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大丫鬟》 第1页 [穿越重生] 《侯府大丫鬟》作者:果米糕【完结】 文案: 锦绣前世被人诓骗,入了火坑,后又因生得花容月貌,在十五岁那年,惨遭诬害,乱棍毒打悽惨而亡。 重活一次,她回到初入侯府时,从粗使丫鬟做起,一步步爬上一等大丫鬟的位子,并抓住机会改变命运,最终从命如草芥的奴婢,变身成了官太太的丫鬟升职记。 【作者有话说】 1、男主不是侯府老爷、少爷,女主也不会给人做妾。 2、家长里短有,阴谋诡计有,算是爽文路线升级流。 3、本文架空歷史,谢绝考据。 4、日更,不定期掉落双更。 内容标籤: 天作之合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锦绣 ┃ 配角:伏修谨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赚钱!赎身!找爹娘! 立意:劳动致富 第1章 入府 夜 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京郊一栋宅子里,将镇宅的老槐树照得树影婆娑,随着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 一间有着大通铺的房子里,几个小孩子睡着了,寂静无声中,一阵急促的唿吸声突然响起,像是有人做了个极可怕的噩梦。 片刻后,声音消失,靠着墙边儿睡的一个小丫头忽地睁开了眼。 这丫头长着一张白净脸,眉眼灵秀,看着就乖巧可人。 此刻,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了睡在她旁边的丫头身上,漆黑的眸中,却有着成年人的惊讶、不解、茫然,心里翻腾着的,则是临死前痛入骨髓的不甘。 「我这是……回来了吗?」她喃喃道。 从淮丰侯府回来了? 趁着黑夜,她小心翼翼下了炕,穿上鞋走了出去。 夜色中,这栋前后两个院落的宅子,十分寻常,院内一棵繁茂的老槐树,地面没铺着砖,只是平坦泥地,旁边是几间耳房,她们住的这一排房,每个房间里都住着几个小姑娘,总数算起来,有着二十余人,这就是陈牙婆每次收人的上限了。 这里的每一片砖瓦,都半旧不新,连种着的植物,也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路边的野花野菜,莫说是与奢华至极的淮丰侯府比,就是普通乡绅家,都远要比这里富贵,可惨死归来的锦绣,却还是鼻子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这是她曾住了一年的地方,隐约记得三岁前,她也是有爹娘疼的孩子,可却不记得爹娘是谁,家在何方了,渐渐长大,只知道自己与其他几个小姑娘跟着一个干爹过日子,又过了两年,就被卖到了陈牙婆的手里,在陈牙婆这里住了一年,教给她一些粗浅规矩,将养好了身体,养到八岁,就入了淮丰侯府。 入了淮丰侯府,她先是做最底层的粗使丫头,被大丫头欺负,被普通嬷嬷剥削,毕竟不是家生子,没有家人做靠山。 可等被人忽悠着认了干娘,才知道,之前的苦,竟不是苦,这有「家人」,有时候还不如没家人! 她那干娘是跟着侯府三房太太做事的嬷嬷,淮丰侯府的三爷虽是庶出,三太太却跟府里老太太沾了一点亲,虽是远亲,也在府中有了一点体面,三太太跟前的嬷嬷,也就能跟着捞到一点油水。 但府里的爷们足足有七个,大爷、二爷跟七爷,那都是嫡出,顶顶尊贵的人,他们跟前的奴婢,哪个又是三房惹得起的?于是,这便能捞到一点好处,也有限。便有人学着旁的,干了些剥削的事,以此捞些外快。 一般来说,家生子得了差事,每月的月例都要交到家里去,可外面买进来的奴婢,无论是自卖自身还是被拐子拐来的,都与家人断了关系,每个月的月例,那就是一块肥肉,谁都想要咬上一口。 小丫头好吓唬,被人一忽悠,若是认了干娘,那就等于是将身家性命都交了出去。 往小了说,月例银子、主家的赏赐,做干娘的可以名正言顺地拿走大半,肯留下一部分,那就已是良善人了。 往大了说,到了十五六岁,无论是配给小厮,还是嫁给府外的人,也都是干娘说了算,谁让正式认了干亲,就可插手婚事了呢。便是遇了事,被主家赶出去,因着这层关系,干娘也有权带走那丫头,无论是卖了,还是嫁给谁,都是人家说了算。 锦绣前世就中了圈套,才入府,八岁的她,觉得徐成家的对她好,对方一副慈母模样,让颠沛流离了几年的她红了眼圈、软了心肠,就松了口,这一下,就把自己送到了火坑里。 之后的几年,她每月的月例甚至都到不了她手里,一发下来,就□□娘直接领走了,主家的赏赐往往还没握热乎,就能被噼手抢走,与对方争执,对方冷笑着就能一耳光打过来,别人也没法帮,一帮,就说这是老子娘调.教自家闺女儿呢,外人少掺和! 加上对方丈夫是府里的车夫,有两个儿子,也个个在府里有差事,她一个人势单力孤,只能忍气吞声。 锦绣为了熬出头,不得不向人偷师,学了点做菜的本事,趁着三房太太胃口不好,又赶上小厨房的厨娘生病,这才献上了一道小菜,成功让中了暑气胃口不畅的三太太满了意,这才一步步往上爬,爬到了二等丫鬟。 徐成家的见她得势,也终于不再对她唿来喝去,可那三太太又岂是好伺候的人? 等她长到十五岁,竟被三太太那个色中恶鬼的娘家哥哥看上,趁着醉酒就要拉着她胡来,她唿救挣扎,终于喊来了人,结果却被三太太倒打一耙,直接将她打成「骚蹄子」,关在柴房先饿了三天,之后放出来,又污她偷了镯子,之后就是一顿乱棍毒打。
第2页 这二十板子下了狠手,就要了她的命,临死前,旁人怜悯她,不想她做个冤死鬼,才告诉她真相。 原来,三太太的娘家哥哥之所以醉酒后让她伺候,竟然是因为三爷前几日曾向三太太讨要她做通房…… 十几年的心酸,在此刻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八岁时,化为泪水,流淌下来。 「你瞧她!之前装得跟什么似的,一听说要跟着陈嬷嬷去高门贵地,立刻就来了精神……」次日,发现有人起得比自己还早,正穿衣服的桂儿透过窗户纸看了一眼,立刻撇了撇嘴,跟旁边与自己要好的丫头嘀咕着。 这说的,就是已经在外面噼柴的锦绣了。 桂儿看似是嘀咕,可锦绣这次重生回来,耳朵却好使了许多,在屋外噼柴的同时,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但她表情没什么变化,死前已经是十五岁的人,犯不上跟一个几岁孩子计较。 噼砍着木头的斧子,需要双手交握,锦绣一下下砍着,又狠又用力,等屋里几个小丫头穿好衣服出来,看到她抿着唇,面无表情的噼柴,就连桂儿竟都没敢再说什么,只觉得锦绣今日看着有些令人害怕。 「锦绣,把那边的碟子拿来!」陈牙婆的手里,可不只是一些小丫头,还有六七个年纪更大几岁的少女,今日的早饭就是其中一个少女做的,做完了,就招唿离自己最近的锦绣帮忙做事。 锦绣哎了一声,抱着一些碗碟就跑过来。 大锅里炖着的是猪肉粉条,香喷喷的,咕嘟着的声音,让人光听就口水直冒,对于最后记忆是三天水米未沾唇还被人乱棍打死的锦绣来说,诱惑不是一般的大。但前世的经歷,也教会了锦绣克制二字,心里再馋,面上也努力不露出分毫。 直到一小块烫唿唿的肉被塞进了她的嘴里,瞬间就瀰漫口腔的肉香,让锦绣微微睁大了眼:「唔……好吃!」 「谢谢香杏姐姐!」记起这个面冷心热的少女叫香杏,锦绣吃完了这口肉,没有立刻走,而是挨近对方,附耳说了几句话。 香杏的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恰在此时,陈牙婆洗漱了走过来,锦绣忙端着菜跑开了。 猪肉炖粉条那是给陈牙婆一家人吃的,像锦绣她们,喝的是稀粥,一人两块杂面饼,就着清脆咸菜,已是不错的早饭了。 锦绣将两块杂面饼吃得干干净净,甚至恨不得舔干净手指,因为稀粥可以随便盛,她还多喝了一碗,惹得旁边坐着的桂儿又嘀咕了两句,一脸的看不上,锦绣也不理会。 桂儿跟陈牙婆有些亲戚关系,所以在她们这批小丫头里,桂儿一向自认为高人一等,偏偏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锦绣都是不肯向她讨好的那一个,自然让桂儿格外看不顺眼。 就比如现在,她们吃过早饭,要在院子里继续学规矩,桂儿走路行礼都觉得做得最好,可陈牙婆却只夸了锦绣。 而等陈牙婆忽然拍拍手,示意她们集合了,说牛车到了,要带她们去淮丰侯府,小丫头们的心便一下子都飞到了外面。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都是不到十岁的年纪,这群小丫头也知道,哪怕同是被卖去做丫鬟,去高门大户做丫鬟,就远比给普通富户做丫鬟来得轻松体面。 等坐上了前往淮丰侯府的牛车,桂儿更是眉飞色舞,一副她必会被选中的架势,还意有所指地对不远处坐着的锦绣说:「我表姑婆一定能让我进去享福!倒是有些人,想要进那高门大户,也要来看看自己配不配,可别痴心妄想了!」 「桂儿姐姐,你之前说,进了侯府就能穿好衣服,天天吃肉,是真的吗?」 「桂儿姐姐,你也帮我说说啊,我也想进侯府做丫鬟!」 挨着桂儿的两个小丫头都忙讨好着。 「行啊!等到了地方,我就跟我表姑婆说!」桂儿将下巴扬得高高的,还故意瞥了一眼锦绣。 陈牙婆坐在前面那辆车上,上面还载着个妙龄少女,是同时带着去淮丰侯府的香杏,今年不过十三岁,正是青葱小少女,生得清丽可人。 后面牛车上,锦绣懒得搭理桂儿的挑衅,心里想的是,她在前世时,进府没一个月听到的消息。 淮丰侯府的五太太,想买个丫头去服侍自己新入京的弟弟,结果进了府没多久,那个叫香杏的少女,就因犯了老太太的忌讳,被直接赶了出去,陈牙婆也因此遭了训斥,转手就将香杏卖去了腌臜地方。 重生回来的锦绣,只悄悄告诉香杏,侯府里的老太太看不得人穿得寡淡柔弱,香杏本就生得俊秀,有些弱柳扶风之态,若再换上寡淡衣裳,活脱脱就是老太太最不待见的那类人,反正她这么透了话去,不管对方听不听,她已尽到心意了。 至于五太太买的丫头,是怎么冲撞了老太太,锦绣事后也没打听出来,许就是巧合,碰见遇到了。 城郊距离淮丰侯府大约是半天的路程,牛车进了城后,又走了十几里路,才抵达了目的地。 此时一众丫头们都是肚子里有些咕噜噜叫着了,可谁都不敢吭声,就连桂儿,也闭了嘴,哪里还记得刚才的「豪言壮语」,皆被眼前的宏伟大宅给震得目瞪口呆。 「哟,陈姐姐,你可算是来了。」正当她们茫然无措时,侧门里竟笑盈盈走出一个穿着半旧绫罗的妇人,藕荷色的衣裙,一头鸦发,上面插着两支金钗,在阳光下闪着光,耳处叮噹,竟是璀璨生辉的珍珠坠子,就这么走来,让一群小丫头都屏住了唿吸。
第3页 莫非……这就是府里的贵人? 等陈牙婆笑着与这妇人说话,被金钗晃花了眼的小丫头们才明白,这竟然只是侯府一个普通僕妇?! 众丫头顿时心头火热,再看身边同伴,竟都犹如看敌人一般,谁不知道这种好地方,能被选进去的,必不会有几个? 「还呆愣着做什么?还不随我进去!」陈牙婆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一群互相瞅着的呆头鹅,顿时没好气地呵斥道。 好在也不是所有丫头都给她丢脸,目光落在锦绣身上,见她仪态不错,起码没露出痴呆模样,顿时点了下头。 「锦绣,桂儿,你们两个到我身边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接档新文《将军有理说不清》,月底开文,跪求收藏哇~么么 (*  ̄3)(e ̄ *) 新文文案: 以下速报来自—— 杜·傅川远的狂热但随时转黑粉·将军府的小祖宗·调要反着唱·君生 骁勇善战胜的少年将军傅川远凯旋而归了! 战无不胜的傅川远竟输给了府里新来西席苏先生! 傅川远是个断袖,对苏先生爱慕不成反霸王硬上弓! …… 傅川远忍无可忍,将吵闹不停的杜君生一把扔出门外,又把反身将苏灵之抵在门上,「满意了?」 苏灵之手里的短刀明晃晃,「不取你狗命,如何满意?」 她韬光养晦两年,满身花雨捲土重来,又假以男装化身西席先生混入将军府,不就是为了揭下这所谓少年将军的伪善面目,替父报仇? 傅川远委委屈屈: 琴棋书画时,你想着要取我狗命。 风花雪月时,你想着要取我狗命。 就连……你还是只想着要取我狗命。 —— 老谋深算的狐狸将军 & 拥有满分演技的西席先生 比套路?对!胆子和脑子就是用来玩儿套的,一套又一套,生活不乱套。 第2章 造化 「等进了府,不要东张西望,若是谁冒犯了贵人,坏了我的好事,我可不饶她!」见两个小丫头乖巧地走过来,陈牙婆又扫了一眼其他人,冷声警告着。 凡是落到陈牙婆手里的丫头,都被调理过,她一发狠瞪眼,没几个不怕的,原本那些小丫头还都互相别着苗头,结果先是眼巴巴看着锦绣跟桂儿跟在了陈牙婆身边,随后又被陈牙婆冷冷扫一眼,都忙垂下眸光,不敢再四处打量,唯恐还没进府就先被打发回去。 陈牙婆也知道,就算她此时恐吓住了这些丫头,等进了府,看到了雕梁画柱如仙宫般的侯府内里,这些眼皮子浅的必然还要露怯,只能紧着两个小丫头并香杏这个大丫头,她们三个是最有希望被侯府挑中的人。 「张嫂子,今日贵人们可心情好?」边往里走,陈牙婆边小心翼翼问着。 迎她进去的僕妇,只含笑说:「主子们哪日心情不好呢?陈姐姐,你这次带来的丫头,倒是有几个好苗子,不过,这丫头年纪是不是大了些?」 僕妇说的是香杏,陈牙婆忙陪着笑脸解释:「这丫头是五太太要的……」 僕妇听了,这才作罢,笑盈盈领着她们一行人往里走,却没往正院那边去,而是进了大门往左拐,从走廊上过去,又穿过了两个月亮门,才将她们带到了地方。 饶是她们一路上走的偏,见到的红墙绿瓦、小亭假山,以及铺着漂亮石头的小路,雕着各色美轮美奂图案的走廊,都让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们目光流连,恋恋不捨,觉得这里哪儿哪儿都好,就连一草一木都透着富贵,实在是最再好不过的去处了,只恨不得就此住下,再不离开。 这才是富贵人家啊! 她们中有些人,是被爹娘卖了的,但凡家里有口饱饭,谁会没事卖儿卖女?可想而知她们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原本住进京郊陈牙婆的大宅子,就觉得那已是极富贵享受的生活了,可现在,看看一路上见到的丫鬟、僕妇,哪一个不是身穿着好衣裳,头上戴着簪子,耳朵上垂着坠子? 无论是金的、银的,珍珠还是水晶,在阳光下,那都是晃得人眼睛疼,着实让人过了一把眼瘾。 桂儿跟在陈牙婆身边,亦步亦趋,走得小心翼翼,眼神儿却没闲着,不是瞟向那边看看,就是朝着这边瞧瞧,但她做得还算隐蔽,倒是没被骂。 对自己能进侯府,桂儿其实也有些心里没谱,直到此刻,被带到了陈牙婆的身边,才松了口气。 她本就生得不错,虽有个锦绣与她不相上下,但她个子略高一点,从小过的日子比锦绣好,更爱打扮,在怯意退去后,那股子自得的劲儿就又上来了,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锦绣,心里就哼一声。 「就是这里了,一会儿章大家的过来,她现在可是大太太身边的得意人儿,这事得过了她的眼才成。」僕妇路上被陈牙婆恭维得很舒服,便提点了这么一句。 陈牙婆就一惊:「那柳家妹子……」之前可是柳嫂子负责採买丫头的事啊。 僕妇哎了一声,说:「这不是柳嫂子前几日病了吗?大太太慈悲心肠,吩咐着,让她家里人将她接出去将养身体去了,空出了她的位置,大太太也没选别人,就让章大家的负责了,她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你一会儿见了她,可要好声好气应付着。」 陈牙婆表情变幻,冲着僕妇道谢,起码现在知道了这事换人管了,总比一会儿才知道要能有些准备。
第4页 站在不远处的锦绣,微垂着眸,看似乖巧站着,实则竖着耳朵听着这边二人对话。当她听到柳嫂子病了这事后,心中恍然,柳嫂子因病了被送出去这事,她竟是在前世入府后听人谈起过。 这柳嫂子,本姓柳,之所以不像章大家的那样被人称唿,是因为柳嫂子是守寡之人,因娘家有人在府里做事,便在回娘家后也入了府,一直就在大房的院子里做粗使婆子,后来因做事细心,给了一些对外的差事,慢慢爬了上去,如之前採买一些小丫头入府,挑选时,就会派柳嫂子过去。 这算是有点油水的差事,能在淮丰侯夫人那里混到这个位置,可见柳嫂子是有些手段的,结果偏偏是个没福气的,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却在一天夜里撞了邪,次日就病了,这种撞了邪闹了病的,大户人家都嫌晦气,就算是直接赶出去,也不算什么。谁让大太太慈悲心肠,竟特许她出府回家休养,说是等养好了身体还能回来,结果偏偏她命薄,回家去没半个月就没了。 之所以这事被人暗中说了,皆是因为有人另传言,柳嫂子那天夜里不是撞了邪,是看到了大老爷睡小姨子,这等丑事被她撞见了,自然就难逃一死。 说这话的,是两个喝酒喝高了的老婆子,说话时污言秽语的,锦绣偷听到了,当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落了柳嫂子的后尘。 锦绣对这种香艷传闻未必就信,但现在想来,前世淮丰侯府竟能在私下传播淮丰侯这种丑事,可见大太太虽看似有手腕,但整个淮丰侯府已是乱象横生,现出大家族走下坡路的那种颓态了。 什么侯爷与妻妹私通,什么爷们之间明争暗斗、兄不友弟不恭,全都不是什么好事,竟能在下人间传开了,被僕妇丫鬟闲暇时嚼舌头,可见侯府对僕从的约束力越发差了。这种事有了,怕是中饱私囊、阳奉阴违,奴大欺主,都不会少。 但无论是上面的这些爷们太太,还是下面的这些僕妇丫鬟,竟都觉得,靠着老太太与宫里那位贵人的关系,必能让淮丰侯府更上一层楼,没人担心侯府的将来。 锦绣这次重生回来,脑子似乎一下子灵光了不少,起码前世有些事看不懂,现在竟隐约想到了。 她心里苦笑:这莫非就是别人常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虽说她是实实在在死了一回,但若用这话,倒也不算是全错。 正想着这些时,一阵脚步声忽从院子外传来,由远及近,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僕妇进了院子,声音也跟着响起:「你就是陈牙婆吧?」 来人这一开口,连锦绣都听出了一些不对劲,悄悄去看,果然看到陈牙婆的笑容僵了下,也难为这婆子了,进来的打头僕妇,身材高大丰满,走路带风,看模样就不是好相与的,陈牙婆被这么似笑非笑问了一句,竟立刻绽出更真挚的笑,上前与对方说话。「我就是陈牙婆,哎哟,您就是章大家的吧?早就听说您了……」后面就是一串恭维话。 锦绣眼尖,那边两个人说着话,她就看到有什么东西被陈牙婆顺着袖子递了过去。 章大家的接了,用手捏了捏,脸上终于带了笑,也不为难陈牙婆了,说:「老姐姐既是常来府里的,想必是个稳妥的,得!今日您既来了,我就不难为您了,让这些丫头都抬起头来吧,我看看她们!」 陈牙婆暗松一口气,也有些肉疼,这递过去的,可有五两银子,若是对方没挑中几个丫头,自己这一趟反是赔了。 好在章大家的既拿了好处,顺手提点了一句:「再过两个月,就是老太太的寿诞,大太太打算放出一些到了年龄的丫头,这人放出去一批,就要再选进来一批,除了家生子,老姐姐手里要是还有好苗子,倒是可以送过来,若能让大太太满意,还怕以后不照顾你生意?」 陈牙婆眼睛一亮:「若真能如此,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就说嘛,今早起来,树上的喜鹊就一直的叫,原来是应在了您的身上!您可真是我的贵人!」 章大家的有些得意,嘴上却说:「行了,闲话少说,先看看这些丫头吧,我可跟你说,大太太一向喜欢机灵丫头,若是瞧着就蠢笨的,可进不了侯府的门儿,能在侯府做事的,哪个不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陈牙婆忙陪着笑说,「能进了侯府,那就是进了福窝,别说是在这里做事的人了,就是我,来一趟,回去做事都觉得顺利了几分,想必是贵人住贵地,这地方连风水都养人咧!」 章大家的也不理会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奉承,目光就在面前的几排丫头脸上扫过,忽然目光一顿,一指锦绣:「你,站出来。」 锦绣听了,忙乖巧地朝她福了福身,走了出来。 感觉对方目光仔细落在她脸上看了看,嗯了一声:「倒是长得白净。」 「还有你,也出来。」但章大家的也没多看,又去看别人,第二个被点名出来的,果然是同样卖相不错的桂儿。 之后又有三个丫头被挑出来,章大家的就不再选了,说:「这五个丫头看着还算白净,就留下她们吧。」 其他丫头,要么长相一般,要么皮肤蜡黄,章大家的显然比柳嫂子更挑剔,自然看不上这些丫头。 陈牙婆有点可惜,但想想章大家的给她的消息,又心头火热,她打算立刻回去收更多丫头先调.教着,于是,在与章大家的办好了五个丫头的卖身契后,就叫跟着的儿子儿媳,将剩下的丫头带去牛车上等着,她则带着香杏去见五太太。
第5页 锦绣这边,章大家的选完人就直接走了,之后的事,是由最开始带着她们过来的僕妇负责,自称是张二家的,桂儿第一个叫她张二嫂子,其他人也便跟着纷纷这么叫。 「你们先住在这儿,这几日还会进一些丫头,到时候你们一起跟着人学规矩,学好了就会有各房各院的来挑选,谁以后能奔了高枝儿,有了造化,就看这几日的功夫了。」张二嫂子意有所指道。 第3章 敲打 张二嫂子的话,让几个丫头心里都掀起了波澜。 锦绣想的是,侯府这地方,看着是个富贵窝,实际上,却是一步一坑,那是万万不能大意的地方,路两旁是令人艷羡的富贵袭人,可若掉进了坑里,立刻就变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 其他几人则想:奔了高枝儿?有了造化?怎么才能叫高枝儿,又如何才能算造化? 人心因此浮动,只说了这么一句的张二嫂子深藏功与名,之后便只带着她们几个住进了一处小院子,交代了一番,就先走了。 说是小院子,其实也比陈牙婆家的前后院子都大了,正房几间,厢房两排,她们住的其中一间厢房,虽也是大通铺,可屋内半旧不新的柜子,仍能看出富贵气来,更不必说,地面铺着簇新的砖,墙面也是干干净净,窗明几亮,窗户纸雪白。 推开门窗,屋前还有几簇长得极茂盛的花,偶有蝴蝶飞跃其间,让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真好。」一个小丫头摸了摸脸,又眼也不眨地看着窗外的景儿,总觉得自己仍在梦里,这就留下了? 另外两个丫头也凑过去,你一句,我一句,直到桂儿冷冷一声「哌躁!」响起,才讪讪地闭了嘴。 虽已离开了陈牙婆的管制,但之前一两年留下的习惯,仍让这三个丫头惧怕,来了半年就确立了小团体「头头儿」地位的桂儿,也仍有些令她们害怕。 但随着其他丫头陆续进府,人数骤增,竞争的激烈,还能让桂儿保持多久的余威,锦绣想,怕是不会有多久了。 果然,之后两天,陆续又有几批丫头被带着住进了这个小院的其他厢房里,锦绣默默算着人数,等人数超过了三十人时,那位章大家的就又来了,这次也依旧是带着几个丫鬟,以锦绣前世的记忆,看那几个丫鬟的穿着,应是粗使丫头。 原本几个厢房内的丫头们,是井水不犯河水,连打饭时都彼此不怎么搭话,现在被拢到了一起学规矩,顿时就熟悉了,尤其是其中的佼佼者,立刻就让许多人记住了。 锦绣没有刻意藏拙,既进了府做奴婢,想要活得好,自然要去好去处,规矩学得好,若能直接分去大太太院里,那自然是好事。 大太太再面慈心苦,起码大面上过得去,其他几房未必就真是安乐窝,哪个更好,还真不好区分。 要按锦绣的意思,自然最想去的是老太太的院子,淮丰侯府的老太太地位超然,当朝太后亲妹,身上有着超品侯夫人的诰命,是皇帝的亲姨妈,只要她活着一天,但凡淮丰侯府没犯下谋反大罪,皇帝再不喜这一家,也只能拧着鼻子给一点恩典。做老太太府里的丫鬟,同样在其他各房各院的人面前,也都有着体面,只要老太太还活着一天,就没人愿意为了小事与老太太院里的人交恶。就算是老太太死了,有着这么一层过去,再去其他院子也会有些面子,起码与跟着其他主子不同。 但正因为谁都知道跟着老太太好,所以老太太的院子才是最难进的,不是顶顶机灵的人,就只能靠人脉挤进去,锦绣可不觉得自己有这运道,索性现在就不去想这好事。 「小妹妹,你过来一下。」一连学规矩学了几日,这一日,锦绣正在院子门口坐着歇息,忽从不远处急急走来一个穿着淡绿裙子的丫鬟,头上梳着双垂鬓,眉眼秀丽,倒是个有些姿容的少女,见她坐在那里,就一招手。 锦绣眼皮就是一跳,对方虽是和气,可许是前世惨死带来的后遗症,让她对一些事有些警觉,她顿时起身,却没过去,而是扭身跑进了院子。 既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那避开就是了,便是因此错过了机缘,她也乐意。 「这丫头!跑什么?」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些不悦,锦绣也不管。 倒是有几个别的丫头也往外走,正是中午,大家吃了饭,都在歇息,这几个丫头不愿午睡,出去熘达,锦绣脚步一顿,有心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凭空生出的这种危机感很没道理。 就这么犹豫间,就听到方才唤了她的那个丫鬟,又叫了另外的人过去。 走出去的几个丫头里,立刻就有人应声跑过去。 她们到底说了什么,锦绣也不知,只知道当天夜里就出了事,次日一早,天刚亮,她们这些丫头被人喊到了一起,章大家的面带寒霜之色,围着她们转了一圈,随后也不说话,直接就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 人群中的锦绣,方才用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发现人数少了一个,其中还有两个小丫头面带惶惶之色,而这两人,恰好就是她昨日中午看着走过去的几人中的两人,难道昨日她避开的那件事,真的闹出了事? 锦绣垂眸想着,太阳慢慢升起,她们今日起来,就没用过水跟饭,此时站在这里已有小半个时辰,个个都是头昏眼花,却还要强自忍耐,能被选到府里的,都算是百里挑一了,起码不至于在这时出丑。
第6页 但时间再长了就不一定了,锦绣慢慢平復着唿吸,用着前世的经验,慢慢让身体处于一种可以维持更久而不倒的站姿。 终于,当有人已唿吸紧促时,从她们站着的这块空地的前方,院子门口,走过了几个人,两个一起拖着一张草蓆,走过的路上,还留下了一些痕迹,被跟在后面的人用草木灰边走边撒。 不仅是锦绣心里咯噔一下,已被太阳照得头昏眼花的二十余个丫头,也都看到了这一幕,压抑的惊唿声此起彼伏。 章大家的这回开口了:「看到了吧?这就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这些个个生得白净的小丫头,也不管她们的年龄是不是能听得懂自己的话,嘴里的话,就如刀子一样,将一些人这几日才生出的心思,削得支离破碎。 就听她说:「凡是进了淮丰侯府的大门,就要守淮丰侯府的规矩!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都收好了,莫要被察觉了,否则,进来容易,你们出去也易!」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侯府!是陛下亲姨母的府邸!是整个京城顶顶尊贵的地方,哪里是那些下流见不得人的骚蹄子撒野的地方?」 「府里的爷们那都是什么人?与陛下都沾了亲,是你们低贱下流之人能肖想的?凭你们也配?!」 「看到刚刚拖过去的那捲蓆子了吧?里面裹着的,曾是府里的二等丫鬟,跟在二爷跟前,原是过着寻常人小姐也难求的好日子,偏偏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如今落得一卷蓆子扔到乱坟岗的下场,你们说,是不是天生下贱,就过不得好日子?」 「还有,你们心里想着什么,我也知道,想攀高枝儿,这不是坏事,可该怎么攀这高枝儿,莫非这几日几位嬷嬷还没教会了你们?」 「好好办差,向主子尽忠,得了主子看重,这就是再高没有的高枝儿!」 「若是还想着别的,就少不得要被赶出去了!」 章大家的说完,就朝着旁边人看了一眼。 对方会意,立刻走去一旁的一间空屋,打开门,从里面推出一个满脸仓皇之色的小丫头来。 锦绣方才一直安静听着,直到这一刻,看到了这丫头,才心脏咚咚咚快速跳起来。 这丫头不正是昨日出去的那几个人之一吗? 看来昨日自己的确没有感觉错?那事的确有坑? 章大家的直接就让人拖着这丫头往外走,对方大概是教育得狠了,连喊叫都不敢喊一声,其余丫头先看了被拖走的死人,又见到了被拖出去与的活人,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这模样,倒是让章大家的终于满意了,章大家的继续说:「那个贱丫头竟为了一颗银花生就替人跑腿做事,淮丰侯府可容不得这样眼皮子浅的,我已打发牙婆将她带回去了,你们中若有人不知规矩,也都送回去!」 这话的威胁力,可比之前的还要吓人。 这些小丫头,包括混在其中的锦绣,全都低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毕竟侯府难进是其一,让卖了她们的牙婆领回去,也等于是打了那个牙婆的脸,回去定然下场悲惨,这是其二。 经过这一番敲打,锦绣明显感觉到,院内的气氛跟着变了。之前还有些活泼气氛,偶尔还会有人在门口叽叽喳喳说笑,可之后半个月,人人都绷着神经,除了被章大家的几个人支使了去跑腿,其他时候都小心翼翼,等着最后的选拔。 锦绣这半个月倒不是毫无收穫,在经过了一番考虑后,她先后排除掉了几个选项,因被章大家的支使,去过两趟大厨房,倒意外的有了别的选择。其他丫头虽越发小心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只干等着,锦绣能感觉到,桂儿在某一日替教规矩的嬷嬷跑腿回来后,就心情极好,瞥见她时还带着一种难得的居高临下的包容,让锦绣无语的同时,也猜到了什么。 而决定她们最终去处的那一日,终是到了。 第4章 贵人 「人都在这里了,都是教过了规矩的,老姐姐既是早到了,不如先选?」 章大家的一大早就过来,先是等到了二太太身边的一个刘嬷嬷,因着大老爷与二老爷都是嫡出,哪怕大老爷如今已袭了侯爵,但二老爷走的是仕途,如今官拜四品太僕寺少卿,二太太也是官宦千金出身,大太太身边的管事婆子,对着二房的人也很客气,这才有了让对方先挑这话头。 二房过来的刘嬷嬷却只客气地说:「这多不好?我与你相熟,自知你是好心,可这事落在有些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少不得就要被说咱们是仗势欺人,连选个丫头都要拔尖儿,哎,没得好好一件事,倒惹了这些闲气,索性等人到齐了再挑。」倒是不肯先挑,端的是谨慎。 章大家的知道这刘嬷嬷说的是那些庶出房里的管事婆子,那些人明着不敢说什么,当着她的面还要小心奉承,可背后有些话就说得难听了,偏偏都是些家生子,家家户户亲戚套亲戚,纵是有着一些体面的不同,也不好真就撕破了脸。 章大家撇嘴说:「老姐姐理会他们做什么?不过是一群碎嘴子罢了!」 但见对方坚持,便也只能听之任之,没再多劝。 又过了一会儿,其他几房想要挑些丫头的,都派了管事婆子或大丫鬟陆续过来,除了各房各院,大厨房那边竟也来了人,来的还不是别人,是脾气暴躁的厨娘吴娘子。
第7页 这可是稀罕事,吴娘子一手做菜的绝学,往日想要给她打下手的丫头僕妇有的是,偏偏她一个都看不上,凡是给她做事的,时不时就要被她呵斥一番,连那些家生子都看不上,吴娘子也懒得从新入府的丫头里选人,没想到这次她竟也来了。 刘嬷嬷并章大家的,都对这吴娘子很客气,对她的来意也好奇,得知她是要挑一个打下手的粗使丫头,这才放了心,知道对方不是来没事找事的。 吴娘子表情淡淡的,也只随便应和几句,并不热情,刚到时就看得不少丫头啧啧称奇,心说,这是哪个房的,竟这般有体面?等知道了是大厨房的厨娘,望向她的目光方少了。 大厨房做事的都是厨娘,帮厨的也是粗使丫头跟僕妇,这地方虽也有油水,可活计不轻松,在很多人眼里那就不是好去处。 桂儿带着些恶意地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锦绣,想着,若是锦绣被大厨房挑去,那就有趣了。 但又觉得这种事可能性不大,谁都看得出来,二房那个刘嬷嬷过来后,就看了锦绣好几眼,显然是觉得这丫头生得白净机灵,别人对锦绣注意的少,或许没发现,桂儿却是看得真真切切。 万一锦绣被二房挑去,那不是也享福去了吗?光是想想,桂儿就觉得不爽,总觉得这样一来,显不出自己比锦绣高出一等来。 谁料,就在几个管事嬷嬷或是僕妇都到了,大厨房那个厨娘在章大家的让一让后,竟真的不客气的第一个挑了,还直接就挑了锦绣。 桂儿看着那根手指指着的人,只恨不得当场笑三声:哈,哈,哈!锦绣,你也有今天! 章大家的见多了好苗子,倒不觉得这一个被挑去大厨房打杂可惜,唯有之前被二太太提醒着,打算选两个颜色不错的跟着五小姐,回头看看不能调.教了做陪嫁丫头的刘嬷嬷,忍不住摇了摇头。 被大厨房厨娘指了的,可不就是她刚才就觉得不错的一个? 那丫头生得白净,看脸盘,看眉眼,再长个几岁,怕是容貌秀丽,加上眼神清亮,身段不是那种纤瘦的,应能长得健康,又只有几岁,正是适合选了放到五小姐身边先调.教着。 五小姐今年才十岁,但二太太已是暗中开始关注京城内同年龄的小子了,再过两三年,就要相看了议亲,等十六岁过了,就能出嫁了,到时候嫁去门当户对的人家,少不得婚后要让夫婿收了一二通房,与其便宜了婆家那边的丫头,倒不如让自己这边的丫头帮着固宠。 这帮着固宠的丫头,选起来也是有讲究,家生子要留出一二个备用,外面买进来的签了死契的丫头,也可留出一二个,到时候,各有各的用法。家生子可以帮着固宠,而签了死契孤苦无依的那种外来的丫头,则可以从小调.教着,将来留作去母留子用,这类死了都只需立一座孤坟,不必担心有后患。 可惜,竟让大厨房那泼妇抢了先! 因对厨娘吴娘子的暴躁脾气畏惧,纵是想争一争,当着这些人,又怕争不过,反落了个没脸,刘嬷嬷只能忍了,想着,这半年陆续还要进几批丫头,到时候还可以再精挑细选,最后就随便点了两个也算是长相齐整的丫头,直接扬长而去。 桂儿没被二房的嬷嬷挑中,倒是七爷那边来了个大丫鬟,也随手点了两个丫头,其中就有桂儿。这半个多月,入府的丫头们已将府里各爷们太太的大概情况背下了,知道七爷是老太太的老来子,四十多岁才生下的宝贝疙瘩,今年才十二岁,还在跟着先生读书,年龄上与自己差不了几岁,如今进了七爷的院子,若能凑到七爷跟前,倒是可以青梅竹马一番,说不定将来能有一番的造化!想着投奔陈牙婆前爹娘的叮嘱,桂儿满眼都是欢喜,愿意极了。 临走前,桂儿还怜悯地看了锦绣一眼,似是觉得锦绣去了大厨房,从此就只能围着锅台转,做一个没前途的粗使丫头,实在是可怜。 三房一直没吭声的僕妇徐成家的也遗憾地看了锦绣一眼,随后又觉得这样也好。本来她是觉得这丫头长得好,若是能笼络了,认个干亲,以后说不得能成了一棵摇钱树,偏偏对方根本不亲近她,如今也没落到大房那边,去了大厨房,也就罢了。跟着吴娘子天天挨骂,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其他原本将锦绣当做竞争对手的丫头,也有几人向她投来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神情,锦绣自己却在被那厨娘点中后,松了一口气。 在这府里,想要往上爬没什么不对,毕竟爬得高了,享受的就越好,越是在底层,就越可能遭人践踏,所以往上爬并不算错,但往上爬的一个前提却是先活下来。 锦绣前世就曾被二房跟三房的人看中,但因为三房的人先提了要她,二房的那个刘嬷嬷就放弃了。 可到了三房,她却是从最底层的粗使丫头做起,又被选了她的那个僕妇,也就是徐成家的诓骗着认了干亲,才有了后面的悲惨经歷。 而这一世,前世诓骗了她的徐成家的,倒也打过她主意,可锦绣根本就不接招,态度冷淡,能躲则躲,对方广撒网,没捉到她这条小鱼,便相中了旁人。锦绣倒是有心提醒那个倒霉丫头,可她本就因长得出挑被其他丫头隐隐排挤,没说两句话,就被人嘲笑多管闲事,锦绣自身都难保,就只能是先顾自己了。 没了三房这边的阻碍,锦绣觉得其他几房也不保险,前世她听过的八卦多了,思来想去,觉得在刚进府时,还是先去个安全的地儿待两年,学点本事。
第8页 这年头,女人能做的活计不多,若不想走街串巷,还想稍微体面一点,无非就那么三样,绣活、厨艺、教习嬷嬷。这三样里,前一样能拿绣活去外面卖,后两样则是可以进入高门大户做工的活计,年头越久,只要还能动弹,就始终吃香,旱涝保收,比买了田地种庄稼都划算。 家里若没个男人,只靠女人一个,再没个后台,买了田也未必保得住。 锦绣在这三样里,就选了厨艺。前世她就曾靠着一样爽口小菜入了三太太的眼,这一世,她不想走捷径,投机取巧,想真真正正学一学本事,若有一日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出府,靠着做厨娘,也可以过得很好。 像淮丰侯府,基本各房各院都是签了死契的奴婢或是家生子把着,唯有大厨房的个别厨娘跟住在府里的大夫,是被雇来的,来去自由。 大厨房的厨娘有几个,今日来的这一个找打下手丫头的吴娘子,就是随时可走的自由身,剩下几个也是签的活契,而那些打下手的粗使丫头跟僕妇,则基本都是签了死契,生是府里的人,死是府里的鬼。 锦绣之前被人支使着去跑腿,就去过两次大厨房,恰好第一次就撞见这位前世就听闻过的吴娘子发火,她本就存着讨好的心,当时就手脚利索地帮了对方的忙,果然就让对方给记住了。 但直到吴娘子真来了,点了她,锦绣才算是彻底松了这口气,觉得吴娘子可真是自己的贵人。 桂儿她们看她的目光,锦绣并非毫无觉察,不过她又不是真的小丫头,重活一世,她自有着自己的人生规划,不会因别人的看法而改变。 吴娘子性格不算好,长得却不错,不到四十岁,保养得宜,身材适中,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倒是勉强有了点表情,瞥一眼锦绣,冷淡说:「还愣着做什么?不跟上来?」 「哎!」锦绣忙收回思绪,脆生生应了。 随后她又朝着章大家的福了福身,这才小跑着跟上去。 「吴娘子,多谢您今日选了我。」锦绣跟着吴娘子走了一段路后,见左右无人,就小小声对吴娘子说。 对方明明之前说过,自己没打算要人,可在她去了两次,第二次隐隐露出不想去各院服侍爷们太太的心思后,这位吴娘子显然就为了她才改了主意。 吴娘子却仿佛不想她太得意,淡淡说:「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才过来的,我只是恰好缺了个粗使丫头,见你还勉强算是机灵,这才将你要过来。」 锦绣却根本不怕,吴娘子显然就是嘴硬心软,但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冲着对方甜甜笑,说:「我晓得了!您是因喜欢我,才挑了我!我定会好好做事,绝不辜负吴娘子您的看重!」 大概是笑得太甜,让这吴娘子愣了下,随后没好气地说:「贫嘴!」 第5章 大厨房 淮丰侯府的大厨房,位于府邸中前段,靠南边一熘房子,外面围着矮矮的一圈红砖墙,大约半人高,上面爬着一些藤叶花枝,从正门进去,有着挺大的院子,来来往往的粗使丫头跟僕妇,以及来领东西的人,都能不挤着,还在院子旁边搭了几个棚子,里面养着一些鸡鸭鹅,便于随时能宰杀了给主子们做菜熬汤。 这位置,既能让前院的侯爷跟清客们派人过去方便,又能便于后宅的丫鬟僕妇去领饭菜,锦绣跟着吴娘子一路走回来,路上倒是终于有闲心打量了一下前世见过的风景,总的来说,与前世记忆没什么出入,但因为心情不同,看着这些景色,就别有一番滋味了。 「这里就是大厨房了,旁边那个院子,是帮厨的住处,你倒不必跟着去那边住,回头搬到我旁边,有什么事,也能随时叫你,免得让你偷了懒。」吴娘子对她说。 锦绣抬头看了吴娘子一眼,越发觉得对方真是嘴硬心软。她又不是真的八岁孩童,哪里会不知道跟着吴娘子住更舒服一些?去那边院子,跟其他粗使丫头僕妇一起住,免不了被欺负,谁让她是新来的,又年纪小呢。可跟着吴娘子住就不同了,就算真如吴娘子所说,随时可以支使她,起码是被一个人支使,总好过被其他人纷纷支使,这笔帐,她还是会算的。 吴娘子本来故意板着脸说话,以为这嘴贫丫头能被吓住了,结果对方虽没再冲着她一笑俩酒窝,咧开一口小白牙,却仍眼睛亮晶晶的,让吴娘子看得再次哼一声。 「吴娘子,她是?」二人说话间就进了院子,正忙碌的几个晒着菜干的僕妇抬头,就看到了被吴娘子带进来的小丫头,其中一个有点愣,竟直接问了出来。 吴娘子倒没发怒,只说:「她是新入府的丫头,叫锦绣,我挑过来给我打下手,你们都认识认识。」又给锦绣大致介绍了一下这几人。 说完,就带着锦绣进了屋。 锦绣耳尖,听见身后几人低声议论。 「锦绣?名字倒不错,可年纪这么小,能干什么活?吴娘子怎么挑了外面的人?」 「你那几日没来,不知道她也正常,这丫头手脚麻利,之前来过大厨房,许是那两次做事手脚利索,被吴娘子相中了吧。」 「也不知道能待几日,吴娘子的脾气可不好……」 不过,等锦绣被带着开始忙碌,就没时间去关注外面那些人是怎么看自己的了。 大厨房始终都是忙碌着的,但忙而不乱。
第9页 从早上起,天还黑着就要起来忙,忙完了早饭,可以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就要开始忙午饭,午饭之后休息的时间能长一些,然后是晚饭、夜宵。 也亏了老太太跟七爷是吃的小厨房,不在大厨房这边点菜,不然,要忙的事情还要更多呢。少了这一老一少,其他主子虽是要求也不低,可也好伺候了许多,每日都有着菜单,按照菜单份例,哪一房哪一个人,上到爷们太太,下到丫鬟僕妇小厮僕从,个个有着定额。 吴娘子跟其他几个厨娘,是专给主子们做菜的,剩下的帮厨,则帮着做下人的饭菜。 锦绣因是被吴娘子带着进来的,又拘着她不让她乱跑,那些忙疯了抓人干活的人,都抓不到她。她就跟在吴娘子身边,给她打下手,或是帮着择菜洗菜,或是帮着摆盘,忙的事情其实不算多,一天下来,甚至还比不上前世进了三房后干的那些活累,因着她没吃早饭,忙碌间歇,吴娘子还仿佛扔垃圾一般扔给她一碗蛋羹,中午她是与吴娘子一起吃的,厨娘们吃的自然好,锦绣因是吴娘子带着的人,跟着她们吃,自然也吃的就好。 等到了下午,她甚至还能在午休时睡一小觉,住的地方就在吴娘子那间房的隔壁小屋,原是放杂物的,但吴娘子的东西少,拢一拢,甚至还有地方能在坑上放个柜子。 不过锦绣刚开始跟着做事,月例银子都还没有,自然不需要买柜子,也没那个银钱买柜子。 倒是吴娘子,晚上睡前翻出一身半旧的衣裙扔给锦绣,说:「针线放那边,自己改了穿!」 端是一副冷酷模样,却让锦绣忍不住红了眼圈。结果吴娘子最见不得别人哭,别人越哭,她就越不高兴,立刻就拧了眉,不高兴地说:「不想要就还回来!」说着就还真的上手去拿。 锦绣忙将衣裙搂在怀里:「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说着理直气壮的话,偏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吴娘子看得眉毛快要拧到了天上,可想到这丫头的年龄,又往下压了,哼一声:「想跟着我长久做事,不仅眼睛要活泛,手脚要麻利,也要少惹是非,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该看的看,不该看的不看,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不听,就老老实实做事,休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明白了吗?」 「吴娘子,我都明白。」锦绣哪里会听不出吴娘子是在告诫自己? 她前世惨死,便让她明白,这鲜花锦簇的府邸,实际上就是个放大了的养蛊的罐子,前世时听闻边疆那边有蛊师,养蛊就是放入百虫,让它们在罐子里厮杀,最终胜出的那个,就是蛊虫。 其实不只是淮丰侯府这样,那些豪门大户,多半都是如此,越是高门,就越是暗流涌动,内里乱着呢。 锦绣从没想过攀高枝儿,没打算长长久久待在这淮丰侯府里,若不是前世她才进府就被人哄了去,认了干娘,她本也能攒了银子,到了年纪,看看有没有机会赎身出府,若是出不去,干脆嫁个小管事,去庄子上管事,也不错。 就算不能出府,她也万没想过去做妾。做妾,那是什么好事?诚然,对于那些快饿死了日子过不下去的人来说,能给权贵做妾,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在淮丰侯府做妾,日子也的确过得比那些小地主家的妾好了许多许多,甚至超过了一些小官太太的享受,穿金戴银不说,吃的喝的用的,那都是外面寻常人见不着的。但对于能吃饱喝足又只想着过个普通富足日子的人来说,天天在太太跟前立规矩,甚至一辈子都要这么立下去,生了儿女不能管自己叫娘,只能喊姨娘,这种日子,过几年还成,一辈子这么长长久久过下去,也有许多人是不愿的。 锦绣就是不愿的这群人中的一个,她郑重答应的表情,倒让吴娘子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两眼。 「也莫要把自己拘得太紧。」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口气有些不好,吴娘子再说时,语气稍微柔软了一点,虽然在别人听来或许还是那个调调儿。「平时也可以与小丫头聊聊,你还小,只要注意些就好。」 锦绣哎了一声,说:「我晓得。」 是不是真的晓得,吴娘子也不管,反正她该提点的话已经提点过了,若是这丫头听劝,或许能在淮丰侯府好好过下去,若是不听劝,撞了南墙也就知道痛了。 时光飞逝,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 在大厨房的日子,比锦绣预想的要好,才一个多月时间,锦绣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个头有些往上窜了,走到之前悄悄画了一条线的地方站着量,果然个子窜了一点。 因吃的好,活也不多,她原本尖尖的小脸竟还长了些肉。 这天是发月例的日子,吴娘子懒得自己去领,就让锦绣去,顺道将她的也领回来,锦绣哎了一声,就迈开小短腿往吴娘子指了的院子走。 发月例,是大房在管,淮丰侯府毕竟是侯爷侯夫人当家做主,虽然因着老太太还健在,七个爷们都还住在府里,没有分家,但大房掌管里公里的帐目,这却是必须的,整个府邸大事小事,其实也是大太太这位侯夫人在管,只不过,因着老太太在,也得看老太太的脸色行事。 前世时,锦绣就曾想过,大太太这样的侯夫人生活,怕是过得并不算十分舒服,而且还会一直不舒服下去,她死前,老太太可还一日赛过一日的康健精神呢。
第10页 心里想着这些,脚下不停,锦绣很快就来到了大房那里。领月例是在大房第一进的院子靠边的厢房里,光是大房住的院子,就已是房子数不清,走廊一条接着一条,看着像是个大园子了,外面这一片乱闹闹,怕是里面的主子们,连个声儿都听不到。 「你叫锦绣?怎么,识字?」锦绣到了就排着队,等终于轮到了她,前面的大丫鬟提着笔在她的名字后面写了字,又让她自己画个圈,一看锦绣提笔的姿势,就微微惊讶,抬头仔细端详了一番。 锦绣忙乖巧回道:「回姐姐的话,倒也算不得识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儿。」 「能这样已不错了。」大概是觉得锦绣进府前或许家里有人识字,所以这丫鬟也没多问,给了锦绣几串铜钱,锦绣又帮着领了吴娘子的月例,这次给她的则是一小锭银子,足足二两。 淮丰侯府的丫鬟分着三六九等,月例银子最高的,就是一等大丫鬟,一个月能拿一两银子。 府里的普通姨娘跟小姐,一个月也不过才二两月例银子。 没想到吴娘子这个厨娘竟拿二两银子一个月,但想想,前世她时候听说,侯爷请贵客在家里吃饭,偶尔也会让大厨房做一些菜,就是吴娘子主勺,有这样的手艺,若是男人,怕是要被京城的酒楼哄抢,也难怪会月例这么高。 将二两银子小心翼翼揣进怀里,锦绣竟难得有点小心翼翼,打算赶紧回去,将银子给了吴娘子才好,可别在自己手里给弄丢了。 结果才出了大房的这个院子,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锦绣!」 第6章 吴娘子 锦绣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叫住自己的竟然是桂儿。 跟一个多月前的桂儿不同,眼前的桂儿显然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那张小脸白里透红,穿着粉色小裙,手里竟还捏着一块帕子,若是不知道的,看她此刻那故作的姿态,怕都要以为这是哪家小户的千金了。 锦绣嘴角抽了下,却不好立刻走人,当然,主要是对方叫住她的同时,就直直走了过来。 「看你气色,倒是在那边混得如鱼得水?」桂儿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见锦绣虽穿着普通,没她这么水嫩,可脸色竟也不错,就有些意外。 锦绣哪里会看不出对方是想炫耀?可锦绣又不是那些捧着桂儿的人,懒得照顾对方的小心思,就笑着说:「是啊,吴娘子对我好,如今我跟着她做事,日子过的确实松快。」 这话可不是桂儿想听的,不过她对锦绣虽不太喜欢,有时候也巴不得锦绣倒霉一下,但到底年龄小,听了不太满意,也只是故意说:「难道她是想收你当徒弟?哎哟,做厨娘可是要一辈子围着锅台转,你竟喜欢这样的日子?」 那眼神,那表情,就让锦绣有些不乐意了。 这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能有个一技之长,让自己永远都饿不死,不必将身家性命全部寄託到旁人身上,这难道不好? 锦绣心里这样想着,但见桂儿眼底是真切的鄙夷,又觉得没必要与对方解释这些,都不是一路人,说也说不通,只淡淡说:「喜欢啊。」 这十分敷衍的回答,顿时让桂儿一噎。 都是不到十岁的丫头,就算是吵架,也是幼稚得很,桂儿现在也还没学会怎么阴阳怪气嘲讽人,只能哦了一声:「那就好。」 「怎么,还有事?」对方还不走,锦绣就挑眉故意问。 桂儿原本想看锦绣落魄的心思落空,此时正不得劲,听到锦绣这么问,就梗着脖子说:「没事就不能与你说话了?不就是攀上个厨娘吗?有什么了不得的!有本事你也做厨娘,做一辈子帮厨,能有什么前程!」 说完,就哼地一声,直接扭头走了。 锦绣望着对方迈着小碎步走远了,无语地摇摇头,但自己往回走的路上,也在想,虽然桂儿刚才那话其实就是为了面子上好看打击她,但不得不说,也不是全无道理。 将吴娘子的本事学到手,这才是紧要的事啊! 「吴娘子,这是您的月例银子。」回来时,锦绣看到有人来找吴娘子,吴娘子神情有些不耐烦,锦绣原本没想立刻过去,但吴娘子偏偏朝她招了手,等锦绣跑过去将银子交给吴娘子,吴娘子看了她一眼,随后就无声地一挥手。 锦绣立刻听话走开了,去了外面,结果耳尖,就听到身后屋里传出了对话声。 「姐姐,这事如何就不成?你看,你孤身一人,也无个子嗣,若是收个徒弟,将来也好有人为你养老送终不是?你守着这身本事,也不能只顾着你自己,好歹我们也是亲戚……」 这僕妇说话的内容,让锦绣脚步顿了下,随后就听到吴娘子说:「我早说过,我对着爹爹灵位发过誓,绝不会再教人做菜,你找我几次,我也是这说辞,断不会更改,你就死了这个心吧,此事绝无可能!」 之后就是二人的争论声,听得出,来找吴娘子的这人,似是想让吴娘子教自家的孩子做菜,吴娘子直接拒绝了。 「吴娘子竟还发过这样的誓?」锦绣有点惊讶,发誓可不是小事,一般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就发一个这样的誓,万一一不小心破了,应了誓该怎么办? 同样的,若是发了誓,往往就代表着必有一段故事。 锦绣倒是不怎么好奇别人的故事,却因为听到了这话,有些气馁。她原本是打算着,跟着吴娘子,好好跟着对方做事,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她用心去表现自己,或许就能让吴娘子收徒。
第11页 可现在,这条路显然不好走了。吴娘子既是发过了这样的誓,自己如何能让对方应誓? 「看来只能是好好做事,另外寻个人去求着对方收徒了。」好在大厨房里有好几个厨娘,眼下勉强只是混熟了,将来只要待久了,未必不能求着对方教授自己,现在只需先暗中观察着,看哪一个适合成为自己讨好的目标了。 锦绣这样想着时,那边门里已走出了一人,正是那僕妇,面色不那么好,脚步如风地从她身侧走了过去。随后就听到吴娘子喊了锦绣一声,锦绣忙跑过去。 「吴娘子,还要把别的晒了吗?」锦绣帮着吴娘子抬了两床被子晒在绳上,见吴娘子神情有些不好,就没不识相地询问方才的事,转而问了别的事。 吴娘子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倒是心情慢慢转好了。 对此,锦绣都装作不知。说到底,她与吴娘子虽住在一起也有一个多月了,但锦绣一向不喜欢对别人的私事刨根问底,尤其是事关这种可能有着不高兴的过往的事,锦绣越发唯恐避之不及。 这段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之后的几天,锦绣依旧是跟着吴娘子做事。因为那天听到的话,锦绣对吴娘子的观察稍微多了些,也终于看出了一点门道。她竟发现,吴娘子做菜时,似乎有所保留,这种感觉颇为玄妙,其他厨娘似乎也没注意过,这让锦绣自己再想起来时,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莫非是那一日听到了那番话,所以才会多想了? 大厨房这边,日子忙碌,却又过得快,转眼又是十几日过去,忽然变了天,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之后又是晴天,整个天地却一下子就变成了蒸笼一般,酷热难耐。 锦绣刚到淮丰侯府的时候是初夏,此时则是最酷暑难耐的时候,锦绣不怎么惧热的人,每日挨着灶台,也觉得闷热难耐,大厨房这边的人,就进入了难捱的日子。若是不差钱的,晚上睡前就会买些冰镇了的果子吃,那东西解暑,侯府后门附近一条街,天擦黑了一些小商贩挑着担子到处卖,许多人出去买。 锦绣就曾偶尔买过一次,后来吴娘子买得多了,一人吃不了,这才跟着吴娘子蹭果子吃。吴娘子这人,生得不胖,明明是一副中等身材,却偏极怕热,又每日挨灶台,一下了工,睡前必要冲个凉水澡,再吃一碟子凉果子才成。这样凉爽是真,可又很易生病,锦绣后来见吴娘子每日吃的果子越来越多,还买了一些冰饮吃,就忍不住劝说一二。 吴娘子嘴上答应了,实际上,还是每日照旧,只是故意避开了锦绣去吃。锦绣有时候知道,有时候不知,对此也是有些无可奈何。只觉得,有时候吴娘子竟像是个小孩子,管不住自己的嘴不说,还喜欢耍赖。 结果这一日锦绣早上爬起来,就发现睡在外面房里的吴娘子竟没起。这可是稀罕事,谁不知道吴娘子作息一向年復一年日復一年,几乎就没变过? 「吴娘子?吴娘子?」锦绣小心翼翼走过去,唤了两声,对方只回了两声模煳的话,锦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忙掀开帐子,向里看去。 就见吴娘子穿着里衣睡在床上,脸色微红,锦绣伸手去摸对方的额头,哎哟一声:「发烧了」就有了些惊慌。 莫说是侯府,整个京城的权贵人家,下人病了,可都不是好事,先不说有没有人给看病,就说会不会被侯府的人趁机给赶出去,就不好说。 不过锦绣也是关心则乱,很快她就想起,吴娘子可不是府里签了契的僕从,是僱佣的自由民,又深得几个主子的看重,做菜是一绝,定不会与其他僕人一样待遇。她犹豫了一下,就对吴娘子说:「吴娘子,我先去厨房帮你告个假,然后请大夫给你看!」 对方这次听到了,也醒了,睁开眼,拧着眉说:「银子在这个柜子里,钥匙在枕头下,自己拿。」 「哎!我知道!」锦绣也不客气,掏了钥匙,就将放在床头的柜子打开,里面有几个小匣子,还有一些衣物,另有一个小包,打开了,里面是几个小银锭子,大约十两银子。 锦绣拿出一个小银锭子,就关上柜子重新将其锁好,又把钥匙塞回去,迈开小腿就跑出去请假外加找大夫。 找大夫都不必去外面,府里就住着两个大夫,那个老迈的大夫今日在府里守着,被锦绣请了过来。 给吴娘子号过了脉,老大夫捋着自己的鬍鬚,对吴娘子说:「吴娘子这病,皆从口入,老夫给你写一张方子,按方子抓药,一日三次,吃上两日也就好了,但以后可要忌口,不能再吃过寒的东西了。」 刷刷刷写完,交给了锦绣,老大夫走了。 锦绣直接就板着小脸,将吴娘子还没吃完的果子收了起来,然后认真说:「从你病好起,娘子你只能每日吃三粒果子,这两日我让人给你熬些热粥,再煮几个鸡蛋吃,可不能再胡乱吃了。」 「啰嗦!」被个小丫头教训了,吴娘子深觉丢脸,直接将被子一扯,盖住了脑袋。这副模样,也不怕闷热。 锦绣看得直摇头,只能拿着银子跟方子,去外面药铺抓药。 因为她也同时告了假,所以出门去时只需跟后门的人说一声即可,后门一条街就有药铺,也不必往远了走,锦绣就直接去的这家,结果前脚才上台阶,就与个少年险些走了个迎面对碰。
第12页 两人都唬了一跳,那少年反应最大,尤其是看清了差点撞上的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姑娘,更是耳朵尖都红了,表情僵住,木讷着一张脸,要说什么又说不出。 锦绣朝他笑笑,也不在意,直接就与之擦肩走了进去。 第7章 八卦 锦绣根本就没将方才的事放在心里,抓完药就回了侯府。 煮药的小炉子跟锅,还要去大厨房那边借一下,结果去借锅时,倒意外听到了一耳朵八卦,侯府的亲戚,或者说,是老太太那边的娘家亲戚要来侯府做客,听说还要带着两位十几岁的小姐来,僕从们都说,这是要给大房的少爷相看,毕竟大房的大少爷已十六了,早就到了能议亲娶亲的岁数,婚事却还没定,这可是侯府将来的主子,在许多人下人看来,那是顶顶尊贵的人,一直没姻亲,就是因老太太想亲上加亲,让娘家侄孙女配自己这个孙儿,就不知这两个将来府里的小姐,哪个才能配得上大少爷了。 这事八字没一撇,本不该被传开,结果人还没来,侯府的僕从们竟都先议论上了,锦绣觉得这挺不好的,回去吴娘子的小院熬药时,就忍不住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将这事说给了吴娘子听。 「你没跟着乱说,倒还算记得我之前的叮嘱,这事不要掺和,连打听也不要,免得惹祸上身,懂吗?」吴娘子披着衣服坐在屋内藤椅上,身上还盖着小被子,看着倒悠闲,若不是生病了,这竟也是享受了,但从锦绣这里听了这八卦,就立刻直起了身,表情严肃地说。 锦绣却听出了别的,忍不住问:「娘子,你知道什么?」 吴娘子这时又慢慢躺回去,说:「我能知道什么?无非是知道,老太太若是听说了这事闹成这样,绝不会高兴。老太太虽是慈善人,但惹了老太太一日不高兴,说不得就要一辈子不高兴了。」 是啊,这所谓的亲戚,可是老太太娘家那边的,虽不是侯府,却也是泰远伯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被下人这般随意议论。再者,怎么说,那也是两个十几岁未出阁的姑娘,不管来做客,是不是真的存了亲上加亲的心思,也不该这么说破了。 锦绣甚至想,这事会在下人里传开,还对人家伯府的小姐有着挑剔,是不是也可以看出大太太这位侯夫人其实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 泰远伯府论门第,比淮丰侯府是低一些,但也算是门当户对,都说低门娶妇高门嫁女,稍微低一些,又是同一个圈子的,侯府伯府结亲,反倒是很合适。可大太太显然是希望大少爷能娶了高门之女,再高的,就得是国公家的千金,甚至是皇室宗亲的贵女了,若是再往上想一想,怕是公主也敢奢望一把,大太太有这心思怎么会愿意自家嫡长子娶了伯府的千金呢?锦绣回忆了一下,前世大少爷娶的,似乎就是一位郡王家的庶女,想必这次老太太的心思同样要落空了。 吴娘子许是知道这里没外人,锦绣也不是多嘴的人,见锦绣沉吟,就多说了两句:「这事,左右不会成,反正,若是有人讨论此事,避开了就是。」 「知道了。」锦绣应了声。 之后的日子平淡无奇,无非就是细心给吴娘子侍疾。锦绣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一世重来一次,对很多事都看得开,对别人给她的善意,也更感激。吴娘子虽脾气的确算不上好,有时候也会呵斥她几句,但已算得上两世遇到的对她最好的人了,锦绣别无其他事能回报,能回报的,唯有自己的心意。对方病了,她就仔细照顾。 三日后,吴娘子的病彻底好利索了,锦绣也依旧管束着对方,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该吃的又能每日吃多少,都管得明明白白,倒让吴娘子用手点着她,无语说:「你这叫什么?狐假虎威?」 这控诉的就是锦绣当着老大夫的面毫不给她留面子,什么都说的事了。锦绣老神在在,被对方怒指着也不担心,只板着小脸,再次认真说:「您呀,不管说什么,今日的果子都不会再多一颗了!」说着,就当着吴娘子的面,将冰镇过的果子直接拿走,放到了阴凉处挂起来。一天只给几颗吃,略解解馋,就会被锦绣收起来。再要多吃,就只能吃没冰镇过的了。 身后不断传来吴娘子的嘟囔声,锦绣忍不住有点想笑,却装作没听到一般,等回来了,还端来一杯放凉了的蜂蜜水,递给对方:「若是馋了,就且喝这个甜甜嘴吧。」 吴娘子爱吃甜,怕吃苦,这是锦绣在这段时间又一个发现,平日的时候,吴娘子对吃食似乎并无特别偏爱,唯有这次生病前后,暴露了喜好,此时就像是被恶霸捏住了命脉的卖身丫头,只能用幽怨的眸光瞥锦绣。 锦绣冷下心肠,坚决执行着老大夫的吩咐。 「对了,锦绣,方才你出去了,有人来找过你。」吴娘子只能将蜂蜜水接了,喝了几口,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对锦绣说。「那丫头自称叫香杏,说是要去别处了,想与你告个别。」 「香杏?」这两个多月的忙碌,让锦绣险些忘了这个人,此时听吴娘子提到了香杏,才恍惚了一下,记起了这是与自己一同进府的。只是香杏是被带去给五太太,刚进府时,锦绣也打听过,知道香杏如前世一样顺利被留下了,后来到了前世香杏被赶的日子,也没发生那事儿,锦绣就将其抛在了脑后,没想到对方竟主动找了她。
第13页 「是啊,那丫头说,等晚些时候再来找你。」吴娘子一口气喝光了蜂蜜水,放到一旁,又拿起用蒲扇给自己轻轻扇着风,慢悠悠说道。 「我知道了。」锦绣随口应着,像是不怎么在意。 只是等擦了黑,一道有些婀娜的身影出现在小院门口后,锦绣出去时,就将自己闲暇时做的绒花拿出来一些,用一块素色手帕托着,到了对方跟前。 香杏看着比两个多月前长高了一些,十三岁的丫头,已有了些颜色,看着娇俏,见了锦绣,香杏笑得眉眼弯弯,说:「多亏了你之前的提点,上个月撞见老太太,不仅没被呵斥,还反得了赏。这是我纳的鞋底,你小,又没别人给你操持,做的这裙子连同着这两双鞋垫,你都留着,若是现在大,许是过了年就能穿了。」说着,就将一个雄安包裹硬塞到了锦绣手里。 锦绣到底没拒绝,也将自己做的绒花递过去,她现在人小,能做的有限,只劝着香杏,到了五太太的亲戚家,好好做事,凡事多长个心眼,莫要不看不听,也莫要多看多听。这小人儿一般说着大人的话,逗得香杏伸手就捏了捏她的脸蛋,说:「人小鬼大。」 「对了。」香杏拉着锦绣往旁边又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我走了,这府里就剩下了你,你不要只光叮嘱我,自己也要多长个心眼,若是有人哄着你认干亲,千万不要就听了,若是一个不小心,就要进了火坑,出来就难了。」 「香杏姐姐,你可是听说了什么?」这事竟被香杏又提醒一遍,锦绣想听听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被哄骗了,与前世是否有出入,就问:「可是有人被哄骗了?」 「可不是!」香杏低声说,「还不是那几个院子里的,太太们也不如何管,只纵着管事嬷嬷跟下面的僕妇们乱来,三房四房好几个僕妇都与丫头认了干亲,听说这两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没到了丫头手里,险些闹到大太太那边去。结果嘛,自然是没闹起来。认了干亲,就等于是自家的事儿了,人家当娘的替女儿管着银子,怕人小乱花钱,竟也是有道理的……反正,再过几年,是不是真能将银子还了,谁能盯着看?说不得那时候,连亲事都要被插手,银子反倒是小事了。之前我就听说,她们过去就常哄骗新入府的丫头做干女儿,每年光是捏着这些丫头,就能得许多银钱,竟成了一项买卖。」 锦绣心里则想,看来前世自己知道的还是少,原来这时候就有许多人知道这些事了,可前世的自己,这时候还没认干亲,却也没人提点过她,眼瞅着她被哄着进了火坑。不过,想想自己劝说那几个丫头,反被对方觉得是多管闲事,又能理解其他人的旁观。为了个可能不领情的丫头,可能得罪了人,有几个人愿意去做呢? 脑袋忽然被揉了下,锦绣抬头看,就见香杏无奈地说:「你呀,明明不大,有时却老气横秋的,之前怎么劝我来着?莫要不看不听,也不要多看多听,好好活着就是了。说不得,我们回头还有见面的机会。」说着这话,眼圈就红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香杏就与她告别,带着锦绣做的绒花走了。 回了小院,正屋的门仍敞开,吴娘子也仍躺在屋内的藤椅上,扇着蒲扇,看着她。见她没哭,倒是满意地点了下头,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倒也不必难过,再者,你们也未必不能常见。五太太的娘家搬到了京城住,起码几年内不会走,亲戚来往时,那丫头也总有跟着回府的时候。」 这话说得随意,可锦绣还是听出了吴娘子的安慰之意,越发觉得吴娘子果然是个嘴硬心软的。 这事过去没多久,府内又闹出了事,这次是二太太与老太太矛盾的一个爆发,原本没觉得会烧到大厨房这边,锦绣只忙碌之余听听旁人八卦,没想到这场火,终究还是烧了过来。 第8章 伶牙俐齿 这场事,果然与泰远伯府来人有关。 泰远伯府在京城也有府邸,只不过,高门大户的女眷们出一趟门不容易,一般赴约也会提前递帖子,找个由头,免得对方没空,或是自己这边不得闲,见亲戚都要事先约好了才成。之前锦绣就从下人那里听说了这家要带着两位千金来做客的事,当时就觉得,大太太能纵容着底下人说这些,怕是不满这婚事。果不其然,人家来了,去老太太的院子里说话时还好,等上了菜,菜色也好,十分丰盛,可就没一道是泰远伯夫人爱吃的,不仅如此,泰远伯夫人是江南人,上的菜却都是一水的北方菜,让人看了,实在是想不多想都不成。 泰远伯与老太太算是堂兄妹,老太太与当今太后出身承恩公府,若非承恩公府这两代没什么女孩儿,生的全是小子,老太太也不会动了心思,想让泰远伯府与侯府结亲。 她是为了侯府好,淮丰侯府看着花团锦簇,实际则是日暮西山,一日不如一日,只能强撑着体面,一旦她哪一日没了,怕是这偌大的侯府,立刻就要从京城的一等人家直接落到了二等。 可除了她,似乎无人觉得侯府没落了,又或是,大太太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才希望让儿子攀上一门好亲事,而这世间的好亲事,在大太太眼中,大概唯有与皇家结了亲才算。但当今皇帝已到不惑之年,所出的皇子,前三个都已成年,后面的皇子也一日大过一日,用不了几年,争嫡之事就要再次上演。与其搅合进皇室的这摊子乱事里,倒不如与泰远伯府结亲,泰远伯府虽比不上承恩公府,可泰远伯当初是凭着军功得了爵位,与承恩公府又是关系一直好,与泰远伯府成了亲,亲上加亲,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也好让她的大孙儿有人照应着。偏偏大儿媳就是不愿,不仅不愿,还要故意用这种小手段来噁心一把人,让老太太心里越发后悔,当初怎么就给大儿子找了这么个媳妇?
第14页 可如今后悔也没用了,菜上齐了,她盯着看了看,当时没发作,等客人走了,立刻就唤来大厨房的管事的,连同着当天做菜的厨娘,直接呵斥了一顿,府里的奴婢直接罚跪,被僱佣来的则直接解僱了赶走。几个签了活契的厨娘竟就这么直接被赶出了府,这事最后闹成这样,真是谁都没料到。 「娘子,倒幸好你这几日还没上工,不然……」 「无非就是被赶出去罢了。」吴娘子淡淡说着,又瞥锦绣一眼,「在福二大街,我有一栋小宅子,就算真被人赶了,你也无需担心我无处可去。」 锦绣原本有些后怕,听到这话,立刻就来了精神:「真的?」 「骗你做什么?只是平时那里只有一对老夫妻帮我看着家,你若是想看,过两日我带你去住一宿。」吴娘子说得轻松,却让锦绣艷羡不已。 福二大街与淮丰侯就隔着几条街,走路也就是一炷香时间,离侯府这么近的地方,宅子可不便宜,再小的宅子也得百两银子才能买到吧? 不过想想吴娘子的月例银子一个月是二两,有时还会有赏赐,一年就能赚至少二十两,若是攒个几年银子,买个小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还是要有本事啊。 吴娘子简直就是锦绣想要活成的模样,虽然吴娘子没丈夫,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可是,手里捏着银子,身上有着本事,还能在京城挨着侯府的地方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小宅子,宅子里还有买来的下人,这简直就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不过,说好了过两日去看对方的小宅子,这事却不得不往后拖了许久。只因那几个与她们熟悉的厨娘走了,又来了新人,不止是厨娘,还有厨子,是个看起来膀大腰圆看女人往肉里盯的汉子。 底下的奴婢做事,没那么多讲究,也本没有男女避嫌的道理,这本没什么,可新人来了,却有人看吴娘子每日只干那些活儿不顺眼,觉得自己拿着一两银子的月例,吴娘子一个厨娘竟拿了二两,实在让他不服气,不敢与吴娘子争执,就每每趁着吴娘子忙时,支使锦绣。若是普通支使也就罢了,还喜欢动手动脚。 若是个好欺负的小丫头,被个膀大腰圆的老爷们唿来喝去,又要挟着要听话,否则就赶了她出去,就该怕了,锦绣却不是真八岁孩童,不仅不怕,还在对方呵斥她是不听话的小蹄子,该发卖了去时,回呛道:「听话?听谁的话?我是府里买回来的丫头,发我月例的是府里的主子,要发卖,也该是主子发话,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竟能做得起主子的主了?」惹得对方举手就要打,却被锦绣一脚踩在脚下,趁机从他胳肢窝下钻了出去。 这事本闹不大,偏那厨子满嘴污言秽语,嚷嚷的声大,恰被老太太那边派来看一看大厨房整治的如何了的大丫鬟听见,又看见个小丫头跑出来,回着清脆悦耳的话,妙语连珠,一串接着一串,让那厨子无言以对,越发暴怒。 等这大丫鬟阻止了这事,又将事情回禀了老太太后,老太太就是一皱眉,问旁边站着的僕妇:「这就是你说的办妥了?不是让你们挑几个得用的人过去?这满嘴污言秽语的腌臜货竟也能放进府里来?」 那僕妇忙解释说自己也是看走了眼,说:「那我就去训斥他一番?」 「不必了,这样的人直接赶了出去!」老太太不耐烦地说。 「是。」那僕妇忙恭敬应声,随后,又似是不经意地说:「那个叫锦绣的丫头,倒是牙尖嘴利,是不是也让人再调.教一下?」 大丫鬟回想着之前见到的一幕,倒难得对那爽利丫头有点好感,接话道:「老太太,您是不知,那丫头,骂人不吐脏字,才几岁的年纪,生得又水灵,我撞见的时候,只觉得她很是喜庆逗人,倒是像您养的那只八哥呢。」 「声音好听?」老太太问。 「好听!脆生生的,就跟夏天啃了冰镇过的瓜,能甜到人的心底里。」大丫鬟笑着说。 原本就没什么恶感,听了这形容,老太太就乐了,说:「小孩子家家的,才多大个人儿,就要进府来做事?没的被个泼皮给吓到了,回头赏她几粒金豆子,免得她回头觉得委屈了,再躲着掉豆子。」 旁边的僕妇听了,心里别提多气了,这坑了自己拉进府的人,反倒能得了老太太的赏,上哪儿说理去。 这还不算,等老太太乏了,她们两个出去,大丫鬟还似笑非笑地对她说:「柳大家的,您不会怪我为那小丫头说话吧?」 僕妇忙说:「怎么会呢。」她不过是老太太跟前的一个僕妇,这大丫鬟可是老太太跟前八个一等大丫鬟中的一个,可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 大丫鬟就抿嘴笑:「您不怪我就好,不然,我怕是觉都睡不好,担心着您记恨呢。」 僕妇被她夹枪带棒一顿损,顿时待不下去,忙告退出去。 等她走远了,旁边一个丫鬟走过来,一边逗着笼子里的八哥,一边问那大丫鬟:「夏莲姐姐,柳大家的刚才脸色似乎很不好,怎么,你说了她?」 大丫鬟夏莲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说:「柳大家的一向是眼皮子浅,这也就罢了,还凉薄,没什么情义。柳嫂子你也知道,她之前病了,被送出去才多久,就没了。这柳家人,之前拿了柳嫂子多少东西?到头来,竟连一口好棺材都不曾给备上,听说只一口便宜薄棺材就装殓了。好歹是远亲,当初也是靠着柳嫂子帮忙才从庄子上回来,如今又在老太太面前有了一点脸面,倒是翻脸不认人了,没的是一窝脏东西!」
第15页 「这也是难免的事……」另一个丫鬟也嘆。 因涉及柳嫂子,就容易扯上府里爷们的艷闻,两个丫头只说了这么一两句就不再提了。 夏莲抬头看了一眼八哥,忽然忍不住笑了下,说:「对了,方才我还跟老太太说呢,遇到一个丫头,跟柳大家的介绍进来的厨子对骂,脆生生的,伶牙俐齿,竟与这八哥像了个六七成。」 「真有这般像?」那丫鬟顿时有了兴趣,忙问是哪个丫头。等知道是大厨房的丫头,顿时就没了兴趣,说:「这能去大厨房的丫头,能有什么好的?若真是个好的,岂不是早就被挑到各房各院去了?」大厨房那里可是粗使丫头待的地方,往上升,都只能先出了大厨房,再去别处才能升了等。 夏莲其实也纳闷,就说:「所以我也奇怪着呢,这丫头长得十分齐整,竟不比咱们院里的小丫头差,甚至若是进了咱们院子,也能混个中上,没想到竟是去了大厨房,听说是跟着吴娘子做事。」 「吴娘子?」那丫鬟想了下,忽然惊讶,「若是我没记错,她家是不是……」 「就是她……哎?那不是冬梅?春梅居然还抬着一筐果子,我们快过去帮她……」这时恰好有人过来,夏莲就止住了对方的话头,说了一句后,二人就忙走过去,帮着人家抬了一小筐鲜果子进来。因着这一筐果子,院里的丫头都来凑趣,方才那话头也就不了了之了。 等夏莲事后想起来,才抓了几个金豆子,往大厨房去。 第9章 偷师 夏莲找过去时,锦绣正与吴娘子说着方才的事。吴娘子听了气得不成,但好在知道这丫头没吃亏,多少还算放心,拧着眉说:「要不是那腌臜货被赶了出去,我非要好好打他一顿不可!」 吴娘子说的打,可是真打。别看吴娘子是个妇人,发飙时,怕是真能拿着菜刀追着人砍,在这两个多月里,锦绣就看到过一次吴娘子发飙,之前那个吴娘子的亲戚来找吴娘子未果,不久就又来了人,是个年纪大些的婆子,仗着辈分高,说话就很难听,倚老卖老,结果双方吵开了,对方嘴里不干不净,当时还是在大厨房那里,吴娘子直接就拿着菜刀将对方给吓了出去。那次之后,锦绣就知道,吴娘子能在大厨房这边地位超然,靠的不仅是厨艺,更有着泼辣性格。 这次那个厨子趁着吴娘子当时没在大厨房,就欺负锦绣,若锦绣吃了这次哑巴亏,怕是以后这种事就没完没了,她便效仿吴娘子,将对方给怼了回去。这一通怼,别说,痛快极了。 那厨子初时还嘴硬,被人喝止了,还一副不依不饶模样,但没多一会儿,就有几个小厮过来,呵斥着那厨子出去,竟就因为这一场「嘴仗」被赶出了侯府,锦绣算是一战成名。虽然这名,说不得就是恶名,但锦绣却觉得松了口气。那样的腌臜货待在大厨房里,对里面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事,那厨子可不像是干净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闹出了别的是非。她前世时听过一耳朵,说是大厨房有个厨子哄骗着睡了几个粗使丫头,结果因着没人敢闹出来,到她死时,对方都依旧混得好,也不知那时吴娘子是否还在大厨房,但此时锦绣赶上了这事,就不打算听之任之,趁机将这厨子赶出去,这可是办了好事。 吴娘子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面对着锦绣,也只是骂了那个滚出去的傢伙,对着她,倒是赞赏有加:「就该这么做!」 她摸摸锦绣的脑袋,又说:「不过,下次还是要更稳妥些,莫要让人伤到你,明白吗?」 「明白!」当时那厨子手里还拿着家把什,万一真急眼了来个飞刀,她非吃亏不可,幸亏对方看着嚣张实则内里怂,又遇到了喝止这事的老太太院里的大丫鬟,才有了这个对她来说再好不过的结果。 锦绣又被吴娘子抓着叮嘱了好几句,吴娘子仍有些后怕,就这么一会儿去了别处没在大厨房,就险些闹出这种事,用手点了点锦绣的脑门:「你呀!真是让人不省心!下次我再去办事,你索性就跟着我,也不要到处跑,免得又被人抓了壮丁。」 毕竟锦绣虽是吴娘子挑了给自己打下手的粗使丫头,可那些识趣的厨娘刚刚被赶走,新进来的这几个,未必就那么识趣好相处,少不得要磨合一段时间,吴娘子可不想自己跟前的丫头被人磋磨了去,索性就先拘在自己跟前,不错眼地看着吧。 正说着,外面就来了人,人没直接进来,而是在外面喊了一声:「吴娘子可在?」 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吴娘子跟锦绣都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就看到院内站着个有些瓜子脸的少女,大约十五六岁,穿着淡绿色衣裙,十分秀丽可人。 锦绣眼一亮,立刻叫道:「夏莲姐姐!」 这可是之前帮了她的夏莲,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 这府里有的是人想要讨好夏莲这样的大丫鬟,锦绣当然也不例外,毕竟与老太太跟前的一等大丫鬟认识,能说上话,说不得哪时候就能救了命,这是人之常情。不过锦绣并无扒着对方往上爬的想法,不打算与大丫鬟交恶是一方面,之前对方帮了自己,所以锦绣对夏莲的确很有好感,这也是一方面,她脸上的笑,都很甜,倒是让夏莲也跟着笑了。 「我是来找你的。」夏莲先跟吴娘子说了两句话,就对着锦绣这样说。倒是让锦绣好奇了,对方来找自己,莫非是为了方才的事?从对方表情看,应该是好事。
第16页 果然,说完那话,夏莲就将一个小荷包递过去,笑盈盈地说:「这是老太太赏你的,你且收着吧。」 当着吴娘子的面,她没说里面是什么,只将老太太那几句随口夸锦绣的话说了一遍。 「……你个小人儿,遇到这事怕是心里怕得紧,老太太既不觉得你错了,你便无需心里害怕,只好好办差就是了。」 锦绣哪里不明白,这是夏莲怕吴娘子处罚自己,所以才特意走了一趟,说了这么些? 锦绣再次道了谢,小小的丫头,煞是认真的行礼道谢,又长得水灵,夏莲心里又满意了两分,更觉得这丫头留在大厨房这边有些可惜了。不过当着吴娘子,不好说别的,她只略寒暄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看来她倒是对你印象不错,你运道不错。」等对方走了,吴娘子忽然开口说道。 「夏莲姐姐确实人很好。」锦绣想起前世,不过她与夏莲交集不多,或者说,几乎就没有。她在三房做粗使丫头时,根本就没资格往老太太那边跑,平时也很少结交其他院里的人,等她终于熬到了二等丫鬟,能偶尔去其他几房送个东西或是送个信儿时,老太太跟前的八个大丫鬟早就换了一批了,夏莲也早就嫁了出去,听说是嫁给了一个侯爷的清客,归乡的时候直接就带走了。 吴娘子见锦绣闹这一遭,竟还得了老太太的赏,虽说老太太怕是根本不知道锦绣这么个人,只是顺手而为,但也是个体面了。起码代表着这事算过去了,就算是别的人想发难,也不敢了,不然,岂不是与老太太对着干? 对于其他主子来说,不过是两个大厨房的奴婢僕从闹了一场口角,一个被赶了出去,一个被老太太赏了,谁还能事后再驳了老太太的面子?为个厨子,根本不值得。 至于是不是运道好,锦绣偶尔也会想一想。若是运道好,前世为何会惨死?可若是运道不好,这种耸人听闻的重活一次的奇事,偏偏就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冥冥之中,莫非真有神明听见了她临死前的不甘,所以才特意恩准她重来一世? 这次的事,也有些影响,原本新进府的几个厨娘,还对吴娘子这样的老人儿有着试探,倒未必是想做什么,可能就是初到一地想要立个威,让底下这些帮厨能恭敬着点,结果因着锦绣闹这一场,厨子被赶出去一个,其他几个厨娘也都老实了。吴娘子再过来做菜,她们也都与她说笑客气,许是觉得,这吴娘子手底下的一个打下手的丫头都能将个厨子赶走,这吴娘子本人说不定更不好惹。 吴娘子也不是喜欢对人指手画脚掺和许多事的,人家敬着她,她自然也就懒得与对方多争执,这么一来,大厨房竟又很快和睦起来。 管事的见此也乐得轻松,因着之前大太太与老太太之间斗法,让大厨房这边被赶走了一批人,现在大太太那里也偃旗息鼓,这上面的人不斗,下面的人也就松一口气,像之前被赶出去的几个厨娘,又是招惹了谁?怎么说都是冤枉,可又能向谁说理去? 又两个月后,暑气渐渐消退,天气慢慢转凉。吴娘子一直蔫巴巴的模样,也终于慢慢变好,怕热的她终于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每日与锦绣说话时也不再是有气无力。锦绣很快就发现,自己又过上了忙碌生活,不过现在的忙碌,与之前的忙碌还有些区别。过去时,吴娘子是真的只让她做一些打下手的活儿,而现在,却是时不时叫她拿调料酱料,按说往日东西放手边边,吴娘子自己伸手一够就是了,而且有些做法还要避着人,可这段时日,对方似乎巴不得她长在旁边,什么都叫锦绣去办。换个人,大概都要多想一下,何况锦绣本就不傻。 吴娘子这做法,怎么像是在故意教徒?只不过,嘴上不说,也的确没有在主动教,仿佛让锦绣有一种自己在偷师的感觉,虽然这偷师,双方都心知肚明。 锦绣悟性好,学什么都快,便是这做菜,也很快就摸到了门道,一个偷教,一个偷学,到了初冬到来时,竟已是一脚迈进了门,有了些变化了。 锦绣原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学下去,以后学出来了,也能做个厨娘,将来给自己赎了身,再效仿吴娘子,被人僱佣了在厨房做事,回头也在城里买个小宅子,请对老夫妻帮自己看着家,有宅子,许还能买个铺面,到时候也赁出去,也是稳定的进帐。至于买田地,锦绣暂时还没有这打算,不是她不喜欢田地,实在是买田与买铺面还有些不同,城里再是看不起女人,也远没到让女人活不下去的地步,可若是涉及到了田地,就麻烦了许多。若有人欺负孤身女人,便是将田赁出去,也可能有许多事。锦绣之前在陈牙婆那里住时,可是见多了村人欺负寡妇的事,那几个被欺负的寡妇甚至还有儿女亲戚,都仍被这样对待,轮到自己时,就真能比她们做得好? 「所以你是打算回头就买铺面?这也好,省心!」锦绣偶尔也会与吴娘子说说自己的想法,吴娘子听了,也不会笑话她,第一次听时,就点了下头,觉得这想法很好。「京城内的铺面不愁赁不出去,无非就是多少的事,若买个一二铺面,倒是可以有个长久进项。想来,我倒是也该买个铺面了。」 这一番交谈,竟是让吴娘子也有些心动了。她手里的确不缺银子,之前买宅子虽花销了一些积蓄,可这一二年又攒了许多,于是想一想,就真的开始托人寻摸铺子,打算先买一个小的赁出去。还对锦绣说,若是回头买了铺子,可以带着锦绣去转一转,随后就想到,她那个小宅子还没带着锦绣去转呢,前段时间暑气难耐,苦夏的吴娘子恨不得长在阴凉处,自是连侯府的大门都没出过,也就谈不上带着人去自己的宅子里转了。此时想起来了,她也是做事麻利,当天就带着锦绣去了一趟。
第17页 吴娘子的宅子就是小小的两进院子,前后的房子不过十间,前院有棵树,树冠几乎遮了半个院子,后面的院子更小一些,种着几丛花,不过此时是初冬,树叶掉光了,花丛也干枯着。 想到京城寸土寸金,这样的院子甚至有些刚做了官的进士老爷都买不起,锦绣转了一圈,就觉得这里样样都好,虽然与她喜欢的格局不同,但她们这样的,又不是大富大贵,本就要求不能太高。 当晚就在这宅子里住了,本说好了回头还来一起住,结果回去了侯府,锦绣就被一个消息给砸了个满面。 「让我去老太太院子里帮忙?」 第10章 排挤 带来这个消息的,正是夏莲。 不久后便是老太太的寿诞,老太太出身高贵,这寿宴自然也是侯府每年一等一隆重的大喜事。严格按着流程,该准备的东西一样都不能拉。往年每每此时,都需从其他院子外借几个小丫头到老太太院中帮忙。对于这等好事,外院的小丫头们都掂着脚想让自己被选中,但夏莲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大厨房的锦绣。 她看着锦绣满脸的不可置信,打趣:「怎么,莫不是妹妹你不愿意?」 「谢谢夏莲姐姐,我愿意去。」重活一世,锦绣心中早已定了目标,若能到老太太院中做事,即使只是短暂帮忙,那也是莫大的机会,这在之前,她可是连想都不敢想,只是…… 一旁的吴娘子似是看穿了锦绣的心思,连忙摆摆手,说:「这是好事,去吧,好好办差。」 吴娘子的此番真诚,更是让锦绣心中感慨万千,又听吴娘子叮嘱了需要注意的小事项,她才简单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随着夏莲走了回去。 老太太的院子,锦绣前世偶有几次路过,但因当时都带着差事,又来回匆忙,已无多少印象,现在过来,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夏莲领着锦绣回去的时候,院中已站了四个从别院外借过来的小丫头,而她们跟前还站着另一位丫鬟,似是在交代什么,在看到夏莲和锦绣后,那丫鬟脸上漾起甜甜的笑容,道了声:「夏莲姐姐你回来了。」 「人可都到齐了?」夏莲扫了一眼,走到众人前头,老太太寿宴这事容不得一丝丝马虎,所以对于外借过里的几个小丫头,得先把规矩给讲明白了再安排差事。 能被外借过来老太太院中做事的小丫头,都是较其他同伴有着过人之处的,且先不说容貌,单是办差,那可得是顶顶机灵才行。那几人瞅着跟着夏莲一块进来的锦绣,不免多生心思,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竟让夏莲亲自去通知? 在暗潮涌动的大侯府中,心思一起,嫌隙横生,再尔是抱团结队。所以,锦绣在走入院子之时,就自然而然被排挤在了这几人的圈子之外。 锦绣用心记着夏莲交代的要点重点,能被选中本就不是一件易事,而要在老太太的院子办好差更是需要细心谨慎,出不得一丁点儿差错。重活一世,对于其他几人意义不明的眼光,甚至是小心思,她其实一目了然。只是,她也明白,不必在这上面过多纠缠,好生做事也许才是上乘之道。 夏莲一通交代之后,就交由她身旁的丫鬟角妙带着几个小丫头先去了住处。正如锦绣先前所想,而后的几天里忙活的事情非常繁多且冗杂,特别是她们这些底层打杂的粗使丫头,甚至比起她在大厨房的时候还要再忙碌一些,不过,累归累,另一方面反倒让锦绣松了口气,每日里大家忙完回去已然累瘫,倒是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鸡毛蒜皮的麻烦事。 锦绣在来到这边后,除了每日早间听从夏莲安排差事,其他时间也说不上几句话。这日午时,好不容易得空,她随手捻了一把鱼食,蹲在池子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里投着。没一会儿,倏忽觉得身后带起一阵微风,她马上回头,是一道熟悉的淡绿色窈窕身影。 锦绣笑着起了身:「夏莲姐姐。」 「嗯。」夏莲往前小迈了一步,与锦绣并肩。她对锦绣这小丫头印象不错,生得眉眼灵秀不说,办起差来也稳妥有序,若一直待在大厨房着实有些可惜。既是有心想帮衬一把,就借着准备宴会的由头给锦绣争取了个机会,将她讨要过来先帮忙着,若是能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得好些,让老太太点个头留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夏莲撇过头,笑着说:「如何,这在大院子是不是要比大厨房那边忙碌些?」 「是要忙了些。」锦绣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过,倒是也学了许多规矩。」她心里对夏莲是感激的,不仅是因为夏莲将她挑选来了这里,更多的是夏莲的真诚。她前世识人不明,走了不少弯路,这一世先是遇到了吴娘子,现在是夏莲,云谲波诡的深深宅院里,这一切更显难得,所以她格外珍惜。 夏莲看着锦绣,总觉得这小丫头身总带着些许似是与生俱来的明然与稳重,与那日绽放着脆甜笑容的小人儿宛若不同的两个人。她安慰说:「老太太的院子要学的规矩自然是多些,但也不难,多看多学多做事,做好事……」 「夏莲姐姐。」 忽然,一道娇柔的声音蓦地从两人的身侧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锦绣和夏莲同时回身,迎面是一张红肿着双眼,憔悴不已的清秀脸庞。 夏莲心中一惊,回握住秋雨的手,问:「秋雨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第18页 这满含关切的问候,使得秋雨方才好不容易才收回去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抱住夏莲,「呜」的一声哭了起来,且越哭越是止不住眼泪,越哭越是说不出话来,唯有颤抖的啜泣声,在诉说着她的委屈与不安。 秋雨与夏莲一样,同是老太太院中的大丫鬟,只不过年纪比夏莲稍小一些,平日里也是姐姐长姐姐短地跟着夏莲,而夏莲对这个乖巧喜人的妹妹也是十分照顾,两人关系非常要好。今日这般失态,倒还是第一次。 夏莲也不着急问出缘由,只是抬手轻轻拍着秋雨的后背帮她顺着气,待她情绪缓和了些,这才取出手绢,又捧着秋雨的小脸,心疼地帮她轻拭眼泪。 半晌,秋雨终于停了哭泣,但许是过于悲伤,还是止不住地抽着鼻子。而下一秒,伴随着她的抽气声,她更是语出惊人:「姐姐,我不想活了。」 短短几字,犹如一道惊雷,在灰云密布的天空中勐地炸开,继而是猝不及防的狂风暴雨。 不仅是锦绣,就连见多了世面的夏莲也是始料未及,她摇着秋雨的手臂,着急说道:「好妹妹,你在胡说什么啊?!」 秋雨拼命忍着欲要再次掉落的眼泪,颤抖着声音诉起了这几日的苦楚。原来是秋雨的老子娘一时贪财,拿了人家的好处,答应要将秋雨嫁给淮丰侯府旁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做继室。秋雨才十几岁的年纪,这事她连想都不愿想,自是抵死不从,但又不敢在老太太寿诞将至前将这腌臜事去污了对方耳朵,最后一怒之下,便扬言要与老子娘割袍断亲。 只是,她人微言轻,再加上又是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岂能如愿?于是,就生了轻生的念头。 「不可胡来。」夏莲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又给了锦绣一个眼神,就拉着秋雨往院外走了出去。 锦绣望着那两道渐远的身影,又想起自己的前世,不免心生感喟。 在这之后,锦绣更是鲜有见到夏莲,或者见到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唿。锦绣虽有许多办差的问题想要向夏莲讨教,但想着夏莲还在为秋雨的事奔忙,便不好开口叨扰。 而仅一日时间,秋雨的事就在小丫头们中间传开了来。锦绣心想,在这偌大的侯府,恐怕只有烂在心底那才能是真的秘密。对秋雨悲惨遭遇的感同身受,又或是因着夏莲的原因,锦绣在细心做事之余,多留了个心眼,听着小丫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倒是隐约听出了个大概后续。说是夏莲有心帮忙,从中说和,又费了不少心思四处托人请出了四太太帮忙,最终才算是说和了此事。 听完这些后,锦绣对夏莲的钦佩又多了几分。 而就在小丫头们还在津津乐道着此事时,锦绣眼尖,一下就瞧见了院子里赶着步子回来的夏莲,未及提醒,只听夏莲一声轻咳,几个前一秒还在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瞬间禁了声。 锦绣想着秋雨的事既已暂时解决,便可向夏莲讨教差事上的问题,但不料夏莲只是回来取了件东西又返身匆忙而去。锦绣抬起来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看到夏莲已经如风一般走出了院子。这事锦绣见怪不怪,毕竟夏莲现在既要尽心尽力盯着寿宴的准备,还得再分些心思顾着秋雨那边的杂乱事。 但,在其他几个同是被外借过来的小丫头看来可就是完全不同的意思了。她们认为锦绣是夏莲亲自去讨要过来的小丫头,定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有了这般「来歷」。而仅以方才夏莲对锦绣的「漠视」,她们想当然地以为是这两人闹出了什么矛盾,或是,锦绣又做了什么不识抬举的事情。 锦绣受夏莲的鼓舞,一心想着办好差事,为自己多争取一个机会,对此时身后几人的心思浑然不觉。 就在她转身走远后,那几人不约而同对了眼,然后迅速围到一起,头顶着头,耳语了几句,竟马上就酝酿出了「一齣好戏」。 第11章 小七爷 「就这么办。」其中看似为首的一个小丫头一拍手,此事就定了下来。 「对对对。」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心计达成,几人算算时间想着锦绣也该回来了,于是各自散开,仿佛刚刚的那一瞬从未发生过一样。多少小丫头削尖了脑袋才得了这个过来帮忙的差事,且先不说最后留下来的名额会落在谁身上,但断不能是「与众不同」的锦绣。于她们而言,锦绣连来到这里的资格都不配有。 既然坑已挖好,就只等着锦绣自己往下跳了。 锦绣去别院送了信回来,就觉得屋中的气氛有些不寻常,竟是安静得出奇,而且平日里不时会阴阳怪气瞧她几眼的人也是低头迴避着她的视线。虽有不解,但锦绣不想多事,与平时一般,也是四两拨千斤就过去了。 可就在她准备着手内堂的布置时,却忽然怔住了,定了定神,她再次细数了一遍,才肯定确实是少了一块小屏风。 这时,藏起小屏风的丫头走到锦绣身边,故意催促道:「你愣着做什么?」 「你可有见得那块牡丹小屏风?」锦绣记得她出去之前扫了一眼,应该是有看到了的,怎么现在就没了踪影? 那丫头故作沉思状,然后回答:「你说的是那块绣着『富贵满堂』的小屏风?」 锦绣点头:「你见得?」 「嗯。」那丫头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方才好像是七爷院里的丫头来借了去。」
第19页 七爷?锦绣想起,桂儿就是被选去了七爷的院中当差。 那丫头见锦绣一时不说话,怕她没着道,于是赶紧提醒说:「若是布置寿宴要用,你得赶紧去七爷那取回来,若是耽误了老太太的大事可使不得。」 为什么她们会把这事选在七爷那里?因为七爷是老太太与老淮丰侯的嫡出幼子,老蚌生珠,自然是备受疼爱。虽然才十二岁的年纪,但七爷长得极好,特别是那双似秋波一般的大眼睛,总是不经意间漾着柔情,且他待人温和有礼,在读书方面也较他的六个哥哥们稍稍有些天赋,甚是讨得老太太的欢喜。所以,若是能找个由头让锦绣闯入七爷的院子,那在有心人眼里自然会认为是她别有用心,当然,如果再闹大一些,传到老太太耳里,锦绣断是再也没有机会留下来了。 锦绣一没留神,没想那么多,更不知道这只是为了引她入坑的幌子,在摆好其他的屏风后就径直往七爷的院子走了去。 两院的距离不远,没多久锦绣就行至了七爷府外。正值傍晚时分,霞光敛去了白天里的最后一点点暖气,凉风拂过,恬静怡人。锦绣深吸了一口气,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脸,正准备进去,却隐隐听得院内传来阵阵吵闹声。 七爷府上是整个淮丰侯府最热闹的院子,这事锦绣前世听过一些,后到了老太太那儿也听丫头们提起过几次。说是七爷年纪尚小,正是爱玩的时候,也没有太深的尊卑之念,常常与丫鬟们打成一片。 锦绣听着那忽远忽近的吵闹声,想来果不其然。 只不过,她这前脚刚踏进了院子,后脚就被撞了个趔趄,好在来人眼疾手快给拉了一把。 「妹妹可有撞疼你了?」那少年靠近一步,又歪着头在锦绣身上快速扫了眼,确定没撞出什么伤后又马上不管不顾地拉着锦绣往旁边的假山躲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待锦绣反应过来时,已经与那少年一起蹲在了假山后面。她睁大双眼不解地打量着旁边行为怪异的人,好端端的竟在头上罩着一个布袋子? 「你是?」锦绣忍不住开口问。 「嘘!」那少年本是半探着头盯着庭院的方向,听到锦绣的声音马上回头紧张兮兮地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锦绣此时才看清身旁之人的长相,她惊讶不已,张了张嘴好一会才发出声音:「七爷?」七爷的事她听了不少,但一时还是难以明白作为侯府备受瞩目的小七爷为何会作出这般「荒唐」的行为。 七爷还是维持着方才半探头的姿势,又眯着眼睛盯着庭院看了良久,似是确认了什么事,这才你长长唿出一口气,解释说:「妹妹,你先不要声张。」 锦绣算是看出来了,七爷这架势像是在躲着什么人,但她却更加疑惑了,且不说这是七爷自己的院子,就算是整个侯府,他也大可不必这般装扮,如此慌张。但无奈人家是主子,她一个小丫头也不能过问什么。 「危险」暂时解除,七爷一回头就被锦绣满脸茫然的表情给逗乐了,仅是那一瞬间,他便觉得眼前这小丫头跟他府里的姐姐们一样生得讨人欢喜。「妹妹是在想我为何会在此处?」未等锦绣回答,他又接着说:「或是你想知道我为何要这般装扮?」 锦绣点头:「七爷是惹了什么人?」 七爷心想,这小丫头不仅看着乖巧可人,还挺聪明。不过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懊恼地挠挠头,闷声说道:「是代荷和思雨两个姐姐,我方才戏弄了她们。」 代荷和思雨是七爷院中的两个大丫鬟,比七爷稍长两岁,但从小一起长大,可真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平日里七爷也都是「姐姐姐姐」的喊着,感情好得不得了。但他现在十岁出头的年纪,正是淘气贪玩时,所以偶尔会一通捉弄她们,然后再逃跑。今日他刚读了本书,由着书中的情节,忽然来了心思故意扮鬼吓唬她们,惹得她们阵阵尖叫,心悸不已,待反应过来后自然是追出来捉人。 七爷一时情急,随手抓了个布袋子做掩饰就匆匆躲了起来。但怎奈今日这玩笑开得大了些,代荷和思雨二人被吓得不轻,脸都气红了,纷纷追着七爷跑了出来。七爷爱玩,对院子里哪些地方能躲哪些地方能藏,自是再清楚不过了。只不过,今日一同惹怒了二位姐姐,他各处可以藏身的地方都逐一被搜找了出来,只能不断转移阵地,最后跑着跑着差点就跑出了院子。 锦绣听着七爷小声述说了整个过程,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才问:「七爷打算在这里等什么时候呢?」 「姐姐们气坏了,等会儿她们消了气再回去。」七爷也不着急,继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珠一转,又转了话锋,笑盈盈地看向锦绣,「妹妹,你叫什么?在哪个院子当差的?」 「女婢叫锦绣,是大厨房的,这段时间暂时外借在老太太的府上帮忙准备寿宴。」锦绣如实回答。与此同时,她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觉得更不想自己与七爷一同挤在假山这狭小的洞口里边尤为不妥。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没人看到倒也没什么,但要是有人瞧见,给自己惹来一些闲言碎语和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 于是,她起身回了礼:「七爷,锦绣还有急事要做,请您允许我……」 「再等等。」七爷打断了锦绣的话,他热闹惯了,对锦绣的印象也不错,就想让她留下来再陪着自己说说话。他伸手指了指假山外面,「锦绣妹妹,你现在出去万一被姐姐们看到可就马上找到我了。」
第20页 见锦绣还稍有迟疑,七爷干脆央求起来:「哎哟,锦绣妹妹,好妹妹,你就当帮帮忙帮帮忙,好不好?」 话已至此,以七爷在侯府的身份地位,锦绣再怎么不想留下来也不能当下就给拒绝了,得罪人,还是侯府小七爷,她心里都有着自己的衡量。 七爷看着锦绣,见她不再坚持,就权当她应允了,又问:「你刚刚说来这办事?」 「是的,在布置老太太办寿宴的堂屋时少了一小块屏风,小桃说是七爷您院里的姐姐给借了去,所以我过来问问看,能不能要回去。」小桃虽然给锦绣指出了屏风在七爷府上,但没说具体是哪一位丫头借走的,这一趟,原本锦绣还担心可能会遇到些小困难,但如果七爷愿意帮忙提上一口,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屏风?」七爷茫然,「什么屏风?」 「就是那块绣着『富贵满堂』的小屏风,七爷可有看到?」锦绣问。 「这个……嘘!」话未说完,七爷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拉着锦绣一块蹲了下去,同时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假山左手边的方向,「她们来了。」 锦绣侧耳,确实是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两人屏着唿吸,竖起耳朵,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假山旁边停了下来。当下两人不约而同嘆了口气,七爷想的是,不知姐姐们这会都消气了没有?而锦绣则是懊恼,她最不愿的,就是让其他的丫鬟们看到她挤在七爷身旁。 然而,他们等来的不是代荷,也不是思雨,更不是其他的小丫头们,而是一道响亮的打耳刮子声,伴随着一声凉薄的呵斥:「贱.丫头你是什么身份!」 第12章 怜香惜玉 显然,这浑厚的声音,不是出自院里的小丫鬟们。 锦绣和七爷扒拉着假山,悄悄伸出半张脸,只见假山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老一小。 「小果姐姐?」七爷脱口而出。 那位老妇锦绣见过几回,是七爷院中做事的嬷嬷。在侯府里,嬷嬷训责底下的小丫头这事屡见不鲜,但偏要拉到无人的假山后边才能说事,倒是有些稀奇。 果然,嬷嬷用手指戳着小丫头的脑门,说:「你与那些家生子能比?若不是认了我做干娘能有这份差事?」 小丫头捂着开始红肿起来的半边脸,忍不住啜泣起来。 但嬷嬷却毫不在意,甚至嫌恶道:「别不知个好歹,你既认了干亲,就要守着规矩。只是交了你的月例就哭哭啼啼,出了差池,把你卖了出去也没人会理会分毫。」声音里的蔑视与恐吓尽显无疑。 小丫头被吓得一哆嗦,不自觉往后退了退,又拼命压抑着哭腔,身子抖个不停。 嬷嬷见状,看出小丫头已着了自己的道,于是收了情绪,又趁热打铁作出一副慈母模样,轻揉着小丫头的脑袋,循循善诱:「小果啊,娘这都是为了你好,帮你收着月例,也是怕你年纪小容易识人不明被骗了去,待时间到了都是你的,分两不少。」 小丫头没见多少世面,眼光浅,心肠软,哪抵得住嬷嬷的这些招数,三言两语就被说服了,抿着嘴跟嬷嬷道歉:「干娘,我错了。」 嬷嬷装模作样给小丫头擦了下眼泪,算是了结了此事,然后一前一后离开了此处。 锦绣望着小丫头清瘦的背影,默不作声,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恍如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那时候她就是听了徐成家的的软言软语,一时受了蛊惑才有了后来的悲剧,如今再看到此番情景,又听了这些似曾相识的话语,便觉得十分讽刺与辛酸。 「哼!」七爷嗤了一声。 锦绣转头,只见七爷拉着脸,蹙着眉,似乎心情不悦。但谁料,七爷接着又说了句:「小果姐姐的脸都肿了,我得问问代荷姐姐拿些药给她。」 锦绣瞭然,与其说是因为刚才嬷嬷的行为惹得七爷不顺眼,倒不如说是这小爷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更为准确一些。他看到了小丫头的楚楚可怜,但也仅仅如此。锦绣能理解,她也是重活一世才明白了其中的些许道理,又怎么指望小七爷这十岁出头的年纪能顾及方方面面呢。不过,今日撞见了这事,她虽做不了什么,但好歹可以在小七爷面前帮着提一提,看这小爷的领悟,能帮上多少就算多少。 「七爷您知道方才那位挨打的姐姐?」锦绣明知故问。 终究还是个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七爷听到锦绣的声音,马上转过头,脸上的疼惜与不满似乎也随着那两人的离开而逐渐消散。「是院里的一个姐姐。」 锦绣接着说:「听她们方才的意思,似乎是小果姐姐不愿意嬷嬷收了她的月例才挨的打?」 「似乎是这样。」在假山里待了些时间,七爷觉得浑身不舒服,边拉着锦绣出来边说,「回头让代荷姐姐拿药的时候再让她去问问。」 点到了这里,七爷也作了回应,锦绣便不再继续。眼看着天色渐暗,她再次向七爷行了礼:「七爷,女婢得赶紧去寻回屏风了,再晚些只怕会耽误事。」 「锦绣妹妹且等一等。」虽然屏风的事才说了一半就被刚才的小插曲打断,但七爷也大概听出了锦绣的意思,想着刚好自己可以搭上一手,甚是有些得意地仰着头,说:「妹妹你先走这里等上一会,我回去帮你问问姐姐们。」 锦绣一听,回以一记甜甜的笑容:「可以吗?」
第21页 「这有什么不可以?」七爷不由分说转身往院子走了回去,几步之后又忽然停下来,回过头问道:「『富贵满堂』,对吧?」 锦绣忍俊不禁,笑得更甜了,点点头:「嗯。」 七爷走后,锦绣在假山后面找了处角落站着。府里已经陆续亮起了灯火,阵阵凉风携着烟火气息扑鼻而来,她摸着「咕噜」直叫的肚子,想念起了吴娘子的手艺。 好在七爷这一趟走得快,没多久就又出现在了锦绣的视野里,他挥舞着手臂,从远处飞跑而来。锦绣紧忙迎了过去,生怕这小爷跑得太急摔个跟头,「七爷,慢点儿跑。」 七爷喘着气站定在锦绣面前,面色却是有些为难:「锦绣妹妹,我都问过了,可姐姐们说没有去借过什么屏风,你是不是听岔了?」 「没有?」锦绣疑惑,但又想到既然是七爷开的口,他府上的丫鬟断没有胆子为这事戏弄他。 「是的锦绣妹妹,姐姐们说今日没有派人去借过屏风。」七爷看着锦绣略微为难的表情,以为她不相信,着急地拉起她的手腕,「妹妹若是不信,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 锦绣摇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但转念一想,联繫起从老太太院子出来之前的事情,就大体明白了过来。她不主动招惹别人,却也无法阻止别人要给她使绊子,只是千防万防还是疏忽了。 既然屏风不在七爷府上,锦绣就没有必要过多停留,赶紧欠身告退:「想来可能是我听岔了,今日谢谢七爷,锦绣先回去做事了。」 七爷没有再挽留,而是撇着嘴,依依不捨道:「那我改日再去找锦绣妹妹玩。」 回去的路上锦绣将这事再捋了一遍,屏风不是被七爷府上的丫鬟借走,那就还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只不过几个丫头既然演了这齣,就算她这时再明着去问,她们不会乖乖交出屏风,甚至可能还会惹来一顿争吵或者被反咬一口。 「啊啊啊!」锦绣边走边烦躁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本还想到了老太太这里后好好表现,争取留个好印象,现在却一不小心踩了坑。不过,事已至此,再多懊恼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尽快想想其他办法找补回来了。 「锦绣?!」 夏莲惊唿一声,她走得急,门口拐角时差点就和锦绣迎面装个满怀,她拍着胸口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夏莲姐姐?」锦绣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由于过度思虑屏风的事,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回了老太太的院子。 夏莲虽有急事,但看着锦绣的样子又不大放心,再次询问:「你是犯了错还是遇到难题了?」 锦绣鼻子一酸,差点就将心头的委屈和盘托出,但还是拼命吞了回去。她摇摇头,勉强挤出笑容:「许是昨晚没睡好。」 她不想将此事扩大,更不想麻烦夏莲出面解决。 夏莲没有起疑,而是安慰说:「差事做完就早点回去歇息吧,明日可就是老太太的寿宴了,到时候可不能这般失神出了差错。」 锦绣「嗯」了一声,谢过夏莲,在擦肩而过时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此前曾有一次也是这般场景,那时候夏莲手里就拿着一块小屏风,且图案似乎与今日缺失的那块甚是相似? 「夏莲姐姐你前日是否拿着『富贵满堂』从这齣去了?」 「什么富贵满堂?」夏莲有些摸不着头脑。 锦绣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过于激动,尴尬地挠挠头,解释道:「前日我看到你拿着一小块屏风从这走了出去,是绣着『富贵满堂』那一块吗?」 夏莲更加疑惑了:「是啊,怎么了?」 「那块屏风……」锦绣停了一下才接着说,「还在吗?」 锦绣前世曾帮着跑过腿,知道侯府订做屏风的时候一般会多留两个。 夏莲不知锦绣为何短短时间神情忽然转换,但还是如实回答:「在我那里,前日老太太高兴赏赐的。」 开心之余,又有些为难,毕竟到最后还是要麻烦人家,但这已经是锦绣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夏莲姐姐,那块屏风能否先借我一用?原本布置老太太寿宴的那块被我弄丢了。」 夏莲盯着锦绣看了片刻,才说:「明日去我那取。」 「真的?」锦绣的喜悦溢于言表。 「自然。」 「谢谢夏莲姐姐。」锦绣开心地给了夏莲一个熊抱。 而在锦绣转身后,夏莲看着她的背影,嘟囔了一句:「那块屏风真的是弄坏了?」 次日,锦绣一大早去找了夏莲,拿回小屏风的路上,她的心情正如那逐渐明亮的晨光,一扫昨日的阴霾。 巧的是,她刚走出来又听到了丫头们在低声八卦着七爷府上那位被唤为小果的丫头和她老子娘的事,原来不仅是月例,那嬷嬷连小果得的赏赐也要噼手抢了去,小果不愿,又闹了一番,给大家平添了些笑话。 听完之后,锦绣明白过来,七爷昨晚嘴上跟她说的是回头会让人查查,其实却是转头就给忘得干干净净了。倒也说不上失望,毕竟,七爷这样侯府里的权贵,又怎么可能会将对她一个小丫头随口说的话记在心上呢? 锦绣迎着风,重重嘆了口气,不自觉地将怀里的那块小屏风抱得更紧了。 第13章 寿宴 老太太的寿堂设在正厅,堂上挂着隆重的横联、寿画,堂下铺着红毯,两旁摆着寿屏,又衬以奢华的锦帐,规规整整。堂屋正当中的八仙桌上用金银铸造的器皿供着多样寿食,远远看上一眼,便觉得富贵庄严。
第22页 锦绣不动声色地将那块空缺的小屏风补了上去,又再次确认无其他不妥后,趁着拜寿仪式还没开始赶忙退出了寿堂。 待时辰一到,老太太身着红色绸缎新衣,胸前戴着红花,在众人的簇拥下踩着红毯,一步一步走到了寿堂之上。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又许是满身红色的映衬,老太太慈祥的脸上泛着微微红光,精神抖擞。 宾之初筵,左右秩秩。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喜笑盈盈地接受着满堂儿孙和满座高朋的叩拜和祝贺。 今日的淮丰侯府,分外热闹喜庆。 锦绣前世是在三太太的院子做事,对于老太太寿宴这样的侯府盛事只是耳闻,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了一回,着实惊嘆。但同时也告诫自己要更加谨言慎行,正如昨晚夏莲提醒的那般,如此场合,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但此时,锦绣对面的小丫头心绪却全然不同。经过昨日的一番设计和折腾,她们对自己的计划信心十足,就等着看锦绣当众出糗,看笑话呢,结果没想到一早到了寿堂,那块被她藏起来的小屏风竟不知何时已悄然归位。疑惑良久,她从背后轻轻杵了一下身旁的同伴,示意着屏风的事,但同伴也只是摇了摇头。 那小丫头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锦绣,但对方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在她抬眼的剎那,也刚好看了过来,仅这一眼,小丫头心中的茫然就逐渐变成了费解甚至是不安。只因锦绣那满脸的云淡风轻,仿佛是早就洞悉到了她们悄摸摸做的手脚,又似乎是什么都没发现,让人捉摸不透。尤其是她又想到锦绣定是使了什么不得了的手段,攀了上面的关系才能找到一样的屏风,更是焦虑不已。 以至于拜寿礼毕,到了该丫鬟们端上长寿面的时候,小丫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反应过来。身旁的同伴看出异样,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但这反倒让她忽然慌乱无措,再加上一抬头又刚好收到嬷嬷一记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更是六神无主,导致脚底一滑,就往前摔了出去。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继而是一片倒抽气声,再然后,一切宛如停止了一般,整个寿堂静寂无声。 那盛着长寿面的金碗在落地后滚了两圈,最后在老太太的桌位前停下来,而碗里的长寿面也被泼在了昂贵精緻的红毯之上,还有几根「苟延残喘」的面条挂在桌角,欲断不断。若不是大老爷躲得快,也许那碗面就扣在了他的头上,场面极度难堪。 少焉,那小丫头清醒后,「啪」一声勐地跪在地上,不停磕着响头求饶:「奴婢知罪,奴婢知罪,求老太太饶命!饶命啊……」 而寿堂里也开始有了声音,窃笑私语,批评指责,指指点点。 老太太一开始被吓得有些脸色发白,但看着一地狼藉霎时又气得脖子都红了,指着那丫头嘴巴张张合合一时说不出话来。大老爷离得近,也反应的快,不由分说立刻下令:「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 几个丫鬟上前,往外拖着那已磕得额头流血、嗷嗷直哭的小丫头。同时,夏莲给了锦绣一个眼神,几人一同上前,快速处理了地上的狼藉。 官宦人家举办寿宴,一来为了彰显身份,二来最主要还是愿求个团圆喜庆、高福高寿。这般庄重的仪式,最最忌讳的就是哭闹、碎瓷和见血,寓意不祥,十分不吉利,而那小丫头仅是顷刻间就将这些万万碰不得的忌讳全都触犯了一遍。 而且,老太太德高望重,地位显贵,今日携礼而来的亲朋好友也都非富即贵,方才这么一出,多少会给外人留下笑话。 锦绣看着老太太依然不悦的脸色,以及寿堂内人人提心弔胆、如履薄冰的诡异气氛,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努力压着心跳,又在脑海里将剩下需做的事情走了一遍才稍微松了口气。对于方才的闹剧,她一样始料未及。那几个丫头藏起屏风,又将她骗去七爷的院子这一事,她虽十分恼怒,也都记在了心上,但原想的也是在宴会后再找个机会给她们一点点小教训,毕竟对方只是使了个绊子,不是多大的死仇。可谁料,那丫头竟做贼心虚,先自己乱了阵脚,反倒闹出了这样的无可挽回的荒唐事。 出了这一段,大家做起事来自然更加谨慎细心,不敢有一丝丝的大意、懈怠,好在后面的流程如期进行,顺顺利利。而随着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寿堂里的气氛又慢慢热络了起来。老太太的脸上,也逐渐有了笑意。 当然,即使这样,这事可没算了了。寿宴结束,宾客都散去后,除了夏莲和几个要跟着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其余的都被喊到了一起,足足二十余人,就是站着,从日昳一直站到了黄昏,不许说话也不给饭吃,连口水都不行。 前几日劳累着寿宴的准备事宜,今日又出了那一档子事,大家更是提着胆子,心疲力竭。眼看着天色将暗,有一个年纪小一些的丫头终是撑不住了,抽抽噎噎地抱怨:「出了差错的明明是梨儿,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受罚啊?」 「就是啊,我们又没做错事。」 「可不都一样嘛,我从清晨到现在,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呢。」 「不行了,我快站不住了。」 …… 悲伤低迷的情绪就像是打哈欠一般,一个传着一个,原本只是窃窃私语,渐渐开始变得嘈杂起来,哭声更是此起彼伏。
第23页 锦绣没有说话,她实在饿得慌,而且这一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省些力气总没错。就在她强忍着头晕眼花调整唿吸时,忽然感觉手臂一疼,垂眸一看,是站在自己身侧的小丫头靠了过来。 那丫头满脸冒着冷汗,身子也止不住跟着颤抖,虚弱地说了句:「妹妹,让我靠一会。」 锦绣没有拒绝,正打算伸手扶着那丫鬟免得她摔下去,却听得人群中蓦地传来一声警告:「都别哭了,大太太来了。」 瞬间,肃然无声。 就连锦绣身侧的丫头也条件反射般弹了回去,身子站得笔直。 不过,看到了大太太,锦绣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事果然没有可迴旋的余地了。 大老爷是现任淮丰侯,大太太的身份地位不言而喻,平日里教训丫鬟的事哪用得着她出手?但既然她亲自过来,那犯了事的小丫头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通通站好!」大太太话不多说,直接一声喝令,又朝着后边跟着的人摆摆手。 不一会,那犯了事的小丫头就被拖了出来,额头上缠着一圈白布条,已然不省人事,唯有起起伏伏的胸口说明她暂且还留着一口气。 大太太只看了一眼,身旁的嬷嬷立刻会意,又将那小丫头拖了回去,直接丢在柴房里。 「看见了吗?」大太太冷冷地开口,「规矩不学好,就是这种下场。」 丫鬟们本就已经体力不支,又听着大太太冰冰冷的声音,更是吓得哆哆嗦嗦起来。而大太太只嫌恶地扫了一眼,将余下的事交给了身后的嬷嬷就转身离开了。 待大太太走出了后院,嬷嬷才说:「若不是今日侯府有喜事,见不得血,里头那丫头怕是早就没了。是不是不给你们个教训,都记不住事?!」 又训话了半个时辰,嬷嬷才肯松了口放丫鬟们去吃饭。 丫鬟们揉着失去知觉的腿脚,心有余悸,哀嚎连天却不敢再对此事多说一个字,而对于角落里的柴房,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待大家都陆续走了出去,锦绣才偷偷往那柴房处看了一眼,却瞬间心生悲凉。柴房没有上锁,夜晚的凉风唿唿扫过,将房门沖开了一道小口,带出里面不断蔓延的血腥及死亡的气息。这种感觉,锦绣再熟悉不过了,前世她被乱杖毒打后,便是每一口唿吸,都充斥着这般的死寂与恐惧。 不日,这事就有了结果。 因老太太的寿诞刚过,多少还有些避讳,嬷嬷们也没敢下重手,最后那丫头在柴房饿了几天,终还是捡回了半条命。只不过,大难不死,也没有后福。 锦绣领了任务到四老爷的院子传信,还没走回老太太府上就听到了风声。 「哎,你知道吗,就前几日大闹了老太太寿宴的丫头,听说她刚刚被发卖出去了。」一个听了些传言的小丫头迫不及待地将消息分享给同伴。 「是吗?能捡回一条命倒也是万幸了。」另一小丫头感嘆。 「那可不一定,你可知她被发卖去了哪里?」 「是哪里?」 「还能是哪里,可不就是那些腌臜之地!」 第14章 分寸 在京城顶顶富贵的府邸里,每一天都有可能上演着新的悲喜,所以,「寿宴风波」随着小丫头被转卖而迅速淡出了大家的讨论。就算偶有提及,说的也是关于老太太的寿宴,而非那个不知名的小丫头。 锦绣没有即刻调回大厨房,而是听从夏莲的安排,暂时留下来分着做一些杂活。夏莲原是想在寿宴后跟老太太提上一嘴,将锦绣留下来,但偏偏外借的小丫头在宴会上闹了事,怕惹得老太太不高兴,就没好马上开口。暂且这么安排,一来能让锦绣在老太太面前露露脸,留个好印象,二来是老太太喜欢热闹,喜欢喜庆一些的丫头,到时候一高兴,点个头就容易多了。 锦绣知晓夏莲对自己的好意,自然更不能懈怠。所以,她除了到各院跑跑腿,传传信,或者帮着送些老太太赏赐的小东西,得了空还会主动帮着其他的丫鬟们打打下手。 虽没有寿宴前那么忙碌,但经常各院来回跑,也不轻松。比较好的一点是,一来二回,她跟其他各院的丫鬟们慢慢熟络了起来,没有差事的时候还能坐一块儿聊聊天,分享点趣事,有时候还能听到一些侯府新鲜的大小事。 傍晚,锦绣从外院回来的半道上,瞧着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于是心生一计,三步并做两步小跑了过去,就在恶作剧的手刚举起来时,身前的人却像早已预知到了一般,提前一步转过身,言笑晏晏说:「小丫头,我就知道是你。」 锦绣娇嗔:「夏莲姐姐你太无趣了,都不假装配合一下的。」 「给你看个好东西。」夏莲像是变戏法一样忽然拿出一包新鲜的橄榄果子,又顺手捡起一颗放到了锦绣嘴里,「我刚在后门那儿买的,快尝尝。」 说完,她往自己嘴里也丢了一颗,然后眯着眼睛无限回味。锦绣有样学样,也跟着眯起眼睛,果然,脆甜脆甜的,甜到了心坎上。 「好吃吧?」夏莲转过头,仰着下巴,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 锦绣嘴里塞满了果子,眉眼弯弯,只能点点头口齿不清地应了声:「嗯。」 两人找了一处鲜有人经过的老树底下,悄悄吃完果子,才牵着手一块往回走。快靠近院子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到了里边传来的玩笑声,甚是热闹。
第24页 「今日可有什么喜事?」夏莲脱口而出。 锦绣垂眸深思,摇摇头,说:「倒是没有听说。」 越往里走,玩笑声听得越是清晰,锦绣有些惊愕地问道:「怎么还有男孩的声音?」 「……难道是七爷?」夏莲反应过来,又给锦绣解释,「七爷经常会来院里玩。」 果然,当二人刚一踏进院子,就看到丫鬟们围成了一圈,正陪着七爷玩游戏呢。七爷眼尖,立刻沖开包围,朝着门口的方向边跑还边喊:「夏莲姐姐,锦绣妹妹!」 但七爷不知道的是,他后边这一句亲切中又带着点雀跃的「锦绣妹妹」,让在场的人无一例外都愣住了,包括一向稳重的夏莲。 且不只如此,七爷随即拉起锦绣的手,眉欢眼笑。「锦绣妹妹,你终于回来了,快来陪我玩儿。」 锦绣万万没想到这小爷对于正事忘得一干二净,说要来玩闹的事却是记得清楚,只能先轻轻拉下七爷的手,又回以一记不失礼貌的微笑,道了声:「七爷来了。」 夏莲虽然也很想问问锦绣是何时与七爷相熟,有了这般的交情,但碍于七爷还在这,只能先打发了丫头们去做事,自己也跟着一块走了回去。 「锦绣妹妹你发什么呆呢,快来陪我玩啊。」七爷见锦绣微微出神,以为是她不愿意,于是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摇晃了几下,「陪我玩,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锦绣应了一声。她着实苦恼,刚刚七爷一出声,她就感觉到丫鬟们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既轻蔑,又妒忌。 所以此时,她面对着七爷的殷勤与亲昵,更需要谨慎拿捏着分寸。她若走得近一点,不免会让人议论是想攀高枝儿。但若是远了一点,又会惹得七爷不乐意,毕竟,对于七爷这样权贵人家里生长的孩子,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是随心随意、无所顾忌的,即使偶尔犯了小错,也有老太太宠着惯着,又怎会在意一个小丫头的脸色呢。 锦绣像哄个小祖宗般陪着七爷,既要陪他玩闹,又要时时刻刻看着他,免得他不小心磕磕碰碰伤了身体。这样半个时辰下来,竟比她外出各院跑杂活还要累。但这小爷却是越玩越得劲,越玩越精神,拉着锦绣全院跑,丝毫不提回去的事。 期间不少小丫头经过,都想有意无意找个由头跟七爷搭上话,但七爷正跟锦绣玩得投入尽兴,并不怎么留意,这让那些本就对锦绣带着敌意的丫头们更是妒火中烧。 锦绣见状,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她无意接近七爷,也没想过要到七爷的院子做事,更别说借着近水楼台计算些什么。或许是她有着前世的悲痛记忆,深知侯府里的水深火热,不像有些年幼不更事的小丫头那般,有着攀附上府里的老少爷们做个通房之类的小心思。这一世,她有着自己明确的目标和方向,所以时刻提醒着自己不仅要认真办差,而且在与府里的爷们接触时,要更小心谨慎,不能再像前世那样,一个不小心就死的不明不白。 七爷跑跑闹闹,终于停了下来,回过头,温情脉脉的跟锦绣说:「锦绣妹妹,我喜欢跟你一块玩。」 锦绣想了想,才说:「七爷高兴就好。」 「高兴高兴!」七爷迫不及待地握住锦绣的小手,「锦绣妹妹,我府上还有好多有趣的地方,明日你过来,我带你去玩。」 「这个……」锦绣没料到七爷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正踌躇着该怎么委婉又不失体面地回绝,一抬眼就看到了款款而来「救星」。 「夏莲姐姐!」锦绣起身,朝着夏莲挥手。但凝眸一看,其身后还跟着一位锦绣没见过的陌生丫鬟。 七爷顺着锦绣的视线看过去,继而眼前一亮,喊着:「思雨姐姐!」 原来是七爷口中一直念及的一等大丫鬟思雨。只是,还隔着一小段距离,锦绣就感觉到了思雨投射过来的眼神中的不屑与轻蔑。虽说这种事锦绣见的也不少了,但还是不能做到完全熟视无睹,她心里憋着委屈,还有不服气。 「七爷,思雨妹妹来接你回去了。」夏莲率先开口,又意有所指地看了锦绣一眼,锦绣会意,跟着喊了一声:「思雨姐姐。」 思雨轻哼一声,连看都没再看锦绣一眼,而是转头对着七爷嫣然一笑:「七爷,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神情变换之快,令锦绣瞠目结舌。 「好的。」七爷对于身边三个女人之间的无形较劲浑然不觉,临走时还轻柔地拍了拍锦绣的脑袋,说:「锦绣妹妹,明日一定要记得来我府上找我玩哟。」 夏莲看着七爷与思雨渐行渐远的身影,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锦绣心明眼亮,想着夏莲可能误会了什么,赶紧解释道:「夏莲姐姐,事情并非只是你看到的那样。」 「哎。」夏莲嘆息。她倒不是责备锦绣,而是她对锦绣的印象与其他小丫头不一样,觉得锦绣没有别人那么多趋炎附势的心思。但就以今日所见,反而对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有些动摇了。 「其实,在今日之前,我与七爷仅见过一回。」锦绣原原本本地将之前如何阴差阳错遇见七爷的事都讲给了夏莲,又接着表了态,「夏莲姐姐,我虽是个无名的粗使丫头,但也不愿攀着权贵永远留在这里。侯府虽大,但终归不是我一辈子的栖身之地。」 夏莲听完,再次「哎」了一声。不仅因为自己误会了锦绣,更多的是有些担心。她与锦绣相熟,自然知道锦绣的为人,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所谓「眼见为实」,那些丫鬟们看到的是七爷对锦绣的欢喜和亲昵。但,一般而言,一个底层的粗使丫头,又岂能轻易就达到这般目的?所以,之后那些丫鬟们还会给锦绣扣上什么样屎.盆子,可想而知。
第25页 权衡之后,夏莲决定暂时不把所有的事都说给锦绣,怕这小丫头一时想太多。 「锦绣,若你真是这么想,那以后还是要稍微注意些,你是坦荡无畏,但也拦不住别人怎么说。至于七爷那边,你自己拿捏,没事就尽量少去,被人拿到老太太那边做文章可就说不清了。」夏莲暖心地给锦绣提了些告诫和建议。 锦绣感动不已,搂过夏莲的手臂,说:「我知道了,夏莲姐姐。」 可谁料,次日一早,夏莲刚出去,锦绣就被不知情的秋雨给安排了一趟难差。 「什么?让我现在把这些送去七爷府上?」 第15章 面子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锦绣从秋雨手中接过那一盒装着各式糕点的食盒,沉甸甸的。这是老太太今早特意吩咐人到城中最富贵的酒楼定做的,说是七爷刚好在长身子的时期,一样都不能拉下。 虽心有不愿,但锦绣也不敢有分毫耽误,提着食盒径直往七爷的院子走去。一路上,她心情烦闷,遇到别院熟悉的小丫头们时也只是微微颔首,无心顾及其他。但真走到了七爷府上,却感觉与往日不一般,竟安静得出奇。 锦绣稍加思忖,立刻明白过来:这个时辰,七爷许是在跟着教书先生习字。 不过,这也正如了她的愿,等会直接把食盒交给院里的丫鬟,既完成了差事,也不会打扰到七爷。她想的是,七爷正值充满好奇心的年纪,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兴许过几天来了新的玩伴,就会连她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锦绣这么想着,心中堵着的那口气忽然就通畅了,提着食盒大步迈进了七爷的院子。 「贱.蹄子,七爷也是你能肖想的吗!」一声毫不留情的训斥,伴随着清脆的打耳刮子声传入锦绣耳中。 她呆呆地看着发生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这一幕,有些晃神,又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怎么好巧不巧,又碰到了人家院里的人在教训小丫头的场面,而且这两人她还都认识。 她准备先退出院子,等这场风波稍微停息了再进来,却在转身的瞬间听得背后又传来一声怒喝:「你站住!」 原来是那二人也发现了锦绣的存在,本是敌对的两方竟难得默契地同时转过头,连看向锦绣的眼神中都带着些许相似的心思。 锦绣无奈,只能停住脚步,调转方向,朝着那二人所在的小亭子走过去。 在看清来人是锦绣之后,思雨脸上的怒火更是多了几分,她蹙眉鄙夷道:「臭丫头还真的来了呢。」 而此时的桂儿捂着被扇疼的小脸,只觉羞恼不堪,她一直都暗自与锦绣较着劲,从陈牙婆那儿再到这儿,且她自认比锦绣高上一等,见不得对方比自己好,但现在却是被对方窥到了自己受辱的狼狈模样,这如何能忍?她幽怨地瞪了锦绣一眼,只想快些离开。 但桂儿这心思刚起,就被思雨给截了去。 「贱.蹄子我让你走了吗?!」思雨抬手又给了一巴掌,许是这一下太过用力,打过去之后就觉得手掌火辣辣的疼,她不由得甩了甩手,再低头一看竟开始有些红肿了。她恼怒,本想在锦绣面前立立威,却不料让这丫头看了笑话,眼珠一转,马上又想出了一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她指着桂儿,命令道:「你自己来!」 如此,既教训了不懂事的丫头,还能藉此警告锦绣不要对七爷有任何小心思。 桂儿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让她在锦绣面前这般作践自己,这简直比让她去死了还要更难受。但偏偏,她怕死。 在思雨的怒视下,桂儿憋着眼泪,抬起手往自己的脸上送了一巴掌。这一巴掌,将她自以为是的自尊和骄傲拍的稀巴碎。 思雨却是不满意,说:「打蚊子呢?没吃早饭吗?是不是要我再给你示范一次啊?」 委屈与羞愧交织,不断冲击着桂儿那已脆弱不堪的防线,她终是没忍住,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但又倔强地咬着薄唇不让自己哭出一点点声音来。 一不做二不休,思雨又逼着桂儿列举起了「罪行」。 「你可知为何罚你?」 桂儿言不由衷小声作答:「知道。」 「哦?倒是说来听听。」思雨故作不知,说这话时还故意看了锦绣一眼。 「桂儿不该擅自陪着七爷玩闹。」 思雨见此,学着平日里那些太太们训斥丫鬟们的样子摆起架子,仰起了下巴,双手交叉搭在胸前,继续说:「还有呢?」 「不该擅自收了七爷的赏赐。」 「接着说。」 「更不该不知好歹冲撞了姐姐。」 …… 按思雨的意思,桂儿每回答一句,都要再扇自己一巴掌,没一会儿,那张水灵灵的脸上就浮起了鲜红的五指印。 锦绣自然能看得出思雨这是在杀鸡儆猴,想压自己一把,那些问题明里暗里也都指向自己。她与桂儿虽不交好,但也看不下去这般泄私愤的行为,于是转了话题,说:「思雨姐姐,我今日过来是……」 「我让你说话了吗?」思雨不仅不领情,还更加有恃无恐,转而又对着桂儿骂了句,「我让你停下来了吗?」 锦绣扶额,抛出了重点:「她若再打下去,脸定是要肿了,待七爷看到如何解释?」 思雨作为七爷身边最受宠的大丫鬟之一,对七爷这怜香惜玉的性子自然也是瞭然于心的。若真是给七爷瞧见,倒给了桂儿卖惨的机会。锦绣这一句,可谓直接击中了重点。
第26页 果然,不等锦绣再开口,思雨对着桂儿不屑地摆摆手,说:「还在这愣着干嘛?快滚回去做事!」 桂儿抹着眼泪、抿着嘴,敢怒不敢言,只能灰熘熘的转了身。但一想到自己才挨了打,又被锦绣看到了这般的难堪事,心底的怨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趁着那二人不注意,悄悄拐了道,躲在假山后面,等着看锦绣的笑话。 思雨轻易「收服」了桂儿,再看向锦绣时更是傲慢不已,她比锦绣稍高一些,又故意挺直身子,居高临下地说:「怎么,七爷随口说的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锦绣不想因为这些与思雨多费口舌,便没有回答。 「不要以为长着张好脸,就想要攀附七爷,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思雨很满意此时锦绣默不作声的模样,抬手往桂儿离开的方向指了指,继续肆无忌惮地贬低道:「看见了吧,刚才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贱.蹄子,就是因为不知天高地厚才挨的打!你……」 「我怎样与你无关。」锦绣及时打断了思雨的脏话,她今日是来办差,而不是来平白受气的。 思雨气极,在七爷这儿还没有哪一个小丫头敢这么跟她说话。所以,再看着锦绣更是觉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抬手就扇了过去。 当然,思雨的这一掌扑了空。 锦绣不是桂儿,虽然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但今日却是正经来替老太太送东西给七爷的,可不是谁都能呵斥动手的阿猫阿狗,也不是仗着她年龄小就能欺负或挨打。在躲了这一掌后,她瞧到思雨的脸比吃了苍蝇还难看,不想这事进一步扩大,就及时举高了手里的食盒,意有所指说:「这是老太太特意吩咐我送过来给七爷的。」 思雨一开始就没把锦绣放眼里,自然也不会注意到她手中的食盒,这会听到老太太的名号,再一细看,自然不会不识得这精緻无比的雕花鎏金食盒。 「哼!」思雨仍余怒未消,一把夺过食盒,又斥了句,「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藉机来找七爷的。」 锦绣不想再与之做无谓的纠缠,只是回了句:「麻烦你将食盒交给七爷,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 话音一落,锦绣欠身告退,从始至终都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思雨看着锦绣那挺直的背影,气得直咬牙。 侯府里不少嬷嬷和大丫鬟仗自己有点的小权利作威作福,但其实却是欺软怕硬,真遇上个硬骨头,反倒自己先退了回来,顶多也就在背地里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思雨便是其中一个。她仰赖着七爷的欢喜和依赖,走在院里小丫头看见都得低头喊声姐姐,但锦绣倒好,才刚搭上七爷就已经在她面前表现出这般姿态,以后还得了? 所以,对于锦绣今日的态度,她是始料未及的。她已经习惯了小丫头们对她服服帖帖的,锦绣这臭丫头却偏偏不一样,带着几分坚定,带着几分硬气,且不是那种混搅蛮缠、鱼死网破的硬气,是真的不怕,坦坦荡荡。 思雨能从一个粗使小丫头迅速被提到一等大丫鬟,除去外形上的优越,最重要的是她看人眼色的功夫。今日之事,她愈加觉得锦绣定是攀上了什么不得了的靠山,才敢如此「放肆」,想到这里,多少就有了一些忌惮。而且锦绣是又老太太那边的人,就算对她有再多不满和怨恨,也不敢把手伸得太长,以免误伤了自己,只能是先暂且忍耐下来,等到日后时机到了再找机会好好教训一番。 躲在假山后边的桂儿看着毫髮无伤又理直气壮离开的锦绣,看着满脸怒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思雨,再看看自己,一脸的红印子、杂乱的双髻,心中更是不忿不甘。凭什么自己能被人随意打骂,而锦绣却反倒连七爷跟前的大丫鬟也要给点面子? 晨光照耀不到的角落里,桂儿抚着脸颊,暗暗下了决心:这事断不能就这么过去,不管是锦绣,还是思雨。 第16章 抢活 晨阳循着熟悉的轨迹缓缓上升,却不小心被路过的轻薄云层遮挡了光芒,寒风骤起,清冷干燥,带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缠绵却不炙热。 锦绣紧了紧领口,心头不免涌起一阵悲凉。 七爷这儿她来了两回,回回都遇到这些糟心事,这看似最简单纯粹的院子,也许藏着最汹涌的暗流。 锦绣回到老太太的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门口正喜眉笑眼的夏莲。两人熟稔后,她已将夏莲当做姐姐一般看待,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事也都会跟夏莲说上几句。而此时,她看着夏莲的满面春风,料到定是有了什么喜事,于是便开着玩笑说:「夏莲姐姐,你是在等我吗?」 「是啊。」夏莲没有像往日那般先反驳一句,而是搭着锦绣的手,「老太太许可我回家小住几天了。」 「回家?」锦绣一时不解。 夏莲看着锦绣张着嘴巴的讶异模样,既喜欢又觉得有些好笑,便说:「我的亲哥哥要成亲了,跟老太太提了一口,没想到她就应允了。」 夏莲作为一等大丫鬟,多少有些体面在,而且平日里又随着老太太照顾饮食起居,深得老太太倚重,如今家里有了喜事,想求个小假倒也不是难事。 「真的?那太好了!」锦绣开心地拍起了小手,跟着说了许多祝福的话语,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起来,「夏莲姐姐,随身的衣裳可都收拾好了?可有人来接你?几时回来?……」
第27页 夏莲欣慰地揉着锦绣的脑袋,打趣道:「小丫头,人小鬼大。」 把夏莲送到了门口,回来时锦绣脸上还挂着笑容。一来她真心希望夏莲好,二来有些羡慕,她自二三岁被拐卖后,爹娘的样子在脑海里越来越模煳,更别说还记得家在何方了。不过,这事她只是偶尔触景伤情想一想,不成执念。因为,谨小慎微的生活里总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她已应接不暇,着实顾不上太多的悲春伤秋。 她与夏莲交好,这事引来多少妒忌。先前碍着夏莲的面子,那些人还收敛着些,如今夏莲离府回家,盯着她的人自是蠢蠢欲动。许是有着夏莲这样大丫鬟的引导,这院里的其他大丫鬟们不似七爷那边习惯怯大压小,所以,自然也犯不上欺负她这个粗使丫头,但底下想要争一争留下名额的小丫头们,可就不一样了,怎么看锦绣都觉得不顺眼。 不夸张的说,夏莲前脚刚走出了府门,那几个头小丫头就开始在背后合计起了对付锦绣的事。她们看不上锦绣这种出身,更见不得她过得比她们好,「使手段」讨好了夏莲,但一想到不久前,她们那个同伴因为对付锦绣反而在老太太的寿宴上闹出事,被出卖去了腌臜之地,事后还连累了整院的丫鬟们跟着一起受罚,多少还是有些后怕。 有这一前车之鑑,再加上耳边还不时迴响着大太太那一晚冰冷似利剑般的眼神和警告,她们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着做些什么手脚。思来想去,最后合计下来,便是挑着在一些小差事使绊子,给锦绣添堵。 这不,锦绣拿着花浇往返于后花园里,细心掂量浇着水,看着这些于寒风中依旧挺立绽放的花儿,只觉芬芳馥郁,心情跟着明朗了许多的时候。正准备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番时,就来了个破坏气氛的人。 「锦绣!」是一道稚嫩的声音。 「杏儿?」锦绣一回头,看到的一道平日里鲜会出现在后花园里的身影。这些丫头嫌着后花园里的活又脏又累,且做得再细緻也不容易被主人们看到,便是能推就推,全都交给了锦绣。 所以,此时杏儿的忽然出现,倒是让锦绣有些意外。 「怎么,我不能来这?」杏儿竟还有些理直气壮。 「自然不是。」锦绣看着杏儿稍有躲闪的眼神,就知道她不怀好意,但一时又想不出具体是在打什么算盘,就礼貌性地寒暄了句,「杏儿过来可是有要事?」 杏儿自顾自抢过锦绣手里的花浇,说:「能有什么要事,过来帮着你一块儿做事呗。」 锦绣将信将疑,刚要开口却见杏儿已经掂着花浇正要洒水,赶紧阻止道:「杏儿,这儿我都浇过水了。」 「这有何关系,再多浇一点呗。」杏儿满不在乎道。 「不可!」锦绣拿回花浇。这花园里的活虽看着简单,却十分讲究分寸,特别是养在冬日里的花花草草,更是娇柔脆弱,一个伺候不周,反而萎萎焉焉。 杏儿手里落空,不悦道:「你这是做甚么?我今日是来帮着你的。」 锦绣小心收起了花浇,才解释:「这些花儿都是老太太专门找人种下的,每日什么时辰浇水,浇多少,可都是有规定的。今日我已经浇了一遍,杏儿莫要再来,若浇得太多,使得花儿枯了,罪过可不小。」 杏儿听了,倒没再执着,毕竟老太太护花那可是出了名的。据说之前有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因为一时偷懒做了表面功夫,害的园里的花儿枯了一大半,最后被下令乱棍毒打,后只裹着张蓆子给丢到了乱坟岗。 此计不同,杏儿脑袋一转,又换了策略,转而拉起锦绣走到花圃边,随意指着其中一盆花,做出一副兴趣十足的样子,说:「你常来花园,快来给我讲讲这些花儿。」 真是撞了邪了! 锦绣更加确定杏儿是带着目的来的,而且这目的大半与自己有关。但不容她多想,杏儿已经开始就着花园的大小事问起了问题,一个接一个。 「锦绣,快告诉我这是什么花儿,竟开的如此娇艷?」 「锦绣,这又是什么花儿,这香味儿我从未闻过。」 「锦绣,你说这花儿它能开多久?」 「锦绣,你说为何这么寒凉的天气,这些花儿还能开得这么好呀?」 「锦绣,你每日过来浇水是从这边浇过去,还是从那边浇过来啊?」 …… 「杏儿!」锦绣打断了杏儿的滔滔不绝,虽还不知晓杏儿此行的真正目的,但她已经在花园待了很长时间,秋雨给她安排的差事已经不能再耽搁了,必须要尽快赶回去。 「诶?锦绣你怎么了?」杏儿掩着嘴巴笑了一下,故意问。 锦绣自然没错过杏儿的小动作,但不想再浪费时间,就说:「杏儿,我们该回去做别的差事了。」 杏儿低头沉思,又背着锦绣悄悄掐着手指算了一下,似乎是觉得目的已达成,便不再阻止,脸上更是浮起了掩藏不住的笑意。「你说的对,我们快回去吧。」怕锦绣多想,她还率先迈着步子往外走了出去。 但终还是年纪尚小,藏不住事儿,她边走边探过头来问:「锦绣,你现在可是要去找秋雨姐姐?」 「嗯,我想去问问她还有没有什么差事要帮忙做。」锦绣应了一声。 她想着杏儿在这时无缘无故提及秋雨,定是有理由的,再结合杏儿方才那般反常行为,似乎就有了大概的预测:难道是想拖延的时间,或是不让自己去找秋雨姐姐?
第28页 可有一点锦绣始终没想明白,就是杏儿如此大费周章,图的是什么? 眼见计谋得逞,杏儿得意洋洋,自然没有注意到锦绣的反应,反而将自己迫切想要看戏的样子展露无遗,催促道:「那你快快去吧,既然是秋雨姐姐安排的差事,莫要耽搁了才行。」 果真,一回到前院,锦绣就从秋雨那儿得知,原本安排给自己的差事已经有别的小丫头申请认领去做了。 锦绣听罢,嘴角抽了下,原来是为了抢活?为了不让她「表现」自己? 桂儿和另一个小丫头躲在不远处,瞧见锦绣吃瘪闷声不说话,就觉得她们心计已达成,开心得差点跳了起来,又马上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其他的小伙伴们。 而后,这几个小丫头更是变本加厉,故技重施,频频将锦绣的差事都抢了去。 然而实际上,锦绣并不在意,也懒的跟她们计较。 说起来,她自来到老太太的院子就受这几个小丫头的排挤,如今又被她们抢了差事,若自己真是八九岁的小丫头,心智不成熟,怕要委屈难过的。但她已是重活一次的人,带着前世的记忆,不再是表面上看着的八岁小孩,所以根本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只要不耽误她做正事,这些小丫头费心又费力抢着去做那些杂活,不让她表现,反倒让她乐得轻松。 这日清晨,锦绣在迴廊里悠闲地餵着雀儿,想着暂时也没其他的差事,干脆陪着雀儿聊了起来。当然,更多的是她在自言自语,说着自己最近的见闻,说着对夏莲的感激,说着对吴娘子和其手艺的怀念……反正,也不管它们听不听的懂。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忽而听得身后的那两只雀儿开始叽叽喳喳叫了起来,锦绣回身,竟是桂儿上门来了? 第17章 人情 「桂儿?」锦绣喊了一声。 桂儿见锦绣竟过得如此闲逸,先是一愣,然后不由分说挽起锦绣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许是抹了药,她脸上的红印子已经看不见了,但双眸里却隐隐透着倦意,看着似是清瘦了几分,也没了先前得意时的那般故作姿态。 「锦绣,你可一定得帮帮我。」桂儿开门见山,听起来还些理所当然。 「帮你?」这让锦绣挺意外,不仅是因为来人是桂儿,还有在这偌大的侯府,有什么事是她一个粗使丫头能帮得上忙的? 「嗯。」桂儿先是垫着脚看了眼四周,见没啥人注意到她们这边,二话不说拉着锦绣悄摸摸地走到了假山后边。 锦绣一噎,怎么七爷府上的人都爱躲在假山后边说话?还是什么传统不成?但她不习惯这样,觉得像是在密谋见不得人的事,没必要。于是便停下了脚步,问:「桂儿,你这做什么?」 「锦绣,你帮帮我吧!」桂儿忽然上前一步,还差点踩上了锦绣的裙边。 好在锦绣反应快,退了一步,说:「到底是何事?」 桂儿只是随着瞥了一眼,甚是急切道:「你一定要帮帮我!」 「快说是何事?」锦绣看着与往日不一般的桂儿,更是困惑不已。她印象中的桂儿总是爱表现得高人一等,从身姿到神态,但此时却是带着些慌张失措。 桂儿却是绞着手指,想了一会,才说:「你帮我去七爷那儿求个人情。」 「去七爷那儿求个人情?」锦绣重复了一遍,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与七爷交好,去求个人情不过是顺手的事。」桂儿提出了要求,「你帮我跟他说说好话,让他开个口,把我留下来。」 锦绣只是听着,不说话。 桂儿明白,既是来找人帮忙,自然事先准备好了说辞。 「还不是那日你惹了思雨不痛快。」桂儿说着,看了一眼锦绣,「她心里憋着气,又见我与你相熟,气不打一处来,有事无事都要找着由头欺压一把,做什么都要挑着刺儿。」 锦绣面无表情,桂儿看不出些什么,只能继续往下说:「我天天被她欺负,也有了些脾气,昨日跟一个姐姐一起做事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脚,她手里拿着盘子,割伤了手,本来也没太大事的,但思雨偏偏要借题发挥,说,说要将我赶出七爷的院子去别的地方。」 其实,这事大概是这么个事。那日桂儿被掌掴之后这事还没算了了,思雨心眼小,在锦绣那吃了瘪,又看着与锦绣一般大小的桂儿,自然当成了出气包。桂儿被欺负的多了,心里不舒坦,做事的时候因与别的丫头意见不合,暗搓搓给人绊了一脚,才被人拿了错处。但她自知理亏,来之前先就着那事儿捋了一遍,自然是挑着自己稍微占点道理的部分添油加醋,而自己不占理部分,自然是绝口不提一个字。 桂儿诉着事情的原委,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本是想去找七爷评评理的,但思雨下了命令不让我靠近半分,我这有苦也无处说。」 说到这里,其实锦绣能猜到个大概。她对桂儿的性子和作风多少了解一些,知道事情肯定没有这般简单,而且桂儿平日里仗着自己姿色不错,总觉得高人一等,对其他与她一般身份的粗使丫头也没给过好脸色。想来如今闹出了事,定是一个帮着说话的人都没有。 桂儿见锦绣仍是那副表情,怕她不愿意帮着自己,于是抿着唇,做出委委屈屈的的样子来。但许是这一次她确实受了些委屈,本来只是想做做样子给锦绣看,却想到自己前几日被掌掴,又连着天天被欺压,现在还要被赶出院子,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眼角就溢出了泪珠,既委屈又不甘心。但怎奈她现在只是个粗使丫头,说不上话只能任人宰割,一点办法都没有。听说锦绣与七爷交好,想着她们都在陈牙婆那处过一段时间,也算有点交情,于是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上对锦绣的妒忌,直接跑过来请求帮忙。
第29页 「锦绣,我不想去别的院子,七爷喜欢你,你跟他提一口,他定会应允下来的。」桂儿目不转睛地看着锦绣,十分恳切。她觉得,锦绣既然与七爷交好,帮着说句好话再简单不过了。 然,锦绣的回答却是让桂儿措手不及。 「桂儿,这事儿我帮不了你。」 桂儿怫然不悦,尖声质问道:「这是为何?!」 「我与七爷并不交好,七爷也不会听我的。」锦绣对桂儿的反应并不意外,但她不是为了推脱才这么说。她与七爷只是见过两回面,最多就是比点头之交再好上那么一点点,并不像那些丫头说的那般交好,而且她也不想与七爷有进一步交往。 事实上,就桂儿这事儿,锦绣觉得以她自己一个底层粗使丫头的身份,就算真去跟七爷说了好话,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这种伎俩,思雨既能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可能变本加厉,一次比一次阴狠。她不可能每次都去七爷面前讨这个人情,多了就不顶用了,还惹人嫌。而且,最重要的是,思雨是什么人,七爷身边亲近的大丫鬟,而她一个外院的丫头,说的再多可能还没人家一两句话顶用。 这事,已成定局。 以锦绣的处境,她改变不了什么什么,哪怕一点点。 但桂儿不这么想,她觉得锦绣之所以会拒绝,是因为看不得自己好,想看自己笑话,又或者是记恨着之前的事情,试图解释:「你是不是还气我在陈牙婆的院子里对你说的那些冷言冷语?锦绣,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当我以前不明事理,就当是我在胡闹,我给你认个错,好不好?」 「桂儿,那些话我没有放在心上。」 「那你是答应帮我了?」桂儿心中一喜,按着自己的理解直接截了锦绣的话。 「我说了,这个忙我帮不上。」锦绣虽心有不忍,但还是嘆了口气再次拒绝了桂儿。「去别的院子未必是坏事。」 靠着攀附爷们,其实才是最难走的一条路。锦绣想起自己的前世,可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那时她并无此番心思,只是被三爷看中,惹得三太太不乐意,就换来一个含冤惨死的结局。府里的太太们都是有着身份的体面人家,收拾她们这些无名小丫头简直比摁死一只蚂蚁还简单。但她没有办法将这些道理一一细说给桂儿,因为她知道桂儿听不进去,还反而会觉得她是在为推脱找理由。 而事实的确如此。桂儿不仅不理解锦绣的好心,甚至指责她落井下石,忿忿道:「锦绣你太让我失望了!如今我们一同在侯府办差,不是应该相互帮衬着吗?我有了难,低声下气来求你,只是让你去七爷那儿帮着说句话,你倒好,看完笑话还百般推脱不肯帮忙,怎的这般冷血无情!」 桂儿越说越是情绪激动,仿佛犯了错的人是锦绣,要将她赶出七爷院子的人也是锦绣。那架势,若给不知情的人瞧见,还以为锦绣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 锦绣倒也没想过多去辩解,只是淡淡说:「桂儿,你我无仇,我更没想要看你笑话,但这事儿我真的帮不了你。你稍微想一想,思雨和我,七爷会听谁的?」 桂儿一愣,似乎也觉得锦绣说的有些道理,但仍是不死心,说:「那你总得去试试吧?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况且这又不是件难事,只需你在七爷跟前提上一嘴,费不了多少事。」 锦绣语塞,明白桂儿心思已定,不管自己说的多在理,只要不点头,那都是藉口。 「桂儿,这事没的试,我不想去,去了也不会成。」既然多说无益,不如直截了当摊开了说。 「你!」桂儿气极,差点撕下脸皮破口大骂,但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又哀求道:「锦绣,你就帮帮我吧,只有你能帮我了,算我求你了。」她当初被选到七爷院子的时候就下了决心,定要凑到七爷跟前,与七爷处好感情,争取有个好将来,但现在如果就这样被赶出了院子,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锦绣真的无话可说了,她见桂儿执念如此之深,不想再浪费时间,就加重了语气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拒绝道:「桂儿你回去吧,我不会帮你的。」 「锦绣!」 不等桂儿说下去,锦绣就朝着她点点头,说:「院子里还有差事要忙。」 「锦绣?」 「锦绣!」 「锦绣!!」 桂儿朝着锦绣的背影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气得朝着假山狠狠踢了一脚,却被弹了回来,差点摔倒在地。 她揉着脚丫,脸上的神色更是复杂不已,已没了刚才求人帮忙时的低微,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怨恨,以及无可奈何。 第18章 好消息 正如锦绣所想,桂儿这事已没有迴旋的余地,好在桂儿长得出众,办事也算灵活,终去了四爷府上。这事说不上好坏,还是要看个人造化。 锦绣无心参与到别人的闹剧里,回到自己平实的生活,按部就班的做好院里安排给自己的每一件事,她无法阻止那些个小丫头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所以尽可能的将差事做得滴水不漏,不给别人留一点点错处。当然,小丫头们的把戏也随着夏莲的归来而有所收敛。夏莲不仅给院里的小姐妹们带回了色味俱佳的栗子糕,还有满身的喜气。 没几日,她就给锦绣带去了一个好消息。
第30页 「锦绣,快过来。」 锦绣听着这熟悉悦耳的声音,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站着的是何人。她放下手里的活儿回过头,笑逐颜开,道了声:「夏莲姐姐。」 夏莲走到锦绣跟前,故作神秘地比出一个手指,说:「一个好消息,你猜是什么?」 锦绣冥思,答:「莫不是夏莲姐姐又有了什么喜事?」 夏莲摇摇头。 锦绣又猜:「或是老太太开心,给了赏赐?」 夏莲再次摇头,说:「不对,再猜。」 「哎呀夏莲姐姐。」锦绣实在猜不出来,就缠着夏莲撒娇起来,「我脑子笨,猜不中,姐姐快说。」 「古灵精怪的还脑子笨呢。」夏莲轻轻弹了下锦绣的脑门,「跟你有关系的。」 「跟我有关系?」锦绣指着自己,更加猜不出来了。 夏莲不再逗趣,而是勾勾手指示意锦绣靠过去,笑着说:「老太太许可你留下了。」 「当真?」 夏莲乐了,说:「还能骗你不成。」 锦绣知道夏莲帮着自己,也没敢松懈,一直勤勤勉勉,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对着夏莲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道:「谢谢你夏莲姐姐。」 夏莲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说:「以后做事可要手脚更麻利些啊,休想偷懒,若你犯了错,我可一样不偏袒的。」 「嗯,我会的!」锦绣重重地点头,既是回应夏莲,也是给自己的承诺。 在这侯府中,即便是同等身份的丫鬟,但只要说是老太太院里的人,地位都要高一些。锦绣留在这里虽还是做一个底层粗使丫头,平时也鲜有机会能见到老太太,但她既不是家生子,又没什么背景,能顺利留下来,这在其他人眼里已经是羡慕得不得了,觉得她是走了「狗屎运」才能碰上了这等好事。 其实,锦绣对此也稍有同感。她刚入府时,最想去的就是老太太的院子,但同时也知道有多难,觉得自己一没靠山,二没有这运道,索性就不再多想。如今既有了机会,自然应该好好把握。她一直没忘记自己最初的心意,想真真正正学好厨艺,若有一日能够赎身出府,也好有个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但在这之前,她得先一步一步往上爬,挣够了赎身的银子才能考虑其他,而留在老太太的院子,就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不过,既然留在了老太太的这边,大厨房那儿估计是暂时不会回去了,锦绣觉得这事儿得正经地跟吴娘子说上一声。毕竟,多亏了吴娘子将她选去大厨房,才避开了前世那些糟心的人和事,而且吴娘子待她不薄,嘴上虽说着不收徒,但还是有意无意教着些厨艺。短短的几个月,她们已经处出了感情,如今做了这个选择,就愈加觉得有些愧对吴娘子。 办完院里的差事,锦绣估摸着时间,稍微收拾了下,就往吴娘子的住处走去。夜色蔓延,寒风瑟瑟,清透的银白色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到石头小路上,平添了些独行的勇气。一路上,她内心忐忑,想着吴娘子知道了她的选择会不会责备于她。 许是想得太过入神,没一会儿已经行至吴娘子的房门外。正踌躇着该怎么开口时,忽然被身后传来的惊唿声给吓了一跳。 「锦绣?!」 吴娘子往前走了几步,确定没看错人才松了口气,道:「你站在这嘀嘀咕咕什么?我还以为是哪个大胆贼人,差点就动手了。」 锦绣心里想着事没太在意,没想到反而会惊到吴娘子,赶紧道歉:「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正准备敲门呢。」 吴娘子听着,又觉得有些好笑,就问:「来找我的?」 「嗯。」锦绣乖巧地应了声。 吴娘子越过锦绣,边推开门边说:「天冷,别傻站着了,进来说吧。」 锦绣随着进了屋,还没开口就又听吴娘子说:「你留在了老太太的院子?」 「您知道了?」锦绣惊讶,但稍加一想就明白了过来,侯府里哪有什么秘密。不过,吴娘子的态度倒是让她有些摸不准,「您……生气了吗?」 吴娘子板着脸,哼了一声。 锦绣正要开口,就听得吴娘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还越大声。 「吴娘子?」锦绣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吴娘子稍微敛了笑容,说:「你这丫头说的什么傻话,我还见不得你好了?」 听罢,锦绣不由得松了口气。 「所以你过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事啊?」吴娘子打量着锦绣,打趣道:「小丫头算你还有点良心。」 「所以您不生气?」锦绣琢磨着吴娘子的语气,又再问了一遍。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府里的丫头都想往老太太的院子挤一挤,你有这造化,我替你高兴才是。不过……」吴娘子说着,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老太太的院子可不比别处,多少人都盯着,进去不易,但出来可能就是她一挥手的事。我还是那句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该看的看,不该看的不看,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不听,就老老实实做事,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明白了吗?」 锦绣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明白,从进大厨房那天开始就一直都谨记着呢。」 吴娘子见锦绣乖巧伶俐,又叮嘱了许多在老太太院子里办差需要注意的事项,毕竟她在府里多待了些年,对府里的人和事也听的比锦绣多一些,哪些人可以相交,哪些又是遇着就要远远躲开,她心里都个大概。但说着说着,她感觉到身旁的小人儿竟一声不吭,安静得出奇,再低头一看,这丫头卷长的睫毛上正挂着泪珠呢。
第31页 吴娘子向来对别人的眼泪束手无策,也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哭,但对着锦绣此时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又说不出重话来,只能稍微放轻了声音,说:「你要再这般,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话音刚落,只见锦绣已经立刻抹掉了眼角的泪水,撇着嘴看向吴娘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是在说:你看,我没哭了。 吴娘子忍俊不禁,过了一会才认真地说:「你这小丫头,我怎不知你心思?那日去章大家的那儿选人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与其他小丫头不一样了,你眼神的东西比她们复杂一些,但十分坚定,我是过来人了,多少能看明白一点。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也明白你有向上走的心,但这没什么不好的,人生的路还是得靠自己走,你想要努力向上爬,就必有自己的理由。而且,在府中做奴婢,往上走可以让你过得更好一些,这无可指摘。」 锦绣呆呆地看着吴娘子,没想到自己内心的想法早就被看得清清楚楚的。对吴娘子的敬重、感激还有不舍,又多了几分。 吴娘子打心眼里喜欢锦绣,以前这丫头还在大厨房的时候,自己还能拘在身边看着些,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但若一个人去了老太太那个大院子还真是有些不放心。但想到这丫头目光长远,只能是将自己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帮她少走些弯路,少吃点亏。「锦绣,你得时刻记得自己最初的想法,记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千万不要被一时的荣华富贵迷了眼睛,失了方向,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吴娘子满含关切的叮嘱与告诫,让锦绣觉得,自己面对的不只是一个相处了几个月面冷心热的「师傅」,而是一个关心孩子的母亲,心中甚是触动。想着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那大概也是吴娘子的这般模样吧? 吴娘子拉着锦绣说了许久的话,反覆的叮咛后,又破天荒地说起了一些她之前在大厨房的时候遇到的趣事儿。锦绣也愿意听,觉得有意思,又能学得道理,后来不知不觉就到了时辰,她不得不回去,这才作罢。 锦绣拜别吴娘子,刚走到门口,又听得吴娘子在身后喊了一声:「锦绣。」 锦绣回身,见吴娘子看似满不在乎地说:「上次带你去看过的那个宅子还记得吧?我在里面给你留着一个房间,若想去住就随时去。」 锦绣没有回头,背着吴娘子应了一声:「好。」然后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小跑出了院子。 第19章 小金库 锦绣知晓了吴娘子没因为这件事而与自己生分,终于放心下来,开始慢慢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身在这侯府里,她便难以忘记前世陷害过她的人。重生后初入侯府,她又步步谨小慎微,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和心底的想法,但随着时间推移,在如今九岁的她看来,但凡有办法,她都要讨回个公道。刚开始时,她曾迷茫过一段时间,走到现在,再细细思量,已是有了大概的行动路线,那就是往上爬。而在这府邸里,作为奴婢,自然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丫鬟位于金字塔顶端,不仅可以比其他院里的人得到更多信息,也能在掀起风浪时立于岸边,更好的保护自己。 既已坚定了方向,又正式留在了老太太的院子,那便是循着目标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锦绣重活一世,自然不是真的九岁小丫头,不管是待人还是做事,都更加小心翼翼,面面俱到,再加上有夏莲的帮忙,很快就在老太太院子里站稳了脚跟。 没多久,她就被安排到了新住处,不仅地方比原来的宽敞,而且同住的人也换成了院里其他的几个丫鬟。让她最开心的是,与厢房里的伙伴们相处得都还算不错,这几个丫鬟不像之前那些小丫头那般喜欢相互比较,或是时不时又说些阴阳怪气的嘲讽话。都说侯府里的每个丫鬟都想进老太太的院子,但最后留下的要么是有些背景,要么是其中顶顶机灵的人。锦绣接触的丫鬟越多,就越发现事实的确如此,这些能留下来做事的人果然都更有分寸。 锦绣虽还是做着粗使丫头的活,却可以每日跑腿去各处送些东西,因出自老太太府里,地位自然不一般,且一回生两回熟,去得多了就开始慢慢与其他院里的二、三等丫鬟也有了些交流。 她想的是,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差事,再藉此不断丰富自己的人际网,一边又通过这种人际网,隐蔽地打听些三房那边的情况。不过,三房的人虽是庶出,但也是主子,并不是随意就可以讨回公道的,只能徐徐图之。 这日,锦绣到四爷府上传话,四爷平日里帮着府里管理着一些店铺之类的产业,出手还算阔绰,又因锦绣带去的是个好消息,四太太一个高兴,直接赏了几个银豆子。 小心装好后,锦绣刚走出府门时就听得一声极其不满的冷哼:「嘁!」 她看着桂儿,也不计较,来了几回四爷府上了,回回桂儿都是拉着张脸,苦大仇深。但这一回桂儿倒是没有再冷嘲热讽几句,而是哼了那一声后就直接转身离开了。锦绣觉得桂儿似是与以前有了些不一样,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总之那感觉怪怪的,但因还有差事要做,也就没有过多停留。 此后,锦绣经常到各院跑腿,因她会说话做事,时不时能得到一些赏赐,比如铜钱或是银豆子之类的。 日復一日,光阴荏苒,很快就过了春节,而锦绣的小金库也逐步丰盈了起来。她盘算了一下,觉得新年新气象,要给自己添个新物件图个吉利。于是就拿了些银两,去往吴娘子的住处。
第32页 两人已有阵日子没见,吴娘子抬手比了一下,见锦绣已经长高至自己的肩膀处,打趣道:「看来小厨房的伙食是比大厨房好一些啊,你又长身高又长肉的。」说着还捏了捏锦绣的小肉脸。 「哪有吴娘子您做的饭菜好吃。」锦绣护着自己的脸,「我这就是正常的长身体呢。」 吴娘子也不反驳,而是问:「今日怎么忽然过来了?」 「想你了嘛。」锦绣嘿嘿笑了两声,「想你陪我去集市走走。」 吴娘子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让锦绣先稍等,转而自己进了房间,但没过多久又走了出来,然后揽着锦绣的肩膀,一起往府外走去。 「可是想去购置什么?」吴娘子边走边问。 「一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吴娘子看着锦绣神秘兮兮的样子,柔声地回了句:「小脑袋瓜里还挺多秘密。」 两人一路说笑,没一会就走到了集市,锦绣拉着吴娘子进了一家十分热闹的馆子,趁着有一桌的客人起身,锦绣赶紧跑过去坐了下来,又朝着吴娘子招招手,道:「这里这里。」 馆子里人声鼎沸,香气扑鼻,任是吴娘子这般有手艺的人,闻着竟也有些饿了。她瞥了一眼邻桌上各式的菜品,故意说:「怎么,还真的嫌府里的手艺不好了?」 「当然不是了。」锦绣摇头如拨浪鼓,「我是听姐姐们说这店家做的糖蒸酥酪和翡翠汤圆甚是可口,想着你口味喜甜,就请你来试试。」 吴娘子原是以为锦绣待在府里太久,想出来尝尝鲜,没想到却是为了自己。虽还没吃到那热乎乎的翡翠汤圆,心底就已经淌过一阵暖流,但还是严肃着教训:「这里的糕点可不便宜,你那点碎银子攒不住是不?」 锦绣甚至得意地拿出荷包,又在吴娘子面前摇了摇,说:「虽然没多少,但还是能吃这一顿的。」 吴娘子不再说什么,而是低头尝起了碗里的汤圆,又夹起一块糖蒸酥酪放到锦绣碗中。她的爹爹曾是宫里的御厨,再往上的几代祖上也都是,而她作为侯府里的厨娘,自然也是厨艺了得,对于这些外边的小吃其实兴致不大,但看着锦绣满脸的期待,又不忍破坏。 「好吃吧?」锦绣嚼着汤圆嘟囔了一句。 「好吃是好吃。」吴娘子吃掉碗里的最后一颗汤圆,才说:「但是,以后可不许这么破费了,实在想吃可以来大厨房找我,我给你做。」 锦绣点头,端起小碗把里面的甜汤喝的一点不剩。最后结帐时,吴娘子刚要出手,就被锦绣给拦了下来,也没再坚持。 从馆子里出来,在吴娘子的介绍下,两人来了一家做木工的小铺子。 锦绣看了一圈,然后指着其中一个精緻小巧的柜子,谘询吴娘子的意见:「这个,这个怎么样?」 「嗯。」吴娘子看了一眼,「倒是挺结实,样式也好看。」 「那就这个了。」锦绣抱着小柜子迅速向着店家走去。 吴娘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锦绣已经给人付了银子。「你买这么小个柜子做什么?」衣服装不了,首饰也装不下几件。 从铺子里出来,锦绣才附在吴娘子耳边分享了她的秘密:「是用来存放银钱跟赏赐的。」 吴娘子哭笑不得,又带着些欣赏,想着这小丫头还真是言必行行必果。 回去后锦绣就把自己剩下的银钱跟赏赐都放进了小柜子,又将小柜子放在了床头边上,似乎这样每晚睡前看上一眼,一整天的疲倦和烦恼都能消失不见。 而后的几天,锦绣更是活力万分,因为——元宵节到了! 第20章 闹元宵 夕阳西沉,澄红的霞光从渺远的山峦之巅晕染开来,将西半边天空里的云朵渲染得灵动柔美,也给侯府披上了一层金辉。而在这祥和的光芒之下,侯府已亮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片喧闹。 开春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侯府最隆重的节目,便是闹元宵。也许唯有年年如此,才能证明今时今日的侯府盛况并不输往年任何。 府里早早就开始换上喜庆的花灯,又繫上了五颜六色的灯谜,悬挂在光彩绚丽的廊下。今日,除了府里的贵人,丫鬟奴婢们也被允许了可以参与其中,猜灯谜,做游戏。若是能猜中灯谜或是赢了游戏,还可获得赏赐。 因夏莲要伴在老太太身边,锦绣便与其他的丫鬟站到了一起。待老太太红光满面地走出来,再金口一开,闹元宵就正式开始了。大家争着向自己感兴趣的活动摊子涌去,一时之间,整条长廊语笑喧阗。 锦绣向来喜欢猜谜,也大都能猜得中,就直接向着花灯区靠了过去。负责猜灯谜活动的是老太太院里的一等大丫鬟冬梅,她见着锦绣过来,笑吟吟说:「想猜哪个?」 锦绣瞧着一个兔儿样式的花灯甚至心喜,待冬梅取下灯谜后又接过来,摊在手心,跟着念了一遍:「元宵之后,柳吐芽,打一词?」 「柳吐芽?」 「跟元宵还有关系?」 站在锦绣身侧的丫鬟们叽叽喳喳讨论了起来,但都给不出一个答案。锦绣小脑袋一转,忽然来了想法,试着说:「莫不是节外生枝?」 「哟呵,不错啊。」冬梅赞赏地看向锦绣,「答对啦,是『节外生枝』!」 「为什么呀?」其中一个丫鬟脱口而出,另一个丫鬟也是同样的不明所以。
第33页 锦绣给同伴们解释了谜底的意思,又将收到的奖励——一小盒蜜饯,分享给了出去。再尔兴致满满又取下了另一道灯谜,细一看,不由得乐了,这刚赢得蜜饯的奖励,就来了道与其有关的谜题:蜜饯黄连(打一词)。 许是嘴里还弥留着甜味,这一题锦绣马上就想到了答案,迅速作答:「是同甘共苦!」 冬梅再次笑着递上了奖励,而其他丫鬟见着锦绣二连胜,也纷纷摩拳擦掌开始了猜谜。但取下谜题,琢磨了半晌还是又转给了锦绣,「锦绣,你来帮我答。」 锦绣接过来一看,觉得这一题可不就是为吴娘子「量身定制」? 那丫鬟见锦绣低头沉思,以为同样被难住了,正有些闷闷不乐,就听得锦绣说:「最难做的饭……谜底就是无米之炊,对吗?」 这一答,便是三连胜,不仅赢得了奖励,还有阵阵掌声与欢唿。旁边的丫鬟们听到动静,陆续都围了过来。而锦绣更是不负众望,又接连拿下了好几题。 恰好老太太经过,循着欢唿声,见众多丫鬟围着一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且那小丫头手里已捧着好几个礼盒,正满面春风地解着灯谜,就随口问了夏莲一句:「这是哪个院里的丫鬟?燕语莺声怪可人的。」 夏莲莞尔而笑:「可不是先前在大厨房那儿做事,我还跟您提过一嘴,说她喜庆逗人、声音清脆,倒是像您养的那只八哥的小丫头。」 老太太一向喜欢喜庆的机灵的孩子,又被夏莲提醒这么一提醒,想了一会,倒是隐约有了点印象,又问:「就是那个妙语连珠怼了厨子的小丫头?」 「可不是嘛。」夏莲回答,「您当时还让我赏了她几粒金豆子呢。」 老太太点点头。 夏莲见状,又补了句:「托您的福,这小丫头现在留在咱院子里做事,虽是做些杂活,但一直都挺勤快的,也有分寸。」 「倒是挺有意思。」老太太念了一句。 元宵佳节,府里上上下下一片欢腾,老太太看着舒心,又见这仅□□岁模样的小丫头竟这般聪明伶俐,就对着夏莲吩咐:「你再去取些金豆子来赏了这小丫头。」 夏莲「哎」了一声,马上转身去取了金豆子,又在众人艷羡的目光里赏给了锦绣。 这一晚,锦绣不仅拿了猜灯谜的奖励,还得到了老太太的赞赏与赏赐,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而后她又走了一圈,挨个把其他的活动都试着玩了一下。最后想着吴娘子喜好甜食,就打算将赢得的蜜饯子都送过去,却在抬脚的瞬间感觉肩膀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 「吴娘子?」锦绣回身,见到来人后惊喜出声,「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吴娘子指着锦绣捧在怀里里的「战利品」,调侃道:「看起来收穫不小啊。」 「那可不。」锦绣仰着下巴,又顺了顺怀里的蜜饯盒子,全部给吴娘子递了过去,「给你留的。」 吴娘子倒也不扭捏,打开拿了一颗放到嘴里,又点点头说:「今晚府外有赏灯会,我正想去看看花灯,你去与不去?」元宵灯节可以称得上是京城里的盛事之一,往年她都会到城中走走看看,但今年她主要是想着带锦绣出去凑个热闹,顺便见见世面, 「当然去了!」前世的时候锦绣就一直想去看府外看花灯,她听说在开春的月圆之夜到护城河边点上一盏莲花灯,就能实现心愿。 吴娘子怎么会不知道锦绣的心思,说:「若是想去,得现在走,晚了可就买不到莲花灯了。」 锦绣一听,更是脚底生风,走得飞快。 早春的风虽褪去了隆冬里的凛冽,但还是带着些许寒凉之意,今日却大有不同,满城的欢唿雀跃,喧天萧鼓,淹没了所有的凉薄、不安。锦绣紧紧跟着吴娘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次被捲入人海,但与此同时,也不得不再次感嘆京城的繁华与喧嚣。 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茶坊酒肆,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街道两边挂满了异彩纷呈的花灯,百里灯火不绝,给每一个身临其中的人都覆上了一层喜庆的色彩。 锦绣和吴娘子走走停停,这边刚赏了花灯猜了灯谜,那边又跑去给对面的喷火表演拍手叫好。再顺着往下走,还有引人入胜的歌舞表演,惊险逗趣的舞龙舞狮……各种精彩,目不暇接。 最后,锦绣如愿来到了一片灿烂的花灯长河。围聚在岸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手里拿着琳琅满目的花灯,或正在许愿,或目送着花灯远去,或成群结队,或孤身一人。但无一例外的,是大家同样虔诚的姿态。 锦绣从未见过这般令她震撼的景象,呆呆看了许久,直至听到吴娘子的提醒才迫不及待到旁边的摊子上挑了两盏莲花灯,又蹦蹦跳跳地跑着回来。她将其中一盏递给了吴娘子,而吴娘子此前从未有过这般小女孩的心思和行为,忽而有些不习惯,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只见锦绣已经将莲花灯塞了过来,嘴里还振振有词说道:「若吴娘子您暂时还没有想许的愿望,可以先借给我哟。」 吴娘子对锦绣精灵古怪的想法已经见怪不怪,顺手拿好了莲花灯,说:「走吧。」 「快,我们去那里去那里。」锦绣指着一块行人稍少一点的河段,又拉着吴娘子加快了速度。 来到河边,锦绣跟着旁边的人有样学样,先是点亮了莲花灯,又蹲下.身将其放入河里,再双手合十对着自己的花灯默默许下心里的愿望,再尔,就是目送着河灯一路往东,慢慢漂流至那璀璨的长河里。
第34页 不知不觉间,锦绣将视线转移至灯火之外的远方,瞭望了许久,微微晃了神。这是她第一次放河灯,却感觉脑海里曾闪现过似曾相识的画面,但再要细想,又毫无印象。 吴娘子看出了异样,拍了下锦绣的后背,「锦绣?」 「啊?」锦绣回过神,像是想起了什么,呢喃细语:「吴娘子,我有点儿想吃糖人了。」 吴娘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稍纵即逝,边走边说:「那就回去吧。」卖糖人的摊子就在她们过来时的半道上,现在往回走倒也顺路。 这一路,锦绣虽还是伸着头东看看西看看,却不似来时那般雀跃,甚至有好几次还因不小心差点撞上了擦肩而过的行人。吴娘子不放心,干脆将锦绣拉到自己身侧,边走边小心看着。 到了糖人摊子,锦绣给自己选了一个做成兔儿形状的糖人,含了一口,感觉甜味直入心扉,冲散了方才闷在心底的莫名苦涩,于是回头问:「吴娘子你也来一个?」 吴娘子摇摇头,又见锦绣神色已恢復如往常一般,不再过多追问。念及两人参加了府里的活动,又在城中来回走了许久,着实有些疲倦,询得锦绣也是一样的想法,便决定慢慢走着回府。 但刚一迈开步子,就发现锦绣这小丫头又带给了她另一个「惊喜」—— 一面如冠玉的俊朗少年郎正既惊喜又有些害羞地看着锦绣,迟疑道:「真的是你?」 第21章 少年 吴娘子看着那少年,正欲开口,却瞧见锦绣仍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再联繫起少年方才短短的四个字,猜测到了个大概:难道锦绣并不认识他? 果然—— 锦绣茫然开口:「你是?」 那少年一听,欲言又止,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抓着袖口,连着耳朵尖都有些红了。 锦绣努力回想了下入府后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想不来起自己什么时候还认识了这么一号人物。她回以吴娘子一记「我也不知道」的眼神,随后看向那少年,轻声问道:「我们,可是见过?」 那少年似乎并不介意锦绣不记得他的事,而是踌躇了一会,才说:「几个月前,在药铺。」 说到药铺,锦绣倒是有了些印象,她自入了侯府,只去过一次药铺,就是刚到大厨房时帮着生病的吴娘子去抓药。现在再仔细一看,隐隐想起她进药铺的时候险些迎面撞上一位少年,难道就是眼前之人? 「『百草堂』?」锦绣问。 「你记得?」那少年欣喜,连着方才的羞怯都褪去了几分。 「记得一些。」锦绣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她与眼前的少年并不算认识,也不想知道对方为何会将这么一件小事记了这么久,正打算欠身告退,就看见那少年的身后匆匆走来一男一女,像是夫妻。 「小杰!」其中那妇人喊了一声,继而直接撇下身旁的爷们,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来,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锦绣身上,刚站定时还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 此般轻蔑中带着警惕的眼神,锦绣再熟悉不过了,但她无意纠缠,也就没给任何回应。 「娘。」那少年克恭克顺道了声。 那妇人才将视线转移至吴娘子身上,又一愣,说:「吴娘子?」 吴娘子自然没错过那妇人看锦绣的眼神,已有些不悦,这会儿听到自己被点了名,才正眼瞧了过去,认出对方竟是打过几回照面的人,就打了声招唿:「孟夫人。」 孟夫人知道吴娘子是淮丰侯府里的厨娘,猜想跟在一侧的小丫头顶多也就是个在厨房打杂的,就更不屑了。但又想着刚才远远就瞧见这小丫头在搭讪自家儿子,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颇有些警告的意味。 吴娘子的性子,自然看不得锦绣被这样的人无故看低,点头致意后拉起锦绣的手就要离开。 不料,却被那少年拦了下来,又对着锦绣冲口而出:「你,你叫什么名字?」 锦绣还未来得及开口,孟夫人已经提前一步拖走了少年郎,边走还边唠叨:「你问这做什么。」 锦绣看着那两人的身影,一个是唯恐避之不及,一个是一步三回头,忽然觉得好笑,她还什么都没说,而且也没打算要说什么。 吴娘子更是嘆了口气,说:「回去吧。」 「听您的意思,与那孟夫人认识?」锦绣闲着无事,随口问了句。 「这家人姓孟,是淮丰侯府的旁支的旁支,就住在侯府的附近,之前在府里见过几回,也算认得。」吴娘子忽然话锋一转,有些担忧地看向锦绣,「之前没听你说起与那孟公子还有过这样一段缘分?」 「只是路过,要不是他说起来我都忘了还有这事呢。」锦绣把玩着手里的糖人回答。 吴娘子听了,才稍微有些放心,又说:「那孟家虽远没有侯府富贵,但再怎么一般,也是淮丰侯的族亲,也正因为连着侯府的这一层关系,如你刚才所见,他们家族里的人大都觉得比一般人更高贵一些。」 吴娘子说得隐晦,但锦绣听得明明白白,且深有同感。她对那个叫阿杰的少年不了解,不好多说什么,但孟夫人可真真如吴娘子所说的一样,那股自视甚高的劲儿,仿佛每一个路过的人都是为了攀附他们而去的。 锦绣本来对那少年没多少印象,又因他使得自己平白遭了些白眼,不仅没有想进一步认识的心思,还打定了主意,以后要更加小心不会沾上这样家族里的人。同时,也把自己的想法都说给了吴娘子。
第35页 吴娘子见锦绣心眼明亮,反而觉得自己多虑了,就将话锋转到了别的一些家常里来。两人一边说着些有的没的,一边看看街巷里的各式小花灯,一路往侯府走回去。 在经过一处拐角时,锦绣忽而不经意瞥见侧边巷子里的身影,似是有些眼熟,就多看了两眼。 「在看什么?不会又是你识得的人?」吴娘子调侃道,又顺着锦绣的方向看过去。 「不识得。」锦绣摇头,「我们去买糖人那会儿,她就在我们前边,我看她一下买了一大把的糖人呢。」 吴娘子不留意这些,也没什么印象,笑道:「你倒是眼尖。」 「我就是馋她那一大把的糖人。」 「你一个还没吃完,馋人家一大把做什么?」 两人正说着,只见老妇人弓着腰,抽出一个糖人递给了她面前那正抹着眼泪的小孩子,同时嘴里还说着些什么,笑容可掬。 但锦绣却觉得那笑容莫名的刺眼,心中蓦地闪过一丝不安,甚至是恐惧,她不由自主拉住了吴娘子,眼睛死死盯着那老妇人与小孩处。 老妇人的糖人似乎没有完全讨得小孩的欢喜,他嘴里还是「呜呜呜」哼着。后老妇人又蹲了下来,与小孩面对着面,说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使得他破涕为笑,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搭上老妇人的手心。 「这有什么好看的?许是人在教训自家小孩呢,打了一巴掌,又给一颗糖。」吴娘子一时没想太多。 「我……嘘!」锦绣瞥见老妇人牵着小孩正朝着她们的方走出来,迅速拉着吴娘子退了几步,站到隐蔽处,又竖起了耳朵。 「你这是做什么?」吴娘子甚是不解。 锦绣只是摇摇头,示意吴娘子先不要出声。 果然,就听那小孩奶声奶气地说:「奶奶,你真的知道我爹娘在哪里吗?」 「知道啊,就是他们让我过来带你回去的。」 「我刚才找了好久都找不着他们,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许是说到伤心事,小孩又起了哭腔。 「不是不是,他们正在前边的巷子里等着你呢。」 「奶奶,我喜欢你的糖人,你以后还会来找我玩吗?」 ……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内容也越来越清晰,锦绣与吴娘子面面相觑,继而同时点头:是个拐子! 锦绣心急,刚要出声喝止就被吴娘子给拦了下来。 「不可冲动!」吴娘子毕竟是过来人,事情想的周全,曾听人提及说有些老练的拐子甚至已经「拐」出了经验,对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一一准备了对策,这事若处理不好,可能还会被反咬一口。 「那怎么办?不能就这这么看着她走了!」锦绣深知被人拐卖的痛苦与绝望,今日又碰巧遇见同样的事,说什么都要尽己所能去阻止它往下发展。 吴娘子想到了办法,正要开口,就听到锦绣说:「我想起来了,好像往前拐个弯就有衙门巡逻的衙役。」 吴娘子一拍大腿,她怎么给忘了!元宵灯节这么盛大的节日,为了维持秩序,官府每年可都是出了好几队巡逻的衙役,满城来回走着呢。「锦绣,我在这跟着她,你腿脚麻利,去前边喊几个衙役过来,速去速回,快!」 锦绣一熘烟往前飞奔了过去,一路上什么都没想,只是卯足了劲往前沖,没一会就看到了衙役。在简要说明情况后,衙役见锦绣长得乖巧,又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不像是恶作剧,跟着跑了回来。 好在,老妇人牵着小孩还没走远,衙役赶紧追上去将其按住。正如吴娘子所料,一开始那老妇人不愿说实话,甚至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为自己辩驳,说遭人陷害,但经过一番追问,老妇人逐渐站不住脚,败下阵来,才承认了罪行。 后衙役再一施压,老妇人心虚害怕,连着把之前的事情也都交代了。原来她不仅是个拐子,还是个惯犯。经常趁着人多热闹的时候,特意拿着一把糖人来来回回走在街上,一逮到这种与家人走失落单的小孩,就瞅着时机上前以认得其家人为由,又辅以糖人诱惑,一般都能得手。在此之前她已经用同样的方式拐走了几个小孩,今日见这小孩穿的整齐又长得白白胖胖的,觉得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就铤而走险故技重施,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揭发了。 这么一闹,周边街巷里的人都逐渐围聚了过来,对着老妇人指指点点,又或是同情那还未寻得家人的小孩子,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四五岁的小孩哪见过这等场面,嗷嗷哭了起来。小孩的家人及僕从正满大街找得焦头烂额,这会儿循着吵闹声才得以找了过来。 锦绣看着小孩窝在其母亲怀里,慢慢止住了哭泣,既欣慰又有些羡慕。再一回头,看到吴娘子正好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相视一笑,默默从人群中间退了出来。 第22章 三等丫鬟 锦绣在元宵节猜灯谜活动上小出风头,赢得了老太太的赏赐,这事几乎第二天就已在侯府的丫鬟们中传播开了。 院里有些丫鬟之前没怎么太注意过锦绣的,现在也会多看上两眼。关注的人增加了,自然也伴随着各种声音,好的或是不好的。有的人是见到锦绣得势想趁机讨好,当然,也有部分是因为嫉妒而说酸话。 「今日可真是够倒霉的。」还没回到厢房,一丫鬟就止不住开始抱怨了起来。
第36页 「怎么了?」另一丫鬟搭着话。 「一不留神差点出了漏子,被春芸姐姐给训惨了。」 「嗐,谁让你没有一个大丫鬟给你撑腰呢。」 「我倒是也想,可得有那手段啊。」 两个丫鬟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唠着,突然听到旁边另一个没有参与其中的丫鬟轻咳了一声,齐齐回头,见是锦绣跟在后头,就换了话题,但也没搭理锦绣。 实际上,锦绣也没打算搭理她们。元宵节那晚后,不管有意无意,她走在院里偶尔都能听到些酸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显,大多是说她使手段拍了夏莲的「马屁」,才有了今日。锦绣心里有数,不去辩解,也没想要改变什么,与夏莲之间更是该怎么处着就还怎么处着,不去套近乎,也无需怕人说闲话就刻意避着。 她从未想过能以她一己之力,改变别人心里的阴晦想法。 反而是夏莲听了些闲言碎语,有点担心锦绣会调节不好情绪影响做事,趁着老太太刚睡下就找来了一趟。 「夏莲姐姐,你怎来了?」锦绣脸上带着两个小酒窝,冲着夏莲甜甜喊了一声。 「刚好顺路。」夏莲同样回以一记微笑。她原本还想了一些开解的话语,但见着锦绣似乎什么事都没有,才发现这小丫头比自己想像中要明事理,且不卑不亢。 「对了夏莲姐姐!」锦绣思绪一飘,忽然想起元宵那晚惊心动魄的抓拐子事件,就手脚并用给夏莲讲了起来。「我跟你说……」 夏莲虽没在场,但凭着锦绣的描述,完全能感受到当时的紧张与气愤。她看着锦绣滔滔不绝的激动模样,更加肯定自己当初没有看错人。 末了,夏莲又叮嘱了一声:「不要太在意那些声音,虽说在这侯府里,会说话与会做事一样重要,但若只是会说,而分内事都做的不好,也走不长远。再过几日,老太太就要定下那事的人选了,于公于私,我都希望是你。」 那事,指的就是按侯府每年的惯例,一般都会在喜庆的日子放出一些到了年龄的丫头,让她们配人或是直接嫁人等等。而元宵这么隆重的节日,自然不例外。老太太院里一共放出去了两个三等丫鬟,这人一走,位置就空了出来。 如此难得的大好机会,底下的普通丫鬟更是争着表现自己,或是,变着法儿去讨好那几位能在老太太那儿说得上话的大丫鬟。 锦绣也一样,她既然留在了老太太的院子,最终的目标是往上走,这便是个好时机,但所有人选中,她来的时间最短,所以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只是时刻谨记着吴娘子当初给的告诫,不妄自菲薄,只管好好做事。即使这次没轮到自己,还有下次,下下次呢。 在挑选补缺的人选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都给了意见,夏莲自然是提议了锦绣。老太太一听是元宵节活动上大放光彩的小丫头,立刻就点了头:「那个小丫头我倒是挺喜欢的。」 夏莲心中一喜,道:「那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老太太招招手,「就安排她专门伺候着我那只小八哥吧,声音脆生生的,也不知道她俩对着喊谁能赢下来。」 夏莲「哎」了一声,就退了出去。其他几个大丫鬟中虽然对这事稍有异议,但老太太开口了,可没谁再敢说一个「不」字。 夏莲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锦绣,又详细叮嘱了照料老太太的那只八哥需要注意的事项。这可是老太太最喜欢的一只八哥,若照料好了,自然少不了赏赐,但若是稍有差池,那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因为是要专门侍奉那只小八哥,锦绣手里的杂活就被分了下去,也不用再到各院跑腿,每日按着上边的要求,定时定量的给小八哥餵食餵水,又陪着唠嗑,倒也清闲了不少。 而且,自从升了三等丫鬟后,锦绣的月例也跟着涨了起来,加上偶尔得到的赏赐,就觉得她床头的小柜子每日掂着都比昨日重了一些。每每此时,她越发感慨,难怪那么多人都希望往上爬并且进入老太太的院子,在这里做了大丫鬟,不仅日子过得舒服,出了院子地位也超然,能说得上话。 锦绣每日悉心照料着那只小八哥,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明白了为何它能得到老太太那般喜爱,不仅是因为它长得精緻漂亮,而且时不时还能学舌跟着叫两声,甚是会逗人开心。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她便会带着小八哥在院里熘着弯儿,晒晒太阳,逗逗池子里的小鲤鱼。 这日,晨光熹微时,轻风吹散薄雾,叶瓣上的晶莹水珠随之滚动落入池中,漾起圈圈涟漪。锦绣正带着小八哥欣赏着高门大院里的美景,就听得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锦绣!」 「隽玉姐姐?」隽玉是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锦绣与她的交往并不多,一般都是交代些差事,但这般着急是为何? 「快。」隽玉上前抓着锦绣的手就往回走,「老太太叫你去一趟。」 「叫我?」锦绣下意识看了眼手上的笼子。 「不是小八哥的事,不用带着它去。」隽玉直接否定了锦绣的想法,又说:「是昌华长公主府上管事的来了。」 昌华长公主? 京城之中,谁没多少听说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昌华长公主呢? 坊间传闻,昌华长公主虽不是太.祖的大女儿,但在征战过程中,太.祖的两个儿子连同大女儿,都因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先后夭折,与原配所出的小儿子,也在一次后方根据地出了内贼导致敌人攻下后,跟原配一起死了,唯有这位最小的女儿,曾因身体弱养不活,当时被养在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那里,反倒成了独苗。
第37页 即使后来太.祖又娶了继室,还有了其他妾侍,但对原配跟死去的孩子都十分愧疚,所以对于这位唯一活下来的小女儿,更是倍加疼爱。在建国后,就封其为昌华长公主,食邑两万户,在京城外还有着一大片庄园,另在京城内有一座华丽的公主府。太.祖去世前,因为这个女儿选的驸马早亡,越发觉得对不起女儿,更加了一万户食邑,成为了三万户食邑的公主,且还有其他诸多优待。就连当今皇帝对这位皇姐,也是十分敬重。 可以说,这位长公主是燕朝最受宠的公主,哪怕是太.祖与如今太后所出的几个公主,也远远比不上昌华长公主体面。 锦绣亦步亦趋跟着隽玉,问:「隽玉姐姐,你可知道是为何事?」 「暂且不知。」隽玉摇摇头,「长公主府上那管事的进了正堂,没一会夏莲姐姐就走了出来吩咐我赶紧将你领过去。」 锦绣垂眸深思,且先不说为何长公主府上突然派人前来拜访,单就是让她一个普通的三等丫鬟赶紧过去这事儿,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毫无头绪。 第23章 长公主 锦绣提着心随着隽玉赶了过来,见正堂中老太太正与一位年约五十的男人交谈着,气氛甚是融洽。 但是,站在老太太身侧的竟是——吴娘子?! 「老太太。」虽不明所以,但锦绣还是迅速反应过来,行了礼,又朝着吴娘微微点头。 「锦绣丫头,快过来。」老太太面容慈祥地朝着锦绣招手。待锦绣上前,又介绍道:「这是昌华长公主府上的李大总管,快叫人。」 锦绣刚要行礼,就听得李大总管略带着欣赏的声音:「你就是锦绣?那天智擒拐子的小丫头?」 拐子? 锦绣终于有了点眉目,又见吴娘子递来一记肯定的眼神,就明白了个大概,乖乖作答:「回大李总管,奴婢是锦绣。」 「果然是老太太您手下的人,从容自若,遇着不平事又能果断出手,临危不惧。」李大总管先是跟老太太称赞了一番,然后才对着锦绣说:「今日过来,主要是替长公主来走一趟,道个谢的。」 原来,前几日在元宵灯会上被拐子拐了的孩子,是长公主已故驸马的妹妹的孙子。长公主与驸马自成婚后一直恩爱有加,所以在驸马故去后,与其家人还都有着来往,特别是驸马的妹妹,时常到府上做客,陪着长公主。 那晚抓了拐子,救回了家里的小孙子,失而復得的悲喜转换,等她们调整好情绪想要致谢的时候,才发现恩人已没了踪影。后又将这事说给了长公主,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是淮丰侯府里的厨娘和丫鬟。 长公主重情也重礼,直接交代了府里的大总管备着厚礼早早亲自登门拜谢。 「能看到她们团聚我们也很开心,是我们应该做的。」锦绣斟酌着回復李大总管。吴娘子也应声回了几句。 李总管也不再多说,而是将昨晚就提前准备好的厚礼献给了上来,又再次跟老太太道了谢,才起身告退。 既然长公主都派来了府里最受重用的大总管,老太太也不能失了体面,吩咐锦绣定要将李大总管送到门口才可以。 出府这一路,李总管问着锦绣就小心答着,也不多说。如此一来,反而使得李大总管对锦绣的好印象又多了几分,觉得她敢作敢为,但又不急功近利,是个好孩子。 将李大总管送出府后,锦绣按着老太太的意思又原路返回了正堂。 那些谢礼自然金贵,但老太太开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长公主给侯府的这份体面。所以,她再看着锦绣和吴娘子,眼里更是溢满了的欣慰与欢喜。又让锦绣将那晚的事情经过给讲了一遍。听到紧张处时,不由得屏息凝视,而在说到最后那小孩获救,其一家人团聚时,老太太额头上的皱纹也跟着舒展开了,道:「现在的拐子真是防不胜防吶。」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老太太又看向锦绣,问:「当时是怎么想的?不怕吗?」 「回老太太,当下就这么做了,没想太多,而且吴娘子也在,我不怕的。」锦绣说的是实话,第一时间就是想救下那个小孩,而且吴娘子的陪伴便是给了她极大的心安。 老太太像是想起什么,又点头赞赏道:「你倒是眼尖,凭着一把糖人就把拐子给辨了出来。」 「许是嘴馋,看着人一下拿了一大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一回,锦绣避实就虚。她没提及自己当时的感同身受,因为她小时候就是因为一个糖人,同样落入了拐子手中,与家人离散。 老太太听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大赏了吴娘子和锦绣,又当场就下令让锦绣留下来,以后跟在自己身边服侍。 虽还是三等丫鬟,但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肉眼可见的明亮前途。 经过这一事,之前说锦绣酸话的普通丫鬟,都不敢再开口得罪,甚至还或多或少担心锦绣得势后会针对她们。但其实不然,锦绣纵然得了老太太的亲眼,依旧如往常那样,对她们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转变,仍是不矜不伐。 渐渐地,就连先前对夏莲帮着锦绣有些微词的个别一等大丫鬟,也因锦绣的表现而改变了看法,啧啧称奇。 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丫鬟,都是经过了严格的挑选,各安其位,各守其职。锦绣算是新人,负责的部分都是些小差事,忙完之后就空了下来,她便趁着闲余的时间经常回去看看吴娘子,陪着唠嗑唠嗑,或者给吴娘子捶捶背捏捏肩之类的。
第38页 而随着锦绣得势,她智斗拐子又意外救了昌华长公主远亲的孩子这一事也越传越神,再传到七爷那里,已经是变成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七爷孩子心性,之前就爱跑去找锦绣玩,也曾想将锦绣讨要去他府中做事,但被锦绣婉拒。如今听了这些小故事,越发觉得锦绣果然与众不同,趁着院里的姐姐们稍不留神,又偷偷熘了出来。 「锦绣妹妹!」七爷一熘烟跑老太太院中,远远看见锦绣就激动地招着手。 「七爷慢点儿。」锦绣一看这小祖宗正行步如风朝着自己而来,只能先停下手里的活,迎了过去,「七爷怎么过来了?」 「锦绣妹妹,你快给我讲讲那一日智斗拐子的故事。」七爷摇着锦绣的手臂说。 「七爷先擦擦汗。」锦绣无奈,将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了过去。大地回春,凉风习习,最是容易着凉。而这小爷又娇又倔,若真是生了病,不肯让大夫瞧也不愿吃药,到时候非得又大闹一番不可。 七爷倒是不在意,接过手帕往脸上一铺,说:「锦绣妹妹,快说快说,我想听。」 这事儿已经过去,锦绣早就不再提了,但又拗不过小祖宗,只能是一笔带过复述了一遍,她尽量讲得平实、直白,但谁知,这小爷边听还边缠着她提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而且,还都是些她难以回答的问题。 比如,为何那小孩会为了一个糖人就跟着拐子走?比如,那拐子为何会如此大胆敢在大街上拐人?比如,锦绣去喊衙役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锦绣只好东一句西一句找补着应付七爷的问题。正说着,蓦地隐约觉得身后有道视线紧紧盯着自己,一回头,果真如此。 而且,还不止一人。 七爷院中的思雨和代荷两位大丫鬟齐齐站着,看着锦绣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以及挑衅。 「姐姐们,你们怎知道我在这?」七爷撇着嘴,有些不乐意。 「七爷,教书先生已经等你很久了,我们回去吧。」思雨和代荷上前,越过锦绣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一下。 「姐姐!」七爷刚来不久,故事还没听过瘾,而且一想到教书先生呆板无趣的样子,更是不愿回去。「我不回去!」 七爷话音刚落,锦绣就感觉到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快喷出火来了,便跟着劝了一句:「七爷,老太太那边还交代了事,奴婢得赶紧回去了。」 「好吧。」七爷咂咂嘴,依依不捨地跟锦绣道别,「锦绣妹妹,我明日再来找你玩。」 锦绣微笑着点头,看到思雨临走之前又回头瞪了自己一眼,觉得无奈又好笑。经过前段时间的短暂相处,她便看得出来七爷只是孩子心性,嘴上承诺什么其实并不会记得或是放在心上,所以她也不当真。可现在倒好,躲不掉还平白招白眼。 随后的几日,七爷更是逮着机会就往老太太的院子跑,然后,没一会儿丫鬟们又找寻了过来。 如此反覆,锦绣应对得有些心乏,再去找吴娘子时,便在闲聊中将这个苦恼说给了出来。但吴娘子一时也给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意见,毕竟七爷可是主子,能避着就避着,避不开也只能礼貌应对。 两人聊着,吴娘子见锦绣仍是苦着张脸,忽而灵光一闪,提议道:「我这还攒了些假期,你入府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能告个几天假,不如我们就去我那宅子小住几日。七爷这孩子玩性大,说不定两天不见就被别的新鲜事给吸引了过去。而且,趁这个时间,我们可以到城中好好走走看看。」 「这倒是个好主意。」双手撑着下巴,眼里冒着光,「正好我有些时间没吃到娘子你做的饭菜了。」 吴娘子揉了揉锦绣的脑袋,「就你鬼灵精。」 锦绣从吴娘子那回去后,就去告了假,将之前攒的两天假期给用了。第二天一早便陪着吴娘子步行到了福二大街的小宅子。 春风和煦,前院那颗大树已经长满了青嫩的叶片,而后院也是一片青葱,其中还冒着星星点点的花骨朵儿。 稍作休整后,锦绣洗了一盘新鲜的果子,端着坐到了那颗大树垂挂着的鞦韆上,踮起脚一踢,开始晃晃荡盪起来。 吴娘子走进院子的时候,便是看到锦绣一只手缠着鞦韆绳,一只手拿着果盘自得其乐的模样,赶紧走了过去,按住了鞦韆绳,道:「你莫要这样,会摔的。」 「娘子你来了。」锦绣回头嫣然一笑。随即下了鞦韆,坐到旁边的木椅上,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快坐。」 待吴娘子一坐下,锦绣就递上了果盘,呵呵笑着:「娘子你什么装的鞦韆?」 「上次过来的时候。」 「上次?」 「就是前些天。」吴娘子说,「还记得我们以前讨论到买铺子的事吧?」 锦绣点点头,又忽然转过头问道:「你想趁着这两天去买个铺子?」 吴娘子神秘一笑:「早就买下了。」 「早就买下了?」锦绣惊唿,差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也太快了! 「这么惊讶做什么。」吴娘子忍俊不禁,「自那次我们说完之后,我就开始托人寻摸铺子了,那边动作也快,我看了几间后就挑着其中一家整体都挺好的直接定下了。」 吴娘子说着,见锦绣嘴里含着果子也忘了嚼,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所以将那间铺面赁了出去,已经跟租客那边签了字,是一户姓伏的夫妻。」
第39页 第24章 跳湖 锦绣木愣地「啊」了一声。 吴娘子好笑道:「傻了?只是间小铺子,要不,明天我带你那儿去转转?」 「不用。」锦绣马上起身,「我们现在去吧。」话不多说,她直接拉着吴娘子一块走出了院子。 吴娘子的赁出去的铺面与福二大街只隔了两条巷子,正处于京城的繁闹街区。街道上人头攒动,熙来攘往,凉风拂来,商铺檐顶的幌子迎风而扬,似是争着要加入这晨时最喧闹的开市仪式。 锦绣紧随着吴娘子,远远就看到了那间小铺子,已被改成了一家布庄。因地段较好,所以刚刚开始已是门庭若市,锦绣与吴娘子不好过多打扰,便只是进了铺子看了一圈就走了出来。 回到小宅子后,吴娘子开始在厨房忙活,将在集市採买的新鲜鱼、菜一一处理。锦绣闲不住就在一旁帮着择择菜,洗洗锅碗,或是时不时帮着递些调料酱料之类的。 虽只是简简单单的生活,但锦绣却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两天。有吴娘子陪着,又无需伺候别人,不用谨小慎微考虑着主人的心思,想吃便跑去厨房,想玩有院里的鞦韆,想睡亦可在自己单独的房间里倒头就睡,无所畏忌,轻松自在。 临回府时,锦绣迟迟吾行。吴娘子便安慰说:「宅子都在这,改日得空了再回来小住。」 锦绣抿着唇点点头。 锦绣本还有些担心七爷玩性不减,不依不饶。但回府后过了两天还是静悄悄的,后从其他丫鬟那儿左右听说了些,正如吴娘子所料,七爷果真已经被别新的事物吸引了过去,又去追逐其他小姐姐和小妹妹玩儿了。锦绣不由得松了口气,再路过七爷院子时倒也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避着。 这日,锦绣帮着老太太到府外办事,回来的时候途径七爷的院子,只是不经意瞥了一眼,却被眼前所见给吓了一跳。在七爷院外的园湖边沿正站着一道淡粉色身影,似是有些精神恍惚,仰着头,张着双臂,摇摇欲倒。 她要跳湖?! 这是锦绣的第一反应。她顿时顾不得其他,朝着那园湖边跑边喊了一声:「喂!」 几乎是同时,那道身影为之一顿,虽不再往前走,但估计也被吓得够呛,转身就跑。锦绣反应过来时,那人已没了踪影,但她凭着背影便能认出,正是前段时间在七爷院里的假山旁被嬷嬷逼迫的那个小丫头。 那一刻,锦绣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身陷绝境,却又无计可施。当初若不是她不小心中了徐成家的的圈套,错认了干娘,将自己往火坑里推,也不至于最后连生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去。她知晓这些僕妇私底下如何使着阴暗手段去剥削没有背影的小丫头。若是年纪尚小,心智不成熟,受了委屈无处宣洩无法排解,久而久之积郁成疾,再作出这般自残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锦绣自留在了老太太的院子做事,便有了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目标,如今再碰着这事,又勾起前世的酸楚回忆,更是同情起那小丫头来。 高墙之下的阴暗角落,欲望、贪婪伺机而生,若步步后退,最后只能是无路可退。 锦绣决定加快速度,将计划提前。但是,她同样深知以「那些僕妇剥削压迫小丫头」这样的理由,根本就无法让主子们重视起来。因为这对于主子们来说,无关痛痒,也懒得瞎操心。所以,她若是想要讨回公道,将这一骯脏事揭露于天下,就必须得另闢蹊径。 坐在方才那丫头欲跳湖的地方,锦绣闷头想了许久,凭着前世的记忆,又联繫起之前在各院跑腿丰富人脉时搜集到的诸多信息,特别是关于三太太的院子,以及徐成家的,想来如今都有了用处,似乎可以作为突破口。 她记得前世还在三太太院子里做事的时候,曾无意间看到徐成家的偷盗三太太不常用的首饰,但后来想要寻找证据时,对方已处理好了一切,不留痕迹。后来也听丫鬟们悄悄谈论过此事,说是每逢初一,三太太便会准时到庙里祈福,徐成家的就是趁着这个空档去做那偷鸡摸狗的事。 锦绣算算时辰,还有五日就到初一。不如,就这一次,来个当场拆穿,让徐成家的无所遁形? 既已打定了注意,锦绣又将整个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觉得没有纰漏才定了下来,再然后,便是静候时机。随后几日,她虽心里揣着事,但也努力说服着自己像往常一般,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反而破坏了计划。 掰着手指数着日子,终于到了初一这一天。 傍晚时分,锦绣将手上的差事全部做完,没有着急回厢房,而是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焦虑。正当鼓足勇气准备踏出院子时,就看到春芸迎面走来,手里捧着几件崭新的薄大衣,手臂上还挂着一个小食盒。 「春芸姐姐。」锦绣只能赶紧上前,先帮着春芸接过了薄大衣。 「锦绣,怎么还在这?」春芸可以算是老太太院子里资歷最老,也最有话语权的一等大丫鬟了,她平日里雷厉风行,若是遇到些拖拖拉拉或是使者小心思偷懒的行为倒也不客气,直接开训,所以院里的小丫头们都有些忌惮。本来她对锦绣的快速提拔还略有微词,但看到锦绣后来的表现,就放下了偏见,还多了几分欣赏。 「正准备走了。」锦绣回答。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大衣,决定速战速决,「姐姐要将这些放到哪里,我先帮着你拿进去再走。」
第40页 「也好。」春芸点头,「那你就跟着我一起拿去七爷府上吧。」 「七爷?」她原本是以为帮着将衣物拿进房间便可。 「是,天气渐暖,冬日里的袄子穿着有些热了,七爷个子长得快,去年的薄大衣再穿着就小了些,老太太边叫人重新做了一批,我刚取回来,现在要给七爷送过去。」春芸又问,「你还有差事?」 「我……」锦绣忽然想到什么,「没有,我帮着你一块送过去。」她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一个人去揭发那件丑事,会不会到了现场反而底气不足,但如果多了春芸这个见证者,就好办多了。而且,还刚好顺路,时辰也差不多。 但,人算不如不天算,锦绣还是失策了。 半道上,春芸遇到了大太太府上的一个大丫鬟,两人相熟,又刚好有事说,就唠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去往七爷的院子。如此一来,就错过了当场揭发徐成家的偷窃的时辰。 锦绣等了几日,忽然间计划落空,心里也空落落的。回去的路上整个人黯然无神,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春芸的问题。 正走着,春芸忽然拍拍锦绣的肩膀,指着右边小道里一道匆匆而行且左顾右盼的身影,问道:「那人是谁,怎还鬼鬼祟祟的?」 锦绣顺着抬眼看了过去,一下便能认出正是徐成家的!她心中一惊,但又想不通徐成家的为何此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朝着出府的方向? 直到——她看到了徐成家的手里拽着的小布袋。若是想的没错,应该是偷出了首饰正准备拿去府外的当铺换钱呢! 锦绣没想到徐成家的竟是这般心急,刚将首饰偷了出来就迫不及待想要去换钱。但既然碰着了,自然不能错过,她没有回春芸的话,而是直接朝着徐成家的背影大喊了声:「何人在此?!」 事发突然,再加上许是做贼心虚,徐成家的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布袋子没拿稳,给直直扔了出去。 再尔,「哐当」一声,划破了侯府的宁静,而小布袋里边的首饰随之摔落在地。 第25章 风波 说时迟,那时快。锦绣和春芸刚要过去时,徐成家的已经就着路面一扫,将首饰塞进了小布袋,连着又藏到了身后。 但先不说这事锦绣已心知肚明,就以春芸在府里资歷,怎会看不出那是主子们才会拥有的首饰? 徐成家的见来的这两人,一个是老太太府上的一等大丫鬟,一个是最近正在势头上的三等丫鬟,瞬间脸都黑了,想着都不好忽悠,就走为上策。 「且慢!」春芸喊了一声,往前闪身,直接拦住了徐成家的去路。 徐成家的仗着自己年长,在声势上略压一筹,就梗着脖子,粗声粗气道:「干什么?!我还有差事要办。」 锦绣庆幸是跟着春芸一块过来的,要不然瞧着徐成家的这一副泼妇模样,自己一个人可能就真的会露了怯。 那徐成家的见锦绣不说话,以为自己真的压了一层,又冲着春芸道:「快让开。」 可她完全打错了算盘,就春芸的地位和性子,这事遇见了就不是几句简单的唿喝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也不废话,直接伸出手说:「拿出来。」 「拿什么?!」徐成家的打算死不认帐,「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好生大胆啊,竟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春芸更来气了,一把夺过那个小布袋,拿出其中的一对耳坠,质问道:「不如你先来说说这一对出自『名玉斋』翡翠耳坠怎么就成了你的了?若你不记得,我还可以给你提个醒,这可是去年中秋节老太太给府里的太太和小姐们的赏赐。」 徐成家的一时语塞,找不到说辞,就想将那小布袋抢回来,但春芸眼疾手快,给躲了过去,又厉声道:「怎么?还想销毁罪证?还是你想说这是三太太见你做事勤快,赏给你的不成?」 徐成家的急昏了头,没听出春芸的话外之意,竟还觉得是个不错的藉口,就顺着说道:「正是三太太赏下来的,小丫头片子莫要管太多,快还回来!」 「是吗?」春芸加重了语气,「那更要找三太太好好问清楚了,莫要随意污衊了她的清白。」 在侯府里,老太太赏下来的东西,若是不喜欢或是觉得不适用,你就是就收起来压箱底,或是悄悄拿去换了钱都没人管你,但转手就给了下人,那可是对老太太极大的不尊敬。 徐成家的这才反应过来,不管不顾扯着嗓子呛道:「三太太不在府中,我警告你们不要多生事端!」 「多生事端的人的是你!竟敢在府里作出这般偷鸡摸狗的行当,搅了侯府的清静,这事我定要禀报给老太太。」春芸拿着小布袋转身就要走。 徐成家的见大事不妙,第一反应便是抢回「罪证」,于是冲着春芸的后背重重挥去了一掌。电光石火间,锦绣看出了她的意图,抬手去挡了那一掌。 「啪!」 几乎是同时,春芸听到动静,回身拉起锦绣的袖子,果然已红了一片,还有隐隐的指甲印。她将锦绣护在了身后,又指着徐成家的,怒道:「你这是做什么!还想硬抢不成?」 徐成家的没想到自己会被两个丫鬟拆穿,满眼怒火,但碍于春芸的身份,又不敢真动手,正僵持着,忽然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三太太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第41页 听闻此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徐成家的瞬间就像霜打了的茄子。罪证被人抓在手里,三太太也在当前,她就是再怎么嘴硬,也无可辩驳。不等春芸及锦绣开口,徐成家的直接「噗通」一下跪在了三太太面前。 这註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就好像是往黑夜里忽然扔了一把明火,所有在暗影掩盖下进行着的勾当,始料未及却也无所遁形。 而且,这「火」还越烧越大,越烧越远。 徐成家的为了逃避责罚,在向三太太认错的时候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偷盗的罪行嫁祸给了与她有干亲的几个底层小丫头,说她只是帮着那些小丫头跑一趟拿去当铺换钱而已。 但不料,那些小丫头已经受够了徐成家的剥削,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承担不了偷盗的罪行,所以这一次不但没有忍气吞声认下这事,反而还将徐成家的利用认干亲,拿捏小丫头替她做些见不得人的骯脏事全都给捅了出来。 徐成家的不甘心,又指认说其他院里的僕妇也都是这般,她只是跟着有样学样。 如此一来,事情就远不止于三房,而是殃及到了其他各院。 听了此事,各院里那些平日里受尽了压迫又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小丫头们也稍有了反抗的底气,开始揭露僕妇的恶行。所以,个别僕妇哄骗小丫头做干亲当摇钱树的事也就陆续被曝了出来。而趁着主子们不注意偷盗些不常用的首饰衣服,这事更是直接影响了主子们的利益,几乎各院的主子们都纷纷检查起了自己的首饰衣物,或是其他的一些赏赐。 而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特别是大太太那边,她查出自己闺女的首饰竟也被偷盗了一些,勃然大怒后下令必要严查严惩。因为,侯府小姐们的个别首饰上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标记,对于没出阁的小姐们来说,若是这刻着标记的首饰被有心人恶意利用,拿去做些毁了名誉的事,那可就严重了。 这一场始于人心贪慾的风波,愈演愈烈。而老太太最是看不得府里出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吵得人人心神不宁,便下了令赶紧处理,刚罚的罚,该奖的奖。总之,不能再多拖一日。 其实,锦绣本意是想通过这一事震慑一下个别僕妇,使得她们不敢再随意欺压利用底层小丫头,同时也给新的小丫头们提个醒,认干亲前要先擦亮眼看清楚。但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不过最后的结果倒也算是她所希望的。做了错事的僕妇都领了罚,而那些小丫头们也终于得以松了口气,拿回自己应得的。 但,事难万全,还是有了些「瑕疵」。在这过程中,查出来有个别小丫头经不住僕妇的威逼利诱,跟着一起做了些鸡鸣狗盗之事,最后被下令驱逐出府。 锦绣与院里的丫鬟奉命去府外办事,回了府走在路上听得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就循着声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想起正是当初入府时被徐成家的挑去三房做事那个小丫头。而后一路上又听到其他丫鬟的讨论,才知道原来那个小丫头经不住利诱,与徐成家的一起偷了三太太的首饰,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不知为何,锦绣听着,心里莫名难受。晚上回去她就做了噩梦,恍惚中看见了自己前世惨死时的景象,耳边还隐隐响起白日里听到的哭啼声,断断续续,又交织纠缠,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恶鬼掐住了喉咙,唿吸不得。再然后,奋力一挺,直直坐了起来,已是满头大汗,睡意全无。 辗转反侧良久后,锦绣还是无法入眠,就起身披了大衣,悄悄走出厢房,坐到院子里的大槐树底下,看着似弓残月,听着虫鸟齐鸣。就这么呆呆坐了一晚,直至东方欲晓才回了屋。 但许是昨晚噩梦缠身心有余悸,又许是半夜坐在院中着了凉,锦绣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做事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就走了神。 夏莲看着锦绣那张苍白无血色的小脸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就赶紧将其拉到一边,又抬手探了下额头,关切道:「怎的这般凉?是不是生病了?」 锦绣自己也抬手放了上去,「嗯」了一声。 「快回去休息。」夏莲扶着锦绣边走边说,「我去给你告个假,顺便请个大夫来看看。」 锦绣深知在侯府里做事病不得也拖不得,就没有拒绝,而是向夏莲道了谢:「夏莲姐姐,麻烦你了。」 「不说这些。」夏莲扶着锦绣回了厢房,又去告了假,请了大夫。 老大夫帮锦绣号了脉,告诉夏莲说锦绣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思虑过多伤了神,好好休息,按时喝药很快就能好起来。 夏莲按着老大夫的药方去抓了药,熬好端给了锦绣,又反覆叮嘱了一番才起身回去做事。 待房里又只剩下自己后,锦绣嘴里还泛着药味,既苦涩又噁心。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只觉浑身难受,起来走了几步,又体乏无力。最后只能又躺了回去,一把抓起被子盖过头顶,然后搂着自己。 许是药汤起了作用,困意袭来,她才慢慢合上了眼。 迷迷煳煳中,她感觉耳边一直嗡嗡响着,再细听,原来是在叫自己。 「锦绣。」 「锦绣。」 「锦绣。」 她以为自己又要进入昨晚那般噩梦,本能拒绝,就抬起手朝着那声音处挥了过去。却不料被人轻柔握住,且伴随着低声轻唤:「锦绣。」
第42页 原来不是噩梦。 锦绣睁开了眼,屋里已亮起了烛火。 第26章 命运 「吴娘子?」锦绣撇头,便是迎上了吴娘子的满脸关怀。 「现在感觉如何?」吴娘子伸手摸着锦绣的额头问道。 锦绣喉咙干哑,咽了咽口水,嘟囔:「难受。」 吴娘子见状,转身倒了水,又扶者锦绣坐了起来,「润润嗓子。」 锦绣咕咚喝了一大口,感觉稍稍舒服了些,才想起要问吴娘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您怎么来了?」 「你这小丫头生病了也不知道去找我。」吴娘子略微责备道,「我是路上遇着夏莲听她说的。」 锦绣又喝了一大口水,撒着娇:「早上起来就晕晕乎乎的,夏莲姐姐给请了大夫,以为喝了药就会好了呢。」 「当时我生病的时候你怎么说的,怎到了自己这里反而不注意了?要……」 「哎呀娘子,我饿了。」 锦绣打断了吴娘子的唠叨,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副委屈模样。吴娘子无奈,只能作罢,又问:「能不能下床走着?」 「去哪?」 「你这状况也不能到老太太跟前伺候,夏莲帮你告了两天病假,若是能走着,今晚就去我那小宅子住一日,明晚再回来。」 锦绣一想,觉得可行。她这生着病确实做不了什么,又耽搁不得,去吴娘子那宅子住着好歹有个人陪在身边说说话,递递水,且那里住得舒服,兴许明日病就好了。 见锦绣点头,吴娘子帮着收了两件衣物,留了张字条,扶着锦绣向着府外走了出去。 到了小宅子的时候,屋里灯火明亮。吴娘子安排锦绣在房里休息又叮嘱不要乱跑,然后就去厨房忙活了。锦绣躺了一天,觉得身子骨有些酸痛,裹着被子坐到了门口,边等着晚饭边看着庭院发呆。 半晌,厨房的忙碌声戛然而止。锦绣转头,见吴娘子已经捧着食案走了过来。 「坐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去。」虽是责备的话语,却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锦绣休息了一会,恢復了些气力,赶紧将被子放回了床上,又乖巧坐到木桌边。待吴娘子一将食案放下,立刻就有一股淡淡的白米饭香味萦绕鼻端。 「我想你生着病,不能吃重口的,就熬了小米粥。」吴娘子说着,又分盛了一小碗出来递给锦绣,「先凑合吃着,等你病好了我再炖只鸡汤给你补补。」 锦绣嘴里还泛着酸苦味儿,其实吃什么都一样,没什么味道。但又不忍辜负吴娘子的关心,就点点头舀了一口放到嘴里,才发现这不是简单的小米粥,似乎里边还放了大枣、莲子和百合。 她默不作声,一口又一口往自己嘴里送着粥,心底却早已翻腾不已。自与家人离散后,从未有人待她这般用心,她几乎来不及多想,眼泪已经不由自主顺着脸庞掉落下来,混进碗里,平添酸苦。 「怎么了?不喜欢吃?」虽然吴娘子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放心,但见着锦绣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确定味道没出差错后就明白了过来:这小丫头心里苦着呢。 锦绣咬着勺子摇头,抽咽着说:「不是的。」 吴娘子看出锦绣此时的心思,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都会让这小丫头越哭越是止不住,所以只是拿出手帕帮着锦绣擦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免得被噎到。 锦绣看着碗里的米粥快见了底,实在吃不下就放下了勺子,撇着嘴委屈巴巴地说了声:「不吃了。」 「不吃就不吃了。」吴娘子将碗筷一一放进食案又端着走了出去。 剩锦绣一个人的时候,她环顾着房间里的一切,虽不远比不上侯府的富贵铺张,但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样没缺,且还都是新添置的物件。这么看着,更是觉得鼻子一酸,又忍不住悄悄抹起了眼泪,直到隐约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才赶紧揪着袖子往脸上胡乱擦了一把。 吴娘子这回过来的时候还是捧着一个食案,但放着的是热腾腾的药汤,还有一小碟蜜饯。锦绣远远闻着那味儿,整个小脸都皱到了一起,感觉胃里一阵翻滚。 「你这是什么表情,丑成一坨。」吴娘子调侃。 锦绣边用手往外扇走那味儿,边捏着鼻子哼着:「不想喝。」 「那可不成。」未等锦绣多说,吴娘子已经将药汤递了过去,又说:「良药苦口但利于病。」 一方面锦绣知道自己拗不过,另一方面也想快点好起来,于是捏着鼻子一仰头一口全给灌进了嘴里,然后又捡着碟子里的蜜饯塞了满满一口。 「慢些来。」吴娘子想阻止都来不及。 锦绣艰难咽下那满口的蜜饯,口齿不清地着感嘆道:「真甜。」 吴娘子见锦绣恢復了些元气,也松了口气。又熬了热水推着锦绣去泡了澡,洗去一身疲乏,又怕夜晚天凉,往锦绣房间多搬了一床被子,最后一通忙碌后再是反覆叮嘱,才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入夜。 吴娘子向来睡得安稳,但这一晚,多少挂念着锦绣的病情,不敢睡得太熟。没过多久,就隐隐听到了一些动静,似是敲门声,又似是有人在唿唤着自己。她刚要睁开眼,那边又安静了下来,再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身前覆上了一层黑影,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43页 「哎呀!」站在床边的锦绣显然被吓得不轻,连连后退了几步。 「怎么是你!」吴娘子同样也被惊到了,拍着胸口深唿吸,「大半夜不睡觉乱跑什么?」 锦绣一手抱着被子,一手揉着眼睛,说:「我,我睡不着。」 「难受?」吴娘子往床里边挪了挪,给锦绣空出了床位。 「倒不是。」锦绣脱了鞋子,往床上一挤,「就是不困。」 吴娘子嘆了口气,她一直觉得锦绣与同龄的小丫头不一般,即使是开心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也不明朗,似乎是刚拥有就已经开始担心会失去,总是心事重重,小心翼翼,而对于过去的事情更是讳莫如深。 若是年纪稍大一些,如此慎始敬终倒是好事。但在吴娘子眼里,锦绣只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小孩,不必小小年纪就背上这么多包袱。 「锦绣。」吴娘子轻轻揉着锦绣的小脑袋,「可能你入府之前遇到了一些不平事,但是那都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一直回头,为过去所累只会越走越慢,我希望你能够真正像个小姑娘一样生活。」 锦绣听着,没有回话,只是往吴娘子的肩膀上靠过去。 吴娘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又是打心眼里喜欢锦绣,继续开解道:「且不说你之前的事了,如今我们有了这样缘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随时来找我,不要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苦着自己。」 锦绣「嗯」了一声。 其实前几日,在她的推波助澜下,揭露了个别僕妇所做的恶事,看到前世坑了自己的仇人被逐出侯府后,就已是出了一半的恶气。而剩下的三太太一家,她知道自己以一个丫鬟的身份是很难去向主子讨回公道的,如今已不抱太大的希望了,打算以后看看有机会再说。这会儿听了吴娘子的安慰,心里触动不已,想一想,自己这一世重生以来,的确是一直过得心事重重,表面再怎么轻松,内里也是绷着劲儿的。现在,仇人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自己也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下来了。 锦绣靠着吴娘子,听着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这一觉,没有噩梦纠缠,没有病痛搅扰,甚是舒服。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被吴娘子喊了起来。而醒了之后,竟有一种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的感觉,浑身舒畅。不管是心底的郁结,还是身子上的酸痛,都一扫而光。 更重要的是,她刚洗漱完成,就听得厨房那边的吴娘子喊了声:「锦绣,快来吃早饭了!」 那一刻,她好像还听到了院里的花骨朵盛开的声音。 锦绣吃了早饭,便一直待在小宅子里哪都没去,实在闷得慌就绕着院子看看花草,累了就坐在鞦韆上发呆,到了晚上看状态恢復得差不多了就与吴娘子一块回了府。 但她刚回到厢房还没来的及坐下来喝口水,夏莲与几个丫鬟就匆匆走了过来。 「锦绣,你可好些了么?」夏莲拉着锦绣左右转了两圈,其他丫鬟也是纷纷围着锦绣问长问短。 「已经好啦!」锦绣心里感动,但一时之间面对这么多人的关怀又有些不适应,赶紧红着脸将回府路上给小姐妹们买的新鲜果子拿出来分给了大家。 锦绣听着小姐妹们叽叽喳喳分享着近日的趣事,或是吐槽刚刚拿起的果子酸掉了牙,又或是不时看着对方默契傻笑。她终于愿意承认,这一世,终究与前世不一样了。这一世的自己,已经一步一步改变了命运,也有了真正关心着自己的「家人」与朋友。 第27章 背景 锦绣自解开了心结,整个人都爽朗了不少,也愿意打开心扉,与院里的其他丫鬟们开始慢慢熟稔了起来。自然,差事办起来也是事半功倍。 有一回,她偶然经过那只小八哥的餵养处,一时兴起就陪着小八哥一起「唠嗑」了起来。许是她之前照顾过小八哥一段时间,再见到时,它扑腾着翅膀,更是叫得清脆悦耳。恰巧老太太经过看到了这一幕,满意之余还有些惊奇。 「它能听懂你说的?」老太太问。 锦绣哑然自笑:「许是它在骂我?」 此言一出,惹来大家哄堂大笑。老太太一高兴,又是夸赞,又是赏赐。锦绣也被安排了许多好差事,能见着老太太的机会越来越多。而跟在老太太身边做事,也陆续见到了府中的那些老爷太太甚至是大少爷小姐们,对她们的性情脾气,都逐渐有了一个了解。 当然,如此权贵之地,每一天都能听到不同的人生悲喜,这已不足为奇。比如,昨晚是哪一位老爷在外面应酬又与花魁春风一度,惹得太太不乐意了。比如,哪一房的小少爷因不愿读书,赶着教书先生满院跑。又比如,京城里的哪一家高门来侯府提亲,小姐却看上了低门里的小子…… 喜乐、争执、哭闹……循环往復。简直比城里说书先生讲的还要再精彩。 锦绣偶尔听着这些争执与趣事,就会联想到她前世的所见所闻,只觉得,这些小少爷们小姐们虽是金尊玉贵,其实并不能完全按着自己的意愿来活着,也有许多无法摆脱悲惨命运。 所以,她愈加坚定自己要努力攒钱以及学好一门本事的想法。除了平日里认真做事,一得空她便会与吴娘子回去那小宅子小住。她知道吴娘子不收徒,也不强人所难,只是在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跟在旁边看着学着。吴娘子虽说不收徒,但也不藏着掖着,有时候还会有意无意指点一二,再加上锦绣又善于琢磨,过了些时日,就摸着了些门道。偶尔觉得自己掌握了方法,就兴致勃勃跑去厨房一通忙活,然后再端出来让吴娘子帮着品尝。
第44页 来来往往间,待锦绣也能独自一人从厨房端出像样的几菜几汤时,已又是一年初冬。 锦绣前世因错认干亲被诓骗,但这一世遇上了待自己如亲生女儿一般的吴娘子,于是便决定认吴娘子做干娘,吴娘子也正有此意,两人就挑着时间把这事给办了。此后,两人的关系更是亲密无间。 而最让锦绣意想不到的是,自认了干娘,吴娘子就明着给她指点厨艺了,哪道菜品最重食材,哪道菜品最重火候……全都是旁人未从听听说过的宝贵经验及技巧。有时候看锦绣做的不到位,吴娘子甚至还亲自上手指导一番。 对此锦绣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经不住好奇就问了一嘴,吴娘子才说她们已是母女,算不上师徒,但其他的也不愿再多说。 隆冬时,锦绣将自己攒的银两去给吴娘子做了一身新袄子,高高兴兴地拿过去,厢房里却空无一人。等了半晌之后,才见吴娘子一脸怡然自乐走了回来。 「锦绣我刚好有事跟你说。」吴娘子甚至来不及拍掉身上的风雪,一个箭步跨进了屋里。 锦绣摸着吴娘子的掌心,甚是冰凉,于是边捂着边问:「我猜是喜事?」 吴娘子喜上眉梢,也不卖关子,说:「我跟府里请辞了。」 「啊?」锦绣一时没反应过来。 吴娘子看着锦绣的呆愣模样,「噗嗤」笑了一声,说:「我这性子,总不能一直待在侯府做事,还不如早些做打算,前些日子也跟你谈起过想要自己开个食肆。」 「不是还在托人找铺子?」 「是啊。」吴娘子回握住锦绣的手,「前几日刚好有一家铺子要盘出去,位置及里边的摆设都非常好,那对夫妻着急回乡还折了价,我看没什么问题就给盘下来了。」 「已经定下了?」锦绣又惊又喜。 「定下啦!我本来想早些告诉你的,但这几日都忙着这事,还有跟府里交代,没来得及。」吴娘子朝着锦绣扬眉,道:「还有啊,那间铺子东西齐全,稍加修整,出了年就能开门迎客了。」 锦绣听得目瞪口呆,对吴娘子这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更是钦佩不已。既是吴娘子的大事,她自然也想帮着出份力,就问:「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 吴娘子明白锦绣的心意,想了一会儿,说:「那你就开门迎客那天跟府里告个假,来凑凑热闹吧。」 吴娘子这一事办得极快,没几日就把需要跟府里交代的事情通通处理完成,然后搬回了自己的小宅子。锦绣虽有不舍,但更替吴娘子感到高兴,且侯府离吴娘子的小宅子也不远,想过去也就只是一炷香的时间。 果然,刚出了年,锦绣就迎来了吴娘子的喜讯。 老太太念着吴娘子曾在侯府做事多年,不仅给锦绣准了两天的假,还派了夏莲提着厚礼前来祝贺。 开业的头一天晚上,锦绣比吴娘子还激动,整夜翻来覆去,怎么折腾都毫无睡意。第二天天还没亮又早早起来,帮着吴娘子准备食材。但奇怪的是,她竟丝毫也没觉得睏倦,甚至比往常还要精神百倍。 酒肆与吴娘子原来租出去的那间铺子其实在同一条街道上,不过一端是布庄、当铺等各种杂市,而这一端则主要是茶楼、食肆、客栈等等。吴娘子不主张铺张浪费,也不整那些华而不实的装饰,只是在食肆门樑上挂上牌匾,又在四周加上了红布条。 待吉时一到,鞭炮与锣鼓齐鸣。吴娘子一袭大红长裙,以主人的姿态站在门口庆祝着新的开始。 因是新店开业,再加上厨房里飘散出来的独特香味,食肆里外围满人,热闹非凡。但没一会儿,人群中忽然让出了一条路,缓缓走来三位衣着显贵的皇宫内侍,其中跟在后头的两位手里还提着好酒。 街道里瞬间炸开了锅,大家开始纷纷议论起来,都想知道这位侯府里出来的小厨娘到底是什么身世背景,开个食肆竟还有皇宫里的公公前来祝贺,撑腰。 锦绣往返于厨房与正堂,自然也听到了不少关于吴娘子的传闻,但都左耳进右耳就出了,没放在心上。这这会儿端着食案走回厨房,远远看见随行的那两位公公正往外张望着,她想着既是吴娘子的客人,那该是要去打声招唿的。 但,还未走近时,就又听到了「吴娘子」这三个字。 「吴娘子与咱们总管竟还有这样的交情?」 锦绣抬眼看过去,见另一位公公则是故作神秘洋洋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笔芯~本文将于6月2日(周二)入v,从28章开始,届时更新万字,v后日更,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 再次谢谢大家~!(*  ̄3)(e ̄ *) 第28章 陷害 锦绣鬼使神差地放慢了脚步。她觉得吴娘子对此事三缄其口, 就跟她之前对前世的悽惨过往一般,一直藏在心底, 刻意迴避着, 反倒是还没真的放下, 时间越长, 越是心病难医。 只见那位年纪稍小一些的公公探着头好奇道:「你快说说。」 「这吴娘子啊, 她爹以前是宫里的御厨, 她家祖上很多代其实都是御厨。」 「这我知道, 我也听说了,但不是说后来犯了事了吗?」 「嗐!事是犯了,还是被自己人给陷害的呢。」 「还有这事?你快说,快说说!」
第45页 「听说是因为在一次皇室宴席上,吴娘子她爹所教的徒弟出了纰漏,那徒弟为了逃避责罚, 就联合一个一直看她爹不顺眼的人演了出好戏, 将责任都给推卸了过去, 导致她爹被责罚挨了板子。」 「那不就是辛苦教出了个白眼狼吗!」那位小公公嗤之以鼻。 「谁说不是呢。本来啊挨个几板子也不算什么大事,养上几日就好了, 但吴家人性格刚烈暴躁,而且一直将那个徒弟当半个儿子养着, 却反遭陷害, 受了外伤再加上心里委屈窝火,没多久就直接一病去了。」 「也是可怜人吶!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收这个徒呢。」 「可不是。就是可惜了她爹那一手好厨艺。听说他们祖上也曾有过这种收了徒结果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事,过去就有过类似的话传下来, 不让轻易收徒,但是因为这一代只有一个吴娘子一个女儿,所以他爹才破了例,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更悽惨。人心难测啊,之后她爹才觉得祖上传下来的话是真知灼见,就让吴娘子立誓,除非是自己的子女,否则不准再收徒了。」 「怪不得也没见吴娘子收个小徒弟什么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一个单身女人万一又招来个白眼狼哪防得住啊。」 那个小公公贊同地点点头,又问:「那她与咱们总管又是如何相识的?」 「这个啊,得是她爹还在皇宫当差时候的事了。吴娘子她爹虽性格刚烈,但没有看不起咱们内侍,所以那会儿总管他们偶尔出宫,也会去他家里坐坐,关系不错。在她爹去世后,她跟她娘孤儿寡母的,常被宗族欺负,还险些逼得她娘被迫改嫁,也是总管他们出来帮着说话,才挺了过来。后来她娘去世,为了防止被族人给『卖』了,她就抢先自卖自身去了泰远伯府做小厨娘,攒够了钱就赎身出来,经介绍才去了淮丰侯府做僱佣的厨娘。」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怪不得今日一早总管就让我们备上好酒,这排面给上了,今后就算是有人眼红也不敢随意前来找茬。」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嘛!」 两随行的公公说完吴娘子的八卦,又听到声响,侧过头看到来人是锦绣,知道这小丫头与吴娘子关系不错,就笑着点了头,然后一同回了正堂。 锦绣走到方才那两位公公所站的位置,向下俯视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心中百感交集。她见过吴娘子泼辣的一面,宁愿得罪人也要言辞犀利拒绝收徒。但同样的,她也见过吴娘子最柔和的一面,仅是熬一碗简单的小米粥,也会精心加入各种可口的小料。所以,她明白吴娘子总是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其实不过是一种防御,自我保护,但却从未想过竟还有这样一段家破人亡的不幸经歷。 而如今锦绣既与吴娘子成了母女,又理解吴娘子的不易,更是心疼与珍惜,暗自发誓一定要努力攒钱,以后换她来照顾吴娘子。 食肆第一日开门迎客,大家图新鲜都来凑热闹,再加上有皇宫内侍的加持,更是人满为患。待回到小宅子的时候已是子时,吴娘子已然累得腰酸背痛,连多走几步都觉得费力。锦绣便揽下了剩下的事情,帮吴娘子煮了热水,又跑到厨房熬了莲子羹。 「你这丫头,别瞎忙活了,快去休息。」吴娘子这么说着,但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我不累。」锦绣边喝着莲子羹边说。她是真的不觉得累,虽来回跑了一天,但除了腿脚有些酸麻,整个人甚至比早上还要精神。 吴娘子倒也没再催锦绣去休息,因为她虽身体疲倦,但同样心潮澎湃,没有困意。后两人见屋外月色正浓,干脆端着莲子羹坐在院子里唠嗑了起来。那一晚,两人不回忆过去,也不谈及以后,只是说着食肆开门迎客时的趣闻趣事。 而往后的日子,随着食肆里的灯明灯灭,吴娘子迎着朝霞涌入闹市,又身披夜色悄然而归,日復一日。锦绣更是逮着空余时间就去食肆里帮忙,或者蹭些好吃的。有吴娘子亲自掌勺,又都是锦绣最爱吃的食物,自然要比侯府里的丫鬟餐好很多。所以,仅是过了两年,锦绣的个头就已经往上窜到了吴娘子的肩膀处,而且越发出落得灵秀,宛如一朵还未完全盛开的洁白茉莉,几分娇柔,几分羞涩,恬淡优雅。 自然,随着年龄的增长,锦绣与小姐们的悄悄话也就不仅仅是关于城中哪一街的甜汤最好喝,哪一巷的糖人最甜口,而是慢慢多了些别的话题,比如哪一家水粉店卖的胭脂既好看又不贵,又或是哪一个姐姐又被提了亲,对方是个怎样的人等等。 到了婚配年龄的夏莲就是大家调侃逗趣的人选之一。府里常邀清客来往,大老爷院里就有一位姓林的读书人,长得倒也算眉目清秀,最主要还风趣幽默,有一回他偶遇夏莲,一见倾心,就去跟侯爷提了请求。夏莲也没有回绝,在春心萌动的年纪,最是愿意相信第一眼所见到的美好。 这事儿定下来之后,与夏莲相熟的丫鬟们都纷纷开始准备些自己的小心意。锦绣更甚,她与夏莲姐妹情深,这几年也攒了不少银两,就决定要给夏莲做一身好衣裳。而刚好吴娘子租出去的铺子又是经营的布庄生意,她便将此事托给了吴娘子,省心省力还信得过。 这日,她与秋雨被安排到城中办事,就商量好趁此机会去把新衣裳给取了。两人办完差事,直奔吴娘子的食肆。却不料,一进门锦绣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吴娘子虽挤着笑容像往常一般问长问短,但一看就是在强压着怒火,定是遇到了什么膈应的事儿。
第46页 「娘子,可是有人来找茬了?」锦绣忽然想起之前那两位公公的谈话,当下第一反应便以为是吴娘子的族亲见她过得越来越好,心有不甘就前来闹事。 「找茬?」吴娘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敢来我吴娘子的店找茬?」 锦绣一想也是,现在的吴娘子可不会吃这样的哑巴亏,再说厨房里的刀可还磨得锋利无比呢。但她又实在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事能让吴娘子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就问:「那你这是为了何事不高兴?」 吴娘子嘆了口气,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嫌恶道:「方才这来了几个侯府的清客,说了些难听话,脏了耳朵。」 「府里的清客?」锦绣心里一咯噔,但又不愿往那想。于是赶紧拿出特意给吴娘子买的蜜饯,又说着好听的话,哄吴娘子开心。 从食肆里出来后,锦绣便是盯着那件刚做好的新衣裳傻笑了一路。秋雨见前方需要拐进另一条街巷,就抬手轻轻弹了下锦绣的脑门,道:「再傻笑可就要撞墙了。」 锦绣一听,立刻停下脚步,但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迟迟未动。 「你怎么了?」秋雨不解,又顺着锦绣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瞠目结舌:那不正是向夏莲提了亲的清客吗?! 第29章 清客 锦绣点点头, 小手都拽成了拳头。 而秋雨看着清客还搂着其身旁那姑娘的腰肢,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 更是勃然变色, 二话不说就要上前理论一番, 但刚走出半步就被锦绣给拉了回来。 「先看看再说, 万一是他家里人。」锦绣安慰着秋雨, 也试图说服自己。 但现实往往却是你怕什么, 它就偏是什么。清客所在之处的右手边, 便是城中有名的烟柳之地——琴瑟阁,而那姑娘俨然一身歌.妓的装扮。 锦绣拉着秋雨悄悄跟在后边,只见那歌妓摆出一副吃醋的姿态,往清客的胸口捶了一小拳,娇嗔道:「你不是要娶了侯府大丫鬟吗?以后不准再来找人家了。」 「宝贝儿,是她去求着侯爷要我娶她为妻的, 我总不能驳了侯爷的面子, 对吧?再说了, 她除了是侯府的大丫鬟,还有哪样能跟你比啊。」清客说着还抬手揉.捏了下歌妓的下巴, 又意味深长道:「哪儿都比不了。」 「哼!就你会说话。」 「我呸!狗男女!」秋雨听着清客颠倒是非的辩驳,又看着那歌妓矫揉造作的模样, 眼睛都快翻上天了。后一咬牙, 忿忿道:「我现在就要去替夏莲姐姐出口恶气!」 「不可冲动。」锦绣阻止,「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他这个人靠不住,那更要想办法告诉夏莲姐姐, 让她躲开这门亲事。但他是侯爷邀来的清客,若我们现在上前对质,万一他恼羞成怒马上去找侯爷要人,那夏莲姐姐可就没有退路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夏莲姐姐嫁给这个混帐东西吧!」秋雨急得直跺脚。 锦绣也是又气又急,但对于重活一世的她来说,更加明白当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我们赶紧回去,跟夏莲姐姐坦白,然后一起想办法。」 「嗯!」临走时,秋雨又狠狠瞪了一眼那对「狗男女」。 两人匆匆回府,却发现其实更难的是要如何委婉的将此事告知夏莲。 侯府的凉亭内,夏莲看着站在她对面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的两人,甚是疑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秋雨从背后悄悄揪了揪锦绣的袖口,又用眼神示意:你来说。 锦绣面露难色,事出突然,又回来的急,她也还没想好说辞。正在犹豫时,忽然听到夏莲点了名:「锦绣,你来说。」 这事说与不说,夏莲都会受到伤害。但相比之下,说了,夏莲顶多为识人不清而难过一阵子,若是不说,那赔上的可是一辈子的幸福。锦绣这么想着,就看向夏莲,试探问道:「夏莲姐姐,你可喜欢那个清客?」 夏莲还以为这两丫头憋着什么事,这么严肃,听到与自己的婚事有关,竟有些害羞起来,「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都是府里的安排。」 那就是多少还有些欣赏的。锦绣听懂了夏莲的意思,只觉后边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但还未等她整理好思绪,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愤愤不平的声音:「你不能嫁给他!」 夏莲这会儿才觉得事情不对劲儿,正色道:「你们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夏莲姐姐你不能嫁给他!」秋雨再次重复了一遍,「他不是个好人。」 夏莲抬头看了眼锦绣,得到肯定的点头,就明白了个大概,但心里又确实堵得慌,长长唿了一口气,才说:「说吧。」 「我……」秋雨看着此时夏莲低落的样子,十分心疼,忽然就不知该如何接着往下说了。 「我来说吧。」锦绣打断了秋雨,「那个清客他目的不纯,我们还看到他与城中的歌妓有往来。夏莲姐姐,他不值得你託付终生。」锦绣略去了清客所说的那些颠倒黑白的难听话。 「就是,这个畜生根本就不配!」秋雨附和。 夏莲相信锦绣与秋雨不会骗她,更不会随意去诬赖一个与她们毫无关系的清客。但她难以不感到失落,毕竟她第一次见到那个清客侃侃而谈时,还以为是个儒雅的文人,会是个值得託付终生的对象。 过了好一会儿,夏莲才抬起头问了一个已然知道答案的问题:「你们确定没看错人?」
第47页 「怎么会看错呢,那对狗男女就走在我们前边,还……」秋雨正说着,忽然感觉袖口被人拉了一下,赶紧打住,转了话锋,「夏莲姐姐,我们要在那个清客来要人之前想到办法,不然就来不及了。」 凉亭里一下陷入了沉默。 「老太太。」锦绣忽然出声,「夏莲姐姐,实在不行就只能求老太太做主了,若是有机会,你先跟她提一提,真到了那清客前来要人的时候,再求着老太太说句话,那他再怎么唬人也不敢说些什么的。」 夏莲点点头,也只能先暂且如此了。三个达成共识,若是那清客再到府中,大家都多留意些,尽量让夏莲都避着,尽量不经过大老爷府上。 之后夏莲更是成为了锦绣与秋雨的重点关注对象,陪着说话,陪着玩闹。一日午时,三人正在院子里小憩,忽然匆匆跑来一年轻小伙,话都没说就直接拉着夏莲就走。 「那是府里的一个管事小唐,与夏莲姐姐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了。」秋雨与夏莲认识的时间长一些,自然也见过那位管事,就给锦绣解释了一下。 「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这般着急?」 秋雨同样好奇,摇摇头道:「不知道,小唐平时都在庄子那边做事。」 约莫过了一刻钟,才见夏莲双颊绯红地走了回来。锦绣与秋雨默契十足地小跑着迎了上去,一左一右搂着夏莲的臂膀,打算「言行逼供」。 「似乎是喜事?」锦绣歪着头问。 「肯定是!」秋雨连连点头。 夏莲还没从上一波冲击里回过神,现在又被两个小丫头架着,只能捂着脸将方才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小唐这一来,是为了向夏莲表达心意的。他与夏莲自小相识,又一直暗自喜欢着夏莲,但偏偏性子内敛,不敢表达,直至听到了夏莲与那清客的消息,才赶忙从庄子那边跑了回来,鼓足勇气向莲说出了心声,又重重承诺定会好好照顾好她。 「那你是答应了?」秋雨惊唿。 「小点声。」夏莲一下捂住了秋雨的嘴,又仰起头笑道:「那得看他的表现。」 虽话是这么说,但锦绣看着夏莲的神情就知道这事能成。而且夏莲与那年轻管事打小相识,知根知底,确实是个不错的归宿。 不久后,正如锦绣所想,夏莲应允了小管事的提亲,且为了避免那清客多事,夏莲还先一步去请了老太太做主,老太太器重夏莲,见男方还是府上小有成算的年轻管事,自然是乐呵呵的就答应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但没想到那清客在归乡前又找上门来,跟侯爷讨人。而在被告知夏莲已与管事订了亲,虽表面作罢,但实际上却是暗地里不断纠缠夏莲。他原本就是贪恋夏莲的美貌与钱财,觉得夏莲作为老太太跟前一等大丫鬟,积蓄定然不少,至少对于他们这样普通的文人来说,足够美美地占个大便宜了,最后结果却人财两失,怎能甘心? 但好在与夏莲订亲的小管事身形高大,且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管事,人脉等各个方面都有一些,没个几句话就将那清客给吓了回去,这事才算圆满了结。 夏莲与小管事成亲之后,因夫妻两人都在府上做事,所以还是留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而许多与她同期到了年龄的丫鬟也陆续被婚配了出去,自然又到了挑选补缺丫鬟的时候。 那日一早,夏莲就给锦绣带来了好消息:「老太太说了,她和小八哥都挺喜欢你的。」 第30章 二等丫鬟 锦绣补缺成为二等丫鬟, 其实对于众人来说毫无意外。 虽说目前因年龄小资歷低只是被提拔成了二等丫鬟,但谁能看出, 老太太喜欢她, 而她自己也争气, 待人处事都有一套, 所以, 再过个一二年定能升个一等大丫鬟。 而让锦绣苦恼的是, 她刚升上了二等丫鬟, 竟陆续有人开始明着暗里上门与她说亲了。许是看上了她这高门里的大丫鬟身份,又或是姿色等其他的东西,总之,来了不少回,甚至有几个还直接找去了吴娘子那里,说是现在先订下来, 过个几年就可以直接成亲了。 锦绣烦不胜烦, 又怕找来的人与府里有些关系, 到时候若是老太太或者侯爷一声应允,自己可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她心里烦闷, 不想碰见那几个来提亲的人,干脆告了一天假, 暂时回了吴娘子的小宅子。 「愁眉苦脸的可就不漂亮了。」吴娘子倒也想帮锦绣赎身, 但锦绣是侯府从外边买进来签了死契的丫头,要赎身还得等老太太开口才行。 锦绣只是一时心里烦闷,又觉得不该为了这事连着影响了吴娘子的心情, 于是扬起笑脸,轻松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我今日要吃烧野鸡,一整只的!」 吴娘子大笑,也回以一句玩笑话:「客官稍等,这就给你安排上。」 说完吴娘子转身就进了厨房,又以做烧鸡不需要帮忙为由,就将锦绣遣去了院子里自个找乐子。 锦绣知道吴娘子是心疼自己,不再坚持,一个人在院子里瞎熘达,盪着鞦韆。但没多久,她便觉得每晃荡一下,就有一股浓郁的酥香扑鼻而来,引得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迅速驱散了那些残存心底的烦扰。 「娘子,我又来了!」锦绣笑嘻嘻地扒在厨房门口,往里探着头。 「去去去,饭还没做好。」吴娘子赶人。
第48页 「哎呀~」锦绣直接一大步跳了进来,「我是来监工的。」 吴娘子笑着摇摇头,又指了指架子上的烧鸡,给锦绣指派任务:「应该熟了,你去拿下来。」 锦绣闻着那香味儿,已是迫不及待,直接伸手过去,却不小心被烫得龇牙咧嘴,摸着耳朵直喊:「嘶!烫烫烫!」 「有没烫着?」 「没事没事。」锦绣嬉皮笑脸答道。又凑到那盘烧鸡前用力地吸了一口,再次感嘆:「真香!」 吴娘子每次在做烧鸡前,都会先给泡上特制的料酒,而料酒中加入了多种药材,不仅口感俱佳,还有滋补身子的功效。所以,味道甚是独特,吃起来还肥而不腻。很多人在食肆里尝过一次后,便纷纷去讨问调制秘诀,被吴娘子拒绝后更是天天上门,试图通过细细品尝其中的味道而得出调制之法。 锦绣想到了这里,既佩服又感动,且不说靠这菜引来了多少客人,就是以后食肆做累了,把这秘方卖出去也能赚不少银两,但吴娘子却一步一步毫无保留地将烹饪之法都教给了她。 「发什么呆?」吴娘子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了锦绣,「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吃?」 锦绣笑着接过,又撕下另外一只放到吴娘子的碗里,一本正经说:「奖励你的。」 「调皮!」 晚饭之后,吴娘子又嘱咐锦绣:「你好不容易告了假,明日不用来食肆忙活了,拿着银钱去街上走走。」 锦绣点点头,她与吴娘子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知道自己就算去了食肆吴娘子也会将她「赶」出来。所以,不如就听吴娘子的,明日去城中走走看看。 翌日,吴娘子没有叫醒锦绣,一早就悄悄出了门。而锦绣难得放松,再睁开眼已是辰时,轩榥微开,和风携着暖阳悄然而至。她伸了伸懒腰,起床去洗漱,又换了一身新衣裳,然后拿着荷包一身轻松地出了门。 她想的是先就近去对面的巷子里吃一碗鸡蛋面,再去买一个糖人,之后顺着中心街道走一圈,给吴娘子买些蜜饯,再绕回食肆。 常听人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锦绣觉得不仅是酒香,其他的菜餚,只要真正做到了「香」,那便不断会有人慕名而去。例如,对面巷子那家只摆了两桌,但却非常热闹的鸡蛋面摊,因味道极好且价钱实惠,平时一般都难以抢到位子。锦绣今日起得晚,以为错开了最热闹的时辰,能占到个位子,不曾想仍是人满为患,她失望地嘆了口气,准备去另外一家碰碰运气。 结果才刚转身,就听得身后有人叫她:「锦绣姑娘 !」 这声音听着并不熟悉,锦绣转过身,定睛一看,才认出正是之前在药铺门口和元宵灯会上遇到过的那个少年,似乎是叫小杰? 「锦绣姑娘。」那少年又喊了一声,然后走到锦绣面前。 锦绣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但马上又意识到了不对劲儿,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那少年瞬间脸都红了起来,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我在侯府里见过你,听、听她们说的。」 「你去过侯府?」锦绣曾听吴娘子提起过这少年的家世背景,但对于他什么时候去的侯府,她竟毫无印象。 「去过几回。」那少年说,「只不过你没有看到我。」 锦绣瞭然,侯府里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遇上些自己不认识的人,她一般也是点着头就过了,没有注意到他倒也正常。但她可没她忘记上次元宵灯会那少年的母亲鄙夷的眼神,想着不宜过多纠缠,正要开口,却被少年抢先了一步。 「锦绣姑娘,你是想去吃鸡蛋面?我的位子还在,不如换你去吧?」少年说着欲伸手过来,锦绣灵活避开,赶忙说:「不用了,我只是恰巧经过。」 少年看着锦绣的反应,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冲动,更是窘迫。锦绣没留意到这些,只想快些离开,便说:「我还有事,得先行一步。」 话音刚落,锦绣拔腿就走,头也不回,直至拐进了另一条巷子,她才松了口气。但一想到刚出门就遇到了这事,似乎不是什么好的徵兆,忽然就没了心情再往下走。于是耷拉着脑袋随意去了另一个摊子买了些早点,然后匆匆走回了小宅子。 好在她之前买了些刺绣的小材料,又学了点简单的技艺,正好可以打发这一整天的时间。待晚上吴娘子带着丰盛的菜餚回来,两人一块儿吃了晚饭,她才起身回府。 但没想到刚为了避开提亲的事出来清闲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又被更同样的消息给砸得措手不及。 「锦绣,有人找你来了。」有一丫鬟喊了一声。 锦绣听到声音,赶紧走了出去,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完全在她意料之外的人。 「孟夫人?」锦绣隐约记得这称唿。 孟夫人稍微敛起了眼里的不屑,但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你出来,我有事跟你说。」 锦绣知道孟夫人一家是侯府的远亲,现又在府里,怎么都得以礼相待,于是便跟了出去。 「你可有婚配?」孟夫人一站定,便直奔主题。 锦绣如实要了摇头,这事说不得慌,随便找个人一问便知。 那孟夫人抬头盯着锦绣看了一会,「啧」了一声,又自顾自说:「倒是也长得水灵。」 锦绣被看得有些不舒服,忍着不悦,问:「您找我有何事?」
第49页 「我家小杰喜欢你,你既还未婚配,那就先定亲,等到了年纪就来给我家小杰做妾吧。」孟夫人说的理所应当。 锦绣万没想过去做妾,更别说还是这样的人家,立刻就回绝道:「我不去。」 「你不愿意?」孟夫人显然没想到锦绣会拒绝,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凭什么不愿意?」 锦绣以礼相待,但对方却是愈加趾高气扬,便也有不乐意了,直接说:「我就是不愿意。」 「你!你这不知好歹的小丫头!」孟夫人气极,甩了甩袖子,留下一句:「我找吴娘子说去!」 锦绣朝着孟夫人那气沖沖的背影悄悄比了个鬼脸。诚然,她与吴娘子已认了干亲,婚嫁之事可全凭吴娘子做主。但同时她心里也明亮着呢,想来以孟家的身份,这事直接去找吴娘子会来得更简单一些,孟夫人定是也听说过吴娘子性子泼辣,怕镇不住,所以才先找到这来了,若是她被唬住应允下来,那吴娘子那边就好说多了。 果然,当天中午吴娘子就赶来侯府见了锦绣。而且,那孟夫人给吴娘子的又是另一套好听的说辞,说是想聘了锦绣做良妾,可以先定亲,然后准备个几年,到时候以妻礼迎进家门之类的好话。 吴娘子一听是做妾,当场就回绝了。但后一想,还是先了解一下锦绣的意愿比较好,所以将食肆的生意交了店里的其他人,匆忙赶了过来。 「干娘,我都听你的,我也不愿给他做妾。」锦绣在孟夫人那受了气,这会见了吴娘子,压在心里的委屈又一下涌了上来,搂着吴娘子的手腕撒娇。 吴娘子任着锦绣搂着,但又想起什么,嘱咐道:「若是以后她再来纠缠,你不用多说,直接让她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但是要稍微修改一下,晚点发~ 再次感谢继续追问的小可爱们!谢谢~ 还有,小伏终于要出场啦~ 第31章 正妻 许是孟夫人在吴娘子那踢了钉子, 倒是没有再来。不过,随后的几日, 锦绣只要一出院子, 便是常常遇到同一场景。 她看着眼前这眉目俊朗的少年郎, 无奈地嘆了口气, 「你休要再来了,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 「为何?」孟少爷不解中还带着些恼羞成怒, 「你为何不愿答应?!」 锦绣一听, 只觉脑壳隐隐作痛。前几日她还能好声好气地解释,但对方似乎从未听进去,她说得多了也有些恼了,便说了狠话:「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休要再来了!」 说完之后,她又瞪了一眼, 才转身回去。孟家少爷看着锦绣这般果决, 虽百般不愿, 但也只能蔫蔫地离开了。 宅院深深,但凡有些风吹草动, 都能引起大惊小怪。这孟夫人及孟少爷接连上门,一来二回, 谣言就传开了。 锦绣一回到厢房, 就有丫鬟迎了上来,问:「锦绣,听说那孟家小少爷又找来了?」 其他人听到声音, 亦是前后脚围了过去。 「锦绣你为何看不上那孟家少爷?人长得俊朗不说,还连着侯府的关系,多好啊。」 「是啊,那孟家怎么都还是侯府的远亲,到时候嫁过去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 众丫鬟纷纷出声,锦绣只觉耳边嗡嗡直响,一时竟不知该先回答谁的问题比较好。一丫鬟见锦绣一声不吭,眉头一皱,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忽然捂着嘴巴小声问道:「锦绣,你一再拒绝,莫非是想给那孟少爷做正妻?」 其他人一听,立刻止住了话头,面露讶异之色。锦绣看着她们,虽然理解,但还是稍觉心酸,于是便直接说:「那样的少爷怎么了,我这辈子就是宁做乞丐妻,也绝不做贵人妾!」 大家更是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有的丫鬟是羡慕与佩服锦绣的骨气,表以支持。有的则是觉得锦绣太过心高气傲,跟着规劝她将目光放低些。 但都只是些姐妹间的闲谈,却不小心被隔壁经过的丫鬟给听了去,再一番添油加醋,最后锦绣这狠话更是被有心人故意传到几个太太耳朵里。 这日,几个太太陪着老太太斗牌,期间聊到娶妻纳妾之事,三太太想起来,就随口提了一嘴,「我听说您这院里有一漂亮丫鬟倒是心气挺高,说什么『宁做乞丐妻,也绝不做贵人妾』。」 「和了!」老太太乐呵呵地摊了牌,才接回三太太的话,说:「我这院子漂亮丫鬟可是不少。」 「似乎是叫什么……」三太太尽力回想,也不知是真记不住还是做做样子。 「锦绣。」大太太补充道。 三太太边洗着牌边点头说:「对对对,就叫锦绣。」 「锦绣?」老太太低头抬眉。 在场不少人听了之后都觉得是锦绣不识抬举,正等着看笑话呢,却没料到老太太再抬起头,甚是赞赏道:「果然是这个丫头,就是与众不同。」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好换了话题。 锦绣当时不在场,也是后来才听别人说起,但也觉得问心无愧,她既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去做了。老太太更是被锦绣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逗得哈哈大笑,她知道锦绣与吴娘子认了干亲,干脆吩咐下来说以后需要差遣到城中的差事就尽量安排给锦绣,好让她们母女也能偶尔见上一面。
第50页 锦绣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天就趁着出府办差的空档,屁颠屁颠跑去食肆跟吴娘子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吴娘子也很开心,临走时又给锦绣塞了一大包好吃的小食。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锦绣刚出门,仅一眼就认出了人流中的那道熟悉的身影,边小跑过去边喊着:「香杏姐姐!」 「锦绣?」香杏欣喜道。「真的是你!」 几年未见,香杏已不是当初入府时那番模样,穿着打扮都与外面的寻常人家不一般。锦绣稍加思忖便有了答案,果然,未等她开口,就见香杏笑着说:「我已嫁给了五太太的亲戚做妾室,是个朝中的小官。」 锦绣能看出香杏整个人状态都不错,还丰腴了一些,便也跟着笑了。后得知香杏不着急回府,就拉着她去了吴娘子的食肆,两人畅聊了许久,才不舍道别。 偶遇旧人,彼此寒暄,而后似乎总能不知不觉间勾起对过往的回忆。锦绣回府这一路,便是如此。其实她已不执着于过去,但忽然见到香杏,还是不免多想了一些。心里想着事,自然就走得慢了点,入府时已是日暮西山。 恍惚间,锦绣仿佛听到有人在喊着「救命」,她以为是自己思绪过多出了幻听,但紧接着又听到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唿救声。她连忙环顾四周,才发现声音其实是从自己的头顶上方传来的。 「小少爷!」 锦绣抬头,见侯爷府上最小的庶子正挂在老槐树上,已是惊慌得语无伦次,只剩下不停喊着救命。她脑海中有东西一闪而过,才惊觉在前世的时候,这位小少爷就是因为爬树不小心摔下来,不治而亡。但此时她已顾不得想太多,救人要紧。 「小少爷,你一定一定要抓紧了,我去拿架子,马上就来!」此时再去喊人显然来不及,锦绣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旁边园子里有放着平时採摘果子用的架子。她拼尽全力往果园飞奔,然后又扛着架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 好在,小少爷虽然已精疲力竭,但仍是咬着嘴唇死死抱着树枝不松手。锦绣放好架子,又爬上去站稳,才伸手将小少爷慢慢接了下来。 一落地,小少爷就抱着锦绣「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锦绣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着气,又轻声说些好话安抚着。 小少爷的僕从应声赶来,吓得魂都飞了,尽管知道危机暂时消解,但仍是后怕不已。 锦绣也是这时候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又是一个不愿读书的小少爷为了躲避教书先生而悄悄偷熘出院子,险些酿成悲剧的故事。想来是小少爷熘出来后见这老槐树树高叶密,觉得是个躲藏的好地方,但没曾想到上去容易下来难,待劲头过后,往下一看,才发觉已经处于高处,这个年纪,再怎么胆大终究还只是个孩子,特别是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顿时恐惧袭来,便也只剩下喊救命了。 这事惊动了不少人,除了大老爷那边,连老太太都着急忙慌赶了过来。众人围着小少爷,各种声音此起彼伏。锦绣觉得这种时候自己也做不了什么,悄然退了回去。 到了第二天,她就被叫到了老太太跟前。大家都知道,在这侯府里,除了七爷,老太太最疼惜的便是这位小孙儿了,此次锦绣可谓是立了大功。 「你想要什么赏赐?」老太太向来奖罚分明。 一来锦绣没想过要为这事去求赏赐,二来也不敢,便回答:「奴婢能在老太太您这里做事已是天大的赏赐了,而且做的也都是理所应当的分内事。」 「那可不成,我这从来都是该奖的奖,该罚的罚,不能坏了规矩。」老太太不怒自威,但很快,她又笑了起来,「不过,你若是暂时还没想要的赏赐,那便给你先留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昂~~再次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超感谢的~ 然后~~ 小伏明天出场啦啦~ 第32章 喜鹊 锦绣自意外救了侯爷家的小少爷后, 深得老太太的倚重,而她自己办起差事也是愈加熟练, 得心应手。 岁月匆忙, 家长里短, 一晃眼, 竟又是过了两年。十五岁的锦绣越发显得细緻清丽, 仪态万方。而这一年, 众望所归, 她也顺利升到了一等大丫鬟。 老太太念着锦绣平日里的勤勤恳恳,在升了一等大丫鬟后又给她准了一天的假。锦绣自然是二话没说就直接奔着吴娘子的小宅子去了。 一路上她心情不错,就哼起了不知从哪听来的小曲儿。但许是她哼的不好听,引得路边槐树枝头上的喜鹊叽喳直叫,此起彼伏。 「哦豁,我知道我哼的没有那么好听, 但你们也不用给这么大的反应吧?」锦绣仰着头, 对着树上的喜鹊自言自语。 然而, 那些喜鹊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叫得比方才还要欢乐。锦绣撇撇嘴, 甘愿认输,但转念一想, 这么一大早上就听到了喜鹊和鸣, 莫不是有好事将近? 「一定是的。」锦绣又向着喜鹊挥挥手才继续往前走。 但一切却全都落入了她身后那一壮一瘦的有心之徒眼里,其实,早在锦绣拐进这条巷子的那一刻开始, 就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大哥,现在动手吗?」瘦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壮汉一掌拍下来,「再等一等。」 两人紧紧盯着锦绣的方向,忽而见锦绣加快了步伐几乎快走出了巷子,那瘦子情急道:「大哥,再不去来不及了!」
第51页 壮汉点头,瘦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沖了出去。 锦绣只觉身后砸来一团暗影,带着疾风,于是本能地侧了身,一身材清瘦的男人与她擦着身闪了过去,而几乎是同时,她感觉脚上一疼,低头一看,是个钱袋子。 「你钱袋子掉了?」锦绣冲口而出。 然后,便是一片沉默。那瘦子的手僵在半空,举也不是,落也不是,他本是想趁着撞人的瞬间将钱袋放到锦绣身上,再尔倒打一耙,但似乎…… 「好你个小骗子,竟敢偷我弟弟的钱袋子!」忽然间,壮汉一声怒喝,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我?」锦绣指着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我偷他的钱袋子?」她可是连这钱袋子都没摸着过。 「就是你,没的狡辩!」壮汉梗着脖子,他方才见瘦子鲁莽,再次破坏了行动,只能赶紧冲出来,先发制人。到了这会儿,更是企图通过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住眼前这小姑娘。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偷了我的钱袋子还没拿稳露馅了吧!」瘦子反应过来,学着胖子的模样,横眉怒目。 锦绣心里冒出了无数个疑问,不由得心想:原来喜鹊报喜也是要分人的? 那壮汉见锦绣低头不语,以为真的是被吓住了,又厉声说:「走,你跟我们去见官府。」 「好啊。」锦绣问心无愧,既然对方是存心诬赖,那想来定是不敢真去官府的。 「你!」壮汉一时语噎,没想到遇上这么个不入套的小姑娘,没办法只能自己强行改了口,「我们没这闲功夫跟你去官府瞎扯!」 「就是就是,你以为人人都跟你这么闲着瞎熘达!」瘦子附和。 「如此最好。」锦绣说完,抬脚踢开了那个钱袋子,正欲离开,却又被那两人齐齐伸手拦住了去路。那瘦子甚至还跳了出来,指着锦绣说:「这就想走?!」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锦绣后退几步。 壮汉与瘦子天天在这巷子里蹲着,毫不容易逮着一个衣妆楚楚还独行的小姑娘,自然不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便摊开了说:「你偷我弟弟的钱袋子不成,但是吓着他了,这你得赔偿。」 这不就是明摆着要讹钱么? 锦绣本想理论一番,但瞅着这两人已打定主意,且没脸没皮的,最重要的是,就身形而言,若是争论时动起手来,自己没个两下就要被打趴下了。于是灵机一动,须臾之间指着那两人的身后,大喊了一声:「衙役来了!」 再然后,便是不管不顾,拔腿就跑。但她刚一转身,就被撞了个满怀,随之又被来人拉着迅速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紧接着瞥见壮汉与瘦子的身影一闪而过,确定他们追去了别的巷子,锦绣这才松了口气,虽捂着胸口,但仍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蹦了出来。 「姑娘你没事吧?」 一声温润的问候,将锦绣的思绪霎时拉了回来,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过于紧张,正重重踩着身前之人的脚背,于是立刻收回了脚,再抬头,仅是微微一瞥,竟觉得自己心跳的声音似乎又更响了一些,甚至连着耳根都有些发烫,她勐地用手捂住了耳朵,摇头回答:「我没事。」 隐约听得一声浅笑,锦绣更加不好意思,含笑嗔怪:「你笑什么?」 伏修谨本是路过,恰巧遇见了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正要出手相助,却直接被撞了回来,于是顺势而为,拉着她躲了进来。但这会儿见着她稍显无措的模样,与方才应对歹人时的沉着冷静截然不同,便觉得既可爱又有趣。「你怎么惹了那两人?」 「哪里是我惹的他们,是他们想讹我来着!」说起这个就来气,锦绣比着小拳头,但见有人正看着自己,又马上放了下来。她在侯府里不是没见过长相出众的男子,如眉目含情的小七爷,如面如冠玉的孟家少爷,还有不少来往于府上的文人清客等等,但眼前之人却给她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瞳仁灵动,带着无形的蛊惑,仅是短暂的目光相接,她便隐隐觉得脑袋发晕,脸颊发烫。 伏修谨见锦绣双颊泛起红晕,又是另一番模样,温柔绰约。又以为是她因方才的事情还惊魂未定,就决定亲自护送她回去。「在下伏慎,字修谨,请问姑娘怎么称唿?」 修谨?锦绣没来由的就觉得人如其名,怎么听都顺耳。 「姑娘?」伏修谨抬手在锦绣面前轻轻晃了一下。 锦绣回过神,才小声说:「锦绣。」 「锦绣。」伏修谨跟着念一遍,「锦绣姑娘,你家住何处,我现在送你回去罢?」 这怎么能行?锦绣可不想让人一直看着自己脸红心跳的窘迫模样,赶紧拒绝道:「不用不用,过了这条巷子我拐个弯就到了。」 话音刚落,她也不等伏修谨的回答,转身就跑了出去。拐出巷子后她才停下来,又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别人,这才扶着腰长长唿出一口气。而后这一路,不知为何,她总会不时想起撞到伏修谨时的场景,以及那双明眸。 回到小宅子,刚一坐下来,锦绣又听得自家院子里的老槐树上喜鹊争相鸣叫,这才后知后觉:难道真的是自己错怪了喜鹊? 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锦绣稍微平復了心情,就去了吴娘子的食肆。这两年的时间,凭着吴娘子那家传下来御厨级的手艺,再加上众人的口口相传,食肆的生意越做越大,吴娘子干脆将隔壁的铺子也盘了下来,扩到了一起。
第52页 食肆里的伙计都与锦绣相识,见着她过来,纷纷打了招唿,又告诉她吴娘子刚刚出去,说是去了街尾那边的布庄取东西。 锦绣一听,便猜到伙计们说的布庄应该就是吴娘子租出去的那个铺子,想着闲来无事,不如沿街找去,还能顺便购置些需要的小东西。这一路,她走走停停,倒真是零零总总买了不少东西,快走到布庄时,巧遇一个糖人摊子,见摆的全都是模样可人的小糖人,又顺手买了一个。 一迈进布庄,锦绣就看了正在与店家讨论着布匹的吴娘子,于是甜甜喊了声:「干娘。」 「锦绣?」吴娘子闻声回头,见锦绣一手提着几个盒子,一手拿着糖人,便笑着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锦绣眉眼弯弯附在吴娘子的耳边轻声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老太太升我做一等大丫鬟啦!」 「真的?」 「嗯!」锦绣甚是骄傲地点点头。 「这就是你常说的那个干女儿吧?」一旁的店家边说还边打量着锦绣,「姑娘长得真俊。」 吴娘子欣慰中还带着些骄傲,点点头,答:「就是她。」 锦绣朝着店家微笑致意,后又陪着吴娘子去挑选喜欢的布匹,最后确定下来付完银两,两人才手挽着手一块走出了布庄。 但没走出几步,吴娘子忽然「啊」了一声,「我买的蜜饯忘了拿了。」 「我回去拿。」锦绣不由分说轻快地转了身,到了布庄前面又边走边回头冲着吴娘子挥手,「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 「啪!」 话还没说完,锦绣感觉手臂一疼,回头只见手中的糖人已断成了两半,一半摔落在地,一半抵着身前之人的胸膛。 这…… 锦绣慢慢抬起头,顿时觉得无地自容:「怎么是你?!」 第33章 举人 伏修谨哭笑不得。一来是锦绣的这个问题他一时不知该从何作答, 二来是再低头一看,自己刚洗干净的衣裳又盖上了糖印子, 此时正散发着黏乎乎的味道。 锦绣自然也瞧见了伏修谨胸前的糖印子, 赶紧掏出自己的手帕, 但一时着急, 乱抹了一通后, 那糖印子虽不再那么粘稠, 范围却扩得更大了。 「这……」锦绣从未如此尴尬与无措。 伏修谨低头就看到锦绣那清丽白腻的小脸已迅速涨起了一层红晕, 甚至还蔓延至了耳根,极力克制又克制不住,更是觉得可爱极了。短短半日,他就见了她冷静、害羞,甚至是无措的模样,而每一面又都各有千秋。 「对不住啊, 我不是故意要弄脏你的衣服的。」锦绣见着伏修谨面无表情, 以为惹得他生气了, 委屈巴巴道了歉。 伏修谨一听,知道这丫头想多了, 便不忍再逗她,轻笑一声, 安慰道:「没事, 我洗洗就好了。」 「这估计是洗不掉的。」锦绣凝眉,「要不你跟我进来,我让掌柜的给你重新量一件。」 伏修谨正要开口, 忽而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修谨,你怎么还没过去?」 随着话音刚落,布庄的掌柜已经走了过来,在看到锦绣后先是有些惊讶,继而马上明白了过来,说:「锦绣姑娘是回来取落下的东西的是吧?正好,我本来还叫了修谨给你们送过去的呢。」 锦绣这才注意到伏修谨手里拿着的东西,正是吴娘子落下的蜜饯。只不过,这两人…… 「这是我家伯母。」伏修谨看出了锦绣的心思,柔声解释。 「啊?」锦绣讶异。之前她都在感嘆京城之大,这会儿又觉得兜兜转转其实都在一个圈子里。更巧的是,她来了这铺子也有几次了,偏偏今天在巷子里被伏修谨看了笑话,才没过多久又在这相遇了。 伯母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一般,便问:「你们认识?」 「今日刚认识。」伏修谨回答,又将手的蜜饯递给锦绣,「既然你来了,那便还给你吧。」 锦绣木然地点点头,刚要离开又想起什么,指了指伏修谨的胸口,说:「那这个?」 「我洗干净就好了,你快回去吧。」伏修谨用眼神示意着锦绣身后的方向,「你家人在等你。」 锦绣朝着伏修谨的伯母点点头,然后马上转身跑回了吴娘子的身边。 「慢些。」吴娘子见锦绣跑得急,接过蜜饯后又用手往锦绣脸上轻轻扇着风,「你看你,脸都跑红了。」 锦绣不停拍着自己的脸颊,想到自己这番模样定是又被伏修谨看到了,便暗暗下决心下次再遇着他可千万不能再这么狼狈了。而后,她边走还边喃喃自语:「原来竟是一家人。」 「什么?」吴娘子一时没听清,但马上又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那布庄的掌柜的啊?」 锦绣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那掌柜的也是个性格豪爽的人家,听她说起她的夫家是个地方小吏,家里有两儿一女,这小伏兄弟是她夫家弟弟的儿子。」吴娘子随口唠嗑了起来,「不过小伏他父母因病去世的早,但好在给他留了一笔银两让他能够读书上进,他与掌柜的一家时常来往,亲如一家人。」 「这样啊。」锦绣从伏修谨的身上并没有看到幼年丧亲的阴霾,想来那掌柜一家待他不错。 吴娘子越说越是感慨:「小伏也算是少年成名考中了举人,但上次考进士落了榜,现在就住在城中学习备考呢。」
第53页 锦绣不知为何,如今她只要一听到与「伏修谨」这个名字相关的任何事情,心底便会涌上一股莫名的暗流,让她竖起耳朵想要了解得更多。 但吴娘子从别人那听说来的也就这么点,唠完之后又问起了锦绣在侯府中的状况,锦绣及时收了心绪,跟吴娘子说起了近来府中的趣事。后想到自己此行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悄悄拿出自己前一晚刚整理好而一早又差点被讹走的银两,交到吴娘子手里,说:「这几年我也攒了些银两,想买个铺子,你帮我看一个吧?」 吴娘子掂着锦绣递过来的钱袋子,笑道:「倒是不少。」不过,她马上又给塞了回去,「听他们闲聊,最近确实有几个不错的小铺子在转让,我带你去看一眼,若是满意咱就给买下来,但这银两你自己收着。」 锦绣连连摆手,说:「那可不成,这次由我来出,你攒的银两可是要留着给我当嫁妆的。」 「哟,想嫁啦?」吴娘子一下就抓到了重点,不仅这么说,还凑到锦绣面前看着,「快跟我说说看上哪家的小子了?」 「干娘!」锦绣急得直跺脚,惹得吴娘子哈哈大笑。 随后两人直接去看了铺子,锦绣相中了一个离食肆不远的小铺子,吴娘子也觉得可以,便当场付了订金。大事办完,锦绣只觉一身轻松,回到小宅子,又拉着吴娘子教她做一些食肆里最新出炉的菜餚。 其实对于锦绣来说,每一次来到城中与吴娘子小住,都是极其幸福的一件事。没有顾虑,也无需烦扰,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按自己喜欢的来。 然而,快乐无忧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她仅是出来了一天,翌日回去就被迎面扔来了一个坏消息。 「锦绣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昨日又有人来给你说亲了,还是亲自跑到老太太跟前说是想聘了你回去。」 「什么?!」锦绣正往台阶上走着,差点吓得脚底打滑。 身旁的丫鬟赶紧扶住,又拍着锦绣笑盈盈说:「没事没事,不要着急,老太太没同意呢。」 「你啊!」锦绣当下就给身边的侍画一记爆栗,「下次再说这事的时候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吓死我了。」 侍画「嘿嘿」笑了两声,又说:「不过锦绣姐姐你的喜事应该也快到了吧,这段时间来给咱府上的大丫鬟说亲的人可不少呢。」 锦绣心里「咯噔」一下,确实每年一到时间,就会有一些人来跟老太太说亲,特别是她们这些一等大丫鬟。想到这里,她就更担心了,老太太这一次虽是给她回绝了,但万一明天又来了一个让老太太满意的,那可能就是点个头的事了。 果然,没出几日,就又有人找上门来了,锦绣一看,竟是那孟家夫人。 这两年锦绣没少被孟家少爷纠缠,但回回都说着狠话给拒绝了。先前说锦绣想做孟少爷正妻的谣言传出来后,孟少爷有所耳闻又找来了几次,还跟锦绣保证说定会迎娶她为妻,但锦绣意不在此,断然回绝。渐渐地,孟少爷终于不再纠缠。而后锦绣也无意中听人说起,是那孟夫人死都不松口让自家儿子迎娶一个丫鬟为妻,孟少爷无奈,只能作罢。 这么长时间,锦绣还以为这事早就了了呢。谁知道这孟夫人又忽然找上门,还直接找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这事请您一定做个主,小杰近来茶不思饭不想,跟害了相思病似的,整个人都瘦脱相了。」孟夫人忍声吞泪跟老太太诉苦。 老太太慢悠悠问:「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嘛,且您说两孩子也都快到了婚配的年纪,您就点个头,成全了小杰这个可怜孩子吧。」孟夫人说着还瞥了锦绣一眼。 老太太见状,向身后抬手,问;「锦绣你觉得呢?」 锦绣赶紧搭上老太太的手,又一咬牙,直接答道:「回老太太,锦绣已经有意中人了。」 「你!」孟夫人勐地瞪大双眼,但碍于老太太的面子又不敢大肆发作。 老太太倒是没太在意,而是将锦绣拉到跟前,慈祥中带着些好奇,笑眯眯问:「快跟我说说是哪家的小子?」 锦绣知道老太太定会这么问,就避重就轻地给带了过去,说:「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 「改日带来给我看看?」 「这是自然。」锦绣心底没底,但也只能先这么应着。 老太太见锦绣已心有所属,就直接回绝了孟夫人,毕竟只是旁支的旁支,她也没怎么放在眼里。 而在孟夫人走后,锦绣更是觉得此事不能再拖着,索性就斗胆跟老太太求了恩典,想要赎身。她本都做好了被数落的准备,但没想到老太太马上就点头应允了,说之前还给她留着个赏赐,这回就权当用上了。 熬了几年,终于得以赎身,锦绣喜极而泣。想着自己既已是自由身,以后婚嫁之事再也不用提心弔胆了,又念及老太太的厚待与恩赐,便一口应下了老太太的要求,继续留下来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着。 当然,这般喜事,她自然是想立刻就跑去跟吴娘子分享的,但怎奈碰上府中有事,走不开,直到过了好几日,她才领了一个需要出府的差事,正满怀喜悦准备去找吴娘子,却不料刚走到食肆前被人给拦了下来。 「你给我站住!」 第34章 美色 「孟夫人?」
第54页 「你竟敢撒谎, 我问过了,你明明没有婚配的对象!」那孟夫人叉着腰, 指着锦绣的鼻子质问。 「这似乎与您无关吧?」任是锦绣再怎么不想多生事端, 也忍受不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 「我家小杰在家茶饭无心, 可你倒好, 竟跟个无事人一样。」 「这与我有何干系呢, 他要做什么事又岂是我能左右的?」 「你不愿意给答应给我家小杰做妾, 不就是想蛊惑他让他娶你做正妻吗,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孟夫人自上次在老太太那儿被回绝后,其实已断了这个念想,他们这样的人家是断然不会同意娶一个奴婢入门为妻的,即使是高门里女婢也不行。但今日竟又在这碰见了满面春风的锦绣,再一想到自家儿子整日郁郁不乐,气就不打一处来。 锦绣听着, 只觉十分荒谬。她对孟少爷只有唯恐避之不及, 何来的蛊惑? 不等锦绣多说, 那孟夫人又接着骂道:「蛊惑我家小杰就算了,竟还恬不知耻跟老太太说已有了婚配对象。怎么, 你的意中人呢?又是盯上了哪一家的老爷?还是根本谎话连篇,随口就扯来煳弄老太太的?」 孟夫人越说越激动, 话也越来越难听。 与一个存心来找茬的人说道理, 那便是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锦绣见孟夫人已是不可理喻,不想再多费唇舌, 转身就走。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个臭丫头懂不懂礼节!」孟夫人越过锦绣又伸手拦住了她。 「不是,孟夫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锦绣无奈,又不能强行越过去,万一再有个磕磕碰碰,到头来又要赖在自己身上。 「小骗子,被我说中了?无话可说了?」孟夫人见锦绣不说话,以为是是被唬住,愈加盛气凌人,直接上手撸着锦绣的手腕,「你说说看上哪家老爷了?若是没有就跟我去老太太跟前说清楚!」 「我……」 「谁说她没有?」伴随着这一道温润的反驳,走来一位一身青衣的翩翩少年,又顺势将锦绣护在了其身后。 锦绣微微仰头,就看到了伏修谨挺拔的后背,似乎还散发着些似有若无的清香。那一刻,她就那样看着,便觉得肩载夕阳的伏修谨,披着万丈光芒,瞬时风清云暖。她抬手轻轻戳了下他的后背,问:「你怎么来了?」 「堂姐临时有事,让我来跑一趟,给伯母送饭。」伏修谨先是扬着手里的食盒轻声回答了锦绣的问题,而后才看着孟夫人,问:「您还有事吗?」 孟夫人气得不行,但又无话可说,「哼」了一声,甩着袖子离开了。 锦绣看着孟夫人气唿唿离开的背影,甚是解气,不过又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一抬头,就瞧见伏修谨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又一次被看了笑话。 「你手疼不疼?」 「啊?」锦绣一时没反应过来。 「手疼吗?」伏修谨再重复了一遍,他过来的时候见着那妇人使得力道可不小。 「手?」锦绣下意识捂着自己的手腕,刚才没有注意,这会儿的确是有些火辣辣的,但她还是摇摇头,说:「不碍事的。」 伏修谨不再追问,而是抬头看着锦绣身后的食肆,笑着说:「这一回似乎也无需我送你回去了。」 锦绣也被逗笑了,点点头,「嗯。」 而在锦绣往前走了几步后,伏修谨忽而想起了一件事,但话到嘴边又难以开口,他踌躇了一会儿,眼看着锦绣已快迈进了食肆,才鼓足勇气朝着锦绣的背影喊了一声:「锦绣姑娘。」 「啊?」锦绣闻声回头,「怎么了?」 伏修谨走到锦绣面前,明眸里全是她的倒影,柔声说:「再过几日便是上巳节了,你……可否愿意与我一同去郊外游春祈福?」 上巳节……锦绣一听,心跳声又「砰砰砰」响了起来,紧张中带着莫名的期待,但随后又摇摇头,说:「怕是不行,上巳节府里已安排了出游活动,我得陪着老太太。」 伏修谨难掩失落,但还是挤出笑容跟锦绣挥挥手,「没关系的,你快回去吧。」 锦绣站在台阶上,望着那道渐渐没入车水马龙的熟悉身影,蓦地一下子像是失了魂魄,再转身时还差点迎面撞上了从食肆里出来的客人。 而回到食肆后,她更是惘然若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桌前,双手支着下巴。 「这是遇到难事了?魂不守舍的?」吴娘子坐在锦绣身侧,她方才从厨房走过来远远就瞧见锦绣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又止不住地嘆气。 「干娘……」锦绣忽然抬起头,欲言又止。 「怎啦?有什么话还不能跟我说的?」 「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锦绣问完,才觉无脸见人,迅速把头埋进了手臂里,像个小鸵鸟。 吴娘子瞭然,自家姑娘这是萌动了春心。她稍加思忖,继而眼前一亮,问:「莫不就是那伏家小子?」 锦绣一听到这,就勐地弹了起来,「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侯府里做事,见过的人不少,但以你的性子,自然不愿去攀附那些权贵,而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前几日刚遇见着的伏家小子了,再说,以伏家这小子的身姿与相貌,也难有姑娘看了不动心的。」吴娘子揉着锦绣的小脑袋,「我说得对吗?」
第55页 锦绣听了,又把头埋进了手臂,且埋得更深了。 吴娘子哑然失笑,存心逗趣一番,又接着说:「我就说呢,那日不过是去取回蜜饯,你怎去了那么久,原来是被『美色』给耽误了。」 「干娘!」锦绣羞得都快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吴娘子说着,伸手抬起了锦绣的小脸,问:「那伏家小子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呢,不过……他邀我上巳节一同去游春祈福。」锦绣越说越小声。 「你答应了?」 「没有。」锦绣摇摇头。 「那便好,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小子。」吴娘子看着黯然神伤的锦绣,才反应过来,「嚯,你想去?」 锦绣没有回答,只是嘆了口气。 「想去便去得了,谅这小子也不敢欺负你。」 锦绣闷声说:「府里已安排了游春活动,走不开的。」 吴娘子在侯府做事多年,明白侯府里的规矩,便安慰道:「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 锦绣明白,她想的倒不是这一次的游春活动,而是觉得好像只要伏修谨一出现,就会将她的心绪搅成一堆乱麻。 吴娘子见状,又试探性地问:「要不,我去布庄问问伏家的意思?」 「这怎么能行!」锦绣立刻反对,「这事哪有我们先说的,而且,而且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万一他没有那个意思呢?」 「没有那个意思他还邀你出游?吃饱了撑着了吗?」吴娘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副只要伏修谨敢说个「不」字,马上就会去揍人的兇狠模样。 「哎呀干娘,咱们不说这事了。」 锦绣看到四周的食客纷纷向着她们这边投来了疑问的目光,赶紧拉着吴娘子坐了下来,又说起了自己已得到老太太的恩典,赎回了自由之身的消息。吴娘子听了甚至比锦绣还要开心,打算做几个好菜庆祝一番,但怎奈锦绣此次出来带着差事,又因那孟夫人的纠缠耽搁了些时间,只好作罢。 回府之后,锦绣在不忙碌时或是睡前,总是会时不时又想起伏修谨,他的容貌,他的声音,甚至是他过说的每一句话。从未有一个人让她这般不由自主,但奇怪的是,她并不牴触这种感觉。 直到上巳节到来。 全府上下都换上了新缝制的春装,举家同游,宴饮行乐,迎接着这最是春意盎然、草长莺飞的时节。 锦绣一直侍候在老太太身边,毕竟是郊野出游,不同于府里,需要更加小心看护,所以她根本无暇像别人一般赏花游玩,而在活动结束回到府里时,更是累得腿脚酸麻。但刚一坐下来,就听得有人喊她: 「锦绣姐姐,刚刚外边传来话,说是有人在门口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更的晚了些~ 再次感谢继续追文的小可爱们噢~谢谢~比心心~ 第35章 愿意 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锦绣心中有感,隐隐猜到了来人是谁, 而这种感觉愈演愈烈, 直至如期看到了那道最近常扰她清梦的秀雅身姿, 才稍微平缓了一些。 「锦绣姑娘。」 「你怎么来了?」锦绣迎了上来, 偷偷瞥了一眼, 见伏修谨双手一直搭在背后, 就问:「你拿的什么?」 「你猜。」 锦绣踮起脚探着头, 但偏偏伏修谨又将背挺得更直了,她便随口说了一个:「糖人?」 伏修谨笑着摇摇头,又直直盯着锦绣看了好一会儿。锦绣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赌气说:「那我不猜了,你拿给我看看。」 「与今个这日子有关的。」 与今个这日子有关?锦绣还未及多想,就见眼前递来了一个浅粉色的香囊。 这是—— 「这是堂姐教我做的香草香囊。」伏修谨解释, 「阿姐说香草有驱邪之效, 特意给们做的, 以期平安喜乐。我缠着她教我多做了一个,不知你可否愿意收下?」 而当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 鼻尖已渗出了细细麻麻的汗珠,低垂着眼睑, 不敢再多看锦绣一眼。平日里他都在自家宅子里读书, 偶尔会去伯母的布庄帮帮忙,也见过不少城中姿态曼妙的少女,甚至在他考中了举人后, 就有人家找去了伯父那里有意结亲,都被他回绝了。那时候他觉得,跟考取功名比起来,这些都不是那么紧急重要。 直到那日他在巷子里遇到了锦绣,他看着她的故作镇定,她的随机应变,她的害羞失措……似乎只要目光所及之处有了她的身影,便难以再移开眼,她的一颦一笑,甚至就只是往那站着,都能牵引着他的心绪。 他从未有过这般经歷,所以即便是强装镇定也难免偶有露怯。就比如那次在食肆前,他见着锦绣被人纠缠,又谈及婚嫁,心里一下就着急了起来。他虽帮着锦绣解了围,但对那妇人所说之事,甚是不能释然,想着也许打发了这一位,隔天又会有其他人上门说亲?看着锦绣嫁于他人,从此与自己毫无干系,这事他都不愿再想第二遍。所以那日,匆忙之间,他鼓足勇气想借着上巳节之际,邀请锦绣一同游春,表明心意,但却一时忘了以锦绣的身份难以达成。 今日他越想越是心神不宁,就去找了堂姐悄悄说了心事,堂姐才教他若是怕直接赠与香草会过于唐突,可以选择用香草制作而成的香囊,即可祈福,又实用,还可藉此表达心意。倘若运气好些,锦绣刚好也对他有意,愿意收下他的香囊,那他便可早点跟家里的长辈交代,将这事确定下来,免得锦绣被别人抢了去。
第56页 感觉到手中的香囊已被抽走,伏修谨才慢慢抬起头,但看到的却与自己的预想完全不同,他并没有从锦绣脸上看出任何喜悦的神色,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 锦绣面有难色闷声打断了他:「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伏修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原来是因为这个?他稍微松了口气,又问:「那你愿意收下它吗?」 当然愿意了!锦绣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比白日里见到的锦簇花团还要更灿烂,但转念一想,还是要稍稍收着些,不可表现的太过,免得又让人看了笑话。 伏修谨看着锦绣,不明白这小丫头一会儿低头浅笑,一会儿抿嘴蹙眉是何用意,又开始忐忑起来,再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嗯。」 锦绣只回了这么一个字,伏修谨已是喜不自禁,「真的吗?」 「就,暂且收下吧。」锦绣仰着小脸。 伏修谨一听,更是得寸进尺,询问道:「那我今晚回去跟伯父伯母说,明日就让他们来提亲?」 「这么快?!」锦绣本还沉浸在收到香囊的喜悦里,着实被这忽如其来的说亲给怔了一下。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日听那夫人的意思,你似乎是跟你们老太太说已有了婚配的对象?对吧?」伏修谨在确定了锦绣的心意后,先前的忐忑与不安也随之消去了许多,故意盯着锦绣看,「你难道不怕再拖着到时候真的会被拆穿?」 锦绣听着,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赶紧摇头一想,定是方才多看了几眼,被伏修谨那灵动的双眸给迷了心智了。 「你不愿意吗?」那声音里尽是与其相貌及才学不相符的委屈。过了一会儿,伏修谨见锦绣仍是凝眉深思没有开口,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和顾虑,就轻轻唤了一声:「锦绣。」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没有加其他的称唿。 锦绣随着那一声轻唤,心里的悸动更是失去了控制,情不自禁就抬起头看着伏修谨。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时间还长,现在只是定亲,先把这事定下来,之后如何都随着你的意思来,你想知道什么,了解什么,我都一一说给你,好不好?」 锦绣发现,只要伏修谨愿意,总能有办法让她拒绝不了。「这事我要先跟我干娘说上一声,她同意了才可以。」 「那我等你。」伏修谨脸上漾着明朗的笑意,「等你的好消息。」 「嗯。」锦绣红着脸应了一声。 目送着伏修谨迎着夕阳而去的背影,这一次,锦绣心里不再是空落落的,而是觉得被喜悦与幸福填得满满的。但这幸福又与吴娘子给她的不一样,甜蜜之下还多了些负担,总之,非常复杂却又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过了几日,锦绣才趁着出府办事的间隙去找了吴娘子。婚姻大事,自然要由家人做主,而她现在仅有这么一个亲人,所以吴娘子的认可对她来说尤为重要。 「按你喜欢的来就行。」吴娘子见锦绣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你要选未来夫婿不是我,我还能拦着你不成?再说了,我若真不同意,拦着你就不嫁啦?」 「那您是同意了?」在来这一路上,锦绣就在想,要是吴娘子一个不同意,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吴娘子是过来人,早就看得出来锦绣喜欢那伏家小子,也明白锦绣很是看重她们之间这一场母女的缘分,希望得到她的认可。她向来都直来直往,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那也不会藏着掖着,但到了锦绣这里,反而会考虑的更多一些。 虽说在这年头,侯门的一等大丫鬟可是十分抢手,特别是像锦绣她们这些生得水灵且年纪正好的大丫鬟们,一般的人家求着迎娶为正妻,还有一些与侯门占着点关系的族亲也甚是愿意纳为妾室。但对于伏修谨而言,他是一个年轻有为、前途明亮的少年举子,考取功名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伏家人看不上锦绣侯门女婢的身份,断然反对,即使伏修谨态度坚决,不顾家人意见执意而为,那最后锦绣真的嫁了过去也是夹在中间,处处受气,难以做人。 吴娘子可不愿意看着锦绣受一点点委屈。 她如今买了宅子买了铺子,食肆的生意越做越好,攒的银两也够她们娘俩这一辈子的生活,若锦绣仅是因为那些懵懂的情愫,最后忍气吞声搭上一辈子倒也不值得。 「干娘?」锦绣见吴娘子不说话,又轻轻叫了一声。 吴娘子回过神,说:「你既心意已定,且那伏家小子也是个极好的选择,我怎能再拦着?不过,这事不可太急。」 作者有话要说:  (*^▽^*) 昂~专栏新开了预收文《将军有理说不清》,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戳来看一下撒~鞠躬感谢~比心心! 第36章 春闱 「这就不愿意啦?」吴娘子顺着揉了一把锦绣的脑袋, 「这事得先看看伏家那边怎么说,等他们上门来谈过之后我才能决定要不要便宜了那小子。」 锦绣如释重负, 甜甜一笑:「都听您的。」 不过, 伏修谨倒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当晚回去就找家里的长辈说了此事。伏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且家里的亲人性格多是爽朗大气, 再加上其伯母的布庄正好又是赁了吴娘子的铺子, 一来二回, 也算相熟,觉得娶高门婢未必不好,所以并不打算难为锦绣,当下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第57页 在等锦绣消息的这几天里,伏修谨几乎抢着堂姐的活儿,当起了跑腿顿顿去给伯母送饭, 就为了能途径食肆, 看看会不会偶遇锦绣。 忐忑不安地等了几日, 他终于在一抬头时就对上了心心念念之人的眸光,即使隔着涌动的人潮。 「锦绣。」伏修谨加快步伐向着锦绣走去。 锦绣亦是, 就像是心里有感应一般,她刚得到了吴娘子的应允, 正打算将这事说给伏修谨, 一出门,他就来了。 对上伏修谨满是期待的眼神,她笑了笑, 「干娘同意了,但要先见过你的家人才能确定下来,你家里人……」 「他们也同意了。」伏修谨说,「他们都很欢迎你。」 锦绣听到伏修谨这么一说,也松了口气。但因她着急着回府,来不及再多说些别的,临别时,又听伏修谨轻声交代:「伯父伯母已经准备好了,择日便会来向你干娘提亲,可以吗?」 「好。」 伏修谨的伯父伯母同样行事雷厉,顺着伏修谨的意思,择了吉日,就按着规矩上门跟吴娘子商量起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双方都是爽快人,又早已认识,一拍即合,便将这事给定了下来。 锦绣再抽空回小宅子的时候,吴娘子已替她做主,接受了伏家送来的信物。她与伏修谨的奇妙邂逅也算是有了结果,两人正式定亲。但至于过大礼和婚期,双方的意思都是先暂且往后缓一缓,让伏修谨潜心备考,待来年考取了功名再风光大办。 而此等大事自然要跟老太太也说上一声,如先前所言,锦绣还领了伏修谨去拜见了老太太。老太太见着伏修谨相貌堂堂,又才度兼具,更是赞不绝口。 锦绣记着老太太的恩情,同时也想着不能打扰伏修谨备考,所以还是留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着,直到临近岁末,她与吴娘子商量后,才提前去跟老太太请辞。老太太虽十分不舍,但既已让锦绣赎了身,也到了该婚嫁的年龄,便不再挽留,而是交代锦绣今后若是得空,就常回来看看她老人家。 数着日子,终于又到了新一年开春。锦绣含泪拜别了老太太,真真正正回到了吴娘子的小宅子。 之前她已将自己买的小铺子赁了出去,收着租金,往常又随着吴娘子一块到食肆里帮忙,倒也算自在。至于伏修谨那边,毕竟两人还未完婚,且科考在即,她再怎么念着他,也只能收着心思,偶尔再备些佳肴,亲自给送过去,顺带着说些鼓励的话语。 春闱前夕,锦绣简直比伏修谨还要紧张,天天鸡鸣拂晓之时,就已睁开了眼。如此反覆了几日,便是有些疲乏,这日她醒了之后摊在床上没有立刻起来,辗转了半晌,竟不知不觉又合上了眼。 不知混混沌沌睡了多久,她只觉口干舌燥,便醒来寻水喝,刚走到门口,竟看到鞦韆上坐着一人。 莫不是睡迷煳了?她赶紧揉了揉眼睛,再一睁开,还是一样。 「你醒了?」伏修谨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了头。 「怎么是你?!」锦绣瞬间清醒,又马上反手合上了房门。 伏修谨走了过去,连眼角都是隐藏不住的逗弄之意,隔着房门说:「锦绣?你怎么了?」 「你明明知道!」锦绣嗔道。但门外忽然没了声音,她等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你还在吗?」 …… 回答她的只有微弱的风声。 「怎么就走了?」锦绣在小声嘀咕。她好些天没见着伏修谨,刚刚还没来得及认真看上一眼呢。「怎么做事也没头没尾的。」 她有些赌气地一下拉开了房门,迎来的却是伏修谨近在咫尺的俊脸。 「你!太讨厌了!」锦绣躲在门后,脸涨的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伏修谨看着差点就甩到自己脸上的房门,摸着鼻子心虚道:「你别生气了,我今日过来是有事找你的。」 「真的?」锦绣将信将疑。 伏修谨自知理亏,认真交代了起来:「伯父让我在会试前到庙里烧住香求个吉利。」 「那你怎还不去?」 「我想你跟我一起去。」伏修谨说着,又侧着耳朵等着锦绣的回答,但这回反倒是里边没了声音。 「锦绣?」 「你去院子里等着,快去,不准回头。」锦绣拍拍小脸,她这刚睡醒,还没梳洗,不知道是不是很丑? 「那我等着你。」伏修谨留下这一句就往院子里走了出去。 锦绣扒拉着房门听了一会儿,确定屋外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梳洗。其实,就算伏修谨不来,她也是要到庙里去给他祈福的。梳洗之后,她款款走到伏修谨身后,「走吧。」 刚从院子里出来,锦绣就感觉到伏修谨似乎有些情绪低迷,也不愿说话,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难题,担忧道:「你可是有什么事?」 「唉。」伏修谨装模做样嘆了口气。 锦绣见状,更是焦急,「是何事?我能不能帮你?」 「帮不了。」伏修谨摇着头说。 「读书上的事?」 「不是。」 「那你跟我说说,兴许我干娘能帮得上。」锦绣说完,见伏修谨仍是蹙着眉,一时情急,她忍不住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快说。」 伏修谨这才一脸郑重其事地说:「进了贡院就吃不到锦绣你做的好饭菜了。」
第58页 锦绣本是焦急不已,结果却听来这个,差点掉头就走。 「我是说真的。」伏修谨赶紧跟上,「近来我挑灯夜读,若不是有你做的饭菜,定是食不知味的。」 锦绣还生着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刚遇见身旁之人的时候,觉得他儒雅温润,翩翩有礼,这会儿定了亲怎么反倒老爱作弄起她来? 「生气了?」伏修谨亦步亦趋地跟着。锦绣忽而站定,娇声道:「休要胡说。」 经过这近一年的时间,伏修谨自然知道锦绣脸皮子薄,便止了话头,认真诉起他会试前这或多或少的紧张忧虑。「锦绣,若是我不幸再次落了榜,你还愿意嫁于我吗?」 「又胡说。」锦绣放轻了声音,「都定了亲,我还能反悔不成?」 伏修谨一听,甚是有道理,便学着锦绣的样子仰着头说:「我觉得你说得极对。」其实家人及锦绣对他的关怀他都看在眼里,特别是近来的这段时间,都百事以他为先。他自感重任在肩,愈加勤奋刻苦,可以说,这一试,他势在必得。 两人到了寺庙,虔诚叩拜,又求了心愿。 过了两日,便是二月初八,也就是进入贡院参加会试的大日子。 朝阳初升时,伏修谨出门之后先是绕到了吴娘子的宅子外,与锦绣道别。 锦绣原本心里憋着许多话,但真的见了神采奕奕的伏修谨,又将那些话悉数吞回了肚子里,坚定地看着伏修谨,道:「你就放心去考,怎样我们都等你回来。」 第37章 中了 话是这么说, 但当伏修谨真的进了贡院,锦绣就开始担忧了起来, 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 吃的还够不够……越想越是心神不宁, 最后实在心慌, 又去庙里烧了香。 连着九天, 三场会试全部结束, 已是二月十六。锦绣早早醒来, 等在贡院外,远远瞧见伏修谨就挥着手,见他虽没有入场前那般神采奕奕,但似乎也不像其他举子那般满脸愁,才稍微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伏修谨接过锦绣递给他的水壶。 「我担心你。」 「噢~」伏修谨故意拉长了声音,又看着锦绣, 「担心我考得不好, 不能迎你进门?」 锦绣气得就着伏修谨鞋子踩了一脚, 「叫你胡说。」 「我要吃酒酿鸭子。」 伏修谨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锦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柔声答:「有。」 「油焖春笋。」 「也有。」 「还有……」 伏修谨又连着报了长长一串菜名,锦绣越听越不对劲, 赶在他将食肆里的菜餚念完之前及时阻止:「你这样怕是会被.干娘请出去的。」 「怎么啦, 我又不是白吃的。」伏修谨反驳。 「干娘最讨厌浪费了,你若是点了这么多又不吃完,就等着被削呢你。」 话音刚落, 两人就看着对方,默契一笑,惹得旁人莫名其妙。伏修谨去食肆饱餐了一顿就回家休息了,连着几日劳心劳神,着实疲惫。 到了二月二十五,已是满城春色,花香瀰漫。贡院之外,人头攒动,唿声四起,或是欢喜雀跃,或是感嘆欣羡,又或是扼腕长嘆。大喜或大悲,就在榜单之间。 锦绣久久没等来伏修谨的消息,终是坐不住起身出了门,却在半道上遇到了伏修谨的堂姐。 「小伏啊,他在家闷头睡大觉呢。」堂姐无奈地说,「兄长已经替他去看榜了,没准这会儿正带着好消息在赶回来的路上。」 锦绣与堂姐别过,边走边小声嘀咕:「怎忽然就胆怯了呢。」 如堂姐所言,伏修谨确实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但倒不是真的闷头睡觉,他根本睡意全无。他已参加过一次会试,体验过那种满怀期待兴致满满跑去看榜最后却落了空的感觉,且又是在那满是学子的地方,人挤着人实在难受。虽说他这一次准备充分,信心十足,但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倍感压力,又想若是如愿中了贡士,消息便会很快传来,索性就不去了。 锦绣过来的时候,伏修谨已经从屋里踱步到了院子里,正绕着院子来回不停走着。 「你这是在做什么?」以前都是自己被作弄,这是锦绣第一回 见着伏修谨这般无措。 「我、我出来走走。」 锦绣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就笑着问:「要不要我陪着你一起走?」 「还是不用了,我走累了。」伏修谨摇摇头,但话虽这么说,脚却没停下来。 「你……」锦绣正要开口劝导,就听得院外传来一声:「小伏,中了!」 中了! 锦绣只觉眼前闪过一道身影,再一看,院里已没人,她快步跟了上去,只看见伏修谨的堂兄远远招着手,大声喊着:「中了中了,考中贡士了!」 「真的?」锦绣迎了上去。 「真的!真的中了!」堂兄手舞足蹈,又给了伏修谨一拳,道:「小子,出息了!」 伏修谨看着堂兄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仍是有些不敢置信,怔了一会儿,回头对着锦绣问:「我考中了?」 锦绣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又点点头。 伏修谨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又自己念了几遍:「我考中了,我真的考中了!」越念着越是激动,还上手还了堂兄一拳。 锦绣的欣喜不比伏修谨少,她在一旁看着,蓦地有些鼻子发酸。虽然伏修谨很少跟她说起这过程的艰辛,但她怎么会不明白?光是开春以来,她看着他废寝忘食,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
第59页 而此刻,终于如愿迎来了这个好消息。 欣喜之后,两人走回院子。伏修谨定定地看着锦绣,柔情脉脉的双眸里又带着些狡黠。 锦绣感觉到异样,瞪了一眼,「莫不是高兴傻了?」 谁知,她话刚说完,就看到伏修谨愈加明目张胆的凑了过来,正打算推开,又听得他笑一下,轻声道:「锦绣,我终于可以将你迎娶进门了。」 锦绣破坏气氛,回:「休要高兴得太早,还有殿试呢。」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锦绣见伏修谨一脸委屈样,不知道他又在酝酿着什么作弄她的心思,赶紧起身拍拍手,说:「你就安心待在家里准备殿试吧,我要回去食肆帮忙了。」 「这就走了啊?」 「走了。」 锦绣真的头也不回走了出去,伏修谨哭笑不得,在院子重归宁静后,他稍微收拾了一下,也跟着出了门。虽然他早上还有些顾虑,但听了堂兄带来的好消息,反而又想自己再去确认一遍。待看到榜单上清清楚楚写着自己的名字,他才如释重负。至于殿试,他倒没给自己太大压力,人才济济,他也不是非要争到第一名,就想着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拿个靠前的名次,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关心着自己的家人们。 殿试只考时策务,而伏修谨先前也在这方面做了许多功课,所以临场发挥还算满意。 传胪当日,他换上了锦绣特意为他准备的新公服,准备进宫等待宣布殿试结果。临行时,他一脸从容,跟锦绣说:「你在家里等着我的好消息。」 锦绣点点头,将他送出门。又去食肆帮着吴娘子忙碌了一会儿,才回了宅子。 正午刚过,都不用锦绣刻意去打听,好消息就已经沸沸扬扬传开了。又是金榜题名,又是报录人敲锣打鼓传着捷报,她一出巷子,就听到了邻里们的纷纷议论:伏家那年仅二十岁的后生高中了二甲进士! 锦绣自然是激动不已,但想到此时的伏修谨定是分身乏术,便没有立刻去找他,而是转身进了厨房,打算备上一桌他最喜欢的饭菜为他庆贺。许是她太想在这样的日子为他做些什么,所以在处理每一道食材的时候,都屏气凝神甚是专注,全都按着他的喜好来,连着被鱼稽划伤了手指也没注意到。 这本该欢天喜地的一天,她却过得极其煎熬,压抑着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伏修谨的心思,从当午日明等到了日落西山,再是夜色袭来,最后连个他的影子都没见着。做好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看起来竟比残羹冷炙还要难看,再闻着那味道,她一赌气就直接都给倒了。 入夜之后,她更是不知为何,辗转反侧,竟感觉哪哪都不舒服,摸黑起身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喝,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这才发现了手指上的伤口,泡了水之后已经变得有些发白,皱皱巴巴的。 其实,对于常常出入厨房的人来说这都是些小伤小碰,不值一提,但她此抚着还隐隐作痛的手指,就莫名觉得委屈,眼里渐渐浮起了雾气。 明日待那个人过来时定要将他丢出去!不,门都不给进!锦绣在心里暗自发誓。 然而,当晨曦微露时,她看着那个人站在老槐树下,湿凉的风轻轻扫过,带起衣袖飘扬,仅是一眼,就使得她差一点点就忘记了昨晚自己的信誓旦旦。 好在,最后关头,理智稍胜一筹。她作出要赶人的架势,指着院门口,道:「谁让你进来了?你快快出去。」 「昨日我从皇宫里出来,路上偶遇到了几位大人,跟他们寒暄了一会,回家之后邻里亲戚也来祝贺,我实在分不开身。」伏修谨主动交代,「再到晚上得了空,又已过了宵禁时间。」 伏修谨见锦绣脸色有所缓和,悄悄往前又走了几步,「你生气了?」 「站住!」锦绣眼尖,出声制止。 「真的生气了?」伏修谨小心翼翼问。 锦绣从小就入了侯府,里边的少爷们大多心性贪玩,不是读书的料,所以她关于科举高中之后的热闹场面她也只是听说,未曾真正见识过。在伏修谨好言好语主动解释后,她心里的气已然消了一大半,但一看着眼前这张脸,就忍不住想起昨日被自己倒掉的一桌好菜,还有被划伤的手指,心底的那股委屈又涌了上来,闷声道:「我就是生气了。」 「我错了,我不该让你白等了一整天。」伏修谨也不辩驳,而是诚心认错,「来不了的时候我应该找人来传个话的,是我考虑不周了。」 伏修谨这般姿态,反而让锦绣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她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又听到伏修谨低声示好:「别生气了,好不好?」 锦绣嘆了一口气:「你、你进来吧。」 「先不进去了。」伏修谨笑着举着手里的礼盒,「伯父伯母特意备了薄礼,让我先过来谢谢未来丈母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昂~看到有小可爱说这几章节奏有一点点快,所以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我自己的想法啦~ 文章写的时候是架空,但如果大家还稍微记得前边的内容的话,有简单带过几句,在那个大背景下,大部分的婚事都是由家长直接决定的,比如侯府里的小姐们,还有侯府里签了死契的丫鬟们,主子甚至都可以直接送人之类的~ 锦绣的身份设定是侯府里的大丫鬟,不像寻常人家里那样,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她遇见了伏,双方又心意互通,定亲是水到渠成的事,也只有定了亲,才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呀~(没成婚之前我连小手都不敢让他们牵一下~o(╥﹏╥)o)
第60页 至于两人感情路上的小小绊脚石,当然也是有的,不过我想了一下,还是放在了定亲之后,成亲之前。因为这时候的伏开始步入仕途,身份地位及所处的圈层都有了新的变化,这些波折的出现会显得更合理一些,也算是个铺垫,引出下一卷的故事~ 大概想说的就是这些啦~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发射一大波心心!! (*  ̄3)(e ̄ *) 第38章 王侍郎 锦绣微微怔住——怎么感觉好像现在理亏的人是她自己? 「锦绣?」伏修谨又喊了一声, 「你陪着我去吧?」 这不用说,锦绣也是会陪着他一块过去的, 但经过刚刚这么闹了一番, 她反而有些扭捏, 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面对伏修谨, 就说:「且先等我一下。」 「好。」伏修谨应了一声, 就在院子里等着。待了好一会儿才见锦绣徐徐走来, 他大概猜到她的心思, 就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转而说起了昨日进宫及放榜这一路上的趣事。 锦绣在一旁听着,慢慢地就忘记了早上的尴尬,听到有意思的地方还时而会问上两句。 「皇宫里真的有这般富丽堂皇?」 「原来传胪完成后还有这样的规矩?」 「这么说你住的那条巷子还出了另一位二甲进士?」 …… 虽都是些被问了许多遍的问题,但伏修谨还是一个一个细心答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和敷衍, 后又想到了什么, 转过头看着锦绣, 商量道:「关于之后的安排,我不打算留在翰林院了, 想外放去做官,伯父伯母他们也同意, 你觉得可以吗?」 锦绣自然是尊重伏修谨的选择的, 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金榜题名,有个好前程?但她想到若是成了婚, 她肯定要随着伏修谨一块赴任,到时候就不能时常见着吴娘子了。 伏修谨怕锦绣多想,又接着说:「我的排名靠前,可以先选择,到时尽量争取京城周边的官职,这样陪你回来看丈母娘也方便。」 锦绣回望着眼前这个丰神俊逸的男人,虽偶尔作弄她,但在大事上总是会先考虑到她的感受,询问她的意见,忽而就有些感谢当时在小巷子见到的那群小喜鹊。 不等锦绣回答,伏修谨已从她眼中读到了答案,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走了几步,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锦绣不解。 伏修谨上下打量着锦绣,说:「我觉得伯父伯母还有兄姐他们说的很对。」 「他们说了什么?」 伏修谨没有回答,反而笑得更加放肆。锦绣对他此时的笑容再熟悉不过了,猜想他定是又要说些什么作弄她的话,便想就此打住让他憋着说不出来。但偏偏伏修谨又把她吃的死死的,知道关于他家里人的评价,她肯定忍不住想听一听。 锦绣瞪着伏修谨,娇嗔道:「到底说了什么?与我有关的?」 「他们说啊……」伏修谨故作神秘,「说……说你旺夫。」 锦绣嘴角扬起:「就知道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啊。」伏修谨举起手,「都是他们自己说的,而且你看,我先前落榜,与你定了亲,马上就高中了,你说是不是?」 锦绣说不过他,就加快了步伐往前走,伏修谨赶紧跟上去。两人到的比较早,食肆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吴娘子索性将厨房交给了其他人。 伏修谨见着吴娘子走了出来来,赶紧起身双手递上了礼盒边,说:「这是我伯父伯母给您准备的,感谢您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关照。」 吴娘子满意地点点头,倒不是因为这些小礼物,而是这份心意。昨日伏修谨刚高中,今日就备着薄礼前来,说明伏家没有轻视这门婚事,没有轻视锦绣。「以后人来就好了,不用破费。」 「应该的。」伏修谨顺着吴娘子的话,「伯父伯母说他们过几日便会亲自登门跟您商量婚礼的事。」说着他又别有深意地看了锦绣一眼。 锦绣瞧着伏修谨这般情礼兼到,努力憋着笑,暗自腹诽:这个人在干娘面前倒真是一点都不敢放肆。 之后伏修谨又将来的路上与锦绣商量的事情一一跟吴娘子做了交代。吴娘子向来不过多干涉,且只要锦绣过得开心她便没什么意见。摆摆手说道:「反正我厨房里的刀可磨得铮亮,不管远近,你都欺负不得她。」 锦绣一听重重地点了头,又递给了伏修谨一记「你赶紧记下来」的眼神。 吴娘子看不懂年轻人之间的小情趣,转身去了柜檯,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锦绣循着味道,梨涡微漾,「是如意糕?」边说着还边伸过手去,但马上被吴娘子打了下来。 「你的在那边。」吴娘子指了指柜檯上的另一个食盒,「这是给小伏伯父伯母的。」 锦绣撇撇嘴,又听到吴娘子说:「你等会儿和小伏一块送去布庄。」 「知道啦。」 锦绣小跑着去柜檯取回了另一个食盒,迫不及待打开,先递了一个给吴娘子,然后又给自己拿了一个,吃的津津有味。伏修谨等了良久,目光在锦绣与食盒间来回移动,眼看着食盒里的如意糕一个接一个的没了,就是不见锦绣开口问他要不要也来一个。心里明白过来,这小丫头是故意气他,以报昨日的「仇」呢。 他笑着摇摇头,又给锦绣倒了杯温水,「你慢些吃,别噎着了。」
第61页 从食肆出来后,两人想着一时也没太要紧的事,就一路边走边左右看看。行至半路时,伏修谨忽然跟锦绣说:「你先在这等着,我很快回来。」 他转身穿过人潮,去了街道对面,挤在了一长排队伍的后边。 锦绣心头淌过一阵温热,她知道那是京城中久负盛名的糖人摊子,每日只要一开摊,便是人来人往。她虽然喜欢吃,但也就去买过一次,相对于挤在人群里排着队,她宁愿选择路边其他没那么多人的小摊子。可是那个人却记得她的喜好,又愿意为了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半晌后,伏修谨终于再次穿过人潮走了出回来,递给锦绣一个兔子模样的小糖人。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我怎么不知道?」伏修谨理直气壮,「那日在布庄你可是拿着糖人煳了我一胸口,使得我那身襕衫都没法再穿了。」 「你不是说回去洗洗就行了?!」这事是锦绣有错在先,说起来还有些惭愧,但她明明记得是某个人自己说没事让她不用再管的。 伏修谨贼兮兮地盯着锦绣看了一会儿,继而一副瞭然的模样,「我说,那日你不会是故意来撞上我的吧?」 怎么还翻起了旧帐呢?还越说越离谱!锦绣方才还觉得心里像喝了蜜一般甜,这会儿又只想朝着伏修谨重重踩上一脚。「谁故意撞你了?明明是你自己出来挡路,还撞坏了我一个糖人,我还没让你赔呢!」 伏修谨见着锦绣气鼓鼓的样子,赶紧讨好:「我这不是赔给你了嘛。」 锦绣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藉此认真「教训」一下伏修谨,就看到刚才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轿子又退了回来,且落在了两人的身侧。 里边走出一身穿朝服的男人,眯着眼睛看了两下,然后说:「小伏?伏修谨 ?我没记错吧?」 「王大人,您没记错,我就是伏修谨。」伏修谨恭恭敬敬作答。昨日出宫后,听进士们闲聊,其中有一个进士家里有人在朝为官,就给大家简单说起了那些朝臣,他眼力还算不错,自然认得出眼前之人正是吏部王侍郎。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这位吏部的侍郎大人会记得他一个小小的进士。 王侍郎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到了锦绣身上,问:「这位是?」 「她是锦绣,我未过门的妻子。」 王侍郎在听到「妻子」时微微挑眉,而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锦绣一眼。 第39章 美妾 王侍郎没有久留, 只是寒暄了两句就走了。 这事两人也没放在心上,但没出几日, 忽然就来了人传话, 让伏修谨去王侍郎府上走一趟。伏修谨虽觉得奇怪, 但也不敢怠慢, 赶紧随着来人动身前往。 不料, 刚到了侍郎府, 他就直接被领到了书房。 伏修谨看到王侍郎背着手站在书案后边, 正准备行礼,王侍郎已先一步回了身,招唿道:「小伏啊,不必多礼了,进来坐吧。」 「王大人。」伏修谨猜不透王侍郎的目的,所以只是恭顺坐下, 等待下文。 「小伏啊, 今日找你过来确实有事要说。」王侍郎抿了一口茶, 「你说你定了亲,对吧?」 伏修谨心里「咯噔」一下, 那日在城中偶遇时,他就觉得王侍郎看锦绣的眼神中带着些审视的意思, 当时还以为自己想多了。他赶紧回道:「是的, 我与锦绣不日即将完婚。」 王侍郎也不着急,反而像是家长一般问起了锦绣的情况。「婚姻可不是小事,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锦绣之前是淮丰侯府的丫鬟, 现在已赎身出来。」伏修谨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王侍郎放下茶杯,眼角的褶子堆叠到了一起,道:「是个丫鬟啊,那便好办了。」 「好办?」伏修谨冲口而出。 王侍郎「呵呵」笑了两声,「不必着急,我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 伏修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心又提了起来,不是这个意思,那是? 「那日在大殿上一眼见着你我就挺喜欢的,年轻有为。」王侍郎缓缓说着,「我府上有个庶女,今年刚满十六岁,配上你正好,至于那个与你定了亲的姑娘嘛,娶做良妾倒也不错。」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从王侍郎开始提起锦绣开始,伏修谨就知道今日这一关不好过。不用多想,他也能料到拒绝了王侍郎会有什么后果,但娶她人为妻,委屈锦绣做妾,这事他就从未想过,也断然是做不到的。 王侍郎见伏修谨低头沉思,又再问了一声:「小伏,你觉得呢?」 伏修谨起身行了礼,「王大人,谢谢您的赏识,但我未高中前就与锦绣定了亲……」 「等等!」王侍郎显然没想到会遭到拒绝,一下没了方才的和颜悦色,蹙着眉直接打断了伏修谨,「这事不用你马上应下,先回去考虑清楚。」说完又挥手送客。 伏修谨从王府出来,心里并不舒坦,就想着去找锦绣说说话。结果一进院子,就听到了厨房里传来叮咚作响的声音,热闹之余又有条不紊。 他走过去,站在门口,目不斜视。 「你来了?」锦绣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着手里的活儿,将刚装进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拿出来,放回桌上,「今天食肆生意好,我回来晚了些,正准备装好给你送过去呢。」 整理好之后,锦绣回头,看到伏修谨仍是站在门口寸步未移,打趣道:「怎么了?饿傻了?」
第62页 伏修谨笑而不答。 锦绣也不追问,待落座后又将手边的清蒸鲫鱼给轻轻地推了过去,「干娘说你喜欢吃,特意给你留的。」 伏修谨没有动筷,而是轻唤了一声:「锦绣。」 「怎么了?」 「待长辈们商量好,我们就早点成婚吧。」 锦绣微微顿住,虽然伏修谨只字未提,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反常,看了片刻,也放下了筷子,回答:「好。」 伏修谨一回去,伯父就告诉他已经请人算好了吉日,聘礼也在同时准备中。家里一片喜庆热闹,而王侍郎也没有其他动作,伏修谨心存侥倖以为王侍郎只是一时兴起,这事就这么了了。可谁知,就在过大礼的前两日,他的宅子里又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是伏修谨的一位远方亲戚,平日里几乎没什么来往,但这会儿来了倒是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你可别不识好歹,对于我们这样的家门来说,能被王侍郎看中,有意结亲,那是多大的荣幸啊!再说了,你中了二甲进士,若朝中有人做靠山,想往上走,不是轻松得多?」 「不过是一个侯府赎身出来的丫鬟,再怎么生得好看,能比得上侍郎府的小姐尊贵?」 「人王侍郎也不是冷漠的人,只是让你把正妻的位置留给他家女儿,至于那个丫鬟嘛,你要喜欢那纳为妾室不就行了?」 「多少人眼巴巴想攀上这关系,你把目光放长远点,不要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丫鬟自毁前程!」 …… 那亲戚苦口婆心规劝着,但每一句都在贬低锦绣,且越说越难听。 伏修谨原本看在是亲戚的份上,以礼相待,但这会儿是一句都听不下去了,出声阻止:「你请回吧,我与锦绣的婚期已定,不会有变。至于王大人那边,若你要回去復命,就说我谢谢他的好意。」 那亲戚一听,直眉怒目留下一句「不知好歹」,就甩着袖子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而又因为来之前在王侍郎面前夸下了海口,此时没劝说成功,对伏修谨记恨在心,所以在復命的时候故意添油加醋说伏修谨如何如何傲慢,如何不把王大人放在眼里,如何瞧不上王府的庶女…… 总之,全都是些十分得罪人的话。 王侍郎听后,自然是勃然大怒。他那日在大殿上瞧着伏修谨长相出众,且年纪轻轻就已高中,前途光明,后回去再一调查,发现伏修谨出身一般,就打算拉拢一下,挑一个庶女嫁过去,正好也可以藉此扩一扩他在朝中的人脉关系。可谁知,竟连着碰壁了两次,还是因为一个丫鬟!况且,他已经提前表明了态度,只要自己的女儿是正妻,他并不介意未来女婿有美妾在旁。既然伏修谨如此口出狂言、不识抬举,那就等着为此付出代价吧! 除了一甲进士,其他人想入翰林院都需要考试,伏修谨没打算入翰林,而是申请了外放做官。按理说,二甲进士外放做官,那是十拿九稳的事,且伏修谨的排名还在前排,但现在惹了王侍郎,事情就不一样了。 王侍郎在朝为官多年,熟知官场规则,也累了一定的人脉关系。虽说还办不到直接驳了伏修谨的申请,但可以从中作梗拖着,一直拖着,拖个一二年,这个就算是去告御状,他也有理可说。他想着伏修谨再怎么年轻,也经不起这么耗着,耗个几年又处处碰壁,到时候意识消沉,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伏修谨满心欢喜地一边等着消息,一边准备着与锦绣的婚事,全然不知王侍郎已因此在暗地里使了手段。直到几日后,他看到同期其他进士逐渐开始奔赴前程,而自己却毫无消息,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再一想,便猜到是那王侍郎给自己使了绊子。 这日辰时刚过,他就听得巷子里人欢马叫,走出门一看,正是与他同期高中的那位二甲进士,原来已获准外放做官,拖家带口即刻启程。 伏修谨望着巷子那头的欢闹场面,顿时黯然神伤,以至于锦绣隔着人群远远跟他招手他都没注意到,就转身闷头走了回去。 「这是怎么了?」锦绣小声嘟囔,又加快步子紧随着伏修谨走了回来。 但入了院子又没见着他的身影,找了一圈,才发现他坐在书房的木椅上,正看着书案出神。 锦绣不知该不该打扰,就站在门外,过了一会儿才伸手敲了门。 「你来了。」伏修谨回过神,「来很久了?」 「我刚到。」锦绣走近才发觉伏修谨脸色不太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伏修谨赶紧转过身,尽量敛起脸上的疲倦。 这些动作及变化虽细微,但锦绣却看得清楚,她又想到刚才在巷子里那一幕,就问:「那个就是你之前说的同巷子的二甲进士吧?你是不是看他举家出门,想到不久你也要外放去做官,不捨得这里了?」 伏修谨没想到锦绣会这么问,又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回答,就默默点了头。 「又不远嘛,到时候得空我们可以时常回来啊,再说了,去了那边稳定下来后,也可以把长辈们接过去小住的呀。」锦绣安慰道。 伏修谨听着锦绣的话,更是五味杂陈。 他知道王侍郎背地里使了阴招,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打算低头。但他又不想让锦绣为自己担心,不想让她失望,就低头揉了揉眉心,再抬起来时,扬起了如往常一般的笑脸,又指了指她手中的食盒,问:「今日带的什么好吃的?」
第63页 锦绣揭开食盒的动作蓦地就停了下来,神情微变,「昨天不是你自己说要吃如意糕的吗?」 第40章 大人物 伏修谨亦是一顿, 而后伸手帮着锦绣打开了食盒,又若无其事地说:「许是昨晚没睡好, 记混了。」 「真的吗?」锦绣看着伏修谨。 「嗯。」伏修谨点点头, 拿起了一个如意糕塞到嘴里, 又嘟囔着:「那日在食肆看着你吃我都快馋死了你就是不给我半个。」 「想吃你不会说?」 「呵!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不是吗?」锦绣作势要拿回食盒, 伏修谨赶忙认输:「是是是, 你说的都对。」 两人小闹了一会儿, 锦绣猜得到伏修谨心里有事, 但见他神情恢復了许多,就没再追问。 王侍郎这事,伏修谨打算暂时瞒下来,自己想办法解决,但却难以一直瞒下去。金榜题名之后,大街小巷里各种小消息满天飞, 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谁谁家的儿子高中了几甲进士, 谁谁家的儿子已入了翰林, 谁谁家的儿子又被委用去了哪里做官…… 时间一长,伏修谨这边还没有一点消息, 家里人难免不多想。 伏修谨找了些别的说辞含煳地带了过去,伯父只是个地方小吏, 就算说出来也帮不上忙, 还徒增烦扰。而且,他不愿让家里人知道此事与锦绣还有些关系,免得他们对婚事有什么想法, 虽知道家人都不是那种人,可也不想锦绣因此受委屈。 但锦绣又不傻,她在侯府从一个底层粗使丫头做到了一等大丫鬟,又赢得老太太的赞赏成功赎身,见过多少人和事,并非没有见识。也许别人还看不出什么,但她怎会察觉不到伏修谨的变化,再联繫起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就大概能猜到是他的仕途受了阻碍。再一想,伏修谨不愿多说,定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锦绣捋了思绪,想起之前食肆开业时,宫里曾来了祝贺的内侍,就想去找吴娘子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拜託他们打听到具体是什么事情,再一起想办法。 但她刚出了宅子,竟迎来了一道许久未见的身影。 「香杏姐姐?」 「锦绣。」香杏喊了一声,然后朝周围看了一圈,才拉着锦绣的手匆匆进了门,「我们屋里说去。」 两人回到屋里,锦绣给看了茶,刚一坐下就见香杏靠了过来,又用手挡在嘴边,小声问道:「现在家里没其他人吧?」 「就我在。」锦绣见着香杏这般小心的模样,甚是奇怪,问:「香杏姐姐,你可是有事要跟我说?」 香杏坐了回去,但又不放心地瞥了一眼门口,才说:「与你定亲的人家姓伏,前不久高中了二甲进士,对吧?」 「你怎么知道?!」锦绣一下有些激动,连着声音都高了几分。 「嘘!」香杏把手放在嘴边,「我是昨晚才听说的。」 锦绣坐不住,起身跨了一步站到香杏身侧,「你知道什么?」 「是这样的,昨晚我家老爷在外应酬喝多了些,回来后我服侍着他,听到他喃喃说着什么吏部王侍郎,什么不识抬举的二甲进士,还有淮丰侯府的丫鬟之类的。听到侯府,我就多问了几句,大概的事情就是,他昨晚与王侍郎一块喝酒聊天,王侍郎看中了一位伏姓的二甲进士,想把自家的庶女嫁过去,但这进士却驳了王大人的好意,坚持要娶侯府的赎身丫鬟为妻……」香杏看了锦绣一眼,「我想近来从侯府赎身的就只有你了。」 「那后来呢?」谁都能想到,得罪了王侍郎,怎么会有好果子吃? 「后来……」香杏停了一下,「后来那王侍郎心里不痛快,找了人使了些手段,就一直拖着你未来夫君的申请,让他做不了官。」 香杏昨晚意外听到了自家老爷半醉时当八卦说的这内幕,顾念着锦绣曾帮过自己,就想偷偷将消息传出来。这事可大可小,若处理的不好,那可能耽误的是一辈子的前程,但她见锦绣满脸愁容,又将这些话给咽了回去,宽慰道:「你也不用太焦急,可以去劝劝你未来夫君,让他去跟王大人服个软,认个错,兴许就没事了。」 锦绣点点头,这才知道为什么伏修谨的事一波三折。 官场上本就少不了尔虞我诈,她曾想过可能是伏修谨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却万万没料想竟与自己还有些关系。不过,她深知伏修谨的性子,既已经拒绝了王大人,断然是不会再低头去讨饶的。 锦绣谢过香杏,又将她送到了门口,然后自己也没停下来,直接朝着食肆走去。伏修谨不愿意违背初衷娶她人为妻,那她该做的是帮着他想办法一起跨过这道坎,而不是逼着他去做另一个选择,还给自己添堵。 反正,若是干娘这边商量了之后也暂时也想不到办法,那她就厚着脸回去跟老太太求个人情。 但她刚走到半路,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火急火燎的叫声:「锦绣姐姐你等等!等等!」 锦绣一回头,竟是巷子里常常见到的一个小孩,「怎么了?跑得气喘吁吁的。」 「锦绣姐姐你快回去。」那小孩边捂着胸口平缓唿吸边说,「你家里来大人物了。」 大人物? 不等锦绣再问,那小孩又说:「好几个,好像都是皇宫里的人。」 皇宫里的人? 锦绣颠声道:「不是吧?」似乎除了与吴娘子相熟的那个内侍,她并不认识什么皇宫里的人?
第64页 「没错没错,你快回去看看。」 虽不知是发生了何事,但小孩子一般都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那想必来人定是来头不小的,锦绣不敢怠慢,赶紧跟着一块往回走。 才走到巷子这头,锦绣就看到自家宅子外围满了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她满腹疑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人群中不知是谁回头瞥见了锦绣的身影,勐地尖叫了一声:「锦绣回来了!」 「回来了?」 「是锦绣!」 「是她是她!」 再然后,众人纷纷向两边让出了位置,伴随着声声满是欣羡的感嘆。 「真好啊。」 「可不是嘛。」 「瞧这排场,以后可有的福气咯。」 「就是就是。」 这是?? 锦绣瞠目结舌,她这小宅子今日竟如此热闹,刚送走了许久未见的香杏,又来了身份如此不一般的大人物? 院门口站着的人听到众人的谈论,回过头,看着锦绣,问:「你就是锦绣?」 一行三人,个个衣着华贵,气场一点儿也不输侯府里的大管事们,其中站在两侧的人手里还各捧着一个铺着红绸的盒子。 「请问你们是?」锦绣毫无头绪。 方才问话的正是站在中间的男人,他若有所思扫了一眼四周,说:「不如我们进去说?」 「自然。」锦绣越过人群,开门将三人迎了进去,正要关上院门时,又听得那男人轻声说:「不用。」 锦绣不知是何用意,微微停顿后收回手。 男人见众人都垫着脚伸着头往里看热闹,清了清嗓子说:「我是昌华长公主府上的管事。」那声音把握得极好,既不盛势凌人又刚好能让外边的人都能听得到。 果然,外面响起一片倒吸气声。 锦绣始料未及,「昌华长公主?」 「对。」那男人也不多说,朝着旁边的随从点点头,两随从马上领会,同时打开了手里缀以珠玉的精緻盒子。 霎时,院外的惊唿声此起彼伏—— 盒子里各放着一套头面,华美富丽,熠熠生辉。 「昌华长公主听说你定了亲,这是给你添的嫁妆。」 此话一出,院外却忽而变得鸦雀无声,众人被震惊到说不出话。那可是昌华长公主,当朝最体面的公主!竟与住在这里的曾经的侯府丫鬟还有来往?还特意备了嫁妆! 不得不说,这位从长公主府上出来的管事处事极其得心应手,不留痕迹,见效果已达,转而用眼神示意锦绣到一旁说话。 锦绣木然跟了过去,其实她的震惊不比外边的众人少,自上回长公主府上的李总管往侯府送了谢礼之后,她与那边也没有什么接触了。 那管事见状,先是温和一笑,才接着小声说:「前几日长公主府上有喜事,淮丰侯的老太太也在受邀之列,闲聊时说起你已定了亲,对方还是个二甲进士,长公主很满意,过后又多问了几句,已经知道他那事了,你且再等上几天,不用忧思,安心备嫁就是。」 锦绣听了感动不已,也不掩饰脸上的欣喜,「请您一定帮我带句话给长公主,说她的恩情锦绣这一辈子都没齿难忘!」 那可是皇上的大姐,她若开了口,伏修谨的难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锦绣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才更为得体一些,唯有不停地说着「谢谢」。 那管事倒是理解,该办的事已办完,该传的话也已传达,给锦绣留下了一句「尽管放心」,就示意两个随从准备回府。 锦绣与众人站在门口,目送着那辆尊贵华丽的大马车扬长而去。 第41章 生气 锦绣回了院子, 半晌后仍能听到外边还在东拉西扯地讨论着这事。 她大概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思,这是昌华长公主觉得, 之前锦绣是侯府的丫鬟, 那时候送的谢礼是给了侯府, 而现在, 她已赎身出来了, 昌华长公主再送一份「厚礼」, 当日锦绣救人的恩情, 人家就算是两清了。不仅如此,人家还给够了排面,还顺带着帮着解决了伏修谨的问题。 经过刚才这一出,锦绣今后走在这附近的街巷里,怕是没有人敢再看低半分了。 安闲的生活之下,偶尔来些新鲜的小事, 特别是些八卦消息, 最是容易风传一时, 为人们津津乐道。锦绣原想安安静静地帮伏修谨解决了这事,但两人住得不算远, 消息不胫而走,伏修谨想不知道都很难。 他第一时间来了锦绣的宅子, 竟无人在家, 再一想,就掉头去了食肆,但刚一到, 吴娘子又告诉他锦绣已经回去了,他只得原路折返。 然而,迎接他的仍是紧闭的大门,与彼时并无二样,如果非要说出些什么不同,那大抵就是此时的风吹得更加张扬放肆,唿唿作响。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未等到人,又不停来回踱步。按理说,这个时辰,锦绣不在食肆,也应该在家才对,但他等了半天,竟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走得累了,伏修谨就停下来,不时往巷子那边探着头。 从小伯父伯母视他如己出,堂兄姐也是十分照顾,他们虽非大富大贵之家,但也足衣足食,过得轻松自在。可以说,除了等待科考放榜,他从未如此焦急,也从未这般等过一个人。再联想到金榜题名那日,他让锦绣等了整整一日,就不由得有些自责起来。现在他也体会到了那种焦灼感,这才短短半日,就已是百爪挠心。
第65页 锦绣怎么会与昌华长公主认识?锦绣是否已经知道他被王侍郎使了绊子的事?锦绣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为什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伏修谨心里有太多疑问想要得到答案,但又觉得脑子里堵着一团乱麻,虽饱读诗书却毫无头绪。 锦绣外出归来,还在巷子的这头就远远看到了低着头自言自语的伏修谨,觉得他有些奇怪,忽而灵机一动,拐个弯从另一边绕到了他的身后,然后悄悄靠近,朝着他喊了一声:「干嘛呢?」 「你去哪了?!」许是等得太焦急,伏修谨冲口而出,但在锦绣听来却是隐隐有些质问的意思,她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伏修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忙调整了唿吸,柔声说:「你去哪儿了?我去食肆也没找着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之前赁出去的铺子快到期了,所以我就顺便去了一趟。」锦绣委委屈屈,亏得她还想着问题解决,亲自下厨做一顿好的,给大家都换一下心情。 伏修谨怎么会看不出来,讪皮讪脸道:「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跟干娘学了些新菜,晚上做给她尝尝。」前段时间因为考虑到伏修谨辛苦备考,锦绣做的饭菜多是按着他的喜好来,现在昌华长公主发了话,她也算松了口气,便想着也做些吴娘子喜欢的,孝敬她老人家。但是,其实她的篮子里还多放了一条从食肆拿回来的新鲜鲫鱼。 「那我帮你打下手。」 「不用。」说起来锦绣心里还有一点点置气,虽然伏修谨的出发点是不想让他们担心,但这么大的事,竟对她也是只字未提。现在事情解决,「秋后算帐」还是要有的,至少要让他明白以后不能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 伏修谨也不管,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厨房。 「你进来做什么,快出去。」锦绣比着刀子赶人。 「我不出去。」伏修谨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帮着打开了锦绣提回来的篮子,在看到那条鲫鱼的一瞬间,眼底尽是隐藏不住的笑意,但他又不敢笑出声,怕惹得锦绣不高兴。 锦绣没再赶他,但也不跟他说话。伏修谨哪进过厨房,拿着那条鱼左看右看,只觉如临大敌,无从下手,只能又还给了锦绣,尴尬道:「或许我可以帮你做些别的?」 锦绣看着他这般乖嘴蜜舌,到底还是没忍住破了功,笑着说:「你就去外面待着去吧。」 「我不去。」伏修谨坚决不同意,「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锦绣拗不过他,给他安排了一些择菜的小活,随着厨房里工作逐渐进入了节奏,她才回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伏修谨,「你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了,不然我真的会生气,而且哄不好的。」 「你知道了?」伏修谨通过锦绣的神色就读到了一切,她什么都知道了。 「嗯。」锦绣点点头。这事已经过去,也不值得一提再提,她更不想伏修谨继续为此困扰,就将之前她偶然救了昌华长公主远亲家里的孩子以及早上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最后又交代:「你记着了没有,以后可不许有事瞒着我了。」 「好。」伏修谨郑重答道。 锦绣嫣然浅笑,指了指屋外,「快出去待着去吧。」 「不出去。」 「出去。」 「不。」 …… 此时不只是锦绣的小宅子,市井街巷里也是饭菜飘香,炊烟裊裊,宛如一幅平和的人间生活画卷。但在京城的另一端,碧瓦朱甍的王侍郎府,却正上演着一出大戏。 「哗啦!」一声,王侍郎勐地转身将大理石书案上那些造价不菲的笔墨纸砚挥扫一地,又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下属,怒不可遏,骂道:「废物!那个臭丫鬟还有昌华长公主这样的靠山为什么没查到?!为什么要等长公主插手了此事我才最后一个收到消息?!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处?啊?!若长公主到皇上面前随口提上一嘴,你们有几个脑袋可掉?!」 跪在地上的下属瑟瑟发抖,却半句话都不敢说,只是不停地磕着头。 王侍郎看着更是气极,直接抓起手边的茶壶砸了过去,「滚出去!」 两个下属听令,也不管洒在身上的茶水,马上往外滚出去,但又见王侍郎一拍桌子,怒喝:「滚回来!」 两人又连滚带爬着回了原位。 「不成气候!」王侍郎厌恶地啐了一声,「立刻去通知他们不要再拖着那姓伏的小子了,赶紧把他给安排出去,就近安排!」 第42章 不讲理 昌华长公主干涉此事, 着实给吏部王侍郎吓了一跳,立刻就找人办了伏修谨的事情, 但是拖了这么久, 好缺都被其他进士陆续补上了, 只剩下两个下等县, 最后没有办法, 伏修谨被委任去了稍近一些的孟阳县, 做一个从七品县令。 但这就打乱了伏修谨与锦绣的计划, 他们原本想的是能留在京城周边的县城,生活安稳、民风和谐,相对来说可以更好地开展初期的治理工作,且方便两人回城探亲。可如今却要远赴孟阳县,一个被剩下的下等县,贫穷偏僻, 到时候开局有多艰难, 可想而知。 锦绣与伏修谨, 两人心里都是百感交集。 锦绣想到伏修谨多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高中, 却因得罪了小人而遭到不公的对待,又想着他胸有宏图, 去了那穷乡僻壤, 定是要更加劳心劳力。而伏修谨更多的是心疼,若锦绣与他一同去了孟阳县,一路上又是陆路又是水路, 光是路途的颠簸都有得受了。
第66页 但委任既已下达,又岂能违抗圣命? 此事已成定局,与其唉声嘆气,还不如收拾好心情,将这个消息告知家里的长辈,提前为赴任做好准备。 夜阑人静时,清辉拥抱着沉睡的大地,老槐树下洒落一地半明半暗的小光点,锦绣与吴娘子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些家长里短,或是儿女情长。 锦绣蓦地有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六七前,回到刚入宅子的那段时间,她与吴娘子也是时常这般,在月华交映的夜里,摇着小扇子,促膝长谈。 「没事,慢慢来,你们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孟阳县那个地方,我以前跟着泰远伯去边疆时,曾有路过,确实地处偏僻,但民风还算淳朴,不用太过担心。」吴娘子在听完了原委之后,安慰着锦绣。 「可我不捨得你呀。」锦绣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傻丫头。」吴娘子任由锦绣搂着自己的肩膀,「远是远了些,但也没那么山高水远的,我自己一个人,想过去看看你还是说走就走的事?」 锦绣搂得更紧了,又将头靠在吴娘子的肩膀上,吸了吸鼻子道:「那哪能一样。」 「不过是多些长途跋涉罢了。」吴娘子拍拍锦绣,「快快去休息,时候不早了。」 「嗯……不去。」锦绣摇着头。 「你啊。」吴娘子轻轻摁了一下锦绣的脑门,「都快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在伏修谨高中后,伏家伯父伯母与吴娘子就一同商量了锦绣与伏修谨的婚事,过大礼时也找人择了吉时,定了日子,竟恰巧赶在了赴任之前,也就是两天后。 锦绣闷闷道:「忽然不想嫁了。」 「哟?」吴娘子特意撇过头来看着锦绣,「这话说的可不像你啊,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就撞了一下那伏家小子,整个人都栽了进去。」 锦绣被调侃,羞得不行,又嘴硬不肯承认,「肯定不是我。」 「哦?不是你啊……」吴娘子想了一下,「那我明日一早就把彩礼给人退回去?」 「哎呀干娘~」锦绣把脸别到吴娘子的背后,离别的忧思被羞怯取而代之。 吴娘子任锦绣在她背后拱了一会儿,才伸手将人拉了回来,又正色道:「不过啊,这以后嫁了人还是会有些不一样的,两个人朝夕相处,难免会有些小分歧小争执,有什么事千万不要总是闷在心里,就开诚布公地讲出来。小伏这孩子做事有分寸,也懂得照顾人,我还是挺放心的,但他若敢欺负你半分,你也不要委屈自己,马上回来告诉我,知道了吗?」 锦绣忍着眼泪,点点头。 吴娘子拿着扇子给锦绣轻轻摇着风,过了一会儿又「唉」了一声,接着说:「说是这么说,但孟阳县毕竟离这还有段距离,也不知道吃的东西多不多,合不合胃口,炎夏的时候有没有冰镇的果子……不在身边看着你,我还是挺不放心的。」 话还没说完,吴娘子就感觉窝在自己怀里的那颗小脑袋一颤一颤的,赶紧改了口:「我就是随口说说,反正,量那伏家小子也不敢真的欺负你,谁都不敢,没人敢来试试我吴娘子的刀有多锋利!」 怀里的人儿泪盈于眶,吴娘子拿着扇子轻轻拍了一下,斥着:「哭什么,小伏是个心细的孩子,定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也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啊,就跟着享福就行了。」 锦绣顿时被逗得笑出了声。 「又笑了?」吴娘子「啧」了一声,摇着头说,「这人还没嫁过去胳膊肘就先往外拐了是吧,我说了那么多都没用,才夸了这小子两句你就开心了?」 「不让哭,还不让笑,您这也太不讲理儿了吧。」锦绣撇着嘴辩驳。 「哟,还教训起我来了?」吴娘子低下头,故作嫌弃道:「又哭又笑,小脸皱皱巴巴的怎么当新娘子,不怕吓跑了那伏家小子?」 「他敢!」 吴娘子也跟着笑了:「他不敢。」 这一晚,她们在院子里一直待到了丑时,聊的也比以往的任何一晚都要多,从柴米油盐,到天长地远。如同所有即将送孩子远行的母亲一般,向来泼赖豪爽的吴娘子也不知不觉间变得柔软,变得唠叨,对着锦绣锦绣留下了千叮咛万嘱咐。 在锦绣面前时,吴娘子还是以前的吴娘子,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虽有不舍,却依旧坚强,不似锦绣那般梨花带雨的模样。但当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关好门的那一剎那,心里就如那隔绝了月光的房间,黯然且沉闷。 她一个人低头坐在床前,甚至不愿再点起灯火,就一直坐着,又在黑夜的掩护下,偷偷抹起了眼泪,耳边不断迴响着那丫头抽抽噎噎的声音: 「食肆的生意那么好,我走了谁来给你打下手帮忙啊?」 「你每日忙完回来谁给你煮热水,熬莲子羹?」 「炎夏的时候没我看着,你是不是又要没有节制吃很多的冰果子了?」 「院里的花花草草你定会忘了浇水的,等我回来的时候还能再见着它们吗?」 「以后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谁陪着你在这里打虫子啊?」 …… 真是个爱唠叨的小丫头。 吴娘子想着想着又笑了起来,虽然她在院子里的时候才取笑了锦绣又哭又笑怪不好看的。 而对于锦绣的那些问题,她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但她明白锦绣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小宅子里。
第67页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人活这一世,不就是一直在重复么。 她从不惧怕一个人生活,只是与锦绣相伴了这么长的时间,忽而面对别离,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自己。 翌日一早,锦绣醒来,见吴娘子还在熟睡,便贴心备好了早饭,然后拿着提前准备好的薄礼,向着院外走去。 她与伏修谨完婚的日子是定的快了些,但两边家里人早就已经开始在做准备,所以并不仓促,也无需他俩谨过多费心。锦绣念及老太太曾经的恩情,便与伏修谨约好,今日一同去一趟候府,探望老太太,还有见见小姐妹们。 一打开院门,伏修谨已等在了外边。 「等很久了吗?」锦绣眉眼弯弯地迎了上去,因昨夜与吴娘子聊得太晚,她今日足足晚起了半个时辰。伏修谨接过她手里的礼盒,「等一小会儿,怕你还没睡醒,就没喊你。」 锦绣边走边小声解释:「昨夜与干娘说的多了些,睡过头了。」 「没事。」伏修谨并不在意,「太早去打扰反而不好,这个时辰刚刚好。」 锦绣朝着他笑了笑,不再纠结。 两人到侯府的时候,老太太正在院子里逗着八哥「咯咯」笑个不停,见锦绣来了更是欣喜,招招手,让锦绣扶着她。 锦绣赶忙走过去,又应老太太的要求,简单地将她与伏修谨的婚事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那些如何相识的出糗过程。 老太太见锦绣如此有心,又因着之前的情谊以及念着昌华长公主那边的一点关系,在二人离开后,马上交代了身边的大丫鬟备了厚礼和嫁妆直接送到了锦绣家里。 如此一来,巷子里又引起了阵阵议论。 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原来嫁妆竟这般丰厚,人脉这般多。先是昌华长公主,再是淮丰侯府,这京城中一顶一的高门大户都相继给一个丫鬟添了嫁妆,众人目瞪口呆之后,更想目睹一下这场婚礼究竟会有多热闹? 第43章 如何 转眼, 便到了大婚之日。 锦绣不喜铺张,伏修谨就顺着她一切从简, 但该有的体面也一样没落下。 昌华长公主以及淮丰侯府那边都派了人前来道贺, 老太太特意给夏莲等一众姐妹准了假, 让她们过来陪着锦绣, 小宅子里马上就热闹了起来, 成了亲的夏莲还将锦绣拉到一旁, 附在耳边说了许多的悄悄话。 锦绣只一个亲人, 自然是一切都由着吴娘子来安排。 吴娘子这双巧手,虽在厨房里游刃有余,但此时却显得有些慌乱无措。早在这之前,她就专门去找人请教了儿女嫁娶时的礼节流程,也将所有的寄语背了一遍又一遍,已然烂熟于心。 但真到了这一步, 她坐在锦绣的身后, 一手拿着梳子, 一手捧着锦绣的青丝,忽而就觉得思绪混乱, 竟不知该先说哪一句。 锦绣从铜镜里看着拧眉沉思的吴娘子,光滑柔腻的脸上瞬间浮起了笑意, 「干娘, 您就随意来,不碍事,不用管那些规矩。」 吴娘子听了, 也释然一笑:「要是扯疼了你就说一声。」 「好。」 放松下来的吴娘子,手上的动作也顺了许多,给锦绣盘好髮髻,又施以胭脂淡染,再一一配上昌华长公主添的头面,虽是最为殷红的嫁衣,落在锦绣身上却显得她更加温婉柔媚,一点也不落俗。 吴娘子透过镜子端详着锦绣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是说不出来的水灵秀美,不由得感嘆着:「我们家锦绣就是好看。」 锦绣双手不自觉抚着自己的脸庞,又瞟了一眼头上的凤冠,却是呢喃道:「有点重。」 吴娘子「噗嗤」笑了出来,「这可是出自昌华长公主送来的头面,哪有不重的道理。」 锦绣吐吐舌头,「我现在都不敢乱动。」 她们默契十足,谁都绝口不提离别二字。因为自昨晚开始,吴娘子就下了话,大喜之日,谁都不准掉一滴眼泪。 锦绣再怎么不舍,也只能隐于心里。 而此时,随着迎亲队伍的到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讨喜糖的小孩四处奔窜,爱热闹的男男女女也都争相往路边挤着,街巷里一片喧阗。 伏修谨焦急地等在门口,直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吉时已到!」 他抬头望过去,见锦绣脚踏红绸款款而来,虽容颜被遮挡,他却能想像出大红绸布之下,她的千娇百媚。日光挥洒,热烈而耀眼,不知不觉间,他竟看得出了神。 「请新娘子上轿!」 伏修谨闻声反应过来时,喜娘已撩开轿帘,扶着锦绣入了轿子。 鼓手们又是一阵吹唿,浩浩荡荡迎亲的队伍转了方向,街巷里比来时更加热闹。 回到伏家,时辰刚刚好,伏家二老早已候在正堂。 贊礼人大喊了一声:「见礼了!」 锦绣只觉手心一阵炽热,被人牵着往前走了几步,但仅是这几步,掌心的炽热就已迅速蔓延,她庆幸还好有着红盖头,没有人窥见她心头鹿撞的模样。 有了夏莲教的小秘密,前面的两拜,锦绣虽慌乱但也总算稳着没出差错。 直到—— 「第三拜,夫妻对拜!」 锦绣转过身,却不小心与伏修谨指尖相触,倏忽之间,她感觉唿吸一窒,竟晃了神,差点忘了叩首。 「锦绣?」伏修谨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唤着她。
第68页 锦绣回神,轻轻一叩,也长长地唿出一口气:如今之后,她不再只是锦绣,也不再只是吴娘子的女儿。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贊礼人一声极其高昂的欢唿,锦绣被送回了新房。 她在床榻上坐了良久,仍觉得不可思议,若不是此时听着屋外筵宴上的笑语喧譁,她甚至有些惶恐这只是黄粱一梦。 在约摸半日光景的等待里,每每屋外响起脚步声,她便赶紧挺直腰杆,然而每一次听着那声音由远至近,再由近至远,继而消失,都始终未见有人叩响房门。 重复多次后,她便明白其实只是路过的宾客或者僕人,安慰着自己不必这般如坐针毡。而就在她稍微放松下来时,屋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她还没来得及侧耳倾听,房门已被轻轻推开,带进来轻风中瀰漫着浓烈的酒香。 她的心怦怦直跳,「你喝了很多酒?」 那人略带醉意「嗯」了一声,向着床榻走来。 锦绣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这大红绸布,既遮了她的紧张,又给她添了更多对未知的无措。她正要开口,只听「哐」的一声,剎那床榻微震,她已被扑倒在温热的胸膛之下,红盖头随之滑落,两人四目相对。 怔了片刻,伏修谨迅速直起身来,又将那大红绸布捡起来捏在手里,试探着问:「要不,你再盖上,我们重新来一遍?」他的脸泛着淡淡的红光,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其他。 锦绣原本还不太敢看他,但听了这一番话又被逗得哑然失笑,抬起头,「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撞到哪里?」 「不碍事,只是滑了一下。」伏修谨快速地向着房间里四处看着,最后目光落到了圆桌的酒盏上,终于如释重负道:「那、那要不我们来饮合欢酒吧?」 锦绣这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烛火摇曳,似在招手,似在轻舞,将这春宵红帐映得如梦一般温柔旖旎。 「好。」她应了一声。 伏修谨起身,抖着手倒了酒,又送到锦绣手里,直直地看着她,「来吧。」 两人手臂交缠,再微微仰头,烈酒入喉,醉意袭来。 放下酒盏,锦绣与伏修谨相对而坐,她见他一拢红衣,带着与生俱来的偏偏儒雅,便借着酒意往前靠了一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他醉眸微醺,连那弯起的柔软睫毛都是撩人心弦的形状。 伏修谨甚是满意,便问:「如何?」 「什么?」 「你夫君长得如何?」 锦绣娇嗔:「没脸没皮的。」 「不对。」伏修谨握着锦绣的手,叠着放到自己脸上,「我有的,你摸摸。」 锦绣扯了扯,手却被抓得更紧,便由着他去了。他摩挲着她的指尖,又轻唤了一声:「锦绣。」 「嗯?」 「从相识至今,你还未唤过我的名字。」 锦绣仰起头,凝望良久,朱唇微启:「修谨。」 话音刚落,指尖微痛,便是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未等来想像中的缠绵,而是猝不及防感觉脖子一痒—— 伏修谨正趴在她的肩上,不安分地摇着头,嘴里还含煳不清地念着些什么。 她缩着脖子,不敢乱动,「你在做什么?」 「之前就一直想问你,这是什么?」他指的是锦绣后耳垂边上那米粒一般形状的小红点。初次相识,她撞进他怀里,当时他低头,第一眼便是先看到了这「红色米粒」。 「许是胎记吧,记事开始就有了。」锦绣手抵着他的胸膛,轻轻地推了一下,却丝毫未动。 伏修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或是仗气使酒,不仅看着甚至还动起手来,轻轻揉着锦绣的后耳垂上的小红点,脸也靠了过去,一副不研究得清楚明白誓不罢休的模样。 锦绣哪受得了这般撩拨,他那饱含酒气的灼热气息全都重重打在她最为敏感的脖颈处,引来阵阵酥.麻。伏修谨却是得寸进尺,越靠越近,竟趁着她失神时,对着那小红点,一口咬了上去,再是辗转流连。 锦绣娇喘微微,抬手抚上了他的后背。 …… 若只是一枕黄粱,不醒可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然后跟小可爱们说声抱歉~昨天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回去晚了~ 我会努力加更回来的~┭┮﹏┭┮~ 第44章 昨晚 锦绣一直昏昏沉沉睡了许久, 醒了之后也不愿马上睁开眼。 一来是她还在气着伏修谨又欺负她,再来就是昨晚两人坦诚相见, 她才刚缓过神, 一时之间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在床榻上辗转良久, 她隐隐感觉到床榻边好像还坐着个人, 且像极了伏修谨, 但等了一会儿又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抬手敲敲自己的脑袋:莫不是魔怔了, 怎么满脑子都是他? 但效果甚微, 伏修谨的身影还是挥之不去,正当她准备再试着敲第二次时,柔荑被温热包围,伴随着一记闷笑:「别把自己敲得更傻了。」 锦绣先是随手抓过身边的被子盖过了头顶,后才慢慢想着,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呢?但未及细想, 又听得一声毫不掩饰的戏嚯:「不怕闷坏了?」 锦绣隔着被子, 瓮声道:「一早的就坐在这里做什么, 快出去。」 「我可不是一大早的才坐在这里的,我从昨晚就一直在。」
第69页 昨晚…… 锦绣眼前又不自觉浮现出一些让她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赶紧闭上眼睛,甩甩头。手被控制着, 便灵机一动, 但——小脚还没抬起来,也被人给按了回去,动弹不得。 她瞬间又羞红了脸, 嗔着:「你出去出去。」 怕抓疼锦绣,伏修谨小心松开了她,然后一手拿开盖在她脸上的被子,另一边同时帮她挡着光,无奈道:「你啊。」 锦绣见赶不走他,就伸手戳了戳他的掌心,问:「你一直坐这里?」 「不是。」他早醒后,出去了一趟,交代厨房先备着锦绣最爱吃的早饭,然后才重新坐了回来,之后就再也挪不开眼了。睡梦中的她时而浅笑,时而拧眉,时而四处挥着手,时而喃喃自语……对于他来说,怎么看都不够。 锦绣逐渐适应了屋里的亮光,然后回握着他的手掌,却没有推开,而是移至自己的心门处,让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我昨晚就在想这会不会只是一场梦,直到方才还是。」她说。 恍惚间,伏修谨似乎从锦绣的声音里听到了一闪而过的悲戚。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不,不是梦。」 他又接着说:「梦里哪能找到像我这般好看又贴心的如意郎君?」 「你贴心?」锦绣嗤之以鼻,脸上也是气鼓鼓的,「我看你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就好了,整日就知道欺负我。」 伏修谨笑而不语,又觉得她此番模样可爱极了,便朝着那鼓起来的腮帮子伸出了手。 「啊!」锦绣拍掉他的「爪子」,佯恼道:「没个正形。」 伏修谨不死心,盯着锦绣,随时准备相机而动,却只见她一下子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脸上也尽是懊恼。 「怎么了?」 「不是要给伯父伯母敬茶?你怎么来了也不叫醒我?」锦绣说着,已经起身下了塌,又直接将伏修谨往外推了出去。 「不……」伏修谨话还没出口就已经被锦绣关在了门外,动作快得让他咂舌,他目光就着四周转一圈,又回头朝着房间里边小声喊着:「不着急,时辰还早。」 但锦绣哪还顾得上听这些,赶忙梳洗,又换上了新装。 今日的锦绣一袭色极淡雅的长裙,髮髻上的蝴蝶白玉钗,精緻而不张扬,将她的清丽秀雅衬托得恰到好处。 伏修谨一回头,便是给看呆了,与昨日一身大红喜服竟又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但锦绣满脑子想的都是可不要错过了给长辈敬茶时辰,见他站着不动,上前轻轻推了一把,催促道:「怕是要来不及了,你快点。」 合着自己说了这么多遍时辰还早,这丫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伏修谨摇摇头,牵起她的手往正堂走去。 到达正堂的时候,伯父伯母似乎也是刚到,见着两孩子过来,赶紧坐了下来,且身姿挺得笔直,尤其是伏家伯父,小吏出身,一身凛然正气。 伏家伯母笑着责备了一嘴,「别吓着孩子。」 随后她目光落到锦绣身上,甚是满意地点点头,招着手道:「快过来。」 锦绣与伏修谨赶紧过去,跪在蒲团上,接过小厮递来的茶盏,恭恭敬敬双手奉上:「伯父伯母,请用茶。」 伏家伯父接了茶一饮而尽,呵呵笑着:「好好好。」 伯母先是瞟了他一眼,就着茶盏抿了一小口,慈祥和煦地说了许多寄语。而后将一翡玉镯子套在了锦绣的手腕上,「配你这一身,正搭。」 「谢谢伯母。」锦绣抚着那手镯,觉得沉甸甸的。 「这是小伏他母亲留下的,也算有了着落。」伏家伯母颇为欣慰地将锦绣与伏修谨的手搭到一起,抬头望着屋外,眼眶微湿,「我们啊,早就把你当成伏家的人了,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若小伏敢欺负你,回来让你伯父削他。」 锦绣感动不已,吸吸鼻子,「嗯。」 伏家伯母拍着锦绣的肩膀,又说:「孟阳县路远迢迢的,就辛苦你了。」 「锦绣不怕辛苦。」锦绣摇摇头。 伏修谨又拉着锦绣朝着二老郑重叩首,话虽不多,但他们都明白。「伯父伯母,保重身体,得空我们就回来看您二老。」 考虑到赴任在即,敬完茶,伏修谨就了书房整理备用的书册,而锦绣则是回房收拾两人的衣物。 她将两人的衣物井然有序地叠放到箱子里,再一看着,心里就溢满了安心与温暖。起身时,见衣橱上层放着一个精緻的木盒,且除了木盒,这一层再无其他东西。好奇心使然,她伸手拿了下来,打开后却蓦地一顿—— 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件襕衫,带着点点浅棕色的痕迹。 「怎么了?」随着这一声明知故问,锦绣的脖颈处一阵酥痒,同时背后伸来一双长臂环着她的纤细楚腰。 没听到回答,伏修谨索性将下巴抵在锦绣的肩上,又问:「在做什么?」 锦绣撇过头,笑嗔:「你骗人。」 「我这么骗你了?」 「你不是说穿不了了吗?」 「我是说穿不了了,但不代表我不能收着呀,怎么开口就冤枉人。」伏修谨对着锦绣那近在咫尺的耳垂,张嘴咬了上去,但马上便感觉脚下一痛,他不满地嘀咕着:「不仅冤枉我,还踩我。」 「让你不正经。」锦绣又对准他另外一只脚轻踩了一下,然后趁着他吃痛时,挣脱了出来,却一直小心翼翼护着手里的木盒,如捧着珍宝一般。
第70页 伏修谨不再逗她,而是看着那装的满满当当的箱子,问道:「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都好了。」锦绣也低头再确认了一遍。「明日回去看干娘,我想先去给她购置些蜜饯。」 伏修谨握住锦绣的手,「我陪你去。」 「干娘最不喜欢看人哭哭啼啼的,但我捨不得她,明日怕是又要挨骂。」锦绣摇着他的手撒娇。 伏修谨趁机捏了一下她的腮帮子,「那怎么办,到时候我可是站在丈母娘那边的。」 锦绣瞪着他,不说话。伏修谨随即服软,道:「快走吧,买最好的蜜饯去。」 翌日一早,伏修谨就陪着锦绣大包小包地回了小宅子。 锦绣一边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不停地说着: 「这是蜂蜜,炎夏的时候您少吃些冰果子,实在忍不住了就倒着蜂蜜沖凉水喝。」 「这些是刚做好的蜜饯,有桃子和李子,都是您爱吃的。」 「这是给您新做的呢袄子,天凉的时候多穿几件。」 「这是……」 「锦绣。」吴娘子叫了一声。 锦绣自进门开始一直呶呶不休,就是怕停下来后,自己又控制不住离别的愁思,但忽然被打断,脑子一片空白,呆愣了片刻,就「呜」的一声哭了起来。 吴娘子倒是丝毫没有面露怒色,而是心疼地将锦绣揽入怀里,再看向一旁的伏修谨,责备道:「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欺负她了?」 伏修谨指着自己,百口莫辩,「小婿哪里敢啊。」 「谅你也不敢。」吴娘子又回过头来安抚着锦绣,「怎么当了新娘子还这么爱哭。」 「不管。」锦绣抱着吴娘子嘟囔着。 待锦绣哭完之后,又来了精神,跑着进了厨房帮吴娘子准备午饭。 临近黄昏,两人才依依不捨地起了身,跟吴娘子道别。 来的时候两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但走的时候亦是如此。吴娘子依着锦绣和伏修谨的喜好,提前备好了多种口味的干娘,一一分着装好,还做了标记。 第45章 心里发酸 启程。 不仅伏家伯父伯母和堂兄姐, 吴娘子,夏莲也特意告了假来给锦绣送行。 伏家伯父伯母自然是宽慰伏修谨到任后按部就班, 不必太过焦虑, 又交代他照顾好锦绣。吴娘子则是拉着锦绣念叨着路途遥远, 注意休息之类的。而夏莲什么都没说, 只是给了锦绣一暖心的拥抱。 与家人好友挥手告别后, 锦绣与伏修谨就带着老僕与新调.教的小厮等人, 乘船前往孟阳县。 朝阳初升, 云雾渐散。 沿河而下,碧水微澜,犹如一面梳妆铜镜,倒映着两岸的盎然绿意,勃勃生机。 在锦绣的印象里这是第一次乘船出游,她兴致满满地倚着船栏, 迎面感受着沁入心脾的湿凉气息, 一扫离别的忧思。 「站好了。」伏修谨跟在身后护着她。 「你知道吗?」锦绣回过头, 满脸兴奋,「以前午夜梦回, 我有时候就看到自己乘船出游,不过是在晚上, 星点铺满长河, 波光粼粼的好看极了。」 「以前有出游过?」 「没有。」锦绣有点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脸颊,「其实这才是第一次。」 「你啊!」伏修谨甚是宠溺地揉揉她的头,「我看你就是一直想着出去玩, 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 「才没有。」 「没有就没有,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伏修谨不忍扫了她的兴致,但大风拂面,又担心她不小心着了凉。 「好。」 回去之后,锦绣还是探着头左看右看,但她的闲情雅致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时辰,她——晕船了。 「好点了吗?」伏修谨摩挲着锦绣的后背,十分心疼。 锦绣甚至顾不上回应伏修谨,闭着眼睛,手抚着胸口,无力地轻喘着。自这船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她的胃也跟着翻江倒海了,嘴里一片酸苦,想吐又吐不出来。 没过多久,她一只手移至太阳穴,用力地敲打着。伏修谨赶紧拦下来,「头痛?」 「嗯。」 伏修谨便帮着她揉着太阳穴,又低头柔声问:「喝点水?」 锦绣摇摇头,身子勐地一颤,终还是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伏修谨焦急不已,但又不能由自己来替她承受这一切,只能陪在一旁,一边细心照顾一边又呢喃细语地安慰着。随后,他从小厮手里接过浸了温水的手巾,细细地帮着她擦拭干净,又以温水漱口,最后给她垫了枕头,盖上了被子。 锦绣迷迷煳煳睡了过去,如此折腾,她已是精疲力竭,脸色惨白,但薄唇却被咬得通红,几乎溢出了血点来。 这一睡,一直到了日落之际。醒来后,锦绣倒是稍微舒坦了一些。她呆愣了一会儿,撇头便是一张俊雅的侧脸,秀挺的鼻樑渗着细细的汗珠,偶尔她夜里醒来,也是这般场景,他的唿吸极轻,即使是睡着了也怕搅扰到她。 锦绣抬起手,但刚贴着他的脸时,他就睁开了眼。 「你一直坐在这里?」锦绣虚弱出声。这里的一切都不同于家里,床板更是硬邦邦的,她这躺着都不舒服,更别说他这半趴在床边。 伏修谨摇摇头,伸手探着锦绣的额头,问着:「现在觉得如何?口渴不渴?可觉得饿了?」
第71页 锦绣直直地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还是难受的很?」 锦绣却是轻揉着他脸上的红褶子,「你看你,都压成这样了。」 「不碍事的。」伏修谨满不在乎地揉搓了一把自己的俊脸,又问:「你可觉得好些了?」 「好些了。」 「饿不饿?」 「不饿,有些口渴。」 伏修谨赶紧转身倒了水,又扶起锦绣,「慢些喝。」 润了润嗓子,锦绣觉得整个人也精神了一点,就指着床边被伏修谨压得有些微皱的书册,问道:「在看孟阳县的资料?」 「嗯,这几日先大致做个了解,到了也好制定对策。」 伏修谨这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倒是让锦绣放心了不少。「要不你先看着,我自己再躺会儿。」 「不急。」伏修谨随手收起了书册,「我再陪你坐了一会儿。」 如果说他们启程时的河面看起来犹如一面清透翠镜,那么此刻,朦胧的暮色已将平静无澜的河面晕染成了一副浓墨淡彩的宏伟大作。 天色渐晚,伏修谨实在拗不过锦绣,但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便也脱鞋上了床,一把将她揽过来枕在自己怀里,然后拿起手边的书册认真浏览了起来。 锦绣只觉得暖烘烘的,恍恍惚惚又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外边已无嘈杂,一片宁静。 「现在几时?」锦绣问。 「大概亥时了吧。」伏修谨低头看着她的憔悴,忽而想到些什么,问道:「你想不想去看看你半梦半醒时见过的星点长河?」 锦绣却是扫兴地摇摇头,「不去了。」她现在浑身乏力,只想在躺着,哪都不想去。 接下来的几日,锦绣的症状未见好转,反而愈加严重了。每日稍微吃下一点点干粮,船一颠簸就又噁心得全部吐了出来,再不巧碰上风起云布,更是苦不堪言。 在水上荡漾了三日,船才靠了岸。 伏修谨就近选了一家客栈,决定暂住一晚再出发。 入住后,老僕带着小厮去置办下一段行程需要的马车。而锦绣感觉有气无力,进了房间倒头就睡了,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伏修谨便趁着她熟睡时,转身去找了客栈的掌柜的商量着给她熬了一热粥。 没过多久,房门被叩响,伏修谨就接到了店小二送来的特别熬制的热粥。 「锦绣?」伏修谨坐在床榻边,轻轻按着她的手腕。 锦绣睡眼朦胧,一时没反应过来,开口就问:「要走了吗?」 「还没有,起来喝点粥,好吗?」 「好。」锦绣声音沙哑。 「先喝点水。」伏修谨将茶盏递到锦绣手里,而他自己则是一手端着碗,一手舀出一小勺,放到嘴边轻轻吹着。 锦绣觉得难为情,低着头小声说:「我自己来吧。」 「你有力气?」伏修谨先试了一口,才送过去,「来,张嘴。」 锦绣红着脸,但吃着吃着,又红了眼眶。 「傻瓜。」伏修谨帮她轻拭着眼泪,见碗已见底,又交代了一声:「刚吃完,一会再睡。」 「我不困了。」许是睡得太久了,又或是吃完这一碗热腾腾的粥,出了汗,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全无睡意。 伏修谨见她恢復了些元气,也松了口气,就陪着她说起了在船上见到的趣事。最后还是有些隐隐担心,「明日出发,你可以吗?」 「我已经好多了,再休息今晚,明日就没事了。早出发早些到,之后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忙呢。」 翌日一早,一行人从客栈出来,上了马车,又开始了新的路途。 陆路走起来虽没有水路那么颠簸,但日夜兼程,也是十分疲惫。 好在这一路长途跋涉,风尘僕僕,终于在第四日日落前赶到了孟阳县。 但,下了马车,仅是一眼,锦绣等人就看得心里发酸。 第46章 打算 他们在来之前就知道是个穷乡僻壤, 也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没想到会这般清冷, 街道上只有几个行人稀稀落落的走着, 与京城那般店肆林立、门庭若市的繁华街道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地之别。 可以说, 这一路走下来, 他们就没有见过有几个比这还要荒凉的地方。 伏修谨与锦绣等一行人站在那一看便知是已多年未加以修缮的县衙前, 出示了官凭。 值守的衙役看了一眼, 转身朝着里边跑去, 同时大声喊着:「来了来了来了!大人来了!大人来了!」 前衙众人纷纷起立,挺直腰杆。 因是个下等县,并不设县丞,主要的公务都由着县令、主簿和典史管着。主簿和典史均是本地人,在这尽心尽力干了大半辈子。特别主簿,自上一任县令离任后, 他更是身兼数职, 已经愁眉不展了几个月。一接到新县令即将上任的消息, 他便督促着大家将县衙里里外外整理了一遍,随时候着, 就怕新县令一来又被吓跑了。 「都打起精神来!」主簿喝了一声,领着众人迎了出去。 主簿之前就收到消息, 说新县令是个年轻人, 但这会儿真见着了,不由得双手一拍,忙在心里叫苦不迭:这可怎么办才好!竟这般年轻, 又是京城来的,身边还有个美娇娘,可怎吃得了苦啊! 典史正等着主簿先开口,结果见他一个人在那里低头喃喃自语,差点又一拳挥了过去,但碍于新县令就在当前,只是小声提醒着:「唠叨什么,县令大人在看着!」
第72页 主簿反应过来,赶紧往前一步,领着众人行了礼。 「您就是新来的县令大人吧?我是这里的主簿,我姓孟,孟良,这是孟朝。」孟主簿指了指旁边的典史孟朝,而后又一一给伏修谨介绍了县里的衙役们。 伏修谨与他们打过招唿后,将官凭给了孟主簿做登记,之后随着他们在县衙内走了一圈,再回到堂内。孟良和孟朝从官多年,尽职尽责,办事也算利索,将提前分门别类整理好的资料全部呈了上去。虽然不算太多,但要全都看完最快也得一个通宵。 伏修谨扫了一遍,又将其他需要了解的资料列了清单,吩咐了下去。 如他们今日所见,孟阳县各方面都甚是符合下等县的水平,开局艰难,想要将这个地方发展起来,并不容易。但不管是为了锦绣,还是为了他自己,又或是为了这身官服,他都得赶紧行动了。而当务之急便是对孟阳县做全面的了解,才能对症下药。 他甚至来不及回房,就坐在书案前细读了起来。 锦绣及随行的老僕和小厮们进了县衙后就由着专人领进了内宅。内宅与前衙不同,房子虽半旧不新,但好在地方宽阔,一进门便是两棵对称而长的参天古树,底下还缀着争奇斗艳的花花草草,迎着晚风,肆意摇曳,清雅的花香慢慢融进宁谧的霞光里,向着宅院的每一处角落蔓延着。 最让锦绣欣喜的是,再往里走,竟还有着一个蜂飞蝶舞的后花园!另一侧连着小水池,捧着一大片姿态各异的荷花,碧波微漾,挨挤在一起的荷苞随即携手轻舞。 锦绣环视这绿荫掩映、生机勃勃的内宅,心情逐渐明朗,连着数日来赶路的疲倦也消散了许多。她沿着走廊走到池子中间的小亭子里,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得身后传来几道稚嫩且欢快的唿唤声: 「夫人?」 「夫人小心些,那里容易滑脚。」 锦绣一回头,是两个长得十分喜庆的小丫头,双眼炯炯有神,眉眼之间还有些神似。 「夫人,奴婢叫东儿,东西的东。」身材更娇小一些的东儿先介绍了自己,又拍拍身旁的同伴,「这是南南姐,南北的南。」 锦绣看着,禁不住掩口葫芦,「莫不是还有西儿和北北?」 她本来也是开玩笑,但没想到叫东儿的姑娘先是「哎呀」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西儿和北北姐姐嫁人了,前任县令大人还在的时候她们也是在这里做事的。」 锦绣看着眼前这两个俏皮可爱的小丫头,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夏莲,问着:「你们是亲姐妹?」 「是的,我最小。」东儿抢着回答,「南南姐是家里的二姐。」 「……该不会西儿和北北也是?」锦绣惊讶道。 「是的夫人!不仅是姐姐,还有……咦!」东儿正说着,突然感觉袖子被拉了一下,适时咬住嘴唇止了话头,又以笑声掩饰尴尬,她平时嘴里就爱说个不停,却差点在这时失了礼仪。 南南打断了东儿后,转而询问着锦绣的意见:「夫人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要不要先回房,奴婢们给您打点热水洗洗风尘?」 锦绣点点头,如此也好。但刚一转身,就见迎面走来一位步履匆匆的妇人,边走还边问着:「是夫人吧?」 「长得可真是俊吶。」那妇人先是感嘆了一句,也不等其他人开口,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是这里的厨娘,哎哟,虽然前些日子就通知了县令大人要来,但这会儿刚到还得再忙活忙活才能吃上饭,不知大人和夫人有没有忌口的?喜咸还是喜甜……」 锦绣在一旁听着没说话,因为她根本插不上话,忍俊不禁的同时又在想,东儿这性子倒是有可能潜移默化受了些影响。这么想着,忽然就听得东儿着急地叫了一声:「娘!」 娘? 锦绣愣了一下,看着身旁的三人,问:「你们?」 「她就是我们的娘啦,我们都在县衙里做事,方才就想跟您说的,但一时嘴快,忘了您刚到还没休息呢。」东儿抿着嘴解释。 原来如此。 锦绣笑道:「我没什么忌口的,如果有鱼的话,尽量清蒸就好。」 厨娘乐呵呵地应着,又看了一眼两个女儿,轻快地转身去了厨房。 回房后,锦绣便将所携的衣物和伏修谨的书册等拿了出来。一路上她浑身难受,没有心思细想其他,此时打量这陌生的房间,思家的情绪一下涌上心头,五味杂陈。 「夫人?」门外响起东儿的声音。 锦绣甩甩头,起身开门。两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但做起事来却是有条不紊,这才没多久就倒好了热水,又将其他的东西一一准备好,来唤着锦绣去沐浴更衣。 一番「折腾」后,锦绣一走出来,就见厨娘来传话说是饭菜已经备好了。 锦绣没瞧着伏修谨的身影,猜想他定是还在堂内研读着孟阳县的资料,就随着厨娘到了厨房,挑一些伏修谨喜欢的饭菜,亲自给他端过去。 伏修谨看得太过投入,连锦绣进了门他都没发觉,后来闻着饭菜香才抬起头,「你来了。」 「先吃点东西。」锦绣将饭菜放到桌上,朝着他挥挥手,「快来,凉了不好吃。」 「还真是饿了。」 一坐下来,伏修谨就往锦绣的碗里夹着菜,在尝了那道清蒸鱼之后,问着:「味道还可以。府里的厨娘做的?」
第73页 「嗯。」锦绣想起下午发生在内宅的事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是个很能说的厨娘。」 「噢?」 伏修谨放下了筷子,见锦绣一脸神秘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嗯?快说来听听。」 「都说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你就是故意的。」伏修谨既不满又无可奈何。 但锦绣不理他,而是话锋一转:「下一步……你如何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啦~o(╥﹏╥)o~ 立个g,周末双更,希望不要打脸~ 第47章 青果 「下一步……待把手头上的资料看完, 明日先随着孟主簿去县里走一走,看一看。」 「也好。」锦绣安慰着他, 「虽说这地方贫穷偏僻, 但好在山明水秀, 放眼一看, 尽是葱葱郁郁的。就说咱们这内宅, 今天我一进去都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呢。」 「喜欢?」 「喜欢, 整个人都看精神了。」 「是吗?」伏修谨下巴指了指锦绣面前那一碗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 「那怎么吃的这么少?还难受?」 锦绣摸着肚子,闷声道:「也不是,许是前几日反覆呕吐,还没缓过来,没什么胃口。」 「明日请个老大夫来给你把把脉?」伏修谨蓦地有些自责,他今日一到就忙着公务, 竟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不必这般折腾。」锦绣笑他小题大做, 「修养几日就好了。」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真不舒服我还能硬撑着不成, 我又不傻。」锦绣说这话的时候又朝着碗里伸了筷子,试图证明自己并未在说虚话, 但话音刚落,就听得旁边响起一记闷笑声。 一抬头, 见伏修谨正低着头, 肩膀微抖—— 他在憋笑! 锦绣老神在在,也不着急反驳,就静静地看着, 但等了片刻,却没见他停下来,反而还愈加有恃无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脸,肩膀也抖得更厉害了,可能唯一不那么欠打的是那他还忍着没笑出太大声来。 锦绣重重咳了一下,甚是不服气,小脸也仰得高高的,颇有警告意味地问着:「怎么?你好像很不认同?」 但没想这一问,伏修谨终是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锦绣见他不仅不收敛,还如此戏弄她,挪着脚就踩了上去。 「嘶!」伏修谨不满地嘟囔着:「下手真狠,不,是脚!」 「让你又欺负我!」 「我哪有啊。」他可太冤枉了。 「那你笑什么?」 伏修谨靠了过来,且大有越靠越近之势,星眸微转,看得锦绣绣脸红心跳,只能呆呆地任着他伸手过来,摩挲着她的下巴。 「这沾了米粒。」伏修谨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锦绣气极,又抬起脚,但他早有预料,轻巧躲开,又开怀大笑。 「还吃不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伏修谨摆摆手,又不知死活地补了一句,「都笑饱了。」 锦绣恼怒道:「不收了,你自己来!」 「好好好,我来。」伏修谨敛起笑容,动手将碗放进了食案。锦绣给他倒了一盏茶,板着脸问:「这会可以说正事了?」 「好好好,说正事。」 「……」被伏修谨这么一闹,锦绣一时语噎,「方才,说到哪了?」 「说到你……」毫无意外,伏修谨马上就收到了锦绣的眼神警告,赶紧改了口:「说到了明日的安排。」 锦绣收回眼神,才接着说:「来之前听干娘说她曾途经这里,较深的印象就是民风淳朴,仅这半天,我也稍有感触,但不知县衙外边是什么样的,你明日出去看看也好,若果真如此,倒是好办许多,大家齐心协力,劲儿往一处使,谋划才能真正付诸行动。」 穷乡僻壤不可怕,最怕的是刁民频出,搅得人心惶惶,那县令再有能耐,也只怕是有心无力。 伏修谨直直地看着锦绣,眸光变得深邃且柔和。其实,这也正是他所想的。 「傍晚时我已找孟主簿他们聊了一些,听他们的意思,与丈母娘的说法出入不大。主要是这里地处偏僻,鲜有人进来,也鲜有人出去,大家除了守着自家的那点田地,也想不到别的出路。」 锦绣嘆了口气,见一旁书册堆案盈几,「今晚要看完?」 「看情况吧。」伏修谨当然是想今晚就看完,这样明日出去也好有的放矢。锦绣虽心疼,但也不阻止,只是说:「先去洗把脸 ,提提神?」 「好。」 伏修谨帮着锦绣端着食案,一块走回了内宅。 东儿和南南马上迎了上来,怯生生地喊了声:「大人,夫人。」 伏修谨朝着她们点点头,感觉手上一空,食案已被南南接了过去,东儿也没停下,马上问着:「大人和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奴婢马上去办。」 锦绣笑着摆摆手,「不用了,快去休息吧。」 两个小丫头似乎没想到新来的县令大人和夫人这般好说话,眨巴着眼睛,愣了一下赶紧福身退了下去。 回到房中,锦绣亲自去给伏修谨放了热水,又在他沐浴后,将备好的新衣给送了过去。 「好累啊。」伏修谨瞅着锦绣,意有所指。但锦绣想着他晚饭时的捉弄,就装作没听见。 「手也好酸,抬不起来了。」这倒是不假,连着赶路了数日,刚到县衙又开始忙于公务,路途跋涉加上久坐,他现在转个头都觉得脖子酸麻不已。
第74页 「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你。」锦绣瞪了他一眼,顺手拿起给他备好的衣裳,道:「伸手」 「这么好看的脸皮不就摆在眼前呢嘛。」伏修谨小声嘀咕了一声,然后乖乖执行着锦绣的指示,让伸手就伸手,让转身就转身。 最后,玉带一束,锦绣又拍看了拍他肩膀处的褶子,「好了。」 伏修谨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今晚早些休息,不用等我了。」 锦绣下巴抵着他的胸口,扬起头,漾着笑意,「辛苦了。」 翌日一早,锦绣醒来时房里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不过桌上多了张字条,只有四个字:好好休息。 她不用想都知道,伏修谨定是一大早就随着孟主簿等人出门去了。 公务上的事情她帮不上忙,就想着尽她所能,将家里布置得得温馨一些,再帮着处理一些琐碎杂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一心扑在公务上。 锦绣朝着屋外喊了一声:「东儿,南南。」 两个小丫头马上就现了身。「夫人。」 「我想去街上走一趟。」 「夫人夫人,我陪您去,街上哪里有什么店肆我最清楚了。」东儿举着手,甚是雀跃,南南也笑着点了头。 「好。」锦绣莞尔而笑,「那准备一下我们等下就去。」 没过多久,小厮就赶着马车,载着锦绣与东儿去了孟阳县最「热闹」的街道。 「咦,今日人好多啊。」一下了马车,东儿就忍不住感嘆起来。 锦绣扫了一眼,又再看着东儿的兴奋劲儿,跟着点了点头。 街上的店肆并不多,即使开门迎客的店肆也没几个人来往,有一些相邻的店家,干脆各自搬了张凳子围在一起,吃着点心唠嗑了起来。 如东儿所说,有了她的指引,锦绣再按着自己出门前列的清单,很快就将需要的东西全都买了下来。 回到马车上,锦绣见东儿还探着头往街上看着,就问:「东儿喜欢这里?」 「喜欢,街上热闹,但娘不让我们出来。」 锦绣瞭然,跟东儿聊起别的事情,「东儿可知街上那些人家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果子?」她们从街头行至街尾,不管是布庄、铁铺还是食肆等,几乎每一户家里都在吃着一种圆圆青青的果子。 「那个啊!」前一瞬还有些不舍的东儿,这会儿又马上神采飞扬地给锦绣介绍了起来:「那是我们这里长的一种果子,酸中带点甜还脆生生的,不过没有什么大名,大家都青果青果的叫着,因为它就长那样。」 「好吃吗?」锦绣好奇问了一嘴。 「好吃!不过吃得多了就不想吃了,偶尔填填嘴还行。」东儿开心地转过头,「夫人您想吃吗?厨房里就有很多,我娘刚摘回来的,我回去切一盘给您送过去?」 「那就辛苦东儿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娘还说怕您和大人从京城过来,吃不惯这些野果子,一直没让我们拿出来。」 锦绣捏了一把东儿肉嘟嘟的圆脸,「怎么会呢。」 但回了内宅,不等东儿送来果子,锦绣远远就看到了坐在案前的伏修谨。她甚是欣喜,大步走过去,「怎么回来了?今天还出去吗?累不累?」 「回来取些资料。」伏修谨起身,「来,张嘴。」 「做什么?」 「听话。」 锦绣见没有捉弄的意思,就顺了他,刚一张嘴,就被塞过来一小块青嫩的果子,瞬间酸得一激灵,不由得眯着眼睛皱着鼻子。 「酸?」 锦绣点点头,但嚼着嚼着又摇摇头,刚入口时确实微酸,但酸中带着甜,甚是可口。 「好吃。」她评价道。 「今日跟着孟主簿他们出去时村民送的,满山都是,我想着你应该喜欢就叫她们切了一些。」伏修谨往锦绣的身后看了一眼,「你出去了?」 「嗯,东儿陪着我去的。方才在街上看到大家都在吃这种果子,东儿还说要给我送一盘过来呢。」 伏修谨将整盘果子放到锦绣手中,他本还想再多待一会儿,但怎奈公务缠身,取了资料又要马上回到前衙去,就揉着锦绣的脑袋交代着:「若是喜欢你就多吃一些,这果子酸甜可口又开胃,近日来你胃口不好,说不定会有用。」 第48章 糖霜 但谁料, 锦绣这一吃,竟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酸果子, 从味道到吃起来的口感, 都对极了她的胃口, 而且确实也缓解了她近日来胃口不佳的病状。 自伏修谨与锦绣来了县衙, 一直不矜不伐, 待人和气, 深受衙门一些人的尊重与喜欢, 特别是厨娘一家人。 因青果不易存放,摘下来没几日便会腐烂,但厨娘见锦绣又喜欢得很,就让人每日都现摘一些新鲜的过来。锦绣也不客气,饭前先吃上几颗,闲着的时候手里也没空着。 连着好些日子, 伏修谨只要一回家, 不管几时, 总能看到房里放着切好的青果子。这日,他从前衙回来, 夜色已浓,宅院里一片静谧, 但进了房里却未见锦绣的身影。 「锦绣?」他快步往书房走去, 仍是无人应答。 「去哪了?」他边找边喃喃念着。倏忽间,脚步一顿,不安袭来, 仅是片刻他又迅速转身,却吓得身后那道婀娜的身姿连连后退了几步。
第75页 「呀!」锦绣护着手里的食案,又看着伏修谨,「出什么事了?」 伏修谨愣住,而后摇摇头,接过锦绣手中的食案,问:「是甜羹?」 「嗯,给你煮的。」 伏修谨眉眼间流转的幸福笑意,藏不住也不想藏,啧啧称赞着:「我家夫人就是神通广大。」 「又胡说什么。」锦绣瞪了他一眼。 「可不是嘛,要不然怎么我刚一觉得饿了,你就煮好了甜羹。」 锦绣已经习惯了伏修谨这偶尔就要耍几句贫嘴的「恶习」。坐下来后,她双手捧着下巴,紧紧盯着他手里的甜羹,急切催促道:「快吃快吃。」 伏修谨勺子都送到了嘴边,看着她这样子反而停了下来,眯起的眼睛里带着审视,「有猫腻?」 「哎呀,猫什么腻,你快吃!」锦绣直接上手,就着他的手推了过去,清莹秀澈的大眼睛闪着光,满含期待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伏修谨品了一口,又舀起一勺子,「嗯……味道不太一样,你加了新食材?」 「觉得如何?」 伏修谨又尝了一口,「好吃!」 「真的?」锦绣靠过去。伏修谨顺手餵了她一嘴,「真的好吃,你自己尝尝。」 锦绣喜形于色,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又学着他平时的样子,甚是神秘道:「你猜加了什么?」 「我猜……」伏修谨停顿了一下,「我若是猜对了,有何奖励?」 「是不是不想吃了?还想要奖励!」锦绣作势就要端走。伏修谨赶紧投降,「好好好,我猜。」 「青果,磨了汁,对吗?」 虽未从甜羹里看到青果子,但刚一入口,他的唇齿间满是青果的清香及微酸。 「嗯!」锦绣重重地点着头。 「怎么想到这么做的?」伏修谨不由得暗嘆:不愧是厨娘的女儿,在这一方面总是有着许多的奇思妙想。 「我在煮甜羹的时候正吃着青果子,忽然间冒出来的想法,然后就试了一下……」锦绣说着,忽而觉得伏修谨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不一般,「怎、怎么了?」 「锦绣。」伏修谨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啊?」 锦绣更加不明所以,正等着他往下说呢,结果却见他目光逐渐下移,说:「你该不会是……」 愣了一会儿锦绣才明白过来,给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又探着他的额头,嗔着:「你忙魔怔啦?想什么呢!」 伏修谨却是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一下子站了起来,「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吃酸的,明日我去请个老大夫回来给你看看。」 「你疯啦,这、这才几天。」锦绣赧赧然。 「自来了孟阳县,你一直胃口不佳,若不是有这些酸果子开胃,都不知你会瘦成什么样了,还是让老大夫过来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不许。」托酸果子的福,她已无恙,着实不必这般小题大做。 锦绣见伏修谨不作声,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没想到翌日一早,东儿小跑着过来,嘴里喊着:「夫人夫人,林大夫来了。」 大夫?! 那一瞬间,锦绣想的是,若非伏修谨早早出门去处理公务,那一会儿该让林大夫看的就是他的脚了! 最后,她还是随着东儿一块去了堂屋。 林大夫悠游自得地捋着鬍子,见到锦绣,起身道了声:「夫人来了。」 「辛苦您过来一趟了。」锦绣微微尴尬,她还不知道伏修谨到底是怎么跟林大夫说的。 「不辛苦不辛苦。」 林大夫脸上的慈祥笑容,倒是让锦绣暗暗松了口气。她听从林大夫的安排,正坐着并伸出了双手,但慢慢的,她发现林大夫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神情变得凝重,两条眉毛几乎快拧到了一起,嘴里还低声念着些什么。 锦绣心里一惊,莫不是自己真得了什么大病? 她正要开口,又听见门口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伏修谨边走过来边问着:「如何了?」 众人回头。 「不必多礼。」伏修谨朝着林大夫摆摆手,又再问了一遍:「如何?」 林大夫点点头却没马上回答,而是蹙着眉重复着方才的动作。这一来,更是让锦绣惴惴不安,篡紧了小拳头。 再次确认了之后,林大夫咳了一声,终于抬起头,眼珠子左右转着,看看伏修谨又看看锦绣,脸上浮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 这看得锦绣紧张不已,抬手篡着伏修谨的袖口,想听但又不敢听。 伏修谨回握着她的手,「林大夫,您大胆说。」 闻言,林大夫稍加思忖,后低着声音说:「要不,大人和夫人,你们再努努力?」 啊?! 反应过来后,锦绣羞得不敢抬头。而伏修谨则是丝毫不受影响,一边轻按着她的手,一边跟林大夫聊了起来。 「我们来的路上走了几天的水路,她晕船,后一直食慾不佳,可是还有其他问题?」 「无碍。」林大夫放松下来,捋着鬍子,「修养几日慢慢就恢復了,若还是觉得噁心想吐,吃些本地的酸果子,开开胃也是极好的。」 酸果子—— 锦绣正想着喝口茶压压惊,却猝不及防差点被噎到。 这一场乌龙,不就是由酸果子而起?
第76页 待送走了林大夫,两人直接回了房。锦绣气得牙痒痒,戳着着伏修谨的胸膛嗔怪道:「你看你,说了不听,偏要闹出个大乌龙。」 「什么大乌龙。」伏修谨不以为然,「到这里都多久了,你每日只吃那么一点饭,我不让老大夫来看看怎么放心。」 「哼!」锦绣扭着头,十分记仇。 伏修谨无奈,目光转了一圈,迅速定下了示好的方式,他侧身拿过盘子里的青果,递到锦绣嘴边,「来,你最喜欢的。」 锦绣头撇得远远的,赌气道:「拿开,我以后再也不要吃酸果子了!」 「好好好。」伏修谨哄着她,「不想吃酸的那一会儿给你混些糖霜进去,吃甜的?」 有东西从脑海里一闪而过,锦绣正重重地踩着伏修谨的脚背,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伏修谨感觉到异样,捧起她的脸柔声问:「怎么了?」 「你说加些糖霜?」 「……」他知道她方才说的是赌气话,所以斟酌了一番才回答:「你要不想加也随你,酸的甜的都由着你喜欢。」 「这会儿知道好好说话了?」锦绣推开他,自己从盘子里拿起一块青果,细细端详了片刻,「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听一听?」 第49章 门路 锦绣坐到桌边, 又一本正经拍拍旁边的位置让伏修谨坐过去。 「想到什么了?」 「前些日子在街上不是看到大家都在吃青果嘛,跟厨娘说起的时候她也是说在孟阳县几乎每一户家里都有种着。」锦绣喜不自禁地眨巴着大眼睛, 「对吧?」 「是, 我在与孟主簿他们去县里走访的时候, 看到漫山遍野都长着, 又询问了一些村民, 因为这里即使到了冬日, 也并非京城那般严寒, 所以青果几乎四季都有,很好长。但摘下没几日就会腐烂,所以也没人卖得出去,而本地又到处都是,自然也没人当回事,只是平时拿来填填嘴。」 说起这个, 伏修谨不由得微微蹙眉, 这也是目前为止最让他头疼的地方。孟阳县山明水秀, 这些果子本可以作为当地人另一种谋生的手段,但因为地处偏远, 行走不便,果子又不易存放, 还没运出去就烂掉了。 但转而一想, 他又满眼欢喜,紧握着锦绣的手,「你方才说想到一件事?该不会就是与这个有关的吧?!」 锦绣看着他这样子, 反而有些迟疑起来,怕他希望落空。「我只是忽然想到……还不知可不可行。」 「快,先说说看。」 「青果果肉饱满,口感鲜脆微酸,加以处理正是做成蜜饯的好果子……」锦绣正说着,见伏修谨愁眉锁眼,就问:「怎么了?」 伏修谨摇摇头,嘆了口气说:「我前阵子出去就想顺路给你买些蜜饯,但去了几个地方都没看到。他们世代守着家里的田地,养活自己倒也问题不大,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愿主动出去,只有小部分外出经商的,才会偶尔带些回来给家人尝尝鲜。且不说太长远的,就目前而言,他们没有想过将青果做成蜜饯,更没有人懂得其中的泡制过程。」 锦绣嘴角含笑,看着他。 「你笑什么?」终于有一回是轮到伏修谨来问这个问题了。锦绣无语说:「你啊!真的是忙魔怔了,忘了我干娘是谁啦?」 「将岳母请来这里?也行不通,长途跋涉不说,她的食肆怎么办?」伏修谨显然是误解了锦绣的意思。她恨不得敲开他的脑子,看看为何会突然变得这般迟钝。「谁说要让干娘过来了?我平日里只是去食肆吃白食的吗?」 「难道说?」伏修谨勐地站了起来,但马上又坐了了回去,喃喃道:「不对啊,每次给岳母大人的蜜饯都是去铺子里买的,没见过你动手啊。」 锦绣看着他,忍了一会儿还是「噗嗤」笑了起来。 「不是吗?」伏修谨回想了一下,他没记错啊。 「那是因为干娘第一次吃的蜜饯就是她父亲从那家铺子里买回来的,可能是先入为主吧,之后她再吃别家或是自己动手做的蜜饯,都没有原来那里的吃得来劲。所以,干脆就不自己动手了。」锦绣又靠过去,小手挡着脸,低声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之前悄悄吃过干娘做的蜜饯,比那铺子里卖的好吃多了。」 「所以你也会……」不等他说完,锦绣就敲了敲他的脑门,说:「我当然会啦,你去食肆的时候有看到每一桌上都放着一小碟蜜饯吧,都是我做的。 」 「……我以为是买回来的。」 「那可是附赠的小食,真要花那么多银两从外面买回来,不得亏死了,食肆还能开得下去?」 伏修谨如梦初醒。「那明日我们先试一下?看这酸果子做出来的味道如何?」 「好。」随之锦绣又挠挠头,「但是……」 「可是有什么阻碍?」伏修谨安慰着她,「没事,若是做不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不着急。」 「倒也不是,你方才也说了,这地方交通不便,大家没有经商的意识,即便做成了蜜饯,也只是将果子换一种方式存放,一样没有门路卖出去。」 若能顺利将酸果子制成蜜饯,那如何卖出去才是紧随而来的重中之重的难题。毕竟,转化固有的观念和拓展门路,可是一事比一事更加艰难。 伏修谨苦读圣贤书,也关心着窗外时务。对于锦绣担心的问题,他心里有底,也早有权衡,所以相对来说,稍显不徐不疾。
第77页 「不用太担心,家里除了伯母,其他的族亲也有经商的,我打小看着学着,多少懂得一些。明日我们先开始试试,若成了,我就书信回去,给他们知会一声,再讨教一二,到时候这些路子都可以用起来。」 「至于观念的问题……可能前期会很难,但这本就不是一两日能达成的事情,慢慢来。银两是最大的动力,买卖做得好了,加入其中的人就会越来越多的。」 锦绣仰着头,连眼睛都忘了眨一下。以前她觉得他这张脸是怎么看怎么舒服,而此时看着他这般胸有丘壑又心怀百姓的模样,更是忍不住摇头晃脑地感嘆着自己的眼光实在是太好了! 伏修谨一时不解,前一刻见她还一脸焦虑,这会儿看起来又像是有些洋洋自得?就伸手过去在她面前晃了几下,「锦绣?想什么呢?」 锦绣蓦地直起身,一动不动。 「怎么了?」 「没事没事。」脸颊爬上可疑的红晕,她甩甩头,「你接着说。」 伏修谨虽没看明白,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轻声说:「你看看制作蜜饯需要什么东西,都列好,我明日安排人去办。」 「好。」锦绣回想着吴娘子教她做蜜饯的过程,然后将需要的东西和份量一一念给伏修谨记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伏修谨就将这事交代了下去,锦绣这边也没闲着,找来厨娘商量着让人挑一些新鲜且饱满的青果送过来。又换了一身方便干活的衣裳,直接去了厨房。 东儿和南南将送来果子清洗干净,锦绣就按着吴娘子的方法教着厨娘母女,从去核切块到浸泡、熬制,再是晾晒风干。在这过程中,她还想起之前吴娘子提点过的诀窍,分别试了糖液和蜂蜜两种方式。 伏修谨偶尔想过来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但远远的就被锦绣赶了出去,让他赶紧去想着后续的买卖门路,不要来捣乱。 通过反覆的试验,锦绣终于将青果制成了两种不同的蜜饯。青果本身颜色艷丽,带着点酸,经过糖液和蜂蜜的泡制,加以晾晒风干,表面不粘不燥,不仅看着清透可人,吃起来更是果香浓郁,入喉入心,而且还一点都不甜腻。 随着县衙里进进出出的不停忙碌,孟阳县的骄阳也愈加热烈。夜幕拉开,苍穹之下,昏暗阴沉肆意蔓延。但此时,县衙内宅一处亮着朦胧灯火的房间里,却是温情蜜意。 「怎么样,好吃吗?」 晚饭后,锦绣神秘兮兮地端来一个小碟,从其中拿起一片蜜饯餵给了伏修谨,又忐忑无比地等待着他的评价。 伏修谨细细品味,却久未回答。 「不好吃?」蜜饯制成后锦绣自然是已经品尝过的,厨娘、东儿和南南等人吃了也是直贊好吃,但伏修谨此时的沉默又让锦绣不由自主微微动摇了。她想着拿过来一片自己再尝尝,但手还没伸过去,碟子已经被伏修谨瞬间移了地方。 「不……」 「真的不好吃?不可能啊,我试了好多次的。难道是试的太多,品不出味儿来了?也不对啊,厨娘和东儿她们都说好吃的。」锦绣忽地耷拉下脑袋,「……还是说,她们只是为了安慰我?」 「锦绣!」伏修谨本想逗逗她,但见她越说越离谱,就赶紧打断,「都不是,是不够吃。」 第50章 新鲜事 锦绣将蜜饯的制作过程及方法教给厨娘和丫鬟, 然后把大家做好的蜜饯分给县役及其眷属们,由内往外, 逐步传扬, 为的就是让众人知道原来青果还有这一种吃法。 慢慢的, 邻里街巷间就有了越来越多的传言。 「原来就听说这县令夫人生得仙姿玉貌, 没想到还这般心灵手巧, 厨艺精湛!」 「可不是, 青果家家有, 谁能想到还能这么吃呢。」 「那不然人家能是县令夫人?听说她家里有人曾是皇宫里的御厨,可不只是随口说说的。」 …… 当然,在一片夸赞县令夫人的言论里,也不乏一些其他的声音,比如—— 「县令大人也不赖啊,年纪轻轻就做了官, 来了咱这小地方也不抱怨。」 「抱怨?噢对对对, 我昨日才听了老张他家婆子抱怨, 说什么自咱这县令大人来了之后,他们就天天忙得不可开交的。」 …… 眷属偶有些抱怨是真的, 忙得不可开交也是真的。 诚如此时,县令大人和他家夫人正吃着晚饭还不忘讨论公事。 「最近几日都有不少人等在县衙外, 说是想来学着如何制作蜜饯。我想了一下, 因为人比较多,而这制作过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所以今日就先将这事给安排了下去, 让东儿她们给来的人编了顺序,然后定好日子,一次五人分着过来,由厨娘来教,你觉得如何?」锦绣给伏修谨交代着,她本想先找他商量一下的,但找寻了半天没见着人影,就擅作主张做了决定。 在孟阳县,家家户户随处可见青果满树,但做成蜜饯这样可口的小食倒是第一次。大家听着县吏及其眷属们说着是如何如何的好吃,已是嘴馋得不行,不知从哪听来话,说县令夫人愿意将做蜜饯的过程教给大家,更是喜出望外,纷纷围到了县衙外,就怕人太多轮不到自己。 「你的安排没问题,锦绣,以后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与你想的是一样的。」伏修谨字字真心,有锦绣在,很多事都不用他额外操心。
第78页 锦绣点点头,但又眉头一皱,她这一步是迈了过去,后续的安排也在稳步进行中,但如何将蜜饯卖出去才是最难的一关。「你那边呢?进展得顺利吗?」 「还算顺利。」 伏修谨这边主要分成了三大部分,同时推进。一是将他的全部想法和具体谋划写在书信里,再加以锦绣制成的蜜饯,托人快马加鞭送回去给家里经商的族亲们。二来是将县吏分成了几个小队,由他们到各乡走访并记录下大概的果子数量。三来则是让孟主簿挑出几个县里生意做得比较好的商人,商谈下一步的买卖。 许是伏修谨讲得太快,锦绣听的云里雾里,一时没明白过来。「家里经商的族亲?可是京城的蜜饯种类更多啊,这里这么远,还要再运过去,他们会同意吗?」 「你只说对了一半。」 伏修谨的声音洋洋盈耳,听得锦绣更是好奇不已,支愣着耳朵问:「哪一半?」 「京城的蜜饯种类确实多样,但多数铺子都是先买来果子再制成蜜饯,这样一来,投入得多,自然也卖得贵。但这里不一样,青果每家都有,不需要再额外花费这笔银子,做成蜜饯再卖出去就便宜了许多,低买高卖,这中间能赚不少银两。撇开其他的先不说,商人嘛,主要看中的是有利可图,即使不是家里人,他们也会愿意接这笔买卖的。他们经商多年,天南地北认识不少同道中人,若这事成了,到时候不止京城,其他的县城也可以让他们帮忙介绍着试一试。再说了,其他地方的蜜饯多是些甜果子,青果带着酸,又是另一种味道,平日里大家不都爱图个新鲜么。」 「原来是这样。」锦绣一点就通,又说:「那你让孟主簿找县里经商的人是为了下一步买卖做准备?」 「没错。」伏修谨疼惜地看着锦绣,「不过,最近要辛苦你们了。」 现在才刚开始,买卖的数量不会太多,只能由着厨娘带着府里的丫鬟们先着手备着,多做一些。到时候若能把路子铺开,其他人也学得了制作的过程,就可以与本地的商人谈好条件,定下规矩,本着大家一起发财的理念,由他们作为中间商,从村民那里买来蜜饯再转卖出去,到时候这些商人本身的背景和门路也可以动用起来。 而此后,县衙里人来人往,更是没有人懈怠停下半步。 锦绣这偶然间的小发现及巧手艺,再加上伏修谨的谋略,夫妻联手,从遍地都是的青果子入手,带着孟阳县的人逐步做起了蜜饯的买卖。 如伏修谨先前所说,银子就是最大的动力,越来越来的村民都动了起来,学着如何做成好蜜饯,也学着如何做得好生意。 买卖之事从未有轻易可言,在这过程中当然也反覆出现了许多波折。东儿不仅心直口快,八卦消息也是极灵通的,有她在,即便锦绣身在内宅也能得知最新出现的状况—— 大张和二张两兄弟为了争自家后山的几棵青果树,差点动手打了起来。 老孟家的婆子为了多赚些银两,一时贪心混着烂果子进去,但做出来的蜜饯成色不好,被掌柜的给全都退了回去,她就当场赖着不走,哭闹不停。 东街哪一家收蜜饯的铺子因为生意繁忙,店小二趁掌柜的不在悄悄压低了价钱想中饱私囊,被发现后惹得众怒连连。 …… 可谓是人生百态,无奇不有。 伏修谨不仅要带着众人寻找赚钱的门路,还要兼顾着调解这些随时发生的小打小闹。但好在,这只是少部分,大部分的人都还是规规矩矩,勤勤恳恳的。锦绣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些杂事,便由着去了,也不多过问。 孟阳县的蜜饯生意循序渐进地发展着,锦绣也终于得以清闲下来,便与南南坐在宅院的古树下,品茶吃着点心,听着东儿「尽职尽责」地说着今日的新鲜事。 「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东儿话头还没开始,就被门口匆匆而来的小厮给打断了:「夫人,陈婆子在外边,想见见你。」 「啊?哪个陈婆子?」东儿的小脑袋瓜快速转动着,又尖声说:「不是吧,上午前衙才有人来讨公道,怎么这一事刚了又来一事啊,还是直接要找夫人?」 「东儿别乱说。」锦绣转头对着小厮摆摆手,「去请她进来。」她对陈婆子还是有些印象的。几年前陈婆子的丈夫因病去世,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她一个人在拉扯,过得十分艰难,偶尔感染了风寒也只能是按着土方子,上山去采些草药回来自己熬着喝,不敢轻易请大夫。这阵子开始跟着大家学着做蜜饯,赚了些银子,家里的窘况才稍微有所好转。 所以,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来闹事的呢?锦绣猜想陈婆子许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一会儿,三人还未见着陈婆子,倒是先听到了「咯咯咯」的鸡叫声…… 一抬头,陈婆子跟在小厮的身后,两只手各拎着一个篮子,一边塞着一只鸡,一边堆着满满当当的鸡蛋。 锦绣一下起了身,但许是方才贪嘴多吃了些点心,又许是起来的太急,一股噁心的感觉勐地沖了上来,充斥着口鼻,她下意识地捂住嘴。 众人皆是始料未及。特别是陈婆子,她此番是诚心诚意来感谢县令夫人的帮助的,但没想到这刚从鸡窝里抓来的鸡味道太重,礼没送达,反而先冒犯了夫人。她顿住脚步,脸色是一阵红一阵白,踌躇着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第79页 东儿和南南又是轻拍着她们夫人的后背,又是递着水。锦绣摇摇头,用力咽下嘴里的酸苦,自然也瞥到了不远处陈婆子的窘状,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刚咽下去的酸苦又翻涌而来,她蹲下.身,止不住地呕吐了起来。 这一吐,翻场倒胃极其痛苦,最后她差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两丫鬟手足无措,急得直跺脚。南南一边扶着锦绣,一边对着东儿说:「快,去把喊娘过来。」 东儿急忙转身,又蓦地停了下来,大声喊着:「大人,大人回来了!」 伏修谨听到声音,远远看着就觉得锦绣的情况不对,赶紧跑了过来,「怎么了?」 锦绣连喘息都觉得难受,没有说话。东儿焦眉苦脸地答着:「夫人,夫人她刚刚不知道怎么地就一下子吐了起来。」 第51章 去哪 小厮跟着伏修谨做事, 多少有些眼力劲儿,赶紧跑去请大夫。东儿和南南一个去找厨娘, 一个去打了热水。 宅院里只剩下锦绣和伏修谨, 还有满脸通红、进退维谷的陈婆子。 伏修谨心疼将锦绣扶着坐到椅子上, 让她靠到自己怀里。感觉到她的唿吸逐渐平缓了, 才留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但想着此时也接待不了客人, 就朝着陈婆子点了头, 「您先回去吧。」 话一说完他就感觉锦绣轻轻摇着他的袖口,低头问:「怎么了?」 「问。」锦绣声如细丝。伏修谨拍拍她的后背,转身问着:「您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噢!」陈婆子本想改日再来,但忽然听见县令大人说话,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又马上退了回来,将两个篮子放得远远的, 才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我, 我就是……」过于紧张, 她有些词不达意。 「没事,慢慢说。」 陈婆子愧疚不已道:「我……我就是想来谢谢夫人的, 但没想到,没想到会惊到了夫人。」 「不是的。」锦绣再次拉了拉伏修谨的袖口。伏修谨听着陈婆子的话, 又看了眼摆在她身后的两个篮子, 就明白了个大概,说道:「您的好意我和锦绣心领了,鸡蛋给我们留下几个, 其他的您拿回去。」 「啊?」陈婆子更是左右为难。 「无关其他,这是县衙里的规矩,我不能先带头破了规矩,对吧?」伏修谨声音和缓却带着不可拒绝的威严。 陈婆子本就自责不已,挑拣出几个个大的鸡蛋放在地上,也不敢走过去,低着头就要转身离开,忽地耳边又响起方才的声音:「锦绣今日身体不舒服,您可以改日再来看她。」 陈婆子鼻子微一酸,但又生生地忍了回去,抬起头笑着说:「我晓得了。」再然后,拎起来时的篮子,大步走了出去。 「好些了吗?」伏修谨眉头紧蹙,见锦绣脸上有了些血色,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往房里走回去。锦绣虽觉得难为情,但确实这样更舒服一些,扭头将小脸埋进他温热的胸膛,似乎以为这样就没有人看到了。 但谁知,还没走几步,东儿就叫醒了她:「夫……人。」 伏修谨不为所动,只是眼神示意着东儿,「端回房里去。」 东儿将东西送了过去,又识趣地退出来候在门外。 伏修谨将锦绣放回床塌上,边给她擦着脸边问着:「可有好些?」 锦绣「嗯」了一声,他垂下眼睑,俯身在的她的苍白的薄唇上落下一吻,却不着急离开,轻柔辗转了一会儿,见她睫毛微颤,就顺着她的唇角略带惩罚地咬了一口:「是不是贪嘴多吃了?」 锦绣感觉脑袋一片晕乎乎的,嘟囔着:「就多吃了几块青果糕。 」 自青果做成蜜饯后,她又让伏修谨代为书信,向吴娘子请教了多种以青果为主的小食。这不刚学着做了青果糕,酸甜可口,没忍住就多吃了几块,谁知道竟越活越娇弱,全都吐了出来? 伏修谨哪捨得责备她,只是嘱咐道:「以后再怎么喜欢,也不能吃得太急了,知道吗?又没人跟你抢。」 「知道了。」锦绣闷闷道。伏修谨捏着她的脸,「你啊,本来想说趁着这几日闲下来,带你去……」 「大人,林大夫来了。」门外的东儿忽然喊了一声。 伏修谨直起身,「请他进来。」 一听到林大夫,锦绣就没法不想到那场过去了许久的大乌龙,红着脸说:「怎么又劳烦林大夫过来?我就是贪嘴吃撑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不等伏修谨回答,东儿已经领着林大夫走了进来。 锦绣悄悄瞄了一眼,见林大夫脸上并无异样,在心底安慰自己:过去了那么久,林大夫忙忙碌碌,定不会还记得这乌龙事。 但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林大夫一过来,张口问的是:「夫人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锦绣摇摇头,「吐完感觉好了许多。」 林大夫帮锦绣把着脉,神情与上次无异,逐渐变得让人捉摸不透。锦绣刚想开口问问,却发生了更加诡异的事情,只见林大夫如上次一般,收回手后,「哎」了一声,拧着眉毛又再次按着她的手腕处。 锦绣苦着脸,神情不安地看向伏修谨,生怕林大夫说出什么她不愿听的话。伏修谨本来淡定从容,但被锦绣如此紧张兮兮的神情给影响,也开始隐隐担心起来。他看向林大夫,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第80页 「问题……还挺大。」 众人屏住唿吸,见林大夫捋着鬍子冁然而笑道:「恭喜大人和夫人,有喜了!」 房里一片沉默,最后还是东儿先反应过来,尖叫出声:「什么?夫人有喜了?!」 「可是真的?!」伏修谨大喜若狂,一下子扑过去,吓得林大夫往后一仰,差点倒了下去。 「是、是真的,夫人这的确是喜脉。」林大夫鬍子也不捋了,边收着东西边说,「一般有了身孕后对味道会比较敏感,夫人今日应该就是闻了重味儿,才会呕吐不已,都是正常的害喜反应,不用太担心,无大碍的。」 「真的没事吗?她今日可是吐得魂都没了。」伏修谨越说越着急,「要不林大夫您给开些药给她调理调理?」 「也行,夫人看着确实稍有些气血不足。」林大夫走到一边,写下几幅方子,又交代了一些平时需要注意的事情,才和东儿一块退了出去。离开时,东儿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伏修谨转过身,见锦绣双手放在桌上,仍是方才被诊脉时的模样,只是不停地眨着眼睛。他一把将她圈入怀里,低喃着:「锦绣。」 锦绣抬手环住他的腰,「刚才,林大夫来过了?」 「来过了。」他将她圈得更紧了。 「他说我有喜了?」 「锦绣!」伏修谨蹲下.身,对上着锦绣不可置信的目光,「是真的,锦绣。」 锦绣也直直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小嘴一撇,泪水就溢满了眼眶。其实她一直在等这个消息,但真的听到了,又是恍然若梦,久久不敢相信。 官场上遇到多少难题,伏修谨都能静下心来应付自如,但遇着锦绣,便会束手无策,方才的万分欣喜也敌不过她此时的一滴眼泪。「怎么了?还觉得噁心不舒服?」 「不是。」锦绣委委屈屈地将眼泪抹在他的身上,「我就是……就是想我干娘了。」 「我明日就书信给丈母娘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不行。」锦绣摇头,「一会儿就去。」 「好,都依你。」他应着,一边靠过去,枕在她的膝盖上,脸紧紧贴着她的肚子,呢喃软语:「你说,他今日给们带来这好消息之前还得先大闹了你一番,如此顽皮,不会是个爱胡闹的臭小子吧?」 锦绣抬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如果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嗯……那到时你再想吃青果,就让他爬树上给你摘新鲜的?」 锦绣无语,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那要是爱胡闹的小姑娘呢?」 伏修谨傻呵呵笑了起来,「那我就告诉她其实街上也可以给你买到新鲜的。」 锦绣哭笑不得,任他蹭着。良久后,她忽地想起了什么,挠了挠他的手心,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什么?」伏修谨抬起头。 「林大夫来之前,你说要带我去哪?」 「没、没去哪。」伏修谨眼神闪躲。 第52章 佳人 这点不自然的小动作哪躲得过锦绣的眼睛, 她瞪着伏修谨,也不说话, 等他「坦白交代」。伏修谨心虚地看向别处, 试图想些别的理由来矇混过关。锦绣等了好一会儿, 见他仍是低头四处看着, 甚是欲盖弥彰, 就意有所指地咳了一声。 伏修谨嘆了口气, 带着商量又带着些讨好, 道:「真的没……」 「快老实说,再迟了我就不听了。」听着他这般支支吾吾,她更觉事情不简单。 「好好好,我说。」伏修谨收起了讪皮讪脸,「再过几日就是中秋夜了,孟阳县枕山臂江, 以前大家多是犁田种地, 所以尤为重视这个节日, 庆丰收还有为来年祈愿。到时候除了赏月祭月等习俗,还有放船灯的活动。」 「你想说的是这个啊?这事早在上个月我就听东儿说起了……」锦绣笑着帮他顺着官服, 手上的动作蓦地一顿,「等等!你刚才的意思, 是不想让我去?!」 伏修谨在锦绣的怒视下, 仍勇敢地点了点头。果然不出所料,马上就迎来了锦绣的重重一推,但他顾不上这些, 赶紧又靠了过去,生怕伤了她分毫。 他一直心里有愧,从高中到完婚,再到委任来了这里,都是一事接着一事,匆匆忙忙,但她却从未有过一句抱怨,不仅帮着他一起出谋划策,还躬体力行带着大家改变观念,寻找新的门路。虽然她脸上笑意不减,但他作为日日相见的枕边之人,又怎会感觉不到她日渐消瘦? 所以,好不容易清闲几日,又赶上如此隆重盛大的丰收庆典,他便想与她一同出去凑凑热闹,散散心,感受着丰收的喜庆祥和。可谁知节日未到,已喜从天降,砸得他晕头转向,人也开始变得手忙脚乱、忧心忡忡。一想着中秋之夜定是满城灯火,笙歌鼎沸,便不想让她出去人挤着人,生怕万一磕磕碰碰伤着了。 「到时候能不能就在府里庆祝?」伏修谨轻声细语同她商量着,「我让人布置得漂漂亮亮的,你想要看什么样的彩灯都给你挂上去,好不好?」 锦绣小脸鼓嘟嘟的,委屈道:「可我想去放船灯祈愿。」 「我替你去!」 「你怎替我祈愿?」锦绣不同意,「心愿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 「可是林大夫说你气血不足,容易疲倦,需要多加休息。」 「我就只是去放个船灯,不费神。」
第81页 「林大夫还说了……」 「你住嘴。」锦绣不等他说完,矫装怒容拍着他,「再说我就让你先爬去树上摘几颗青果子下来。」 伏修谨仍是不死心,「真的想去?」 「还说?」 「不说不说,我陪着你去。」见锦绣面容不悦,伏修谨立刻改了口。 没一会儿,锦绣有喜的消息就已传遍全府,甚至是整个县衙。临近佳节,这可谓是喜上加喜,府里一片欢腾。不等伏修谨吩咐,众人已经开始纷纷动手,给府里张灯挂彩。 到了中秋之夜,府里更是其乐融融,所有人欢聚一堂,宴饮赏月。 宴俗之后,锦绣走到门口,目光所及,满都是她最喜欢的彩灯。凝望许久,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不等那人走近,她已先转身迫不及待地催着:「你快点,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来得及来得及。」伏修谨将袄子披在她的肩上,又牵着她,「今晚街巷酒肆,笙歌延绵,通宵达旦,几时去都来得及。」 出了府门,远远望过去,家家户户的房屋高处均已悬挂着各式各样寓意着丰收的彩灯,绚丽夺目。而灯光之下的欢声笑语越出庭院,在街巷里相遇交织,最后融于皎洁月色,飘向孟阳县的每一寸田地,每一片山野,每一条清河,为丰收而歌,也为希望而歌。 伏修谨看着锦绣脸上盈着笑意,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锦绣扬起脸。令人心醉神迷的笑意瞬间在他的眸里漾开,直达心底,他说:「我不知道,就是觉得开心。」 锦绣也觉得开心,孟阳县的燃灯之景虽不及京城元宵灯节那般盛大,却别具一格,更火热,更有人情味儿。见景生情,她忍不住跟伏修谨说起了第一次与吴娘子一同去逛元宵灯会时的情景。说到了京城花灯的绮丽,说到了河灯长河,说到了糖人,说到了偶然救了一孩子,最后还提了一嘴在买糖人的时候遇到的孟夫人及孟少爷…… 但很快,她发现伏修谨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明所以问着:「你怎么了?」 伏修谨甚是不满地哼了一声:「如此佳节,你竟然在你夫君面前,光明正大地说起另一个男人?」 锦绣毫不掩饰鄙夷道:「都快当爹的人了,怎还这么幼稚。」 「说谁幼稚?」伏修谨轻轻捏着锦绣的脸,「我现在是很认真地生着气。」 「咦!」锦绣小手往鼻子前扇着,咯咯笑着,「怎么比青果还酸,看来以后止吐都不用酸果子了呢。」 伏修谨无奈道:「你啊,呆头呆脑想些什么,不吐不是更好?」 「那岂是我能控制的?」锦绣咂咂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不过嘛,你要是敢气我,那可就不一定了。」 「好好好,你现在可是县里饱受好评的县令夫人,我怎敢气你。」 锦绣娇嗔地瞥了他一眼,转身抬手撩起了马车的门帘。街道两边是近来新开的酒肆,现已人满为患,众人早早就来占着位子,饮新酒,品圆月,说故事,好不热闹。 几日前锦绣就禁不住伏修谨的好说歹说,答应了他,今晚出来只去放船灯祈愿,但她这时看着外边的载歌载舞,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口快,做错了决定。伏修谨见她往外探着头,嘴里还小声嘀咕着,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小心思,但街上实在拥挤,又不忍她下去受累。 正犹豫着,只见锦绣头也不回,只是手往他这边挠了挠,说:「诶,你快来看那个小孩,肉嘟嘟的,好可爱啊。」 伏修谨靠过去,锦绣所说之人已走了过去,他只看到了背影,一男人的肩上托着一个手拿糖人的小孩,莫名温馨。他脱口而出:「明年,明年我们也可以这样带着宝宝出来凑热闹了。」 「你傻啦?」锦绣一下回过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一边帮他揉着一边说,「那会儿宝宝估计都还没坐稳呢。」 伏修谨正要反驳,就听得小厮说:「大人、夫人,到地方了。」 他将锦绣扶下马车,又从小厮手里接过丫鬟们早早就准备好的船灯,一路护着她走到了一处较少人的河边。 云稀雾少,皎月高悬洒清辉。以山峦为界,此时的孟阳县一半喧阗,一半宁谧。 锦绣双手合十,祈愿后十分虔诚地将船灯放入水中,任它飘向无边的远方。伏修谨一直注视着她,甚至忘了自己手里也拿着一盏船灯。 「你怎么不放?」锦绣提醒他。伏修谨回过神,学着锦绣的模样,将船灯送入璀璨长河。 「你悄悄许了什么心愿?」锦绣在一旁看得百爪挠心,但刚一问完又马上说:「不不不,你别说,别告诉我。」 「明年此刻我再告诉你。」 他说着,牵住她的手,又动动了动肩膀,道:「靠过来。」 锦绣头微靠着他,望向长河之外的朦胧山峦。忽而觉得自己有些矛盾,又或是得寸进尺,佳人在旁,又想要家人也在。 「不知道干娘在做什么?不知……」 不知,她曾经的家人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啦!提前祝大家端午安康!(*^▽^*) 然后试了一下新上的功能,建了个抽奖给大家发个小福利~在文案处撒~ 回家吃海鲜啦哈哈哈~开心! 第53章 闹翻了 夜晚天凉, 两人没有待太久,携手回到了马车上。
第82页 锦绣有孕在身, 已有些气血不足, 再加上放船灯时吹了风, 没一会儿就窝在伏修谨怀里迷迷煳煳睡了起来。伏修谨摩挲着她的掌心, 擅自替她做了个决定。 之后的日子, 伏修谨一点都不敢马虎, 怕她难受, 就交代了丫鬟在房里放着多种能帮着止吐的酸果子,而他自己也是一得空就要回来看看才可放心。每次只要锦绣一噁心呕吐,他比她还要焦虑难受,恨不得都由着自己来。 但好在锦绣的害喜不算太频繁,只是早上醒来的时会觉得不舒服,干呕。附近的婆子听了之后, 纷纷过来教了一些当地止吐的土方子。府里上下更是小心翼翼, 锦绣一下子从领着大家做蜜饯做小食的灵巧夫人变成了被重点关注的对象。 走到哪里都有人搀着扶着, 想吃什么摇摇手就会有人端到跟前。 偶尔想出去活动活动,还没走到厨房, 厨娘就朝着外边大声喊着「南南,东儿!」没一会儿, 她就被扶着回了房, 连厨房半步都靠近不得。又或者,她端着食案想去给伏修谨送饭,刚走出门口, 小厮就伸手接了过去…… 不管是重活轻活,她只要表现出那苗头,便马上会有人接手安排。 她知晓大家一片好意,也不执拗,摇摇头一笑置之。 到了七八个月的时候,她倒是不怎么吐了,但手脚开始浮肿,坐着酸麻,站着疲乏,比呕吐还要难熬。前期还有酸果子等东西止吐,但浮肿却是只能忍着,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她就眼含雾气,发着些小脾气,或是嘟囔骂着伏修谨。 伏修谨心疼不已,任她说着骂着,每晚入睡前,还端来热水给她泡脚。 锦绣见着他对她的小脾气从未有过一句辩驳,反而还体贴地帮她揉着脚,就更来气了。不过,气的是自己的无理取闹,且想的越多就越是过不去。 「揉痛了?」感觉到锦绣的抽泣声,伏修谨放缓了力道。 锦绣摇着头,眼泪却止不住掉落,木盆里的水漾起层层涟漪。伏修谨赶忙从怀里拿出手巾,将她脚上的细碎水珠擦拭干净,又弯腰把她抱回了床榻上。 「你……」 「你就躺着,我再帮你揉揉。」伏修谨挽起袖子,「今日我又去问林大夫了,他说到了这个时候,酸肿是难免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多泡热水,然后多揉揉,可以缓解酸麻。」 苦涩的晶莹从锦绣的眼角溢出,但未及滑落,就被伏修谨截了去,他低头柔声问着:「还是很难受?」 「难受,心里也难受。」锦绣抓着他的手,甚是不安,「我是不是不懂事了?」 「怎么会!」伏修谨手一顿,「我心里怎么想的,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人这么想,以后你也不许。」 「可我最近老是埋怨你。」 「晚上回来有人在耳边唠叨几句,我求之不得。」 「我动不动就揪着些鸡毛蒜皮的事冲着你发脾气。」 「你那哪算是发脾气,最多就是,夫妻间的小情趣。」 锦绣破涕为笑,「谁家夫妻以发牌气为情趣的?」 「嗯……」伏修谨做思考状,「你比如说孟阳县县令。」 「胡说八道。」锦绣嗔着,但心里的苦楚已随着泪水一点一点漫了出来,人也轻松了许多。伏修谨俯身靠在她身侧,听了一会儿又咬牙道:「如此折腾着你,出来若真是个小子,到时候可少不了他的。」 「你起开。」锦绣推着他,「有你这么当爹的?」 「不管,反正话先给他放这了。」 「我听说最近开始有山民下山来了,是吗?」锦绣心里的烦苦及身体上的酸麻,都在伏修谨的温柔呵护里逐渐消融,便与他说起了最近听到的事情。 「对,近来是下来了一些。县里的蜜饯买卖越做越好,大家口口相传,如今已经不用我们挨家挨户走着去传扬,再假以时日,那些久居深林里的山民也会慢慢下来的。」孟阳县有好几个乡环山绕水,山民们歷来生活贫穷,就靠着躲进深山老林里逃避赋税。有了蜜饯这一新的买卖门路,山民们也愿意下山,虽与此同时要承担一些相应的赋税徭役,但是,见着了县上那些做蜜饯买卖的人都赚得了银两,又怎还能看着家里的青果掉落一地而无动于衷呢? 「这可是个好消息。」锦绣由衷欣喜。 「确实。不过,我还有另一个好消息……别动!」伏修谨按着她,「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听到好消息就容易激动。」 「你快说。」 「暂时先不说,再等等几日。」 锦绣心里隐隐有感,不再追问。 五日后,伏修谨处理完公务,抬起头,小厮会意,说:「大人,马车已备好,现在出发?」 「现在。」 约莫半个时辰,他们驾车来到了孟阳县的县门口,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远远看到了马路那头疾驰而来的小马车。如愿接到马车上的人,他们即刻掉头,回程也比来时快了许多。 而此时的县衙内宅,东儿扶着锦绣一步一步走到了宅院的古树下。在房里闷了一整冬,趁着天气稍稍回暖,身体也不那么疲乏,她便想着出来晒晒日光,好好欣赏一番初春的婀娜。但是,才刚一坐下,抬起头,就惊喜着尖叫出声: 「干娘!」 「别出来!」 「别动!」 伏修谨与吴娘子齐齐喊着,东儿也是抬手扶着,锦绣微微一愣,从未像此时这般觉得穿堂的路竟这么长,她朝着吴娘子招手欢唿道:「干娘,你快点来!」
第83页 伏修谨给吴娘子引着路,身后的小厮手里也是提着大包小包,装的全都是锦绣爱吃的京城小吃。 「来了来了!」吴娘子喜笑盈盈小跑着,还未站定就迎面撞来了一记熊抱,她轻抚着锦绣的后背,欣慰道:「似乎丰腴了不少,看我都快抱不过来了呢。」 「您终于来了。」锦绣喃喃着。又想到之前自己从京城来这一路上受的苦累,又赶紧松开手,拉着吴娘子左看看又看看,「您累不累?要不要先回房休息?」 「傻丫头,边疆我都去过了,这点路途算什么?再说了,我可不像你这样晕船。」 「那您不早些过来看看我。」锦绣恃宠而骄。 「我早些过来做什么?打扰你们小夫妻俩的恩爱生活?」 「这哪会打扰,我巴不得您天天住这呢。」 …… 伏修谨看着母女两人一人一句,完全没再多看他一眼。他便识趣地退到了一边,又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青果糕,一块一块往嘴里送着,待糕点都吃完了,那母女俩不仅没停下,还反而愈说愈兴奋。他终还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外边风凉,要不,我们回房里说?」 「哦对对对!」吴娘子一拍脑门,久别重逢太过欣喜,她竟差点忘了锦绣身体特殊,扶着锦绣边走边说:「走走走,先回房,先回房。」 伏修谨紧随着母女俩,跟了回去。 南南送上热茶,伏修谨接过来恭敬呈上,给丈母娘接风洗尘。 锦绣一开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觉得还不够,又挪过去紧紧搂着吴娘子的胳膊,靠在肩头,久久不愿松开。 伏修谨笑着打趣道:「丈母娘大人,您再不过来,她就要把府里闹翻了。」 话音一落,他立刻就接到了一道怒视,赶忙改了口:「闹点也挺好的……挺好的,我就喜欢热闹一些。」 第54章 小子 吴娘子来了之后, 伏修谨感觉他还没一盘青果糕来的重要,锦绣甚至还搬去了吴娘子的房里, 留他一人与影子为伴。虽然偶尔会嘀咕几句, 但听着母女俩的欢声笑语, 他也由衷地跟着笑了起来。 临产的日子越来越近, 锦绣紧张不已, 经常坐着坐着就失了神。伏修谨与吴娘子虽没表现得这么明显, 但心里却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 掰着手指算着日子,还提前将县里最好的接生婆子给请回了府中。 吴娘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又心疼锦绣,自然是二话不说就进了厨房。她做得了上等的佳肴,也做得了寻常的可口小菜,却在准备锦绣的膳食时, 忽而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先是跑去请教接生婆子要了一些方子, 后在厨房时也不忘询问着经验丰富的厨娘。 而对于锦绣而言,吴娘子出品的菜餚已经不只是珍馐美馔, 是人间至味,所以吃起来也不知节制, 叫伏修谨看得心惊胆战的, 又想让她多吃,又怕她吃多。 这日,锦绣吃完晚饭, 没过多久又囔囔着饿了,吴娘子便去厨房给她做了糖蒸酥酪。 锦绣远远闻着那香味儿,就兴奋地摇着手里的小匙,「谢谢干娘。」 「慢些。」吴娘子自己也拿了一碗,陪着锦绣一起吃,「看你喜欢吃那酸果子,我就加了一些进去。」 锦绣一连吃了好几口,才抬起头,含煳不清地说着:「呜好吃!」 「好吃也别吃太急,夜里该肚子疼了。」 可谁知,这一语成谶,锦绣心满意足地吃完了糖蒸酥酪,躺到半夜就隐隐觉得肚子痛了起来。她抚着肚子辗转了一会儿,刚想喊醒吴娘子,又觉得没那么痛了。 「锦绣?可是肚子痛?」吴娘子睡得浅,马上起身坐了起来。 「嗯……但这会儿又没那么痛了。」 「莫不是真的糖蒸酥酪吃得太急了?」吴娘子低头看了一眼,蓦地叫了一声:「锦绣,该不会是?!」 「好像又痛了……」锦绣同时出声。 吴娘子急忙把鞋一套往外走了出去,走至门口时又回头嘱咐了一声:「待着,我马上回来。」 没多久,吴娘子就领着接生婆子回了房。 接生婆子进门就问:「夫人可是有感觉了?」 锦绣苦着脸,略微尴尬道:「好像又不痛了。」 「一阵一阵的?」 锦绣点点头。接生婆子脸上一喜,坐过来摸摸看看,又问了锦绣的感受,然后朝着吴娘子喊了一声:「是了!快让人备热水!」 这一喊,划破了夜空。 府里响起一阵阵匆忙但不杂乱的脚步声,大家按着预先的安排,都迅速动了起来。 伏修谨套了件大衣就冲出了房间,还没跨过门槛就往里问着:「要生了?!」 但大家都低头忙碌着,没人回答,他小心避开端茶送水的丫鬟们,冲到里间,锦绣正卧在床头,小手紧紧掖着被角,脸上尽是惶恐不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将自己手心里的温热渡给她。「痛吗?」 「不……还不是很痛。」锦绣用力抓着他,声音微微颤抖,「但,但是我害怕。」 「不怕,我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伏修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心疼不已,但又觉得好像此时他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搂着她,轻声安抚着。 有了伏修谨的陪伴及安抚,锦绣的不安稍微减少了一些,但没一会儿,她感觉肚子勐地一抽,继而是剧烈的疼痛,「啊!」她按着肚子,除了喊痛说不出其他。
第84页 接生婆子靠过来看了一眼,赶忙催促着伏修谨:「要来了,大人快出去!」 「我能不能在这里陪着她?」虽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伏修谨还是不愿让锦绣独自面对。 「听何婆子的,快出去。」吴娘子边说着边硬生生地把伏修谨给推出了房外。 「啪」的一声,房门关上,伏修谨望眼欲穿,隐忍于心底的不安与无措瞬间翻涌而来。方才在锦绣面前的强装镇定,此时正被长夜的苍茫漆黑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只剩下满手心的冷汗。 而里间的锦绣亦是满身冷汗,脸上、身上湿漉漉一片,甚至已经分不清是泪珠还是汗珠。她脸色惨白,声音嘶哑,咬着颤抖的嘴唇呜呜喊着疼痛。她从未有过这般疼痛的感觉,痛得……几乎快喘不过气了。 伏修谨在外头坐立难安,他听着锦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再看着丫鬟们一盆接一盆端出来的血水,有好几次都差点推门而入,被僕人们拦下来后更是急痛攻心,搔首踟蹰。 这漫长的一晚,伏修谨的心随着里间的动静跌宕起伏,没有一刻得以平静。直至里间的哭声慢慢轻了下来,他艰难地抬头,湿凉的风已吹散雾霭,为东边破晓的晨光铺陈开路。 终于,清脆的婴儿哭声与黎明一同到来。 「哇!」 伏修谨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忽然恍惚不敢上前。房门很快拉开,东儿探出头,兴奋道:「大人大人!是个小公子!」 伏修谨耳里还嗡嗡迴响着昨晚夜里锦绣痛不欲生的哭声,他甚至没听清东儿说的是什么,进了里间也顾不上看一眼吴娘子怀里抱着的小糰子,就直接扑到了锦绣身边,轻怜痛惜地抚摸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又轻柔地将她湿乱的青丝一缕一缕地顺到了耳后。 「锦绣。」他声音微抖,却说不出更多,只是不断重复着:「锦绣。」 锦绣疲惫不堪,嘴巴张了张,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终于恢復了些气力,动了动手指。 「可是哪里不舒服了?」伏修谨紧张兮兮问道。锦绣摇头,眼巴巴地看着吴娘子。 吴娘子最先反应过来,哄着怀里的小糰子往床边小走了几步,笑着说:「是个漂亮的小子。」 伏修谨按奈不住心里的激动,将锦绣放好,朝着吴娘子伸出手,试探问着:「让我来抱一抱?」 「轻一点。」 伏修谨敛声屏息,但没想到刚抱过来,还没来得及细看,那小子就「哇」地扑腾着哭了起来,且还越哭越是不罢休,吓得他措手不及,向吴娘子求助:「要不,还是您来吧?」 吴娘子顺手接了回来,将小祖宗哄得服服帖帖的,又朝着伏修谨一摇头,指使道:「坐一边去。」 伏修谨赶紧让位,吴娘子抱着小祖宗轻手轻脚地坐到锦绣身侧,目光在锦绣与怀里的襁褓之间来回看着,说:「没想到是个小子却长得像你多一些,现在是睡着了,一会儿醒来你看看他那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的,跟你一模一样。」 「是吗?」锦绣眼里满是慈爱,又觉得不可思议,虽是第一次见面,但他的样子已在她的脑海里出现了无数遍,此时看着竟一点儿都不陌生。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那张稚嫩的小脸时又停了下来。 「给你抱一下?」吴娘子问。 「不不,我,我现在没力气,怕惹得他不舒服又哭了。」 一旁的伏修谨倒是想再试着抱一下,但又怕这小祖宗忽然醒来,只能伸着头看着,一会儿又皱眉不满道:「您哪里看出来他长得像锦绣的?」明明是皱皱巴巴一红糰子。 似是心有感应,小祖宗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着对他爹的不满,又哇哇大哭了起来。剎那间,伏修谨就收到了四道齐刷刷的责备目光,识趣地闭了嘴。 第55章 欺负 县令大人喜得贵子, 很多村民都自发地送来了家里养的的老母鸡和种的蔬菜等,伏修谨好言婉拒, 最后实在拒绝不了的就吩咐僕人回头又送了银子过去。 吴娘子便将大家送来的食材变着法子给锦绣做成不重样的佳肴, 色香味俱全, 对极了锦绣的胃口。且自孩子出生后, 锦绣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食慾大开, 吃什么都觉得味道极好, 顿顿都是吃到碗里见了底。再加上坐月子期间,她每日除了睡觉,顶多就是在屋里走走,小脸很快就红润了起来。 伏修谨每日忙碌归来,远远看着那亮着灯火的房间,烛光将母子二人的温馨互动投到轩幌之上, 他心里便会觉得温暖无比, 疲乏瞬间烟消云散。 虽然宝宝在锦绣肚子里时十分闹腾, 但出生后倒甚是乖巧,吃饱了就睡, 醒来时锦绣逗着他玩,偶尔舒服了还会咧着嘴咯咯笑着, 且夜里闹的也少。之前伏修谨老说着狠话, 说等这小子出来要如何如何,如今一回到房里,便挪不开眼, 儿子不时咧着嘴角,他便觉得一定是儿子听懂了他的话,心都被暖化了。 这一晚,已是入夜,但儿子却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肯入睡。伏修谨见锦绣也无睡意,就抱起儿子一边逗着,一边与她说起了些外边的事情。 但正说着说着,他发现锦绣好像不知不觉间走了神,呆呆坐着也不说话。 「锦绣?」伏修谨抬起儿子的小肉手轻轻碰了一下她,「在想什么呢?」
第85页 锦绣回过神,「啊?哦。」 「哦?」 「不是。」锦绣靠过来就着儿子的小肉手亲了一下,「我是想问问你,准备给儿子取何名?」 这件事早在孩子未出生时,伏修谨就按儿子和女儿分别取了几个名字,但现在又有些举棋不定,不知哪一个更合适。「锦绣,我还没定,你可有什么想法?」 锦绣抬头柔情款款看着他,「我听你的。」 「那再过几日,等我定下来先说给你听。」 「好……那这几日怎么称唿他?先起个小名?」 伏修谨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不用,就叫……小子。」 「去你的!」锦绣拍着他,又见儿子忽然张着嘴无声笑着,就乐道:「你看你看,他都忍不住笑话你了。」 「不是的。」伏修谨坚决不认同,「他这是在表达对他爹的喜欢,看着就高兴。」 锦绣笑着摇摇头,不跟他争,又靠在他的肩膀上,望着屋外,良久之后才问着:「今日十五?」 「嗯,月白风清。」 自坐了月子,锦绣整日闷在屋里,心无旁骛地照料着儿子,几乎快与外边断了联繫,自然也没特意去留意是几时几日。在还怀着宝宝时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儿子出生后她自然而然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转换,但这会儿在伏修谨的陪伴下,完全放松下来,才觉得神乎其神。中秋月圆之夜,她念着想见干娘,干娘就来了。她向船灯许了心愿,他们的儿子就平安出生并且健康成长着。 似乎,自遇到了他,心里想的事情都能如愿了呢。想到这,锦绣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伏修谨凑近看着她又忍不住偷亲了一口,「在想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嗯?还偷偷笑着?」 「就不告诉你。」锦绣扭着头,伏修谨转而向儿子诉苦:「小子,你娘欺负我。」 「去!不闹了。」锦绣又靠了回去,坐了一会儿忽然敛了笑容,闷声道:「干娘再过几日就回去了呢。」 吴娘子来了一段时间了,原本是打算看着锦绣顺利生下宝宝就回去的,但锦绣捨不得她,就延了日子,待孩子过了满月再回去。 「很快会再见的。」伏修谨安慰着她,「等这小子再长大一些,我们就带着他一同回京城,认认家里的长辈,好吗?」 「好。」她回答。 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而「小子」也迎来了他的满月宴。 因为伏修谨与锦绣的家人亲友都在京城,所以一切礼俗从简,只是由厨娘和吴娘子一同下厨,做了几桌好菜,宴请了府里的人。之后东儿和南南还蹦蹦跳跳地去给邻舍送了喜面,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份喜悦分享出去。 伏修谨特意请来了县里的剃头师傅,由吴娘子抱着,给「小子」剃胎髮。一开始时,大家还担心没那么容易完成,都收着不敢大声唿吸怕惊了他会哭闹,可谁知,这小子一睁眼,睡眼惺忪,绕着眼前的众人看了一圈又一圈,不仅不哭不闹,还吮着手指咯咯笑了起来。 这一笑,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见他又挥舞着手,更是被逗得乐不可支。 「啊啊啊小少爷太可爱了,我好想揉一揉他的小脸。」东儿附在南南耳边小声说。南南瞥了她一眼,「不可放肆。」 「哦。」东儿撇着嘴,又小声嘀咕,「那改日让北北姐姐带她家儿子回来揉一把。」 最后,剃头师傅收了刀,只在「小子」的头顶留了一小圆圈头髮,看着可爱极了。 伏修谨转头,见锦绣也正看着自己,莞尔而笑,道:「我觉得丈母娘大人说得挺对的。」 锦绣觉得她干娘说什么都是对的,所以一时之间不明白他指的是哪一事,问:「什么?」 「宝宝刚出生时,她说长得像你。」伏修谨脸上的笑容愈加放肆,「我现在看着是挺像你的,小脑袋都圆熘熘的。」 锦绣捶着他,「又胡说。」 「这明明是你干娘说的。」伏修谨反驳。锦绣俏眼一瞪,「你就是嫉妒儿子长得像我。」 「谁嫉妒你了?」伏修谨不服气,又捏着自己高挺的鼻樑,「你看这里,他跟我一模一样。」 「是是是,跟个孩子似的。」锦绣无奈附和着。 「本来就是。」伏修谨忽而想到什么,神神秘秘道:「给他取的名字定下来了。」 「是什么?」锦绣好奇不已,却见伏修谨一脸得意,摇着头,若不是屋里还有外人在,她差点又一脚踩了过去。 吴娘子抱着孩子站了起来,打断了夫妻两人的打情骂趣,她将孩子交到锦绣手里,「来,抱着,我也该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回程了。」 锦绣转身将儿子放到了伏修谨怀里,「你且先带着,我去帮干娘。」 说是过去帮忙,其实是亦步亦趋跟着吴娘子。 吴娘子将最后的一件收进箱子,回过头,「傻孩子,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锦绣不说话。 「你哟。」吴娘子拉着锦绣坐到榻上,「都一年过去了怎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爱粘人?」 「那还不是因为您,您没来之前我可不是这样的。」」锦绣撇着嘴抵赖。 「行,都赖我,赖我,好吧?」吴娘子像哄孩子一般,哄着「小子」他娘,「这一趟回去是要隔段时间再见了,不仅惦念着你,还惦念着我的大胖外孙,我可告诉你啊,等他学牙牙学语时,得教他先学着怎么叫外祖母……」
第86页 「干娘。」锦绣打断了吴娘子,抬头郑重道:「要不您留下吧,现在我们稳定下来了,有能力照顾您。」 吴娘子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再等等,京城那边……还有些事。」 「可您一个人在京城,我越想越不放心。」当了娘的锦绣更能体会到干娘对她的疼爱与呵护。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是还说着我比去年胖了一些么?」 锦绣知道挽留不了,但也不想让吴娘子在哭哭啼啼声里带着遗憾回去,就努力挤出了笑脸,道:「那我答应你,等『小子』学会说话时,第一个先叫外祖母。」 「小子?!」吴娘子一下站了起来。 「您女婿给孩子起的小名。」 「我看他是欠削!」吴娘子不满地念叨着,「好歹是个读书人。」 正午时分,暖风拂面,却吹不散离别忧思。 锦绣把吴娘子来时带的大包小包装的满满当当的,除了干粮还有很多孟阳县的特色小食,若不是考虑到路途迢迢不方便携带,她恨不得将那些她觉得好吃的小食都给多装几份。 吴娘子上了马车,又撩开轿帘,朝着锦绣挥手,「快回去吧。」 锦绣点点头,却站着不动,抱着孩子目送马车疾驰而去。半晌,在东儿的提醒下才依依不捨回了宅院。 正如来时一般,伏修谨亲自将吴娘子送到了县门口,又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路程。临别时,吴娘子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小子,好好干,争取早些调任回京。」 第56章 别扭 在「小子」百日时, 伏修谨正式给他取了名:伏明锦。 伏明锦越长越像锦绣,粉嫩水灵, 且还颇有他爹的聪明伶俐, 认人极快, 一见着爹娘便马上伸出小肉手, 咿呀喊着要抱抱。 锦绣谨记着干娘的话, 在儿子开始牙牙学语时, 就慢慢一个一个字地教他说着「外祖母」。伏修谨不乐意, 晚上一回来便抱着儿子爹长爹短的念着。 这一晚,他忙完县衙里的事情,很晚才回到房中。见锦绣护着儿子一同睡在两人的床榻上,轻手轻脚走过去,先是在锦绣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越过她准备将儿子抱回他自己的小床, 结果手刚一碰着, 这小子就醒了过来, 睡眼朦胧地看着伏修谨,嘴里含煳地嘟囔着。 许是伏修谨太过朝思暮想, 听着儿子的呓语竟觉得是在叫自己,他心中一喜, 凑过去, 兴奋道:「什么?宝宝你再说一次!」 他没等来儿子的唿唤,倒是惊得锦绣勐地坐了起来,「怎、怎么了?」 「他方才喊我爹了!」伏修谨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 又抱起儿子迫不及待想要再确认一遍,「明锦,来,叫爹。」 锦绣揉了揉眼睛,欲言又止。 这时,在伏修谨满含期待的目光里,明锦忽然歪着身子朝锦绣伸出了手,嘴里还喃喃着:「娘~娘~」 伏修谨瞠目结舌,直到听到锦绣的嘻笑才回过神,不满地轻哼一声:「臭小子!」 锦绣越想越是觉得好笑,伏修谨捏着她的脸,佯怒道:「还笑?」 「太好笑了!」锦绣终是没忍住,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 而她因大笑而涨红了脸,光影朦胧,却衬得她姣丽柔媚,伏修谨不由自主地靠过去,在她的耳垂处咬了一口。 「呀!」锦绣反应过来时,见他深眸里的炙热大张旗鼓,她赶紧一手抱着儿子,空出另一只手挡着他,嗔道:「明锦还在看着呢。」 「我来哄他睡觉。」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听得锦绣面上一热,点点头,「好。」 可谁知,伏明锦偏偏要破坏气氛,搂着着锦绣的脖子就就是不愿过去,嘴里还哼唧着带起了哭腔。 「哦不哭不哭。」锦绣专心哄起了宝贝儿子。 待将儿子哄好入睡后,她一回身就被扯进了那道无比熟悉的胸膛,恍惚一瞬,伏修谨已迅速将她翻过身来,压在身下,眼神迷醉。 锦绣抬手覆上近在咫尺的俊脸,一点一点描摹着他的剑眉,而后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玉颈微仰,贴上了他的唇。 他圈着她,含住她的唇瓣,缠绵咬磨。 她的手被扣着,又随着他慢慢移至了他的心房处——是一如初见时的悸动。 屋外云雾氤氲,屋内深情缱绻。 …… 第二日,伏修谨醒来时,锦绣还在熟睡,他听着旁边小床上的动静,赶紧起了身。走近一看,不知这小傢伙想了什么,扑腾着手脚正玩得起劲,见他爹来了,小手抬得高高的,嘴里还念着:「爹~」 伏修谨大喜过望,又不舍吵醒锦绣,绕着屋里走了一圈,稍微平静后才想起抱着儿子勐地亲了一大口。伏明锦被逗得欢了,又张着小嘴再喊了几声。 锦绣迷迷煳煳中睁开眼,撇头一看,明媚无比的晨光里,伏修谨低着头,与坐在他腿上的小人儿不知在说着什么,笑声阵阵,其乐融融。 她不知不觉看得入了迷,索性侧身枕着手臂,凝望着那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伏修谨见她醒了,便迫不及待地抱起儿子沖了过来,甚是得意道:「他会叫我爹了!」不等锦绣说话,他又逗着儿子,「来,儿子,喊一声爹来听听。」 伏明锦不负所望,欢快地蹦了几下,发出稚嫩的声音 :「爹~」 伏修谨差点喜极而泣,将锦绣圈过来,抵着她的额头,情意绵绵道:「锦绣,谢谢你。」
第87页 此后的日子,伏明锦更是一日比一日可人。从牙牙学语到摇摆学着走路,偶尔踉踉跄跄摔着了也会哇哇大哭,但锦绣稍微一哄,他又破涕为笑,站了起来。在周岁宴到来前夕,他已无需人扶着,也能自己小走几步了。 而在陪伴着儿子成长的这一年里,伏修谨也丝毫没放下县衙里的事情,出谋划策又亲力亲为带领着众人将孟阳县的蜜饯买卖发展得越来越好。从他到任至今,两年过一点的光景,孟阳县从落后平庸的穷山僻壤,逐渐传出名声,变成了青果蜜饯之乡。 也正因为孟阳县日渐富饶,不仅是原本躲在深林里山民纷纷下山谋求发展,还吸引了许多他乡的村民前来寻觅商机。如今的孟阳县,走在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店肆林立,不止蜜饯买卖,其他也一一应有尽有,一派欣欣向荣。毕竟,谁不愿意向着富饶之地靠拢呢?而随着人口增多,孟阳县的赋税徭役也得以逐步提升。 明锦的周岁宴结束后,伏修谨见外头天朗气清,便想趁着余暇带着锦绣与儿子一同外出到街上熘达散心,再顺便走访看看民情。 锦绣简单收了几件儿子随身要用的小物件,就与伏修谨携手出了门。 到了街头,伏修谨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锦绣。明锦倒是一点儿都不惧生,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四处看着。因县里的人大多认识他们,一路上走过去都有人前来打招唿,明锦便也拍着小手,咿呀咿呀跟着凑着热闹。 正走着,锦绣忽然摇了摇伏修谨的手。 「怎么了?」伏修谨转头问。 锦绣眼神示意着明锦的方向,忍不住笑道:「你看看你儿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此时的伏明锦正定定地看着路边的一糖人摊子,垂涎欲滴。 「倒是眼尖,知道这是好吃的。」伏修谨也笑了,又捏了捏明锦的肉脸,「儿子,喊声爹来听听,我就给你买。」 明锦不知听懂没听懂,但就是跟着「爹爹」地念了起来。 伏修谨牵着锦绣走了过去,不仅给买了糖人,还一下买了两个,一个他拿着,又将另一个递给了锦绣。 锦绣推着,「我不用了,被人看到多不好啊。」她现在可是一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能在街上与孩子一起吃着糖人呢。 明锦朝着糖人扒拉过来,伏修谨先将自己手里的糖人给明锦舔了一口,又转过头看着锦绣,「怕什么,你要觉得别扭,我拿着给你吃。」 还要他拿着才吃,那与儿子还有何区别?锦绣赶紧接过来,趁着人少时,悄悄咬上一口,又若无其事放下来。 伏修谨宠溺地摇摇头,想着明锦不仅长得像他娘,连性子都是一模一样。 一家三口,走走停停,锦绣去的最多的就是卖着小孩玩乐的小玩意的摊子,每经过一处就要买下一两个,最后实在拿不了了才作罢。 走入最繁闹的中心街区时,伏修谨不由得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锦绣拉到自己身边。锦绣边看边感嘆着:「真好!」 伏修谨还分着一半的心思照顾着儿子,一时没明白过来,问:「什么?」 「我说真好!」锦绣对着他盈盈笑道:「想当初刚过来时,这街上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加起来还没我们人多呢。」 「那还不是因为我们貌美聪慧、心地善良又有一手好厨艺的县令夫人就地取材,教着大家做起了蜜饯的买卖。」伏修谨说出来的话比糖人还甜。锦绣红着脸按着他的掌心,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又走了一小段路,她感觉脸上的红潮已褪,抬起头,却见一妇人眼眶通红,神情怪异地盯着自己。 第57章 瑜儿 锦绣被盯得心惊胆战的, 还没来得及告诉伏修谨,那妇人已于倏忽之间沖了过来, 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 哭喊着;「瑜儿!」 锦绣被抓得生疼, 好在伏修谨马上反应过来, 将那妇人拉开, 又将锦绣护到了自己身后。 「娘!」 「娘!」 人群里匆匆跑出来一抱着小孩的男人, 把那哭得不能自已, 嘴里还不停喊着「瑜儿」的妇人给拉了回去。但他刚把娘给稳住,怀里的儿子又开始嚎啕大哭。 这一闹,吓得伏明锦糖人都不吃了,也撇着嘴跟着哭了起来。 哭声此起彼伏,一声更比一声高,场面一度混乱失控。 明锦哭得涕泗交流, 锦绣看得心都颤了, 赶紧从伏修谨手里抱了过来, 轻声哄着,而伏修谨则是环手护着锦绣, 陪着她一起又是做鬼脸又是给糖人地哄着儿子。 对面的情况更糟糕,男人一边哄着小孩, 一边还得安抚着老人的情绪。 半晌后, 两小孩的哭闹声渐趋缓和。 男人听着旁人的纷纷议论,抬起头才发现对面站着正是地方父母官,七慌八乱走过来连连道歉:「伏大人, 对不起对不起!惊扰到您和夫人了!」 伏修谨面色不悦,他看着锦绣被抓红的手腕,既心疼又自责。锦绣这会儿哄好了儿子,稍微定了神,才注意到那妇人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是悽惨,她心一软,轻轻拉了一下伏修谨的袖子,「我没事。」 伏修谨从她手里把儿子接回来,正要开口,却见那妇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摇着男人的手臂,又指了指锦绣,焦急道:「小时,她,她是瑜儿!是我们的瑜儿啊!」 瑜儿?
第88页 锦绣满头雾水,对上伏修谨关切的目光,她摇了摇头。两人齐齐回过头,却更是疑惑,不仅是那妇人,就连她身侧的男人也神情复杂地看着锦绣。 伏修谨一下将锦绣挡在了身后,沉声问:「怎么回事?」 男人扶着他娘亲往后退了两步,行礼道:「大人、夫人,实在抱歉!我叫宁时,这是我娘亲,方才她一时激动冒犯了夫人,我愿意替她接受责罚。」 「瑜儿是谁?」锦绣探出头问。 那妇人听了也跟着喃喃念着「瑜儿」,宁时拍拍他娘亲的手,才接着说:「瑜儿是我家小妹,只不过……」他哀嘆了一声,「只不过她不见了。」 「不见了?」锦绣心里一惊。 「对,她已走失很多年了,我娘亲一直念着她,所以见着夫人您长得很像我家小妹,且年纪也差不多,她才会那么冲动的,实在抱歉。」 「我长得像你家小妹?」锦绣蓦地抓紧了伏修谨的手,她心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但随之又摇摇头:怎么可能呢?这里与京城相隔甚远。 伏修谨感觉得到锦绣心中所想,问宁时:「你家小妹走失多年,你又如何看出她俩长得像的?」 「我……」 「不,不是像。」妇人一直摇头,直瞪瞪地看着伏修谨怀里的明锦,抽噎着说:「瑜儿小时长得与他一模一样,我不会记错的。」 宁时看清县令大人怀里抱着的孩子时,当下的第一感觉也是像极了自家小妹。但他们已经冒犯了一次,此时不宜再过多纠缠,便赶紧安抚着他娘亲,「娘,别说了,大人与夫人是京城过来的,应该,应该只是碰巧长得像。」 「可瑜儿就是在京城走失的!」 什么?! 短短一句话,却犹如晴天里骤然轰响的霹雳,猝不及防就被惊得失了魂。 锦绣霎时变了脸色,呆愣着说不出话,只是急促地唿了一口气。伏修谨震惊之余,问道:「你说她是在京城走失的?」 宁时瞥了一眼,虽觉得县令夫人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还是忍住没多问,而是先恭谨回答:「是的,小妹三岁左右时,我爹娘带着她去京城访亲,不小心看丢了,之后再怎么找也没找回来。」 「你们除了觉得她俩长得像,还有什么其他的信物吗?」 「……没有。」再提及沉痛过往,宁时黯然神伤,「本来是开开心心去游玩的,谁能料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呢?爹娘一点准备都没有。」 …… 几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唯有妇人的哽咽及两个小孩的嬉笑声。 「有,有的!」妇人忽然开口,她将脸上的泪水一把抹掉,通红的眼眶里添了一丝明亮,「瑜儿,瑜儿有胎记!」 「胎记?」 「胎记?」 宁时低头看着他娘亲。而伏修谨感觉手上一痛。 「在后耳垂处,红米粒一般的样子。」 话音刚落,伏修谨赶紧搂住锦绣,生怕她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这个胎记,他再熟悉不过了。 在宁时与他娘亲殷切目光下,锦绣木然侧过身,露出了自己耳垂处,「可是这样的?」 「呜呜!」妇人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蹲.下身抱着头再次痛哭了起来。宁时惊慌,「娘!」 锦绣无助地看着伏修谨,六神无主。自认了干娘又与伏修谨成家还有了自己的宝宝后,她对于这一事其实已不再那么执着,只是每逢佳节,偶尔想起还是会有些遗憾,但如今真到了这一刻,却迟迟不敢确认。 妇人调整好情绪,在宁时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惊喜与惶惶交集,颤抖着伸出了试探的手:「瑜儿?」 锦绣接住那双不停哆嗦的手,但动了动嘴唇,却感觉喉咙被堵住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已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陡然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声泪俱下的「娘亲」。曾经,她不止一次地想像过若真的找回了家人,会是怎样的喜悦,但此时,想像中的心潮澎湃并没有如期而至,她心里除了讶异,就只剩下不知所措。而对于眼前之人,她不抗拒,但一时之间也无法做到像对干娘那般亲昵。 妇人顾不上这些,见锦绣没有牴触,终是不再克制,一把抱住了锦绣,不停喊着:「瑜儿,我的瑜儿啊!」 锦绣心头一阵酸楚,抬手覆上妇人的后背,轻轻拍着。 一切发生得太快,伏修谨向来谨慎,心里还有存疑,看着锦绣,又抬眼审视对面,但这一看,却有了另一个发现——宁时的小孩眉眼间竟与明锦也有几分神似。他又定睛细看,才心里大喜,确定了这事。或许年代久远,忆起往事时出了偏差,但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一个接一个。 旁边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密,一片嘈杂议论。伏修谨扫了一眼,跟锦绣低声商量:「不如我们回家里说?」 锦绣吸了吸鼻子,「嗯。」 她娘亲听了,边抹着眼泪边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回家说,瑜儿我们回家说!」 锦绣知道她娘亲误会了伏修谨的意思,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拦了下来,「没事,我也想……回去看看。」 本来两边都备了马车,但久别重逢,锦绣她娘这一次紧紧拉着锦绣的手不肯松开,生怕再像多年前那般,一松手又没了影子。 伏修谨刚好也有一些疑问想跟宁时再做确认,便让他一同上了自家的马车,再由宁家的僕人在前边带路。
第89页 一路上,锦绣娘勾着锦绣的手又靠在她的肩膀上,许是哭得累了,也没怎么说话。而伏修谨与宁时则是一人抱着一个小孩,聊起了关于瑜儿小时的事情。 仅半个时辰,马车就慢慢停了下来,一眼望去,朱漆大门之上的匾额落着磅礴大气的两个字:宁宅。 第58章 不懂事 下了马车, 轻风携着花香拂着脸颊,冥冥中似有一股无形力道, 牵引着锦绣往那花团锦簇的宅邸走过去。 还在路上的时候, 大哥宁时就将家里的情况简单给锦绣说了一遍。原来她不仅找到了爹娘, 还多了三个哥哥, 她是家中老么, 也是唯一的丫头。家里从祖父那一代就开始经商, 说不上有多富贵, 但在孟阳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伏修谨在开拓蜜饯买卖门路时与宁家也是有过接触的,不过见的是都是宁家老二宁辰,宁爹经常带着宁时各地跑商,这一次也是去了三个月,前阵子才刚回来。 才走了几步,伏修谨就感觉手心一阵湿凉, 他附耳柔声安慰:「不怕, 我和儿子都陪着你呢。」 一进了大门, 锦绣她娘就情不自禁地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瑜儿,你看这里, 小时候你爹每过几个月便要带你来这柱子上比比画画,这一条线就是去京城前画的, 那会儿你的个子已经窜到这了。」 「瑜儿, 这儿这儿,你小时候吃饱了便要拿着东西来餵这池子里的小鱼,说是要把它们餵大了好陪你玩。」 「瑜儿, 还有这,你小时候爱漂亮,花一开便要摘几朵别在耳朵上臭美,你爹后来就让人给种了这个花园。」 「瑜儿,还有这迴廊,你以前最爱闹着你三哥,然后他一生气便追着你满廊跑。」 「瑜儿,还有还有这里,每次跟哥哥们玩捉迷藏你都是躲在这假山里以为没人知道。」 …… 每走过一处,锦绣娘便热泪盈眶地唠叨起这里曾经的故事,生动且详细,似乎这宅院里的每一处角落都留着锦绣的影子 ,似乎这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锦绣心里百感交集。她从未想过这与京城天南地北的小县城里竟还有人如此惦念着她,感动的同时又心酸愧疚,对于她娘亲所说的这一切,她真的,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见伏修谨正好看过来。他双眸微弯,深含柔情与温暖,似乎是觉得还不够,又抬起明锦的小肉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锦绣回以一笑,心里蓦地就安定了许多。 走过穿堂,忽而见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小跑着过来,奶声奶气地喊着:「祖母!」 后边紧随而来一仪表堂堂的男人,他一站定,便是惊唿:「伏大人?!」 不等伏修谨说话,锦绣她娘已经先一步介绍了起来,「瑜儿,这是你二哥,宁辰。」 「什、什么?」宁辰看向他大哥,原本对县令大人忽然到访的疑问已瞬间被他娘的话给压了下去,既讶异又担心。他们打小就瞭然,小妹的事情一直都是爹娘心头的一根暗刺,稍动一下便能要了半条命,所以谁都闭口不敢轻易再提。如今突然见娘亲领着一陌生女子回来,他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是害怕娘亲思虑过度,又是空欢喜一场? 宁时给了二弟一道肯定的眼神,又接着说:「小辰,进去吧,把家里人都叫过来。」 没过多久,正堂里就闹成了一团,锦绣的哥哥、嫂子,以及侄子侄女们都围了过来。宁时怕吓着小妹,见父亲还没到,而他作为长子,便先做了主吩咐丫鬟们把年纪尚小的孩子们都领去外边玩着。 看着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陆续出了门,明锦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扭着身子,嘴里还咿呀叫着。伏修谨自然看得出儿子的意图,但今日他主要是想陪着锦绣出来走走,也没带丫鬟,若留锦绣一人坐在这里他又不放心。正犹豫着,宁辰走了过来,提议道:「大人,要不让我家奶娘先照顾着?」 锦绣点点头,伏修谨回答:「好。」 宁辰使了个眼色,见一身姿窈窕的女子马上起了身,没一会儿就领着奶娘走了进来。伏修谨又交代了几句,才将明锦交给了奶娘。 正堂恢復安静,大家也都按着次序坐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等着锦绣她娘开口。却见她娘往外探着头,又冲着宁时焦急道:「小时,你爹和璠璠怎么还没回来?」 「娘,已经让人去通知了,应该……」屋外适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宁时笑着说:「回来了。」 宁爹与老三宁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宁爹一身浩气凛然,刚一出现,屋里众人纷纷噤了声。他的目光落在了锦绣身上后便不再离开,向来严肃的面容微微抽搐,神情瞬息变换,隐忍,克制,欣悦…… 片刻后,他已站在锦绣面前,声音低沉颤抖,「是瑜儿?」 锦绣攥着小手,抿唇答道:「嗯。」 宁爹点着头,嘴里念着「好好好」,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迅速转身走了出去。 「小时。」锦绣她娘喊了一声,又搭着锦绣的手,解释道:「别多想,你爹他就是太高兴了,又死要面子怕被大家笑话,一会就好了。」 「我明白。」方才第一眼,锦绣便看得出那应该是一位不苟言笑的老父亲。所以,她又怎会不明白,她爹迅速离开并不是真的怕被大家笑话,而是失而復得太过欣喜,怕情绪失控吓着了她。
第90页 锦绣她娘又朝着宁璠招手,「璠璠,快来叫人。」 宁璠是小时与锦绣玩得最好的一个哥哥。但锦绣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其实宁璠也差不多,那时他才四岁半,如今再想起来,就隐约记得他家小妹甚是调皮,有事没事都要来闹着他,他一生气便是追着满院跑。这会儿他看着眼前端庄稳重的县令夫人,竟一时难以将她与印象里那个吵吵闹闹的小人儿联繫起来。 「愣着做什么,快叫人。」锦绣娘又叫了一声。 宁璠回过神,先是向着伏修谨行了礼,「见过伏大人。」再转而看向锦绣,微微有些别扭道:「小、小妹!」 伏修谨点头致意。 锦绣则是轻轻喊了一声「三哥」。她见了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唯有三哥出现时,才隐隐有了些熟悉感。 宁璠听着这一声柔和婉转的轻唤,瞬时惭愧不已,「小妹,我以前不是故意欺负你的,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脾气沖。」 这忽如其来的一声道歉,让众人笑开了怀。 锦绣忍俊不禁,人也放松了许多,小声道:「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 宁璠呆愣地「啊」了一声,又喃喃自语:「怪不得。」 这时,宁爹与宁时一块走了回来。锦绣偷偷瞥了一眼,见她爹神情无异样,但眼眶还留着喜极而泣后的痕迹。她回头冲着伏修谨点头,然后牵着他的手一块走到了爹娘面前,终是道出那一直哽在喉咙里的两个称唿;「爹、娘。」 「好好好!」宁爹还是重复着方才的这一句,但此时的欣喜盖过了一切,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环顾了四周,才赶紧摆摆手,「快坐快坐,瑜儿快坐下,大人也坐。」 待大家都稍微平復了心绪,锦绣爹娘才娓娓说起当年的事情。 宁爹其他几个兄弟家里生的都是小子,宁家一生也三个儿子,好不容易才生下锦绣这个小女儿,这一大家子就一个丫头,自然备受宠爱。在锦绣三岁那年,宁爹准备上京拜访亲友,见小女儿哭得肝肠寸断的,心有不舍,又想着恰逢元宵佳节,刚好可以带她出去看看热闹,便将三个儿子都留给了家里的僕人看着,只带着小女儿上了京城,却没料到,会因一时失神,让女儿给拐子偷了去,从此如何寻找都杳无音讯。 锦绣娘更是因为这一事悲痛欲绝,很长一段时间茶不思饭不想,生了一场大病,还落下了病根。宁爹花了大价钱找人画了女儿的画像,发给京城的亲友,恳求帮忙寻找,但每一次到京城时,得到的都是摇头的回覆。 如今多年过去,兜兜转转,竟意外地在家门口给寻了回来。他们看着小女儿不仅成了家,有了孩子,且夫家还是孟阳县人人交口赞誉的父母官,一家人生活得幸福美满,自然是万分欣慰。 而再聊着聊着,「矛头」自然就指向了宁辰。 锦绣娘忿忿道:「你这小子,见了大人这么多回了,怎么就没认出小妹?!」 宁时附和道:「是啊二弟,这回我都忍不住要说你几句了,璠璠没见过还说的过去,但你可是主要负责这一块的买卖,怎么一点儿都没留意过?就这眼神,都不知道家里的帐有没有算错。」 「……」宁辰着实委屈,他是见过县令大人,也听说过县令夫人是位心灵手巧的大美人,但他一个大男人没事往县衙内宅走那不是找抽么?且不说认不认得出来,他之前可是连小妹的面都没见过啊。 …… 锦绣看着被众人「讨伐」到哑口无言的宁辰,又笑着转过头,才发现另一侧也正「暗潮涌动」。 伏修谨直瞪瞪地看着宁璠,幽幽道:「你以前经常欺负她?」 宁璠扶额:「……」 第59章 锦绣 宁家好不容易寻回小妹, 自然是要热热闹闹庆祝一场,宁爹吩咐厨房按着伏修谨和锦绣的口味备了一大桌的好菜, 杯酒言欢。 夜幕低垂时, 锦绣与伏修谨才抱着已经玩累入睡了的明锦启程回府。 锦绣娘甚是不舍, 一直送到锦绣上了马车还边挥手边嘱咐着:「瑜儿, 改日再回来娘给你做好吃的!」 宁爹「哎」了一声, 「你这是做什么, 瑜儿跟大人忙着呢, 你若想见她就自己去县衙找她,又不远。」 「你说的对你说的对!」锦绣娘斜睨一眼,「就我想见瑜儿,到时你可别跟着我一块去。」 「我不会自己去啊?又不是不识得路!」 「是是是!」锦绣娘拉着一身酒气的宁爹,「瑜儿都回去了,你也赶紧进去洗把脸去吧!」 马车走了一小段路, 锦绣嘴角还挂着微笑。席间伏修谨喝了不少酒, 此时见着锦绣巧笑嫣然, 便凑了过去,「开心了?」 锦绣闻着他那满身浓重的酒味, 却没推开,而是抬手将他扶好, 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才回答:「开心。」 「我也开心。」 锦绣心中的又一个遗憾没了,自然开心,而且她愈加觉得遇见了伏修谨, 幸运的事情便是一件接着一件。就比如今日,她已记不起小时候的事情,如果不是跟着他赴任来了孟阳县,怕是永远都不会再与家人团聚了。 正想将心里的感怀说给他听,撇头一看,他已靠着她的肩膀酣然入梦。 她笑着摇摇头,捡起一旁的毯子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目光划过他清隽的侧脸,再转而落回到儿子砸嘴含笑的脸上,这一左一右,一大一小,如此看着,她忽而就理解了之前伏修谨的不服气。睡梦中的明锦长睫低垂,敛起了白日里的清澈灵动,添了几许俊逸,与此时同样唿吸轻颤的他爹如出一撤。
第91页 回到县衙,伏修谨靠着锦绣摇摇晃晃走回房里,倒头便睡。锦绣将儿子放回他自己的床上,又端来了热水,就着手巾细细给伏修谨擦了脸。 第二日,伏修谨睁开眼,似睡似醒地望着屋顶,良久后,听得耳边响着呢喃软语:「你醒了?」 他侧过脸,见锦绣正枕着双臂,眼含深情,盈盈而笑。他心里一满,伸手将她圈了过来,让她感受着他的雀跃与温热,边摩挲着她的青丝边问着:「以后,叫你锦绣还是瑜儿?」 「啊?」锦绣下巴抵着他的胸膛抬起头,呆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都行。」 伏修谨趁机在她脸上揉了一把,然后才轻声说:「我还是喜欢叫你锦绣。那一年春日里见你第一眼时,便是觉得桃柳争妍、莺歌蝶舞都不及你锦绣。」 锦绣听着他的情话,瞬间红了脸,她小时就被拐卖,不像他饱读诗书,也说不出这一套一套的,但心里却坚定明了,无论是锦绣还是者宁瑜,都只是一个称唿,都抵不过他早上醒来时的一声「娘子」。 此后,锦绣娘更是隔三差五来便跑来县衙看望女儿一家,马车里装满新鲜出炉的小食和从各处搜罗来的小玩意儿,还回回都不重样。而锦绣得空时,也会做些京城的糕点,带着明锦一同回家。 这来来往往,一大家子人才熟络了起来,再闲聊时,也逐渐没了初见时的尴尬与拘谨。特别是宁璠,每每远远见着小妹回来,都是满脸欢喜出门迎接。 有一回,他外出归来,恰巧见着家门口停着县衙里来的马车,开眉眼笑小跑着过去,边伸着手边大声说着:「小妹,今日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你想吃什么好吃的?」马车的门帘拉开,最先出来的是一张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友善的俊脸。 宁璠缩了缩脖子,讪笑道:「伏大人也来了。」 随后出来的锦绣目光在那二人间扫了一圈,无奈地喊了声:「三哥,快来帮我拿东西。」 宁璠如释重负唿了口气,赶紧从小妹手里接过食盒,又先行一步进了家门。 锦绣与伏修谨紧随其后,她见着三哥哥匆匆而去的身影,嗔着:「你干嘛吓我三哥,他得罪你啦?」 「没有。」伏修谨眸里的狡黠一闪而过,又补充了一句,「但他小时候欺负你了。」 「……」 锦绣无语,怎么还记着这事? 欢声笑语或者偶尔的小吵小闹,温暖及甜蜜将锦绣的生活填得满满当当的。 岁月如流,又见一年桃红柳绿。这一年间明锦成长得极快,已经能自己绕着院子走了起来,且不管是县衙里的人,还是锦绣的娘家人,他一见着便是奶声奶气地向人家问好。 这一日,锦绣牵着他来到长廊里,又让他背靠着廊柱,「明锦,站直了。」 明锦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听话,挺直了身子。锦绣就着他的个头,画了一条线,才拍拍他的肩膀,「好了。」 「娘亲。」明锦扬起稚嫩的小脸,「做什么?」 锦绣忍不住捏一把他的小脸,指着廊柱上画的几条线,耐心解释着:「娘亲想看看你长高了多少,你看,去年这个时候你才到这里,今年就已长到这了。」 明锦转动眼珠,推着锦绣往他方才站着的地方靠过去,「娘亲,娘亲也长。」 「人小鬼大。」锦绣眉眼弯弯,辅以手上的动作,「明锦是想让娘亲也比一下有没有长高?」 「嗯!」小傢伙脸上漾起梨涡,用力地点着头。 锦绣摊手故作为难状,「可是没有人帮娘亲画呢,明锦又够不着。」 小傢伙嘟着嘴看了一圈,马上就想到了办法,指着廊座兴奋道:「这里这里!」但他够了一会儿好容易爬上廊座,站起来却发觉还是够不着,垫着脚委屈巴巴,「不行。」 锦绣忍俊不禁,正想着要不要弯下.身,如了他的愿,就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声浅笑。 「爹!」明锦一骨碌滑下廊座,朝着伏修谨跑过去。 「慢点!」锦绣在后边看得提心弔胆。 明锦跑过去后二话不说直接拉着他爹走回来,又指了指他娘亲身后的廊柱,「爹,画娘亲。」 「好。」伏修谨爽朗一笑,却没着急动手,而是弯腰抱起了明锦,「明锦来给你娘亲画。」 明锦拍着小手,「我画我画!」 锦绣被他这十足的可爱模样给逗得「噗嗤」笑了起来,肩膀也跟着抖动着。 「别动。」伏修谨又指挥着儿子,「明锦,叫你娘亲别动,不许笑。」 「娘亲别动,笑。」 伏修谨纠正道:「明锦,是别动,不许笑。」 「是别动……」明锦挠着头看向他爹,伏修谨提示,「不许笑。」 明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咯咯笑着:「不许笑。」 锦绣看着父子俩一唱一和,努力憋着笑,又挺直了后背,任他们比比画画。片刻后,明锦的小手拍得更欢了,最里还不停念着:「好了,娘亲好了。」 锦绣回过头,见廊柱上果然多了一条线,且比其他几条要高得多,她看着看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而后笑容逐渐肆意,推着伏修谨,「你站过去。」 伏修谨连连拒绝,「我不。」 「快去!」 「……好吧。」 待伏修谨背靠着廊柱站好后,锦绣才发现她面临着与明锦一样的窘况——够不着。不同的是,她若是垫着脚也是能勉强够得着的,但如此一来,她就得靠在伏修谨身上,这光天化日的,她甚是难为情。
第92页 「不如,我来抱着给你画?」伏修谨笑着调侃。 锦绣睨了他一眼,便用了明锦的方法,跨上廊座,在他的头顶上方画了一下,然后迅速跳下来,又拿出帕子往她站的地方擦了擦。 「你慢些,这里又没别人。」 锦绣环视了一圈,附近确实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并没有外人在,她拍着胸口松了口气,目光重新回到廊柱上,满意地点点头:这一下,就齐齐整整了呢。 「明锦,自己玩去。」伏修谨拍拍儿子,把他放到地上,又拉着锦绣一同坐了下来,「今日怎么这般高兴?」 锦绣情不自禁「嘿嘿」笑了两声,「前些时候拜託他们带给干娘的小食已经送到了,干娘不仅托人给我回了信,还顺带了好多好吃的,都是她亲手做的呢。」 「哦~」伏修谨发出一声「原来如此」的长嘆。 「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自锦绣与宁家相认后,宁爹更是劳心劳力联繫了各路经商的好友,帮着伏修谨一起多搭了几条门路,将孟阳县的蜜饯及青果相关的买卖扩到了京城之外的其他地方。而近来正好是每年的繁忙时节,伏修谨几乎每晚都是忙碌到夜色瀰漫时才回来。 「看你这般高兴,当然是带着好消息回来,让你好事成双了。」 「好消息?」锦绣欣喜,「什么好消息?快说快说!」 「想听?」 「嗯!」 伏修谨见锦绣已经不自觉地探头过来,便附在她耳边柔声道:「你夫君升官了!」 第60章 好事成双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今日刚收到朝廷的批文,孟阳县升为中等县, 而你夫君, 现在是正七品了。」 「太好了!」锦绣欢唿雀跃。三年来, 孟阳县日渐富饶, 人口达标, 赋税徭役达标, 由下等县升为中等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前些时候多少听了些消息,他们对此也已心里有感,但真等到了朝廷的批文,这事才算定了下来。 「锦绣,你把儿子吓着了。」伏修谨指了指明锦的方向,嘟囔着:「而且, 还踩着我脚了。」 锦绣赶紧收回脚, 又顺着看过去, 见明锦正呆呆地看着他们这边,神情不妙。果然, 下一刻就飞扑着过来,嘴里还「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噢不哭不哭!」锦绣边哄着儿子边用眼神询问伏修谨: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你又是跳又是叫的, 吓着他了嘛。」 「啊?」她方才真的有这般得意忘形? 「儿子,来,爹带你去摘果子!」伏修谨接过明锦, 又小心将他架在自己的肩膀之上,「抓好了啊!」 明锦一把薅住他爹的脑袋,一手不停拍着,连眼泪都顾不上抹掉,兴奋道:「果子果子!」 「小子年纪不大,手劲儿倒是不小。」伏修谨抬手扶着儿子,锦绣也跟在旁边护着,又顺手帮着伏修谨整理了一下被明锦坐皱了的衣服。 刚来孟阳县的时候,伏修谨见锦绣喜欢吃青果,便让人在院子里也种了一些,此时满院葱郁,正是收穫青果最好的时节。平时採摘都需要踩着架子,但伏修谨身姿挺拔,明锦坐上去一伸手便能够得着。 「果子!」明锦嘴里喃喃念着,就着盪在眼前的青果,手脚并用,一把扯了下来,这一用力,旁边的果子也跟着哗哗往下掉。他一看马上就乐了,扑腾着手,「还要还要!」 锦绣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果子,包在帕子里,见明锦的已经破涕为笑,忘了方才之事,就给伏修谨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别摘了,房里还有。」 伏修谨会意,将儿子抱下来,「明锦,爹娘带你去玩别的。」 锦绣摇摇头,「你带着他玩会儿,今日我亲自下厨犒赏你。」 「我去给你帮忙?」 「不用。」锦绣朝着明锦小脸上亲了一口,「儿子,看着你爹哟。」 明锦见锦绣要走,立刻抱着她的小腿,「娘亲娘亲。」 锦绣蹲下来揉着他的脸,又附耳低语起来,伏修谨刚想靠过去听上一听,结果锦绣已经起身,而明锦则是拍着小手,点头道:「好!」 「说什么我不能听的小秘密?」伏修谨拉着不让她走,「不行,我也要听。」 「过来。」锦绣神秘兮兮地勾着手指,待伏修谨靠过来后,她将一个青果放到他手心,嗤笑着:「问你儿子去吧。」一说完,便是乐不可支地往厨房小跑过去。 「……」伏修谨一头雾水,越想越是不甘心,转而拿着青果递到明锦面前摇晃了几下,「儿子,你娘亲跟你说什么了?」 明锦的水灵灵的大眼睛随着他爹手里的果子转动着,然后,在他爹满脸的期待下,一口咬了上去,再尔,便是酸的龇牙咧嘴,连连摇头摆手,「不要不要!」 伏修谨又觉得好笑又心疼,赶忙转身倒了水给他餵着。 锦绣时常会到厨房做些小食糕点,所以厨娘见着已是见怪不怪,爽朗地打着招唿:「夫人您来啦!」 「嗯!」锦绣目光扫了一眼案板,「可是要做清蒸鲫鱼?」 「正是,今日我家二叔刚送过来的,可新鲜了!」 「让我来吧。」锦绣挽起袖子,「今日修谨的晚饭我来准备,你忙其他的。」 「好咧!」厨娘应了一声,走到一旁帮着将要用的小菜洗净放好,而后边忙碌着边不时撇头看过去。众所周知,夫人的厨艺一绝,就算只能学着点皮毛也是值当了。
第93页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锦绣将处理好的鲫鱼放入锅中,擦了擦手,笑着说:「好些日子没做这些了,想学的话改日得空我教给你们。」 厨娘点头笑着「哎」了一声,再切着菜时,感觉刀子都轻了许多。 厨房里一阵叮叮咚咚声,没多久香味四起。 锦绣虽偶尔会到厨房,但做些小糕点之类的不需要太久,今日一直连着做了几道伏修谨最爱的佳肴,待得久了些,又闻着油烟味儿,忽而觉得喉咙里堵着难受,捂着嘴就跑了出来。 「夫人?!」厨娘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跟了过去。 锦绣干呕了几下,捂着胸口缓着唿吸,才冲着厨娘摆摆手,「不碍事,我来之前贪嘴多吃了些干娘寄来的京城小食,一时撑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厨娘刚切完菜,不方便上手,弓着腰看了一会儿,总算松了口气。 「我回去喝些热水,剩下的就麻烦您来了。」 「应该的应该的,夫人您快回去吧!」临走时,厨娘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嘀咕着:「不会是真的吧?」 锦绣回去勐灌了几盏热水,却仍是没见好转,肚子闷得难受,时不时还会溢上一股噁心的感觉。她在房里走了一会儿,实在难受得很,就侧卧在床榻上。 伏修谨与儿子一路玩闹,特意放缓步子跟在明锦后边假装追着他,却见明锦跑到房门口时忽然停了下来。 「明锦,门槛不高,自己迈过去。」伏修谨鼓励着。明锦回过头,小手往里指着,「娘亲。」 锦绣?不是在厨房么? 伏修谨上前,见床榻上窝着的人儿已缩成了一团,还低声呻.吟着。「锦绣?!」 锦绣闻声回头,却挤不出笑容。 「怎么了?不舒服?」伏修谨将她扶起来,又抬手探着额头。 「嗯。」锦绣不好意思,「今日吃着干娘寄来的小食没节制,又在厨房闻着油烟,一下被呛着了。」 「现在可觉得好些?」伏修谨看了一下,又觉得不放心,「我让东儿去请林大夫过来看看。」 「也好。」她现在还要照顾着那个小傢伙,可不能自己先病了。 东儿收到话,「噔噔噔」跑出去,没多久就请回了林大夫。 明锦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追随着林大夫那一把苍白的长鬍子,看得甚是认真,小手紧了又松,松了有紧,意图十分明显。林大夫给锦绣把完脉,一撇头,便见着小傢伙的这般可爱模样,俯身逗趣道:「以后有人陪你玩喽!」 锦绣身体不舒服没往深处想,直至片刻后听到伏修谨的惊唿:「什么?!林大夫您方才说什么?!」 林大夫捋着鬍子笑呵呵:「没错,就是大人您想的那样。」 锦绣后知后觉喃喃道:「不会吧?」 迎上林大夫再次肯定的目光,锦绣目瞪口呆:莫不是真被伏修谨说中了,好事成双? 「太好了!」伏修谨一下子撸起明锦,又紧握着锦绣的手,他知道她一直想要有一个女儿。 「不过……」林大夫停顿了一下,惹得那夫妻俩大气不敢出。 「不过什么?怎么了?」伏修谨刚从方才的惊喜里缓过神,这一下心又提了起来,锦绣已亦是如此。 「不用紧张,没大碍。」林大夫摆摆手,「夫人今日这症状倒不像是害喜,应该就是您小食吃得多且急了,没消化,撑着了。」 「那该如何?」伏修谨问。 「我开副消食的方子,不过不宜多喝,若是感觉好多了便可停止,这几日尽量少油腻,多喝水。」 伏修谨一一记下来,又吩咐东儿送着林大夫回去。 明锦见他娘亲呆愣着不说话,抬脚便要爬上怀里去,伏修谨眼疾手快,一把截了下来,「小傢伙,以后可要慢些。」 「娘亲抱。」明锦哪知道大人们在高兴什么,歪着身子就是要娘亲抱抱。 「明锦,你娘亲现在不舒服,不能吵她,明白吗?」伏修谨耐心安抚着儿子,而后抱着他出去交给丫鬟们,才转身又回了房里。 忽如其来的惊喜包围着锦绣,一时之间竟让她忘了身体上的不舒服,呆呆地望着门口,望着伏修谨前后忙碌的身影。 「还是觉得难受?」伏修谨坐到床榻边,帮她揉着肚子顺着气。锦绣使劲儿眨着眼睛,伏修谨轻轻将她揽进怀里,「傻丫头,想哭就哭,没人敢笑话你。」 「谁想哭了。」锦绣捶着他,头埋得低低的。 有了第一胎的经验,第二胎时两人都没那么手忙脚乱。明锦更是越来越懂事,听他爹念叨得多了,也不闹着锦绣,偶尔还会帮着他爹一起,给锦绣揉揉腿,捶捶肩。 在孟阳县的第四年,锦绣顺利生下了她与伏修谨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伏明筝。随着春去秋来,两孩子慢慢长大,相比老大的活泼灵动,就更显得老二安静沉稳,性子上也偏向伏修谨多一些。 闲来无事时,锦绣便端着茶坐在宅院的古树下,看着两个儿子吵吵闹闹。一开始,老二还没学会走路,被老大惹得急了就放声大哭,后来,爬着也要追过去,再后来,便是摇摇晃晃追着满院跑。 年復一年,院子里风景轮换,母子三人的欢声笑语也愈加热闹。唯一遗憾的是,老二始终还是没有办法追上老大。 而另一边,两孩子的爹更是踔厉奋发,早出晚归。偶尔闲暇时,也会加入到母子的嬉闹中去,或者带着他们出街游玩,拾翠踏青……
第94页 在明筝两岁的这一年,他们终于如愿等来了那个好消息。 第61章 记得 青果及蜜饯带动了多方面买卖的发展, 仅六年的光景,孟阳县就从下等县升为中等县, 再是上等县, 而伏修谨也因为治理有方, 被召回京。 回京前夕。 锦绣左手牵着老大, 右手牵着老二, 朝着屋里喊着:「你快点!」 「快点!」 「快点!」 两个小傢伙纷纷附和。 伏修谨匆忙走出来, 手里拿着一件斗篷顺势披在了明锦的身上, 「臭小子,每年季节一变换就着上风寒。」 「谢谢爹。」 明锦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要软绵无力,伏修谨心一软,瞬间把所有责备的话语都吞了回去,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又牵着锦绣。「走吧。」 锦绣低头看着明筝, 「你也想抱着?」 明筝点点头, 锦绣便弯腰把他也抱了起来, 一家四口,携手出门。 马车徐徐而行, 车声辘辘,扰得锦绣愁眉锁眼。伏修谨低声安慰着:「还会再见的, 岳父和大哥不就经常到京城么?」 锦绣靠着他, 眸里映着两道嬉闹的小身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所行之处冷冷清清, 心里想的都是何时才能回京,如今真的要回去了,又觉得捨不得。」几日前他们接到回京的批文后,已经慢慢调整好了心绪,但直面别离,又是另一番滋味,忧思瀰漫,不由自主。 「我明白,我都明白。」伏修谨握紧了锦绣的手。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谁又能马上说得清呢?也许往后的日子里,他们还要一次又一次去面对,但他心中坚定,他与她的方向始终一致,这就足够了。 马车行至宁宅,锦绣爹娘已经迎在门口,也不知等了多久,暖风拂乱了他们的髮丝。锦绣远远看着,便是心里一酸,「感觉爹娘比上次见着时憔悴了一些。」 「你看错了,岳父那是昨日与我喝酒还没醒过神呢。」 「交接公务就交接公务,你怎么老拉着我爹喝酒。」 「昨晚可不是为了公务,岳父大人一句话就重复了一整晚,让我照顾好你们母子。」伏修谨说着,已将明锦玩热了脱下来的斗篷重新给他披上,又嘱咐两个儿子,「一会儿进去了可不准胡闹啊,特别是你伏明锦。」 「知道了。」两儿子见他爹这般严肃,乖巧齐声应答,转头就见外祖父祖母已经站在马车外边,又甜甜喊着:「外祖父、外祖母。」 「哎!」锦绣爹娘一人抱着一个,又回头冲着锦绣和伏修谨意有所指道:「一会儿千万别吃那盘青果糕。」 「为何?」锦绣脱口而出,身侧响起伏修谨瞭然的声音,「是宁璠做的吧?」 锦绣娘哈哈笑了几声,「璠璠说他时常会去跟着你学习,看来不是胡说的。」 「三哥怎么忽然想下厨了?」锦绣跟伏修谨走在她爹娘身后,小声嘀咕着。伏修谨却是一副不认同的模样,「就是不知道他打坏了厨房多少东西。」 锦绣无奈地嘆了口气,似乎她的夫君与她三哥看起来一直不怎么对付,但又时常见这两人坐在一起品茶、下棋,虽然……下棋时还是那么剑拔弩张,谁都不让着谁。 一家人刚穿过游廊,宁璠就跑了过来,一把从伏修谨手里拉过锦绣,「小妹快来,我有惊喜要给你。」 伏修谨紧随其后,腹诽:是惊吓吧? 锦绣任她三哥拉着来到了大圆桌前,那一盘品相併不怎么样的青果糕在满桌美酒佳肴的衬托下显得异常突兀。 「小妹,你快尝尝。」宁璠夹起一块青果糕放到小碟子里又递到了锦绣面前,满脸得意道:「我亲自给你做的。」 锦绣刚抬起手,伏修谨已经先一步将碟子抢了去,又嗤了一声:「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宁璠大方不跟伏修谨计较,而是又夹起了另一块递给锦绣,「小妹,尝尝你三哥的手艺,保证你以后再吃着青果糕便能马上想到我。」 「怕是吃完以后再也不想吃青果糕了吧。」伏修谨适时补充了一句。 锦绣嗔恼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左边满是期待,右边满是嫌弃的目光下,缓缓拿起了碟子里的青果糕,就在这时,忽然探过来一颗小脑袋,就着锦绣手里的糕点咬了一小口。 众人纷纷侧目,看着明锦。 明锦嚼了两口,神情忽而变得让人捉摸不透,随后又再嚼了几下,硬生生地给吞了进去,之后二话不说,取下锦绣的青果糕,放到了宁璠手里,「给三舅舅吃。」说完,便是拍拍手一熘烟跑了出去。 「不是吧!我方才尝过的,没那么难吃啊?」宁璠哀嚎。他不过是想在小妹临行前送她点心意,想着她什么都不缺,就下了厨房叫人教着做了她最爱的点心,但似乎恰得其反了? 「我来尝尝。」锦绣见着宁璠一脸苦恼,笑着拿起了一块糕点。其实,她主要也是好奇到底有多难吃。 「如何?」宁璠双手撑着桌子靠过去。 「咳咳!」锦绣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掩着嘴咽下了糕点,「我想起还有话要跟爹娘说。」话音刚落,也是如明锦一般模样,小跑着熘了出去,剩下伏修谨与宁璠面面相觑。 花园前,锦绣的爹娘正蹲在地上陪着几个孩子玩着,而宁爹向来严肃的脸上还带着无声的笑容。
第95页 锦绣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道别本就悲伤沉重,谁都不愿絮絮叨叨多添压抑,但有些叮咛嘱咐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她走过去,轻轻喊了声:「爹、娘。」 「瑜儿。」锦绣爹娘站起身,又朝着她挥挥手,「过来坐。」 锦绣走过去,她的爹娘同时让出了位置,让她坐在中间。许是见景生情,锦绣娘又开始唠叨了起来,「你小时候最喜欢在这里玩了,也不知你京城的家中可有……」 「咳!」宁爹隔着锦绣拍了一下,锦绣娘的声音就渐渐弱了下来,但停了一下,又喃喃道:「怎么会没有呢,京城那般繁华。」 「哎你怎么还说!」 「不说就不说。」锦绣娘将锦绣的手牵过来,他们与女儿失散多年,感觉才刚认了回来就要分别,万般不舍交代着:「别的爹娘也不多说了,就是想告诉你,以后都要开开心心的,心里想什么就去做,就去买,咱宁家养得起你!还有,若是想家了,提前写个书信,让你哥哥去接你,明白吗?」 锦绣点点头,她当然是更希望爹娘能与她一同回京,孝敬他们终老,但也知道这不可能,宁家祖辈都生活在这里,她又怎能自私要求爹娘放下家业和亲友随她回去呢。 「爹、娘。」锦绣一手握着一边,「家业有哥哥们操持着,你们不要太劳累,春末夏初时趁着天朗气清来京城小住,让明锦和明筝好好带你们逛逛京城。」 「我们会过去的。」宁爹是个商人,经常出去,见得多了,自然考虑的也更长远一些,「小伏是个好孩子,对你和孩子都尽心尽责,但京城局势复杂,这一趟回去,他避免不了要迎来送往。近来听到些消息,正是众皇子夺嫡之时,一些稍有权利又站了队的老朝臣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都在瞄着新起来的年轻势头,争相拉拢,从口头承诺,到珠宝金银,还有美婢艷妾……」 「爹,你放心吧,修谨他会处理好的,你们相信我。」这种事他们离京之前就已经歷过一次了,不过为了不让爹娘担心,锦绣没有再说下去。 「我们当然相信你,也相信女婿。」锦绣娘接过话,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可以说,不管是在仪表还是品行方面,她对于伏修谨这个女婿不能更满意了。但末了还是跟宁爹想法一致,肯定道:「总之,我们一得空就会去京城看你的,绝不让我们家的女儿受一丁儿委屈。」 锦绣由牵着爹娘的手改为搂着他们的胳膊,应答着:「好!」 三人正说着话,只见宁璠从屋里走了出来,挥手喊着:「爹娘,小妹,人齐了,回来吃饭吧。」 锦绣牵着爹娘,向着那其乐融融之处走去。 家宴结束,伏修谨一回来又马不停蹄与县衙众人交接着其他的公务。 三日后,一家四口带着老僕与小厮踏上了回京的路程。伏修谨原本想低调离开,但一大早上孟主簿就率着众县吏候在了门口,东儿、南南及厨娘也是红着眼眶依依不捨。而让他们最意外的是,马车行至县门口时,竟围满了乌泱泱的人群。 众人纷纷挥手道别,感谢不舍的话不绝于耳。 锦绣撩开车帘,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陈婆子,整个人比上回见到时要精神许多,深受触动,锦绣拍了拍伏修谨,示意他看过去,「你看,陈婆子也来了,你还记得她吗,就是……」 「我记得。」他当然记得,他记得关于她的一切。 这一回,不仅是锦绣,就连伏修谨也是十分感动,同样回以众人挥手道别,两个小孩有样学样,也跟着动了起来。 马车渐行渐远,身后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锦绣放下车帘,耳边只剩下辘辘车轮声。她也不为何,如此听着,便有些心慌。 「怎么了?是不是担心过几日坐船头晕?」伏修谨发觉锦绣脸色不对。 「有点。」锦绣俯身靠过去。 此时的高墙之内夺嫡伏蛰,硝烟四起。从这一方清净之地离开,他们要面对着的不止是路途的颠簸,还有那席捲而来的汹涌暗流。 第62章 闹事 这一趟回程, 锦绣亦如当初来时那般,苦不堪言。 回到家里, 她与伏修谨带着厚礼, 牵着两个儿子, 先去拜访了伏家伯父伯母。之后锦绣还想接着去看吴娘子, 但刚从伯父家里出来, 她就一个踉跄差点滑倒, 好在伏修谨眼疾手快给扶稳了。 「摔着没有?」 锦绣甩甩头, 只觉头晕脑胀。 「回家休息。」伏修谨见锦绣稍有迟疑,边扶着她边说,「你这样子去见丈母娘不是让她担心么?听话,先回家休息,等你好了,我陪着你们过去。」 锦绣一想也有道理, 她虽想马上见到干娘, 但浑身难受, 有气无力,怕是见了干娘也说不了什么。「先回家吧。」 足足躺了一天, 锦绣才恢復了些气力。一大早上,她一睁开眼, 就见两个小傢伙站在床前, 齐齐地看着她。「怎么了?」 「爹让我们来照顾你。」老大眨巴着眼睛回答,老二也甚是认真地「嗯」了一声。 「他去哪了?」 「有人来找他,他说一会儿就回来。」 锦绣若有所思点点头, 撑着床榻准备起身,两个儿子立刻上前扶着,时刻谨记他爹的叮嘱。 梳洗后,锦绣整个人清醒精神了许多,牵起两个儿子,「走吧,带你们去另一个外祖母家吃好吃的。」
第96页 「吃好吃的之前先垫垫肚子。」一道温润的嗓音从门口传来,伏修谨端着食案放到桌子,又朝着锦绣招招手,「过来喝点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锦绣还以为今日要自己带着儿子回娘家了呢。 「只是传个话,没多大事。」伏修谨将冒着热气的粥分盛出来,「慢些吃。」 「娘亲,我也要,我也要吃。」明锦伸长脖子,但被伏修谨给摁了回去,「带着弟弟出去玩去。」 「哦。」明锦一把从椅子上滑下去,人小鬼大嘆气道:「弟弟我们自己玩去。」 「不许欺负弟弟啊。」伏修谨在后边又喊了一声,回头见锦绣双手支着下巴望着两个孩子,碗里的粥却是一点未动,「吃不下?」 「不是。」锦绣收回目光,片刻才蹦出一个字,「烫!」 伏修谨笑着接了过来,一匙一匙吹凉了餵给她。「丈母娘大人还不知道我们回来了,怕是等会见到了要惊得说不出话,再而就是责备我不提前知会她了。」 锦绣眯起眼睛,梨涡漾起,满面春风。在伏修谨准备派人去请吴娘子时,她忽而灵机一动,想给干娘一个惊喜。 喝完粥,锦绣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喊着:「明锦、明筝,我们走喽!」 可当一家四口兴致满满来到食肆时,却被告知吴娘子已经回去了。回到马车上,锦绣又看了一眼食肆,正是最繁忙的时刻,她再想起方才店小二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得有些焦急,「莫不是干娘出了什么事?还是说她身体不舒服?」 「锦绣,别乱想。」伏修谨安慰着她,「若真的有事,店里的伙计不会什么都没说的。」 话虽这么说,但锦绣还是隐隐心慌,「那、那我们快些回去。」 「好。」伏修谨转身跟僕人交代了几句,马车迅速掉头,向着吴娘子的宅子驶去。 临近时,锦绣让僕人停了下来,一家四口轻手轻脚推门进去。 院子里安静得出奇,锦绣示意人应该是在厨房,但过去一看比院子里还要冷清,这下她也顾不上什么惊喜不惊喜的了,直接朝着厢房跑过去,远远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放缓脚步走到门外,然后冲着里边大喊一声:「干娘!」 吴娘子背对着房门坐着,恍惚中听见有人喊自己,想来又觉得是自己思念过度了,没有理会。 锦绣疑惑,又喊了一声:「干娘?!」 几乎是同时,吴娘子勐地回过身,挥手打翻了桌上的的茶盏而不自知,惊唿:「锦绣?!」 锦绣没有错过吴娘子眼里的湿润,但在这一刻,她已顾不上去思考是喜极而泣还是另有隐情,只是闷头撞进吴娘子的怀里,撒着娇,「干娘,我好想你!」 谁知,吴娘子却是一把拉开,用力捏着锦绣的小脸,才欣喜道:「真的是你啊?」 「是我是我,货真价实的!」锦绣又一头扑进吴娘子怀里,「我要抱一会儿!」 伏修谨带着两个儿子紧随而来,好一会儿才开口打了招唿。吴娘子闻声抬起头,见门口站着两个模样俊秀的小人儿,激动道:「孩子都长这么高了?」 锦绣给了一记肯定的眼神,两个孩子在个子这一块都随了他爹,特别是明锦,近两年蹭蹭往上长得极快。 在锦绣一家还没回京时,吴娘子差不多隔个一年便会去一趟孟阳县,但距上一次见面也已有了近一年的光景,两个小傢伙再见着这位外祖母时,已想不起太多,甚至还点不习惯,在他爹的示意下,礼貌地喊了声:「外祖母。」 「哎!」吴娘子朝着两个小傢伙招招手,「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两个小傢伙乖巧走过去。任着吴娘子揉揉捏捏,良久后,明锦摸着肚子,大眼睛转了一圈,咂嘴道:「外祖母,娘亲说来这吃好吃的,我饿了。」 锦绣和吴娘子都「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好的不学。」站在一侧的伏修谨小声嘀咕,但同时感受到了来自锦绣的斜视,他赶紧转了话锋,「小子,跟我出去把给你外祖母准备的礼物拿进来。」 明锦感觉自己领了重任,仰起头跟着他爹走了出去,明筝不甘示弱,也跟了过去。 屋里又安静了下来,锦绣端详着吴娘子,心疼道:「干娘,我怎么感觉您清瘦了许多。」 「什么瘦不瘦的,都一年没见了你记得我去年啥样?」吴娘子说话时已侧过身,背对着锦绣捡起地上的茶盏碎片,但手刚一触着,「嘶」了一声,瞬间又缩了回来。 「干娘?!」锦绣马上蹲.下身,见吴娘子的手指已溢出了血点,马上起身取了药,「我给您包着。」 吴娘子拧眉,锦绣关切问着:「疼?」 吴娘子摇头,锦绣又说:「但您脸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去你的。」吴娘子恼了一句,「这点小伤,就你才大惊小怪。」 「我哪有,这伤可大可小,我不在的时候您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啊?」 「哪样?」 「就这样啊!」 …… 伏修谨没想到自己只是领着孩子出去取了东西,回来后这屋里就从温情暖暖变成了相互斗嘴。他咳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礼盒,上前一步,指了指地上的碎茶盏,「要不,让我来吧?」
第97页 「不用。」母女俩异口同声。 最后还是锦绣收拾了「残局」。本来她一年没吃着干娘做的饭菜,已是嘴馋得不行,但出了这点小状况,说什么不愿让干娘忍痛下厨,喊来两个孩子陪着他们外祖母,她自己又挽起袖子进了厨房。伏修谨闲来无事,主动申请过去帮忙。 待一切忙碌得差不多时,锦绣探头听着院子里的嬉笑声,后才转过来低声跟伏修谨说:「我觉得干娘心里有事。」 「你会不会想多了?她不过是不小心碎了个茶盏。」在伏修谨看来,吴娘子不过是因久别重逢,一时激动失了手而已。 「若是这样就好了。」锦绣面色凝重,「我与干娘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鲜少见到她像方才那般晃神,我喊了两遍,她才反应过来,而且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定是遇到事了。」 「一会儿问问她?」 「不成。」锦绣摇头,「干娘掩着情绪,自然是不想让我们担心,问了她也不会说的。」 「那晚上回去了我们去问问伯母,或许她听到些什么?」 「也好。」 之后不管是在吃饭还是闲聊时,吴娘子都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与锦绣和伏修谨说着近几年来发生的趣事,又开心逗趣着两个外孙,一度让锦绣迟疑会不会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一家人一直待到了落日西沉,才不舍离开。回去后锦绣就与伏修谨一同去找了伯母,伯母见着二人再次过来,一下就明白了来意,嘆了口气,道:「先坐吧,是为了你干娘的事吧?」 「您知道?」锦绣心里一慌,干娘果然有事瞒着她。 「这事我多多少少听到一些,早上就想给你们说一说的,但毕竟是你干娘自己的事,我们也不好多嘴。」伏家伯母见锦绣攥着手甚是紧张,便拍了拍她,「不用焦急,你们这不是回来了吗,这事交给小伏去解决。」 「伯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伏修谨问。 「亲家食肆开业的时候不是还来了一皇宫里的内侍总管吗,前段时间那人去世了,然后亲家那些不要脸的族亲不知道从哪听到了消息,觉得她没了庇护,就又上门骚扰,想发绝户财。亲家是不怕他们,但也禁不住这般纠缠,天天到食肆闹事,赶走了不少的食客……」 伏家伯母又嘆了一口气,「我有一次碰巧路过那里,那些人说的话可不是一般的难听。」 第63章 两章合一 回到家中, 锦绣忧心忡忡,若不是有宵禁, 她恨不得马上沖回娘家, 再好好陪着干娘说说话。 恍惚间, 她感觉腰侧覆上一双温暖的手掌, 转过头, 耳畔传来伏修谨的柔声安慰:「不用担心, 你夫君现在可是迁了官了, 解决这些麻烦不在话下。」 「我就是心疼干娘,这些天她心里肯定难受极了!以她的性子,得是被逼成什么样,才会一个人躲在家里哭。」 「明日我就去狠狠教训他们,给丈母娘出气,如何?」 「他们那些人脸皮子厚, 野蛮得很, 你怎打得过?」锦绣一说完, 就听到了伏修谨的笑声,她不解, 「你笑什么?」 伏修谨揉着她的头,「都说关心则乱, 教训他们哪用我亲自动手?」 锦绣如梦初醒, 喃喃道:「也是哦。」 「放心吧,明日我会处理好的,让他们再也不敢踏进食肆半步, 好吗?」 「嗯。」锦绣想了一会儿,快速靠过去在伏修谨脸上亲了一下,「谢谢你。」 正要起身时却被伏修谨一把拉了回去,他下巴摩挲着她的青丝,「明日要去侯府?」 「嗯,回去看看老太太和以前的姐妹们。」 「明日圣上召我进宫,回来后还要去处理丈母娘的事,你自己一个人去可以吗?还是等过了明日空下来我再陪着你一起去?」 锦绣听着他的话,暖心之余又有些不服气,仰起头捏着他的下巴,「我自己去就行了,回侯府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得着。」 「哦?」他一脸不可置信。 「这有何『哦』的?」锦绣更不服气了,「我都在侯府住了多少年了!」 伏修谨抓着她不安分的手,笑着说:「我不是质疑你。」 「可你脸上写的明明就是——不相信!」 「你看错了,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 「好奇……你闭着眼睛走路的样子。」话音刚落,伏修谨的胸膛处就遭到了一阵不痛不痒的捶打,他笑得更放肆了,「不如,你现在就来走一个给我看看,我好决定要不要留你到后天再陪着你过去?」 「还说还说!」锦绣羞恼,一把推开了他,「到明日之前不许再跟我说话!」 伏修谨只能抿着嘴,用眼神求饶。锦绣忍俊不禁,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又轻声嘱咐着:「你明日进宫,可要好好说话,回来前就听爹说了,现在朝中局势复杂,走错一步有可能惹来大.麻烦。」 「我知道,放心吧,明日你就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剩下的交给我。」末了,伏修谨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倘若我回来的早,就去接你。」 翌日,锦绣醒来,提着昨晚就准备好的薄礼,去了淮丰侯府。 毕竟她出自侯府,又在侯府做了几年的一等大丫鬟,也算是一路通行,很快就到了老太太的院子。府里的人多少听说锦绣嫁给了一个二甲进士,但只是个外放的小官,所以也不怎么在意,路过时连看都没看一眼。
第98页 不过锦绣能来,老太太却是很高兴,觉得锦绣是个懂事的孩子,没白疼她。 「好孩子,有些年头没见了,过得可还好?」 「回老太太,都挺好的,我成了家,去了趟孟阳县,还有了两个儿子。」 「我看也是挺好的。」老太太看着锦绣红润的小脸蛋感嘆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孩子都两个了?」 「是的,老大四岁,老二也两岁了。」 「好啊好啊!」老太太拉过锦绣的手一起坐了下来,「怎么不带着孩子一起过来?」 「孩子闹腾,就不叨扰您了,等再大些,我就带他们来给您请安。」 「好好好!」老太太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叠到了一起,「来,快跟我说说,说说那个孟……孟阳县是吧?」 锦绣点点头,「是孟阳县。」 「好好好,你跟我说说这里的趣事。」 「好。」锦绣陪着老太太唠嗑了起来,还提到了自己找到亲生爹娘等事情,老太太也是听得津津有味的,不时还会问上一两句: 「那地方可真有这般好风景?」 「青果蜜饯,听你说得我都想尝尝了。」 「想不到你与家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当时被吓得不轻吧?」 …… 锦绣耐心地解答着老太太问题,直到老太太不知不觉响起了酣声,她才轻手轻脚站了起来,又给老太太掖好了被子,然后示意一旁的侍画出去说话。 六年的光景,与锦绣差不多同期的丫鬟们都已出嫁,夏莲也于两年前请辞,在城里买了间铺面做起了小买卖,现在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中,也只有侍画是锦绣稍为熟悉的了。 从老太太的房间里走出来,侍画就绕着锦绣转了一圈,惊嘆:「锦绣姐姐,你怎么越长越年轻俊俏?」 「就你个小丫头嘴甜。」锦绣笑着打量着侍画,「看来这几年过得还可以。」 侍画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附到锦绣耳边轻飘飘地说:「我现在是一等大丫鬟了。」 「可以啊小丫头!」锦绣甚是欣慰。 「那不是有你和夏莲姐姐教了我那么多的规矩嘛。」侍画摇着锦绣的手,「锦绣姐姐,你这次回京会待多久?你若不忙的话,改日我告个假一起去看夏莲姐姐吧,她家儿子长得肉嘟嘟的,可好捏了。」 「好。」锦绣就着侍画的小脸先捏了一把。 「不许捏我。」侍画双手护着自己的小肉脸,「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之后,侍画又手脚并用地给锦绣说起了这几年侯府发生的事情。 锦绣听完嘘嘘不已,「你说三老爷和三太太因在外以侯府名义做了一些事,被赶回了老家?」 「嗯!」侍画探着头瞄了一眼四周,才小声说道:「也不知是何事,反正大家都讳而不言的,但估计事情不小,听说还牵扯到了老太后,影响了侯府的声誉,老太太知道的时候气得病了好几天,人也一下子憔悴了起来。三太太连着几日跪在老太太的院子外边,哭着求饶,老太太就是见都没见一眼,直接轰出去了。那几日啊,把府里搅得人心惶惶的。」 「啊?」锦绣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前世害她惨死的人中,徐成家的已因为贪念不断,受了惩罚,本想着三老爷和三太太有权有势,她一个寻常人家,也做不了什么,但没想到因果轮迴,冥冥之中,作了恶的人终会为自己的贪慾付出代价。 「唉。」侍画见锦绣哑然,她也不由地跟着感嘆了起来,「之前老是听大人们说世事多变,经过三老爷这一事才算真的见识了一回。谁能料到风光体面的三老爷一朝之间就沦落至此呢?说起来,三老爷和三太太出事的时候,其他的老爷太太也都是避着不见,没一个人敢出来帮着说话。」 锦绣见不远处有人走过来,赶紧拉了拉侍画。侍画撇撇嘴止住了话头,毕竟这事与己无关,她一感嘆完又跟锦绣说起别的趣事。 锦绣也收起脸上的愕然,不知是否与三老爷夫妻所做之事有关,她这一趟过来,隐隐有感,侯府与当年的喧阗热闹相比,明显有些日落西山。且不说其他的发展,光就看着老太太,已没了当初那般精神抖擞,眼神也变得浑浊沧桑。 与侍画告辞后,锦绣直接往府外走出去。此时京中局势复杂,府里的熟人也大多离开,她自是不愿久留,不想给伏修谨惹到些无谓的是是非非。 然而刚走出府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锦绣姑娘?」 锦绣转身,认出是那孟家少爷。方才在闲聊中,侍画就津津乐道地提起了这位曾经对锦绣穷追不捨的孟家少爷,说他现在偶尔会来府里帮忙做一些差事,也已按着他娘的意思,娶妻纳了妾。但锦绣对他的事不感兴趣,也没放在心上,但谁料这才说完,就打了照面。 当年孟家夫人的无理作为,以及孟少爷的纠缠,可是让锦绣遭了不少闲言碎语,添了不少苦恼,所以她对这一家人并无好感,更不想还有任何牵扯给人留下话柄,就朝着他微微点了头,转身离开。 孟少爷似是还有话说,又追了上去,「等等!」 锦绣实在想不通,都六年过去了为何这孟家少爷还是如此执着?她无奈地嘆了口气,回过身。 孟家少爷欲言又止,神色复杂地凝望着锦绣,踌躇片刻后声音低沉地问着:「你……你过得好吗?」
第99页 「我……」 「锦绣。」是锦绣在心里唿喊了许多遍,也是她此刻最想要听到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她已转过身,朝着那道儒雅身姿小跑过去。 「慢些。」伏修谨迎了上来,牵起她的手,伴着初夏的爽朗明媚缓缓道:「我来接你回家。」 直到扶着锦绣上了马车,伏修谨都没有看那孟家少爷一眼。 孟家少爷本还想说什么,但望着那二人携手而行的幸福背影,终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 在车帘放下的那一刻,伏修谨瞬间敛起了笑意,一个人坐在另一侧,也不与锦绣说话。 锦绣俯身靠过去,看了良久,见他仍是面不改色,就忍不住嗤笑起来,「你生气了?」 伏修谨没有回答,而是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又挪着屁股坐得更远了一些。锦绣心里坦荡,但还是跟着坐了过去,哄着他:「哎呀你别生气了,只是碰巧遇到了,还没说上话呢。」 「你还想说上话?」伏修谨剑眉蹙起,甚是不满。 「当然不想了!」锦绣搂过他的胳膊,脸枕在他的肩膀上,「你别生气了,真的是出府的时候碰巧见着了。」 伏修谨没拒绝,趁着锦绣低头时还悄悄弯起嘴角,但又马上收了回去。锦绣隐约听得头顶传来一记闷笑,迅速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张默不作声的冷峻脸庞。 「别生气了? 」 「我也没想到他还在侯府做事啊。」 「看到他我掉头就走了呢。」 「回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清蒸鲫鱼?」 「要不糖蒸酥酪?」 「或者,或者你来报,想吃什么都行?」 「……」 锦绣软言软语哄了半晌,见伏修谨仍是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火气一下子就涌了上来,重重地踩了他一脚,站起来叉腰喊道:「伏修谨!」 马车颠簸,伏修谨眼疾手快拉着她坐了下来,「这是做什么,也不怕摔。」 「摔就摔!」这回轮到锦绣扭过头,忿忿道:「你太过分了,我也生气了!」 伏修谨既无辜又心虚,「好好的你为何生气?」 「我怎么不生气?你若早些过来,我用得着碰见他么?」锦绣的声音都抬高了几分,边说还边捶着他,「都怪你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怪我。」伏修谨赶紧服软,「怪我没早些来接你,都是我的错。」 「哼!」锦绣学着他的样子哼了一声,完了之后又自己先笑了起来。 「不生气了?」伏修谨将她圈过来,「还笑。」 「本来就是你先无理取闹的。」 无理取闹?!伏修谨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得这样一个与他完全不符的评价。但为了不继续「无理取闹」,话锋一转,「今日回去侯府可还开心?」 「嗯,见了老太太,但以前的姐妹大多都离府了。」说起这个,锦绣有些闷闷不乐,「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了吧。」 「有缘自会再见的。」伏修谨安慰着锦绣,但又嘴欠地补了一句,「你看,出府时不就见到了……嘶!」是意料之中的脚上一痛。 「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你说的不对。」伏修谨摇头否认,「欠收拾的人已经被收拾了。」 锦绣欣喜,「干娘的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以后他们都不敢再去食肆捣乱了,放宽心吧。」 「太好了!」锦绣喃喃着,又抬起头看着伏修谨,讪笑两声,「你……你脚还疼么?」 伏修谨先是苦着脸,但没端多久哑然失笑,「就你那点力气,能有多疼?」 被他方才那么一闹,锦绣差点忘了他今日的重要一行,「你去见过圣上了?」 「见过了。」孟阳县发展飞快,一些心繫百姓的好朝臣自然就将这一事禀报给了圣上,所以伏修谨一回京就领了进宫面圣的诏令。 「可顺利?」 伏修谨见着锦绣紧张兮兮的模样,与她十指紧扣,「没什么大问题,圣上还赞赏了一番,不过……」 「不过什么?」锦绣直接打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官场上的事情她不懂,也帮不上忙,就怕听到些不好的消息。 「别紧张,不是坏事,听圣上的意思,今后应该还是要让我外放去做官,但具体去哪里还没定下来。」 「那便好。」锦绣松了一口气,又责备道:「你以后讲话能不能一次讲完?」 「好的。」伏修谨嘴上应着,心里却是十分疑惑,是他不想一次说完的么? 锦绣见吴娘子心切,从侯府出来,便直接去了食肆。 正午时分,食肆里座无虚席,但瀰漫着欢声笑语的客堂,唯有一处角落格格不入,吴娘子两眼无神地望着那来来往往的人群,恍惚落寞。 锦绣心里一疼,跑过去,轻唤着:「干娘?」 「锦绣?」吴娘子回过神,「你不是去侯府了?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太太睡着了,想见的人也都大多婚配出嫁了,就没久留。」锦绣边说边穿过柜檯,走到吴娘子身侧,原本还有些计较的话,但此刻心里只剩下了疼惜,又唤了一声,「干娘。」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吴娘子直起身就要往厨房走去,锦绣拉着她,「干娘,我不饿。」
第100页 「不饿?往日这个时辰你不早就叫嚷着饿得肚皮贴后背了吗?」 「哪有这般夸张。」锦绣心虚,「今日不用您下厨,我们随便吃点就好。」 吴娘子点点头,她心里想着事,到了厨房也会分心,还不如直接让后厨上菜,免得搅了锦绣的兴致。 「伍子!」吴娘子招手叫来店小二,点了一些锦绣和伏修谨喜欢的菜餚。 待菜都上齐后,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吴娘子往锦绣的碗里夹着菜,又冲着伏修谨笑笑,「快,动筷子吧。」 锦绣鼓动腮帮子,「干娘,今日我们出门前还说要不要让人送明锦和明筝过来您这里,陪着您说说话呢,但怕您忙不过来就作罢了。」 「不不不。」吴娘子却是出乎意料地连连摆手,「你们不在,我与他们还不熟悉,怕他们不习惯。」 蓦地,锦绣唿吸一窒,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她的干娘以前泼辣飒爽,想做什么便去做了,哪会像现在这般瞻前顾后? 伏修谨一眼就看出了异样,不着痕迹地用一小碟蜜饯换下了锦绣手里盛着热汤的碗,「我给你吹凉些再喝。」后又自自然而然地接过吴娘子的话,「两个臭小子不怕生,再见上两回怕是院子都能给您拆了。」 「噗嗤」一声,锦绣和吴娘子齐齐笑了起来。锦绣嫌弃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我这不是说的事实么?」伏修谨转而对着吴娘子继续说,「特别是伏明锦,他再去宅子时您可得一定看好了,上蹿下跳的,没一刻安生。」 锦绣想着明锦的调皮模样,颇为贊同道:「好像也是。」 「所以说,您不用客气,这两个臭小子才没想那么多,若是做错了,您该教训就教训,不然他们不长记性。」 「去去去!」吴娘子的神情一下明朗了许多,又不满地瞪了一眼对面一唱一和的夫妻俩,「我那两外孙乖巧得很,哪像你们说的这般顽皮。」 锦绣与伏修谨相视一笑,神秘道:「您以后就知道了。」 午饭过后,锦绣又拉着吴娘子聊了一会儿才依依不捨起身告辞。虽说经过伏修谨的一通调节,她能感觉到干娘的情绪变化,但出了食肆,还是忍不住跟他说起了心里的担忧,「不知干娘只是因为族亲的骚扰,还是别有其他,我总觉得她变了,变得有些郁郁寡欢。」 对于锦绣的担忧,伏修谨又怎会一点都没察觉?他嘆了口气,「许是到了年纪变得心软了,容易想太多,丈母娘一个人呆在京中,心心念念着你们,这阵子又遇到些烦心事,更是容易想偏,你多带着孩子回去陪陪她,热闹个几天慢慢就会好起来了。」 此后的几天,伏修谨有事忙碌,锦绣便时常带着两个孩子回小宅子,也不刻意做什么,就是陪吴娘子坐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孩子嬉戏打闹。偶尔嘴馋了,就列出一长串的菜名,待吴娘子进了厨房,她也挽起袖子跟着进去帮忙。而多做出来的甜食,她会一一装好,在回家时,先顺路送去布庄。 正如伏修谨所言,满院子的喧阗热闹,逐渐驱散了笼罩在吴娘子身边那道似有若无的阴霾。锦绣见着干娘笑容爽朗,气色也越来越好,自然也是倍感欣忭。 但伏修谨就不一样了,每日锦绣一早便带着两个儿子出门,日落时才回来,回来后又喊着太累了,也没怎么顾得上搭理他。他心里不满,不由得小声抱怨着:「孩子他娘,孩子他爹今晚跟你说了十句话,你就敷衍地回了一个『嗯』。」 锦绣揉着肩,斜了他一眼,「那不是你自己说的,让我带着儿子好好陪着干娘的吗?」 伏修谨被顶得哑口无言,满脸讨好地走过去,「夫人你说的是,你辛苦了,我来帮你。」 又过了几日,锦绣领着两个孩子从娘家回来,见房里灯火明亮,心生一计,抬手放到唇边比了一下,两个孩子立刻会意,捂着嘴眨巴着眼睛,同时放轻了脚步。 锦绣蹑手蹑脚地走到伏修谨身后,又迅速蒙上了他的眼睛,但这一回,他却没像往常一般,揪着她戏弄一番,而是顺势拉着她坐了下来,正色道:「锦绣,我有话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手抖第63章 复制了两遍,现在已经将第64章的内容替换掉重复的部分啦~o(╥﹏╥)o~ 我错了!以后一定多看几遍再点发表~ 第64章 边城 「怎么了?」 「我的委任下来了。」 锦绣紧紧盯着他, 试探地问着:「不好?」 「也不是。」伏修谨回望着她,「直接升了两级, 正六品。」 锦绣松了一口气, 以为他又是故意捉弄她, 佯恼道:「那你还这般模样, 吓我一跳。」 「锦绣, 你听我说完。」伏修谨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这一趟是直接升了两级, 但还是要远离京城,到边陲之地,比孟阳县还要远。 「你怎么了?」锦绣察觉到他的异样,「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是边城的通判,再过五日,便要启程了。」伏修谨声音低沉苦涩。 「边城?」锦绣明白, 伏修谨仅用了六年的光景, 就将孟阳县那样一个穷乡僻壤发展到了上等县的水平, 百姓安居乐业,上下一心。而边城前些日子才刚刚平叛过, 发展一直不怎么样,圣上许就是看中了他治理地方的能力, 才会定下这样的委任。
第101页 「对, 锦绣,又要你们跟着我一起受苦了。」即使职级较高,但很多人都不愿到边陲为官, 混乱之地,民心不稳,认为去了边城就相当于被发配了。伏修谨刚好相反,他觉得这挺好的,可以趁着自己还年轻,一展抱负,唯一愧疚的,就是又要让妻儿跟着自己受苦。 「刚到孟阳县时你还只是从七品呢,我们不也一样过得很好,这回怎么也是六品通判,能有多苦?」锦绣宽慰着他,虽然她不怎么过问他官场上的事,但食肆汇聚四面八方的食客,近来自然也听到了不少京城之中的八卦消息。本来她还很担心,怕他身不由己捲入其中,在这争嫡风波四起时,继续外放做官,远离京城,未必不是好事。 「你啊,别总是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本来就是该同甘共苦的夫妻,你不许再说什么跟着你受苦之类的话了,我可不乐意听。」 伏修谨注视着锦绣,她的声音轻柔细腻,如同他们携手相依时所瞭望过的星点长河,温暖璀璨着他的过去,此刻,与将来。 「锦绣,谢谢你。」他不由自主说道。 「说什么傻话。」锦绣依偎着他,「若你要这么说,那我也谢谢你。」 伏修谨挑眉,等待她接下来的话,却听得身后传来几声窃笑。他与锦绣齐齐回头,见明锦一手捂着弟弟的眼睛,一手捂着自己的,但他又给自己这边悄悄留了一条小缝。 「没点眼力劲儿的臭小子。」伏修谨咬牙道。锦绣则是哭笑不得,她方才一着急差点忘了孩子们也在,招招手,「明锦,明筝,快过来。」 两个小傢伙蹦跳着动了起来,明锦在经过他爹身旁时,还偷偷比了个鬼脸。 锦绣看着两个孩子,勐地拍了一下伏修谨,「干娘怎么办?」他们若动身前往了边城,就只剩下干娘一个人呆在京中,保不齐那些族亲又上门骚扰,她一想到干娘偶尔不经意间郁郁寡欢的神情,就心疼得紧。 「锦绣,实在不放心的话,不如请丈母娘跟我们一起去边城?」伏修谨提议。 「我也想,可是怕干娘不愿意。」锦绣整个人都蔫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上次去孟阳县时她就不愿离京,说还有事要办。」 「你好好跟她再说一说,这么多年过去,也许她要办的事已经办完了。」伏修谨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说,「我感觉这次回来见到的丈母娘变得心软了许多,你们捨不得她,她更捨不得你们,况且她一个人守着食肆也累,边城虽远比不上京城繁华,但至少还有你们能陪着她说说话,散散心,不至于会想太多。」 「那我明日去试试。」 「我想到一个绝妙的法子,你要听么?」 不等伏修谨多说,锦绣已经靠了过去,竖起耳朵,「要听要听!」 伏修谨却是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锦绣心急,捶着他嗔恼道:「你还敢来?」 「好好好,我说。」伏修谨下巴指了指两个小傢伙,「让他们去说。」 「他们?」锦绣给了他一个「你会不会想太多了」的眼神,还直接略过了明筝,点着明锦的脑袋,说道:「这个小傢伙对着他外祖母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他饿了,他要吃这个,吃那个。」 这不都跟着你学的么?伏修谨在心里暗想,但没敢说出来。 「你在发什么愣呢?」锦绣抬手在伏修谨眼前晃了一下,「你说的绝妙法子不会真的就是这个吧?」 伏修谨肯定地点了点头。锦绣扫兴地斜了他一眼,「老是出一些不着边的鬼主意。」 「我是认真的。」 锦绣不理他,转而跟两个儿子说:「走,娘亲带你们回去休息。」 「锦绣!」伏修谨为了挽回自己在锦绣心里的形象,又拉着她坐了下来,「我刚刚真没开玩笑。」 锦绣见他一脸认真,就依了他,「你快说。」 「你明日去找丈母娘时带上他俩,不用他们多说什么,撒撒娇,丈母娘心疼他们,心一软许就应允下来了。」 「可以吗?」锦绣半信半疑。 「你相信我,我觉得这一次丈母娘会答应的。」 翌日,临出门时,伏修谨将明锦喊到一边,两个人头抵着头,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才见明锦抬起头,像模像样地「嗯」了一声,然后一熘烟跑过去牵着锦绣的手,「娘亲,我们走!」 锦绣忍俊不禁,「说什么了?」 明锦煞有其事捂着嘴,「不能说,爹说了,这是个秘密。」 「神神秘秘的。」锦绣牵着两个儿子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朝着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姿叮嘱道:「你记得书信给我爹娘。」 伏修谨挥挥手,「我知道了,快去吧。」 母子三人一回到小宅子,就远远听到了厨房里的声响,明锦眼前一亮,「有好吃的!」 「别忘了你爹今日交给你的重任。」锦绣轻声提醒。明锦吐了吐舌头,边往厨房跑过去边喊着:「外祖母!」 话音刚落,吴娘子已经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许是出来得急,手里的胡萝蔔还没来得及放下,甚是讶异道:「不是说明日再过来?我正准备做些你们爱吃的给送过去呢。」 明锦已是不由分说挂在了他外祖母身上,「明锦想来的!」 锦绣在后边扯了扯嘴角:是想来蹭吃的吧? 「好好好。」吴娘子垂眸看了下手里的胡萝蔔,笑了起来,「你们先去院子里坐会儿,我洗把手就过来。」
第102页 锦绣领着两个孩子走回院子里,坐在长椅上,拍了拍明锦的肩膀,「带着弟弟玩去。」 「不行。」明锦却是摇摇头。锦绣捏着他的脸,「这般听你爹的话?」 明锦皱皱鼻子,正要说话,又瞥见他外祖母已经走了过来,赶紧挪了身子,「外祖母坐这里。」 吴娘子坐在锦绣与两个孩子中间,言笑晏晏问:「怎么忽然过来了,是不是有事?」 「嗯,的确是有事要跟您说。」锦绣也不拐弯抹角,「干娘,修谨他的新任命下来了,是边城的通判。」 「边城?」吴娘子的眸里的光瞬间都暗了下来,又喃喃念了好几遍「边城」。 看着这比意料中还要黯然神伤的反应,锦绣心疼地揽着吴娘子的肩膀,「干娘,您跟我们一块过去吧,修谨他现在是六品了,可以照顾好我们的。」 「这……」吴娘子看着旁边的两个小傢伙。 锦绣见吴娘子迟疑,赶紧抓着时机,「干娘,明锦现在可嘴刁了,您不跟我们过去,他不得闹翻天。」 忽然被点到的明锦仰着下巴,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附和着,「娘亲说的对!」又忽而想起什么,摇着他外祖母的手,「外祖母,明锦捨不得您,弟弟也是。」他撇头,「弟弟,是吧?」 明筝呆愣地点了点头。 「哎呀,干娘您就随着我们去吧,我求求您了!」锦绣干脆也跟着撒娇了起来。她实在不放心留干娘一个人守着食肆,劳心又劳力,遇到难事一个人也不好解决。边城虽远了些,但起码一家人在一起,她与伏修谨也能尽己所能,陪伴与照顾。 吴娘子的左右手被一大一小紧紧搂着,动弹不得,她哑然失笑,道:「倘若我今日要说『不』,你们也是要把我架走的是吧?」 「嗯!」锦绣应了一声,又勐地抬起头来,「您同意了?!」 「怎么还是跟个孩子一样,容易开心满足。」吴娘子抽出手反过来搭着锦绣,她明白锦绣的心意,也确实捨不得两个孩子。「我跟你们过去。」 「太好了!」锦绣欢唿,又递给明锦一记赞赏的眼神。 「何时启程?」 锦绣为难地比出四根手指,「还有四天。」 「那可耽误不得了。」吴娘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厨房的菜已经洗切好了,等会儿你看着来,我得出去一趟。」 「啊?也不用这般着急吧?」 「怎不着急?食肆、铺子,还有这宅子都得给安排了,我还得给你们备些干粮路上吃……哎哟,你怎不早些跟我说。」吴娘子絮絮不休,「我估计要晚些再回来,你们走时把门带上就好。」 锦绣还没来得及插上话,吴娘子已经步履匆匆走了出去,留下母子三人大眼瞪小眼。 吴娘子办事雷厉风行,将食肆盘给了一个后厨,铺子也租了出去,拜託伏修谨的伯母帮忙按时收租,最后还请了僕人看着小宅子。 四天后,一家人带着僕人低调离开了京城,踏上了前往边城的路途。而近来笼罩在他们身边的那股汹涌暗流,终于散去。 第65章 想得美 一路的舟车劳顿, 终于到了边城。 这一次一大家子热热闹闹,锦绣虽偶感不适, 但也没像之前那般有气无力。进了边城, 便与两个孩子一起, 撩开车帘, 探头往外看着。 边城刚刚平叛过, 附近的百姓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生活既不富裕也不安定, 街上比六年前的孟阳县还要冷清。不过这一回,锦绣的心境却是全然不同,她相信以伏修谨的才能,一定能带着大家慢慢发展起来的。 伏修谨在将妻儿及丈母娘安顿好了之后,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边城临近边陲,一直以来都是驻军守着, 他先是找了驻守边城的将军了解情况, 商讨对策。经过一段日子的走访调查, 他发现阻碍边城发展的核心问题,是因叛乱而带来的衣食不周, 继而引发的民心不稳,人人自危。 于是他依据实情, 协调解决了与当地土司之间的问题, 且与守军的关系也越来越好,还帮着提出了屯田等建议。 锦绣见他如此繁忙,心疼不已, 就尽力将府里的事情打理好,不让他分心。而有吴娘子一起,再照顾着两个儿子时,她也省心了许多。 大半年过去,边城的情况才稍微好转了一些。伏修谨一直忙于公务,很多重要的节日也没法陪着妻儿,心里愧疚不已。 这一晚,他好不容易提早处理完手头上的事,赶紧起身回府,可当他身披着月色回到家中时,已是一片安宁,唯有那间正房还亮着忽明忽暗的灯光。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见锦绣趴在桌子上,唿吸均匀,手边还放着一碗甜羹。他走过去,先是将甜羹挪到一旁,凝视着她,才发现她许是还想着事,睡得并不安稳,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又咬着嘴唇。正想着要怎样才能不搅扰到她又能将她抱回床上时,锦绣忽然睁开了惺忪睡眼,呆呆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她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问着:「你回来了?」 「怎么不回床上睡?」伏修谨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轻轻帮她揉开脸上压出来的褶子,「脸都压红了,疼吗?」 「不疼。」锦绣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够回那碗甜羹,但看了一眼就推了回去,「凉了。」 「没关系,凉了有凉了的味道。」伏修谨又给拿了回来,还直接勺了一匙送到嘴里,吃得有滋有味。
第103页 「别吃了。」锦绣拦住他,「你若饿了,我去给你重新做一碗。」 伏修谨却是摇摇头,「不用,都差不多的。」 锦绣作罢,转而双手支着下巴,直直地看着他。 「怎么了?」 「感觉有许久没见到你了。」锦绣略微不满地哼了一声,「两个儿子都快忘了他们爹长啥样了。」 伏修谨轻笑出声,「那你呢?」 「我?我记性没他们好,早就忘了。」每晚她沉沉睡去时,他还忙碌在外,而第二天一早醒来时,身侧又早已空空如也。 「咳!」伏修谨一下被噎得重重咳了起来。锦绣给他递了水,无语说:「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至于这般反应?」 伏修谨喝着水,感觉稍微缓和了一些,又蓦地一顿,抬起头狐疑道:「锦绣,你……该不会是每晚都坐着这里等着我回来吧?」 锦绣水灵灵的眸里漫着绵绵情意,向着他缓缓凑过去,在两人鼻尖轻触时,伏修谨唿吸一窒,「你……」 「你倒是想得美。」锦绣丢下这一句就快速地退了回来,心计得逞,又怕伏修谨捉弄她,边往后仰着身子边大笑了起来。 「回来!」伏修谨一把拉住她,「摔了又要喊疼。」 「明明就没摔。」 「没摔也坐好。」伏修谨说着,又不放心地挪了椅子,伸手从背后环住她。 「你这样怎吃甜羹?」 「怎么不能吃?」伏修谨用另一边手勺起了甜羹,吃了一口后,他才温柔说着:「你没有在等我就好。」府里现在请了先生教明锦读书习字,锦绣忙里忙外,操心的事不少,而他近来都是夜阑人静时才回到家中,可不愿让她硬熬着等他。 「当然没有了。」锦绣偶尔也会像今晚这般,但等得困了便会回去休息,他们已无需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对彼此的情意。只不过,此时既等回了他,便是一刻都不想挪开眼。 伏修谨脸上满是笑意,享受着她的注视,比碗里的甜羹还甜糯。 「对了,过几日有人回京,我给伯父家备了些东西,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给岳父岳母带的?可以托他一起带回去,再由伯父找人送去孟阳。」 「可以?」锦绣欣喜,自来了边城,她就没了家人的音信。 「当然了。」 伏修谨放下了甜羹,正想要抱着她耳鬓厮磨一番,却见她勐地起了身。 「怎么了?」 「走。」锦绣不仅是自己站了起,还往外拉着伏修谨,「去书房,给爹娘书信。」 「锦绣。」伏修谨瓮声唤着她,「如此良宵,这些事先放一放?」 「不成,明日一早你就没影了。」锦绣见他没动,又使了一把劲儿。伏修谨嘆了口气,笑着任她牵往书房。 点了灯,伏修谨转身,见锦绣靠着书案,专心研着墨。他绕过去,坐到了她对面,搭着她的手,「你这样可研不出好墨。」 锦绣挠挠头,放缓了手上的动作,「方才一时心急了。」 「无妨,按平日里那般来着就行。」伏修谨收回手,凝眸欣赏着她的模样,「想跟岳父岳母说些什么?」 「嗯……」锦绣一肚子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思忖了一会儿,她说:「就与之前一般,说说我们这里的近况,还有叮嘱他们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 伏修谨提起笔,一字一句,将她心里的关怀,跃然纸上。 锦绣倚着书案,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他的隽雅,他的胡闹,他的深情……屋里烛火摇曳,她却觉得亮如白昼。 几日后,伏修谨就将他与锦绣的心意,一同托给了回京的友人。 边城遗留的问题繁多且杂乱,虽然伏修谨依据实际情况制下了治理之策,但也难以在朝夕之间就取得成效。不过,日子久了,边城的百姓逐渐忙碌起来,纷争自然也就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大家汇聚一起,谈论着田地粮食事宜。 而锦绣这边,她的爹娘不仅收到了她的心意,还托人回了信,告知一切安好,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且二哥还喜添了新丁。 当然,好消息还不止这些,在来边城的第三年,锦绣顺利生下了她与伏修谨的小女儿——伏明懿。作为家里唯一的小女娃,明懿自然是备受宠爱,锦绣与伏修谨不用多说,疼爱得不行,吴娘子更是每日抱着不肯松手,而她两个哥哥则是时常围在身侧,也不管她听不听懂,就摇头晃脑给她吟诗逗趣。 边城慢慢稳定了下来,而伏修谨也因治理有功,赢得圣上的赏识,步步高升。九年的光景,他从一开始的六品通判,升到了正五品的边城同知,最后还做到了从四品的边城知府。 而在他们待在边城的九年里,京城暗潮汹涌的争嫡之争也终于告一段落,尘埃落定。 更巧的是,边城的守卫将军正好是新天子的嫡系之一。那九年里,伏修谨虽没有直接站队参与到夺嫡的争斗中,但与守卫将军关系甚好,所以,新天子自然而然将他归到了自己的班底里,再一细看边城的发展,更觉得是个能臣。 没出多久,伏修谨就收到了来自京城的诏令,即刻回京面圣。 第66章 没有 伏修谨领着妻儿回了京, 便直接进宫面圣了,新天子对他赏识有加, 直接委任他为正四品文职京官, 通政使司副使。
第104页 这一回, 不用再远离京城, 也不用路途颠簸。 「是真的吗?」锦绣听到伏修谨带回来的好消息, 大喜过望。 「当然是真的。」伏修谨牵着锦绣往院子里走, 「等一切安排好后, 我们就搬到新府邸。」 「都听你的。」 三个孩子一回来,对京城哪哪都好奇,一早便嚷着要吴娘子带着他们去原来的食肆看看,此时家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伏修谨扶着院子里鞦韆,对着锦绣柔声说:「坐上来。」这是他与锦绣成婚后特意请人定做的,与吴娘子小宅子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锦绣也不扭捏, 坐了上去, 任他轻轻摇着。耳边微风拂过, 她不禁感慨道:「这一去一回,就九年了呢。」 「是啊。」伏修谨的目光追随着她来回移动着, 「我还记得第一次拿回来这个鞦韆时你雀跃的样子,感觉好像只是昨日的事。」 「我哪样子?」锦绣忽然好奇, 她自己都不怎么记得了。 「嗯……」伏修谨深思了一下, 终于想出更为合适的说辞,「就是比早上明锦得知他外祖母要带他们到街上去玩时还要手舞足蹈。」 「我哪有!」那时候的她比现在的明锦还大几岁,才不会像他这般欢脱呢。 「你若一定要我说没有, 那便就是没有,毕竟家里都听你的嘛。」 锦绣先是满意地点点头,但稍一细想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仰起头嘟囔着:「什么叫我若一定要你说没有?我不叫你说没有就不是没有了吗?」 「你晕吗?」 「啊?」锦绣被他这忽如其来的一句给问愣住了,「我不晕啊。」 「可我都被你绕晕了。」 「去你的。」锦绣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满回道:「这样就晕了,真不知道你当初这二甲进士是怎么考上的。」 伏修谨蓦地俯身,「你想不想知道?」 「我不想。」锦绣对他方才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了,肯定没什么好话,她才不上当呢。 伏修谨不死心,再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想吗?」 「真的不想。」锦绣边说着边推开了他,又指了指慢慢停下来的鞦韆,「你赶紧的,好好摇着。」 伏修谨喟然长嘆:怎么会这样? 过了半个月,伏修谨就正式到通政使司上任了,而他们一家也按着预先的安排搬到了新府邸,连同那架鞦韆也一併迁了过去。府里管家、僕人、丫鬟等一个不缺,所以锦绣她们住进去时,倒是省去了许多事。 入府第二日。 「锦绣?」伏修谨坐在床榻边,轻轻摇着里侧的人儿,可锦绣只是皱皱鼻子又翻了个身,继续睡着。伏修谨无奈,跟着往里边挪过去,「锦绣,该醒了。」 …… 毫无反应。 锦绣甚至都不吱一声。伏修谨忽而有些心慌,赶忙伸手探了过去,在她的额头上摸了片刻,才得以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平日里这个时辰早就醒了啊。」 「锦绣?」 「……」 伏修谨又连着喊了好几声,仍是未见锦绣有醒来之意,但想着她还有要事要办,就直接将她抱了过来,锦绣这才迷迷煳煳睁开眼,「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锦绣皱眉,「你为何要在这里搅扰我睡觉?」 伏修谨哭笑不得,「你今日不是要去侯府?」 「去侯府……」锦绣木然地跟着念了一遍,过了好一会儿,勐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去侯府!」 「不着急,还来得及。」伏修谨帮她套着外衣,「我要到朝中议事,就不陪着你去了。」 锦绣摆摆手,「你去忙你的。」 待伏修谨走了之后,锦绣还是昏昏欲睡。昨晚来到新府邸,她心里思绪万千,不知不觉地就想到了伏修谨这一路的艰辛与坚持,又想起他们在一起的走过的点点滴滴,直至半夜才入了眠。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她用力地甩甩头,打起了精神。 时隔九年,再进侯府,已不是当年的样子。对于锦绣这个四品京官的太太,之前那些对她视而不见的人此次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欢迎,热情款待。这反倒让锦绣有些尴尬,稍加应付了之后,直接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但刚走到门口时就被一个丫鬟给拦了下来,「锦绣姐姐,老太太睡着了。」 锦绣微微一愣,怎么这个时辰还在睡觉? 那丫鬟瞭然,小声解释着:「老太太近来身体不舒服,时常昏睡……有时候人也认得不大清了。」 「那我在门外等着,等她醒了你再来喊我一声。」 「好的。」 锦绣看着那丫鬟转身回房,长长嘆了口气,走到一旁的廊座边坐了下来。 关于侯府的事情,她回京之后多少也听说了些。老太后的女儿瑞华公主一直对大姐昌华长公主羡慕嫉妒,不满两任皇帝不更优待自己,所以早早与其他有野心及能力的权贵结亲,希望能支持亲近自己的皇子争嫡成功,之后她与她亲近的人,都捲入了争嫡风波,而老太太与老太后是亲姐妹,淮丰侯府许多人也都掺和了进去。 最后争嫡失败,老太后毕竟还能说得上话,保了侯府没有被秋后算帐,避开了一场腥风血雨,但如今也是处境尴尬,风光不再。 锦绣望着熟悉的院子,心里五感交集,苦闷不已。很多年前,就在这条长廊里,她还因连着猜对了几道灯谜而赢得了老太太的赏赐,但再将目光移的远一些,她曾精心照料过的花圃,如今只剩下了残叶枯枝。而她的耳边再也听不到小八哥的轻快鸣叫,也没了离府时的那般欢声笑语。
第105页 「锦绣姐姐。」一道轻柔的声音打断了锦绣的沉思,她回过头,问着:「可是老太太醒了?」 「是的。」那丫鬟点点头,走着走着又再重复了一遍,「锦绣姐姐,你可能得做好心理准备,老太太她……很多人都认不出来了。」 锦绣随着丫鬟进了房间,见老太太躺在床榻上,只有眼睛还在动着,她不由得鼻子一酸,大步迈了过去。 「是谁?」老太太侧过头,看着锦绣,浑浊的眼里没有一丁点亮光。 「老太太,是我,锦绣。」锦绣握着老太太的手,却已是泪眼婆娑。 「锦绣啊?锦绣,锦绣……」老太太只是喃喃念着锦绣的名字,说不出其他。 锦绣撇过头,抽出一只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但越是这样,就越是抽噎不止。她起身跑了出去,丫鬟紧随其后,安慰着她:「锦绣姐姐,老太太对谁都这样的,有好些日子了,你别难过。」 锦绣挥手,「你回去看着老太太,我等一下再进去。」 当锦绣稍微缓和后,再进去时老太太已又昏睡了过去,她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老太太,越看越是心酸。但就如今的形势,她只能以个人身份经常过来照看老太太,其他的也做不到。 从老太太房里出来,锦绣又在院子里待了良久才转身离开。却不料刚出了门,迎面就是一位老熟人。 「大太太?」 「锦绣,你过来,我们有事跟你说。」大太太满脸笑容,甚是熟稔地挽过锦绣的手,领着前往大老爷的院子。 「大太太您找我可是有事要说?」锦绣疑惑不解,在见老太太前,她已给这些太太们打过招唿了,但此时看着大太太的样子又好像是真的有要事相商? 「咱们回去说。」大太太挽着锦绣,加快了步子。 走到大老爷的院子,大太太让锦绣先坐着,她就走了出去,没多久再回来时,手里还牵着一位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进了门,她就给了那小姑娘一个眼神,小姑娘立刻怯生生地喊了声:「见过太太。」 「这是?」锦绣心里闪过一个不愉快的念头。 但大太太却是毫无察觉,笑脸盈盈地给锦绣介绍着:「这是小辈里长得最婀娜多姿的女娃,平日里十分乖巧懂事,我听说你长子也是差不多年纪,可以先定下亲事,婚事到了年纪再办也不迟。」 原来是这个意思? 锦绣怎么也没想到她家伏明锦才十三岁的年纪就已经开始有人说亲了,这事回去要是跟他说起来,估计还没有他外祖母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更能吸引他一些。而且,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几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她与伏修谨顶多是给些意见,私底下帮着把把关,没曾想要直接帮他们定下来。 「锦绣?」大太太见锦绣低头不语,喊了一声,同时还牵着那小姑娘往前站到了锦绣身旁,「你觉得如何?」虽是询问,却听不出一点儿商量的意思。 小姑娘眉眼含笑,但袖口之下紧紧攥着的手却出卖了她。锦绣看了一会儿,直接回绝:「大太太,明锦年纪还小,我们暂不考虑这事。」 「你!」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了大太太的意料,她勐地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瞬间没了方才刻意而为的熟稔,一如十几年前那般颐指气使,「不识好歹!」 锦绣没有生气,不过她既已明了了大太太的意思,又觉得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就起身行了礼,道:「大太太,府里还有事,我先行一步。」 直到锦绣走出了正堂,还能隐隐听得身后传来的厉声怒喝。 她摇摇头,苦涩一笑。老太太昏睡多日,侯府无真正能做主之人,而府里的太太们打小过着锦衣玉食的尊贵生活,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已融于骨子里,即使明知如今的局势,侯府走着下坡路,但也难以在朝夕之间有所改变。 锦绣不计较这些,她难过的,是本还想着今后若得了空就时常过来照看老太太,经过方才这一事,怕是以后都不会再踏进侯府了。如此想着,她又折了回去,再陪着老太太坐了半天,临别时小声给那丫鬟留话:「倘若今后老太太有什么事,你拿不定注意,觉得是我可以帮得上的,就过来府里找我。」 「我知道了,谢谢锦绣姐姐。」那丫鬟回头往房里看了一眼,「老太太睡着了,她们先看着,姐姐我送你出府去吧?」 「也好。」 锦绣与那丫鬟并肩走着,路上偶尔经过些僕人、丫鬟,都不由得回头多看几眼。那丫鬟递着眼色,又小声解释:「锦绣姐姐,你别多想,府里近日少有外人进来,所以他们好奇了些。」 「没关系的,我……」锦绣话没说完,蓦地停下了脚步,望着不远处的一道身影,是桂儿。 那丫鬟顺着锦绣的目光看过去,问:「姐姐认识?」 「认识。」 「那姐姐可想去打个招唿?」 「不了。」锦绣摇摇头,收回目光往前走。 「她嫁给了府里一个小管事做妻子。」那丫鬟见状,边走边给锦绣说了起来,「一直在府里做事,是个普通僕妇。」 锦绣听着,心里的苦闷无以復加。所以一出了府,她便吩咐僕人直接去往城里。 马车在一处小铺子前停下来,锦绣提着礼盒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正前后忙碌着的那个人。待里边的客人都散去,她才喊了一声:「夏莲姐姐!」
第106页 夏莲闻声回头,「锦绣?」她欣喜地迎了上去,「我知道你回京了,正准备这几日去找你呢。」 这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冲散了锦绣心底的苦闷,她将礼盒放到了柜檯前,调侃着:「瞧你这铺子里热闹的,怎来找我?」 「那不是还有老唐呢!」夏莲脱口而出。锦绣伸着脖子左右环顾了一圈,「咦,老唐在哪?」 「老家来了人,他先带着孩子回去了。」夏莲边说边给锦绣递着茶,又顺势坐了下来,盯着锦绣看了片刻,然后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我说你方才怎么愁眉苦脸的?还以为是你在边城过得不开心,但转念一想,也不对啊,这都升到四品京官了。」 「我刚去了侯府。」锦绣的闷声说,「见了老太太了。」 侯府的事情夏莲自然也有所耳闻,跟着嘆了口气,「还不止这些呢。」 「啊?」锦绣愕然。 「你上次回来有听过三老爷和太太的事吧?他们被赶回了老家后,也不老实待着,跟三太太的娘家人一起掺和进了那边帮着争嫡的地方官的事情里,前些时候已没了官身,被发配了,如今还被族里除了名。近几年老太太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这事一出,直接气得她倒床不起了,我偶尔回去照看她,但每次她都会问我是谁。」 锦绣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三老爷一家从高门权贵沦落至此,虽有些匪夷所思,但一细想,又不意外。 「不说这些了。」夏莲拍了拍锦绣,「说说你们的事,看你这小脸丰腴了不少,应该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需要操心。」 「谁说没有?」见着昔日好友,锦绣就忍不住倒起苦水,气鼓鼓道:「你不知道,从边城回来不过大半个月,那些人明里暗里说了多少遍,什么家里的哪个姑娘长得如何如何的。」 夏莲忍俊不禁,「可我怎么听说的是,新上任的通政使司副使伏大人洁身自好,对感情专一,家庭幸福美满,着实引起了不少人的羡慕嫉妒呢?」 「那我还是生气。」 夏莲「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夏莲姐姐!你怎么也笑我!」 「还不许人笑了?」 「不许!」 …… 与夏莲的欢聚,让锦绣逐渐放下了自侯府里带出来的苦闷。但侯府那边,却正「挂念」着她。 大太太气了半天,在旁人的宽慰劝解下才缓了过来。 原本她们觉得锦绣再怎样也不过是侯府走出去的丫鬟,便想趁着伏修谨得势,捨出府里一个小辈庶女与伏家长子定亲,也好拉拢一番,却没料到锦绣想也没想就直接给回绝了。 大太太没忍住当场甩了脸色,觉得这丫头不识抬举。但此时经过众人的劝解,才意识到锦绣已不是过去的那个淮丰侯府的丫鬟锦绣了,在他们早上热情款待时就该认识到,既然锦绣已是需要她们如此对待的贵客,又怎么可能像曾经那样,按着她们说的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这丫头,一直就挺心高气傲的,现在更是不得了,嫁了个四品京官,一朝飞上了枝头就以为自己是个凤凰了!」 「就是就是,看她那得意的样子,恨不得谁都要巴结着她一样。」 「我听说她今日还惺惺作态陪着老太太,你说老太太人都不认得了,她这是做戏给谁看?」 …… 在这座曾经无比繁华尊贵的府邸里,一群妇人围在一起,竟只是为了斥责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丫鬟。 「都别说了!」 大太太被吵得心烦不已,呵斥了一声,「这臭丫头回绝得这般干脆,许是因为我们送的是个庶女,让她觉得被看低,受侮辱了。这样,你们选一个嫡女出来,再邀请她来府里一趟。」 第67章 完结篇 果不其然, 锦绣刚从夏莲那里回到府中,淮丰侯府的人也就前后脚到了。 锦绣心意已定, 直接礼貌婉拒了再去侯府做客的邀请。只不过, 对老太太的关心, 怕是也只能通过夏莲这边传达了。 伏修谨一回来, 便是看到锦绣一个人靠在亭子中的廊栏边, 呆呆地望着满池荷花。 「在看什么?」伏修谨走到锦绣的身边坐了下来,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多姿的荷花引来蝶蜂争舞。 「就瞎看。」锦绣嘟囔着。伏修谨凑过去,仔细看着她,「谁惹你不高兴了?」 片刻后,锦绣边晃着手边嘀咕着:「你呗。」 「我?」伏修谨满头雾水,不过是出去了一趟,他怎么就惹得她不高兴了?「那我能知道是哪里做错了么?」 「这还需要我告诉你?你不会自己动动脑子想想么?」锦绣不满道, 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还烦躁地瞪了他一眼。 伏修谨被瞪得无比心慌, 但他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心虚问着:「是因为我回来晚了?」 锦绣「啧」了一声, 「谁要管你几时回来。」 伏修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话竟是出自他的锦绣之口, 实在是太反常了!他小心翼翼朝着她的脸蛋伸手过去, 却被她一把打了回来,「拿开!」 「锦绣?」伏修谨微愣,顺势握住她的手, 「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锦绣听着他焦急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抚着他的手背,「打疼你了?」
第107页 「我……」伏修谨原本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转而点点头,「有点。」 锦绣帮他揉着,主动说了起来,「方才,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到底怎么了?」他俯身看着她,声音轻柔关切。 「就是心里心里烦闷。」锦绣撇着嘴,她一回到府中,丈夫不在,干娘带着三个孩子出去也还没回来,偏偏又来了侯府的人,她压在心底的烦躁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正无处宣洩,结果他刚好回来了。 「因为侯府的老太太?」伏修谨在朝中为官,对于侯府的事自然也是有所耳闻。 「嗯。」 锦绣依偎着伏修谨,慢慢说起了出门这一趟的见闻。而有了他的陪伴,她的心情逐渐明朗,末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感嘆道:「不过话说回来,再过几年,确实也到了该给孩子们相看亲事的时候了呢。」 「你这不也说了,还有几年呢,现在不用想它。」 但寒来暑往,转眼又是三年。 而在这三年里,伏修谨因卓越的治理成效,又立了几个功劳,甚得新天子的欣赏,恰好顺天府府尹告老还乡,他众望所归再次升官,接任成了正三品的顺天府府尹。这一路的升迁,除了他的才能被众人知晓,也足以让其他同僚意识到,他简在帝心。所以,不管是官场上的配合,还是平日里的相处,都对他多了几分尊重或者是忌惮。 当然,正如锦绣三年前所言,这时候也到了该给孩子们相看亲事的时候了。 锦绣与伏修谨本来也是尊重孩子的意愿。但不曾想,没出多久,明懿就满脸八卦地带来了好消息。 「娘亲娘亲,你快过来,有大事!」明懿挥舞着手跑进院子。锦绣停下手里的绣活,抬头笑着问:「怎么了?」 明懿先是左右环顾了一圈,然后靠在锦绣的耳边小声说:「我大哥他喜欢旻旻姐姐!」 「什么?!」锦绣一听,忙拉着明懿坐了下来,「可是真的?」 「嗯!」 「好小子!」动作还挺快! 旻旻是边城守萧卫将军的孙女,与明锦差不多的年纪。因伏修谨与萧将军的关系,两家人在边城时就经常往来,特别是明懿与旻旻,几乎形影不离,但回京后联繫就渐渐少了,一般都是隔个两三年才能见上一面。前些日子萧将军被诏回京,伏修谨在朝中与萧将军打过照面后,又嘱咐几个孩子一同前去将军府拜见。 但怎么就? 锦绣垂眸回想,她记得没错啊,明锦与旻旻打小就不怎么对付,每次一见着面就打打闹闹,有时明懿实在看不过去,还揪着她大哥到锦绣面前诉了他的「恶行」,才几年过去,怎么就忽然看顺眼了呢? 但锦绣转念一想,管这些做什么呢?反正她对旻旻这个孩子甚是欢喜,若孩子们也是这般心意,那不正好是美事一桩! 后来,明锦与旻旻二人互表了心意,老将军对明锦也是十分满意,锦绣跟伏修谨在考虑后,又在老将军那一家的暗示同意下,正式为明锦订下了这门亲事。 而后的几年,在明锦成亲后,上门来给明筝和明懿说亲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锦绣与伏修谨都避开了那些搅动在争斗中的人,最后在两孩子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为明筝选定了妻子人选,是个中立派文官之女,明明明筝是三个孩子中最沉稳儒雅的一个,却反倒喜欢比他还要羞涩文静的姑娘。 至于小女儿明懿,虽然燕朝比前朝开明,女子真过得不好也可以合离再嫁,但能一次到位,谁会希望来第二次呢?所以,锦绣与伏修谨在这一方面考虑得就更多了一些。而且明懿从小在边城长大,虽琴棋书画一样没拉下,人前比她爹还能端着,但性子里却有着野性的一面,骨子里有股狠劲,做事从不犹豫,也绝不任人欺负,需要一个聪明又能包容她的爱人。 锦绣与伏修谨也留心了几个看着比较适合明懿的孩子,但最后明懿喜欢的,是伏修谨收下的一个弟子,虽出身没落的世家,却翩翩儒雅。伏修谨看得出他对女儿的真心及宽厚,就松了口。 但锦绣与伏修谨不知道的,是他们这小女儿与女婿其实一个比一个还能端着。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孩子们幸福,管它是相敬如宾还是轰轰烈烈呢。 孩子们都相继成婚,有了归宿。伏修谨感觉自己与锦绣都渐渐不年轻了,又终于等到来一个外放的机会,是去南方的富饶之地做巡抚。而这一次,他只带了锦绣,他要带着她去游遍这世间的锦绣山河。 到了繁华之地,更是避免不了迎来送往,但伏修谨始终拒绝,他心繫百姓,而且在他眼里,锦绣是独一无二的,是其他任何女子都比不了的。他们一路相扶相持,成就了一段佳话。哪怕是几年后最后被诏回京,接任吏部尚书,二人依旧是过着平淡又温馨的生活。 而对于伏修谨的再次升迁,家里人早有预感,但他与锦绣能在游遍山河后重回京城,对吴娘子及对孩子们而言,都是件值得欢庆的大喜事。 恰巧一回到京中又迎来了上巳节,伏修谨与锦绣便带着一大家子换上了新装,伴着一路繁花绿柳,来到了语笑喧阗的郊野。 一家人席地而坐,畅谈宴饮。 伏修谨伸出手,从背后悄悄地拉了锦绣一下,她侧过头,眼神询问:怎么了?
第108页 「跟我过来。」 他牵着锦绣,穿过如潮人流,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绕到山峰之后。 「先坐下来。」 在锦绣坐下后,他顺势坐在她的身旁。此刻,放眼望去,左侧绿草茵茵,前方一地繁花,而右侧溪水潺潺,惠风轻抚,边上细柳翩翩斜舞。 「真好!」锦绣感嘆着这扑面而来的盎然春意。 「锦绣。」伏修谨轻轻唤着她,「先闭上眼。」 「都什么年纪了,还来?」 锦绣嗔了一句,却是不由自主地慢慢合上了眼,轻颤的柔软睫毛及弯起的唇角,都说明了她对伏修谨接下来要做的事瞭然于胸。 他们相识那一年的上巳节,因她有要是在身,两人错失机缘,最后他只来得及送了她一个香草香囊,这让他一直耿耿在怀。所以,在那往后的每一年,只要两人都在京中,他便会暂时放下手边的事情,陪着她,赏春踏青。 果然,没过多久,她感觉鼻尖微痒,继而是阵阵独特的浓香,再一睁开眼,满目嫩绿。 她接过那束香草,莞尔而笑,「这次去的久了些。」 伏修谨正等着听好话呢,结果却听她来了这么一句,作势就要拿回来,但锦绣紧紧护在怀里,「给了就是我的了!」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伏修谨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她靠过来。 两人依偎在一起,欣赏着遍野春容。良久之后,伏修谨缓缓开口:「前几日我偶然路过我们初识时的那条小巷子,仿佛又看到了那时你张牙舞爪的兇狠模样。」 「我哪有!」她明明只是不惧蛮力。 「当时你不仅撞了我,还狠狠踩了我一脚。」 经他这么一说,锦绣也想了起来,又觉得好笑。「谁让你不看清楚就闯了出来的。」 「我不闯出来如何遇见你?」如何赢得这一世幸福……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伏修谨也跟着笑了起来,忽而又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嚯!我就说怎么后来每次一惹你生气便要踩上我几脚,原来是一直记着这事呢!」 锦绣拿起那一束香草,挡在他们之间。伏修谨撇过头,芬芳入鼻,而那抹嫩绿之后,她笑靥如花。不知不觉,他就看得入了迷,如痴如醉。 「锦绣。」他再唤了一声,「我发现我错了。」 锦绣放下香草,转过脸,他的明眸比星点长河还璀璨。 「那次我说见你第一眼时,便是觉得桃柳争妍、莺歌蝶舞都不及你锦绣……不对!我目光所及,你比这世间所有,更锦绣。」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还有三章甜甜的小番外,这几日写完后,再一起发出来~ 第一次写古言,多有不足,感谢一直追文的小可爱们!比很多很多的小心心~?(^_-)~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