苏婉容满脸不在乎,压根没放在心上的表情让苏满仓心里愁得很,他看看女儿的肚子,低声道:「你要是能早些有孕,就好了。」 这世上,不论女人嫁到城里或乡下,只有生下儿子才算站稳了脚跟,要是生不出来,凭你再贤惠,夫家想休你也是占理的一方。 苏婉容嘟着嘴:「我成亲才多久?」 她才十五岁,生什么孩子?这不是找死吗? 苏栋暗自嘆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妹妹,想了想就悄悄出去,在厨房里找到小桃,低声同她说了,希望她能劝妹妹想开一点。 小桃不明白他的担忧与难过,傻唿唿地说:「姑爷要纳妾,这也是好事啊,就能多个人帮姑娘分担分担了。」 苏栋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小桃。 虽说小桃在苏家住了快十年了,可苏栋很少与她交流,即便是成亲后两人多半聊的也是家里头的琐事。 万万没想到,小桃的思想竟然……贤惠得都有些可怕了。 苏栋哪能不知道男子纳妾是常态?可换成自己的妹妹,他肯定巴不得妹夫身边就只有妹妹一个人,所以听了小桃的话,他心里很不高兴。 小桃忙着洗菜切菜,没能仔细观察她男人的表情,还在那里说着:「有了通房妾室,就叫她们多多地给少爷生孩子。少爷的孩子越多,姑娘的功劳就越大……」 苏栋听不下去了,打断她的话:「你好好做饭。」然后赶紧躲了,他怕再听下去,他的耳朵会坏掉。 叶锦鸿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起床时觉得神清气爽。 自从苏家搬进新房子,叶锦鸿就对岳家越来越满意了,环境清幽,家里样样都干净整洁,来一趟乡下也不觉得是在受罪,反倒像是去庄子上游玩似的,十分开心。 叫丫头打水来,梳洗一下,去到正屋,向岳父和大哥打招唿。 苏家父子俩对他不似刚才那般热情周到了,苏满仓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苏栋则直接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叶锦鸿摸不着头脑,坐到苏婉容身旁,极小声地问她:「怎么岳父和大哥看起来不太高兴?」 苏婉容正在慢悠悠地嗑瓜子,闻言斜了他一眼,幽幽道:「大概是知道你有了个表妹吧?」 叶锦鸿顿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虽然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心虚。既然婉容已经把事情说破了,他也不能毫无表示,因为他真的不想再看岳父和大哥的冷脸了,总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挨打。 叶锦鸿清清嗓子,一脸严肃地发誓:「岳父,你放心,婉容永远是我的妻子,我家的族谱上面也只会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时人敬鬼神,重誓言,果然,苏家父子俩的脸色好了很多,苏满仓又成了那个关爱女婿的好岳父,他把苏婉容手边的瓜碟往叶锦鸿面前一推,笑道:「先吃点这个,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苏栋也有了一点笑模样,道:「妹夫一定是饿了,我去厨房催一催。」 苏婉容惊讶地看着叶锦鸿:「我也能上族谱?」在她的印象里,好像这时候的女人都不能上族谱的吧? 叶锦鸿含笑点头:「我俩成亲第二天,你的名字就添到了我的旁边——叶苏氏。」
第169页 只有姓氏,没有名字,苏婉容抿抿嘴,顿时不感兴趣,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在苏家用了一顿午饭,因为冬季天黑得早,怕赶不及回城,两人也不午歇了,直接起身要走。 苏满仓也给亲家准备了年货,除此之外,还给装了几只腌熏的野鸡,还有一大袋晒干的蘑菇,以及一些冬季的小青菜和大白萝蔔,叮嘱路上走慢点,一定要注意安全。 叶锦鸿要纳妾的「喜」事,让小桃感触很深,连姑爷都有小妾了,她也不能落后啊。 要是以前家里还困难的时候,她肯定不会想这种事。可是现在不一样,修了新房子,积蓄也有,苏家在村里算是很体面的人家了,应该给苏栋张罗张罗,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还没有怀上。 晚上,苏满仓和苏栋坐在饭桌旁,等着开饭。 小桃给两人盛好饭,最后自己盛了小半碗,坐下来以后不急着吃,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爹,咱们家不如也再添个人?」 添个人?苏满仓和苏栋对视一眼,立刻想到一块儿去了,他们都以为小桃有了身孕,要给苏家添丁了。 不等两人露出欢喜的表情,小桃又道:「姑爷都有了小妾,我想着,也该买个丫头回来伺候少爷,帮着开枝散叶,咱们家很快就要兴旺起来了。」 小桃想得非常清楚,姑爷和少爷都是独苗苗,总不能姑爷膝下一堆儿女,少爷却势单力薄吧? 苏满仓很失望,一言难尽地看着小桃,深吸一口气,有心想说她两句,又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太好,于是就给了儿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苏栋差点没被气死,头一回沖小桃发脾气:「家里才刚刚好过些,你又在瞎想什么!」 小桃吓得身子一抖,不敢再说话了,缩着肩膀闷头吃饭,连菜都不敢夹了。 苏栋看不过眼,黑着脸夹了两大筷子菜给她。 用过饭,小桃在厨房里洗碗,感动于苏栋刚才帮自己夹菜的行为,她并不觉得他是不想要通房,多半还是捨不得花钱,于是回了屋以后,就对苏栋说:「今天姑娘送了好些首饰,从里面挑一个金戒指出来就够买人的了,还能剩下不少呢。」 苏栋没想到她还不死心,运了运气,冷着脸道:「我再说一遍,以后不要叫我少爷,我一听见就头疼。」 他看起来异常严肃,小桃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赶紧答应下来。自己男人不喜欢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再犯的。 苏栋长长唿出一口气,又道:「我们成亲还不够半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妹夫是妹夫,我们家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以后这句话这辈子都不许再提了。」 小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服从了她人生的第一指令——听自家男人的话。 苏栋见她终于点头了,这才轻松地说:「你是不是嫌家里的活儿太多,一个人做不过来?既然这样,那就买一个身子结实又相貌丑陋的回来帮你。叫她做粗活就好,千万别近我的身,不然我随时都要撵她出去的。」 小桃不安起来,忙道:「家里就我们三个人,能有多少活儿,我做得过来,每天还能歇上大半天呢,不用浪费银子再买人了。」 烧火洗衣扫地的丫头,如果不要求长相,花不了几个银子,苏栋倒不是心疼这笔钱,只是转念一想,小桃干着活都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要是让她闲下来,岂不是想得更多了? 于是,也就顺了小桃的意思,暂时不买,等将来她要是有了身孕,那时再买一个也不迟。 …… 苏婉容和叶锦鸿回到城里,先去正院给长辈请安,问候了几句,就回屋休息。 没两天就过年了,叶庭光亲自写了春联,贴得到处都是,家里挂满红灯笼,看起来红红火火的,很有过年的热闹气氛。 过完除夕,从初一开始就是走亲戚的程序,等各处一一拜完,一晃就要到元宵节了。 之前苏婉容就说过,要等忙完过年再给刘静香摆酒,正式纳她进门,刘静香一直盼着这一天呢。 有了玉竹那一巴掌,她最近异常乖巧,在苏婉容面前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就怕多说多错。 这一天,全家人聚在一起用饭,桌上有一道热腾腾的清蒸鱼,恰好被丫头摆在了刘静香的面前,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脸颊一鼓,然后用手死死捂住嘴,缓了好一阵子,才端起茶盏勐喝两口,拼命掩饰异常。 叶夫人不经意间瞧见了,忙关心地问她:「是不是今天的鱼做得不好,味儿有些重?」 刘静香脸色发白,摇了摇头,弱弱地说:「不是的,昨晚我没睡好,今天起来后一直有些头疼呢。」 苏婉容看她这样子,心里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怎么那么像是怀孕的人闻不得腥味呢? 第100章 苏婉容绞尽脑汁,努力回想, 终于被她想起了一个忽略掉的小细节。 原书里, 因为原身性格软弱无能,不敢管教丈夫, 导致刘静香进府后以火箭般的速度勾搭上了叶锦鸿, 然后过了九个月就生下一个儿子。 九个月,这个时间就有点微妙了。 可以说刘静香早产了, 如果换一种思路,这孩子说不准是买一送一的呢? 抛开原书, 回到现实,现在嘛,如果刘静香此时真的有孕,苏婉容敢保证, 这个孩子绝对不会是叶锦鸿的。
第170页 这些天, 刘静香瞅准叶锦鸿一有空,就派红杏过去请他, 苏婉容知道了也不阻止。 不过, 在这两人刚碰面不久, 玉竹就会过去送两碟点心,要么就是一壶好茶, 然后就站在那里不走了, 打着「这屋里就红杏一个丫头, 伺候不过来」她要帮忙的旗号, 实则就是盯梢。 叶锦鸿倒很坦然, 有了玉竹在这里亲眼看着,想必苏婉容就不会故意拿些莫须有的事情来冤枉他了。 刘静香差点没被气死,明里暗里示意了好几次,玉竹像听不懂人话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就去叶夫人面前诉了一回苦。 叶夫人觉得儿媳妇把男人看得实在太紧了,真是不像话。可是毕竟还没给表侄女摆酒席,认真计较起来,是不该和儿子见面的。 叶夫人于是也就闭嘴不言语了,由着他们去,只要不闹出乱子就好。 苏婉容微微挑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是画皮就要给它揭下来,有热闹就应该摊出来大家一起看啊! 转转眼珠,苏婉容想到一个好办法,她看向叶夫人,笑着提议道:「最近不是出门作客就是在家里招待别人,日日都大鱼大肉,油腻腻的,公公和少爷还总喝酒,就怕一时脾胃不和,身子受不住,不如请大夫进府给大家瞧一瞧?」 叶夫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你有心了,这倒是个好主意,有病及早治,没病也可以开两副调养的方子。」 刘静香心里一惊。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能不知道自己的事?仔细一回想,才发现自己的月事似乎很久没有来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叶庭光和叶锦鸿自然没有异议的,都点了点头,刘静香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地说:「表姑母,我、我就不用了吧?」 「不怕不怕。」叶夫人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见外人,连忙安抚,「我们家向来只请相熟的大夫,口风紧,医术又好,叫他看一看,对你也有好处。」 刘静香脸色惨白,怔怔得说不出话来。 苏婉容看得心里暗笑,大声吩咐玉竹:「你去前院一趟,打发个小厮快去请大夫过来。」 玉竹领命,飞快地去了。 叶夫人哭笑不得地看着苏婉容:「这么着急做什么,明日再去请也是一样的,我们连饭都没吃完呢。」 苏婉容笑眯眯道:「等吃完,大夫刚好上门,一点儿也不耽误。况且,我也是为了少爷的身子着想。娘您不知道,昨晚上少爷咳了一声呢!」 叶锦鸿没想到苏婉容的心血来潮,还会牵扯到自己身上。不过,他在苏婉容那里早就没了「夫纲」这个词,做起伪证来心不虚,气不喘。 甚至,为了证明苏婉容没说假话,他故意当场又清了清嗓子,就像喉咙里卡着一只虫子似的,听起来怪怪的。 在叶夫人眼里,儿子夜里咳了一声就和吐了一口血没什么区别,她顿时警觉起来,拉着叶锦鸿左看右看,好一阵关心询问。 刘静香如坐针毡,到了这种时候,恐怕阻止不了大夫进府了,那么,她就只能想办法躲开,假装自己来了月事不方便。 这么一想,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努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主子的一句吩咐,下人就要为此跑断腿,还没等他们下饭桌,玉竹就进来回话:「大夫不在家,说是出门走亲戚去了。」 刘静香一直绷着的身子瞬间就放松下来,脸上浮起轻松的笑意。 苏婉容瞅她一眼,笑眯眯地叶夫人说:「既然不在家,不如请别人?城里这么多大夫,难道只有他才是有真才实学的?」 叶夫人想了想,含笑摇摇头:「其他人的医术也好着呢,只是我们向来习惯了找他,他是做熟了的,不用我们自己说上一大堆。大夫也是要过年的,索性再等几日,不必急于一时。」 她都这样说了,苏婉容也不好在外面明着反驳婆婆的话,于是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过几日再去请大夫。 用完饭,刘静香罕见的没有留下来陪伴叶夫人说话,随便找了个藉口,就回她的屋子去了。 在屋里来迴转了好几圈,越想越发寒,她的月事的确迟了快一个月了。 红杏伺候的时间不长,仔细算起来也就一个月多一点,恐怕她还没往这方面想,毕竟,谁能想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会有孕呢? 要不要告诉红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刘静香就把它给按下去了。 不行,这丫头不是从小就伺候自己的,信不过。倒是可以打发她去探一探情况,到时再决定。 刘静香把红杏叫进来,吩咐道:「我昨晚着了凉,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请大夫,我在家时常吃一副药,只要吃了它立马就好了。你现在就出去,照着方子抓两副回来。」 红杏接过银子和药方,径直朝后门走去,看守后门的牛婆子把她拦住了,死活不许出去。 牛婆子:「姑娘,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所有下人进出都要先得到少奶奶的允许。不然,放了你一个,我就得吃挂落,姑娘也体谅体谅我的难处。」 红杏抿着嘴,没有说话。 牛婆子自己也是下人,不想为难她,就建议道:「要是你不敢去找少奶奶,不如去问问夫人?只要夫人答应了,我也能放你出去。」 牛婆子也是好心,自古以来,妻妾哪有真正的和睦?多多少少都会较着劲儿呢。以少奶奶的强悍性子,恐怕不会放红杏出去,所以才建议她去找夫人。
第171页 红杏想的和她不一样。 红杏倒不是害怕苏婉容,她只是觉得自家姑娘本来就是客居,即便做了少爷的妾室,那也得依仗着夫人的宠爱,才能过得顺心。 虽说有一丝血缘维繫着,到底淡薄了些,就如同情份一样,越用越少,杀鸡岂能用牛刀?还是珍惜着些罢,这种小事就不必惊动夫人了。 红杏谢过牛婆子,转身去了小院,玉竹听她说完,立刻进去禀报苏婉容。 苏婉容惊讶地抬眉,买治风寒的药?恐怕真正想买的是红花吧? 「药方拿来我看看。」 玉竹出去了,很快拿了方子进来,给苏婉容过目。 苏婉容虽然不懂医,看不懂药方子,可是常见的那几种打胎神药,她还是有所耳闻的,这都是託了看过的那些宅斗宫斗小说的福。 看了看,上面写的果然与落胎无关,苏婉容没有因此大意,按照旧例吩咐玉竹:「把家里的规矩再跟她说一说,出去是不可能的,她要是信得过,我这里派人去按方抓药;要是信不过,我就请个大夫进来,这下她总该放心了吧?」说完,就把药方还给玉竹。 玉竹出去跟红杏说了,红杏谢过她,走回去回復刘静香:「姑娘,要不然就叫少奶奶帮忙抓药?或者是请大夫?」 在红杏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论哪种方法都是可行的,尤其最后一种,有大夫亲眼看着,不必担心少奶奶会在里面动手脚。 刘静香本来就没有病,她只是想试探看看丫头能不能出门而已。要是能,她就会把秘密告诉红杏,托她出去买落胎药。要是不能……那就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行了。」刘静香挥挥手,「这会儿我又觉得好些了,不必吃药了,你去厨房要碗热热的姜汤,我喝下去就没事了。」 红杏走后,刘静香左思右想,既然弄不到药,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那这一胎按到表哥头上。 只要她和表哥成了事,过上一个多月再对外说自己有孕,反正两个月的肚子和三个月的看起来差别并不大,再配上宽松的衣裙,谁能明白其中的底细呢? 这一手要是玩得好,不仅自己站稳了脚跟,就连苏婉容也得退一射之地。如果运气再好一点,一举得男,撵走苏婉容,自己取而代之,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刘静香越想越美,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抱着儿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婉容被扫地出门的样子。 可是,想得很美好,执行起来却很有难度。 叶锦鸿还是很容易请的,虽说请上两三回,他才肯过来一回,只要她随便编个严重点的藉口,想必把人骗来也不难。 就是玉竹这丫头实在太讨厌了,每次都跟个门神似的,就那么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 被人这样监视,别说和表哥打情骂俏了,略微挨近点,那个坏丫头就要借着添茶之类的藉口,横插在两人中间,末了还要甩过来一个蔑视鄙夷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勾栏院的姑娘似的,把刘静香恨得牙根痒痒。 第101章 刘静香只要一想起玉竹,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丫头当真和她的主子一模一样, 都是那么令人厌恶! 刘静香不相信,自己还摆布不了一个丫头? 本着解决问题宜早不宜迟的想法, 刘静香一做好决定, 就立刻取了些银子交给红杏,让她赶紧想法子弄一坛好酒来。 红杏之前拿银子从厨房里买过一壶酒, 像这种数量少的,厨娘就能做主拿给她, 勐然间要一整罈子,厨娘不敢答应,于是就禀报到玉竹那里。 玉竹听得直皱眉,这位表姑娘就没安分过, 总是在折腾。 玉竹也不敢擅自作主, 叫厨娘等一等,她得进去问问少奶奶的意思。 苏婉容知道刘静香手里有银子的, 因此也不介意家里的下人从她那里赚些赏钱, 便道:「厨房的酒是留着做菜用的, 她既然要,就派个小厮去街上买。」 玉竹想了想, 低声劝她:「少奶奶, 酒可不是个好东西, 最容易迷失本性了, 万一喝醉了再弄出点事来……不如, 还是别给她酒了。」 苏婉容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玉竹心中一跳,只当自己说错了话,正要请罪,苏婉容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她只是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喝醉以后的悲惨遭遇,越想越生气,恨不能再把叶锦鸿按到地上,狠狠摩擦一顿! 「给。」苏婉容缓缓道,「等时机差不多了,再去捉奸。」 最好是吓得叶锦鸿当场软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举了,那才叫大快人心,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呢。 在书里,刘静香对原配可没有一点善念,整日挖苦讽刺也就罢了,还污衊原配和卖货郎有一腿,苏婉容倒要看看,轮到别人捉她的奸时,她会是怎样的感受。 玉竹一听,也觉得这办法好,抿嘴笑着点点头,这才出去了。 刘静香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坛上等好酒,据送酒进来的平安说,这酒是从外地运来的,因为数量少,想买到都得靠抢。而且,他家少爷平时最喜欢喝这种酒了。 刘静香听了非常高兴,把平安夸了又夸,说他会办事,一激动就赏了平安二两银子。 平安喜滋滋地接了,临走还道:「表姑娘下回再有什么想买的,只管叫人来吩咐我。」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表哥了。
第172页 次日,晚上,刘静香故意没去正院给叶夫人请安,只派红杏过去说她身子有些不爽利,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叶夫人一听身上不便,顿时就猜着多半是姑娘家的月事来了,因此也没放在心上,只吩咐莲心过去看了看,又送了一碗生姜红糖水。 叶锦鸿愣头愣脑的,听不明白女人家的暗语,只当表妹生病了,因着苏婉容也在身边,他就不好过多地询问。 等从正院出来,回到小院,苏婉容又撵他到书房去睡,叶锦鸿不敢反抗,乖乖地去了。 红杏在外面探头探脑,看到书房里有个人影,心里一喜,就塞了一块银子给守门的曙光,托他帮忙传话。 曙光进去,对叶锦鸿说:「少爷,红杏说表姑娘有些不好,想请您过去瞧瞧。」 叶锦鸿下意识地就拒绝了:「天都黑了,这么晚我不方便过去的,你跟她说,明天我再去看望表妹。」 虽说表妹已经是内定的属于自己的女人了,可女人之间也能分出个喜爱的高低的。在叶锦鸿的心里,自然还是苏婉容更加重要。 而且,苏婉容那么凶,之前还严厉地叮嘱了他,让他一定要管好自己的下半身。 今晚可是夜黑风高啊,搞不好就是属于苏婉容的杀人之夜了,他一定要小心谨慎,方可保万全。 曙光出去传话,红杏哪里甘心就这么走了,她可是带着命令来的呢,于是又塞了一块银子过去:「麻烦你再跑一趟,我家姑娘着实有些不舒服,又不敢惊动夫人,少奶奶管家又严厉,这偌大的府里,只能指望少爷了,求少爷救我家姑娘一命。」 曙光原封不动地把这些话说给叶锦鸿听,叶锦鸿心思简单,一听人家都说到救命的份上了,自己再无动于衷,似乎太过凉薄了。 「那我就去看看?」他还是有些犹豫的,「少奶奶这会儿在干嘛?」 屋里伺候的平安答道:「那会儿我去厨房,半夏正在叫人抬热水,都过了这么久了,想必少奶奶已经歇下了?」 叶锦鸿心里的那丝犹豫没有了,抬脚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平安:「好好看着屋里的火盆,我很快就要回来的。」 红杏在前面举着灯笼带路,叶锦鸿跟在后边,远远地就看到院内灯火通明,一道纤细的身影正等候在大门外。 叶锦鸿的眼神还算不错,认出那就是表妹,他心里忽地一软,往前急走几步。 刘静香脸上带着惊喜的笑,迎了上来:「我等了好久,总算把表哥给盼来了。」 叶锦鸿一怔,刘静香已经拽着他的衣袖往里走了:「表哥快进来,外头风大,冷呢。」 进了屋,屋正中摆着两个烧得极旺的火盆,熏得室内温暖如春,桌上有几盘菜,都是用盘子倒扣着的。 红杏放好灯笼,然后揭开保温的盘子,露出几样精緻鲜香的下酒小菜,又从一旁取来烫好的酒,然后微笑着退到门外守着。 叶锦鸿被刘静香按坐在椅子上,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想,夜晚归家,不仅有人等门,还精心准备了饭菜给他吃,这一刻,他是很感动的。 因为这些,他在苏婉容那里从来都没有享受过。 一时间,前些天因为表妹想要琴而带来的不满,也慢慢消散了。尤其是看到刘静香一张小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他就更加愧疚了。 「我听说你病了?好些了没?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在外面等我,冷风一吹,病又加重了。」 刘静香见他如此关心体贴,心里很高兴,不枉她在脸上多抹了两层粉。她柔柔道:「喝了姜汤,已经好多了。」 叶锦鸿盯着她的脸看:「都青白青白的了,我这就打发人去请大夫。」 青白?刘静香心里一惊,莫不是粉擦得太多,胭脂抹得太少的缘故?哎呀,失算了,她连忙揉了揉脸蛋,试图给自己增加些血色。 叶锦鸿站起身,一副马上就要出去请大夫的模样,刘静香赶紧拉住他,笑道:「都是红杏这丫头不会说话,我刚得了一坛好酒,想请表哥过来尝尝味道如何,也不知她是怎么说的,一点点小恙罢了。」 「果真不要紧?」 「真的,不信你摸摸看。」刘静香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的额头上贴,「你摸摸,不烫的。」 叶锦鸿感受了一下,没有起烧,也并不觉得很凉,这才相信了。 刘静香又道:「正好有刚烫热的酒,表哥陪我多喝两杯,热气一进身子,什么病都好了。」 叶锦鸿没听说过这种治病方法,不过冬日里许多人都喜欢喝酒取暖,于是他也没有深想,坐下来后,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 为了在叶锦鸿面前展示自己的优点,她忙着给他添酒夹菜,伺候得无微不至,殷勤又周到,就连说话都是一直细声细气的。 叶锦鸿不觉就失了理智,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好妻子应该有的样子啊,要是苏婉容也能这般贤惠就好了。 不知不觉间,整整三壶热酒下肚,刘静香也不是头一回饮酒,以前在刘家的时候,小厮刘强常常会偷酒进来陪她喝,因此她的酒量很不错。 刘静香喝到了六分醉,叶锦鸿比不过她,喝得俊脸通红,眼睛赤红得像兔子,直勾勾地盯着刘静香傻笑。 「表哥,你醉了?」刘静香试探着问。 「没、我没醉。」叶锦鸿大着舌头说话,活像个不知丑的结巴。
第173页 醉了的人通常都不会承认的,刘静香心里有数,暗自高兴,去拉叶锦鸿的手:「表哥,我扶你到床上躺一躺?」 叶锦鸿摇摇头,酒精占胜了清明,又点了点头。 刘静香赶紧叫红杏进来,一人一边,把叶锦鸿扶到她的床上躺着,然后吩咐红杏:「桌上的东西不要了,你收下去吃了吧。把门关好,我不叫,你不许进来。」 红杏听了这话,差点没被吓死。 她本以为自家姑娘只是想请少爷过来坐坐,培养一下感情,万万没想到,原来姑娘是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心思。 这也太……红杏想了半天,不知道该用哪一个词来形容自家姑娘。 刘静香见她站着不动,眉头一竖,低声喝斥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收拾了出去?」 红杏低着头,唯唯诺诺退下。 她一共准备了四壶热酒,如今还剩下一壶未动,把桌子收拾好,关上门,红杏把剩下的酒菜都端到自己屋里。 倒了一杯酒,边喝边想,管它呢,随便姑娘要做什么,自己不过是一个下人,能管得住谁? 不如索性自己也喝醉,这样万一明天闹起来,她才有个藉口脱身。如果闹不起来,那就是姑娘和她的造化了。 打定了主意,红杏先出去把院门检查了一遍,接着回到自己屋里,闷头喝光一整壶酒,然后沉沉睡了。 第102章 叶锦鸿倒在床上,几乎是一秒入睡, 刘静香轻声喊他:「表哥, 表哥?」 没有动静。她又伸手推了推对方,连推好几下, 仍然没醒。 这可怎么办?表哥都睡成死猪了, 想要成事,总得男人配合才行啊。刘静香急得不行, 在床前转了好几圈,最后终于灵光一闪。 哎呀!她真是魔障了! 表哥睡着了不要紧, 只要脱了他的衣裳,做出一副事后的假象,不怕他醒了不认。况且……刘静香摸摸小腹,万一肚子里真有了孩子, 她还担心房事会伤到这块小东西呢。 还有, 表哥成亲这么久,男女在床上的那点事早就属于个中老手了, 要是一进去, 发现她的身子已非完壁, 岂不是自打不招? 还不如就这样呢,先煳弄过去, 等表哥醒来, 就说他因为醉酒所以强迫了自己, 等两人下一回再要行事时, 也就不用担心他会怀疑什么了。 这样一想, 便又觉得叶锦鸿醉成这样,真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她! 刘静香赶紧行动起来,坐在床沿上,弯着腰伸手去解叶锦鸿的衣扣。 冬季寒冷,叶锦鸿穿得多,外面是一件高领蓝底暗花的锦袍,脖子上的领扣系得严严实实的,刘静香摸索着去解,刚解开一粒,因为手背不小心碰到叶锦鸿的喉咙,顿时引发了一场变故。 叶锦鸿醉得迷迷煳煳,忽然间感觉喉咙很痒,非常想吐,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眼皮掀开一道小缝,恍惚间只觉得眼前有人挡着自己,随手一推,然后趴在床沿上吐得天崩地裂。 刘静香没料到他会突然伸手推人,猝不及防之下就被推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好不容易终于吐完了,叶锦鸿的胸口舒服了一些,直嚷着要喝水,刘静香捂住口鼻,拿这一滩污秽实在没办法,叫了两声红杏,又无人应答。 她只好踮着脚,捡干净的地方走,倒了一杯茶餵叶锦鸿喝下,看他又要沉沉睡去,忙轻声说:「表哥,我替你把衣裳解了吧?这样睡着才舒服。」 叶锦鸿脑子还不清醒,随口「唔」了一声就不动弹了。 刘静香想着正事要紧,忍住酸臭的异味,又去解叶锦鸿的外袍,想不到他看起来那么清瘦,体重却不轻,等她把外袍完整地脱下来,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虚汗。 小院里,刚从外面回来的玉竹正在向苏婉容低声禀报:「少奶奶,差不多了,该过去了。」 「嗯,带上傢伙。」苏婉容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想一想又道,「洗衣棒就别带了。」 等下一定会闹得很大,公婆还在府里呢,他们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揍他们的心肝宝贝的。想收拾叶锦鸿也简单,等把他拎回来,关起院门慢慢打也不迟,何必在公婆面前留个坏印象呢? 苏婉容带上自己的四个丫头,还有特意请来的邓嬷嬷,邓嬷嬷见她往外走,连忙问:「少奶奶这么晚了还叫我过来,不知为了什么事?」 苏婉容边走边回答她:「嬷嬷是娘身边的老人了,为人公正,深得娘的信任,要是普通小事我也不敢劳烦你老人家,只是刚才有人告诉我,说表姑娘把少爷留在她屋子里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我又不是不帮她摆酒,至于连几日功夫都等不及么?唉!」 说着,她长长一嘆:「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才教养得出这样的姑娘。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全没个忌讳,真是……我想请嬷嬷随我过去看看,到时娘若是问起来,也不至于被旁人说我冤枉污衊了谁。」 邓嬷嬷脚步停住,心里有些发苦,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件好差事。 苏婉容扭过头,看着邓嬷嬷,笑嘻嘻道:「嬷嬷走啊,等妖怪显了形,府里头干干净净了,将来你在府里养老不是更舒坦么?」 事关自己的养老,邓嬷嬷不敢不从,脚步却异常沉重。
第174页 她是不太喜欢表姑娘,如果少爷真的提前在表姑娘那里过了夜,虽说丑是丑了点,可毕竟是夫人的娘家人,拿床大被一遮,什么羞都能遮盖过去。 少奶奶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去大闹一场的,其实在邓嬷嬷看来,这又何必呢?闹开了纵使表姑娘没脸,难道少爷就有脸了?夫人能因此高兴了?还不如闷不吭声地装做不知道呢。 「少奶奶,更深露重,不如还是回去歇了吧?」邓嬷嬷真心实意地劝她,「一个是少爷,一个是表姑娘,算是夫人的手心与手背了,伤了哪一个都不好。您不如……」 「嬷嬷放心,只管跟着我走。」苏婉容领她的情,脚下却走得快极了。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刘静香的住处,半夏上前推门,推不开,她回头看向苏婉容,轻声问:「少奶奶,要叫门么?」就怕一出声会惊动里面的人,给了他们应对的时间就不好了。 苏婉容肯定也想杀个出其不意的,她盯着紧闭的院门,目光沉沉:「我看还是踹吧。」 玉竹立刻站出来:「等我试一试。」 她从身上摸出一把剪刀,把单叶从门缝里插进去,对准木栓,轻轻一顶,再往两边一送,来回几次之后,从里面栓好的院门竟然就这样打开了。 「少奶奶,请进。」玉竹神态恭敬,语气微微有些得意。 苏婉容惊呆了,想不到她身边的大丫头竟然还会这一手,立刻又想到自家的院门,岂不是也很不安全? 玉竹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忙低声解释:「前几次我来这里,发现红杏这丫头不会关门,她只栓第一层,却不懂得把第二层也扣上。」 苏婉容进了院门,特意绕到门背后看了看,果然还有第二层的舌头设计,只有将第二层也栓死了,从外面无论如何也就打不开了。 「干得好,回头赏你。」 一行人就这么大喇喇地直接闯进去了,正屋还点着灯,目标明确,非常好找,苏婉容径直奔着那里而去。 屋内的刘静香看着沉沉睡的叶锦鸿,先抹了把汗,然后把自己外面穿的小棉袄以及裙子给脱了,两人都只剩下一身中衣,她抖开被子,正打算钻进去,突然呯的一声,门被人给推开了。 不论她是正要钻进去,还是钻出来,这么一副场景落在其他人眼里可就不得了,邓嬷嬷立刻哎哟了一声,然后闭着眼,把头扭到一边:「真是没眼看了。」 刘静香没想到会闯进来这么一大群人,尤其还是苏婉容打头的!她羞得脸都红了,想躲又不知该往哪里躲,毕竟这地方就只有这么大。 苏婉容心里想笑,面上还是做出一副震惊与受伤的模样,质问刘静香:「表妹,我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和少爷苟且上了?」不等对方分辩,她立刻吩咐丫头,「快去请夫人过来,这就是她挑的好人家的姑娘!」 杜若腿脚很快,就像一颗流星,嗖地跑走了。 「哎哎!」刘静香连喊两声,没把人叫住,心里惊慌,想要下床却让被子给绊了一下,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恰好跪在了叶锦鸿吐的那滩东西上面。 苏婉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无比沉痛:「表妹,你再怎么给我行大礼也于事无补了!」 刘静香此时的心情简直无法言语,偏偏肚子又有一丝丝隐痛,是之前表哥推的那一下,还是刚才跪得太勐,又或许是她太惊慌紧张了? 邓嬷嬷转过头,看到床上躺着的少爷连被子都没盖,连忙上前,一面帮忙盖被子,一面试他的额头:「哎哟,我可怜的少爷,酒气熏天,到底喝了多少?快开窗,透透气。」 玉竹打开屋里的两扇窗,冷风从外面灌进来,霎时将屋内的酸臭味全给带走了。 邓嬷嬷没有儿女,又是看着叶锦鸿长大的,一时心疼起来,忍不住回头责怪刘静香:「表姑娘,别怪我以下犯上,你实在不该这样行事,瞧瞧少爷都喝成什么样了,喝醉出事的人还少了?又是大冷的天,把他脱成这样,也不知道多拿两床被子出来。」 苏婉容嫌地上脏,不想走近,踮着脚尖瞧了瞧,趁被子还没盖严的时候,她发现叶锦鸿的下面是软的。 这究竟是被她吓软的,还是本身就没硬起来? 苏婉容急于求证,专挑干净的地方落脚,走到床前,拼命摇晃叶锦鸿:「少爷,少爷!你睁开眼看看啊!」 她叫喊得就像叶锦鸿已经死了似的,实则一双手伸进被子里拼命掐他,要是在装睡,她一定要把给他掐醒。 叶锦鸿吐完以后,稍稍清醒了一点点,虽然没睁开眼,但凭着周围吵闹的声音,他就知道现在的场面一定很尴尬,为了避免难堪,他干脆就假装自己还没醒。 偏偏苏婉容不肯放过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掐得他忍无可忍,扯着嗓子干嚎了一声,勐地睁开眼睛。 急匆匆赶来的叶夫人在窗外听见这一声喊,当即吓得脚都软了:「我的儿啊!老天爷,老天爷!」 叶夫人站立不稳,喊完老天爷,又喊老爷,莲心慌忙跑去前院找叶庭光,杜若只好扶着叶夫人,催促道:「夫人,先进去看看再哭吧。」 第103章 叶锦鸿一睁开眼就对上了苏婉容的目光。 苏婉容嘴里还在发出悲切的呜咽声,眼神却是恶狠狠的, 透着一股冷意, 叶锦鸿瞬间感觉自己像被冻住了似的。
第175页 他的眼眸无神,心中万念俱灰, 整个人傻呆呆的,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他真的要完蛋了! 苏婉容绝对不会轻易饶了他的! 叶夫人被杜若扶着, 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嘴里还喊着儿啊儿啊, 叶锦鸿听见亲娘的声音,艰难地转头看了一眼,叶夫人见儿子脸色灰败,吓得就要摔倒在地:「鸿儿……」 邓嬷嬷赶紧过来扶她:「夫人先别哭, 只要少爷醒了就好,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请个大夫来瞧瞧。」 「对对。」叶夫人慌得六神无主,只会重复她的话, 「快请大夫, 快请大夫。」 苏婉容故意大声说道:「娘忘记了, 我们家常请的那位大夫出门走亲戚去了,娘不是说了, 等过几日再去请他的么?」 「哎呀!」叶夫人急得直流眼泪, 狠狠瞪了苏婉容一眼, 「都什么时候了, 还讲究这个, 只要是大夫就立刻请来!」 小流星杜若飞跑出去给小厮传话。 苏婉容挨了她这一眼,心里头挺不痛快的。 原先,还觉得婆婆是整个叶家难得的好人,自从她主动提出让刘静香给少爷做妾以后,苏婉容内心对她的尊敬就少了一半。 苏婉容不喜欢生闷气,因为憋气最伤身,她可不是原身那种忍气吞声的性子。 俗话说母债子偿,于是她身子一扭,扑倒在叶锦鸿身上,一边使劲拍打他的身体,一边哭泣道:「原以为表妹是个好品性的正经姑娘,没想到她如此耐不住寂寞,把一个男人灌醉是想干什么呢?也是怪我,一心只想着要做个贤良的妻子,却不顾少爷的安危,引狼入室,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只图自己的名声,是我害了少爷啊……」 苏婉容哭得婉转悠长,语调一波三折,玉竹等丫头得死死咬着牙根才不至于笑场。 她这一哭,把叶夫人吓得身子一抖,唿吸都停住了,只当儿子马上就要不行了。邓嬷嬷赶紧低声劝:「不要紧,少爷就是喝多了酒。」 叶夫人这才大口喘上了气,重新活了过来。 她扫了一眼室内,对跪伏在地上的刘静香不闻不问,正要上前仔细看看儿子,却被那一大滩污物给挡住了去路。 这一堆脏东西就像天堑似的,即便叶夫人再爱子心切也无法下脚,她跨越不了这种障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婉容一边哭泣一边把叶锦鸿给拍得啪啪响。 苏婉容每拍一下,叶夫人的心就要抖上一抖,她张嘴想骂苏婉容,邓嬷嬷见状,生怕她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赶紧抢在前面,吩咐丫头们:「快把这里打扫一下,赶紧叫厨房熬醒酒汤,再把表姑娘扶起来。」 邓嬷嬷不愧是积年的老人,处理起事情来井井有条,丫头们各自忙碌开了,川穹和杜若去厨房要醒酒汤,忍冬和半夏拿着扫把清理地面,玉竹则在安慰苏婉容:「少奶奶,快别伤心了。」 只有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刘静香,无人理会。 杜若去请叶夫人是这样说的:「表姑娘拦着不许少爷走,少奶奶正在那里呢,请夫人赶紧过去一趟。」 叶夫人一听就很不高兴,男人要宠爱谁,谁就乖乖伺候着,哪里能由着女人争来抢去呢?况且,之前她就有点不满苏婉容把儿子看管得太紧了,于是,带着火气就过来了,没想到还没进屋,在外面就被叶锦鸿那一声干嚎给吓破了胆。 看看躺在床上的儿子,叶夫人没好气地对苏婉容说:「别再拍他了,喝醉酒的人越拍越头晕。」 再看看只穿着一身中衣,跪在地上无人理会的刘静香,叶夫人心里更加不耐烦:「邓嬷嬷,快扶她起来。」 邓嬷嬷过去扶刘静香,然后失声叫起来:「表姑娘怎么流血了?」 叶夫人听了这话并没有多想,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静香不是正在来月事么?流血很稀奇? 地面已经打扫干净,叶夫人这才上前,仔细检查了一遍叶锦鸿,然后把心里的火气全部发泄到苏婉容头上,骂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这样大吵大闹的。你也听见嬷嬷刚才的话了,静香身上还来着月事呢,他俩能有什么事?偏你就会多想,半夜三更,搅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苏婉容很看不上她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行为,反驳道:「就是啊,都半夜三更了,表妹还捨不得放少爷走,把他灌成这样,娘就不心疼的么?」 怎么可能不心疼,叶夫人都要心疼死了,可是她能怎么办,只有先把这事遮掩过去,免得儿子和表侄女的名声受损。 叶夫人还在倔强地找着蹩脚的理由:「也不算太晚,这时候许多人家还没歇下呢,静香请鸿儿过来坐坐,也不是什么大事……」 邓嬷嬷插了一句嘴:「夫人,少奶奶,快来看看表姑娘吧。」 刘静香的肚子越来越疼,一抽一抽的,疼出了满头冷汗,死死咬着牙齿,才不至于让自己呻吟出声,光是抵抗这股疼意就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在说些什么。 叶夫人和苏婉容齐齐扭头一看,只见刘静香刚才跪过的地方有一大滩乌红的血,再一看她的裤子,后面那一块都染透了。 叶夫人眉心一跳,心里有些狐疑,不过现在不是细想这个的时候,立马吩咐道:「把少爷移到外间的榻上去,正好一会儿醒酒汤就要来了。快扶静香上床,找条新裙子给她换上。」
第176页 儿子和表侄女相比,自然是儿子更加重要,叶夫人跟着去了外间,把丫头拿来的新被子拼命往叶锦鸿身上盖,一面嘘寒问暖。 苏婉容没有跟着出去,她留在里面看刘静香的热闹。 刘静香脸色雪白,额头上的冷汗刚擦了又冒出来,就像泉眼似的,苏婉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道真是怀孕了?看她这样子,似乎肚子不□□稳啊。 这时,满脸担忧的叶庭光领着大夫急匆匆地进来了。 一看到榻上的儿子大睁着眼睛,有气儿,叶老爷心里就安稳了,拉着大夫大步上前:「快来瞧瞧,看他到底哪里不好。」 大夫诊了脉,含笑道:「饮酒过多,喝上两碗解酒汤就没事了。」 「阿弥陀佛!」叶夫人拍拍胸口,庆幸极了,这时才想起里面还有一个病人呢,忙对大夫说,「请到里面再看看另一位。」 刘静香已经疼得整个人缩成一团,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是邓嬷嬷硬把她的手抓住给大夫把脉。 把完脉,大夫对着跟进来的叶夫人嘆息道:「保不住了,我这里开一副药,热热地灌下去,让它爽快地掉下来,免得大人受苦。」 叶夫人和邓嬷嬷都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 大夫又道:「既然有孕,怎么还喝热酒?我看她喝了不少,这最要不得了。不过,你们也想开些,好好将养着,明年还能再怀上呢!」 叶夫人和邓嬷嬷全都是一脸被雷噼了的表情。 震惊之下,叶夫人以为刘静香怀的是自己的亲孙子,一面懊悔这孩子福薄,就这么没了,一面又想,难怪婉容把大家都叫来,原来儿子和表侄女早就背地里成了事?婉容也太没度量了,哪里像个正妻,要不是她这么一闹,孙子能掉吗? 叶夫人盼天盼地,最盼的就是儿子有后,她越想越生气,就又骂起了苏婉容:「静香马上就是少爷的人了,你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自己怀不上,还拦着不许别人生?改天我真要好好跟亲家论一论这个理。」 苏婉容没想到她会当着众人的面骂自己,事实都摆在眼前了,竟然还护着刘静香?她一时气到极致,平时的伶牙俐齿反倒发挥不出来,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叶夫人痛快地骂完,仍然觉得不够解气,认为儿子也有不对的地方,哪能在这种紧要关头拉着静香喝酒呢? 于是她走出去,沖正在喝解酒汤的叶锦鸿埋怨道:「你也是的,就由着她这么胡闹?把我好好的一个孙子就这么害没了。你连自己的妻子都不知道管教管教?实在教不好,就去问你的岳父,问问他是怎么教女儿的,明知道我们叶家子嗣单薄,还闹成这样。我这心啊,就跟生生被人剜了一块肉似的……」 叶锦鸿听得稀里煳涂:「什么孙子?」 叶夫人眼睛一瞪:「静香有孕了,你不知道?」 「天啊!」刚刚略微有些清醒的叶锦鸿,被这句话吓得差点蹦起来了,「千万别乱说,我和表妹什么事都没有!我俩清清白白着呢!」 苏婉容还在里面,这口锅他可不敢背。 这下轮到叶夫人纳闷了:「不是你的?」 「我发誓,绝对不是我的!大夫不是还没走么?赶紧去问个清楚,这种事怎么能栽赃到我头上呢?」叶锦鸿急得都要冒虚汗了。 叶庭光和叶夫人对视一眼,正在这时,里面传来玉竹的惊唿声:「少奶奶,少奶奶!你怎么了?」 第104章 叶夫人在外面骂人,里面的苏婉容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是个护短的人, 尤其护着自己的娘家。 在这个世上,公婆靠不住, 老公靠不住, 也就只有苏家父子俩是真心疼她的,是她坚实的依靠与后盾。 没想到, 向来与人和善的婆婆竟然因为刘静香的肚子,不仅骂自己, 居然连她爹也捎带上了。 苏婉容哪里受得了这个,本就是气极的状态,怒气更添了几层,眼前阵阵发晕, 金星乱闪, 身子晃了晃,没坚持住就要往地上倒。 玉竹眼尖手快, 赶紧一把将她捞起来, 同时大叫起来。 外面的人也被吓着了, 叶锦鸿和叶夫人几乎是立刻沖了进去,叶庭光跟着他们走了两步, 在帘子外面停住了, 他毕竟是公公, 不好贸然进去的, 于是又退回到原位坐下来, 伸长脖子等着。 玉竹抱着苏婉容,不知道该往哪里安放,因为床上还有个刘静香在流血打滚呢。 叶锦鸿见状,立刻接手,得亏他这大半年坚持不懈地锻鍊自己,有一把子力气,至少抱一个苏婉容还是轻轻松松的。 叶夫人见儿子抱着儿媳妇,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只会团团打转,不知道该怎么办,忙指着靠墙的一把高背椅子,说:「先放那里。」 叶锦鸿把苏婉容放下来,叫了她两声,没有应答。苏婉容的头软软的,他一松手她的头就要往地上栽,玉竹连忙帮着撑住她的脑袋,急声叫大夫:「快来看看,快来看看。」 大夫没想到今晚生意这么好,把刚开好的打胎方子交给一旁的下人,走过来翻开苏婉容的眼皮看了看,淡定道:「晕过去了,我给她把把脉,看是什么原故。」 叶锦鸿吓得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叶夫人,喃喃道:「娘,你把婉容给气晕了。」 他好庆幸啊,不是他把苏婉容给气晕的。
第177页 庆幸之余,又替他娘捏了一把汗,以苏婉容那种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性子,他娘多半也讨不着好了。 叶夫人此时冷静下来,自己也觉得挺不好意思,脸色讪讪的。 孙子已经没了,骂儿媳妇又有什么用?难道能现变出一个孙子赔她?她这会儿才想起来,刚才火气上头的时候,自己似乎骂得很难听?好像还把亲家也给骂进去了。 越想越觉得不妥,叶夫人很想说两句软话,可儿媳妇正晕着,也听不见,于是她上前摸摸苏婉容的手,对众人说:「手心还是热的,多半是这屋里味道难闻,她一时受不住,所以才晕过去了。」 邓嬷嬷点点头,这屋里是很难闻,先是被醉酒的少爷给吐了一场,又有表姑娘正在流血,两股味道混合在一起,谁受得了? 邓嬷嬷立刻吩咐起来:「只开两扇窗还不够,再把门帘子掀起来。薰香呢?赶紧拿出来点上,表姑娘的药也该熬上了。」 叶锦鸿听见说给表妹熬药,这才想起自己头顶上还有一口大锅呢,赶忙问大夫:「大夫,怀上几个月了?」 大夫一边把脉,一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不慌,等我诊仔细些。」 「哎呀!」叶锦鸿急得要跳脚了,身上的冤屈一日不洗清,他就一日不敢闭眼啊,他指着床上的刘静香,继续追问,「你的医术不是很好吗?告诉我们,她怀了几个月了?」 大夫换了一只手给苏婉容把脉,又顺着叶锦鸿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分出一部分心神回答他:「快两个半月了。」 「这就对了!」叶锦鸿喜得一拍巴掌,如释重负,「婉容,你听见了没?孩子不是我的。」 大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专心把脉。 哪怕晕过去的苏婉容不能给他任何反应,这也无损叶锦鸿的欢喜,他又转向叶夫人,畅快地笑道:「娘,这回你听见了吧?都说了不是我的。」 叶夫人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也想要昏倒,幸亏一把抓住了椅背,才险险稳住了。 两个半月!静香到自己家才一个多月呢! 亏得她还付出了一腔真心,她对静香多好啊,刚来就送首饰,送衣裳,还跑前跑后地张罗亲事。哪怕静香后来看中了儿子,叶夫人也不嫌弃她曾经被坏人捉走半天的事情,都是女人,哪能不怜惜呢?说到底,都是那些贼人可恶。 可是没想到啊,她一片真心却被人当成傻子。 现在回头想想,什么贼人,多半也是煳弄她的藉口。难怪表哥表嫂要把女儿打包送到自己家来呢,肚子里揣着一个孽种,她要是真把静香介绍给别人做儿媳妇,等新婚夜闹出来,她的脸要往哪里放? 虽然最终没祸害到外人,可是却差一点祸害到自家头上了。 叶夫人只要一想到这个来歷不明的种子,差一点点就会被自己当成亲孙子,她就气得心肝肺都在疼。 邓嬷嬷见她脸色不好,忙递了一杯热茶过来,又使了个眼色。 叶夫人知道,大夫还在屋里,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喝了两口茶,然后强撑着笑着问大夫:「我儿媳妇怎么样了?」 大夫松开手,站起身,含笑恭喜道:「恭喜夫人,少奶奶这是有喜了,月份还浅,只一个多月的样子,一定要好好养着,不仅要吃好喝好,还不能呕气,尽量保持心境开朗。」 「……」叶夫人身子又晃了两晃,腿一软就要摔倒,幸亏邓嬷嬷离得近,立马给扶住了。 邓嬷嬷大喜,满脸都是笑:「夫人,这下可好了,我们少爷总算有后了!」 「是、是啊。」叶夫人还没回过神,整个人看起来很恍惚。 大夫又道:「这屋里不合适少奶奶呆着,赶紧换个地方吧。」 叶夫人勐然间醒悟过来,脸上迸发出强烈的光彩,连声道:「窗开这么大,冷风一个劲儿地往里灌,有身子的人哪里受得了呢?快快,把少奶奶抬回小院去!」 她就像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似的,精神抖擞,荣光焕发,一扭头看到还在发呆的儿子,就重重地拍了他一下:「把婉容抱上,我们走!」 「哦。」叶锦鸿晕晕乎乎的,他娘一个指令,他就一个动作,跟个傀儡似的。 外边的叶庭光也听见了这喜信,兴奋的程度不亚于叶夫人,他喜得直搓手,只恨不能闯进去亲眼看看儿媳妇的肚子。 等叶锦鸿抱着苏婉容出来,叶庭光往前迎了两步,直勾勾地盯着苏婉容的肚子,高兴得连鬍子都在颤抖,大声笑道:「好,好,好!」 玉竹等四个丫头也很开心,齐齐围在叶锦鸿的身边,就怕他一时手软,把少奶奶摔了怎么办? 一路送回小院,叶夫人就里里外外地忙起来了:「床铺还不够软和,下面再垫两层,汤婆子多灌几个,火盆一定要小心,靠窗放着,窗户留条小缝,炉子上的火不要熄,防着婉容半夜喊饿……」 叶夫人不停地唠唠叨叨,每一句都带着她对孙子的浓浓期盼与关爱。 丫头们各自忙活开来,叶锦鸿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前,盯着床上的苏婉容发呆,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似的。 叶夫人看他这傻里傻气的样子就好笑,推了他一把,嗔怪道:「别站在这里碍事,陪你爹说说话去,他高兴着呢。」
第178页 叶庭光也跟过来了,就在外间等着。叶锦鸿点点头就要往外走,叶夫人突然又拉住他,拽到角落里说悄悄话。 「刚才大夫说婉容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你看这日子对不对?」叶夫人问得很含蓄。 叶锦鸿想了想,这不正好就是那一晚的事情吗?他幽幽地看着她,提醒道:「娘,这话以后再别问了,要是被婉容听见……」 「我知道。」叶夫人顿时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也是被吓怕了,你说你表妹那么乖巧柔弱的一个人,背地里竟然……幸亏还没纳她进门,不然……」 叶锦鸿抿着唇,一脸吃了死苍蝇的表情:「别再提她了,败兴。」 叶夫人还想再说,叶锦鸿阻止了她:「快去看看婉容,怎么还没醒?我出去陪爹说说话。」然后就大步出去了。 看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叶夫人失笑摇头:「还是个孩子呢,这勐的一下要当爹了,恐怕还不太适应。」 所谓知子莫若母,叶锦鸿的确是没想到自己还有当爹的一天,整个人反应不过来,看着父母欢喜得如同天降异宝似的,他却有些游离在外,没能和父母的感受同步。 叶庭光一看到儿子出来了,立马站起身,焦急地询问:「儿媳妇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哎呀,把他给忘记了,他还在表妹的院子里呢!」叶锦鸿一拍额头。 叶庭光沉了脸:「什么表妹,还不够丢人现眼的。」顿了顿,又道,「你留下来好好照顾人,我去送送大夫。」 叶锦鸿在外面站了站才进去,叶夫人正坐在床前,眼也不眨地守着苏婉容,见状就问:「老爷呢?」 「去送大夫了。」 叶夫人自然知道大夫在谁那里,闻言沉默了一阵,道:「邓嬷嬷留在那里,总能料理干净。唉,拖着也不是个办法,你好好看着婉容,我过去一趟。」 第105章 叶夫人原来有多怜惜刘静香,现在就有多痛恨她。 叶锦鸿和刘静香还没发展出多深的感情, 再加上险些被扣了一顶绿帽子, 原先的那一丁点好感瞬间清空,甚至变成了负数, 于是就毫不留恋地说:「娘快把她打发了吧, 今晚因为她,娘才骂了婉容, 还骂了岳父,等婉容醒来, 还不知怎么闹呢!」 他说的「闹」是指苏婉容会折腾报復,叶夫人却给理解成了儿媳妇会委屈地哭。 有了身子的人哪能天天哭呢?对肚子里的孩子多不好啊,叶夫人此刻后悔极了,为了颗假鱼目倒把真珍珠给伤着了! 叶锦鸿脑子简单, 在亲娘面前说话更是直白, 再次点出他娘把同辈的岳父给骂了,叶夫人惭愧得不行, 不好意思再呆下去, 连忙借着要去料理事情赶紧走了。 她径直来到刘静香所住的屋子, 邓嬷嬷迎上来小声禀报:「药已经灌下去了,表姑娘在马桶上坐了好一阵子, 落下来一大团血唿唿的东西。」 叶夫人嫌恶得直皱眉头, 光是这么听着她都觉得脏了自己的耳朵。 邓嬷嬷见状, 赶紧拿好话来问她:「少奶奶怎么样了?」 「还没醒呢。」一提起怀着金疙瘩的苏婉容, 叶夫人立刻展露笑颜, 「她也是年轻,连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要不是今天这么一晕,还不知要瞒多久呢。」 邓嬷嬷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刚有身孕的人都贪睡,让少奶奶多睡一会儿也好,大人睡得好,小少爷才长得快。」 「你说的不错。」叶夫人抬头看一眼内室,脸色又难看起来,「嬷嬷你说,这该怎么办?」 尽管没有指名道姓,邓嬷嬷哪能不明白她问的是谁,稍微一思索,建议道:「刚落了胎的人晦气,况且少奶奶又有了身孕,就怕冲撞了不吉利。」 叶夫人身子一紧,她向来信佛,对神神鬼鬼的事情十分畏惧,心里就害怕起来。生怕静香刚落掉的这个孩子心里有怨气,在家里徘徊着不肯走,要是看到儿媳妇大着肚子,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呢。 她很快就有了决定:「干脆打发人送她回娘家去。」 「刚落了胎,天又冷,怎么好上路的?总要养一养,好歹也是亲戚一场。」邓嬷嬷说,「不过,表姑娘不适合再住在府里了,就怕少奶奶见了她心里就不舒坦。」 「乡下有我们的老屋,也是年年修葺的,等明天城门开了,赶早送她出城。」 邓嬷嬷又问:「乡下就一个能做饭的老婆子,要不要派两个丫头过去伺候?」 「不是还有红杏?算了,你再拔个丫头跟着一起去。」叶夫人到底不放心,即使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想苛待刘静香,又怕那丫头再弄出什么乱子,不如这里派个人,既能帮着伺候又能顺便盯着点,省得自己提心弔胆。 邓嬷嬷点点头:「养上一个月,正好开春天暖了适合动身。」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叶夫人折腾了大半夜也累了,就回去正院休息,顺便和老爷说一声她对表侄女的安排。 叶庭光满脸不快:「给鸿儿纳妾,我从来不干涉,只是你也该擦亮眼,瞧瞧你看中的都是什么人,我们家的家风和名声都差点毁在她手上了。」 叶夫人很惭愧,低声下气地赔罪:「是我不好,没想到表哥表嫂会这样害我。」 「算了,把人送走就好。」叶庭光脸色和缓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儿媳妇那一头,你用心照顾着,明年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第179页 「不用老爷说,我连梦里都是盼着的呢!」叶夫人笑着附和道。 邓嬷嬷在下人房找到正在睡大觉的红杏,啪啪两耳光给扇醒了。 红杏正要发脾气,等看清扇她的人是夫人身边的老嬷嬷,赶忙收起怒气,爬起来讨好地问:「嬷嬷怎么来了?」 邓嬷嬷真是看不上这样懒惰的丫头,那边屋子都闹成这样了,这丫头还睡得如同一头死猪。她没好气道:「快起来服侍你们姑娘,然后收拾行李,明早去乡下。」 「去乡下?」红杏大吃一惊。 「这是夫人的命令,轮得到你多嘴?」邓嬷嬷板着一张脸,冷酷又无情。 红杏不敢再啰嗦,乖乖起身,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撵在邓嬷嬷身后去了正屋。 刘静香疼得死去活来,一碗汤碗灌下去,一切归于平静。 她木然地躺在床上,想着今晚的事情,心里要恨的人实在太多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从谁开始恨起才好。 她恨叶夫人,虽然是自己的表姑母,可一见她落胎,对方的表情就和她的亲爹嫡母一样,恨不能离得远远的,看她就如同看一块臭抹布。 她恨表哥,不仅不关心安慰,还跳着脚的大声证明他的清白,现在更是躲得不见人影。 她恨苏婉容,要不是苏婉容突然领着人闯进来吵闹,事情会变成这样吗? 如果没有苏婉容,等表哥醒来,就会接受他俩已经欢好的事实,等过上一个月,她再说出自己有孕,那是何等的高兴啊。 思来想去,怨来恨去,这世上竟没一个好人。 刘静香把手放在小腹上,那里一片平坦,要是孩子再争气些就好了,怎么这么脆弱呢?她不过是喝了几杯热酒,竟然就这样没了。还不如当初还在娘家的时候就掉下来呢,她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丢脸了。 忽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刘静香赶紧把头埋进被子里。 邓嬷嬷走近,先看了看她,然后扭过头吩咐身后的红杏:「表姑娘刚刚小产,你仔细照料着。趁她现下睡着了,赶紧收拾东西,耳朵放机灵点,一听到叫人就赶紧过来,可别再像刚才似的,睡得人事不醒。」 自家姑娘小产了?红杏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满脸不敢相信。 邓嬷嬷才不会帮刘静香刻意瞒着这桩丑事,况且红杏是贴身丫头,不说清楚她怎么伺候? 「别让表姑娘碰冷水,凉的硬的都别入口,除了如厕最好不要下床,至少要躺够一个月。」邓嬷嬷感觉自己真是一个好人,都到这地步了,她还愿意多唠叨几句呢。 刘静香不肯领她的情,唿的一下掀开被子,气愤地质问:「收拾什么东西?表姑母呢?」 她的语气很沖,邓嬷嬷不想搭理她的,可看着对方一张惨白的小脸,心里又不落忍,好声好气地解释:「少奶奶有孕了,夫人忙着照顾少奶奶,表姑娘自己多保重,府里闹哄哄的,整日没个清静,夫人叫表姑娘去乡下养身子呢。」 「去乡下?」刘静香的嗓音又尖又利,气得身子都在发抖,「这是要撵我走?」 邓嬷嬷也没了好气:「乡下的房子日日都有人打扫,除了买东西不太方便,一点也不比城里差。还有个专门做饭的老婆子,红杏照旧贴身伺候您,有什么不好的?」 刘静香厉声大叫:「那为什么不叫苏婉容去乡下养胎?」她险些要气得口吐鲜血,自己刚落了胎,苏婉容那头就有孕,这个世道未免太不公平了。 邓嬷嬷实在是讨厌这种胡搅蛮缠还不自觉的人,皱着眉头,冷声教训她:「怎么能直唿少奶奶的名字?你这想法未免太恶毒了,少奶奶怀的可是夫人的嫡亲孙子,谁走也轮不到少奶奶走。」 「呵、呵!」刘静香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狰狞,脸色也扭曲起来,「难道还要叫她表嫂?等过两日摆了酒,叫她一声姐姐还差不多。」 她知道自己此时在叶家人跟前没了体面,可是这又如何?娘家是回不去的,她不紧紧巴着叶府,还能怎么办? 名声没了就没了,不是黄花闺女又怎么样?她本来就是要给表哥做妾的,做妾不用讲究太多,朝庭还鼓励寡妇再嫁呢,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她不信笼络不住表哥的心。 半年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三年,总有一天,她会重新站在高处,蔑视这些看不起她的人。 邓嬷嬷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这莫不是疯了?到了此时此刻还妄想着要给少爷做妾呢! 「我劝你还是收了这不该有的心思,别想太多,我家少爷再怎么样也不会要坏了品性的人,府里这么多丫头,随便拎哪一个出来不是清清白白的?」 邓嬷嬷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像无形的巴掌直接扇到了刘静香的脸上。 「你、你……」刘静香抖着手,指着邓嬷嬷的鼻子。 邓嬷嬷才不怕她,干脆直接挑明:「让你去乡下就是夫人吩咐的,养上一个月也就差不多好了,然后送你回娘家去。表姑娘这样好的人才,夫人也不敢把你给耽搁了。」 「我不信!我要去见表姑母!」 刘静香挣扎着就要下床,邓嬷嬷一把将她按了回去,冷冷道:「要是没有夫人的吩咐,我敢这样对表姑娘说话?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去了,也别再想着撒谎,从这里派人过去打听你以前的事情,还是很容易的,这世上没有银子翘不开的嘴。」
第180页 刘静香哑口无言,好半晌才趴在被子上呜呜哭起来。 邓嬷嬷的耐心已经用尽,也不看她,径直对红杏说:「照顾好你家姑娘,明天一早就有马车来接。」然后转身就走,再也不想多看这对主僕一眼。 第106章 邓嬷嬷从刘静香的屋子出来,看了看天,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 照着地上亮堂了不少。 她踩着月色,径直去了小院, 轻轻敲响院门, 半夏走来开门:「邓嬷嬷还没歇?」 「少奶奶怎么样了?醒过没有?」邓嬷嬷关心地问。 「一直没醒,少爷在看着呢, 玉竹也守在屋里。嬷嬷进来坐坐?」 「不了,我还要赶去回復夫人。」邓嬷嬷笑眯了眼, 叮嘱道,「好好伺候着,只要少奶奶这一胎怀得安稳,夫人一定会赏你们的。」 半夏重重点头, 看嬷嬷要走, 就问了一句:「嬷嬷稍等,我拿个灯笼送送你。」 邓嬷嬷不肯, 挥挥手:「我在这府里住了一辈子, 闭着眼也不会走错, 你进去吧。」 正院的叶夫人还没睡下。 她精神好得很,大半夜的还在翻箱倒柜找她以前珍藏的各种补品, 嘴里念念有词:「这盒燕窝还行, 从明天开始让厨房每天炖两盅, 婉容吃了才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过了一会儿, 又拿起一盒人参:「这是一整支, 得好好收着,可不能再切开了,过几个月,正好给婉容生产时用。」 叶庭光激动过了就困意上涌,半闭着眼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歇下,明天再弄也不迟。」 叶夫人乐呵呵道:「我还不困,老爷先睡吧,我把这里收拾一下,看还缺哪样,明天一早打发人出去买,一定要买最好的!」 叶老爷在床上翻了个身,背朝外:「那你慢慢收拾。」 叶夫人怕影响老爷睡觉,连忙抱着这一堆匣子去了外间继续整理。 邓嬷嬷进了正院,看到夫人屋里还点着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问:「老爷歇下了?」 叶夫人看一眼内室,含笑点头,又问她:「静香那里,怎么样了?」 邓嬷嬷坐到叶夫人对面,帮忙一起检查匣子里的鱼胶,闻言撇着嘴说道:「我原先就觉得表姑娘来得怪怪的,也就是夫人好心,肯收留她,一个字也不多问。现在看来,一定是表姑娘在家做女孩儿时就不干不净,不然肚子里能揣上种子?」 「唉!」叶夫人嘆了口气,「表嫂信里只说静香被贼人掳去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解救回来了,旁的一个字也没提,我就以为她只是受到了惊吓,现在想想……」 「她们那是在坑您呢!」邓嬷嬷一语道破,「青天白日,朗朗干坤,就算有贼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撞上的,多半就是藉口。表姑娘一定是在家犯了错,不然把个姑娘养到这么大,说不要就不要?为了脸面上的好看,故意编个贼人出来。您要是不信,不如派人过去打听一下?」 「算了算了。」叶夫人摆摆手,满心失望,「我也算对得起静香了,等养好身子,就送她回去,是好是歹都有她的亲爹做主呢。」 「这样也好。」邓嬷嬷又挑着好听的话来讲,「您自己的亲孙子都照顾不过来,还管别人家的女儿呢?」 「就是。」一提起孙子,叶夫人兴致高了很多,手里又忙碌起来。 …… 苏婉容一觉睡到大天亮,睁眼一看,床上就只有她一个人。 叶锦鸿昨晚受到亲娘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夜里一定要照顾好苏婉容,他也确实打算这么做的,只是他本来就是喝了酒的人,喝下几碗解酒汤也只能获得短暂的清醒,又闹腾了一个多时辰,就困得恨不能晕死过去。 先是缩在苏婉容床前的床榻上睡觉,到了半夜就觉得手脚伸展不开,闭着眼睛就要往床上爬,没想到屋里竟然还有一个玉竹! 玉竹过来拦住他,皱着眉头,轻声喝斥:「少爷别上去挤着少奶奶了,现在少奶奶才是最重要的。」 少爷真是太没轻没重了,一点自觉都没有。 这丫头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主子!叶锦鸿脾气上来,一声不吭地扭头去了书房。 玉竹见苏婉容醒了,连忙露出一个笑脸:「少奶奶醒了?昨晚睡得好不好?」 「你怎么在这里?」苏婉容怔怔的,她并没有要丫头守夜的习惯,所以一醒来就看到玉竹还是有点奇怪的。 「夫人吩咐了,让我们一定要好好伺候您,半步都不能离开。」 苏婉容点点头,记忆瞬间回笼,昨晚上婆婆骂她了!她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不用守夜,瞧你满脸憔悴,赶紧下去歇着,白天不用你伺候了。」 少奶奶向来体贴她们这些丫头,玉竹感激地一笑,扶她起身伺候穿衣,一面说道:「少爷还在书房,未起呢。少奶奶饿了吧?想吃些什么?我这就让人去厨房拿。」 苏婉容穿好衣裙,站在地上,问她:「先别忙,我还不饿。我问你,表妹呢?大夫是怎么说的?夫人还以为表妹怀的是她的亲孙子?」 在苏婉容的记忆里,昨晚上的好戏只唱了个开头,没看到后面的着实令人扼腕可惜。 「府里已经没有表姑娘这个人了。」玉竹幸灾乐祸地说,「天还未大亮,一辆马车就给拉到乡下去了。我听邓嬷嬷说,再过一个月就要送表姑娘回娘家去呢。少奶奶只管放心,往后再也见不到这个糟心的人了。」
第181页 「什么?」苏婉容惊讶极了。 本以为还要和表妹斗上几回的,她连后续的应对都计划得清清楚楚,还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甚至连各种可能会发生的状况都计算进去了。唯独没想到这一点,不等她发力,表妹竟然被提前清扫出门了? 高兴之余,又有点失望,总感觉自己白忙活了一场。 「夫人不许我们再提起表姑娘的名字,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得到呢,肚子里果真落下一团血肉。」玉竹又啧啧了两声,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少爷急得直跳脚,生怕大家把这团肉算到他头上,要不是表姑娘正疼得满床打滚,少爷一定会拉着她辩个清楚的。」 苏婉容安静地听着,玉竹又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都两个多月了,还谋划着名叫少爷吃下这个闷亏,也不算算日子对不对得上,可惜少爷压根就没碰过她。」 「幸亏少奶奶聪明,昨晚如果真让表姑娘成了事,今天还不定怎么样呢!」玉竹满脸庆幸。 玉竹今天的话格外多,苏婉容听到这里也就有些腻了:「洗脸水好了没?」 话音刚落,半夏就端着一盆水进来,苏婉容往屏风后头走,准备洗漱,玉竹急忙扶着她,苏婉容挣脱开,好笑地说:「扶着我做什么?在自己屋里,又是平地。」 玉竹咧嘴一笑:「就算是平地也要当心,夫人说了,头三个月是最最要紧的。」 「什么头三个月?」苏婉容疑惑地问。 「哎呀!玉竹姐姐定是高兴坏了,说了这么半天还没告诉少奶奶好消息呢?」半夏乐不可支地打趣她。 「可不是!」玉竹也笑了,眼神落在苏婉容的肚子上,「昨天您晕过去了,后来大夫把脉,原来您怀上一个来月了。」 我的天啊!苏婉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身子连连往后退,比听见自己得了晚期癌期还要震惊。 她这一退,玉竹和半夏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来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同时开口劝:「小心!」 苏婉容深吸一口气,好一阵子才平復下来:「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反倒弄得我心慌慌的了。」 她看上去很镇定,实则心里慌得不行,她才十五岁啊,就要生孩子了吗?打胎行不行? 仔细一想,打胎也不可取。首先,这四个丫头虽然都听她的话,可要是真让她们帮忙买打胎药,未必使唤得动,毕竟只要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对小生命总是期待的。 其次,万一喝了药却掉得不干净呢?后续的炎症,持久的血流不尽,岂不是打一赔一? 苏婉容越琢磨越害怕,吓得都打了个抖,她是个很惜命的人,在马上喝打胎药然后苟延残喘着死去,和生孩子难产而死,这两者还是很容易做出选择的。 难产而死,至少她还能再活十个月啊! 「先洗脸。」总觉得很憋屈,语气都不耐烦了。 玉竹和半夏赶紧伺候起来,等洗完脸,梳过头之后,苏婉容已经渐渐冷静下来。 是谁把她害成这样?是叶锦鸿啊! 冤有头,债有主,苏婉容不喜欢迁怒别人,既然自己好不了,叶锦鸿也别指望他能好! 「少爷人呢?」 半夏赶忙回答:「还在书房,我这去请。」然后小跑着去了。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尤其丰盛,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年夜饭呢。玉竹生怕饿着了她,笑道:「别等少爷了,少奶奶先坐下来用一些吧。」 「不吃,没胃口。」苏婉容对一桌子的美味饭菜视而不见,她气都要气饱了。 恰在这时,叶夫人进来了。 叶夫人昨晚挑补品,忙活了大半夜,虽说老人觉少,今天她也起得比往日迟一些。也不敢等着儿媳妇过去给她请安,自己就领着邓嬷嬷过来看望苏婉容了。 还没进屋,听见苏婉容说不吃饭,没胃口,叶夫人急得两步跨做一步,劝道:「不吃饭怎么能行呢?多多少少也要吃一点,千万别饿坏了我的大孙子。」 苏婉容转过头,一看见叶夫人,她心里的气就多了几分,昨晚婆婆怎么骂她的,她还没忘记呢。再听听这话说的,不要饿坏我的大孙子,这是把她当成母猪了吗? 苏婉容淡淡地喊了声「娘」,又给行了礼。 叶夫人慌得抢步上前来扶,连声道:「别行礼,往后都不用行礼了。别总是弯腰,小心压着我的大孙子。」 第107章 叶夫人笑眯眯的,目光火热地盯着苏婉容的肚子直看, 就好像里面藏着一件绝世大宝贝似的。 苏婉容有自知之明, 婆婆之所以变脸如此快,并不是关心自己, 而是关心她的肚子。 只是, 这样的话听多了,真是越听越让人生气, 难道女人就只能是一件生育工具?苏婉容的脸色都黑了一点。 叶夫人没有察觉,亲热地拉着苏婉容的手, 指着满桌子的饭菜,热情地说:「你看,这是我特意叫厨房给你准备的,要是不喜欢就让她们重新再做。」 这种时候的叶夫人看起来真是慈祥极了, 恐怕即使苏母再生也做不到她这般, 苏婉容这具身体虽然才十五岁,可她骨子里却是个成年人, 哪里会因为婆婆的一两句关切之语就前怨尽消。 况且, 婆婆真正关怀的是她肚子里那块肉, 严格来讲,与苏婉容本人没什么关系。 伸手不打笑脸人, 就算她心里再怎么不爽, 也不好当面沖婆婆发火, 于是把脸一扭, 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没胃口, 看着就不想吃。」
第182页 叶夫人丝毫不生气,连声吩咐邓嬷嬷:「赶紧撤下去,叫厨房再重新做,一定要用心,只要婉容吃得好,我重重地赏她!」 苏婉容故作谦虚,客气道:「这多浪费啊,不用重新做,我只是现在不饿,先放着吧,兴许晚一点就想吃了呢?」 叶夫人:「说什么傻话,我的大孙子可不能吃冷东西。亏了谁也不能亏了我的大孙子,不过是几个菜钱,你放心,家里买得起。」 邓嬷嬷接话道:「天还未亮就把燕窝送到厨房去了,想必一会儿就该炖好了,少奶奶见了这个兴许就有胃口了。」 她们这么热情,苏婉容也就不再执着,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 一桌子饭菜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抬下去了,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叶夫人脸上堆满了笑,怎么看都觉得苏婉容是最好的儿媳妇,又关心地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 苏婉容淡淡地点了点头,故作天真地问她:「表妹呢?晕倒前我记得她身上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大夫是怎么说的?要不要紧?」 叶夫人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哑然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笑了笑:「别管她,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苏婉容突然来了表演欲,反手握住叶夫人的手,言辞恳切地说,「表妹过几天就是少爷的人了呢,亲上加亲,这种大喜事我一定要摆上十几桌,请遍亲朋好友,让表妹好好地风光一回,也让大家看看,娘您的娘家人就是这么有体面。」 好堵心啊,叶夫人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可是儿媳妇不知道实情,所以就不能怪她这么说话。 邓嬷嬷见夫人难堪,忙帮着解释:「少奶奶您是妻,她是个什么?别再提她了,少奶奶保重自己最要紧。」 「唉!」苏婉容嘆息道,「我知道嬷嬷常年跟在娘的身边,是个最重规矩的人,虽说上下尊卑有别,可表妹到底和旁人不同。哎呀!我想起来了!表妹好像是小产了?真真是可惜,少爷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我这心啊,就跟活生生被人剜了一块肉似的!」 苏婉容捧心做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叶夫人唿吸一滞,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呢? 邓嬷嬷眼皮一跳,她和苏婉容相处得要久一些,早就知道少奶奶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果然,看看吧,暗地里连夫人都怼上了。 更让人觉得好笑又好气的是,夫人似乎还没听出来? 叶夫人当真没听出来,她还在纠结于静香肚里的根本就不是儿子的种,再让婉容这么嚷下去,岂不是硬生生给儿子扣了一顶绿帽子? 叶夫人心里苦,嘴里苦,就连脸上的强笑都透出了一股子苦涩味:「别再说那个不争气又没福气的人了,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苏婉容哪能如她的意?就这么罢手也不是自己的风格啊,所以又继续沉痛地说道:「娘,表妹的孩子掉了,确实是没福气又不争气,可这也不能完全怪她,哪个女人不想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呢?您和公公盼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亲孙子,没想到……」 她掏出手帕,擦擦眼角,看起来悲伤至极:「要是表妹这一胎还在的话,将来就是咱们叶家的头一个孙子呢!」 叶夫人仿佛胸口中了一箭,难受得接不了话。 苏婉容擦完眼角,又打起精神,振奋地鼓励叶夫人:「娘别难过,叫表妹好好养着,明年还能再生一个大胖孙子呢!到时咱们叶家就真的枝繁叶茂了,旁人见了也要夸我一句贤良呢!」 叶夫人胸口又是一箭,求救般地看向邓嬷嬷。 邓嬷嬷知道少奶奶是在出昨晚上的那口气,她哪敢正面抵抗啊,生怕引火烧身,恨不能退到屋子外面去守着。 这时,睡醒的叶锦鸿过来了。 叶锦鸿昨晚两次喜当爹,虽然前面那个是假的,后面那个却是真的,这一真一假弄得他脑子都不清醒,乱成了一团浆煳。 整个人懵懂了很久,直到今早睡醒睁开眼睛,迟来的喜悦终于包围了他,于是匆匆洗漱了一把就立刻跑进来看望苏婉容。 恰好被他听见苏婉容最后那句话,脸都气红了,头顶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一边大步进屋,一边大声替自己剖白:「婉容别乱说,表妹怀的不知是谁的野种呢。我和她清清白白的,什么事都没有,我敢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发誓!」 刘家送来的那封信,叶夫人并没有瞒着他,叶锦鸿知道这位表妹遭了难,被贼人掳去了,所以名声扫地,在老家是嫁不出去的。 他并不因此看不起刘静香,甚至有一丝可怜她,毕竟这不是她的错。 可是,刘静香昨晚的行为实在是让他无法苟同,这不是明摆着拿自己当冤大头吗?要不是苏婉容闹出来,这么个野孩子可就按到他头上了! 「婉容,昨天多亏了你,要不然就太可怕了。」叶锦鸿的神态十分真诚。 叶夫人是羞于开口,既然被儿子说出来了,她也就顺势跟着说:「就是啊,以后别再提那个人了,我已经把她打发走了。」 苏婉容心里冷笑,面上惊诧万分,顿了顿就扯着叶夫人的手哭起来:「天吶,真是想不到啊,原先娘说表妹如何如何好,还叫我千万不能委屈了她,没想到……」 她一哭,邓嬷嬷和玉竹等人就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苦劝,叶锦鸿手足无措,既插不进去,又不知道该安慰。
第183页 叶夫人急得团团转,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苏婉容偷偷看了这对母子一眼,继续哭道:「表妹的品性我是了解的,就算一时失足,她也还是个好姑娘啊,赶紧派人把她接回来,少爷身边要是没有表妹陪伴,我爹也会骂我不贤良,不认我这个女儿呢!」 叶锦鸿被吓坏了,隔着层层人群大声对苏婉容说:「不要不要,我不要!我宁愿这辈子一个妾室都没有,也不能收了她啊!」 是个男人就受不了头上有点绿,更何况刘静香现在在叶锦鸿的印象里,就是一个心思诡计多端的人。 看着这场面,叶夫人眼都瞪直了,羞得老脸通红,半晌才哆哆嗦嗦地开口:「婉容,昨晚是我的错,我不该没问清楚就骂你,也不该牵连上亲家,我向你赔不是……」 地上要是有个洞,她能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大庭广众之下,给儿媳妇赔罪,对叶夫人来说也是头一回。 苏婉容见她终于道歉了,心里好受了一点点,不过她仍然有点意犹未尽,抽噎着体贴地说:「不能怪娘,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叶夫人抢着认错,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你可别再哭了,当心肚里的孩子!」 她如此恳求,苏婉容打完最后几个哭嗝,也就顺势停下来,一直哭,眼睛也受不了啊。 叶夫人明显地松了好大一口气,赶紧吩咐丫头:「快去打水,给少奶奶擦擦脸。」又催问邓嬷嬷,「饭菜好了没?快去催一催。」 邓嬷嬷端着个笑脸:「我亲自去。」 等出了屋,邓嬷嬷拍拍胸口,闹的这一出出的,可算能安静下来了,只要夫人道了歉,少奶奶心里气顺了,想必往后就能风平浪静了吧? 苏婉容重新洗了脸,叶锦鸿赶紧狗腿地给她倒了一杯茶,说:「润润嗓子。」 婆婆还在这里呢,苏婉容很给面子地接了,不过,一杯茶就想让她忘记一切,冰释前嫌,未免想得太美了。 刘静香是可恶,叶锦鸿更是罪大恶极,在书里,这个男人不仅不尊重妻子,还毫无担当,在苏婉容看来,他比刘静香更让人可恨。 虽说在苏婉容的努力之下,现在的发展与原书剧情不一样了,可叶锦鸿之前竟然还挺乐意给自己添个妾,这种思想要不得,这种行为应该严厉打击。 第108章 厨房里一片忙乱,秦厨娘焦头烂额。 天还未亮的时候, 夫人就打发身边的丫头来说, 今天少奶奶的早饭一定要用心准备,每样都做上一点, 防着少奶奶没胃口, 吃不下。 厨房里虽然只有一个厨娘,可打下手的丫头也有两三个, 忙了一个多时辰,弄出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色, 有海鲜粥,鸡汤面,各式荤素八、九种,点心数碟, 就这么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结果, 一早上的辛勤劳动成果,少奶奶连碰都不碰一下, 又给原样抬回来了。 秦厨娘嘆气, 很是发愁:「鸡、鸭、鹅、鱼都在这上头了, 竟然还没胃口,还能再做点什么呢?」 一个丫头建议道:「牛肉!炒一盘热的, 再凉拌一盘。」 「这么冷的天, 谁还吃凉菜?夫人见了要骂我的。」秦厨娘嘴里这样说着, 到底还是做了两样出来, 「不管少奶奶吃不吃, 都端上去,万一入了少奶奶的眼呢?」然后又捡了包子馒头,再配上一碗小米粥,清炒了几样素菜。 刚才那一桌油腻腻的,这一回就清淡多了,秦厨娘心里没底,于是亲自领着丫头过来送饭。 在半路上碰见了邓嬷嬷,邓嬷嬷跺跺脚:「走快些,夫人和少奶奶正等着呢!走慢些,千万别摔了,回头再做一桌就要耽误饭时了。」 她一下子叫快,一下子又叫慢,还好厨娘和丫头都不计较,大家都是下人,来到这府里做事就一个目的:伺候好主子。 小院正屋里的气氛有点怪异,苏婉容沉默地喝茶,叶夫人是既羞恼又惭愧,所以也保持了安静。剩下一个叶锦鸿,见她们两个女人都不说话,他也不敢随便开口,就怕多说多错。 邓嬷嬷人未到,声先至:「夫人,饭菜来了!」 她的话音里带着一股子喜气,就像是来送金送银的,叶夫人顿时得到了解救,喜出望外地看向门口:「快拿进来。对了,燕窝好了没?」 「禀夫人,燕窝也好了。」秦厨娘恭恭敬敬地回答。 「快摆起来。」叶夫人很热情,殷切地看向苏婉容,「多少吃一点,千万不能饿着。」 饭菜一一摆好,苏婉容看了两眼,毫无胃口。 是真的不想吃,胃里鼓鼓胀胀的,就现在这个胃部状态,她感觉自己还能再饿五百年。 饿了就吃,不饿就不吃,苏婉容向来不喜欢委屈强迫自己,所以哪怕叶夫人的眼神再热切,她也只是摇摇头:「不想吃,没胃口。」 叶夫人顿时急了,之前的难堪情绪悉数散去,现在她满心满眼只关心自己孙子的健康:「还有燕窝呢,好歹尝一口。」 苏婉容不为所动,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 叶夫人急得没办法,只好表态:「我知道你昨晚上受委屈了,过两天我亲自去跟亲家赔罪,你看这样行不行?只要你别再折磨自己,别饿着我的孙子。」 到底是自己的婆婆,她又真心诚意地道了歉,苏婉容见好就收,心平气和地说:「不是这个,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娘说我几句也是为了我好。只是,我现在真的吃不下,肚子还是鼓鼓的呢!」
第184页 叶夫人听了很欣慰,她一力坚持娶进来的儿媳妇多好啊,这话说得她心里暖唿唿的。 既然儿媳妇不开胃,那就一定是厨房的人不用心了,瞧瞧这清水寡水的,别说孕妇,连她自己看着都觉得没胃口呢! 叶夫人皱着眉头,看向厨娘,还没等她开口,秦厨娘就吓得弯着腰,赶紧认错:「之前那桌大鱼大肉,少奶奶看不上,所以才换了这一桌清淡些的。我也是没法子了,不知道少奶奶心里想吃什么?只要说出来,我马上就去弄。」 这位厨娘还是苏婉容亲手买进来的呢,她很护着自己人,况且秦厨娘做事认真,为人本分,于是她开口对叶夫人说:「不是她做得不好,是我没胃口,现在哪怕有一碗龙肉在我跟前,也是一样的。」 苏婉容开口求情,又有着身孕,叶夫人自然是千依百顺的,忙放松了表情,好声好气地吩咐厨娘:「行了,你先下去,这些天好好伺候着,少不了你的好处。」说完,就叫邓嬷嬷去拿赏钱,把厨房的人和小院里的丫头都赏了一遍。 苏婉容一口早饭都没吃,早起闹腾了这么一阵子,她居然又困了。 困意十分汹涌,就像十天半个月没睡过似的,忍不住打着哈欠往卧房走:「好睏,我先睡一会儿。」 「还没用饭呢!」叶夫人急忙跟上,唠唠叨叨地劝她吃一点再睡。 苏婉容摆摆手,和衣倒在床上,刚挨到枕头就睡着了。叶夫人看得直嘆气,邓嬷嬷倒是笑着劝她:「刚有身子的人就是这样,都说大人睡觉就是孩子长得最快的时候。」 这话说到了叶夫人的心坎上,她甚至巴不得明天就能把大孙子抱到手里呢。 看着苏婉容睡下了,叶夫人拉拉儿子的衣袖,两人走到外面,叶夫人说:「既然婉容吃不下,叫人把饭菜拿到正院去。鸿儿你也去,别在这里吵着她睡觉。」 叶锦鸿就这么被叶夫人给拉走了,玉竹守了夜,到这会儿也坚持不住了,细心嘱咐了半夏等人几句,她才去睡觉。 苏婉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期间叶夫人过来看了好几次,既高兴她睡得沉,又担心这么空着肚子,迟早得把她的大孙子饿瘦。 苏婉容醒来先洗漱,再看到叶夫人时也不像之前那般故意拿话激她了,心里的气出过了就算了,到底是婆婆,明面上闹得太难看也不好。 叶夫人非常高兴,热情地问:「现在该饿了吧?想吃什么?」 叶锦鸿就像个陪衬似的,站在旁边也不说话,苏婉容确实饿了,饱睡一觉有了精神,又没了刘静香这人,她就可以着手整治让她年纪轻轻就怀孕的罪魁祸首了。 她看向叶夫人,不好意思地说:「好像还不是很饿呢。」 「还不饿?」叶夫人顿时慌了神,哪有人不吃早饭,连午饭也不吃的?这样下去,她的大孙子能好? 「嗯。」苏婉容轻轻点了点头。 「这可不行。」叶夫人先示意丫头们去摆饭,然后牵着苏婉容的手,语重心长地劝她,「偶尔一顿没胃口也没什么,怎么能连着两顿都不吃东西呢?就算大人受得了,肚里的孩子也受不了啊。我知道你还小,不懂这些道理,我是过来人,当初怀鸿儿的时候,最初也是吃不下饭,可是能怎么办呢?就怕孩子生出来像小猫,所以哪怕再不想吃,也要强迫自己多少吃一点。」 苏婉容含笑听着,坚决地摇了摇头:「硬吃下去也会吐出来的。」 叶夫人振振有辞:「没事,吐完再吃就是了,为了肚里的孩子,再难受也要忍一忍。」 苏婉容惊呆了,这是什么母猪护理啊!一听就属于歪门斜道。 她低下头,用沉默来表示抗议,叶锦鸿跟着劝了一句:「不吃是不行的,这样下去你熬不住的,仔细想想,到底想吃什么,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苏婉容抬起头,问他:「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保证,一定能满足你!」叶锦鸿拍着胸口,神情严肃。 半夏领着丫头进来摆饭,又是满满一桌子各式菜色,正中间是一大煲老母鸡炖人参汤,盖子一揭开,浓浓的香味扑面而来。 一条清蒸鱼,鱼肉泛白,汤汁金黄,鱼身上还铺着姜葱丝,一看就知道肯定很嫩很滑。 一盘红烧排骨,排骨大小适中,肥瘦相间,用熬过的冰糖和酱油来调色,色泽金红,肉质酥烂,想必一定是咸香可口的。 此外还有小炒牛肉,滷鸭,烧鹅,以及红烧茄子、豆腐、青菜之类的素菜,苏婉容越看越觉得饿,口水都不由自主地分泌出来了。 「咳。」苏婉容借着清嗓子,赶紧把口水给咽下去。 叶锦鸿殷勤地向她介绍:「瞧瞧这一桌,都是娘亲自吩咐下人弄的,这么多菜,总该有一样合你心意的吧?」 「是啊。」叶夫人拿起筷子递给苏婉容,笑道,「你早上就没吃,肯定饿了,就算心里不想,肚子也是饿的,先尝一口,保管让你吃得停不下来。」 苏婉容接过筷子,放在筷枕上,忍住肚里的飢饿,表情淡淡的:「唉,我连尝都不想尝。娘,你和少爷就别管我了,你们赶紧去用饭吧。」 怎么可能不管她,叶夫人现在就差把她给供起来,忙道:「是不是一个人用饭不香?我们陪你一起。」
第185页 然后招唿儿子坐下来,一左一右地把苏婉容围在中间,叶夫人亲自帮她夹菜,每样都夹了一些,放在她的碗里,不出片刻,就堆成了小山。 各种香气迎面而来,苏婉容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把面前的小碗推开,微笑着说:「你们别管我了,我真的吃不下。」 第109章 苏婉容丢下一句吃不下,就赶紧往卧房走去。她怕再多留一会儿, 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嘴了。 叶夫人满脸无奈, 想追上去再劝几句,又突然想起了叶老爷, 忙对儿子说:「我得去伺候老爷用饭, 你赶紧进去哄一哄,怎么也要哄得她吃几口才行。」 古人都早熟, 叶锦鸿这个二十岁的小伙子熟得格外晚,不过现下, 他已经顺利地进入了父亲的角色,知道苏婉容不吃饭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一听叶夫人这样说,就重重点头:「娘放心,你去吧, 我来哄她。」 叶夫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转身出屋,三步并做两步, 赶回正院伺候她的男人叶老爷。 「婉容, 要不我端进来餵你?」叶锦鸿一边说一边进了卧房。 他以为苏婉容多半又躺到床上去了, 不想才掀开帘子,一根洗衣棒裹着风声迎面而来。他也是被打得多了, 迅速侧头躲开, 条件反射之下拔腿就跑。 苏婉容早就存了一肚皮的气, 可惜一直没找着叶锦鸿落单的机会, 因为他总是和婆婆结伴出现。 好不容易婆婆走了, 苏婉容自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都是你的错!害得我年纪轻轻就要生孩子。」苏婉容举着洗衣棒在后面追,整个人怒气沖沖,「我先打死你这个祸害,再不济也要阉了你,一了百了!」 叶锦鸿吓得头皮发麻,他最听不得「阉」这个字,这绝对是所有男人的噩梦。 刚往外跑出两步,玉竹等四个丫头冲过来了,叶锦鸿以为她们是来帮忙绑自己的,在心里哀嘆今日休矣。 不想,这四人直接撇下他,直奔着苏婉容去了。 「少奶奶,不能动怒。」 「少奶奶,快松手。」 「少奶奶,不可以跑跑跳跳啊!」 四个丫头八只手,一齐把苏婉容给拦住了,还七嘴八舌地劝个不停。 叶锦鸿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没想到苏婉容的人也有向着自己的一天!都是好丫头,该赏! 苏婉容看着几步之遥的渣男,可惜就是够不着,她急得不行,怒斥四个丫头:「你们抓着我干什么?快去把他给我按住,我要痛痛快快地修理他一顿。」 「少奶奶。」玉竹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不松手,还趁机把洗衣棒给抢走了,「你怀着身子呢,可不能再动武了,要是有个万一,我们四个就是死了也赔不起。」 玉竹满脸紧张,话语中都带着祈求的味道。 苏婉容冷静下来,似乎现在她的确不能做剧烈运动?要是真的流了还好,就怕流不干净,引起一系列的后遗症。 「哼!」苏婉容冲着叶锦鸿冷冷一笑,「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问你,我手里的那些田产你去看过了没?庄稼长得好不好?」 「别生气,别生气。」叶锦鸿见危险解除,就腆着脸笑,「不是还有岳父和大哥吗?何必我亲自盯着,要是有问题,早就来报信了。」 「真没见过像你这样懒的男人,亏得我爹还手把手教了你好几天呢!」就算不方便动手打人,苏婉容也有的是办法折磨他,「赶紧用饭,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娘家一趟,正好你去田里替我巡视一遍。」 「好好,我陪你去。」只要她肯吃饭,叶锦鸿什么都答应。 …… 正院,少了儿子和儿媳妇,吃饭的就只有叶老爷和叶夫人。叶夫人帮着摆碗筷,又服侍老爷洗了手,跟着就拿起筷子布菜。 缺了两个人,场面显得很冷静,叶庭光看一眼还站着伺候自己的夫人,温声道:「你也坐。」 叶夫人依言坐下,自己并不吃,仍然只帮他夹菜,叶老爷就问:「少爷呢?」 「他陪着婉容呢。也不知怎么的,婉容害喜格外厉害,早上就没吃,刚才还直嚷着说没胃口,不饿。」 叶庭光皱了皱眉:「哪有不饿的人?多半是厨房伺候得不好,重新挑个好手艺的进来。」 倒不是叶庭光有多关心苏婉容这个儿媳妇,他和叶夫人一样,都是冲着大孙子去的。 叶夫人赶忙应下:「是该再买一个,家里就只有一个厨娘,有时候也忙不过来,多个人多份力量,总能把儿媳妇伺候好的。」 叶庭光点点头,又道:「大人吃不好,生出来的孩子瘦弱多病,只怕也难养大,我们就只有鸿儿一个,要是儿媳妇能多生几个,个个都健康长大,家里的人丁就兴旺起来了。」 叶夫人闻言内心很惭愧。 身为女人,不能为夫家多多的开枝散叶,这是她的不足。也是奇了怪了,当年她没少为老爷纳妾,偏偏都不结果,就连自己也只生了鸿儿就再无动静。 要是鸿儿多几个兄弟姐妹,也不至于像这般,老爷一提起子嗣稀薄,她就满心不安,非常自责。 叶夫人越想越坐不住,起身道:「让丫头伺候老爷用饭,我得过去看看。鸿儿自己就是个孩子,哪里懂得照顾人,不亲眼看着,我心里总是不安,连饭都吃不下了。」
第186页 叶庭光手里的动作一顿,很想跟过去,又觉得不太适合,最后只道:「你去吧,不用管我,记得叮嘱儿子,不许他缠着儿媳妇胡闹。」 当年叶夫人有孕时,家里妾室通房无数,叶老爷根本不愁没地方解决生理需求,可是现在儿子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想到这里,他又提醒道:「看看哪个丫头合适,就叫他伺候少爷。」 叶夫人勐然间想起苏婉容之前说的那些话,表面上看起来是真心实意地想给儿子添个人,实则字字都在诛她的心。 叶夫人有些不敢揽这个活了,生怕再被苏婉容拉着手哭几回,她一把年纪,真的受不了这份刺激,还是过些天再提这事吧。 于是,叶夫人含煳应道:「等问过儿子再说,总要他看得上眼才行。」 叶庭光不置可否,叶夫人赶紧来了小院,刚进屋就听见苏婉容在说下午要回娘家的话,叶夫人吓了一大跳,连忙阻止道:「那么远的路程,你现在的身子哪里受得了那份颠簸,安心在家里养胎,等满了三个月,我亲自派人去接亲家来看你。」 叶夫人对孙子很上心,格外在意讲究这些忌讳,胎儿没满三个月,正是不稳当的时候,别说出门,就连在家里见客最好都省了,就怕折腾了大人,连累上肚子。 她又把这道理细细讲了一遍,就盼着苏婉容能懂事一些,让她少操点心。 苏婉容理解不了她的想法,这是养胎还是坐牢呢?和禁足有啥区别?顿时就不高兴了,刚拿到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板着脸往卧房走:「我困了,要睡一会儿。」 叶夫人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也有些生气,低声埋怨了一句:「我是为了她好,怎么就这么不耐烦听我说话呢?」 就苏婉容当面给婆婆撂脸子的行为,都够得上不孝的罪名了。 邓嬷嬷生怕这对婆媳又要吵起来,连忙劝道:「有孕和没孕的人都是两种性子,夫人看开些,少奶奶也不想这样的,只怕是控制不住。」 叶夫人想想自己当初也是移了些性情的,等生了儿子以后才好转,所以也就释然了,转头问叶锦鸿:「我叫你哄她吃饭,吃了没?」 叶锦鸿傻呆呆的,两手一摊:「我哄了啊,她正要吃,你就进来了,不许她回娘家。」 「你可真是个没用的。」叶夫人气得拍了他一下。 叶锦鸿紧紧抿着唇,孩子还没出生,他在娘心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了?等生下来,那还得了? 他也算看明白了,如今这个家里就苏婉容最大,连他娘都要千般忍让。 他在心里唏嘘了一声,惹不起,真是惹不起啊。 叶夫人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瞅着自己的儿子:「愣着做什么,赶紧吃啊,吃完去你岳家报喜,然后趁早回来,别留在那里过夜,我虽然能替你照顾婉容,到底还是比不上你。」 叶锦鸿得了这件差事,立马大口扒饭,吃完就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然后进去同苏婉容说话:「婉容,你别担心,我现在就替你回娘家看看岳父,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的?」 苏婉容心里的气还没顺,闭着眼睛佯装自己睡着了。 叶锦鸿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答,又自顾自道:「那你好好歇着,天黑前我一定能回来的。」然后转身走了。 叶夫人饿着肚子打发他出门,苏婉容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出去了,赶紧爬起来喊玉竹:「还有没有饭菜?」 忍了这么久,她早就饿得抓心挠肺了。 玉竹:「饭菜都凉了,我这就去叫厨房重新再做一份。」 苏婉容生怕婆婆又要过来盯着自己,那她还怎么装吃不下?忙道:「不必了,先拿盘点心给我。」 玉竹不答应:「点心吃了能顶什么用,还是正经的饭菜才养人。」 以前这丫头从来不会反驳她的话,也就是知道她怀孕了,本着为她好的心思,也敢劝阻上几句。 苏婉容没办法,只好骗她:「我看着饭菜就没胃口,现在就只想吃两块点心。」 第110章 叶夫人自然不会让儿子空手登岳家门,这样就太失礼了, 她急忙准备了一份厚礼, 亲自送儿子上了马车,看着他走远才转身回去。 叶夫人忙到现在还没空用午饭, 肚子早就饿得狠了, 于是顾不上去盯着苏婉容,想着反正她还在睡觉, 不如等自己用了饭再过去也不迟。 趁着这个机会,苏婉容抓紧时间, 捧着玉竹端来的点心吃得狼吞虎咽。 玉竹有一点强过叶夫人,那就是她虽然也关心小少爷的健康成长,但更加在意苏婉容本人的感受。 什么吃了吐,吐了再吃, 全都是瞎说, 这么折腾下去,大人都要人不人鬼不鬼了。总得少奶奶心甘情愿地想吃才行, 哪能明知人家吃不下, 还非得按着往嘴里塞呢? 到底是饿了两顿的, 苏婉容一口气吃光了两碟点心,这才满足地喝着茶水漱口。 玉竹在一旁谨慎地观察她, 防着她想吐, 为此玉竹连盆都准备好了呢。 苏婉容漱完口, 拿帕子抹抹嘴, 叮嘱道:「夫人若是问起来, 只说我什么都没吃。」 玉竹很想笑,不过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少奶奶放心,我肯定不会说漏嘴的。」 填饱肚子,苏婉容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又开始打哈欠,难道这就是早孕的症状?怎么总是睡不醒呢?
第187页 她从不亏待自己,慢悠悠地回到大床上,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叶夫人用过饭,本想立刻过去看望苏婉容的,可是她昨晚就没睡好,这会儿困得不行,实在支撑不住,倒在床上睡了一个多时辰的午觉。 午觉醒后又来了小院,看到苏婉容还睡着没醒,就问玉竹:「你们少奶奶一直没醒?中间有没有吃东西?」 玉竹想着苏婉容的嘱咐,连忙摇摇头,配合地露出一脸愁容:「没醒,也没吃。」 「唉!」叶夫人嘆气,坐到床沿上,摸摸熟睡中的苏婉容的手,又摸摸她的脸,最后还在额头上试了试,然后起身走到外面,和邓嬷嬷商量起来。 「婉容总这样睡不醒,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然重新请个好大夫进来看一看?」 邓嬷嬷觉得她就是过于担心,少奶奶这么大一个活人,总不能自己把自己给饿死了吧?不过,这话不好说出来的,邓嬷嬷于是就换了个说法:「昨晚闹了那么久,别说少奶奶了,就连我今天一直都没什么精神。再观察观察,如果接下来少奶奶还这样不吃不喝,那时再请大夫也不迟。」 叶夫人拧眉想了想,她倒不怕请大夫,就怕大夫来来去去的,反倒把儿媳妇给折腾着了,于是点点头:「也好,再看看。」 …… 叶锦鸿坐着马车来到大溪村,苏满仓见女儿没跟着回来,心里很失望,还是热情地招待了女婿。 「快进来坐,怎么突然回来了?婉容呢?是不是身上不太好?」苏满仓也大概猜到了一点,长辈在家,女儿再想出门可就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婉容好着呢。」叶锦鸿坐下来,笑嘻嘻地报喜,「昨晚上刚诊出有了身孕,我爹娘高兴得不得了,派我来报喜,又怕路上颠着了婉容,所以没敢叫她跟来。」 「哦?」苏满仓一脸震惊,接着就大喜,「这种时候是不能累着她,一定要好好养着。」 得知喜信的苏栋和小桃也都高兴极了,尤其是小桃,十分羡慕苏婉容有了身孕,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怀上。 小桃是个女人,比男人细心,仔细地向姑爷打听苏婉容的情况:「姑娘现在胃口好不好?吃得多不多?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家里腌着好些小菜,只怕姑娘心里也想着这个呢,一会儿给姑爷带上。」 不等叶锦鸿回答,苏栋就抢着说话:「妹妹还这么小,有了身孕可是大事,爹,不如等下我们和妹夫一起走,去看看妹妹。」 苏满仓也正有此意,可惜两个孩子的娘死得太早,他看向小桃:「都说长嫂如母,你也跟着去,宽宽她的心,叫她别害怕,好好养着身子。」 小桃忙不迭地点头,叶锦鸿看他们这么热情,想着亲娘的话,顿时满脸为难,欲言又止。 苏满仓看他这样,不由地记起了当初亲家瞧不起人的那副模样,便以为是不愿意他们这些乡下人登门。苏满仓板着脸,不悦地说:「你放心,我只去看看女儿就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叶锦鸿吓一大跳,连连作揖,赔着不是:「岳父想岔了。婉容胃口不开,什么都不想吃,我倒是巴不得你们过去劝劝她呢。只是我娘说,还没满三个月,这里头有些忌讳,我娘也是太看重婉容的肚子,就怕出什么意外。娘说了,等满了三个月,她还要亲自登门来请岳父你们过去住上几日呢。」 苏满仓是个男人,成日只闷头干活,从不扎堆谈论是非。女婿的这种说法他真是闻所未闻,况且他在乡下也见过,有嫁出去的姑娘怀上身子,人家亲爹亲娘立刻就来看望了,哪里用得着等三个月? 他只当自己见识少,于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小桃,这屋里就她一个女人,兴许她听说过呢? 小桃一愣,乡下没这种讲究,不过城里人向来比乡下的规矩多,她也不太确定,犹豫着说:「我在城里陪着姑娘的时候,没遇上谁怀身子,因此也不清楚。」 「爹啊,妹妹现在都怀上一个多月了,能剩下多少日子?下个月就能去看她了。」苏栋现在对叶锦鸿的印象还不错,所以就帮了他一下。 苏满仓这才笑了:「也是,一个月的时间也快,眨眼就过去了。」说完,他又想起另一件事,连忙看向叶锦鸿,「你要纳妾,我就算身为岳父也不好说你什么,毕竟你们城里人都是这样的。只是,婉容现在不一样,你凡事多顺着她些,千万别让那些人惹她生气。」 叶锦鸿先感激地沖苏栋笑了笑,然后一脸正色地回答苏满仓:「我没纳人,表妹已经被我娘送走了。现在我们全家人都围着婉容一个人打转,娘恨不能把她给供起来呢,岳父您放心,我会一直好好待她的。」 苏满仓并不怀疑他话里的诚意,经过这么多次的相处,他也算看出来了,自家这个女婿就是被养得有点废,但本性还是可以的。经过他手把手的教导,女婿不是越来越好了么? 苏满仓活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不能守着一时的承诺过日子的道理,可是现在他并不担心,毕竟女儿怀着他们叶家的头一胎,叶家人能不好好待她? 至于将来的事情,要是女儿运气好,生下个儿子,母凭子贵,有了这个孩子,女儿在婆家的地位也就稳当了。 苏满仓放下心结,大力拍打着叶锦鸿的肩,鼓励道:「婉容怀着身子辛苦,你多忍让一些,她也是为了给你们叶家生孩子,可怜她还不到十六岁,我们又不在身边,我这心里啊……只要她能平安顺利地生下孩子,我就记你一功。她想吃什么,你就赶紧做给她吃;想要什么玩的,你立马去买!」
第188页 当年苏母刚怀苏栋的时候,最初那几天难受得根本不能进厨房,别说闻油味,哪怕闻到一丁点的酱油味儿都会吐得天昏地暗,苏满仓被逼着做了几次饭,难吃得很,幸好苏母自己本身就吃不下,等后来身子好了一些,她马上就接过厨房的活儿。 苏满仓这些话都是经验之谈,虽然他的经验并不丰富,但完全不防碍他以高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女婿。 叶锦鸿闻言惊呆了,他怎么可能下厨房!君子自然是要远庖厨的!他也没犟嘴,只当岳父是高兴得煳涂了。 有了这件喜事,苏家一直处于喜悦当中,等用过饭,叶锦鸿赶紧说他还要去看一下田地。 苏满仓想不到女婿还有这份自觉性,欣慰道:「好样的,我和你一起去。」 苏栋闲着没事,也跟着去了,等三人从田间地头转了一圈回来,小桃已经准备好罈罈罐罐,全是自家腌制的各类小菜。 这时节,地里没什么新鲜蔬菜,苏栋想起家里已经存了好些鸡蛋,都是自家的鸡下的,赶忙装了两篮子出来,小心地放到马车上。 苏栋笑着说:「妹夫,这两篮子都是最近新捡的,新鲜着呢,叫妹妹别捨不得,使劲吃,下个月我还给送过去。」 叶锦鸿很想笑,苏婉容现在的待遇比自己还好,毕竟他都没有每天两碗燕窝,还能稀罕这些鸡蛋? 在苏婉容长久以来的调教之下,叶锦鸿难得地学会了看人眼色,以及如何说人话,他赶紧道谢:「多谢大哥,婉容最喜欢吃蛋羹了,外边虽然也能买到,就怕是放久了的。」 苏栋听了这话心里很舒服,又说了一遍:「别担心吃完了就没了,家里的鸡多着呢……」 话没说完,就听见鸡圈里一阵鸡叫声,众人扭头一看,只见苏满仓进去抓鸡去了。 苏满仓捉了两只老母鸡,用绳子把翅膀和腿捆得紧紧的,倒提在手上,走过来说:「给婉容炖汤喝。回头我再买一批小鸡回来,等养好了每个月都送几只过去。」 叶锦鸿又道谢,看看天色已然不早了,就道:「岳父、大哥,我得走了,免得进不了城,婉容还在等我呢。」 苏满仓一听就催着他上马车,嘱咐道:「路上小心,叫婉容好好养着,过些天我们就去看她。」 第111章 马车声哒哒,两只被绑的母鸡带着对未来的恐惧, 伸长脖子叫唤个不停。 叶锦鸿从用完午饭开始, 一直就没歇过,一路奔波, 马车颠得人骨头髮酸发疼, 此时早就疲惫不堪,很想闭眼就睡, 偏偏这两只鸡吵得人无法安宁。 忍啊忍,终于忍无可忍, 叶锦鸿大声朝着外面骂道:「平安!你就不知道把它的嘴捂上?」 平安还以为少爷不怕吵呢,所以才没管这两只鸡,听见这声吼,赶紧应了一声, 掏出自己备用的髮带, 撕成两条,把两个鸡嘴都绑得紧紧的。 终于听不见鸡叫声了, 叶锦鸿满意地闭上眼, 哪想刚刚与周公进行亲热地会面, 还没来得及深入交流,平安这个讨厌的傢伙又开口了:「少爷, 马上就能进城, 一会儿就到家了!」 叶锦鸿嘆了口气, 揉揉脸, 强行打起精神, 掀开车帘子看了看,入目就是高大巍峨的城门。 这还睡什么?等回了家再饱饱睡一觉吧,叶锦鸿自我安慰地想道。 回到家,曙光急忙迎上来,一面请安一面帮着卸马车上的东西,叶锦鸿问他:「家里怎么样?爹和娘这会儿在哪里?」 「家里都好,老爷在前边的书房里,夫人在少奶奶那里。」 叶锦鸿顾不上歇脚喝茶,先去书房见过他爹,说了几句话又赶往小院,他还要给他娘请安呢! 小院里,苏婉容的心情并不比叶锦鸿美妙多少,因为叶夫人就像看管犯人似的,整个下午都呆在这里盯着她,甚至连公公用晚饭都不去伺候了,脚下像长了钉子似的,真真是半步都没有离开。 这可苦了苏婉容,她中午只偷吃了两碟点心,早就饿得不行了。 偏偏叶夫人还以为她一整天什么都没吃,因此想尽各种办法,甚至还吩咐下人去外面买回喷香的吃食,一样样地摆在苏婉容面前,就盼着她能吃上一口。 苏婉容心里呕得流血,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厌食症的模样:「娘别再费心张罗了,我真的吃、不、下。」 最后三个字说得都有些咬牙切齿了,这样引诱人,犯规了啊。 叶夫人还以为她是烦了自己,赶紧叫人把东西收走,一边嘆气一边红了眼眶:「你这样,我心里真难受。」 苏婉容扭开头,暗暗深唿吸给自己鼓劲,我还能再饿一会儿的,一定能的。 「娘,婉容,我回来了!」叶锦鸿如风一般颳了进来。 叶夫人脸上的难过瞬间消失,高高兴兴地迎了出去:「可算是回来了,你吃过饭没?亲家家里还好?」 苏婉容关心娘家人,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出来听听叶锦鸿怎么回答。 叶锦鸿看她连头髮都没好好梳,只是随意一挽,就知道她心急,忙说:「坐,娘和婉容都坐。」一边请两人坐下,一边往下说,「岳父家里好着呢,一听见婉容有孕就想跟着来看看,我想着娘说没满三个月,不叫婉容见客的,所以就让他们迟些天再来。」 苏婉容的脸立刻板起来了,不许她出门,还拦着不许她的娘家人上门?
第189页 叶夫人已经失声怪叫起来:「你真是不会说话!亲家能算客?我盼都盼不来呢。你听得一知半解,也不知道多问问,这下好了,亲家心里要怪我们瞎讲究,不许他见女儿了。」 说完,叶夫人又赶忙安慰儿媳妇:「婉容啊,你别往心里去,都是鸿儿不会传话,明天我就再备一份礼,给亲家赔礼道歉,好好说清楚。」 苏婉容没吭声,只是瞪了叶锦鸿一眼,她家又不缺这份礼。 叶锦鸿身子一缩,万分道歉地笑了笑:「我又不懂这些,只是听娘那么说了,就以为……岳父送了几样家里腌的小菜,想着婉容必定爱吃的,还有两篮鸡蛋,两只老母鸡。娘,我饿了。」 「又拿亲家这么多东西,你今天也辛苦了,回头我和你爹商量一下,看怎么弥补。」叶夫人心疼她的儿子,总不能为了这么个小失误就把儿子打一顿吧?又担心他饿坏了,急忙忙地吩咐丫头摆饭。 叶锦鸿又累又饿又困,趁着饭菜没来,火速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坐到饭桌边,准备开饭。 又是满满一桌子菜,有饭有面还有粥,包罗万象,甚至连刚从苏家拿来的腌小菜也端了两碟上来。 叶夫人热情地说:「婉容陪着少爷一起用一点儿。」 苏婉容扫一眼饭桌,拼命忍住口水,神情厌厌地说:「还是没胃口,你们吃吧。」 叶夫人重新找回难过的情绪,连肩膀都垮了下来,整个人像被霜打过似的,这个儿媳妇怎么这么难伺候! 叶锦鸿看看他娘,又看看苏婉容,眼里有些许责备:「这么多菜,这已经是最好的了,你别使性子,将就着用一点。」 苏婉容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好怕口水会流出来——然后低下头,委屈地说:「我不是嫌饭菜不好,只是不饿。」 叶夫人再难过也得打起精神,同邓嬷嬷商量道:「这样下去不行,都一整天了,粒米未粘牙。」 邓嬷嬷既憔悴又疲惫,这一整天就为了少奶奶那张嘴,她们这些下人是前所未有的忙碌。她用恳求的目光看向苏婉容:「少奶奶,您心里到底想吃什么?说出来,我们才好去办呀。」 「对!」叶夫人鼓励道,「不要害羞,想吃什么只管说。」 苏婉容抬起头,环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众人,又瞄了叶锦鸿一眼,然后娇羞地说:「也不知怎么的,看到别人做的饭菜就不想碰,要是……要是……」 叶夫人目光炯炯:「要是什么?」 邓嬷嬷竖起耳朵,生怕自己漏听了任何一个字,就连叶锦鸿也催了一句:「快说,快说。」 苏婉容抿嘴笑笑,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淡定地丢下一个炸弹:「就想吃一碗少爷亲手煮的面条。」 「……」叶锦鸿身子往后一仰,倒抽一口冷气。她可真敢说啊,让自己这个秀才老爷给她下厨?她怎么不上天呢? 叶锦鸿人生里的头等奇耻大辱就是进厨房,身为读书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叶夫人如闻天方夜谭,忍不住侧目看向苏婉容。 儿媳妇还是太年轻了,以为有了身孕,什么无理的要求都敢提了。哪怕自己当年怀上鸿儿这根独苗,也没喝过老爷亲手倒的一杯水啊。不过,现在不是教训人的时候,等将来找个好时机再慢慢教导她。 叶夫人想了想,开口问:「是不是嫌下人做的东西不干净?这样,我亲自下厨做给你吃,你就别指望少爷了,他哪里进过厨房,连油和醋都分不清的人。稍微等一等,面条很快就来。」 「娘……」 苏婉容刚开口,叶夫人生怕她又会语出惊人,听都不想听,转过身鬼撵似的往厨房去了。 亲娘揽下了这桩麻烦事,叶锦鸿顿时浑身一松,好笑地对着苏婉容说:「我真是服了你的嘴了,只怕皇后都没你这么难伺候。我娘都多久没下过厨了?你可真有福气。你也要见好就收,别人家都是儿媳妇伺候婆婆,我们家倒反过来了。」 「呵。」苏婉容沖他一笑,「说皇后太委屈了,我该是皇太后才对。」 自从来了这里,她压根就没想过要给自己博个贤良淑德的虚名,既然他们这么看重她的肚子,那她当然是要狠狠地利用起来啊! 此时不作威作福,更待何时? 叶锦鸿被她的厚脸皮给惊着了,深感佩服:「你真敢讲。」还自比皇太后呢,得亏他们家山高皇帝远,不然就祸从口出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叶锦鸿对桌上的饭菜没有丝毫抵抗力,他拿起筷子就要夹菜,被苏婉容一巴掌给拍掉了,怒瞪他:「等一等娘,你的孝道呢?」 这理由太过正当,叶锦鸿只好耐着性子等,不过脸色有些不好看。 煮一碗面要多久? 叶夫人告诉你,很快,只需几句话的功夫她就能做出一碗汤面。 这也得归功于厨房的灶火一直没熄过的原因,火势加大一点点,水立刻就滚了,面条往里一放,略微煮上一会儿,然后就可以捞了。 叶夫人做的是一碗鸡丝汤面,用了厨娘炒出来的鸡丝做臊子,还烫了几片青菜叶,一个白煮蛋切开两瓣,摆在最上边,又淋了几滴香油下去,实在是色香味俱全。 「来,婉容,快尝尝看。」叶夫人热情中又带着一丝丝讨好,「好些年没下厨了,你将就着吃上两口,也就不枉我的这片心意了。」
第190页 苏婉容深深吸了一口气,汤清味浓,勾得她肚里的馋虫差点闹翻天。 她满脸纠结,看起来难过极了,好想吃,真的好想吃啊。 在旁人的眼里,还以为她一闻就噁心上了,不然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表情呢? 叶夫人小心翼翼地观察她,心里既紧张又不安。老爷也建议家里多添一个厨子,可是买厨子不比买普通丫头,哪能说买就买得到的? 她已经吩咐了牙婆,说家里急缺一名厨子。有生意做,牙婆自然很高兴,恨不能立马变出一个来,只恨手里头没有,要多花几日功夫四处寻找一下。 叶夫人自己倒能等,就怕儿媳妇肚里的孩子不能等啊。要是婉容连自己做的面也吃不下,那该怎么办? 第112章 苏婉容面前摆着一碗喷香的鸡丝汤面。 她垂下眼皮,嘴里口水泛滥, 想想叶锦鸿对自己做的那些可恶的事情, 最终还是报復的心思占了上风。 她轻轻推开碗,摇摇头, 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想吃少爷做的。」摸了摸小腹, 满脸羞涩,「这孩子, 真是个怪脾气,也不知怎么的, 就想要一碗他爹亲手做的面呢。」 「……」叶锦鸿斜眼看着苏婉容,就知道她不安好心,果然,又想法子折腾自己了。 他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亲娘, 叶夫人也为难啊,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盼望已久的孙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 这该如何抉择?她倒是乐意代替儿子进厨房, 可是儿媳妇不买帐啊。 「婉容,你先尝尝, 就尝一口。」叶夫人也是怕了, 苏婉容假装绝食一整天带来的效果非凡, 叶夫人把要求降得如此低, 只要她肯尝一口都能先吊着孙子的性命啊。 当着人前, 苏婉容不想拂了她的面子,夹了两根面条慢慢送到嘴边,一旁的众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呕。」苏婉容连嘴巴都没张开就丢下筷子,连声干呕。 叶夫人再也不用犹豫了,她决定选孙子。孙子还那么弱小,更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儿子已经成年了,该他做出一些妥协的。 「走,婉容要吃你煮的面,我陪你一起去。」叶夫人伸手拉叶锦鸿。 叶锦鸿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惊恐道:「娘在说笑呢,我又不会。我不去,我绝对不会给苏婉容做饭的。」 他越说越坚定,男子不进厨房是他最后的底线,绝不会退让半步的! 「娘,还是算了吧,都是我不好,不该提这种无理的要求。我还能再忍一忍的,今天不吃没什么,明天不吃也没什么,等到了后天,想必那时饿得狠了,随便给我一碗杂粮饭,我都能吃下去呢。」 苏婉容以退为进,这番话听上去又那么懂事体贴,叶夫人心里的天秤瞬间倾斜到底,二话不说就把叶锦鸿拉起来,一边哄道:「我知道你不会,不是还有厨娘么?她会在旁边看着指点你的。你要这样想,这碗面做出来是给你儿子吃的,当爹的给孩子做碗面,说出去也没什么。况且,也没人敢往外头说……」 叶夫人生拉活拽,叶锦鸿惊慌得如同刚出生就不见了父母的小鸟:「娘,我觉得婉容说的有道理,她只是不饿而已,等到饿了自然就吃了。」 「说什么傻话呢,等她知道饿,我孙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拉拉扯扯的,两人已经到了院子外面,叶庭光居然也站在这里,不知听了多久了,叶锦鸿一看见他爹,就大叫起来:「爹,你快来管管娘,居然要我下厨……」 叶庭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今天一整天,叶夫人没少在叶老爷面前念叨儿媳妇吃不下饭,孙子如何如何可怜,情绪是能感染人的,叶庭光也急啊,他都想去责备苏婉容两句了,因着自己是公公,才强行克制住了。 他在心里生气儿媳妇名堂多,一出一出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只要不是叫自己下厨,少爷受点委屈也没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孩子? 于是,叶老爷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走了,叶锦鸿就这么失去了他最后的支持与依靠。 苏婉容见计划成功,连忙跟上,她要看叶锦鸿的热闹,同时也防着他弄虚作假,矇混过关。 到了厨房门口,叶锦鸿还在做上刑场前的垂死挣扎,哀求道:「娘,再让我想想别的法子。」 叶夫人看看近在咫尺的厨房,再看看跟在后面的儿媳妇,苏婉容正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们呢。 叶夫人一鼓作气,把叶锦鸿给推进去:「凡事都有个开头,别怕,我亲自陪着你。」 厨房的门没关,苏婉容不想受里面的烟燻火燎,只肯站在门口,像个监工似的,满脸悠闲。 秦厨娘是个勤快人,再加上又有丫头打下手,厨房里收拾得很干净,摆放工整,每样器具都洁净如新。 叶锦鸿被推搡着站在一口大锅前,整个人别扭极了,就像全身长满了虫子似的。他想逃,偏偏叶夫人看得很紧,入鼻就是一阵阵混和了各种调味料的奇异味道,这让他非常痛苦。 他痛苦,苏婉容就高兴了,语调欢快地给他鼓劲打气:「少爷,赶紧做呀,我好饿,真的好饿好饿。」 叶锦鸿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秦厨娘在丫头嘴里听说了事情的始末,既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感动。少爷这么金贵的一个秀才相公,竟然为了少奶奶一口吃的,亲自来厨房,少奶奶的命真好啊。
第191页 「少爷,水马上就要开了,我去拿面条。」秦厨娘让丫头好好烧火,自己跑前跑后地帮忙递东西。 盖着锅盖的水咕嘟嘟地响起来,叶夫人笑着指导儿子:「可以下面条了。」 锅盖很烫,还带着热热的水蒸气,这点小事自然用不着叶少爷亲自动手,一旁的丫头已经很有眼色地把锅盖给揭开了。 秦厨娘把装着面条的篮子递过来,叶锦鸿紧紧抿着唇,带着悲愤的情绪,气沖沖地抓了满满一大把,就要往锅里丢。 吃吃吃,我让你吃个够! 叶夫人吓一大跳,赶紧拦住他的手:「婉容才多大的胃口,煮这么多,她哪里吃得完?你手里的一小半就够了。」 叶锦鸿使坏不成功,只好黑着脸分了一些出来,剩下的直接扔进锅里,然后就这么目光沉痛地看着。 秦厨娘差点没被笑死,体贴地递过来一双长筷子:「还要搅一搅。」 叶夫人:「对,不然就煮成一团了。」 叶锦鸿接了,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捏着筷子,活像磨墨似的,先横着搅了搅,又竖着搅了搅,因为心里有气,动作幅度就有些大,几滴热汤飞溅出来,落在灶台上,他自己也被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叶夫人慌了,赶紧抓住他的衣袖,仔细检查他的右手,嘴里连声问:「烫着没?一定要小心,你这么大开大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练剑呢!」 剑?贱还差不多,他为什么要让苏婉容这么作践自己?为什么不反抗呢? 叶夫人关心完儿子,秦厨娘提醒说面已经煮好了,并热情地帮忙捞到碗里。 接下来就只剩下调味了,叶锦鸿丢下心里的杂念,看看一旁五颜六色的各种调味料,其中有一道细细的粉末状物体,他能认出来,应该是盐,于是取了满满一勺,准备撒到面碗里,咸死她!咸得她再也不敢开口要自己做饭! 叶夫人还没反应过来,秦厨娘就捧着热热的面碗躲开了:「少爷,您手里的是糖。」 叶夫人忍俊不禁,拍了他一下:「盐和糖都分不清,快放下。把这个臊子浇上一勺,再添几滴香油,不要放太多,会腻的……」 叶夫人也是操碎了心,在一旁手把手地教,叶锦鸿使不了坏,只能跟着他娘的步骤,做出来的面条倒也似模似样。 当这碗面终于摆到饭桌上时,叶锦鸿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这种刑罚真是太可怕了。 叶夫人含笑道:「婉容,快吃,这就是少爷亲手做的,试试看能不能入口。」 苏婉容在一旁监视了全程,一点也不担心这碗面里会有毒,迎着大家期盼的眼神,她先闻了闻,然后做出一副陶醉的表情,夸奖叶锦鸿:「少爷真是厉害,不仅会读书,就连头一回做饭也比别人强,怪不得少爷是咱们家将来的指望呢,这么聪明,一教就会。」 叶锦鸿被她夸得有些飘飘然,想起自己两次的坏心,不禁羞愧起来。不过,他是不会承认的,厚着脸皮接受了这种赞美,满脸得意:「这有什么,一点也难不倒我。」 苏婉容笑笑,开始吃面,虽然比不上厨娘做的,倒也不咸不淡,再加上她饿了,因此也吃得很香。 叶夫人感动得念了声佛,双手合什:「祖宗保佑,可算是能吃下去了。她一天不吃东西,我这心就生生煎熬了一天。」 苏婉容慢慢地把面吃完,连面汤都喝了一小半,叶夫人开心极了,毫不吝啬地夸奖儿子:「还是你有办法,瞧她吃得多好,这可真真是父子连心呢!就稀罕他爹煮的东西,连祖母的面子都不给。」 叶锦鸿乐得直点头,竟然诡异地生出一种自豪感。 苏婉容擦擦嘴,看向叶锦鸿:「少爷还没用饭吧?快坐下来,我叫丫头把饭菜拿去热一热?」 都过了这么久,一桌子菜早就凉了。她这么一说,叶夫人才从疼爱孙子的心情里出来,开始疼爱她的儿子:「赶紧叫人热一热,要不就重新再做一桌。」 叶锦鸿的肚子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饿得等不了,直接坐下来:「不用,我将就着吃一点就是了。」然后一阵风捲残云。 第113章 叶锦鸿吃了一顿迟来的晚饭,闻着自己身上隐约的油烟味, 万分厌恶, 赶紧去洗澡了。 叶夫人不急着走,又叮嘱了苏婉容许多注意事项, 尤其重点问她明早想吃些什么。 一碗面下肚, 苏婉容的气色和精神好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饿极了的那种苍白无力感。她先想了想, 然后摇摇头:「想不出来,到时再看吧。娘快回去歇着, 今天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怀着孩子才辛苦呢。听娘的,尽量多吃, 等熬过头三个月就好了。」叶夫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小缝, 又把院里的丫头敲打了好几遍,这才放心地走了。 叶庭光在书房里呆了一会儿, 等消过食就回到后院准备休息, 刚刚洗漱完毕, 叶夫人才进屋。 「那边怎么样了?吃下去了?」 叶夫人见老爷身上只穿着一套中衣,这是要歇息的架势, 连忙道歉:「那会儿少爷不在家, 婉容身子又不好, 离不得人, 老爷今晚吃得如何?」 能如何?叶庭光一个人吃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不过夫人也是没办法,谁让儿媳妇这么难伺候呢? 闻言,叶庭光神色有些不快:「她有孕,别的妇人也有孕,再没见过谁像她这般,非得自己的男人下厨才能吃得下去。」
第192页 叶夫人心里也觉得让儿子做饭很不好,她甚至都亲自动手了,可是儿媳妇不给面子,她能怎么办? 叶庭光越想越生气,又骂道:「说出去都惹人耻笑,堂堂读书人,还是个秀才公,居然在家给女人做饭吃,他的夫纲呢?」 叶夫人赶紧劝道:「老爷消消气,消消气,他也不想的。可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媳妇饿死吧?老爷不如这样想,他不是做给儿媳妇吃的,是做给咱们孙子吃的,这么想就好受多了。」 叶庭光从鼻子里喷气,吹得鬍鬚都颤了颤:「我要不是想着这点,早就骂苏家没教好女儿了。对了,买到新的厨子了吗?我们家常请的那位大夫回来了没有?」 叶夫人:「正在办呢。大夫兴许还没回来,昨天才打发人去他家问过,明天再去一趟。」 叶庭光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你用了饭没?」 「还没呢。」 「赶紧吃饭,不必伺候我了。」 叶夫人能忘了自己还没用饭,邓嬷嬷可不会忘记,刚回来她就急忙吩咐莲心去拿饭了。 叶夫人坐到外间,安静地用饭,叶庭光躺在里间的床上,一时半会儿地睡不着,又披着衣裳走出来,坐到她身边。 叶夫人赶忙咽下嘴里的饭菜,拿帕子擦了擦嘴,关心地问:「老爷要不要再用一点儿?」 「不了,你吃。」叶庭光摆摆手,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闲聊般地问她,「你们妇道人家,不是能从肚子的形状看出怀的是男是女吗?你瞧着儿媳妇那样,怀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叶夫人震惊了,片刻后又觉得很好笑:「老爷真会开玩笑,婉容的肚子都没鼓起来,我去哪里看?」 叶庭光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面上有些不自然,起身道:「你慢慢吃,我先睡了。」 叶夫人看着他的背影,等老爷进了里间,再也看不见了,这才扭过头,小声同一旁邓嬷嬷嘀咕道:「老爷也盼着婉容能生个儿子呢。」 「是呢。」邓嬷嬷回,「难道夫人您就不想抱孙子,只想抱孙女?」 「当然想。男孩女孩都好,只要她能生,总能生出儿子的。」叶夫人突然顿住,因为她想起了叶家歷来子嗣稀薄,比如说她自己,也就只怀了一次,要是婉容和鸿儿也像了她和老爷这般,这一辈子只能怀上一胎,那可怎么办? 还是生个儿子吧,这样就不怕无后了。 邓嬷嬷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笑着附和道:「是呢,少奶奶年轻,将来多的是孙子孙女给您抱!」 叶夫人抿嘴笑笑,用饭不提。 …… 小院里,叶锦鸿和苏婉容两人各自收拾好,准备就寝。 玉竹抱着自己的铺盖过来了,笑盈盈地说:「今晚上还是我来守夜。我年轻最大,那三个都比我小,我怕她们夜里熬不住,自己睡过去了怎么办?」 叶锦鸿没说话,只是看着苏婉容。 他小的时候,叶夫人带着他睡了两三年,然后就交给奶娘照顾,等长到七岁,奶娘因为家里有事,想要辞工,叶夫人虽然捨不得,也不能拦着人家不让团圆,于是给了一大笔银子,好好地把奶娘送走。 七岁的叶锦鸿就搬进了自己的院子里,平安和曙光就是这时候买回来的,专门陪着他,倒也不用在床跟前守着,小厮夜里是睡在外间的。 让丫头守夜,对叶锦鸿来说还真是头一遭。 苏婉容自从到了这里,日常起居都有丫头照顾,这已经很幸福了。她之所以不叫丫头守夜,原因有二,一来不习惯自己睡着以后,有人在一旁紧紧地盯着自己;二来,玉竹再大能大到哪里去?也才十六岁呢。 这个年纪的人都渴睡,谁喜欢熬夜?更何况还是这种干巴巴的枯坐的方式。 苏婉容摆摆手:「你回屋去睡,我这里不用人守夜。」 玉竹不肯动,坚持己见:「少奶奶以前不要人守夜也就罢了,现在可不一样,我很安静的,绝对不会吵着您睡觉。有我在,夜里还能帮着拿茶递水。」 苏婉容顿时斜着眼睛看了叶锦鸿一眼。 要不是这厮可恶,她能怀孕?气不过就又踢了他两脚,然后笑着对玉竹说:「别担心,这不是还有少爷么?你只管放心。」 「可是……」玉竹不放心啊,少爷懂得怎么伺候人?可别越伺候越糟糕。 「听我的,下去下去,我不叫不许进来。」苏婉容强势道。 玉竹犹豫了一下,这才福福身,抱着铺盖捲儿出去了。 叶锦鸿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被踢到的地方,不高兴地说:「怎么又踢我?我为了你,辛苦了一整日,回到家连口水都没喝,就被逼着进厨房给你煮面了。」 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能与韩信的□□之辱肩并肩,都是一样的忍辱负重,委屈求全。 苏婉容怎么还不知足?她到底有没有良心的? 苏婉容当然不满足了,至于良心这种东西……和叶锦鸿这种人讲良心,有必要吗?对待敌人就应该像秋风扫落叶。她没有春天般温暖的胸怀,也自认不是一个圣母。 「为了我?」苏婉容眉毛一挑,就发起脾气来,拿枕头砸他,「那我又是为了谁?我还没到十六岁啊,这么早就怀孕,生产时的危险你想过没有?明明肚子饿得受不了,却连半口都吃不下去,要不是为了给你们叶家生孩子,我能受这份儿罪?」
第193页 她当然不觉得女人生孩子只是为了男人,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在叶锦鸿面前把自己吹嘘成功臣。 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她爷爷对叶家有恩,她自己也是叶家的恩人了。有恩不报,还多舌多嘴地抱怨?不打你都没天理了。 苏婉容拿着枕头一顿勐砸,叶锦鸿不敢反抗,生怕碰着了她哪里,只好硬生生挨着。等苏婉容出够了气,叶锦鸿这才接过枕头,拍了拍,讨好地说:「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我娘也说了,你现在最好是修身养性。」 苏婉容横他一眼,质问道:「我为你们叶家生儿育女,你不过是给我煮了一碗面条,这有什么可委屈的?」 这么大男子主义,他咋不上天呢? 叶锦鸿顿时感觉屈辱极了,苦着一张脸,试图和她讲道理:「你见过谁家是男人做饭的?家里本就有厨娘,她的手艺还不够好?听说娘还要再买一个进来呢,两个厨子伺候你,这还不够?何必非得要我下厨,这不是故意折磨人么?」 苏婉容一听就怒不可遏,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到底是谁折磨谁?要不是你,我能怀孕?」 「呵呵。」叶锦鸿这个傻子,被掐了一把,不仅不生气,反倒还笑出声来。 他多么厉害啊,一下子就种(zhong)上了,这种精神上的愉悦远胜于□□上的痛楚,让他不由地高兴起来。 他一高兴,苏婉容就不高兴了,黑着脸吩咐道:「明天早些起来,给我熬粥,我要喝粥。」 叶锦鸿见她脸都黑了,生怕触了她的霉头,赶紧收起自己脸上的笑,忙不迭地应道:「我现在就去吩咐丫头,保准你明天一醒来就有粥摆上桌了。」 「我不要别人做的,你亲自动手。」 「……」叶锦鸿惊呆了。 他以为今晚的那碗面条只是破例之举,没想到……苏婉容这是瞪鼻子上脸了啊! 他打又打不过苏婉容——现在也不敢和她打——骂又骂不过,不管心里怎么生气,他也只能试着好好地和她沟通:「婉容,你行行好,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传出去我还怎么见人?」 苏婉容对此嗤之以鼻,反问道:「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你不偷不抢,又没用别人家的米面。」 第114章 这是别人家的米面的事吗?叶锦鸿险些被气晕过去。 上次苏婉容在谢迁家里把他打了一顿,当时也觉得很丢脸, 不过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想必外头就算有些传言也早被人们忘到脑后了。 要是他再给苏婉容做饭,又传了出去, 两下里相加, 他都能想像到全城人会用何种眼光看待他。 夫纲不振,窝囊, 没出息! 想到这里,叶锦鸿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他偷偷瞄了苏婉容一眼,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有着坚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情。 长久相处下来,叶锦鸿知道凡是苏婉容认定的事情,多半就不会改变了。可让他就此放弃, 乖乖做一个低人一等的煮夫,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看看我。」叶锦鸿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委屈, 「我是个男人, 还是个秀才, 你怎么忍心这样作践我?」 「你看看我。」苏婉容不甘示弱,反手指着自己的肚子, 神情比他更加委屈, 还带着严厉的谴责, 「我是个女人, 还有了身孕, 你忍心就这么虐待你的妻儿?是想把我们母子俩活生生饿死吗?你还有没有人性,有没有天理了?」 一边是夫纳,是男子的自尊心,另一边是自己的血脉,是人性,是天理。与前者相比,后者显得高大多了。 叶锦鸿感觉自己的抵抗被苏婉容戳破了一个小洞,他吓得赶忙闭了闭眼,吵不过,吵不过啊。 「我渴了,倒杯茶来。」苏婉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使唤输家跑腿。 什么玩意儿,才不惯他这毛病!给自己的女人做顿饭又怎么了?就他金贵,厨房能吃了他? 叶锦鸿内心悽苦,木着一张脸,下床倒了一杯茶,苏婉容喝了,把茶盏放回到他手上,叶锦鸿捧着茶盏,声音冷冷的:「那你好好歇着,我去书房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现在急需静静。 说着,他就往外走,苏婉容急忙叫住他:「回来!玉竹都下去歇着了,你得给我守夜。」 「我给你守夜?」叶锦鸿转过身,脸上浮起一层怒色,只几息的功夫,还不等苏婉容变脸,他就机警地自己把这片怒气给吞进了肚子里。 形势比人强,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 叶锦鸿放好茶盏,脱了外衣正准备上床,苏婉容一脚蹬上他的胸口,娇滴滴地说:「你这个人,睡没睡相,万一半夜压着我的肚子就不好了。委屈你就在脚榻上过一夜吧,离我近些,免得我喊你你又听不见。」 叶锦鸿低头看看床前只半人长的脚榻,再扭头看看窗边的矮榻,这待遇真是越来越差了,脚榻这么短小狭窄,他得蜷缩成什么样子才能把自己塞进去? 叶锦鸿冷着脸断然拒绝:「不行,昨晚上睡得难受死了,趴在床边混了半夜的。」 苏婉容呵呵一笑:「那你干脆就别睡了,站着给我守夜。」 叶锦鸿当然不肯,趁着苏婉容没注意,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哧熘一声上了床,卧躺下来,然后双手紧紧抓着床栏杆,活像只壁虎似的,恨不能用绳子把自己和床板绑在一起。
第194页 苏婉容气极,踹了他两脚,骂道:「是谁害我怀孕的?你自己做下的孽,活该你受着。」 「轻点轻点,我倒是不疼,就怕你把自己踢出个好歹。」叶锦鸿由着她踢,身子纹丝不动,嘴里还不忘劝上两句。 我不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苏婉容在心里默念生存金句,慢慢收回脚。 叶锦鸿背对着她,察觉风暴已经过去,不由地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两人就这么躺下了,也不说话,拔步床的尺寸大得惊人,别说睡两个人,来五个都躺得开。 叶锦鸿奔波劳累了大半天,早就困得不行,眼睛一闭就愉快地会周公去了。苏婉容在婆婆面前假装没食慾,几乎是躺着过了这一天的,白天就睡了无数回,现在一点也不困。 她开始数数,等数到五百就伸出腿踢了叶锦鸿一下。 对方毫无动静,仔细一听,甚至连唿吸的频率都没改变一下。果然,睡得像头死猪。 又数了三百,苏婉容持续不间断地踢他,叶锦鸿终于被叫醒了,他连眼都睁不开,迷迷煳煳地问:「做什么?」 「我要如厕。」苏婉容生怕他不够清醒,又重重地掐了他一把。 这下,叶锦鸿完全醒了,也记起了自己的责任——夜里要照顾好苏婉容。 他不想照顾啊,家里这么多丫头,买来吃白饭的吗?叶锦鸿把头埋进枕头里,不理不睬。 「以为自己是鸵鸟呢?赶紧起来,点灯,扶我去如厕。」苏婉容见他还想耍赖,气不过就在他的屁股蛋子上揪了一下。 「嗷!」叶锦鸿瘦腰一挺,身姿矫健地跳下床,回头怒视苏婉容,「你真是……真是太无礼了!」 「你再不起来,我还能更无礼。」苏婉容幽幽道。有了肚子里的这块肉,就等于拿到了尚方宝剑,不仅可斩叶锦鸿,甚至连公婆她都无所畏惧。 叶锦鸿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先点上灯,又拿了件大氅给苏婉容披着,然后领着她往隔间去。 他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打哈欠,整个人困顿又萎靡。 他这副样子极大地取悦了苏婉容,进入隔间,苏婉容也不去坐马桶——她本来就不想上厕所——先洗洗手,然后站在半开的窗户前,欣赏外面的夜色。 春夜清凉,明月高挂,漫天的星星争先恐后地朝她眨着眼睛,草丛里时而传来不知名的虫叫声。 这样的夜色在后世倒是少见,在她的印象里,哪怕是夏季,星星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布似的。 苏婉容大概站了一刻钟左右,这才慢悠悠地出去。 叶锦鸿已经靠在门上睡着了,苏婉容有心使坏,悄悄走近,然后勐地推了他一下。 被这么一推,叶锦鸿顿时一个踉跄,后退了三四步才站稳身体,他摇摇头,愣愣地问她:「你好了?那咱们回去接着睡吧。」 「我渴了。」 「怎么又渴了?不是刚喝过茶?」叶锦鸿有些不耐烦了,苏婉容的事情怎么这样多? 「要不,我把丫头叫进来伺候你吧。」他打着哈欠,眼睛始终处于半睁半闭的状态。 苏婉容摇头:「不要丫头,少爷倒的喝起来更香甜。」 叶锦鸿打哈欠的动作一顿,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扫视苏婉容一遍,然后眯着眼笑了。 这话说得真动听,叶锦鸿满心的不耐烦都飞去了爪哇国,只感慨于苏婉容竟如此依赖自己。瞧瞧,没了我,她就吃不下也喝不下了。 以前苏婉容对他不是打就是骂,叶锦鸿不和女子一般见识之余,心里也郁闷得很,难道自己在她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可取之处? 勐然间被她如此看重,心中生出一股万丈高的激情,看看,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不管外面表现得如何,其实心里只想着我一个呢! 叶锦鸿被这种激动的情绪支配着,乖乖地走去倒茶,苏婉容在后面追了一句:「不要茶,兑盏蜂蜜水就行了。」 喝过水,两人重新回到床上,叶锦鸿美滋滋地想了一会儿才沉沉睡了。 苏婉容体内的生物钟发作,不一时也睡着了。半夜,她想如厕,这一回可是真的,于是又把叶锦鸿叫起来陪她,等解决完,又吩咐他打热水给自己洗手。 一晚上起来了三四回,天才蒙蒙亮,苏婉容被饿醒了,先是一脚踹到叶锦鸿身上,又撒着娇道:「我饿了,快去熬粥。」 睡意朦胧的叶锦鸿早就忘记了之前的豪情,抓起被子往头上一蒙:「有厨娘呢,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苏婉容不依不饶地去抓他:「我好饿,你的儿子快要被饿死了。」 叶锦鸿和叶夫人一样,生活中很讲究某些忌讳,比方说「死」字,轻易不会说出口的。 「大清早的,瞎说什么。」叶锦鸿无可奈何地坐起身,揉揉脸,郑重地问她,「你真要吃我做的?我是什么水平,你应该清楚的。」 水平不重要,关健是一看到他进厨房受尽煎熬,苏婉容就觉得神清气爽。她笑眯眯地轻轻拍了他一下:「少爷,好不好吃不重要,主要是心意。我只要一想到这是少爷你亲手做的,野菜都能吃出甜头呢!」 这话实在是太鼓舞人了,给了叶锦鸿极大的勇气和动力,一边下床一边笑道:「你再躺会儿,我这就去。」 苏婉容继续给他加油,又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少爷你真好。等孩子生出来,他也会和你最亲呢。」
第195页 她的小腹还是一片平坦,叶锦鸿什么也没摸到,不过这不妨碍他生出许多联想,立刻高兴得像个猴子似的,乐颠颠地去了。 等他走后,苏婉容重新躺平,来回翻滚了两下。这才哪儿到哪儿,在她怀孕的这十个月内,她一定要把叶锦鸿拴在厨房里。 玉竹轻轻进来,隔着帘子看见少奶奶是睁着眼睛的,就轻声问:「少奶奶,要起么?」 苏婉容突然想起一件事,忙对玉竹说:「少爷去做饭了,我刚才忘记叫他先洗了脸再去,你快去盯着,千万别让他把眼屎掉进锅里了。」 「……」玉竹默了默,「少奶奶放心,少爷正在洗脸呢。」 苏婉容闻言松了口气,想着煮粥怎么也得半个时辰,于是就决定先不起来,补个回笼觉再说。 第115章 叶锦鸿以为煮粥是个很简单的活儿,把米放进水里, 慢慢煮着就行了, 反正烧火又用不着他,多么轻松啊, 事实上他也是如此做的。 当叶少爷大驾光临厨房的时候, 丫头们都露出惊诧的表情,只有秦厨娘瞭然一笑, 迎上来行礼:「少爷,不知少奶奶想吃什么?」 「熬点粥吧。」叶锦鸿双手负在背后, 整个人云淡风轻,再也看不出昨晚那种勉强为难之色。 果然,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 后面就自然而然了。 厨房里早就熬好了一锅白粥, 不过既然少爷要亲自动手,秦厨娘也就不提这话了, 赶紧腾出一口干净的锅, 添上水, 又端来一碗洗过的白米。 叶锦鸿接了,要往锅里倒的时候突然想起来, 动作停住, 扭头问她:「该放多少米?」 秦厨娘笑着答:「一碗米, 四碗水, 像这样煮出来就刚刚好。少爷, 全部倒下去吧。」 叶锦鸿点点头,表示记下来了,然后把米倒进锅里。 这回不用人提醒,他左右一瞧,找到饭勺搅了搅锅,然后拍拍手,对厨房的众人说:「好好看着火,这可是少奶奶要吃的。」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本来想回正屋去,和苏婉容说会儿话,又担心她见了会骂他做事不用心,四处磨洋工,于是想了想还是去了书房。 估摸着差不多了,叶锦鸿丢下手里的闲书,到了厨房一看,粥已经熬好了,秦厨娘都盛进了碗里,正在摆盘呢。 「果然是个能干人,做事很细心啊。」叶锦鸿笑着夸奖道。 这还是秦厨娘头一回得到少爷的夸奖,闻言笑得很开心,又摆上好几碟小菜,亲自端着托盘:「少爷,饭好了,现在就送过去么?」 「嗯,你跟我来。」叶锦鸿走在前边。 像这种邀功的时候,他怎么能缺席呢? 苏婉容已经起来了,她有四个最忠心的丫头,后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早就听说叶锦鸿成心煳弄自己,只丢了一把米就跑了。 她一点也不慌,心里早有对策。 叶夫人比叶锦鸿来得还要早些,她一醒来就惦记着胃口清奇又古怪的儿媳妇,匆匆忙忙地洗完脸就过来了。 「婉容,今天怎么样,有没有胃口了?」叶夫人满脸关心。 苏婉容柔柔一笑:「还不知道呢,少爷怕饿着孩子,一大早就去煮粥了。」 「……」叶夫人闻言倒抽一口冷气。这肯定不会是少爷主动的,多半又是儿媳妇仗着有身孕,故意为难儿子。 昨晚那碗面,已经是破例之举,她还吃上瘾了? 叶夫人脸上的关心之情瞬间消失,正要说苏婉容几句,叶锦鸿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起来:「婉容,粥好了!」 罢了罢了,都已经做好了,这时候再骂她又有何用,难道要让儿子白做了这一餐么? 叶夫人扯着嘴角,勉强笑着对苏婉容说:「快过来坐下,你一定要多吃两碗。像少爷这样的男人,别说世间难找,我活了大半辈子真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呢!」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但凡知道为妇之道的就该感激涕零,三叩九拜对方的大恩大德,偏偏苏婉容是个厚脸皮,她毫无表示,只浅笑着说:「这也是少爷心疼您的孙子,谁叫别的男人不如少爷那么疼惜自己的亲骨肉呢?」 叶夫人默了默,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恰好叶锦鸿领着秦厨娘进来了,叶夫人赶紧转过身,似笑非笑地对他说:「你可真是勤快,我和老爷养了你一场,就只喝过你的一杯茶呢。」 这一杯茶,还是成亲那日的新人敬茶。 叶锦鸿愣了愣,奇怪地问:「娘这话听起来像是好话,可怎么又让人觉得怪怪的呢?」 叶夫人没想到她的儿子竟然蠢到这种地步,儿媳妇还在这里呢,他把话说得这么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酸熘熘的吗? 苏婉容抿嘴暗笑,然后才起身去拉叶夫人,好言好语地说:「娘,快过来坐,尝尝看少爷做的粥怎么样。」 到底是亲生的独苗苗,叶夫人就算生气能气多久?于是也就顺着苏婉容递来的台阶,坐到椅子上,温声道:「那是该尝一尝的。对了,给老爷送一碗过去吧?」 叶锦鸿不知道粥的份量有多大,生怕不够分,赶紧看向秦厨娘,秦厨娘忙回答道:「够的,煮了小半锅呢。」 今天,又是叶庭光独自用早饭的一天。 叶夫人陪着儿子儿媳妇,直接在小院里用了,只派了个小丫头过去传话,叫老爷不必等她。
第196页 叶庭光独自坐在饭桌前,面前摆着一碗据说是少爷亲手煮出来的粥,他沉思许久,以为这粥里有什么玄机,不然儿媳妇怎么谁做的都吃不下,只肯吃儿子做的呢? 他带着些许诡异的敬畏心情,尝了一小口,捨不得咽下,反覆仔细地品了又品,然后黑着脸把粥碗推开了。 哪里好吃了?还不如厨娘煮的香浓呢! 虽说少奶奶点名了要吃少爷做的粥,可秦厨娘万万不敢只献上一碗白粥的,所以除了粥,还有许多小菜以及包子馒头之类的东西。 叶锦鸿自觉有功在身,等叶夫人拿起筷子,他就赶紧给自己夹了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子,大大地啃了一口。 叶夫人慈爱地看着他,又看了苏婉容一眼,嗯,儿媳妇今天还不错,瞧她拿着勺子不紧不慢地喝着粥呢。 叶夫人心里一松,也跟着用起饭来。吃着吃着,她就发现不对劲了,怎么儿媳妇什么菜都不夹,只小口小口地抿那白粥? 「婉容,吃点这个。」叶夫人夹了一块咸鸭蛋,放到苏婉容的碗里,「这么多菜,还有包子馒头油饼,想吃什么就拿,千万不要客气。你要知道,你现在是一人吃两人长,为了肚里的孩子,可不能挑食啊。」 苏婉容朝她笑笑:「多谢娘。」然后把碗里的咸鸭蛋撇到一边,还是只小口抿白粥。 叶夫人正紧紧盯着她呢,见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扫了一眼饭桌,认出有两碟小菜是从苏家拿来的,赶紧移到苏婉容面前,热情地说:「光吃白粥不顶用,怎么也要配点菜啊。」 苏婉容轻轻摇摇头,满面乖巧状,但就是不肯伸筷子。 叶夫人很想发脾气,可是对着儿媳妇这张脸、这个肚子,再大的火气也不敢发出来,她运了运气,耐着性子柔声问她:「你到底想吃什么?仔细想想。」 苏婉容果真就开始想了,想得非常认真,叶夫人几乎是屏住唿吸在等待她的回答,就连叶锦鸿也不敢发出咀嚼声了,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只要是少爷做的,我就觉得很好吃。其他人做得再好,我闻着就有一股怪味。」苏婉容眨眨眼,用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努力向众人透露自己的无辜。 叶夫人立刻扭头看向儿子,叶锦鸿吓得手里的包子都掉了,惊恐地说:「我已经煮了粥了,还要怎么样?」 叶夫人迳自起身,伸手去拉他。 叶锦鸿看她这架势,就知道自己要遭殃,悲愤又委屈地说:「总不能叫我再给她炒个菜吧?我不去,绝对不会去的。」 叶夫人心里也气啊,可是她能怎么办?孙子还小呢,还在儿媳妇的肚子里呢,命门被人拿捏住了,只能先委屈儿子了。 母子俩拉拉扯扯,为了要不要再做个菜而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叶夫人的力气比不过叶锦鸿,不过叶锦鸿从小就是听着孝道长大的,因此也不敢用尽全力去抵抗。 于是,他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他亲娘给拉到屋外去了,叶锦鸿只能把希望放在苏婉容身上,可怜巴巴地喊:「婉容,你并不想吃菜的,对不对?快跟我娘说清楚啊。」 苏婉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这对母子,她既不劝架,也不添火,自认为是一个很有道德品质的吃瓜群众,听见叶锦鸿的求救,她才淡淡地挥了挥手,走吧你! 「娘,松手,我自己走。」出了院子,叶锦鸿就一脸没好气,「新厨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来?」 「正在找呢。」背着苏婉容,叶夫人脸上的不满就显露出来了,「真是太挑剔了,再没见过这样古怪的人。」 抱怨完,叶夫人的脸色就和缓了很多,她本就不是刻薄的性子,对着下人都能温和慈善,更别提怀着叶府金宝贝的儿媳妇了。 叶夫人想了想,竟然自己帮苏婉容找到了理由,她劝儿子:「刚有孕的人,口味就是千奇百怪,你是没见过,还有人偏爱吃那种咸得发苦的东西呢。」 叶锦鸿大感惊奇:「这怎么吃得下?」 「我们普通人当然受不了,你只要记得,怀孕的人口味古怪就行了。你想想,她再古怪也就只有头三个月,只剩下一个来月,你好歹忍一忍,就当是为了你的儿子。」 一个多月,听起来不长不短,叶锦鸿得到了些许慰藉,正准备松口气,突然又想起来,失声叫道:「娘啊,我真的不会炒菜,你就别再逼我了。有这功夫,你不如多劝劝婉容。」 第116章 叶夫人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性子,他长这么大, 从来没进过厨房, 连调味料都分不清的人,能指望他好好地炒出一盘菜?炒出一盘毒药还差不多。 母子俩进了厨房, 叶锦鸿东看西看, 建议道:「随便弄一点吧,别炒来炒去的了, 费事,我的包子还没吃完呢!」 叶夫人心疼儿子, 不忍心见他为难,于是就道:「那就随便拌一道小菜,配着粥吃正好。」 秦厨娘说:「就弄一碟从少奶奶娘家拿来的小菜吧?少爷倒几滴香油上去,拌一拌就可以了。」 这活儿简单, 叶锦鸿点头表示贊同, 于是一碟新出炉的小菜摆在了苏婉容的面前。 苏婉容就着这碟小菜,喝了两小碗白粥, 然后抹抹嘴, 对叶锦鸿说:「辛苦少爷了, 我吃饱了。」 叶夫人笑眯了眼,有两碗粥下肚, 总好过像昨天那样不吃不喝。
第197页 叶锦鸿也很得意, 指着那碟没吃完的小菜, 对丫头说:「把这个收起来, 千万别倒了, 还能再吃一顿呢。」 叶庭光使人来问叶锦鸿,问他吃完没有,一会儿要带他出去看看自家的铺子,叶锦鸿赶紧走了,留下叶夫人陪着苏婉容说话闲聊。 苏婉容的早孕反应只体现在一点,就是爱睡觉。坐着坐着,她就打起哈欠,叶夫人忙道:「你快去睡,别硬撑着。」 苏婉容也不和婆婆客气,毕竟她可是怀着叶府下一代的有功之臣,于是笑笑:「娘也去歇着吧,不用陪我,有这么多丫头呢。」 叶夫人把苏婉容安顿好,她才回了正院。 苏婉容一觉睡醒,离午饭还有大半个时辰,趁着屋里没有外人,她赶紧吩咐玉竹:「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静悄悄地拿一份过来。」 昨天,她只吃了点心和叶锦鸿煮的一碗面,今早吃的是腌小菜配白粥,这样的伙食真是太清淡了,苏婉容可没想过要这样委屈自己。 身体是自己的,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还能指望别人来爱你? 玉竹意会,立刻去了厨房,片刻后端着一个大碗回来了,碗底铺着一层红烧排骨,上面还有两只鸡腿并几大块红烧鱼。 可算看到肉了,苏婉容立马接过来,吩咐玉竹去屋外守着,防止有人突然进来,自己捧着碗美滋滋地补餐。 吃完这一碗东西,苏婉容舒服地嘆了口气,这下子她连午饭都可以省了。 叶庭光和叶锦鸿是在饭点前赶回来的,叶夫人见了他们,连忙喊人打水,伺候父子俩洗过手和脸,然后笑着说:「鸿儿别走了,午饭就在这里用,我这就叫人去请婉容过来。」 叶锦鸿捧着茶盏,点点头。 苏婉容听了传话,就吩咐半夏:「你去厨房一趟,叫她们把早上剩下的粥和小菜都一併端上来。」然后才领着玉竹去了正院。 四个人坐在饭桌前,总算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了,叶庭光率先拿起筷子,其他人才跟着开动。 丫头桅子给四位主子面前各摆了一小碗白花花的米饭,苏婉容默不作声地把碗推开,玉竹赶紧盛了小半碗白粥过来。 叶夫人见了就问:「又吃粥?你要是嫌米饭太干,不如先喝碗汤,我听丫头说,这鸡汤用的就是从你娘家带来的老母鸡,你闻闻,喷香呢。」 苏婉容笑笑,并不捧场,既不喝鸡汤,也不碰米饭,满桌子菜色她只专挑早上剩下来的那一小碟腌小菜,配得微凉的剩白粥,小口小口地抿着,动作斯文又秀气。 叶夫人瞬间没了胃口,知道多说无益,看看儿子,再看看老爷,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自己吃饭的动作慢下来了。 等到叶庭光吃饱,放下了筷子,叶夫人这才催促儿子:「你吃快些,没看到婉容什么都没吃吗?」 苏婉容的小半碗白粥,抿了这么久居然还剩下一半。 叶锦鸿低着头,恨不能把自己埋进饭碗里,他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叶夫人接连催了两次,见儿子不接话,突然就变得急不可耐起来:「还吃?你儿子就只有一点剩粥咸菜,你怎么吃得下去。」 叶锦鸿抬起头,露出一张苦瓜脸:「那你要我怎么办?」 「你跟我来。」 母子俩去到外边,叶夫人低声道:「陪我去厨房打个转,等下我炒一盘菜,就说是你亲手做的。」 叶锦鸿眯着眼笑了:「还是娘聪明,早就该这样了。」 他俩走后,叶庭光不言不语地进了里间,只剩下苏婉容一个人还坐在饭桌前,她也不慌,端着丫头递过来的茶慢悠悠地喝着。 叶夫人快手快脚地炒好一个菜,也不要丫头帮忙,叫叶锦鸿亲手端着,来到饭厅,笑盈盈地对苏婉容说:「饭一定要好好吃,剩菜剩饭碰不得。来,这是少爷亲手炒的,你尝尝。」 「麻烦少爷了,等这孩子生出来,我一定好好打它的屁股。」当着婆婆的面,更别提里间还潜伏着一个公公,苏婉容自然是要客气几句的。 「不行,小孩子不能打。」叶夫人满脸不贊同,「只要他肯吃,我……少爷辛苦一点又有什么呢。」 叶锦鸿已经吃饱喝足了,又去厨房熘了一圈,此时正有些口渴,连忙端起茶盏,还不忘笑着邀请苏婉容:「快尝尝。」 苏婉容对他脸上的笑容视而不见,淡定地夹了一筷子,慢慢送到嘴边,还未张口,鼻子皱了皱,立马扔下筷子扭头干呕起来。 叶夫人心里一紧,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苏婉容干呕完,十分抱歉地看着这母子俩,轻声说:「有股怪味,闻着就想吐。」 矇混不过关,叶夫人这下彻底歇了帮儿子作弊的心思,又要拉着他起身:「别喝了,跟我走。」 「哎呀!等等、等等……」 叶夫人疼孙心切,将叶锦鸿的挣扎与反抗击成渣渣,溃不成军。 苏婉容眯眼笑了笑,吩咐玉竹:「你赶紧去帮帮忙,少爷还是头一回炒菜呢!」 玉竹知道她的意思,帮忙是假,监工才是真,于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原本安静祥和的厨房被叶锦鸿弄得鸡飞狗跳,一会儿是热油溅出来了,烫得他如杀猪般的惨叫;一会儿又是火太大,锅里竟有要烧起来的趋势…… 不仅叶夫人身心俱疲,秦厨娘也没好到哪里去,看看这一地狼藉,就知道等下有得收拾呢。
第198页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叶锦鸿终于炒出一盘小青菜,味道如何先不说,光看那颜色,乌漆麻黑的,也不知是炒焦了还是酱油倒得太多,又或者二者皆有。 「婉容,我已经尽力了,真的。」叶锦鸿虽然不会做饭,但他会吃啊,光是看着就知道自己炒的这盘菜必定难吃死了,「我就说让厨娘做,你偏不肯。」 「唉!」苏婉容拿起筷子,嘆了口气,「虽说色、香、味,一样也不沾边,但我心里就是想吃上一口。」 她夹了小小一根青菜,做足了心理建设,勇敢地放进嘴里,嚼了嚼囫囵吞下。虽然难吃到极点,但只要想想苦苦的中药,再想想叶锦鸿要受的罪,她就甘之如饴。 叶夫人炒的那盘菜,油光透亮,一看就出自熟手,不怪苏婉容能认出来。苏婉容只尝了一条小青菜,做足了自己只愿意吃少爷做的东西之后,她就不打算委屈自己了。 第二筷子直奔着叶夫人的那盘菜而去,同时笑盈盈地对众人解释道:「吃过了少爷亲手炒的菜,再看别的,我忽然又有了胃口。」 「呵呵,只要你愿意吃就好。」叶夫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苏婉容就着叶夫人的那盘菜,吃了小半碗米饭,还喝了一盅炖燕窝,叶锦鸿摸着手背上被烫的地方,竟然诡异的和叶夫人同时产生了一种欣慰的心情。 能吃就好,她要是一直这么能吃下去,孙子/儿子生出来必定白白胖胖的! 里间的叶庭光假装自己正在看书,实则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等听到母子俩都在额手称庆,感动于苏婉容终于能吃下东西时,他再也忍不住了。 叶庭光下床往外走,经过苏婉容身边时停了停,重重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然后甩着衣袖大步离去。 叶夫人被他这个动作弄得特别尴尬,好好的,发什么脾气呢,还是当着儿媳妇的面。 生怕苏婉容会多想,叶夫人赶紧安慰她:「老爷在外边不知受了谁的气,心里头正不顺呢,我们别管他。」 苏婉容才不怕这个公公,虽然是长辈,说实话,叶庭光就是家里人品最低的那个人。 书里头,原身死后,苏家父子俩报官,叶庭光赶紧塞了一大笔银子给衙门的人。虽然他没说要苏家父子俩人的性命,可那些衙役看他出手大方,打板子时用了重力,生怕对不起从叶庭光那里得到的好处,苏家父子俩因为这一顿狠打,相继去世。 所以,在整个叶家,苏婉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公公。 有本事就点名道姓啊,看她会忍他不。她才不会像原身那样,整日低眉顺眼的,因为公婆的一个不喜就惶惶不可终日。 苏婉容脸上笑意不变,故作天真地问:「公公大概是有鼻炎吧?平时一定忍得很辛苦。这个病我听说过,经常鼻塞、流鼻涕、打喷嚏,对吧?唉,该请个大夫好好治治,千万不能拖啊。」 叶夫人没想到她会把这种不雅的事情,讲得如此大方自然,幸亏老爷不在这里,不然铁定要被气得重重咳嗽了。 叶锦鸿是早就讨教过苏婉容的伶牙俐齿的,因此只是闷头偷笑。 第117章 苏婉容用了两天的时间,把自己吃不到少爷亲手做的菜, 就对别的菜没胃口的形象深入人心了。 叶庭光发过一次脾气, 后来大概是私底下被叶夫人给劝住了,再没当着苏婉容的面犯鼻炎的臭毛病。 叶锦鸿一天三次地进厨房, 他倒是想偷懒, 偏偏有玉竹盯着,还有叶夫人死劝活劝, 他就在厨房里扎下了根。 虽说烧火用不着他,洗菜切菜也不用他亲自动手, 但只要是一个智商正常的人,在别人手把手教了几回之后,怎么也会在厨艺上取得不小的进步。 至少现在,叶锦鸿的厨艺就比苏婉容本人强多了, 堪可为师。 叶锦鸿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 因着最近在厨房里受苦,连功课都落下了, 大字许久没写过, 连书都是偶尔才翻一两页, 叶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忍不住和邓嬷嬷埋怨起来。 「你瞧瞧少爷, 好好的一个男子汉, 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说出去, 还不得笑掉别人的大牙?」 邓嬷嬷赶紧安慰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谁让少奶奶的胃口那么古怪呢?好歹也没多长的日子了,等少奶奶的肚子满了三个月,那时她吃什么都香,就累不着少爷了。」 「唉!」叶夫人长长嘆气,她心里还有一个儿子金榜提名,从此飞黄腾达的美梦呢,「被人笑话事小,就怕耽误了他读书。有时候我真搞不懂婉容是怎么想的,哪个女人不盼着自己的丈夫出人头地呢?她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少奶奶还小,又没有亲娘教导,这一怀孕,哪里还能想得那么周全?」 「我虽是她的婆婆,她大着肚子我也不好说她什么的,你抽空过去劝劝,让她悠着些,哪怕怀的是个哪咤,也有生出来的时候,别做得太过份了。」 邓嬷嬷连连点头:「夫人您放心,回头我就去看看少奶奶,慢慢地同她说。」 小院里,苏婉容正在喝炖燕窝。 清洗、放材料都是新来的厨娘做的,叶锦鸿不过是在一旁看了几眼,自觉已经学会了,就宣称这碗燕窝是他炖的。 苏婉容吃得很香甜,夸奖了他几句,叶锦鸿这人最受不得夸,一夸他就容易飘飘然。
第199页 「少爷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果然,只要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少爷才进厨房多久啊,就把两位厨娘挤得快没地方站了。」苏婉容夸奖之余,还不忘给他洗脑,「我每每吃着少爷亲手做的饭菜,都要在心里感慨一回,上辈子得做多少好事,今生才能遇到少爷这么好的男人呀。也就是我现在有了身孕,不方便和其他的夫人太太打交道,不然她们要是知道少爷原来这样体贴关心人,肯定得羡慕死我。」 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戴得叶锦鸿晕乎乎的。 刚开始听见这样的话,他还有些不自然,不太习惯,慢慢地听多了,竟然渐渐也觉得心疼自己的妻儿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苏婉容吃完燕窝,半夏过来收碗,玉竹拧了一条湿帕子要给她擦手,半路上就被叶锦鸿给抢了,讨好地对苏婉容说:「我来伺候你一回。」 苏婉容抿唇一笑:「别用『伺候』这样的字眼,毕竟你是男人,是家里的顶樑柱,也就是我现在身子不方便,需要你多多照顾一下。说到底,也是为了给家里传宗接代,不至于后继无人把祖宗气得活过来。为了这么一个共同的目标,大家各自出力,对不对?」 叶锦鸿点点头,表示认同,原先那套大男子主义思想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有了松动。 开玩笑,任谁被人这样照着一日三餐的次数在耳边念叨上一两句,思想能不转变才怪。 苏婉容瞧着他的脸色,很满意这份成果。 洗过手,又到了日常补觉的时间了,叶锦鸿还想扶着她,苏婉容不让,又不是肚子大到走不动了,扶什么啊。 可是等进了卧房,她坐在床沿上,沖叶锦鸿伸出脚,撒娇道:「不敢弯腰,怕把你们叶家的金贵孙子给压着了,麻烦少爷帮我脱鞋。」 虽然叶锦鸿已经不再牴触给苏婉容做东西吃,甚至还能帮她擦手,可脱鞋不一样啊,总感觉这是只有下人才能做的活儿,心里又害怕现在答应了她,将来是不是就要得寸进尺让自己帮她洗脚了? 苏婉容也不催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叶锦鸿。 叶锦鸿心里天人交战,余光看到守在外面的玉竹,就道:「叫玉竹进来帮你脱吧,你不是最喜欢她吗?」 「不要她,笨手笨脚的。」苏婉容嘟着嘴,继续撒娇。 叶锦鸿刚刚硬起来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又隐隐有一种不可告人的自得,瞧,她就是如此依赖我,于是一边嘆气,一边慢吞吞地帮她脱鞋。 脱第一只鞋时,他脸上还有些别扭的神色,手上的动作也不那么顺畅,等一只脱完,也就不别扭了,利落地脱掉了剩下的那只。 苏婉容躺在床上,朝他笑笑:「多谢少爷,你自己去玩吧,我要睡一会儿。」 叶锦鸿帮她盖好被子,学着丫头平时的样子,把屋里各处都检查了一遍,然后才负着手,一脸风淡云轻地出去了,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刚刚帮女人脱过鞋的男人。 苏婉容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就听见玉竹正在外面陪着邓嬷嬷说话,声音细细碎碎的,说的都是些如何照顾孕妇的话题。 她刚从床上坐起来,外面的两人都耳尖,立刻止住话头,一起进来伺候她。 穿好衣裳,洗漱过后,玉竹出去泡茶,苏婉容指着凳子对邓嬷嬷说:「嬷嬷坐。」 邓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在叶夫人跟前很得脸的,况且又是少奶奶开口请她坐,她也就不假客气,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琢磨着夫人的吩咐,思索怎么开口才好。 苏婉容有些诧异,嬷嬷这是有话要讲啊,也不知是她本人的意思还是来自婆婆的暗示? 玉竹送茶进来,又给邓嬷嬷添了一盏,她很有眼色的,看出邓嬷嬷应该是有话要对少奶奶说,赶紧退到屋外守着。 苏婉容打破沉默,含笑温声问她:「嬷嬷过来多久了?刚才我睡得太沉,竟不知道你来了。」 「呵呵,我过来看看少奶奶。能睡才好呢,就是要吃饱睡足,小少爷才长得快。」邓嬷嬷笑眯眯道,「看到少奶奶现在吃得好,睡得好,我和夫人也就不担心了。想想刚开始那几天,少奶奶您茶饭不思,别说我了,夫人都愁得夜里合不上眼。」 苏婉容略有点不好意思:「都是孩子太折腾人,我也不想那样的。」 邓嬷嬷点点头,细细瞧了她两眼:「我也知道这怪不着少奶奶,您最近气色好多了,脸蛋红扑扑的,就像那枝头的红苹果似的。」 苏婉容是最爱惜自己的人,也就只有为了逼迫叶锦鸿做饭,才委屈了自己两天,过后就从燕窝、人参、鱼胶之类的好东西上头找补回来了,整个人养得白白嫩嫩。 叶夫人疼孙心切,听说黑芝麻、核桃之类的吃了对胎儿好,赶紧叫人去买最好的回来,苏婉容是来者不拒,对孩子好不好的暂时看不出来,可她自己却得到了显而易见的好处。 皮肤更细滑,头髮乌黑髮亮,就连眼珠子都比以往更加黑亮有神了。 听见邓嬷嬷夸自己,苏婉容毫不客气地收下这份赞美,摸着脸蛋,还不忘给自己立块牌坊:「唉,这都是婆婆的功劳,日日搜罗好东西给我吃,我知道她疼我如亲生的女儿一般,也知道她更疼我肚里的孩子,我也没什么能报答她的,只能尽量吃好,期盼着将来生个健健康康的孙子给她,我就满足了。」
第200页 苏婉容说这话时,虽然是笑着的,神态却十分平静,倒弄得邓嬷嬷一时拿不准她这是真心话还仅仅只是个客套之语?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邓嬷嬷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接话道:「我瞧着少爷最近倒是瘦了不少,夫人时常感到心疼。说起生孩子,生儿生女都是缘份呢!」 苏婉容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邓嬷嬷是在提醒她,别可着劲儿的作了,万一生出来的不是儿子,而是个女儿,你曾经对少爷做过的那些孽,难保不会全部反弹回来。 邓嬷嬷是个聪明人,又有几分真心替苏婉容着想的意思,以为她年纪小所以听不明白,就低声道:「少奶奶,您别怪我说话不吉利,这女人生孩子,生男生女都是说不准的。若是个孙儿也就罢了,万一是孙女呢?在老爷和夫人眼里,总是儿子重要过孙女的。」 苏婉容止住笑,很认真地回答她:「我知道嬷嬷是一片好心,实话对你老人家说吧,不管男孩女孩,我都一样疼。再者,少爷进厨房又不是我拿刀子逼他的,他心甘情愿为了孩子学习新本事,我能怎么办呢?只能捧场说他做的饭菜实在是太好吃了,难道还要挑三拣四不成?」 邓嬷嬷沉默了。少爷不下厨,您就绝食,这还不叫逼迫? 第118章 邓嬷嬷在苏婉容那里碰了个软钉子,不管她怎么说, 苏婉容总是一股脑儿的把事情都推到叶锦鸿头上去。 这还怎么聊下去?邓嬷嬷郁闷地回去正院回复叶夫人。 「少奶奶大概是听进去了吧?我瞧着, 少爷做那些事情倒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邓嬷嬷说得很委婉,差事不好办, 她干脆就两头煳弄。 「胡扯!」叶夫人气得一拍桌子, 「一个男子汉,天天钻厨房, 这能是心甘情愿的?」 邓嬷嬷把这道难题抛回去:「那您说怎么办,惩罚少奶奶?」 「不行不行。」叶夫人立刻摇头, 儿媳妇怀着身子,她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更别提惩罚了。 叶夫人有些丧气:「再等等吧,等她生出来了咱们再见分晓。」 叶夫人做为婆婆, 教训儿媳妇实在是天经地义, 哪怕她天天让苏婉容跪祠堂,外人听了也不会说她刻薄, 反倒会想这家的儿媳妇是不是哪里不好, 不然婆婆怎么这样对她? 邓嬷嬷听了这话, 忍不住暗暗地替苏婉容捏了一把汗。 苏婉容才不怕呢,毕竟她可是有一万两私房钱的富婆, 生女儿又怎么样了, 公婆不喜欢就算了, 她自己来疼。 要是惹毛了她, 她就跟叶锦鸿一拍两散, 有了这笔私房钱,她和她的女儿还愁过不上好日子? 苏婉容十分坦然,丝毫不觉得心虚理亏,因此当叶夫人又来小院看望时,她正在使唤叶锦鸿给自己倒茶呢。 才刚跨进门槛的叶夫人见状,急走两步伸手要去抢茶壶,嘴里道:「我来我来,你就歇着吧。」 叶锦鸿在苏婉容日夜不辍的洗脑攻击下,给自己以往百般瞧不上的行为找起了藉口,伺候自己的女人不算丢脸,相反,这是一种很值得表扬的高尚节操,没看见最近苏婉容夸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么? 于是,叶锦鸿仗着个子高,稳稳地躲过了叶夫人的手,还笑嘻嘻道:「丫头刚灌的茶壶,烫着呢,我来就行了。」一面说,一面帮苏婉容续了茶,还给他娘也倒了一杯。 叶夫人并不为这杯茶而感到高兴,她运了运气,努力克制自己,笑着对苏婉容说:「我叫人请了大夫,就是以前咱们家常请的那位,一会儿就要过来了,正好你的肚子也刚满三个月,胎已经坐稳了,平时多走动走动也不怕。上回少爷去他岳父家,说话太不中听,明天要是天好就让他赶早出城,去接你娘家人来看看你,好不好?」 这当然好呀,仔细算算,苏婉容快四个月的时间没出过大门了。不过,比起苏家人来看她,她更想回娘家一趟。 「还是我回去吧,家里的农活多呢,爹和大哥出趟门也不容易。」 苏婉容直截了当地说了,叶夫人当即就表示不同意:「那么远的路,颠着呢,让少爷去接他们来看你。」 苏婉容摇摇头,十分坚定:「爹不习惯城里,来了就束手束脚,还是我回去看他们。」 「你这孩子,这种时候就别犟了,我也是为了你好……」叶夫人的话还没说完,丫头就在外面禀报说大夫来了。 「先叫大夫给你看看,其他的事情晚点再说。」叶夫人急忙拉着苏婉容的手往外走。 叶锦鸿无事可做,是个闲人,也跟着过去凑热闹。 叶夫人说这位大夫是家里常请的,可对于苏婉容来讲,她还是头一回见面。大夫姓陈,五十岁上下,穿一身深蓝色夹棉长袍,气质温和,为人稳重,因为常年与药材打交道,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苏婉容在心里点点头,怪不得婆婆常请他,这人一看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叶夫人立刻叫丫头上茶,又含笑打招唿:「陈大夫,劳烦你看看我这儿媳妇。」 陈大夫与她见过礼,视线在苏婉容面上扫了一圈,然后往下,最终在她的小腹上多看了两眼:「少奶奶是有喜了吧?恭喜,恭喜。」 苏婉容的肚子刚满三个月,微微突出来一点点,衣裳一穿,从外面根本瞧不出来。
第201页 叶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不愧是做大夫的,这样都能看出来。」 陈大夫笑笑,请苏婉容坐下,又拿出脉枕,垫在她的手腕下面,左右手轮流,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陈大夫才收回手,起身笑着对叶夫人说:「脉相稳健,怀相也好,恭喜夫人了,贵府少奶奶肚子里揣着两个呢。」 「果真是两个?」叶夫人瞪大眼睛,满脸不敢相信。 陈大夫点点头,重复了一遍:「的确是双胎,我不会看错的。」 「哎呀!」叶夫人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在原地转了两圈,连声喊叶锦鸿,「鸿儿,快去给你爹报喜,让老爷也高兴一下。」 叶锦鸿赶紧去了,叶夫人又看向大夫:「能不能看出是两个男孩还是女孩?又或者一男一女?」 陈大夫看一眼冷静到有些事不关己的苏婉容,心里感觉奇怪,然后回答叶夫人:「暂时看不出来,不论男女都是个好兆头呢,双胎可不多见。」 「对对对,多谢大夫了。」 陈大夫又说了几个注意事项,除了吃好喝好睡好以外,尤其要注意保持心情开朗,叶夫人很受教,连连点头,仔细记在心里。 叶庭光和叶锦鸿进来了,这对父子俩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喜气沖天,叶庭光热情地把大夫请到前院,聊了几句,然后奉上厚厚的诊金。 后院里,叶锦鸿正和叶夫人分享这份喜悦。 叶夫人高兴得声音都拔高了好几个度,大力夸赞儿子:「比你爹强,一下子就得了俩。」 叶锦鸿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故作谦虚道:「这也是祖宗保佑,只是要辛苦娘了,等孩子生出来,娘就要带两个……」 「不辛苦,不辛苦!」叶夫人赶紧说,「别说两个,我巴不得你们再生四个六个呢,我心里头高兴都来不及!」 苏婉容冷眼看着,一声不出。 这些人,不是他们生孩子,不是他们闯鬼门关,当然开心了。原先她就觉得生孩子是个难关,现在又成了双胎,更是难上加难。仔细一琢磨,没准她真的只有几个月可活了。 叶夫人和叶锦鸿说说笑笑好一阵子,这才想起苏婉容这么一个人。叶夫人扭头看了看她,发现她有些过分安静,连忙走过来,含笑说:「婉容,你高不高兴呀?」 苏婉容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高兴个p,等她平安顺利地生产完,再高兴也不迟。 「娘,我明天要回娘家一趟。」苏婉容旧话重提。 「哎哟,怎么还想着回娘家呢?」叶夫人连忙哄她,「之前我以为你怀的是一个,都不放心让你出门,更别提现在了,安心呆在家里,等他们过来看你,你要听话。」 「不好。」苏婉容很坚持,语气都重了几分,「天天呆在家里,人都要闷坏了,我明天一早就走。」 叶夫人断然拒绝:「不行不行。」 叶锦鸿也跟着道:「你要是心急,不然我现在就去接岳父?」 「对对。」叶夫人点头,「让亲家留下来多住几日。」 「你请来也没用,我就想回家看看。上次爹说要再买几只小鸡,也不知道现在长多大了,还有家里的各种小菜,一想起来我就流口水。」 这理由……真是让叶夫人哭笑不得,几只鸡仔还能重要过肚里的孩子?说来说去,儿媳妇就是想出门。不是她拦着不许,现在情况不一样啊,她为什么不能体谅长辈的心呢? 苏婉容才不体谅她,关健是谁来体谅自己?怀上两个已经够辛苦了,还是这种坐牢式的养胎生活,谁能接受啊? 她打定了主意,最后这几个月一定要开开心心地过,才不要这么憋屈呢。 叶庭光送走大夫就进来了,恰好听见苏婉容的话,心里觉得这个儿媳妇实在是无理取闹,可又因为她肚子里怀着一对,勉强算是功过相抵,就对叶夫人说:「把马车铺得厚实些,叫鸿儿陪着她回去一趟。」 叶夫人觉得不妥,还想再劝说两句,叶庭光一个眼神扫过去,她就立刻闭嘴不言语了。 苏婉容心愿达到,这才没说什么,看到公公回来,就和叶锦鸿寻了个机会回了自己的院子。 儿子儿媳妇一走,叶夫人就开口道:「老爷,这种时候怎么能让儿媳妇出门……」 她有一肚皮的大道理要讲给叶庭光听,只盼着老爷能改了主意,她就能理直气壮地拦着婉容出门了。 谁知,叶庭光哪里耐烦听她的长篇大论,直接挥挥手打断她的话,皱眉不悦地说:「你还嫌她不够闹腾的?就之前那一出出的事情,咱们家这个儿媳妇是个硬脾气,你要是不如她的意,信不信她晚上就敢说没胃口,不吃不喝,你就不心疼你的孙子?」 不得不说,叶庭光的触觉比叶夫人要敏锐多了,也许是他做过官的原因,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所以看人也有两分准。 叶夫人哑口无言,想说苏婉容的性子还是很和软的,可是对上老爷那张严肃的脸,赶忙把话吞了回去。 第119章 苏婉容之前刚得知自己怀孕,就对公婆无所畏惧了, 现在知道怀的是两个, 突然间就有一种很想上天的心情。 因此,一回到小院, 她就开始给叶锦鸿训话了。 叶锦鸿垂手站着, 表现得老实又乖巧,像极了被叫到老师面前的三好学生。
第202页 「婉容,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弄。」 这两个多月,苏婉容很少正儿八经地教训他, 一旦开口,十次里有八次都是使唤他去下厨,叶锦鸿俨然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不过他丝毫不怕,因为厨房里的那一套东西, 他基本上都混熟了。 虽说不敢与厨娘相比, 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嘴,对此, 他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不慌, 我现在还不饿。」苏婉容靠着椅背, 寻了个舒服的坐姿,「先前我就说过, 我要过皇太后的生活。」 「是是。你看看, 家里人对你多好, 谁还敢惹你生气啊?不管什么好东西, 都是先给你送来, 连我爹娘都要靠后呢。」叶锦鸿回答得很快,心里却翻了个白眼,很不以为然。 你也就只享受这几个月了,等孩子生出来,看你还怎么拿捏人。 叶锦鸿才二十岁,从小除了读书再没操心过别的,因为心思比较简单,又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苏婉容一眼就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她也不在意,只是冷笑了两声。 原身倒是够委屈求全的,处处捨己为人,也没见她落个好结局。 苏婉容敢闹敢作,惹我不爽,我就让你们所有人都讨不着好。至于将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天知道她能不能顺利熬过生产这一关呢。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为了给你们叶家传宗接代,我多么辛苦啊,像这种时候,自然应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大家共同努力,迎接你们叶家的金宝贝。」 叶锦鸿没听太懂,傻傻地问:「怎么个出钱法,怎么个出力法?」要是能用银子换他不必下厨,他愿意献上他所有的零花钱啊。 「爹娘就是出银子的人,我吃的那些好东西,哪一样不是娘送来的?你嘛,你就出力好了。」 叶锦鸿嘴角一垮:「我天天给你做饭,还不够出力?」 「不够。」苏婉容伸出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头,在他面前摇了摇,「你要是不想看见一尸三命的情况,进进出出都得扶着我,夜里好好给我守夜,要比丫头们更警醒,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想想戏本子里那些大太监是怎么伺候皇太后的,你比照着来就是了。」 叶锦鸿直接黑了脸,怎么能拿太监跟自己相比呢? 他不敢还嘴,怕惹她不快,只把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赶紧想了个藉口:「我知道了。你好好歇着,我去安排马车。」 这是正事,苏婉容没有拦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叮嘱道:「叫小厮帮你多收拾两身衣裳,我们住一晚再回来。」 叶锦鸿面色犹豫:「只怕娘不肯。」要不是他爹开口,他娘必定不会同意苏婉容出门的。 苏婉容立刻就不高兴了,板着脸道:「口口声声说怕我路上颠着,上午出发,下午就要急慌慌地赶回来,这是关心我呢还是生怕颠不坏我?」 叶锦鸿见她又在闹脾气,赶忙道:「我知道了,我去和娘说。」然后熘之大吉,离气头上的苏婉容远远的。 叶夫人一听,果然不同意他们在苏家过夜,振振有辞地反驳:「回去看一眼就好,怎么还要留下过夜?我看不到你们,心里总不踏实。要不,我陪你们一起去。」 「那边又没岳母,娘去了谁来招待?」叶锦鸿说,「赶路辛苦,歇一晚正好休息足了,第二天慢慢回来。」 叶夫人垂眼不语,半晌才点点头:「那你一定要小心,把婉容给我看好了,少一根头髮丝我都只问你。」 叶锦鸿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又出去安排马车,叶夫人则忙着准备给苏家的礼物。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苏婉容就准备出发了。 叶夫人尤其不放心,拉着她的手反覆叮嘱,仿佛她要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似的,一会儿担心苏家的伙食不好,会亏着她的孙孙;一会儿又担心睡的床铺不够整洁,万一被虫子咬到苏婉容的肚子怎么办? 苏婉容听得很不耐烦,脸色都冷了下来。 叶夫人见她变了脸,这才恍然惊觉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了,有些讪讪的,转头叮嘱叶锦鸿,叫他路上走慢些,又把关心的话说了一箩筐才肯放他们走。 马车开动,总算摆脱了叶夫人的唠叨,不只是苏婉容,就连叶锦鸿都长出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叶锦鸿尊重自己的亲娘,哪怕再不想听也得耐着性子听完。苏婉容更加明白,在男人面前说他亲娘的坏话,这不是明智之举,尤其叶夫人虽然唠叨,出发点还是好的。 苏婉容回来得很及时,苏家父子俩刚收拾好大包小包,正准备次日就进城看望女儿呢。 看到女儿女婿回来,苏满仓高兴得很,想着女儿有了孕,他正要上前去扶她下马车,却被叶锦鸿一下子抢了先。 叶锦鸿原来就是个丝毫不懂得体贴女人的人,不论去哪儿,别说搀扶苏婉容了,他直接大大咧咧地走在前边,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来。 苏婉容才不惯他这个臭毛病,比如说上马车,叶锦鸿不来扶她,她就不肯动,嘴里还故意嫌弃丫头们没力气,会摔着自己。 叶锦鸿能说什么? 面对肚子里揣着两个金蛋的苏婉容,他只能弯腰低头,先好好地把苏婉容扶上去,伺候着坐稳当了,然后才轮到自己上车。 他是没看见,他当时的动作以及表情和宫里的大太监如出一辙。不过,一旁的下人也不会提醒他就是了。
第203页 苏婉容见他如此识趣勤快,都不需自己主动开口了,她表示非常满意,不由地对着苏父夸奖道:「爹放心,少爷最近对我可好了,生怕我摔了碰了,恨不能把我捧在手心呢!」 时人大多很含蓄,像苏婉容这样直白的堪称极品,苏满仓愣了愣,一时反应不过来,倒是叶锦鸿被羞红了脸。 最近苏婉容没少夸他,可那大多都是私底下只有他俩两人的时候,现在当着岳父的面,被她这样一通夸,他感觉挺不好意思的,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苏满仓看着女婿微红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力拍打叶锦鸿的肩膀:「不错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你。」 得到岳父的肯定,叶锦鸿更加有动力了,转身扶住苏婉容,柔声道:「小心,走慢点。」 进屋坐下,小桃忙着去泡茶拿点心,苏栋则是轻车熟路地帮着卸行李,然后才进来陪着说话。 苏满仓和苏栋是男人,面对怀孕的苏婉容,他俩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憋了半天也就是问问看过大夫没有,以及最近吃得好不好这两个问题而已,苏婉容都笑着回答很好。 还是小桃最细心,上过茶点,就把苏婉容拉到她的屋子里去说悄悄话。 小桃十分羡慕地看着苏婉容的肚子,仔仔细细地把她的生活起居都问了个遍,见样样都好,小桃才点点头,慨嘆道:「我真替姑娘感到高兴,要是我也能早点有孕就好了。」 从本质上来说,小桃和叶夫人都是一类人,在三从四德思想的浸染下,她们把自己的男人当成天,认为自己最大的作用就是操持家务,替夫家生儿育女。 小桃成亲也有几个月了,别人都没着急,她自己就先急起来。一天没怀上,她就觉得愧对苏家,都没脸吃苏家的饭了。 可是这些话又不好意思对别人讲,总是憋在心里,这会儿见了苏婉容,她就忍不住倾诉起来。 「上回听见说姑爷添了妾,我想着自己总是怀不上,必定是我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就想着干脆也给你哥哥买个人回来,总不能让苏家的根断在我手里,可你哥哥偏偏不肯要。」 苏婉容惊呆了,这是怎样的奉献精神啊,还好她哥的脑子没被女色给煳住了。 「嫂子,你听我一句劝,平时不要总想着孩子的事情,你越是心急,它来得就越晚。上回给我看诊的那个大夫也说了,最要紧的就是放松心情。」苏婉容劝她,「你看我,成亲快一年了才有的,你这才多久,完全没必要急成这个样子。」 小桃听进去了,大夫的话肯定是有大道理的,决定等多几个月,要是还怀不上,她就去看大夫。 这么想着,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小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姑娘说说话,我就好多了,可惜离得远,平时总见不上。」 「公婆在家,我出门不太方便,倒是你,随时可以进城来看我,爹和大哥又不会拦着你。」 「那倒不会,只是我走了,他们吃饭怎么办?」 苏婉容很想翻个白眼,以前小桃跟着自己的时候,也没见这父子俩饿死了。不过,以小桃的性子,苏婉容就是想劝也劝不动呀。 第120章 小小的村子里几乎没什么秘密,当马车停在苏家门口时, 全村人都知道那是苏家的姑爷回来了。 苏满库赶紧过来看望, 苏大伯母手上提着一篮子鸡蛋,一刀猪肉, 还有一些瓜菜。 苏满库被请到正屋说话, 苏大伯母直接来了小桃的屋子,男女分开扎堆, 各有各的话题。 苏大伯母笑眯眯地看着苏婉容:「上回听你爹说你有孕了,我就很想看看你, 你从小没了娘,我这个做大伯母的当然要多看着点了。最近胃口怎么样,害不害口?」 「多谢大伯母关心,我好着呢。」 苏大伯母点点头, 关心了苏婉容一番, 又把视线移到小桃身上,语重心长地说:「婉容都已经有孕了, 现在就看你的了。」 小桃刚松下去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在村里, 苏满库和苏满仓就是最亲的兄弟, 况且苏大伯母又是从小指点过苏婉容和小桃一些大道理的,所以在小桃心里, 苏大伯母算得上半个婆婆。 苏婉容见势不好, 忙道:「不急呢, 我爹和哥哥都不着急, 大伯母你光催我嫂子又有什么用?我听我婆婆说, 平时想得太多还不容易怀上,反倒是那些顺其自然的倒能三年抱俩。」 苏大伯母差点顺嘴就要说出「不能生孩子,娶你有什么用」这样的话,幸亏她还记得苏婉容现在是叶家的少奶奶,当着婉容的面,指责她的嫂子,怎么看都有点不给人面子。 苏大伯母笑笑:「婉容嫁到叶家,果然涨了见识,我都差点忘了,当年我也曾听过这样的说法。」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听过,只不过苏婉容扯着叶夫人的旗子,就把苏大伯母给唬住了。叶夫人是谁?那可是官家太太,她的眼力见识岂是乡下妇人能比的? 苏大伯母想起家里最近缺人手,急忙跳过这个话题,对小桃说:「最近地里没什么活,我家打算挖一条渠沟,苏栋闲着没事,来帮忙做两天。」 她只提苏栋,并不带上苏满仓,那是因为她知道,只要苏栋来了,苏满仓这个小叔子能装作不知道?最后也要来帮自家干活的。 苏婉容立刻看向小桃,看她怎么回答。
第204页 凭良心说,虽然小桃的思想与苏婉容深深不合,但毋庸置疑,小桃是一个好女人,贤惠到令人髮指,反正苏婉容就算再活两辈子,也做不到她这样。 小桃做自己的嫂子,苏婉容是很高兴的,唯一忧虑的就是小桃的性子太软,一旦对上大伯母,她这个不懂拒绝的人恐怕会吃亏。 然而,小桃的回答却很别致,至少在苏婉容看来,是相当的令她惊奇。 小桃是这样回答的:「大伯母家要挖渠沟了?回头我就跟大郎说一声。」 她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说自己会转告苏栋,把她只听自家男人话的性子表现得淋漓尽致。 苏大伯母掩着嘴笑:「我就当你们答应了,多两个人,事情做起来就快了。」 小桃笑笑,认真地说:「我可不敢做大郎的主,大伯母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他的。」 苏婉容看着眼前这一幕,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以前苏栋没长大的时候,大伯母经常叫苏满仓帮她家干活,苏满仓是个不怎么计较的人,亲兄弟之间,出一把子力气又怎么了? 等苏栋渐渐长大,他虽然憨厚老实,但对大伯一家的感情不像苏满仓那么深。如果事情实在紧急,真是忙不过来,帮帮忙也没什么,哪有人像大伯母这样,使唤习惯了,简直把苏家父子俩当成不要钱的长工,不管大活小活,都要跑来说一声。 因此,大伯母对上苏栋,十次里能请动他两次都是运气好的了,她这才把主意打到小桃身上,只要小桃亲口应下了,她就不怕苏栋不来。 偏偏没想到,小桃的性子真是叫人无话可说,哪怕大伯母要借地里的一颗菜,她都要先问过苏栋的意思。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毕竟小桃这样的思想,也是大伯母当年亲口灌输的呢。 眼见大伯母的脸色变了,苏婉容赶紧打圆场,笑盈盈道:「我这次回来,也给大伯家带了礼呢,除了吃食以外还有两大瓶酒,大伯母别嫌弃。」 话音刚落,玉竹就出去拿了。 毕竟是唯一的大伯,苏婉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送礼也不能漏下他家。不过现在不年不节的,就不需要太贵重,装几样吃食,再打两瓶酒,就很够了。 大伯母心里一喜,有了这份回礼,她这一趟就不亏本了,立刻喜笑颜开:「不枉我从小把你带大,你现在嫁进了好人家,都没忘了孝顺你大伯。」 玉竹把准备好的礼提进来,放在桌子上,大伯母一眼扫过去,发现有六盒点心,一大块新鲜牛肉,两对猪蹄,还有两大瓶过年都捨不得买的好酒,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拼命把苏婉容夸了又夸,又祝愿她一举得男。 小桃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要去厨房做饭,苏婉容吩咐玉竹去帮忙,于是大伯母就和苏婉容一起去了正屋男人那边。 苏满库也关心了苏婉容两句,然后就提出要回家了,苏满仓和苏栋赶紧留客,劝他们吃了饭再走。 苏满库不肯,说:「姑爷刚来,路上辛苦了,你们好好陪着,我就不留下来打扰了。」 叶锦鸿也顺势说了一句留客的话,苏满库乐呵呵的,还是摇头,苏满仓只好道:「那大哥今天晚上过来家里吃饭。」 这回,苏满库答应了,苏大伯母因为回礼丰厚,也就不在意这一顿饭,两口子都心情很好地走了。 人一走,苏栋就忙着收拾桌子,把大伯喝过的茶杯收了,送到厨房去,顺便取些热水重新泡壶新茶。 玉竹去水井边洗菜了,厨房里只有小桃正在切菜,看到苏栋进来,小桃赶紧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泡茶的时候想起大伯母的话,连忙对苏栋说:「刚才大伯母说她家里要挖条新渠沟,想请你过去帮忙做两天活。」 「不去。」苏栋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大伯家又不是没有壮劳力,最近天气好,也不急着赶工,自己慢慢做呗,怎么事事都要我和我爹出力?」 小桃笑笑,一脸温顺:「我并没有答应她,下次大伯母再问,我就说你也忙着呢。」 苏栋点点头:「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难道我不用陪着的?没那闲心去别人家做活。」 那会儿苏栋抢着收拾了桌子,苏婉容身为一个女人,哪怕回了娘家就是客,她也不好意思干看着,于是跟在后头也来了厨房。 听到苏栋的话,苏婉容笑嘻嘻道:「哥哥说的对,农忙时累得像头老黄牛,还不趁着闲了多歇歇,把身子养回来,再年轻也架不住成天做苦力,熬坏了大伯母出钱给你请大夫?」 苏栋急忙转过身:「你怎么来了,当心地上滑。」 「不要紧,别说得我连路都走不稳了。」苏婉容摆摆手,她也只是在叶锦鸿面前装装娇弱,方便使唤他,在自家人面前就不必这样了,「还有爹,哥哥要多劝劝他,别总是大伯母一叫就去了,亲戚间的情分固然重要,自己的身子更要紧。」 「你放心,我又不傻。」苏栋笑了,「我当面拒绝过几次,现在大伯母基本上不敢拿小事来劳烦我们。」 苏婉容这才放了心,把男人当成天的小桃自然更心疼苏栋,赶紧向苏婉容保证道:「姑娘你放心,我从不擅自答应别人什么的,不管大事小事都会先问过你哥哥,我只听他的。」 苏婉容闻言,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觉得感动还是好笑了。不过,也幸亏小桃是这种性子,才让大伯母无缝可钻。
第205页 等做好饭,众人围着饭桌坐下来,起初小桃还不肯坐,想着跟玉竹等人在厨房里随便吃一点就行了,苏婉容不许,硬拉着她坐在自己身旁,苏栋也说道:「你是做嫂子的,坐在妹妹身边正好。」 小桃顿时恍然大悟,姑娘需要人照顾,再者自己跟丫头一块儿吃饭,苏栋兴许会觉得没面子,她这才安心坐了,热情地帮苏婉容夹菜。 她先盛了一碗浓浓的鸡汤,递给苏婉容,苏婉容接了又道过谢,然后拿起小勺尝了一口,有些烫嘴,烫得她抿着舌尖嘶了一声。 坐在苏婉容对面的叶锦鸿,像是突然被按中了哪里的开关似的,立刻站起来,一边挽袖子一边说:「是不是不合口?想吃什么我去做!」 因为是在娘家,苏婉容难得没有折腾叶锦鸿,不要求他下厨房做个菜来吹响自己用饭的号角了,偏偏叶锦鸿被奴役惯了,俨然形成了条件反射。 他这一动作,再加上那句话,苏家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小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尊玉贵的姑爷竟然会下厨?她刚才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 苏婉容轻笑出声:「很好吃,只是有些烫,刚才忘了吹一吹。」 苏满仓最先回过神,一把将叶锦鸿按坐下来,又大力表扬他:「真是个好女婿,看到你这样,我再也不用担心婉容了。」 后知后觉的叶锦鸿终于反应过来,难堪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在家做个煮夫也就罢了,反正下人们也不敢在他面前嚼舌,怎么到了岳父家就忘记了要维持自己在外的脸面? 听见苏满仓夸奖自己,他又想通了,岳父家又不是外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于是傻笑着回道:「这都是小婿应该做的,比不上婉容怀孕的功劳大。」 第121章 原本说好只在娘家住一晚,第二天就回城的, 结果苏婉容临时变卦, 死活不肯走了,想再多住两天。 娘家和婆家那就是两种概念, 在娘家, 人人都当你是自家人,相处轻松又愉快, 再加上还有小桃这个嫂子陪着说说话。在婆家,别看苏婉容的名字都写进叶家的族谱了, 说到底还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媳妇而已。 儿媳妇又不是不能换,可苏家女儿的身份却只有她一个。 苏婉容不愿走,叶锦鸿也不强逼她,因为他在岳父家住得也挺开心的, 新房子漂亮干净整洁, 屋前有河,屋后有山, 一派自然风光, 再加上苏婉容也不要求他做饭了, 所以叶锦鸿甚至还巴不得能多住段日子。 他们不急,叶夫人就快要急死了。 一直等到城门关了半个时辰了, 还不见人回来, 叶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跟叶庭光说:「说好了今天回来的, 现在还不见人影, 是不是路上出什么意外了?」 叶庭光想了想,认为她在说笑:「本地治安一向良好,民风又纯朴,能遇上什么事?你别瞎想。」 这倒也是,叶夫人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还真没听见过什么大案子。可她还是放心不下,又催叶庭光:「那多半就是进了城,然后不知在哪里歇脚了,老爷快打发人去找找。」 叶庭光只好派了小厮,从家门口沿路往城门那边找,来回找了两遍,毫无踪迹,叶夫人更加着急了,坐都坐不住。 叶庭光略一思索:「没进城,说不定还留在苏家呢。」 叶夫人简直不敢相信他这种说法:「婉容不会这么没规矩的,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就是什么时候。再不济,也该派人回家通知一声。」 叶庭光冷笑道:「她又不是头一回这么没规矩了。」当初他想收了首乌,结果夫人儿子都没吭声,就这个儿媳妇跳出来,搅黄了不说,自己还大病一场。 再加上最近又亲眼看着儿子被儿媳妇逼得日日下厨房,叶庭光越想越生气,板着脸训斥叶夫人:「你是做婆婆的,儿媳妇有哪里不好,你这个婆婆就该好好管教。再这么纵着她,将来不得翻了天? 「我看鸿儿就是闲的,谁家少爷天天钻厨房?正经的书不念,只会围着女人打转,将来能有什么出息!正好,儿媳妇的肚子满三个月了,连大夫都说越往后胃口越开,别再叫鸿儿做那不正经的事情了,好好看书,将来他还要下场的呢! 叶庭光不说则已,一说就是一长篇,叶夫人听着就很惭愧,是她没管好这个家,连老爷都看不过眼了。 「老爷……」叶夫人低声诺诺道。 「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个儿媳妇有多么好的话。」叶庭光以为她是要帮苏婉容辩解,赶紧挥手打断叶夫人的话,「真的好,就该主动替鸿儿安排通房,她自己不方便,难道要叫我们儿子一直素着?谁家也没这个道理。」 叶夫人羞红了脸,点点头:「等婉容回来,我就和她商量这事。」 叶庭光用不争气的眼神看了她好几眼:「上回我就提醒过你,直到今天也没见鸿儿身边多个人,我看你也别和她商量了,就她那个烈性子,未定肯答应呢。你看看哪个丫头好,直接提起来,到时通知儿媳妇一声就行了。」 说完,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家里众多丫头的模样,似乎没一个出挑的? 叶庭光虽然老了,在首乌身上病了一场以后彻底歇了女色的心思,可他的鉴美能力还在,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独子,就道:「明天叫牙婆进来,重新买两个模样周正的。」
第206页 叶夫人自然不会反对,既然是买来做通房的,那就不必看能不能干了,只要长得美就行。 远在大溪村的苏婉容和叶锦鸿,还不知家里有个惊喜正在等着他们。 自从苏婉容决定要在娘家多住两天,就吩咐了叶锦鸿,让他打发小厮回家报信,免得长辈担心。 结果叶锦鸿刚出屋子,还没来得及找到小厮,苏栋就喊他去河里钓鱼。叶锦鸿本来就是个闲散爱玩的性子,立刻把苏婉容的话抛到脑后,高高兴兴地跟着苏栋走了。 苏婉容在娘家一共住了三天,还有点捨不得走,可是不走不行了,就连苏满仓都私底下跟她说:「毕竟嫁了人,该守在公婆身边做个孝顺儿媳妇的,这次是你婆婆答应你住这么久的?」 苏婉容哪敢说真话啊,只道:「是该回去了,下次我再回来看你们。」 苏满仓盯着她的肚子,不太放心地说:「下回我们进城去看你,你别跑来跑去的,免得叫我担心。」 于是,到了第四天早上,收拾收拾,又带了一些家里特意准备的东西,就坐上马车回城了。 叶夫人见到儿子儿媳妇回来,高兴得不得了,这几天始终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顾不上关心儿子,先拉着苏婉容的手,把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说:「总算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没少叫我担心。」 苏婉容在心里撇撇嘴,婆婆这话说得几乎和苏满仓一模一样,可内里的含意却大有差别。苏满仓是真的关心自己这个人,婆婆叶夫人嘛,更关心的是她肚里的孩子。 给长辈们行过礼又问了安,叶庭光不欲多说,揣着长辈的架子起身往前边去了,叶夫人赶紧招唿两人坐下,又喊人上茶来。 上茶的是两个新人,一个穿红,一个穿绿,用腰带掐出细细的小腰,衣裳的面料比莲心等人高出一大截,再看那脸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分明都是上等容色。 叶锦鸿端起茶,打量了那两个丫头一眼,满府的丑丫头里突然冒出这么两个人,简直让人眼前一亮,甚至连茶水都凭空多了两分香气。 苏婉容心中一紧,自己才离开三天,婆婆就买回两个美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给公公准备的,那么……就只剩下叶锦鸿了。 叶夫人见儿子和儿媳妇的眼神都在两个丫头身上打转,趁机介绍道:「这是新买来的。婉容有了身孕,小院里的人手恐怕不够使,玉竹等人要照顾婉容,已经忙不过来了,正好让她俩照顾少爷。」 这两个丫头才见了叶锦鸿第一面,就深深感到自己的好运道来了,不仅被卖进了大户人家,即将伺候的又是这样年轻英俊的主子,这可是八辈子才能积来的福气啊。 两人盈盈浅笑,款摆腰肢,一边福身一边娇滴滴道:「给少爷请安。」然后又走到苏婉容面前,「给少奶奶请安。」 还没等她俩直起身子,苏婉容就扭头干呕了一声,捂住胸口很嫌弃地问:「什么味儿,你们身上都擦了什么?赶紧走开。」又接连呕了好几下。 叶夫人脸色一变,果然被老爷说中了。看看,一听说是给少爷准备的人,儿媳妇就开始作妖了。 邓嬷嬷觑着她的神色,赶紧出来打圆场:「少奶奶怀着身孕呢,别说香粉了,有时候连花儿都闻不得。」 叶夫人听她这么说,脸色就好起来了。的确,有孕的人嗅觉灵敏,恐怕这两个丫头用的都是劣质香粉,别说儿媳妇了,要是哪个下人身上抹多了一些,连她自己闻着都刺鼻呢。 「下去下去,赶紧洗一洗,往后都素着脸,别不管不顾的什么都往身上抹。」叶夫人也有些嫌弃,像赶蚊子似地挥了挥手。 两个丫头满腹委屈,又不敢替自己分辩,屈屈膝就慢慢退下了,苏婉容这才转过头,一双杏眼紧紧盯着叶夫人,很平静地问:「这两人是预备给少爷的通房么?」 「是啊。」叶夫人点点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这是每一个正妻都应该做的事情,自己也算是帮了儿媳妇一把,免得她费心劳神了。 可惜,苏婉容和她不是一个频道的人,怀孕这么辛苦,叶锦鸿还想左拥右抱?美得他! 要不是孩子不能转移,她都恨不能把这两个胎儿塞到叶锦鸿肚子里,让他亲身体验一下怀孕究竟轻不轻松。 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像原身那样一味隐忍,一味求全,结果如何?人家丝毫不会感激你,反而还得寸进尺地要求你退让得再多一些。 看来,又到了发挥演技的时候了。 苏婉容不是头一回在婆婆面前装模作样,甚至她对此颇有经验,因此很自然地掏出手帕,揉了揉眼睛,然后用无比真诚地语气对叶夫人说:「娘,我知道最近委屈少爷了,可是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我肚里的孩子好。我也觉得少爷身边的人太少,说出去都不像样,可刚才那两个丫头实在是入不了我的眼,您瞧瞧她们,站没站相,连行个礼都歪歪扭扭的,也不知道以前在什么地方呆过的,看上去就不怎么正经。」 叶夫人愣住了,她还真没仔细打听这两个丫头的来歷,只是挑通房而已,长相过关就行了,又不是挑儿媳妇,至于那么严格么? 苏婉容继续道:「这样的人,怎么配伺候少爷呢?依我看,还是像表妹那样的最好,知根知底,清清白白,又是良家女子,这样的人才不会玷污了少爷金贵的身份啊!」
第207页 第122章 刘静香就是叶夫人心中永远不想再被提起的痛,苏婉容这一针扎得又狠又准又稳, 叶夫人顿时难受得连唿吸都快要停止了。 苏婉容摸着心口, 一脸真诚地剖白自己:「谁不想当个贤妇呢?可我们家就少爷这一根独苗苗,万万不能让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人把他玷污了啊!少爷, 你说是不是?」 叶锦鸿没想到还需要自己当众表态, 一看到苏婉容正认真地盯着自己,心中那丝隐秘的窃喜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他不想因为一个错误的回答, 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于是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婉容说的有道理。」 叶夫人缓过了那阵难受,听见儿子这样回答,只当他是看惯了苏婉容的美貌,所以就挑剔起那两个丫头的长相了。 她有些无奈:「这回买人是仓促了些, 下回我一定好好挑选, 仔细审清楚她们的来歷……」 「哎哟!」苏婉容一声惊唿,打断了叶夫人的话, 只见她双眼瞪得大大的, 手抚着小腹, 一对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虚弱地说, 「肚、肚子疼……」 叶夫人大急:「这是怎么了?」 叶锦鸿也急忙起身过来察看, 紧张地问:「怎么突然疼起来了, 要不要叫大夫?」 「快快, 快请大夫。」叶夫人的声音响亮又尖利, 整副身心都系在苏婉容的肚子上,把刚才的话题忘到天边去了。 「不、不用……」苏婉容微微喘着气,挣扎着说,「扶我回去,睡一觉大概就好了。」 叶锦鸿一把推开挡着他的玉竹等人,一个公主抱把苏婉容抱在怀里,奔着小院而去,叶夫人就像母鸡护仔一般,紧紧跟上。 到了小院,把人放到床上,叶夫人急忙凑上前,满脸焦急:「是不是在娘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又或者是夜里没歇好?我就说叫你不要回去,你偏偏不听,那么远的路是好走的么?」 苏婉容的肚子根本就不疼,她只是不想听叶夫人说什么通房的话,这只是一个藉口而已。没想到婆婆竟然还想怪罪到苏家人头上,那她是万万不依的。 「多谢娘关心,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苏婉容松开眉头,恢復了正常的表情。 叶夫人顿时大松一口气,脸色还有些后怕:「刚才差点没把我吓坏,你可一定要好好的。」顿了顿,又向她保证道,「你放心,买丫头的事不用你操心,由我来办。至于人选呢,也会先给你看过,等你点了头咱们再定下来,这样行不行?」 「劳烦娘了,这样很好,我心里也捨不得少爷受委屈的。」苏婉容握住叶夫人的手,央求道,「娘一定要挑那相貌好,来歷清白,性格又温婉可人的,这样才配得上少爷。」 叶夫人感动极了:「你真是贴心,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懂事的了。」 苏婉容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藉口困了,叶夫人也不敢多呆,生怕吵着她。等苏婉容闭上眼睛,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叶夫人这才拉着儿子走到外间,低声嘱咐道:「满了三个月的人,多半就不会再害口了,不用你再下厨房,平时多看着她些,一旦不好立刻使人来叫我。」 「嗯。」叶锦鸿大喜,他巴不得不做饭呢。 送走亲娘,叶锦鸿一想到自己又去掉了一副重担,心情格外轻松,迈着悠闲的步子,慢慢踱进卧房,弯下腰,盯着床上的苏婉容发呆。 突然,苏婉容勐地睁开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叫丫头打盆水进来。」 「看你好看。」叶锦鸿嘻皮笑脸地说,然后走出去吩咐丫头。 苏婉容从床上坐起身,慢慢捋着自己的一头长髮。 看来,不能再当着公婆的面逼叶锦鸿下厨了,他们大概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真逼急了万一摆起长辈的谱,她一个晚辈还真不好招架。 得偷偷摸摸的才行。 哼,叶锦鸿想享齐人之福,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命才行! 玉竹很快送来一盆温水,以为苏婉容想洗脸,刚放下盆就要过来伺候,苏婉容摆摆手:「你下去吧。」 玉竹也不多问,立刻退下。 苏婉容瞪了一眼在旁边傻站着的叶锦鸿:「真没眼力,还不快些给我拧条帕子?」 「哦。」叶锦鸿总感觉刚才挨的那一眼格外危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让人心惊,他向来都很有求生欲,乖乖地拧了帕子,服侍苏婉容擦了脸和手,正想着自己能歇一会儿了,苏婉容又开口了。 「我要躺一会儿,你拿扇子给我扇一扇。记住,小力些,要是把我扇病了,到头来受罪的还是我的肚子。」 苏婉容平躺着,明明之前看起来还没有任何起伏的小腹,短短几天的功夫,竟然微微地冒了个尖。 叶锦鸿愣愣地看着那个尖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亲情,心甘情愿地坐在床沿上,一下一下地帮苏婉容打扇。 晚上,一家人在正院的饭厅用饭。这一回,苏婉容没有开口叫叶锦鸿下厨,她对着两位厨娘合力做出来的一桌饭菜,吃得高高兴兴。 叶夫人开心极了,叶锦鸿也开心极了,果然,守得云开见月明。 用完饭,略微陪坐了一会儿,叶夫人怕累着儿媳妇,赶紧催他们回去休息。 这一夜,苏婉容拼着自己睡不好,也要使劲的奴役叶锦鸿,反正她白天能补觉,不怕。
第208页 以前她一晚上只起来一两次,这一回,她足足起来了十几次,要么渴了,要么饿了,要么是想如厕,要么就是睡不着,非得让叶锦鸿陪她说话解闷。 可怜叶锦鸿这个年轻小伙子,一晚上反反覆覆地被折腾,第二天就有了黑眼圈。 苏婉容发起狠来耐力惊人,硬是坚持了近十天,叶锦鸿被她折磨得憔悴不堪,偏偏他白天又不能像苏婉容那样可以正大光明地睡觉,旁的不说,叶庭光就见不得儿子这样日夜颠倒,这能是读书人干的事?要么逼着他看几页书,要么就带他去铺子走一圈。 短短十天,叶锦鸿就活生生老了十岁似的。 叶夫人现在的主要心思全放在苏婉容一个人身上,尤其是显怀以后,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盯着苏婉容的肚子瞧。 无意间发现儿子气色很不好,叶夫人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夜里做贼去了?」 「做什么贼,不是你说的要我晚上好好守着婉容么?」叶锦鸿一边打哈欠,一边回答。 叶夫人没想到儿子这么傻,不懂得变通,气得拍了他一下:「你不会叫丫头轮流守夜?这样,今晚你去书房睡。」 叶锦鸿天真地以为自己能睡一个安稳觉了,想不到他才刚刚闭上眼,玉竹就过来请他了。 「少奶奶请少爷回正屋歇息。少奶奶说了,见不到少爷她就睡不着呢。」 叶锦鸿困得不行,脾气都跟着火爆起来了,张嘴就骂:「少奶奶睡不着,你们几个丫头就不知道哄一哄?」 玉竹神色不变,仍然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少奶奶说了,见不到少爷她就睡不着呢。」 叶锦鸿无奈,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板,臭着一张脸爬起来,回到后院,苏婉容热情地迎上来,笑着说:「我们是夫妻,哪有分房睡的道理?少爷以后再别这样了。」说完,还刻意挺了挺肚子。 叶锦鸿眯眼看着她,什么也没说,认命地进了卧房。 熄灯后,苏婉容继续自己的虐夫计划,叶锦鸿被弄得苦不堪言,抱着痛到快要爆炸的脑袋,哀求她:「婉容,你有什么目的就直说,能不能别这样折磨我了,让我好好睡一觉,行不行?」 苏婉容立刻委屈巴巴地控诉道:「我辛辛苦苦为你怀孩子,你只是照顾我这么一小段日子,等过几天,就轮到新买的漂亮丫头日夜伺候你,你还要抱怨?」 再硬的汉子连续十天缺觉,整个人的思考能力以及意志力都处于崩溃边缘,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什么美貌丫头,什么通房,全都滚一边儿去,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好好睡一觉。 「那我不要通房了,行吗?」叶锦鸿痛苦的低声吼道。 苏婉容眼睛一亮,谁喜欢别人在自己头顶种青青草原呢?不过,这个承诺最好再加上个期限。 「不能不要,谁家少爷跟前没几个人呢?你仔细想想,只要我一生下孩子,一定亲手帮你准备十个八个的女人,所以眼前这点小小的付出,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要,不要,我这辈子都不要别的女人了!」生怕她不信,叶锦鸿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赤红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苏婉容。 苏婉容眨眨眼,轻声问:「你说真的?我不信,要不然你发个誓?」 叶锦鸿用尽最后一丝清醒,面朝着家里供奉祖先牌位的小佛堂,跪在床上,郑重地起誓:「我愿对着列祖列宗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小妾通房了,有苏婉容一个就够了。如有违背,愿受天打雷噼。」 说完,他就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下来,睡得人事不省。 第123章 叶锦鸿发完誓,睡死过去, 苏婉容就不故意折腾他了, 难得没人打扰,他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精神奕奕,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好,洗完脸就问丫头:「少奶奶人呢?」 半夏端走洗脸盆, 回道:「在花园里呢。」 叶锦鸿正打算去找她,苏婉容从外面进来了, 一看到他就笑眯眯地说:「正好少爷醒了,走,先去给祖宗们上炷香。」 叶锦鸿奇怪地问她:「不年不节,好端端的上什么香?」 苏婉容掩着嘴笑, 眼睛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 她凑到他跟前,轻声提醒他:「你忘了昨晚上发过的誓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叶家的列祖列宗也都在看着你呢!」 叶锦鸿一愣, 慢慢地想了起来, 就当时那种状况,别说几个通房了, 哪怕要他的性命他都肯给的, 只要能让他好好睡一觉。 可是, 这并不是他的心里话, 男子汉大丈夫, 身边多个伺候的人又怎么了,谁家不是这样的? 苏婉容见他站着不肯动,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危险地眯了眯眼:「我看你是想尝尝天打雷噼的滋味了。」 发过的誓言犹如泼出去的水,没办法收回来了,在敬畏鬼神的大环境下,叶锦鸿即便是个秀才也不能免俗,他的脸色瞬间变白,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婉、婉容……」 「走,去小佛堂。」知道怕就好,苏婉容快意地欣赏着他现在的窘样。 被迫来到小佛堂,一进去闯入眼帘的就是叶家祖先的牌位,小佛堂常年被檀香浸染,闻着这股独特的味道,叶锦鸿的畏惧之心更甚了。 苏婉容神色如常,拉着他上了香,又拜了三拜,起身后她看着那些牌位,一脸认真地说:「祖先在上,一定要好好监督少爷,千万别让他行差踏错,遭了天谴。」
第209页 「……」叶锦鸿被天谴两个字吓得手脚冰凉,不敢再呆下去,逃命似的拉着苏婉容往外走。 出了小佛堂,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总算有了一丝丝热度,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苏婉容取笑道:「怕什么,这些都是你的祖宗,他们会保佑你的。」 叶锦鸿如同吃了一块黄莲,有苦说不出,生怕自己会受到报应,会挨雷噼,心里慌得不行,早知道昨晚就不应该发那个誓的! 苏婉容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还要火上烧油:「你知道么?以前我们村里有一个爱贪小便宜的妇人,每每看到别人去庙里上香,她就会说这是浪费银子,买点吃的岂不是更好?后来有一次,她偷了一个上供的大白馒头,才刚吃了一半,脚下突然踩空,掉下去摔断了一只手,正是她偷馒头的那只手。」 叶锦鸿半信半疑:「她走路不看路的?」 「那条小路,村民们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遍,闭着眼都不会走错的。也是奇怪,后来大家一看,路上根本就没有坑,只有一截枯树枝在那里。大家都说,她这是遭了报应了。」 叶锦鸿听完,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像这种因果报应的故事,小时候他在叶夫人那里听了很多,长大后这些记忆渐渐淡薄了,现在又被苏婉容给全部勾起来了。 叶锦鸿恨不能回到昨天夜里,把那个不长脑子瞎发誓的自己狠狠抽上两巴掌,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他抿抿唇,看着身旁的苏婉容。 苏婉容穿着一身浅色粉嫩衣裙,身形纤细,眉眼精緻,在阳光底下,她肌肤雪白,没有一丝瑕疵,宛如落入凡间的仙子。 看着看着,他心里又平衡起来,通房要不要的也没什么,左右那些人都比不上苏婉容。 心情好了很多,叶锦鸿又恢復了笑模样,很自然地扶着苏婉容的腰:「该去给娘请安了。」 苏婉容没怀孕前,他想碰她一根手指头都难如登天,怀孕后,苏婉容除了平时总使唤他干活以外,进进出出也非要他像个太监似的扶着,这才助长了叶锦鸿心里那个暗搓搓的梦想。 能和自己的小妻子多些肢体接触,这是一件好事呀。 到了正院,叶夫人一看到他们就很高兴,先关心了苏婉容一番,然后才看向儿子:「昨晚睡得好不好?」打量他几眼,观察到儿子的气色好了很多,脸上浮起欣慰的笑,叮嘱道,「夜里一定要好好睡,只有睡足了第二天才有精神。」 又问他们用过早饭没有,苏婉容点点头,叶锦鸿则摇摇头,叶夫人赶紧吩咐丫头去给少爷拿早饭,一面又问他:「我听丫头说,你们刚才去了小佛堂?」 叶锦鸿和苏婉容对视一眼。他没打算说真话,总觉得别人会笑他是个大傻子,于是随便找了个藉口:「上了炷香,求祖宗保估婉容这一胎顺顺利利的。」 叶夫人顿时笑眯了眼:「想不到你还能记着这个,放心,我早就在小佛堂里拜过了,还许了愿呢。」 叶锦鸿并没问她许的是什么愿,只看着苏婉容笑了笑。 叶夫人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道:「正好,你赶紧吃饭,一会儿牙婆就要领着人上门了,你正好亲自挑一挑,看哪个合你的眼缘就买哪个。」 苏婉容坐在椅子上,立刻笑得花枝乱颤,一边打趣叶锦鸿:「少爷这下可有福了。」 叶夫人见苏婉容如此开心,一点也不吃醋,她就更高兴了:「别打趣他,婉容你也帮着把把关。」 叶锦鸿心里苦啊,苏婉容哪里是在打趣,分明就是威胁讽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对叶夫人说:「娘,别叫牙婆上门了,我暂时没有这心思。」 叶夫人不是很明白,什么叫没这心思?买个美貌的丫头给你做通房而已,说白了就是夜里暖个被窝,日常伺候你,又不需要你挖空心思去讨好她。稀罕了,就多招她几晚,不稀罕了,撂到一边就是。 再说了,哪有男人嫌女人多的?看看老爷,一把年纪了都还想收下首乌呢。 「你这孩子……」 叶夫人才刚开口,叶锦鸿就打断他,义正辞严地说:「娘啊,婉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你还是多操心操心她吧,我还要用功读书呢!」说着,扫了一眼苏婉容,一半讨好一半真心地说,「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比婉容更好看的,那些歪瓜裂枣的我才不要。」 叶夫人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时候我一见了婉容,心里就喜欢得很,万里挑一的模样,性子又和顺温婉。」 苏婉容冷冷一笑,叶锦鸿本想讨好她,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什么叫没见过比我更好的?那意思是将来若看到比我更漂亮的,你就要马不停蹄地出轨了? 屋里突然寂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叶锦鸿见势不妙就想逃,连忙起身对叶夫人说:「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一会儿叫丫头把饭送到书房去。娘,千万别再为我张罗买人了,烦!」 丢下这句话,他就大步走掉了,看那背影略有些狼狈。 「你看看他。」叶夫人满脸无可奈何,想寻求苏婉容的帮助。 苏婉容才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帮她,笑道:「少爷记挂着功名,一心只想念书,这是好事呢,我们帮不了他,总不能拖后腿。况且买丫头也要少爷真心喜欢才行,难道我们能强压着他入洞房不成?」
第210页 叶夫人很失望,自己一腔好意,偏偏儿子不领情。转念一想,用心读书也好,她还惦记着儿子考个状元回来呢。 叶夫人自己把自己给开解了,又拉着苏婉容的手,关心她的肚子。等到叶庭光进来,苏婉容才回去小院,叶夫人赶紧把事情说了说,叶庭光听罢,又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沉吟道:「我瞧着鸿儿的功课落下许多,是该捡起来了,回头我就去请个好先生。」 「是该这样。我让人在前院收拾出两间屋子来,给先生住。」 这下子,夫妻俩的劲儿都使到一块儿去了,叶庭光动作很快,打听到原来请的那位先生正好在家闲着,赶紧把人重新请过来,从此叶锦鸿又开始了与书本为伍的痛苦生涯。 幸亏离下场还有两年,时间上不怎么紧迫,那位先生又是个老好人,只要叶锦鸿上课不睡觉就行,课后也不布置大量功课,叶夫人又要照顾苏婉容,精力有限,暂时顾不上盯着儿子这头,倒让叶锦鸿苟得痛并快乐着。 苏婉容安心养胎,内心深处总有一丝担忧,生怕几个月后自己就要难产而死了,所以最后这段日子一定要过好。 苏婉容极尽可能地对自己好,想吃的、想穿的、想要的,统统说出来,街上的零嘴点心之类的东西,她就吩咐叶锦鸿亲自去买,说什么下人们买回来的都不干净。 叶锦鸿能拒绝吗?当然不能啊,而且苏婉容还给他限定了时间,若是回来晚了,她就要发一场脾气,吓得叶锦鸿每次帮她买东西,都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飞毛腿。 至于叶夫人,苏婉容时不时的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喜欢上了某种料子的新衣裳,或者是某件新出的首饰,叶夫人二话不说,赶紧打发人去买来,只为了让她更开心一点。 这种人上人的日子,要是能过一辈子就好了,可惜,她怀的不是哪咤,随着月份加大,眼看就要生了。 第124章 天气越来越热,眼看就要到这一年的中秋节, 苏婉容的肚子也大到了一个新高度。 叶夫人最放心不下她, 除了回正院睡觉,其他时间几乎都是陪着苏婉容的, 堪称寸步不离。 还经常背着苏婉容, 偷偷地和邓嬷嬷嘀咕:「我看婉容多半会提前发动,也不知道是哪一天, 她那么瘦,肚子却大得吓人, 我真怕她生的时候不顺利……」 正常都是十月怀胎,双胎自然不一样,日子提前不说,也兇险万分。 邓嬷嬷看一眼正在不远处赏花的苏婉容, 轻声安慰叶夫人:「夫人您就放心吧, 接生婆是早就定好了的,只要一发动, 立刻就能把人请来。」 叶夫人生怕遇到临盆却请不到接生婆的糟糕情况, 干脆拿银子直接包了那位最有口碑的接生婆三个月, 在这段日子里,接生婆不许再接别家的生意, 安心在家里等着, 只要这头发动了, 她就必需马上到场。 叶夫人闻言, 稍稍安心了一些, 叫莲心去厨房拿几样热热的点心来,又扬声喊苏婉容:「婉容,你站得够久了,过来歇会儿。」 叶家的花园被苏婉容弄得俗气极了,名贵的花种全都拨掉,换成葱蒜韭菜,还让下人随便种了一些野花充当点缀。 叶庭光忍了很久,等今年的新菊上市的时候,他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吩咐人把花园彻底清理一遍,重新布置起来,奼紫嫣红,争妍斗艳,又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所以苏婉容最近常来这里走动。 听见叶夫人在喊她,苏婉容应了一声,慢慢走过去。 大概是日子越来越近的缘故,苏婉容事到临头居然一点也不心慌了,开心或不开心都是那么过,不如顺其自然。 虽然有玉竹和半夏扶着,叶夫人还是起身走了两步,牵着苏婉容的手坐下,又热情地叫她吃点东西。 见苏婉容不仅气色红润,精神头也很好,叶夫人顿时就笑了:「你放宽心,好好养胎,其他的事情有我呢,我会安排得妥妥噹噹的。」 苏婉容点点头,含笑道:「让娘费心了。」 「这是应该的。」叶夫人看着她,忍不住有些心疼起来,儿媳妇还小呢,也才十六岁,一怀就怀上两个,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叶夫人心里担忧着,面上并不敢表现出来,就怕吓着了苏婉容。 …… 这天夜里,苏婉容起来了三四次,回回都叫醒了叶锦鸿陪自己。 自从叶锦鸿发誓不要第二个女人,苏婉容就再也没故意多起夜折腾他了,因此叶锦鸿见她今天似乎不太对劲,就问了一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苏婉容仔细感受了一下,「说不清楚,有点睡不着。」 叶锦鸿这几个月吃得好,睡得好,偶尔陪她熬一晚还是能坚持的,所以就道:「那干脆别躺了,我们坐着说会儿话?」 「屋里闷,不如去外头走一走?」 正值夏季,外面可比屋内凉快多了,叶锦鸿欣然答应,两人也不惊动丫头,就在院子里走了两圈。 夜风徐徐,天上群星闪烁,草木扑鼻香,感受着丝丝凉快,叶锦鸿精神一振,恨不能就在院子里打个地铺,睡在外边算了。 苏婉容没有他这么狂野,道:「有点困了,回去吧。」 两人回到屋里重新躺下,不大会儿天边就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叶锦鸿本以为自己能好好补一觉,没想到刚入睡没多久,就又被苏婉容给拍醒了,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乱:「快叫人,我肚子疼了。」
第211页 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叶锦鸿,听了这话立刻打了个机灵,一跃翻身而起:「快来人,快去叫我娘,婉容要生了!」 已经起床的玉竹等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两个跑进去伺候苏婉容,一个去正院通知夫人老爷,还有一个则跑到前院,叫小厮快去请接生婆。 叶夫人顾不上洗漱,匆匆穿好衣裳就小跑着过来了,邓嬷嬷非常激动,忙前忙后地帮着夫人主持大局。 「叫厨房烧两大锅热水,赶紧拿些吃的给少奶奶,等下生起来才有力气。对了,小衣裳小被褥都准备好了没?」 做给小孩子的东西,早就存了几大箱子,不仅洗了,还在太阳底下晒了好几天,直接拿出来就可以用了。 所有人都忙得团团乱转,苏婉容一声不吭,躺在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床上,和命运拼博的时候到了! 叶锦鸿脸上带着傻笑,还想进去产房陪苏婉容说说话,结果被邓嬷嬷给严厉禁止了,他只能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叶夫人身后,叶夫人一转身,险些踩到他的脚,顿时没了好气:「你又帮不上忙,别在这里挤着了,去前边陪着老爷,让他只管等着听好消息。」 「好好。」叶锦鸿也知道自己有些多余,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身问他娘,「岳父那边要不要派人通知一声?」 「肯定要啊,你不说我都差点忙忘了。」叶夫人一拍额头,「你别亲自去,留在家里,万一等下需要你跑腿呢?派两个小厮快马加鞭,赶紧把亲家接过来。」 叶锦鸿急忙去了,正遇上叶庭光在打发小厮套马车,他忙问:「爹要用车?我还打算使人去接岳父呢。」 「我这不是正在吩咐?」叶庭光毕竟老成些,听见下人报说儿媳妇发动了,他就知道该去通知亲家了。 「呵呵,叫平安跟着一块儿去吧,岳父他们都认得平安。」 叶庭光本来是要叫自己的小厮去的,一听儿子说得有理,就又加上了平安。 因着苏婉容要生孩子,所以叶锦鸿今天不打算上课了,叶庭光也没说他,父子俩一下子就闲了下来,等吃过下人送来的早饭,两人大眼瞪小眼,叶庭光干咳了一声:「你去后边瞧瞧,看看生了没有。」 说起来,叶庭光根本就不知道当初夫人生少爷是个什么情景,因为那时他还在书院读书,等叶夫人在乡下生完孩子,才派人来通知他的。 叶锦鸿也有点坐不住,他曾经听人说过,女人生孩子都会痛到极致,然后惨叫连连的。 可是,等他跨进小院,里面却十分安静,只有丫头们进进出出的忙碌身影,产房里似乎没什么动静。 他赶紧叫住刚从产房出来的杜若,紧张地问她:「怎么没动静,是不是少奶奶昏过去了?」 杜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着一个空碗,还有几碟没吃完的点心,闻言杜若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少奶奶刚吃完东西,好着呢。」 什么人啊,怎么能盼着少奶奶昏过去呢? 叶锦鸿松了一口气,又笑着问她:「估计大概多久能生下来?」 杜若的表情一言难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哪有这么快的,前前后后都还没半个时辰呢,少爷耐心等着吧。」说完急着要走。 叶锦鸿知道她忙,就由着她去了,然后走到窗户跟前,朝里面看了几眼,只见他娘和邓嬷嬷都陪在产床前,苏婉容正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叶锦鸿好笑地摇摇头,生孩子都能睡着?想来也是不怎么痛的,于是就又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幸亏苏婉容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然肯定会被他这副没心肝的样子给气死,她那是睡觉吗?明明是趁着阵痛还不厉害的时候闭眼假寐,积攒力气而已! 叶庭光听见叶锦鸿说里边还没正式发动,也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于是叫下人泡了一壶好茶,拉着叶锦鸿陪他下棋。 父子俩就这么慢悠悠地消磨掉整个上午的时光,吃过午饭又叫叶锦鸿进去打听情况。 这一回,叶锦鸿清晰地听见苏婉容的痛唿声,是从产房里传出来的,那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还带着无尽的挣扎与痛楚,吓得他在大热天里都身子发抖。 本想随便找个丫头问一问,偏偏现在正是最要紧的时候,没人有空搭理他,偏巧这时苏婉容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声,把叶锦鸿吓了一大跳,仿佛产房是屠宰场似的,拔腿就往外跑。 一路跑到书房,整个人气喘吁吁,脸色惨白,叶庭光见了也不由地把心高高地提起来了,失声问:「怎么样了?」 难道是儿媳妇出了意外? 「爹……」叶锦鸿扶着门框,手脚发软,「婉容叫得好吓人,别再让我进去了,我害怕。」 「瞧你这点出息!」叶庭光虚惊一场,气得瞪了他一眼。 转念一想,当年儿子出生的时候,自己已经二十六岁了,长年累月在书院读书,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现在儿子会感到害怕,都是太年轻,没经过多少事的缘故。 这么一想,心里头的那点气就散了,招唿叶锦鸿过来坐下,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喝口茶,压压惊。」 「多谢爹。」 叶锦鸿刚端起茶盏,手脚都还没恢復过来呢,小厮就在外面大嚷大叫起来:「少奶奶生了,少奶奶生了!」 第125章
第212页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 不怕鬼敲门。 叶锦鸿知道自己身上有些小毛病——这还多亏了苏婉容, 要不是她的提点,他还不知道呢——但也不能算是大奸大恶之人, 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坏事, 应该身正不怕影子斜才对。 偏偏小厮的一声报喜,就把叶锦鸿手里的茶盏给吓掉了, 滚热的茶水洒了一身,热天的外衣轻薄透气, 顿时烫得他吱哇乱叫。 「哎呀!快擦擦!」叶庭光惊叫起来,慌忙伸手帮儿子抖掉袍子上的茶水,谁知那水太烫,他的手都受不住, 立刻就缩了回去。 「赶紧脱了。」叶庭光又不是女人, 哪里会随身带着手帕,只能出这种主意了。 叶锦鸿一面蹦哒着, 一面脱掉袍子, 幸亏里面还有一套中衣遮羞, 不过这会儿也全都湿透了。 叶庭光赶紧拿自己的衣袖帮他擦,一边扭头大骂小厮:「咋咋唿唿的, 是着火了还是杀人了?还不赶紧给少爷拿身新衣来换!」 小厮本以为报喜会有赏钱, 没想到不仅没得着赏, 反而讨了一顿骂, 连忙缩着脖子去找衣裳, 然后在书房的里间伺候叶锦鸿重新换了一身。 换好衣裳出来,叶锦鸿想起刚才的事情,脚下一顿,扭头看着那小厮,愣愣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给老爷少爷报喜啊。」小厮眨眨眼,「少奶奶生了。」这一次,他的声音低沉了很多,不敢再像刚才那般高亢响亮了。 「噗嗤!」正端着茶盏的叶庭光喷了茶,又是一阵吼,「不早说!生了个什么?」 小厮总算笑了:「生了个小少爷。」 「赏!」叶庭光大喜过望,格外大方,都顾不得去看儿子身上有没有被烫伤了。 叶锦鸿高兴得像个猴子,全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眉飞色舞地说:「爹,这下可好了,我有后了,您有孙子了!」 「哈哈哈哈!」叶庭光拈着鬍鬚大笑起来,「亲家怎么还没到?」这么大的一份喜悦,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苏满仓一起分享了。 这时,又有下人过来报喜:「禀老爷少爷,少奶奶又生了一个小少爷!」 叶庭光和叶锦鸿异口同声地问:「还有一个?」 话落,叶庭光率先反应过来,瞪了叶锦鸿一眼:「你是不是高兴得煳涂了,儿媳妇不是怀了两个么?」 叶锦鸿正高兴得手脚都没处放,也不跟亲爹计较这么点小事了,连声派赏,听着下人们都来恭喜他,感觉自己的人生非常圆满。 苏婉容虽然看起来纤细柔弱,但一直被苏家养得很好,从来没得过什么大病,怀孕后该吃的时候就吃,该动的时候就动,所以即便怀的是双胎,整个生产过程还算比较顺利。 痛当然是很痛的了,可是等孩子一出来,整个人就感觉无比轻松,就连叶夫人都喜得直夸她:「真会生,比我当初强多了。」 接生婆清洗好孩子,交给邓嬷嬷包裹,邓嬷嬷先收拾好大少爷,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给叶夫人看。 叶夫人一看到亲孙子,心都快要化了,赶紧接过来,还问她:「这是老大还是老二?你做记号了没?」 邓嬷嬷笑眯了眼:「您手里的就是大少爷,包被的花纹不一样,而且大少爷手腕上有一粒小小的红痣,好认呢。」 苏婉容虽然疲惫,还没有睡着,闻言就撑起身子也想看一眼,叶夫人赶紧抱着孩子给她看,嘴里夸个不停:「你瞧瞧老大生得多好!」 小孩子红通通的,压根看不出哪里好看了,不过到底是自己拼死生出来的,苏婉容陡然间生出一股浓烈的母爱之情,对叶夫人说:「娘,给我抱抱。」 叶夫人可不敢累着她,只把老大放在她的身边:「你现在没力气,等坐完月子再抱他,就这么看两眼吧,一会儿吃了东西先补补觉,你放心,我会把两个孩子照顾好的。」 苏婉容就算怀疑叶锦鸿也不会怀疑叶夫人,仔细看过两个儿子,又吃了一点东西,抵挡不住精疲力竭后的困意,闭上眼睡着了。 叶夫人叫邓嬷嬷封了一个厚厚的红包,打发走接生婆,又叮嘱丫头们好好守着少奶奶,这才和邓嬷嬷一人抱一个孩子,准备带出去给老爷和儿子见一见。 之前叶庭光想着自己是公公,不好进儿子的院子,一听说孙子生出来了,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和叶锦鸿一起过来,眼巴巴地在外面等着。 一看到两个小襁褓,叶庭光的眼睛都亮了,叶夫人抱着老大,径直走到叶庭光面前,满脸喜气地介绍道:「老爷,快看看,这就是咱们的大孙子。」 叶庭光这人,读书不怎么样,偏偏还有些瞎讲究,他心里是疼爱叶锦鸿的,可是在儿子很小的时候,他却几乎不曾抱过。 现在一看到孙子,叶庭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立刻伸手接到自己怀里,高兴得眉开眼笑。 叶锦鸿不忍心看老二受到冷落,赶紧凑到邓嬷嬷跟前,低头仔细看着他的儿子。 小小的一团,缩在包被里,紧紧闭着眼睛,小手也捏得死紧,虽然皮肤还是红通通的,但叶锦鸿就是觉得他儿子怎么看都好看。 邓嬷嬷抱着孩子问:「少爷,你也来抱一抱他吧。」 「可以吗?」叶锦鸿有点不敢,这孩子真可爱,可是也很脆弱啊,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儿子捏碎了怎么办? 「没事,您是他的亲爹,抱一抱又怎么啦?」邓嬷嬷才没有读书人那套抱孙不抱子的奇怪想法,又看了叶庭光一眼,「瞧老爷抱得多开心。」
第213页 叶锦鸿顺着邓嬷嬷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他爹抱着老大如同抱着一个金元宝,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就连那一把鬍子都是一翘一翘的。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些,然后慢慢地从邓嬷嬷手里接过来。 孩子一到了怀里,这份感受就又不一样了,他还那么小,那么弱,自己这个当爹的一定要好好地把他们养大。 有了这样的觉悟,叶锦鸿竟然感动得红了眼眶。 邓嬷嬷见状,既想笑又有些想哭,回头对叶夫人说:「夫人您瞧,少爷都高兴得要哭了。」 叶庭光和叶夫人齐齐朝这边看过来,叶庭光这才想起,他不止一个孙子呢! 看到叶锦鸿抱着孩子,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叶庭光就想骂他,不过,他都能为了儿媳妇下厨房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由着他去吧,反正丢脸的是他自己。 两个孩子在外面呆了一刻多钟,叶庭光和叶锦鸿还没稀罕够,邓嬷嬷就提醒道:「该送两位小少爷去少奶奶那里了。」 「对,对。」叶夫人连忙伸手去接叶庭光怀里的孩子,谁知叶庭光紧紧抱着不肯放手,叶夫人顿时哭笑不得,「老爷,该给孩子餵奶了。」 吃饭是大事,可不能饿着他的孙子,叶庭光这才恋恋不捨地松了手,又问:「奶娘够不够?要不要多请两个回来?」 「家里已经有两个,够使了,要是她们不好,到时再换。」奶娘和接生婆是重中之重,叶夫人哪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漏下,早就安排得妥妥噹噹了。 两个孩子被抱进去,交给早就养得白白胖胖的奶娘餵去了,叶庭光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倍感失落。 这时,丫头在外面说苏家人上门了。 从城里去大溪村,马车要跑一个半时辰,来回就是三个时辰,再加上苏家人还要收拾东西,所以现在才到。 叶庭光赶紧带着儿子出去迎接亲家,叶夫人忙着安排茶水点心,又叫厨房赶紧做饭。 叶庭光见了苏满仓,表现得十分亲热,笑道:「给亲家报喜,你女儿给我们叶家生了两个孙子。」 叶锦鸿立马接口:「岳父放心,婉容好着呢,只是这会儿睡着了,等她醒了我再领你们进去瞧瞧。」 这一路上,苏家众人的心都是提着的,就怕苏婉容生产时有什么意外,苏满仓听见这话,顿时大松一口气,笑声格外爽朗畅快:「这下我就放心了,婉容嫁到你们家,生儿育女就是她的责任。」 女儿生了两个男孩,别说城里,就是在乡下那也是大功臣,苏满仓再也不用担心叶家人会瞧不起他女儿了,这就是母凭子贵的好处。 小桃也跟着来了,被丫头请到后院,由叶夫人招待。 虽然彼此都是熟面孔,可小桃还是感觉很紧张,手脚都有些僵硬,都不敢坐了。叶夫人性子和善,拿她当正经的亲戚,亲手拉着她坐下,笑道:「好久没见面了,你也不来看看我。」 「想来的,只是家里脱不开身。」小桃见叶夫人好说话,不由地放松了很多。 因为有了两个厨娘,所以动作很快,不大会儿就做出两桌饭菜,一桌送到前院,是给苏家父子俩的,由叶庭光和叶锦鸿做陪。一桌送到后院,叶夫人赶紧招唿小桃入座:「你们早上就动身了,想必午饭也没怎么好好吃,等吃完了我再带你去看婉容。」 第126章 生孩子是个力气活,苏婉容累得精疲力尽, 吃完东西就沉睡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 迷迷煳煳间听见屋里有人在说话,似乎还有嫂子小桃的声音, 睁开眼扭头一看, 果然是小桃在这里。 「嫂子。」苏婉容的声音有些沙哑。 「姑娘醒了?」小桃很欣喜,立刻走近, 心疼地说,「身子还疼吗?渴不渴, 饿不饿?」 苏婉容摇摇头,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动作间有些吃力,小桃赶紧扶着她, 又垫了两个厚厚的枕头在她腰后。 「先擦擦脸吧?」小桃见苏婉容额前的髮丝都是湿的, 知道是热出来的,刚生了孩子的人不许见风, 又是热天, 这么闷着不热才怪。 玉竹立刻叫半夏去厨房拿些吃的, 又准备好热水,拧了一条湿帕子, 小桃自然而然地接过来, 要像往常那般伺候苏婉容。 苏婉容不肯, 说:「嫂子你坐, 叫丫头来就行了。」 「都说长嫂如母, 你刚生了孩子,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小桃笑笑,慢慢地给她擦脸,「我们全家人都来了,公公和你哥哥这会儿在前院,等你吃了东西,就叫他们进来看看你。」 苏婉容:「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用过饭没有?」 「我们来时你刚睡下,叶夫人安排了两桌席面,很丰盛,待人也亲切和气。」 苏婉容点点头,娘家人没受冷落就好,想起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四下看了一圈,没看到儿子,就问玉竹:「孩子呢?」 玉竹笑着回答:「在隔壁屋里,有奶娘照顾着呢。少奶奶稍等,我这就去叫她们抱过来。」 一提起孩子,小桃就满脸兴奋:「我刚才看过两位小少爷了,姑娘你可真会生,我们看了都爱得不行。幸亏生了两个,公公和叶老爷一人抱一个,这才没有打起来。」 苏婉容觉得她说得太夸张了,正要说话,奶娘抱着孩子走了进来,玉竹指挥她俩把小少爷们放到苏婉容身边,然后又叫她俩退到帘子外面等着。
第214页 两个孩子都正在唿唿大睡,小脸皱巴巴的一团,说实话,和玉雪可爱完全沾不上边,但做为亲娘,都有一种独特的滤镜,苏婉容看着他俩,眼睛都捨不得移开了。 这是她的儿子,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一趟鬼门关闯得还是很值得的。 半夏进来送饭,一碗浓香的加了大料的鸡汤,还有一碗面条和几样点心,苏婉容胃口不大,再说睡之前刚刚吃过,于是只喝了半碗鸡汤,里面的材料一点也没碰。 小桃看她吃得少,忍不住就很着急:「再多吃一点,月子里一定要好好地补回来。」 刚生完孩子的人,都会气色发虚,脸色发黄,小桃想着姑娘以前多么白嫩水灵的一个人啊,这一生孩子,整个人像被狂风暴雨摧残过似的,不好好补一补怎么行呢? 苏婉容哭笑不得:「那也要吃得下才行,喝了半碗汤我就很饱了。」 玉竹笑着说:「少奶奶吃不下就算了,反正灶上的火不会熄,想吃了随时都能做。」 小桃点点头,这就是嫁进大户人家的好处,有下人随时伺候着,姑娘生了两个小少爷,谁敢苛刻她? 小桃真心替苏婉容感到高兴,不过也并不羡慕,因为对于小桃来说,自己能嫁给熟悉的苏栋,她就很心满意足了。 听下人说苏婉容醒了,叶夫人赶紧叫人去把苏家父子俩请进来。 「亲家,走这边。」叶夫人亲自等在院子外面,把人迎进去。 进了屋,往里走几步就是一道门帘子相隔的产房,苏栋知道妹妹就在里面,正要上前掀开帘子进去,却被苏满仓一把拉住了。 苏满仓不像儿子那么冲动,他知道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有些讲究,没看身边的叶夫人都还没开口么? 叶夫人笑盈盈道:「亲家,婉容刚生了孩子,见不得风,不能出来见你们了,不过倒是可以隔着帘子说上几句话。」 苏栋满脸失望,亲爹和亲哥哥都不能进去看一眼,乡下就没有这种规矩。 于是,苏满仓和苏栋就站在帘子外面,和里面的苏婉容一问一答。苏婉容也不喜欢这样,不过婆婆开了口,她也不好当面反对。 虽然身子还很虚弱,但是和苏家父子俩说话时,苏婉容故意提高音量,努力使自己显得状态很良好,再加上又有小桃亲眼看着,所以苏家父子俩都放了心,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 苏家人一共在叶府住了三天,虽说客房布置得很精緻,下人们伺候得也周到,可苏满仓还是想回家去了,一来不太习惯,二来也不放心家里。 苏婉容听了并没有强留他们,毕竟她还在坐月子,又不能见面,还不如叫他们先回去呢。 「爹,那你们先回去,等我满了月就去看你们。」 苏满仓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孩子的满月酒,我是一定要来的。」 苏婉容把这事给忘了,一听过不了多久又能见到娘家人,她也就不难过了。 叶夫人忙着准备回礼,叶庭光叫小厮套马车,好送苏家人回去,叶锦鸿这个闲人无事可做,就进来找苏婉容说话。 自从苏婉容进了产房,叶锦鸿都没见过她的面,因为邓嬷嬷和叶夫人总会在关健时刻拦住他,说男人进产房是不吉利的事情。 恰好这会儿外屋没人,里面就只有玉竹守着苏婉容,叶锦鸿想也不想就掀开帘子走进去:「婉容,岳父他们马上就要走了。」 「我知道。」苏婉容点头,「派了谁去送?」 「放心吧,爹叫了两个小厮送他们。」叶锦鸿走近,发现之前嫩得像朵花儿的苏婉容,脸色竟然很憔悴,就像一下子被人吸走了精气神似的,看上去很虚弱,神情也恹恹的。 「你怎么成这样了?」叶锦鸿心口一疼,像被人割了一刀。 苏婉容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为了给你生孩子才受这样的大罪。」他是不是傻?这才生了几天,谁能恢復得那么快! 叶锦鸿十分感动,不顾玉竹在场,握住苏婉容的手,低声道:「你受苦了,往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苏婉容轻笑出声,他敢不对自己好?剥了他的皮! 叶夫人叫厨房炖了汤,送来给苏婉容喝,发现儿子居然在产房里,立刻就开始教训他了:「不是说了男人不能进来的么?你怎么又不听话,快出去。」 「少爷去吧,去送送我爹。」苏婉容露出不安的神情,「这么热的天,我真担心他们路上不好走。派的是哪两个小厮?机不机灵?稳不稳重?」 大热天,路上怎么就不好走了?又不是狂风暴雨的天气。 叶夫人正要说话,叶锦鸿已经抢答了:「你放心,我亲自送岳父回去。」 「劳烦少爷了,这样我就放心了。」苏婉容朝他甜甜一笑。 叶夫人心疼儿子这么晒的天还要亲自跑一趟,不过想着婉容刚生了孩子,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就叫儿子辛苦这一回吧。 苏婉容就是想使唤叶锦鸿,接下来的一个月她都要坐月子,更加管不了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出去花天酒地,最好这一趟能把他晒得中暑才好呢,这样他俩一个坐月子,一个养病,也算是妇唱夫随了。 用了早饭就出发,叶锦鸿把苏家人安全地送回大溪村,留下来用了顿午饭,不顾日头暴晒就往城里赶。等回到家,果不其然,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第215页 起初他还没当一回事,没告诉任何人,第二天醒来就发现事情不好,头痛得厉害,口渴又多汗,四肢酸软无力,几乎连床都下不了。 叶夫人着急起来,赶紧叫人请大夫,叶锦鸿想着上一次中暑就是被岳父用一枚铜钱刮痧给治好的,这一次便想着再刮上一回。 请来的大夫不像苏满仓那么捨得下手,再加上又没有苏栋这个铁钳在一旁压制着,叶锦鸿一惨叫,那大夫就吓得缩手缩脚,冷汗连连,不得已对叶夫人说:「还是开几副药,慢慢养着吧。」 叶夫人不忍心见儿子受苦,点点头:「开方子吧。」 叶锦鸿在心里骂了大夫两句,最终也没勇气再试一次,就依了他娘的意思。 书是不用读了的,叶锦鸿躺在床上养病,吩咐平安拧了条冷帕子搭在他的额头上降温,这么一瞧,和坐月子的苏婉容真是像极了。 苏婉容知道后,当即就拍着手笑了很久。 等叶夫人过来看孩子,苏婉容就一脸关切地问她:「听说少爷病了?可惜我不能亲自去伺候他。说起来,也是少爷的身子骨太弱,坐在马车里头居然都能中暑,我看不如再请个武师父回来,教少爷一两招,把身子练结实点总是没坏处的。」 叶夫人有一个毛病,大概是从叶庭光那里学来的——不太看得起武夫。听苏婉容这样说,她就含煳道:「少爷要读书呢,哪里有闲功夫学这个。」 苏婉容知道婆婆心中还有一个儿子高中状元的美梦,她冷眼看着,这个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 就叶锦鸿那副懒散的性子,既没志气又没上进心,将来能再考个举人都是祖上积德了,还敢指望状元? 第127章 叶锦鸿额头上搭着帕子,喝着温和的中药, 前前后后一共养了半个月才彻底好转。 病一好就急不可耐地要看看他的亲亲宝贝儿子, 之前因为他生病,叶夫人和叶老爷怕他过了病气给孩子, 所以拦着不许见, 这可把他给急坏了。 刚一见面,他险些认不出来。 原本红通通又皱巴巴的两团肉肉,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已脱胎换骨,变得白白胖胖, 玉雪可爱,眼珠子黑黢黢的,机灵地转来转去。 「这真是我儿子?」叶锦鸿满脸惊讶,简直不敢相信。 叶夫人哈哈大笑, 指着两个小傢伙:「这还能有假?」 叶夫人爱孙心切, 在苏婉容坐月子的这些日子里,她夜里直接搬过来和奶娘一个屋, 就怕没有主子在跟前, 两个奶娘一时看顾不周, 委屈了她的孙儿可怎么办。 所以,这两个小傢伙基本是在叶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慢慢长大的, 她岂能认错? 「再过些天他们就会笑了, 那时你见了还会更爱呢。」叶夫人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真的?」叶锦鸿伸手逗弄儿子们, 「快, 给爹笑一个。」 两个孩子四只眼, 齐齐盯着他看,都是一模一样的严肃表情,活像在看傻子似的。 邓嬷嬷忍俊不禁:「小公子们现在还不会笑呢。」 「他哪里懂这个。」叶夫人有些嫌弃地挤开叶锦鸿,伸手抱起大孙子,怜爱地亲了亲他的脸颊,「走,跟祖母出去晒晒太阳,这个时辰去廊下走一走最好了。」 这是叶夫人每天最爱的活动,邓嬷嬷赶紧抱起剩下的那个,转身跟上。 叶锦鸿站在原地无人理会,他愣了愣,然后小跑到门口,做贼似的探头看了看,只见他娘和邓嬷嬷一人抱一个孩子,指着周围的东西一样样地说给两个孩子听,哪怕对方压根听不懂,她们也乐此不疲。 没人管他,正好趁机进去看看苏婉容。 叶锦鸿熘进产房里,苏婉容正在睡觉,屋里也没丫头守着,这倒方便了他偷偷摸摸地凑近,仔细打量苏婉容。 苏婉容给叶家添了两个孙子,是名副其实的大功臣,叶夫人下了血本来照顾她的月子,养身补气的汤药就没断过,只要是对她身子有好处的,全都一股脑儿的送来,才半个月的功夫,就把苏婉容养得气色红润极了。 大约是长久没出门的缘故,苏婉容较之以前又白出了一个新高度,肌肤如同剥壳的鸡蛋,一对睫毛黑长又卷翘,叶锦鸿看得眼热心跳,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了摸。 那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扇了扇,苏婉容缓缓睁开眼,等看清床前的人是叶锦鸿后,她就翻了身,面朝墙壁,嘴里咕哝道:「别吵,我还要睡呢。」 叶锦鸿轻声笑了笑,也不脱鞋,就这么和衣躺上床,搂住她的肩膀,亲昵地说:「睡什么,陪我说说话,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我还在坐牢呢,有什么话等我牢满释放再慢慢说。」苏婉容嫌挤着太热,抖了抖肩膀,可惜没能把他的爪子抖掉。 叶锦鸿见她还能回话,那就是不困的意思了,硬把人扳过来,搂进自己怀里:「这么久不见,你就不想我?」 话落,他仔细一闻,产房里并不像邓嬷嬷说的那么脏污血腥,除了苏婉容的体香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苏婉容适应不了他这种风格,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斥道:「挤,离远些!」 叶锦鸿也不生气,竟然还低低地笑了起来,有妻有子,夫復何求? 在他看来,苏婉容本来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性子,她现在的反应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第216页 忽然,玉竹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少爷居然也躺在产床上,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少爷怎么在这里?」 叶锦鸿没理会她,苏婉容不耐烦,踢了他一脚:「快下去,丫头都要笑话你了。」 这半个月苏婉容一次也没洗过澡,平时最多就是拿湿帕子擦一擦,她倒是不怕会臭着叶锦鸿,只是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比较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叶锦鸿还想赖着不走,偏偏叶夫人和邓嬷嬷回来了。 叶夫人怕晒久了对孙子不好,也就是在廊上晃两圈就回来了,一看到叶锦鸿在产房里,立刻就又训他了:「你要是无聊就去看书,产房是你该来的地方?」 苏婉容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不过也聪明的没有出声。 叶锦鸿挨了顿骂,赶紧爬起来,仍然捨不得走,在外间看奶娘怎么照顾孩子,先是挨个换了新的尿布,然后又抱到屏风后面去餵奶。 叶锦鸿帮不上忙,儿子们又正忙着吃饭,略站了站,他就只好孤零零地出去了。 从这以后,叶锦鸿时常趁着他娘没注意,偷偷熘进产房陪苏婉容说话,一来二去,竟也练出了一身躲人的好功夫。 日子一晃而过,眨眼苏婉容就坐满了月子,叶府喜获麟儿,大摆宴席,请了亲朋好友们吃满月酒。 苏家人也来了,苏满仓送了两副金项圈,苏栋送的是两对实心的小银手镯,小桃则给孩子们一人做了两套新衣裳。 看到苏婉容月子里被养得极好,苏家人就放心了,吃过满月酒也不多呆,当天就回家去了。 苏婉容从产房里搬出来,回到小院,把正屋旁边最大的那间屋子拔给两个奶娘居住,方便自己随时过去看视孩子,叮嘱奶娘和丫头仔细看着两个小傢伙,然后她才回到正屋,叫玉竹把这一个月家用的帐本拿来,她要过目。 苏婉容直到生产前的最后一个月,仍然坚守在管家的岗位上,叶夫人曾经提过一嘴,问要不要帮忙,苏婉容回说:「日常採买都是有例可寻的,玉竹又是做惯了的,也难不到她,实在决定不了的就叫她来问娘。娘要是不放心,又有这份精力,那就接过去管几个月,等我生了孩子再帮娘分忧。」 叶夫人听她这样说,就乐得撒手不管。 这就是家中人口少的好处,勾心斗角也少,叶夫人所有的东西将来都是要留给儿子的,也就不存在和儿媳妇争权之类的想法。 玉竹拿了帐本过来,苏婉容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毫无错漏,她笑了笑,对玉竹说:「有了这两个孩子,娘竟然把家用增添了一倍。」 原先是每月拔八十两做为开支,现在直接变成了一百六十两,家中就这么些人,哪怕多了两个孩子也使不完这些多银子,必然还有剩下的。 多出来的家用怎么办呢?苏婉容又不傻,当然是存起来了,难道还要老老实实还回去啊?她又没打算给自己博个本地最贤儿媳妇的名声。 仔细想想,不论她存多少私房钱,将来也是要留给两个孩子的,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最终还是归入了叶家呢。 叶锦鸿从外面晃悠进来,看到苏婉容正在看帐本,就笑着说了一句:「你可真勤快。」 「下人再用心,做主子的也得时常盯着,万一出了岔子,亏得就是自己了。」苏婉容合上帐本,「我感觉比起你,我还是要勤快那么一点点的。」 叶锦鸿对这话很不服气,坐到她身边,反驳道:「我哪里懒了?病才刚好就日日上课,我也辛苦着呢。」 「是吗?先生布置的功课你都做完了?有没有额外多读几页书,多写几篇文章?」苏婉容才不相信他。 叶锦鸿的脸色立刻变得讪讪的,先生是个老好人,加上年纪渐大,教书向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总是只布置一丁点的功课,哪怕他头一天晚上没做,第二天早起一刻钟就能赶出来的。 「儿子们还小呢,我觉得陪他们比念书有趣多了。」叶锦鸿腆着脸回道。 苏婉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东倒西歪:「娘还等着看你高中状元,这要怎么说?」 「我才二十岁,慢慢来呗,不着急。」 他的脸皮倒是很厚,苏婉容从没想过自己非得有一个状元丈夫,有一句话叫做悔教夫婿觅封候,在她看来,以叶锦鸿的资质能中举都是祖坟冒烟,不求他能让家里有多么兴旺发达,只要能守住现在的家底就行了。 至于将来,她宁愿指望自己的儿子,也不指望叶锦鸿,只要他不给自己拖后腿,比如染上赌博之类的恶习,又或者给自己的头顶种青青草原,那她就阿弥陀佛了。 苏婉容点点头,直接略过读书这个话题,对他说:「既然你这么想和孩子亲近,我打算晚上把他们留在身边,你觉得怎么样?」 叶锦鸿听多了叶夫人要他好好念书的教诲,生怕苏婉容也会这样,现在见她轻轻放过这个话题,心里感动,连声应下:「放在我们跟前也好,说实话,我还信不过奶娘和丫头呢。」 「别说大话,晚上孩子们的吃喝拉撒全都由你来,你要是做不了,还是交给奶娘们,你就只管读你的书去。」 叶锦鸿为了逃避读书,就跟立军令状似的:「你放心,我一定不叫苦叫累,自己的孩子,我辛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128章
第217页 用过晚饭, 苏婉容看着奶娘们餵饱孩子, 又换上新的尿布, 就对她们说:「孩子们不用抱过去了,就放在这里。」 两位奶娘齐齐呆住,不约而同地看向玉竹。 这么小的孩子, 想吃想喝想拉的时候只会哭嚎, 一哭起来就惊天动地,放在主子身边,肯定会耽误了主子们的休息的。 玉竹明白她们心中所想,连忙笑着劝苏婉容:「少奶奶, 小公子们还小呢, 不好照顾,夜里还是跟着奶娘吧, 免得扰了你们的清静。」 「自己生的,再吵再闹也得受着不是?」苏婉容主意已定,摆摆手,「今晚放你们自在一晚, 有我和少爷看着,不会出错的。」 虽说苏婉容没有养孩子的经验, 但坐月子的时候看也看了不少, 再加上还有叶锦鸿这个苦力,她不认为有什么好担心的。 玉竹没有再劝, 只是放心不下, 和奶娘们回到隔壁房间, 给她们分派任务:「李奶娘先睡,我和张奶娘守前半夜,然后轮换,只要少奶奶那边忙不过来,我们就去帮忙。」 叶锦鸿摩拳擦掌,对自己很有信心,把唿唿大睡的两个儿子抱到床上放好。拔步床非常大,放两个奶娃娃完全够躺,还多出好大一块空地呢。 苏婉容在屏风后面脱衣裳,叶锦鸿就着烛火,看着屏风上面的那一段投影。苏婉容恢復得很好,才出月子,身材就和以前一般无二了,只是胸前更加雄伟了一些。 叶锦鸿看得眼热心跳,口干舌燥,已经出了月子,有些事情就可以做了吧?越想越兴奋,赶紧把原本放在中间的两个儿子移到里面去,然后下床活动手脚,准备等下大干一场。 苏婉容换好睡衣,走过来一看,顿时没好气地说:「要睡觉了,你又在瞎折腾什么。」 叶锦鸿嘿嘿一笑,眼里闪着热切的光芒,伸手来拉苏婉容,却被苏婉容给拂开了,她看了看床上的两个儿子,扭过头就说他:「怎么能把孩子们放在最里面呢?摆在咱俩中间吧。」 「中间不好,要是我俩不小心压到他们怎么办?」叶锦鸿摇头,把儿子摆在中间,他还怎么办事? 「婉容,之前你怀孕,我也不敢碰你,现在……」叶锦鸿兴奋得舌头都在打结。 「呵。」苏婉容一声冷笑,故意盯着他的小腿看了好几眼,「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别以为现在是夏天,我就找不到东西来收拾你了,厨房的火还没熄呢。」 那日的惨状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让人心有余悸,叶锦鸿忍不住夹着腿,胆怯地往后挪了半步,抿抿唇,还是有些不甘心:「那次算是我做错了,这都多久了,孩子都生下来了,我们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么?」 正常的夫妻绝不是他们现在这个样子的,连房事都没有,叶锦鸿都快急出毛病来了,他连小妾通房都捨弃了,苏婉容怎么好意思拒绝他? 事实证明,苏婉容很好意思,就连一丁点的心虚都没有,神色坦然:「只要你不给我拖后腿,我替你生儿育女,这不正是在好好过日子?」 叶锦鸿心里一喜,又涎着脸来拉她:「儿子已经有了,还缺女儿呢,该我出力的时候我绝不推辞。」 苏婉容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骂道:「收起你那些龌龊的想法,当着儿子的面,正经一点,想把他们也带坏吗?」 「这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 「勿以恶小而为之,我劝你自重。」 叶锦鸿心里再火热也被苏婉容的冷言冷语给浇熄灭了,他悻悻地把儿子们重新移到床的中间,然后满腹委屈地爬上床,面朝里,不想搭理苏婉容了。 苏婉容乐得清净,挨个拍了拍两个宝贝,然后闭上眼睡了。 叶锦鸿心里气不平,听着身后传来均匀平缓的唿吸声,他悄悄地翻了个身,看着苏婉容母子三人的睡颜,渐渐平静下来。 夫妻间自然是要和和美美的才好,哪怕苏婉容现在还不肯和他好,他相信,只要真心相待,总有一天他能打动苏婉容的。 半夜,老大突然哭了起来,刚哭了一声,老二就不甘示弱也跟着哭了,叶锦鸿不用人叫,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拍哄孩子们:「你们是饿了还是渴了?」 苏婉容被吵醒,躺着不动,指挥道:「先检查下尿布,若是干净的就递给我。」 苏婉容也有给孩子们餵奶,男孩子的胃口天生要大得多,再加上又是两个,她一个人应付不了,所以也需要奶娘帮着餵才行。 叶锦鸿见过奶娘是怎么更换尿布的,看起来十分简单,真轮到自己上手才发现困难重重,光是解开衣裳这一项就完成不了,因为孩子们一哭起来就伸手踢腿,乱动个不停,弄得他都不敢随便下手,生怕碰坏了哪里。 两个小傢伙哭了几声,见没人理会他们,于是哭得更加大声了,偏偏叶锦鸿还摊着双手,像根木头似的呆愣愣的,苏婉容顿时来了气,骂他:「先看看尿布是不是干的!」 「他们总在乱动,我不敢碰啊。」叶锦鸿满脸委屈,向苏婉容投去求救的目光。 儿子哭,最心疼的还是亲娘,苏婉容只好爬起来,抱起离她最近的老大,一边颠着哄,一边趁机解开襁褓:「噢噢,不哭不哭,娘来了……」 叶锦鸿总算有了一个现场学习的机会,赶紧抱起老二,学着苏婉容的样子,一边颠一边抖着手去解他的衣裳:「噢噢,不哭不哭,爹来了……」
第218页 「……」苏婉容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恨不能给他一脚。 解开襁褓才发现,老大的尿布还是干的,那就是饿了,苏婉容立刻背对着叶锦鸿,解开自己的衣襟,给孩子餵奶。 叶锦鸿的运气不如她,老二不仅尿了,还拉了臭臭,一解开他的衣衫就有一股臭味扑散开来,刚好熏了叶锦鸿满头满脸。 他嫌恶地扭开头,乍乍唿唿地喊苏婉容:「婉容,他尿了,还拉了,好臭好臭,得换个尿布才行。」 苏婉容头也不回:「那你赶紧换啊。」 「这么脏,还是叫奶娘过来吧。」叶锦鸿被儿子的排泄物给打败,再没了白天的雄心壮志。 「呸!白天你是怎么说的?叫奶娘过来可以,不过从明天开始,你就为了考上状元而头悬樑锥刺股吧。」 叶锦鸿打了个抖,他才不要头悬樑锥刺股呢,与其这样,还不如被苏婉容多打几下。这么一比较,亲儿子的屎尿便也不那么难闻了。 他抱着老二下床,找到一旁备用的干净尿布,直接抽掉脏的那一块,然后把干净的垫上去,没想到因为太生疏,不仅他的手上沾了一些,新的这块尿布一挨到孩子的屁股,立刻也被染黄了。 「婉容。」叶锦鸿没了主意,用大腿托着孩子,可怜巴巴地看向苏婉容。 苏婉容被气笑了:「你就不知道先给他擦干净再垫尿布?蠢成你这样也真是少见了。」然后顺手把自己的帕子丢到叶锦鸿身上,「把手擦了,然后打盆温水,给孩子洗洗屁股。」 「哦。」叶锦鸿擦了手,「这块帕子你还要吗?」 苏婉容眼睛一瞪:「我缺这么一块?不要了,扔掉吧。」 叶锦鸿把老二放下来,走到外间去兑水,幸好玉竹准备得很充分,除了满满两壶热水,还有半桶冷水放在旁边。刚拿起盆,玉竹就在外面敲了两下门,轻声询问:「少爷,是不是小公子们醒了?」 叶锦鸿脸上一喜,正要喊她进来,里间的苏婉容突然出声:「玉竹去睡,这里使不着你,少爷疼爱孩子,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呢,你可不能破坏少爷的兴致。」 叶锦鸿顿时郁闷极了,玉竹应了声「是」,仍然站在门外没有动,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以便随时都能进去帮忙。 叶锦鸿兑好半盆温水,强忍着噁心,给老二洗净屁屁,再垫上干净的尿布,正好老大吃饱了,尿了一泡新鲜热腾腾的童子尿,烫得苏婉容的手心都是热唿唿的。 「来,交换一下,轮到老二吃了,老大刚刚尿了,你顺手也给他洗洗,让孩子清爽舒服一下。」苏婉容毫不客气地指挥叶锦鸿这个苦力。 交换过孩子,叶锦鸿再换尿布时动作就不像之前那么生疏了,甚至还喜滋滋地跟苏婉容说:「刚洗过屎屁股,再洗这个尿了的,简直轻松极了。」 「是吗?」苏婉容正在给老二餵奶,闻言挑了挑眉梢,「你的这种心态很好,一定要继续保持下去啊。」 叶锦鸿忙里抽空回了她一个只管放心的眼神。 终于收拾好两个孩子,叶锦鸿换了盆水,用胰子把自己的手洗了两遍,末了还凑到鼻尖闻了闻,笑道:「怎么觉得手还没洗干净呢?」 苏婉容白了他一眼:「你就是心理作祟,自己亲生的,再臭也要做到面不改色,我看你还是做得太少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古怪的念头。」 「是是。」叶锦鸿虚心接受批评,爬上床,侧躺着用手撑着头,看苏婉容给儿子餵奶,嘴里啧啧感嘆道,「你看他吃得多有劲儿,不愧是我儿子。」 苏婉容和他说着话,就忘记了自己正处于走光的状态,闻言连忙侧了侧身子,背对着他,同时冷哼了一声。 叶锦鸿抿着嘴偷笑,只为刚才看到的一角风光,等苏婉容餵完奶,两个孩子立刻就睡着了,叶锦鸿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这可真是养儿方知父母恩吶! 第129章 在照顾儿子这件事上, 叶锦鸿挺有自觉性, 再加上又有苏婉容在一旁鼓励和鞭策, 没几天他就俨然成了一个带孩子的熟练工,除了不能餵奶,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心地交给他了。 哪怕夜里要起来两三回, 叶锦鸿也从不抱怨叫苦, 乐呵呵地当奶爸。 下人们第一次看到少爷亲手给小公子们换尿布,全都吓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就要上手去抢活儿,却被叶锦鸿给推开了, 振振有辞道:「我自己来, 你们的手都太粗,孩子都被你们摸疼了。」 奶娘和丫头都是常年要干活的人, 哪里敢和从小就有人服侍的少爷比手细?闻言,她们面面相觑。 苏婉容掩着嘴笑道:「少爷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等孩子们长大了一定最孝顺的就是你。」 叶锦鸿认为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周身都充满了动力, 他点点头,还不忘安慰苏婉容:「别难过, 你也不差, 是你生他们出来的,夜里又亲自餵奶, 他们将来也会孝顺你的。」 苏婉容才不难过呢, 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爱憎分明的好人, 叶锦鸿这人虽然身上毛病多多,但也算不上大奸大恶之徒,他俩的孩子想必心性也坏不到哪里去,只要从小好好教导,长大了不说取得多么大的成就,孝顺父母这种道德品质还是有的。 见奶娘和丫头全都不安地站着,苏婉容指挥道:「去看看厨房的汤好了没有,再泡一壶新茶来。」
第219页 丫头们立刻去了,两个奶娘左右看看,还不到餵奶的时候,便转身去隔壁屋整理小主子们的东西,总之不能在少爷和少奶奶面前表现出一副闲得长毛的样子。 这时,叶夫人和叶庭光一起过来了。 自从有了孙子,这两人找到了新的人生乐趣,尤其是叶庭光,每天都要抱一抱孩子,要是哪天看不到孙子,他真是连饭都吃不下去。 这两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苏婉容正优哉游哉地坐着,手上就缺一杯茶,是个富贵闲散的少奶奶模样,倒是他们的儿子叶锦鸿正弯着腰在给孩子换尿布呢。 叶锦鸿手脚麻利,动作娴熟,给两个小傢伙换上干净的尿布,然后拎着两块脏掉的,一边转身一边扬声喊屋外的丫头:「拿下去洗了。」 转过身,就看到他的爹娘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似的,呆立在门口,震惊地望着他。 这副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不怪叶夫人和叶老爷这么吃惊,谁能想到堂堂少爷竟然还会做这种脏活呢? 叶锦鸿丝毫体会不到他们内心的波动,嘻皮笑脸地说:「爹,娘,你们来了。正好,我刚给他俩换了新的尿布。」 叶庭光过来小院除了抱孩子再没别的事,所以叶锦鸿一看到他,就晓得这是要抱两个小傢伙去前院透透气了。 苏婉容闻言连忙扭过头,见是公婆来了,赶紧走到门边,笑盈盈地福身行礼。当她低头的时候,叶庭光趁机斜了她一眼,用眼神表达出自己的强烈不满。 儿子忙着照顾孩子,连换尿布都亲自动手,儿媳妇却闲闲地坐着,她怎么好意思?这还是个女人吗? 叶夫人心里也不太高兴,不过她很少当面给人难堪,连忙笑着打圆场:「老爷要抱孩子。」 苏婉容不知道公公已经气成了河豚,笑着回:「半个时辰前刚餵过奶,以防万一,还是叫奶娘也跟着吧。」 叶夫人点点头,叶锦鸿赶紧丢掉手里的尿布,又找帕子擦了擦手,然后一左一右地抱起两个孩子,叶庭光接过来一个,叶锦鸿正要把另一个交给他娘,叶庭光出声了:「你抱着,你娘留下来。」 叶夫人和他过了大半辈子,立刻就领会了老爷话中隐含的命令,这是要叫她说一说儿媳妇的意思了。 叶锦鸿乐呵呵道:「那我和爹抱孩子去走走。」 等两人走后,苏婉容赶紧请叶夫人坐,玉竹进来上茶,还有一盅厨房刚炖好的人参鸡汤。 苏婉容:「玉竹,多拿盅汤来。」婆婆在这里,她也不好意思吃独食。 叶夫人摆摆手:「别拿,我刚陪老爷用过点心。这是炖给你的,你赶紧喝,喝完陪我说说话。」 虽然她语声轻柔,摆出一副闲话家常的架势,苏婉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 每当婆婆做出这副样子,就表示她会提出一些要求了,而这些要求多半都是苏婉容不能接受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水来土淹,兵来将挡,苏婉容也不多想,淡定地用完鸡汤,然后擦擦嘴角,问道:「娘要和我说什么?」 难道是催生?这不太可能,她才刚出月子,婆婆不至于疯狂到这种地步。那么,多半就是想给少爷添人了。 这个世道,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不光男人们总想着给自己多弄两个女人,就连他们的妻子也会主动考虑到他们的这种需求,生怕行动慢了一步,就会被人指责不够大度贤良。 啧啧,这种贤良,谁爱要谁拿去,反正苏婉容是不稀罕的。 叶夫人听见她的问话,一时没有回答,还在心里思索怎么开口比较委婉,不会伤了她和儿媳妇之间的情份。 苏婉容见她犹豫,便直截了当地问:「娘是不是想给少爷身边添多两个人?」 叶夫人一愣,她现在要说的还真不是这个,不过,儿子身边是该添人了。 苏婉容轻笑两声,道:「我虽然生了两个儿子,也不敢以功臣自居,我理解娘和公公的想法,子嗣么,自然是越多越好,我也喜欢看到家里人丁兴旺,将来不论谁有了出息,要是能拉阳哥儿和明哥儿一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一定把他当亲生的一般看待。」 新出生的两个小傢伙,由叶庭光拍板给取了名,大的叫叶阳,小的叫叶明,简单通俗易上口,还寄託了叶庭光对孙子们的美好期望。 一听见孙子的名字,叶夫人立刻就将自己要说的话给忘记了,脸上带着笑,乐呵呵地反驳道:「阳哥儿和明哥儿一看就是顶顶聪明机灵的,怎会需要庶兄弟的帮助才能出人头地?你也太小瞧他们了。不是我说大话,这两个孩子机灵着呢,虽然还小,我指着花儿给他们瞧,他们的眼珠子可活泼了,转来转去,比少爷小时候聪明多了!」 这话苏婉容爱听。 自从当上娘,苏婉容也不能免俗,旁人夸她的孩子比夸她自己还要更让她高兴。 「是吗?我只盼着他们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要是在读书上再有一些天份,能光宗耀祖就更好了。」苏婉容笑眯了眼。 一提起孙子,叶夫人的话匣子就止不住,长篇大论地把两个孙子狠狠夸了一通,在她的嘴里,两个小傢伙从头髮顶到脚底板,就没有一处不好的。 幸亏苏婉容还记着正事,等叶夫人的夸奖暂时告一段落,她就赶紧把话题转回来,端正神色,认真地说:「说起来也是该给少爷添人了,只是娘也知道,少爷眼光奇高,首先要他自己看得上眼才行。至于我,不求妹妹们都像我这般,一胎就生两个儿子,只要她们能为家里多添一个男丁,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第220页 一旁站着的邓嬷嬷笑着插嘴道:「少奶奶是有大福的人,往上数几十年,我都没听说过谁家儿媳妇一下子就能得两个儿子的。」 叶夫人闻言点点头,满脸感动地看着苏婉容:「你是个能干的,这也是你们家时常行善积德,所以福报到了你头上。」 话落,叶夫人忍不住往深处寻思,说起来,她和苏婉容都是嫁进叶家的媳妇,在生儿育女这一项上,她还真比不上苏婉容,光从数量上就败了一大截。而且,苏婉容才十六岁,年纪这么小,将来必定还会再怀的。 叶夫人的妇德学得最好,毕生都以给夫家开枝散叶为己任,这么一比较,心里就有了两分惭愧,突然感觉自己没脸教训苏婉容了。 底气一泄,连她身为婆婆的天然立场都摇摇晃晃起来。 苏婉容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随口问道:「娘又託了牙婆?这一批丫头的相貌如何?」 反正她不怕,事到临头全往少爷身上推就是了,叶锦鸿生怕违了誓言会被天打雷噼,早就不敢再起这种贼心。 当然了,苏婉容也不会让他有那闲功夫去琢磨这事,两个儿子需要他亲手照顾呢,累不死他。 「没找牙婆。」叶夫人不由自主地把姿态放得很低,几经犹豫,才咬牙说道,「刚才我看到是少爷在给孩子们换尿布,你这里的人手不够用?要是不够只管说,再买就是了,虽说老爷不当官了,家里也不缺这点银子。」 毕竟是老爷的命令,叶夫人不敢对自己的男人阳奉阴违,硬着头皮都得说出来。 苏婉容立刻明白了,公婆是在心疼少爷,见不得他做这种下人的活儿,立刻笑着解释:「我也说了,叫少爷不要做这些事,院子里这么多丫头,奶娘也有两个,哪里轮得到他?可少爷不听我的,说他最喜欢亲手照顾孩子,还说什么等孩子们长大了才会最孝顺他。」 叶夫人被她的一通胡诌给忽悠住了,顿时就觉得这事也不能怪婉容,看来,还是应该找少爷谈一谈才行。 第130章 叶夫人从小院出来, 直奔前院的书房。 叶锦鸿怀里抱着明哥儿, 叶夫人伸手去接, 先看了一眼旁边的叶老爷,然后才带着些嗔怪的味道,对儿子说:「换尿布这些脏活儿还是交给下人来做, 难道白白养着他们不成?」 叶庭光把大孙子阳哥儿抱在膝盖上, 一颠一颠地轻轻逗弄,闻言动作一顿,板着脸看向叶锦鸿,挑剔道:「一个大男人, 整天就知道围着女人和孩子打转, 你的书还要不要读了?」 叶锦鸿眼皮子一跳,来了, 又来了,没完没了何时是个头? 他端起茶盏喝了两口茶,然后嘻皮笑脸地说:「离下场还有两年呢,你们也让我喘口气, 就不怕把我读傻了?」 「你这口气喘得够久了,从成亲到现在, 我看你都没什么进步。」叶庭光越说越生气, 「也就是先生和善,要换个严厉的, 像你这样混日子的早就挨打了。」 叶锦鸿向来不怕他爹, 因为叶老爷一对上他这根独苗, 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反倒是叶夫人,在叶锦鸿上次下场之前,她硬起心肠,逼着他认认真真地学了一年,这才险险考上的。 「我还不够好?」叶锦鸿笑嘻嘻的,「谁有我这么能干,一下就得两个儿子,光这一点,很多人都比不上我。」 叶庭光夫妻俩都被他这话给逗笑了,叶庭光笑得鬍子都在颤抖:「等明年,你再像现在这般再添两个孙子给我,我就更高兴了。」 叶锦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阳哥儿和明哥儿简直是他用生命才换来的,现在小腿后面那块疤还时常提醒着他,当初苏婉容是多么暴怒呢。 不过,也不要紧,他对自己有信心,总有一天他能感化苏婉容这个恶妇的。因为除了她,他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再有别的女人了,反正他也没什么正事,天长日久地相处着,只要他肯下功夫,不信苏婉容不动心。 至于孩子么,明年兴许没有,三五年后绝对能再有的。 叶夫人止住笑,严肃道:「老爷说得对,你也该收收心了,认真读书,争取下一场也榜上有名才好呢!」 叶锦鸿不以为意:「还早呢,不是还有两年么?孩子们都这么小,我正好多陪陪他们。」 叶庭光不禁想起了一些旧事,当年他还在书院读书,顾不上家里,少爷几乎是夫人一手带大的,他错过了儿子的第一次笑,第一次开口说话,至今想想仍然觉得这是一桩遗憾,无论他怎么弥补,错过的东西都难以找回来了。 还好,在孙子们身上,他倒是有幸亲眼见证了他俩是如何一点点地长大的。 「罢了,你心里有数就好,学业不许再落下了,不许随意请假,先生都闲成什么样了。」叶庭光板着脸。 叶锦鸿闷闷地应了声「是」。 从此,叶锦鸿就正儿八经地开始按时上课,接受先生的教导,至于学进去了多少,那只有他自己才晓得。 一散了学,进入后院,他就专心陪儿子,能亲手做的绝不假手他人,倒让两个孩子格外喜欢他,苏婉容心里都有些酸熘熘的了。 苏婉容当然是爱孩子的,只是像换屎尿布这类事情,她还是习惯叫奶娘动手,有下人在,何必累着自己?难道要把下人供起来不成? 所以在吃苦耐劳这一点上,叶锦鸿俨然甩了她好几条街。
第221页 日子眨眼而过,两个小傢伙满了四个月,已经能翻身了,只是还不会爬。厅里的那具矮榻成了小傢伙们的专属,苏婉容经常把他俩放在上面,由着他们翻来翻去,自己则坐在榻沿上守着,防止他们滚到地上去。 她手里拿着一个拔浪鼓,摇来摇去,两个小傢伙的视线紧紧跟随,不时发出高兴的笑声。 叶锦鸿下了课,进来就看到儿子们正拍着手掌大笑,见状不由的心情大好,走过来问:「抱孩子们出去玩了没?」 「去过了,爹和娘一人抱一个,有哪天不出去的?」苏婉容回答道。 儿子们胃口大,体重迅速增加,她只能偶尔抱一抱,时间一长胳膊就受不了,酸疼得厉害。倒是叶老爷和叶夫人体力爆发,抱孙子一整天都不嫌手酸的。 叶锦鸿也被训练出来了,经常一手抱一个,两只胳膊的力气日渐增加,苏婉容估摸着再这么下去,他都能练出一双麒麟臂。 「爹回来了,你们想不想我呀?」叶锦鸿从苏婉容手里夺过拔浪鼓,逗弄了两下,然后一手抱一个,乐呵呵地在屋里来回走着转圈,「天黑了,不能出去啦,咱们就在屋里看看灯,好不好看?」 有了孩子,叶锦鸿的细心与耐心也得到显着提高,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听不懂,他还是坚持不懈地在他们耳边说话。 苏婉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眼睛看着孩子们,嘴里说:「好久没回娘家了,过两天我想回去一趟,你跟先生请几日假,等回来了再把落下的功课补上。」 叶锦鸿立刻侧目而视,不是她念书,说得真轻巧,补课不累啊? 「你捨得丢下孩子?」叶锦鸿问,他丝毫不怀疑苏婉容的母爱,自己也是,一想到要离开小傢伙们一整天,就提不起劲了。 「干嘛丢下,带上他俩一起去,我爹也想看看外孙呢。」苏婉容白了他一眼。 叶锦鸿有些为难:「只怕爹娘不肯答应。」 现在这两个孩子就是叶夫人和叶老爷的命根子,哪能轻易放他们走。叶锦鸿了解苏婉容说一不二的性子,到时必定又要闹得不愉快。 「凭什么不答应?我还能把孩子们拐卖了不成?」苏婉容冷了脸,「我爹做为外祖父,难道连看一眼外孙都不行?」 「行行,也没人拦着不许岳父见他们啊,只是孩子还小,叫岳父进城来看就好了,何必我们大老远跑一趟,连累孩子们也辛苦。」 「坐着马车有什么辛苦的,他们现在正是吃饱了就睡的年纪,一觉没睡醒就到了。我爹不习惯城里,他过来一趟更加不容易,我们做为晚辈,难道因为这么一点路程,就不用看望老人了么?」 叶锦鸿被说得哑口无言,习惯性的就想息事宁人,连声哄她:「你别动怒,回头我去跟娘说。」 苏婉容的神色这才和缓下来。 这几个月,叶锦鸿的表现简直可圈可点,尽管两人同睡一张大床,他也从不逾矩,就像合租室友似的,一人睡一半床,夜里照顾孩子的活儿也全落在他头上,不辞辛劳地起来一趟又一趟,而苏婉容只负责偶尔餵一下奶。 前些天,她的奶水已经彻底断了,两个小傢伙的口粮都由奶娘们提供。就算不用她餵奶,夜里孩子醒了,叶锦鸿也从不叫醒她,总是自己默默地收拾照顾两个孩子。 苏婉容对此表示很满意,日子就该这样过,我好了大家才能好。 叶锦鸿等两个孩子都睡着了,这才去找叶夫人,把苏婉容想带着孩子回娘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罢,叶夫人果然满脸不贊同,摇头又摆手地说:「这不行,这不行,孩子们还小呢,这么远的路实在太辛苦了,马车里密不透风,会把人憋坏的。」 叶锦鸿无语地看着她,马车里要真有那么憋闷,大人怎么坐得住。 「娘,婉容好几个月没见她的家人了,日夜想念,不说她,我这个做女婿的也该去看看岳父。你要是担心马车里不透风,到时我把帘子掀开一半,这总成了吧?」 叶夫人还是不肯答应:「车帘子掀开一半?马车跑得多快啊,这么大的风灌进去,孩子受不了的。就听我的,你们在家里好好呆着,我派人去接亲家过来,留他住上几日,行不行?」 叶庭光也摆出一副不高兴的神态,甚至还拍着桌子大叫起来:「把孩子们都带走了,我干什么去?」末了,他眉头抽动几下,仿佛做出了极大的牺牲似的,「把亲家接过来。」 虽说叶庭光不像以前那般瞧不起苏满仓了,可要让他整日陪着对方,仍然感觉苦不堪言。 叶庭光开口闭口就是诗词歌画,要么聊聊花,要么下下棋,而苏满仓则是地道的庄稼人,只懂得地里的那一套东西,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牛头不对马嘴,实在很难聊得下去。 不只叶庭光难受,苏满仓也感觉很不舒服,所以轻易不肯上门打搅。 「爹,娘,阳哥儿和明哥儿都四个多月了,也该到外头见见世面了,哪能只关在家里,岳父那边山清水秀,让孩子们开开眼界也好。」 叶庭光一听就满心不痛快,大吼起来:「你是嫌家里太小,没能给你弄个假山流水?」 这种隐隐嫌弃父亲治下的家业不够大,这让当爹的如何不生气? 叶锦鸿连忙赔不是,讨好地说:「我不是那意思。岳父也想看看孩子,谁家也没有拦着的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第222页 叶夫人垂下眼,想了半天才道:「不能叫人说我们太冷血无情,能生下两个乖巧的孙子都是婉容的功劳。老爷,依我看,不如就叫他们去一趟,到时多派些下人跟着,总能护得严严实实的。」 叶庭光生了一会儿气,见夫人这样说,也只能无奈地同意了。毕竟,他还指望着苏婉容再多生两个孙子给他呢。 第131章 决定了要回苏家一趟, 结果第二天就下了一场大雨, 次日终于转晴, 叶夫人不许他们立刻动身,说:「等路面干一点再出发,这样路上才好走。」 苏婉容欣然同意, 这时候的路况不太好, 全是泥土大路,虽然走的人多了,路面被踩得硬硬的,可一场大雨浇下来, 也免不了湿滑泥泞。 耐心等了两日, 估摸着差不多了,苏婉容这才吩咐丫头们收拾东西。已是秋季, 天气转凉,两个小傢伙早就穿上了夹棉小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已经和叶夫人说好,回娘家一趟不容易, 歇一晚再回来,所以大人和小孩要带的换洗衣裳都装了满满一箱子。 叶庭光把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厮, 招财和进宝, 派给叶锦鸿使唤,再加上平安和曙光, 以及小院里的四个丫头和两位奶娘, 浩浩荡荡三辆马车, 前后都坐着僕人,叶锦鸿和苏婉容则抱着孩子坐在最中间的那辆马车里。 叶夫人在马车外依依不捨,眼巴巴地看着叶锦鸿:「只住一晚就赶紧回来,我和老爷都惦记着孩子呢。」 叶锦鸿没有答话,扭头看向苏婉容。 苏婉容朝叶夫人一笑,点点头:「娘放心,我们一定按时回来。」 「记得就好,路上走慢些,要是孩子们受不了就赶紧掉头回来。」 孙儿要出门,叶夫人担忧得不行,她都想做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不许他们去了。 叶庭光知道夫人又要长篇大论,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让他们走吧,早去早回。」 叶夫人不甘心地抿抿唇,到底不敢反抗老爷的话,默默退后一步。 马车开动,车轮子骨碌碌地响,径直出了城,顺着大路往大溪村而去。 行至半路,老大阳哥儿醒了,叶锦鸿叫车夫先停一下,喊奶娘过来给阳哥儿餵顿奶。 阳哥儿力气足,咕咚咕咚大口吞咽奶水,在安静的马车里,这点声响被放大了无数倍。明哥儿被吵醒了,闻着散发的奶香味,开始吵闹起来。 苏婉容赶紧掀开帘子喊叶锦鸿:「明哥儿也醒了,叫另一个奶娘过来。」 早在奶娘准备餵奶时,叶锦鸿就下了马车避嫌,知道小儿子也要开饭了,赶紧去请另外一个奶娘过来。 两个孩子饱吸一顿,刚吃完饭就尿了,奶娘们顺手换上干净的尿布,这才在苏婉容的示意下退到后面那辆马车上坐好。 叶锦鸿上了马车,只见苏婉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座位上还放着另外一个,不由地笑了:「抱孩子你不行,放着我来。」 就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抱不了多大会儿就嚷手酸的人,他还担心她会把儿子摔着了呢。 「少爷最能干了,快把他们抱过去。」苏婉容很乐意当甩手掌柜,还不忘夸夸他,防止他干劲不足。 叶锦鸿先自己坐好,然后一手一个,抱孩子的动作十分娴熟,一大两小凑到窗户那里,叶锦鸿轻声介绍着:「看到没,远处的是山,那颗树真高大啊……」 苏婉容嘴角含着笑,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休息。反正有叶锦鸿在,孩子们是不用担心的。 走着走着,后边那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下车检查,原来是车轮子坏了,车上坐着奶娘和一众丫头,玉竹见车竟然停了,赶忙掀帘子问怎么回事。 车夫把原因说了,玉竹看一眼离她们越来越远的另外两辆马车,神情有些焦急:「还能不能修?」 车夫也很着急,试着折腾了两下,然后抬头说:「能修,只不过要耽搁一会儿。」 玉竹一听立刻跳下车,小跑着去撵前边的主子,边跑边喊:「等一下,等一下。」 车夫听见有人喊,「吁」一声勒住马僵,玉竹跑得气喘吁吁,扶住车门,禀道:「少奶奶,少爷,后边那辆车坏了。」 苏婉容立刻睁开眼,她还没有睡着,两个孩子此时已经在叶锦鸿的臂弯里唿唿大睡了。 「能不能修好?」苏婉容掀开帘子,问玉竹。 叶锦鸿跟着看过来,那一辆车上坐着六个人呢,就算再怎么挤,剩下的两辆马车也挤不下,正好看到玉竹点了点头,他便道:「叫车夫赶紧修。等拐过了前面那个弯,在那边等你们。」 苏婉容觉得这样安排挺好,只要还能修就行,反正现在已经走了一大半的路程,哪怕等上半个时辰也没关系。 玉竹得了吩咐,赶紧跑回去传话。 马车继续前行,苏婉容看向叶锦鸿:「抱了这么久,手酸了吧?把孩子给我。」 并不是体谅叶锦鸿辛苦,而是她也想抱一抱孩子们了,毕竟是自己生的,软绵绵的一团抱在怀里,就能让人格外满足。而且她现在是坐着的,孩子又睡着了,算是比较好抱的。 叶锦鸿闻言笑了,他就知道苏婉容还是心疼他的,慢慢地把老大递过来,说:「我们一人抱一个。」 不远处的那道弯看着极近,实际距离却很远,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眼看就要穿过这道弯了,天边突然颳起一阵狂风,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天色骤然暗沉下来。
第223页 拉车的马匹惊躁不安,嘶鸣着不肯再往前走,车夫正在极力安抚它们,平安从车上跳下来,打开伞,跑过来请示叶锦鸿:「少爷,前面不远处有一座亭子,不如到那里避避雨?」 狂风暴雨中,结实华丽的马车如同海浪上的小船,车身摇晃不止,好在两个孩子仍然睡得无知无觉。 暴雨落在车顶,听起来如同冰雹似的,苏婉容感到阵阵心惊,连忙把怀里的阳哥儿抱得紧紧的,还捂住了他的耳朵,就怕吓着了他,一边皱起了眉头:「真奇怪,这天说变就变。」 叶锦鸿安慰道:「雨下得大,停得也就快,到前头避一会儿就好了。」说完,扬声吩咐平安,「就去那里,你赶紧跑前面安排一下。」 亭子四面漏风,还不知那里有没有外人在,亭内的石桌石椅是否洁净,这些都是小厮们要在主子到来之前就要安排妥当的,所以平安得了命令,赶紧撑着伞跑回去。 这么一把小伞,在这种天气里实在不够看的,平安来回跑了一趟,半边的衣裳全被浇湿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车夫说:「少爷说了,到前面的亭子躲躲雨,赶紧叫马动起来。」 眼看车夫一个人搞不定两匹马,平安干脆丢下伞,在前边使劲拉僵绳,帮着出力。这么一架马车停在路中间不动,后面的怎么过得来。 其他的小厮也跑出来帮忙,众人齐心协力,总算让马成功地迈开了脚步。有了前边的马匹领路,中间这辆马车的车夫就轻松多了,挥了几下鞭子,两匹马就跟着动起来。 刚拐过这道弯,远远地能看见亭子了,突然山的那一侧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异响,马车惊诧之下抬头看去,只见那山竟然似要塌了! 「快!」车夫刚喊出这个字,一大片泥土就以锐不可挡的姿势从高处俯冲下来。 因为小厮们都下了车,所以马车的重量较轻,冲击之下直接摔进了马路另一侧的坡底,车夫来不及跳车,地上的一众小厮纷纷如同炒锅里的豆子似的,全都被摔得东倒西歪。 异动刚刚响起的时候,叶锦鸿察觉到不对劲,似雷又不是雷,听着就让人心惊胆颤,他赶紧将怀里的明哥儿放到座位上,然后探出身去,想看看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是祖上积德,他这一举动倒救了他一命,只见山上的土石滚滚而下,叶锦鸿吓得目瞪口呆,紧接着就被扑面而来的巨大气浪给掀翻了,来不及做任何示警,只能顺势往旁边一滚,险险躲过了被活埋的命运。 爬起来后,混和了雨水的湿泥已经埋到了他的小腿,去势渐渐缓住了,叶锦鸿怔怔地扭过头,看着被砸倒在地的马车,整个人吓得肝胆俱裂。 婉容和孩子们还在马车里! 当泥土浇到马车顶上时,苏婉容惊恐地尖叫一声,一把捞过座位上的明哥儿,将两个孩子紧紧地护在胸前,然后后背一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叶锦鸿顺风顺水、无忧无虑地活了二十年,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面临巨大的危机,好运躲过刚才那一波,等下未必再有这样的好运气。 因为,侧上方的山体就像病入膏肓的老人,塌掉一块之后,剩下的就像被狗啃过似的,参差不齐,狂风唿号,大雨倾盆,山体似乎也在苟延残喘,时不时发出一些响动。 看上去就像马上还会再塌一次似的。 直觉告诉他,应该趁着现在赶紧逃得远远的,可是他的双腿却沉重无力,只要一想到他的妻儿还被压在轿子下面,他的唿吸都快要停止了。 「婉容,婉容!」叶锦鸿陡然生出一股勇气,从厚重的湿泥里拔出双腿,奔向被泥土掩埋的马车。 「婉容,婉容!阳哥儿!明哥儿!」 连叫数声,无人应答,除了风声雨声,天地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叶锦鸿手脚冰凉,不由地连打数个寒战,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冻的。 第132章 不知道该说苏婉容运气好还是不好。 运气好的话,怎么会挑了这么一个日子出远门呢?又恰好在塌方的时候经过这个路段。 要说她运气不好, 在塌方来临时, 恰好又是这辆马车帮母子三人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车篷坏掉, 整个马车也被掀得侧翻倒地, 好在构成车身的几块木板还算结实,倒下后形成了一道小空间, 才让她们没被泥土埋得严严实实,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苏婉容先是被震晕过去, 很快就甦醒了,她试着动了动手脚,上半身还好,下半身却仿佛被一整座山压住了似的, 一动不能动, 稍一用力就觉得疼痛难忍。 听到叶锦鸿隐隐约约的唿喊声,她马上摸了摸胸前的孩子们, 视线内一片黑暗, 老大阳哥儿哭得一抽一抽的, 老二明哥儿的哭声则很微弱,不知道是不是伤着了哪里。 得赶紧把孩子们先送出去! 当下这种情况, 她只能奋力自救, 试图用双手刨出一条通往外面的空隙。 虽然事发时, 平安等几个小厮并没有坐在马车里, 可他们也受到了波及, 招财被一块石头砸中腿,鲜血淋漓,站都站不起来。曙光被一大块泥土砸中后背,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进宝在躲避时扭伤了脚,只能单脚支撑,勉强还能站着。看来看去,就数平安伤得最轻,只是腿上被蹭破了一层皮而已。 「我的老天爷!」平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半晌才回过神,赶紧跑到路边去看车夫,只见车夫倒在破碎的马车残骸里,昏迷不醒。
第224页 来不及找路,平安看坡度不算很大,干脆屁股着地,慢慢滑下去,把人从马车里拉出来,仔细检查,身上没有大伤,估计只是暂时性的晕过去了而已,他刚要松一口气,突然想起紧跟在后面的少爷。 「糟了!」平安丢下车夫,手脚并用地往马路上爬,等看清那辆被掀翻在地的马车时,平安惊骇不已。 「少爷!少爷!」平安连滚带爬地往那里去,到了近前一看,一个浑身脏兮兮的泥人正在奋力刨土,正是他家少爷。 阿弥陀佛,少爷还活着,平安感觉自己的小命保住了一小半,至于剩下的大半条命,得看少奶奶和两位小公子是否安好。 「快点帮忙!」叶锦鸿手上动作不停,扭过头看了平安一眼。 这一眼,就让平安怔在原地。 狂风暴雨中,他家的少爷似乎有些不同了,虽然依旧还是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往常总是嘻笑着的桃花眼里却透出一股沉静,还夹杂了一丝丝隐约的疯狂,这还是他认识的少爷吗? 「愣着做什么,快帮忙!」叶锦鸿头也不回地吼道。 平安打了个机灵,抬头看看摇摇欲坠的山顶,一边用袖子替少爷挡雨,一边恳求道:「少爷,这里不能再呆了,您先离开这里,救人的事交给我。」 没有工具,叶锦鸿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双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几乎是凭着一股本能在拼命刨土,想要徒手把自己的妻儿从轿子下面挖出来。 救人如救火,他忘记了自身的安危,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挖土的动作,期间手指甲被小石子掀翻,鲜血淋漓,他好像完全没感觉到似的。 「我不走,婉容和孩子们还在等着我。」他低声道,雨水流进嘴里,没有时间让他吐出来,直接吞咽下肚,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平安知道他家少爷有时候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的,见状也不多劝,赶紧帮忙刨了两下,发现这样速度太慢,他直起身,快速道:「少爷,前边有木头,我去拿。」然后飞跑着走了。 那辆掉下山坡的马车早已散架,平安打算从里面抽些能用的板子出来,总好过用双手开挖,经过进宝身边时,他急吼吼地丢下一句:「少奶奶和小公子们还在马车里,被埋住了,赶紧叫醒曙光,你再去后边找玉竹她们过来帮忙。」 说完,也不顾自己会受伤,直接往坡下一跳,起身时踉跄了两步,从散架的马车里又拉又抽又拽,总算抽出了两块能用的隔板当做工具。 不过是几米的距离,对苏婉容和叶锦鸿来说却犹如天堑,人在危急关头总能爆发出强大的求生力,过了不知多久,叶锦鸿的手指勐地碰到一个温软滑腻的东西。 他赶紧抓住,察觉到这是苏婉容的手指,顿时欣喜若狂,大叫起来:「婉容,婉容,我抓住你了!我这就把你拉出来!」 说着,就在外面使尽全力去拉,苏婉容的腿被马车紧紧压着,他哪里拉得动,反倒是苏婉容疼得受不了,只好用两根手指去挠他的掌心:「我暂时出不来,你把这里再挖宽点,先把孩子们接出去。」 父母疼爱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叶锦鸿也知道如果孩子们不先出来,苏婉容绝对不肯独自出来的,他连忙又挖又刨,尽量把缝隙弄大点。 这时,平安拿着两块木板子过来了,效率比徒手强得多,有了他的帮忙,成功就在眼前。 苏婉容立刻把护在身下的儿子们一一递出去,平安紧紧抱着大公子,雨还在下,可不敢让大公子淋了雨,可惜手边又没有伞,他只能弯着腰,把大公子护在胸前,用自己的身躯尽量帮他挡雨。 叶锦鸿怀里抱着明哥儿,听着他小猫似的哭声,既高兴又心疼。恰好这时,玉竹等人从后面赶上来了,还带着伞,两位奶娘不用主子吩咐,立刻接过孩子,两个丫头帮她们撑伞。 玉竹走上前,看到苏婉容的半个身子还被压在下面,顿时急得不行,直接上手开挖,嘴里还不断地安慰着:「少奶奶别急,马上就能出来了。」 整个马车的重量,再加上周围还被泥土埋得结结实实,哪里是一两个人就能挖得开的,苏婉容还有心情笑了笑,吩咐玉竹:「抱着孩子赶紧离开这里。」 这个地方很不安全,地震都还有个余震呢,苏婉容不能不多做考虑。 玉竹难过地哭起来,恨不能代替她被埋在下面:「我不走。」 苏婉容:「你不听我的话了?你向来最稳重,有你看着他们,我才放心。」 玉竹扭头看了看小公子们。 尽管奶娘很小心地护着孩子,头顶还有一把伞,可是在狂风暴雨之下,这样一把伞又能顶什么用,眼见奶娘们的衣裳已经湿得粘在了身上,玉竹只好跺了跺脚:「我先把小公子们送走,然后马上回来接您。」 儿子们全手全脚,苏婉容也还活着,这让叶锦鸿冷静了不少,他想了想,道:「这里离岳父家最近,回城的路反倒远得多,平安,你护着她们去岳父家,叫岳父赶紧多带些人过来帮手。」 「少爷,你跟着一起去。」苏婉容突然出声。 她是最惜命最怕死的,事到临头反而镇定极了。 她想得很清楚,把叶锦鸿留在这里,万一等下继续塌方,两个孩子岂不变成无父无母了?虽说公婆健在,可都一把年纪了,能不能守到两个孩子长大还是个未知数呢。
第225页 所以,还是叫叶锦鸿先走,留着他的命在,正好代替自己照顾孩子们。 叶锦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在生死关头,苏婉容还惦记着他的安危,这让他非常感动。感动之余,心意也越发坚定了,只要一想到大家都走了,只留下婉容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压在马车下面,他就心如刀绞。 叶锦鸿坚决不肯走,玉竹又不敢让小公子们淋太久的雨,只好一行人相互搀扶着,以最快的速度往大溪村赶去。 后面那辆马车的车夫安然无恙,有心想要帮忙又害怕这里会继续塌方,他虽然只是一个车夫,可也不愿意为了主子而赔上自己的性命。 叶锦鸿也不为难他,说:「你去看看其他人,就这么扔在雨地里也不好,前面有一座小亭子,先把人搬到那里去。」 车夫松了一口气,只要不让他挖轿子就好,因为离山体实在太近了,万一再塌一次,那真是跑都来不及。 下人的命也是命,叶锦鸿做不到视如草芥,他不强求对方,自己则忙着搬运泥土,一面陪苏婉容说话:「你不要害怕,我在这里陪着你,岳父他们很快就来了。」 苏婉容腿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担,疼得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她看着叶锦鸿鲜血淋漓的手,忽然笑了笑,说:「我骂过你,打过你,还炮烙了你,我知道你总是在心里骂我是个恶妇毒妇,现在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你还不赶紧熘?等我死了,你正好再娶个温柔贤惠的回来,让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叶锦鸿动作一顿,心里酸涩难言,不知不觉流下两行眼泪,只是混在雨水里,那眼泪实在让人无法辨清。 他抹了把脸,又闷头开始干活:「你省些力气,少说话。」 叶锦鸿已经被煳成了一个泥人,全无平时的潇洒气度,整个人像刚从泥潭里滚过似的,一抹脸,脸上立刻多了几道泥印,被雨水一冲,顺着下巴直往脖子里钻。 苏婉容看他这狼狈样,一时也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走吧。要是我运气够好,能躲过这一劫,往后我再也不打你了;要是……你得给我守三年妻孝,我的私房钱和你们叶府的大部分家产必须是阳哥儿和明哥儿的,我在乡下买的那些田产就交给我爹,你当着我的面发个誓,然后去追平安他们,我不会怪你的。」 苏婉容一片好意,这还是她与叶锦鸿相处以来,最难能可贵的一次善心,偏偏叶锦鸿不领情,仿佛聋了似的,一声不吭,默默地干着活,只是不肯再搭理她了。 第133章 苏满仓和苏栋很快就赶来了,整个村子的壮劳力一起出动, 带着各种各样的工具, 有锄头、镰刀、铁锹、筐、簸箕等等。 塌方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虽然弄垮了两顶轿子, 还堵住了路,好歹后面没有继续塌了。 人多力量大, 他们先移开上面压着的泥土,然后把轿子抬开, 昏迷过去的苏婉容被解救出来,万幸没有较大的伤口,只是腿上几道深深的淤痕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苏满仓还想办法弄来了一顶小轿,叶锦鸿在轿子里检查完苏婉容全身上下, 陡然间有一种珍宝失而復得的感受。他愣愣地看着苏婉容, 想说些什么,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姑爷, 婉容怎么样了?」苏满仓在外面等得很焦急。 叶锦鸿听见问话, 这才下了轿子, 傻呆呆地答道:「没什么大碍,只是腿上有些不好。」说完, 他忽然双腿一软, 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苏满仓眼疾手快, 一把将他扯起来, 叶锦鸿软软地挂在他的身上, 苏满仓这才察觉到他的女婿仿佛脱了力似的。 以前,他总嫌弃叶锦鸿太过瘦弱,性子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没有男子汉该有的稳重与担当。这会儿再看他,发现他能在危难之时对女儿不离不弃,这份情义足以让人动容。 这个姑爷,他认了。 「我来背他。」苏栋走过来蹲下。 苏满仓把叶锦鸿放到他背上,然后招唿众人赶紧抬着轿子回村。 回到苏家,请来的郎中还没走,刚看完两位小公子,都受了些惊,身上却一丝伤痕也没有,多亏孩子还小,不记事,因此这次受的难也不会对他们的心理产生什么阴影。 郎中看过苏婉容,开了一副安神定惊的药,又留下一瓶活血化淤的药酒,倒是叶锦鸿的手指伤得比较严重,上过药,用白布裹了一圈又一圈。 送走郎中,村民们还围在院子里,七嘴八舌地劝苏满仓:「人没事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苏满仓再三向众人道谢,要不是有大家帮忙,女儿再多埋一会儿,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叶锦鸿已经恢復了一点点精神,同苏栋商量道:「大哥,不能让他们白辛苦一场,我身边有一些银票,每人五两,你看如何?」 同一个村子住着,彼此互帮互助,不说回回都得收谢礼,起码应该请人家吃顿饭。出了力的有二十多个人,仓促间也办不出来这么多桌酒席,还不如每人得些辛苦费,五两银子在乡下已经是很多的了,这样的实惠想来他们也会更喜欢。 苏栋知道妹夫有钱,因此也没有反对,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不能让人说我们知恩不报。」然后拿了银子,分发给众人。 起先,还有人不肯接,不过是出了一把力气,哪里好意思收人家的银子,苏满仓和苏栋好说歹说硬让众人收下,村民们得了这笔银子,个个都喜上眉梢,连称苏家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开口。
第226页 平安腿脚快,火速跑回城通知了叶老爷和叶夫人,叶老爷还好,身子晃了两晃,还是站稳了,叶夫人则吓得脸如土色,眼看就要往地上倒,叶老爷赶紧一把扶住她,大声道:「现在没事了,儿子和孙子都没事。」顿了顿,又加了句,「儿媳妇也没事。」 即使不加后边这句,叶夫人也立刻活过来了,闻言满脸庆幸:「人没事就好,老爷,咱们赶紧去瞧瞧。」 叶老爷也有此意,吩咐平安:「乡下能有什么好大夫,只怕不中用,你赶紧去请陈大夫,请他陪着走一趟。」 大路是不敢走的了,几顶小轿从城里出发,奔着小路而去,虽说绕了很远的距离,好歹安全,总算在下午的时候来到了大溪村。 叶夫人一见着叶锦鸿就想哭,正要去拉他,才发现儿子的双手被裹了一圈又一圈,她的眼泪马上就掉下来了:「我就说别出门,叫亲家进城就行了,你们偏不听。」 她这话说得可不太好听,谁想遇上天灾呢?难道苏家人从那个路段经过,就不会遇上塌方了?要换个多心的人听了,必定会觉得她是在暗示该叫苏家人来受这份罪。 叶庭光重重地咳了一声,叶夫人这才醒悟自己说错话,脸色讪讪的。 好在苏满仓不是个爱计较的人,尤其对方还是亲家母,忙道:「姑爷的手,问题不大,已经叫郎中看过了,好好养上几日就没事了。」 叶庭光和叶夫人早在平安那里就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自然知道儿子的手是如何受伤的,叶庭光心里有些埋怨他不懂得顾忌自己的安危,同时又有一丝佩服,设想了一下,如果换成出事的是他和夫人,他都未必能够像儿子这般守着夫人不肯走呢! 叶夫人因为说错了话,急着想找补回来,连忙笑着对苏满仓说:「婉容是我的儿媳妇,我向来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我家少爷虽说身上有许多不足,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站得住的,婉容是他的妻子,他不救谁来救?幸亏他没跑,不然我都要骂他的。」 尽管知道夫人并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叶庭光的脸还是微微地红了,有些羞愧,赶紧请陈大夫过来看一看少爷的伤口,又对苏满仓说:「亲家,这位是陈大夫,行医几十年了,医术十分高明。」 叶夫人帮着介绍:「我们家以前总请他,是最信得过的,婉容有孕也是他看顾的,这才母子均安。对了,婉容怎么样了?等看完少爷,一会儿也给婉容再诊一遍。」 苏满仓自然不会介意,苏婉容一直没醒,苏满仓心里总是担忧着的,恨不能把全城的大夫都请来瞧一瞧,好叫自己放心。 陈大夫看过叶锦鸿,又看了看阳哥儿和明哥儿,最后给苏婉容看了,表示先前那个郎中开的方子无误,事情了结,他就想回城,叶庭光和叶夫人显然还不能走的,于是安排了一顶轿子,又派了两个小厮送他回去。 赶了大半天的路,又受到了惊吓,叶庭光和叶夫人看着就有些疲惫,苏满仓赶紧请他们去屋里躺下歇一歇,新房子明亮宽敞,再来多几个人也住得下。 叶庭光和叶夫人道了谢,然后一人抱一个孙子,坐在床沿上,叶夫人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对叶庭光说:「还算干净整洁,老爷不如睡一会儿?孩子我来看着就好。」 叶庭光虽然身心疲累,这会儿也没有睡觉的意思,一下下地抚摸着怀里的阳哥儿,道:「睡不着。好端端的,怎么会无故塌方呢?多亏没出人命,不然我绝不罢休,每年那么多的银子拔下去,路况差成这样,我看他是不想要头顶上的乌纱帽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本县的县老爷,叶夫人点点头:「如今他比我们还后怕呢,想必这会儿已经安排人手修路了。前两天不是有一场暴雨么?山上泥土松动,再浇一场雨,灾祸可不就来了。没出什么大事就好,这也是菩萨在保佑咱们家呢!阳哥儿和明哥儿经过这事,往后必定一生顺遂。」 叶庭光此时最喜欢听的就是这种吉利话,闻言笑了笑,然后低头抚摸孙子。 晚饭做好了,叶锦鸿因为双手受伤,十根手指头裹得像萝蔔似的,叶夫人心疼他,说:「你现在不方便,我来餵你。」 叶锦鸿唿吸一滞,只感觉臊得慌,满脸别扭地说:「不用,不用。」 「你小时候,我餵得还少了?」 叶夫人嗔怪道,端着碗十分热情,叶锦鸿东躲西躲,连连求饶:「我自己能行,拿不了筷子就给我一把勺子。」 他可是有儿子的人了,哪能像个小孩子似的叫亲娘餵饭? 这里是苏家,叶夫人也不好追着强迫他,就叫下人拿勺子来,又对叶锦鸿说:「手上有伤呢,只怕你连勺子都握不好,不如叫丫头伺候你用饭?」 苏满仓和苏栋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带着笑意静静地旁观着,叶锦鸿偷偷看了他俩一眼,对叶夫人说:「把饭菜送到房里去,我守着婉容吃。」 叶庭光理解儿子在岳家人面前要面子的心理,忙道:「儿媳妇还没醒,叫他去守着也好。」 儿子这副样子也不能和他们同桌用饭,没得叫旁人看他的笑话,还不如去守着儿媳妇呢,还能在亲家面前多表现一番,反正人都救了,也不差这么一点小事了。 叶锦鸿如愿以偿,躲到了苏婉容屋里,艰难地握着勺子,慢腾腾地吃饭,玉竹在一旁给他布菜。
第227页 苏婉容醒来时,就看到他像个刚刚学习如何吃饭的小孩子一样,动作别扭,还撒了许多饭菜在桌子上。 苏婉容沉默地看着,没有惊动那两人。 当初她万分嫌弃叶锦鸿的时候,即使这人穿着锦衣绣袍,她也能闻到一股欠揍的渣味,如今再看他,竟然从那笨拙的动作中品出些许可爱的味道。 她不禁有些吃惊,难道这厮在她心中已经产生了质的转变? 第134章 玉竹这么机灵的一个丫头都没有察觉到苏婉容已经醒了,大概是心有灵犀, 叶锦鸿若有所觉, 扭过头一看,立刻满脸惊喜:「可算醒了, 身上还疼不疼?」 苏婉容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关心不似作伪。在生命攸关时,能够对你不离不弃, 这份情谊还需要怀疑? 苏婉容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恨得清清楚楚, 爱也爱得明明白白。回想她与叶锦鸿相处的这些日子,她对他百般折磨,这人竟然还能做出那样的大义举动,不得不说,她被打动了。 苏婉容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 牵扯到双腿,顿时一阵钻心般的疼,叶锦鸿大步上前,伸出一双受伤的手想来扶她, 被苏婉容轻轻推开了, 微弱地笑了笑, 说:「我没事, 你快去用饭。」 苏婉容何曾用过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全无往日的铿锵气势, 轻飘飘得像阵风, 一吹就会散似的。 叶锦鸿瞬间感到一阵阵心疼,婉容吃的苦头最多,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要是换成以前,她即使在笑那也是笑中带着瞪的。 「都这样了就别强撑着。」叶锦鸿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连忙叫玉竹,「快过来伺候少奶奶。」 玉竹先扶苏婉容坐好,在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好让她靠得舒服些,然后出去打来一盆温水,又跟半夏说少奶奶醒了,让她赶紧拿些饭菜过来。 厨房里炖了鸡汤,炖足了时辰,浓香扑鼻,苏婉容喝了一碗鸡汤,随意用了些别的饭菜。玉竹给她的伤腿上了药,细细按摩了很久。 听说她醒了,苏家人和叶庭光夫妇俩都赶来看望,不敢过多打搅她休息,问候了几句就散了。 就这样,苏婉容养腿,叶锦鸿养手,暂时在苏家住下来。至于叶庭光夫妇俩,反正城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便也跟着一起多留些日子。 乡下有山有水,风景如画,叶庭光也没有不耐烦,除了逗弄孙子,闲了就在附近随便走走,倒也住得很开心。 苏婉容毕竟年轻,养了十来天腿伤就好了,叶锦鸿的手也拆了布,虽然指甲长出来的不多,但不妨碍平时的生活了。 他们这才告别苏家人,准备回城。 在这些天里,县太爷组织人手,把整条马路都修整了一遍,看上去结实可靠,但叶庭光还是决定走小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而苏满仓和叶庭光这两个本来聊不到一块儿的人,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彼此都有心交好,各自退让一步,终于找到了相处之道,也算是很融洽了。 苏满仓不再视进城如同进牢笼,他笑着对苏婉容说:「过些天我就去城里看你,两个孩子还小呢,你要听公婆的话,别带着他们跑来跑去的,要是再有个什么,你叫我怎么安心?」 苏婉容也看出来了,亲爹和公公最近能乐呵呵地说到一块儿去了,这也是好事,相处得太尴尬,哪里像个亲家。 「我知道了,爹,你多保重身体。」 绕了很远的路,总算回到了城里,叶夫人手里抱着孙子,对儿子和儿媳妇说:「你们也辛苦了,孩子交给我看着,你俩快回去洗漱。」 孩子交给婆婆,苏婉容是放一百个心的,闻言就点点头,和叶锦鸿一起回了小院。 丫头们打来热水,伺候主子洗澡,因为叶锦鸿手有伤,所以他的动作比苏婉容慢了一些,等出来时,苏婉容已经收拾好自己坐在榻上喝汤了。 喝的是补气益血的乌鸡大补汤,还放了桂圆、红枣、枸杞、党参等,一共送来两盅,苏婉容喝着自己的那一盅,只将汤水喝得七七八八,并没有动里面的肉块。 看到叶锦鸿出来,她喝汤的动作一顿,有些愣愣的。 不得不说,叶锦鸿的皮相还是很不错的,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穿一件浅蓝色夹棉锦袍,一双桃花眼微微勾起,不笑都似带着笑,让人看得心头微暖。 和其貌不扬的相比,自然是帅气点的更下饭,苏婉容心里很满意,她现在有儿子,还有一个英俊帅气的丈夫,一种人生圆满的感觉渐渐浮上心头。 「过来喝汤。」苏婉容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老实说,她这个动作是很不合规矩的,要是换成把妇德刻进骨血的叶夫人,那应该是立马起身相迎,等男人坐下后再伺候他用汤。苏婉容的屁股没挪窝,只是很随意地招了招手,就像叫小狗快来开饭似的。 叶锦鸿从来不敢对苏婉容有太高的要求,她不举棒相迎他就谢天谢地了,更何况苏婉容还笑得一脸温柔,叶锦鸿顿时受宠若惊,连忙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汤盅,笑道:「你先喝,等喝不下了就都是我的。」 他知道苏婉容挑食,吃东西向来只喜欢吃最精华最好的部分,眼见她把自己那盅汤水快要喝尽了,里头的汤料却没动过,生怕她不够喝,赶紧将自己的那份也让出来。
第228页 苏婉容心里感动极了,把勺子伸向叶锦鸿的汤盅:「那我就不客气了。」 感动归感动,汤还是要喝的。 叶锦鸿坐在对面,含笑看着她喝汤:「慢慢喝,不着急,你受了大罪,着实该狠狠补一补。等下就吩咐厨房,每日的汤水多炖一些,让你喝个够。」 即使他不这样说,苏婉容也不会亏待自己,咽下嘴里的那口汤,苏婉容慢慢抬眼,视线落在他的锦袍上。 以叶锦鸿的长相,如果穿着再精緻些,整个人的气质形象还能再上一层楼,因为以前苏婉容懒得帮他打理衣裳,认为做给他那就是纯属浪费布料,所以这件七成新的旧袍子他还穿在身上。 苏婉容想了想自己的公公叶庭光,有叶夫人这么个宁愿冻着自己也绝不亏待老爷的妻子,叶庭光每月都有好几身新衣,对他来讲,八成新的衣裳就算是很旧很旧的了。 苏婉容视线往上,正正对上叶锦鸿的眼睛,那一双桃花眼里溢满了笑,乌黑的瞳仁闪着光亮,仿佛已经将苏婉容整个人都装进去了。 她心口一跳,莫名有些脸红,回过神来,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心动了。 她只是有点羞愧,该给少爷做几身衣裳了,他穿着旧衣裳走出去丢得也是自己的脸,反正家里每月都有他的衣裳份例,不用白不用。 苏婉容把叶锦鸿的汤喝了一小半,就喝不下了,反手推给叶锦鸿,趁着他用汤的时候,她立刻吩咐玉竹:「一会儿开箱子找几匹料子出来,给少爷做几身新衣。」 其实玉竹并没有特别讨厌少爷,在她的眼里,少爷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都要好上很多,现下见少奶奶终于知道关心少爷了,她也乐见其成,连忙应了:「存着好些料子呢,做十几身都有多的。」 叶锦鸿嘴里正嚼着肉块,听见这话,他的眼睛都瞪圆了,暂时不敢惊喜,只在心里猜疑,苏婉容这么关心他,里面到底有没有陷阱? 难道又想剋扣自己的零用钱?可是最近爹娘并没有私下补贴他,他穷得两袖清风,苏婉容的爪牙遍布前后院,她不可能不知道。 叶锦鸿慢慢喝着汤,同时深深思索,最后总算得出一个比较靠谱的结论:苏婉容一定是感动于自己在危难之时的不离不弃,所以洗心革面,良心发现,终于要好好对待他了? 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他就知道,只要以真心相待,必能换来真心。 叶锦鸿心里偷着乐,喝完汤就领着苏婉容往正院而去。 叶庭光和叶夫人已经换了一身家穿衣裳,一人抱一个孙子,正乐呵呵地逗弄着。叶阳和叶明的精神头很好,一逗就笑,笑声都传到屋外了。 苏婉容听见了,不禁感觉万分庆幸,还好孩子没事。 进屋后,给长辈行了礼,叶阳和叶明听见熟悉的声音,齐齐把头扭过来,看着自己的爹娘,叶夫人轻轻拍着叶明的后背,笑着问他:「你的爹娘来了,你要谁抱?」 叶锦鸿带孩子带习惯了,俨然成了孩子奴,立刻伸手接过叶明,抱着他在屋里来回走动。 苏婉容便趁机和叶夫人商量事情,这一次,家中好几个下人都受伤了,做为主子肯定要关怀一番的,不仅要请大夫看病,医药费也该全包,按苏婉容的意思,这属于工伤,应该再来点精神补偿,每人多发一些银子。 叶夫人闻言连连点头:「是该这样,主子厚道,下人做事才更尽心,咱们家也不缺那几两银子,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刚说了两句话,叶夫人担心苏婉容的身子受不住,既然已经请了安,就撵她回去休息,叶锦鸿看看苏婉容,主动开口道:「你安心歇着,家里的事情交给我,我保证办得妥妥噹噹,不出乱子。」 他愿意主动接手,苏婉容巴不得自己能再轻松两天,谁说男人就不能管家了?况且还有玉竹这个好帮手,闻言也没反对,点了点头。 叶锦鸿先把苏婉容送回小院,看着她在床上躺下来,然后才去了书房,安抚受伤的下人,看帐本,又安排了接下来一段日子的各类採买,一直忙到天黑才算完。 第135章 等叶锦鸿忙完, 已经到了晚饭的时辰, 这才伸了个懒腰, 慢慢踱回后院。 玉竹见了连忙迎上来,笑着说:「正要去请少爷呢,该用饭了。」 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 散发着腾腾热气, 除了玉竹,屋里伺候的就只有忍冬一个人,叶锦鸿见状挑挑眉,问她:「人呢?都去哪里了?」 小院里除了四个大丫头之外, 后来又陆陆续续添了三个跑腿的小丫头, 两加上两位奶娘,院子里绝对不应该像现在这般安静, 简直落针可闻。 玉竹还没来得及回答,苏婉容听见声音,掀开帘子从里间走出来,她走得很慢, 一面回道:「孩子们都在爹娘那里呢,两个奶娘也跟着过去了, 我还把杜若和半夏也派了过去, 有爹娘看着,放心吧。」 叶庭光和叶夫人把两个孙子看成了眼珠子, 有他们看着孩子, 苏婉容是非常放心的, 叶锦鸿自然也很放心,少了孩子在跟前,虽说有一点点不习惯,不过倒是能和苏婉容独处了,这也是一个好处。 叶锦鸿见她走得极慢,赶紧过去扶着,坐到饭桌前,安静地用了一顿晚饭,然后就叫丫头送水进来,准备洗漱休息。 叶锦鸿和苏婉容都洗得香喷喷的,躺到床上,床还是那张床,人也还是那两个人,心境相比以前却有了一些改变。
第229页 床帘放了下来,把整张床围得严严实实的,叶锦鸿侧耳听了听,两个丫头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屋里一片寂静,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最近苏婉容待他特别温柔,还总朝他笑,这让他的信心与胆气大增,琢磨着苏婉容似乎不再讨厌他了,终于要苦尽甘来了啊。 叶锦鸿好歹也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小伙子,日憋夜憋,险些没把自己憋坏,苏婉容刚给了他一点好颜色,他就立刻想着要开间染坊了。 只犹豫了一瞬,叶锦鸿就偷偷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暗搓搓地戳了戳苏婉容的腰。 苏婉容闭着眼,正在酝酿睡意,虽然暂时还没睡着,不过周公正在来的路上。她只当是叶锦鸿不小心碰到了自己,因此也没放在心上。 她的不言不语,让叶锦鸿以为自己得到了许可,一根手指头变成了整个手掌,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上。 其实,他最想的是直接把人搂进自己怀里,不过他没那狗胆,生怕苏婉容会暴起打人,因此把手放在她的腰上之后,他就不敢再乱动了,屏息等待着,看看自己还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到了这时候,苏婉容也反应过来了,既没骂人也没躲开,默了默,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上次叶锦鸿的捨命相陪,不得不说效果是非常好的,他在苏婉容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光辉的形象,苏婉容也不想一直吵吵闹闹地过日子,看在他表现尚可的份上,两人化干戈为玉帛也不是没可能。 叶锦鸿正紧紧地盯着她,见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心里一跳,强自镇定下来,不肯把手缩回去,还装模作样地帮她捏了捏那一边的被子,口里说道:「天冷,一定要盖好,受了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婉容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然后垂下眼皮,轻声道:「你也要盖好。」 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打人,叶锦鸿当即兴奋得想要跳起来,眉开眼笑地乐了好一阵子,又试探着问:「天越来越冷,一床被子还是有些薄了,这时候丫头们又都歇下了,不好再叫她们起来的,不如……」 他俩虽然一直睡同一张床,却是各盖各的,叶锦鸿打的主意不言而喻,他想和她躺同一个被窝里。 苏婉容不表态,沉默不语。 叶锦鸿拿不准她的意思,等了等,决定主动一点。了不起就是惹毛了她再被打一顿,他挨的打还少了么?反正已经习惯了。 说干就干,叶锦鸿一跃而起,将自己的那床被子一骨脑儿地全盖到苏婉容身上,接着又扒开她的被子,利索地钻了进去,然后搂住她的细腰,手上微微有些用力,防着她踹自己,这一系列动作做完,顿时就有了一种抢占了制高点的自豪感。 苏婉容察觉到他的身子绷得紧紧的,料想他此时应该是紧张不安的,心里不禁想笑,深唿吸两下,最终还是装作不知道,闭上眼默默地睡了。 叶锦鸿长期生活在苏婉容的暴力威胁之下,夫纲早就她踩到了脚底,因此见自己摸上了她的腰,她不仅没有反抗,倒还安安静静的,心里得意非凡,同时又默念了两遍做人要惜福,要知足,才勉勉强强把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给按捺住了,就这么搂着苏婉容睡了一整晚。 夫妻间床上的这点事儿,说简单倒也简单,只要开了个头,后面就很容易了,说是水到渠成也不为过。 叶锦鸿怜惜苏婉容的身子未大好,起初那些天只敢老老实实地抱着她睡,后来不知哪一天,终于克制不住了,熬到半夜趁着苏婉容没有防备,就这么压了上去…… 有了夫妻生活的滋润,两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两个孩子也越长越大,聪明又可爱,苏婉容满足于这样的日子,叶锦鸿也觉得陪伴妻儿是人生中最大的乐事,如果非要找出一点不足来,大概就只有叶庭光又催着他考功名的事了。 在叶阳和叶明两岁的时候,叶锦鸿终于又迎来了一次下场的机会。 他本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料想这一科必定不中的,但叶老爷和叶夫人对他寄与厚望,考前大半年就禁止下人们大声喧譁,务必要给儿子创造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 就连叶阳和叶明也被叶夫人拦着,不许他们缠着自己的爹爹,生怕影响了儿子用功。 送叶锦鸿出门考试的那一天,叶庭光和叶夫人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苏婉容都插不上话,等终于轮到她时,发现能说的全都被公婆给说过了,她只好道:「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因为心中有数,所以叶锦鸿丝毫不紧张,满脸轻松自然,活像只是出门游玩两日似的,他对着苏婉容笑了笑:「好好看着孩子们。」接着又看向父母,「爹,娘,不必再送了,快进去吧,过几日我就回来了。」然后挥挥手,领着小厮们慢悠悠地走了。 时间眨眼而过,叶锦鸿从考场出来就领着小厮奔回家中,叶老爷和叶夫人连忙迎上来,叶夫人就像半年没见过面似的,满面关切:「瘦了,辛苦了,厨房里炖着汤,一定要好好补一补。」 叶庭光嫌弃她尽说些没用的,咳了一声,吸引了叶锦鸿的注意力后,问他:「考得如何?题目难不难?」 能如何?就那样呗。至于难不难,对于叶锦鸿来说,自然是很难的了。父亲问话他不能不答,便含煳应道:「马马虎虎吧。」 叶庭光见儿子如此没信心,张嘴就想训人,还想叫他把文章默写出来,给自己过过目,转头想起自己的学问也不比儿子强到哪里去。况且刚下了考场,身心俱疲,还是不折腾他了,等发了榜再说。
第230页 与公婆相比,苏婉容就淡定多了,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望夫成龙的想法。虽然看不出叶锦鸿在读书上面的天份有多大,但这人向来没什么上进心,跟着先生念书也只是因为推脱不过而已。 关心了一番,叶夫人心疼儿子,就催着他先回屋洗漱,然后亲自下厨房安排饭菜。 回到小院,叶锦鸿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出来后,苏婉容笑着捧了一盏茶给他,叶锦鸿接过来喝了一口,想着刚才爹娘围着自己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就只有婉容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不言不语的。 他心里有些奇怪,便问她:「你就不好奇我这回能不能考中?」 「能不能考中又有什么关系?即使名落孙山,你也是我的丈夫,是两个孩子的爹。」苏婉容回答得很轻松,「我对你要求不高,只要你不胡来,不沾染那些恶习,我们一家人就这样过日子也挺好的。」 叶锦鸿这厮又不是什么大男主,指望他在考场上大放异彩,连中三元,那她一定是失心疯了。 叶锦鸿闻言顿时心中大慰,看向苏婉容的目光柔和极了,婉容就是他的知音,能有这样的妻子,何其有幸! 正在这时,叶阳和叶明像两颗小炮弹似的跑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抱住了叶锦鸿的腿。 叶锦鸿好几天没见到儿子们了,也想得很,赶紧把他俩抱起来,一边膝盖上放一个,笑着问他们:「最近你们乖不乖啊?」 「乖。」两个孩子齐齐回答。 苏婉容笑着接话:「他们可聪明了,公公教的三字经,现在已经会背好些了呢。」 「果真?」叶锦鸿简直不敢相信。 两岁的孩子,有很多连话都说不利索的,这才几天,他的儿子居然会背书了? 苏婉容:「背给你爹听听。」 阳哥儿张口就开始背书,背到十几句停下来换口气,明哥儿就接着继续往下背,把叶锦鸿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想不到两个孩子如此有天份。」他感慨道。 苏婉容很公平地说了一句:「这也是公公用了心的,日日抱着他们就教这些。所以你看,即使你考不中也没关系,你实现不了的梦想,留着将来儿子们帮你实现。」 叶锦鸿闻言立刻斜了她一眼,眼底却满含笑意。有了这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他感觉自己肩上承担的光宗耀祖的重任可以卸下来了。 到了放榜的前一晚,叶老爷和叶夫人半夜没睡着,天还未亮就催着平安去抢占一个好位置,等着看榜。 榜单一贴出来,平安立刻睁大眼睛,找了四五遍都没找着少爷的名字,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报信。 叶老爷和叶夫人自然是失望不已,叶锦鸿也才二十二岁,又不忍心责备他,只在口头上安慰了两句,勉力他下回再战。 又是一个三年,如同苏婉容所预料的那般,叶锦鸿再一次落榜了。 虽然二次不中,但叶锦鸿脸皮厚,丝毫不觉得羞耻,反正有婉容理解他。 叶老爷和叶夫人不再像前两年那般失望,因为两个孙子越长越大,越来越机灵,显出了巨大的读书天赋,这让他们欣慰不已,把希望全都寄託到孙子身上,花重金请了名师悉心教导。 叶阳和叶明十一岁这一年,两人一起下考场,都中了童生,全家人高兴不已,叶庭光甚至激动得都落泪了。 苏栋和小桃也有了三个孩子,二男一女,两个男孩俱都叫他们去学堂读书识字,虽说在学问上面比不过叶阳和叶明,但苏家现在条件好,田地多,送两个孩子读书还是不成问题的,叶锦鸿和苏婉容时常送些笔墨纸砚过去,等他们长大,成就一定比苏栋强多了,至少不会再做个庄稼汉子。 苏满仓这些年听了苏婉容的话,每到农忙就请短工来帮忙,平时好好保养自己,身子骨也挺壮健。 叶锦鸿再次迎来了秋闱,第四次下场。 这两年,他读书用功多了,只因有两个天资聪颖的儿子在那里比着,感觉自己不考个举人都是拖了儿子的后腿,遂发奋图强,这一回总算险险中了举,算是对得起父老乡亲了。 得知自己终于榜上有名,叶锦鸿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苏婉容:「这下子我的心愿总算了了,以后就守着你过些悠闲自在的日子,至于状元,就留给阳哥儿和明哥儿去努力吧。」 苏婉容十六岁生孩子,到今年也才二十七岁,时间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划下痕迹,一如当初那般美貌。 她笑了笑,握住了他的手。 第136章 番外 叶锦鸿从外面走进来,嘴里嘶嘶地吸着气, 一边搓手一边说:「这天也太冷了, 差点没把我冻坏。」说完,就坐到了火盆边伸手烤火。 刘静香正带着儿子在火盆边沿烤花生吃, 母子俩身上本来都是暖烘烘的, 被叶锦鸿带进来的这股冷风一吹,顿时都打了个寒战。 虎头虎脑的三岁小男孩把嘴一嘟, 埋怨道:「爹进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花生都烤不熟了。」 「乖, 别气,别气,娘帮你看着,等熟了再叫你, 现在先跟着红杏去玩儿, 叫厨房给你炒香香甜甜的糖炒板栗,好不好?」 刘静香赶忙把儿子搂到怀里哄, 小男孩一听有甜甜的炒板栗吃, 立马笑了, 拍着手道:「红杏,咱们走!」 叶锦鸿的手已经暖了, 看儿子要走, 赶紧一把拉住他, 笑道:「爹刚回来, 你不问安, 现在就想跑?」
第231页 小男孩向来不怕他,身子扭了两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然后像条泥鳅似的窜到屋外去了。 叶锦鸿也不生气,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刘静香狠狠剜了他一眼,恰好红杏进屋拿了一件大氅过来,递到刘静香手里,然后急忙出去追小主子了。 刘静香坐得好好的,不耐烦起身伺候叶锦鸿,直接将手里的大氅兜头扔到他身上,懒洋洋道:「穿上吧,免得你总叫唤。」 叶锦鸿把大氅穿上,打量了刘静香一眼,她戴着满头珠翠,指甲上涂着红彤彤的丹寇,肤白体润,活脱脱一副富贵太太的气象。 叶锦鸿笑了笑,随口打趣道:「我在外面顶风冒雪,你们母子俩倒好享受,你瞧瞧你,脸比当初刚来家里时肥了一大圈。」 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别人说自己胖,刘静香也不例外,闻言把脸一板,斜着眼睛,恶意地讽刺道:「只会说别人,也不瞧瞧你自己,肚子大得快赶上我怀儿子的那时候了。」 叶锦鸿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果然肚大如鼓,他便有些怔怔的,整个人都呆住了。 刘静香打了个胜仗,心里十分舒坦,仍然不肯放过他,继续骂道:「以前你清俊文雅,现在呢,用脑满肠肥来形容也不为过。」 叶锦鸿仍然在观察自己的大肚子,没有接她的话茬,刘静香这才鸣金收兵,想起少爷上午出去办的事情,就顺嘴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关心,问他:「这么大的雪,没压坏娘的坟墓吧?」 叶锦鸿这才抬起头,回道:「大体还好,就只有边角上垮塌了一两处,我叫下人们收拾了一下,等天晴了最好还是重新修整修整,这样娘也舒坦些。」 去年叶夫人死了。苏婉容自尽后,叶锦鸿把表妹刘静香娶进来做继室,刘静香就日日与叶夫人别苗头,大到掌家之权,小到一匹衣裳料子,无一处不争。 刘静香在娘家时就不受宠,一朝得了志,就恨不能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搂到自己怀里,叶夫人虽然和善,忍到退无可退之时也有三分气性,婆媳间自然免不了争斗。 尤其是小少爷越长越大,众人瞧他那眉眼,竟无一处似自家少爷,只有一双眼睛随了刘静香,其他的地方倒不知是随了谁。 叶夫人心里起了疑,多番试探刘静香,刘静香有了警惕心,回答得滴水不漏,心里就恨上了婆婆。 后来,叶夫人打算派人去儿媳妇娘家仔细打听,还没等把人派出去,刘静香就得知了,借着给婆婆守夜的孝顺理由,半夜里打开两扇窗户,叶夫人年老,哪里受得了这份寒气,第二日就病倒了。 请了大夫,开了药方子,刘静香亲自熬药,伺候叶夫人的起居,获得一片赞美之声,谁也不知道她私底下就把药材的份量减了半,夜里继续偷偷开窗,叶夫人病得昏昏沉沉,被这么一场风寒给折腾得没了命。 一听见少爷想重新修墓,刘静香瞬间就炸了:「去年刚做成的好墓,哪容易就这么坏了,说到底还是雪太大的缘故,派两个小厮多扫扫雪就行了,何必费这功夫。」 她真正怕的是费银子,婆婆死后,公公心里悲伤,精力大减,家里头的几间铺子日渐走下坡路,少爷至今还只是个秀才,不思读书,每日跟着狐朋狗友在外面饮酒作乐,不仅喝出了一个富贵肚子,身子也被掏空,沉迷酒色的人,状态能好到哪里去呢? 刘静香越想越嫌弃,跟刘强一比,少爷真是没半分优点,毕竟现在叶家的钱财几乎都在她手上。 叶锦鸿很不高兴,沉声道:「那是我亲娘,也是你的婆母,你的孝心呢?」 「孝心?」刘静香冷笑,「活着的人你不惦记,净想些没用的。我问你,你去看过公公了没?听下人说,公公已经躺了三日没下床了。」 叶锦鸿一怔,急忙起身就走。 来到父亲房里,只见门窗紧闭,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他被熏得差点栽个跟头,连忙吩咐小厮:「把窗打开透透气,好好的人都要被闷坏了。」 小厮小心翼翼地回道:「少爷,可不敢开窗,万一吹坏了老爷可怎么办呢?」 「那就把门帘子掀开一道小缝。」 叶锦鸿说完,大步走到床前,叶庭光睡着了,眉心紧紧地皱着,脸上的皮肤像风干的桔子皮。 看着父亲老态尽显,叶锦鸿心里头一酸,握住他的手,轻轻唤了一声:「爹,儿子来看您了。」 叶庭光的手动了动,眼皮掀了好几下才终于睁开了眼睛,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似的,他慢慢转过头,看着叶锦鸿:「鸿儿?你回来了。」 「爹,儿子不孝。」 一股突如其来的悲伤,让叶锦鸿流下了两滴眼泪,正好落在叶庭光的手背上,叶庭光似乎被烫着了,捏了捏儿子的手,喘着气挣扎道:「儿媳妇不是个好的,你要小心,你娘死得不明不白,她冤啊……那个孽种……」 叶庭光当初有多么宝贝这个孙子,现在就有多气愤。 叶夫人为人宽容,虽然心里生疑,没有实证之前也不愿四处宣扬,叶庭光做为她的枕边人,也只是在夜里无人时听她念叨过一回,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夫人的无稽猜测,现在回头想想,兴许整个家里就只有夫人才是明白人。 「我想起来了!」叶庭光的眼里骤然迸发出强烈的光彩,他撑起上半身,哑声吼叫道,「小厮,那个新来的小厮……」
第232页 话音未落,叶庭光久病年迈的躯体倒了下去,脑袋一歪,就这么死在叶锦鸿的眼前。 「爹,爹啊!」叶锦鸿嚎啕大哭。 消息传到后院,刘静香吓出一身冷汗,尤其是公公最后提到的小厮,让她明白此处已经留不得了,火速将家里的钱财搜刮一空,抱着儿子,连她的心腹丫头红杏都没带,只叫上刘强,就这么径直出了府,由刘强架着马车,三人往城外逃去。 叶锦鸿守着亲爹的尸体哭了好半天,然后才擦擦眼泪,吩咐平安:「去请少奶奶过来,商量下丧事怎么办。」 平安去了,很快又回来了,惨白着一张脸回道:「禀少爷,少奶奶她……她跑了。」 「跑了?什么叫做跑了?」叶锦鸿痛哭一场,这会儿正头晕脑涨,一时间没听明白,只好亲自起身,去后院找刘静香。 已经人去楼空,再看刘静香的首饰匣子,俱都像被扫荡过似的,叶锦鸿便是再蠢笨此时也明白了。他咬着牙,恨声道:「果然被我爹说中了,这个贱妇!」 末了,想起亲爹临终前提到的新来的小厮,叶锦鸿沉着脸问:「家里新来的小厮都有哪些?」 家事都握在刘静香手里,这些年叶锦鸿除了吃喝玩乐就没操心过别的,他哪里晓得家里又买了哪些下人。 「只有新来的一个花匠,名叫刘强。」 「把他给我抓过来。」 「跑、跑了。有人看见他驾着马车,和少奶奶一起跑了。」 叶锦鸿眼前一黑,身子摇晃了两下,吐出好大一口血,踉跄着扶住了桌沿,恨声道:「带齐人手,出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平安赶紧应了,先扶着他在床上躺好,叫丫头仔细照料着,又吩咐人去请大夫,接着就叫齐所有的男僕,一共十几个人,出门抓人去了。 叶锦鸿躺在床上,脸上一片木然。 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即使大夫没有明说,他也晓得自己恐怕熬不过这一关了。纵情享乐了这么些年,早就被酒色掏空,又经歷了情绪的大起大落,就算神医来了也难救该死之人。 突然间,他想起了自己的嫡妻,那个总是含胸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的苏婉容,他此时已想不起她的面容了,她就像这府里的一道影子,存在感极弱,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她竟还有自尽的勇气。 表妹刘静香倒是美得张扬,甚至有些张牙舞爪了,他宠着她,大把银子供她花费,结果得到了什么呢? 家破人亡,再加一顶绿帽。 叶锦鸿恨啊,恨不能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又能干些什么呢?他想不出答案,只知道自己现在被无尽的悔恨和愧疚给淹没了。 天还未黑,平安就回来了,带来了刘静香的消息。 刘静香以为公公已经识破了自己,这会儿兴许已经报官了,做了亏心事的人都害怕官差,只能狂奔逃命。后来平安领着十几个人,声势浩大地追了上来,刘静香心慌不已,连声吩咐刘强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雪天路滑,还没等被追上,挨了鞭打的马儿踩到硬梆梆的冰面上,连车带人全都摔下了山,车体摔得粉碎,三人当场丧命。 「哈哈哈!哈哈哈!」 叶锦鸿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 「呜呜,呜呜……」 细细的抽泣声从锦帐内响起,刚刚梳洗完毕的苏婉容好奇地掀开帐子,只见叶锦鸿闭着眼,哭得满脸都是眼泪。 她伸手推醒他,好笑地问:「梦见什么了,怎么还哭了?」 叶锦鸿缓缓睁开眼,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后知后觉地抹了一把泪,心有余悸地说:「你不知道,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等他细细说完,苏婉容笑得十分开心:「也是你运道好,遇着了我,要不然,那个梦才是你的归宿。」 叶锦鸿吓得紧紧地抱住了她,片刻后松开手,低头审视自己的身材,还好还好,没有大肚腩,他松了一口气,看向苏婉容,深情地说:「万幸只是个梦,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我还指望你一辈子都管着我呢,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撵鸡我绝不打狗。」 苏婉容被逗得笑了起来,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