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一颗巧克力[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给你一颗巧克力(快穿)》作者:始祖鸟【完结】 文案: 第一个故事: 当讨好你成为一种习惯,我愿意将这种习惯命名为「爱情」。 傲慢大小姐&讨好型人格精分男主 完成 ——「我叫肖宇,宇宙的宇,我的小姐说的,我是她的宇宙。」 ——「我叫苏白,是旁边那个老傢伙的小姐。」 第二个故事: 我以前认为联姻是飞来横祸,现在我却认为这是命中注定。 心机绿茶女主&渣男变忠犬男主 进行中 ——「我想我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你,或许一辈子不够,我需要下辈子和下下辈子。苏苏,到时候你会嫌我烦吗?」 ps:男主和女主都不是完美的,有缺陷,也有闪光点,人设或许不是很讨喜。全是我的锅,不要骂我崽。 pps:可以看完整个故事再看男主前传,会有些不一样的感受。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白 ┃ 配角:男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快穿治癒系甜文 立意:探讨到底怎样才是爱情。 第1章 第一个故事 正是春夜,天空很高很干净。 难得好好歇着能抬头看看,却没发现一颗星星。 肖宇遗憾收回视线。 窗户没关,细风携着一丝花香悄悄熘了进来,肆无忌惮在房间里瀰漫开来。 初春的寒意还没消,有些冷,肖宇扯过放在一旁的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 旋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即使是决定要自杀了,却也是放不下人间些许温暖。 意识逐渐模煳,思绪逐渐飘远,据说人在临死前都会不自觉回忆起自己的一生,肖宇想,自己应该也不例外。 ——— 我叫肖宇。 三岁时,我才有了名字。 肖随族姓,至于宇,估摸着是我那位亲生父亲随手指的一个字。 三岁时,我才知道自己也有父亲,他叫肖鸣垣。 肖鸣垣,很好听的名字,据说是肖鸣垣的父亲,也就是我名义上爷爷翻了一天字典后精心挑选的字。 我倒是不解其意。 我父亲据说是个有钱人,早些年和我的母亲,孟雪蓉,有过一段旧事,后浪子回头,和门当户对的白家大小姐结了婚。 但不幸的是,肖鸣垣是个不怎么细心的人,而孟雪蓉又是一个挖空了心思想上位的人,于是以有心算无意,就有了我。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三岁之前过的有多悽苦。 虽然时常忍受责骂,但也吃得饱穿得暖有书读。 但自打孟雪蓉撒泼打闹住进肖家,却发现并不能过上想像中的贵妇生活,甚至连吃些好的都不能如愿以偿后,我被要求去讨好肖家每一个人。 刚开始很难,我从小就是个沉默的,话少的。 肖家有个很大的厨房,管厨房的是一个头髮灰白的老太太,她是我被要求讨好的第一个对象。 老太太是个善良且和蔼的人,上了年纪的人大多都很喜欢小孩子,只要安静站着说些俏皮话就能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直夸我长得可爱,顺手就塞了不少好吃的给我。 食物被捧回家,大多数进了孟雪蓉的胃里。 她吃饱之后,也会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摸着我的头,夸我乖巧又听话。 我也能得到了一块小小的糕点,很香,很甜,很好吃。 其实我还是很饿,一小块糕点根本就吃不饱,饿的时候只能缩在角落里重重按住自己抽搐的胃。 于是我想我应该更努力逗老太太开心的,这样我就能得到更多好吃的,而不会半夜被饿醒。 花匠是我第二个被要求讨好的人,因为孟雪蓉看上了花园里盛开的玫瑰,想要一些。 我依旧撒娇卖乖,但穿着粗糙工服,拿着大剪刀的花匠并不买帐。 他先是骂了我一句私生子,后又冷冷看了我一眼,告诫我不要打扰他的工作。 我问他怎样才愿意给我一枝开的正艷的玫瑰。 他摸摸自己的光脑袋,提出要求叫我也去剃个光头。 最后我光着脑袋拿到了一枝玫瑰花,把它交给孟雪蓉的时候还细心拔掉了茎秆上的刺。 但孟雪蓉告诉我她想要一束玫瑰,而不是一枝玫瑰。 于是玫瑰被扔到地上,我被赶到门外站了一夜。 我被惩罚了,因为讨好失败。 一次次试探着去讨好人,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最终失败的越来越少,成功的越来越多,我知晓并且享受着讨好人获得他们喜爱的的好处,日渐沉迷,不可自拔。 直到有一天,具体是哪一天我有些记不得了。 或许那是一个凉风习习的夏夜,或者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我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送去南城的苏家,去享受苏家的资助。 这是孟雪蓉为了讨好肖鸣垣提的建议。 苏家资助的都是孤儿,他们显然已经把我当成了无父无母的人。 孟雪蓉讨好肖鸣垣,肖鸣垣讨好苏家。 一条食物链,我在最底层,苏家在最上层,在我踮起脚努力仰望都够不着地方。 我收拾了两件常穿的衣物去了苏家。
第2页 除了我是被塞进来外,其余的十个都是心性极好且优秀的孩子,十一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连争吵都未曾有过。 我刚开始觉得生活在苏家很别扭,过了些日子,我觉得在苏家的生活比想像中要好一些,又过了些日子,我终于觉得苏家很自在,不用费心讨好任何一个人就能吃饱穿暖有书读,我又回到了三岁之前的日子。 我擅自决定要在苏家生活一辈子。 可是孟雪蓉又出现了,她来看了看我,摸着我的脸说多亏了她的好基因,并且说我长成这样一副面貌都是她功劳。 许是孟雪蓉心里又有了盼头,开始找各种由头来看我,带着我去参加各种聚会,并说她希望我能够像她一样凭藉一副好相貌,找到一个好靠山,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 那段时间参加的聚会实在是太多,我已经忘了是那次聚会,一个姓张还是姓李的娇小姐看上了我这张面容,第二天就带着我去参加小姐妹的聚会炫耀,就像是得了一件漂亮的首饰必须得去炫耀一番一样。 小姐妹里面有人或许是看不惯这番炫耀的作态,又或许只是单纯想看我出丑,就叫人端了二十多盘红烧狮子头上来,叫我全部吃完。 我向带我来参加聚会的人求救,但她似乎也觉得好玩,笑眯眯的又加了十盘。 趴在桌上呕吐不止狼狈不堪的我惹得四周坐着的人哈哈大笑。 而我却没有丝毫愤怒,只觉得我能够逗人开心也算是有点价值,长舒了一口气。 聚会结束后,我直接进了医院,期间没有一个人问候两句。 那件事情后,我似乎成了抢手货,常常被小姐少爷们叫去宴会。 大多数的时候我并不是宴会的享乐者,而只是宴会上一件漂亮的摆设。 每当被叫去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总有个人跳着脚告诫我应该拒绝,应该反击。 可是我知道,我的脑子很清醒,我并不觉得去讨好某些人是一件难堪的事情,我只是在遵循一些既定的规则。 脑子里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悄悄的查了资料,知道自己或许是病了。 可是一个正常的肖宇都没人愿意搭理,那么有着精神病的小鱼又会有几个人愿意凑近呢? 我决定隐瞒自己得病的事实,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对于各种聚会的邀请来之不拒。 每天带着酒气回来,有时候甚至夜不归宿,学校也不去了,成绩一落千丈。 同住的少年们都默默的看着疏远了我。 我有些难过,却又有些高兴。 离得远远的也好,他们都是优秀的人。 少爷小姐们的兴趣只是一时的,他们找到了新的兴趣和玩具,我很快被抛之脑后。 与此同时,我成年了。 苏家规矩,成年的资助者需要离开苏家自力更生。 我搬离了苏家,找了个短租房以面对无家可归的窘境。 没了没完没了的聚会,我开始备战高考,但很可惜,我不是个聪明人,又早已静不下下心来学习,高考落榜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个时候孟雪蓉重新让肖鸣垣重新对她燃起了兴趣,正卯足了劲想再生一个,我的出现不合时宜,碍眼了,于是她给了我一笔钱把我打发了。 再后来,在街上卖唱讨生活的我遇见了承诺要把我培养成闪闪发光明星的经纪人。 她叫毕思薇,名字很好听,是一个妩媚性感,利落干练的女子。 她脚上踩着的高跟鞋从来不低于八厘米,一年四季都穿裙子,裙子的长度永远在膝盖以上,说话的时候喜欢用命令的语气,同一件事情说上三遍就会不耐烦。 她看中了我在音乐和舞蹈上的天赋,也看中了我脆弱又精緻的脸,为我精心谋划制定了长达三年的规划。 她是真的很认真在实现她当初对我的承诺。 我从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很快发了新专辑,演了一部大ip,成为国际品牌代言人... 我知道,肖宇正在重新被人喜爱。 我很感谢我的经纪人,她是第一个发现我才能和天赋的人,也是第一个我不需要主讨好就主动伸出手邀请我加入她的世界的人。 我很珍惜这份情感。 并且这份情感逐渐发酵成为我自以为的爱情。 所以当我看见属于我的经纪人被人抱在怀里亲吻的时候,我没忍住,动了手。 于是我为毕思薇殴打他人成了热搜。 在绚丽夺目的时候总是有无数人喜爱,在低谷的时候每个人也都恨不得想去多踩一脚。 逃课被通告的记录、高中的成绩单、高考成绩甚至是小三的儿子的事情都被人扒了出来。 那是我的过去,暗淡无关,布满尘埃。 而现在的我,流量,光芒万丈,被人喜爱。 所有人都不愿意接受我的过去,只愿意拥抱我的现在。 所以肖宇再次成为被人不屑一顾的垃圾。 那一段时间,我不敢出门,不敢与人对视,甚至开始试图在身上制造伤痕来缓解焦虑和不安。 但我还是坚持看评论,试图挑挑拣拣找到一两句不那么刻薄的言论。 但,没有。 毕思薇花钱请了我以前的同学、我高中的老师出来说些我的好话,并要求我和母亲断绝关系来进行危机公关。
第3页 我问:「这些过去不能够被接受吗?包括你?」 毕思薇没有回答。 我又问:「只要澄清大家就会再喜欢我吗?」 毕思薇敷衍了一句:「会的。」 于是我约了孟雪蓉到公寓断绝关系。 孟雪蓉这个时候已经生了第二胎,说得在家照顾孩子,不方便出来,直接写了断绝关系书送过来。 我拿着断绝关系书发了声明,满心期待自己能够重现看见光明,却不得不重新面对现实落入尘埃。 声明挽回了一部分粉丝,但又爆出我讨好各种少爷小姐的视频,视频中我面容扭曲,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粉丝不相信视频中的人是他们眼中精緻不接地气的哥哥,却又不得不承认那是真的,于是真爱粉变黑粉,我一时间臭名远播。 有人给我寄了放着遗照的包裹,所以我去找毕思薇商量换一个公寓,却发现她的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我从门缝中看到了我冲动之下动手打的人。 办公室里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双方情绪都有些失控,声音也有些大,我站在门口能毫不费力听见。 毕思薇气愤的把手里拿着的照片和资料拍在桌子上问:「爆料,请水军抹黑他,这些都是你做的,对吗?」 那个人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 转而那个人又上前一步抱住毕思薇:「明明你就是我的女人,哪里轮得到他这种人觊觎?」 毕思薇挣了挣,声音小了一点:「我只是他的经纪人,他只是我的艺人。」 那个人搂住毕思薇的腰又说:「那也不行,你只能关心我,只能看着我!」 毕思薇已经没了怒气,只剩下娇羞:「别这样。」 闹剧一般的争吵。 我明白自己又成了一件值得拿出去被炫耀的物品。 经纪人用我来炫耀自己的能力,炫耀她的魅力。而那个人对自己的无理由打压,也只是为了炫耀他的财力、权力和占有欲。 「他抢走了你喜欢的人,还害你到如此境地,你不想报復吗?」脑海里的声音如是问道。 我假装没听见,转身想离开时却突然没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电视上播报的是那个人和经纪人车祸去世的消息。 有警察来公司找我录口供。 送走警察后,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又听到声音说:「真是没用的废物,最后还不是得我出手帮你报仇。」 我知道自己有病,不过没关系,装着听不讲,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就行。 只是这次不一样,声音出来了,并且用我的手杀了人。 没有任何意识被当作犯罪的藉口和工具让我有些想吐。 我已经厌倦当一件物品,一个工具。 于是我回了公寓,认认真真写下给粉丝的最后一份信后决定离开。 那时一封诀别信,上面只有简单几句话: 「人身在世上,皆为工具,皆为物品。愿下辈子我是个包装漂亮的,能够讨人喜欢的,能在合适的时候被人用合适的价格买下的,能被珍惜一辈子的,物件。」 ———— 又是新的一天。 春日阳光温柔且美好,透过落地窗涌了进来,落在地板上,落在散落的鞋子上,也落在染了血的洁白床单上。 窗外树枝在春风中沙沙作响,阳光也随着树枝摇晃,试图唤醒安静沉睡的人。 却,无人应答。 第2章 第一个故事 苏白十八岁成人礼办的盛大又体面,来了南城大半名流,至于另一半没来的,自然是还不够格。 但正主苏白,苏家第五代独苗苗,只矜持露了个面就上楼去了。 管家出来招唿宾客,宾客继续觥筹交错。 高跟鞋被苏白扔在白色地毯上,跟在苏白后面穿着西装三件套的高瘦女子上前几步,弯腰把鞋子摆好,抬眼间发现苏白脚踝处多了道红痕。 「叫医生?或者拿医药箱?」 「不用。」 苏白无所谓摆摆手,轻巧的跳下床,打开窗户。 正是初夏,氤氲的花香混杂着清新薄荷草木香气涌了进来。 苏白揉揉太阳穴,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一碗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递了过来, 苏白打了个喷嚏,愣了愣,后又觉得打喷嚏是件好玩的事情,稚气笑了笑,眼睛弯弯,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高瘦女子皱皱眉头,转身拿了披肩把苏白裹住,又伸手想把把窗户关上。 「苏三」,苏白喊了一句,拢了拢往下滑的披肩:「我想吹风。」 高瘦女子嘆了口气,收回手,眼神落在喝了一口就被主人抛弃的醒酒汤上。 「不喜欢?」 「嗯,不喜欢。」 「蜜桃味,我亲自做的,看把你惯的!」 苏三自小和苏白一起长大,情分在,说话不需要太多礼仪性委婉的修饰。 依着窗户,丝毫不觉得自己娇气的苏白脆生生答道:「我知道,」说完顿了顿,似乎觉得还应该说点什么,歪歪脑袋甜甜一笑:「谢谢苏三。」 苏三咳了咳,有些不自在。为苏白所作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并不需要道谢,所以只含煳不清的应了一句:「应该的。」 「什么?」苏白没听清。
第4页 苏三不做声,把人抱起来放到一旁椅子上,从口袋里拿出袜子替苏白穿上。 苏白踢踢苏三:「谁要穿袜子?」 不安分的脚被苏三抓在手里。 苏白孩子气撇撇嘴,趴在窗台往下看,视线落在花园西北角处假山处。 假山处站着一男一女,准确的来说的话,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 女人正对着男子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女人表情激动,伸手扇了身形看着单薄且纤细的男孩一巴掌。 男孩没有反应,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女人又踹了男孩一脚。男孩跌倒在地,没有反抗。 女子指了指客厅的方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孩从地上爬起来,往客厅方向走去。 苏白指了指楼下男孩。 「你觉得他怎么样?」 苏三抬眼往楼下看了看,皱眉:「肖宇,肖家的私生子,前些年老太爷资助的孤儿。肖家家主给当时负责资助的管事塞了钱,管事就把人接回来了。」 「赶出去不就行了吗?」 「家主说留着。养一个孩子对苏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听说这孩子在肖家过的挺苦的。」 「爷爷说的?」苏白说着好奇的往窗户外探了探头,吓得苏三赶紧把人抱住。 男孩已经走到转角处消失不见, 苏白伸手拍拍苏三肩膀,跳下椅子,做了个决定:「就定他了!」 苏三报出一串数据:「11个孩子接受了资助,他的综合能力排在11,太弱了些,他不会是一个优秀的陪读。」 「所以呢?」苏白反问。 沉默。 「你很讨厌他?」苏白再问。 依旧沉默。 「他长的很漂亮,看着就心情好。」 「我可以在南城上大学。」苏三提出自己的建议:「你正是高三的关键时期,我得留下来看着你。」 敢情还是这个原因。 苏白抬脚走向梳妆檯坐下,白色裙摆散开又乖顺落下,依偎在她脚踝处。 捂着嘴巴打了个酒嗝,苏白规规矩矩的坐好,手乖巧放在膝盖上,端着大人模样开始教训苏三:「你不要任性,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得去最好的学校好好读书,然后回来帮我好好看着苏家。」 「苏三,你得保护我!」 听到这般理由,苏三只能把到了嘴边反驳的话咽了下去。 苏白对苏家庞大的商业集团没有兴趣,也不耐烦打理。 自家孙女不想要,那选谁来继承比较合适呢? 苏爷爷只有这一个孙女,自然得为之计之深远。 族里长大的最好,对苏家要足够忠心心,有商业天赋和头脑,格局不能太小... 苏爷爷在族里挑了三年时间,选出从小陪着苏白长大的苏三作为继承人培养,希望在他百年之后,苏三能够代替自己成为苏氏集团和苏白的守护者。 说到这个份上,苏三只能妥协:「我去把人叫上来。」 苏三下了楼,就剩苏白一个人对着镜子开始发愁。 耳洞是半个月前打的,为了这次生日宴。 小心养了半个月,刚刚恢復好,一碰就疼。带耳环和拆耳环都是个令人备受折磨的过程。 小心翼翼的动作,谁料还是被耳环刮伤了耳洞。 苏白撒气把手里耳环往地下一扔,珍珠耳环在地板上弹起来,刚好砸在进门的苏三脚上。 白玉般耳垂沾了一丝鲜红血迹。 只是一眼,苏三就明白了状况,留了句「我去叫医生」转身下楼。 苏白隔着镜子打量站在门口的男孩。 这就是未来反派吗? 看起来也太脆弱了些。 男孩低着头,头髮在灯光下镀了层薄薄的金光,一半面容隐在阴影里,一半面容暴露在灯光下,灯光下的半张脸上有着清晰的红色指痕,衬得周围完好的肌肤洁白如玉。 他低垂的头微微抬起,好像往苏白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好像没有,只静悄悄挪了挪脚步,将带着指痕的半边脸淹没在阴影里。 毛茸茸的脑袋,湿漉漉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讨好眼神,像极了苏白小时候养的那条金毛。 只可惜的是,金毛只陪了苏白十一年就离开了。 他应该能陪自己久一点吧?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也可以呀,苏白想着皱皱鼻子,有些烦恼。 她没回头看站在门口的男孩。 只对着镜子里的小男孩笑了笑,夸赞道:「你长的真好,比在花园里看起来更漂亮了。」 镜子里的男孩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 苏白不高兴回头瞪了一眼男孩。 男孩刚刚浮现的讨好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手足无措, 苏三和医生的到来打破了房间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氛。 医生夹着酒精棉细心处理好苏白耳朵上的伤,又留了管擦脚踝的药膏。 出于礼貌,苏三跟着下楼去送医生。 肖宇依旧站在门口。 处理好伤口后,苏白才有心思搭理小男孩。 只见她像唤小狗一样招招手,把梳妆檯上药膏扔了过去。 肖宇愣了愣,向前走了几步,捡起药膏。 「蹲下。」苏白命令道。 肖宇照做。 苏白把脚往肖宇膝盖上一放。
第5页 「擦药。」 肖宇看见苏黎脚踝处的浅红色勒痕。 这次不用苏白命令,他就自觉的换了一个更方便上药的半跪姿势,一只手托着脚踝,单手拧开药膏,沾了些乳白色牙膏轻轻涂抹在伤痕处。 冰凉的药膏,温热粗糙的手指,滚烫的唿吸,苏黎不自在的蜷缩这脚趾,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慌张地一脚踢开肖宇,说了句「真脏」。 肖宇本就重心不稳,被这一踢,倒在地上。 过了半晌后,他默默爬起,捡起散落在地上药膏和盖子,拧好放到梳妆檯上。 苏黎抬着下巴,红着耳朵,颐指气使指了指门口。 「出去。」 肖宇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苏三上来后就只看见紧闭的卧室门和杵在门口当木头桩子的肖宇。 「跟上」,苏三对着肖宇喊了一声,带着他穿过客厅,穿过花园,穿过假山,停在一栋小楼面前,这是那群受资助孩子的集体宿舍。 「手机。」苏三伸出手。 手机是每个接受资助孩子的标配。 肖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苏三掌心。 苏三一边操作手机给他发文件一边嘱咐:「两份文件,一份小姐的喜好,一份小姐的行程表。仔细背好,明天五点抽查。」 手机物归原主,肖宇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半,离早上五点还有五个半小时。 事情交代完,苏三转身离开,却又不放心的回头再次叮嘱:「小姐喜欢你,你安心跟着小姐,少不了你的好处。」 肖宇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愣住了。 喜欢我吗? 喜欢肖宇吗? 月光下,树木和山石朦朦胧胧,夜风吹过,树叶摇晃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次日,苏白下楼吃早饭的时候发现苏三的后面多了个人,是肖宇。 「这是想通了?」她问苏三。 「小姐既然有了人选,我自然该为小姐培养。」苏三故意板着脸回答。 苏白抬手想拍拍苏三的肩膀,发现自己够不着,忍不住小声嘟着嘴巴抱怨道:「同样是女生,也就比我大一岁,怎么就比我高这么多?」 苏三蹲下来,拿过苏白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多喝牛奶可以长高。」 苏白摸摸鼻子,快步走到餐桌坐下,岔开话题:「苏姨呢?」 苏姨是苏三点的母亲,也是苏白的奶奶和别墅的厨师。 「她在厨房准备早饭。」苏三答道。 听到是苏姨准备的早饭,她放心不少。 有苏姨在厨房看着,起码早餐不用喝讨人厌的牛奶了。 第3章 第一个故事 照顾苏白的责任被苏三移交给肖宇。 于是吃过早饭后,苏三把手里提着的书包交给肖宇,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第二节课记得把牛奶拿出来给小姐喝。午餐会有专人送来,你记得去门口拿。另外,今天天气……」。 听到关键词『牛奶』,苏白赶紧走过来打断苏三没完没了的唠叨,「再不去上学就迟到了。」 肖宇赶紧走到车门左侧把门打开,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扶着车顶。 苏白钻进车里的时候,闻到肖宇身上清新薄荷香气。 是她喜欢的味道。 苏白读高三,肖宇读高二,却不得不跟着读高三,成了苏白的同桌。 高三的功课对肖宇来说有些吃力。 他不是很聪明的人,在以前学校名列前茅靠的也不过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笨办法。 这会来了重点高中,优秀的人多,竞争压力也大,再加上缺了基础,肖宇自然怕跟不上,学习更是勤勉了不少,凌晨两三点睡觉成为常事,眼下的青黑越来越重。 直到苏白有次被他眼下的黑眼圈吓了一大跳,嘟囔着说了句「真丑」后,肖宇才收起了拼命三郎的做派,调整成正常的作息。 不能熬夜刷题,那就只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课堂本身,牺牲所有课间休息时间去学习,放在苏白身上的注意力就少了,难免有所疏忽。 这不,等到第二节课下课,肖宇把老师留在黑板上的板书工工整整抄写完,转身把书包里塞得牛奶递给苏白时,才发现苏白面色苍白捂着小腹趴在桌子上。 慌乱过后,肖宇冷静下来,抱着苏白就往医务室跑。 校医检查后给苏白倒了杯红糖水,又开了两片止疼片,笑着调侃满头大汗还没喘过气来的肖宇:「女朋友?」 肖宇奇怪校医怎么会怎样想?他这样的人和大小姐怎么可能是? 连连挥手解释:「不是女朋友,是我家大小姐。」 校医笑而不语,点点头:「还是现在小年轻有觉悟,对女朋友可不就得把她宠成大小姐。」 解释不清楚,肖宇也不习惯与人争辩,只抿抿嘴,凑过去拿着出粉红色手帕擦了擦苏白额头上的汗。 经过这么一吓,肖宇长了教训,就算在认真上课记笔记写作业的时候,也都分了一大部分心思在隔壁桌大小姐身上。 于是,当苏白抬抬手想要说自己渴的时候,插着吸管的保温杯就递到了面前。 苏白饿了,翻书包找好吃的时候,想吃的零食已经摆在了桌上。 就连下课后,苏白站起来想要去厕所,肖宇也默默跟在后面。等到没人处,悄摸摸塞给苏白方方正正粉红色包装的一包东西,羞得苏白两三天没理他。
第6页 可偏偏干出这种事情的肖宇还挠挠头,疑惑自己又哪里惹大小姐生气了,跑到苏白房间敲门道歉说对不起。 刚开始的时候,苏白别扭极了。 苏三是个细心妥帖的人,可也只是把自己当妹妹照顾。 可肖宇这傢伙根本就是把自己当女儿在照顾。 这样想着,苏白瞪了一眼肖宇, 肖宇不明所以,只默默的又投餵了一块巧克力饼干。 苏白不自觉张嘴接住,咔哧咔哧,真香,真好吃。 时间久了,苏白也就习惯了无处不在的肖宇。 甚至肖宇把插着吸管的纯牛奶放到苏白面前的时候,苏白也只是不高兴撇撇嘴,咕噜咕噜几口把牛奶喝完。 大多数时候司机会把午饭送来,但也不妨碍苏白想在食堂吃换换口味。 某一次,苏白兴趣来了,拉着肖宇往食堂跑。 肖宇先找了个座位给苏白坐下,考虑到苏白不喜欢喝白开水,又跑到自动售卖机买了一罐果汁放到苏白面前,这才到打菜窗口排队。 南城高中食堂菜色不少,一楼的大锅菜,二楼的小炒,三楼的西餐,换着花样吃也能吃上半个月不重样。 可无奈在南城高中读书的,除非成绩特别好特招进来的,家里都不缺钱,为了让孩子吃好都会选择中午送餐,所以食堂排队打饭的人并不多,没让苏白久等,肖宇一手端着一个餐盘一会就回来了。 红烧肉,清炒时蔬,醋熘土豆丝,不错,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苏白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餐盘满意点点头。 再抬眼一看摆在肖宇面前的炒白菜和白米饭,白米饭上面还淋了一勺辣椒油。 「你就吃这些?」苏白问。 肖宇点点头,把白米饭拌了拌,红彤彤一片。 苏白见肖宇吃的自在,大小姐脾气一上来,夹了块红烧肉按在肖宇饭上,「吃肉。」 沾满酱汁的红烧肉色泽诱人,令人食慾大开,可肖宇看着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滚,直犯噁心。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勉强压下噁心,左手紧抵住胃部,右手夹起红烧肉放进嘴里,象徵性嚼了嚼咽了下去,完了又怕自己吐出来,赶紧塞了一口白米饭和青菜下肚。 肖宇自以为做的隐秘不着痕迹,吃完后还不忘对苏白笑了笑。 谁知苏白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直白戳穿了他的伪装:「不喜欢吃就不要吃呀。」 「不吃就会被不喜欢。」肖宇低着头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心里的话不小心跑了出来。 「你是笨蛋吗?」苏大小姐抱着手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就差把脸埋进餐盘里的肖宇。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不吃红烧肉和不喜欢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红烧肉!」 典型的奇奇怪怪的苏大小姐逻辑,肖宇心想。 可正是这样仰着头抬着下巴的苏白却越来越让肖宇想要靠近。 九月份的下午,高一(一)班的小学弟和高三理科(三)班唯一的女孩子分了手,分手理由是作业太多,没时间谈恋爱。 两人是和平分手,但耐不住少年热血,高三理科班想帮被分手的女孩子出口气,掀起了一场高一对高三的足球对抗赛。 校方也不阻止,还特意腾出足球场,组织高二学生来观看。本来小范围的意气之争成为高三捍卫自己学长学姐地位的荣誉之战。 理科班某班主任也热血上头,组织了全班同学去当啦啦队。 很不幸,那个某班刚好就是苏白所在班级,苏白不得不顶着烈日,坐在观众席上有气无力的喊加油。 喊得嗓子都哑了的时候,肖宇递过来装着淡盐水的保温杯。 苏言任性不接,颐指气使使唤肖宇:「我想喝冰可乐。」 肖宇一手撑着太阳伞,单手拧开盖子,又往苏白面前递了递,用行动表示拒绝。 本就不耐烦的苏白看着肖宇就来气,指指外面。 「你出去,我热。」 肖宇默默移了移,挪到伞外面,太阳有些刺眼,一时间不适应的眯了眯眼睛。 谁知,苏白看见他这番模样却一下子心情好了起来,眼睛弯了起来,脸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朝肖宇哼了一声,总算是愿意接过保温杯喝水了。 肖宇也不生气,顺手还把手里粉白色手帕递了过去。 他怎么会生气呢?这一切本来就只是为了哄着大小姐愿意喝口水罢了。 转眼间一个学期就结束了,每科老师都布置了不少作业,生怕学生寒假过的不充实。 事实上,苏白的寒假过的比在学校还有忙碌,花了两天时间把厚厚的一摞寒假作业写完后,苏白开始了上午钢琴课,下午舞蹈课的优雅大小姐生活。 苏白忙着,肖宇也不能歇着,他得跟着上钢琴课和舞蹈课,这是只属于伴读的福利。 肖宇对学习没有天赋,寒假都快过完了,寒假作业还留有一大片空白,都是他不会的题型。 可肖宇在舞蹈和钢琴上面的进步确实令人惊嘆。 廖老师,也就是被请来教苏白弹钢琴的老师,全名廖致远,也是华国第一位登上□□进行演奏的钢琴家,明里暗里跟苏白提了好几次想要收肖宇为关门弟子。 苏白正觉得肖宇跟前跟后的烦,也不问肖宇愿不愿意去,直接叫人把肖宇行李收拾好,连人带行李送去了廖老师的工作室。
第7页 肖宇这傢伙也不知道怎么了,无论大事小事都喜欢管着。 小到穿袜子,穿什么颜色的袜子,喝水的温度,大到散步的时间,跳舞的练习次数,全部都要管着, 甚至有一次,苏白醒来看见肖宇站在自己床边,吓了一跳。 问起为什么要站在床边吓人,肖宇也很是诚恳的纠正说不是吓人,只是怕苏白踢被子着凉了。而且一问苏姨,才发现肖宇已经这样做大半个月了,只是苏白才发现而已。 最为关键的是,苏白还真拿肖宇没有任何办法,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甚至有时候苏白对着肖宇发个脾气,都要收穫苏姨一个谴责的眼神。 在这种情况下,苏白都打算屈服了,但谁知道廖老师神助攻送来一个大好机会,苏白赶紧就把人送走了。 但是,缺失肖宇后遗症第二天就显现出来了。 苏白半夜踢被子感冒了,却怎么都不肯吃药。 家里面没一个人敢逼着她,最后只能给肖宇打了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肖宇拎着行李赶回来,等到身上寒气散去,把手搓热了,端着温水上去哄着睡得迷迷煳煳的苏白把药吃了。 苏白耷拉着眼皮,捏了捏坐在床边人衣角,喊了一声:「肖宇?」 「嗯。」肖宇应了一声。 等到苏白感冒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学了。 学生会会长去参加学科竞赛去了。 但恰逢开学,学生成绩整理、奖学金评定、准备春季运动会等一大堆事情还等着处理,所以苏白这个平时当咸鱼的副会长就不得不出来撑场面。 苏白撑场面方式简单粗暴,把会长办公室一关,再把资料往肖宇面前一堆,说了句「你来处理」,就窝进沙发补觉。 临近高考,一贯懒散不用功的苏白也开始熬夜刷题,这会是躺着就能秒睡。 本就分了大部分心思留意苏白动静的肖宇放下手里资料,拿了毯子把苏白裹住,这才安心的处理学生会大大小小的事务。 他这大半年跟着苏白进进出出学生会开会,对大部分事务或活动还算熟悉,处理起来也不算麻烦。 苏白不擅长掩饰也不打算掩饰自己叫苏白帮忙处理事务的想法,几天时间,学生会各部门遇到问题也都第一时间就去询问站在苏白这个正经副会长身后的肖宇的意见。 有新来的学生会成员看着苏白和肖宇的模样一脸八卦的问老成员两人之间是否有些什么,也只换了老成员一脸疑惑的反问:「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不是已经谈了大半年恋爱了吗?。」 新成员:妈呀!我在现场!我吃到大瓜了!还是新鲜的! 第4章 第一个故事 高考结束后,苏白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被肖宇拉起来去舞蹈房压腿。 苏白从换衣室出来,扯了扯紧绷绷的舞蹈服,「肖宇,我是不是胖了?这衣服又紧了。」 肖宇抬头看过去,耳朵慢慢变红,慌张移开视线。 不是胖了,肖宇在心里默默回答。 「你怎么不看我呀?」苏白没得到关注有些不高兴,上前几步捧着肖宇的脸命令道:「看着我!」 娇滴滴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肖宇控制自己视线不乱瞄,从右手上扯了个黑色发圈,熟练的把苏白披散在肩头的头髮扎起来,盘了个小丸子。 苏白不是个细心的人,发圈不见了是常有的事,肖宇的右手手腕和口袋里常年都带着几个黑色发圈。 见他不回自己,苏白觉得没意思极了,反手扯了扯肖宇头上的小圆揪。为了方便,肖宇把头髮全部拢到头上扎了个小啾啾。 见肖宇没反应,嘟囔了一声『没意思』,退了几步,打掉在正在帮自己整理头髮的手,跑到远远的地方开始压腿。 说是远远的,倒也没多远,只离了肖宇一个手臂远。 肖宇默默靠近,找了个不近不远的地方站定,开始热身。 清新却带了些侵略感薄荷香气到了肖宇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变得略有些厚重和沉稳感。这种独一无二且熟悉的薄荷香气让苏白甚至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肖宇在靠近,顿时也不气了,伸长手臂,戳了戳肖宇:「过些天填志愿,你有想去的学校吗?」 肖宇摇摇头。 苏白转身把另外一条腿放在杆子上,念念叨叨。 「我倒是想留在国内的,我分数估计也够上那几所大学。」 她嘴了的那几所大学指的是国内前三那几所。 肖宇认真听着,开始考虑自己的分数线够不够。 「不过爷爷倒是挺想我出国走走看看的。」 肖宇也仔细听着,开始思考自己的积蓄够不够出国留学。 正说着,苏白话题一转,又开始琢磨着暑假该去哪里好好玩玩,腿也不压了,舞也不跳了,拉着肖宇开始看旅游攻略。 肖宇也不敷衍,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设计最佳旅游路线。 可惜两人的旅游计划还在计划的时候就不得不宣告泡汤。 因为苏爷爷来了。 苏爷爷拄着拐杖上楼去了书房,苏白乖觉跟上。 肖宇本也打算跟上去,却被站在旁边的管家叫去了厨房。 书房是苏白经常待的地方,设计自然以苏白的要求为主。 所以拄着拐杖沉着脸气势吓人的苏爷爷不得不坐在软趴趴的沙发上,踩着毛茸茸的地毯,等着苏白磨磨蹭蹭推门进来。
第8页 苏白进来后随后捡起一个粉红色可爱抱枕扔在沙发上,拿了本书在落地窗前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 苏爷爷哼了一声。 苏白只当没听见。 苏爷爷绷不住了,站起来走了几步,找了个离苏白比较近的位置坐下,当然也没有忘记拿着不离手的拐杖,不是很熟练的道歉:「我只是打电话叫你到公司玩几天,你要是不想去的话那就算了。」 在苏爷爷看来,就苏白一根独苗苗,就算不打算继承公司,也该了解公司的具体情况。于是高考一结束,苏爷爷就打了个电话叫苏白到公司去实习,说是提前适应适应。 可问题在于苏白根本对管理公司之类的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她早在几年前就明确告诉过苏爷爷这件事情,可偏偏苏爷爷只当苏白还小,不懂事,对这件事情只一笑置之。 所以苏白当场就撂了电话,甚至苏爷爷好几次拉下面子打来的电话也都一律不接。 不过这会苏爷爷都亲自上门给台阶了,她自然借着台阶就下来了,喊了声爷爷,换了个话题,询问高考后填志愿的事情。 苏爷爷认识的人多,见过的世面也多,这种重要的事情,多问问苏爷爷总没错。 苏爷爷今天来本来就是为了这事,面对询问首先问了了一个问题:「你是想在国内上大学还是想出去看看?」 苏白没有规划,只能老实回答:「我都行。」 「那就出去看看。」老爷子拍板决定。 这会有人替自己做了决定,苏白反而有点踌躇了:「别别别,这是大事,爷爷你让我再想想。」 苏爷爷本就觉得年轻人该多出去走走看看,早些年的时候就盘算着把人送出国,连学校都联繫好了,可偏偏苏白想呆在国内读完高中,苏爷爷的计划只能作罢。 这会苏白好不容易松口了,苏爷爷自然抓住不能放过,扶着拐杖站起来,捋了捋衣角,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明天语言老师来上课,好好认真听。」 犹犹豫豫的苏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只能委委屈屈的去找肖宇要安慰要抱抱。 知道苏白要出国后,肖宇抽时间去了一趟肖家。 十八岁已经超出了苏家资助的年龄范围,要是打算出国,自然就得去孟雪蓉把钱拿回来。 这些年,苏家给的资助费,肖家给的抚养费,以及肖宇参加比赛的奖金,学校发的奖学金,零零散散的加起来算算,肖宇这些年也是攒了不少钱。 这笔钱不在肖宇手里,都在他的监护人,也就是肖宇母亲手里。 孟雪蓉,八十年代拿着大学生文凭毕业后找了份体面的工作,工资还算可以,找个普通人嫁了,也足够过上安安稳稳吃穿不愁的生活。但她是个长的漂亮又有野心的,于是千挑万选挑花了眼,看上了肖宇的父亲肖鸣垣。 肖鸣垣是个薄情的,和孟雪蓉纠缠了一阵付了分手费,转身就和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结了婚。 可谁知道孟雪蓉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抱着三岁多的肖宇上门闹事。眼见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肖鸣垣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了肖宇这个儿子,但对于孟雪蓉却再也没了好脸色,只给了一笔钱打发了。 孟雪蓉可不甘心,撒泼打滚的闹到了世家小姐面前,逼着世家小姐不得不在肖家主宅找了个房间让她住下,自己反倒回了娘家。 她住在肖家这段时间也不安分,为了拢住肖鸣垣的心,拿着肖宇当幌子各种讨好肖家上下,上窜下跳的折腾发现没效果后,又起了别的心思,主动跟肖鸣垣提出了把肖宇送去苏家的建议。 偏偏肖鸣垣也是个不清醒的,居然还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亲手促成了这事。 幸好苏爷爷觉得自家手下被收买这事说出去没面子,也觉得养一个孩子也不是个麻烦事,这件事情也就不咸不淡的揭了过去。 但肖宇在苏家这些年也没能逃过孟雪蓉的掌控,一边叫肖宇卑躬屈膝讨好同住一栋楼的资助者,一边还叫肖宇牵线搭桥给她找机会勾搭各种上流社会的人。 肖宇成为苏白伴读后这种事情少了不少,一方面事因为肖宇寸步不离跟着苏白,孟雪蓉实在找不到机会接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肖鸣垣听说肖宇受了苏白青睐后给了孟雪蓉不少好处,拿了好处的她自然消停了不少。 这不,肖宇到肖家的时候刚好撞上了提着大包小包逛街回来的孟雪蓉。 她看了肖宇一眼,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惹苏家大小姐生气了?」 肖宇眼神黯了黯,他还是有些期待的。 孟雪蓉逛街累的慌,说了两句话见肖宇又是这副不讨喜的模样,瞬间就不耐烦了,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又是这副死样子!」 也懒得跟肖宇多说,提着东西就往楼上走,装模做样的训诫了两句:「记得好好讨好苏家大小姐,就你这样子,苏家大小姐能看上你就烧高香了,别等的那天大小姐厌烦了你。」 见人要离开,肖宇急忙站起来:「我想要那张卡!」 「卡?你哪有什么卡在我这里?」孟雪蓉不是很在意摆摆手。 肖宇来的路上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挨巴掌,想过可能会挨骂,也想过钱的数目可能会不对。 无论哪种,只要能够顺利拿到钱,能出国,这些在肖宇看来都不是大事。
第9页 但他却从来没想过孟雪蓉会直接装聋作哑装根本就不承认。 一时间不能再陪着小姐,自己也会被替代的恐慌压过了肖宇对孟雪蓉的本能恐惧,只见他上前一步,逼近孟雪蓉。 少年长得高,带着压迫感看过来的时候,一向嚣张的孟雪蓉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骂道:「你这小兔崽子,还反了天了不成?」 肖宇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静:「我只想要那张卡,如果不给,就别怪我撕的鱼死网破。看这个时间点,肖鸣垣也应该回来了。」 孟雪蓉有一瞬间的慌张。因为觉得从心底里觉得肖宇就是个扶不上檯面的废物,孟雪蓉做那些噁心人的事情时候可从来没在肖宇面前掩饰过,这要是全部被抖落出来了,自己这贵妇人的里子面子可就全都没了了。 「你想干什么?你不要忘记你叫我一声妈,我要是出事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呵!」天色有些暗,肖宇站在阴影处,脸上晦暗不明:「到底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 孟雪蓉骂骂咧咧了一阵,又打了肖宇一巴掌。 肖宇没有反抗。 等气撒完了,孟雪蓉理了理乱了的头髮,扔下一张卡,趾高气扬的走了。 卡片和地毯一个颜色,落在地毯里一下没了踪影,肖宇耐心趴在地上找了大半个小时。 找到卡片后,肖宇第一时间就去了银行。 卡片里的钱不多,五万出头,能买上一张出国的机票,还能剩下些当生活费。 肖宇有些高兴,想笑,却不小心扯到脸上的伤,一瞬间明媚的笑容扭曲成怪异的表情。 第5章 第一个故事 出国对于苏白来说是个简单事。 她自小参加各种比赛,家里奖盃奖牌奖状一大堆,本身成绩足够优秀,又有人替她跑前跑后办好各种手续,所以苏白参加面试后,很顺利接到了几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可就这像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落在肖宇却成了件难事。 苏白想让肖宇跟自己上同一所学校,可苏白挑的学校门槛太高,面试了几次后只得到令人沮丧的消息。 肖宇觉得那几所隔壁学校也不错,学校不算好学校,但是离得近,方便照顾苏白。 这样想着肖宇就跟苏白商量着要不要把自己简歷递过去试试。 苏白正在气头上,直接丢了一句:「那你还不如待在国内,以你的分数线起码能上个重点。」 肖宇无奈,想了想,厚着脸皮去找廖老师说明情况要了封推荐信。 廖老师听到肖宇想要出国留学学钢琴高兴极了,他本就惜才,见不得有天赋和才华的年轻人被埋没。 可当他听肖宇说明原因后,深深的嘆了口气,几次张嘴想说点什么都咽了下去,只沉默着写了推荐信,又不放心的写了电话号码:「这是我两个学生的联繫方式,我教了你三个多月,勉强算得上是你的老师,他们也就是你的师兄,要是遇到困难的话可以联繫他们,都是不错的人。」 肖宇双手接过,鞠躬说了声谢谢。 廖老师摆摆手:「都是个人的造化。其实这是个好事,你总算是没辜负自己的才华。」 拿到的推荐信帮助肖宇顺利跨过其中一所高校的门槛,苏白心满意足的抱着肖宇的录取通知书笑得合不拢嘴。 出国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苏白又是个挑剔的人,肖宇除了准备自己的那一份行李外,还要帮忙整理苏白的行李,忙前忙后的,出现在苏白面前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很多。 苏白午睡醒来的时候发现肖宇没在房间,踢开被子,噔噔蹬上楼,跑到正坐在衣帽间地上叠衣服的肖宇面前站定:「就这些破衣服有我重要?」 说着还不高兴的踢了踢已经装了不少衣服的粉红色行李箱。 「怎么不穿鞋子?」肖宇握住苏白脚踝,把人抱起来放到旁边柜子上,把自己鞋子脱下来给苏白穿上。 鞋子有些大,套在脚上晃晃悠悠的,看着有些笨拙的可爱,苏白没忍住笑出声。 好吧,看在鞋子的面子上,那本小姐就大度的原谅鞋子的主人吧! 苏白可可爱爱晃晃脑袋,踩着鞋子啪嗒啪嗒下楼去了。 转眼间就到了出国的日子,苏爷爷说年纪大了,见不得伤心,就没来机场送别。苏姨跟着来送了送,哭的眼睛通红,毕竟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难免伤感。 苏白倒是没什么离愁别绪,挥挥手潇洒的上了飞机。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和时差让苏白彻底没了出国的兴奋,只耷拉着眼皮没什么精气神的趴在肖宇的肩膀上。 机场有人接机,负责把两人送回住处,交待了一下住所的一些注意事项和周围的一些基础设施就离开了。 肖宇拿出钥匙正要开门,睡的迷迷煳煳的苏白似乎察觉到什么,伸出手的握住肖宇的手,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握着钥匙。 肖宇侧侧头,轻声问苏白怎么啦。 苏白一板一眼认真回答说:「这是我们的家,要一起开门。」 肖宇对国外生活没有不适感,他本就是适应力强的人,到哪都能活下去。更何况在国外依旧是和苏白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回家,和在国内的时候并没有区别。 但是苏白却觉得不适应极了,不习惯时差,不习惯饮食,不习惯阴雨天......
第10页 苏大小姐不高兴的时候,就开始折腾肖宇。 不习惯时差就要肖宇陪着熬夜看动画片,不习惯饮食就要肖宇开始学做饭,不习惯阴雨天出门弄湿鞋就拉着要上课肖宇也不准出门...... 肖宇对着苏白似乎有着用不尽的耐心。 要熬夜陪着看动画片,肖宇就陪着看电视上两个火柴人吵来吵去哈哈大笑,时不时还餵苏白几口水果和零食;要学做饭就买了一摞菜谱,从家常小菜学起,就算是十个手指上贴满了创口贴也没有放弃过;至于阴雨天怕弄湿鞋子,肖宇就背着苏白走上十几分钟,穿过两条街道一起去上课。 苏白很多很多不习惯慢慢的变成了一个习惯。 那个习惯的名字叫做肖宇。 苏白选的金融,肖宇选的钢琴,两个人的教室一个在学校最北边,一个在学校最南边。 下课后,肖宇要走过两幢教学楼,三个雕塑,四个走廊,才能找到乖乖坐在教室里等人来接的苏白。 往往这个时候,苏白都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耸耸鼻子,责怪肖宇:「你怎么才来呀!」 语气轻轻的,有点像一只在撒娇的小野猫。 这个时候,肖宇往往会解释迟到的原因,一字一句的很认真的解释。 苏白大多数时候会选择大度的不计较,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使小性子,闹着要肖宇说个明白,逼的肖宇不得不使出棒棒糖大法、冰淇凌大法和可乐大法。 苏白被哄好后就会拉着肖宇去超市。 不像国内下楼就有个超市,这边的大型超市是需要换两趟地铁的遥远距离。 可能物以稀为贵,在国内不怎么喜欢去超市的苏白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逛超市。 逛超市的时候肖宇和苏白分工明确。肖宇买生活必需品,比如沐浴露、洗髮水、油盐酱醋等等,苏白负责买零食。 从超市回来,苏白钻进购物袋里选了最喜欢的两包零食瘫在沙发上开始看电影。 肖宇则是把买回来的东西整理好,洗手进厨房准备做饭。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苏白余光瞄到要捲起袖子进厨房的肖宇,赶紧从沙发上跳起来把人拉住。 「你坐下,放我来!你不能亵渎艺术!」苏白扯着人回到客厅,把人按在沙发上。 苏白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手对于钢琴家的重要性,天天使唤肖宇换着花样做好吃的。 只是前些天肖宇同学过来吃了顿饭,看到肖宇拿到切菜下厨,就特别正经的跟苏白普及了双手对于钢琴家的重要性,然后还很严肃痛心疾首的批评肖宇在亵渎艺术。 所以,刚刚苏白一见肖宇进厨房,就脑子一抽,没忍住喊了出来。 有些尴尬,苏白脑子飞速转动,找了个理由:「最近吃的有点多,长胖了一点点,想活动活动,要不今天晚饭我来做吧?」 肖宇歪歪头,伸出手圈住苏白的腰,刚刚好,两只手掌大小。 「没长胖呀?」 女孩子的腰怎么可以随便乱碰? 苏白耳朵一下就就红了,赶紧拍掉肖宇的手,像炸毛的猫一样跳开,站在离肖宇一手臂远的地方喊道:「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肖宇抬起的脚顿住,一瞬间有些不明白苏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要过来是什么意思? 是不喜欢我的靠近的意思吗? 为什么肖宇不能靠近苏白? 肖宇不明白,执拗着看着苏白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灯光下肖宇棕褐色的瞳孔清澈又感激,像极了透彻的湖水,又像是夏夜的星空,苏白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看,直接转头躲开了肖宇的视线,噌噌噌上楼躲进了房间。 条件反射想跟上去,却又想起那句脆生生的「不要过来」,肖宇脑子一片空白。 肖宇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好好想想这几天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只有发现自己做的错误的地方,才能及时改正,及时道歉,才能重新被需要,重新被喜欢。 可是做不到。 肖宇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惨白的面容,慌张的神色,乞求的姿态。 肖宇发出一声嗤笑,给镜子里那个做不到冷静,也做不到被重新喜欢的肖宇。 第二天早上苏白悄悄打开房门,探着头往楼下看。 楼下餐桌上摆了三明治和果汁,没有肖宇的身影。 这一大早的,就出门了吗? 苏白下楼咬了口三明治,温热的,放了自己最喜欢的燻肉,没有放讨人厌的鸡蛋,果汁也是最喜欢的西柚汁。 可是等苏白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找遍了每一个房间,都没有看见肖宇。 「你去哪里了?」苏白心里闷闷的,但又找不到原因,就给肖宇发了条信息询问去向。 「我马上回来。」 收到信息,苏白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喜欢的动画片也不看了,就趴在沙发上望着门口。 肖宇推门进来,刘海罕见的被撸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右手拿着透明雨伞,左手抱着一捧玫瑰。 房间里一共有三把雨伞,一把粉白色的,一把透明雨伞,都是苏白的。另一把是浅蓝色的,才是肖宇的。 肖宇从来不会不问一句就拿苏白的东西,偏好浅色的,清淡的,不带任何侵略的颜色,像玫瑰花一样耀眼的颜色从来不会出现在他身上,而且从来不会把刘海梳上去。
第11页 奇奇怪怪的。苏白心想。不过露出额头的肖宇好像也很好看就是了! 苏白一向大条,也没兴趣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寻根究底的,转而好奇的问了玫瑰的来歷。 「一个热情的观众送的。」肖宇弯腰把鞋子摆好,鞋尖朝外,又把找了个透明玻璃瓶子把玫瑰安顿好。 「观众?」 肖宇进门把桌上散落的碗和杯子收拾好,跟苏白解释:「我出去找了个兼职,在一个咖啡厅里。」 苏白点点头表示理解,也没问问什么肖宇突然想要出去工作。 倒是肖宇抬起头问苏白:「小姐想知道原因吗?」 「啊?什么?」苏白又重新打开了电视,音量有些大,没听清楚肖宇问了些什么。 肖宇嘴角牵动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第6章 第一个故事 兼职这件似乎对苏白的生活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肖宇依旧会和苏白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逛超市,一起散步,一起宅在家里看动画片。 要一定要找出一点不一样的话,那就是肖宇进厨房的频率少了很多,到教室接苏白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不过这对苏白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并且表示理解,于是她给国内打了个电话,第二天家里就多了一个厨师。 苏白长得好看,眼睛大大的,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明媚又灿烂,校园里有不少人喜欢。但是大家都以为肖宇是苏白男朋友,名花早就有主了,心思也就散了。 但最近肖宇来接苏白的次数变少了,大家暗地里都认为两人之间出现了感情危机,说不定已经分手了,心思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胆子小的就写情书,发简讯表示爱意,有胆子大的就直接拦住苏白告白。 说实话,苏白是有点好奇的,这件事情对苏白来说有些新鲜,从小到大就没那个男孩子敢跑到她面前直接说『我喜欢你』。 所以感到新鲜的苏白就停了下来,认真听了几句把自己拦住的高大男孩的表白。 男孩或许有些羞涩,不敢看苏白的眼睛,磕磕巴巴背完了记了一晚上的情诗,然后不好意思抬头看了一眼苏白又迅速低下头,飞快说了一句「我喜欢你」,结束了告白。 苏白听到一半就觉得索然无味,比起男孩结结巴巴的告白抒情诗,她似乎更喜欢肖宇的睡前故事,起码那不会让她想要睡觉。 但出于礼貌,苏白还是带着微笑听完了告白,然后委婉且坚定的拒绝了。 毕竟这有可能是别人的第一次告白,可不能因为自己态度恶劣而给别人的初次体验留下不好的印象。苏白自觉自己做的不错 男孩听见拒绝也不沮丧,还把手里的玫瑰送给了苏白,表示很感谢苏白能够尊重他的这番举动和心意,然后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苏白玫瑰转身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肖宇。 距离有些远,苏白看不清肖宇脸上的神色,只心虚的拿着玫瑰的手藏在身后,紧跑了几步上前问道:「不是说在门口吗?怎么过来了?」 「你没过来,我就过来看看。」肖宇视线落在苏白嘴角翘起的弧度和酒窝上,眼神晦暗不明。 苏白抬手看了看手錶,快到兼职时间点了,就想拉着人手往咖啡厅跑 肖宇避开苏白伸过来的手,因为那只手上还捏着一朵鲜艷欲滴的玫瑰。 「玫瑰?」肖宇问苏白,语气淡淡。 苏白以为肖宇这是个陈述句,觉得手里拿着玫瑰不方便牵手,就把玫瑰换了只手拿着,重新牵上肖宇的手说:「走啦,要迟到了!」 工作的地方不远,就在从学校出发穿过两个红绿灯的咖啡馆。 肖宇去换工作服,苏白找了个位置坐下。 咖啡店老闆端了两杯咖啡再苏白对面坐下,一杯推到苏白面前,另一杯就在手里端着,偶尔喝几口。 苏白嫌弃的把杯子推远。 咖啡店老闆解释:「放了三块方糖,两份奶,不苦的。」 苏白象徵性端着杯子碰了碰碰嘴唇,表示自己喝过了。 肖宇换完衣服出来了,看了一眼苏白的方向后收回视线,走上台开始弹奏。 老闆手指跟着在桌面上敲打,侧过头跟苏白夸赞道:「我这师弟不错。」 苏白认真听着不接话。 事实上,大多数时候肖宇都是沉默的,低着头,像是一团黑色的影子,苏白只见过两次这样发光的,耀眼的肖宇。 第一次是苏白心血来潮,拉着肖宇爬上屋顶一起看星星时。 结果那天星星没看到,苏白却被咬了一身的包,就在她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一颗流星划过天空,她瞬间破涕为笑,拉着肖宇许愿。 苏白问肖宇许了什么愿望,肖宇说自己许的愿望是希望苏白的愿望能够实现,苏白就笑嘻嘻的说自己许的愿望是希望苏白和肖宇能够一直在一起,然后肖宇就笑了,眼睛弯弯的,说一定会的。 第二次就是肖宇第一次来咖啡厅演奏的时候。 苏白闲得无聊就跟着他来了,然后就被肖宇的光芒迷了眼睛。肖宇的刘海被梳上去,穿着白色丝绸衬衫和笔挺的黑色西装裤坐在钢琴前,似乎漫不经心的按了几下琴键,引得观众如潮水般的掌声,他弹奏完后起身致谢,从容优雅。 苏白很庆幸,两次发光的肖宇自己都没有错过。
第12页 半个小时后,肖宇演奏完毕起身退场,另一个拉小提琴的上了场。 很快,肖宇换了衣服在苏白身边坐下,把苏白面前的咖啡换成了白开水。 老闆见了,不满道:「你就惯着她。」 苏白调皮的做了一个鬼脸。 老闆没忍住,脸上严肃的表情没能绷住,只能咳了两声问肖宇:「学分也差不多修完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收到了几个乐团的邀请。」肖宇如实告知。 老闆点点头,以为肖宇已经有了想加入的目标乐团,想着自己也算认识几个人,就开口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开口就行,好歹是同门师兄弟。」 在一旁听着的苏白有些惊讶,怎么不声不响的肖宇就修完学分准备毕业了呢? 她忍不住打断两人的谈话,问了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闆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端着杯子默默熘走了。 「前几天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肖宇解释,把两人的东西收拾好,站起来看了看外面有些阴沉的天色,去柜檯要了一把雨伞。 肖宇着轻飘飘的回答堵得苏白心里难受,她起身没有等肖宇,快步走出了咖啡店。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又下起了小雨,新买的鞋子肖宇还没有处理过,有些磨脚,苏白走的急,脚后跟也疼,不小心就摔了一跤,口袋里的不断震动的手机掉了出来砸在地上没了声响。 苏白爬起来一瘸一拐想要找个地方躲雨,却好巧不巧碰到了刚刚跟自己告白的男孩。 男孩认出了苏白,撑着伞跑过来,看到苏白红肿的脚踝和膝盖上的擦伤,眼睛里都是心疼。 苏白摆摆手说自己没事,却不料男孩一把把苏白背起来,转身就去医药店买了药,执拗的要送苏白回家。 淋了些雨,伤口有些发炎,苏白趴在男孩背上有些昏沉,只感觉男孩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然后自己就被一阵熟悉的香气拥住,不由自主的在令人安心的怀抱里蹭了蹭,提着的一丝警惕终于放下,沉沉的睡去。 这场争吵开始的莫名其妙,结束的猝不及防,却让苏白和肖宇开始冷战,更准确的说,是苏白开始了和肖宇的单方面冷战,肖宇沉默如往常,他本就不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 苏白开始拒绝和肖宇一起上学,下课后会跑的不见人影,不再喜欢看电视,喜欢上了往外跑,常常深夜才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苏白也很不习惯。 肚子饿的时候找不到零食,头髮散了找不到发圈,出门的时候都凑不齐两只一样的袜子,下雨天鞋子总是湿掉,雨伞丢了买买了丢...... 着如此类细碎的小事有很多,每当这个时候,苏白就有些委屈,但又不想轻易低头,就忍着眼泪,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在意,还每天都扯着笑容假装自己特别开心。 但苏白没心没肺惯了,过了几天后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想玩就玩,想吃就吃,想喝可乐的时候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尽管活得可能会糙了些,但起码挺自由的。 这样想的话,这件事情也不全部是坏事呀! 于是苏白彻底放飞了自我,玩的根本就不想着家。 肖宇这些天的日子却有些不好过。 本来计划中的一切都很顺利,悄无声息的改变和小心翼翼的扮演并没有让苏白察觉到异样,一如既往的依赖着肖宇。身体里的另一个他也慢慢沉静下来,默认了他对身体的掌控。 所以刚开始苏白单方面冷战的时候,肖宇是不在意的,甚至还想着把这作为一个契机一举挣脱现在的束缚。 但很快事情的发展就超出了控制。 另一个他渐渐甦醒过来,叫嚣着想要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为了不被取代,肖宇不能闭上眼睛,不能睡觉,发展到最后,他开始彻夜彻夜的失眠,身体迅速消瘦,穿着衬衫的时候空荡荡的,像是一副会行走的骷髅架子。 为了能够活下去,肖宇清楚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 苏白再一次晚归了。 鞋子被踢掉,落在地面上发出两声闷响,光脚踩地板然后拉了好几次肚子的苏白总算不再使小性子,老老实实穿上了拖鞋。 冰箱里有些剩菜,但苏白懒得弄,只拿了罐可乐喝了几口就打算上楼睡觉,谁知道一转身就看见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站在楼梯口看着自己。 苏白慌乱间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把手里的可乐泼了过去。 被泼了一声可乐的肖宇:「......」 肖宇甩了甩手上粘腻的可乐,按下开关,把客厅的灯打开。 瘦下来的肖宇眼窝深陷,五官更加立体,相较于之前精緻的面容更多了一些成熟和优雅,也平添了一些阴郁。 但好看归好看,苏白不吃这一挂,而且这些天接触的都是胶原蛋白满满青春阳光的面容,这勐地一看,只觉得瘦下来的面容奇怪极了,没忍住避开眼睛轻声吐槽:「好丑。」 肖宇只感觉另一个他听到这句话后挣扎的更厉害了,自己的意识被逐渐模煳,只能转身狼狈的扔下一句「等我一会,我去洗个澡」,慌忙逃窜上楼。 第7章 第一个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莫慌,经纪人只是个工具人 肖宇头髮带着一身水汽下楼,脸色平静,看不出一丝异样。
第13页 他在苏白对面坐下。 苏白鼻子动了动,问:「你换沐浴露了?」 肖宇身体一僵,开始找理由解释:「薄荷味的卖完了,超市缺货,我就随便买了一瓶。」 本就是随意一问,苏白也不是很在意答案,注意力依旧放在电视上,听见解释顺嘴就接了一句:「哦。「 电视上依旧是两个智障火柴人。 这么些年,苏白的喜好一直没有变过。喜欢粉色,喜欢薄荷味,喜欢可乐...,常年如一,从未改变。 肖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陪着一起看动画片。 倒是苏白奇怪地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肖宇:「你不是叫我等你吗?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被问到了,肖宇反而镇静下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干净利落说了对不起。 他们吵架的事情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苏白刚开始的时候是有点委屈,也有点不习惯,但后来临近期末,作业也多,考试也多,再加上新认识的几个朋友,苏白忙起来也就没时间去想这些事情了, 所以这会肖宇突然道歉,苏白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两只大眼睛满是疑惑:「为什么要道歉?」 被反问的肖宇一怔,扒拉了一下头髮,开始说自己道歉的原因:「修学分的事情我不应该瞒着你的。」 苏白大度的一挥手:「小事,本姑娘大度的原谅你了。」 正准备再想点什么理由的肖宇:「......」 苏白看智障动画片哈哈大笑,肖宇皱皱眉,去厨房端了一杯果汁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玻璃声还是刺耳的,苏白就分神看了一眼,看到果汁愣了愣,笑道:「没事,肖宇你去睡吧!」 说完轻巧的跳下沙发,从冰箱拿了一罐可乐。 另一个他折腾的更厉害了。 为了不让苏白髮现异常,肖宇只能顺势应了下来,躲回房间。 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而已,身体里那个他就溃不成军,也真是没用! 肖宇蜷缩着躺倒在地板上,听着楼下传来的电视声和笑声只觉得讽刺,看着镜子喃喃道:「你看,这不也挺好的吗?她一个人不也活得很开心?」 「没有谁会真正喜欢你的,你就是废物!」 「认命吧!」 另一个他的挣扎越来越弱,肖宇无声的露出胜利的微笑。 但突然,楼下苏白喊了一声肖宇,所有的努力全部前功尽弃,另一个他再次甦醒,催促着他赶紧下楼看看。 肖宇撑着身子下楼,就看见苏白抱着肚子蜷缩再沙发上,看见肖宇下来,委委屈屈的瘪了瘪嘴指责肖宇:「你怎么可以忘记我生理期的日子呢?」 意思是刚刚她喝冰可乐的时候肖宇为什么不阻止她,不提醒她。 蛮横无礼,无理取闹。 肖宇冷冷的看着,终究是动了,把红了眼睛的苏白搂进怀里,拿着毯子把人盖住。 「疼死你算了!」 这一凶不得了,苏白含在眼眶里的眼泪没憋住决堤而出:「肖宇,你长本事了,你居然凶我!你居然凶我!」 按照谁惹哭谁负责的原则,肖宇只能认命的开始哄人:「我的错,我的错,我不应该大声说话的!」 红着眼睛瞪人的苏白像是一只兔子,扒拉开毯子直直的看着肖宇。 依赖的视线让身体里的另一个他安分了不少。 看来是真的甩不掉呀,肖宇无声嘆了口气。 莫名其妙的冷战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在学校流传的版本中,苏白和肖宇又复合了,不少男男女女的心又碎成了两半。 苏白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感嘆了一下自己的可乐自由又没了。 肖宇顺利拿了毕业证,苏白还差一年。 先前发来邀请函的乐团离学校太远,肖宇不是很确定另一个他的反应。 为了保险起见,取得苏白的同意是最安全的办法。 肖宇带着粉色围裙把菜从厨房端出来。 苏白拿着筷子挑挑拣拣,每个菜都夹了一口尝了尝。 「地三鲜太油,红烧肉太老,炒白菜你居然还放了姜丝?」苏白惯常鸡蛋里挑骨头。 肖宇拿了双干净的筷子把姜丝挑出来,不承认是自己忘了,一本正经的开始找接口:「女孩子多吃生姜对身体好。」 苏白双手抱胸盯着肖宇看。 肖宇以为自己脸上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怎么啦?」 「你不是肖宇!」苏白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指着肖宇的鼻子。 肖宇淡定夹菜:「我不是肖宇谁是?」 苏白上前揪了揪肖宇脸上的肉,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没看到什么整容的痕迹,只能气唿唿的坐下来,控诉道:「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宠着我的肖宇哥哥了!」 「是弟弟,我比你小一岁。」肖宇说着,投餵了苏白一口蔬菜。 苏白见争不过,只能狠狠的夹了一筷红烧肉塞进嘴里。 肖宇皱皱眉,舀了半碗汤,用调羹搅了搅,等不再冒热气后放在苏白右手边,忍不住教训:「慢点吃!」 苏白撇撇嘴,速度慢了下来。 等吃饱喝足两人躺在沙发上的时候,肖宇上楼把收到的乐团邀请函拿下来给苏白看。 苏白不是很感兴趣的翻了翻,问:「你想去?」
第14页 肖宇点点头。 「虽然说你现在的样子也算好看,但你在舞台上弹钢琴的时候简直漂亮的在发光。我是个颜控,更喜欢好看的肖宇。」 「所以如果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苏白的话没有激起另一个他的反抗意识,肖宇反而感受到了另一个他从心底里传来的喜悦和感动。 肖宇长嘆一口气,心口的大石终于放下。 他走的那天下着雨,苏白本来想去送送的,可是刚出门看到台阶上的水渍,又看看自己新买的小皮鞋,就缩进了屋子,只在窗口朝正在等计程车的肖宇挥挥手,大声唱道:「祝你平安~祝你平安~。」 肖宇无奈的扶了扶额头,按着她的脑袋塞进窗户里,砰的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乐团生活很平淡,练习,练习,练习,练习,演出,练习,练习,练习。 肖宇的实力直接让他跳过了最为艰辛新人被排挤和打压的阶段,顺利登台演出,迎来了无数鲜花和掌声。 每当这个时候,肖宇就会拿着奖盃对镜子说道:「你看,这才是你本来应该有的生活,而不是跟在一个小女孩身后沉默的当一个影子。」 另一个他没有反应,或者是不屑于反应。 可能连肖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离开苏白后,他选沐浴露的时候依旧会下意识的选薄荷味,尽量不会再身上洒其他味道的香水,最喜欢用的粉红色保温杯是苏白给他送的十八岁礼物,每次睡觉前都会给苏白髮晚安和报备自己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哪怕苏白不是经常回復,参加比赛获得的奖盃会给苏白寄过去,得到的奖金会在当天晚上就会变成苏白喜欢吃的零食...... 太多的习惯都指向一个唿之欲出的答案,只可以肖宇本人并不知晓,或者说本能排斥着这个答案。 肖宇甚至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另一个女人,她叫毕思薇,是一名经纪人。 肖宇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住了。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毕思薇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嘴角的酒窝凹陷下去,像装了蜜一样甜。 肖宇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随着毕思薇。 毕思薇是个性感成熟的女人,谈过不少恋爱,像精灵一样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炙热的眼神让她明白自己又多了一个裙下之臣,她不免得意,去酒吧的时候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趁着醉意按响了肖宇的门铃。 肖宇刚刚洗完澡,正准备给苏白髮信息就听见门铃响了,打开猫眼一看,开了门。 毕思薇顺势倒在肖宇怀里,左边脸朝着肖宇,那是她对着镜子调整过的最佳角度,性感又夹杂着几分清纯。 一个人砸下来,肖宇差点没接住。 苏白轻飘飘的,就像是一片羽毛,背着或者抱着都毫不费力,所以肖宇对于女人的体重一向没有什么概念。 他只能勉强扶着人靠在门框上坐好。 坐在冰冷地板上的毕思薇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就不信老娘都送上门来了却连门都进不了,于是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离,声音略带一丝沙哑,刻意制造出一丝丝的性感,「是肖宇吗?」 肖宇点点头。 点头?你居然就点点头?老娘这么一个大美人这么暧昧的叫着你的名字,你居然就只点点头?毕思薇怒了,直接拉着裙子从地上站起来:「找你商量件事,给不给进?」 肖宇扶着门的松开了。 毕思薇满意点点头,踱步进门在沙发上坐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份合同推到肖宇面前。 是一份经纪约,毕思薇成为肖宇的经纪人,合约五年。 「我为什么要签这份合约?」肖宇反问:「成为首席对我来说仅仅只是时间问题。」 毕思薇意料之中,报出了几个名字:「我曾经是杭温书、matthew oneil和葛山海的经纪人。」 其他两个人的名字肖宇很陌生,但matthew oneil的名字肖宇却很熟悉,那是肖宇所在乐团前首席的名字。 肖宇把合同拢在掌心,说自己需要时间考虑。 正经事解决了,那就自然该聊聊不正经的事情了。 毕思薇站起来,裙摆拖在地上摇曳生姿,她缓缓靠近肖宇,似想要落下一个吻。 她身上有刺鼻的香水味,肖宇不想沾上。 于是肖宇头一偏。 毕思薇顿住。 肖宇问:「你喜欢我吗?」 毕思薇嗤笑。 「可是有一个人说她很喜欢我。」光落在肖宇眼睛里,漂亮又璀璨。 毕思薇撇撇嘴,还以为是个没主的,敢情是个有女朋友的。 算了,算了,再找一个便是,老娘年轻貌美,还怕没有小弟弟和老腊肉扑上来? 毕思薇摆摆手走出门:「早点给答覆。」 第8章 第一个故事 肖宇翻着合同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份很公道,也是一份很互惠互利的合同,签下这份合同无疑会让自己走的更顺利。 但是一旦签下这份合同,也就意味着会更加繁忙,没有时间休息倒是其次,肖宇有些担心没有时间守在苏白身边,另一个他又会出来捣乱。 回简讯的频率从三条到一天,又从一天一次到隔一天回一次,再到现在一周一次或者偶尔想起来就回一次,另一个他的越来越躁动。
第15页 尽管偶尔得到的一条简讯能够让他安静几天,可是长期不待在苏白身边,不在她身边刷存在感,苏白最后很有可能不会回简讯,甚至干脆就忘了还有肖宇这个人,那么到那个时候,另一个他还会安安分分的待在身体里面吗? 肖宇有些头痛,捡起床上的手机继续给苏白髮简讯。 「今天演出结束的早,我出去走了走,看到了那个火柴人动漫的周边,我给你买了穿粉色格子裙的,给你寄过去了。另外我过两天放假,你有什么想要去玩的地方吗?我来安排,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我看了那边的天气预报,说是明天有雨,你记得带伞出门。如果忘记带了也没关系,你的包里我放了把雨伞和一件雨衣。」 已经发了两条信息了,她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啰嗦?嫌我像个老头子一样絮絮叨叨的?肖宇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再编辑信息,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 捧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白的信息。 「你过些天放假?那我们去你那边玩吧!」 『我们是苏白哪些同学吗? 肖宇想拒绝,却又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编辑了好几遍的简讯删了又删,想着怎样的措辞比较合适。 却没等肖宇把拒绝的简讯发出去,又进来一条苏白的简讯,上面写着:「忘了告诉你,苏三过来陪我几天,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呀!」 苏三?肖宇念了好几遍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终于在另一个他的记忆角落里找到了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性别女,苏白的陪读,比苏白大一岁,苏白从小是在她的怀抱里长大的,现在是苏氏集团的总经理。她的母亲是苏白的奶妈,也是苏白最亲近的人之一。 可真是令人嫉妒的关系。 肖宇漫不经心的想着,把编辑好的拒绝简讯发了出去。 那边的回信很快:「没关系呀,你要是有事情的话,我和苏三就不去打扰你了。你早点睡哦!晚安!」,后面还附加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文字间的生疏让肖宇有些烦躁,他看着镜子里问道:「你又在闹腾些什么?她只是陪着别人玩几天而已!」 镜子里的肖宇不说话。 肖宇又说:「你不要装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敏感又多疑,小心翼翼的讨好怎么可能抵得过苏三多年的陪伴!」 没人回答。 「你就是个废物!」 「你就是个神经病!」 肖宇在房间里急躁转了好几圈,指着镜子破口大骂。 「没有人会喜欢你的!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你的!」 肖宇嘶吼着拿起手机朝镜子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镜子碎了满地。 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裂开,却依旧不停震动。 肖宇远远的看了一眼,上面闪烁着「大小姐」三个字。 不想接,可是手却不听使唤,默默按了接听键。 「肖宇?」是苏白的声音。 肖宇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你怎么了?」苏白平时神经虽然大条,可是关键时刻却后格外敏锐。 肖宇把手上的血迹在衣服上擦干净,摇摇头,突然想起苏白看不见,又说了一句没事。 苏白看着系统反馈的崩坏值,不是很相信肖宇的话,直接了当说:「明天我来找你。」 「明天我有排练。」肖宇找理由拒绝。 「没关系,我可以在观众席看着。」苏白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动摇。 肖宇抿抿嘴。 「肖宇,我想你了,我想来看看你。」 骗子,谎话,肖宇心想,但嘴不对心:「嗯,那我明天去接你,晚安!」 肖宇莫名其妙心情又好了起来,把房间打扫干净,不放过每个角落。苏白不喜欢穿鞋子,地面的玻璃应该收拾仔细些。 他又把手上的血迹擦干净,细细的上了药,捧着平板开始想着明天苏白来了该带着她去哪里玩。 要好玩一点,要新奇一点的,还要有好吃的,苏白喜欢这样的,也能记得久一些。 肖宇在备忘录里写下一个又一个地点,满心期待着明天的见面。 但所有的好心情在见到搂着苏白肩膀的苏三后化为乌有。 肖宇想要上前直接拍掉苏三的手,却又怕苏白生气,只默默的上前几步,把苏三拿着的行李箱提起来放进后备箱。 苏三耸耸肩,帮苏白打开车门。 肖宇坐上驾驶室,把安全带繫上,转头喊了一声正沉迷于手机的苏白:「把安全带繫上。」 苏白没有动作。 苏三挑挑眉,倾身帮忙把安全带扣上。 苏白抬起头,对苏三装乖甜甜笑。 肖宇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白。 车开的很稳,苏白玩着手机头一歪就睡着了。 苏三把外套脱下盖在苏白身上。 「你喜欢小姐?」苏三对上后视镜中肖宇仓皇躲避的视线。 肖宇只能说:「我是小姐的陪读。」 苏三不置可否:「小姐今年毕业拿毕业证书,也没有继续深造的想法,到时候你还是陪读吗?」 肖宇脸色发白,错把油门当成了剎车,车身勐然前倾。 苏白从睡梦中惊醒,苏三赶紧把人搂住,顺手拍了拍苏白的背,哼唱了几句不知名的童谣,苏白又再次安心的睡去。
第16页 苏三有些不满:「你应该稳当些。」 肖宇也觉得自己应该稳重些,但又想张嘴反驳些什么,却最终归于沉默。 车内重新陷入沉寂。 苏三看了一眼苏白,压低声音:「你应该知道你不可能永远待在小姐身边。」 肖宇沉默的看着前方,过了半晌才回道:「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起码我知道现在小姐愿意让我在身边呆着。」 「看来也不是愚不可及。」苏三给了个赞赏的眼神。 这是什么意思?肖宇想问。 苏三看懂了肖宇的表情:「想知道呀?」 肖宇点点头。 苏三却话锋一转,关键时刻却卖起了关子:「想知道的话求我呀!」 「求你!」肖宇干净利落说道。面子在遇上和苏白相关的事情的时候就是个多余的东西,这是肖宇和苏白生活了好几年总结出来的生存经验。 有时候不明所以就惹了大小姐,肖宇装乖卖傻无所不用其极就只为了得到苏白一个笑脸和原谅。不过大多数时候苏白都很好哄,一颗糖果,一罐可乐或者一个故意装傻的举动就能够轻易让苏白两个酒窝深深陷下去。 苏三本来是想为难一下肖宇的,毕竟一个大男人说求人的话还是有些难度和别扭的。 但谁知道肖宇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个事。碍于小姐的嘱咐,她又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全盘托出,只能打马虎眼:「你还是太年轻,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点好奇心就随随便便求人呢?你是小姐的人,你让小姐的面子往那放?」 肖宇:「哦。」 一个话少的人突然说这么多话,只能是因为心虚,肖宇和苏三心知肚明。 两个心知肚明的人在后视镜中对上视线,又各自移开,车内重新陷入沉寂。 离得不远,不到半个小时也就到了,苏三伸手摇了摇苏白,轻声道:「小姐,我们到了。」 苏白不耐烦的拍开苏三的手,偏偏头,蹭了蹭又重新睡了过去。 肖宇已经下车把后备箱的行李提了下来。 苏三指了指睡得正香的苏白:「小姐再睡会,我在车里坐一会。」 肖宇皱皱眉头,打开另一侧的车门,一把把苏白抱了起来:「在车里睡久了会冷。」 突然被人抱起来,苏白不舒服的皱皱眉头,揪着肖宇的衣角,半睁着眼睛问:「肖宇?」 肖宇嗯了一声。 苏白就松开了衣角,动了动,窝进肖宇怀里睡了过去。 熟练的动作一看就是习惯成自然。 苏三若有所思看了一会,动了动僵硬的腿,朝肖宇摆摆手:「你先上去,行李箱我等会自己拿。」 肖宇点头依言抱着人上楼。 坐在车里的苏三敲了敲膝盖,想了想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沉思了一会,给苏爷爷打了个电话。 国内国外有时差,这边是上午十点左右,国内却是晚上十一点前后。苏爷爷最近这些年作息规律了不少,基本上九点左右就休息了。但是这通电话却很快被接起,很明显苏爷爷是特地在等这通电话。 「苏三?」是苏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 「家主。」苏三坐直,恭敬喊了一声。 苏爷爷太多客套的话,直入主题:「见到人了?」 「刚刚见到。」苏三斟酌了一下,补充道:「和小时候不太一样。」 人长大总会变的,更何况苏三去之前就给了苏爷爷一份肖宇的资料,他也知道这些年肖宇的变化。 苏爷爷不在意这些,只问了一句:「他对苏白怎么样?」 苏三不知道苏爷爷希望得到什么答案,但他很清楚自己只能说实话,说自己看到的事实:「苏三对小姐的态度不是一个伴读应该有的态度,他喜欢小姐。」 苏爷爷哼了一声,觉得理所当然,自家乖孙女这么优秀,哪有人会不喜欢呢? 苏三继续说:「就目前看起来,肖宇对小姐体贴周到,很包容却又不会一味纵容,是个很适合照顾小姐的人选。」 「再仔细看看,日久见人心。」苏爷爷如是嘱咐后挂了电话。 第9章 第一个故事 苏三上去的时候,放在灶上的锅咕噜咕噜往外冒着热气,肖宇正穿着围裙,带着手套在洗菜,苏白坐在在餐桌上外面眼巴巴等着,脚上老老实实踩着拖鞋,手里端着只剩下半杯的热可可。 苏白回头看见苏三,朝苏三招招手。 「这是饿了?」苏三走近,「我叫人送餐过来?」 苏白摇摇头:「太麻烦了,马上就好了。」 说话间,肖宇揭开锅盖,把洗好的小白菜放进锅内,又转身打开柜子拿出个粉白色瓷碗,不一会,一碗冒着香气的鸡蛋青菜面就端到了苏白的面前。 苏三挑眉:「我也饿了。」 还没等肖宇说话,苏白就挪了挪自己的碗:「你叫人给你送过来。」 那神情就差没直接说不准抢她的,一口也不行。 肖宇把手套脱下来,苏三眼尖的发现他手上贴了个防水创口贴。 「锅里多煮了一些。」 肖宇一边说着,一边端了杯冷白开放在苏白面前。 没等一会,苏三就看见苏白挖了两勺辣酱放面里,瞬间就明白了肖宇提前备好的白开水的用意。 苏三进厨房自力更生给自己盛了一碗面,坐在苏白对面吃了起来。
第17页 苏白头也没抬。 肖宇无声笑了笑。 吃饱喝足后,苏白躺在沙发上看苏三写的旅游计划,踢了踢脚边正在削苹果的肖宇。 肖宇拿了一块切好的苹果块餵苏白。 坐在旁边拿着一个苹果正在啃的苏三:「......」。 莫名觉得有被餵了狗粮的感觉?难道单身狗只配啃一整个圆滚滚的没有削皮的苹果吗? 肖宇把摆好的果盘往苏白方向推了推,起身去洗手。 苏三凑到苏白身边一起看计划,指了指一个摩天轮的标志:「我觉得在这就不错。」 想了想补充道:「旁边有个五星级酒店,我出差住过一次,从餐厅看过去刚好能看见这个摩天轮,要不我叫人现在预订布置?」 现在预定安排的话,明天刚好能赶上,时间不会显得仓促。 苏白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显得比较有诚意,于是说道:「你预定,但是先别布置,我晚上自己动手。」 苏三没有意见,跑到阳台去打电话预订餐厅。 按照计划,第一个打卡的地方是一个主题游乐园,不过与其他各种欢乐气氛主题乐园不一样的是,这所游乐园走的是灵异探险猎奇路线。 三人在入口换票入场,肖宇走在前面,苏白站在中间,得知游乐园主题的苏三磨磨蹭蹭跑到了最后。 本来气氛还不错,但突然灯光一灭,本就有些害怕的苏三感觉到有个冰冰凉凉的手在摸自己脚的时候没忍住叫了一声,慌慌张张的跑了几步,等到她回头的时候苏白和肖宇两人的踪迹已经不见了。 苏白只感觉有个人朝自己冲过来,就往后退了一步,就发现身边已经没了人。 她虽然喜欢看动画,也喜欢粉红色,但却是个胆大的,于是迷路的苏白直接揪住了手旁边飘来飘去的红斗篷,扯了扯,问:「我迷路了,你知道这里离出口多远吗?」 穿着红斗篷的扮鬼吓人的工作人员:「......」 红斗篷在原地愣了愣,扔下来一张地图后慌张飘走了。 苏白捡起来地图,对照着自己现在的位置看了看,选了一条路进去。 大大小小的鬼怪在身边嘶吼飘荡,苏白边走边看,有时候还好奇的上手摸摸,倒是把这些鬼怪吓的不轻。 喘着气找到苏白的肖宇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见苏白跃跃欲试想去撩一个穿着西装小丑的裙子,嘴里还念念有词:「是女孩子吗?还是男孩子?」 肖宇赶紧上前握住苏白手腕,把人拉到身边,还不忘跟小丑道歉:「不好意思,我家小孩没看好,没打扰到你们工作吧?」 小丑:「......」 能说些什么?难道要说你们玩的开心就行?拜託,我们小丑不要面子的吗? 苏白伸手在肖宇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赶紧松开手。 肖宇握的更紧了些:「抓紧些,不要害怕。」 苏白想说我不害怕,可看了一眼肖宇的脸色,识趣的闭上嘴巴,默默跟紧了。 左转右转,兜兜转转不一会就找到出口,苏三伸手挡住苏白眼睛,怕突然一下子亮起来让苏白感觉不舒服。 苏白没拒绝,垫垫脚,伸手有样学样也挡在肖宇前面,笑嘻嘻的看着肖宇期待表扬。 肖宇抬手盖住苏白毛茸茸脑袋,轻笑一声夸道:「真棒!」 其实他更想说真乖的,但看着苏白亮晶晶的眼睛,想到她炸毛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改成了夸奖。 两人站在外面等了一会,苏三还是没有出来。 肖宇摸摸苏白被风吹的红红的脸问:「冷吗?」 苏白摇摇头。 肖宇抬头在四周看了看,把人拉到不远处一家咖啡店里:「我们在里面等。等会发条信息告诉苏三地址就行。」 两人找了位置坐下,一人手里捧着一杯热乎乎的咖啡。 等的时间有些长,苏白无聊的趴在桌上看着窗外,数着过往的行人数,突然惊喜的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细碎碎的雪花。 她贴近窗户擦了擦窗户上的雾气,凑近了看那些从天而落的小惊喜,转身又扯了扯肖宇的袖子,兴奋的跟他分享下雪的好消息。 光从苏白头顶落下,落在她眼睛里,亮亮的,像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又像是晴朗夜空中亮亮闪闪的星星。 肖宇没忍住,伸手盖住苏白的眼睛,「别这样看我!」 咖啡厅里人声鼎沸,咖啡厅外车流往来不息,苏白一下子没听清,疑惑的抬头看肖宇。 肖宇妥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笑了笑:「苏三说马上来。」 话音刚落,苏三就闯过人群,走了过来,脸色苍白。 「这是怎么了?」苏白问。 苏三不说话。 肖宇毫不留情拆穿:「估计是吓到了。」 苏白瞪大眼睛有些惊讶,把桌上的热咖啡塞进苏三手里。 双手有了温度,苏三的情绪好了不少,正准备咬上习惯的时候,肖宇却把她手里的咖啡拿走,换了一杯。 肖宇把拿回来的咖啡物归原主,又跟苏三解释:「这杯咖啡没人喝过。」 苏白和苏三从小一起长大,没少吃对方吃剩下的东西,习惯成自然,倒也没觉得吃对方剩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劲。 但在肖宇看来,这个习惯必须得改,而且是马上就得改。
第18页 苏三无所谓耸耸肩,喝了口咖啡,顺手把搭在椅背上的大衣递给苏白,站起来伸伸懒腰:「走,吃好吃的去。这一趟都把我吓饿了。」 苏白穿上大衣,肖宇自然而然弯下腰帮苏白扣上扣子,系上腰带,动作熟练,一看平常就没少练。 苏三别过眼,突然一下子就饱了。 这成吨成吨的狗粮往嘴里喂,哪能不饱? 苏白是个挑剔的,苏三也是个讲究的,肖宇是个吃什么都行的,所以苏白和苏三达成一致,指挥着肖宇开车去一家私人定制料理店吃日料,据说苏三有次出差和客户去了一次,味道让她一直念念不忘。 日料店没有菜单,不接受点单,吃什么全看店里有些什么食材,今日菜单就写在前台的一个小木板上。 三人坐着等菜上桌,苏白突然说要去一下洗手间,肖宇起身想要跟着去,被苏三拉住。 苏白很快回来,菜品也一一被端上桌。 苏三端杯倒清酒,苏白伸筷夹鱼片,肖宇也伸手夹鱼片,被苏白一筷子拦住:「不准!」 苏三不明所以。 肖宇安慰苏白:「没事的。」 苏白不让步。肖宇是典型的中国胃,只能吃煮熟的。好几次吃生食都拉肚子,甚至有一次吃了七分熟的牛排都拉肚子。 肖宇只好放下筷子。 苏白满意点点头。 这时侍者推门进来,端来一碗咖喱鱼丸面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 苏白把面挪到苏三面前:「吃吧!」 肖宇笑了笑,满足吸了一口拉面。 满室咖喱香,苏三觉得面前的鱼片突然就不香了。 吃完,苏白和苏三去车上等着,肖宇去结帐。 肖宇接过收据和卡塞进钱包,穿着和服的老闆笑眯眯的指了指他钱包里苏白的照片,「一定要互相照顾这一起走下去呀!」 肖宇愣了愣,意识到老闆是把他和苏白当成情侣或者夫妻的,想解释些什么,但又有些贪念隐隐作祟,最后肖宇只是笑了笑,接受了善意的祝福和鼓励:「我们会的。」 等的时间有些长,苏白有些着急,打开车窗沖肖宇招招手。 雪花落在苏白鼻尖化开,她摸了摸鼻子上的融化的雪水,似乎觉得有趣又好玩,咯吱咯吱笑了笑起来。 真好看,肖宇心想,不由自主停了脚步。 「快来!」苏白见肖宇停下来了,有些着急的朝他挥挥手喊道。 肖宇听到唿唤不由跑向苏白。 就像飞蛾奋不顾身朝烛光飞去。 或许是白天玩累了,苏白和苏三一回家就各自回了自己卧室休息。 肖宇看了一会乐谱,也跟着早早的睡去。 等到四周都安静下来的时候,苏三静悄悄打开自己房门敲了敲苏白的门。 收拾妥当的苏白推了推盖住眼睛的帽子从门缝中探出头来:「肖宇睡了?」 苏三点点头:「餐厅那边搞定了,我叫了辆车在楼下等着,现在就出发吗?」 苏白回身把门关上:「走走走。」 苏三紧随其后。 随着砰的一声,房间再次陷入安静。 第10章 第一个故事 肖宇准备好早餐后去叫苏白起床。 平时只是有些赖床的苏白这会跟八爪鱼一样黏在床上撕都撕不下来。 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两次,转身后,人又钻进了被窝。 肖宇放弃叫人起床,关了灯,退了出去。 苏三睡眼惺忪坐在餐桌上,又一搭没一搭吃着刚出锅的松饼,见了肖宇,含煳打了声招唿:「早上好呀!」 肖宇礼貌回了句早上好,穿上围裙端着松饼进了厨房。 苏三眼疾手快抢了一个,大声谴责肖宇这种行为:「我就吃个早餐,我容易吗?亏得我晚上为你们...」 晚上?肖宇回头看向苏三。 苏三被肖宇看了一眼,察觉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吓得松饼直接卡在了嗓子眼噎住了,赶紧喝了一口果汁。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晚上做梦,这不是没睡醒吗?有些胡言乱语。」 肖宇没探究,他这个人一向没好奇心,转身细心把松饼盖好,把牛奶放在温奶器上,又打开门看了看床上捲成一团睡得正香的苏白,对苏三说道:「我出门一趟。苏白要是起床,麻烦你发信息告诉我一声。厨房里有温好的牛奶,麻烦你劝着苏白喝掉。」 苏三闻言有些好笑:「记得高中那会,我也是站在门口这样叮嘱你,也说要你劝着苏白喝牛奶。」 肖宇一怔,想反驳当时的那个他不是现在的他,却被苏三摆手打断。 「行了行了,有事就去忙吧。」苏三杯子里的果汁见底,她又倒了一些。 肖宇下楼,坐在车子里,发了一会呆,突然看着后视镜,第一次尝试着心平气和的和另一个他对话:「你还在吗?」 车内迴荡着肖宇自言自语的声音。 「你还好吗?」 镜子里的人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在吗?」肖宇问最后一遍。 无人应答。 另一个他消失了,无影无踪,干干净净,无人知晓。 或许应该换一种更为准确的说法,肖宇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变成了另一个他。 肖宇双手捂脸靠在方向盘上嘆了一口气,感慨自己的迟钝和乐在其中。
第19页 明白自己现在这种状况,肖宇有些抗拒,抗拒成为另一个人,成为一个他曾经嘲讽和嘲笑的人。 于是赶紧驱车逃离,他看着自己公寓越来越远,缓缓舒了口气。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毕思薇站在自己工作室门口,一袭红色长裙,风姿绰约,她在等肖宇。 大马路上突然停车有些危险,肖宇没顾得上跟毕思薇打招唿,老老实实的找了个车位稳稳噹噹把车停好。 毕思薇的笑脸僵在脸上,看见肖宇走过来也没个好脸色,收了笑脸冷冷说道:「三楼会议室签合同。」 肖宇不在意毕思薇的冷脸,跟在后面。 三楼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有律师,也有毕思薇的员工和合作伙伴,都不是爱客套的人,直接走流程签合同,顺便开了个会,谈论了些关于肖宇的发展规划。 肖宇很少说话,只仔仔细细听着,遇到不理解或者是不同意的地方才会说两句补充自己的意见。 会议结束后,有胆子大的新入职员工直接递了写了私人联繫方式的名片递了过来,肖宇看了看,接了过来,转手就递给了毕思薇。 毕思薇一向认为公是公,私归私,所有工作上的事情牵扯到个人私人情感就会变成一团乱麻。这一条规则自然对着自家员工适用,在员工手册第一条就是工作室员工不得和签约客户进行非公务接触,更何况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在自己面前递名片。 所以毕思薇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字迹,对站在自己身后秘书说:「按照员工手册上来,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肖宇没理会事情的后续。 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苏三发来的信息,说苏白起床了。 只是一条苏白起床的简讯,肖宇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那个刚刚逃离的公寓了。 进门的时候,苏白和苏三正为最后一块松松软软香甜不腻的松饼慷慨陈词。 苏白:「我没吃饱。」 苏三:「我饿了。」 个个理由充分,理直气壮。 正是午饭的时间点,家里又没有零食,两人又都不会做饭,也懒得出去吃,所以家里唯一能吃的就是早上剩下的松饼。 两人看见肖宇进来,默契的把松饼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苏白捏过松饼油腻腻的手扯了扯肖宇的衣角:「中午吃什么?」 肖宇手里提着购物袋:「粉蒸排骨,油焖大虾,再炒两个青菜。」 「不够吃呀,要不加一个红烧肉?」苏三上前熟练翻购物袋,看到里面装了五花肉。 还没等肖宇说话,苏白直接翻了个白眼怼她:「想吃自己做!」 肖宇乐的见苏白维护自己,默不作声将午饭不需要的东西放进冰箱,包括五花肉,穿上围裙开始备菜。 厨房内抽油烟机轰轰作响,厨房外是苏白两人嬉闹声和电视剧的声音,肖宇心里是难得的平静,想着或许这样生活似乎也不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午饭过后按照计划去打卡摩天轮,但是苏三临时接了个电话,似乎有些事情要处理,跟两人告别后独自离开了。 苏白和肖宇排队买票坐上摩天轮。 冬天的夜晚来的特别早,下午四五点的样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整座城市却亮了起来。 苏白是第一次坐摩天轮,有些新奇地扶着栏杆往下瞧。 风有些大,晃晃悠悠的摩天轮看起来不堪一击,肖宇伸手虚扶着苏白,图个安心。 摩天轮慢慢升高,下面跑来跑去的车子从蚂蚁变成芝麻最后变成视线中的一个小黑点,苏白享受着有些稀罕的视觉体验,指了指对面璀璨灯塔:「航行的船只看见灯塔就知道那里有陆地和家乡。」 肖宇看了一眼。 曾经为船只指引方向的灯塔已经失去了歷史功能性,现在那个灯塔已经变成了旅游景点,成了游客旅游观光的打卡点之一。 苏白看着肖宇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按道理来说,学的是钢琴,听了那么多或烂漫或宏伟的音乐,弹奏的音乐又如此动人心魄的肖宇却理智又冷静,反倒是苏白这个和数字打交道,学的是金融的人情感丰沛,颇有些烂漫且天真的想法。 「灯塔只是换了另一个方式在守护它长久凝望着的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苏白反驳。 肖宇听完也不辩驳,反倒是很认真点点头:「灯塔为当地财政做出了不少贡献,这也是守护。」 苏白不是很想再跟肖宇说话,扭过头继续看风景。 夜晚温度要低一些,肖宇把拿在手里的围巾披在苏白肩上。 肖宇不是不浪漫,他只是把浪漫收敛到了极致,只愿意为苏白露出一星半点。 苏三在摩天轮下面等两人,见两人下来后就拖着两人直嚷嚷说找到一家好吃的餐厅,要带两人去尝尝。 苏白点头贊同,肖宇没有意见,三人上车朝那家很好吃的餐厅出发。 餐厅的经理似乎认识苏三,一见三人进来就领着人往餐厅里面走去。 正是饭点,但餐厅却不见人影。 按道理来说,味道稍微好一点的餐厅在这个地段,这个时间点,一个用餐的人都没有,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肖宇看看身边两人,脸色平静,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些异常。
第20页 苏白是个不细心和后知后觉的,但苏三也应该是警觉的。肖宇不动声色放慢脚步,把苏白护在身后。 正常的点菜,正常的用餐,正常的服务,直到三人用餐结束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餐厅的灯光却突然一暗。 肖宇伸手想去握站在旁边苏白的手却摸了个空。 「小姐?」肖宇喊了一声后没有得到回答后迅速冷静下来,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就在这时,餐厅响起钢琴声,是肖宇和苏白一起上钢琴课的时候学会的第一首曲子《致爱丽丝》。 聚光灯下,苏白坐在钢琴前。 苏三不知去向。 肖宇长舒一口气,安静听完整首曲子后走上舞台说了一声谢谢。 他刚刚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苏白歪歪头,眨眨眼睛,可爱笑了笑回了句不用谢。 肖宇上前牵住苏白的手:「回家。」 苏白退后一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束玫瑰,单膝跪地,仰头看着肖宇,认真问道:「肖宇,你愿意跟本小姐永远在一起吗?」 本该是浪漫的请求话语却被大小姐说的理直气壮,趾高气扬。 但在这份傲慢和无礼话语的背后,肖宇却看到了大小姐眼中带着的忐忑不安,看到了微微用力的嘴角以及不自觉捏着裙摆的手指。 苏白问肖宇愿不愿意,肖宇却不得不问他自己愿不愿意。 肖宇,你愿意吗? 答案不言而喻。 肖宇这辈子都不可能拒绝苏白。 肖宇半蹲着回抱着苏白郑重给出自己的回答:「应该我来做这件事的。」 苏白笑嘻嘻的从玫瑰里面扒拉出一个银灰色的盒子塞进肖宇怀里:「本来应该拿着戒指的,但是有些紧张就忘了,我亲自设计的。」 说着又晃了晃手,指着左手中指上面带着的银白色戒指:「和这个是一对,戴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摘下来。」 肖宇打开盒子,拿出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你戴错手指了。」苏白指出肖宇的错误。 肖宇笑了笑,和以往克制又收敛的笑不太一样,脸上的笑容叫人看着就觉得高兴。 「没错,迟早的事。」肖宇说着把人从地上捞起来抱进怀里,大步走出餐厅。 第11章 第一个故事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 肖宇结束一场演出后买了飞机票连夜赶回苏家老宅。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经歷,肖宇对于过年团圆的仪式感特别重,他想和苏白在一起迎接每个新年的到来。 肖宇提着简便等的行李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见了院子里拿着树枝的雪人。 前些天南城下了一场大雪,苏白在院子里撒欢堆了这个雪人,还拍照给肖宇要夸赞。 发来照片的时候,肖宇刚从舞台上下来,却又不得不赶着去参加另一个演唱会的录制。 他为了挤出时间回国过除夕,把除夕和过年时的行程压缩到一天,忙到现在已经是三十多个小时没歇过,只能在车上、后台或者候场的时找机会眯一会。 可收到雪人照片后,肖宇精气神似乎一下子回来了,回了电话跟苏白聊了大半个小时,才恋恋不捨挂了电话,转身又塞了一把薄荷糖含进嘴里提神,带着耳机拿着曲谱开始熟悉下场演出需要弹奏的曲子。 照片上的雪人一下子出现在面前,肖宇笑了笑,走到雪人面前,把雪人手里握着的被风吹得歪歪扭扭的树枝扶正。 苏白正站在餐桌前包饺子,抬眼间透过落地窗看见院子里穿着单薄风衣的身影,开心笑了起来,跳下椅子,打开门,朝肖宇招招手:「你回来啦。」 来的有些着急,脚上只踩了一只拖鞋,鼻子上还沾了些面粉,手里还捏着一个破了皮的饺子。 肖宇走上前,在苏白面前蹲下身。 苏白跳上他的背,拿着手里的饺子迫不及待的跟肖他炫耀自己学会包饺子的事情。 肖宇耐心的听走,扶着人在椅子上坐稳,洗洗手卷捲袖子加入包饺子的队伍。 家里的佣人大多数都认识肖宇,和肖宇也亲近,你一句我一句的问肖宇这些年在国外的境况。 肖宇一一耐心回答,手上的动作也忙乱,不一会手边摆了整整齐齐一排圆鼓鼓胖乎乎的饺子。 苏白把自己包的饺子放在旁边,然后忍不住捂了捂眼,被自家饺子的颜值丑到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饺子们开始跳水比赛,没过一会就觉得跳水没意思极了,开始了游泳比赛,一个个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浮上水面。 厨房也开始为年夜饭忙碌起来。 苏白和肖宇成了两个没事人,抱了切好的水果一起窝在沙发上看无聊电视剧。 苏三推门进来,看了沙发一眼,又跑到厨房去了,苏姨把人赶了出来。 她只好也跟着看电视剧。 正是广告时间,苏白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落在啃苹果的苏三身上:「西装三件套翘着二郎腿?」 不知道为了什么,苏三没有穿女性职业套装配高跟鞋,而是穿着标准的西装三件套配皮鞋。 苏三看了看自己动作,也觉得是有些不雅观,擦擦手上楼去换衣服。 即使是工作了,苏三也会时不时会回来住一段时间,所以苏白隔壁的房间依旧为她保留着,里面有她习惯的生活用品和常用的衣物。
第21页 没过一会,苏三换了运动服下来,这会更加没了正形,直接大字型把自己瘫在沙发上。 苏姨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苏白最喜欢的山楂卷,看苏三坐没坐相,没忍住拍了下她屁股。 在外面说一不二,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小苏总只能委委屈屈用眼神向自家亲妈表达自己的愤怒。 晚饭很丰盛,满满摆满一桌子,苏姨给厨房里面忙活的人都发了红包,叫他们也都欢欢喜喜回家团圆。 苏白面前摆的都是苏白喜欢吃的,苏三面前摆的都是苏三喜欢吃的,因为苏姨对肖宇口味不是很熟悉,肖宇面前摆的都是些大众菜,好吃但普通。 苏白先夹了一些青菜给肖宇,转头对苏姨说:「肖宇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什么特别不喜欢的,不太喜欢吃肉,但可以吃,但不能吃生食,就算是牛排,都要全熟,不然会拉肚子。」 苏姨有些惊讶,这是要让苏三住在主宅了吗? 「小姐,你们这是?」 苏白晃了晃手上的戒指:「肖宇现在是我未婚夫。」 苏姨还想说些什么被苏白打断:「爷爷已经同意了。」 这会换成肖宇看着苏白了,发出自己的疑问:「同意了?」 苏白解释:「上次苏三来看你就是爷爷派来的。」 肖宇看苏三。 苏三点点头。 苏姨愣了愣,眼里还是有些忧虑,但是还是笑了笑,感慨着说了句:「小姐也长大了呢!」 年夜饭后苏白给苏爷爷打了个电话。 苏爷爷年前身体有些不好,南城天气又冷,于是按着医生的建议去苏家老宅修养,那里空气好,也安静。 只是前些天下暴雨沖断了通向苏家老宅唯一一条路,所以爷孙俩只能分隔两地过年。 这会接到苏白的电话,苏爷爷也是高兴,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大半个小时,苏三也收起吊儿郎当的做派,规规矩矩说了吉祥话。 等到电话传到肖宇,他接到电话就自然的叫了声:「爷爷,新年快乐,祝您平安康健。」 苏爷爷没好气哼了一声。 肖宇把电话递给苏白,苏白也跟着喊了一声:「爷爷。」 气的苏爷爷直接挂了电话。 除夕夜都不能免俗围坐在一起看春晚,守岁,以及发红包。 在场的都比苏白大,苏白理所应当拿了最多红包,转手全部塞进了肖宇的口袋里说:「我不太会算帐,我们家还是你来管帐。」 苏白这番话语惹来苏三装模作样的模仿。 苏姨年纪大了,春晚放到一半的时候就回房间休息了。 苏三捧着手机一个接一个的回简讯,她的小伙伴多,商务上的应酬也多。 苏白和肖宇两个大闲人反倒成了认认真真看春晚和守岁的人。 等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天空亮了亮,窗外突然传来了烟火绽放的声音。 苏白跑到院子里看天上的烟火。 肖宇跟出来,将外套披在苏白身上。 苏白回过头甜甜的笑,脸上有明明灭灭的光。 肖宇低头在苏白额头下落下轻轻的一个吻,轻声说:「小姐,新年快乐!」 苏白感受着额头转瞬即逝等的温热,捂着额头笑得酒窝深深凹陷。 肖宇没忍住,伸手戳了戳,惹来苏白一个白眼。 「那对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丑情侣,新年快乐呀!」苏三懒洋洋的靠在门上,朝两人喊道。 苏白回过头,做了个鬼脸,捞起地上的雪朝她丢去。 苏三尖叫着退开,迅速做了雪球反击。 最终,苏三一比二惨拜。 肖宇初二飞回去工作。 刚刚收到的乐团任命书,他成了首席,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 苏白已经拿了毕业证,没有去自家公司,那里有苏三,掺和进去只会让公司内部人心不稳,不利于公司长期发展。 她按照毕业生一般找工作的路子,投简歷,面试,过五关斩六将进了一家国际顶尖投资公司。 从实习生做起,一步一步走的稳当。 苏爷爷尊重苏白的选择。 在苏家几百年的传承里,没有一定要后辈继承家业的传统,也没有血脉高于能力和意愿的传统。族里有想法有能力的苏家也愿意扶持,苏三就是最好的人选。 新入职,学习需要时间,吸收需要时间,再加上即使拒绝后依旧不少前辈们塞过来的不属于自己分内的工作,所以苏白常常一两点才睡觉。 等到苏白伸伸懒腰完成工作,解除手机勿扰模式时,手机多了二十几个肖宇的未接电话。 苏白想回个电话,但是想想时差,现在打电话过去,那边现在是下午三四点左右,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肖宇昨天说他下午有场重要演出,现在打过去估计也没办法接到,不如再找个时间打过去。 可是第二天面对繁忙的工作,苏白就把回电话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后,苏白觉得过意不去,就抽了午休时间去商场给肖宇买礼物赔罪,还拍了好几张照片让肖宇自己选。 简讯发出去后很快就收到肖宇的回覆,只是简讯的内容让人迷惑不解:「我现在在公寓。」 考虑到上班方便,苏白花钱在公司附近买了公寓,肖宇选的房型,自然知道地点。
第22页 肖宇回国了?在这个时间点?苏白有些疑惑。 昨天,肖宇登上□□演奏,成为史上最年轻的登上□□钢琴家。 世界最有名的音乐评论杂志编辑,号称毒舌的ste lucy在听完他的演奏后直接称其弹奏钢琴的时候就像是精灵在唱歌。这也是世人第一次知道ste lucy不仅仅会骂人,她在夸人上的天赋也不可忽视。 这件事情传到国内引起很大反响,苏白也看到过一些网上的溢美之词。 按道理来说,就算是现在不是在参加庆功宴,也应该是在准备下一场演出,怎么会突然跑回来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苏白破天荒没有加班,拒绝掉前辈塞过来的工作,做完自己分内工作后按时打卡下班。 肖宇穿着围裙正在尝汤的咸淡,听见开门声回头看了一下说:「洗手吃饭。」 说完又矜持的转了过去。就差没明明白白把『快来哄我』写在脸上。 自从谈恋爱后,肖宇越发小孩子气。 苏白把手里包挂好,走过去从后面抱住肖宇,脸趴在背上,深深吸了一口肖宇身上的味道,闭着眼睛问:「怎么回来了?」 肖宇把勺子放下答:「不回来,小矮人就再也守不住他的白雪公主呢。」 苏白喜欢看动画片,而且口味比较猎奇,收集了大量奇奇怪怪的碟片,有时间就拉着肖宇一起看。 偶尔有一次挑到一张《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的婚后生活》的碟片。 看完以后苏白三观炸裂,跟肖宇吐槽制片商的奇怪品味。 但谁知道肖宇却在看完整个故事后一本正经的评论:「白雪公主就必须得七个小矮人来守护,小矮人自卑又没有能力,一个小矮人是守不住的,故事还是比较有逻辑的。」 肖宇跟苏白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是明明白白的在苏白他内心的不安、怯弱与自卑。 第12章 第一个故事 苏白明白肖宇那句话的意思。咬着筷子思考怎样增加男朋友的安全感,桌上平常喜欢吃的菜色都失去了魅力。 吃个饭都心不在焉,肖宇看着,直接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苏白自然张嘴接住。 「工作上的事情急不来,可以慢慢来。」肖宇以为苏白是在忧心工作上的事情,于是出声安慰。 苏白吐出骨头,摇摇头:「工作上的事情可还不值得本小姐放弃美食。」 「我在思考一件人生大事。」苏白认真说道。 苏白又夹了一块排骨,满足的笑眯了眼睛,怎么看都怎么可爱,实在和人生大事着四个沉重的字不搭。 肖宇有些想笑,但又忍住,接住话题:「什么人生大事呢?」 「在想怎么让我的男朋友意识到他很优秀,还在想怎么让我的男朋友明白我这辈子都不会跑掉。」 似乎没有想过是这个答案,肖宇有一瞬间愣神,但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苏白对自已的在意后,嘴角弧度控住不住的往上跑。 苏白似乎还在烦恼,没吃两口饭就跑到电脑前去找解决方案,毕竟第一次谈恋爱,难免磕磕撞撞小心翼翼。 「怎样让男朋友意识到他很优秀?」她在情感谘询论坛发布问题。 不一会就收到不少答案,获得最高贊的答案是一个暱称叫做「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的网友的答案:「夸赞他,在任何时候,尤其在玩双人游戏的时候」。这句话的后面还加了个狗头。 苏白思考了一下,转身看了看正在收拾桌子的某钢琴家...的鼻子,据说鼻子挺的人都挺厉害的。 想的都是些什么不正经的! 苏白满脸通红唾弃了一下自己,快速移动滑鼠往下滑看下一个答案。 第二个贊就比较靠谱,「男孩子对自我能力的认识大多建立在他能够解决多大的事情上。尝试在小事上依赖他,在大事上徵求他的意见,把他对你的好放大,简称秀恩爱。」 在小事上依赖?苏白认真点点头,接过肖宇递过来温度刚刚好的牛奶。 小事依赖成就达成! 在大事上徵求意见?苏白看着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肖宇,不是很确定想了一件大事:「我想要买个房子,你来选,你觉得怎么样?」 肖宇点点头,手里的书又翻过一页。 大事徵求意见成就达成! 最后一项,秀恩爱?怎样才算秀恩爱呢?苏白皱着眉头认真思考,却不经意看见茶几上放着的邀约合同,封面上《亲爱的》三个字被特意加粗加黑。 苏白拿起来问肖宇:「这是?」 肖宇看了一眼,站起来先摸了摸牛奶杯壁,已经冷了。 「经纪人递来的活动邀约。国内古典音乐市场比较狭窄,接个综艺方便提高知名度和打开音乐市场,算是试水。」肖宇一边说着一边端着牛奶走进厨房再次加热。 苏白翻了翻,发现《亲爱的》是一个撒狗粮的恋爱综艺后来了兴致,举着合同说:「我们一起秀恩爱,啊不,一起去参加这个综艺吧!」 苏白的事情肖宇说了不一定作数,但是肖宇的事情苏白却可以直接决定。 于是两人作为飞行嘉宾被经纪人打包送去了乡下,也就是下期综艺的拍摄地点,说要让几位嘉宾体验一下父母辈的爱情。 《亲爱的》主打的是明星恋爱真人秀,节目会邀请四位女明星和四位男明星通过迅速配对成为情侣然后开始浪漫的旅游和生活,因为专注于谈恋爱和制造粉红泡泡,很少出现恶意剪辑和明星打架,反而促成了好几对。
第23页 第一季促成的王影帝和何小花已经顺利结婚生子了,所以在年轻人口碑不错,积累了一大批忠实粉丝,顺顺利利拿到投资拍摄了五季。 苏白和肖宇参加的就是第五季第二期的拍摄,作为飞行嘉宾。 节目播出前官方剪辑了两人相处的一些片段作为预告,还配了个欢迎一起吃狗粮的表情包。 网友纷纷表示不服气,直接在下面留言说:我们都是见过世面的单身狗,是比较讲究的,不是皇家贵族狗粮就不配让我们低下高贵的头。 官方直接回了个真香的表情包,吊足了观众的好奇心和胃口。 于是第二期节目播出前有不少忠实观众早早的定好了时间守在电视前,还有不少吃瓜群众为了吃到新鲜的瓜也蹲守着凑个热闹。 按照节目惯常的流程,两个小时的节目,常驻嘉宾在前一个半小时陆陆续续随机出场,飞行嘉宾会在最后半小时出来打个照面。 常驻嘉宾的互动在晚上激起了热烈的讨论。 节目组这期的主题是「鸡毛蒜皮小事与爱情」。节目开头直接没收了所有嘉宾的手机和钱包,把嘉宾送到远离人烟和便利生活的各个村落中,要求嘉宾在只有十元生活费的情况下在村落生活一周时间。 十元生活费,仔细点花,在村落里生活一个星期也是不够的,更何况嘉宾们都是习惯便利生活和大手大脚花钱的人,所以每对嘉宾在最开始的时候都多多少少产生了些摩擦和争执。 比如不少粉丝萌的运动健将李毅乐和影视小花张琦的「绮乐无穷」cp,在第一期节目中因为创造了游乐园共骑旋转木马,摩天轮互诉心事等浪漫情境,復活了不少单身狗的少女心而圈了不少粉。 但到了第二期的时候,「绮乐无穷」cp之间爆发出不少问题。刚开始两天,钱有点少但够花,两人之间除了偶尔会在谁去生火做饭洗碗拖地扫地等琐事上拌拌嘴。 等到钱花完,不得不饿肚子的时候,两人不得不想办法挣钱。靠近山林,又是春天,按道理来说不会饿着肚子,但是两个在城市里长大的人对山林里面有些什么根本就没有概念,两个人想破了脑袋也只想出在村子里面帮忙做点事换点吃的。 正是春耕时节,「绮乐无穷」cp就自然挽起袖子换了雨靴下田插秧。 累了一天的两人累的手都抬不起,都不想去干家务,也不想去煮饭,甚至连争吵都没有力气,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两人饿着肚子爬起来,争论了大半天谁来做早饭,但还没有得出结论就又得去下田插秧了,矛盾积累越来越大,两人直接吵了一架,互不相让。 吵架的时候张琦直接昏倒了,低血糖,李毅乐吓坏了,先开口说了抱歉,两个人又和好了。 知道了互相体贴,互相理解的的两人在最后两天也算是过的甜蜜。 观众一边看电视一边还不忘在网上参与节目相关话题的讨论,不到一个小时,「情侣之间的争吵」、「鸡毛蒜皮小事打败爱情」等话题上了热搜,也为节目吸引了不少关注,于是有更多好奇的人打开电视看起了《亲爱的》这部综艺。 这时刚好轮到肖宇与苏白这对飞行嘉宾出场,半个小时的时长,直到结束,网友们保持了一致的安静,整整半个小时没有人讨论。 直到一个小时后,曾经公开发博说自己是独身主义者和不婚主义者的知名影视解说博主发了一条评论:「本来不想看,无奈粉丝强推。但我最后不得不说一句——真香。我以为我对爱情已经厌恶至抗拒,但是这两人让我明白或许我应该放下我的敏感和偏见去试着接受一段温暖美好的爱情。」配图用的是《亲爱的》的截图,苏白懒洋洋在晒太阳,肖宇正在晒洗干净拧干的花色床单。 这条评论一出,炸出很多评论。网友纷纷在这条评论下留言: 「和博主同感。初恋时,老娘每天都小心翼翼含着草莓味清口糖,兜里揣着粉色可爱的面巾纸,出去约会都不敢多吃,为数不多的少女心都给了那个三了老娘初恋渣,从此对恋爱都有了心里阴影。但现在看着这两个小孩谈恋爱,觉得自己被三了也不是大事,我又可以了,我又想谈恋爱了!」 「真的是神仙爱情!就感觉在看两个神仙在谈恋爱!两人的颜值太有迷惑性了,我竟然觉得红砖房水泥地也挺好看的!」 「贊同楼上!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肖大钢琴家拿着锄头移植野菜的一面,我这辈子也值了!」 「很羡慕两人之间的小互动和看彼此的眼神,但肖宇是钢琴家?钢琴家不一般挺重视自己的手吗?我在综艺里看肖宇又是拿锄头又是拿锅铲的,有些迷煳,求科普!」 「指路某度!另外我同样磕细节。就苏白嘴边沾了白米饭,肖宇就很自然伸手过去拿下来直接吃掉了!直接吃掉了!另外补充一句,我只是觉得不浪费粮食是个很好的习惯。」 「谢谢,刚刚回来。成就列表看的我目瞪口呆!」 「楼上的楼上,你就承认吧!你就是馋他们的爱情!」 「同样细节党!走路的时候肖宇会下意识护着苏白,会让苏白走在里面;去山林的时候会在前面开路,细心把带刺的植物折弯或者砍掉;肖宇做饭前会期待的看一眼苏白,苏白就会乖乖过来帮忙系围裙捲袖子;据不完全统计,苏白在综艺里面半个小事叫了108次肖宇,肖宇每次都会回应。诸如此类的小事还有很多。」
第24页 ...... 苏白美滋滋的躺在沙发上刷评论。 秀恩爱目标完成! 第13章 第一个故事 「我叫肖宇,宇宙的宇,我的小姐说的,我是她的宇宙。」 「我叫苏白,是旁边那个老傢伙的小姐。」 带着老花眼镜白髮苍苍的肖宇拿着手机敲下这些字,发给负责刻碑的人,让他们刻在墓碑上作为墓志铭。 年纪大了,自然就得开始准备身后事。 两人前些天去看了西郊的墓地。 那是一个好地方,山清水秀,附近还有个教堂,能听到里面传出钢琴声,两人都觉得不错,就定了下来。 发完信息,肖宇拄着拐杖上楼打开门确认正在睡午觉的苏白没有踢被子后,又下楼躺回了自己摇椅,昏昏欲睡,迷迷煳煳见想起自己见到大小姐的那一天。 —————————————————— 那时候自己才十七岁,被送来苏家刚满五年,但学会看人眼色和讨好人已经十四年了。 那是小姐十八岁的生日宴会,来了很多衣着鲜亮的小姐少爷,他们被父母送来参加宴会,只为了能和小姐说上两句话,讨得几分关系。 少爷小姐们想要结交小姐,而我的母亲则希望我去结交那些少爷小姐们。 我不想反抗,这是习惯。 我也不愿意拒绝,我希望自己能讨人欢喜。 于是我从地上爬起来,走向那些觥筹交错的人们。 可是在门口被一个高瘦女生拦住了,后来我知道了这个高瘦女生叫苏三。 女生上下打量了我一会,自言自语说道:「倒的确是长得挺漂亮的。」 我当时有些踌躇不安的站在原地。 高瘦女生推了推眼镜,笑了笑。对我说道:「跟紧些,带你去见小姐。」 小姐?我不知道又是那家的小姐想要把自己拿去炫耀,只是沉默着拘谨跟在后面。 随着一级一级楼梯消失在身后,我很快就猜测到了自己要去见苏家小姐。 我远远的见过苏家小姐两次。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见到的两次苏家小姐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是那种自然且肆意的笑容,不像是自己为了讨好人而刻意练习的微笑弧度。 因为喜欢和嚮往,我对这个笑容印象深刻。 小姐取耳环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耳朵,苏三急着下去找医生,就把跟在后面的我落下了。 我望着坐在梳妆檯前的背影,抿抿嘴,不自觉将红肿的半边脸藏进阴影,试图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小姐转过来,盯着我的脸夸了一声漂亮。 可是我更多收到的是漫骂和污言秽语,这样直白不加掩饰的夸赞让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凭本能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但似乎就是这一步让小姐失去了兴趣,再也没有开口跟我说过话。 被讨厌了,我心想,接下来就应该会被刁难了吧? 克制住伤心和失落的肖宇安静的躲进角落里努力不引人瞩目,希望小姐能够忘记自己的冒犯和无礼。 果不其然,当小姐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的时候,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叫我蹲下。 我依言蹲下,想着这样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小姐会想出怎样的惩罚方式。 可谁知道小姐只是扔了一盒药膏过来叫自己擦药。 小姐的脚很白,就显得上面的一道红痕格外引人注目。 「擦什么擦?直接把药膏扔地上!她看起来就是个没脾气的!」脑海里的声音这样告诉我。 每次我被人使唤或者欺辱的时候,脑海里的声音就会跳出来叫嚣。 知道自己有病,更害怕被人知道自己是个神经病,害怕本来还愿意搭理他的人都做鸟雀散。 所以我每次都装作没有听声音的话,自然这次也不例外。 我拿着药膏准备涂抹的时候,小姐却突然一脚把他踢开。 说了一句:「脏。」 我本应该把这句话当作辱骂,睡一觉抛之脑后。 可是我对情绪很敏感,能够感受到小姐真的就是单纯在抱怨他身上的泥土和草汁,没有任何恶意。 我低头看看手掌和衣服,上面都是先前被母亲推到地上沾到的泥土和草汁 所以我的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下一次不能再被人推到了,小姐怕脏,得小心些不要把手弄脏了。 可是,下次还能见到小姐吗?或者说小姐还会愿意见到我吗? 大多少爷小姐们都把我当成一次性使用的物件,我或许不该奢望小姐能愿意再次见到我。 我退了出去。 苏三上楼看了一眼大门,带着我下楼。 楼下的宴会依旧继续。 两人沿着小径一直走,苏三在前面,我在后面,专心低头走路。 一路无话,苏三公事公办送我到小楼,留下一个背影转身离开。 我站在原地目送背影,这是他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 谁知道苏三却突然停住了,转身对我说,因为小姐喜欢我,所以以后我就是小姐的人了。 苏三是陪着小姐从小到大的,整个苏家都知道他只需要听小姐和苏家家主的,这样的人实在没必要亲自送自己,也没必要对自己说谎。 可是... 我自认为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就像是货架上价格便宜包装简陋的临期便当,有不少人会看在性价比不错的份上买来尝尝,却在发现不和胃口之后随意抛弃。
第25页 喜欢?喜欢是什么? 我不知道。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我,有人喜欢我,愿意出高价买走自己,并且愿意在日后愿意花时间经常擦拭与赏玩。 『肖宇是小姐的人』,所以喜欢就是拥有与被拥有吗? 我喜欢被拥有。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对着两份资料看了一遍又一遍,一整夜没合眼。 后来,第二天... 然后第二天怎么样了来着? 太阳暖洋洋的,肖宇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年纪大了,想些事情总是觉得格外耗费精力。 楼上苏白推开窗户,披散着头髮往下瞧,喊肖宇:「想吃鸡蛋布丁。」 年纪大了,苏白喜欢上松软的布丁,不费牙齿。 肖宇应了一声,站起来去了厨房。 苏白又喊了一声说要吃两个,关了窗户。 只剩下满院子氤氲的花香和薄荷香气,和摇摇晃晃的躺椅。 第14章 第二个故事 前半生锦绣堆砌,后半生鸡毛满地。 我的这一生呀,倒真没什么好说道的。 ------------------------------------- 我承认,周大少是一个浪荡公子哥。 这也是外界对我的客观评价, 在报导我风流韵事时,各种娱乐周刊总是秉持着新闻真实性的第一原则,也算的上是媒体界良心。 起码他们偷拍照片从不使用ps技术,编造的标题虽说有些大胆,但也算不上是胡编乱造。 在此感谢这些媒体和狗仔,感谢他们为我锦绣荣华的前半生添砖加瓦。 至于我后半生的鸡毛满地,始于一场相亲。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场相亲是我狼狈不堪后半生的起点。 但就算知道,我应该也会悉心打扮提前到场。 苏家和周家有个合作项目,苏家出资源,周家出地,想合力办个影视城。 项目是个好项目,也是个大项目。 合作好了,分分钟几百万上下,办不好了,两家都得元气大伤。 因此两家不得不为这个项目买份保险。 这份便宜又经济的保险叫做联姻。 按道理来说,这些年我早已自立门户,大可以拒绝这次联姻。 但我有个弟弟,是个私生子,等他长大后少不了要上演一出继承者之类的戏码。 周夫人,也就是我亲妈,希望我能多些助力,以后争财产继承权时候顺利点,就三令五申的叫我务必去参加这次相亲。 苏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苏玲,小女儿苏白。 小女儿苏白自小长在国外,醉心于艺术,在社交圈不经常露面,但在圈内名声不错。曾经有好事之人在圈内做调查「如果在圈内一定要有一个真心朋友,你愿意选谁?」。因为是匿名,结果还算是准确,圈内百分之八十的人都选了苏白。 大女儿苏玲是个本事人,和我一般大,从集团底层做起,不到五年时间,就升上了总经理,业绩让董事会那些人心服口服,是苏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来和我相亲的是苏家的大女儿苏玲,有这么个联姻对象的确是件令人放心的事情,我自然也是愿意见一见。 约会前十分钟,苏玲打来电话,约会地点从西餐厅变成了公司会议室。 我倒没觉得生气,在西餐厅吃完牛排,抓着西装外套约了朋友去了酒吧。 本是一场不愉快的相亲,但不知道传到长辈耳朵里就认定我和那苏玲相谈甚欢,又给我们安排了约会。 苏玲打电话来,依旧是说她没空,要改约会地点,叫我去她公司会议室。 本着绅士原则,我也就没提出想把地点改成我公司办公室的想法。 苏玲长得是实在赏心悦目,但做的事情却不太令人愉悦。 她头髮很长,烫成大破浪披在身后,穿着一件白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漂亮的锁骨,脸上带着笑,坐在主位,见我进来也不站起来,只将一份合同推到我面前:「联姻是为了什么,我们两家心照不宣。这是婚前协议,要是愿意就签个字,要是不愿意,你得找个时间跟长辈们说一声。」 我倒没觉得苏玲态度有什么不对,找了把椅子坐下,随手翻了翻那几张纸,摊手要笔:「要不我签了字,咱俩择日不如撞日,今天顺便去领个证?」 没结婚,签个屁婚前协议? 婚前协议,总先要结个婚应应景才算是个事。 苏玲有些诧异我的态度。 她没给笔,把协议收了,打开电脑,点开一个ppt,上面是各种数据和图表,开始跟我讲联姻的利弊。 我也就听一句丢一句,脑子里一会是通讯录新认识的那几个女孩,一会又想到哪个酒吧的酒好喝。 在会议室耗了半个小时,苏玲终于结束演讲,说了结论:「总的来说,联姻对我们来说弊大于利。」 我觉得有些好笑,配合着点点头:「所以?」 苏玲给出答案:「我这边不方便直接出面,你那边却可以。苏家和寰宇科技有些项目,我可以做主让利一成,另外,这件事情算我私人另外欠你一个人情。」 一成利,还不是一个项目,也就最后提出条件不错。 我答应后本打算回家就找个机会说,但下班后被约着去酒吧喝了个通宵,醒来也不知道在哪个女人床上,只觉得头疼,就把这件正经事给抛到脑后。
第26页 直到苏玲又打了电话过来,我看到电话上显示的名字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的事情。 这件事情也的确是我做的不对,接了电话就想要道歉,却没成想还没开口,就被苏玲说的话堵住了:「先前的让利和人情依旧算我欠你的,这一次的条件换成结婚!」 这个提议不算糟糕,但也不是苏玲她目前的最优选,突然提出还是令人有些惊讶。 我随手在网上找了找苏家最近的新闻,这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豪门总是有些相似,周家有个私生子,苏家最近也冒出一个私生子。 苏总也是晚年得子直接高兴煳涂了,这种荒唐事还闹得人尽皆知,直接在宴会上认了人不算,还直接在报纸上发声明,听说还有把人空降进公司的想法。 按道理来说,一个毫无根基的私生子是影响不到名正言顺,支持者甚多的苏家大小姐的。 但好巧不巧,私生子是和苏玲有个一段故事的流量明星,两人的绯闻还上过热搜。 继承人的事刺激了公司股票突然飘绿,联合着姐弟之间那点事一起又刺激了董事会那些人的神经,开了董事会逼着苏玲辞去总经理的职位。 我关掉新闻,倒也不急着答应,坐地涨价问苏玲要更多好处。 苏玲沉默了半天说:「我可以给你一半的股份。」 这是份不错大礼,我欣然应允。 两天后,苏家大小姐和周家大少爷结婚,苏玲搬进周家老宅。 多了周家的帮助,苏玲站稳了脚跟,逼得苏总开记者招待亲口承认自己先前的「煳涂」言论。 这场闹剧被按下。 她喜欢工作,我喜欢生活,她说话十句话有九句真话,我说话是一句真八句假还有一句玩笑话,处处和不来。 但我俩在一件事上倒是莫名契合:她喜欢谈恋爱,我又是是个浪荡子。 可惜我们是夫妻。 总的来说,两人相处实在算不得愉快。 但我亲妈怕我出去弄出个私生子丑闻,在旁边看着。 我倒也不能出去胡闹,周宅,公司和酒吧,三点一线。 苏玲结婚后也收敛了不少,也继续谈她的恋爱,但也是老老实实也是周宅,公司两点一线。 硬被凑到同一个空间相处,刚开始,我们也都试探着对方的底线认真相处。 可我俩底线又多又高,两人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主,一言不和就是冷战。 没错,是冷战。 我倒是想两人能吵一架,吵完后能敞开心扉聊一聊,起码比憋着痛快。 但无奈苏玲不想吵,一遇到问题就分房睡,分家睡。 本两人这样不尴不尬的也不算大事,毕竟圈内有不少夫妻都是这么相处的。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苏玲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些变化我也说不清,隐隐着觉得有些不对,但似乎又觉得这些变化是理所当然的。 比如她越来越喜欢笑,笑起来比以前会好看许多,身材变得比以前好,皮肤比以前变得白皙通透,又比如她发掘明星的能力明显变强,成了圈内的点金手,再比如她和我亲妈的关系变得比我这个亲儿子还好。 我喜欢看美人,赏心悦目,连带着倒也不觉得和苏白相处中遇到的磕磕绊绊是件烦心事。 因此当周夫人按捺不住催着要孩子的时候,我也没生出多大的反感。 我跟苏玲说了要孩子这件事,苏玲倒也没拒绝。 于是两人一拍即和,喝了点酒,就把这件事情给办了。 也不知道是喝醉了酒,还是旷久了就变得清心寡欲,和苏玲做并没有什么感觉,硬要说的话,就感觉像是睡了个空气。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我这个身经百战的人的身体感觉才是最直接和正确的。 两个月后,苏玲被检测出来怀孕。 六个半月后,苏玲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周乐。 三年后,医院给送全家人的体检报告给周夫人,我刚好在家,瞄到了男孩的血型,那是个稀有血型,简称熊猫血。 可惜了,我只是个普通a型,苏玲是个普通b型。 我抽空去幼儿园接孩子,顺便带着孩子去做了亲子鑑定,结果不出意料,我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周家今晚註定不会很平和,我想着让孩子看见这些争吵总是不好,就把孩子送去了苏家。 是苏白开的门,听说这些年都是苏白在照顾整个苏家,包括那个私生子。 苏白也没多问,笑着带孩子去花园里玩。 倒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子,我想着拿着车钥匙开车回家。 苏玲和周夫人挽着手坐在沙发上说说笑笑,大概是在谈论些服装美容之类的事情。 我坐下,把鑑定结果递过去。 周夫人脸色有些难堪,却又有些大事落定的放松。 苏玲没什么反应,依旧笑着,依旧漂亮:「我们去楼上,别当着妈的面闹得难看。」 还怕闹得不好看?我看了一眼周夫人,想了想生恩和养恩,起身上楼。 苏玲把门关上,反锁。 「孩子是你弟弟的,也算是周家的血脉。」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我不喜欢你,只想跟喜欢的人生孩子。」这是她的第二句话。 「这件事情爸妈都知道,他们也都默认了。」这是她的第三句话。
第27页 伶牙俐齿的倒显得我笨拙不堪。 我听了这些话,只觉得荒诞又好笑。 养了我这么些年的爸妈不是我的,我的妻子和儿子也不是我的,那么还有些什么是我的? 或许利利索索收拾了东西从周家滚出去才是正事。 我收拾了些东西,下楼跟管家和周夫人说了再见后离开了。 周夫人脸色难看,但也没什么动作,直到我走了都一言不发。 我寄了离婚协议书给苏玲,她爽快的签了字。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是被按了加速键。 周宅起了大火,周夫人和周总被困在里面,倒是管家及时跑了出来。 周总死前留下了遗嘱,全部家产由周小少爷继承。 我自觉这件事情有蹊跷,暗中调查起火真相,所有的线索指向苏玲,却缺少直接证据和人证。 于是我找到管家逼问真相,却在路上被冲出来的一辆大货车撞了。 等我醒来时,双腿没了知觉,遗产继承这件事情也早已尘埃落地。 我找人调查车祸,却发现还真是偶然事件。 周小少爷花心风流,媒体和狗仔评价他颇有周大少的风范。 苏玲裙下之臣无数,天天传绯闻。 两人结了婚,没过多久又闹离婚,忙着财产分割忙得不亦乐乎。 周乐因为两人的疏忽,遭了保姆的虐待,得了自闭症,像个皮球一样被两人踢来踢去,都不想接手。 最后孩子被判给了苏玲,她忙着谈恋爱,把孩子丢给苏白照顾。 苏白是个不错的人,把孩子照顾的还算不错,听说还参加一个绘画比赛得了金奖。 这场闹剧里的最后一个无辜者也得了照顾,我也就出院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无非也就是我那些搬不上檯面的报復,又在监狱割腕自杀之类的无聊事,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所幸这半生琐碎,还算是有个尽头。 第15章 第二个故事 苏白和周瑜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不知道名字,但牛排味道意外不错的西餐厅。 后来苏白想再去尝尝牛排味道的时,才知道那家西餐厅有个俗气又浪漫的名字「一见钟情」。 那时候苏白刚出差回国,拎着行李刚下飞机就被告知有个相亲需要参加。 二十八,不大不小的年纪,也是时候嫁出去了,起码在老一辈人看来。 苏白觉得无所谓,相较于回家吃一顿註定食不知味的团圆饭,还不如选择和陌生人在一起安静吃个饭,权当是拼桌了。 走进餐厅的时,苏白才后知后觉发现相亲对象她认识,刚刚在飞机上两本杂志上看到过,叫周瑜。 一本财经杂志,他是封面人物,标题中规中矩,「恒基科技创始人-周瑜」。 一本娱乐杂志,是周瑜和当红小花在地下停车库激吻的偷拍照片,标题劲爆又刺激,「当红小花能否成功上位,嫁入豪门?」 差距之大,令人印象深刻。 不过,各人有个人的玩法,苏白见怪不怪。 周瑜已在餐桌前坐定,见苏白来了,站起身,帮苏白拉开椅子。 苏白说了声谢谢,坐下。 接下来便是各吃各的牛排,偶尔象徵说两句场面话。 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和和气气走完过场才是这场突如其来相亲的正确打开方式。 第二次见面则是偶然。 苏白开车去文诚路甜点铺买刚出炉的葡式蛋挞,结果在停车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旁边车位停着的红色法拉利。 接过她这辆小本田倒没事,法拉利的后视镜却被撞歪,车门上还掉了两道漆。 说实话,那辆法拉利停的张牙舞爪,前面两个轮胎压在左边车位分界线上,后面两个轮胎压在右边停车位分界线上,霸道又不讲规矩。 但毕竟是自己蹭的车,一时也找不到车主,苏白就扯了张便利贴写了联繫方式贴在车前盖上。 正准备走人的时候,周瑜恰好就拎着车钥匙出来径直走向法拉利。 于是两人不得不交换联繫方式,抽出时间去保险公司协商赔偿事宜。 这一次见面,苏白损失了七万三千八百七十九元,并且还错过了热腾腾的蛋挞。 一个多月后,柯祺影业的苏总给煌球地产的周总打了个电话,两人在谈合作事宜的同时,顺带着替自己女儿和儿子又安排了一次约会,不,更为准确的来说,应该称之为「见面」。 命令下达的时候,苏白正忙着画展走不开,所以干脆就约周瑜来画廊参加画展。 画廊是苏白十八岁成年礼物,柯祺影业苏总给的,说是苏白喜欢艺术,可艺术又填饱不了肚子,干脆给个画廊经营着,好歹能赚点生活费。 苏白却更愿意将画廊看作是自己识趣的奖赏。 毕竟,苏白不争不抢,至少明面上,苏总给的,她就接着,苏总不愿意给,苏白看都不看一眼,安安分分了二十八年。 苏白懂艺术,负责看画,选画,却不擅经营,所以请了经理人代为运营。 周瑜来的时候,苏白正和经理人在商量宾客的名单。 这是苏白第三次举办个人画展,早已驾轻就熟,却也事事都要上心。 等到她注意到周瑜的时候,一看手錶,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第28页 毫无疑问,周瑜早来了。 这是一份周公子给的尊重,苏白不得不接着。 于是,苏白赶紧走过去打招唿。 周瑜站在入口,正在看画,神情专注,看见苏白走过来,笑了笑夸赞:「画好看,人也好看。」 算不上恭维。 相较于第一次见面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的模样,苏白今天化了妆,做了髮型,甚至连穿的衣服都是搭配好的,美丽又精緻。 苏白嘴角笑笑,接了赞美,顺着道了谢。 周瑜觉得有趣。 苏白,苏总最宠爱的小女儿。从小在国外长大,据说是在学艺术。十八岁成年回国,因为不擅交际所以从不参加圈内聚会,也从不参与柯祺影业内部事务,不挣不抢的,是个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 可是刚刚周瑜转了一圈,听了不少话,这家画廊的员工对苏白这位「艺术家」的评价可是不低,都认可她作为老闆的能力。 有趣的女人值得多花点时间,周瑜想着,随口问:「听说你在国外长大?」 苏白和他并排走着,只是笑笑,并没说话。 「长大」是个定义很不明确的词语,有生理上和心理上双重含义。生理上的自然是的,心理上的自然不是。周瑜没说清楚,苏白不好回答。 周瑜当她默认,他看着墙上一幅画,画的是小森林里迷路的小红帽,很传统的故事题材,色调干净温暖,笔触细腻,可那小红帽的斗篷下却露出一条蓬松大尾巴。 「喜欢画画?」 「算不上喜欢,只是刚好会画画而已。」苏白也停下,跟他一同看那画,礼尚往来问:「你喜欢什么?」 周瑜回答:「钱,女人和车。」 苏白点点头,眯着眼睛笑了笑,二十八岁的人了,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下垂,眼神清澈如水,流淌着些星星点点的光。 她眼角漏出一丝丝羡慕,说道:「挺好的,起码你喜欢的都有了。 这个回答有些意思,周瑜没想到。 周瑜挣钱挣得多,玩也玩的厉害,圈里圈外有不少声音,嫉妒的,讽刺的,甚至是赞嘆的,倒是第一回被一个家境不低于自己,又一心奉献给艺术的乖乖女用这样的语调评论。 这让周瑜想起小学时自己买到最后一根雪糕时,看见后面那些排在自己后面同学的眼神,清透明亮,带着些羡慕,又有些委屈。 孩子气的眼神,让人不自觉想要宠着,护着。 脸部温度有些升高,周瑜捏捏手指,笑了笑,问:「你喜欢的还差什么,我给你。」 「倒也不用,我都有了。」苏白伸出手引着周瑜继续往前走。 两人聊得还算愉快,但都有事去处理,都没空约着一起吃晚饭。 晚上,苏总给苏白来了电话,关心她同周瑜的见面。 他先开口叫了一声「苏苏」。 苏白应了,知道他打电话来的目的,却没说今天见面的事,只说:「明天画廊开新展,我叫人给您送几张票过去。」 苏总不关心这个,随口应了说会派人过去捧场,又问:「觉得周瑜怎样?」 「还不错」,苏白顿了顿,揣摩着意思才又说,「不过只见了两面,我也不太好说。」 苏总说:「都是年轻人,哪有什么相处不来的,私下你们有空可以多聊聊。过两天,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这是要定下的意思。 苏白心下一沉,试探着说:「过些天有些事。」 苏总不容拒绝,直接拍板:「那就明天晚上。画展结束后李叔来接你。」 于是就有了两人第三次见面。 画展结束后,苏白被接去做造型,换上了价值不菲的宝石项鍊和一条温柔典雅不具任何攻击性的粉色丝质旗袍。 两家见面地点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七楼的包间,是周家的产业。 几个后辈先到,周瑜的弟弟周杰,苏白的姐姐苏玲,再加上苏白和周瑜两人。 没过一会儿,长辈推门进来,后辈们站起来一一叫了人。 苏白坐在苏总旁边,右手边是苏玲和她母亲。 周瑜坐在自家父母亲之间,和苏白刚好面对面。 长辈客套寒暄,晚辈时不时应和几句,没过一会,话题就扯到苏白和周瑜两个人身上,这顿饭的意图就这样被摆上檯面。 周瑜放下手里的酒杯,看了苏白一眼。 她正拿着勺子小口喝汤,小小的指尖拿着瓷白的汤匙,斯文又秀气。 虽说的是苏白和周瑜的事,但却没两人说话的份,长辈聊得愉快就行。 于是等到酒足饭饱,两人的结婚日子就已经确定下来。 三月底,还有一个月零五天的时间准备。 苏白拿出手机写结婚日期的备忘录,免得自己忙着就忘了。 正编辑着定好提醒闹钟却收到一条信息,周瑜发来的。 信息这样写道:「不反对?」 反对?有能力有资格反对吗? 苏白不由得抬头看了周瑜一眼。 他似乎看起来有些无聊,斜靠着椅子,手里拿着手机,像是认真在听长辈聊天,又像是没听,察觉到苏白的目光,还冲苏白笑了笑。 「挺好的。」苏白这样写道,发给周瑜。 结束后各回各家,苏玲和苏白同坐一辆车,都坐在后座,一左一右紧贴着车门,中间空出来的距离,塞下两个人绰绰有余。。
第29页 苏玲问:「你觉得李玩怎么样?」 苏白回:「挺好的。」 苏玲又问:「想和他结婚吗?」 倒是挺奇怪的,等到结婚日期都确定下来的,却来问当事人愿不愿意了,之前为什么不问? 苏白看了一眼前面认真开车的李叔,回了那句万年不变的「挺好的」。 车内重归寂静。 苏白靠在车座后背上,看着车窗上闪过的流光溢彩,伸手过去碰了碰。 没抓到,她嘆了口气,头靠着车窗,把神色掩在阴影里。 看见苏白这番作态,苏玲弯起的嘴角控制不住下撇,却在看向后视镜的时候恢復了标准微笑。 第16章 第二个故事 离结婚还有半个月的时候,苏白接到了周夫人的电话,说是想约着喝个咖啡,约的地点也格外贴心,定的是苏白的画廊。 苏白欣然答应。 周夫人也是个守时的人,提前十分钟到了画廊。 到的时候,苏白正在调颜料,手上和衣摆上都沾了些,见人来了,笑了笑,笑容融在橘色暖光里。 她赶紧说了声抱歉,拿湿纸巾擦了擦手上的颜料,又拧开水龙头仔细洗了洗,仔细擦干净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咖啡豆。 周夫人端坐在沙发上,抬手阻止了苏白研磨咖啡的动作, 「苏小姐也坐吧,今天来是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苏白把咖啡豆盖好,重新放回冰箱,理了理裙摆,在周夫人右手边沙发坐下。 「您请说。」 周夫人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色档案袋,推到苏白面前:「我收到一些资料,你要不要看看?」 苏白依言打开档案袋。 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a4大小的白纸和几张泛黄的照片,仔仔细细看完也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苏小姐看完有什么想说的吗?」周夫人慢条斯理把资料装回档案袋。 苏白身体一下子绷紧,手不安地抓着裙摆,神色间有些不知所措:「我没想着要瞒着你们。」 周夫人安抚性拍了拍苏白放在膝盖上的手:「你也别太紧张,我来就是想问问你。」 话音一转,又接着道:「不过你应该知道,周家嫡子和苏家私生女总归是不配的。」只优雅点到为止,话里的意思和态度却十分明确。 苏白低着头,沉默不语。 见她这番模样,周夫人似乎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一直皱着的眉头松了松,简单道别后提着包就离开了。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取消结婚仪式,比如把这份档案交给自家儿子和丈夫。 苏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周夫人离去的背影,笑了笑。 周瑜的弟弟是个私生子,这是圈内心知肚明秘密。 找苏白将这档案寄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周夫人的态度和行动。 取消联姻,只能从周夫人处寻求突破口。 有时候,沉默可能只是为了不笑出声。 苏白哼着歌,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工作。 周夫人离开后的第二天,周瑜约苏白见面,约的地点有些意思,是一家有名的情侣餐厅。 苏白藉口自己有些事情没有答应。 周夫人离开后的第三天,苏白接到试穿结婚礼服的通知。 这个通知在意料之外。 苏白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回家试探。 电话是李叔接的,听出是苏白声音后,规规矩矩叫了一声「小姐」。 李叔的态度没变,也就是说事情没闹到苏总面前,或者是闹到苏总面前了,但是没掀起多大波浪。 苏白心里有了底,笑着说自己晚上回来吃饭。 李叔应了,拉着苏白说小姐应该多回来看看,又问晚上要不要派车来接。 苏白说了时间地点方便司机来接后就挂了电话。 下午三点左右,礼服店的人带着礼服上门来让苏白试穿。 设计师没来,来了两位助理,其中一位,刚巧苏白在定礼服的见过,似乎不太爱说话,喜欢站在人群后面, 要是没记错的话,名字应该叫李芸, 苏白接过助理拿着的礼服去衣帽间的时候,笑着叫了一声「李芸」,说了声谢谢。 李芸有些惊讶,眼睛亮亮的。 她的名字顺耳又好记,可工作一年半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记住她的全名。 苏白瘦了不少,礼服有些不贴身。 或许是苏白记住了名字这件事情让李芸感到放松和亲切不少,她仔细记下礼服要修改的地方,没忍住多说了几句话:「苏小姐身材管理做的真好。」 苏白笑着接话胡说八道:「结婚这么多事,忙都忙不过来,怎么可能还长胖。」 结婚的事情苏白从不过问,都是别人在忙活,其中以周夫人最为积极,起码发现苏白是私生女之前是这样的。 但对大多数人来说,结婚是挺重要的一件事,需要操心的地方也多,所以李芸信了,还好奇问苏白:「所以是因为太忙了,前些天才打电话来推迟试穿礼服的日子吗?」 苏白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不动声色,笑着应和了几句。 这样看来,周夫人离开后的确採取了动作,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些动作半道折戟沉沙,最终落了个悄无声息。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苏白捏着手机想着,突然想到了第二天周瑜的邀约,又想到了周瑜在两件商谈结婚时候的默不作声,心里咯噔一下。
第30页 想到这,苏白思索着,给周瑜打了个电话,问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明天两人要不要约着见一面。 周瑜应了,说地点他来定,到时间他来接苏白。 第二天见的时候,苏白穿了简单的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 周瑜见苏白这一身打扮,靠着后座车椅背笑了笑,说:「我们倒是挺有默契。」 苏白这才发现,周瑜也脱了西装三件套和皮鞋,换上了休闲套装和运动鞋。 上车后,周瑜告诉苏白今天两人的安排,说先要带苏白去一家中餐厅吃午饭。 待两人在餐厅坐定,周瑜拿着菜单点菜。 太阳有点大,阳光有点刺眼,苏白却把竹帘卷了一半上去,又把窗户推开一扇,涌进的热浪挤占了空调释放出来的冷气,屋内温度总算是舒服了些。 工作人员端了两杯水上来,收了菜单,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今日份菜单依旧没有苏白的意见参与。 苏白转了转手里的杯子,蹙着眉看着周瑜:「我想着或许应该在结婚前跟你聊一聊。」 停顿几秒,她脸上闪过愧疚和不安,接着说道:「我不应该瞒着你们,关于我是私生女这件......」 周瑜没认真听她说完,打断她的话,眼睛直直看着苏白,有些不满和焦躁:「你应该多笑笑。」 苏白转杯子的手停下,不解看向周瑜。 有人敲门端着菜和果汁进来,忙活一阵后又退了出去。 周瑜把苏白手里的白水换成了果汁:「对我来说,对我家老爷子来说,私生女这事根本就不重要,只要你是苏家血脉就行。」 似乎又怕苏白不明白,周瑜说的更详细了些:「两家有些合作,金额有些大,联姻算得上是份便宜保险。」 利益纠葛,对于苏白来说,这是最为糟糕的一种情况。 苏白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周夫人身上,斟酌用词:「那周夫人呢?她作为长辈,我们总是该听听她的意见。」 周瑜接着往下说:「我劝了劝,她也同意了。婚后并不住在周家,你和她的相处时间并不会太多。」 言下之意,周夫人已经同意了。 最后的挣扎也只不过是徒劳无功。 苏白有些难过,移开眼神,视线重新落在窗外的阳光里。 午饭过后,司机知情识趣离开了,周瑜握着方向盘说接下来的行程。 苏白不好意思再坐后座,询问了周瑜意见后,坐到了副驾驶。 车稳稳噹噹开了半小时,到了商业中心。 众所周知,周大少爷约会,一般有两个步骤。第一个,带约会对象来商业中心;第二个,带约会对象去床上。 看情形,苏白正在经歷第一个阶段。 衣服首饰这些苏白都有,于是逛街的时候就有些兴趣缺缺。 周瑜察觉到了,拉着苏白去了七楼的电影院,买了两张票,喜剧爱情电影。 电影不算无聊,勉强能够打发些时间,苏白窝在椅子里,捧着周瑜买的大桶爆米花看的津津有味。 电影是周瑜投资的,他参加过电影首映礼,已经看过。 于是苏白看电影,周瑜看苏白,也算得上是各得其乐。 下午四点五十分,电影结束,周瑜开车送苏白到楼下,问她明天早上有没有时间。 苏白拿出手机翻了翻:「明天早上不行,换个时间可以吗?」 周瑜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对苏白叮嘱了几句早点睡,注意休息之类的就开车离开了。 早上七点,周瑜的车停在苏白楼下,给她打了个电话。 苏白习惯六点起床,七点吃早餐。 周瑜来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榨豆浆,手机振动声被豆浆机工作运转的声音掩盖。 电话没人接,周瑜上楼敲门。 苏白从猫眼里看见是周瑜有些惊讶,从衣帽架上拿了丝巾披着,盖住自己裸露的肩膀,这才打开门。 门被打开,苏白和周瑜对视了两秒,后弯腰在鞋柜里找了找,拿了双粉蓝色拖鞋出来。 拖鞋有些小,穿上还有大半个脚后跟露在外面,别别扭扭的,周瑜却觉得还算舒服,将就着穿着倒也没说些什么。 客厅里东西很少,甚至连电视都没有。 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灰白色羊毛地毯上。地毯上放着一张小茶几,随意散落着几个抱枕坐垫。。 厨房和餐桌倒是满满当当的。 苏白端着两份早餐从厨房出来,分给周瑜一份。 周瑜没动早餐:「今天不用吃早餐。」 「嗯?」苏白放下手里的奶黄包。 周瑜补充:「婚前检查。」 第17章 第二个故事 婚前检查是必须要走的流程,苏白没有异议,带上证件,换身衣服跟着出门。 没吃早餐,苏白有些头晕,懒得提起精神应付周瑜,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假寐。 拿了表格,两人沉默并排走着。 人算的不上多,但得等上一小会,两人坐在门外走廊椅子上等第一个项目。 周瑜拿了手机在苏白面前晃了晃。 上面是昨天两人看电影的偷拍照片,配的标题是「花心大少坠入爱河」。 照片中周瑜捏着吸管把可乐递给苏白,苏白没接,只凑过去喝了一口。
第31页 整张照片构图不错,色调温馨。 拍的不错,苏白在心里评价,抬起头时却只是疑惑地看着周瑜。 周瑜把手机收起来,没忍住扯了扯苏白的头髮,说了声:「没事。」 门从里面打开,周瑜站起身进门。 苏白捏着手机给画廊的经理人发信息:「会议推迟,我晚点过来。」 持续了大半个月的画展落幕,卖出几幅画,也接到不少合作,这些后续事宜都需要苏白签字处理,本定了今天早上开会商讨,谁知道半路出了婚检这事。 几分钟左右,周瑜出来,苏白把手机塞进包里,把包递给周瑜。 苏白问:「可以帮我保管几分钟吗?」 交往的女孩不少,可帮忙提包的事情周大少爷却没干过,一时有些新奇,接过包后一会提在手里,一会背在肩上,最终把包带在手上缠了两圈,攥紧在手里。 在医院转了几圈后总算完成所有项目拿到检查单,接下来得去二楼听结果分析。 两人并排坐在桌子前听医生讲两人的情况。 医生先看的是苏白的检查报告,按顺序先讲苏白的。 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大堆,苏白没仔细听。 一旁的周瑜却听得认真,还拿着手机记了些。 说完苏白就轮到周瑜。 医生讲之前先看了一眼苏白,清了清嗓子。 周瑜啧了一声,对自己每周固定三次健身房的运动量很有信心。 医生拿着检查单开始数周瑜的毛病,说他有熬夜的习惯,时常失眠,容易做梦,有些脱髮,数了一大堆后,说完后悠悠然总结了两个字『肾虚』。 周瑜又气又难堪,压着脾气勉强坐着。 苏白赶紧拽住周瑜衣角,拿了报告单,对医生道了谢,拉着人赶紧出来。 刚出门口,周瑜就没忍住,骂了一句:「胡说八道。」 苏白松开被她捏的皱皱巴巴的周瑜的衣角,把单子都收进包里。 看着衣角上褶皱慢慢恢復平整,周瑜心里的气也不知不觉消失,但还是没忍住又问:「你觉得呢?」 问的还是肾虚那事。 苏白伸手拉住周瑜的手,扯开话题:「我饿了。」 周瑜妥协,开车带人去吃早午饭。 早午饭也是不打算马虎,去的是周瑜常去的私房菜馆,位置隐秘,人少清净,主打养生菜。 刚刚听医生说了一大堆苏白的健康问题,周瑜都记在心里。 上了一屉小笼包,又上了一叠山药枣泥糕,外加一杯白开水和一杯紫米浆。 苏白吃了一个笼包,喝了半杯紫米浆就饱了。 周瑜皱着眉头,逼着苏白又吃了一块糕。 苏白咬了半口,实在吃不下,剩下的糕就没再碰。 周瑜也不嫌弃,拿过剩下的早餐全部消灭。 苏白抬手看时间,问:「你等会要去上班?」 周瑜没正行翘着二郎腿,依着椅背靠着,回了一句:「先送你回去。」 苏白视线在翘着的二郎腿上落了落,别开眼,点点头:「送我去画廊可以吗?」 「我的荣幸。」周瑜站起来,主动拿过苏白的手提包。 婚检后后就该把领证提上日程。 尽管不喜欢苏白私生女的身份,但嫁进周家就是周家的人了,做长辈的总是希望晚辈能够过得好些。 为此,周夫人特意请大师算了领证的日子和时辰,说保管婚姻美满,儿孙满堂。 苏白和周瑜选了个人少的时间点去,免得引人注目,但还是没躲开偷拍。 领证当天下午,「周大少和新生代画家领证」的消息就上了热搜。 热搜底下有很多人在吃瓜,但大多数人都觉得就依周大少爷花花性子根本不可能安定下来。 谁知道晚上的时候,周大少就自己发了图文。 「本人已婚,勿扰。」 配图是苏白的侧脸和两张结婚证的合影。 领了证,两人商量着婚房也得置办起来。 这事情本来不用两人操心。 周家本就是做房地产的,随便选一间做婚房就行。 但问题在于周夫人非要两人回家住,说是方便照顾。 这不符合周瑜的计划,也不在苏白的意愿内,两人早已选定了婚房。 考虑到两人需要上班,选的是一个离苏白画廊,离周瑜公司都近的公寓。 苏白去看过,小区环境不错,公寓格局也不错,偶尔住一住也不错。 为了婚房这事,周瑜不得不抽时间回家和周夫人聊了聊。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婚前两人必须搬回周家,婚后必须一周回家一次。 于是苏白被通知收拾行李搬去周家。 离结婚还有七天时间,她没拿多少东西,一个十六寸手提行李箱刚好,又去画廊拿了一个包装好的画框。 六点半,苏白到了周家。 苏家和周家差不多,独栋别墅,布局都相似。 管家迎出来帮忙提行李,苏白说了声谢谢。 换鞋进门,见到的是坐在沙发上的周夫人。 苏白愣了愣,看了看自己衣着是否得体,谨慎着先叫了声「周夫人」。 周夫人应了,看见管家手里拿着的小行李箱,她神色淡淡:「房间在楼上,上去看看吧。」 苏白上前把包装精美的画框递给周夫人。
第32页 周夫人没接。 站在苏白身后的管家看眼色上前接过画框。 这样也很好,苏白想,不必强求。 周瑜六点半回来,手里捧了束花。 周夫人看见周瑜手里的花,哼了一声,继续看电视。 有了老婆忘了娘。 周瑜见状笑了笑,把手里抱着的花递给周夫人:「苏白订的,我只负责从花店拿回来。」 站在楼梯上的苏白:「......」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定了束花? 周总没回来,七点准时开饭,周夫人坐主位,苏白和周瑜分坐两侧。 吃饭的时候各自都很沉默。 周夫人边吃饭边观察着苏白。 她教养很好,只夹自己面前的几道菜,夹一筷子是一筷子,从不伸长手臂去夹够不着的那些菜,咀嚼声也细不可闻。 反观自家儿子,坐没坐相,喜欢的菜夹不到,干脆直接站起来伸手把那道菜菜换了个位置,端到自己面前才作罢。。 这样比着,苏白还算的上是个知理识趣的。 再加上前面收到的一束花,周夫人憋在心口的气消了不少,主动开口问道:「今晚的菜还算合胃口吗?」 周夫人问的随便,但苏白却答得认真。 「辣椒炒肉很入味,我喜欢吃辣。清蒸鱼火候刚好合适,很鲜美。丝瓜炒蛋里面的鸡蛋超级香,但是丝瓜我不喜欢。还有莲藕排骨汤,莲藕糯糯的,汤甜甜的,都喝了两碗了还想再盛一碗。」 周夫人听到回答一怔,上回怎么没看出这姑娘这么呆? 她看向只顾着埋头吃饭的周瑜,又看了看苏白,开始担心这么个单纯的姑娘,配自己儿子是不是可惜了? 于是吃完饭,周瑜就被周夫人叫进了书房叮嘱了一番,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要好好珍惜苏白,婚后不要再出去花天酒地等等。 周瑜嬉笑着应了,找了个藉口就熘走回了自己房间。 两人住一起,住的是周瑜的房间。 周瑜很早就搬出去住,房间里放着的都是年少时的物品。 墙上挂着的吉他,墙角放着的有些漏气的篮球,书架上还摆着他穿着校服照的毕业合影。 苏白没有乱动这些东西,只把自己行李箱打开规规矩矩放在墙角。 周瑜走进来,大大咧咧往床上一躺,枕着手问苏白:「不喜欢吃丝瓜?」 「我不喜欢吃软趴趴的东西。」 苏白正收拾着自己的衣物,瞄了一眼周瑜,问:「你先洗澡吗?」 周瑜闻言调侃:「你倒是不害羞。」 苏白眨眨眼睛,反问:「为什么要害羞?」 周瑜笑笑看着苏白不说话 苏白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小学六年级上生理卫生课的时候老师都讲过。」苏白为自己辩解。 周瑜笑出声,站起来往门外走去:「还是你先洗吧。」 苏白问:「你要出去?」 周瑜自由惯了,自觉不需要跟谁报告自己的行踪,有些不耐烦苏白的询问。 但他看着苏白亮晶晶的眼睛,倒也耐得下性子跟人解释,甚至有些恶趣味想要看看苏白听到他解释后的反应。 「我去一趟新野酒吧。」他说。 这个时间点去酒吧,去的还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的着名艷遇酒吧,图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苏白听见他的去向,没什么反应,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文诚路西边街尾有个甜点店,能帮我带个提拉米苏吗?」 新野酒吧就在文诚路西边街头,从街头到街尾,顺路买个甜点的也算不上麻烦。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两人误打误撞的第二次见面就在那家甜点店前。 只是...... 周瑜看了看苏白毫无所知,笑的一脸灿烂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就堵得慌,也不出门了,打开衣柜拿了几件衣服,扔下一句「我先洗澡」后,进了浴室。 第18章 第二个故事 婚礼是传统中式婚礼,准备起来时间长,流程多,两家夫人一起操办倒也算是没出岔子,也没叫这对新人多操心。 两人在结婚当天走了迎亲、拜堂等流程,在夫妻对拜后直接被送入洞房。 洞房的地点是两人出钱一起买的公寓。 周瑜本该留下来敬酒应酬,可见苏总和周总都端着酒杯在席间转着,两家夫人也跟着谈笑分声,也轮不着他上前去碍事,干脆找了个藉口和苏白一起回了公寓。 苏白先换了身上厚重的礼服,又把宾客送礼的名单对了一边发给周夫人,这才进浴室去洗澡。 周瑜到公寓的时候,赶得巧,苏白刚洗完澡出来。 浴室门一打开,他嗅到氤氲水汽而来的一大阵香味。 是结婚前两人一起去逛超市选的樱花沐浴露的味道,有着甜甜的清香,却又不是很像,多了一些多汁浆果的酸甜。 她没有换上床头柜精美包装盒内周夫人为两人准备的情侣睡衣,而是穿着一件白色丝绸吊带睡衣,裙长及小腿肚,裙摆处拼接了柔软的白色蕾丝。 睡衣样式很熟悉,在婚前检查的那个早晨周瑜有幸见过一次。 周瑜问:「很喜欢这件睡衣?」 发梢还在滴水,苏白拿着毛巾擦了擦,看向周瑜,回答:「只是习惯了。」
第33页 周瑜放下手机,背过身也去衣柜找衣服,准备去洗澡。 手机屏幕亮着,苏白没看,走到小阳台上吹风。 周瑜从衣柜镜子里看见苏白的动作,笑了笑,进了浴室。 浴室里充斥着苏白的味道,周瑜没忍住深唿吸闻了闻,觉得自己像个没识过情爱的毛头小子,竟有些情动。 周瑜出来,拿着电脑窝进沙发。 他洗澡的时间有些长,苏白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看画册。 事实证明,周夫人还是有先见之名的。起码有了婚前在周宅同居的经验,两人只觉得这次只是换了个地方一起待着,倒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直到关灯睡觉的时候,周瑜才想起来,今天是两人洞房花烛夜。 苏白规规矩矩躺在床的另一边,唿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周瑜翻了个身,伸手去够放在苏白那边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 谁知刚伸手,苏白就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问道:「怎么啦?」 「找空调遥控器。有些热。」周瑜老实回答。 苏白伸出手碰了碰周瑜的手。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 周瑜老老实实躺了回去。 躺了没两分钟,周瑜坐起来,脱了上衣,又脱了裤子,只穿了个裤衩躺在被子上。 苏白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裹着问:「很热吗?」 薄薄的一层羽绒被,在初夏的天气里刚刚好。 那边没动静,也没回她。 苏白小心翼翼翻个身,伸手关了床头灯。 许久,她又悄悄翻了个身,睁开眼刚好对上了周瑜裸着的后背,于是又想抱着被子再翻回去。 「睡不着?」周瑜也跟着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苏白老实道歉:「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那边嗯了声,也不知道是回答哪个问题。 苏白解释:「平常这个时间点我都在画室画画,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有些睡不着。」 周瑜伸手把灯又打开,面对着她问:「所以是睡不着对吗?」 窗户没有关紧,风一吹,唿啦唿啦作响。微弱的月光和室内灯光融在一起,叫苏白看清了周瑜的脸上的神色。 他的瞳孔很亮,脸上肌肉紧绷着,额头上出了些汗,肆无忌惮越过了界限,伸长手臂将苏白禁锢住,像是黑暗中窥视猎物的野狼。 苏白睁着眼睛看着周瑜,捏着被角小心翼翼点点头。 两人对视。 周瑜想起自己小时候养的一只猫。 那是一只毛色斑杂的流浪猫,不是很好看,甚至有些丑,周瑜在上学路上捡到的,也就顺手养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无论是在踢足球,还是在写作业,周瑜总能在不远不近的角落里找到那只小猫。 有时候猫在睡觉,有时候猫在舔毛,有时候猫只安静的看着某个地方。 但只要周瑜看过去,小猫总能抬起头来和他对视,圆滚滚的眼睛里全是小心翼翼的依赖。 苏白像极了那只猫。 周瑜这样想着,缓缓靠了过来,可以看到她的睫毛在小幅度地颤着,像是濒死的飞蛾。 他更靠近了苏白,轻轻与苏白嘴唇碰住。 她的嘴唇有些凉,像是冰淇淋和果冻的触感,周瑜不由更深入了些。 空气一点点被夺去,苏白闻到清爽须后水的味道,是薄荷味。 她微微推了一下靠近的胸膛。 「我有些喘不过气,你温柔些。」 周瑜依言,刚开始是试探的,是温柔的,等确定猎物渐渐沉迷,不会逃跑后,就变得霸道起来。 辗转缠绵,依依不捨。 事后,苏白蜷缩在周瑜怀里喘着气,不住颤抖。 周瑜也不嫌热,抱着苏白,细碎的吻落在耳尖,髮丝,圆润的肩头和锁骨间,细细安慰。 当晚苏白睡得还算不错,主要是累的。 周瑜也睡得不错,主要是爽的。 第二天是苏白先醒来,她收拾好,去了厨房。 没一会,周瑜也醒来,叼着根牙刷也进了厨房,问早餐吃什么。 「饺子。」 苏白手上沾了面粉正在揉面团,头髮忘了扎,时不时掉下,有些碍事。 「能帮我扎个头髮?发圈在围裙口袋了。」苏白问刷牙的周瑜 周瑜上前在口袋里摸了摸,找到一个黑色发圈,用手指当梳,把所有头髮细细理好再绑好。 苏白借着擦的发亮吸油烟机的金属面照了照,觉得还算不错,说了声谢谢,也不问为什么周瑜扎头髮的动作这么熟练。 不好奇,不问,可真是没意思! 周瑜斗气似的含着牙膏泡沫说自己要吃西式早餐。 苏白把圆滚滚的饺子放进蒸笼,又洗了手,打开冰箱翻了翻,问:「牛奶和三明治可以吗?」 没人回答。 幼稚鬼已经进了洗手间漱口。 接下来两人各用了几天时间去处理自己的工作,因为得腾出一段时间去蜜月旅行。 度蜜月的地方是一个热带海滨城市,周瑜定的地方,说是周家在那里有栋度假别墅,两人过去能直接住,苏白没意见。 只是两人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生了争吵。 周瑜平常出差一般带个电脑,最多也就带上一套换洗衣物,缺的东西再花钱买就是了,所以觉得这次度蜜月也没必要大包小包。
第34页 但苏白不一样。 画画这个东西,比起天赋,拼的也就是个熟练度,每天都得练。所以画板,颜料,画纸,这些用顺手了的,都是必须带的。 习惯在旅途拍照,所以相机是必须带的。 化妆品和护肤品都是用惯的,这些也是必须带的。 再加上些衣服和帽子,零零碎碎下来,也收拾了两个大箱子。 周瑜很是不解,但也没先发脾气,而是倒了杯水先压了压自己的火气,坐在餐厅椅子上问苏白原因。 「我只是习惯了。」 苏白盘坐在客厅地毯上,周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物品,望向周瑜的眼神清澈又有些委屈。 「这些东西我都可以自己拿的,我平时出去写生都习惯了。」 周瑜气苏白不听自己劝,又气苏白不愿意叫自己帮忙,留下一句『随你』,就摔门出去了。 苏白眨眨眼,继续收拾行李。 周瑜出了门,本打算叫上几个朋友去酒吧叙叙旧,可是方向盘一转却去了公司。 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也该努力工作养家餬口,老是出去玩也不是个事,今日酒吧就不去了。 再说了,公司的事情不处理完,也没办法安心出去度蜜月。 找了两个藉口,周瑜总算心安理得的打开电脑继续加班工作。 出发前一天是苏白二十八岁生日。 苏白人缘算得上不错,收到不少礼物,周瑜来接的的时候,礼物塞满了后备箱。 周瑜也送了礼物,一张黑卡,用红包包着塞在苏白枕头底下。 周夫人早早来了电话,要两人今天回家吃饭。 所以接到苏白后,两人就去了周家。 赶巧,两人到家的时候,周总的车也刚好到家。 这还是婚后苏白第一次见周总。 吃饭前,周总先给了个红包,叫苏白拿着去买点自己喜欢的。 苏白接了,揣在口袋里,摸了摸,方方正正,估计是张银行卡。 总算知道周瑜用红包包黑卡的习惯是从哪继承的。 周夫人则是给了套珠宝,用了个漂亮的盒子装着。 苏白接了,认真说了谢谢。。 七点准时开餐,这次没有苏白讨厌的丝瓜。 饭后,周总拉着周瑜上楼去了书房商讨工作上的事。 周夫人则拉着苏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问两句琐事。 等到九点的时候,周瑜从楼上下来,两人告别后开车回家。 路上,周瑜扶着方向盘问苏白:「行李收拾好了吗?」 苏白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红灯闪了闪变成绿灯,周瑜踩了一脚油门,车缓缓向前滑行。 周瑜接着说:「两个箱子有些沉。」 他说完就停住了,等着苏白接话。 可等了半天,却只等到苏白睡熟后发出的轻轻的鼾声。 第19章 第二个故事 旅游其实是个很累人的事情,等到两人折腾了十几个小时到小别墅的时候都没了旅游度蜜月的兴奋劲。 各自拿了各自衣服进浴室洗漱,出来后往床上一趟就睡了过去。 苏白是被热醒了,出了一身的汗,湿了半条睡裙。 打开手机一看,凌晨三点。 窗外黑沉沉的,树木在风中狂舞,似是有场暴雨要来。 苏白看了看床另一边的周瑜,穿着裤衩睡的四丫八叉的,肌肉线条明显,上面亮晶晶的全是汗。 她下床找了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了,又找了新的睡裙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周瑜靠坐在床头。 苏白擦头髮的手顿了顿:「醒了?」 她安静站在昏黄色的光里,柔软又寂静,雪白的皮肤融在光里看不进一丝瑕疵,不知道哪来的风,她的一缕髮丝飘扬起来,勾着她的嫣红的唇角缠绵,不捨得离去。 周瑜舌尖抵住后槽牙,笑了笑:「换了新睡衣?」 行李箱里塞了两条睡裙,一条是红色的,是洞房那天放在床头柜上没动过的那条。一条是黑色的,和白色的是一个套装,不同的是黑色裙摆更短,侧缝还开了衩,刚好开在不高不低恰恰好的位置。 苏白现在身上穿的是黑色的那条。 听见周瑜的询问,苏白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顺手就用擦头髮的毛巾把自己露出小腿盖住:「天气太热,那条被汗水浸湿了。」 周瑜才不想听解释。 他俯身下来,伸长手臂圈住苏白。 苏白身体一僵,侧了侧身子,却刚好将纤细白皙的脖颈暴露出来。 颈部皮肤更白,灯光照在上面,明晃晃的。 因为洗了两次澡,苏白怕皮肤缺水干燥,还擦了些身体乳。 身体乳味道很清淡,像是大雨过后青草的味道,周瑜贴上去闻了闻,又忍不住低头埋在苏白颈窝亲了亲。 一阵汗水混合着玫瑰沐浴露的味道涌过来包住苏白,黏黏腻腻的,不是熟悉的味道,有些危险,苏白皱皱鼻子:「不舒服。」 周瑜顿住,搂住她的腰,唇从颈部离开,低头看着她。 苏白毫不躲避,甚至重复了一边还说的更详细了些:「你身上的味道让我不舒服了。」 周瑜被气笑:「笨蛋,你谈过恋爱吗?这个时候该说这样的话?」 苏白睫毛颤了颤,眨眨眼,不说话。
第35页 气的周瑜用被子把苏白盖住,自己下床进了浴室。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苏白还坐在堆成圈的被子中间。 周瑜低头看她。 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地俯视,苏白换了个坐姿,和周瑜平视。 周瑜又吻了下来。 这次只有沐浴露的味道。 苏白不再抗拒。 这一闹,两人就都是中午才起床。 苏白起床换衣服的时候,顺手就把行李箱的各式各样的裙子都收进了衣帽间。 花花绿绿的裙子占据了衣帽间的半壁江山,周瑜只带了一套换洗衣物,孤零零的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裤被挤到了角落里。 周瑜洗漱完悄无声息靠在门口看着苏白。 苏白转身被吓了一跳:「怎么站在这不下去吃饭?」 「你要不要遮一遮?」周瑜没回答苏白,反倒伸手拿了条印着大朵花卉的丝巾递过来,指了指苏白锁骨上的红痕。 苏白嫌热,没接,拿着遮瑕笔对着镜子看了看,却又放下,又拿了红褐色的眼线笔在红痕处画了只蜻蜓。 午饭结束,两人拿着手机查了些信息,计划着下午去哪里玩。 周瑜想去海边游泳。 苏白看看外面被晒得金灿灿的沙滩,果断摇摇头表示不同意。 苏白想去离别墅不远的一家网红甜品店。 周瑜看了看甜品店的菜单,表示不感兴趣。 两人争论了一番,谁也不同意谁的,最后决定各玩各的。 周瑜换了泳裤走向海滩。 苏白带着草帽上了车准备出发去甜品店。 大中午的沙滩上没多少人,周瑜跳进海里扑棱了几圈,觉得没意思,就躲到太阳伞下躺椅上晒太阳,晒完前面有翻了个身趴着,来回折腾。 可等他喝了口果汁,拿着手机瞄了一眼时间,才是下午三点半。 苏白离开已经两个小时,怎么还不回来? 周瑜觉得没意思,站起身回别墅。 佣人正在准备下午茶。 餐桌上铺了蕾丝桌布,花瓶里插了几朵颜色鲜艷的花,手沖咖啡被装进长嘴咖啡壶,冰美式和各种果汁被装在各种形状的透明玻璃瓶里。 至于那些各式甜点,白露抹茶,榴槤班戟 ,糖浆松糕布丁等则被装在精美餐具里,餐具下面还垫了绣花餐垫。 「明明家里就有,还跑到外面去。」周瑜看着下午茶嘟囔了几句,拿着手机,围着餐桌转了几圈,对着下午茶拍了些照片,又选了几张好看的给苏白髮了过去。 苏白去了甜品店,排了两个小时的长队,终于买到了心心念念的欧培拉。 可是食物一入口,苏白就放下了手里的银叉。 不过徒有虚名,味道很一般,估计钱全花在网络营销和这网红装修上了,苏白不懂怎么会有人这么闲排队吃这个。 正失望时,她就收到了周瑜发来的照片,和「回来吃下午茶」的信息。 苏白不想打字,回了个电话。 没过几秒,周瑜接了。 苏白:「我想去游泳。」 周瑜:「晚上去,现在热。」 苏白:「想吃甜点。」 周瑜:「那就赶紧回家。我叫司机去接你了。」 说是这么说,但等晚饭后两人去沙滩时,苏白刚下水就觉得水太冷了,可怜兮兮的看着周瑜。 在某种程度上上而言,周瑜对撒娇的苏白毫无抵抗力。 于是周瑜无奈妥协,只好陪着人去逛夜市。 夜市很热闹,卖的东西却大同小异,号称卖的是手工制品,却处处都是机器生产的痕迹。 但本就不是来买东西的,图的也就是个热闹劲,苏白倒也看的高兴。 两人逛到一个摊位上,摊主做的东西倒是让苏白忍不住停下来看上两眼。 苏白看中了一对檀木素戒,那檀木棕红色里面夹了些黑褐色,有些安静的美感。 她拿起来试了试,有些小了,但颜色很衬手白。 周瑜看着,问摊主价格。 摊主笑眯眯的说了20元一对。 算的上是个良心价,周瑜爽快付了钱。 可是苏白拿着另一个戒指给周瑜试了试,也太小。 摊主见了,干脆大方送了两条红绳,说穿了戒指当个吊坠也不错。 两条吊坠,也不错。 一根红绳,吊了个戒指,晃晃悠悠的,简单是简单了些,倒也好看的紧。 于是回去的时候,两个人脖子上都多了根红绳。 第二天两人意见关于去哪游玩又不一致,但商量着倒也算是和平解决,协商着定了几个要去的旅游景点。 先去的是当地一座寺庙,规模不大,修在海边一个低矮的山上,据说求姻缘很是灵验。 山不高不矮的,但爬上去依旧有些费劲。 苏白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就累的不行,坐在台阶上喘气。 周瑜站在旁边杵着,刚好挡住了些太阳。 苏白挪了挪,挪进他的影子里。 山下卖票的地方有缆车,苏白不肯去,非要背着画板爬台阶,说路上有个地方视野好,适合写生,坐缆车就错过了。 周瑜当时是随了周瑜的心意,可这会也站着没忍住嘲笑她:「就你这身板,还继续往上?」 顺便把出发前打包行李的帐也算了:「还背这么多东西?」
第36页 他说着拎了拎被苏白放在一旁背包,里面放着颜料盒,一个速写本,一个笔盒,一把晴雨伞,一个水壶,有些份量。 苏白没回他,点点头,爬起来躲开影子,从包里拿了伞,撑开继续往前走。 再往上爬上十分钟,就到了苏白理想的写生地,视野开阔,植被丰富,花朵繁密。 她找了视野不错的树,在树荫下坐下,手里抱着速写本,专注画画。 周瑜觉得无聊,凑过去看了两眼,时不时还搭上两句话。 苏白觉得烦,手一抖,指尖沾了些翠绿色的颜料。 「你要不要上去看看?听说寺庙建筑很有风格。」她在赶周瑜走。 周瑜抬手遮住眼睛往山顶看了看,直白问苏白:「你嫌我烦?」 苏白笑笑,拿着湿纸巾擦了擦纸巾。 「你倒是越来越胆大了」周瑜评价。 哪像刚见面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老老实实守着规矩。 苏白回怼了一句:「你不也一样,原形毕露。」 刚见面的时候要多绅士有多绅士,哪像现在这么恶趣味? 周瑜挑挑眉,也知道自己估计是惹人烦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行行行,你画你的。」说完就朝着山顶去了。 总算是得了安静,苏白沉下心来上颜色。 周瑜这一走就是四五个小时。 苏白站在原地又等了两个小时。 等到天色变得阴沉,等到咸湿的海风不断上卷,等到沙滩上聚集的小黑点都散去,周瑜还没有回来。 风雨欲来,苏白收拾好东西下山。 可海边的风雨来的急,又来的大,手里的伞撑不住被吹折了,回来的时候还是全身都淋湿了,速写本上的颜料也都晕开,花成一片。 可是等苏白推门一看,周瑜正抱着西瓜吹着空调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看见苏白的狼狈模样倒是有些惊讶,似模似样解释:「我看完寺庙回去看你画的认真,就想着不打扰你,就下山去后面几个景点了。」 不打扰? 苏白认真听完解释,「哦」了一声。 见苏白这样反应,周瑜却来了兴趣:「你生气了?」 苏白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周瑜回:「气我故意把你一个人留在山上。」 苏白惊讶:「原来你是故意的吗?」 周瑜:「......」 被堵了话的的周瑜气没地撒,连行李也没拿,连夜搭飞机回了国内, 于是两个人的蜜月成了苏白一个人的旅游,倒也落得自在。 回国的时候司机来接,苏白才发现车后座早已坐了一个人。 苏白上车问:「你怎么来了?」 「我妈叫我来的。」周瑜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眼睛盯着屏幕不捨得离开,似是在认真工作。 出于礼貌,苏白上车后靠在另一边安静玩手机。 周瑜撇了眼坐在副驾驶的苏白,她靠着一点车门的一侧,眉眼弯弯,眼睛看着手机,似乎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打算说点什么,但之前恋爱他一向我行我素惯了,从来都是别人哄他的份,这会儿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哄人。 苏白倒是没觉得车内气氛有什么不对,还拿了两人的合影凑过来叫周瑜选一张,说好发朋友圈。 给了台阶,周瑜也就顺势下了,凑过去认真选了几张,还似模似样写了相同文案也发了朋友圈,被他那堆酒肉朋友还酸了一顿。 第20章 第二个故事 婚后的日子和婚前倒没有什么两样,两人各自都有事业,都有自己的交际圈。 只是时间相处越久,两人需要相互适应和妥协的事情就越多。 不说别的,就说两人睡觉这事。 苏白睡得早,周瑜睡得晚。 每次苏白睡得正香,周瑜却又总爱把人折腾醒。 至于那种折腾,自是不言而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副诱人模样,只觉得烦,闭着眼把人推开,才喘口气又被夺了唿吸。 她嘴唇微微张开,一边吊带滑落到肩膀下,露出半块胸脯,肤若凝脂。 周瑜可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他凑近过去,吮了一口锁骨。 苏白不舒服地哼了声。 他也没理,他推了推钟绿的吊带,伏在她的胸部。 苏白含煳不清地说了句,「干什么啊?」 他一路往下亲,还捏了把她的腰。 直到苏白受不住了,直接把人踢下床。 周瑜黑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拉了被子在床另一边睡下。 苏白心里也有气。 但没办法,对周瑜还是得哄着来。 苏白慢慢靠近,从后面抱紧周瑜,头埋在他的肩膀。 随着时间流逝,周瑜绷紧的背慢慢放松下来,他翻了个身,把苏白搂进怀里,也没再闹人。 苏白有时候睡觉也不安分。 就说昨晚,也不知道怎么了,苏白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换了十几个姿势。 周瑜最近有个项目,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身体累了,晚上自然就睡得沉,还发出了有节奏的鼾声。 睡不着的人看睡得好的人心里就来气,苏白直接爬起来捏住周瑜的鼻子。 被闹醒的周瑜心里也有气,拿着被子去睡沙发,留苏白一个人在床上折腾。
第37页 苏白没人陪着闹,干脆坐起来,端了杯咖啡,开了床头小灯,拿了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周瑜转身凶苏白:「能不能把灯关了,大半夜的瞎闹腾!」 自觉理亏,苏白乖乖把灯关了,抱着枕头挪到沙发旁:「我睡不着。」 周瑜瞪她。 苏白委委屈屈的。 周瑜把被子掀开一个角:「进来,哄你睡。」 苏白乖巧窝进去听周瑜讲故事。 好不容易两人都睡着了,但奈何沙发太小,两人睡相也不规矩,半夜从沙发上滚下来。 周瑜醒了,想把人抱回床上,苏白却把被子捲起来包住自己,在地板上滚了一圈又睡着了。 她倒是睡的香了,留下周瑜气的直咬牙。 要说晚睡或者失眠是偶然事件,发生概率还算小,那么挤牙膏这件小事就是必然事件,每天早上都会发生。 周瑜喜欢从中间挤牙膏,苏白却喜欢从底部开始挤。 为了这事,周瑜每次洗漱的时候都得说苏白一顿。 苏白嫌烦,下班回家带了两盒牙膏。 各用各的,省的老是听周瑜念念叨叨。 可这牙膏买了,这周瑜却是个臭脾气,也不用自己的,就喜欢和苏白挤着用一盒牙膏。 每次苏白拿牙膏的时候都看见中间凹陷了一块,她刚想发作,周瑜的一只手却勾住了她的脖子吻了过来。 细小的鬍渣刺刺地扎在皮肤上,苏白尝到了带着凉意的薄荷牙膏味。 说不过,骂不得,男□□人,苏白不得不适应凹陷着的,不那么圆滚滚的,看着不是那么符合审美的牙膏。 解决完挤牙膏这件小事,还得解决吃早餐这件大事。 苏白在国外长大,却喜欢中式早餐。 周瑜在国内长大,只出国读了两年研究生,却喜欢西式早餐。 但是周瑜不会做饭,吃什么早餐的决定权在握着锅铲的苏白手上。 在连续喝了十几天豆浆之后,周瑜提出抗议说要喝牛奶,和果汁,吃三明治和汉堡。 苏白应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苏白捏着勺子吃碗里热气腾腾的馄饨,周瑜面前则是放了个纸袋,里面放着三明治和汉堡。 周瑜捏着纸袋问:「牛奶呢?」 苏白放下勺子,弯腰打开柜子,拿了一瓶纯牛奶放在桌上,又侧侧身露出柜子里的摆的整整齐齐的牛奶:「30瓶,刚好够喝一个月。」 可是牛奶没喝几瓶,周瑜就厌了,吵着要吃热干面,牛肉面,饺子和馄饨。 除开这些生活琐事,两人的消费观也不一样。 家里的生活用品都是结婚前周夫人帮忙置办的,用完后就必须添置。 对于这件事情,周瑜的解决方式是打个电话给周宅管家,叫管家来解决。 苏白看不下去,拖着人去超市买需要的生活用品。 周瑜觉得苏白在浪费时间,有这功夫,还不如躺在沙发上玩游戏看电视。 苏白摆事实讲道理:「管家拿的是谁给的工资?」 「我爸妈的。」 「那他为什么要帮你忙活这些事?」 「那我再给他一份工资不就行了?」 「现在晚上十点,管家已经下班了。而且我们的沐浴露已经没了,今天还洗不洗澡?」 「那不可以叫个外卖?或者叫个跑腿也行。」 「我找了,家里那款沐浴露没有外卖。至于跑腿,我可不想和你一起上娱乐榜头条。」 周瑜自觉理亏,偃旗息鼓,老实开车载人去超市。 路上,苏白打开备忘录边写需要买的东西,边问周瑜:「洗髮水需要买两瓶吗?」 「多买就多买些,省的下次还得时间跑一趟。」 「可要是用腻了,想换个味道的洗髮水,买两瓶不就浪费了?」 「浪费就浪费了,也不差这点钱。」 「那还是买一瓶算了。」 周瑜开着车,递给苏白一个眼神:「行行行,你说了算。」 苏白喜欢逛超市,没有原因,只是习惯了而已。 她在国外长大,有个保姆负责照顾她,保姆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出去买菜,逛超市都带着她。一来二去,苏白也喜欢上了时常来超市走走。 没什么其他原因,看着满满当当的货架就觉得安心。 周瑜倒是很少来,但来了却意外很喜欢,从货架上拿了不少东西放进购物车里。 苏白拿起车里的狗粮放回架上问:「我们家有狗吗?」 周瑜摇摇头,问她:「要不养一条?」 苏白翻了个白眼,推车去结帐。 周瑜顺手扔了几盒保险套进去。 「不是还有吗?」苏白喊他。 「你买的都不对。」周瑜没回头,看着货架又扔了两盒。 苏白拿起一盒认真研究了一下包装盒上的信息,问「怎么不对?」 周瑜凑近苏白耳边说:「太小了。」 苏白放了两盒回去:「用不了这么多,会过期。」 周瑜大手一挥,又拿了两盒:「那就用快些」 苏白无情吐槽:「医生说你肾虚。」 周瑜无力反驳。 回去的路上苏白就有些犯困了,打了好几个哈欠,但她也抻着眼皮,,借着车里的灯光看列印出来长长的签购单,核对确认无误后,叠好放进钱包里,方便回去记帐。
第38页 周瑜看着都替苏白累的慌:「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毛病,明明也是富养长大的。」 富养倒是富养,毕竟给的一年出国留学学费和生活费就够普通人家生活两三年了。只是钱都在保姆手里,小时候苏白想吃颗棒棒糖都得打报告申请。 苏白没说话,看向窗外。 周瑜以为自己哪句话没说好,惹人生气了。 但谁知没一会苏白就转过身来,喊周瑜一起看车窗外的灯光秀。 要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护城河旁升起一片红海,灯光交错间,又碎成五彩斑斓的花。 苏白觉得新奇,看的认真。 周瑜悄悄打量苏白的神色。 笑容满面,不见阴霾。 他悄悄松了口气。 关于消费观的争论就此打住,两人不再提起。 这件事情并不难,除开生活费,基本上两人都是各赚各的,各花各的钱, 即使消费观不一样,只需要两人都秉持着相互尊重的原则,不过多干涉对方就行。 简而言之,消费观不一致是足够有钱就能够完美解决的矛盾。 日常琐事,消费观都能够协同一致,实现可持续发展,但又在各自喜好上闹出了事。 两人都订杂志,都喜欢买书 文艺类和文学类的杂志书籍大多是苏白的,金融类和科技军事类是周瑜的。 但家里的书柜就是固定大小,适合摆书的地方也就那么大。 周瑜收到书就顺手把苏白摆着的书收起来随手找了个地方放着,把自己的书摆上。 苏白有次写一篇评论文章,要查找一些需要的资料,可翻遍了也没找不到想要的书,就很焦灼,问周瑜有没有动。 周瑜摊手说自己没动。 苏白不得不去调监控,拿着监控视频指控揭发了周瑜的『恶行』。 两人因为这次争执不得不约法三章。 1.书柜一人一半。 2.不得未经对方同意随意移动籍。 3.犯规的人需接受洗碗惩罚。 可周瑜就是不长记性,洗碗这个事基本就是他包圆了。 最后他直接把隔壁公寓给买了,打通后直接将隔壁改成了书房和健身室。 相处时间长了,苏白也知道周瑜的性子。 怕麻烦,能用钱解决的对他来说都不是事。 喜欢听女孩撒娇,基本上遇到矛盾,苏白软了声音叫一声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摸着这两个规律,苏白也算是找到了和周瑜和谐相处的窍门,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至于周瑜,他一直觉得自己和苏白相处的不错,没什么矛盾来着。 第21章 第二个故事 婚后小吵不断,拌拌嘴,也算的上三点一线生活的调剂。 但真正吵红脸的却仅有过一次。 事后两人冷静下来回忆吵架的原因。 苏白:「那天你为什么和我吵架。」 周瑜:「我不记得了。」 苏白:「不记得了那你打电话吼我? 周瑜:「可能是喝多了吧。」 苏白:「你老实交代到底什么原因。」 周瑜:「我真的不记得了。」 不管苏白怎么逼问,周瑜都不肯透露原因。 毕竟花天酒地的周大少爷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瞎吃飞醋呢?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那天也不是很特殊的日子。 但周瑜不知道哪来的浪漫性子,就想着提前下班给苏白准备个惊喜晚餐。 苏白是个生活十分规律的人,六点会准时下班,六点半就会到家,偶尔甜品店出了新品会耽搁一会,但最晚也不过七点。 她基本上是个没什么夜生活的人。 周瑜算好时间煎了牛排,倒好红酒,等了大半个小时,煎好的牛排都凉了,红酒也醒过头,苏白还没回来。 怕她路上出什么事,周瑜先是发了几条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 但没等到回復,周瑜耐不住又打了个电话。 电话拨通,但没人接。 周瑜坐不住了,直接去了画廊。 画廊一片漆黑,很明显都已经下班了。 转身离开时刚好碰见了回画廊拿落下文件的经理人。 经理人匆匆忙忙的,见了周瑜,却也愿意停下来说了两句。 周瑜这才知道苏白去接机了,接的是一位李先生。 苏白的交际圈不大,姓李的先生只有一位。那就是她的初恋男友,也是一位知名画家。 周瑜心里憋着气,开车就去了酒吧。 圈内那帮人酒吧聚会的包厢都是固定的,周瑜直接推门进去,受到包厢里面坐着的人的热烈欢迎。 苏白这边接了李先生也去了酒吧,去的刚好是周瑜隔壁那家。 隔壁家是家清吧,里面的调酒师是李先生现在的恋人。 苏白在吧檯点了一杯特调酒,低头看李先生手机里的画,她得在这些画里选上几幅放到画廊展售。 李先生是个斯文人,戴眼镜,高高瘦瘦的,父亲是个老派绅士,他有些习惯随他父亲,比如至今保持着口袋里面装手帕的习惯。 但李先生的绘画风格却与他的形象大相迳庭。 李先生的画有非常明快的色彩,一片鲜艷的混乱中有若隐若现的女性身体,诱惑又危险。
第39页 或许是循规蹈矩的现实生活压抑了苏白骨子里对危险和欲望的渴望,从学生时代起,李先生的画对她就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李先生手里的酒杯被女友拿走,他转向苏白:「难得你还喜欢我的画。」 苏白眯着眼睛笑的开心。 可尽管再喜欢,展售的事情也必须交给画廊专业团队去商讨和运营。 苏白把画的照片发给经理人,恋恋不捨关了手机和李先生商量明天和团队见面的时间。 李先生这次回国是为了任教,卖画只是看在和苏白的交情上顺便的事,上午得先去学校办理入职手续,和苏白见面的时间就定在了下午。 苏白仔细在备忘录上记了时间,又和李先生聊了聊,抬抬手看看手錶,发现已是十一点左右,于是笑着提出得早点回家,说家里有人在等。 「养了个小宠物?」 苏白是个传统的人,私人领域观念强。他们交往的时候苏白从不会在晚上和其他人待在一个空间,包括他。因此李先生只以为苏白说的是宠物之类的。 「养了个老公。」苏白开玩笑。 李先生有些惊讶,他没有接到结婚邀请函,也不是个热爱社交软体的,不经常看朋友圈,因此并不知道苏白结婚的消息。 「前段时间结的婚,」苏白解释:「婚礼办得急,难免有些疏忽。」 当初两家的婚礼宾客名单是周夫人订的,多是两家生意伙伴和有交情的人家,顾得上了周瑜的髮小和好友,却没顾得上苏白这边的。更何况给前男友髮结婚请柬也不是苏白的风格。 李先生有些歉意:「是我的不是,应该多关注些。作为学长,我也该送份礼物。」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苏白站起身,把包收拾好,向李先生告辞:「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李先生也站起身:「我送送你,也放心。」 这是个人习惯,无关其他。 换成任何一个女孩在深夜离去,李先生都会这样做。 苏白清楚,也就没拒绝。 她喝了酒,不能开车,李先生站在马路边帮着拦了辆计程车,拿出手机拍了计程车的车牌,又叮嘱司机一定要把人安全送到目的地,然后打开后车门,扶着车门让苏白进去。 苏白说了声谢谢。 李先生细心叮嘱:「回家后记得发信息报平安。」 苏白笑着嫌他啰嗦,把车窗摇上去朝人挥手再见。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屋里没开灯,苏白怕吵醒周瑜,轻手轻脚的关了门,开了一盏小灯,拎着拖鞋朝浴室走去。 「去哪了?」身后传来周瑜问话声。 苏白这才看见坐在阳台上的周瑜。 他坐在地板上,周围堆着些酒瓶,领带也被扔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也不开灯。」苏白把鞋子穿上,伸手去够墙上的开关。 「不准开灯。」周瑜嚷嚷着:「我问你去哪了!」 苏白解释:「去机场接一个朋友。」 周瑜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向苏白走过来:「哦,接朋友呀!只是朋友?」 也不等苏白回答,他拿着酒杯路过她,指了指餐桌:「你肚子饿吗?」 房间里面没开灯,苏白看不太清,只能看见桌上白色瓷盘里装着两个黑色块状物。 「这是什么?」 周瑜不回答,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走进卧室,把门一关,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苏白一头雾水,打开开关。 餐桌上是两块煎成焦黑色的牛排。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周瑜已经去上班了。 想着周瑜昨天情绪似乎不太对劲,苏白打个电话给他,说有个新开的餐厅,味道不错,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电话响了两声,周瑜接了,语气却是很不耐烦。 「中午有个行程,就不一起吃了。」 这是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苏白懒得理她,只打算简单说几句就挂电话:「那也行。今天晚上我可能晚点回来。」 可也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周瑜哪根神经,电话那边从不耐烦变成了讽刺:「哦,那明天晚上是不是就干脆就不回来了?」 苏白疑惑:「你怎么回事?」 周瑜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他还有理了! 苏白也来了气,径直收拾东西出了门。 可是等到下午和李先生商讨完,两人约着再一次去清吧聚一聚的时候,周瑜却穿着得体的西装三件套,打扮的人模狗样的也出现在清吧。 苏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给两人做介绍。 「周瑜,我的丈夫。」苏白又指了指李先生:「李韶,知名画家,我的好友,也是我的学长。」 周瑜礼貌伸出手:「久仰,李先生。」 李韶握住:「我算是什么知名画家,就一个会拿画笔的而已。」 周瑜解开西装第一颗扣子,坐下,手放在膝盖上,靠着椅子,语气是克制的嚣张:「那倒是,要不是苏白这么介绍,我还真没听过您的大名。」 李韶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笑着看向苏白,眼含询问。 他是多长了个心眼的人,对人的感情尤其敏感,周瑜眼里的敌意和醋意他看得明明白白,只是不说而已。 正在这时,调酒师送了酒过来,离开之前还叮嘱李韶少喝点。
第40页 周瑜听了,发出一声嗤笑:「李先生倒是有不少红颜知己?来这么个酒吧都有人关心。」 李韶笑笑:「这话可不能让她听见了!不然回家非得揪着我耳朵审问我半天。」 苏白也帮着解释:「那是李先生女朋友。」 「他有女朋友?」 周瑜有些惊讶,翘着的二郎腿放下,规规矩矩坐好,脸上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误会,误会。这顿酒就记我帐上了。」 苏白横了周瑜一眼。 李韶倒是不介意,笑了笑,说上两句话就把这事揭了过去。 「婚礼没能去参加,但结婚礼物总是该送的。」 李韶一边说着,一边从袋子里拿出用牛皮纸包好的画框。 「苏白说要好好想想,但我没等得及,就自作主张选了自己的画作为礼物,还请不要介意。」 「什么时候准备的?」 苏白有些兴奋,迫不及待想要拆开看看:「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周瑜把她拆礼物的手按住:「至于吗?你不是开画廊的吗?没见过画?」 然后他又正了神色,摆出一副男主人的架势,矜持点了点头,朝李韶道谢。 苏白得了喜欢的画,有些激动,难免就喝的多了些。 周瑜扶着人回家。 开门,家里一片漆黑,周瑜手里抱着人,不是很方便,不得不一手搂着苏白的腰,一手在墙上摸索着开了灯。 少了约束的苏白不安分的动了动,挣脱开周瑜的手,东摇西晃的走进厨房要去开冰箱,却不小心磕到桌角,摔倒在地。 「不安分!」 周瑜蹲下来,捏住苏白的鼻子,指责道:「平常不安分!喝醉酒了也不安分!哪哪都不安分!」 苏白推开周瑜的手,扶着桌角想要站起来,却右脚绊左脚,直接倒进周瑜怀里。 「惯得你!」 周瑜把人抱起来。 苏白却踢踢脚,甩掉拖鞋,想下来。 周瑜按不住人,只能把人放下来,隐隐有些不耐烦问:「又怎么了」。 苏白摸着冰箱门把冷藏室打开,傻乎乎笑着看向周瑜:「你别生气了,我煎牛排还你还不行吗?」 周瑜无奈伸手把苏白傻兮兮的脸盖住,骂了句:「傻子!」 第22章 第二个故事 秉着相互尊重的原则,苏白和周瑜两人的小日子是越过越安稳。 可长辈那边却闹出了事。 苏玲凌晨三点给苏白打了个电话,叫人回家一趟。 周瑜被手机铃声吵醒,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只翻了个身问苏白:「怎么了?」 「家里出了点事。」 苏玲和她向来不对付,这个点却打电话过来,苏白以为出了什么急事,匆匆忙忙下床穿了衣服。 周瑜坐起来问:「要不要我送你去?」 「估计是家事,苏玲好面子,你就别去掺和,我自己开车去,你继续睡。」 周瑜躺下继续睡。 等到关门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发出了鼾声。 苏白不由得放轻了动作。 苏家别墅在郊外,开车过去也需要四十分钟。 车停在别墅门口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吵闹声。 李叔守在门口,见苏白来了,将人拉到一边:「这个时间点,小姐怎么回来了?」 「苏玲打电话叫我回来的。」 李叔脱口而出:「胡闹。」 他是苏总的心腹,也是苏夫人的家僕,自有资格教训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辈。 「那我现在去哪?开车回去?」苏白向李叔求教。 「小姐从侧门进厨房,委屈先在我房间待会,我去厨房叫人做好早餐端过来。有什么事情都吃完早餐再说。」说着,李叔已经从侧门进了厨房。 苏白拒绝的话都到嘴边,又给憋了回去。 可是刚在李叔屋里坐下,苏玲就打电话来催:「到哪了?」 「已经到了,被李叔拦了。」 苏玲语含讽刺:「他倒是疼你。」 紧接着又道:「你先待着,等我处理完这烂事就去找你。」 苏白刚想张嘴说自己吃完早餐就回去了,可苏玲已经挂了电话。 两次被截了话头,苏白也算不上生气。 这么些年,这些事情早已习惯。 李叔端了餐盘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空着的小碗,一个装了小馄饨的大碗和一小碟香油。 苏白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叔眼锋一扫:「安心吃饭!」 行吧!弱小可怜又无助! 但能吃! 苏白盘坐在地毯上吃了两碗小馄饨。 过了大半个小时,有人大踏步出了别墅门,争吵戛然而止。 没一会,苏玲发来信息,叫苏白到客厅。 李叔不知道去了何处,苏白在桌上留了张纸条说明去向,又看看自己衣着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等确认没什么可挑剔的,才去见苏玲。 这些年被苏玲鸡蛋里挑骨头怼,刚才的那些举动都形成习惯了。 客厅地板上全是碎瓷片,水渍、花瓣和花束残枝,看的出来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执。 苏玲光着脚穿着红色晚礼服缩在大大的墨绿色皮质沙发角落里,脸上带着泪痕,眼眶有些红。 这可是个稀奇事! 要知道苏玲可是曾扬言,就算是未婚夫在婚礼上跑了,她都不会哭,第二天照样上班谈生意。
第41页 苏白小心避开地上的瓷片,找了个抱枕抱着,在离苏玲不远不近的沙发上坐下。 两人都不说话,就各自坐着。 苏玲先是扫视了一圈周围,没看见其他人,这才谨慎露出了她那恶劣性子。 她瞪了一眼苏白:「没见我哭了吗?也不知道安慰一下!跟个木头人似的。」 苏白无辜被骂,也不还嘴,靠着抱枕昏昏欲睡。 客厅又恢復了沉寂。 口袋里的电话响了两声,是周瑜打来的。 苏白看了看苏玲,起身走到窗边接电话:「起来了?」 周瑜声音懒洋洋的:「事情解决了?」 「不清楚」苏白看着一地狼藉老实回答。 周瑜不多问,只说:「事情解决完了就早点回来。要是解决不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想办法。」 苏白嗯了一声。 周瑜也忙,确认没事后就挂了电话。 「你倒是过得不错!」是苏玲的声音。 她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左脚脚后跟的地方被细瓷片划了道血痕。 苏白把手机揣进兜里,提醒道:「你应该穿双鞋子。」 「苏殷新本来是叫我和周瑜去吃个饭的,不过我拒绝了。」苏殷新是苏总的名字。这还是苏玲第一次直唿他的名字,可见今天闹的这是不小。 「后来他果然叫你去和那个花花公子结婚。」 苏玲说着说着笑出声,神色有些恍惚:「不过没想周大少倒是为你收了心。」 「听说你过得倒是挺幸福的。」苏玲说着,视线从苏白腰上划过,语带讽刺:「幸福的这腰都至少粗了两寸。」 左躲右闪,还是被逮着说了一顿。 苏白弯腰捡起沙发底下的拖鞋,放到苏玲脚边:「你过得也不错。听说前些天你投的电影赚了三个多亿。至于婚姻,你以后会有一段比我更幸福的。」 「就你知道!」苏玲把鞋子踢开:「他妈的以后谁再给他苏殷新赚钱就是王八蛋!」 苏白眼光一撇看见站在门口的面无表情的李叔,没敢出声应和。 李叔走上前,态度恭敬:「小姐们先去餐厅用餐。」 骂人的话哽在嗓子眼,苏玲老老实实穿上拖鞋去餐厅,。 苏白跟在她后面。 苏玲一边吃早餐一边念念叨叨,把她常挂在嘴边的仪态全都丢到脑后。 苏白端了杯牛奶在手里听,总算是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苏玲看上了一个笑起来有小酒窝的小鲜肉,跟人谈起了姐弟恋。 本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更加上苏玲为公司做了不少贡献,苏殷新也就随她闹。 但谁知偶有一次苏殷新见了小鲜肉的长相,就打了一通电话把苏玲叫回家,勒令她必须要跟小鲜肉分手。 苏玲平时根本不敢在苏殷新面前闹,一是因为他的大家长权威,而是因为苏玲要面子,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失去仪态。 简单来说,苏玲不敢闹,也懒得闹。 但这次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倔脾气,苏玲就跟苏殷新吵了起来。 两人越吵越热烈,苏殷新不小心说漏嘴,原来小鲜肉是苏殷新的私生子。 得知真相,苏玲炸了。 从公司闹到家里,闹着要和苏殷新断绝父女关系。 或许是很久没被如此顶撞过,或许是认为儿子比女儿重要继承财产来的更符合规矩,苏殷新也炸了,在晚宴上直接宣布和苏白断绝关系,顺便还让小鲜肉认祖归宗了。 于是就有了发生在苏白面前的「惊天动地」大争吵。 餐桌上,苏玲问苏白:「你就不想要这份家产?」 这是试探,也是邀约。 苏白笑了笑,喝光杯子里的牛奶:「对苏殷新来说,我也是女儿。」 言下之意就是没兴趣,不入伙。 苏玲觉得苏白无趣:「你就守着你那破画廊吧。」 苏白倒是实心实意劝苏玲:「你有能力,也有想法,即使没这份家产,出去打拼几年,赚的钱不会比现在少。」 「谁想要这家产?我只是必须得争。」苏玲不优雅翻了个白眼。她不想要钱,只是遵从母命不得不争。 苏玲的母亲叫李薰瑜,是李氏集团的独女,是个烈性子,自苏殷新第一次出轨后就搬出了苏宅。但由于两人婚姻涉及的利益纠葛理不清也剪不断,所以就只能干耗着,不尴不尬的也过了这么多年。 但李薰瑜又不甘心这份家产就这么便宜了私生子和私生女,所以从小对苏玲耳提命要,叫她去争去抢。 苏玲成长在这样的环境里,渴望得到母亲的认可,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样要强的性子。 苏白几次想劝,可是交浅言深,劝人放下这话苏白也没法说。 「行了,这事情也结束了,我也该回去睡个回笼觉。」苏白伸伸懒腰,朝门外走去。 苏玲放下手里的叉子,抽了张纸巾递给苏白:「你就不能讲究点?把你嘴边那圈奶泡擦了再出门。」 苏白拿衣袖擦了擦,没接。 李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站在门口,递来打包好的一个点心:「赵妈做的核桃酥。」 苏白接过,说了谢谢,挥挥手说再见。 回去补觉,一睡就是七八个小时,等到起来的时候,周瑜已经提前下班买了菜在厨房忙活。
第42页 苏白靠着厨房门问周瑜:「你有多久没去酒吧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是个贵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跟着视频学了好些天,却也会似模似样把煎鱼翻了个面。 苏白嘆了口气:「你要是在外面有了人,你就老实说,我试试看能不能斟酌着原谅你。」 周瑜疑惑:「你自己摸摸额头,体温正常吗?」 说着就把关了,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想找温度计给人量量。 知道他在打趣,苏白笑笑:「今天我又多了个不认识的弟弟。」 她接着感嘆:「婚姻和家庭走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唏嘘。」 周瑜安慰苏白:「我们不一样。他们是以利益为基础的婚姻,我们是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两者本质不一样。」 爱情? 苏白盯着周瑜打量。 「你看我干嘛?」电饭锅变成绿灯,周瑜拿着锅铲用手肘推推苏白:「准备吃饭。」 苏白乖乖去洗手拿碗拿筷子端菜。 第23章 第二个故事 大年初一,趁周瑜还没醒的时候,苏白颇有仪式感的拍了照片发朋友圈,配文「我和他」。 这也是她这两年新养成的习惯。 然后就收到了各种各样的评论和信息,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周瑜被吵醒,伸长手臂把人搂进怀里。 苏白拿手机给周瑜看。 周瑜往上拉了拉被子,盖住上半身,「你还有这爱好?」 苏白拉开他被子,笑嘻嘻地唬他,「来不及了,□□都到手了。」 周瑜拉她的手,亲了一下手背,「就你睡得跟猪一样,我手机里你的照片多的是。」 「你真拍过?」苏白被反客为主。 「骗你有什么用?」 「不可能。」苏白看他像说得认真,要从他那边拿他的手机。 周瑜抱住她的腰,反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又推远了些。 两人正闹腾着,周瑜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妈妈』。 两人瞬间安静。 周瑜接了电话,叫了声『妈』。 不知道周夫人在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周瑜眼神止不住苏白身上瞄。 挂了电话,周瑜低头看苏白:「妈叫我们今天回去吃饭。」 「那我去准备礼物。」 大年初一登门,总不好空着手。 可脚刚踩上拖鞋,又有手机响了,这回是苏白的,来电显示『李叔』。 「李叔。」苏白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去找找不知道扔在哪里的袜子。 可是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苏白止不住瞄周瑜。 挂了电话,苏白一只脚穿着袜子,一只脚光着盘坐着:「李叔叫我们回家吃饭。」 周瑜:「......」 「所以我们该去哪边?」苏白问周瑜。 周瑜谨慎踢皮球:「你觉得呢?」 苏白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不知道。」 「刚刚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说,」周瑜拉着被子盖住她光着的脚:「我跟你说了以后,你再做决定。」 苏白眼神示意周瑜快说。 「刚刚妈打电话来,」周瑜仔细观察苏白神色:「她说她给你找了个有经验的老中医。」 「老中医?」苏白问。 「专门给你调养身子的。」周瑜老实回答。 苏白隐隐约约察觉到周瑜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妈有些着急,想催着咱们要个孩子。」周瑜躲开苏白扔过来的枕头,裸着上半身光着脚站在地板上:「要是你不想去的话,我替你去跟妈说。」 苏白冷静下来问周瑜:「那你呢?你想要孩子吗?」 周瑜摊手耸耸肩,坐在被扔在地板上的枕头上,抬头反问苏白:「听说生孩子挺疼的,你怕疼吗?」 「我挺怕疼的,我还怕丑。」 「那就算了,等你不怕了再说。」 「那周夫人那边呢?」 「我来跟她说。」 「今天去你家,明天再去我家。」 「好。我陪你」 到周家的时候,周夫人坐在主位沙发上,跟几个贵妇在聊天,周总坐在花园里,跟几个中年人在喝酒。 苏白也不认识,跟着周瑜先去了花园,又进了客厅,跟在后面学周瑜喊人。 周夫人站起来拉着苏白坐在自己旁边。 苏白看了周瑜一眼。 收到眼神,周瑜也跟着坐下来。 旁边一个穿着旗袍身材窈窕的妇人调侃周瑜:「这小子是怕我们欺负了你老婆不成?」 她说着先是看了看周夫人的神色,又转过头调侃两口子:「这小两口结婚也有大半年了,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呢?」 结婚之后自然就是生子,老一辈眼中的人生顺序,没话找话催促起来就是快点生孩子,晚辈要是还敢反抗,反手就是一个为你好。。 苏白正在专心吃葡萄,一口一个,像只贪吃小松鼠,见人突然提起自己,有些懵,先看了眼周夫人。 周夫人也带着点笑意看她。 苏白只能委婉道,「都在忙事业,准备工作还没做好。」 又有旁边坐着的贵妇想抢话,周瑜适时开口,「生个小孩像徐大少那样,还不如不生。」 先前催生孩子的那个贵妇就是徐大少的妈,听到这话,她脸都青了,可又碍于周夫人在场不好发作。
第43页 其他人听完也不敢再说什么,周夫人装着不悦的模样,推了推周瑜,「我看最会捣乱的就是你!」 苏白伸手拦住周夫人,实话实说:「捣蛋的是我,不是周瑜。」 说的是实话,可众人却只当是苏白心疼人,是个没啥心眼的。乐呵呵的直发笑。 周夫人也点点苏白额头,把催孩子这事主动揭了过去:「你们还年轻,先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事。」 苏白装不懂,不接话。 周瑜专心给苏白剥坚果。 过一会又有人来拜年,是周瑜的髮小。 他站起身先打算过去招唿一声,可想到苏白处境,又回头问她要不要去聚一聚。 苏白拒绝了,他也不勉强,给了把钥匙给苏白:「我的秘密基地,没人敢进。要是无聊可以去里面待一会。」 那边有人叫周瑜。 苏白点点头。 周瑜放心走开去应酬。 混世魔王走了,周夫人赶紧拉着苏白上楼看医生。 再说到周瑜这边。 来的都是熟识的,聊天也毫不忌讳。 一个发小勾住周瑜的脖子:「结婚好不好玩?」 旁边坐的的另一个人也嬉皮笑脸应和:「有请周大少发表结婚感言。」 「好不好玩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周瑜扒拉开搭在肩膀上的手。 大家都不是低情商的人,听得明白周瑜话里话外的态度和意思。 气氛有些凝滞,和周瑜走的最近的钟家二公子,钟羌,出来打圆场:「开玩笑,开玩笑,来来来,喝酒。」 周瑜给钟羌面子,意思意思举了举酒杯,表示这事也就算过了。 一片闹笑,大家又开始推杯换盏。 周瑜嫌闹得慌,端了杯酒走到角落里。 钟羌跟了过来,在他右手边站定。 「认真了?」钟羌问。 周瑜敬了钟羌一杯:「算得上认真。」 钟羌惊讶:「你喜欢这样的?」 喜欢乖乖巧巧,看着就让人想欺负的这一类型? 周瑜说理由:「和她生活在一起还算的上有趣。」 钟羌点头贊同:「那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居然能受得了你。」 说着两人举杯又干了一杯。 人来的多,晚饭安排了两桌。 长辈一桌,晚辈一桌。 苏白不得不和周瑜那些发小们打照面。 先前周瑜打过招唿,所以大家都还算是老实。 苏白倒没什么不好意思,她只当自己是单纯来吃饭的。 坐在周瑜右手边的人给苏白敬酒,手里端的是白酒。 苏白杯子里的是果汁,有些不合时宜。 她就换了个小杯子,倒满白酒,和人碰杯后一口喝完。 白酒刚入口是辣的,刺激把口腔唤醒,喝下又成了一股暖流,身心舒畅,大冬天喝杯白酒暖暖身子也算得上是个舒坦事。 周瑜见苏白自己应付的来,也就没插手敬酒的事。 只是眼睛一瞥,暗含警告看着蠢蠢欲动跟风想要敬酒的人。 被看的人都觉得后脖子一凉,都老实坐好不敢造次。 晚饭结束后有继续留在周家唿朋唤友准备组局的,也有跟他俩一样开熘的。 周瑜自顾开车,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过去摸她的脸,「你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我酒量挺好的,」苏白把手贴他手上,「我手是不是很暖?」 「嗯。」周瑜专注路况。 苏白轻声叫了一声周瑜。 周瑜应了。 苏白说:「谢谢你。」 周瑜快速看了一眼苏白:「看来果然是喝醉了。」 回家后,周夫人打来电话。 周瑜看了一眼床上睡觉的苏白,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妈,」周瑜叫了一声:「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医生给苏苏把了脉,说她体寒,开了方子,我叫管家抓了药,你明天回来一趟把药拿回去。」 周夫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改口叫苏白更显亲昵的苏苏。 周瑜刚想说不用。 周夫人又补充说:「我年前做了些蜜饯,药苦,苏苏估计不是很喜欢,你哄着她喝完,对身体好。」 这一刚一柔的组合拳是让人应接不暇。 周瑜无奈叫了一声妈:「今天我的意思你也明白,不必揣着明白装煳涂。」 「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周夫人有些不满自己儿子的态度:「苏苏今天跟我坦白了,说今天你说的哪些话是她的主意。」 「她说怕疼又怕丑。但比起疼,她更怕丑,不是怕自己不好看,而是怕你嫌弃她。」 「妈也是这么过来的,听到她说这些,就想起了怀你的时候,也是整天提心弔胆的,就怕你父亲出轨,结果还是没防住。」 周瑜有些好笑回头看了看苏白。 他妈妈精明了大半辈子,稳坐周夫人的钓鱼台,结果遇上个单纯的苏白反倒是把她降住了。 周夫人继续说:「我也想通了,也不逼你们。但你们年龄都不小了,把身体养好了,别等想要孩子的时候反倒身体拖了后腿。」 周瑜一一应了,耐心听周夫人叮嘱煎药的火候,常回家看看之类的。 周夫人疑惑:「你今天怎么啦?平时说你两句就嫌烦。」
第44页 「因为今天突然发现世上只有妈妈好。」 周夫人被闹得不好意思:「这孩子!」 周瑜叫了一声妈,然后说道:「谢谢。」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不疼谁来疼?」 第24章 第二个故事 和往常一样,周瑜接苏白下班后,两人去超市逛了一圈,然后拎着东西回家吃饭洗澡。 苏白从浴室出来,慢悠悠擦着湿漉漉的头髮。 她也不是怎么了,怕冷体质变成怕热,这刚刚初夏,也觉得有些热,插了吹风机也只开冷风吹头髮,还开的是最大档。 唿啦唿啦的,吵得周瑜打游戏时都听不清队友在说些什么。 他干脆下了游戏,可心里憋着气,也不让苏白好过,跑过去闹她,不让她好好吹头髮。 「你要用吹风机?」怕自己说话听不清,苏白关了按键。 她的头髮只干了一半,半湿半披在肩上,三分性感,七分清纯。 周瑜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颜狗,因为他看着这张脸,气就消了一大半。 想到医生和周夫人的叮嘱,周瑜走到她身后,拿过吹风机帮她吹头髮。 「头髮得吹干。」他说。 苏白腹诽:到底是谁刚刚让人不好好吹头髮来着? 可是认真拿着吹风机的周瑜有些甜到齁。 周瑜不应该是这样的性子。 他一向是肆意的,像是草原上的荒草,就算是一场大火烧尽了,遇了春风,也会蓬勃生长,一个不注意,就和天际线连了起来想要登天。可是越相处越觉得他像是一块软糖,还是自己最喜欢的牛奶味软糖,越嚼越香,越嚼越甜。 算苏白正想着,周瑜已仔细确认再无湿发后,拔了吹风机。 「好了?」苏白看了看镜子,突然转头看周瑜:「或许生孩子也不会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周瑜已躺回沙发新开了一局游戏,听见苏白的话按灭了手机:「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苏白歪头,认真细想:「我也不知道。」 周瑜拉过她手,压她在床上。 「不后悔?孩子可不能退货。」 苏白抬头凑上去亲周瑜。 周瑜控制不住自己,做的狠了些。 苏白生气,抓他的背,留下好几条痕迹。 这件事过了大半月,突然有一天,苏白和画廊员工聚餐时,有人点了一道红烧肉,苏白伸筷子去夹的时候却突然吐了。 经理人开玩笑:「不会是怀了吧?」 员工也都在一旁兴高采烈的起闹。 苏白笑着听着,心里却一咯噔。 虽然嘴上说着愿意生孩子,但事实上苏白却还没有做好准备,无论是心里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苏白再也坐不住,说自己不舒服提前离席,路过药店的时候,犹豫着买了个验孕棒。 一回到家,她就拿着验孕棒躲进卫生间。 想测又不敢测,正犹豫的时候,听到指纹解锁的声音。 是周瑜回来了! 苏白把验孕棒扔进垃圾桶里,又扯了一把卫生纸塞在垃圾桶里盖住。 等到晚上周瑜亲了一下她的手,解开她扣子的时候,苏白却突然清醒过来,把周瑜推开了。 「怎么了?」周瑜抬起头问。 苏白随便找了个藉口:「我不舒服。」 周瑜倒是认了真:「哪里不舒服?」 「可能是感冒吧。」苏白卷着被子抱着。 周瑜起身,去客厅翻医药箱,找了感冒药,又端了杯水过来,督促苏白吃药。 苏白把头埋进被子,不肯吃。 看过类似的文章,说是孕妇不能随便乱吃药。 「起来把药吃了!」周瑜有些着急,把人扒拉出来。 苏白被逼急,觉得周瑜坏透了,她平时不爱哭的,可是这回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就控制不住顺着眼眶决堤了。 这还是周瑜第一次见苏白掉眼泪,周瑜也懵,不知道只是叫人吃个药怎么就把人惹哭了。 苏白不想理他,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那不吃了,我们不吃了,我给你去煮红糖生姜水。」 周瑜只能妥协,出房间去厨房。 苏白捏着被子悄悄探出头,露出一双圆圆眼睛叫住周瑜:「如果,我是说如果。」 她自己想不好,想不明白,那就把问题丢给周瑜去操心。 周瑜转头看她,耐心等苏白说话。 她继续说:「如果我们有了孩子...」 周瑜惊讶,眼神往苏白肚子上看。 苏白羞恼,横了周瑜一眼:「你往哪看呢?」 她把自己盖得更严实了些。 周瑜总算是明白闹的是哪一出,把手里杯子放下,伸手拨了拨挡住苏白眼睛的刘海:「有了孩子就生下来。」 见周瑜说的轻巧,苏白却不罢休了,挣开被子,扒拉着手指跟他算帐:「那孩子生下来谁带?谁给孩子换尿不湿?谁给孩子洗澡?谁给孩子餵奶?养孩子费钱,我们能不能养的起?」 或许是真被吓到了,苏白数着数着又开始掉眼泪。 周瑜赶紧把人抱着:「那我们就不生。」 苏白哭的急了,有些打嗝,这会听到周瑜的话,把人推开,指着他的鼻子,一边打嗝一边还不忘控诉:「你看,嗝,你根本就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第45页 周瑜举手投降:「我没这意思。」 有理说不过老婆大人。 估摸着今天这事情不说清楚也不能安心睡觉,周瑜打开保险柜拿了几份文件出来,耐心跟苏白解释:「如果有了孩子,除开你坐月子的那段时间,孩子我们得一起带,缺了母亲或者父亲的陪伴对孩子来说都不是个好事。」 他拿出一份文件给苏白:「结婚前我怕自己是个不定性的,你又是个简单的,到时候我们离婚了,我怕你争不过我,所以把我个人资产都转给你了,平时一直交给资产经理在打理,这是现在的数额。 「如果周家破产了,我就节省些,你照旧,这些钱养老和养孩子也应该是足够了。」 苏白看着数额,拿着手指点着数了,八位数,七开头。 她转头问周瑜:「那这些钱都是我的了吗?」 周瑜点头:「都是你的。」 「那我要是不生孩子,直接跟你离婚,那这些钱也是我的吗?」 周瑜被逗笑了:「你不会的。」 苏白瞪他:「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周瑜没回,只把东西整理好收回保险柜,坐回床上:「都十一点了,睡吧,明天还得上班。」 第二天,苏白还是再去药店买了验孕棒测了。 显眼的两条槓,结果不出意料。 她情绪还没缓过来,趴在床上给正在上班的周瑜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今天几点下班?」 「今天没什么事,估计六点。」 「我想吃杨梅。」 「那我下班后去超市一趟。」 「那我还想吃糖醋排骨。」 「家里还有排骨吗?」 「还有。」苏白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 「那等我晚上回来做。」两人都有不同拿手菜,周瑜擅长糖醋类的。 两人正聊着,周瑜那边就有个会要开,跟苏白说了抱歉就挂了电话。 好消息还是没能说出口。 周瑜下班回来的时候刚进门就看到坐在门口地毯上的苏白。 地上堆满了鞋盒,装的还都是高跟鞋。 周瑜边换鞋子边问苏白:「这是干什么呢?」 「整理鞋子。」苏白抬头看周瑜。 周瑜找了空隙下脚,走进厨房把手里提着的杨梅用水泡好,又加了两勺盐进去, 他走出来,反手在身后系围裙带子,打开冰箱:「糖醋排骨,炒个小白菜,再加一个鱼丸汤?」 苏白探头看过来:「鱼丸汤我来做。」 周瑜把需要用的菜都拿出来:「杨梅用盐水浸着,晚饭后吃。」 苏白站起来,把收拾出来的鞋盒分批搬进储藏室。 周瑜见了,洗了手也出来帮着搬了几个:「这也没换季,怎么突然把鞋子收起来?」 「因为有大事要发生。」苏白笑的神神秘秘的。 周瑜扯了一下苏白头髮,笑着调侃:「小朋友总是有很多大事。」 「你才是小朋友!」苏白炸毛,跳到周瑜背上也去扯他头髮。 周瑜伸手把人扶好,背着人到厨房:「下来做汤。」 晚饭后周瑜拿着平板躺在沙发上看报表和文件,苏白抱着碗吃杨梅。 周瑜伸手想拿一颗尝尝,被苏白躲开:「都是我的,不能跟我抢。」 「这难道不是我买的?」周瑜故意逗她,趁她不注意期间把碗抢过来拿高:「现在是我的了。」 「给我,给我。」 苏白站在沙发上跳了跳去够他手里的碗,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幸好周瑜眼疾手快把人接着了。 「小心一点!」周瑜把人抱着放下。 苏白突然凑近,嘴唇贴着他的耳朵:「我怀孕了。」 周瑜愣住。 苏白趁他不注意,伸手拿了他手里的碗,滚到沙发另一边洋洋得意:「你看,我抢到了吧!」 周瑜脑子一片空白,耳朵边循环的全是苏白那句「我怀孕了」,根本没心思放在被抢的杨梅上。 「真的?」周瑜看向苏白平坦的小腹。 苏白咬了一口杨梅,手指尖上和嘴角沾了杨梅汁:「两条槓,不过具体的还得去医院做检查看看。」 听到肯定答案,周瑜唰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绕着客厅走来走去。 苏白看的眼晕:「能不能坐下?我觉得你应该给医院打个预约电话?」 「对对对,」被这么一提醒,周瑜总算冷静下来:「还得打个电话给爸妈。」 于是第二天陪着苏白去做检查的还多了周夫人。 第25章 第二个故事 怀孕初期,周夫人不放心,想叫两人搬回周家,毕竟有人照顾。 周瑜问苏白的意见。 周家离画廊太远,每天上班下班得花上四五个小时,苏白觉得不是很方便,就亲自跟周夫人说了原因。 周夫人也体谅苏白工作,又叫了个护理住进公寓来照顾。 护理是个五十多岁的,也姓周,据说是周夫人娘家人,周瑜叫她一声「周姨」。不知道是得了谁的嘱咐,周姨对苏白很上心,而不仅仅是对苏白肚子里的孩子。 不知道是前期调养的好还是后期照顾的好,怀孕过程并不如想像中辛苦, 但是怀一个孩子,还是给苏白身体带来了难以想像的负担。
第46页 在显怀的时候,失眠,多梦,夜里腿肚子抽筋被疼醒已成为常事。 所幸这些都不是一个人在承担。 以前倒在床上秒睡,打雷都叫不醒的周瑜变得浅眠。 只要苏白稍微翻个身,弄出些细微的动静,他就会下意识的转过身抱住她,将嘴唇贴到她额头一下细细安慰,手里还不忘帮着按摩小腿。 按摩的手法是跟周姨学的,周瑜没天赋,手法不到位,并不能缓解多少苏白小腿抽筋的疼痛感。 但是看着半醒半梦间都会下意识照顾自己的人,苏白心里的烦躁和不安就会消散许多。 心里有了安慰,身体上的病痛反倒成了次要的。 早上周瑜轻手轻脚起床,拿着衣服去外面洗手间里面换。 苏白她已经将近一个月没睡过几次好觉,每夜都睡得断断续续的,时不时惊醒,周瑜想让她多睡一会。 外面餐桌上摆了周姨准备好的早点,都是中式早餐,他也吃的津津有味。 周姨在厨房煲汤,是找先前给苏白调理中医要的药膳方子,说是对孕妇皮肤好。 前些日子,苏白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脸上起了斑点,拉着周姨念念叨叨说了一下午。 周瑜吃完早点隔着卧室门缝看了一下把自己团成一团的苏白,出门前叫了一声周姨:「她昨天两点多才睡着,让她多睡会。」 周姨看着汤的火候,摆摆手:「赶紧去上班。」 大家都相互体谅着,怀孕这段时间也就顺顺利利的过了。 生产前两周,苏白住进了医院。 产前,医生来检查苏白身体状况,顺便也是给人来见解一些产前知识和注意事项。 苏白听着觉得可怕,问医生顺产痛还是剖腹产痛。 医生认真想了想,回答说两个都痛,一个先痛,一个后痛。 然后又怕吓着苏白,又安慰说也有些孕妇生产很顺利,不必太过担心。 于是等到晚上周瑜来看苏白的时,就发现人有些闷闷不乐的。 周瑜问周姨:「这是怎么了?」 「估计是被医生说的话吓着了。」周姨又跟周瑜详细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苏白正拿着一本漫画书翻着,嘴里含着一颗奶糖,脸颊两侧鼓鼓的,像是一只可爱的小松鼠。 周瑜走过去把人包住,和她一起看书。 「我看完了。」周瑜想翻下一页。 苏白躲开:「我还没看完。」 周瑜把她手里的书抽走,惹来人一个白眼。 「听说医生今天来了?」周瑜转移话题。 想到医生的话,苏白没了活泼劲,不想说话。 周瑜倒也不逼她,又接着说道:「前些天医生也跟我说了这事,我也有些害怕,就找了些人问问,做了个视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看?」 苏白给了周瑜一个眼神。 周瑜点开手机里的视频。 视频有些长,两个多小时,里面有苏白熟悉的一些面孔,像是周夫人,像是周姨,像是画廊的前台等等。 她们从自身角度出发,讲述了自己生孩子时所经歷的事情和感受。 也有苏白不熟悉的面孔,她们头像旁边写了介绍,有的是妇产科医生和护士,也有一些做科普读物的。 她们从自身专业角度解释了分娩过程,从较为客观理性的角度分析了分娩对女性身体的伤害,专业产后护理的必要性,最后还澄清了一系列谣言。 人类总是对未知的事情产生害怕。 看完视频虽说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但也的确消除了一部分恐惧,苏白心也算是勉强安定下来。 两天后的早上,周瑜刚从医院看完苏白出来打算开车回公司处理事情,没走三分钟就接到周姨电话:「苏苏肚子疼,医生来看了,说快生了。」 周姨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激动和喜悦。 周瑜却手抖得有点抓不住方向盘,他命令自己镇静,把车停在路边,跑回医院。 产房在四楼,到了医院,电梯迟迟不到,周瑜着急,推开消防通道的门直接爬楼梯上去。 但到了门口,周瑜却停住了,先是深唿吸了好几口,擦擦汗又整理了一下仪表,把自己的惊慌全部收拾妥当了这才走了进去。 苏白胆子小,别把人吓着了。 周瑜进门就看见苏白捂着大肚子躺在枕头上,眉头皱着,出了不少汗,头髮湿哒哒的黏在脸上。 周姨握着她的手,细声安慰着。 周瑜勉强算是镇定走过去叫周姨回去拿新生婴儿要用的东西,又在周姨位子上坐下,也像模像样的握住苏白的手,结结巴巴安慰:「你别怕,我在,你别怕...」 来来回回,安慰的话就这么一两句,苏白听着觉得好笑,翻手握住周瑜的手:「我不疼,你别怕。」 周瑜忍住眼泪。 等产道开了,医生来了,把苏白推进产房。 周瑜本应该陪着进去的,但他跟苏白说她害怕,不敢进去。 苏白也没问原因,也不勉强,说让孩子在出生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个坚强的妈妈也不算坏事。 周瑜在座椅上坐着,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走廊里白炽灯泡亮得刺眼,他抬抬手,盖住自己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先是医生出来,跟周瑜说了一下情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瑜总觉得能看见医生手上的血迹。
第47页 接着人被推出来,嘴唇苍白,但还算是有些精神,看见周瑜还勾勾嘴角笑了笑。 还好她没事。 周夫人也赶来了,先看看了苏白,问了问她的身体状况。 折腾了一天,苏□□气神去了一半,没说上几句话就睡着了。 周夫人正是高兴时候,就跑去看豆豆。『豆豆』就是苏白刚刚生下的孩子的小名。 豆豆是个小男孩,皮肤红红的,脑袋上长着几根胎髮,稀稀疏疏的,像是个小丑猴子。 周夫人隔着玻璃看了看,满意笑了,又得知周瑜还没看过孩子,就又跑回去把他拖出来。 「你看,多可爱。」周夫人指了指小糰子。 周瑜倒也不是嫌弃,纯粹就觉得小糰子颜值的确不怎么高,不免就嘟囔了一句:「不太好看。」 周夫人闻言掐他:「你媳妇辛辛苦苦生的,你还嫌弃!」 「仔细看看,看习惯了,倒也不算比较难看。」周瑜隔着玻璃伸手描绘着小糰子的长相。 周夫人捨不得走,就待在外面看着,说要等医生检查完后直接把豆豆抱回去。 周瑜看看时间,打算去周记走一趟。周记是家甜品铺子,卖的桃羹和芝麻煳都是苏白喜欢吃的。 在医院住久了,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总觉得自己病恹恹的。因此住了一周后,等自己能下地走路了,苏白就回了家。 不过这次不是回公寓,而是回周家。 在老一辈人看来,坐月子不是个小事,接苏白回周家,人多,照顾着也方便。 虽说有人照顾着孩子,但是孩子现阶段只会用哭闹錶示自己的需求。 饿了或者尿湿了总是嚎啕大哭,整个周家楼上楼下都能听见。 这孩子一哭,周瑜和苏白都不放心,谁也睡不下,只能没日没夜提着心围着孩子转。 几天下来,两人累的精疲力尽,苏白抱着孩子餵奶的时候都能秒睡。 周瑜也累,但是有空的时候还是会拿着拍立得对着小豆豆拍照,然后会趴在书桌上,在照片背后写上一些话。 苏白好几次想看都被拒绝了,酸熘熘地说:「看来我才是外人,你和孩子才是一块的,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 周瑜把照片放进箱子里锁好,也不反驳,也不解释,笑嘻嘻的。 等孩子满月酒办了,周夫人就把这一家三口『赶』了出来,理由很简单,说孩子还是得自己带才亲。 带孩子,两人都是第一次,刚开始的时候都有些手忙脚乱。 但两人都是有耐心的,愿意学,也愿意亲手去做,过了一两个月之后也就熟练了。 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周瑜正在阳台上晾晒衣服。这些是豆豆贴身衣物,根据周姨的建议,需要手洗。 孩子睡醒后也不闹,苏白正拿着玩具逗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周瑜说着些琐事。 苏白问:「公司的事情最近多吗?」 「还算能忙得过来。中午想吃些什么?」周瑜抖抖衣服,把衣服捋平整了搭在晾衣架上。 苏白懒得想:「随便吃点,天气热,没什么胃口。」 又接着说道:「周姨上次送的橙子放哪去了?我想吃点。」 「在厨房,我给你切点。」在衣物下面放了个接水的盆子,周瑜往厨房走。 正走着,周瑜想起周姨拿橙子过来他给苏白说一下周夫人叫两人自己带孩子的用心,免得叫人误会了。 这会想起来,他赶紧跟跟苏白解释:「我妈叫我们搬回来住没什么其他意思。每个人带孩子,教孩子的方法都不一样,她也是怕和你起冲突。」 也算是神奇,一个花花公子竟也开始操心起婆媳间的琐事。 「走之前妈找我说过。」苏白正哄孩子,只抽出空看了周瑜一眼:「宝宝尿不湿好像该换了。」 「我去拿。」 第26章 第二个故事 我叫周康乐,小名豆豆,今年七岁了,老师说我很聪明,允许我上小学四年级。 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叫我康康,乐乐或者康乐。 但要我喜欢,你才能叫我豆豆。 我有个妈妈,还有个爸爸。 这是肯定的,毕竟每个小孩都有爸爸妈妈。 我的爸爸很爱我妈妈,也很爱我。 这是不一定的,毕竟不是每一个爸爸都爱妈妈,每一个妈妈都爱爸爸。 就像我家小白的爸爸就不爱小白的妈妈。 忘了介绍,小白是我养的一只小狗。它是一只流浪狗的孩子,在母亲身边长大,却不知道哪条狗是自己的爸爸。 对了,刚刚说到哪了? 哦,说到我爸爸爱我了。 我爸爸有些小本子,锁在保险柜里,堆得高高的,都有些塞不下了。 爸爸说那些是我的成长记录,叫我不要偷看。 可是既然是我的成长记录,为什么会不准我看呢? 于是趁着爸爸妈妈不注意,我悄悄开了保险柜拿了两本。 你问我为什么知道密码? 因为我有偷偷听我爸爸那个大笨蛋抱着妈妈说过,家里所有的密码都是一样的,保险柜密码和我家大门密码都是我妈妈的生日。 我脱掉鞋子,拿着手电筒爬上阁楼,看见一只小壁虎爬在窗户上,吓得紧紧捂住了嘴巴。 不能发出声音让爸爸妈妈知道!
第48页 阁楼里面放着很多很多大箱子,是以前家里的东西,搬家的时候妈妈不捨得扔掉。 我爬上箱子,坐在上面,把本子放在膝盖上。 第一个本子是个粉色的小本本。 本子的第一页贴着一张小小我的照片。 我抱着奶瓶闭着眼睛在喝牛奶。 照片下面写着:「每天早上起来要喝300ml,每天晚上要喝500ml。」 第二页照片上的我被妈妈抱在怀里玩水。 照片下面写着:「豆豆喜欢玩水,水温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最好是把手放进水里有些烫手的温度。苏苏看起来很累,也有些不开心,辛苦她了。」 第三页照片上我穿着白色小裤裤在地上爬来爬去。 照片下面写着:「豆豆哭了的话有两种情况:饿了或者是尿尿了。苏苏早上回了画廊,说是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可是我有些想她了,想去看她。」 第四页照片上我长大了些,带着小皇冠被妈妈抱在怀里。 照片下面写着:「豆豆一岁了,我们给他买了一个小王子的蛋糕。苏苏笑的很开心,像是盛开的太阳花。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幸运。」 我有些疑惑,这到底算是记录我的成长还是算记录妈妈的成长呢? 挠挠头,我打开另外一个小本子。 这个小本子是绿色的。打开后里面掉出来一些干干的花瓣。 为什么要在本子里有这些东西? 本子的第一页是妈妈坐在落地窗面前画画的照片。搬来的新家有个大大的落地窗,妈妈最喜欢坐在窗户前画画。 照片下面这样写着:「我想我是喜欢她的,不然我为什么痴迷于她的眉眼,她的微笑,甚至她手指上的颜料色彩?」 笨蛋爸爸,你肯定是喜欢妈妈的呀!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写到本子上! 本子上的第二页的妈妈靠在我床头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我仔细看了看,想了想,这才想起来那天妈妈给我讲的是《小王子》,我不讨厌这个故事,就是不太喜欢小王子、小狐狸和小玫瑰而已。 照片下面这样写着:「我不是很喜欢这个故事。它告诉小孩子用心就能够看清楚事物的本质。但是事实上,有很多事情不是用心就能够了解和看清的,譬如我耐心的靠近你,想要去了解你,却每次都只能鎩羽而归。我想我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进行这项工作,或许一辈子不够,我需要下辈子和下下辈子。苏苏,到时候你会嫌我烦吗?」 肯定会啦!谁要和笨蛋爸爸生活这么长时间呀! 我又翻了一页,是妈妈抱着玫瑰笑的开心的模样。 照片下面这样写着:「三周年纪念日,我想我总该送你点什么。可是一周年的时候送了钻戒却不见你戴,你好像更喜欢那个不合尺寸的木头戒指。二周年我送了你喜欢画家的画,最后这幅画被挂在墙上,你有空的时候才能看上几眼。三周年的时候,我想送些你能喜欢的,愿意看着就能想起我了。我送了你一捧玫瑰,你笑的很开心,后来你坐在落地窗前画画的时候,目光偶尔总是会落在窗外花园中的玫瑰上,你应该是喜欢的吧?」 「豆豆」。 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我在这里。」我应了一声,赶紧把本子塞到箱子里面藏起来,跑下楼。 妈妈看着我一身灰不开心皱了皱了眉。 爸爸拿了外套披在妈妈身上,叫妈妈先回去睡,说他带我去洗澡。 妈妈点点头说好,然后离开去房间里帮我拿换洗衣服。 爸爸看着我说:「现在几点知道吗?」 我摇摇头。 爸爸拍了拍我身上的灰:「我知道你拿了小本子去了阁楼。你这是不对的。」 我并不觉得我做的不对。 爸爸又说:「你喜欢打球,我有阻止过你吗?你喜欢写日记,我有偷偷看过吗?豆豆,我们得互相尊重。」 我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做的的确不对。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的。」 爸爸摸了摸我的头,推我进浴室:「我不接受道歉。但你是我的孩子,所以你必须得去把你自己洗干净。」 我想了好久好久,都没能想明白这两句话有什么联繫。 第27章 第三个故事 既不昏庸,又不好色,勤勤恳恳,朕自应是个好皇帝。 可夏朝四世而亡,而朕是夏朝第四代君王。 ———————————————— 天晟二十九年十二月十九,那年雪来的早了些,已经纷纷扬扬下了小半月,到那日雪却停了,还出了太阳。 那天,朕出生了。 母妃说朕是个有福气的人。在宫内,说一个男孩子有福气只有一个意思。 朕的母妃位份不高,生了朕之后,才在这宫里立住了脚,也才让朕的父皇想起了宫内还有这么个人,朕周岁时,父皇给母妃升了位份,从良人到没人,显得朕的出身倒也不显寒酸。 朕上面有三个皇兄,下有四个皇弟,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有福气。 朕对那位置亦有希冀。 可他们二皇兄母妃比朕母妃位份高,三皇兄比朕学识好,大皇兄有的比朕骑射强,六皇弟有的比朕会讨父皇宠爱... 朕唯一能做的便是小心翼翼的活着。 天晟四十一年三月二十一,父皇不知为何染了时疫,医官来看后只是摇着头嘆气。
第49页 朕的那些皇兄皇弟们心里那不该有的心思便越发沸腾。 大皇子连夜出宫了一趟,不知去向,据说是去了刘将军府里,那是他的舅舅。 二皇子生母出身世家,是温国公的独女。听说好些大臣都往温国公府送了礼。 三皇子和自己亲近的伴读,百里世家的独子百里淳秉烛夜谈。 五皇子他的生母给自家父兄送了信。 六皇子熬了两宿,抄写了两卷经文送去了父皇的寿礼殿。 七皇子刚学会拿笔,也有模有样写了首诗,诗里大致的意思是他日日为父皇的病情担忧。 八皇子还小,还做不了什么,却也是每日在寿礼殿外站上好一会儿。 朕的生母有心想帮朕,却也只是无力;朕亦有伴读,伴读却是一直在朝中保持中立,以明哲保身为家训的卜家二公子。 不能依靠外力,又心存希冀,能靠的便只有自己。 于是朕决定赌一把,跪在寿礼殿前三天只为自请侍疾。 朕的运气还算不错。 侍疾第二天,父皇的病就有了起色。 但后不久,朕也染了疫病,发了高热,上吐下泻,躺在床上昏昏沉沉间,神思恍惚见听到有宫人在旁边叫了朕一声太子。 或是为了稳定朝局,或是为了被朕的孝心和举动『感动』,想给朕一些补偿。、 等朕醒来,朕已成了太子。 朕不知父皇的心思,亦不敢揣测,只捧着这热乎乎的太子之位战战兢兢。 有些东西远远看着是繁花锦绣铺就,靠近了才知道那只是诱人陷阱。 天晟四十一年至天晟四十三年,朕住的宫殿内五毒都来拜访过,吃的膳食多了不知名的药材的味道,甚至是自小亲近的宫人也被人买通,想在夜里拿了被子闷死朕。 三年里,往往是刚刚养好的身子又坏了,太医院的医官进进出出不知道往朕宫殿跑了多少趟。 所幸朕熬了过来,也握住了一些权柄,但这些还不够,朕还需要更多。 天晟四十四年,朕安排了一场惊马,在苏家长女必经的路上,打算来一场英雄救美,但出了些变故,朕反倒是被那苏家长女救了, 尽管故事的发展并不如朕所料,但结局却是一样的。 苏家长女对朕一见钟情。 天晟四十六年,苏家长女成了朕的妻子,苏家成了朕的助力。 天晟四十七年,父皇病重,叫朕进了勤政殿。 父皇换上了冕服,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低头看跪在地上的朕,叫了朕一声『启儿』。 他一字一句交代朕说:「二皇子目前与你分庭抗礼。今夜二皇子起兵谋反,失败后会挥剑自杀。」 「苏家是你登基为帝的助力,却也是启儿称帝后的隐忧。苏老将军部下许青不顾社稷安危,领十万将士回朝参与谋逆,秦栗失守,按律当斩。你登基后,下一道圣旨,上面写念在苏将军并不知道此事,罪不及苏家。恩威并施,苏家被又已剪了羽翼,你才能安心用苏家。」 「你的那些皇兄皇弟都不是好相与的,给些闲职虚职便可。要是有不安分的,直接杀了也是无所谓。」 「为君之道,在于制衡,务必要牢记。」 他的声音越来越来弱, 朕跪俯在地上听着,抬眼间却已看见他的衣袖垂了下来,落在地上。 天晟四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朕出生后的第二天是朕父皇的祭日,当真也是玩笑。 天圣元年,朕称帝,封苏家长女为夫人。 天圣三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多到让朕都有些记不清。 苏家二公子苏承平战死沙场。 苏夫人哀恸,落了胎,不日后精神失常悬樑自缢。 西北战事又起,朝廷却无将相之才,边境连失八城,世家提出养精蓄锐,割地求和。那些求和的奏摺堆满了朕的书桌,迫使朕派出议和使节。 南方又发了洪灾,淹了三十余县,灾民流离失所,拨下去的赈灾粮到了老百姓的手里却变成了一把掺了沙石的粟米,民怨四起,各地起义不断。 内忧外患之下,谣言四起。 宁侯先是上了一道赈灾安抚民心的三十二条策论,又递了辞官归隐的摺子,他的一些门生也递了辞官隐居的摺子。朕百般挽留却无奈宁侯心意已决。 这些人一走,空了不少要紧的位置,朕想提拔一些正直忠君之人去坐这些位置,却无奈世家掌握着所有官员的中举升迁途径。 朕想要施行宁侯留下的三十二条赈灾事项,却也无力。 此时有一官员献上一植物根块,说是这种植物叫做番薯,是他小女外出异域游歷所得。此物年产量大,不占耕地,山地上亦能种植,对气候要求也低,据说经过他小女的改良,番薯种下去一个半月就能有收成,可暂时替代水稻作为主食。 后他又献上前些年他栽种的好几亩地的土豆作为救济灾民所用。 朕大喜,收了那植物根块,叫人去栽种,又封了那官员的小女儿为安阳县君。 有了这些应急的番薯,又有了盼头,南方的灾民有了安顿,整个朝局倒也稳定下来。 朕少年时的精力也多放在争夺皇位上,确不知,灾后亦有疫病流行。 先是一些灾民因为不明原因死去,接着是健康的人也染了病,这样的人数越来越多,底下的官吏怕兜不住事,赶紧上报了朝廷。
第50页 朕派医官去查看,谁知他却在半路逃了。 无奈,朕只好亲自去了苏家请了有经歷过两场疫病的军医。 军医去后不久差人传回消息,说是鼠疫,求派医官和救病药材过去。 可朕往那太医院里一瞧,请辞的请辞,称病的称病,竟无一人所用,送去的药材经了两拨人的手,到病人手里品质都次了一等,分量也都少了不少。 这样折腾,只能任凭鼠疫悄无声息吞噬了一条又一条生命,一个又一个县城。 难民、病人一波接一波朝南涉城涌了过来。 世家叫守卫军关了城门,凡近城门一步者,全部就地射杀。 一日之间不到,城门前已躺了十三具身体。 朕也传信给在西北抗御蛮夷的苏家军,想叫些将士赶紧赶来南涉却被拒了。 宫内人心惶惶,有关系的宫人早找了关系收拾了金银细软趁着夜色开了宫门逃了出去。 朕的乳母也求到朕面前,跪着对朕哭泣说她捨不得朕,可她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她,求朕赐些银钱让她离宫。 朕是她一手照养大的,对朕也算尽心尽力,在朕年少时还替朕挡过一次毒。 这个时节,她想着自己的孩子,想尽一个母亲能做的,是人之常情。 可她不应该求到朕面前,也不该拿着照养之恩来胁迫朕。 朕赐了她一把匕首,一杯毒酒和一条白绫叫她选。 都是体面的死法,倒也不算亏待了她。 周围伺候的人脸上都是惊惧,却都只能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表示臣服。 朕守着这皇宫,守着这勤政殿,这些人也必得陪着一起守着。 民怨激愤,有些志气且身体康健的人去投了那揭竿而起的起义军,据说那起义军的头领只是建阳县平吉村区区一农夫。 接着再过了些时日,起义军在各地施医赠药,推行各种治疫之策,一时间收拢了不少民心。 下了十几天的雪在临近元日时却停了,有了些许阳光,照在雪上,明晃晃的让人眼睛疼。 朕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去关了窗户。 侍奉的宫人的妹妹嫁了一世家子弟做了妾侍,颇为得宠,那侍奉宫人便也明目张胆的逃了。 朕赐死了真心实意对朕好的乳母,因为她想要逃离。 可这仗着世家狐假虎威的小宫人,朕却无能为力。 世家早就想废了朕这个皇帝,扶持一个傀儡掌控朝局。但凡朕还想要江山还姓夏侯,朕就不能动,不能挑衅,只能忍着,只能憋着。 好在朕年少时也是这么过来的,倒也不觉得这番情境荒诞可笑。 可这江山姓甚名谁却也不是人力所能阻拦的,起码朕只能无能无力。 朕穿着冕服坐在那把龙椅上,如父皇死前那般,眼睁睁看着那起义军冲进了皇宫。 尖叫声此起彼伏,火光照亮了那些宫人逃跑的路,让他们不至于踩上地上的断臂残肢,好叫死去的人勉强得个体面。 朕坐在上面看着,看着那起义军的头领拿着还滴着血的剑朝朕一步步靠近,他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姑娘,她的衣服上上未沾染一丝血迹。 那姑娘慢慢走近,朕看清了她的面容,是朕亲手册封的安阳县君。 她看着朕,神色冷漠,眼神里都是高人一等。 那拿着剑的头领见她盯着朕久了些,很是恼火,一剑刺穿了朕的胸口。 血喷涌而出,视线渐渐模煳,身体渐渐变凉,恍惚间看见那将领抱着安阳县君去了朕的龙床。 不愧是泥腿子出身,倒也真是不讲究。 第28章 第三个故事 苏白费力睁开眼睛,下意识把手放到肚子上。 「孩子没事,阿姐放心。」 是平儿的声音。 她转头去看,一个模模煳煳的影子站在床边:「阿弟?」 苏承平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应道:「阿姐,是我。」 熟悉的动作,的确是平儿。 视线渐渐变得清晰,空气中是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的帐中香,苏白支着胳膊想要坐起来 见人醒了,为了避嫌,苏承平起身退后几步,让贴身侍女达喜上前。 达喜适时上前扶住苏白。 「何时回来的?」苏白接过达喜递过来的茶润了润嗓子。 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穿着这身铠甲进宫,陛下允了?树大招风,平儿你应该收敛些的。」 苏承平穿着湿漉漉的铠甲站在床榻前,先是行了个礼,这才解释:「刚刚进城下马就被宁候家小公子拖进宫里参加宴会。」 「下次不要不长记性了!」苏白瞪了他一眼,又嘆了口气,挥手叫达喜带苏承平下去整理一下仪容。 「先说说阿姐的事。」苏承平摆摆手叫达喜退到门外守着。 达喜看了一眼苏白,直到她点点头才乖顺退下。 「阿姐怀着身子,为何会突然落水?看顾阿姐的宫人呢?」 苏白不语,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却不愿说。 「既然阿姐不愿意说这件事。那就说说这帐中香的事。」苏承平穷追不捨,换了另一个问题。 苏白捏着茶杯的手指尖有些发白,但却只笑了笑,想把这事含煳过去:「只是换了一种香...」 站在门口的达喜行礼,叫了一声:「参见陛下。」
第51页 苏白的话被打断。 苏承平收回逼问的架势,规规矩矩敛首退回自己该有的位置,单膝跪地:「参见陛下。」 夏侯启抬手叫苏承平不要多礼,快步走到苏白床边坐下,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有些激动和喜悦:「苏苏,我们有孩子了。」 苏白闭上眼睛,回想起落水前夏侯启看向她的那一眼意味不明的眼神。 她还是笑了笑:「本没想着瞒着陛下的,也是前些天太医诊脉的时候我才知道的。」 苏承平敏锐察觉自家阿姐情绪不对,抬眼看了看,不知道从哪翻出一本奏摺:「陛下,前线有急报。」 夏侯启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拿着奏摺就要往勤政殿去,但出门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时眼里带了些愧疚:「苏苏。」 「国事要紧。」 得了回答,夏侯启总算能心安理得的离开。 达喜端了熬好的药和一小碟蜜饯进来。 苏白皱了皱眉头,端着碗把药汁灌下。 达喜把蜜饯碟子放在苏白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嘴里苦的紧,苏白却也没去动那蜜饯,只叫达喜去倒一杯清水漱口。 也是时候舍了这香甜蜜饯了。 夜里的时候,陛下也没来。 苏白睡在床上,也不知道是白天躺久了,这个时候反倒是没了睡意。 她又觉得屋里有些闷,叫睡在脚榻上的达喜去开窗。 达喜怕人受了凉,只开了一扇小窗后又躺回脚榻上。 苏白翻了个身问达喜:「你跟我多久了?」 达喜回道:「算算时间,刚刚十八年又三十二天。」 她是家生子,五岁时就开始伺候苏白。到今年,她二十一岁,姑娘刚好十八岁。 十八年又三十二天?也是很久了。 苏白又问:「达喜,你想出宫嫁人吗?」 达喜摇摇头,又想着姑娘也看不见,才出声回答:「姑娘,我不想。」 「你可想清楚了?」苏白拥着被子坐起来,低头俯视达喜。 达喜有些不懂,反问苏白:「我怎么能离开姑娘?」 达喜叫的是『姑娘』,不是那冷冰冰的『夫人』称谓,这些年她也一直不肯改。 苏白沉默了,躺回床上。 过了半晌,她又开口道:「你派几个人信得过的人去宁淑妃那守着,陛下那边也去几个人看着。」 达喜应了一声,把事记下。 隔日苏承平得了允许,进宫来看苏白。 苏白正在缝一个香囊,上面是鸳鸯戏水的纹样,见人来了,先是教训了一句:「怎么又请旨进宫?」 「来看看阿姐,顺便问些问题。」 「什么问题倒也值得你大费周章的进宫来,直接托人带句口信不就行?」苏白一边说着,一边给达喜使了个眼色。 达喜心领神会关门出去,把周围洒扫的人都支开,给两姐弟留下谈话的空间。 「阿姐应该也知道他不会想要这个孩子。」苏承平嘴里的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徐环看他一眼,低头绣了两针:「这个孩子要不要,选择权在我,不在他。」 苏承平闻言眼睛一亮:「阿姐在谋划些什么?」 苏白否认:「没什么。」 「阿姐应当知道我已是打了十几场胜战的将军,早已不是那个还需要阿姐督促才愿意好好练字的小孩子。」 苏白欣慰点头:「阿姐知道。但阿姐也知道你的性子。」 「这不是战场上的看得见血光的兵刃相见,这里只有阴谋诡谲和魑魅魍魉,你看着心里不舒服,我也不愿意让你沾上这些事。」 苏承平想要反驳。 苏白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要真想帮我,可以多去练武场走走,也可以多去找宁小公子玩,他字写得比你好,你跟着多学学。」 苏家出武将,宁府出文臣。夏侯启平衡朝局想要看见两家不和,两家明面上也摆出了水火不容的架势,但暗地里却从未断了联繫。 承平去宁府,只会被宁侯爷扫地出门,势必会将两家不和的谣言传的满城皆知。 苏白要的就是这满城皆知。 苏承平也想明白其中关键,眼睛一亮:「阿姐这是想?」 苏白点点头。 苏承平笑了,笑容开朗且无害:「还是阿姐想的周到。」说完就恭手告退。 人走了,达喜进来,安静站在旁边候着。 绣花费眼睛,更费精神,苏白剪了最后一根绣线,又塞了些香料进去,放下手,揉了揉眉心:「把这香囊给陛下送去。」 达喜接了往勤政殿走去。 勤政殿内夏侯启正在和人议事,贴身的福喜公公在门口守着,见达喜来了,一副笑脸:「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达喜把用盒子装好香囊捧在手里递给他:「听说陛下最近天气夜里总是惊醒,夫人娘娘听着忧心,叫我过来送个安神的香囊。」 福喜公公笑呵呵地使了眼色叫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公公接过盒子。 达喜见人接了,又和人寒暄了几句,行了礼就离开了。 直到达喜的背影消失在宫殿转角,福喜公公才收了脸上笑意:「把里面的香倒出来些送去给太医看看。」 小公公低着头应了声『是』。 用晚膳的时候,福喜公公躬着背跟夏侯启说夫人送来香囊的事。
第52页 「她送香囊?送去太医那看过了吗?」 「叫人送去看过了,太医说都是些安神助眠的常见香料。」 「把几件常服上配的香囊都换成这个,另外从库里选些东西送去夫人宫里。」 总是要做些什么才显得自己的确是宠着,爱着这个武将世家的长女的。 得了命令,福喜公公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前朝后宫都知道苏白怀孕的消息,阁楼没多久又传出宁淑妃亦有了身孕。 苏白听见宁淑妃怀孕的消息一怔,嘆了口气。宁丫头这些年也被逼着长了些心眼。 苏家势大,盖过了宁家的风头,所以夏侯启决不会让她的孩子平安落地。只有宁淑妃这时候也怀上一个孩子,才能维持住他心里的那个平衡。 再加上在夏侯启看来,苏白意外落水,自然会怀疑宁淑妃,自此苏,宁两家心存芥蒂,联手的可能性只会更小,而夏侯启则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夏侯启一向是个心狠的人,可以用自己的亲生孩子去谋划。 但很可惜,精于谋划的人往往将人之间的感情看成是利益的联繫,而忽视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譬如,在夏侯启还没有登基称帝的时候,苏白和宁淑妃已经是十年的玩伴,甚至最后宁妃也是因为担心苏白而跑去跟自家父亲宁候说想进宫。 这些夏侯启都不知道。 他将苏白和宁淑妃都当成工具,谁会有这个闲工夫去了解工具的情感? 宁妃来的时候,苏白正披着头髮拿着本书靠在榻上。 「你倒是悠闲。」宁妃在达喜搬来的凳子上坐下。 站在门口的宫人对视一眼,读懂了对方递过来的「又来了」的含蓄眼神。 宫里的人都知道,只要宁妃一来长秋宫,和夫人必定大吵一架。也亏得是夫人不计较,不然宁妃早就被禁足了。 苏白扔了个茶杯到地上,碎了满地的瓷片。 本还有些好奇伸头想要看看的宫人立刻把头缩回去,眼观鼻鼻观心站好。 达喜上前关了殿门,挡住外面的视线,转身就拿了个花瓶摔到地上,开始模仿苏白和宁淑妃的声音吵架。 宁淑妃亲亲热热的上前抱住苏白的胳膊:「阿姐,你好点了吗?」 「你知道我会水的。」苏白又翻了一页:「倒是你,你怀孕的消息是怎么回事?」 宁妃撇撇嘴松开手,想去拿放在旁边的蜜饯。 苏白拍掉宁妃的手:「这个不能吃。」 「我见夏侯启一个人玩的挺开心的,就顺手放了个假消息,谁知道他还真信了!」宁妃趁苏白不注意,偷了个蜜饯放进嘴里,开心地眯了迷眼睛。 没怀孕的人吃一两颗这些蜜饯倒也不打紧,苏白也懒得阻止。 第29章 第三个故事 转瞬间又过去半月。 前朝的事情似乎有些多,夏侯启来后宫的频率大大下降,却依旧每日会抽空来苏白这里坐坐。 大多数时间他会将苏白抱在怀里问:「孩子可还老实,最近可有再折腾你?」 苏白怀了孩子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也不知道是那次落水伤了元气,还是其他原因。每日昏昏沉沉的,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腰身瘦了一圈,司衣局为了改衣这事,半个月往长秋宫跑了不下两趟。 渐渐显怀后,瘦瘦小小的身子撑着大大的肚子,叫人看上一眼就担惊受怕。 苏白笑意温柔地覆上微微凸起的小腹:「没有,他是个听话的孩子。」 夏侯启听到这话倒是开心:「孩子听话才是好事。」 对于臣子来说,乖顺听话才是好事。身为帝王,听话可算不上一个令人赞嘆的品质。 苏白不接话,伸手去够夏侯启带着香囊上的络子。 夏侯启不满她不回自己的话,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 苏白笑着往后一缩,素色的裙摆在地上转了两圈,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苏白又柔顺的依偎进他怀里:「前些天做梦梦见了父亲。」 夏侯启身子一僵,想起那漫天血色和溅到身上鲜血的温度。 苏白恍然未觉,自顾自说道:「我想着他必定也是想我的,想我能回去看看他。」 夏侯启定定神,想起自己早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再也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活着和争抢少年。 又想起自己是在苏家的扶持下登上的皇位,他眼底一暗,随后低声应道:「叫福喜陪着你回府祭拜。他是个贴心人,有他陪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苏白高兴起身想要行礼,却被他一把扶住。 只见他笑了笑,抱着人在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白羞的满脸通红,眼中笑意温柔,只是不达眼底。 送苏白回国公府省亲的车舆却是皇后祭祖常用的规格,声势浩大,足以彰显皇帝对苏家的恩宠和看重。 皇后省亲自有章程,家中有官职的人需得身穿官服在外迎接,此外还要设宴招待。 前一天苏承平就收到了苏白传来的消息,却只当不知道,第二天睡到自然醒,穿了身花花绿绿的衣服去找宁小公子一起去郊外骑马踏青。 他这般作态,才是合了夏侯启的心意。 苏白到的时候,国公府里的人手忙脚乱忙活了两三个时辰才安排好祭拜的相关事宜。
第53页 「平儿呢?」苏白问垂首敛袖站在下位的管家。 管家吓得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不知,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 苏白脸色有些难看。 福喜公公上前一步安慰道:「娘娘倒也不必太过恼怒。少年总是贪玩的。」 「让公公看笑话了。」苏白勉强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去祠堂。」 按道理来说,女子不能进祠堂,祭拜的时候都得站在门外。 但苏家没这个传统,苏大将军宠她,祭祖常带他在身旁。再加上苏白是皇后,当她跨过门槛走进祠堂的时,倒没有人说三道四。 福喜公公也想要跟着进去,被管家拦住了:「苏家祠堂向来只有苏家人能进。」 福喜依言停住站在门外, 或许是觉得等待有些无聊,他还笑着跟管家寒暄了几句。 问的也无非是些将军府的近况,答得也都是些摆在檯面上的答案。 苏白在祠堂半个时辰后就回了宫。 福喜公公见人进了坤宁殿,转身就去了勤政殿。 夏侯启正在看奏摺。 南方闹洪灾,西北战事吃紧,东南海边常有商船被劫,他这个皇位做的也不是很安稳。 见福喜进来了,也只抬头看了一眼,问了一句:「如何?」 「苏小将军并不在府里。府里似乎并不知道皇后今日回家祭拜的消息,府里的管家也没做好祭品。奴站在外面看了一眼,祠堂里没其他人,娘娘一个人在里面待了一小会,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 福喜捡着重要的事情详细的说了,正说着的时候却皱了皱眉:「府里的规矩不严,问了管家几句话,基本上没有隐瞒。但现在回想起来,偶尔有一两句重要的,大多也都是些表面话。」 夏侯启听了,脸色淡淡,只挥挥手叫人退下。 国公府。 傍晚时分,苏承平也拎着马鞭回了府。 管家接过扔过来的马鞭跟在后面:「今天姑娘回来了一趟,皇上身边的福喜陪着。姑娘一个人在祠堂待了会就回宫了。」 「看来皇上还挺疼惜阿姐,竟然让福喜跟着。」他脱了外衣,翘着脚躺在榻上,捡了块碟子里的糕点嚼了嚼:「祠堂打扫了吗?」 管家顺手拿马鞭轻轻抽了一下苏承平的小腿肚:「注意点规矩,姑娘看见该罚你抄书。」 他又接着回答:「叫了信得过的人进去打扫。」 苏承平眉毛挑了挑,穿上脱掉的靴子:「今日没练,我去趟练武场。」 这天都黑了,管家建议:「要不就歇一天?」 「阿姐要是知道我偷懒,那可不就是简单抄书了。」 苏承平想起小时候偷懒挨过的揍,去练武场的脚步都快了不少。 「这孩子!」管家嘆了口气,又笑的开心,眼角皱纹挤成一团:「苏小将军也总算是长大了!」 长秋宫。 达喜拧了帕子给苏白擦手。 刚刚她伏案写字,手上不小心沾了些墨。 苏白把干透的纸折好递给达喜:「明天找个时间把这份信送到府上,光明正大的送。」 达喜把纸收好,拿着梳子走到她身后把纠缠的发尾细细梳理好。 苏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愣。 公道世间唯白髮,贵人头上不曾饶。镜子里的人脸色却苍白如雪,眼角不知不觉多了皱纹,额角多了根白髮,清澈如水的眼神也早已变得晦暗不明。 「达喜,还记得我出嫁那天的光景吗?」 她倒也不是在问达喜,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天也是你替我梳头,拿的也是这把梳子。你看着倒是没什么变化,我看着倒是老了些。」 「我最近总是在想,我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是不是做错了?但我又想呀,要是人这一辈子都不能嫁给给自己喜欢的,我怕自己老了也会后悔。总归是后悔,还不如先痛快了再说。」 达喜颇为贊同:「我喜欢喝西武酒铺的梅子酿,却也爱喝兴庆酒铺的梨花白,但我在的地方离兴庆酒铺近,我总归是想把梨花白买到手再说。总没有舍了梨花白再去够那遥不可及的梅子酿的道理,谁知道中途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还是达喜想的通透,理还是这个理。」 宁候府。 「今日可是见到苏丫头了?」宁候坐在主位问坐在下首的宁小公子。 宁小公子回想起在祠堂看见的苏白,神色有些恍惚。 「她比小时候笑的少了,也比小时候要瘦了些,倒是看起来温柔了许多,许是做母亲的缘故」说到这,宁小公子笑了笑:「不过一说话就原形毕露,直来直去的,让我倒想起了小时候她有理有据反驳赵大儒的模样。」 宁候一本正经捋着自己的鬍子颇为公正评价:「这点倒也是没变。」 「这是今日她给孩儿的。」宁小公子从怀里拿出几张纸:「我一时拿不定注意,只能带回来跟您商量。」 纸上记录着当年二皇子谋逆、苏老将军战死和十万将士埋骨沙场的真相。 前些日子苏小将军传了消息过来,宁候虽早有准备,看完那薄薄的几张纸却也是落泪湿了衣襟。 十万将士,十万条活生生的人命,十万个家庭,铺就了夏侯启的坐上皇位的登天梯,倒也是好算计。 更别提他这些年为了维持朝局怕平衡做的煳涂事。
第54页 接受了一辈子忠君思想的宁侯陷入了艰难的决定。 宁小公子也知道此时任何劝慰都无用,只能陪着一起枯坐到天明。 次日,达喜把信交给了长秋宫的侍女,叫她送去国公府。 侍女拿着信先去见了夏侯启。 他拿着信看了一遍,又把信原样叠好,吩咐福喜:「加上些东西一起送到国公府。」 苏承平今天倒是没出去,老老实实在家练字,信送来的时候马上就送到他的手上。 他也没耽搁,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大张纸,把信叠好交给了一直站在书房门口等着的福喜。 福喜收了信先送到夏侯启面前。 「亲自盯着人写的?」夏侯启没接,换了一本摺子,又去砚台沾了些硃砂。 「奴亲自看着的。」 夏侯启专心奏摺:「那就直接给皇后送去,耽误时间了,苏苏她可饶不了你。」 福喜低头退出去,亲自去了坤宁殿赔罪。 苏白正在用晚膳。 最近孕吐的厉害,苏白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达喜哄了又哄才愿意吃上一两口。 见福喜来了,苏白赶紧推开达喜夹来的一筷子鸡丝,问:「可是陛下要来?」 福喜举着一个盒子下跪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奴回宫的路上耽误了些时间,特意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苏白做恍然大悟状:「我说我怎么寻思着平儿的回信还没到,还差人去勤政殿问了两次。是我心急了,倒是不怪福喜公公。」 话是这么说,可也没见她叫福喜起身。 福喜在坤宁殿前跪了一夜。 这夜过后,夏侯启连续半个月都宿在宁淑妃那里。 他叫福喜去给苏白赔罪,却又为苏白惩治福喜的行为恼怒,自然得下苏白的面子,让她知道自己为夫为君的权威。 苏白知道他的心思,却置之一笑,听之任之。 第30章 第三个故事 半个月时间没有等来皇帝陛下,风头正盛的宁淑妃却来长秋宫和皇后吵了两次。 宁淑妃走后,皇后因为情绪不稳,差点怀胎不稳,还叫了太医。 前朝的摺子像雪花一样飘到夏侯启的案头,却全部被按下。 一时间,宁侯一派的文臣的风头无二,国公府门前门可罗雀。 一日,宁淑妃又盛装打扮,穿着正红色的襦裙来长秋宫来找皇后。 宫人们自觉这又是一场风雨,纷纷躲了开。 达喜安排信的过的人守在隐蔽的地点守着,自己进了房间上演吵架的戏码。 殿内换了一种香,像是百合和柑橘的味道。 苏白素面披散着头髮坐在主殿的正位上,手里拿了本《孙子兵法》,抬眼看走到自己跟前高扬着头颅骄傲的美人,又看了看那纤细的脖子,笑着调侃:「听着这满头的珠翠叮叮咚咚作响,你也不嫌累的慌。」 宁淑妃大大咧咧找了个地方坐,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夏侯启巴不得我越嚣张越好。」算是解释了这满头珠翠,浑身绫罗绸缎的缘由。 「我前些天叫人送来的梅子阿姐可还喜欢?」她说着又觉得有些热,把裙摆撩起来堆在膝盖上,用手扇了几下,还觉得热,又抢过苏白手里的书大力扇了扇。 「我叫人去你宫里守着是担心你安全,你倒好,差遣他送梅子!」苏白伸手点点宁淑妃的额头:「你这性子也是改不了。」 宁淑妃握住她的手娇笑,「我只觉得在阿姐前自在,倒不用像在那些外人面前端着。」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聊起宁淑妃来的目的。 「父亲叫人传了书信,说是时间定在下月初三。」 现在已经是二十三了,还有十天,足够那个香囊发挥它该有的效用。 宁淑妃又拿了头上的簪子,拧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字条:「父亲给阿姐的信,说是不准我看。」 估计是动手那天的详细安排。 长辈多希望晚辈能平安顺遂过完一生,宁侯又一向疼惜小女儿,不愿意宁淑妃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惜晚辈们大多不愿意按着长辈的意愿长大,譬如宁淑妃,譬如苏白。 苏白接过纸条,打开仔细看了,倒了杯茶,把字条撕碎扔进茶杯里。 字迹渐渐消融,茶水变成棕褐色,她手一扬,茶水倾倒落入旁边花盆里。 宁淑妃不关心苏白动作,挑了一块好吃的糕点,又藏了些放进袖子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阿姐这光明正大吃好吃的。我那小厨房里夏侯启赏赐的人只会做些没滋没味的。」 她似乎是憋得有些狠了,说了一两句就停不下来:「他来也就来了,房间里的香要换成他喜欢的,桌上的菜也要对他的胃口,甚至连床帐的颜色都得换,我天天看着那些飘来飘去的素色纱帐,烦都烦死了。」 倒也是难为宁淑妃了。 苏承平,宁小公子,宁淑妃三人从小就跟着在苏白后面长大。宁淑妃是唯一的女孩,苏白疼她,不忍心拘了她,也愿意宠着。除开学业,其他的事情基本上任她胡来,养成了个自由的性子。两人哥哥也都顺着她,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吃穿用度上基本上没受过委屈。 对于宁淑妃来说,进宫等于受罪。 但是她捨不得苏白,宁愿受罪,也嫁进宫来陪着苏白。
第55页 苏白摸了摸宁淑妃的头:「再过些日子,等事情都平息了,中秋节月亮圆了,我带你去安奉酒铺喝酒,再去溪川庵吃素斋,等到月亮爬上来,乡宁镇庙会也热闹起来,我们游湖赏灯,玩个彻夜。」 宁淑妃听着觉得嚮往,伸出手要和苏白拉钩做约定:「不准骗我。」 「阿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宁淑妃笑的心满意足,也不在乎苏白不伸手和自己钩小拇指做约定。 月底的时候,估计是夏侯启气消了,也或许是那些文臣的风头让他感受到了威胁,在晚膳时来了长秋宫。 来的时间有些晚,菜都有些冷了。 苏白叫人把桌子上的菜撤下去,重新上一些。菜品准备自然还要些时间,她只好又叫人先拿了些糕点进来。 夏侯启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觉得有些甜,囫囵咽了下去,又喝了茶,觉得舒服了不少,这才开始关心起苏白肚子里的孩子。 整个前朝后宫有不少夏侯启的眼线,没道理坤宁宫叫了好几次太医的事情传不到他的耳朵里。 不过他既然问了,苏白只能假装他不知道,把实情递到他耳朵里:「最近有些劳神,叫了太医过来看过,说是要臣妾好好养着。」 「臣妾?苏苏倒是从未在私底下对我这般称唿。」夏侯启对劳神的原因心知肚明,倒却没问,倒是被『臣妾』两字吸引了注意力。 苏白解释:「倒是该懂些规矩。以前是臣妾冒犯了。」 夏侯启只当这半个月给的教训让苏白知晓了自己的本分,有些自得,对苏白的态度也软了不少:「这些时日前朝事忙,没能抽空来,倒是朕的不是。」 苏白自称『臣妾』,他也该自称「朕」。 他说着搂住苏白,眼睛里尽是温柔神采:「你也是有身子的人,该注意些。」 苏白认下是自己不注意的过错:「臣妾谨记陛下教诲。」 夏侯启笑的志得意满。 可这志得意满註定只能昙花一现。 七月初三,夏侯启下朝后突觉身体不适,在步撵上昏睡过去,医官轮流来了一遍,却束手无策。 七月初四,夏侯启气息渐弱,国事暂由宁候和三公暂理。 七月初五,夏侯启依旧昏迷。一夜之间,宫门前鲜血满地,后又有一衣衫褴褛少年在宫门前击鼓鸣冤,状告先帝,说皇帝昏迷是遭了天谴,此人后被捕入狱。 七月初六,夏侯启醒来片刻后又昏睡。一官员呈上一份口供,要求彻查五年前二皇子谋逆案和那无辜枉死的十万将士。 七月初七,夏侯启薨逝,留下遗诏赐名苏氏肚子里的孩子「正阳」,立为皇储,三公辅政,苏氏垂帘听政。宁淑妃悲痛不已,自缢而死。一时间,城内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天谴之言愈演愈烈。 七月初九,群臣死谏要求彻查二皇子谋逆案。 七月十一,谋逆案相关证据浮出水面,力证二皇子的清白,秦栗之战十万将士实属枉死和苏大将军的忠心耿耿。 七月十三,皇后主审,三公会审,二皇子谋逆案尘埃落定。 七月十五,皇帝大葬,谥号夏庄帝。 七月十七,西北战事又起,苏小将军临危受命,挂帅出征。 八月初一,苏氏诞下皇子,新帝即位,尊苏氏太后。太后临朝垂帘听政。 一切尘埃落定。 苏白常待的地方从长秋宫变成了勤政殿。 她看完那叠奏摺后准备回长秋宫就寝时已是月明星稀。 时间早些下了些雨,倒是凉爽了不少,苏白突然有些兴致想去御花园走走。 她不喜欢很多人跟着,就留了达喜在身边陪着。 达喜一手提着灯笼照亮脚下的路,一手扶着苏白。 「那些含冤入狱将士们都安顿好了?」苏白随手摘了朵花插在达喜髮髻上。 「姑娘小心些。」地上有些水渍,别湿了姑娘鞋底才好。 她提醒完继续说道:「愿意跟着从军的都安排送去了苏小将军那边,愿意归乡的也都给了银子和良田,有些在狱中病死的,也都找到他们家人给了些银钱。」 「总归是我欠他们的。」苏白嘆了口气。 达喜不满姑娘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都是局势造化,与姑娘何干?」 苏白不想多谈,是对是错自身都有评判。 当初要不是她执意要嫁给自己看的上眼的,嫁给自己心中人,逼着苏家站了√,那些战士未必会落得这个下场。 她换了个话题:「宁丫头那边可还好?」 「已经回了宁府,临走前叮嘱姑娘别忘了庙会的约定。」达喜想到宁姑娘走之前拉着自己袖子叮嘱自己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本该以为中秋节前这些事情总能忙活完,谁知道拖了这么些时日,是我的过错。」苏白说着想了想:「你把我小厨房做糕点那个小娘子的身契给宁丫头送去,叫她不要太责怪我。」 达喜应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苏白又问:「他醒了吗?」 话说出口之后似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够仔细,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夏侯启醒了吗?」 达喜引着苏白去湖中心的亭子坐下,简短答了一句:「醒了。」 站在湖中心的亭子里似乎离月亮近了些,仿佛唾手可得, 苏白伸手去够了够,只抓了一手月光,她似是遗憾的嘆了口气:「他有说什么吗?」
第56页 达喜规矩答了:「没说什么。」 苏白又问:「可愿意吃东西?」 达喜想了想,「倒是愿意吃些东西。」 「倒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苏白夸了一句,向长秋宫方向走去:「也是时候该去看看这位俊杰了。」 第31章 第三个故事 密室里有了光,随着光一同出现的是挽着髮髻苏白的身影。 「昨夜睡前听见蛐蛐的叫声,睡了个好觉,连早朝时那些朝臣的那些念念叨叨都听着顺耳了不少。」 苏白把手里拿着的蜡烛放在烛台上,拿了火石擦亮点着,转身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夏侯启。 他穿着中衣,瘦了许多,也是近半月没见太阳,皮肤倒是白了不少,听见苏白的声音也没反应,只眼睛直直看着一晃一晃跳动的烛光,也不眨眼。 「达喜昨儿做了纸鸢,她的手不如陛下的巧,纸鸢也没有陛下以前送臣妾的漂亮。」苏白把手里拿着的衣物和食盒桌上放在桌上。 隐约中感觉烛光黯淡了些,她转身看了看,蜡烛灯芯顶端多了小黑点,她取了簪子想伸手去拨一拨。 「别。」许是很久不曾说话,夏侯启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手握住苏白的手腕:「朕想再看会。」 许是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不是很熟练加了句:「可以吗?」 他的手像是一块冰,又像是缠绕这苏白手腕的蛇,不是很舒适。 苏白皱皱眉,没把他手推开,只把手里的簪子给了他:「陛下可以自己来。」 她说完转身打开食盒,把里面的东西端出来摆好:「都是臣妾喜欢吃的,陛下尝尝,要是...」 感受到簪子抵在自己后背,苏白缓缓转过身来,握住夏侯启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陛下想杀臣妾?」 苏白的手是热的,像是夏侯启许久都不曾触摸到的阳光。 「陛下叫臣妾死,臣妾自是不敢推辞。但陛下得想清楚了,朝着这戳下去才对。」她说着握住夏侯启的手,将簪子抵住自己心口。 夏侯启松了手,簪子掉在地上,与地面撞击,在空空荡荡的密室里发出一声脆响。 她收回手,摆好筷子,又拿出一壶酒,态度恭敬:「陛下该用膳了。」 夏侯启喘了一口粗气,按着自己胸口颓唐重新缩进角落里,眼神晦暗不明, 苏白髮出一声嗤笑,吹灭蜡烛,抬脚准备走出密室。 她走了,光也走了,密室重回黑暗。 达喜守在门口,见苏白出来了,接过她手里的蜡烛。 「下面有些冷。」苏白自言自语。 达喜不明所以,只能猜测:「需要送床被子下去吗?」 「不用,让他清醒些。」 苏白随意坐下,翻了翻堆了一桌的奏摺,「被子不管用,把这些都送进去,看看能不能让他暖和些。」 达喜依言整理好摺子送到密室去的时候,才发现夏侯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赶紧上来禀告。 「许是着了凉,陛下高热不止,昏倒在地,是否要叫太医?」太医院有几个姑娘的人,倒也不怕有人乱说。 苏白正在逗正阳,小崽子刚刚会爬,喜欢四处闹腾。 听见这件事只淡淡说了句:「从国公府叫个会医的进宫给他看看。太医院那些人,嘴不严实,心也大了些。」 达喜领了旨意换了身衣服出宫去了。 人来的很快,听达喜说了症状,还细心带了些专治伤寒感冒的药材,进了密室看见也没多问,只诊了脉,抓了药材,就自行告退了。 苏白亲自煎了药,端进去。 夏侯启恢復了些神智,却不愿意喝药。 苏白舀了一勺药吹凉送到夏侯启唇边。 他却撇头表示拒绝。 「陛下不喝倒也罢了。」苏白倒也不恼,开始说起这几日的政事:「南方去年闹水灾,接着又是闹蝗虫,收成都不太好,甚至连春耕的秧苗都成了难题。」 夏侯启头依旧没转过来,耳朵却竖起来听得认真。 苏白说到一半停住,把药放在桌上准备离开。 「往年春耕秧苗可向府衙租借。」 苏白无所谓:「臣妾并不知晓,批摺子的时候随便写了些话敷衍过去。」 「这是国事。」夏侯启咳了几声,嘴角沾了些血渍,唇色倒好看了些:「苏家家训是保家卫国。」 「保家放在卫国前面。」苏白反驳,又指了指角落里放着的奏摺:「这些奏摺都是明天上朝要议的要事,陛下该庆幸苏家还有这条家训。」言下之意,要不是还有「卫国」,这些奏摺她也就随便处理了。 她说完就离开了。 这次倒没有吹灭蜡烛。 棕褐色的药放在桌上,还冒着热气。 夏侯启坐起来,端起来喝完,撑着身体拿了本摺子凑近了蜡烛仔细看上面的字。 苏白拿了棉被和笔墨纸砚下来,看见他的举动,又看了看桌上的空碗,又上去拿了根蜡烛下来。 她把蜡烛压在快要燃尽的那根上,看了一眼看的认真的人,上前把人扯开些:「陛下需离远些,伤眼睛。」 夏侯启顺着力道倒在床上,头上的冠子摇摇欲坠。 苏白上前帮人梳头,他却不安分,想去伸手拿笔批摺子。 「奏摺传不到陛下那些心腹手里。」苏白正了正他的发冠,打断了他的念想:「即使熟悉陛下的字迹,即使认出来了,朝上也无人敢说。」
第57页 「苏苏。」许是实在没了气力,他叫的又轻又柔,「你是苏家的女儿,自小学兵法,学骑射,可从未有人告诉你平衡取捨之道。」 他又憋着咳了几声,髮丝散落在肩头,似是有些脆弱:「无人敢说需要多久会变成无人愿意说?」 「你相信宁侯。可是他的那些门生呢?那些不是他门生的人呢?」 几句话避开了苏白言语里设下的陷阱,将两人之间的矛盾转移成苏白和宁侯之间的矛盾,他在大胆算计两人之间的信任。 他嘆了口气,眼神里都是忧虑,「苏苏,没了我守着你可怎么办呀!」 许是说到真情实感的地方,他弃了自称『朕』,换了更没有距离的『我』。 苏白却像是被他温温柔柔的眼神烫到了,眼角有些微红,掩饰性的背过身,发尾在空中划了个弧度却落在夏侯启的掌心。 不知道是不是情不自禁,还是故意为之,他俯身吻了吻发尾,只惹得苏白仓皇逃离。 半夜的时候,苏白披髮着急忙慌进了密室。 密室的蜡烛燃了一半,烛台上堆了厚厚的灯油,斑斓不堪。 她看起来神色有些恍惚,脚上的鞋只穿了一只 ,奔下来后,却也不靠近,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呆呆的看着夏侯启,眼神流露出想要去碰碰他的脸的渴望。 夏侯启倾身上前握住她的手,披在身上的外衣顺势滑落,掉在地上,却也没顾得上捡,只细心安慰苏白:「苏苏,别怕,那只是噩梦,别怕,我在。」 他熟悉苏白,甚至在她还没有说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是被梦魇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黑黑的屋子,还有一条蛇。苏白掌心微凉,说着控制不住颤抖,嘴唇咬的发白,「它藏在角落里,窥伺着我。我看着那条蛇它慢慢游过来,直起身子,它看着我,眼睛里都是恶意。我叫了你的名字,可是你不理我......」 她或许是被吓坏了,一口一个『我』,倒是把合乎规矩的「臣妾」二字抛之脑后。 「都是假的,苏苏叫我,我怎会不出现呢?」夏侯启捏着沾了些墨的衣袖擦了擦苏白头上的汗:「只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多想了些。」 他意味不明,似有所指。 苏白却得了安慰,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恢復了些神智,等看清楚自己现在倚在他的肩上,一言不发的就想从他怀抱里离开。 「天气凉,穿上鞋子会好受些。」夏侯启弯腰把自己的靴子给苏白穿上。 高高的靴子搭配着深衣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苏白没说谢谢,倒是说了句「明日臣妾给陛下送些狐裘下来,春日寒冷,陛下也保重身子」,说完就拎着自己换下来的一只鞋子出了密室。 夏侯启目光没送,重新拿了本奏摺。 达喜依旧在外面守着,手上搭着披风,见人出来了,赶紧把披风抖了抖,披在苏白身上,又端了热茶过来,叫她捧在手心。 苏白脸上不见伤意,眼神清明,吩咐达喜:「明天收上来的摺子,不用查验,直接送到夏侯启那几个明面上的心腹手里,其他人手里也送上一些。」 达喜也不多问,把事情都记在心里,端了水拧了帕子伺候苏白洗漱。 次日,摺子一下去,前朝一时间暗流涌动。 不少人给宁侯递了拜帖,却都被拒之门外。 宁小公子看着奏摺上的字迹,皱眉问坐在主位的父亲:「阿姐这是何意?」 宁侯正在气定神闲正在练字,抽空看了一眼宁小公子坐不安定的模样:「你先想想你为什么叫宁丫头叫阿姐。」 被莫名其妙教训了一顿,宁小公子摸摸鼻子,整理好衣冠,对宁侯行了礼,「还请父亲赐教。」 「钓鱼总得要用鱼饵。」宁侯落笔,总是觉得缺少一些洒脱飘逸,卷了纸,拉上宁小公子出门:「备车去煌行寺,见见玉书大师,或许这幅字还有救。」 第32章 第三个故事 断断续续的也吃了不少药,夏启后的身体却一直没有大好,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显得宽大的袍子越发空荡。或许是嫌麻烦,他去了冠子,散着头髮拥着被子靠在软枕上,周身散落了不少摺子。 他见苏白来了,轻咳了几声,勉力笑了笑,「苏苏来了。」 「外面正是好时节,你身体一直不见好,合该出去走走。听说志泗店出了新茶,别致又新奇。」那次做梦惊慌之后,苏白就改了称唿,语气也有了些变化,似乎和夏侯启又回到了曾经。 她说着扔掉他手里抓着的摺子。 夏侯启无奈笑了笑,伸手握住苏白手,十指相扣:「这些都是要紧事。」吃茶之类的并不是要紧事。 「我不管。」苏白直接把人抱起来走去密室,「你管你的要紧事,我只管我的要紧事。」 她力气大,他又瘦,抱着连手都没有颤抖一下。 他倒是也没挣扎,伏在苏白肩头,伸手捞起自己垂下的髮丝。许久不见阳光,髮丝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像是寒冬被雪覆盖的枯草。 「结髮为夫妻,白首不相离。」他喃喃自语。 苏白听着笑了,把人安稳放在榻上。 也没避着他,换了一身绣着竹叶纹样冰蓝色袍衫,拆了首饰,加了冠,用一根羊脂玉簪固定住,接着在柜子里面翻了翻,又拿了一套白色的袍衫,看向夏启后。
第58页 「自己换,还是我来帮你换?」 她的视线有些过于直白,夏侯启不适偏偏头,伸手接过衣服:「我自己来。」 苏白脚步轻快避了出去。 达喜守在门口,见苏白出来了,转到她身后,把梳的歪歪扭扭的玉冠拆了,又帮着重新梳理好,将羊脂玉簪换成了青白玉簪。 苏白扶了扶玉簪,感受到不同质感,问:「换了个?」 达喜回答:「这个更安全。」 「踏春而已。而且...」 她还想说些什么,房门打开,夏侯启一袭白衣站在门口:「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她恍惚了一瞬,仿佛看见少年时的他,干净又明媚。 两人出宫。 夏侯启依旧是不喜欢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自诩尊贵,身在皇家,到宫外只走过三次,且都跟苏白有关。 一次是那次茶馆前的有预谋的英雄救美,一次是青梅竹马的趁春风放纸鸢,一次就是现在。 他不自觉往苏白在的方向躲了躲。 苏白握住他的手,却偏好往人多的地方挤。 夏侯启拉住她往旁边人少的地方去:「你出来应该安排些车驾,这实在是......」 苏白摇摇他的手,眼含笑意:「放心,达喜在后面跟着。」 许是怕夏侯启还是不放心,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就安心跟我走,我会保护好你的。」 苏白说的并不是大话,她自小习武,能百步穿杨。只是进了后宫,一直学着收敛自己的性子,试着变得温柔贤淑些,毕竟夏侯启对后宫女人的喜好一直很明确:懂规矩的和温柔的。 两个男子并肩而立,执手而行,尽管民风开放,这番情景落在外人眼里不免有些怪。 白色袍衫男子很瘦,很高,有些文弱,不太爱笑的样子,只时不时低头去看身边另一位男子。 穿蓝色袍衫男子要矮些,眼神灵动,步伐稳健,朝气又健康。 看着的人忍不住猜测:那白衣男子莫不是蓝衣男子的男宠? 苏白没顾得这些,她的眼睛只顾得上这些热闹的烟火气。 尽管今日这场出游的目的是为了钓鱼,别有目的。但这街巷中嘈杂的叫卖吆喝声她的确很久没听过了,与冷清安静的深宫比起来,烟火气显然更适合她。 夏侯启却将这些闲言碎语听了进去,他皱着眉头,很是不适。 身为皇子,自小金尊玉贵长大,吃的喝的无不精緻,他处的环境,他受的教育都告诉他自应该比这些世俗的人高一等,自应该离这烟火气远一些。 他强硬来着苏白走远了些。 走了半晌,苏白倒是不觉得累。 只是走的急了些,夏侯启脸色却有些苍白,还躲着苏白咳了好几声。 苏白环顾四周看了看,「前面就是志泗店,进去坐坐歇歇可好?」 夏侯启牵着她手,领着她朝着茶馆走去。 茶馆里有人在说书,说的还是当今太后和先皇相遇相恋相知的故事。 听的人还不少,站着的,坐着的,挤得一楼下不去脚。 苏白熟门熟路去了二楼。 二楼雅间人少,隔得远些,也安静些,但能清楚的听见外面说书先生顿挫有力的声音。 苏白要了壶新茶,又按自己口味点了几碟点心。 点心有些甜腻,是夏侯启以前不喜欢也不会勉强自己去碰的。 可是这些日子被关在密室,苏白送进来的糕点和饭菜从不顾着夏侯启的口味,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逼着自己吃下那些不喜欢的不合口味的食物,或许是习惯成自然,这会吃起这些糕点倒也不觉得难受。 苏白咬着糕点听楼下说书人唾沫横飞讲着先皇在惊马之下救出苏氏,也就是当今太后的故事。 夏侯启伸长手臂擦了擦她站在嘴角的糕点屑:「都是些道听途说。」 「倒也不全是胡说八道。」苏白拍拍手,倒了杯茶解腻:「起码惊马是确有其事,却也的确是在这个茶馆前。」 她端着茶斜倚在窗边,夏侯启看不清她的神色,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天上的几只纸鸢。 夏侯启笑了笑,似乎又变成往昔眼神干净纯澈的少年,他声音和缓温柔:「我该日抽空给你做一个更好的。只是多年不做,你倒是不要嫌弃才好。」 苏白摇摇头:「很久之前,记不清了,大概四年前,就不喜欢放纸鸢了,看着难受。」 四年前,苏白十四岁。那时候她刚刚进宫,喜欢往宫外跑,没个皇后样。 有次她又换了男装偷偷熘出宫,回来的时候夏侯启坐在长秋宫主位,淡淡的看着她,把那些从宫外买来的的粗鄙玩意全部扔进火盆,当着她的面烧了。 苏白现在还记得她在火光中看见的夏侯启那个复杂难辨的眼神,似有些冰冷的理智,又有些无力的挣扎。 也是从自那天起,苏白尝试着开始当一个循规蹈矩让人满意的皇后娘娘。 夏侯启知晓苏白不喜欢纸鸢的缘由,对她解释的声音中尽是悲凉:「那年,我也才只有十五岁,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唯恐行差踏错半步。」 「却更怕我的苏苏跟着我担惊受怕。我想着我是你的夫,合该为你挡风遮雨。我以为我能护着你,最终也只能在那些文臣谏官的摺子下无能为力。」
第59页 「苏苏,是辜负了你。」 说着解释的话语,却字字句句为自己开脱,最终还不忘拉了那些进谏的官员下场一起背锅。众所周知,朝内一半的文官都是宁侯的门生。 窗外风光无限好,耳畔情话动人心弦,苏白听着心里却毫无波澜。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角微红,似是有些心结解开的释然,躲开了夏侯启的视线,转移话题:「我嫁你那年去煌行寺求了姻缘签,说是上上籤,现在看倒也是灵验,今天日子正好,时间也还早,不如去还愿?」 夏侯启搂着苏白肩膀,细细安慰:「也是该去还愿。也不知道寺院前那颗桃树是否还在。」 苏白知道他说的是那颗桃树。 那一年,苏大将军奉旨出征,出征前一天,苏白去煌行寺想求个平安符,谁知经过一棵桃树下,刚好接住了掉下来的夏侯启。 「看看不就知道了?」听他这么一说,苏白也有了精神,拿了些银钱叫店家帮忙租了马车,就拉着人往煌行寺去。 煌行寺在城南泉原山上,坐上马车也需要大半个时辰。 行至半路,一只羽箭穿窗而过钉在车壁,紧接着又有数十枝射向马车。 苏白拉着夏侯启趴下。 马受到惊吓,拉着马车向前狂奔。 苏白叫夏侯启待在车内,上前大跨步掀开车帘,发现车夫已不知去向。 她稳住身形,解了缰绳,没了牵引力的马车向前滑行,在泥地留下深深痕迹后遇到石块后侧翻在地,眼疾手快拉着夏侯启跳下马车。 一群人涌上来把两人围住。 一人骑马上前行至两人跟前跃马而下,抱拳俯身跪拜:「微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苏白看向旁边神色平静的夏侯启。 「陛下安排的?」苏白手不动声色拢进衣袖,握紧了手里的玉簪。 夏侯启理了理沾了泥地的衣摆,站起来,伸手俯视摔倒在地狼狈不堪的苏白:「朕登基之前也去煌行寺求了签,也是上上籤,皇后今日可愿同朕上山还愿?」 「也是臣妾错信了。」苏白低垂着头,神色不明,声音有些沙哑:「陛下昨日在密室,今日在茶馆,所言皆为今日所算计,是否?」 夏侯启神色淡淡:「偶有真心实意之言,却也不全为今日,毕竟今日出行可是皇后提出来的。」 「倒也是我的错。」苏白站起来:「那也是该我来结束这个错误。」 第33章 第三个故事 后面发生的事情夏侯启不知晓,因为苏白突然握着簪子刺进了他的肩胛。 夏侯启昏迷前想到了他和苏白之前一起读书的时光。 教他们的是赵大儒,一生着书立说,在读书人心中很有地位。 他说他教过的学生里最喜欢的就是苏白,每每见了她的文章,总是夸了又夸。 有次甚至直接拿了苏白和夏侯启的文章摆在一起,逐句对比,言辞犀利,最终评价夏侯启的才华终不及苏白。 事实证明大儒的确说的在理,他的确是不如苏白的。 费心筹划,功败垂成。 他再次醒来,已不知是何时何地,向前摸索着走了不下十几步,只碰到几面冰冷的墙壁和无穷无尽的黑暗。 一个幽暗的密闭空间里,像极了长秋宫的密室。 不过这一次和上次的似乎有些不一样,这个空间空荡荡的,没有床,没有烛台,没有桌椅。 他能够听到外面有水流过的声音,仔细听的话,还能够听到水滴在石头上绽开的脆裂声,一声又一声,永无止息。 他醒来了,又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没有人来,也出不去。他在这里,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靠抽搐的胃来判断的时间是否又过了一天。 时间越来越久,胃越来越疼,他靠在墙角想着自己或许能够希冀死亡。死亡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与这无休无止的黑暗相比,他甚至更希望自己能够躺在埋骨的墓室。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角落里有些动静,墙壁裂了条缝,有一束光从那条里面照进来。 那是一束很小的光,顺着光的方向而去,能够看到尘埃在光里面涌动飞舞。 他晃了晃神,光却又消失了。 他手脚着地朝光的方向摸索过去,那里摆着一碗饭和一碗水。 饭是温热的,水是凉的。 或许黑暗真的能够放大人的感官,他听见水滴越来越快的声音,他恍然之间有种自己的血液被抽空的错觉。 温度很低,那碗水结了冰,他喝了一口,试图让自己从这种幻觉中抽空。 水很少,一小碗,没装满,夏侯启格外珍惜。 他不知道下一次有人来送水是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这碗水能够帮助他抵御这种幻觉多久。 水喝完了,水滴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躺倒在地上,用头去撞击墙壁,但这些却无济于事。 他又站起来,摸索着那道光曾经出现的方向,可任凭他抓破了自己的手,却也找不到那束光到底藏匿于何处。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天,那束光又出现了。 他匍匐着朝着那束光奔爬过去,看清了那道光。 那是一道两寸见方的闸门。
第60页 他用手卡住那道闸门,问这里是哪里?他许久不曾说话,说出的声音就像是锯子拉过沉重木头的声音,并不是很好听。 外面的人不说话,把他的手推出去,把闸门重新关上。 光又不见了。 夏侯启却也不见得多么伤心,他似乎已经绝望了,他坐在原地,伸出手向前摸索,是黑暗,还是黑暗。 他又缩回原地,抱着那一碗水,怕洒了一滴。 他捨不得喝那碗水,那碗水出现的地方有光明,抱着这碗水是否就能够看见那个光呢? 恍然间觉得他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他闭上了眼睛,想想着些东西转移自己注意力,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他一时有些恍惚,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爬到那棵老槐树上看见的的阳光,想到了自己掀开苏白盖头时她唇上那抹殷红色胭脂,想起了那父皇临终前告诫他的君王之道,想起了登基时的畅快与得意。 最后,他又想起了那空荡荡的勤政殿。 他想了很多,在极喜和极悲中沉沉睡去。 他回到了长秋宫那座密室。 密室里面依旧没有光,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去找蜡烛和火石,他知道这些就在他熟悉的那个位置。 他摸索着下床,却踩到自己的衣角,带倒一片物品后摔倒在地。 密室的门被打开,苏白进来,没有带蜡烛,她点了香。 那种香的味道,夏侯启很熟悉,这种使人全身乏力,食欲不振的香是他曾经自以为是仁慈的恩赐。 他想要苏白懂事些,所以叫福喜改了香方,亲手将改过的香放进了长秋宫的香盒里。 苏白把香点上放在角落里,又给了一碗清水放在桌上。 从密室们涌进的光照在水碗水面上,反射到夏侯启的的眼睛里。 不是很舒服的,他眯了眯眼睛,爬起来想靠的进些仔细看看。 可惜苏白早已退了出去,带走了光。 夏侯忌想把香灭了,可又有些捨不得。 他太久没有看到光了。 那一缕烟,摇摇晃晃,恍然间像是萤火,带着他远离了死亡,黑夜和腥臭。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香灭了。 夏侯启笑了笑,想起了那些年的美好时光。 他想起了他和苏白相遇时的桃花漫天,想起了他和苏白出游时的肆意潇洒... 只可惜是他最后亲手斩断了这些美好。 他喜欢苏白,可是他爱江山,爱万民,爱权力。他是苏白的丈夫,可是他也是天下的君主。苏白和天下不相容的时,他总得捨弃一个。 夏侯启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尽管他从来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的对。 他只是在做当时他想做的,应该做的。 苏白又下来了,手里拿了蜡烛。 夏侯启能够看见她瘦了很多,看起来有些憔悴 她牵着一个不及她膝盖高的小孩,对夏侯启说:「孩子今天问我,他的爹爹去哪了,我想着是该带他来见见你。」 她手里牵着的孩子好奇地看了看夏侯启:「他就是我的爹爹么?」稚嫩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迴荡。 夏侯启想说『是的,我是你的父皇。』 可是他的嗓子就像是哑了一样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只发出几声嘶哑的呜咽声。 那孩子转头问他的母亲:「他怎么不说话?他是哑巴吗?」 苏白看了看夏侯启,告诉孩子:「你的爹爹,他曾经是一个君王。」 孩子有些好奇,「君王都是这样的吗?那以后我会成为这样的吗?」 苏白看了孩子一眼,不说话。 夏侯启扶着墙壁站起来,撑着自己最后的体面。 苏白抬脚想要离去,他急了,上前紧走几步,却又摔倒在地。 他一把扯住苏白的裙摆,求苏白别走,说他错了。 孩子抬头问苏白,大眼睛里面全是疑惑:「爹爹做错了什么?」 苏白淡淡回答:「他只是在后悔。因为他想要的得不到,他抛弃的亦抛弃了他。」 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装作自己听明白了。 达喜拿了食盒下来,向孩子招了招手。 孩子看向苏白。 苏白点了点头。 孩子欢快跑出密室:「达喜,我们去放纸鸢吧。」 密室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苏白把裙摆从他的手里面拽出来,在旁边坐下,打开达喜留下的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点糕点,一点蜜饯,还有一碗药,「这是太医开的药,你要是觉得苦,可以吃两颗蜜饯。」 夏侯启盯着苏白忙碌的身影。 苏白并没有回望他,只继续说道:「还记得以前我未出嫁的时候,练习骑射,满身是伤,一年四季把药当饭在吃。那个时候我身上都是苦兮兮的药味儿。那个时候你靠近我,跟我说很喜欢我身上的药味儿,还告诉我说如果觉得吃药苦的话,可以吃两颗蜜饯。」 「我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开始喜欢上了蜜饯。」 「我每回含着蜜饯的时候,就在想嫁给这位明白我的敏感和脆弱,亦愿意用他的言语来安慰我的少年郎。」 「你要是觉得苦,也可以吃两颗,」苏白回过头来,补充道:「这些蜜饯是当时你送到我宫里来的,我没吃完。」 夏侯启想起了这些蜜饯。
第61页 他当时听见苏白怀了孩子的消息,只觉得这个孩子很不合时宜的碍眼。 苏家和宁侯本就苏家占了上风,维持他们的之间的平衡,使他们鹬蚌相争,最后作为皇帝自然能渔翁得利。 可是这个孩子的到来加重了苏家的权势,打破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 他没有想很多,也没有多加思考,很轻易的做出取捨,叫达喜安排了落水,又给坤宁宫送了用红花浸了的蜜饯。用药材腌渍果子本就不是一件新奇的事,混入一味红花并不容易察觉。 如若不是后有宁妃亦被诊出怀有身孕,他后续可能安排的就不仅仅是落水和红花,他会狠下心肠直接要了苏白的命。 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夏侯启捏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含在舌下,他尝到了那个红花的味道。 「甜吗?」苏白问。 夏侯启答:「甜。」 正阳那孩子自从知道自己的爹爹在何处后,时不时的就会跑到下面去和夏侯启说说话。 小孩的世界很小,说的话也无非是那些事。 左右不过今天他因为字不好被罚了,或者又因为射箭夺了第一名被师傅夸奖了,或者是他和达喜跑出宫出去玩的时候,发现了好玩的好看的。 夏侯启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 孩子倒也不觉得无聊,有时候还会带些自己喜欢的玩具下来,要夏侯启陪着他一起玩,有时候会带着功课下来,垂头丧气的跟夏侯启抱怨功课太难,或许是抱怨的次数太多了,夏侯启偶尔会愿意开口指点一下他的功课。 苏白知道孩子会偷偷下来找他,可是却从来不阻止。 直到正阳有一次从密室上来后直接跑到勤政殿去找苏白。 苏白正在和群臣商议科举改革的事情。 孩子跑来后也没个分寸,噌噌噌踩着龙椅几下爬到苏白身上坐下:「娘亲,我能叫爹爹出来陪我玩吗?」 苏白给了个眼色给站在自己右侧的达喜 达喜点点头走出殿门,也没刻意收敛自己的声音,对站在殿门两侧的内侍说:「自去领罚吧。」 内侍跪拜谢恩。 底下站着的群众都纷纷恭敬低下头,只当自己是瞎子,是聋子。 殿内苏白把孩子抱在手里,对底下的人说:「今天议事就到这儿,改天再议。」 群臣松了一口气,纷纷告退。 孩子还在等着苏白的回答。 苏白倒也不急着回答他,只问:「爹爹他想出来吗?」 孩子听了摇了摇头,老实说:「我不知道。」 苏白又问:「你为什么想爹爹出来呢?他在那里永远不会跑,你去找他他就在,有他陪你玩,你觉得不好吗?」 孩子有些纠结:「爹爹一直待在那里,自然是好的。可是如果我不去找爹爹,还有谁陪他呢?」 苏白笑了笑,只说:「那娘亲去问问爹爹愿不愿意出来。」 第34章 第三个故事 晚上,苏白拿了科举改革的章程去见夏侯启。 夏侯启见苏白来了,消瘦苍白的脸上似乎多了些生气,他笑着说:「苏苏来看我了。」 苏白提着裙摆坐下:「前朝事忙,是臣妾疏忽了,还请陛下赎罪。」 「以前我有些时日没来看你,用的也是前朝事忙的藉口。现在你倒也会用它来搪塞我了。」夏侯启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苏白,说完这句话还低头笑了笑。 苏白一愣。 夏侯启似是安慰:「那个位置就在那里,每个人都想上去坐一坐。只要坐上一会,就会变成一个模样的傀儡,你也会变的。」 苏白当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理了理裙摆:「今日正阳那孩子跟臣妾说,说他想陛下出去陪着他,他可怜陛下的孤苦。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夏侯启靠墙,似是在思索。 苏白也不催他,低头看手里的章程。 他问苏白:「我在这里多久了?」 苏白回:「四年七个月又九天。」 他问:「如今外面可还好?」 苏白回:「三年前南方发了洪灾,修的堤坝又溃了,臣妾怕派人去查了,当地知府谢衡贪了不少。他是宁小公子的好友,却也是直接当场斩杀了。」 夏侯启也知道堤坝年年修年年决堤的缘由,也知道那个贪赃枉法的谢衡,可是那个知府是宁侯势力中重要的一枚棋子,他不能动,就一直拖着。 「西北战事一直不休,打了一场又一场,许成化提出了开商贸的法子,臣妾试了试,的确好用,这两年战事少了不少,边境的百姓倒也能过个安生年。」 许成化,夏侯启知道这个人。他是自己以前的亲信,苏白还见过他几面。这样一个人,苏白也是不计前嫌的用了。 「东南沿海的船只被劫掠已是常事,平儿派人去探了探,问题根源出在当年那场谋逆案上,逃了好些将士乘船去海外,其中一个将领在小时候还抱过臣妾。他们居无定所,只能劫掠商船。虽情有可原,但也不容与法,杀了人的,伤了人的,参与劫掠的,都判了死刑和劳役。至于那些无辜孩童妇女,则是妥善安置了。」 烛光摇了摇,夏侯启映在墙上的影子变长又变短,向左又向右。 许久,他摇了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你和孩子多来看看我。」
第62页 苏白也不强求,这又说起了科举改革的事情。 「最近前朝在商议科举改革的事情,不知陛下有何高见?」 夏侯启盯着蜡烛看了半晌,他许久不曾理会这些琐事,花些时间回想了一会:「还记得那次去煌行寺吗?那个来救我的人叫何淮,他给我上过一份摺子,提出了一套比较完善的改革方案。可惜估计已被你斩于马下。」 他说完又重复了一遍「可惜了。」 他是在试探,苏白明白。 她接住了试探,把手里拿着的卷宗递给夏侯启:「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还认不认识的何淮字。这就是今早早朝时写的,也是科举改革的事情。」 很久不见阳光,夏侯启看卷宗上的字的时候有些花,左边一行字和右边一行字重叠在一起。 他还眯着眼睛把卷宗拿远了些。见到熟悉的字迹,释然笑了笑:「何淮最近可还好?」 苏白笑了笑:「过得不错,娶了妻子还生了个小女儿。」 夏侯启嘆了口气,头靠在墙上,他又瘦了些。松松垮垮的衣服都差点挂不住。 他对着烛光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弯弓射箭,舞文弄墨,挥斥方穹,现在却也只能在这黑暗中无力挣扎。 「老师说的没错,我终是不及你的。」 苏白又提起了刚刚那个话题:「陛下想出去吗?」 「为何又问?」 「科举改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陛下有能力,若是愿意出去主持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会比想像中推行的更快。天下学子也能更快受益。我也就能早些丢下这些胆子。」 夏侯启注意力全部被前半句话吸引住了,没有半丝分给最后一句话。 这次,他犹豫了。 他有政治抱负,有为国为民的野望,并不想自己的一生就在这黑暗中荒唐度过。 可是,出去了又能怎样呢? 苏北知道他的顾虑:「宁侯不久后会辞官归田,文臣那边需要有个有能力的人守着。宁侯说陛下可以。你要是愿意的话,他会成为你的举荐人。」 有了宁侯的举荐,夏侯启至少可以从六品官做起,以他的能力,加上主持科举改革这个功绩,不出二年,他能够爬到宁侯的位置,到时候亦能一展政治抱负。 他有些跃跃欲试。 可外面却传来小孩的哭声,是小孩半夜惊着了。接着又有了脚步声,是达喜进来抱着孩子唱了一首童谣哄了哄他。 童谣的旋律有些听不清,可是偶尔能听清的几句夏侯启却很熟悉。 刚刚登记的那一段时间夏侯启整夜整夜的失眠睡不着。闭上眼睛是父皇临终前的教导,叫他好好守着这夏侯家的江山。睁开眼睛又是血肉横飞的皇宫。 每当这时,夏侯启就会跑到苏白的坤宁宫,要苏白守着他睡。当时苏白哄他睡觉时哼唱的就是这首童谣。 那颗朝着权力跃跃越试的心脏被日常琐碎温馨安抚住。 夏侯启看着苏白的眼睛问:「你能再给我唱一次这首童谣?我有些想睡觉。」 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了,他从没真正的安心睡过一个好觉。 他担心自己屈服于黑暗,磨平了自己的傲气。他担心他的河山,他担心他的皇位。他有太多需要担心的东西。可是最怕的是自己屈服于苏白。于是他开始失眠,开始做梦。原本乌黑的头髮已白了一半。 事实上,他的担心是对的。 就在刚才在黑暗与光明,权力和苏白的选择中,他竟然会有了为苏白放弃光明和权力的想法和冲动。 他躺在苏白的的腿上,苏白握着他的手开始哼唱那首童谣。 那是一首异域的曲子。 苏白是在西北的一个小城出生的。当时苏大将军在戍边,苏夫人随军。 那边的母亲会给那边的孩子哼唱这首曲子。 苏夫人却并不知道这首曲子的意思,估摸着也应该美好祝愿之类的,只觉得好听,会在苏白哭闹的时候会哼上两句哄她开心。 后来苏夫人生苏承平的时候难产而死。 苏白一手把苏承平带大的,平儿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苏白也会给他哼唱这首曲子。 有些怪异却莫名好听的曲子在室内一遍又一遍的迴荡。 夏侯启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情,带着笑意沉沉睡去。 苏白抽出手站起来想吹灭蜡烛,却顿了顿回首看了看躺在床上头髮半黑半灰的夏侯启,最终什么也没做,走出了密室。 蜡烛摇曳了两下,密室重归于安静。 次日,夏侯启在一片光亮中醒来。 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了。 密室的门没有关,密室里的蜡烛滴着油。 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向那通往密室大门的阶梯。 他走了出去。 苏白坐在桌前写字。正阳光着脚丫绕着达喜在地毯上跑来跑去。 正阳看见夏侯启出来了,先是惊喜的叫了一声,然后头转向苏白:「娘亲,爹爹出来了,是娘亲让爹爹出来陪正阳玩的吗?」 苏白看了一眼夏侯启,「爹爹自己走出来的,总会是我放爹爹出来的?」 孩子走过来,扯着夏侯启的袍衫下摆,叫嚷着要他一起去放纸鸢。 夏侯启本就是勉力站着,被轻轻一扯直接摔倒在地。
第63页 正阳自觉自己做错了事,没忍住,站在原地哇哇大哭。 达喜上前行礼,叫了一声『陛下』,抱着孩子出了出去。 苏白上前将人抱起放在床榻上:「这些年也够了。陛下偿还的够了,臣妾也气够了,往后自己该注意些。」 「往后自己注意些?苏苏,那你呢?」 苏白转过眼偏过头看向外面明媚的春光,草木茂盛,偶有几声莺啼。 「我只是想着。」苏白她又换回了自称:「该做的都做了,你该还的也还了。什么事情都要讲究过因果报应,我们之间的因果也就结了。」 夏侯启激动从床上坐起来,他抓住苏白的手,质问苏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你看着这个国家」,苏白挣脱夏侯启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有你看着孩子,我也放心。」 「我有些想念大漠的风光,有些想念草原的烈酒,我想去那边看看。我很久没见到平儿了,连他娶妻生子我都没来得及赶去祝贺,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 「可是我呢?」夏侯启吼叫着,咳得撕心裂肺,「那我呢?那我离开那你,你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 苏白把他的手拨开,似是有些疑惑:「你有着这江山,倒也不必要我留着。你可以去尽去做你想做的。这些年国泰民安,吏治清明,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也了了,望你不要恨我。」 「了了?」夏侯启仓惶笑了笑:「苏苏,可是我现在只想要你。」 第35章 第三个故事 苏北最终没能去看大漠,骑骏马,喝烈酒。 夏侯启化名宁安志,字子启,变换容貌,成了宁侯子侄,在宁侯的举荐下成了六品官。 在站稳脚跟一个月后,他上了摺子,和何淮一起提出了科举改革各种举措。 夏朝先祖在马上打下了江山,却认为必须要以文治天下,以文安天下,加之当时世家大族势力大,先祖推行均田制扶持地主以对抗世家大族,与这一举措相辅的是开科举纳贤的选官政策,后这一举措被歷代沿袭。 所以当两人提出科举改革时,朝堂上吵吵闹闹的,议论纷纷,看着各自为政,但实际上分成三派。 主张改革的,不主张改革的以及中间派。 中间派多为武将,一方面苏白未表态,另一方面他们有另外的晋升渠道,所以他们对于这次改革保持中立。主张改革一派以何淮和宁安志为首,他们提出了各种举措以完善改革后的科举制度,并强调这一举措功在千秋。不主张改革一派以管伟诚为首,主要是以世家大族为主的一些文臣。他是宁侯的学生,却在宁侯还未表态的时候就举着『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说辞站出来以反对这一改革。 但与其说祖宗之法不可变,不如说是改革直接触动了文官集团的现有利益。 这一点,苏白明白,夏侯启明白,甚至那些站在朝廷上扯着嗓子含着『不可变』的文臣们都心知肚明。 朝廷上面站着的,有文臣,有武将。武将在战场上厮杀完成加官进爵,出人头地的梦想。文臣可以走的道路多一些,既可以通过科举,又可以通过举荐实现功成名就。 但事实上,能走的路多,路却更窄了些。 通过两条路做官的大多数是士族,因此文臣里面的九成都是士族。他们掌握着八成的教育资源,他们的后代能够进书院,去进行学习。后又在父辈的关照举荐下进入朝堂。 这次改革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改学制,一部分改选官。 夏朝延续四代,各朝皇帝不断推行土地改革制度。土地流散至小地主手里,小地主积累财富崛起,这一部分人已经成为了国朝税收的主要来源,但是这一部分人的利益却未能得到保护,他们需要寻求世家大族的庇护。 改革后的科举制度会让这部分群体看到了一条能够通过考试而不断向上晋升攀登的路,这直接切断了他们对世家的依赖,动摇了世家大族的权威地位。 另一方面,这次科举改革设明法科,专考律令、断案等,选拔实用人才。专业人才从事专业官职。与此同时,这一次科举改革还伴随官吏升迁和奖惩制度的改革。如果一个官员在相对应的岗位上没有做出相应政绩,官吏面临的将会是罢免和贬黜。这就意味着世家大族霸占的那些专业岗位上的人即将面临官职丢失的处境。 反对派和支持派在争论不休。 苏白嫌烦,直接以一句「退朝,改日再议」结束了朝会。 朝堂上的争论结束了,但京师一时之间却风起云涌。 对于反对派而言,只要他们牢牢掌控住教育资源,这项改革终将无疾而终。,因此反对派表面上保持沉默,暗地里却动作不断。 一派走暗的,另一派就得走明的。 支持派则将改革的措施贴在城门口,让会认字的人在站在旁边反覆诵读,民众欣喜若狂,奔走相告,纷纷表示支持这项改革,甚至还写了万民书送到苏白案头。。 苏白懒得看堆了一桌案的奏摺,换了一身男装去找宁安志。 六品官,月俸不算少,但居大不易,宁安志也只能租赁得起在一个偏僻的市坊一进一出的院子,进出的巷子也只刚只够一个马车宽。 达喜在宫内陪着正阳,没跟着出来,苏白只能自己上前敲门。
第64页 开门的是一个小厮,十二三岁的模样,见了苏白,眼神里面有些好奇:「先生有何事?」 两人站在门口说话间,宁安志手里握着一卷书,穿着衬衫从里面走出来。他这一番打扮,较之从前多了些书生意气。 他看见苏白有些惊喜,叫在旁边站着的小厮去把家里面最好的茶拿出来。 苏白似模似样摇了摇手里的摺扇:「我们去铺子喝酒,我请客。」 说是喝酒,最后依旧去了茶馆。 宁安志身体依旧不太好,喝不了烈酒,苏白无奈之后将就着去了茶馆。 宁侯已经在茶馆等着了,他已经很老了,眼角,嘴角都是皱纹,但气质儒雅,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很有亲近之感。 宁安志拱手拜了拜。按品阶来说,宁侯官阶比他大,他见到宁侯时的确是需要有礼节的。 宁侯赶紧上前把人扶住了。 苏白没管那边两人,拿了些银钱叫店家去上一壶新茶和几碟糕点,又打发人去隔壁酒铺打几两酒来。 楼下的说书人换成了一个模样年轻,带冠的读书人,他手里面卷了几张纸,正坐在下面正在诵读。 读的正是科举改革的几项举措,读完后他又将改革的好处细细说与了茶馆里面坐着的人听。 苏白转头看向夏侯启:「子启的主意?」她亲昵的叫了宁安志的字。 宁侯点点头夸赞:「还是安志想的周到。」 「一看就是子启的主意。」苏白跟着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讽刺。 宁安志把这句话当成了夸赞:「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科技改革这件事情上。世家大族势力生根蒂固,我们也只能取得些民心,逼他们妥协。只是士族依旧占着最好的学校,掌控着书籍的印刷,科举改革依旧是句空话。。」 他嘆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叫他们放下也实属不易。不过利益之争,总是慢慢妥协着来的。」 苏白不以为意:「不肯放,逼他们不得不放就行了。」 宁安志问:「逼?怎么样逼?徐徐图之是最为稳妥的。」 苏白不说话。 楼下一个年轻人变成了一群年轻人,他们站在一起讨论这件事情,表情颇为激动。 三人又听了会,等到茶凉了,也都下楼坐回马车。 苏白端着袖子东倒西歪坐着:「暂不急着回宫,带你们去见两个人」 宁安志问:「哪两个?」 宁侯笑而不语。 「一个人叫林珍,他那有些有趣的小玩意,想带你们去看看。至于另一个,我们三人都认识,小时候我没少挨过他的骂。」 「是先生?」宁安志恍然大悟。 两人口中的先生就是赵大儒。 苏白点点头。 「前些日子我也递了拜帖,却也就没了消息。」 「先生给我递了信,说是想见见我。我估摸这也是试试我的态度。」苏白解释,又补充:「他应是支持改革的。」 宁侯问:「何出此言?」 「幼时随先生游学。偶有一次看见一个孩子,趴在沙地上用木棍写字。他写的是『人之初,性本善』,可是『人』字写得不对,先生上前告诉孩子字不对。孩子便问先生他是如何知道这字不对,先生说他是教人读书的先生,惹来孩子讥笑说那些先生高高在上,怎会和他一个孩童辩于乡野之地。当时先生嘆了口气,满脸愁绪。」 三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一处巷子,马车进不去,停在巷子口。 苏白先自己跳下马车,宁安志扶着宁侯走下马车。 三人往巷子里面走,苏白在前面,宁侯和宁安志在后面。 迎面走来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婶似乎认识苏白,笑着跟苏白打了招唿,拉着她闲话家常。 宁侯看着正笑得开心的苏白,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宁安志说:「皇后娘娘到了如今这个地位,依旧保持着一颗赤子爱民之心。实属不易,陛下应当珍惜。」 「往后的日子自当珍之爱之。」宁安志说着这些话,言语里全是愧疚和悔恨。 宁侯笑笑,拍拍他的手:「就在前面。」 苏白已停在一个院子前,跟两人招了招手,直接推开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树根和石碑,甚至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木头。院子里面有一棵槐树,屋子对着槐树那个方向开了一扇窗户,从外面往窗户望进去,可以看见一个木匠正在用刨子找平木头。 他抬眼间看见苏白来了,赶紧迎了出去,想跪下,却被苏白扶住了:「酿的槐花酒现在可以喝了?」 木匠站起来,引三人在槐树底下小石凳坐下:「酿的酒正是好喝的时候。味道简陋,各位大人不要嫌弃。」 「倒也不全是为了喝酒,也是为了看看东西做的如何。」苏白坐下,在宁侯的责怪眼神中赶紧补充了句。 木匠进屋把酒放下,进屋去取了一个盒子,盒子拿出来摆在桌上。 苏白没去拿盒子,手伸向了槐花酒。 宁安志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木头。 那些小小的木头上面雕的是一个一个的字,将这些字排列在一起,刚好是「人之初,善性本善。」 这是? 宁安志看向宁侯。 宁侯点点头,答道:「这才是逼世家放权的杀招。」
第65页 宁安志明悟。 印刷改革使得书籍成本降低,变得并不是一件稀罕物。家里有些余钱的,也能够买上一两本,得以识字明理。 宁侯答疑解惑后拿了个『人』字对着光看了看,夸赞道:「玉书大师近年的字越发内敛了。」 苏白抱着酒瓶不撒手。 倒只剩下宁安志一人瞠目结舌 三人从院子里面出来,宁侯抱着盒子捨不得放手。 苏白和宁安志面对面坐着。 宁安志问苏白:「这次改革之事筹备多久了?」今日这番举动,怕不是好些年前就有了改革的想法。 苏白倒也老实,「先前先生的故事还没讲完。先生后在马车上叮嘱我说,以后若我有能力,请我务必解民生之困,开民生之智,还说他办学院有教无类的目的也出于此。那年我十二,若要从那时算起,至如今已有十年光景了。」 宁安志想起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干些什么。他现在已经有些记不得了。 但那个时候正是几个皇子斗得最凶的时候,估摸着想着的无非就是些阴谋诡计,做的也无非是些讨父皇欢心之事。 倒是没想过半点民生困苦。 或许在那个时候,已经註定了两人最终会走上两条不完全不同的道路。 第36章 第三个故事 马车停在书院东南角的侧门。 三人下车。 门前早有一颧骨很高,两鬓斑白的僕人侍立等候。他似是早已知晓三人身份,见三人下来,垂首行礼:「先生早已在院内等候」,边说着推开大门向前引路。 苏白走在前面,宁安志和宁侯跟在身后。 那人引三人至院门口后离去。宁安志自觉不对,想把人叫住询问一番,那人却已在拐角处失了身影,他又回首看苏白和宁侯,两人倒似无所觉。 宁安志垂眸深思,眼中生出警觉。 苏白上前叩门,院内无人回应,她似是有些疑惑:「这个时辰,前院也没了读书声,先生应在院内。虽先生简朴,却亦有一小厮伺候在侧,却为何无人开门?」。 苏白推开院门,踏进去,看见鞋边的血迹,脸色一变,才觉得事情超出了控制。 小厮被割喉躺在地上,屋内樑上悬下一条白绫,先生衣着整齐面容安详挂在上面,亦有一不知名黑色男子躺在屋内,那是苏白怕出意外,派来保护先生的人。 屋内桌椅凌乱,看得出经过激烈争斗。 一支箭破空而来。 倒是宁安志最先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苏北和宁侯往屋内一推,反手把房门一关,自己摔倒在地。 先生虽爱锦绣文章,却也会骑马射箭,屋内墙上挂着一张弓,下面放着箭囊,也不知道多久没动过,上面落了层灰。 苏白走向前把弓拿在手里,拿了一支箭搭在弓上。 宁安志和宁侯自觉退至身后。 却不料弓已年久,箭离弦,弦绷断,箭亦撞到门上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又有数枝箭破窗而入,外面院子有了越来越多的脚步声。 苏白护着宁侯和宁安志往里躲,三人在地上一滚,躲开那些箭。 随后苏白侧身推开一条缝从窗户瞧了瞧,整个院子已经被包围,逃窜出去显然是不现实的。 苏白计算着距离,在心里默算了时间,最近一队苏家将士按原计划赶过来增援,骑快马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赶到。这段时间怕不早不是被人射成了筛子。 计划出了纰漏,现在懊悔也无济于事,现在能做的就自己拖延时间。 苏北回头叮嘱宁安志和宁侯:「找个地方多好,务必不要出来。」 一个老人,一个疾病缠身,两人亦知道自己是累赘,相互搀扶着站起来躲在书架后。 苏白从头上抽出簪子,头髮散落在肩头,发尾在空中画出好看的弧线,落了满肩。 她将将簪子一扭,簪子变成一寸见宽的匕首。。 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似是又来了一队人,接着外面不知为何传来了争吵声。 苏白从窗户缝隙往外面看去。 远远地只能够看见一穿白衣的男子和一穿红衣的男子发生了激烈的争论,但最后不知道白衣男子说了些什么,红衣男子最终平息下来。两人又说了几句,暂时达成了统一,朝苏白这个方向走来。 他们渐渐走近,苏白认出了那两人。 红衣男子也就是管伟诚站定,在门外喊道:「臣请太后出来一叙。」 上策是拖延时间等援兵来,苏白低眉,将手里拿着的匕首藏进袖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白衣男子也就是司寇晁从打开的房门瞥见被一根白绫悬在樑上先生,撇开了眼。 苏白自是觉得好笑:「司寇晁可还记得先生曾手把手教你写字?视你如亲子,现在你就是这么对他的。」 管伟诚打断苏白的话:「今日之事,皆由改革而起,太后不会不知,或可将先生之死怪于已身。」 苏白冷笑:「在朝堂上上争论了一个月,没得出个结果。现在却将杀害先生的罪名扣在本宫身上,真是可笑至极!」 管伟诚拱手:「太后倒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煳涂。太后若不将先生扯入此次改革,先生亦不会如此不体面的离去。」 苏白提提裙摆,在房间的门槛上坐下,气定神闲。
第66页 管伟诚和司寇晁两人在下面站着。 这一阵仗,让管伟诚想起苏白坐在勤政殿上听群臣商议朝廷要事的模样,拔出剑想要上前。 司寇晁按住管伟诚,躬身行礼,后才直起身子:「宫内我们去了人,小皇子现在在我手中。宫门处,城门,甚至是书院,都亦在我们的人手中。太后应清楚,现在应当以如何态度对待臣下?」 「臣今日所来,只为同太后商议改革之事,绝无二心。」 苏白话语间不给两人留面子:「倒也是恭敬,就差直接拿刀架着我的脖子上逼着我把遗诏写了。」接着却话锋一转假意妥协:「那你们说说看,你们觉得这改革之事该如何改?」 管伟诚昂首挺胸,面上全是得意之情:「自是应在明日朝会上,当众驳斥改革这一举措。」 苏白觉得好笑:「天下的读书人早已知晓此事,本宫说不改革,到时以何种理由对他们言明?」 司寇晁补充:「改革亦是可以改,但是改哪些?怎么改?是臣今日必须要同太后的商量的。」 扯了这么多,估摸着时间,苏白实在是没了耐心。 她站起来:「改革这件事情上还没有你们置喙的余地,你们应该想想你们安排的那些兵,安排的那些人,真的已经把控住整个京城了吗?」 正在这时,一身上带血的士兵匆匆行至管伟诚身后,对他耳语一番。 他脸色一变,拿着剑指着苏白:「你早有谋划!」 苏白不想说话。 司寇晁面色苍白,他眼睛又看见了屋内先生脚上的那双鞋子,心神大骇,颓唐的坐在地上。 管伟诚拿剑刺向苏白。 苏白拿着匕首与他交接几个回合。 身后士兵见状不对,举起手里弓箭。 见苏白处于险境之中,宁安志从书架上奔出来,直接拦在苏白身前挡住了射过来的箭。 苏白慌忙收了匕首,抱着人向前一滚将房门一关。 箭是朝着苏白心脏方向去的,被挡了一下,箭头偏了偏,刚好刺在宁安志肩胛上。血流不止,浸湿了那片衣衫,染红了苏白的手。 怀里人已经晕过去,苏白将箭尾折断,从袖子里拿了瓶止血药撒在伤口处。 血和药粉混成一团,药粉亦被血染成了红色。中药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难闻的令人作呕。 院外传来铠甲相互碰撞的声音传来,一阵短兵相接后,院外没了声响。 苏白打开门。 一将士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他还未说话,苏白把抱着手里面的人交到他手里嘱咐道:「派一队士兵送宁侯回府。手里的人送到坤宁殿妥善安顿,令军中善治箭伤的军医过去。叫人送三副棺材到书院。先生没有亲人,我亲手为先生收殓」 宁安志等醒来的时候,殿内昏暗,只剩下一枚烛火在角落里摇曳。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被关进了密室,倒也不觉害怕,只觉得有些心安。 达喜端着一碗药进来,叫一声陛下。将碗放在旁边的几案上:「陛下的伤并没有伤到要害,只是身体该好好调养。」 他做起来,端起药一口饮尽。他倒不觉得要苦。这些年吃药早已成了常事。 喝完以后,他问:「苏苏去了何处?可有受伤?」 达喜把碗端在手里。说了一句:「姑娘在前朝议事」,就退了下去。 管伟诚和司寇晁跪在殿中,身后还跪着数十位穿着官服的人。这些人两侧,站着几十为穿着官服的人,他们都是刚刚被叫进宫,或者说被押进宫,在他们旁边还站着手拿刀剑,身穿铠甲的兵士。 殿内点了几盏灯,却不够亮,倒是屋外的月光照进来,把殿下跪着的人的脸色照得清晰可见。 司寇晁垂着头,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管伟诚脸上却无半分害怕。这次事件涉及到了半个朝廷。如果真的要处罚的话,半个朝廷的官员都将被斩首。 没了这些官员,朝廷可还叫朝廷?太后可还叫太后?他自信苏白只会将他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一武将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叠名册,是参与这次事件人员的名单。 苏白叫人拿上来翻了翻,念了几个名字:「卓鼎,七品官,史和硕,六品官,邵正谊,四品官。」 她念着又觉得浪费时间,直接将那叠奏摺扫落在地:「剩下的人我也懒的念,只想问你们一句,是月俸不够?还是高床软枕躺着硌得慌?竟也是闲的无聊参与这以下犯上的谋逆案?」 文臣们都跪在下面,看见那些兵士剑上没干的血色,有的脸上满脸都是慷慨赴死的悲壮,有的人抖成了筛子,甚至还有人破口大骂,神情激动站起来指着苏白的鼻子喊:「妖女祸国!」 苏白没反驳,只等人喊累了,颓败倒在地上才叫人把拖了下去。 「谁是刀俎?谁为鱼肉?各位莫不要看不清当前的形势。」 威胁镇压过后就该给糖,她又道:「改革的事情亦不是不可商量。只是今天被你们杀害的先生,兇手自要出来认罪伏法。其他人我可以追究,也可以不追究,但是不追究。你们自要有人出来替先生开书院有教无类。」 说完她整理了袖子补充道:「若你们不愿意接受这个条件,本宫亦秉公执法,斩了你们,将首级送至你们族人面前。」
第67页 殿内无人应答,但明里暗里的目光全落在一直沉默的跪着司寇晁身上。 那个目光焦点站起来。 世家出身,最重礼仪。 他跪了许久,站起来却很稳,行大礼正冠后干净利落朝勤政殿柱子上撞去。 柱子上的龙鳞沾了血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殿内一片死寂。 第37章 第三个故事 赎罪的人去了,世家退了一步,接下来便是讨价还价。 嘴上的交锋苏白从来不如那帮文臣,等改革事宜商定后,天色已渐明。 达喜陪着正阳那孩子,不能在苏白左右伺候,她也不习惯其他人,只独自一人提着灯笼回长秋宫。 长秋宫亮着灯,宁安志借着烛光,和着微微天色,正捧着书聚精会神的看着。 倒有些像苏白倚在长秋宫窗前等他下朝归来的模样。 宫内侍奉的侍女将灯笼接了过去。 苏白跨过殿门问宁安志:「这是睡醒了?还是熬了一整宿?」怕不是一直没睡等着商议的结果? 他对苏白笑了笑。出来后倒也没见他气色好上些,眼神倒是干净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易碎的脆弱感,若不看半白的头髮,倒有些像十几岁的贵公子。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侍女想上来重新换一盏,苏白挥挥手叫她退下。 她倒了杯茶,囫囵吞枣吃了几口糕点。勉强填报饱了空空的肚子。 宁安志似有同感,笑道:「以前我坐在上面听群臣吵闹争论不休的时,想的就是御膳房的点心和好吃的。他们通常争论不出结果,等他们争论完了,吵累了,我只管神色淡定地挥挥手,告诉他们退朝,下回再议就行。」 苏白喝口茶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说起改革的事情:「商定双方各退一步。他们让出夏新书院、海沭书院、兴州书院三十又二家书院,招收寒门学子入学,学费有相应减免。」 她添了茶,清了清嗓子:「同意让出印刷书籍,使用活字印刷,降低书籍价格,世家六分利,四分入国库。这倒也算是个好结果,无所谓谁分利更多,总归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至于选官裁官的事情亦做出妥协,除将政绩作为考量标准,亦将人品作为标准之一。我觉得是个笑话,他们倒提的一本正经,我也就答应了。」 她说着话,空荡又冷清的长秋宫倒多了几分生气。 她接着说道:「在科举取士分配名额时,他们要求寒门只占四成世家,士族要占六成。他们同意你作为科举改革后三年科举取士的主考官,殿试所选的状元也也并不拘泥于寒寒门还是士族。」 宁安志明面上倒是不在意这些,和之前张口闭口不离国事的人大相迳庭,只问苏白:「要不要叫小厨房再准备些东西?点心毕竟只是消遣。」 苏白摆摆手:「再过些时辰也就到了用早膳的点,吃点心垫垫肚子,倒也不至于特意叫他们起来折腾一番。」 宁安志若有所思:「苏苏这性子倒是极好的。」 「爹爹和阿弟对我极好,也是娇宠着我长大的。」苏白拿出帕子擦手:「我年少的时候,见家中对待奴僕亦是是这样。爹爹每日晨起梳洗的时候也并不需要人伺候,平儿更是在军队里面长大的,自小要自己洗衣束髮。加之当年求学的时候,时常在民间走动,见着那些江湖女子肆意潇洒倒也羡慕,学着她们的做派,也感觉自己潇洒了许多。」 她胡乱擦了擦,就把帕子收起来,脸上还沾了些碎屑都未曾察觉。 宁安志扔了手里的书,捏着袖子想帮着擦了擦苏白的嘴角。 苏白躲了躲,觉得不太好。 他也就退了一步:「现在时间还早,你去睡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叫你起床。」 苏白起身去偏殿休息,走之前还叮嘱他:「你也早点休息。」 「不太想睡,也睡不太着。不知道为什么。」宁安志回了句。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外面的风吹了些进来,屋内的纱帐飘飘荡荡。 苏白脚尖转了方向,上前关了窗子:「你身体不好,受了风寒更是不合适了。」 宁安志顺势握住苏白的手。 苏白的手温热的,宁安志的手是冰凉的。 觉得冰冰凉凉的倒也舒服,苏白也就懒得挣脱开。 宁安志低垂着眉问苏白:「改革尘埃落定后,你是否要离开?」 苏白回答:「今日你为我挡箭,我总要要等你身体好了才放心。」言下之意就是他伤好了以后苏白就会离开。 宁安志慢慢松开握着苏白的手,手垂下来,打翻了随意放置的书。 他的手离苏白的髮丝很近,他想要触摸,却顿住了,有些害怕。 苏白手里面的玉簪递给宁安志:「你身体弱。留着玉簪能够自保。」 无奈又是一阵沉默。 殿门突然被推开,正阳那孩子光着脚跑进来,达喜跟在后面。 他跑到苏北面前,叫了声娘亲,然后说起自己做的噩梦:「我梦见娘亲你离开我去吃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看了好多好看了,都没有带我。」 弯腰上前抱住孩子安慰:「没关系,爹爹会在这陪着你的。」 孩子又抬头问宁安志:「你是密室里的爹爹?」 苏白回答:「他确是你爹爹。」
第68页 孩子问:「爹爹为何在这?」 达喜上前把孩子从宁安志手里面抱起来,对苏白说:「是达喜的过错,还请姑娘责罚。」 苏白倒是没觉得达喜有什么做的不对:「这是他任性了,怎能怪罪你?」 她接过孩子抱在手里。 孩子已经有些大了,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不能抱的。但达喜和苏白教养孩子倒没有什么很大的讲究和规矩,按的全都是随心所欲,不压抑孩子天性那一套来。 这些年,孩子长大了许多,也长高了许多。苏白抱在手里面都有些费力,只好把孩子放在自己座位旁边的椅子上。 「正阳已经长大了。就算是娘亲走了。也会好好照顾自己。而且正阳还有爹爹陪着,要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好好长大。有很多很多人都需要正阳的照顾。」 孩子虽小,却也明白苏白话里面的意思,他揪着苏白的袖子,不依不饶的问苏白要去哪儿,又问她:「娘亲是要抛弃我和爹爹吗?娘亲为什么要离开?是谁欺负娘亲了吗?」 他的问题实在是太多,苏白不知道该捡哪个来回答,不由自主地就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旁边一直含着微笑的宁安志。 他见了苏白的目光,朝孩子招招手。 孩子从椅子上面跳下来,在他旁边坐下:「是爹爹惹娘亲不开心了吗?」 他低头给认真给孩子解释:「娘亲刚刚说的话只是生气时才会说的话,正阳不必当真。娘亲会留在这一直陪着爹爹和正阳的的。」 得了承诺,正阳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爬到床上躺下,拍拍自己右边,又拍拍自己左边。 「子濯跟我说过」孩子努力想着他伴读说的的话:「说他小时候总是和娘亲睡在一起。他娘亲总是会给他讲故事,他爹爹也会跟他说起他学业上有哪些不足,」 孩子看着苏白笑了笑:「今天娘亲和爹爹都在。娘亲睡左边,爹爹睡右边,我要听娘亲给我讲故事,要听爹爹给我讲功课。」 苏白和宁安志对视一眼。 苏白上前想要把正阳从床上抱下来,却不料小孩耍起了无赖,抱着苏白的手放声大哭,边哭边嚎:「我要和爹爹睡,我要和娘亲睡。爹爹救我。」小孩子似乎已经知道求娘亲没有用,只能向爹爹求助。 宁安志走到床榻边坐下,把小孩子光着的脚放进被子里,孩子乖巧躺下。 他又给孩子掖了掖被角:「那你跟爹爹说,说你昨日在课业上遇到了哪些难事?爹爹给你答疑解惑。」 孩子撑着头往苏北那边看去:「要娘亲先给讲故事。」他只想听故事,不想背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 苏白坐在床尾:「你想听什么故事?」想了想,又补充道:「有趣的故事倒是不少,但也都不适合讲给你这个年纪听。加之娘亲不擅长讲故事,换成爹爹给你讲故事,娘亲给你解惑可好?」 孩子拉了拉苏白的衣摆,应了一声好,睁着眼睛看向自家爹爹。 孩子和孩子他娘都决定的事情,孩子他爹还有驳回的权利吗? 宁安志开始讲故事,讲的是尧舜禹三圣君的故事。 孩子正是觉得什么都很新奇的年纪,听到惊险处,会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听到伤心处,又会不由自主的憋憋嘴,表示不高兴。 故事渐进尾声,孩子的眼睛也渐渐合上,不一小会儿唿吸声就已经渐渐变得平稳。 可是他的手还是紧紧抓着苏白衣摆。 不知道是不是不忍心掰开孩子的手,还是不想离开,苏白无奈在孩子左侧躺了下来。 宁安志躺在另一边,将小孩的手放进被子里,问苏白:「刚刚我跟孩子说你不会离开我们的时候,你没有反驳。」 苏白回答:「那只是哄孩子的把戏,你倒也当真了。」 宁安志又问:「那你还是要离开吗?」 本就是犹疑不决的事情,还总是问,苏白被问的烦,丢了一句:「你烦不烦?」 宁安志平躺着,手放在腹部,盯着帐顶说:「你留下来陪我和孩子好不好?我会好好养好身体,等孩子长大,我陪你去大漠,草原和雪国。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了我们也是总归应在一起的。」 又是沉默了许久,久到他以为苏白都睡了,才听到苏白说了一句:「睡吧,明天还要上朝。日子还长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昏暗天光中,他眯着眼睛笑了笑,有点像少年时期,他做了一些恶作剧逗苏白生气后得逞的微笑。 第38章 第三个故事 宁安志伤好后,亦未从坤宁殿搬出去。 苏白也不催,反倒是将手中一些需要稳中求进,妥善处理的政事交到他手里,叫他看情况处理。 世家在科举改革这件事情上吃了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找回面子的好机会。 于是他们点了把火,宁安志跟着在后面拿着扇子扇了风。一时间,前朝后宫,民间乡野,都知道太后在坤宁殿养了个男宠。 不过这些流言大多是调侃质疑,倒也不至于上升至国事。毕竟夏朝民风素来开放,女子地位并不低,女子可以改嫁,可以主动和离,甚至还可以立女户。 前朝亦有不少官员上摺子说这些流言的不妥当之处。苏白看过以后,只将这些摺子堆在了一边。 只是『不小心』往那些要给宁安志处理的摺子里面塞了一份弹劾的摺子进去。
第69页 宁安志当天把所有的摺子都看完了,唯独留了这份摺子放在书桌上。 苏白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那本孤零零的奏摺。她心里明白,自己推过去的问题,又被扔了回来,这会却是再也避不开。 她干脆大方走上前去把摺子打开,念了一遍摺子的内容,然后看向宁安志,问:「要处理吗?」 已经是晚膳时间,宁安志拿了帕子过来给苏白擦手。这本是侍女该做的事情,他做起来却也熟练。 那夜过后,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默契,苏白对于两人之间的亲密也不再躲避。 他捏着苏白的手指细心擦拭:「苏苏在乎这些吗?」 听到他这样问,苏白笑了:「你见我什么时候在乎过他人的言语?这流言倒是为我省了不少事,前朝不少人想塞些人进宫来,却都被我明里暗里拒绝了。这样看来,这件事情倒也不全是坏事,起码帮我挡了一些。」 「不全是坏事,却也不见得是好事,传到这宫里也亦可以停止了。」 宁安志没说话,挟了一筷子去了刺的鱼肉放在苏白碗里。 可谁知宁淑妃却也是对着流言存了好奇,隔日带着孩子进宫来见苏白。 苏白特意留了时间,没去处理政务,准备了一些好吃的果子点心,陪宁淑妃说了会话。 宁淑妃前些年嫁了一个上走南闯北的安姓商人,生有一子,取名安旭尧。 商人从前是个读书人,家里为了供他读书,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但母亲无奈重病,他也只能放下书本,经营起家里面的产业。他这次还特意叮嘱宁淑妃带话,说要要替这天下读书人感谢苏白颁布的那些改革举措,对他们这些读书人来说,那些举措是最大的善意和理解。 正阳从侍奉的宫人听说安旭尧进了宫,抛下手里的笔,跑进坤宁殿拉着安旭尧的手,说要带他去看房间里攒的一大堆玩具。 安旭尧看了看宁淑妃,又看了看苏白,等到两人都点点头以后,才高高兴兴的跟着正阳出去了。 苏白见了,不由夸了一句:「这孩子真懂事。」 宁淑妃回道:「自家孩子自家知,那孩子哪是懂事,只是自小跟着他父亲见多了人,鬼灵精怪的。」 正说着,宁淑妃想起了自己今日进宫为的另一件事:「这次我进宫来,原是要跟你辞别的。正好东南沿海这些年安宁了了不少,他想着出海一趟,一为通商贸易,二为将途中所见所闻所感,风土民俗记录在册,编写成游记。他虽是商人,却也有读书人为国为民的心,这也算是从另一条路走到了着书这条路上。我这些年也困在这城里,也想跟着出去走走。」 苏白评贊:「商为最末,他倒是豁达。」 宁淑妃摆摆手:「这世上本就多的是命中注定的事。不看开这日子还怎么过?」 苏白点点头:「过日子只要是合自己心意就行,倒也不必在乎他人的眼光。」这是宽慰宁淑妃。 宁淑妃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是真的不把自己夫君是个商人这事放在心上,反倒是打趣起苏白:「听说坤宁殿住了个人,听说那人长得倒也是颇为俊俏,是个翩翩少年男。阿姐常和她秉烛夜谈?」 这个时候宁安志正好进来,看着宁淑妃愣了愣。 苏白指着宁安志:「这可不就是你说的翩翩少年郎?」 宁淑妃仔细瞧了瞧,转身问苏白:「这人看着和陛下有几分相似,兜兜转转,阿姐可还是放不下他?」 宁安志行了礼后在一旁坐着喝茶。 宁淑妃在苏白面前一向没有忌讳,这会嫁了人又生了孩子,更是不害臊,说起之前第一次陛下来她宫了的情景。 说陛下一身酒气来了,在宫内耍了好大一顿脾气,摔了好些瓷器,后竟然直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宁安志也想起那日场景。那会他和苏白大吵了一架,喝的醉醺醺的去了宁淑妃的康宁殿。次日他醒来见自己衣衫不整,宁淑妃又在旁梳髮髻,便误会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又浑身酸痛,自觉对不起苏白,慌慌张张便离开了。 宁淑妃又说:「之后陛下来,也就是拿着一堆奏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欢的人是那堆堆得比人高的奏摺!」 这般说话,惹得宁安志忍不住插话:「那陛下倒是要给你赔个不是,倒是他这些年耽误你了?」 这是个反问句,但奈何宁淑妃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听成了肯定句,还摆摆手:「我是为了陪阿姐才进了宫,我的家世却累的陛下只能待在我宫里,也不能去看后宫那些鲜艷如花的美人,要说耽误,倒是我耽误了陛下才是。」 宁安志语噎。 苏白看够了热闹,咳了一声问起宁淑妃出海的日子。 「约是在月底。」她说着又扯着苏白的袖子,沖她撒娇:「阿姐,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苏白有些疑惑,顺着他的话说:「那你倒是说说我欠你些什么东西?」 「阿姐,你说过要陪我去看灯会的。」 苏白被这一提醒,倒是想起自己的承诺。 只是这炎炎夏日,元宵灯会还得等上大半年。宁淑妃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这一生还能不能还上这个承诺。苏白想起来自觉愧疚,又想了想临近中秋,民间亦有燃灯的风俗,在坤宁殿内办个游园会,也算是聊以慰藉。
第70页 宁淑妃也觉得游园会倒是不错,两人说着就定了下来,又说起游园会那日应该穿的衣裳,梳的髮髻,戴的钗子。 苏白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听得也认真,最后的时候还一一记了下来,写了张单子叫达喜去置办。 八月十五那日,临近傍晚时候下了些小雨,天上月亮也都躲了,宁淑妃还嘆息着说这小小的游园也赶不上好时节。但谁知夜色渐浓,雨渐渐停了。 月色如水,洒了一院子,昏暗的院子没过一小会变得明明亮亮的。宫人们做了些好看的灯,流光溢彩,如梦如幻,挂在院子几棵大树枝桠上,还举了竹竿,撑了几盏灯挂在房檐下还院墙边。两个小孩子也赶着热闹,用绢和竹学着也做了两个兔子的用竹竿撑着挂在墙头。 首先是要祭月,拜月。 宁淑妃认真跪在摆着瓜果、点心和蜜饯的祭台前。 苏白见过死了千百人的战役,见了饿的面黄肌瘦的灾民,可却从未见过神明下凡来看看那横死遍野,生灵涂炭。 因此她不信神明只信自己,但她也不会随意指摘他人的习惯与看法,他也跟着拜了拜。免得不合时宜,又惹来宁淑妃的抱怨和唠叨。 这些仪式结束以后,便是赏月赏桂花饮桂花酒。 桂花酒是达喜前些年酿的。坤宁宫院子东北墙角有一颗桂花树,本应该砍掉的。但是苏白觉着树比她先来坤宁宫,没有她一来就叫树让出来的道理,树就侥倖留了下来。 前些年的时候桂花开了满树,星星点点的黄色点缀在绿叶之间,也是漂亮。达喜见了,没觉得漂亮,只想到了桂花酒,于是摇了一兜的桂花,酿了桂花酒埋在这树下面。 这个时候挖出来尝尝味道,倒是最好。 苏白嘬了一口桂花酒,又咬了一口桂花糕,觉得烦心事全都飘散。 宁淑妃喝着桂花蜜看着,时不时注意着看着正在院落里面玩灯的小孩子,叮嘱宫人上前仔细看着些。 宁安志也出来,安静坐在一旁。 他本不应该是坐在这里的,一个男子掺和着女子才参加的祭月习俗未免显得不伦不类。只是他在店内坐着,倒显得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他便干脆出来,也和人也和苏白她们坐了一桌。 他也好桂花酒,可身体不允许,但所幸桂花酒浓度不高,他也倒了一下杯饮尽,脸上飞了一些绯红。 天上的月亮被一些云挡住了些,地上的光自然也就暗了些。 宁淑妃琢磨着时辰,觉得已是不早,就打算带孩子出宫。 安旭尧念念不舍他那张兔子灯,正阳见了,不仅把自己的兔子扔给了他,还用亲自用竹竿撑了树上挂着的一些花灯都交给了那孩子的奶娘手里,说是他送的离别礼物。 孩子还小,倒觉得离别少见,需要用些特别的物件来纪念。 宁淑妃走了,两个孩子也走了,院子一下子便安静下来。 一坛桂花酒还剩了一半,苏白喝了些,有些微醺,但也没至于醉。 宁安志却是喝有些醉了,撑着头歪在一旁,似是认真在想着些什么,但实际上早已云游天外,他讲起了嫦娥奔月的故事,问苏白:「嫦娥去了那月亮上,是否有些留念爱他的夫君?是否在月亮上孤寂冷清?」 苏白也学着撑着脑袋,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那里面有个小小的影子,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模样。 她说:「也是应该有些后悔的。」 第39章 第三个故事 最近来博物馆参观的那群孩子们是越来越没礼貌,参观着参观着拿出手机看了一会就举着那个叫手机的方方正正的器物凑到她们同伴身边低声叫嚷着说:「是真的!是真的!我磕的cp都是真的!他们是天生一对!」 要说天生一对,还有谁比我和我夫人更适合这个词? 毕竟我和我夫人自出窑起就是天生一对。 对,瞧我这记性,我是不是忘了自我介绍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性难免有些不好,大家多多包涵! 我和我夫人来博物馆之前被埋在地下,在被埋进地下之前,我们都待在一个叫『勤政殿』的地方,在那待了些年头。 因为烧制的时候温度刚好,窑工也比较细心,用的釉料也恰到好处,我和夫人出窑时精緻又好看。 所以,自出生起,我们就被送去了勤政殿当花瓶。 这话说的,我们本就是一对花瓶。 敞口,细颈,鼓腹,圈足,满施天蓝釉。 旁边待着的瓷瓶、对面桌案上的瓷碗、瓷碟和瓷杯不会说话。勤政殿唯一会说话的香炉也只会吞云吐雾说些他们香炉才能听懂的语言。 我俩初来乍到,又没人介绍,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也不懂自己待的是个怎样的地方。 每天一大早就有一大群穿着款式差不多,颜色各异衣物的人在唧唧哇哇吵个没玩,到了晚上,月亮都爬到老高老高了,那群人还在吵,整的我俩天天都睡不好。 花瓶睡不好是个大事。 我俩十二个时辰都得站在花几上,要是瞌睡来了,身子歪了歪歪,没站稳,就得掉下去粉身碎骨,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粉身碎骨,只剩下一地渣。 所以我俩也不得不跟着那帮人一个作息。 这光站着也是无聊,我们时不时也听听那群人说些什么。
第71页 我们知道了坐在最前面那把椅子上的人叫叫「陛下」,那帮一直叽叽喳喳说着话的人各有名字,有的叫「爱卿」,有的叫「许侍郎」,有的叫「宁侯」,有的叫「苏将军」,各不一样。 他们每天都要跟「陛下」说会话,不是告诉「陛下」的人哪里发了洪灾,哪里打了败仗,就是告诉陛下」哪个官员的德行有差需要罢黜。甚至有时候还因为两个人意见不一致,直接就会当场吵起来。 一天天的,总没个消停。 我俩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总归是某一天,坐在前面那个「陛下」变成了「太后」。 因为那个叫「太后」人叫那帮人提出问题也必须提出解决办法,要是光提出问题,「太后」就会叫人进殿来把人拖出去,接着殿外就传来杀猪一般的嚎叫。 我们被埋的地方旁边有个猪圈,那些猪被人抓住的时候,就会发出嚎叫,把我俩吵醒。那个声音我们很是熟悉 再几天后,那帮人也似乎习惯了。奏了洪灾的人会提出一些治洪的办法,提出了罢免官员名单也会列出相关的条例,甚至有些人想要告老还乡也得说出几个逻辑清晰的理由。反对者亦也提出条例,遵照规定。 尽管看「太后」的表情,这些办法大多没用,但并不妨碍那帮人说的话不像以前那么多,说的内容也有了些新变化。 我和夫人挺开心的,毕竟谁也不像浪费时间听人吵架。 这样过了好久,至于好久,我俩也不知道是多久。 那帮人里面陆陆续续多了些新面孔,时不时一两个的,并不太引人注目。 要不是我夫人提醒我,我都没发觉这些年下来,底下的那帮人全都换了面容,只剩下了几个我和夫人熟悉的。 我和夫人又不得不重新认人。 我们也不嫌麻烦,时间太长,认人也算是我俩少数的乐趣之一。 某一天,我对着那帮人的面容看自己记得名字准不准的时候,发现那帮人里面多了一个熟悉的面容。 尽管那个人的眉毛粗了些,眼睛小了些,皮肤白了些,头髮变成了灰白色,还长了鬍子,但这些并不能妨碍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是「陛下」。 我把这件事说给夫人听,夫人显得很淡定,还叫我不要大惊小怪,说:「你看那帮人时不时换几个,换的全是能力不够的,这陛下能力肯定是不如太后,所以才被罢黜到远的地方去了,这些年估计通过自己打拼,锻鍊了能力后又回来了。」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又过了许久,坐上那把椅子的人换成了「太后」的儿子,孙子,曾孙,曾曾孙...... 后来了一帮穿着铠甲的人来了皇宫,我们被一个宫人装进盒子里,藏进了一个黑黢黢的地方。 这段时间里,我们听过车马声、吆喝声、卖报声、汽笛声、喇叭声、杀猪声、唱戏声...... 又不知是那天,我俩先是听见一阵轰鸣声,接着我们看见了阳光。 但还没等我们高兴,我们就被送进了一个黑匣子里,辗转来到了博物馆。 博物馆里会说瓷话的不少,我们也有了些小伙伴,倒觉得日子有趣了不少。 好啦好啦,今天就讲到这了,博物馆闭馆了,我们这群老伙计也该睡了。 第40章 第四个故事 或许是因为接连不断的高温天气,又或许是没有了暑假作业,中考后的暑假无比漫长。 苏白拿了把破旧的板凳,坐在小卖部守了一天。 顾客不多,直到晚霞铺满天空,也没来几个人。 小镇的人口不多,人兜里也没几个闲钱,小卖部每天营业额撑死也就一二十块,利润最多也不过是一两块钱。 苏白也不觉得无聊,手里拿着一本长得不太体面杂志看的认真且专注。 杂志上面有些霉点和油渍,封面上站在t台上神采飞扬的人物面容也早已模煳。 学校左手边的巷子里有家租书店,只要办一张租书卡,每个月交一块钱,就能挑选自己喜欢的书带回去看,杂志就是从那里借回来的。 那个小小的租书店里很挤,推门进去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三面墙被书填满,放不下的书就摞起来堆得高高的,放在角落里。 书店的老闆年岁有些大,是镇子里人们口中的『怪女人』。 她没有结婚,没有儿子,只养了一条常常趴在书店门口吐舌头喘气的大黄狗,时常就坐在书店角落里,手里拿着书 但是『怪女人』的眼睛里有苏白从未见过的世界,那里没有李婶眼里的疲倦和麻木,也没有张姨眼里的算计和尖酸。 苏白在『怪女人』身上看见女人的另一种未来和可能。 而这种可能,是那些书籍赐予的 所以苏白选择看书,选择读书,不会的数学题做十遍,不懂的课文读到懂才去睡觉,不是因为喜欢,只因为她只能选择看书。 她才十五岁,却早已明白读书才是逃离这座小镇的唯一一条还算顺畅的路,如果她不想初中毕业就嫁人或外出打工话。 为了省电,苏白没开风扇,拿着一把大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并不能驱走多少暑气,但聊胜于无。 等到苏白费力睁大眼睛却看不清书上的字时,才把小板凳收起来,准备回家做饭。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第72页 一人推开掩着的门走进来。 来人有些高大,挡住了从门里挤出来的光,小卖部里一下子就暗了,苏白不情不愿把小卖部的灯打开。 他穿着双普通黑色塑料拖鞋,走起来却干净利落,进来后自顾自的就俯身去冰柜里拿啤酒,可又想到了什么,手一转,拿了旁边的汽水。 苏白怕他弄乱,拍开他的手,帮着挑了一瓶冰镇橙子味汽水,又帮着拿了一瓶啤酒。 汽水冰冰凉凉的,遇到热空气,玻璃瓶外面凝结了些水珠,握着有些滑熘熘的,苏白怕不小心摔了,直接用手把啤酒圈住,抱在胸前。 那个男子拿了开瓶器把两瓶瓶盖撬开,先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啤酒,又拿了根吸管放进汽水瓶,递给苏白:「你先喝一口。 气泡炸开翻腾出丝丝清甜的凉意。苏白有些渴,也有些热,就着男孩的手咬着吸管喝了几口,打了个嗝。 「不要了?」男子问。 苏白点点头。 男子也不嫌弃,抽了吸管,把汽水喝完,把玻璃瓶放进冰柜下塑料筐里,低头跟站在他面前女孩说:「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去。」 苏白点点头,把店里的菸酒藏好,又把零钱盒放进书包了,锁门跟男子回家。 没有路灯,苏白拿着手电筒照着脚下的路,小镇的路并不平整,即使再小心翼翼,偶尔能踩到几颗尖锐的小石子,苏白的凉鞋底有些薄,咯的脚有些疼。 「陈鹏。」苏白叫了一声默默跟着后面的男子。 穿着碎花裙子的女孩站在光里叫着男子的名字。 陈鹏走上前,蹲在苏白面前。 女孩爬上男子宽阔有力的肩膀。 路程不远,到了家门口,苏白跳下来,头髮散落开,陈鹏闻到了洗髮水的香气。小卖部只卖两个味道的洗髮水,一个薄荷去屑,一个黑芝麻滋养,她用的是薄荷味。 陈鹏默默记在心里,他下周要去城里,想给他带些礼物。 苏白招招手:「我上去了。」 陈鹏点点头,看着人进屋,等灯光亮起后才转身离开。 看着楼下站着的人终于离开,苏白长舒了一口气。 苏白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但她必须这么做。 苏白生下来没了母亲,又在十一岁没了父亲,苏白守着小卖部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 店里的锁被撬开,菸酒等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拿光,会有满身酒气的人闯进小卖铺拿走柜檯上摆的东西却不付钱,甚至还有人看着苏白长得不错,开着玩笑拉着苏白的手问她愿不愿意当个他孩子娘。 苏白报了警,警察来了两次,帮着把小卖部的们换成了防盗门,又站在门口帮忙守了一下午。 但作用却并不明显。 在这个落后且封闭的小镇上,警察的作用比不过地头蛇。 苏白翻出家里所有的钱财,零零散散加起来不过五百多,装满书包后去了镇上唯一一家网吧。 小镇的人都知道,网吧是地头蛇陈鹏的开的。 陈鹏在小镇里算是个人物,靠着拳头和一股狠劲成了小镇上混混们的头,靠着收保护费赚的一些钱开了网吧和髮廊,算的上小镇里的有钱人。 苏大强,也就是苏白的父亲,是个重男轻女的,每天骂苏白是个赔钱货,叫嚣着要把人赶出去。但这么多年,苏大强也没想着再娶一个回来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对苏白也算不错,没动过手,也没饿着苏白,愿意花钱让苏白去读书,看到苏白拿出的优秀成绩也愿意摸着头夸上一两句。 所以相比其他小镇上的姑娘,苏白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长得白白净净,乖乖巧巧的,每天学校、小卖部和家里三点一线,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成绩优秀,是个典型的好学生。 所以当趴在柜檯上休息的陈鹏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还没柜檯高的小兔子一样的人紧紧抱着一个背包鬼鬼祟祟的打听自己的去向,还以为自己某个相好背着给自己生了个小孩,现在小孩找上门来认爹了。 但陈鹏又想自己也就二十三,这小孩看着也有十岁,自己混归混,但是十三岁的时候也就打架斗狠去了,根本没谈恋爱。 这样想着,陈鹏也就放下心来,问小孩找陈鹏干嘛。 小女孩认认真真回答看着陈鹏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想要个人保护我。」 保护人?陈鹏没干过。 但他看着那双怯生生的眼睛没把持住,做了最亏本的一场买卖,收了小女孩的保护费,答应保护她。 小卖部能够继续开下去,就意味自己能够继续活下去,能够继续交学费读书,女孩长舒了一口气,跟陈鹏说谢谢。 陈鹏笑道:「就光嘴上说声谢谢?」 苏白想了想,揪住裙摆问:「我需要做些什么吗?」 陈鹏抽了口烟,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眼,跳笑道:「要不给我做童养媳?」 苏白毫不犹豫点点头:「可以。」 在她的认知里,在她看到的世界里,即使读了书,女孩子总是要嫁人了,不然就会像『怪女人』一样被人背后嚼舌根。 既然要嫁人,嫁一个有本事的总比嫁一个没本事的来的实在,起码眼前这个男人,现在看来还算有本事。 这下轮到陈鹏愣住了,他无奈捂着脸笑了笑:「那我岂不是得罩你一辈子?」
第73页 「当然。」苏白觉得理所当然。 得,还真是一笔亏本买卖。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谁都不当真。 可随着时间一年一年过去,陈鹏却是当了真。 即使最初只是句玩笑话,可这些年的相处和照顾却让陈鹏慢慢把苏白放进了心里。陈鹏是个孤儿,没有家人,二十七了,身边的女人和兄弟来来往往,终究是只剩下苏白陪在他身边。 整整四年,只要陈鹏去找,苏白总是在。 孤独感使得当年那个逞勇斗狠的少年变成了变态和怂货,寄生在一个小女孩身上汲取微薄安全感后妥帖收藏。 程鹏唾弃自己,却不可自拔,他告诉自己只是想找个人陪着,显得不那么孤独而已。作为交换,他会守着苏白长大,娶了她,养着他,护着她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 但随着苏白慢慢长大,知道了经营着酒吧和髮廊的陈鹏算不上一个有本事的人,也明白陈鹏注视着自己越来越深沉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她需要陈鹏,也愿意嫁给程鹏,却又不甘心。 不能拒绝,也不愿意接受,只能这样含含煳煳的拖着。 苏白披散着头髮坐在地板上把放在床底的箱子拖出来。 箱子没有落灰,苏白每天都会打开箱子看看这些年攒下来的高中学费。 箱子里面放着的大多是一毛两毛最多,五毛一块也不少,只有几张五十和一张一百面额的,加起来也就五百五十六块三毛,刚够高一的学费、生活费和路费,高二的学费也够了,但路费和生活费还差了些, 小卖部的利润除去电费、水费和买菜钱等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花费,剩下一块六毛,苏白把钱放进箱子里,抱着箱子盘算明天要干的事情,要去还书借书,小卖部的货架上还需要上点货... 苏白把事情一件件记在小本子上,又把明天小本子和要还的书放进书包里,这才打了个哈欠,扯了被子沉沉睡去。 第41章 第四个故事 淡蓝色的行李箱上面的标籤还没有撕下来,钥匙上面还贴着标籤,上面写着潦草的数字「203」。 苏白看看陈鹏脸上不断滑落的汗水,蹲下,打开行李箱。 草莓味的香皂,薄荷味的洗髮水,粉色的牙刷,粉白格子毛巾,淡蓝的的水杯和一个不锈钢饭盒。在这样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之间,还有一个鼓鼓涨涨的黑色塑胶袋。 「这是?」苏白把行李箱锁好,站起来往餐桌的方向走去。 陈鹏顺手扶起行李箱,把箱子靠在墙角放好,不自觉跟着往餐桌方向也走了几步。 「我问了徐宇,他说这些都是需要的。」 徐宇是陈鹏的小弟,算是小弟中还比较有文化的,上过大专,有一手不错的电脑维修技术,会写几个小程序,跟着混口饭吃。 天热,陈鹏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他身上穿的黑色t恤上已经被汗水浸湿,上面还留下了一圈圈白色的盐渍。 苏白抬头看了一眼,找了个干净玻璃杯倒了杯凉白开递给陈鹏。 陈鹏笑着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剩下的小半杯水被重重放在桌子上,晃晃悠悠的,沿着杯壁不断攀升,又不断滑落,最终却只能不甘心的归于平静。 歇了歇,喘口气后,他接着说道:「宿舍条件有些简陋,高中学习重课业紧,我就给你在学校旁边买了个房子,离学校近。」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钥匙我留了一把。我在县里有些生意,有个房子也方便些,也能够常去看看你。」 苏白沉默着端起水杯,手一扬,杯子里的水被泼在水泥地上。 水渗透进水泥地,留下灰白色的水痕。 空气越发闷热,窗外的蝉鸣声叫人心烦。 窗外起了风,蜻蜓扛不住大风越飞越低,大朵大朵的暗色云朵开始汇集,房间里的光线渐渐黯淡。 苏白的面容被掩盖,只能听见她用着平静的声音问陈鹏:「什么时候打算好的?」 陈鹏回答:「初三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事,今天定下来的。」 苏白点点头,把杯子倒扣在桌面上说:「高中我打算寄宿。」 陈鹏:「高中时关键时期......」 反驳的话语被苏白打断:「我初三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事,今天定下来的。」 她将原话奉还,接着沉默着把墙角边的行李箱提起来放到门口。 陈鹏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生气,但是从她语气里察觉到僵持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于是先软和了语气:「不管怎样,钥匙你先拿着。想来住的时候也方便些。」 「陈鹏,」乖乖巧巧的苏白变得严肃,认认真真的叫陈鹏的全名:「从头到尾你都没问过我。」 陈鹏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苏白就明明白白告诉陈鹏他错在哪里。 但是在陈鹏看来,这件事情本就不用跟苏白商量。 镇里面从来没有那个男人在买房子或者建房子的时候会跟自家婆娘商量,能够直接把房产证或者大门钥匙交到自家婆娘手里这是一件体面事。在多数情况下,他们的婆娘最多只能在房子的装修或者家具的挑选上获得她们应得的尊重。 这是镇里面的传统。 所以当苏白质问自己的时候,陈鹏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第一反应不是诚恳认错,而是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安抚话语
第74页 「家里的沙发还没有买,你抽空的时候可以去家具城看看。」 「厨房还少了一个电饭锅,你需要怎样的可以跟我说。」 「家里的地毯颜色要是你不喜欢的话,咱们就换了」 苏白懒得听,进厨房准备午饭。 陈鹏想再多说些。 「你看着挑就行。」苏白甩了甩手上的水。 几滴水跑到苏白 苏白抬起手指向门口:「回去吧,等会就下雨了。」 陈鹏和苏白两人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陈鹏不明所以,苏白故意为之。 对于苏白来说,她可以嫁给陈鹏,但她不可以嫁给一个连买房子都不跟自己商量的男人。 这个时候找个合适的理由发个脾气才是上上策。 既也能够藉此机会好好看看陈鹏的性格,又能看看他是否愿意为了自己稍稍收敛起根生蒂固的大男子主义。 次日,苏白收拾行李去车站搭车。 车站在小镇的西边,苏白的家在小镇的东边,走路需要三十分钟,不算远,也不算近。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天气还算凉爽,她拖着行李箱到车站的时候,只微微出了一些薄汗。 说是车站,可也就一辆车,平日里镇里的人也不太爱出去,车站的人很少,所以站在车站门口的陈鹏就格外显眼。 他上前一步,想要接过苏白手里的灰色行李箱。这是苏白爸爸留下的,用过几次,拉链坏了,修了修也还能接着用,苏白想着也就不用花钱再去买个新的了。 苏白微微侧身,拎着行李箱退后一步 去县里的车停在最右边,一天两趟,车还有一个小时发车。 苏白提着行李箱上车,司机见了想过来搭把手,刚起身就看见站在苏白后面的陈鹏,于是扯着大嗓门喊道:「行李箱得放后面。那小伙子,也不知道帮帮你外甥女。」 司机误以为陈鹏是苏白的舅舅。 苏白扑哧一声笑了,手上没力,行李箱直接掉下去卡在车门上。 陈鹏脸黑黑的走上前扶助行李箱:「你先上车,我把行李箱放后车厢去。」 苏白松手,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做好。 没过一会儿,陈鹏在旁边坐下。 苏白闻见他身上潮湿的汗味,不动声色往窗户边挪了挪。 车前面放了个录音机,不是很新,但很明显主人很爱惜,时时擦拭,上面没沾上灰尘。卡带在里面转了一圈有一圈,悠悠飘荡出的不是流行歌曲,是戏曲的调子,咿咿呀呀的。 司机摇头晃脑的听得很开心,时不时还会跟着哼唱两句。 苏白却听得心烦意乱,没好气的瞪了陈鹏一眼。 陈鹏默默起身下车。 苏白更生气了,头扭向窗外,余光却不由自主注意陈鹏的一举一动。 车站卖水的地方有卖冰淇淋的,陈鹏注意到苏白的鼻尖和额头上出了些汗,脸也被晒得红红的。 陈鹏提着塑胶袋回来,里面装着些小零食,冰淇淋和两瓶冰水。 胳膊上传来凉意,苏白气一下子莫名其妙就消了。 算了,跟个呆子计较算什么回事? 苏白接过冰淇淋,也拿起一个递给陈鹏。 冰淇淋选的是草莓味,甜腻腻的,陈鹏不喜欢吃。他更喜欢清爽的盐水冰棍,好吃又解渴。但在吃的方面他也没那么讲究,没怎么犹豫,陈鹏就接过来,撕开包装,三两口就吃完了。 苏白吃的慢,冰淇淋有些化了,嘴角沾了些,手上也沾了些。 陈鹏从口袋里拿出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卫生纸,揪了一半把苏白手里的冰淇淋包好,剩下的一半帮忙把苏白嘴角和手指擦干净。 苏白觉得黏煳煳的不舒服,直接伸手扯了陈鹏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手。 毛巾本来是干的,但被陈鹏的汗水浸湿就变成了湿毛巾。苏白擦完手,又扭开一瓶水,把手伸出窗外洗了洗。 陈鹏及时把手里的纸巾递上去。 苏白接了。 气氛缓和下来,接下来的时间即使两人都沉默,也并不觉得尴尬。 车上陆陆续续又上来了不少人,车厢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叽叽喳喳的,倒也不让人觉得旅途无聊。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车下的路从水泥路变成了沥青路,晃晃悠悠的车厢在镇高中门口停下。 镇高中门口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的,多是提着水桶、脸盆和床单被褥的。苏白提着一个孤零零行李箱的身影在这大包小包的人群中格格不入。 现在是夏天,苏白带了凉蓆和一床盖被,冬天的被子下个月放假回去拿就行。至于脸盆,衣架等,苏白也带了些放在行李箱。只不过难免考虑不周,像是暖壶之类的倒是的确落下了。 苏白的看向陈鹏求助。 陈鹏接过苏白行李箱:「没事,这些东西在房子里都有准备,等会报导后,你去看看,要是用的着的,就拿着在寝室用。」说话间已经是默认了苏白住宿的决定。 办理完报导手续,苏白就知道自己住的寝室。 陈鹏被宿管阿姨拦在楼下,只能和花坛旁边几颗孤零零的几棵树为伴。苏白提着行李箱上楼去收拾床铺。 寝室是十人间,苏白来的早,十个床铺都空着,她选了个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的床铺,免得得罪人。
第75页 麻利擦了擦床板,把凉蓆铺上,把盖被叠好放在上面,再把行李锁进自己柜子,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苏白已经锁好寝室门准备下楼。 陈鹏怕苏白出来找不到,就没去偏僻阴凉处躲着,站在门口没有遮挡物的显眼处。 一出来就看见陈鹏站在大太阳底下,满头大汗也不知道躲避,苏白赶紧跑过去,拉着人走在阴凉处。 陈鹏挣脱苏白的手,离她稍微远了些,又觉得不甘心似的,又靠近了些,和她隔了大概一个拳头的距离。 苏白有些疑惑看过去。 陈鹏解释:「你不喜欢汗味。」 苏白回答:「的确是不太喜欢。」 陈鹏也没有不高兴,倒是靠近了些,走路间,都能够碰到苏白的手臂。 苏白皱皱鼻子,不高兴。 陈鹏解释:「你得习惯。」 苏白反驳:「谁才要习惯。」 陈鹏停住脚步:「必须习惯。」 臭脾气!苏白甩头走人。 第42章 第四个故事 自从苏白甩头走人,陈鹏就再也没出现在苏白的面前。 倒不是因为真生气拉不下面子,而是忙着将小镇上的网吧盘出去,换钱来县城做点服装批发生意,能稍微离苏白近些。 人没来,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却从不缺席。 镇高中一个月放一次假,有些家长心疼孩子,时不时总会来送些东西,学校不准进,就全部寄存在保安室。 一周七天,可一周却有五天能见苏白来保安室取东西。 等到见的次数多了,保安大叔也不见外吐槽:「你家这亲戚是住在镇上的吧?你说他也这么关心你,你还不如办个走读证,住他家去,也省的人麻烦。」 苏白都笑笑,只管抱着东西离开。 是亲戚也不是亲戚,也就差了一张结婚证的事。 托陈鹏这些寄来东西的福,寝室里和班级里的人都觉得苏白是个家里有些钱的,没人和她起冲突,都和和气气的,倒是让她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县高中大多数学生都是周围乡镇的,有些乡镇远,坐一趟车,一来一回可能就得花上两天时间。所以学校一个月放一次家,但放假时间基本上都是两天往上走,至于实际的放假天数会根据实际情况调整。 比如这一次考虑到这是学生第一次离家住校,对家难免有些捨不得,学校特意放了五天假让学生回家,但也不阻止爱学习的学生留在学校里学习,学校的宿舍也准许留宿。 苏白回了一趟小镇。 小镇没有变化,最大的话题也不过是陈鹏经营的网吧变成了卖文具,但也卖些菸酒的店铺。 苏白找徐宇问陈鹏的去向。 网吧倒闭了,徐宇成了待业人员。苏白去找他的时候,他的父母正坐在门口抱怨自家儿子没出息,读了那么多书还不如隔壁小学毕业养猪的赚的多。 苏白默默转了个身,找了另一条路从侧门进去去找住在楼上的徐宇。 徐宇住在二楼靠左的房间,苏白到门口后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屋子里没有窗帘,亮堂的很,徐宇在这样热烈的阳光下唿唿大睡。 屋子右边放着一台笨重的桌上型电脑,主机裸露,闪着忽明忽暗的光,地上五颜六色的电线缠绕在一起,散落了一地。 苏白推了推徐宇,把人叫醒:「网吧怎么关了?」 徐宇半睁开眼睛,手在凉蓆上摸了摸,找到眼睛架上,这才睁大眼睛认清了眼前的人:「是苏苏呀!」 陈鹏那群小弟算是看着苏白长大,拿苏白当自己妹妹看,都喜欢叫苏白叫苏苏,亲切些。 他说着打了哈欠,从床上坐起来,挠了挠顶着的鸡窝头:「老大说不干了,一个给分了一台电脑就把网吧关了。」 苏白又问:「那他现在在哪?」 「老大说他去镇上了,说等他弄好了后还叫我们去帮忙。」徐宇也不瞒着,踩着拖鞋下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包干脆面,一包递给苏白,一把撕开自己吃了起来。 两包方便面,一包香葱味,一包麻辣味,塞到苏白手里的刚好是她最喜欢的香葱味。 苏白也闲着没事,把手里的方便面捏碎,坐到床边。 卡嚓卡嚓的声音在房间里此起彼伏。 苏白把绿油油空点的塑胶袋扔进角落里纸箱做成的垃圾桶里:「我走了。」 眼睛已经黏在电脑屏幕上的人只招招手说:「有空再来玩。」 楼下徐宇的父母依旧在念念叨叨说着对自家孩子的不满意,听着的人有时候说上两句安慰,转个话题却又炫耀起自家有出息的儿女。 知晓了陈鹏在镇上,苏白就打包好行李直接去了车站。 人就是这样奇奇怪怪的,人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又觉得烦,也是稍微分别几天,你又觉得甚是想念。人上赶着宠着你的时候,你又觉得无聊,但是等人不来了,你又觉得有些失落。 苏白现在对陈鹏就是这种状态。 陈鹏在镇里的房子,苏白没有去过。但是给的房子钥匙上面倒是有些线索,上面刻了「花园小区」四个大字。 苏白找人问了问,知道了这个小区的位置,也知道了这个小区的地段不错。小区都是楼房,附近有一所小学和初中,前面有个广场,后面有个公园,住的也都是本地的居民,附近治安不错,有好几趟公交车都直接到花园小区口,交通也方便。
第76页 陈鹏挑房子的眼光不算差。 照着路人给的提示,苏白兜兜转转找了一圈,总算摸到房子门口。 拿出钥匙正准备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是提着垃圾正准备下楼的陈鹏。 苏白收回钥匙塞回口袋问:「我可以进去吗?」 陈鹏有些不高兴:「你又不是客人。」 苏白压下翘起的嘴角,清咳了两声,打开鞋柜,里面放着一双粉色的拖鞋,她拿出来,自己换了鞋进门。 客厅里没放沙发,只摆了几把凳子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些泡面,和一些脏兮兮的碗筷。 屋子里唯一比较值钱的也就是随意摆放在椅子上砖头大小的大哥大。 陈鹏把垃圾袋放在门口,也跟着进屋,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绿豆汤:「天气热,喝点,隔壁邻居送的,挺甜的。」 苏白接过碗,探头往厨房里一瞧,除了碗筷,厨房空空如也。 「你平常都吃些什么?」苏白喝了一大口绿豆汤,找了把椅子坐下。 陈鹏回答:「和人在外面吃的多。」 他正说着,觉得不太对,话题一转问:「最近放假?」 苏白点点头,把空碗往桌上一搁:「我该回学校了。」 陈鹏赶紧伸手拦人:「等会一起吃个饭。」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可现在正是下午三点左右,既不是中饭时间,也不是晚饭时间,不上不下的,正好是个最为尴尬的时间点。 但关键在于,两人并不觉得这是个尴尬的时间节点,一个敢邀请,一个就敢答应。 苏白回答:「那行,在家吃还是外面吃?」 陈鹏顺水推舟:「在家吃干净健康,正好时间点还早,要不一起去买点菜?」 苏白欣然应允。 两人一同出门,垃圾被遗忘在门口。 大包小包从菜市场回来,不仅仅是买了菜,两人还像模像样置办了不少厨具,颇有一幅过日子的架势。 两人都会做菜,按道理来说只要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就够了,但大热天的,偏要挤到厨房里两人一块忙活。 陈鹏年轻时候在饭店做过工,跟着老师傅学过几手,吵得菜味道好一些,所以他是主厨,苏白自然就成了帮厨。 两人一起忙活,一起聊些日常琐事,倒有些回到以前在镇里的时光。 苏白摆碗筷,端菜上桌,两人踏踏实实吃了一顿晚餐。 晚餐结束后,陈鹏旧事重提说要苏白搬来住。 苏白也不反对,只指着靠右边的房间说她想住那边。 「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陈鹏站起来打开右边房门,房间装修清新淡雅,很明显就是给苏白准备的。 苏白走过去看了看,依着房门抬头问陈鹏:「如果我不来,房间怎么办?」 陈鹏老实回答:「不知道。」 这是实话,苏白知道。 可是知道归知道,不开心归不开心,人不来你不会去请吗? 苏白选择性忘记了陈鹏主动把钥匙给她的事实,指了指桌上脏兮兮的碗筷:「你洗碗。」 陈鹏笑呵呵应了。 苏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陈鹏已经出了门。 桌上摆着从外面打包回来的豆浆油条。 苏白随便吃了两口,就背着挎包出了门,她得趁着放假这几天找份零工挣些钱,高三的生活费还差些,而且这大学学费也不便宜。苏白没想着向陈鹏求助,两人毕竟还不是一家人,就算是一家人了,更有一家人也说两家话的例子。 读大学是件大事,还是靠自己比较实在,无论是金钱还是努力。 学校保安是镇里本地人,苏白早就向人打听了镇上可以打零工的地方,最后挑选了镇子南边的服装批发市场,那边需要的人手多,也不在乎你是否成年,工资可以日结,待遇还不错。 批发市场人多,苏白顺着人流往里挤,眼尖的发现不远处有个摊位立着一块纸牌,上面写着「招工」的信息,上面「招」字还写错了一笔。 苏白把包抱在胸前,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到那个摊位钱,问蹲在地上正在打包的摊主:「你看我这样行吗?」 摊主抬起头,看了苏白一眼,「一块一天。」 现在的工厂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二十几块,摊主给出这个工资也算是良心。 苏白刚想点头答应,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苏白?」 是陈鹏的声音。 苏白今天为了找工作,特意往成熟了打扮,平常喜欢扎两个麻花辫的人把头髮全部梳到脑后扎了个马尾盘了起来,还穿了一件花色老气的短袖衬衫,也难怪陈鹏没第一眼认出来,叫人的时候都是犹疑的语气。 苏白回头看见陈鹏,有些惊讶。 陈鹏穿了军绿色的解放服,脚上还踩着解放胶鞋,扛着一个大麻袋。 见真的是苏白,陈鹏把麻袋往地上一放,护着人往摊位里面走了走。 摊主似乎认识陈鹏,直接开口叫了一声「陈哥」,然后说:「这小姑娘既然你认识,要不就去你摊位上帮忙?反正你那摊位上不也缺人?」 陈鹏看向苏白问:「打工?最近缺钱?」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了些零零散散的钱出来,从里面找了两三张面额最大的递给苏白:「身上暂时只有这么多,你要是需要更多,我回家陪你去银行取。」
第77页 苏白没接,问:「你摊位在哪?我去看看。」 都是打工,给熟悉的人打工也安全些。 陈鹏把钱收起来,扛着麻袋朝摊主打了声招唿:「人多,找你借条路。」 摊主看了一眼苏白,把地上的东西挪了挪,指向后门:「门没锁,自己开。」 陈鹏也不客气,大踏步走过去把门推开。 苏白小跑跟上。 第43章 第四个故事 穿过后门,再走上两三分钟就到了陈鹏的摊位。 地上的货都整整齐齐码字,挂着的衣服也都按照颜色摆好,倒比市场上其他人的摊位都整齐些。 店里面客多,有个清瘦小伙子正在招唿,看着眼熟,苏白不免多看了几眼。 清瘦小伙见着苏白,眼睛一亮,招招手,叫了一声「苏苏」,算是打了招唿,后又忙去了。 苏白恍然,也就陈鹏身后那群小弟会这么叫自己。 陈鹏手里多了两瓶水,其中一瓶给了苏白,另一瓶被打开,咕噜咕噜被喝了半瓶。 「你现在的任务是读书,要是缺钱的话可以跟我说。」陈鹏缓了口气就开始教训苏白。 苏白不想和陈鹏起争执,也不说自己真实意图,只找了个想多看看,多点实践经验的理由搪塞过去。 陈鹏认真想了苏白随便编的理由,竟然还觉得是有几分道理,所以也就不再反驳,答应苏白留下来帮忙看摊子。 等到晚饭时间,市场的人少了些,清瘦小伙这才抽出时间挤到苏白旁边:「这可是一个多月没见了。」 陈鹏手里拿着两三个不锈钢饭盒走过来,那是三人的晚饭,从市场附近苍蝇铺子打包回来的。 苏白没空和清瘦小伙寒暄,把手里捆包裹的塑料绳缠好,扒开一大堆衣服,把靠墙的摺叠桌拿出来架好。 「小李,拿抹布把桌子擦擦,另外拿三双筷子过来。」陈鹏喊了一声,把饭盒放在摆好的餐桌上。 清瘦小伙应了一声,弯腰不知道从哪扒拉出筷子和抹布,拿着抹布往桌上胡乱一抹,把筷子放好,朝苏白招招手:「吃饭,吃饭。」 三人或半蹲着,或拿了纸盒子当椅子坐下夹菜吃饭。 到这个时间点,累了大半天的三人也没空聊天,只沉默吃了一会,直到肚子填了半饱,小李才絮絮叨叨说起些事情:「今天来了几个刚从南边回来的客人,磨磨唧唧的。挑了半天,选了十几条阔腿牛仔裤,还说咱们家款式不好看,要压价格。」 陈鹏从小炒肉里面挑了几片瘦肉放在苏白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小李的抱怨,没太放在心上。 倒是苏白忍不住问道:「我下午看了一圈,我们这个摊位款式还挺新潮的。下午好几个学生模样的人站在店里都捨不得出去。」 小李听到苏白的话掩不住的嘚瑟:「那可不,我们可是从城里拿的货,那人跟陈哥认识,承了陈哥的情,算的上是独家货源。」 陈鹏不愿意让苏白听到自己的那些旧事,苏白胆小,又是个学生,这些事情就算是传了一星半点到苏白这里都是污了她耳朵。 于是他忍不住打断小李吹牛:「别听他瞎说,只不过每次都多让利一成而已。跟以前江湖道义没多大关系。」 苏白倒没空去想陈鹏之间的经歷,她的注意力全部都被一成利吸引了,于是问:「大概多少?」 陈鹏还没张嘴回答,倒是小李忍不住举了手:「大概四五百吧,就小钱,算是那哥们讲义气,陈哥这边也不能没表示。」 几百块?还是小钱?苏白大概对陈鹏这个摊位的盈利有了把握,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为什么不直接花这四五百去南方进货呢?这一趟下来,来回车费和吃喝住宿费也就这些钱,但进的货确可是独一无二的。」 这个提议有些大胆,毕竟批发市场上的货要么是本地工厂里出来的,要么就是花钱从隔壁县城或者城里运回的,从南方直接进货,倒是没有一个摊主敢这么干的。 毕竟这个小县城信息和谘询都不发达,有电视机的都只那么几百个人,倒是有人从报纸上看到过南方改革开发的消息,可南方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坐两天火车都不一定能到的地儿,听起来就很远,所以大多数人也就把这事当成了个趣事,偶尔拿出来说一说,显摆自己关心国家大事。 小李听着,这回倒是没有插话,只把目光看向陈鹏。 苏白倒是和陈鹏想到一块去了,不过陈鹏想的更多,更远一些。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成本低,利润高。 到南方去进货不仅仅是款式上多点选择,更意味着进价变低,甚至在拿到新的款式的纸样之后,可以拿回本地生产大货,这就意味着成本会更低。 而且出去多走走也是个好事,能够见见世面,结识些人,多点人脉,以后就算是想做些其他事情,也能多些助力。 陈鹏只是有些惊讶,他一直都当苏白是个孩子,是个还需要被人照顾的角色,但是现在也就是这个孩子已经能够自己给出一些大胆的建议和想法,且这个孩子的眼光甚至超过一些成年人的,比如小李。 一时间陈鹏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与自豪,又有些惆怅,心情复杂一时间竟有些失语,半天时间才缓过神来,夹了一口筷子辣椒嚼了嚼,提提神,这才回答道:「要不趁你放假你也跟着去看看?」
第78页 陈鹏本来也只是提议,但苏白眼睛却一亮,赶紧应了下来:「行,什么时候出发?」 小李这个时候也有了兴趣,举手说自己也要跟着去。 陈鹏眼睛一横:「这几天摊位离不开人,你得留下来看摊子。这几天你一个人辛苦些,给你开双倍的工资。」 嘴上说去南方一趟简单,但实际上行动起来则要麻烦许多。 但所幸两人分头行动,紧赶慢赶的在一天时间里也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两人一共带了五千块钱左右,为了保险起见,苏白身上带了两千,陈鹏身上带了三千。火车上来往的人多,两人都把钱分散在四五处放,脚底,内袋,甚至是帽子里,都是藏钱的好去处。 两天火车,要是陈鹏一个人,就省些钱买硬座,但这不还有苏白么?他就直接给两人定了卧铺。 火车上环境算不上好,饭菜味、汗臭味、脚臭味,各种各样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婴儿的哭闹声,打牌吵闹声,整个车厢闹哄哄的。 所幸两人都是吃得苦的,也是个不挑床的,环境差点也睡得着,这一趟下来也没遭什么罪,下了火车直接精神抖擞地直接就去逛批发市场。 两人这次来的南方城市叫g市,算得上是最早接受外来文化和思想的城市,这边的服装加工业十分发达,生产的样式也是最为时兴的样式。 批发市场里离火车站不远,估计最初选址的时候就把交通因素考虑了交通的因素。 出了火车站走上十几分钟就到了批发市场。 g市的批发市场比县里的大了好几倍,市场内部的分区也更加明确。 两人来的时候就已经商量好了,为了降低投资风险,苏白身上带的钱用来买一些小饰品,比如现在正流行的□□镜和丝巾之类的。这些小饰品进价低,大多数人也愿意花点钱买个新鲜,不愁卖。陈鹏身上带的则是服装的货款,先买一些试试水,款式多一些,等摸清楚哪个款式更受欢迎后,有了经验后,多买一些也不迟。 陈鹏先陪着苏白去批髮饰品。在这个市场里做生意做的长久能生存下来的都是讲究诚信的,见苏白和陈鹏两个背着大背包的外乡人倒也不欺生,一路问下来,同一个款式的□□镜的价格都大差不差。 苏白和陈鹏两人商量了一下,挑了一个款式全,价格便宜的店铺进了一批货,还留了老闆燕翠的联繫电话。 进的货用麻袋装起来被陈鹏扛在肩上,腾出来的背包被苏白拎着。 陈鹏步子大,苏白得小跑才能够跟上陈鹏的背影。 苏白气喘吁吁跟着,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方向是不是走反了?服装批发在那边。」 两人是算好时间买的车票,到g市的时间刚好是早上六点,是批发市场开市的时间点,一天时间跑完市场,进了货之后就能够买晚上的车票回去,少耽搁一天时间就少花一天的住宿费和伙食费。钱本来就不够花,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但现在陈鹏看看走在自己身侧的苏白,嘴唇起了皮,脸被晒得红通通的,梳的整齐的两个小辫子也折腾的乱七八糟,身上穿的花衬衫也湿了一大块,就临时改了计划。 「看着这个时间点也晚了,先找个地方休息。」 苏白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到陈鹏满头大汗的模样,到嘴边的拒绝不自觉改成了:「那就出市场找个旅馆休息一晚,找个近点的,明天可以早一点来市场,也能早一点回去。」 陈鹏没意见:「先去吃饭,再去找店。」 市场旁边有很多小饭店,味道不错,价格也不贵,两人找了个顺眼的,干净点的铺子坐下来踏踏实实吃了晚饭。 店铺老闆是个不错人,见两人这架势就知道是外乡人来进货,来给两人上菜的时候搬着凳子跟两人聊了几句,完了还指了指周围的几个旅馆告诉两人这些旅馆都不错。 陈鹏吃饭一向快,没几下功夫,一碗饭就下了肚。 苏白吃饭斯斯文文的,陈鹏也不着急,跟苏白打了一声招唿,起身去周围问了一圈,又进了几个旅店瞧了瞧,等转了一圈回来之后,苏白已经吃完。 「吃完了?我问好了,那边那个旅馆不错,卫生干净,老闆也不是个小气人。」陈鹏跟饭店老闆结帐出来后把东西收拾好,指了指饭店右侧不远处的「阳凤旅馆」。 那旅馆门前还种了几盆阳风花,别有一番巧思。 苏白拿着纸巾擦擦嘴,一个背包甩在肩上,一个背包提在手上,干净利落:「走。」 陈鹏跟在后边回头看看,确定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后,跟在她后面进了旅店。 旅店老闆见惯了南来北往的,眼尖的很,直接给两人开了一间房。 陈鹏拿着钥匙的时候,就想开口叫老闆给换两个房间,但还没开口就被苏白阻止了:「省点钱。」 陈鹏其他事情都可以商量,都可以随她的意思,却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坚持:「两间房。」 老闆见两人气氛不对,拿着钥匙在空中挥了挥,出来调和气氛:「两间房好,两间房好。」 「姑娘,我见过不少人,人也过了半辈子,我今天就跟你说句敞亮话,我们女人这辈子不图嫁个喜欢自己的,就图嫁个能够尊重自己的。」 苏白看看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陈鹏:「还早着,看他表现。」
第79页 老闆笑呵呵的取了两把钥匙,又叮嘱两人晚上睡觉仔细些把门锁好,注意安全,小心身上的财务。 第44章 第四个故事 给两人安排的房间是对门,为了安全起见,货还有钱分开放,货放在苏白房间,钱全部都交给陈鹏保管。 两人交接好东西后,陈鹏进了苏白房间仔细检查了一圈,发现门窗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后叮嘱了几句离去,回了自己房间。 平安无事过了一夜,两人起了个大早,随便在摊子上吃了份肠粉就赶去了市场。 市场开门早,里面已是人头攒动,两人观察了一会,看了好几个档口。 两人本就打算进货之后瞄准学校的学生进行售卖,所以商量着找了一个便宜的,专卖时新款式,质量还行的档口,选了二十几种款式,但每个款式却只挑选了十几件,毕竟款式也就是图个新鲜和独特。均码多一些,小码少一些,适合更多人。 定的火车票是上午十点,等到从市场出来,一看表,,干脆花点钱在市场外叫了个拉货的三轮车,三块钱,连人带车一併送到火车站。 两人拎着货品,显眼的很,上火车的时候招惹了不少好奇的眼光,陈鹏怕出事,硬是睁着眼睛两天没合眼,两只眼睛熬得通红。 有陈鹏在前面顶着,苏白倒是偷懒睡了一路。 两人下火车赶回摊位正好碰见小李在拉闸门收摊。 他看见两人回来,赶紧走上几步,先接过苏白手里拿的包,把包放下后,又帮着把麻袋从陈鹏背上卸了下来。 陈鹏和苏白累的很,也顾不上地脏不脏,直接瘫倒在地。 小李把东西收拾好,把卸下来的货搬进店铺,又急着给两人去店铺打包饭菜。 苏白歇了歇,缓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看了看旁边靠着装货袋已经睡熟的陈鹏,轻手轻脚的进店铺清点货品。 小李打包了饭菜,又架好了桌子,想叫醒陈鹏。 苏白从一堆货品里面抬起头:「让他睡会,两天都没睡。」 「那等陈哥睡醒一起吃。」小李把饭菜收起来。 苏白把清点好的货品都记在本子上,把本子放进口袋,站起来,锤了锤酸麻的小腿肚:「留一份就行,我们先吃,你忙活了一天也累了。」 吃饭的时间小李问起两人这些天的经歷。 苏白撇开进货遇到的刁难和难题,挑了几件有趣的事情说了说,正说g市特色早餐肠粉的时候,陈鹏已经睡醒了,走到门口水龙头捞着几捧冷水扑在脸上洗洗脸,醒醒神,也不特意找毛巾,就掀起t恤衣角擦干了脸上的水滴。 「都吃饭了吗?」他问两人。 小李回答说两人都吃了,又把一直放保温饭盒里装着的饭菜递给陈鹏:「哥,给你留了一份。」 「还真是饿了。」陈鹏撕开包装,掰开筷子搓了搓,往嘴里扒拉了几口白米饭,嚼了几下,又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囫囵咽了下去。 苏白把记了数目的本子拿出来,又顺手倒了杯水放桌上晾着,打算等会喝。 陈鹏以为是给他倒的,正觉得噎得慌,就直接端起来喝了个干净。。 苏白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拿着壶往里又加了点水,开始对两人清点这次带回来货的数量。 小李边听边问,陈鹏对苏白放心,没听,只低头吃饭。 「货大概就是这些,至于怎么出货,我建议是首饰之类的提高价格去市里几所大学外面摆个地摊。这些衣服难搬,直接联繫熟人来看货,要是有想要的,便宜点也出了,要是最后有剩下的,可以送些回镇里。」苏白总结后又给出自己的意见。 小李没意见,说他去联繫熟人来看货。 陈鹏想了想,不是很同意:「这批货款式很新,价格翻一番也有人愿意买,没必要让其他人来分一杯羹。我在市里有个熟人,他有个服装店铺想要出租,装修和地段都不错,我打算盘下来。」 苏白觉得这个决定有些冒险,看着本子上货的数量皱了皱眉头,提出看法:「货的数量太大,而且都是夏款,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库存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钱不能变成衣服后,就再也变不回钱。」简而言之,先拿到钱才是正经事。 小李看眼色不敢说话,默默把凳子往后挪了挪。 在陈鹏的经歷和认知中,面对不同意见,江湖人自有江湖上的解决办法。 在大多数时候,暴力成为解决不同争执的最好办法。 不服气,直接约着在巷子口打一架。 这是江湖规矩,陈鹏从三岁时就熟悉的规矩。 可是苏白是一个例外,她属于另外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陈鹏从江湖上学来的这一套并不适用于这一领域。在江湖上摸滚打爬积累了十几年的经验亦不能为他提供正确的答案。 对待争论,他无法痛揍苏白一顿,所以他只能选择妥协。 「货分为两部分,其中大部分交给你和小李处理,市场或者大学门口摆地摊都随你们,赚的钱你们平分。每一个款式每个尺码留下五件,我拖到市里店铺去处理。」 小李试着打圆场:「其实这样也不错,风险不大,利润也合适,也不算辛苦你们大老远跑一趟。」 苏白看着陈鹏问:「你是觉得我是正确的,所以才选择了我的做法。还是你觉得,我是你的未来的另一半,我会是你的妻子,所以才选择妥协的?」
第80页 陈鹏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他的疑惑明明白白表现在脸上,苏白一看就懂。 于是她给陈鹏解释:「这是两个身份。在工作上,我和小李是同一身份。我希望你在工作上能够将我当做合伙人来看待。」 陈鹏不理解苏白。 对他来说,苏白是合伙人,也会是他未来的另一半。这两种角色杂糅在一起,不可分割,让他註定无法像对待平常的伙伴一样对待苏白。 说是吵架,可两人的声音都不大,且都冷静克制。 可要是说不是吵架,这一句接一句的,气氛越显紧张,小李待在一旁都不敢搭话。 天色慢慢变黑,市场的人流渐渐变少。旁边摊子上的人手已经把自己的摊位整理好,笑着喊了一声「鹏哥,明天见。」 陈鹏收了情绪,回头点点头,也笑了笑。 苏白把本子放在桌上,把陈鹏吃完的饭盒收起来:「我们回去说。」她也觉得在外面说这些不合适。 小李勐地点了点头,如释重负。 收拾好东西后他们一起回家。 回去后,两人谁也不搭理谁。 苏白进厨房里洗碗,打包的饭菜油重,她挤了好几次洗洁精,碗还是油腻腻的。 陈鹏在外面看着,想找些话,就从水壶里面倒了一瓢热水递过去:「用热水洗。」 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点燃了苏白的脾气。 她把手里面的抹布和碗往池子里面一扔,对陈鹏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想个废物一样?需要你让着,宠着?」 池子溅起水花,洗涤精泡沫混合着油渍落了些苏白的头髮上脸上,还有些落在苏白的花色衬衫上,晕开的水渍让人狼狈不堪。 陈鹏拿了毛巾上前将苏白的脸仔细擦拭干净:「我从来只觉得我配不上你。」 苏白扒开盖在脸上的毛巾:「你从来不认真听听我的。」 这句话接的是牛头不对马嘴,可处在委屈埋怨情绪中的人本就是没有逻辑的,只是想发泄。 可陈鹏却认真听进去了,还反问:「我什么时候没有认真听过你说的话?」 他这一问,苏白脾气就又上来了。 她手上沾了水,也不在乎,扒拉着手指开始数:「小时候硬要给我开家长会,上次的买房子,这次也一样。」 说完她又觉得抱怨过了头,有些难堪,像极了隔壁的李婶和她老伴吵架的模样,一下子偃旗息鼓沉默着捡起洗碗池埋在一大堆泡沫里面的碗。 陈鹏,有父母,有个和所有小镇家庭别无二样的家庭。 父亲在外谋生,偶尔喝酒赌博。 父亲喝醉了回来的时候,母亲会躲着在房间里面骂骂咧咧。但等外面没了动静,母亲又会打开房门出来,去照顾那个烂醉如泥瘫倒在床上的父亲。 男主外女主内,夫妻俩相互挟持,吵吵闹闹相伴着走过一生,路途中难免磕磕绊绊,可最后总是得白首到老。 这是陈鹏熟悉的准则,他想和苏白相守到老,按照这条准则。 所以他从未去想过苏白话里的意思。这是他第一次愿意去认真解剖那些抱怨之下更深层的含义。 他仔细想了许久,认真给出自己的答案:「我觉得我应该帮你做的,我都做了。但那不是不尊重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着在我的能力能力范围之内,能够让你轻松些,不用那么努力,就能够活的骄傲又漂亮。」 苏白沉着脸拧开水龙头仔仔细细把碗沖洗干净,耳朵却竖起来认真听着。 陈鹏接着说道:「你小的时候抱着包来找我,眼睛里面都是惶恐和不安。我小时候也受过苦,我疼惜你,想帮着你。所以难免有些霸道和自私。」 混合着水声,陈鹏听到一句「我也想帮你。」 第45章 第四个故事 第二天早晨去市场摆摊,苏白和陈鹏隔得远远地,各自忙着手里的事,互相也不说话。 小李夹在中间憋得慌,拉着陈鹏偷偷躲到角落里面问:「哥,你和苏苏怎么回事?」 陈鹏回头看了一眼。 苏白扎着清爽马尾正蹲在地上理货。 他老实回答:「不怎样。」 苏白抬头叫了一声躲在角落里面说悄悄话的哥俩,指着地上理好的两堆货物:「每件款式给你拿了五件,你点点。那边的帐目你要自己做好。小李和我这边帐本由我管着,到时候盈利多少,等这些货卖完了再和你那边对帐。」 小李挠挠头,主动把那堆货物搬起来放在小推车上,识趣走远了。 只剩下苏白和陈鹏两人留在原地。 陈鹏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生气了?」 苏白把拿了件衣服砸在他身上:「搬货。」言下之意,这次争吵到此为止。 小李联繫了十几个熟人来摊子上看货。 来的人对款式和质量都很满意,预定了不少订单。 因为要货要的急,小李一个人忙不过来,雇了几个工人忙着搬货。 苏白则坐在店里面负责点货,收钱和开收据,顺便还招待一下散客。 一天的时间运回来的货就已经去了一大半,剩下来的货需要赶着时间运到大学城里摆地摊去卖。 大学城外有条护城河,学生晚上喜欢去那散步,久而久之,护城河就聚集了一堆小商小贩。 小李和苏白两人推了车早早占了一个摊位。
第81页 这个年代能上大学的家里面也都算是有点钱,都是不缺钱的,花钱买点儿时新的玩意,图一个新鲜,咬咬牙也是能掏得起的。 运到大学城的主要是墨镜,□□镜以及一些丝巾之类的,顺带还拿上上几条款式时新的连衣裙。 摊位后面有两棵树,苏白拿绳子把两棵树连上,又将连衣裙用衣架挂着,挂在绳子上。□□镜和墨镜则是整齐摆在地上铺着的塑料布上。 小李也觉得墨镜款式好看,自己选了一个好看的戴着。苏白穿的是一条樱桃粉的裙子,是这次进的款式,泡泡袖,高腰修身,显得人皮肤白皙,亭亭玉立,叫人看着眼前一亮。 夜色渐浓,人渐渐多了起来。 苏白摊位上来了不少人,都是一些小情侣。女孩子看上的是丝巾,男孩子则对□□镜之类的更为青睐。 姑娘们看上了丝巾,苏白就上前讲一些丝巾的搭配,甚至还顺便教一些姑娘用丝巾做了造型,又示范了用丝巾绑头髮的技巧。 她原也是不会,纯属现学现卖,倒是像模像样,一下子就成交了四五单。 小李在旁边也不闲着,端着镜子使劲夸试戴□□镜的人,夸他们帅气又亮眼,只叫人不好意思,最终拿了货付了钱。 后面的裙子倒是有不少人问,可是一说价格却都犹豫了。 裙子的进价不贵,只是陈鹏在城里肯定卖的高,为了不给他惹是非,也为了价格稳定,苏白这边只能按他那边定的价格来买。 苏白斜对面的一个地摊是卖旧书的。摊主是个半大模样的小姑娘,她来占摊位晚了些,只能缩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里。可她一来,瞄到苏白身上的裙子眼睛一亮,就想凑过来搭个话,却又有些害羞。 等到晚上收摊时间,她才不好意思跑过来问苏白:「你穿着这裙子真好看。」 苏白指了指后面挂着的的几个款式:「刚刚从南方进过来的,都是最新的款式。那边老闆说,这些裙子最受大学生喜欢。」 哪来的什么老闆,这几款裙子都是苏白仔仔细细对比着挑的。 考虑到市场接受度,裙子款式不算出彩,是前些年就流行的,图案也是细碎小花,低调不张扬,唯独裙子上层层叠得的细纱精准戳中了每个女孩都想当小仙女的梦想。 小女孩眼睛亮亮亮,伸手摸了摸裙子。 裙子质地柔软,上面的印花是小碎花儿,看起来清新,却又不失淡雅。 实在是喜欢,女孩直接掏钱出来卖了一条。 苏白收了钱,又帮忙配了条丝巾。 小女孩拿着送的丝巾不好意思,也去自己书摊上拿了本书送给苏白。 货物已经去了一半,苏白也打算收摊,接过书和钱一起放进放钱的饼干盒子里。 那边小李已经把货都收好了,踩着三轮车脚踏板叫苏白。 苏白跳上去,抱着盒子坐在后面。 小李奋力往前踩,一边还碎碎念:「也不知道鹏哥怎么样了,咱们这边倒是卖的差不多,不知道他那边需不需要帮忙。」 夜已经很晚了,路上的人也不多,旁边的路灯昏昏暗暗的。 苏白就着路灯数着看饼干盒里面钱,没空理他。 许是见人没回答,小李转过头看了看她的神色,沿着苏白的视线刚好看见饼干盒子里书的封面上七个大字——《驭夫三十六计》。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笑的牙龈都露了出来,踩的更加用力,路旁的榕树快速往后退去。 「我们这群人里面没几个好东西,但就这些年,也没见鹏哥身边有过其他人。」小李开始说陈鹏好话,还不忘把自己扯下水:「我年轻的时候也干过不少混帐事,欺骗过两个小姑娘感情,现在想想自己干都不是事。」 苏白没有说话,盖上饼干盒子。 盒子里面的硬币随着小三轮车上下跳动,撞击着饼干盖子,碰撞出清脆响声。 对帐的时候,两边数字相差悬殊,苏白这边卖的货数量多,可赚取的利润却少了一个零。很明显,苏白的计划不如陈鹏的赚钱。 两人赚的钱各拿出一半,商量着在县城和镇交界的郊区买了块地,打算以后在上面建婚房。 等到陈鹏终于闲下,来接苏白回家的时候已经开上了新车,一辆七人座的面包车。 苏白本就打算将一些用不上的书本杂物带些回去,省的在寝室堆着,占地方。 刚好这次陈鹏开车来接人,苏白就让他在学校外面等一会,又收拾了一些厚重的衣物全部堆到车上。下次开学,温度就回暖了这些衣服也就用不着了。 他也是买了车后才把驾照拿到手,热乎着。 接苏白回县城还是他拿证后第一次上路,完完全全的新手。 但一个人敢开,另一个人也就敢坐。 但陈鹏总归顾及着车上有人,踩油门的时候都不敢踩太实,踩剎车的那只脚也不敢松。 苏白和陈鹏商量着再去一趟南方,并且这一次她打算把小卖部卖了。 陈鹏抽出空看了她一眼,又快速将注意力放迴路上:「卖了?」 苏白觉得做生意这事还是应该公事公办才好,情和钱还是应该分开。上次她都没投本金,却分了利润,这种事情总归不应该是常事。 小卖部卖了获得的资金作为一部分投资资入股。至于另一部分,高二文理分科,高三高考冲刺,都是要紧的时候,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兼职或是折腾摆摊,所以想着把这留下一部分钱作为自己高三的学费和生活费用,再加上读大学也需要一大笔钱。
第82页 从县城回小镇的路要开上三个小时,这一路上坑坑洼洼,走的颇为颠簸,而且只有一根车道,迎面要是来了辆车,两辆车还得相互让着才能顺利通过。 这会苏白说起正经事,陈鹏怕控制不好方向盘,就把车倒停进了一条岔路口。 岔路口通向一个不知名的村子,车的发动机声音引来几条狗,围着车子叫了几声后又离去。 陈鹏劝解苏白:「小卖部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一个念想。要是缺钱,我可以给你。」他总是将情义看的比钱重要些。 苏白还是摇摇头:「上次我没投钱分利润,小李没说什么。但这样下去,迟早会有意见。这些好歹投点钱进去。」 陈鹏想再说些什么,可又怕和苏白起冲突。他还记得前两次两人闹不和的场景。于是话倒嘴边全部咽下,想着大不了等以后说苏白卖铺子的时候,自己再托人把铺子买下来也是一样的。总归是自己家里的钱倒腾来倒腾去,也只不过是过程麻烦了些。 苏凡回到镇里就跟对门陈姨说要把小卖部卖了,托她在镇里问问有谁想把小卖部盘下来。 陈姨喜欢打牌,她的牌友又都是热衷凑热闹的,只要在牌桌上把这消息一说,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小镇大半的人都知道苏家那个小姑娘要把小卖部卖了。 小卖部其实是建在村里大队集体土地上,真正值钱的并不是那块土地,而是那上面百来平米房子地基以及房子里面的货品和几套红木桌椅。 房子建的时候用的是红砖和水泥,算是但是村里独一份。虽然只建了一层,可是地基打的老实,在上面再加盖两层也是可以的。更何况苏白那个父亲喜欢占便宜,建房子剩下的水泥直接铺了一大块水泥地占了小卖部后五十多平方米。 房子,地基和那块水泥地,加起来值个三百元左右。苏白又盘点了店铺剩下的货品,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一百七左右,再加上那几套红木桌椅,勉强能凑个数字二百三。。 苏白急着出手,心里价位不高,但为了能有商量还价的余地,她报的价格是六百。 想要来盘下店铺的人不少,来了一波又一波,但提出的要求要么就是价格太高了,想要将价格压到400多。要么就是看中了那块水泥地和整个房子的地基,想要在上面再盖上一层作为自家住房,并不打算要里面的货物。 来了好几拨人,可就没有一个合心意的。 苏白愁的连寒假作业都不想做了,天天就在店铺守着人上门。 可是守到最后,临近过年,来的人没几个。 苏白都想干脆不卖了,把自己攒的那些学费拿去做投资算了。只不过这样做风险就会比较高一点,投出去的钱如果收不回本,那么读书的钱打了水漂,到时候还是不得不卖小卖部。 无论结果怎么选,结局都差不离,只不过比较而言,后面这个结局更坏一点,但苏白也不是承担不起。 第46章 第四个故事 过小年前一天,总算是来了个人说要把铺子盘下。 苏凡认识那人,他是村头的陈大叔。他的脚早些年的时候摔断了,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也没找到份正经工作,这些年一直靠种几亩田,偶尔上山打点山鸡兔子之类卖了维持生计。来盘铺子是想等到老了以后不能下田种地,上山捕猎了以后能有个地方卖卖货,也算是勉强煳个口。 苏白看着实在是可怜,就直接报了五百,比心里价位还低上些。 陈大叔倒是没有还价,也没提要求,直接当场就掏了现金,都是零碎的钱,几毛几块的,大钱没几张。 苏白全部理整齐了,仔细数了两边,见数目正确。 因为都是熟悉的人,这也算不上正经交易,倒没有什么明确的合同,双方只找了张纸,写了银货两讫之类的内容,去村大队找村长做了见证,签了字,这事就算是成了。 说来也是巧,刚把小卖部卖出去,陈鹏就从镇上回来了,他去镇上办了些年货。 这会儿回来刚好赶上苏白手里拿了钱,都没等人喝口水,她就急着跟陈鹏商量:「是不是现在再去一次南方进一次货?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过年,衣服正是最好卖的时候。」 陈鹏也没多考虑就同意了,他本就有这个想法。 苏白数了四百算做自己此次的投资,陈鹏也没有拒绝,把钱收了下来。 因为赶上春运,车票难买,所以这一次他们打算开车去g市。 从他们这个地方开车到g市,算上进货时间,要是没有耽搁,一来一回也需要四五天的时间。 苏白探头看车里满满的年货:「干脆把年货拿了一部分放车里。我们俩在路上要吃不少东西。这些东西放在家里面也是吃不完,还不如带些到路上去吃,说不定在路上耽误了时间,我俩就直接在路上过年了。」 事实证明,苏白说话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等到两人从进完货回来,天上已经飘起了大雪。大雪一下就没歇着,整整一天一夜,路上结了冰,积的雪踩下去就留下一脚七八厘米深的坑。 雪下的大,车在路上走不动,和他们一样被堵在了路上人不少,远远望过去,长长的一条车龙。 漫天的大雪盖下来,一层又一层,一眼望过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头,只叫人觉得心焦。
第83页 堵车的事情是没个结果,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到了晚上的时候,天气渐渐冷了下来,车龙往前移动了几米,陈鹏踩油门想跟上,可车直接熄火,拧了好几下钥匙,车才勉强愿意动起来。 陈鹏怕路上出事,路上找了个岔路停了下来。 路两边有不少房屋都亮着灯,但因为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两人并没有打算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直接找一家住下来。 幸好两人本就在车里面准备了一些吃的,还准备了一床棉被。他们俩直接就坐在车里面裹着棉被,又在车里面翻了翻,拿出两盒泡面。 他们在上个服务站的时候接了满满的一大壶热水,可是这堵车堵了一天了,热水壶里面的热水变成了温水,又只剩下小半壶,每人喝上一两口也就将就。 没有热水,两人只能把泡面捏碎了,将调料包撒进去,捏着袋口摇了摇,倒了些进嘴里,嚼巴嚼巴粑咽了下去,味道也是很不错。 今天本就是除夕夜,没能赶回去,过年也就将就着。 苏白脸上倒没什么情绪,就是外面亮着灯的地方传来几声鞭炮声,热热闹闹的,她的视线总忍不住那地方看。 这是苏白第一次在外过年,事实上长大后这样的日子以后并不会少,可是她还小。陈鹏比她大个十来岁岁,早已明白这些事情是无奈,却也不忍心看她脸上露出失落。 陈鹏捏了捏棉衣下摆,从棉衣口袋破了的洞里伸手进去拿出一盒火柴。他也是抽菸的,只不过在苏牌面前很少抽,这盒火柴是进货的时候一位老闆给的。 他拿着那盒火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拿着手电筒下了车,在后备箱里面扒拉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塑胶袋子,里面装着颜色鲜艷包装的一盒礼花,本来是为过年祭祖准备的。 车外面的冷,陈鹏就没有叫素白,只把车窗摇下来,叫苏白裹紧了被子。 苏白趴在车窗看陈鹏。 他打着手电筒找了一个离车远些的地方,擦亮了根火柴,点燃了礼花。 一点点亮光飞上天空,最后炸裂开来,天空亮了亮,苏白能看见上面的一些青黑色的云和站在烟火下看着自己笑的开心的陈鹏。 那一刻,陈鹏和烟火一般明亮。 热闹总是一瞬间的事,安静下来后,空气中多了硝烟和硫磺的味道。 大雪封路,堵了十四天,等俩人回来的时候都快到元宵节了。 为了迎合镇里老少的口味和新年节庆气氛,他们进的大部分货款式都不算时新,且都是大红大绿的颜色,又打算趁着过年的时候能够赚上一笔,因此这次货进的也比上次多,几千件货都堆在车里面, 过了售卖的时间点,两人干脆趁着元宵节的时候镇里和县里赶集的时候去摆了摊,价格降了四成,总算勉勉强强着把手里面的货卖出了一部分。 可仍有大部分的货砸在手里,这就意味着就是他们这次赔了。 做生意赔钱是大概率事件,落在两人头上是件正常事。只经过这一次冒险后,两人也都开始稳打稳扎,安分做些小生意积累客户和人脉。 清明节的时候,小李回了趟家,去了一星期,回来后带了喜糖分给两人,又跟陈鹏辞职说他要去g市打工。 他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家里着急,给他安排了相亲。 相亲对象是镇上的一个姑娘,赵荷花,二十二岁,初中毕业以后就在一直在外务工,她那边家里也催的紧,拉着这姑娘和小李见了一面。 两人刚好也都觉得对方不错,隔日简单办了酒就去扯了证。 小李结婚后得顾家,打算和他媳妇一起去外地务工。 苏白和陈鹏去车站送小李。 等车的时候,小李拉着陈鹏喝了两罐啤酒,说了大半会儿话。 苏白坐在旁边看到了那个和小李结婚的姑娘。她扎着两个麻花辫,发圈是简单的黑色,眉清目秀,嘴角有一颗痣,看起来不太爱笑,穿的都不是什么时新的款式,但却也是干净整洁。 候车厅响起广播,列车员扯着大嗓门喊乘客赶快上车。 小李媳妇也没叫他自顾自的上了车。 陈鹏见了,推了一下小李。 小李这才迷迷煳煳扔了啤酒罐,跟了上去。 上车后他还从车窗伸出头来跟苏白和陈鹏两人挥手告别,他媳妇坐在旁边,没往窗外看,把行李举着都放上行李架。 两人回去的路上情绪不太高,陈鹏是因为离别,苏白是因为小李和他媳妇的相处模式。 苏白今天穿了一条淡黄色碎花连衣裙,梳着高马尾,她把手背在后面倒退着转过身直视看向陈鹏:「你会结婚吗?」 陈鹏点点头。 她又转回来,把后脑勺对着陈鹏,踩着沥青马路边上往前走。 「和我?」苏白问陈鹏。 陈鹏见她走的歪歪扭扭的,怕他从马路牙子上摔下来,又怕右边突然冲过来一辆车不小心剐蹭伤到她,于是干脆走到左手边扶着她。 「和你。」他答。 苏白不太喜欢他在旁边堵着,干脆跳下来:「可是你会等我长大吗?」 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陈鹏拉了拉苏北往里靠靠,自己站在外面守着。 等到这一切妥当了,他才回答苏白:「你小时候跑到我面前说要给我做童养媳。那个时候我刚和我的第五个女朋友分手。」
第84页 「和我谈恋爱的第一个姑娘是我以前在外打工认识的。她和我在在同一条流水线上,就坐在我对面。」 「她下班后约我一起去路边摊上吃了份酸辣粉,我们发现我们的口味很像,都喜欢放很多辣椒,很对醋,那天晚上我们就在一起了。我们谈了4个月。这4个月里面我们牵了手,亲吻。甚至...」他觉得话语间有些不妥当,咳了咳,继续说道:「总之是做了情侣间该做的事情。后来我有些便秘,不再喜欢吃辣,我们和自然的就分了手。」 苏白倒是直白问:「你们上床了对吗?」 「好女孩不可以说这些。」陈鹏不高兴看了苏白一眼,继续说他的第二段恋情:「我刚开网吧时去城里面买电脑。她是个餐厅服务员,我那天刚好去她餐厅吃饭。我很喜欢吃辣,我叫她多给我一点辣油,她给了。但是他老闆娘是个小气的,骂骂咧咧着说要扣她的工资。我站在餐厅外面等她下班,约着一起去县里面的那个人民公园,在那个大喷泉前坐了一会。」 「三天后,我再一次去城里面买电脑,又去见了她一面。这次一起护城河旁边走了走。后来我们便心照不宣在一起了。三个月后她在那家餐馆做不下去了,就辞职收拾东西,说要去打工,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我当时已经把网吧开好了,就跟她说我不去,我们就这样分手了。」 「第三次...」他又接着打算说第三段恋情。 苏白打断他:「你这是坦白从宽?」 陈鹏摇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分手的理由有很多,或许因为喜好不一样,或许因为走得路不一样。仅仅有个藉口,一段亲密的关系就可以戛然而止。」 「但苏苏,你不一样。」 「我不是个好人,甚至算是个烂人,但你出现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比你大一些,看着你长大,在你的眼里心里,我是全新的。我想和你结婚,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你的到来,让我出现了一些改变。这些改变是很美好的,是我一直嚮往的。」 「我或许对你不够喜欢,但我会把你当女儿或是妹妹一样宠着护着。我没有家人,亲情对我来说更为珍贵。」 天气正好,正是春夏交接时候,梧桐树一片叶子上出现的新绿渐渐吞噬了秋季留下的枯黄,抬起头刚好看见一束阳光透过这枚树叶落在陈鹏的唇上。 苏白踮起脚将自己的嘴唇贴在陈鹏的嘴唇上。 她有些生涩,碰撞间磕到了他的牙龈,还流了些血,他能够到了那股咸腥的味道。 苏白很快就离开了,陈鹏愣着原地。 「你要还说我是你妹妹或是女儿,你就是个畜生。」苏白背着手不看他,甩下一句话。 陈鹏皱皱眉头,神色间有些生气。 苏白以为他会将自己臭骂一顿,骂到自己幡然悔过痛改前非。 可是他却只是对苏白说道:「好女孩应该洁身自好。」 「去他妈的好女孩!」苏白踢了他一脚,跳下跑了。 第47章 第四个故事 五一放假苏白和陈鹏回了镇上才知道,有人看中了他俩县城郊区买的那块空地。 但两人登记的时候留的信息是镇里房屋地址,留的电话号码也是镇里生产队的电话号码。当时买地的人来了镇里一次,当时没找着人,后来又来了一次,又没有见到人,干脆留了个电话给大队干部。 苏白拿了电话打了过去才知道,有人看中了那块地,想要在那块地上面建一个罐头厂,出价一万块。 当时那块地是和陈鹏两人出钱一起买的,所以遇到这个买地的事情,苏白自然得叫上陈鹏,一起去了那商人的公司一趟。 公司的营业执照和相关手续都是齐全的,而且价格确实是合适的。 因为上一次亏本的缘故,两人手里面的流动资金并不是太多,也就没有坐地还价,只略微把价格稍微抬高了了些,就和公司法务一起去了国土局办了土地转让手续。 拿到这一笔钱,两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陈鹏想拿着这笔钱继续买地或者投资商铺,觉得比较稳妥。 然后苏白却想拿着这些钱,去南方进一次货,毕竟服装才是两人现在的营生。 两人的性格本是陈鹏比较大胆,苏白比较谨慎,但是这一次两人却彻底反了过来。 苏白问陈鹏原因。 陈鹏把计算机按得啪啪作响,一笔笔算给苏白听:「考上大学后,路上的车费和四年的学费,以后找工作少不了上下打点,或者你如果想出国留学,零零散散的加起来至少五万。」 「这些钱拿出三分之一进行投资,三分之二留着,稳妥些有个保障,」 苏白没有想到陈鹏是出于这个考量。 这笔钱在这个年代算是一笔巨款,但如果存在银行不进行再投资,过几年谁能保证钱不会变成废纸?而且找工作和出国留学都是很遥远的事,现在就考虑是不是太早了? 因此苏白觉得只需要留下大学第一年的学费,其他的钱都可以投入进货。 本质上两人的分歧并不在于稳妥或冒险的投资方案,更多的在为对方考虑,而双方却又都觉得对方的种种考虑和担忧是不必要的。 两人聊了大半个月,最终还是没有能达成一致。 时间过得块,转眼间就到了高三。 临近高考,学校寝室到点熄灯,苏白想多花些时间多做些卷子,就直接搬了出来。
第85页 陈鹏晚上回来时从车上搬下来一箱冰棍。 天气越来越热,又加上高考在即,苏白吃不下东西,倒是喜欢吃盐水冰棍。 家里买了个冰箱,小小的,放些冰棍进去就塞得满满当当。 搬回来的冰棍,自己倒是不捨得吃,他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拿出了一根递给苏白。 苏白正在做题,就着他的手只咬了一口就把冰棍推开了。 陈鹏拿着冰棍不知道该从哪下嘴,犹豫间冰棍已经融化,滴了不少白色粘稠物粘在手上。 苏白做完一道题,回头见他为难,拿过冰棍扔到桌上的碗里,说了句爱吃不吃,又低头做题。 陈鹏去厨房洗手。 水龙头开的大,哗啦哗啦的水声盖住了苏白的说话声。 陈鹏在里面也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赶紧把手在身上擦擦,走出来又问了苏白一遍。 苏白拿了张纸,指了指上面写着的内容:「就按照当初投资的比例,卖地这笔钱我就分三,你分七,你觉得怎样?」 陈鹏当场就变了脸色,但是没发作,他没有签字,而是拿了另一张纸重新写了一份协议,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苏白拿过来看了看,五五分成。 「投进去多少钱就收多少利益。不需要因为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就...」 「我们俩之间什么关系?」陈鹏压着声音问苏白。 只是叫人分个钱签个字怎么就是这番情景?苏白有些不解。 陈鹏也不愿与苏白多说,推开门就走了。 外面的天色暗沉了,似乎有雨下,苏白拿了把伞追出去。 刚走到楼道口,就听见外面车子发动的声音,苏白追过去,只能看见远远地的一个车影子。 等到第二天早上,陈鹏提着早餐回来,这场闹剧也就被草率收尾。 等到床上刚刚换凉蓆,棉被变成了薄的单被,每天晚自习的的时候,不是关上后门防止班主任偷偷检查,而是把门全都敞开让凉风涌入,等到栀子花的花香充斥了整个校园,前面黑板上的倒计时慢慢变成了数字零。 等到高考当天,苏白这个当事人倒显得比陈鹏来的人冷静。 因为考场分配的缘故,苏白并不在自己在学校里面参加高考,而是在十七中。 陈鹏提前一个月的时候就摸清楚了去十七中的路,并且开着车走了好几遍,算好了这一趟路需要的时间。 等到高考那一天,陈鹏六点就起了,早早的就去楼下买了油条豆浆,又回家煮了两个水煮蛋,这才把睡得踏实的苏白叫醒。 苏白在学校里的早餐也就是一碗粥和一个馒头,这会换了水煮蛋和豆浆油条也吃得开心。 陈鹏早就吃过了,去房间换了件红色衣服,又拿出了一件红色的衣服,叫苏白换掉身上那件白色的,说红色喜庆,白色不吉利, 出发的时候苏白检查了一遍自己要带的准考证,身份证,铅笔橡皮等等。陈鹏不放心又检查了一遍,还把铅笔橡皮之类的都多备了一份,就怕到时候有个什么闪失,甚至还往苏白文具包里面塞了可能并不会用到的尺子和几张草稿纸。 他没有参加过高考,并不知道高考的时候会发草稿纸,而且把草稿纸带进考场也是不允许的。 苏白从陈鹏手里把收拾好的东西拿回来,转身的时候就把草稿纸抽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打算直接扔楼下垃圾桶。 他也是为自己着急,但每个人的关心和担忧都是有局限的,倒也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和他争论。 参加高考的人不仅有像苏白这个年纪的,还有一些成年人,甚至还有看起来已经四五十岁的人也在考场外等着。 时间到了门就开了,苏白朝陈鹏笑着挥挥手就走了进去。 高考的两天时间似乎比想像中过得要快,等到苏白考完最后一科出来的时,陈鹏端了一杯冰绿豆沙过来。 他也没问苏白考得怎么样,更准确的来说,是他不敢问。 陈鹏在外面等着的时候,旁边站着不少同样焦急等着的父母。站在他旁边那个妻子反覆叮嘱他老公,等孩子出来了以后千万不要问孩子的成绩,不要给孩子增加压力,更不要影响到孩子的心情。 他只是在一一照做。 成绩出来,苏白考得不错,超了一本线二十几分,可以挑挑学校。 陈鹏想要苏白选几个比较适合的女孩子的专业,比如说师范学校幼师专业,或者选一个文学或者是文秘专业也行。 苏白却瞒着陈鹏报了g市南大的服装专业,还独自一人去学校把志愿表交了,接着就马不停蹄拿着分到的钱去了g市。 她在进货的时候留了一个叫燕翠的老闆的联繫,在高考结束等录取通知书这段时间,苏白没少跟那个老闆联繫。 老闆小学辍学后就到g市服装批发打工,后又自己租了铺面。她和苏白两人都觉得服装行业的发展需要品牌,需要设计,一拍即合。 现在市面上稍有名气的都是国外品牌,他们的款式新,面料新,在市场上又顶端优势。 国有品牌发展艰难,只有几个听起来比较耳熟的名字。但也只是听起来比较耳熟而已,事实上做的也全是抄版贴牌的生意。 苏白和燕翠想要做品牌,首先就得有设计师。现如今的设计师多数都是版师,都待在服装加工厂里。所以苏白去g市后先约着燕翠跑了一趟工厂。
第86页 陈鹏生意也很忙,自然就没顾得上苏白。 他和一些朋友开了一个房地产公司,最近忙着房地产项目。 官员不好打交道,折腾了好些时日,地皮都没拿下来。陈鹏只能陪着在酒桌上耗了大半个月,才熬得人松了口,以低了三成的价格拿下了项目需要的那块地皮。 等回过神时,已经半个月没见到苏白,却接到了邮递员的电话,来送苏白录取通知书的。 他抽出空回家一趟签收了录取通知书,没仔细看里面的专业,只看到了通知书封面上的「南大」就高兴极了。 算上最近谈成的工程项目,觉得是双喜临门,想要把庆功宴和升学宴给一块办了。 苏白和燕翠这边刚刚和一个工厂的设计师签订了合作协议,就接到了陈鹏的电话,苏白顺嘴就把签约成功这件事情跟陈鹏说了。 她还小,做成了一些事就想要跟人分享。她想要陈鹏的认同和表扬。 陈鹏却不是很在意。对他来说,苏白的事业无论成功与失败都无关紧要。成功了就是自家孩子有出息了,失败了他也有能力养苏白。 但是该夸的还是要夸,免得打击小朋友积极性。 「苏苏真棒!」他简单夸了一句,问起苏白现在身上的钱够不够用,又问苏白为什么填的是服装专业。 他刚刚把录取通知书拆开,里面的专业是服装设计。 没有想像中的夸奖和赞美,苏白有些失落,但还是认真回答陈鹏的问题:「钱还够用,不用担心。女孩子都喜欢穿漂亮衣服,我也喜欢。」 她没有说实话。她不喜欢漂亮衣服。她只是希望自己学的专业能帮上陈鹏一些。 程鹏听了苏白的回答,觉得孩子气,可他却信了,接着又说起了办升学宴的事情,问苏白要不要回来。 苏白本来是不想去的。她这边合约刚刚签下来,这些天和工厂开发的新款在市场上颇为受欢迎,后续事件有很多,这个时间点实在抽不出空。 但她想到这是陈鹏为自己准备的升学宴,她实在不想拒绝。 第48章 第四个故事 苏白参加升学宴穿的是自己的设计的一条裙子,面料不新奇,款式也不算特别惊艷和好看,但这是她设计的第一件作品,她想穿给陈鹏拦。 可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升学宴莫名其妙来了些张总李总之类的人物。 苏白看了一眼陈鹏,没闹,挽着他的手一起进去的。 陈鹏一进去就被端着酒杯的人围住了,苏白被挤开,和他隔得越来越远。 他好几次回头找苏白,可只能被人裹挟着不断往前走。 陈鹏刚成立公司时就把徐宇叫回来帮忙,算是陈鹏私人秘书。 他跟在陈鹏身后,也被挤开。不过他倒是看得开,眼神一撇,见了苏白,亲切叫了声苏苏,干脆和她一起走在一旁吃些点心。 苏白站的远远地看陈鹏。 他变了很多。 他以前是不爱笑的,表情总是平淡的。遇见高兴的事情,脸上没什么变化,笑意只会从眼神里偷跑出来;偶尔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也只是避着躲去角落,抽上一根烟,掐灭菸头就松开皱着的眉头去想办法解决麻烦。 但这个时候他却笑了,是很标准的那种笑,露出了八颗牙齿,笑得很爽朗,显得真诚又可爱,引得一波一波的人上来敬酒,一小会功夫陈鹏已经喝了二十几杯。 他以前不喜欢喝酒的。 旁边的徐宇选了几块精緻的小点心放在碟子里,递给苏白,见她一直没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老大还是老大,前两天为了拿下那个工程,他和那帮子人两天喝了六瓶白酒,第二天出了饭店就直接进了医院,合同也就谈了下来。」徐宇的语气很是钦佩。 又有一个女孩子,不,是穿着白色亮片鱼尾裙的女人端着酒杯走向陈鹏。 她身上的裙子比苏白身上的更耀眼,更性感。 苏白指了指那个女人问徐宇:「她是?」 徐宇正在搜寻还有哪些好吃的,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合作公司的老总的女儿,张玉婷,和陈鹏同岁。说来也巧,小时候和鹏哥还见过一面。当时这个老总的女儿离家出走跑到了镇上,无处可去,鹏哥就让人在网吧里面呆了一夜。这次合作多亏了她爸帮忙。」 苏白听着直接问徐宇:「她喜欢陈鹏?」 「她有点意思。」徐宇推推眼镜,神色不是很在意:「不过鹏哥没那意思。」 宴会结束,陈鹏喝得醉醺醺的,最后被徐宇扶着出了宴会厅。 苏白本应该跟着,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最少也能够帮忙擦擦鞋子,或者是倒杯蜂蜜水之类的,最不济也能让陈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是单独的一个人。 可是等到车停在饭店前,苏白想要坐到后座的时,才发现车子里面后座早已被陈鹏和张玉婷给占了。 苏白看了一眼前面坐在驾驶室的徐宇。 徐宇扶着方向盘不敢看素白。 苏白视线落在靠着椅背神思不清的陈鹏身上,垂眸,拉开前车门,坐进副驾驶。 徐宇长舒了一口气,直接把车开到了陈鹏别墅。 陈鹏现在的身价不菲,所有的东西都跟着配套升级。比如说曾经他的那辆小面包车已经换成了一辆奔驰,住所也从小公寓变成了眼前这栋别墅。
第87页 苏白今天刚回来就被拉到了宴会上,根本就不知道陈鹏搬了家。他在电话里提过一两句,但并没有说得很详细。 所以等到徐宇把陈鹏扶到家门口,转眼看向苏白有没有钥匙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陈鹏家的钥匙。 反倒是站在一边的张玉婷走上前来,从窗户底下摆着的花盆底下掏出了一把钥匙。 「我家就住在隔壁,偶尔几次看见他在这盆花底下拿钥匙。」她解释了她会知道钥匙位置的原因。 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倒有些欲盖弥彰。 徐宇不敢接,看了一眼苏白。 苏白接过钥匙打开门,让徐宇先把人扶进去。 徐宇见势不妙,赶紧扶着陈鹏去了楼上。 张玉婷脸上很明显也不想多呆,却不知为什么停住看着苏白问:「你是他妹妹?」 一句话就直接把苏白定义成了妹妹。 可真是没眼色,苏白心想。 苏白接着摇摇头否认:「嗯...更准确的来说我应该是他女儿。」 也不算撒谎,这难道不是陈鹏那个王八蛋亲口说的吗? 苏白说完这话没进别墅门,转身就走了,也根本也不管站在身后张玉婷的反应。 她回了他们原来住的那间公寓。 公寓没有卖掉,里面的东西都用白布盖了起来,上面落了一层灰,拉起来抖抖,令人只觉,喷嚏连天,就像是苏白和陈鹏两人现在的关系。 苏白只从柜子里面翻出了床单和被套,又翻出了凉蓆铺在床板上打算将就着睡了一觉。 在宴会上光顾着了解陈鹏那点破事,好吃的倒是没怎么吃几口,这会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厨房里的锅生了些铁锈,苏白拿着钢丝球把锈锅刷了又刷,发现还是没办法刷掉,干脆就直接下楼扔了,顺手还买了包泡面,凑合着垫垫肚子。 第二天早上醒来,苏白就收拾行李去了火车站,她得去参加一个服装比赛,顺便去大学报到。 回来之前,苏白和燕翠考察了g市的服装市场。 国内的市场处于两个极端。要么就是向国外的牌子看齐,追求时髦度,要么就是继续延续国内之前的一些服装款式,如解放鞋之类的,追求实用性,换句话来说,整个国内服装市场没有兼具时髦和实用的,依託于本土文化成长起来的流行风尚。 她们就联合工厂设计师出了一些款式又做了试样。开发的款式并不算新奇,只能说是恰好迎合了现如今的流行风尚的同时又兼具前卫性。 拿着试样给几个批发市场服装档口的老闆娘看了看。她们最接近市场,眼光才是最精准的。几个档口的老闆娘看了都愿意预定一批放在自己摊子上卖。 有了开发成功款式的经验,苏白三人筹办工作室的计划就顺势提上日程。 筹办工作室需要些时日,第一步需要的就是打响名气。 如何走好这一步?苏白看好一个服装专业比赛。 在此之前国内并无相关专业的服装赛事。只是近几年改革开放,国外服装品牌大量涌入。或出于对本地设计师和设计师品牌的维护,或是对本地服装市场的维护,官方和几大服装院校推出了一个专业比赛,只有高校学生能参加。而且这次比赛的奖品颇为丰厚,获胜的人可以获得专业设计师的指导和扶持资金。 时间截稿在十一月底,留给苏白的时间不多,比赛的事情迫在眉睫,她欠缺太多服装专业相关知识,早些赶到学校去找老师指导也是个好事。 陈鹏醒来后没有问苏白突然回学校的原因,只当是苏白又闹了小孩子脾气,如常打电话过来问苏白需不需要生活费或者生活上有没有遇到一些困难之类的。 苏白没说什么,甚至没有到抱怨一句,只是把打过来的生活费和寄过来的一些新一季的衣服和鞋子,甚至是本该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奢侈品包包都收好,原封不动的用箱子装好堆在宿舍角落里。 但谁成想这些东西却招致了不少流言蜚语。 苏白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可是这些糟心事却会跑到她眼前,加之老师也劝她出去躲躲,免得影响心情,她就干脆就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也算是三人的工作室。 三人工作室开了两个品牌,第一个是女装品牌「oge078座」,目标群体定位在二十五到三十八白领。等到第一个品牌稳定后另一个是男装品牌,这一个品牌的目标年龄要更小一点,适合刚上初高中的学生,与女装品牌目标群体相契合。 两个品牌需要的品牌维护与产品开发的成本更高,本来在南方打拼了几个月,积攒下来的钱全都铺在了两个品牌上面,因此他们工作室是的,三个人不得不蜗居在一个小小的工作室里。 房子本来是一个套间。一个厨房,一个浴室,一个卧室,一个客厅。 客厅和厨房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就直接改成了工作室。摆了两台电脑,一台是燕翠的,她负责销售,另一台是设计师的,她负责画款式和打样的。一个人台,一个熨烫台,还有一个长两米的工作檯,那是苏白的工作场地。 除此之外,卧室放了一张双人床和一个简易的行军床,就算是三个女生的睡觉地点。所幸三个女生都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女孩子,都吃过不少苦,也都想努力拼一把,把所有的精力都花费在工作上,倒没怎么在意生活条件。
第88页 学院派的设计大多悬浮在空中并不接地气,但大赛需要创新的,锐意的设计理念,他们需要的是引导者,所以苏白结合中国传统元素去进行一系列的服装设计,这一巨大的创新点吸引住了评委的目光,顺利进了决赛。 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效果图变成实物。 苏白的老师是这个服装比赛的评委,给了她很多指导,其中一个重要建议就是除了和传统文化相结合,还得和传统工艺相结合。 三人一合计,想到了草木染。 他们利用草木染染出了一系列竹子纹样,并对这些竹子纹样进行了设计,草木染的颜色本身一种低调的朴实感,但是经过改良后,他所染出来的竹子是鲜艷的翠绿色,又用金线镶边和刺绣在,在黑底的纱布上面显得低奢华,形成巨大的矛盾和冲突感。 等成品出来的时候,苏白老师都被惊艷了一把,甚至直言,这一系列作品能够进入夺冠。 苏白没想很多,她将作品打包送过去。 半个月后传来消息,不出意料,苏白捧回了金奖奖盃。 第49章 第四个故事 可是等到她比赛结果一出来,就接到了徐宇打来的电话。 一个坏消息,陈鹏公司破产了。 苏白把奖盃往自己工作室伙伴怀里一丢,没来得及参加特意为她办的庆功宴,直接买了一张车票回家。 可是到了以后,苏白却不知道该去何处找陈鹏。 她先是去了别墅,看到了别墅门上贴着的封条;又去了公寓,里面空空荡荡的,依旧没有人, 她打电话给徐宇,要来了陈鹏的通讯录,一一挨个打电话,询问陈鹏的去向。 没有人有陈鹏的丁点消息,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还剩下最后一个电话号码,是张玉婷的。 苏白犹豫再三,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接电话的却不是张玉婷,而是她的助理。 助理很是公事公办:「张总对陈总的遭遇表示同情。可两人只是只是普通合作关系,张总并不知晓陈总的去向。」 只一句话,将张玉婷和陈鹏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算的上是一名合格的助理。 通讯录已经翻到最后一页,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苏白急得没有办法,只能不停的拨打陈鹏的电话。 一遍又一遍,却一直无人接听。 所幸当她第四十七次拨通电话时,陈鹏接了,却也不说话。 苏白只能听到那边传来酒瓶和地面碰撞的声音,估摸着是陈鹏醉酒间不小心接通了电话。 她叫了一声「陈鹏」。这还是苏白第一次这么认真叫陈鹏的名字。 可是这一声陈鹏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似乎喝了些酒,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有时候叫着一个叫「毛武」的名字,有时候又叫着苏白的名字,有时候甚至还会嘟囔几声回家种田之类的。 他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碎瓷片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的粗粝声,并不好听。 苏白又回了公寓,只有这儿她最熟悉。 公寓里面没有开灯,拉着厚厚的窗帘,没有月光照进来。 突然,起风了,窗户留了一扇没有关紧,风一下子把窗帘吹得很高,月光进来了些,打破一室的黑暗和寂静。可没一会,风又停了,窗帘落了下去,公寓重归黑暗。 苏白开了电视,除了电视光照亮的地方,其他都是黑暗。 她把电视调成静音,拿着电话,盘坐电视照在地板上的光圈里,耐心听着,听那边絮絮叨叨个没完,只觉得心安。 也不知道多久,电视转入了晚间新闻,又变成满屏雪花点,苏白抬头看墙上挂着的钟。 墙上的钟还是苏白高考前一周陈鹏亲自去挑的,又守着电视报时校准了时间。就怕到时候钟出了问题,耽误苏白考试。 已经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陈鹏已经在电话那边闹腾了将近两个小时。 手机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小,最终传来均匀的唿吸声和电流声。 苏白捂着电话不敢挂。 这个电话是好不容易容易打通的,挂了,她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陈鹏才会接电话。 她也不敢睡,她不知道陈鹏什么时候会醒来,也不知道醒来后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回来的突然,家里的床单被褥都来不及洗,她走了一天,也懒得动,借着电视的光,侧躺在地板上,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电视发出的电流杂音,等那边的声音再次响起。 等到外面的天色渐明,街上传来一些喇叭声和摊贩叫喊声的时候。 电话那边突然又有了声音。 「苏苏。」电话那边轻轻的叫了一声。 苏白本来眯着眼睛都快睡着了,听到这一声,睡意跑的一干二净,她赶紧起来问:「你现在在哪?我现在过去找你。」 陈鹏沉默了许久,久到苏白看了好几眼手里拿着的大哥大,怀疑自己的电话是不是被挂断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那边才传来声音:「苏苏,我养不起你了。」 是很平淡的一句陈述句。语气是平淡的,用词也是平淡的,叫人不能窥探出说这句话的人的真实情绪。 苏白听着心慌,赶紧反驳:「这不是什么大事。」 似乎觉得她的反驳有趣,陈鹏笑了笑,引出好几声咳嗽:「咳,你还记不记得,咳,你小时候对我说的那句话?」
第89页 苏白说过她要做陈鹏的童养媳。 她都记得,可是她不能说,她预感到陈鹏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 「我说过这么多话,我怎么可能全部记得?」苏白尽力藏住自己的哽咽声,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不记得。 陈鹏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直接说自己的决定:「我知道你现在在公寓里。你打开我的房门,在衣柜里面有一个军绿色的棉衣,你掏掏内袋,那里面放着一本存摺,是我...」 他说着突然顿了顿,却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说道:「是我存给你将来出嫁的嫁妆。你拿着,安安稳稳的,在大学谈一场恋爱,找一个比我好的过上一辈子。」 陈鹏冷静宣告他从此不再参与苏白的人生。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悄悄爬高,房间里面有了光。外面早已车马喧嚣,人流如织,热烈蓬勃,苏白觉得刺眼且讽刺。 她突然想到了小镇里租书屋里的「怪女人」。 书店黑暗小角落里,是阳光照拂的地方,她窝在那里,是不想看见阳光吗? 「你说养不起我,现在又给这些钱,这算是什么?」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默,最后说了一句:「 我做这些也只不过是在做一个爸爸对女儿,或是一个哥哥对妹妹应尽的本分,哪个女儿出嫁的时候爸爸或者哥哥不给嫁妆的。」 苏白红了眼睛,憋住眼泪,挂了电话。 她站起来,翻了翻,找到了存摺。 那是一本红色的存摺,是很喜庆的颜色。 她打开看了看,整整三十五万。 三十五万足够在这样的小县城买三套房子,甚至加一个铺面。有了这些房产,苏白根本不用担心自己后半生的生活。 苏白沉默着把沙发上盖着的白布都撤了,用了个大盆子装着,浸泡着,扔进洗衣槽,又把家里面所有的里里外外都抹了一遍,又把拿着拖把拖了两边地,折腾着完又去楼下买了菜,做了四五个菜摆在桌上。 忙活一通,苏白看着干净明亮的桌子,看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闻着香喷喷的香气,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徐宇的电话适时打了过来,问苏白有没有打通陈鹏的电话。 苏白说打通了。 他那边长舒一口气:「老大要是说了些什么,你不要生气。他这些天心情不好。」 苏白语气平和:「我跟他生气?他凭什么让我生气?」 可徐宇却听出了不对劲,自动替陈鹏解释:「张玉婷,还记得吗?三个月之前你的升学宴上见过一面,她和毛武搅和在一起。」 他说着突然想起了苏白并不认识毛武,停下话头给她介绍:「老大之前外出打工实的兄弟,和老大有过命的交情,据说老大还欠他一条命。」 「两人合谋抢了老大公司的一个合同不算,还买通了工地上的一个工人,将工地上的一批钢筋换了,直接导致坍塌事故,好几个工人受伤。有关部门介入查这件事情的时,所有的证据却都消失了,现在摆在明面上的证据都指向老大。」 「幸好老大和地头蛇有些交情,找到当时换掉那批钢筋水泥的去向,就藏在张玉婷父亲名下的一个仓库。」 既然查到证据了,为什么不反击?苏白这样想着,就这样问了出来。 徐宇回:「老大说毛武对他恩,私下了结这件事情就算了。」 可私底下事情平息了,却耐不住媒体舆论发酵,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工程项目不得不停止,无人投资,资金流断裂,公司不得不直接宣告破产,员工拿了三倍工资后各回各家。 苏白听了,没说什么,只是挂了电话。 陈鹏打电话来的时候,苏白就知道他的位置。 电话那边的声音的很嘈杂,但苏白还是听清了那一声吆喝。 小时候她常常去网吧周围玩,早上和傍晚时分,外面就会传来卖凉粉的吆喝声。 卖凉粉的是个有着圆鼓鼓肚子的女人,镇里人都管她叫张翠花,据说年轻时候喜欢唱山歌,有着一把好嗓子,声音清亮,叫人听过一遍就忘不了。 那一身吆喝就是她的声音。 苏白打包把饭菜装在保温盒子里,又从银行里面取了一万现金,连同那本红色的存摺一起放进包里,坐车回了镇上。 一路颠簸,到了网吧已经是晚上。 网吧的门紧锁着,从缝隙里面熘出一些光亮。 苏白站在在门口听了听,还能够听到里面有些动静。 她敲了敲门,把包从门缝里面塞了进去。 门上挂着的大铁链子发出叮叮噹噹碰撞声,却没有人来看看,反倒是网吧的灯突然熄了。 苏白把保温盒放在门口,转身离去。 那保温盒下压了张字条,上面写着:「陈鹏你个王八蛋!你说好养我的!你最好说到做到!」 第50章 第四个故事 等人走远了些,网吧的灯又亮了。 天已经黑了,陈鹏不放心,悄悄跟在苏白身后看见她回了家才转身离开。 他回网吧,看见门前放着的保温饭盒,打开盖子,里面的饭菜已经凉了,结了一层白色的油。 买这个饭盒的时候,两人还没有多少钱,生活上少不了精打细算。所以就在一堆饭盒里挑挑拣拣选了最便宜的那个。
第90页 他们运气也不好,到手的也不是物美价廉,说是保温饭盒,其实也就和普通饭盒没区别,勉强也就能多撑上一两个小时。 饭盒下面压着的一张便签,借着灯光,能看清楚上面的工整字迹,是苏白认真写下的。 她一向做什么都很认真。 写字认真,作业上面的字从来没有错别字,都是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叫人看的清楚明白。 读书认真,每年都能捧回好几张奖状,不会的知识从来不假装自己知道。 甚至连承诺也认真,也当真。说了要和陈鹏在一起,尽管中间有些动摇,她最终也选择守住承诺。 他一直就知道她是个认真的人。 凉了的饭菜并不可口,甚至有些油腻寡淡。 陈鹏却捧着饭盒,红了眼睛,一口一口认真吃完了。 他想,他也应该做一个认真的人。 陈鹏又重开了他的网吧,算是走出了重新认真赚钱养苏白的第一步。 道路虽艰且长,但有个开始总是好的。 端午节的时候,徐宇拎着几个粽子和两瓶酒来网吧找陈鹏一起过节。 陈鹏洗了手,随便支了张桌子,拿了两条凳子,两人坐在一起吃粽子。 徐宇递了一个肉粽子给陈鹏。 陈鹏剥开,没吃,站起身,拿了个碗,装了些白糖,用筷子夹着粽子在碗里滚了一圈,等到肉粽子外面裹上一层亮晶晶的白糖,这才咬了一大口。 徐宇看的新奇,调侃:「肉粽子配糖?」 陈鹏愣住。 陈鹏喜欢吃肉粽子和海鲜粽子,是咸口,苏白喜欢吃白米粽子和豆粽,喜欢沾糖,是甜口。 两人在一起过了好几个端午节,久而久之,陈鹏就喜欢上了沾了一点糖的肉粽子。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吃法有什么奇怪,苏白也没有疑惑。 这会徐宇提出来,陈鹏才知道往日的习以为常是如此突兀不合时宜。 他盯着粽子看了一会,才释然笑笑:「苏苏教的。」语气自然不失亲昵。 徐宇拿出酒倒了两杯:「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 酒是徐宇他父母酿的米酒,度数不高,但喝起来有些甜,却又有些爽口,平常没徐宇的份的,只最近他和父母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又加上是来看陈鹏,两老才拿出来两小瓶。 陈鹏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坐着,直到酒瓶空空如也。 苏白设计的第一系列服装「清零」斩获了金奖,获得了一笔奖金和知名设计师lindberg letitia的合作机会。 在lindberg letitia的指导下,苏白陆续发布了好几个系列的服装,工作日营业额从一万到十万,再到几十万,线下门店遍布全国一线城市购物中心,员工数量也从最初三人到了现在的三百人。 在工作室创立一周年纪念日,苏白收到了国外服装时装品牌 boyd的邀请函。 boyd的设计总监smollett yehudi与lindberg letitia是好友,在其推荐下苏白的「清零」系列,认为其具有中国本土民族特色,并大为赞赏,所以邀请了苏白与他一起合作做一个时装秀。 这一件事情在时装界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设计师与设计师合作,能够碰撞出火花和灵感,也能够提高设计师知名度 总的来说,这次合作算得上一笔合适的买卖,算不上一件需要特别提出来夸耀的事情。 但是整个国内的服装行业都比较低迷,国内的服装品牌也比较少,民族自信不足,所以当苏白这一消息传回国内的时候,某种程度上激发了国人的自豪感,各大媒体和电视台争相报导。 徐宇和陈鹏也看到了这些报导。 两人一起看电视上苏白的访谈,徐宇扔了颗花生米进嘴里,嚼了嚼,问陈鹏:「你说我还有机会改叫苏苏叫大嫂吗」他一般叫陈鹏叫「鹏哥」。 桌上倒了四五个啤酒瓶,陈鹏倒了最后一杯,喝完觉得不过瘾,又去翻柜子里剩下来的半瓶白酒,一口闷了一杯。 白酒上头,一杯下去脸变得通红。 陈鹏拿出一张皱巴巴名片扔给徐宇:「打电话给这个人,直接介绍游戏。」以前徐宇当秘书的时候,对这些对外洽谈和接待工作驾轻就熟。 公司破产,徐宇跟着陈鹏开网吧,闲下来的时间多了,把市面上的单机游戏玩了个遍,却依旧觉得无聊,就拿着好几年不用的编程教材,自己写了段程序,做了个游戏来打发时间。 陈鹏看见了,对游戏没兴趣,却对编程书起了兴趣,看完一本不算,又去书屋拿了高级编程教材回来,跟着学了一个月,也跟着写了个单机小游戏,扔给徐宇试玩。 结果第二天早上徐宇来看网吧的时候,无精打采的,趴在柜檯上直接睡了过去,据当事人事后交代,不管他的事,实在是游戏太好玩,过不了关升不了级,就捨不得放下。 陈鹏当时就起了念头,看到了这款游戏的市场应用前景,想把它买出去,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买家。 后又陆陆续续写了些游戏,陈鹏没有接受过正统的训练,思维没有形成定式,写出来的游戏有些天马行空,超脱设定,有些让人觉得爱不释手,有些让人觉得食之无味。 失败品一多,原来的自信心也就没了,渐渐的,陈鹏就把卖游戏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第91页 要不是前阵子收拾衣物,在口袋里翻出张名片,他也想不起这事。 徐宇拿着名片念出声来:「屠泽,泰清投资公司经理,电话号码138...」 陈鹏打断他:「行啦行啦,你打电话过去,自己想办法说服他。」 陈宇拍拍他的肩,一把搂住他:「什么叫做我得去想办法,是我们得一起想办法。就我想叫苏苏大嫂,你不想叫人老婆?」 电话打过去,是助理接的,一听是来介绍自己游戏拉投资的,语气瞬间变的不耐烦,估计平时没少应付这些事。 见徐宇神情不对,陈鹏接过电话拿在手里,打断电话那头讽刺话语,直接说道:「我是陈鹏,你跟你们经理说一声,看他会愿意见的。」 助理打了内线去问,电话很快被转接到屠泽办公室。 屠泽语气有些激动,叫了一声:「陈总。」 陈鹏没应:「公司都倒了,员工都散了,就别叫陈总,直接叫陈鹏就行。」 屠泽妥协,却也直接叫名字,而是换了称唿叫「鹏哥」。 接下来就是正常的商务洽谈,屠泽也没有因为他和陈鹏的交情就直接答应下来,而是要两人带着游戏来一趟公司,会有专业的团队对他们的游戏进行市场评估。 陈鹏没去,徐宇作为代表去的,带回来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游戏卖了出去,卖了三十七万,在游戏市场定价属于中上游。 第二个好消息,屠泽公司决定注资陈鹏两人即将成立的游戏公司。 短短两个月时间,陈鹏从一无所有的乡镇网吧老闆又重新变成了身家百万的陈总,人生起伏不过如此。 不少财经杂志对于陈鹏的经歷颇有兴趣,写了好几篇文章对他的个人经歷大加赞扬。 等到苏白从时装周回来的时候,就收到了徐宇擅作主张寄来的杂志。 苏白知道陈鹏重新赚了足够的钱。 她的卡里面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到大大小小的汇款,有时候是几千,有时候是一万,有时候是十几万,没个定数。 苏白拿着这些汇款的记录单,杂志和银行卡去找陈鹏。 她来的时候,陈鹏正在会议室开会,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陈鹏出来的时候看见苏白,先看了一眼徐宇,明白了个大概,倒是对苏白的到来并不意外。 徐宇懂眼色抱着一堆文件先熘了。 「前些天看了你的衣服,很好看。」陈鹏拧开盖子,撕开封口,沖了杯咖啡放在苏白前面。 苏白的採访和报导陈鹏一个不拉,都一字一句认真看了。在一篇报导中,苏白说她比起茶更喜欢喝咖啡。 陈鹏是喜欢喝茶的,但当天也去买了好几罐咖啡放办公室备着。他也是期待着苏白能来找他的。 苏白喝了一口咖啡放在一边没动,质问:「前些天看你的採访,你说你喜欢喝茶。」所以你的办公室里的咖啡是为谁准备的?还是这种很适合女性喝的甜腻口味? 陈鹏递了一双棉拖给苏白,粉红色的。 她脚后跟处红红的,估计是穿着高跟鞋走路有些不舒服。 办公室里面有粉色拖鞋? 苏白气炸了:「可我记得你那些时日很喜欢穿着西服穿着皮鞋去参加那些宴会。」 陈鹏回答:「那不是喜欢。那是因为赚钱。」 苏白反问:「那和张玉婷交好也是为了赚钱?」 陈鹏疑惑:「她是我合作公司的负责人。」不是为了赚钱还能为了什么? 他隐约感受到了什么,看着苏白问:「为什么回突然提起她?」 苏白不回答,站起来,在办公室转了转。 电脑旁白你有一个相框,苏白拿起来看了看。 是她八岁的时候和陈鹏照的第一张照片。 他们去县城参加中考,学校旁边就有照相馆,陈鹏为了哄担心自己成绩的苏白开心,就拉着她照了一张照片。 苏白转身问陈鹏:「你现在觉得你养得起我了吗?」 陈鹏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养得起你,但是我总是要试一试。」 第51章 第四个故事 我想找一个人,一个干净的,一个愿意依靠我的人相伴一生。 ------------------------------------- 我开了一家网吧,难得一次发了善心,收留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姑娘。 多年后,在一场酒会上,我见到了那个小姑娘,她笑得明媚灿烂,她说她叫张玉婷。 她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认出了我,称唿我为「大英雄」,她感激我的收留,看向我的眼睛里全是崇拜和依赖 我承认我很享受着属于年轻女性的这种眼神。 可我没有想到这种眼神背后的冷漠与背叛。 一个很简单的圈套,我看过无数次,却在这种眼神中丢了防备,陷了进去,还亲手将关键性证据送到了张玉婷手中。 她取得胜利之后笑容满面来监狱看我。 我坐在里面,她坐在外面,隔着一层透明玻璃,我觉得她脸上的笑容莫名熟悉。 她拿着听筒问我后不后悔。 听筒有些重,我戴了这么多天手铐,总觉得手腕上有些什么东西,重重的,叫人抬不起手来,就把听筒放在桌上。 或许是因为周围过于安静,即使离得远了依旧能够听得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第92页 我说不后悔,声音不大,,就如两人往常的聊天。 她看着我的嘴唇动了动,直接沉下脸离去。 只可惜她听到了,真是遗憾。 探视结束后,狱警送我去牢房。 从牢房的窗户看外面的天空,像是一块方方正正的蓝色点心。 我躺在床上,看着光线里上下翻腾的尘埃,在记忆里翻找那个令人觉得熟悉的笑容。 找了许久没有找到,却禁不住睡意来袭,沉沉睡去。 那是一个梦,我回到了长大的地方。 我在一个镇子里长大。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镇子,小到小小的我就能够记住镇子上每一户家里的小孩子的名字。 我喜欢光着脚爬上自家,去俯瞰整个村镇,从屋顶的青灰色瓦片带路边摇曳的野花。 那是我的整个世界。 变故发生在我十一岁那年。 我趴在窗台上写作业,那里光线最好,从那里能看见整个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爸醉醺醺回了家,他手里拎着一个大的黑色塑胶袋,里面是他置办回来的年货,不多,估计用买年货的钱换了酒。 他踉踉跄跄进门,我没有想去扶他,即使醉酒了,这也是他熟悉的家,他从来不会摔倒。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妈妈还没有回来,估计是打麻将赢了钱,高兴的忘记了时间。 光线暗淡,书本上的字变得模煳不清,我把书和笔收起来,放进一旁洗的发白的书包里,拿着手电筒出门打算叫妈妈回来做晚饭。 灶台有些高,踩上一把凳子勉强能够着,但锅铲和菜刀又是另一个难题,我有折腾过一次,结果浪费了两碗米和两颗大白菜。 我把院子里的灯打开一盏,方便妈回来的时候能够看见门槛,不至于被绊倒。 打麻将的地方不远,出了院门左转,沿着路走上五分钟,看见一个门口摆着几把长凳的院子就右转,在两幢房子前面的缝隙中走上两分钟,等到重见光明,就到了目的地。 我上前敲了敲门,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和呵斥声。 来开门徐胖虎的妈。 她先是热情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拉着我的手就叫我进去吃晚饭。 徐胖虎听见声音,挤出来也跟着凑热闹叫我进去看他今天从方便面里新得的「孙悟空」卡片。 我摆摆手,赶紧问道:「今天麻将摊都散了吗?」 徐胖虎咋咋唿唿叫出声:「早散了,放学就散了。」 放学就散了?可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我心里一咯噔,拿着手电筒慌忙往家里跑, 「这孩子,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身后是徐胖虎妈的责怪。 一路小跑回家,穿过幽暗缝隙,路过院子,可越来越靠近的狗叫声逼停了我的脚步。 听声音,那是李伯养的一条土狗,很大很高,会咬人,可李伯却从来不给他的狗上链子,随便它在镇子里走动。 喘口气,放缓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目不斜视,假装自己沉着且冷静。 大多数狗都是这样,你越怕它,它就越叫的厉害,越喜欢欺负害怕它的人,这条狗也不例外。 大狗停住了叫声,蹲坐在地上,盯着我看,两只发光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令人心惊。 它看了一会,便跑开去寻下一个猎物。 我放下心来,却也是不敢再跑,只收敛了电筒大的光,放慢了脚步往家走。 院门口的光亮越来越近,门口两个搂抱着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那个穿着宽松藏蓝色裤子和短袖的是早应该回家做饭的妈妈,另一个穿着白衬衫和藏蓝色裤子的人我也认识,是一位留在村子里的知青,有些文化,在镇里小学教书,是我隔壁班的班主任,还经营着学校门口的一个文具店。 一男一女包在一起,留的那盏灯照在两人脸上,清晰可怖。 我往后缩了缩,关了电筒,躲进角落里,不敢看,不敢听。 可是那边的话却不停往耳朵里钻。 那个男的问:「怎么?还捨不得?这个时间点,就不怕被抓住?」 那个女的回答:「他又不是不知道,你见他有过什么动静?除了喝酒就是喝酒,连个屁都不敢放!」 又是男声:「今天去县城给了带的衣服,回去试试,下次来见我穿。」 换成女声:「还是你好,跟着他我年头到年尾都没一件漂亮衣服。养不起我就不应该去我家提亲,干什么叫我来吃苦?」 我听着,躲着,心跳越来越快,两人的对话变成兹兹作响的电流声,叫人听不清,却烦人的紧。 等了很久,站在院门口的两人终于散了,大路两开,各走一边。 膝盖有些发麻,我站起来,捏了捏,一瘸一拐进院门,看见那个女人正在对着镜子比着刚到手的新衣服。 那是一件花色衬衫,上面开着大朵大朵颜色鲜艷的花,很谌衬那个女人的肤色。 我看着躺倒在女人脚边的爸爸,没作声,关上窗,拿起书包回了自己房间。 外面没有动静。 我撕了写好的作业,把碎片藏进床底,把书包扔在床底下,决定做一个坏学生,坏儿子。 那一夜过后,人人称赞的陈家大儿子变成了会逃课,打架的混世大魔王。 那个女人总会哭着来找我的班主任,哭诉着自家儿子的不懂事,可是一转身就和隔壁班主任躲进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
第93页 我坐在树顶,透过树叶看两人,只觉得无聊又讽刺。 等我回到家,就看见那个女人躲在房间里哭泣,外面躺着的是骂骂咧咧喝醉酒的爸爸。 懒得看,懒得管,我回了房间。 等到再次出门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女人拧了帕子在照顾爸爸。 两人的事情只能两人去解决。 我不愿意无掺和,也懒得掺和。 这一场闹剧结束在端午节那天。 那天我没有回家,躲在学校后面的草丛里,看天上的云。 晚上回去的时候,就看到躺在桌上没了唿吸的那个女人和爸爸。 旁白站着的有着熟悉面孔的人告诉我,他们死去了。 他们之间的事情死亡落下帷幕 我搬了把凳子,从高高的衣柜上面拿出一个饼干盒,里面是用布包着的十几张纸币,我递给站在旁边徐胖虎的妈妈,拜託她帮他们处理后事。 徐胖虎妈妈是个实心人,葬礼办的还算体面,我跪在两个棺材前面守灵,看着桌上并排放着的两张黑白照片。 那个女人和爸爸生前没拍过几张照片,又走的突然,灵堂祭拜用的皂片还是两人当年的结婚照。 结婚照变黑白照,也是荒唐。 下葬的两块墓地紧靠在一起,先送走的是爸爸,接着才是那个女人的棺材,说是习俗,男人先走,女人跟在后面走。 铲土埋棺材的时候,我捧着镜框,远远看见躲在人群后面的班主任。 他戴着眼睛,穿着黑色衣服和黑色裤子,手里抱着他刚二岁的儿子,神色没有异样。 我们视线在空中对上,我朝他咧开嘴笑了笑,把镜框往上抬了抬,刚好落入他的视线。 他神色淡定,朝我也笑了笑,别开眼睛,去哄怀里的孩子。 衣冠禽兽,我想着自己学过的成语,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来形容他。 我从梦中醒来,梦中发生过的事情却已忘了大半,却想起了处理完葬礼后的事情。 从墓地回来,回家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后只记得父母死了,却忘记了父母的死因和那一大串爱恨情仇。 为父母的死亡大哭一场后,就收拾包裹跟着徐胖虎的爸爸外出务工去了,毕竟得养活自己。 接下来就是务工回来,开了网吧,遇见张玉婷,进了监狱。 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我这样想着,看向窗外。 点缀着白色棉花糖的蓝色的点心变成了沾了星星糖的蔚蓝色点心,偶尔能听见几声蝈蝈和青蛙响亮叫声,证明着已经是深夜了。 我拿出藏在内袋的一枚薄薄刀片,塑料制片,但很锋利 是在张玉婷送进来那一堆东西里面找到的,她希望我去死。 轻轻一划,割破大动脉,很疼,却没叫出声。 喷出的血液飞溅而出,弄脏了干净被子和墙壁。 我杀了我自己。 第52章 第四个故事 周五下午的部门会议的最后五分钟是固定的撒狗粮时间,这是苏苏科技高层员工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17:55,就是这个时间点。 坐在会议桌最前面的男子放在正前方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下,屏幕亮了亮,转瞬间又暗了下去。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笑,然后拿起手机直接宣布散会,而是沉着脸,认真看着对面屏幕上的数据。 底下坐着员工有些躁动。 刘启,苏苏科技研发部门的主管,表面上在认真听着,手却悄悄摸向放在裤兜里面的手机,他得跟今天约会对象『请个假』。 他六点半有个约会,和第二十七场相亲对象,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约会,要是顺利,就有第三次约会。 三次约会,按照相亲局中一些不可明说的规则,两人关系基本上也就确定了,这就意味着刘启有机会结束长达三十九年的单身生活,甚至有机会在四十岁生日之前完成结婚生子的宏伟目标。 但现在,一切都泡汤了。 坐在刘启旁边的是销售部门的主管,卢言,能力一流,就是喜欢八卦,认为传递和分享八卦消息是自己的天职。 他也在看手机,脸上的表情,呃,就很难用准确的语言来形容。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二哈见了活奔乱跳的老鼠,不明所以但莫名兴奋。 他戳了戳旁边盲按屏幕的刘启,把手机悄悄递过去一点。 刘启刚好发完信息,注意力稍微分出去一些,眼神往卢言手机上一瞥。 「设计师苏言与当红小生坠入爱河」,令人忍不住吃瓜的标题旁边配的是两张看不清人脸的牵手照。 卢言瞄了一眼前面,见老闆没有注意到这边,偷偷挪了挪椅子凑到刘启耳边:「你还记得我跟你吐槽过『苏苏科技』这个名字吗?」 刘启转转笔,从记忆库里调出一段影像,想起了这件事。 毕业的那一年刚好赶上国家不再包分配,他就不得不开始学着投简歷,参加各种面试,刚好就进了苏苏科技。 卢言也是那个时候进来了,他们是同一届的实习生,两人分配到同一个宿舍。 每次培训完,刘启累的不行,卢言却不知道那来的旺盛精力,回到宿舍也不歇嘴,拉着刘启说个不停,上到部门与部门之间的矛盾,下到同事和同事之间的爱恨情仇,甚至连清扫阿姨有个多大的女儿他都知道。
第94页 『苏苏科技』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是那个时候卢言告诉他的。 卢言当时主要是吐槽这个名字的直男兼简单那个粗暴,顺带着科普了一下。 据说是老闆有个爱人叫『苏言』,『苏苏』是老闆对爱人的亲暱称唿,所以老闆就把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司取名叫『苏苏科技』。 刘启没觉得这取名有什么不对。 他也喜欢给收集的手办取名字,『卢言一号』,「卢言二号」之类的,因为他只有卢言一个朋友,用卢言的名字命名喜爱的手办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可是记忆调取出来是一件事,刘启的脑迴路并没有顺利和卢言搭上线。 他问:「所以呢?」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个八卦新闻?很占内存的。 见他不懂,卢言急了:「『苏言』和『苏言』,你就没能联想些什么?」 刘启诚实摇摇头。 卢言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会议室的门被打开,进来的是老闆秘书,他走到老闆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接着老闆就站起来结束了整个会议,离开了办公室。 各部门主管舒了一口气,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各回各家,毕竟是周五的晚上。 刘启也赶着时间想去见相亲对象,却被卢言一把按在椅子上。 他抬头看卢言,用眼神询问卢言。 卢言轻咳几声:「周五晚上,要不喝一杯?」 刘启刚想拒绝,就被卢言打断了:「那长宁街的烤串再不赶过去,可就都卖光了!」 相亲对象比不过美食诱惑,刘启第二十七场相亲宣告失败。 两人的老闆,也就是陈鹏,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中央凌乱散落着两只酒红色高跟鞋,他弯腰捡起,整齐摆好放在旁边的鞋架上。 鞋架上放着的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的女式鞋和这个办公室硬朗装修风格不再同一个调子上,略显突兀却并不觉得刺耳。 他走到沙发旁,看见蜷缩睡在沙发上的苏白只觉心疼。 苏白这些年的事业发展很快,能安稳睡上片刻已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陈鹏拿了摊子披在苏白身上,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这坐在地板上,靠在沙发旁,拿着本菜谱仔细看着。 两人事业都忙,家里也请了阿姨,可经过了破产那一遭,陈鹏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这赚来的财产在顷刻间会失去,到时候请不起阿姨了,没钱下馆子了,谁又能给苏白做饭?谁又能照顾好苏白呢? 总归是他自己亲自照料才能安心。 苏白睡了一会也就醒来,她从后面抱住陈鹏,下巴枕在他的颈窝,去偷看他在忙些什么。 陈鹏手里的笔不停,用侧脸贴住苏白额头感受了下温度,嘴里是责怪:「再累,睡觉的时候也该盖着毯子,小心着凉。」 「反正你在。」苏白撒娇耍无赖。 「如果我不在了呢?」陈鹏不自觉捏紧手里的笔:「我看了新闻,找人查了查那当红小生的经歷,算是干净,你要是喜欢...」 苏白撇撇嘴,松开手,披着毯子去倒了杯茶:「那人和我年纪相当,我挺喜欢的,你要是觉得不错,要不我带回来给你见见?」 陈鹏脸色苍白,神色紧绷,眼角的细碎眼纹越发明显,他勉强自己笑了笑:「要是你喜欢,也不是不可以。」 「对呀,自然是可以。」苏白接话:「反正我现在也是算是单身贵族。」 话题进行到这里已经进了死胡同,办公室陷入沉寂。 陈鹏坐在地上,一贯挺直的背看着却有些无力的悲凉。 苏白走过去,蹲下,亲了亲陈鹏的眼纹,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承认吧,你捨不得。」 他无力辩驳,撕破那层假装大方的假面,只能承认他卑劣和不堪。 苏白握住他的手,细细看他的掌纹:「明天天气不错,我们去一趟民政局。」 她补充道:「算上这次,我一共提了两百次,凑齐了整数。你知道的,我有强迫症。」所以这或许就是她最后一次提去民政局的事了。 陈鹏听懂了。 他的头髮上已经有了白头髮,眼角已经有了皱纹,饭量变小,现在只能吃一碗,吃多了就不消化,上楼梯的时候膝盖的无力感越发明显,就算是他不承认,他也老了。 这样的他能照顾好苏白吗? 答案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可放开苏白,让她去和那些年轻人在一起,结婚生子,婚姻美满,他又能甘心吗? 「不甘心。」他这样告诉自己。 所以着最后一次的机会他只有点头答应的份。 「好。明天一起。」陈鹏这样回答苏白。 第53章 第五个故事 那是一个法庭,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场景。 往常他都是坐在被告席和原告席旁边辩护律师的座位上,但是今天却换了个位置,坐上了被告席。 对面原告席上坐的是他的初恋,辩护律师律师是他大学同学,兼室友,兼合伙人,兼兄弟。 他想他又做梦了,还做的是同样一个梦。 接下来的结果无非是他被判了7年,被关进了监狱。 亲手送他进监狱的初恋和兄弟来看他。 初恋坐在他的对面拿着电话哭泣和责怪,说她的无奈,说她的可惜,骂他不懂法律,不识时务。
第95页 再接下来... 梦就碎了,他也醒了。 他躺在床上。 这是一个一米二宽,一米八长的小床,昨天从菜市场旁边一个二手店买的,他拖了回来,安置在这个不到10平米房间的角落里。 床有些短,全部伸展开躺在上面,半截小腿越过床沿,无所依託。 他翻了身,蜷缩着,让整个身体找到着落点。 或许还是不应该贪便宜。他想着。 外面很安静,应该是白天。 他躺够了,才起床,倒了杯水。 水划过舌头后半段,留下一股涩味,可能是自来水里面的杂质没有过滤干净的缘故。 他已经待在这个房间十天了。 从监狱出来,他就一直待在这个房间。七年的监狱生活,他都是这样度过的。 进去的时候,他的钱包里面还有五百六十七快七毛钱。 他出狱后拿到了这笔钱,但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就拿着这些钱,买了些面包,租了一间出租屋,呆着发霉。 从窗外飘进来饭香,应该是吃饭的时间点,至于吃的是早饭、午饭,他也懒得想。 可是他的肚子还不饿,继续回床上躺着躺,看着天花板上发呆。 天花板上面有一些霉点,大大小小的,有些美感。 屋子里面的窗帘,是上个租这间房子的人留下来的。上面脏了厚厚的灰和油烟,油腻腻的,他没动,就让它原样放着。 窗帘没有盖严实,进来一些光,刚好落在他的枕头上。 他扯过被子蒙住头,翻了个身,朝着床里面。 突然,门被敲响了。 或许是房东。他想。 毕竟他出狱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也没有特意告诉那群人自己现在的情况。 他下床,没踩到拖鞋,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干脆直接光着脚走下来。 租的房间是水泥地,有些不平。 光脚走在地上有些硌脚,房子很安静,能够听到粗糙地面砂砾和脚后跟摩擦的声音。有些沙砾钻进了脚趾缝里,让人本能不适。 不过这个房间就那么大,走上两三步就到了门口。 他把门打开。 楼道黑黢黢的。楼道里的灯很久之前就坏,起码他来之后就没有见它亮过。 在楼道里高高的墙壁上开了一个小口子,窄窄细细的,是个小窗户。 光从小口子里进来些,勉强将楼道照亮。 他看清楚门口放着一个盒子。 是那种看起来很少女的盒子。粉红色的,上面印着些樱花的图案,用白色的丝带绑了个蝴蝶结,左右对称,对轻微强迫症患者很友好,比如他。 他踢了踢那个盒子,里面发出重物撞击的声音,懒得管,踢远了些。 可等他晚上拿着水杯和牙刷去楼道尽头公用卫生间刷牙,盒子又回了原地。 手上沾了水,他甩了甩,蹲下,用一只手把丝带扯开,把盖子一掀,里面放着一叠花花绿绿的手帐。 他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里面是贴着从报纸下来剪下来的新闻报导,全都是有关于他。 「叶凡破获传销窝点。」 「纠缠10年的离婚案的终结者」 「七年律师生涯,叶凡无一败绩」 ... 这些报导被剪下来,用固体胶粘在了纸上,看得出来用了心,平整且干净。 这些剪报下面还写了话。有些是案例分析,写的足够长,却不够专业,全是废话。有些是崇拜话语,短短几句,却用词精准,甚至还有些就直接在下面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叶凡成名后没少遇到过这种事情。以前律所前台每天最多的工作就是收拾和整理各种少女们寄来的礼物和表白信。 他将盖子盖上,丝带随便缠了两圈,扔进了楼道靠墙放着的大垃圾桶里。 盒子消失在大垃圾桶的黑色塑胶袋里,发出一声钝响。 叶凡转身关门,也懒得擦手,杯子一放,倒在床上。 也真是可笑,这么多年了,竟还有还有人记得他这个垃圾。 他躺在床上又睡着了,这次换了一个梦。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里,他很熟悉,小时候经常跟他妈妈去。 那是教堂的忏悔室。 那时候妈妈还会抱着他,让他坐在膝盖上,跟她口中是天使的牧师说着一些很难懂的话,面容扭曲丑陋。 牧师很少说话,更多的时候是在听她倾诉,偶尔会说上一两句,但每次妈妈听完那些话,都会流眼泪,甚至是嚎啕大哭。 妈妈哭完回家后,有段时间都不会再骂他,也愿意露出一些笑容。 因为妈妈给的一些微笑,他也就不讨厌那个小房子,讨厌那个天使。 他七岁那年的四月十日,和往常一样,他跟妈妈去教堂,只是妈妈独自一人进了那个小房间,留他在外面。 等的时间有些长,等到天黑了,等到他将教堂的角角落落都看了一遍,妈妈也出来了。 她没有哭,脸上一直带着高兴的笑容。 可也就是那天晚上,妈妈爬上了附近一栋八层高楼房的顶层,一跃而下,毫不犹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事后,他才想起来,四月十日是受难日。 他再一次醒来,楼下已经热闹起来,这栋房子楼下有不少夜宵摊子。
第96页 这些摊位每当晚上的时候就会出来,支着桌子,把道路占了一半,用来招待顾客,等到天色将亮却又都散去,像是昼伏夜出的灰毛老鼠。 叶凡坐起来,捞了一件t恤套上,在床底下找到了自己的一只拖鞋。他也懒得开灯,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在一把凳子下找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只拖鞋。 他肚子饿了,总算是想要出去找点东西吃。 拉开门,门前换了一个粉红色的三层餐盒。 上面贴了一个笑脸便利贴,在上面写了一句话,楼道里面很黑,他根本就看不清那上面写的字。 他转身在门锁上面二三十厘米的地方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凸起的东西,那是房间的开关。 按下开关,天花顶上天花板上的灯闪烁了两下,终于亮了起来。租的这个房子电压有些不稳,开灯亮不亮,全凭运气。 看来他今天的运气不错。 便利贴上面写着「芹菜炒虾仁、煎蛋和小炒肉,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菜。请务必好好照顾自己!」这句话后面还加了一个笑脸。 第二件无聊的事情。 他提起餐盒,扔进粉红色盒子葬身的垃圾桶。 垃圾桶已经堆了些垃圾,粉红色的餐盒扔在上面格外醒目。 他把房间里面的灯关了,把门带上,转身下了楼。 楼下支着的那些桌子已经坐上了一些上, 他也找了个地方坐,要了一份炒河粉,不加蛋。 就简简单单的炒河粉,加了一把青菜,也需要5块。 他不想出去工作,尽量省着钱用。 也有些钱放在存在瑞士银行那边,可只要动了那个帐户里的钱,那一群人估计马上就得知道他出来了,他怕麻烦,也不想折腾。 这些钱省着点用,也还能用半个月。在下次交房租的时候再找一份临时工,做上一两天,赚够房租费,又可以继续躺在床上半个月。他是怎么打算的。 炒河粉端了上来,盘子用塑胶袋包着,炒河粉放在上面,到时候摊主只要把塑胶袋扔了,就省了洗碗的麻烦事。 叶凡抽了一根筷子,撕开,有一口没一口吃。 炒河粉的味道,并不是很好,分量却是足够的,这家摊位很实惠,一份炒河粉,吃完以后就能有个九分饱。 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人的模样涌入他的耳朵和眼睛,不听不行,不看不行,算是他的一点职业病, 他听见他右手边的那一桌在吵架。一看就是一对夫妻,从家乡来到这里打工的一对夫妻。 女的在服装厂上班,男的在一家洗车店上班。他们在家里面老家有一个孩子,有奶奶带着。他们正在争吵要不要把孩子带到城里来一起生活。 他左手的那一桌。是一群小混混,看他们的模样就知道。五颜六色的头髮掩盖脸上的稚嫩,但实际上十六七岁可能都没有。他们在讨论着女人、钱和江湖道义。 坐在他前方的。是一个白领。 脚边放着一个公文包,里面放着一个15.6英寸的电脑。从电脑包鼓胀程度还可以看出,这是一台很旧且不太好用的的电脑。它里面装了电池,滑鼠,甚至还有一个键盘。因为用久了,笔记本上的键盘不免失灵,为了以防万一,他不得不带上一个外接键盘。 白领穿着一双高跟鞋,六厘米的跟,她似乎很不适应,把鞋子脱了,赤着脚坐在凳子上,点了一杯啤酒和一点烧烤。看来她的收入还是不错,一瓶啤酒加上一点烧烤,基本上尽管全都是素的,但这一餐也超过了20块。 至于他的后面,哦,他的后面还没来人。 一碟河粉吃的干干净净。 叶凡把筷子整齐放在桌上,把凳子归位,离开,上楼,回家。 走到了楼道口转角处的时候,他往垃圾桶的方向一瞄。 垃圾堆最上面的粉红色饭盒不见了。 第54章 第五个故事 凌晨,叶凡疼醒了,是胃病犯了,也是老毛病了。 要说着胃病,还真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 五岁之前还没有被接回叶家,飢一餐饱一餐是常有的事。等进了叶家,身边的人都逼着,连吃顿饭的时间都需要挤出来学习,三四分钟吃完一顿饭成为最基本的生存技能。等到进了大学,开始创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就更忙了,一边吃饭一边看卷宗是最为平常的事情,所以他的肠胃有一些不好。 说来也是讽刺,那么多年不规律的饮食,进了监狱以后反倒是一日三餐正常了,饮食规律,在监狱了关了七年,也只犯过两次胃病。 肚子一阵一阵钝疼还不够,翻江倒海的,闹起了脾气,叶凡开始拉肚子。 租的房间里面并没有独立卫浴,几个房间的租户都共用在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 往卫生间跑了两趟,胃还是不肯安分。 叶凡打开水龙头,接了一壶热水,烧开兑了点自来水,喝下去勉强感觉舒服了些。 还得感谢前任租户留下来的这个生锈的电热水壶。 楼下的人也渐渐稀了,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这一安静,门口的脚步声就格外的清晰。 他直接走到门口,把门一下子拉开。 无论从今天送来的那些手帐,那些遣词用句,还是从今天送来的那个饭盒来看,送东西的一定是个女孩子。这些年虽然也是被关着,但是早些年接受到的训练,足以让他应付这样一个小女孩。
第97页 门口正小心翼翼放着一个塑胶袋的人僵住了。 蹲在地上的人,留着一头天生天长长发,穿的t恤是黑色,一双白色运动鞋露出一截小小的鞋尖。那人抬起头来,她戴着一副眼镜,眼睛里面满是仓皇无措。 叶凡看出她没有恶意,但也没有柔了神色,直接告诫:「不要再送东西过来。」 女孩子塑胶袋抱在怀里,仰着头看他。 叶凡直接关门。 女孩子站起来,着急间用手去挡门,被门狠狠夹了一下,眼睛瞬间红了。 「回去!」 「我给你带了一些治胃病的药,你吃了以后会觉得好些的。」女孩子把塑胶袋往叶凡方向送了送。 叶凡看过去,一个普通的透明塑胶袋子,上面印着红色的「富康大药店」,里面装着黄色盒子和橘红色盒子的药。 女孩子受不住他的目光,受伤的手藏在身后,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直接顺脚踢了踢那袋子药:「你是医生?」 女孩摇摇头,叶凡直接把门关了。 烧水壶里面的水还有些烫,但是也能入口,他倒了一杯,慢吞吞的喝掉,爬上床。左手在床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夹在墙壁和床之间缝隙里的被套,搭在肚子上。 那杯热水的作用效果很明显。肚子渐渐消停,外面的灯光也弱了些,但从窗户窗帘里面熘出来的光,落在床板上,照着屋里的事物仿佛都带上了一圈银色边。 他闭着眼睛以为自己很快就能睡着。可是不知道是周围□□静了,还是为什么,他能够听见自己门口有另外一个人的唿吸声。 叶凡不喜欢这样太近的距离,让他没有安全感。 他爬起来也不穿鞋,把门拉开。 女孩子靠在门上,也没个准备,顺着打开的门直接摔了一跤,手撑在水泥地上,反过头仰头看叶凡。 叶凡打开灯,看到女孩子手上擦破了皮,也看到了她把手背到身后藏了起来,似乎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手上的伤。 当着女孩子的面,他按下了110。 「三更半夜的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在我家门口,麻烦您过来一下。我有些害怕。」他说着害怕的时候,脸上却是一片冷漠。 他挂了电话,望向女孩:「你是自己走,还是等警察来抓你?」 女孩捡起地上的药,把手再裙子上擦了擦,从袋子里面找出一个小绿色的盒子。 她把药捧在手里,双手托着送到叶凡面前:「我刚刚,刚刚打电话给医生朋友问了问,他说,说这盒药喝着最好。」 刚开始的时候,她似乎还有些害怕,说话声音细细的,结结巴巴,但说着顺畅了,她还敢抬头看一眼叶凡:「如果还是觉得不舒服的话,你就打电话给我,我叫他过来给你看看。我知道你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叶凡上前一个反手将女孩双手擒哎背后,按着她的脸贴着墙壁上,语气淡漠狠决:「也不用选了,等会直接见警察。」 女孩紧贴墙壁,脸部变形,发出一些吱吱呜呜的声音,有些含煳不清,似是解释。 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员很快就过来,看了一眼两人的架势,先问:「刚刚是谁报的案?」 叶凡松手,回答:「是我。」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上前对被制服在墙上的女孩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刚刚动手的是叶凡,女孩却也不怕他,往他那个方向靠近了些,离两个警察远了些,打点点头,弯腰捡起散落了一地药盒。 「他胃疼,我回来给他送点药。」 看起来年纪大一些的警察眼睛里面闪过一丝瞭然,他看着叶凡,语重心长:「这年头找个女朋友不容易,要好好珍惜,小两口吵架。不要老是打电话给警察,自己好好解决。」说完还嘆了一口气,跟另一个警察招招手就离开了。 女孩小心翼翼的看看叶凡苍白脸色和不自觉捂着胃部的手,掰开一粒药放在他的手心:「你别生气,先吃一粒。」 叶凡直接甩门,眼不见,心不烦。 外面又响起一些声音。似乎是塑胶袋摩擦的声音,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了。 门外的女孩走了。 他打开门,低头看见脚边的药盒,上面用便利贴写着:「一天一次。饭后才能吃哦!」,后面画了一个笑脸,和今天出现在自己门口的饭盒上便利贴字迹完全一样,语气也一样。 笑笑笑,也不知道一天天有什么开心的! 叶凡倒回床上,本以为自己依旧睡不着,谁知没过两分钟两分钟就已经沉沉睡去。 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没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叶凡起了个大早,拿着牙刷牙膏去洗漱。 牙膏快用完了。他将牙膏尾部往上卷了卷,勉强挤出最后一点指甲盖大小的牙膏。 他用牙刷先沾了沾水,把牙膏挤完以后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听见走廊里的熟悉脚步声,回头时没看见那个女孩,看见自己门口又多了一个粉色保温盒。 咕噜咕噜漱口,他走过去,看见饭盒上的字条,上面的话比昨天长些:「知道你喜欢吃油条,我今天炸了一些。第一根失败了,就自己偷偷吃掉了,送给你的都是很好吃的。不知道你喜欢吃甜粥还是咸粥?我给你都煮了一碗,你喜欢喝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做。」后面画了个可爱的小猫咪。
第98页 叶凡盯着那个饭盒看了几秒,弯身把饭盒夹在腋下进门。 没过多久,饭盒又被送出来,下面还垫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字。 女孩见饭盒被送出来,门又被掩住了,偷偷摸摸的从上一层的楼梯下来,把饭盒抱着怀里开心的笑。 饭盒下面字条上的字迹潦草却好看,即使是用最简单的原子笔写的,也没少了笔锋。 上面写了一个菜谱。 五月十七日 早上:粽子和绿豆汤 中午:虾仁炒蛋,南瓜浓汤,一道甜点。 晚上:油泼面 最后还写着一句话:牙膏已用完了,来送饭的时候帮我买一只。 女孩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好,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又从包包里面翻出了一个购物袋。袋子是粉色的,她把粉红色的饭盒放进粉色的袋子里面,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二日早上的时候她按时来送饭,绿豆汤是她熬的,可是粽子却是打包的,她现在还没有学会做甜点,所以只能去叶凡喜欢的餐厅里面打包了肉粽子。 她坐在楼梯上,从包里面拿出便利贴放在腿上写道:牙膏我帮你买来了。你曾经说过你喜欢玫瑰香气和柠檬香气,就给你买了两只,可以用上一段时间,今天的粽子是从餐厅打包的。我现在还不会做粽子,等我学会了我亲自给你做。 一张便利贴装不下想说的话,她又换了一张:午饭时间是十一点半,晚餐时间是六点,要按时吃饭,到时间记得看看门口哦。 女孩把便利贴贴在饭盒上,又躲回了楼上。 房子里面的人不知道是有心灵感应还是怎么的,她刚刚躲回了楼上,门就打开了。 开门的人把饭盒和牙膏拿进去就又关上了门。 过了半小时,饭盒又被送出来,多了一袋垃圾和一张字条,字迹工整了些,上面写着:以前喜欢的那些都是瞎说的,牙膏你随便买就行。不喜欢肉粽子,你学学其他口味的。 饭盒里面的饭剩了一大半,菜都被吃完了,女孩子有些高兴,哼着歌把饭盒收了,顺手把垃圾扔了。 第55章 第五个故事 女孩子守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安安分分的待着,没有想着再靠近。 这样的距离对于女孩来说已经足够满足。 一日三餐准时规律,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半月。 女孩子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偶尔遇见高兴的事情就忍不住分享,有时候会留下四五张写满字迹的便利贴,餐盒上的便利贴已经换了好几种颜色和图案,先是粉白色的格子,接着又是清新可爱的绿色植物手绘,偶尔还会有海绵宝宝和派大星穿插其中。 女孩子是个特别容易高兴的人。 在便利店买到了喜欢口味的薯片,想要出门的时候没有下雨,早上拉开窗帘看见阳光,等到了最后一趟公交车,点的外卖刚好够吃饱,肥皂剧里的女主和男主终于在一起了,喜欢的漫画更新了,有读者喜欢她画的漫画,... 诸如此类,平凡小事。 叶凡每次看完都顺手把便利贴扔进墙角靠着的垃圾桶。可等到花花绿绿的便利贴都已经堆满了一整个垃圾桶,也没见他清理倒掉,只又腾了个抽屉用来放那些可可爱爱的便利贴。 一如往常,女孩把餐盒放到门口,跑到上一层楼的楼梯上坐着等着。 可等了两三个小时却都不见有人,女孩急了,赶紧下楼敲了敲房门,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去听门内的动静。 房间里传来物体跌落摔倒的声音。 女孩去敲隔壁房间的门,打算让隔壁打电话把房东叫来,她担心叶凡出了什么事。 住在叶凡隔壁的人认识女孩,偶尔几次回家的时候看到过女孩来送饭,还和她说过几句话,听到请求,就热心帮忙打了电话。 房东带着钥匙来,看了女孩的有效证件,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房间里的吊扇晃晃悠转着,将屋里闷热的空气送出去了些,叶凡裹着不算厚的被子,摔倒在床边,脸上红红的,嘴上干的起了皮,闭着眼睛,神识不清。 房东和隔壁邻居帮着女孩把人扶上床就各自匆匆离开了。隔壁邻居赶着上班,迟到了整个月的奖学金就没了。房东赶着回家,家里还有孩子,几个月大的孩子,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 这一片附近连个小诊所医院都没有,赶去最近的医院也需要大半个小时。 女孩打电话给张霜问紧急处理措施。她是医生,上次给叶凡拿的胃药就是她给的建议。 「先摸额头,烫手吗?」 「有些。」女孩伸手贴着叶凡的额头。 「在额头、手腕、小腿上各放一块湿毛巾,找个覆盖物,被子或是衣服,把其他部位盖上。」 女孩收回手打算照做,谁知叶凡直接伸手扣住女孩的手腕,紧紧握住。 女孩捏着手机却不知所措。 这是她离叶凡最近的一次,也是叶凡第一次主动亲近她。 没听到动静,张霜还是不放心,决定还是赶过来看看。「你仔细看着,我这边马上赶过来。」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这话一落,就挂了电话。 十几分钟左右,张霜右手抱着头盔,左手提着医药箱赶过来。 她进门先看见叶凡额头上贴着的退烧贴,尺寸小小的,只遮住半个额头。
第99页 女孩解释:「房东刚刚送来,说是孩子用的,先用着应应急。」 张霜检查了一下叶凡的身体状况,抬头叫叫女孩把窗帘拉开。 女孩手刚刚碰到窗帘,就沾了一手油腻,灰尘在空气中散开,不舒服且呛鼻,她捂着鼻子悄悄打了个喷嚏,不敢让张霜听见。 张霜点着手錶,计算着时间,拿出夹在腋下的温度计看了看,三十九度二。 她熟练从医药箱拿出一盒药和几个退烧贴,递给女孩:「先用退烧贴,等温度下来了些,再餵药,先用半片,要是退不下来,再吃半片。」 叮嘱完,她摸了摸女孩的头安慰:「不用担心,有事叫我。」 女孩伸手捏着张霜的袖子不让她离开。 「我过会得去医院,今天值班,下班后我再来,好不好?」 女孩松开手,摇摇头,让她离开:「你得好好休息,我可以的。」 张霜扯了扯女孩扎的高高的马尾,嘆着气用着亲昵又带着些许埋怨的语气叫了一声「苏苏」,抱着头盔都准备出门了,却又不放心,把注意事项又整理了一遍,编辑成信息发给女孩,这才骑上机车离去。 女孩捧着手机,看着信息的第一条——「额头、手腕、小腿上各放一块湿毛巾」,眼神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一个盆,只在阳台上找到一个孤零零的衣架,上面挂着一条浅灰色的小毛巾和一块白色长条毛巾。 她去了走廊拧了水龙头,把毛巾打湿拧干,整齐叠好盖在叶凡额头和小腿上。 叶凡迷煳睁开了眼睛,看见床边守着的女孩,眼神收敛了锋利的冷光,嘴里却也是没什么好话,他抬手指向门口:「出去!」 挣扎间,额头上的毛巾滑落在枕边,女孩伸手拿起来,感受到湿毛巾已经变得温热,又伸手把小腿上的毛巾揭了,乖乖走了出去。 出去就出去,又没有说出去就不准再回来!女孩嘟嘟嘴,眼睛骨碌碌转的灵活。 女孩出去,门合上,房间又恢復了寂静。 叶凡无力又昏倒在床上,骨头和床碰撞发出一声闷响,他也感觉不到疼,伸手够着放在床上被子,把自己裹住,翻了格身,抱着自己面朝墙壁睡得昏昏沉沉。 没过一会,门悄悄开了一条缝,女孩蹑手蹑脚轻轻走进来,把凉了的湿毛巾重新放到了叶凡两边手腕上,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感受到温度下去了些,总算松了口气,又赶紧把退烧药掰了一半,扶着人把药喝了下去。 叶凡睡得不省人事,没了平时的傲慢,感受到药递到嘴边,无意识嘴巴一张把药吞了下去。 女孩守在旁边,又换了两次毛巾,等到叶凡额头的温度总算是正常了,刚想安心坐下来歇会,就瞥见墙角放着的饭盒,又急匆匆的拿着钥匙出门去了。 饭盒里准备的饭菜是红烧肉、鸡汤和白米饭,这会已经冷了,也不适合病人吃。生病的人还是适合白粥之类的。 要是没记错的话,叶凡在2007年四月接受《南方周刊》的访谈的时候说过他喜欢的一家粥铺。那家粥铺离得有些远,得赶紧出门。 女孩手里抱着粥回来的时候,楼道里的灯又坏了,打开手机自带手电筒好不容易摸索着用钥匙开了门进去,一抬眼,刚好就和叶凡的视线对上。 她条件反射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微笑,顺边心虚挪了挪,试图把自己藏起来。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 叶凡靠在墙上,被子散落在腰腹部,唇色有些苍白,月光从窗户进来落在他亮亮的眼睛里,不辨喜怒,眼神盯着女孩手里捏着的钥匙。 女孩心虚的把拿钥匙的手背着身后,用另一只手在墙上摸了摸,把灯打开,把粥举得高高的,蹭到床前:「你喜欢喝的粥。」 「怎么又回来了?」叶凡看着女孩的眼睛问道,声音有些暗哑,语气却是难得的温和。 可女孩不敢接话,在很多个视频里,叶凡就常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让对方律师跌入深渊。 女孩扯开话题,避重就轻:「你喜欢喝的白米粥,没有放葱花,放了一点点的盐,有淡淡的咸味。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酸萝蔔,我很喜欢,就给你...」 「很好奇你的物种?怎么就听不懂人话?」靠着墙坐着的叶凡没了耐性,偏偏头,伸手够了够被子,语气淡淡打断女孩磕磕巴巴的解释:「滚出去三个字是听不懂吗?」 话堵在嗓子眼,女孩沉默着把粥放在他床边的一个小凳子上,低垂着头,又去倒了一杯水过来,顺手拿了纸巾,一起放在粥的旁边。 「我走了。」女孩开口说话,带着一点点哽咽。 应该是哭了,叶凡觉得有些烦躁,面朝墙壁躺下。 「明天再见,叶凡。」女孩走到门口停住,转过身来对着床上团成一团的黑影,认认真真介绍自己:「我叫苏白。苏白很高兴认识叶凡。」 咔擦一声,门被关上。 叶凡能听见脚步声慢慢变小,变小,直至消失。 真让人心烦意乱,叶凡坐起来,把被子团成一团孤零零抛弃在一边,看见放着的药、粥、白开水和饭盒,觉得碍眼极了,直接光脚下床,拿着这些觉得碍眼的东西打算直接扔出外面的垃圾桶,可手碰到温温热热的粥和白开水,却不知怎得就没了力气。 泄气似的,叶凡又把抽屉打开,把里面花花绿绿的便利贴抓出来,全部都扔进塑胶袋,打了个死结,藏进床底,眼不见为净。
第100页 他躺在床上盯着那碗白粥看了许久,拿起了许久没未曾用过的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那边的人接了电话,激动叫了一声老叶,然后就被叶凡打断了:「帮我找个房子。没什么其他要求,小区治安好就行。最好是那种闲杂人等别想进来的那种。」 接电话的人一头雾水。 他说完这句话,还没等人回答,就挂了电话,把手机直接关机。 这一通电话某种程度上是在宣告他的回归,如果不关机,恐怕连最后一个安生的夜晚都没有了。 挂了电话,叶凡把手机一扔,注意力又不由自主落在那份白粥上。他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白粥,可就是挪不开视线,就像是月亮对地球的本能跟随。 叶凡犹豫着下床,慢慢朝小凳子靠近,渐渐的能看清装着白粥塑胶袋上的「陈家粥铺」四个大字,能看见白粥飘起的在空气中转瞬消失的白烟,能看见软糯绵稠的米粥,能闻见浅浅的咸咸的米香。 等到胃部重现变得暖暖和和的,碗里最后一口白粥已经进了肚。 最终是理智服从本能。 第56章 第五个故事 等到第二天算好时间再打开手机,刚好接到朋友打来电话。 「事已经安排好了,我去哪里接你?」电话那头的朋友问。 「老地方见。」对于他们那群人来说,老地方指的是一个破旧的地下室,他们最初的工作室地点,也是事业的起点。 叶凡简单收拾好几件常穿的衣服,转身关门离开,留下半掩半拉的窗帘、凌乱的床铺、天花板上斑驳黑点和半明半暗的光线。 可没过两分钟,门再次被打开,他走进房间,伸手在床底掏出一个黑色塑胶袋直接塞进自己装衣服的包里后再次离去。 叶凡把房间的钥匙退给房东。 房东正追着孩子餵辅食,孩子刚学会走,正是闹腾的时候。 看到叶凡过来,先把孩子抱在手里,再去房间拿了两百的押金出来递给他,还顺口八卦问道:「你女朋友对你这小伙子可算不错,那天你发烧,她倒是吓得脸都白了。」 她说着话音一转,开始抱怨:「哪像我家那位?这么多年的了,也就我进产房的时候怕了。平时我发烧感冒,可也没见他有表示!」 无论对话是以什么话题开始,到了房东的嘴里,总能和自身遭遇联繫起来,最后话题总是落在她自己身上。 叶凡擅长这样的寒暄,作为律师,除了专业技能,如何获取顾客的信任和喜爱也是必备技能。 但擅长并不意味着就一定喜欢,他接钱不接话,利落转身离去。 「这人怎么这样?父母也不教教...」 房东碎碎念的抱怨话语被孩子的哭声打断,消失在身后。 苏白按时来送早餐,刚好撞见来屋里检查收拾的房东。 房东没个好态度,一手撑着大扫把,一手撑着腰,拿着大嗓门喊道:「你家男人跑了你不知道?」 隔壁邻居从外面路过,好奇探头看了看,又识趣朝苏白摆摆手离去。她还得在这住,房东的事情还是少掺和。 苏白把手里提着的水果和餐盒换了只手提着,对房东笑了笑,转身走开。 「老苏。」叶凡提着包在老地方门口看见穿着西装配运动鞋熟悉的人的背影,叫了一声。 老苏,苏明,两年前是离婚律师,现在是公益律师,家里有钱,自己这些年也赚了不少,就想要为理想扑棱扑棱翅膀。 以前是叶凡大学同学兼工作室合伙人,出了那件事以后,除了两只白眼狼,也就只有他来监狱看过叶凡。这回叶凡找到他办事,也是毫不含煳,直接把自己在市中心一套公寓收拾好腾了出来,这回又亲自到老地方来接他,是个态度鲜明的人。 地下室在房子和房子缝隙间求得生存,楼房与楼房间距非常小,苏明的车根本就开不进来,只能下车走路进去。 笔挺的西装和崭新的运动鞋比照着旁边泛着臭味的下水沟,挂在电线桿上纷飞的塑胶袋,以及毫无规律晾衣绳上横七竖八的内衣内裤,格格不入。 走上一两步,运动鞋面上就溅上两滴棕褐色泥水,苏明不在意甩了甩,看向走在旁边穿着黑色帆布鞋和黑t恤的叶凡,没话找话聊:「前两天下了场雨,地面有些湿,老叶你小心点。」 叶凡比他倒是更适应这样的环境,鞋面干净,态度从容。 苏明摸摸鼻子,随手拿出纸巾擦了擦鞋,到了地下室门口还是没忍不住试探询问:「你出来怎么不叫我一声,这段时间你住在哪?是突然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又突然打电话来?」 地下室的的门用一把大锁锁着,不是熟悉的那把,是新换的锁。 苏明从包里掏出钥匙熟练打开锁:「前两年的时候一遇到烦心事就喜欢开车到这边熘了一圈,也不知道那一天就发现门上的锁锈了,就给换了一把新的。」 「你还经常来?」叶凡把手里捏着的钥匙顺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抬眼问他。 苏明把锁挂在门上,又从钥匙圈上取下一枚钥匙递给叶凡:「我这人念旧,时不时就来看两下。以后我就不来了,你回来我直接就去找你就行。」 叶凡没说什么,推门进去。 地下室瀰漫着潮湿的霉味,像极了许久未曾打开的饭盒的味道。
第101页 房间里面只有一扇窗户,下半截还被人贴了几层报纸,屋子里晦暗不明,视线扫过去满目的灰色调。遮窗户这事是苏明干的,他喜欢睡懒觉,讨厌早上□□点的明媚阳光。 叶凡径直走到靠门左手边第二个个桌子前,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存储卡和一支录音笔放进包里,环视一圈后离开。 都是从前的模样,倒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摘掉记忆的滤镜,一切看起来都真实的可怕。 苏明等在外面守着没跟进来。他一向知道叶凡的界限,先前已经试探过一次,这回还老实待着不要作死了。 见人出来,苏明跟上叶凡,两人一块往外面走。 车停在路口,叶凡坐进后座,苏明去了驾驶室。 等到车子上了高速,苏明才从后视镜里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叶凡的神色,小心问道:「老叶,出来后有什么打算吗?我爸公司律师团队就不错,都是聪明人,相处起来不费劲,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回家跟我爸说一声?」 叶凡眯着眼睛靠在后座上,不知道听见还是没听见。 苏明转头看了一眼,识趣闭嘴。 公寓在市中心一个隐私性极强的小区,光是进小区就有三道闸门,上楼电梯都是密码锁,有不少明星都在这里置业居住。 苏明的房子在七栋302,他走在前面,验证身份,输密码忙的不亦乐乎,等到最后打开门,才抽出空回头跟叶凡说:「老叶你就暂时住着,有什不顺心的直接跟我说,到时候我再给你换个地。」 叶凡只是提着自己的东西进去,没说话。 苏明也也想跟着进去,结果门内人一摔门直接将人拒之门外。 还是这个臭脾气!苏明摸摸鼻子,想想打了个电话叫人送点家居生活用品过来。 这老叶来的急,毛巾、牙膏和牙刷之类的总是要准备的。 叶凡实际上还没有完全退烧,一路上本就是晕晕乎乎的,进门以后也没管干净不干净,直接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就睡下了。 他睡得并不算踏实,期间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想到来人会是那个瘦瘦的小姑年,他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高兴。 次日下午三点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 餐厅桌上放着的一个大塑胶袋,装着些生活用品,没有熟悉的便利贴,不是她。 房间空荡荡的,叶凡晃荡了几圈,从客厅道阳台,从餐厅到卧室,最后去了厨房,直接找了个杯子,对着水龙头接了一杯水喝下,又打开手机,绑定了银行卡,点了一份外卖。 没一会儿,门被敲响,叶凡从沙发上起身开门,伸出一只手想要把外卖拿进来,却发现外面没有动静。 他把门打开,看见苏白站在门外。 叶凡直接把门一关,打给了物业。他搬进来的时候被保安塞了一张联繫电话。 保安先去查了监控,把录像调出来,又去查了苏白的钥匙、门卡和身份证,上前跟叶凡解释:「这是公寓的住客,她就住在您隔壁301。」 苏白眼神无辜又无措:「我只是听说隔壁搬来新邻居,想送些自己做的小点心过来。」 叶凡眼神落在苏白手里拿着繫着蝴蝶结的透明包装盒里,里面是可爱动物形状饼干。 保安左瞅瞅,右瞅瞅,见误会解开了就看眼色离开了,留下尴尬的两人面面相觑。 苏白向前走一步问:「我今天去找你...」 叶凡视线凝在饼干盒上,打断她的话:「看来你很喜欢送陌生人东西。」 苏白眨巴眨巴眼睛,把手里的饼干盒子递给叶凡:「不一样的。」 送陌生邻居是礼貌,送一次就行。送自己喜欢的人不是陌生人,要送很多很多次才行。 叶凡收了饼干,关了门。 苏白蹲在门口等了一会接到催稿电话才恋恋不捨离去。 虽说两人住在同一楼层,可见面的次数却不是很多。 苏白怕自己打扰到叶凡,每天只敢偷偷从猫眼里面看外面走廊的动静。 大多数的时间,叶凡的家门口出现的不是外卖员就是快递员,偶尔会有一个陌生男子来,但也只待上一两个小时也就离开了。 最重要的是,苏白髮现了一个秘密: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没有女孩子来过。 她把这个秘密像糖一样揣在怀里,喜悦又不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苏白睡觉喜欢贴着墙睡,仔细听隔壁房间房间的动静。 偶尔拖鞋才在地板上发出的踢踏声,和烧水壶烧开水咕噜咕噜的声音能够让她美美的睡上一觉。 心情好了,创作的灵感就不停涌现,本约好月底才交稿的漫画在月中就完成了。 稿子一交,剩下的尾款自然就到帐,苏白数了数发来汇款简讯上的几个零,高兴在床上滚了几圈,就跳下床想去找叶凡分享。 她穿着拖鞋,趴在门上,忍不住踮起脚凑近猫眼往屋里看,但只看见一片漆黑。 咔擦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一股冷空气从门内扑向苏白,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忍不住搓了搓,往后退了一步,又止住,往前走了一步,把手背在身后,眼睛亮亮的看着出来的人。 叶凡下巴是刚冒出茬的青黑色鬍子,眼圈黑黑的,脸上有些水肿,穿着长袖长裤,邋邋遢遢的,看着倒是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可是一开口就又打破幻想。
第102页 他问:「偷窥是想想法庭上见吗?」 苏白乖乖摇摇头,指着手机上的存款信息凑上前:「想和你再饭店见!」 第57章 第五个故事 苏白其实也就是试探着提出了约饭的邀请,心里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 但谁承想,叶凡居然答应了。 这个消息砸的她晕头转向,等到迷迷煳煳回到自己家,这才后知后觉撒欢跳了起来,大喊大叫几声后赶紧翻箱倒柜的开始找衣服。 第一次约会,总是应该穿的好看着。 叶凡关门后躺在沙发上听见隔壁传来兴奋的尖叫声,罕见有了些睡意。 他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隔壁那位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对自己有着超乎寻常的影响力。 搬来的这几天他都没睡好。 比起阴暗简陋的出租屋,新房间一切都是按他的心意布置。 厚重的窗帘不放过任何一丝光线,留出满室的黑暗和清净,枕头是最舒服的高度,被子是最贴合的触感,拖鞋摆在最合适的位置,床头柜上摆着水杯,离床两米的地方放着加湿器。 一切都规规矩矩,恰到好处。 可就是没了睡意。 叶凡不得不承认,自己罕见的失眠了。 他一向是个理智且极度自信的人。失眠这种会影响工作效率的东西,在他的世界里只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是他被接回叶家,第二次和第三次却都和苏白相关。 高频率的相关联证明女孩是解释他现在这种不对劲状态的唯一突破口。 解题是他最擅长的事情,没有之一。 所以今天女孩上门邀请,他也就顺势答应,事实也证明,他的推论和猜测是正确的。 苏白有很多女性朋友,有很多闺蜜,但却没多少和男孩子相处的经验。 她只觉得应该将吃过的所有好吃的东西统统分享给自己喜欢的人,只想着能够找个机会,最好时间够长的,两个人能够好好的坐在一起,能够让她时时刻刻的看到喜欢的男孩子,这就足够了。 于是恋爱小白脑子一热,挑了挑,选了又选,就定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家自助餐。 自助餐味道好,时间长,她自觉十分完美。 可等两人都站在闹哄哄的大厅里尴尬等位置的时候,苏白才意识到,自助餐似乎不是一个好选择。 整个自助餐的空间是开放的,不是一个密闭的空间,能够让刚刚相识的两个人放下心房,能够好好坦诚的聊一聊。 空间充斥着吵闹声,要是说话声音小点,对方连你说了些什么都听不清,更别提空气中飘散的油烟味,加起来简直是破坏气氛的大杀器。 再加上女孩子在心仪的人面前难免会斯文些,吃的不尽兴的同时又浪费了买自助餐券的钱。 苏白懊恼自己的安排,可来都来了,也不能走掉。两人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自助餐外面排了一排红色塑料凳子,目测等位的至少有十几个。 苏白经常和同学出来吃自助餐,早已习惯了整个阵仗。等位的时间和小姐妹们聊聊八卦,或者自己刷刷手机就过去了。 可和朋友一起等位是一回事,和自己喜欢的人等位又是另一回事。 她坐在红色塑料左扭扭右扭扭,提着小眼神时刻注意叶凡的神色。 叶凡倒是挺自在,硬是把红色塑料椅子坐出了真皮沙发的气势。 他见苏白动来东去,皱了眉,伸手扶住她的凳子,轻轻拍拍她的脑袋,低声训了一句:「坐好!别乱动!」 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偶尔为了攒钱出卖良心画点少儿不宜漫画的苏白摸着自己的红红的脸颊,乖乖巧巧应了一声:「哦!」 大半个小时后总算轮到他们。 苏白殷勤的去拿了碗筷子碟子,又从包里面拿出一张消毒湿巾,使劲将两双筷子擦了擦,先把一双反手给了叶凡,另一双摆在自己面前。 她小嘴叭叭熟练的报了二十几样菜品,又问叶凡喜欢吃什么,却还没等人回答,又眼睛一亮想到些什么,继续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吃海鲜,这儿的海鲜不错,要不我们就我给你去拿些三文鱼和虾?或者...」 叶凡突然出声打断了自说自话的苏白,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不喜欢海鲜,对海鲜过敏。我不喜欢吃生食。我不喜欢冷食。记住了吗?」 苏白歪歪头,不太明白,疑惑发问:「可是...」 叶凡再次打断苏白的话,只重复一遍:「记住了吗?」 苏白嘟嘟嘴,有些丧气,揪了揪自己的头髮,突然间又打起精神,捏住了自己的小拳头,摸出备忘录,熟练翻到备忘录三分之二的位置,刷刷记下叶凡的喜好:「先前你跟我说你不喜欢吃肉粽,我都有很认真记住的。」 她说着说着自己就笑眯了眼睛:「没关系的,以后你喜欢什么或是讨厌什么告诉我就行,我一定认真记住,好不好?」 叶凡撇开眼,拨弄桌上的筷子:「饿了。」 「我帮你去拿。」苏白把手举得高高的,跳开去拿吃的。 吃自助餐,需要思考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在两个小时内吃回本。 和朋友一起吃自助餐,尽量都是拿一些贵的或者自己觉得好吃的,卖相不那么好看也并没有关系。
第103页 肉、海鲜或者是烤串肯定是最先被选择的,廉价又抵饱的甜品和糕点常常被嫌弃。 可是... 他不一样呀。 苏白回头看了一眼位子上的叶凡,取了一个盘子,选了一块看起来漂亮又养眼的甜点,端了一盆沙拉在手里,又绕路去拿了一碟子肉,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我饭量特别小,吃这些就行」苏白指了指糕点和沙拉,又指指肉:「我再去给你调份酱汁,等会给你烤肉。」 叶凡没等,拿着夹子,将肉一片片放到烤炉上。 高温逼出肉香,烤肉滋滋作响,浇上一些油,撒上一些辣椒面,令人不自觉分泌唾液。 苏白盯着肉片移不开眼,咽咽口水。 叶凡用筷子夹起亮晶晶油亮亮的肉片放在苏白碗里:「蒜泥香油,要香菜,放点白芝麻和醋。」 「啊?」苏白先是一脸懵,接着就开始认真思考——男神也吃蒜泥和香菜的吗? 叶凡敲敲碗边打断她的思绪:「我烤肉,你端肉和调酱汁,分工明确,吃自助餐总要吃回本才行。」 苏白这回听明白了叶凡的意思,连连点头,跑着去端肉。 叶凡看着她跑开的背影,又看看自己身上溅上的油渍,终于在记忆里找到多年前那个也食人间烟火的自己。 那还是很久的时候。 他还很小,成绩也很好,特别招老师喜欢,住在他家楼上的苏老师经常会叫他去家里吃饭。苏老师家会在吃饭的时候放电视,偶尔有几次他会盯着电视看而忘记夹菜,苏老师就会用筷子敲敲他的碗,提醒他专心吃饭。 后来进了叶家,这些不体面的习惯就自然改掉了。倒也不伤心,叶凡是喜欢和习惯规则的人。 现在想来也不怀念,只是有些感嘆,又有些惊讶。 感嘆于原来自己也有这样肆意的时候。惊讶于这些习惯不是改了,只是察觉到主人的心思,自己乖巧藏起来了而已。 苏白端着两碟酱汁和十几碟肉回来,摆了满满的一桌,挤的蛋糕和沙拉只能委委屈屈躲到了角落里暗自神伤。 叶凡把烤肉往酱料一卷,肉片裹满了蒜泥和白芝麻被全部吸入口内。 他的嘴角还沾了一些油,苏白从包里面掏出了卡通图案包装的纸巾,拿出一张递过去,小心提醒:「嘴角沾了些油。」 烤炉里面的肉片已经被消灭干净,叶凡正忙着往里面添新的,没腾出手来,干脆凑过去:「你帮我擦擦。」 一句话让苏白心里的小鹿开始撒野,上窜下跳,叫人不得安宁。 她拿手扇扇风,觉得有些热,捏着纸巾磨磨唧唧的不敢靠近。 叶凡那边忙活完,把烤好的肉片夹到碟子里,直接握住苏白的手,用她手上的纸巾擦了擦嘴角。 两连击,苏白觉得自己的小鹿迟早受不住,得撞死在叶凡这棵大树上。 吃自助餐的地方离住的公寓只有两个公交车站的距离。 两人摸着肚子走出来站在公交站牌下等公交车。 叶凡今天随便就穿了白t恤和牛仔裤,显得人倒是年轻了几分。站在他旁边的苏白打扮就精緻了些,白色的蕾丝连衣裙,搭配珍珠扣小皮鞋和粉蓝色小挎包,看起来精緻又不失女人味。 运动休闲和精緻少女,不是同一个调性,却莫名合拍和融洽。 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点,公交车又塞得慢慢的变成了沙丁鱼罐头。 苏白怕叶凡不习惯,本能的拉着他的手把人护在身后往车上挤。 苏白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遇见事情,两人间总有一人应该挡在最前面。这个人有时候是她,也可以永远是她。她不够勇敢,但唯独在保护爱人这件事情上算得上是个孤胆英雄。 可后面跟着的一对情侣却喋喋不休讨论着苏白的举动,顺便还指责叶凡身为男朋友的不作为和不担当。 叶凡觉得麻烦,反手抓过苏白的手,长腿一跨,越过情侣,挤到前面,上了公交车。 正在这时,车门刚好一关,那对情侣被挤落下关在门外。 苏白盯着叶凡问:「你是故意的?」 叶凡避重就轻,伸手问:「公交卡呢?」 第58章 第五个故事 叶凡将公交卡贴在刷卡器上刷了两下,拉着苏白的手腕往车厢后走去。 等找到一个空隙站定,他才发现自己手上牵着的小矮子不见了。 人多,就算是叶凡仗着身高优势去找,看到也都是黑压压的头顶。 小矮子被淹没了在人海里,连个头顶都没露出来。 失了叶凡的身影,双目所及也没个扶的地方,苏白踮脚就想去抓头顶上晃荡的吊环。 谁知司机勐踩了一脚剎车,她没站稳,手在半空中慌忙抓了好几下,却不小心抓到了一个男孩子的裤腰皮带。 男孩子是个刚刚出校园的学生,第一反应是去摸裤兜里的钱包,等确定钱包无恙,这才护着自己的裤子往上提提,惊讶的往后看去。 苏白尴尬笑了笑,也意识到自己抓的地方不太对,赶紧松手。 谁知车身一个前倾,她没站住,眼看着就要往后倒去。 男孩上前,左手抓住了苏白的手腕,右手转着栏杆往上挪了挪,让出一部分,是刚好适合苏白的高度。 苏白伸手抓住,感激笑笑。
第104页 两站后,公交车稳稳停住,苏白跟着人流下车,环绕四周,想找叶凡的身影。 谁知一回头,发现男孩也下了公交,她有些惊讶,往上跳跳,朝男孩子挥挥手表示再见,又大喊了一声谢谢。 那个男孩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提着电脑包急匆匆没了踪迹。 叶凡靠着公交车广告牌,,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等到苏白转身发现他,走过去却敏锐察觉到他的神色有些冷淡。 叶凡的表情大多数时候没有什么变化。 他眼神通常会直视前方,眼神清冷,眨眼的频率很少,嘴角弧度微微向上,精确的像是用量角器比过,下巴向内收,将矜贵和自傲收敛得恰到好处。 可是这一次,他抬着下巴,嘴角平直,整个人散发出「别惹老子」的张扬。 苏白戳戳叶凡腰部软肉问:「怎么啦?」 叶凡冷冷的看了一眼苏白,转身朝小区走去,苏白赶紧跟上。 他腿长,又穿着运动鞋,苏白跟着费力,又不太敢把人叫住,干脆就脱了鞋子在路边花坛坐了下来,想着歇一歇再去追。 没听见身后哒哒哒小碎步的声音,叶凡停住脚步,难得回首看了看。 他站在光的后面,逆光,远远的就看着小矮子可怜兮兮团成一团的身影。 啧!流浪猫和小矮子! 叶凡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走回头路。 他慢慢靠近,先看见的是被扔在一边脏兮兮,有好几个脚印的鞋子,再看见是苏白蜷缩的小小一只的背影。 「鞋子磨脚?」叶凡也在一旁坐下,低头刚好看见苏白脚后跟的红肿。 苏白熟悉声音,勐地转过来,月光落在她眼里,碎成亮亮的星星:「你来了!」 哪有半点伤心落寞的模样!叶凡起身走人。 苏白赶紧拎着鞋子,光着脚跑了几步跟上。 谁知这次叶凡速度不知道为什么慢了下来,她一个小心,没剎住车直接撞进他怀里。 叶凡把人扶稳,脱掉自己的鞋子:「穿上!」 「哦!」苏白乖乖穿鞋。 鞋子大了不止一码,大大的,走起路来像是有着大脚噗的鸭子,苏白越想越觉得像,一会盯着鞋子,一会盯着前面叶凡的背,笑得连牙龈都露了出来,傻兮兮的。 叶凡没回头,眼神却没有离开电梯门上苏白模煳朦胧的影子。 不易察觉的,他平直的嘴角又恢復了往日的弧度,甚至还肆意往上攀援,像要去够那同样弯弯的眼角。 等到电梯来了的时候,他首先走了进去,苏白紧跟着。 可是一进去,电梯就响起超重的警报声。 苏白尴尬捂住脸,默默装缩头乌龟,揪住叶凡衣角,想悄悄挪出电梯。 叶凡把衣角抽出来,直接伸手盖住了她的头,将人带出去,态度从容对电梯里等着的人说抱歉:「不好意思,自家孩子,自己胖也不知道少吃点!」 苏白捂着脸躲在身后,还沉浸再尴尬的氛围里,等到下一趟电梯来的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刚刚叶凡似乎说了一些...玩笑话? 她惊喜抓住叶凡手掌:「你刚刚是在开玩笑,?」 叶凡抬手按电梯楼层,不理她。 他的手掌太大,苏白握不住,松了三根手指,只堪堪握住两根手指。 她才不在意叶凡的回答,反正都是口是心非,只直视他眼睛肯定道:「你刚刚就是在开玩笑!」 说着说着,她又想起叶凡先前莫名奇妙的不高兴:「开玩笑的意思是你不再生气了吗?」 他迴转过身,目光却落在刚出电梯门口的苏明身上。 苏明看见苏白在场,把档案袋翻了个面拿着,自然走向前,朝两人打招唿。 叶凡知道那个档案袋里面装的是关于苏白的调查报告。他叫苏明调查的,他想于苏白为什么会给他送饭、照顾他的答案。 对答案过于渴望,他不觉间松开苏白的手向档案袋走去:「进屋聊。」 苏明跟着进屋,关门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一圈站在原地,手微微张开,神情低落的女孩,目光落在她不合脚的鞋子上,瞭然笑了笑。 苏明在厨房找了半天,不知道从哪翻出来外卖送的一罐可乐,打开,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满足喝了一大口,打了个气嗝。 「你最好安静点!」叶凡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头也不抬警告。 苏明从扶手滚下来,在沙发上滚了一圈,凑到叶凡面前,再次打了个嗝。 叶凡把资料收整齐了,用档案袋压着,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靠着桌子,盯着白色的墙壁发呆。 那是他惯常思考的模样,苏明熟悉,乖巧闭嘴,安静如鸡。 简简单单的七八张纸记录着苏白所有从小到大经歷,和所有普普通通的人一样,不出格,不出彩。 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按部就班,喜欢画画就画了23年。偶尔去孤儿院和养老院做义工,是个感恩的孩子,人缘好,有很多朋友,平台签约漫画家,收入不错。 没谈过恋爱。 唯一特殊的经歷也就是大二那年被骗进一个传销组织半个月。而好巧不巧,那个传销组织就是叶凡顺手破获的。 想到这,叶凡有些烦。 不是一见钟情,不是默默钦慕,只是在还恩情,简简单单,干干净净,让人心烦。
第105页 风把档案袋吹翻,白纸黑字散了一地。 苏明拉开了一些窗帘,看了看外面阴沉天色。 「起风了,等会下雨,要不我今天就在你住一晚?」苏明回头问。 本就是他的房子,倒还问起叶凡的意愿。 叶凡把窗户关紧,捡起地上白纸,放回档案袋:「主卧一直空着,我住客房。」他一向守规矩。 可客随主便,最后两人都挤在客房,叶凡睡床,苏明睡地板。 苏明睡不着,就找话聊:「我看那隔壁小姑娘喜欢你。」 「无聊。」叶凡翻身,回了一句。 苏明眼睛一亮。有戏!要知道以前叶凡面对这些调侃格打趣,可从来不屑搭理。 他撑着脑袋试探叶凡态度:「你老是这么冷冰冰的,人家小姑娘再怎么热情,迟早也对你望而却步。」 「凌晨一点。」叶凡回了句。 要是不想听,直接拒绝,或者是换间房间睡就行。那还只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报时间,整的跟提醒看新闻联播似的! 吐槽归吐槽,但兄弟还是自己兄弟,还是得出注意。 「男人得主动。比如要主动约个饭,对待女孩子要绅士...」 苏明平常维持着正经严肃的大律师形象,但实际上是个话痨,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直说到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了架,这才收了话头,不舍睡去。 叶凡听了这么多没头没脑的,也就记住了一句「男人得主动。」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跟魔怔了似的,居然直接走到苏白门前敲了敲。 苏白一夜没睡,都在想叶凡昨天的态度,眼睛红红肿肿的,开门看见来人是叶凡,先是一愣,然后赶紧转身:「丑!你别看!」 「我已经看到了。」叶凡伸手敲了敲门,命令道:「转过来看着我。 苏白磨磨蹭蹭转过来,手黏在眼睛上不肯放下。 「是挺丑的。」叶凡握住她的手腕,看着肿起来的两只眼睛,老实评价,话音一转,接着说道:「所以要当我女朋友吗?」 「哈?」苏白拍了拍脸,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夜没睡出现了幻觉。眼睛肿和当女朋友有什么联繫吗? 叶凡这求交往的话本是冲动之言,可话出口后却越觉得做了个正确且划算的决定。 苏白有张不错的脸。尽管平常戴着厚重的眼镜,但是依旧可以看出来,她的眉毛细长,眼睛是小鹿眼,看人的时候,能够引起人的保护欲,是自己会喜欢的类型。 更重要的是,苏白是个感恩且专一的人的人。 自己恰好对她有恩,交往的请求苏白必定不会拒绝。按照她喜欢画画就从未改变的性子,在一起后也一定不会主动背叛。 对他好,就得一直好下去才行,难能半途而废呢? 他似乎鑑定完毕,不动声色的从口袋里面拿出一纸巾捏在手里,自然说道:「眼角有眼屎,需要帮你擦擦吗?」言语间已是男朋友该有的亲昵和语气。 苏白被这一打岔,这才反应过来叶凡问了些什么,生怕他看不见后悔似的,举起右手跳了跳,点头如捣蒜:「我愿意,我愿意,苏白超喜欢叶凡的。」 叶凡嘴角控制不住往上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苏明的声音打断。 「对对对!苏明也超喜欢叶凡的!」苏明不知道时候出现,懒懒散散倚着门,带着笑意怪声怪气的学着苏白语气调侃叶凡。 第59章 第五个故事 交往前和交往后并没有什么区别,叶凡认为。 但苏白觉得,交往前和交往后还是有些区别的,比如名正言顺拿到了叶凡家的钥匙。 钥匙算是比较隐私且亲密的物件,女孩子想要男朋友房间钥匙的目的无非就那三个,一是为了方便,二是为了惊喜,三可能是为了...抓姦。 这样比起来,苏白想要钥匙的原因就很朴实无华了。 因为她只是想给新上任的男朋友送一杯百香果蜂蜜柠檬水。 她打开冰箱门在里面翻找了一圈,找出五个皱皮百香果,两个大柠檬和蜂蜜。 百香果切开,用勺取果肉,倒入碗里。柠檬用盐揉搓后洗干净,切成薄片,加入百香果的阵营,最后只需要加上几勺蜂蜜,搅拌搅拌后就大功告成。 苏白拧开蜂蜜罐,舀出一勺放进玻璃瓶中,正打算按照自己习惯打算再舀一勺的时候,想起了备忘本上记录的「不喜欢甜」。 于是,加蜂蜜的手就停住了。 她把百香果饮倒出一杯,加入三勺蜂蜜和一些水,搅拌后放入自家冰箱,抱着剩下的一大碗去了阳台。 「老叶!」 苏白喜欢这样叫叶凡,跟苏明学的。她觉得这样的称唿带着不可言说的亲昵和熟悉感,能够让她觉得离叶凡近一些。 等了一分钟,叶凡就穿着拖鞋从阳台出来。 等看到他的时候,苏白才意识到,原来百香果冰饮什么的都是藉口,她想他了,想见他了,才是真的。 苏白见到他就笑得灿烂:「我都记得的。只加了一勺蜂蜜,不甜的。」 说完,她就想伸长手臂,想把碗递过去。 阳台和阳台间隔得有些远,还是错位的,站在阳台上说话没问题,但要是想递东西,危险系数就直线上升。 「高空掷物违规,要是伤到人就违法。」叶凡站在原地没伸手去接。
第106页 苏白抱着碗不明所以:「哈?」 「半个小时后直接敲门进来!」他说完这话,把手里抽了一半烟摁灭,回了房间。 直接进来? 这句话直接把苏白砸晕了,咧着嘴抱着碗晕晕乎乎回了房间。 她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这才注意到叶凡回屋前掐烟的动作和关键词「半小时」。 原来,他真的是个温柔的人呀!苏白捂着自己红红的脸想着。 半个小时过得特别的慢,苏白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 一会去阳台上给花浇浇水,事实上她已经浇过了。 一会儿又到洗衣机那边,把脏衣篓里的两件衣服塞进洗衣机,看着还剩下位置,又翻了翻衣柜,拿出几件洗过的衣服,全都丢进去。 折腾完洗衣机,她又觉得房间不干净,拿着吸尘器又把房间整理了一遍。 这个时候看看手机,刚好半个小时。 苏白摁着心脏,试图让它不要蹦跶,深吸一口气,打开冰箱,拿出碗,又觉得碗不漂亮,换成了一个细长的玻璃瓶子,就想往叶凡家去。 走到门口,瞥见自己穿衣镜里面的素颜,又跑回去想抹个口红。 苏白要攒钱,又不喜欢化妆,化妆檯上只有两只口红。 但她还是谨慎挑选了一只和今天自己穿着最搭的颜色,对着镜子将颜色仔细涂抹上,看到自己的颜色明媚了不少,这才放心的去敲了对面的门。 敲了两声对面的门,没有回应。 当他准备在敲第三声的时候,门就被打开。 叶凡抬手看手錶:「你迟到了一分钟。」 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苏白抿抿嘴,眼睛滴熘熘转,狡黠问道:「你觉得我今天口红颜色好看吗?」 这回轮到叶凡懵了。 口红颜色好看吗?他低头去看苏白嘴上的颜色,没看出和昨天的有什么区别。 但求生欲还是使他点点头,回答:「好看。」 「我花了一分钟时间特意为我亲爱的男朋友涂的!」苏白甜甜的语气能渗出蜜来。 叶凡:「......」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嘴边。 能说会道的叶大律师第一次感受到何为语塞。 苏白眯着眼睛,弯腰从叶凡撑着门框的手穿过,挤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所以亲亲男朋友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叶凡反射搂住苏白的腰,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不说话,开始怀疑苏明那份调查报告的真实性。 没谈过恋爱怎么可能这么会? 苏白把玻璃瓶放进厨房冰箱,探出头来看叶凡的动静。 他盘腿坐在地上拆一个快递,右手边放着菸灰缸、打火机和一盒烟。 苏白认识那包烟的标识,带着金丝眼镜的眼镜蛇图案,张霜给她科普过。七千六一包,连剩下的菸灰都是值钱的。 所以,自家男朋友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前段时间不还是住出租屋的小可怜吗? 她还没想明白,叶凡抬头就看见厨房门后伸长的小脑袋,他朝苏白招招手:「过来!」 苏白跑过去,也盘腿坐下。 他从旁边钥匙串取下备用钥匙递给苏白. 「以后进来直接开门就行。阳台喊话...」叶凡精确了一下用词:「比较扰民,会被投诉的。」 苏白没仔细去想这把钥匙的含义,两人才刚刚交往,这个时候给把出租屋的钥匙,应该也没什么特殊意义。 这样想着,她也就没心没肺的接了,和自家钥匙挂在一起。 叶凡见人收了,也就点点头,继续安静整理自己收到的东西。 周围很安静,能听见风吹起窗帘的声音,苏白觉得惬意自在极了,没坐住,干脆躺倒在地板上,四仰八叉。 叶凡看了她一眼,从一堆证件里面找出一本房产证单独放在一旁。 要是没记错的话,那间房子在郊外,有个种着大槐树的大大院子和棕褐色的木地板。 他去过几回,如果躺在木地板,透过窗户,能够看见院子里的四时美景,也感受到外面吹来的风,是个很适合苏白的房子。 苏白盯着叶凡发了一会呆,感觉今日份能量充值成功,这才心满意足站起来,哒哒哒跑到厨房倒了两杯百香果冰饮,将其中一杯递给叶凡。 玻璃杯外壁的水珠滴了一滴在叶凡手背上,冰冰凉凉的。 他怕拿不稳,就靠近想要伸手接。 突然的近距离让苏白有些紧张,往后一躲,慌张想要松手,叶凡伸手过去正想抓住时,因为玻璃瓶外壁有一些水汽,手一滑,整个玻璃杯直线下坠。 苏白眼疾手快,把地上摊着的一堆东西用脚一踢,挪了个位置。 也就一瞬间,杯子掉落在地,碎了一地,百香果汁香甜的气味在空气中瀰漫开。 地上那些快递倖免遇难,只是两人的衣服上都被弄脏。 叶凡穿的是黑色,不明显,就是苏白今天穿的是白色蕾丝裙,真的本是极好看的一条裙子,现在溅上了黄绿色的果汁,斑斑点点的,像极了一块抹布。 叶凡皱着眉头刚想生气,就看着苏白低头看着自己裙子笑出了声。 她提着自己的裙摆叫叶凡来看:「你看你快看,果汁在我裙子上画了个胖乌龟!」 叶凡:「......」再次语塞。 算了算了,她就是个小傻子,有什么好生气的!
第107页 叶凡站起来朝洗手池走去,手上是黏黏煳煳的果汁,不舒服。 苏白亦步亦趋跟着。 叶凡回头看了一眼,不说话,挤了些洗手液在掌心。 「我帮你洗。」苏白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脸上挂着殷勤讨好笑容上前一步,抓住叶凡的手。 叶凡随她动作,站在一旁看她忙活。 等到手洗干净,苏白拿着毛巾帮他擦手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刚刚为什么躲我?」 苏白被他一问,忍不住抓着毛巾,防备退后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叶凡神色冷了下来,转身直接回了卧室。 苏白这回没跟上去,吸了口气,憋住快要落下的眼泪,趴在地上看了看有没有遗漏的玻璃碎片。叶凡找不到拖鞋时喜欢光脚,要仔细些,免得扎脚。 等角落都仔细查看过了,她又拿拖把拖了两遍,打开窗户通风,室内酸甜的空气又再次变得清爽起来。 第二天,苏白换了件白衬衫,对着镜子,拿了根新买的红色髮带,学着视频把自己的头髮扎起来。 其实她不怎么穿白色,衣柜里面就只有三件白色衣服,甚至亮色系的衣服都不多,她更多的衣服的颜色都是黑色,灰色甚至是褐色,这是高中就养成的习惯。 那时候家里面没钱,家里咬牙出钱支持她学画画已经是父母能够为她的梦想做出的最大的妥协让步。 为了不给父母增加负担,苏白自觉地拒绝了一切漂亮的衣服和首饰。 甚至因为画画的时候会有颜料会粘在身上洗不干净,浪费衣服,她干脆从此以后就穿暗色系的衣服。暗色系的衣服沾了颜料,就算是洗不掉,留下黄色的印记,也不太能够看得清。 但这个习惯却也不是不能改,在遇见叶凡之后。 确认穿着妥当后,她提着饭盒敲了敲叶凡的门。 门内没有动静,苏白抱着饭盒蹲在门前守着,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半个小时后,门打开。 流浪猫扭过头仰视大魔王,想求原谅,求被带回家,却只换来大魔王一句:「有钥匙自己不知道开门吗?」 第60章 第五个故事 苏白眨了眨眼睛,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蹲太久,腿麻了。 她把饭盒放在地上,朝叶凡伸出手:「要抱抱。」 叶凡没理,弯腰捡起饭盒,转身回屋。 苏白怕他真走了,勐地起身。 却没想起的急了些,头有些发晕,她赶紧扶住门稳住身形。 叶凡停住,回头,见人没事,身侧抬起的手默默放下,眉头却皱着。 苏白缓过神来,睁开眼睛,视线刚好落在叶凡光脚站在地上。 她提醒叶凡:「你没穿鞋。」 「忘了。」叶凡不在意。刚刚犹豫着要不要开开门,倒是忘记穿鞋了。 苏白怕他再关门,没话找话:「饭盒里面有醋熘土豆丝、辣椒炒肉和绿豆汤。」 「嗯。」叶凡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没让她的话掉在地上。 「绿豆汤没有放糖,你应该喜欢吃,晚上我再给你送一些?」苏白询问。 「嗯。」叶凡一边应着,一边翻鞋柜,找了双鞋穿上,又找了一双扔在地上,抬眼看苏白:「进来吧。」 苏白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手脚麻利穿鞋关门。 餐桌被一大堆快递盒占据,叶凡收拾出一块空地,把饭盒里的菜取出来,摆在桌上,又去厨房拿了筷子。 他坐下,用纸巾擦擦筷子,没管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苏白。 苏白慢慢挪到对面坐下。 她一坐下,就被堆得高高的快递遮的严严实实。 两人坐在同一个餐桌上,看不见对方脸上的神情,却都知道对面坐着的那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隔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苏白慢慢放松下来。 她手指无意识抠着快递盒上的胶带,开口慢慢说道:「我大二的时候...进了...被骗进了...传销组织。」 对面没有回应,苏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了,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叶凡从那些毫无逻辑的话里,了解了苏白的经歷。 ------------------------------------- 苏白家里并不富裕,上大学就申请了助学贷款,为了按时还上,除开学校的勤工助学岗位,她还在学校周围苍蝇馆子做帮厨,现在的手艺就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说是帮厨,除开洗菜切菜,洗碗和送餐也是她的活。 苏白倒是不嫌弃这份工作,只是晚上回去想练习画画时,手却抖得拿不住笔。 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她就想着能换个像家教之类轻松点的工作。 也是心急,某次打工的路上接了张传单,上面兼职开出的时薪是在是诱人,苏白也没等第二天,赶着时间,转了两次公交,去了上面写着的兼职地点。 谁知道进去了以后就就被强行被安排了三天培训课程。 苏白当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想离开,但不管她说什么理由,都能被挡回来,她根本无从反驳,甚至有时候还会不知不觉被绕进去。 她那个时候已经察觉自己可能进了传销,只能趁上厕所的时候,用塑胶袋抱着一张写着求救信息的卫生纸从厕所最上面的窗户下扔了出去。 谁知第二天整个房间就被看管的更加严密。四个出口都站着人,上厕所的时间也不准超过五分钟。
第108页 很明显是已经发现有人在向外面通风报信。苏白心里一凉,后再也没找到机会求救。 第二次课程结束后,就开始要求苏白髮展下线,让她打电话给自家亲戚朋友,要那些亲戚拿钱来投资入伙。 那个时候苏白已经被洗脑的有些精神恍惚了,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传销组织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正当她准备打电话给自家母亲要钱的时候,整栋楼就被警察给包围了。 警察破门而入,瞬间将房间里的人控制住,苏白这些受害者做完笔录,也都被安全地送了回去。 学校对苏白遭遇的事情严格保密,怕她受到二次伤害,所有人都只认为苏白只是请假回去了一段时间。 苏白像以往一样上课下课,打工兼职,表面上并无异常,但她自己心底却明白,一切都变了。 她开始害怕人群,害怕亲密接触,甚至害怕讲台上的老师,因为那让她想到传销组织那些口若悬河对她施加精神控制的恶魔。 她清楚知道自己病了,却也清楚没有人能帮她。老师不能,同学不能,甚至连心理医生她都不信任。 既然无法治癒,那就适应。 苏白申请调换了勤工助学岗位,从办公室助理变成了学校礼堂打扫清洁,接着从餐馆辞职,开始在网上接画画的订单。 钱来的不稳定,但胜在不用接触太多人。 她在努力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可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打扫完躲在礼堂阴暗角落里的时,却看见了舞台中央演讲的那个人。 她认识那个人,他是破获那起传销案件功臣,他叫叶凡。 耀眼的叶凡救了平凡的苏白。 她像魔怔了一样,念叨着这句话沉沉睡去,第一次没有从睡梦中惊醒。 苏白知道自己被拯救了。 尽管还是害怕人群,但她却开始试着与人交往,因为想要搜集有关叶凡的一切消息。 渐渐的,似乎与人交流也不再时一件可怕且令人恐惧的事情。 于是她就知道了叶凡年纪轻轻也成了律师,伸张正义,从无败绩,她也学着关心照顾身边的人,偶尔还回去孤儿院和养老院看看。 知道他脸上时刻带着笑,温和且有力量,她也开始学着喜欢笑,学着阳光明媚,开朗活泼。 知道他最遗憾的事情是去了两次冰岛都没能看见极光,她也将攒钱去冰岛看极光这件事情列入自己人生计划。 知道他的初恋叫尤琼华,是他的学姐;知道他被初恋告上法庭;知道他进监狱的时间;知道他在哪所监狱;知道他出狱的日子...... 她知道他,就像是她拥有他。 ------------------------------------- 苏白本以为自己说起这些经歷会悲伤,会泣不成声,却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平静。 或许是因为有他在吧! 苏白想着,扒开快递盒,透过缝隙去看对面的人。 她看着对面轻声说道:「叶凡对苏白而言,就像是黑夜里艰难前行时出现的光,只要他在,一切伤痛终将被治癒。」 可是这道光听完这些,却只是站起来,拍拍苏白的头:「我吃完了。」 咔擦一声!苏白听到自己的少女心碎成了渣渣。 好吧!光什么的,还是远观比较合适,近看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被亮瞎眼! 不过,都已经被亮瞎了,能怎么办呢?将就着过算了! 她起身收拾碗筷,叶凡回了房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等到苏白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匆匆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放着一颗石头。 他把玻璃瓶子放在苏白手心:「那就紧紧抓住这束光,别让他逃了。」 苏白:「哈?」 石头和光? 疑惑归疑惑,但自家男朋友送的礼物还是应该好好珍惜,苏白回家就把玻璃瓶放在床头柜,时刻都能看见。 等晚上熄灯后,看见瓶子里萤石发出的光,她愣了愣,瞬间明白叶大律师这个大闷骚的默默安慰和委婉告白。 苏白珍惜把罐子抱进怀里,在床上滚了两圈,又爬起来,拿起手机,挑选了一个最好看的角度,对着萤石开始拍照。 估摸着时间点,苏白选了一张最好看的照片给张霜发过去,谨慎配上炫耀性的文案:「男朋友送的礼物!开心!」后面还不忘附上两颗小爱心。 在国外参加交流会的张霜收到信息颇感欣慰。自家的猪终于长大了?会拱别人家白菜了? 可还没等张霜回信息,苏白的第二条信息就又到了:「怎么办?怎么办?好喜欢好喜欢他呀!」 可等自家猪全心扑到白菜上的时候,张霜心里却莫名生出一股不爽。 一颗白菜而已,凭什么配的上自家猪? 她这样想着,不动声色试探两人的进展:「礼物送了,接下来也该逛街吃饭看电影了吧?」 「没逛街,没看电影。」苏白乖乖交代。 了解情况后,张霜开始出主意:「那就约出来逛街和看电影,趁这个时候你就多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够主动。」比如主动结帐,主动拎包,主动买票之类的。 「嗯嗯。」苏白听的懵懵懂懂的,捡了前面逛街看电影那句,就丢了后面看表现这句。 不凑巧张霜那边也还有事忙,没说上两句就挂了电话。
第109页 苏白也没了睡意,干脆捧着手机找附近的电影院,看最近都上了那些新片子,找了评分最高的,利索买了两张票,把张霜叮嘱忘在脑后。 记着还有看电影这事,苏白第二天一大早就提着早餐去跟叶凡约时间。 「你今天有空吗?」苏白趴在桌子上看叶凡喝粥。 他没睡醒就被叫起来,穿着宽宽大大的睡衣睡裤,头髮倒是不乱,全都乖顺趴在头顶,脸上没什么表情,倒也没什么脾气,随苏白在一旁念念叨叨。 「我们今天出去玩吧。」苏白说着就觉得『玩』这个词语不合适,又重现说了一遍:「我们今天出去约会吧!」 她说出约会这个词语的时候,有些兴奋,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低头看桌面,露出红红的耳尖。 叶凡看着有些好奇,举起手,碰了一下苏白耳尖。 他的手是很凉的,苏白的耳尖是温热的,他这样一碰苏白不由自主的往后躲。 叶凡不高兴了,站起来伸长手臂捏住苏白的后脖颈,凑近,直视苏白眼睛问:「躲什么?」。 苏白羞得结结巴巴解释了好几句,却都词不达意。 叶凡想要的也不是解释,满足捏了捏觊觎已久的耳尖,回答:「约会有空。」 第61章 第五个故事 苏白和叶凡都是正经人,说是看电影就真的只是看电影,全程两个人视线都没离开过荧幕。 两个小时的电影,散场时已过了午夜十二点, 初秋时节,白天热的很,晚上小风一吹,却是凉爽。 公交车也没了,电影院也离得近,两人慢悠悠散步回家。 苏白在前面走着,回头看总是落后自己半步的叶凡,停住,退后半步,把手塞进他手掌。 叶凡说了句:「热。」 苏白不松手,说起另一个话题:「后天有个同学会,要不要陪我一起参加?」 叶凡拒绝:「不去。」 他只参加过一次同学会。 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大学里的情分还没来得及散,班长就张罗了一次同学会,叶凡也收到了邀请。 约的是晚上八点,叶凡刚忙完,穿着西装三件套从律所就直接赶过去。 他读书的时候就是风云人物,现在又是小有名气的律师,一进包厢就有一大群人涌过来,或敬酒,或攀谈,或是有案子请他处理,一晚上下来,比上法庭还累。 自那以后,叶凡就再没参加过任何一场同学会,觉得有那工夫还不如和苏明几个人窝律所里看卷宗。 苏白换个说法劝说「那以家属的身份参加呢?男朋友应该也算是家属吧?」 这怎么拒绝?叶凡勉为其难点点头。 苏白捂嘴偷笑,像只得逞的小狐狸,打开微信给叶凡看:「班长在群里说也不用也特别准备什么,就是大家随便聚聚,b大家随意一点就行。」 叶凡看了一眼聊天群。 聊天信息一条接着一条,聊天界面不断往上滚动,三十人的群硬是聊出了两百人的气势和热闹,大多数信息都是在期待后天的同学聚会。 或许,答应陪着参加这次同学会也不是个错误决定?叶凡想。 说是随意一点就行,但毕竟是陪苏白参加,不得不考虑她的面子,但叶凡也没多少参加同学会的经验,回家就给苏明打电话,问:「参加同学会都需要准备些什么?」 「同学会?」苏明被这一问,赶紧就去翻群消息,有些疑惑:「最近群里也没说要聚聚。」 他也不用叶凡回答,自己就接着自己的话猜测:「是隔壁那小姑娘的同学会?」 「嗯。」叶凡应了一声。 苏明听到自己猜对了,顿时来劲,得意洋洋出主意:「作为家属去参加同学会,讲究的就是一个面子。」 「首先,一套高级定制的西装三件套是必不可少的,最好是最近韩剧流行的,要配一双皮鞋,是那种擦得铮亮的义大利头层牛皮皮鞋,最最最后还要在手上面装模带样的戴上一块表,不要机械錶,镶钻的的最好,闪亮好看,」 「接着去车库里面选辆跑车,记住,选最好看最拉风的,不要最贵的。一路轰鸣直接开到聚餐的地点,然后把钥匙扔给门前的服务员,叫他帮你把车停好,记得给小费。」 「最后,聚餐结束,一定第一个主动站起来把帐结了。」 「就这些?」叶凡握着电话耐心听苏明说完。 苏明啧啧嘴,意犹未尽,对自己的见解满意极了,得瑟补充:「还有些精髓。但时间紧迫,这些也就够了。」 确定该说的都说完了,叶凡不客气使唤苏明:「新安别墅九栋,钥匙在院子门口信箱里。直接上二楼主卧衣帽间,随便打开一个柜子选一套西装,都是直接配好的。,再拿双鞋,选快手錶」 「另外,江东园有管家,让他带你去地下车库选一辆车,你把车和钥匙给我送过来。」 新安别墅和江东园都是叶凡的房产。 「我去?」苏明这才惊觉他给自己挖了个坑。 叶凡肯定回答:「你去。」 于是等到同学会那天,苏白来找叶凡,就看见他穿着闷骚紫的西装,打着格子领带,配着红棕色的牛皮鞋和钻石手錶。 每一件都是时尚单品,但搭配到一起就格外闪闪发光,壕气沖天。
第110页 苏白委婉提醒:「其实也就是随便聚聚,定的地方还是家中餐馆。」 所以,西装什么的,大可不必! 由于过于委婉,叶凡根本没听懂,拿上鞋柜上放着的跑车钥匙就准备出门。 苏白赶紧把人拉回来,拖着人换了身和自己一样的装扮。 两人都是牛仔裤配t恤,不仔细看t恤的图案和牛仔裤的颜色,还以为两人是商量好穿的情侣装。 「这样就行?」叶凡对穿着没要求,但就怕苏白脸上没面子。 苏白点点头:「对呀」 换了一身衣服,耽误了时间,再等公交车也来不及,苏白转身回屋拿了把钥匙。 叶凡默默把手里钥匙放回鞋柜,跟着苏白进电梯。 苏白下了电梯,就径直走向了楼下花坛边停着的小电驴,白色的,上面沾了斑斑点点的泥, 苏白不知道从哪拿出一块抹布,利落一擦,把钥匙插进去一扭,把车推出来,打开后座盖子,拿出一个头盔递给叶凡。 粉色的,有些小,叶凡挤挤,勉强带上,撑着大长腿坐上后座。 苏白等人坐好,小心翼翼转动车把手,开到最小档,刚好是车子可以开动,但是又歪歪扭扭载不动人的地步。 车启动,叶凡直接将手搂住了苏白腰。 这本是一个很正常的动作,可等到叶凡手一搂过来,苏白才知道自己怕痒,然后没控制住车头,直接撞在路边的路墩上。 苏白第一反应转头关心叶凡的安全。 叶凡潇洒站在离车半米的地方,安然无恙。早在车失控时,叶凡大长腿一伸直接把自己支起来离开了后座。 确定人没事,苏白才有心思去关心车。 电动车前面的铁片直接凹进去一块,转转把手,没噪音,正常运转。 苏白挺不好意思跟叶凡解释:「我也不常开,第一次载人。」 这回叶凡没有把钥匙再交到她手里,而是自己走在电动车前,说了一句:「上车。」 叶凡也是第一次骑,但上手快,一路顺利,两人平安到达。 苏白他们班级聚餐地就是一个普通的中餐馆。 餐馆外面空地停了不少车,但没有泊车小弟,叶凡自己找了个车位把车锁好。 两人进去时,包间里面已经来了好些人。 看得出来苏白在班上人缘很好,进来时,几乎每个人都跟她打了招唿,眼睛里面全都是实实在在的欢迎。 苏白跑到室友那桌坐下。 她室友都带了家属,其中一个家属挪了挪,空出一个座位,加了把凳子,拍拍叶凡叫了一声「兄弟」,叫他坐旁边。 大家先是问了叶凡两句,接着聊聊往事和家长里短,说说笑笑,倒没人把关注叶凡。 叶凡觉得自在,伸筷子去夹对面前花生米。苏白见他喜欢吃,装了一小碟放到他面前。 其中一个室友见了,揶揄苏白「疼男朋友」。 正好这时服务员上了一壶茶。 苏白眨眨眼睛,将旁边两个小姐妹的碗筷放到自己面前,把外面包着的塑料拆了,抬手倒茶消毒,又把碗筷仔细叠好,放回两个小姐妹旁边。 两个小姐妹笑了笑,接过话,帮苏白解围。 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苏白站起来将菜的位置调整了一下。 桌上面有两份汤,一份是南瓜浓汤,另一份是山药排骨汤,她将两个汤换了个位置。 南瓜浓汤刚好放在叶凡面前和刚刚调侃苏白的室友中间。 那个室友见了苏白的动作,拉着她的手叫人坐下:「别忙活了,这些年都习惯了。也就你记得我对山药过敏。就连我老公,前些天的时候还说要给我惊喜,直接给我来了盘炒山药,把我给气的。」 旁边的男人听了,憨憨摸了摸自己后脑勺。 苏白笑笑,伸筷子夹菜不说话。 坐在对面另一个室友见苏白光顾着吃菜,没忍住教训了一句:「不要光吃菜,多吃点饭。」倒是像家里面妈妈教训孩子。 苏白乖巧装了一碗饭。 人缘确实不错,叶凡心想。 等到聚餐快结束的时候,服务员拿着帐单进来。 叶凡正准备站起来,门口坐着的一个人从兜里面掏出了一张卡买了单。 那个人看起来似乎也不是有钱人,穿着很简单,运动休闲装,没戴饰品,手机也不贵。 叶凡问苏白:「你们每次聚餐都是那个人买单?还是轮流来?」 苏白抬头看了看,没明白叶凡问这些干什么,却也认真回答:「那是班长。聚餐是aa制,等到结束后,班长把帐单发群里,大家看着帐单,把每个人需要出的钱给班长就行。」 都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过日子工薪阶层,讲究的就是经济实惠,没必要自己强撑着面子将聚餐的帐单拿下来。aa制既不伤情面不伤感情,而且还有像大学时候交班费一起出去举行班级活动的感觉。算得上一举两得。 酒足饭饱,各回各家。 苏白喝了半杯葡萄酒就醉了,脸红红的,叶凡想把人扶上电动车后座。 结果看起平常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一个小女孩,喝完酒以后却撒起酒疯,坐着不安分,扭来扭去。 叶凡怕出事,也不敢骑车,索性扶着人去等公交车。 第62章 第五个故事
第111页 公交车站离得不远,但遇上一个醉的稀里煳涂的醉鬼,近在咫尺的距离都变得遥不可及。 苏白走着走着突然在马路边花坛坐了下来,掰着手指叽叽咕咕开始说些含煳不清的话。 叶凡也没听清,想把人抱起来。 谁知她又不数手指了,不高兴地伸手撸了一把叶凡的头髮,看着他的头髮变得乱糟糟的,又笑了起来。 叶凡:「...」 苏白可不管他,站起来,低着头在花坛里撸了一把叶子下来,放在手心,开始数叶子。 算了,叶凡放弃,也在她旁边坐下 「叶凡喜欢我,叶凡不喜欢我,叶凡喜欢我,叶凡不喜欢我...」苏白每念上一句,就从手心拿一片叶子扔在地上。 等到掌心里面只剩下一片树叶,而且刚好数到「叶凡不喜欢我的」,她撇嘴,又从后面花坛揪了一个树叶放在手心,凑成「叶凡喜欢我」后,揪着叶凡的衣袖甜甜笑:「你看,连树叶都说你喜欢我。」 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遇到这种事情倒是头脑清晰。 叶凡看看时间,嘆了口气,认命把人背起来往公交车站走。 公交站牌上面写着最后一趟车的时间是22:00,叶凡按亮手机,21:35。 总算是还能赶上最后一趟。 叶凡把苏白按在凳子上老老实实的坐下,自己站在路下面去看公交车有没有来。 苏白这会倒是老实的坐着,盯着广告牌上的明星发呆。 她发现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朝后招招手,叫了一声『叶凡』。 叶凡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里面的灯烧坏了,困住了好多死蚊子。」苏白指着广告牌右边不亮的灯。 叶凡走过去,蹲下,把她t恤往下扯扯,盖住肚脐眼,免得感冒。 苏白笑得傻气,捏捏叶凡耳垂,又揪揪他的头髮:「你就是那个坏掉的灯。」 她说完,又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我就是死蚊子。」 这倒霉孩子的糟心比喻! 叶凡忍不住反驳:「蚊子趋光。」怎么会为了不亮的灯不顾一切? 苏白捏他脸,嘲笑他:「我喝醉了呀,你怎么还和一个醉鬼理论呢?」 叶凡伸手盖住她混沌没有焦距的眼神,把人背上公交车。 自己也是煳涂了,怎么就因为一句话较真? 聚餐结束后的第二天,苏白接到朋友从国外的电话,说在冰岛买房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尽管知道叶凡採访视频的话有真有假,但苏白还是愿意将去冰岛看极光这件事情当成是真的,毕竟也是她自己坚持了许久的人生计划之一。 所以等漫画签约的钱一到帐,钱攒够了,她就托在国外的朋友帮忙费心在冰岛寻了合适的房子。 这会总算是收到好消息了。 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房子,苏白怕是空欢喜一场,就没立刻告诉叶凡,只找了个由头说自己要出差几天,打算先去探探路。 叶凡听了她找的藉口,想到前两天收到的苏白帐户资金去向表,看了她一眼,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问:「去几天?」 苏白拿了个枕头抱怀里,不敢看他眼睛,不是很确定回答:「大概四五天?也有可能七八天。」 「哦。」叶凡翻着手里的书。 书没剩几页,苏明送的,书名叫做《恋爱100天》,说是送一本恋爱宝典庆祝叶凡脱单。 苏白捧着叶凡的脸小心打量他的神色,问:「你生气了?」 叶凡摇头。 「你就是生气了!」苏白扔掉手里的抱枕,扑腾进叶凡怀里。 叶凡放下书,搂住她的腰问:「我说我生气了,你会告诉我你为什么撒谎吗?」 苏白本能摇摇头,但过一会惊觉:「我没有撒谎。」 「既然你没有撒谎,我为什么要生气呢?」叶凡反问。 苏白哑口无言,只能选择坦白从宽:「我有些事,需要出国几天。」 叶凡只问:「安全能保证吗?」 「那边有人接机,住的地方是朋友家。」苏白还把朋友联繫电话发给叶凡。 叶凡起身,从整齐排列在墙角的快递盒里拿出一个男士钱包:「里面有些零钱,欧元,美元都有一些,你拿着,省得到时候还要换。」 「你不问我出去要干些什么吗?」苏白问。 叶凡从善如流:「那你出去这些天要干些什么呢?」 苏白捏着钱包纠结,可怜巴巴看着他:「可以不说吗?」 叶凡忍不住凑进对着她的脸颊咬了一口,亲昵骂了句:「傻。」 五天后,苏白刚下了飞机,就顶着个黑眼圈,拖着个行李箱,拿了两张去冰岛的机票兴沖冲去敲叶凡的门。 叶凡打开门,看见人,问:「我给你的钥匙呢?」 苏白挠头翻包:「忘在你家里了。」 叶凡被气笑,直接进了房间。 可是进房间归进房间,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向有着随手关门良好习惯的叶凡,这会居然忘记把门关严实,还留了一条小缝。 苏白趴在门上透过门缝,看见屋里合着窗帘,只开了一盏灯,微微亮,刚好照着躺在沙发上的叶凡。 门悄悄被推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苏白悄悄进来。 叶凡听见声音,翻了个身,装睡。
第112页 他这些天也没睡好,开门看到害他睡的不安生的罪魁祸首出现在自己门前,就没憋住自己心里面的气,不想理人。 苏白被叶凡翻身动静吓了一跳,小心脱下鞋,光着脚轻手轻脚慢慢靠进沙发,生怕把人吵醒了。 她像只小猫一样往前蹭了几步,发现男主依旧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靠近,才大胆的往前又凑近了些。 「我有个小小的惊喜,你要不要看看?」苏白扯扯叶凡衣角。 叶凡翻过来,看了她一眼:「你去了五天。」 「啊?」苏白不明所以。 叶凡继续控诉:「冰箱里只留了四天的饭。」 苏白反驳:「飞机晚点,不是我的锅。。」 叶凡不说话,还伸手把檯灯关了。 灯关的迅速,但苏白还是看见他眼下的青黑, 她替自己解释:「而且剩下一天试试外卖也不错呀!」 苏白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觉得自己理亏,再加上黑暗中看不见对方的眼神,她本能感到不适,就伸手想把檯灯打开。 叶凡抓住她的手,搂住她的腰,把人往沙发上一带,紧紧抱住,下巴陷进她的肩窝:「我只是想说。」 两人靠的极近,近的能听见对方的唿吸声。 「我想你了。」 苏白握住叶凡放在身侧的手,十指交叉,亲亲他眼下青黑:「睡吧。」我在。 两人睡醒后顺利错过了航班起飞时间,苏白买回来的票成了废票,只能重新再买。 起飞前一天,苏白收拾两人行李。 叶凡不懂苏白为什么要在冰岛买一栋别墅,而且写的还是自己的名字,跟在她后面喋喋不休:「我在冰岛有房产。」 他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仔细看看资金去向表,只扫了一眼就扔下不管。 「而且就算要买,也不该只写我的名字。」 苏白考虑到可能要住一段时间,又往行李箱里面塞了两条秋裤,一双雪地靴,这才抽出空回答叶凡:「这是送你的礼物,自然应该写上你的名字。」 「更何况,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我们本就是一体,写谁的名字不是一样吗?」 叶凡招架不住,鸣金收兵,放弃这个话题,转战另一个话题:「为什么送我这个礼物?」 「2005年你接受《法制时间》的採访,主持人问你有没有最遗憾的事情,你回答说最大的遗憾是去了两次北极都没能看到极光。」苏白挑挑拣拣,拿出不耐脏的白色羽绒服,腾出空间塞进去好几双毛线袜。 「我想着在冰岛买栋房子,我们就在房子里守着,总能看见极光,让遗憾圆满。」 苏白说完又拿出一个行李箱,催促着叶凡把衣帽间打开,准备帮他收拾行李。 叶凡把衣帽间门打开,压住,免得撞到苏白。 衣帽间地板上的灰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灰,一脚踩下去能留下一个脚印。 「这衣帽间你的?」苏白收回脚,打了好几个喷嚏,捏着鼻子问叶凡。 叶凡摇摇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接着就拉着她手去了客厅,把人按在沙发上坐下,蹲在她身前问:「身上还有多少钱?」 苏白翻手机,当着他的面输入密码查看手机余额:「我给自己留了些钱,平时吃饭盒付房租的钱还是有的。」 「正是笨蛋。」叶凡骂了一句,头靠在苏白膝盖上,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难过。 「你应该知道的,採访里那些话,十句有九句事假的。」 「我知道。」苏白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手指在他发间穿梭:「可是我当真了呀。」 「当你把一件事情坚持了五年,十年,十五年,那个时候,这件事情的真假和对错早就已经不重要。」 叶凡嘴唇靠近苏白微凉的指尖,想要触碰却又停住,他叫了一声:「苏白。」 「嗯。」 「採访里那些话都是假的。」 「我知道。」 「我们一起去冰岛看极光。」 「嗯。」 「去之前,你要陪我去商场买些衣服,那儿冷,我会感冒的。」 「毛衣、棉衣、围巾,还有棉袜。」 「苏白。」 「我在。」 「你可不可以一直坚持喜欢我呀?」 「喜欢你不是坚持,是本能。」 第63章 第五个故事 两人出机场就看见早就联繫好的当地司机举着「wee xu and ye」z在机场外等着。 司机会一些中文,不太标准,但很热情,接过两人行李帮着放进后备箱,一路上还不忘跟两人介绍当地的一些景点和美食。 叶凡闭着眼睛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他来过,早已听过这些话。 苏白也来过,没听过,这回就听的认真,还不忘拿着备忘录记下些。 冰岛的雪契合海盗精神,从不温柔,大雪花一片片直直落下,从天空到地面,最后融进它的伙伴的怀抱里。 苏白隔着雾气朦胧的车窗看见铲雪车将道路中央的雪堆到两侧,堆得高高的。车穿行在雪墙之间,小小的一只,像是进了巨人国。 四十分钟的车程,他们到了郊外的别墅。 白雪覆盖屋顶,把屋子压得矮矮的,留下高高直入云霄的朱红色烟囱,像是一台老式电视机。 司机将车停在院子门口,叶凡下车,从后备箱拿出行李,朝苏白招招手。
第113页 苏白和司机寒暄几句,给了小费,紧跑几步跟上。 上次来的时候,苏白就去距离别墅十几公里仓储式超市买了一后备箱的蔬菜、水果和牛肉。 新买的别墅,原主人留了些家具,苏白添置了床单、沙发垫、烤箱,甚至是碗筷,但却唯独漏了冰箱。 毕竟大多数正常人在零下十摄氏度的环境中是很难想到要买冰箱的。 所幸是冬天,新鲜的牛肉直接用箱子装了,埋在厚厚的雪里,用的时候取一块,也方便,算得上是天然冷冻柜。至于那些新鲜瓜果蔬菜就放在窗台上。那里的温度比外面稍微要高,但是比室内的温度又要低一些,是天然的保鲜箱。 两人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吃一段热乎的饭暖暖身子。 火锅成为最合适的选择。 苏白带着皮手套,穿上厚厚的袜子和皮靴,走到院子翻出两块牛肉,进屋的时候路过窗台,顺手抱过一把蔬菜和几个橙子。 临出门的时候,苏白还往行李箱里塞了两包火锅底料,这个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把底料扔进锅里,加水,开火。期间把菜洗净,把肉片好,最后把一个个圆滚滚的酸甜橙子切成四瓣,所有都准备就绪。 等到火锅咕噜咕噜开始冒泡,苏白下入一碟牛肉,等个十几秒迅速捞起第一片放进叶凡碗里:「尝尝。」 叶凡把调好的原汤碟移一碟到苏白面前,这才夹着牛肉在碟里滚一圈,放进嘴里,满足嘆了口气。 简单一顿火锅,让两个身在异国他乡的人身心熨帖。 饭后,雪越下越大,苏白穿着靴子试探着走到院门口,可积雪深到膝盖,还往靴子里面灌,直接打消了她出去的念头。 大雪封路,两人只能暂时在别墅住下,所幸储备充足,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晚上两人坐在壁炉前烤火。 这边信号时断时续,手机连不上网,电话也打不出去,苏白收到张霜回国的消息,想回一条信息,折腾了半天最终放弃。 和外界的隔断,让两人单独在一起的这个夜晚显得无比漫长。 叶凡坐在壁炉前摇椅上,身上盖着毛毯,上面是雪山和麋鹿的图案。 他很习惯这样的夜晚,闭着眼睛似乎要睡着。 苏白一时失了和外界的联繫却有些不知所措。 她站起来,往壁炉里面添几根柴火,回到椅子上坐下。没安静几秒,又起身去切了些水果,一个人默默抱着果盘盯着跳跃的火光吃完。吃饱之后也闲不住,提着风灯,跑到走廊上,装了一桶雪,堆了个小雪人。 等到这些都做完了,苏白再也找不到打发时间的事情,只能在沙发上倒下,把自己摊成了一个大煎饼,一口气小声嘟囔:「好无聊呀。」 叶凡睁开眼睛,侧侧头看了看她。 「漫画画完了?」他问苏白。 苏白把自己包进毯子里,摇摇头:「可是我们是出来玩的呀!」为什么还要工作? 叶凡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事实上,苏白也闲不住,裹着毯子从沙发上下来走到他身后的柜子边。 柜子上放了几本书,估计是房子原来主人不小心留下的『礼物』。 苏白翻了翻,有几本是英语,她看的似懂非懂。 她的英语也就是六级的水平,应付应付考试,日常交流还行,但遇到这种真的需要词彙量和和阅读理解能力作为支撑的阅读文本,她还真是不行。 她默默放下那几本书。 但还有一本上面是陌生的语言,但又会偶尔冒出来几个比较熟悉的英语单词,苏白好奇它的语种。 有事问叶凡。 她抱着书跑到叶凡面前椅子的地毯上坐下,扶着椅背,举着书,期待叶凡给自己答疑解惑。 这件事情倒还真是问对人了。 作为律师,有时候没有办法选择委託人的国籍。叶凡两次来冰岛为的是同一个案子,委託人是个冰岛商人。为了能看懂冰岛当地法律条文,了解当地法律体系,叶凡硬逼着自己学会了冰岛语。 苏白现在手里面拿的这本书就是冰岛语。 封面上写着标题『一个勇敢的小姑娘』,下面还写了小字「适合5大10岁儿童看的童话故事书。」 叶凡懒懒的把书拿在手里翻了翻,回答苏白:「是专门写给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看的故事书。」 苏白来了兴,眼睛亮了起来,她站起来去不远处搬了个小凳子,靠着叶凡坐下:「那你给我讲讲,看看作者想给我们讲些什么?」 叶凡翻到故事的第一页。 开头是一个典型的童话故事的开头。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一个小女孩遇见了一只小狐狸。」他这样翻译给苏白听:「小狐狸告诉小女孩在森林的深处有一栋魔法屋。如果能够凭藉勇气的力量到达那栋魔法屋,她就能够获得让魔法屋帮助他实现愿望的机会。」 他的指尖在书页上滑动,苏白没忍住抓住,还不忘吐槽:「现实生活中,最好是不要和遇见的陌生动物或者是人类说话。」 叶凡看了她一眼,敲了敲她的脑袋:「认真听我说。」 苏白不服气嘟嘟嘴,趴在他膝头听他继续讲。 「小女孩是一个很勇敢的小女孩。她走过了荆棘丛生的森林,跨过了满是鳄鱼的沼泽,穿过了藏有毒蛇的草地,最后在森林深处看见了那间魔法屋。」
第114页 叶凡说到这儿顿了顿。 故事的结尾,是小姑娘找到了魔法屋,并得到了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这本是一个寓意深刻的童话故事,用来做儿童读物最好不过。 可是他抬抬眼看看听得正入迷的苏白,动手翻到最后一页,一本正经说道:「小女孩来到魔法屋前,她理了理裙摆,走到魔法屋前敲了敲门。」 「魔法屋的门从里面打开,里面走出来一只狐狸,是她在森林外面看见的那只狐狸。」 「那只狐狸失去了友善的面孔,它狞笑着一步一步向小女孩逼近,小女孩惊慌失措逃跑,掉入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叶凡擅自改了童话的结尾,让故事按照苏白的心意发展下去。 果然,听到结局,苏白得意洋洋沖他笑,娇俏又可爱:「你看,我就说出门在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可是,」苏白有些疑惑的盯着最后一页:「你看着这段话给我讲了那样长的故事,可这段话也就两句话呀。」 虽然不认识语言,可标点符号国际通用,苏白还是能分得清楚句号的,她提出自己的疑问:「冰岛语翻译出来都这样长吗?」 翻车现场。 叶凡轻咳一声,摸摸苏白的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本就是一个故事。」一个骗人的童话故事。 苏白信任他,抛开自己的疑问。 窗外是极其寒冷清澈的星空,身边是极其温暖柔软的火光以及自己信赖的人,等到墙上的钟慢悠悠地滑过一点,苏白没忍住睡意,眼皮耷拉下来,靠着叶凡睡着了。 叶凡把人抱回房间,却没有睡意,回到壁炉前看着火光发呆。 窗帘没有拉上,中午的时候有些太阳,苏白觉得有些阳光能进来房间的话,能暖和一些。 于是当突然间整个天空就亮起来的时,光从窗户进来,整个房间也跟着亮了起来。 叶凡坐在光亮里,往窗外看。 淡绿色夹杂着白色的极光横跨整个天穹,像是从天际洒落的绸缎。 来了两次都没有看见的极光,就这样降临在这样一个寂静且平凡的黑夜,突兀却惊喜。 叶凡想到曾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神话传说。 在罗马神话中,有一位曙光女神,她从天际飞过,划破黑暗,带来从黑夜到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她的名字叫欧若拉,也就是北极光的意思。 在所有的传说的结尾都会写上一些传说的寓意,或者是习俗,在这个传说的结尾也是一样。 在传说结尾,它说看到过北极光的人都会得到幸福。 第64章 第五个故事 苏白不喜欢人群,叶凡也不喜欢交际,两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有些『社恐』,再加上租着的房子住着也不安稳,两人领证后就搬到了有着大大院子和棕褐色地板的郊外别墅。 无人打扰,不用费心经营的日子总是过得快些,常常坐在地板上发一会呆,或者只是给自己折腾几个爱吃的菜,一整个上午过去了。 忙忙碌碌的生活养成了苏白闲不住的性子,手头暂时没有工作的日子里,空出来的时间和心思全花在院子上。 她不擅长园艺和种植,也不逞强,种了一些好打理的蔬菜和花卉,不用多费心它们就能长得很好。 叶凡见苏白没个停歇,也坐不住,就寻摸着在院子里搭个凉亭。 尽管最后凉亭变成了鞦韆,但也不妨碍苏白对鞦韆的喜欢,坐在上面拍了好几张照片发给张霜。 刚跟领导递交了休假申请的张霜收到信息,就说要收拾行李过来蹭吃蹭喝。 穿上白大褂,成为一名医生,是张霜的心之所系。工作十三年,从没请过一次假,也没有休过一次年假,这一次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要停下来放松放松。 但这些并不妨碍有友人到访的愉悦心情,她回头看在菜地里『巡逻』,琢磨着中午要吃些什么叶凡,高声喊道:「张霜说她过来住一段时间。」 叶凡没见过张霜,但没少听苏白念叨,也算是没见过面的「熟人」。 他弯腰摘下一颗西红柿问:「什么时候来?」知道时间才好提前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招待不周。 「想吃沙拉。」苏白点菜,顺便回答叶凡的问题:「不清楚,好像是今天刚开始休假,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天。」 叶凡返回去摘了紫甘蓝,提着菜篮子进厨房忙活。 厨房开着窗,苏白待着的地方刚好能看见叶凡忙活,也就懒得挪地方。 叶凡把粉红色的围裙繫上,挽起袖子清洗蔬菜,正准备拿刀和砧板,手机却响了。 他将手在围裙上擦干净,从裤兜里拿出手机,一看,是苏明的电话。 「餵。」叶凡点外放按钮,把手机放在安全地带,免得沾上水,洗手,继续切菜。 电话那头传来苏明鬼哭狼嚎,撕心裂肺的喊声:「老叶,我行侠仗义的时候被人打了!」 「哦。」伴随着敷衍应和的声音响起的是有节奏且清脆的切菜声:「看医生了吗?」 那头听见切菜声瞬间安静:「老叶,你不会是在做饭吧?」 「苏白说她今天想吃沙拉。」叶凡顺带着秀了一把恩爱。 苏明委委屈屈:「我也想吃红烧肉和糖醋排骨。」
第115页 「想着,或者点外卖。」 叶凡先选了奶白色瓷碗,觉得不好看,又放下,换了个墨绿色的透明玻璃碗,把处理好的菜放进去,开始调沙拉酱。 苏明先叫了一声「老叶」,然后说道:「我今天看医生的时候...」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叶凡听不清,以为他是在使苦肉计,松口:「想吃就来,离得也近。」 苏明这才变得又高兴起来,笑嘻嘻挂了电话。 苏白从厨房外面探进头来,耳朵动了动,她都听到了。 叶凡朝她招招手:「过来试试味道。」 「太甜了。」苏白用筷子点了点酱,尝了尝,又问起苏明的事:「他这是怎么了?」 叶凡切了个柠檬,挤了几滴汁加进酱汁,淋了一半在沙拉上,把玻璃碗放进苏白怀里:「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苏白挺挺胸,骄傲回答:「我才不小。」 叶凡瞄一眼,脸不红心不跳,敷衍应道:「嗯嗯,我知道。」 好吧,试图活跃气氛失败!苏白丧气地抱着碗去拿叉子。 午饭过后自然就是午睡。 两人不一块睡,他们有各自的午睡习惯。所幸两人也并不要求对方跟着自己习惯走,各自按照自己觉得舒服的方式生活就行。 苏白喜欢搬一把躺椅,睡在院子树荫下。太阳不烈,风也轻轻柔柔的,尽管蚊虫多了一些,但做好防护措施,并不妨碍舒服。 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透过树的缝隙看见外面蓝蓝的天,没一会儿就能进入梦乡。 叶凡对苏白的形容无感。他更喜欢舒服的大床,黑暗的房间,凉爽的空调和柔软的被子。 本以为安逸的午睡时间却接二连三的被打断。 先是机车轰鸣,再就是夺命连环电话。 叶凡和苏白两人打开院门,看见两个罪魁祸首——张霜和苏明。 张霜穿着黑色运套装,抱着头盔,背着黑色登山包,手里提着礼盒,站在院门左边 苏明西装革履配运动鞋,左手是精巧的银灰色行李,右手也是一个礼盒,站在院门右边。 两人中间隔着两米远,泾渭分明。 苏白以为两人不认识,毕竟两人没什么交集,也没见过面,就想着先给两人做个介绍。 她指着右边:「苏明,是一名公益律师。」 又指左边:「张霜,我的闺蜜,是一名超棒的医生。」 张霜和苏明对视一眼,苏明先伸出手:「第一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张霜没回握,只不冷不热说了一句:「苏律师,幸会。」 叶凡和苏白对视一眼,发觉事情不简单,赶紧上前各自招唿自己的小伙伴。 别墅的客房都在二楼,苏白打开所有客房门,让张霜挑选。 张霜对睡觉的地方没有太大要求,毕竟她是嫌弃医院空调不给力,能跑去隔壁殡仪馆午睡的女战士。 她也不耽误时间,利落选了一间,把行李往衣柜一放,就陪着苏白去树荫下坐着吃瓜喝茶。 叶凡这边要慢一些。 苏明来的急,没吃午饭,叶凡就简单做了个蛋炒饭,给他先填饱肚子。 等到折腾完,苏明才上楼选房间。 也不知道是该说一句缘分,还是应该说一句冤家路窄,他和张霜选中了同一个房间。 本着先来后到和女士优先的原则,叶凡劝苏明换一间。 苏明本不是爱计较的人,更何况这还是在朋友家做客,闹得太难看朋友脸上也没面子,退一步,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但也不知道苏明今天哪根筋不对,就是槓上了,就一定要张霜的那间。 被闹得没办法,叶凡发信息给苏白,叫她跟张霜商量商量。 苏白直接把手机给张霜看,让她自己做决定。 张霜拿着蒲扇,靠在摇椅上,瞥了一眼信息,不是很在意:「那就换。」 苏白照着原话回信息,然后没控制住八卦的灵魂,看了看张霜的态度和神色,把凳子挪挪,凑到她耳边问:「这是怎么啦?」 「西瓜不甜吗?」张霜敲苏白脑袋。 苏白乖巧收声。 想着人多,又是聚会,烧烤和火锅最为合适,苏白下午三点就进厨房忙活,张霜跟着进厨房切菜打下手。 苏白看着切出来粗细均匀的土豆丝,朝张霜脸上吧唧了一口。 张霜也低着头用脸亲昵蹭了蹭苏白。 客厅坐着打游戏的两人正好看过来:「...」 苏明问叶凡:「你家老婆,你不吃醋?」 叶凡淡定回击:「那你不吃醋?」 苏明炸毛,心虚但声音超大:「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吃醋?」说着就扔了游戏手柄,抱着抱枕离叶凡远远的。 看着游戏界面的「game over」,叶凡站起来,关了电视,把手柄收进抽屉:「你就当我瞎说。」 他又问:「要进去帮忙吗?」 苏明果断摇头,想了想,又犹豫着,点点头。 叶凡无情嘲笑:「我瞎说的。」 说是帮忙,最后却也没帮上多少。 苏白和张霜两人配合默契,利落准备好了所有食物,掐着晚饭的时间点还顺便做了糖水。 桌子架在院子里,上面放着火锅,旁边是烧烤架。 苏白和张霜清闲下来,烧烤、涮火锅的任务交给两个男人。
第116页 前些天苏白有些嗓子疼,叶凡就没敢给她烧烤,怕她上火,只挑了些青菜放火锅里,等时候到了,夹出来放进苏白碗里。 苏白瘪瘪嘴,想反抗,手刚碰到烤串,就被叶凡眼神无情镇压。 烧烤的任务则交给苏明。 可他从小是个大少爷,没自己动手烤过串,烤的鸡翅焦了,黑了,还傲娇递到张霜面前。 张霜咬了一口鸡翅,没说什么,吃的干干净净后,接过他手里的活:「坐着!别浪费粮食。」 苏明想回怼,被叶凡拉着去厨房切水果。 张霜的手艺好,香味一阵一阵往苏白鼻子里钻。 趁人不在,苏白想伸手偷吃一个,结果被抓个现行。 「不能吃。」张霜虽然是这样说着,但右手却拿了一串烤香菇放在烤架上:「就一串。」 苏白满足了。 这边叶凡从冰箱取出西瓜放在砧板上,递了个眼色给苏明:「右手边,那把刀过来。」 苏明沉默递刀。 「说吧,和张霜怎么回事?」叶凡一刀下去,西瓜分开成两瓣。 「前男女朋友的关系。」苏明说着,加了一句:「她先分手的。」颇有些小孩向大人告状的嫌疑。 叶凡把瓜皮去掉,西瓜切成小丁,取一部分放进榨汁机,问他:「为什么分手?」 榨汁机开始工作,在机械运转的噪音里,苏明获得一丝安全感,这才肯说起分手的原因:「她发现我在帮一家卖婴幼儿奶粉的商家作辩护。」 「那家奶粉的确有问题,刚好她的一个病人,一个一岁半的小孩,因为这个奶粉造成了脑损伤。」 「当天我从法庭下来,她就很冷静跟我提了分手」 「她说她理解我作为律师的职责,但作为一个医生,她需要对她的病人问心无愧。」 叶凡倒出果汁,客观评价:「她是个好医生,你也是个好律师。」 苏明苦笑:「各司其职而已。」 第65章 第五个故事 隔壁狱友在墙上敲了三下,我知道又到了约定好的时间。 狱中无聊,只能找些消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有了敲墙壁讲故事这种莫名其妙的规矩。 我一向是个守规矩的人。 躺下,把手枕在脑袋下,盯着空中不知名处,我在脑海里搜寻着该说些什么。 好半晌,我开口:「前天讲了如何找到一个传销组织的事,今天就说个轻松点的,说个一个人活着的故事。」 ------------------------------------- 努力活着有时候比干净利落死了更难,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道理。 因为我的妈妈就是觉得活着太累,所以选择奔赴死亡。 我不愿意成为像我妈妈一样的人。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大多数的孩子都不愿意成为父母辈那样的人。 好吧,我承认,这只是一个藉口。 我曾经站在和我妈同样位置,想像着自己像鸟一样飞下去。 可... 没出息的我收回了脚,默默移到了安全地带。 我还小,不想死,只能选择努力活着。 回家后,我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计算着人从出生到死亡,活着的这段时间需要经歷的事情。 首先要吃饱穿暖,其次得上学,找工作,娶妻生子,直至老去。 等我刚理清楚头绪,就冒出一个人,自称是我的父亲。 他来我家找我,对我说:「跟我回叶家。除了衣食无忧,你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拥有一群很好的朋友,继承我的衣钵,最后娶是一位很好的妻子。」 短短的一句话,满足了我小本子上记着的所有条件。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所有的条件都已经明码标价,只是慎重点头道谢:「谢谢你了,爸爸。」 我回了叶家。 进门的时候,一个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来,自我介绍说:「我是你爸爸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妈妈。」 妈妈?我端详着她。 这个妈妈长得不太一样,似乎更加年轻一些,更加漂亮一些。 我抬头问牵着我手的爸爸:「妈妈又被抢救回来了吗?」电视里经常有这样的情节,死而復生回来的人相貌会发生一些变化。 小时候我没少看,所以自然就问出来了。 想上前欢迎我的新妈妈脸色难看。 爸爸摸摸我的头,告诉我:「你该叫她阿姨。」 阿姨摔门而出。 爸爸继续带我参观房间。 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的,我是个坏孩子。 属于我的新房间有两个,一个是有着一排排书架和大大书桌的书房,一个是陈设简单的卧室。 爸爸先带我去看的是书房。 他带着我从房间头走到房间尾,指着书架上的书问我:「喜欢看书吗?」 书? 我想起睡觉之前妈妈捧着的童话故事书,点头回答:「喜欢!」 爸爸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笑得很是畅快。 新家的三餐准时准点,早餐六点半,午餐十二点,晚餐十八点,不差一分一秒,每次用餐时间不超过半小时。过时,所有餐食就会被撤下。 我第一天起晚了,洗漱完跑下楼刚好是七点,餐桌上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或许厨房还有些什么可以填填肚子。
第117页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就想去看看,却发现厨房上了锁。 我垂头丧气想回房间,刚好遇上穿戴整齐,就连头髮丝都整整齐齐一根不落全部梳到脑后的爸爸。 「爸爸。」我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叫了一声。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错过早餐了?」 我点点头。 他抬手看手錶说:「午餐时十二点,记着不要错过了。」 「我不可以进厨房吗?」我问。 「知道什么事规矩吗?整个叶家都在遵守的规矩,可不能为了你一个人就坏了。」爸爸话里是不容置疑。 但还好饿肚子什么的也是习惯了,以前我妈精神不太正常的时候,偶尔也忘记做饭。 我上楼去书房,那里有我今天需要完成的任务。 书桌左边放着一摞书,右边放着厚厚的一个牛皮本,翻开第一页,上面都是手写的今日计划。 「7:00-7:45 英语学习 8:00-8:45 法律条文背诵 ...... 23:00-23:45 考核测试」 管家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问我:「小少爷,准备好了吗?」 我没有准备好。 可我只能点点头,爬上比我还高的凳子,拿起笔开始学习。 一天过后,我明白,叶家有很多不可撼动的规矩。 比如,想要吃饱需要按时起床,想要睡觉就要按时完成学习,想要出去玩就得考核测试在九十分以上... 在以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岁月里,我还陆陆续续明白了很多很多的规矩。 任何时候都不得衣裳不整、任何时候脸上都要带着几分笑意、任何时候说话的语气都要平缓、任何时候都要成为领导者、任何时候都不要和无用之人交往.....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我是个没有什么勇气的人,是个只想好好活着的人,无力改变,只能妥协顺从。 等到我在这个环境中再无一点不适,甚至有些享受的时候,我就变成了信奉规矩至上的成员之一。 我有了一群家世相当且志同道合的朋友,我成为了他们的领导人。 我们建立了一家工作室,我们做出了不少业绩,打赢了不知道多少场官司,我们成为平凡人眼中触不可及的天子骄子。 我还有了一个规矩的初恋。 首先我得说一声抱歉,在里面待的时间太久了,我已经有些不记得她的模样和名字了。 我是个挺容易忘事的人,要是不常在我面前晃悠,转眼间就会把人抛掷脑后。 姑且就用初恋代替她的名字吧。 初恋本也是个守规矩的女孩。她也出身在律师家庭,也在圈内经营自己的社交圈,是个中规中规无可挑剔的人。 正是因为规矩,我爸觉得很满意,介绍我们认识。 活着总逃不过娶妻生子,我觉得相处着也挺好,初恋也没什么意见。 在家长的默许下,我们见第四次面的时候就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要是不出意外,等到大学毕业,我们就能步入婚姻。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那人的名字我也不太记得了,就算记得我也不想提及,所以干脆就称唿他为那人吧。 我和那人本就活在两个世界,要不是我律所接了个房地产公司的委託去红星孤儿院实地考察,也不会遇上那人。 那人也是学法的,在红星孤儿院长大,一路奋斗上了大学,也成了一名律师,处理案件颇为老道,就是辩护的时候有些不走寻常路,尽走的是狭窄小道,俗称走偏了,或者称之为不讲规矩。 说实话,我肯定他的潜力,要不是碍于家世,必定会招揽他进入我的律所。 但很不巧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成了不死不休的对头。 我站在房地产商的立场,尽力维护我方权益,他站在孤儿院的立场,尽力陈述孤儿院所遭受的伤痛和不公。 我们第一次正面交锋,我胜。 本以为这次案子之后我们该再无交集,因为本就是没多大关系的人。 但谁知道那人找上了初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忽悠的,初恋倒戈相向。 做律师的人都擅长忽悠,我也不例外。 那人和初恋合伙做了一个局,引诱我入局,控诉我强女干和暴力犯罪,送我律师函,告我上法庭。 尽管有我指导,但辩护律师实在不太行,第二次交锋,我败了。 败了也没什么,起码这件事情也给了我教训。 要是以后半夜看见有姑娘在小巷喊救命,我首先就得先找个第三方证人,然后再去救人。 第66章 第六个故事 亲爱的苏小姐: 昨天夜里下了雨,半夜响起惊雷,我从睡梦中醒来,意识模煳间记起你害怕雷声,就想伸手过去抱抱你,等到触手冰凉,我才勐地察觉,你已经离开五天了。 我数着你的归期,再次睡去。 这次却再也睡不踏实。 意识朦胧间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个时候我刚刚入学,顶着赵家私生子的身份进的学校。不少人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一方面是想替我大哥出口气,另一方面也是想顺便捉弄一下我。 我刚开,也不懂事,没摸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吃了不少亏。 那是我跌入尘埃的一段时光,谁成想却遇见了你,那自觉狼狈的日子里,却也开了花。
第118页 但现在现在老了,想想,觉得人的一生总不能永远风光,总是免不了不得意、不体面的日子,在这样一些日子里,我有你陪着,倒算得上另外一种幸福。 而且也并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做法。毕竟那些少年郎站在我大哥的立场,也是少年意气,想替玩的好的兄弟出手教训教训,倒也没什么恶意。 但那个时候我也是个少年,才刚刚过了十四岁的生日,也免不了意气用事之下的冲动。 谁都不是软柿子,哪有人欺负到头上还不还手的道理? 于是在打探到他们准备在举办学校周年典礼的礼堂后台对我动手后,我就想着将计就计,打算来个瓮中捉鳖一锅端。 我提前到礼堂察看场地,布置陷阱,守株待兔。 然后装模作样的按着约定的时间和那些人见面,被他们推搡着来了礼堂。 可谁料到,这所有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悄无声息被按了暂停键。 你站在礼堂门口光线下的尘埃里,穿着一声素色旗袍,倚着门口静默读着莎士比亚戏剧选。 我站在人群后面,远远的朝你望了而一眼,就那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竟就对你生了企图心。 礼堂的门依旧半掩着,没有人动过。 你听到动静,不是很高兴被打扰的模样,用视线扫了我们一眼,说:「礼堂今日戏剧社排戏,你们另找个地方。」 声音不是很大,却让人不由自主往后退后了一步,离你远了些,包括我。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决定推出一个人打头阵。 通俗意义上来讲,当时那个人就是个炮灰,到现在我也没记住他那几句结结巴巴的台词。 只记得你合上书,转了转左手手腕上的清透玉镯,说道:「我时间不多,想要对峙也好,理论也罢,可以明天下午五点来苏府找我。」 你整理了一下裙摆,让它们归于最妥帖的位置,添了一句:「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苏白。」 像我这样不关注那个圈子的人都听过你的名声,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苏白,苏家大小姐,文学系第一人,《青年报》创刊人,再加上祖上往上数十八代就没有没落过,就算是近些年时局动盪,但父辈掌权,兄辈掌钱,也依旧屹立不倒。 这样一系列光环下来,自然吓得他们脸色苍白。 那群人追着你的背影卑躬屈膝,连连道歉,倒是也没顾得上安静站在一旁的赵家私生子我了。 事后,我知你喜欢戏剧,也存了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带着《罗密欧和朱丽叶》去见你。 你认真看着我,想了很久,就在我觉得你要忘记我这张脸的时候,你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赵建白。」 我不知道你从何处知道了我的名字,只高兴你终于知道了我的存在。 嗯.... 有点像皇帝某一天经过御花园遇见了一位小答应,皇帝却准确无误叫出了小答应名字的感动。 瞧我这乱七八糟的形容。 半醒半睡间看见窗外天色微明,才惊觉一夜已经过去了。 你不在,我想睡个懒觉,却发现在床上躺着反倒不舒服,还不如去院子里走走来的自在。 院子落了一地的残枝枯叶,还夹着几颗青黄色的枇杷。 我叫了你一声,想叫你给我递个扫帚,却没人应我。 你走之后,这院子莫名大了许多,空落落的。 扫地的时候回头时看见倔强贴在玻璃上的窗帘。 昨夜风雨大,窗外没关紧,吹开了一扇,那边的窗帘就遭了殃。 幸好你不在家,否则又得对我念叨,怪我粗心大意。 不过要是有你在,这事也就不会发生,你总是能妥帖照顾好这个院子里的柴米油盐,一草一木,一桌一椅。 昨夜雨来的突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没做好准备,被折腾的够呛。 倒是墙角大缸里的碗莲自在的很,越发精神了不说,还结了个花苞。 说到这里,我就知道你想问些什么。 你宝贝的那几株兰花我睡觉之前就挪进了屋里,我记得你的叮嘱。 其中一株快开了,你快些回,还能赶上花期。 巷子口那家豆汁店今天没开门,门口贴了告示,说歇业半个月装修。 装修,又是装修,这短短一年里,街头的杂货铺,西街打酱油的铺子,南巷的裁缝店,都去装修了。 可修也没见修出个什么样子。 门口挂上了红灯笼,招牌涂了金黄色的漆,醒目就是醒目,可这金灿灿的,夏天看着也是闹心,难道他们只打算做冬天的营生? 也不是不理解现在这个时代大家都在求新求变,但是能不一装修就涨价吗?也不是差这壹角壹分的,就是觉得心里膈应。 你别不耐烦我跟你说这些,我也只跟你说,跟你发发牢骚。 就前些天裁缝店开张,我还去铺子扯了两匹,给他们家刚出生的一孙子塞了一个红包。 街里街坊的,总是要帮衬些。 没了豆汁,我就去了西街的包子铺, 昨天下了雨,街边全是水,包子铺就没再外面摆桌子,所有的顾客都挤在外面。 我嫌热,就站在外面等了一会。 李老头搬了把椅子坐在店门口,左手一把茶壶,右手拎着鸟笼子。
第119页 他笼子里的鹦鹉新学了几句吉祥话,一会「恭喜发财」,一会「欢迎光临」的,叫的欢乐。 现在包子铺是李老头的小儿子接手,他落了个清闲,看着站着就朝我招招手,找我说会闲话。 说他的大儿子想去南下闯闯,嫌做包子的活计丢人,昨天收拾行李就去了火车站。二儿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要是一辈子就守着这间小包子铺倒是可惜了,应该好好读书考个大学,也只有这三儿子老实勤奋,适合做包子的伙计,勤勤恳恳的,不嫌费时费功夫,才能做出皮薄馅好的包子。 其实我不耐听他说这些事,谁家还没个儿子女儿的? 但无奈,他家小儿子做包子的手艺实在对味,看在他儿子的面上,我也就愿意勉强听听。 这个年岁了,还愿意老实守着一样东西的人,总该给他一些奖励。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个事,我要了两个糖包子。 你回信的时候别急着说我,我保证就吃这一回糖馅的。 等你回了,有你看着,我肯定安安分分的。 吃饱后慢悠悠走回家,偶然间抬头间看见青黄色的叶子就变成了深绿色。 你说说,你这才走几天呀,都从春到夏了。 我想着这叶子的事情,一个没注意,踩到一个空石板,泥水溅了一身。 东边据说要盖个商场,沙石和水泥一车一车往那边运,石板路都被压坏了,下雨天一踩就是一脚泥。 不过幸好今天穿的是耐脏的黑色长裤,回去打上肥皂,揉搓几下,倒也没留下明显的痕迹,不然就可惜了一条好裤子。 你总说要把衣服拧干晒,说这样干的快。 可是我们守着这院子,也不赶时间,为什么要拧干呢? 当然啦,我也就是说一说,该拧干还是拧的,毕竟时间不缺,但好裤子也就两三条。 我把裤子晾在院子里,等它慢慢干。 旺财也不知道从哪出来,蹲在地上认真看裤子落下的水滴。 他前些天犯了错,这些天很是乖觉,倒叫我不好说。 昨天旺财捉老鼠的时候没注意,打翻了上面的相框。 相框镜片碎了一地,所幸照片没被划坏,旺财这老傢伙也没受伤。 你别生气,也别担心。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商场选一个合适的相框。 话说回来,我觉得你现在倒是比照片里你年轻时候的模样更要好看些。 你年轻时候眼睛大大的,睫毛弯弯的,眉宇间却清清冷冷的,叫人想要亲近又有些胆怯。我至今依旧迷恋你少年时的模样,像极了初夏时节沾了露水的莲。 现在你头髮白了,脸上也多了皱纹,经歷了这么多,眼神却澄澈,比以前更多了一些温柔和坚定,却不像花了,更像是一颗树。我依旧也迷恋你的模样,更多的却是疼惜,想要抱抱你。 你肯定又要嫌我肉麻。 可着哪是肉麻?这都是我想说给你听的一辈子。 等等,外面又下雨了。我得赶紧去收裤子。 你记得,要早点回来。 苏小姐的赵先生 农历五月十八日写于可辞院 第67章 第六个故事 亲爱的赵先生: 怎么开始喜欢回忆起过去的事? 看来,你呀,也是老了。 院子里的那几株兰花你要好好照顾,下雨天的时候记得把它们搬到房间里面。 我知道你一直记着的,你对我的事情一向上心。 下雨天的时候,记得收衣服,记得关窗,记得穿衣。 你不是喜欢看新闻联播吗?早10分钟打开电视,新闻联播前有一段天气预报,你抽空看看。就算是不看,打开电视,也显得家里晚上热闹些,你一个人在家,难免寂寞。 知道不该吃糖馅的包子,就不要像小孩一样不听劝,我可不想刚回来放下行李就得陪你去看医生。 你不要嫌我烦,我只是想着你能陪我久一些。 我们慢些走,日子还长着。 家里厨房放碗筷上面的柜子里有一袋黄豆,要是馋了,想喝豆汁儿,可以自己试着做。要是自己不愿意,懒得动,那就等我回来。 和旺财好好相处。他和你一般年岁,陪着你走过不少年头,也算是你的老伙计。 照片打翻了也没事,底片咱们都留着呢,再沖洗出来总是可以的。 我就知道你一说到相片这事就得扯到咱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念念叨叨的,念念叨叨的,念了几十年还不够,连写信都要把这事说一通。 你总说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救了你,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得以身相许。 可我心里很清楚,你扯的这些话,只是年轻男孩对年轻女孩见色起意的漂亮藉口。 我出现在礼堂门口也并不是意外,是特意在等着你们来。话剧社拍戏不是藉口,也是确有其事。 年轻的时候我喜欢莎士比亚,常常会一个人坐在礼堂的角落里,脑海里闪过的全是莎士比亚戏剧的旁白。 那天你来时,其实算是是不速之客。 那个时候我已经在礼堂待了一整晚,你进来的时候刚好打断我脑海里哈姆雷特「生存还是毁灭」的独白。 来的可真是不合时宜!我这样想着,睁开眼睛想看看是那个倒霉蛋。 只见一个一米八的男孩子,长得也挺阳光正气的,动作却鬼鬼祟祟的,先在门口站了会,接着穿过一排排的座位,走到礼堂的后台。
第120页 大概小半个小时,人就出来了,背也挺直了,脸上的神色放松了不少,从出口离开,还忘记把门关上。 我觉得从门外进来的光有些刺眼,就站起来想把门关上,结果视线一落在锁孔,就发现你动的手脚 我猜你一定会好奇我是怎样发现的。 毕竟你做的手脚那样隐蔽,那样的,嗯...「下九流」? 这也算是一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我虽然是苏家大小姐。可是从小喜欢的,却也不是多高大上的东西。 家里我这一辈就一个女孩子,也是宠着我,随我自由生长。 我也玩过泥巴,爬过树,掏过鸟窝,拿着根沾了糖的树枝会去捅蚂蚁窝,完全就是一个小男孩的个性。直到长大一点,我父亲下狠心管的严些了,我也懂事了,才慢慢的变得文静些。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甩开那些跟着的人,然后自己一个人偷偷的从东边墙角的狗洞钻出去。 东边墙临街,从狗洞出来后就能看见一个很新奇的世界,起码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很新奇的。 那个世界里的人穿着布鞋,穿着粗衣,他们大声吆喝,却从不觉得自己失礼,撸起袖子和裤腿喝茶,也不觉自己有失体统。 我看见留着长辫,穿着长衫,脚蹬布鞋的人,提着一个茶壶从街头走到街尾,逢人便说自己是个王爷;还看见头髮花白,支着小摊蹲在街角,画糖画的老人。 糖画栩栩如生,在阳光下折射出亮光,我没忍住,给了一个大洋。 他脸上又惊又喜,环顾周围,然后赶紧将大洋收起,揣进怀里,把我拉近身边,告诉我说:「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见财起意的。要把钱收好,不要随便拿出来。」 可当我点点头,听进了他说的话,对他说:「那你把大洋给我,我把它收好,不再拿出来使。」 他就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奇怪,塞给我一把糖画,接着就兇巴巴的赶我走。 我想这倒也无所谓,反正家里还有一抽屉,大洋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现在想想,我当时也是天真不知人间疾苦。 我沿着街角走,看见一个磨钥匙的 他一个人安静坐在屋角的阴影里,孤零零的的磨着他的钥匙。 我走上前,也在他的旁边坐下,分了他一根糖画,看着他磨了一整天的钥匙。 第二天跟着我的那些人有了防备,这次没那么容易逃出来。 我就爬山西南角的大槐树藏在树冠了,等到周围都没有人了,从大槐树下滑下来,沿着墙边悄悄默默地走到西侧门,从侧门熘了出去。 西侧们到东边大街,我走了很久,又到了那个锁匠旁边,坐下,看他做生意。 他今天摊位热闹了些不少,有不少来关照的。其中有一个西装笔挺的人,拿着一个钥匙模子过来,让他帮忙看着模子做一把钥匙,言语间很是客气,给的价钱也不低。 可磨钥匙的人接过模子,很是认真的看了看,接着就摆摆手说他能力不够,接不了这个精细的活儿。 穿西装的人倒也没说什么,拿着模子就走了。 他又继续磨他的钥匙。 我觉得好奇,也看了模子一眼,虽是个门外汉,但也看出那模子式样简单,就问他:「为什么不接?」 他头也不抬,训斥我:「小孩子懂些什么?」 我不接话,撑着下巴,拿着根木棍在地上滑来滑去,树枝和粗糙地面相互摩擦,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磨钥匙的人瞪了我一眼。 我乖巧扔掉树枝,继续安静坐好。 他或许对我的表现满意,拿起钥匙对着光打量了一下,又继续低头磨,总算是肯开尊口:「你看看那个人,西装是永安百货最新的款式,脚上的皮鞋没有沾上一点的灰,指甲干净,手指沾了墨水,一看就是个有钱的文化人。」 「像他这个人,一般住在那个区域。」他说着抬抬下巴,指了个方向:「为什么跑这么远,要找我来做钥匙?」 我顺着他下巴指的方向看去,刚好看见了我家。 他继续说道:「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边街面南面有一家锁匠铺,也配钥匙,名声比我大,技术比我好的,你说说他为什么要捨近求远来我这儿小摊?」 我想了想,记起出家门,往右走上10分钟,的确就有一个锁匠铺。 「因为这事儿,他得背着那些的熟悉他的人。」他为我答疑解惑。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望着天色已是不早,赶紧从狗洞熘了回去,跑回大树上坐好,等着那些人找到自己。 也实在是觉得这个游戏好玩,接连两个月的时间,我都蹲在旁边看他磨钥匙。 你看我,年纪大了,这话呀,也就越来越多,不知不觉就扯远了些,我们说回那个「秘密。」 偶尔有生面孔来配钥匙,他就会在钥匙上面涂上一点糖浆,用的是画糖画老人剩的边角余料。 有生面孔拿了这样的新钥匙回去,没用上一个月又会来找他,抱怨钥匙不好用,老是打不开锁。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显得很生气,声称自己磨的钥匙是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接着就会去到那个人的家里,拿着钥匙对着锁孔比对了一下,很是严肃认真的可以告诉别人,说不是钥匙的问题,是锁的问题。
第121页 每当这个时候,那家人就会连连抱歉,他也就顺带着下了台阶,说自己可以帮忙换锁,就能顺理成章赚点了小钱。 他每次挣了小钱就会打一点酒,喝上一两口,慢悠悠地磨着钥匙,还忍不住得意炫耀自己的小手段。 他告诉我说钥匙上面抹了糖浆,随着摩擦温度渐渐升高,糖浆会融化在锁孔里,沾上灰尘,引来一些小昆虫,渐渐将锁孔堵住。 我那是不明是非,不辨对错,没觉得这样用来谋生的小手段,有什么过错,只觉得好玩且有趣。 后来我熘出去这件事儿被我父亲知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直接堵了狗洞,砍了大树,从此我再也没有成功熘出去过。 所以等我看见礼堂门口锁孔上留着的黄色糖浆,瞬间就知道锁出了问题。 和那个磨钥匙的人一样的手段,只不过你更加简单粗暴一些,直接用糖浆堵住了锁孔。 到时候你不经意间走在后面,他们那帮人先进,到时候你在外面把门一关。 外面的人打不开,里面的人出不去,他们就会去找后台的出口。 我去后台出口看过,琳琅满目的陷阱,那帮人要是进去,不脱个几层皮是别想从里面出来。 我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遇上了这种事儿,我本应该直接拿好我的书,直接离开。 但是没办法,学校礼堂的那个夜晚要排的是仲夏夜之梦,选的还是我最喜欢的一段,如果因为这档子事儿毁了一场喜剧,不值当。 所以我也就愿意费些时间,守在门口,等着你们来。 有时候我得感谢我苏家大小姐的名声,起码那个时候,我就是凭藉着这个名声,喝退了那样一群比我高比我壮的人。 你看我这,先前还说你老了,现在倒是也跟着你想起了往事。 这就不说了。 我这边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孩子们都很挺听话,眼睛里都是对知识的渴望,他们很喜欢读书。村民们也很好,晚饭后沿着村子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被塞了各种瓜果蔬菜,说很感谢我来村子里教孩子识字。 实在不忍,也害怕担不起这份感谢,我就和同行的人一起商量着,想着再这边多待一会。 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我一定在中秋节之前回去。 所以,你肯定会同意的,对不对? 苏白 农历五月二十三日写于永春屯小学 第68章 第六个故事 亲爱的苏小姐: 今天一大早就收到了你的信。 送信的人是你教过的学生,说是十二三年前桐乡县小学三年级四班的,叫贺力。 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我们也就暂时在那待了小半年,估计你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里的红糖糍粑,你一向是个嘴馋的。 但他现在还记得你的名字,我顺带着也沾光,他看见信封上的名字,早早的就把信送过来了。 堆了,他来时手里还提着一袋子粽子,说是自家包的,送过来给你尝尝,说要不是你教他识字,他现在也谋不到这样一份差事。 我知道你的脾气,粽子留了一个,算是收了这份谢意,其他没收,都让他带回去了。 今天天气好,还有些凉风,我坐在院子里拆你的信。 旺财跑过来,扒着凳子想要一起看。 我先前也不知道你信里藏了个大秘密,想着要和老伙计分享,就念出了声。 现在,旺财也知道了你的秘密。 不过你放心,他最近也不乐意出门唿朋唤友,没地去说。加上他又是个爱忘事的,等到天气凉了,这件事情也就忘了。 听你说中秋节要回来,我赶紧去看了看墙角的桂花树。 葱翠绿叶间还没有见到花的影子,你在那边倒可以多待一会,等花期到了,你也就回了,刚好赶回来吃上桂花糕,喝上桂花蜜。 说起桂花,我就想起来还有件事忘记跟你说。 桂花树后面的墙角边有个洞,我观察了几天,发现那是个老鼠洞。 可等我想着把厨房东西都收好时,柜子里黄豆袋子已经被咬破了。黄豆散落了一柜子,整齐收好也少了一半。 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墙角那一窝老鼠,等你回来再说吧。 你放心,我长记性,厨房里的东西藏好了。 今天去了单位一趟,赵局说新来了几个孩子,叫我过去带带。 现在新知识层出不穷,我退休了两年哪还跟的上时代?叫我过去也就是分享分享经验。 新来的三个孩子,两个刚刚大学毕业,一个还是大四学生,都是男孩,怎么就没个女孩呢?赵局前些天还跟我抱怨,说他为了解决孩子们的婚姻大事,还得拉下脸皮求人家文艺部的,老脸都没地搁了。 学工程要想学好,感性思维和理性思维一个都不能少。这没个互补,久而久之,这做出来的东西就没了人气。 你看我,我又在这给你扯这些。看不入眼,就总是不能管住自己嘴,没忍住多说了些。 所幸三个孩子工程图画的都不错,基本功都很扎实,看得出来平时没有少努力。 我问他们平时都看些什么书。他们倒好,搬出《工程学原理》、《工程图3000问》和《建筑力学》给我听。
第122页 听见别人在看我的书,总觉得有些尴尬,都是些班门弄斧的粗浅之谈,怎么还成了教材? 不过又不得感嘆,现在这个时间多好呀,有书看,有书读,能安稳找份工作,踏踏实实的干上大半辈子,不用颠沛流离,不用担心朝不保夕。 大哥前些天来看我,也跟我说这些。他是为国家安定做出过贡献的人,看见这大好河山,民生安稳,感嘆总免不了多一些。 我陪着他喝了点,听他说起和那个人这些年的分分合合。 大哥神色间并无感伤,想是这些年也是早已放下。 我听着他们的故事,总觉得看了个话本,富家公子遇见了从百里洋场出来的女人,从此一生缠绵纠葛之类的。想是听多了魔怔了。 这次跟着大哥一起来的还有小朋友,是大哥四姨太的儿子,五岁,乖巧又机灵,是个不错的孩子。 他似乎很喜欢旺财,跟着旺财满院子的跑,大哥也由他,倒也不担心孩子摔着,倒是跟着的管家着急的不行。 我见孩子跑远了些,调侃大哥说:「你不担心?这孩子可是你亲生的。」 大哥也是爱开玩笑,说:「谁说的准呢?没准是管家的也不一定。」 这话一处,旁边规矩站着的管家吓得一哆嗦,直接跪倒在地上。 大哥依旧是那副笑模样,我识趣打住,藉口去拿些下酒菜。 后续的事情我不清楚,只记得端菜回来时,管家已经不知去向。 我没问,也不好奇,陪着又喝了两盏。 你知道我们两兄弟的相处原则,他的事情我不过问,我的事情他也别插手。 等到夜幕时分,外面守着的人来问他是否回家。他似乎有些醉了,稀里煳涂的说要留下了住一晚。 来人带着孩子规矩退下。 既然要留下来,就得去收拾一间房间,我起身刚想柜子拿被褥,就被拉着要再喝一杯。 苏大小姐明鑑,不是我要喝这么多,是大哥硬拉着我喝的。 再说,来着是客,总得尽尽地主之宜。 我记得你的叮嘱,喝着也不忘提前打开电视看天气预报,听听我们这边的,也听听你那儿的。 我不看着你,就总是担心你,看着天气预报,要是你那边的天气不错,我这心里的担心也就少一些。 可惜今天信号不是很好,电视上全是雪花点,我使劲拍了拍,电视上雪花跳了跳,这才显示出图像。 大哥见我折腾,大手一挥:「我明天叫人给你换台更好的。」 这人炫富还炫到我们家来了,这我可忍不了,搬出你苏大小姐的名号:「你得了吧,你也不看看我家那位的家世,就赵家这点底蕴,还好意思摆到我们苏家面前来显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进了苏家的门,我就是苏家的人了,我说的这话没毛病。 大哥这才反映过来,嘟嘟囔囔着什么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之类的。 算了,看他醉了,我也就不跟他计较。 这些天总是下雨,客房又不朝阳,打开房间就是一股霉味,总不能让人睡这样屋里,我就在我们房间加了张床。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兄弟第一次睡同一个房间。老了老了,年轻时那些隔阂总算是能放下些。 收拾好出来,新闻联播正好开始,镜头扫到会议参与人员,刚好给你二哥一个特写。 大哥也是眼尖,喝醉了也能看见你二哥,回过头就说我不长进:「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借着弟妹的势往上走走。」 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讽刺他:「你倒是能耐,这些年倒借着你那一二三四往上爬了不少。」 被我这一说,他又安静下来了,半晌憋出一句:「我是个没本事的。」 他那些一二三四都是当时赵老爷子在世时给他塞的,为的就是扩大家族势力。大哥本不想要,但家族危难,除了他没有人愿意接手,也就收了那些人,捨弃了他那段爱情。 亲情和爱情,做抉择的时候,想必大哥是痛苦的。 我知道我这话是戳他心窝了。 这么些年了,我们俩兄弟还是不能学会好好说话。 或许这是赵家人的祖传基因,大哥和赵老爷子也从来不好好说话。 晚上睡觉时,大哥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我问他,他就推说今天睡多了。 问了几次,都没个结果,我也没了睡意,又想起天气预报,怕晚上又会下雨,披着外衣去关窗,又去屋外把兰花搬进来。 大哥穿着鞋跟着我后面,他似乎酒醒了些,帮着我搬了几盆花。 他问我:「什么时候喜欢种花了?」两兄弟虽然也不经常见面,但他也知晓我的性格和喜好。 我有心想要炫耀,就告诉他说:「这是你弟妹的。几朵花而已,大老远的也放心不下,三天两头的写信过来叫好好看着。其实还不就是借着花的由头想给我写信。」 看大哥当时的神色,我估摸着他是被我噁心到了,因为他下一句就没忍住笑着揭穿我:「要是没记错,当时可是你先追弟妹的。」 的确是我先追的你,可是你要是对我不上心,对我不感兴趣,我能把你娶回家吗?虽然我心里这么想着,可也倒也没反驳他。 扯了话题,让他出两口气,笑两句,这些年他心里憋着的苦也就有了出口。
第123页 我也是遇着了你,这些年倒也是慢慢学会理解和原谅了。 有了这一次出,他再回去睡觉,没一会就睡着了,睡得也踏实,就是唿噜声大了些,吓得连续来闹了好几个晚上的老鼠都没敢来。 想不到大哥的鼾声还有这样的妙用,倒是很想留他再住几天了。 可惜他的事情多,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得忙里忙外。 四点多一点的样子,我听见外面汽车发动的声音,就知道他离开了。 他走的也是急,都没有好好告别。两个六七十的人了,也不知道这次见面是不是最后一次见面。 不过老了不怕谈生死,大哥走之前留了张字条,跟我说,他死了要和我们埋在一起,说是一家人,在一起总归是热闹些。 他的字这些年厚重了不少,可纸上这字,却多了几分恣意。 我没敢替你答应,这事得等你回来商量。 苏小姐的赵先生 农历六月二号写于可辞院 第69章 第六个故事 亲爱的赵先生: 昨天又有一个女孩跟我说她不能再来学校上课了。她妈妈刚刚生了一个弟弟,正在坐月子,奶奶忙着照顾弟弟,她得回家帮忙做饭、割猪草和锄地。 还不到一个月半月时间,这已经是第五个女孩退学了。 退学的理由五花八门,学校里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孩子,今年才十二岁,她退学的理由是因为她要准备出嫁,她父母不准她再见陌生男子,叫她回家准备嫁妆。 班上本就三十二个孩子,九位女孩,剩下的全是男孩,她们现在这样一走,班里剩下的女孩子们都有些动摇,最近上课时候频频走神。 我想起那些村民们送我的蔬果,他们眼神里有对知识的尊重和渴望,却又忍不住想起现实中他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早早的找个人嫁了」、「你看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赚的还不如隔壁杀猪的」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 矛盾却真实。 读书本就是一件很难看见成效的事情,一年一年的熬着,不像是种水稻,从春到秋,总是有些收穫,我充分理解他们对于读书这件事情的现实考量。但知识本身的力量却是有力量的,它不应该被轻视,被这样傲慢调侃。 这些年和同伴都在往山村里跑,这样的事情见了不少,我以为我能够释然,却在晚上罕见失眠了。 那晚没有月光,我沿着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期间还被跳出来的青蛙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自己在惆怅些什么,但心就是安定不下来。 直到清晨,我收到了你的信,浮在半空中大半夜的心瞬间落了地。 我想了许久,还真没想起那送信的,叫贺力的学生的模样。 不过这样也很好,本就是师生缘分一场,在当时的缘分里,我也给予过善意,也就够了,就像是现在对这些孩子们也一样。 她们有着各自的人生,我也有着我的人生,当我们人生相遇交叠,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就够了。 毕竟说到底,教书这件事情,也只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大哥说起生死之事随意,但我们作为弟弟和弟妹却不能当真,不能直言长兄生死,只愿他们都是长长久久才好。 兄弟之间难免有矛盾,偶尔左脚也会给右脚使绊子,却也是有着一起前行长大的情分,各自都陪伴过各自的时光。你能够记起那些陪伴和温暖,学着去理解,起码以后心里畅快些,是件好事。 听说家里来了窝老鼠亲戚,你也别被吓到了,等我回来收拾它们。 睡觉时关紧门窗,别让它们跑到衣柜里把那些棉被衣裳咬坏了,尤其是我的嫁衣,这以后是要留给宝贝孙女的,你可得仔细看好。 说起嫁衣,我就想起你来我们家娶亲,单枪匹马的,倒不像是娶新娘子,倒像是土匪抢亲。 不过可不是抢亲吗?我家哥哥弟弟们那样多,都捨不得我嫁给你,全拦在门口给你出难题。 听父亲回忆,他说你那天眼看着就要输了,错过吉时,谁知道你还留了后手,请了个变戏法的,直接来了个大变活人。这一出出乎意料,也就让你顺利进了门。 要我说,当初就应该穿婚纱西服办西式婚礼,你偏不听,要是西式的,那还需要这样折腾? 不过经此一事,父亲倒是对你有了一些新的看法,他评价说你有些他年轻时候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倒也是不那样反对我们的婚姻。 家人不贊同,也不看好我们的婚姻这件事,你也清楚。 你逢年过节上门拜访也好,平日里来走动也好,大哥笑都不笑一下,父亲和二哥从来没个好脸色,他们是至情至信的人,有什么话都是直接说出来,你估计没少挨批评。 这些却都没见你在我面前提起,我却不能当作没看见。 那些日子,谢谢你披荆斩棘来,辛苦了。 不过那时候我也不好过。 你追求我的事情闹得整个学校沸沸扬扬,我回家后就面临三堂会审,父亲坐在正前方,大哥和二哥分坐两侧,其他的哥哥弟弟都站在他们身后。 这个严肃的阵仗,我也就见过两次,一次是那位到我家里来求资助,一次就是为了你和我的事情。 那些年,西方思潮涌进来,父亲和长兄都是接受过西式教育的,对我一向开明,不逼着我结婚,反倒支持我自由恋爱。
第124页 隔壁宅子许家大小姐都谈了两次恋爱,眼看着就要谈婚论嫁了,可这些年也没见着我有什么动静,这回还不容易听了些风吹草动,就急匆匆来问我。 我那个时候已对你有些好感,没藏着掖着,把你的实际情况一一摊开,清清楚楚说了个明白。 听我说完,我的父亲就直言:「女孩子谈恋爱和嫁人,大多是找个比自己好的。」 大哥在一旁补充说明:「你从小玩的好的曲家姑娘,嫁了个小学老师,没过三年就登报离婚了,她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称唿那人为教书匠,嘲讽那人一个月工资还不够她买一盒香油。」 二哥点头应和:「诗词歌赋,焚香玩玉,戏剧和理想,赛马和时装,这些你和他能聊上几句?」 我从小就是一个极其有主意,且一意孤行的人,当时既然已经认定了你,自然没有听了几句话就退缩的道理。 当时我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我的父亲问他:「您不希望我远嫁,这座城里,您挑了好几年,挑出一个家世比我好的好儿郎了吗?」 「曲映秋跟我玩的可不算好,也就是小时候一起学钢琴,九岁时,她嫌累就没再来,此后我们就没见过。」我又回答我大哥:「更何况,我有报社,有自己经营的商行,在铁路公司也有股份,为什么还要花别人的钱?」 最后二哥见我看向他,自觉求饶:「二哥错了,二哥错了还不行吗?」 父亲和长兄管不住我,也不忍心对我用上手段,就这样拖着,谁知道拖着拖着就收到了我的结婚请柬。 我还记得当时父亲的脸色,板着一张脸叫我在母亲牌位前跪下,吓唬我说如果敢嫁过去就要和我断绝父女。 可时我只是叫了一声父亲,他就软了态度,缓了神色,无奈嘆气:「你母亲走时叫我给你找个好人家,现在你嫁过去,我怎么对得起她?」 「可是父亲,那是你对母亲的承诺。」我记得我当时这样回答我的父亲:「不是我对母亲的承诺,也不该由我来偿还。」 父亲擦拭母亲的牌位,转过身去不让我看见他红了的眼眶。他一向不太爱在孩子面前哭,也不喜欢看见我们哭。 「要是过的不顺心了,你就回来,我们再给你找个好的。」 这是出嫁那天我父亲对我的叮嘱,我记了一辈子,也感恩了一辈子。 将来等孙女出嫁的时候,我要把这句话说给她听。 为孩子谋今后,总是会忍不住往最坏的情况想,想必是见多了悲欢离合于世事无常的缘故。 如果孙女遇上良人是最好,要是没有遇上像他爷爷这样好的,也能让她在今后的婚姻里不至于失了底气。 说到良人这件事,我就想到结婚后第二天你也没打声招唿,直接就收拾行李消失了三年。 要不是你留了封信,我也信你,就差点报警了。 回门的时候我一个人去的,把我父亲气的够呛,念叨着打断你的狗腿。 就算是后来你回来了,他也气不过。有几年年节时吃团圆饭,父亲都藉口不舒服没来,为的就是这事。 后来也不知怎的,他对你的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弯,你们之间的关系比以前更融洽了不少。 我当时和你刚结婚,觉得婚姻中应该给彼此尊重和自由,怕这一问,就把握不好分寸,所以话到嘴边就咽下了。 不过时隔这么久了,也没见你解释。这都老了老了要入土了,我可不想带着一肚子的问题去过下辈子。 今天既然说到这了,那你回信的时候要不要说一下你这三年都去哪了? 如果不想,或者是不愿意也没事,沉默或者不回答,我都能理解。 或许带着疑问去下辈子还能记着你,遇见你。 但你要是开口说了缘由,我希望你不要撒谎,对婚姻的真诚,不要毁在这件小事上。 我正给你写信,抬起头时看见月亮已经爬上了高高天幕,圆圆的,像是汤圆,又像是芝麻团和月饼。 也是凑巧,不知道那儿的桂花开了,香气淡淡的,还不是很浓郁,若有若无。 想着你那边的桂花还没开,就想着给你折一枝,随这封信给你寄过去。 可打着手电筒寻了许久,都没看见桂花树的影子,我就想着天亮的时候再去找找。 可等我向村民打听村里有没有桂花树的时,每个人都摇头说村里没有。 难道是做了个梦?还是年老了,煳涂了?可我要是做了个梦,怎么信上的字也和梦里一模一样? 为了这事,我想了一天,把给你寄信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等孩子们下课,我站在办公室往楼下看,正好看见高高围墙挡住的一颗矮矮的树,绿叶间有些星星点点的淡黄色。 花不多,我摘了一些,放在信封里,和信一起寄给你。 虽然晚了一日,但能同时闻见同一棵树的桂花香,也就算是我们在一起看过了花开。 苏白 农历六月十六日写于桂花树下 第70章 第六个故事 亲爱的苏小姐: 打开信封时,里面掉出几颗干掉的枯黄花瓣,也闻到信纸上的桂花香,我知晓那是你想和我分享的。 说来也是凑巧,院子里那颗桂花这几天也开了,可昨夜一夜风雨,刚开的花细细碎碎落了一地。
第125页 我还正在可惜,你就给我送来了,倒也算得上是慰藉。 只是你要快些回来,院子里一窝老鼠都快变成两窝了。 那时候不跟你说我那三年的去向,一方面是因为怕说了给你带来危险,另一方面是因为要保密,我也的确是不能说。 但战争结束都十几年了,也没有什么可说不可说的了。 只是你知道我这人一向记性不好,你要是不说不问,我还真想不起来要跟你来解释这事,这是我的过错。 窝毕业的时候成绩还算不错,就在老师的引荐下去见了赵局,也就顺利在局里谋了份工作。 工作还算体面,赚的钱也不算少,我也就有了底气能照顾你,于是拿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就跟你求婚。 可谁料到,结婚当晚,赵局上门祝贺,顺便还把新郎官带走了。 我被蒙着眼睛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正踌躇不安的时候,赵局出现了,递给我一些资料,话语间一会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会又是威逼利诱。 看眼色我还是会的,当时就明白,这任务是我不想接也得接。 于是,签了协议,我就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去了北方,刚下火车就被人接到一个院子里。 院子小小的,我现在还记得院中有棵高高的银杏树,大大的树冠将院子遮得严严实实。我每天都能听见外面卖煎饼果子的叫喊声。 和我一起待在院子里的还有两位先生,荆先生和吕先生,他们算是我老师的老师,也就是我的师祖,那段时间我跟着他们学到了很多。 考虑到两位先生年纪都大了,一些实地勘测的活一般是我出去,也都有人跟着保护。除开这些时间,大多数时间都在院子里待着,画些工程图之类的。除了经常熬夜和偶尔拉响的警报声,倒没有什么生命安全。 第二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飞机在头顶轰鸣而过,整个城市顷刻间变成人间炼狱,吕先生当时重病在身,在撤离的时候没熬过去。 年少时,我多少次从死亡边缘走过,我以为不怕死。更可况,就算是死了,我这也算是为国家而死,死的倒也算是堂堂正正。 可当我亲眼目睹了生命的消逝,我却开始敬畏死亡, 那个时候我有了你,如果我走了,谁来照顾你?你是否会找到另一个如我一般疼惜你的人?你在往后的日子里还会记得我吗?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不想死去,就想活着,活着回去,和你长长久久。 那段时间我给你写了很多封信。可也不准把信寄出去,我就全攒着,找了个小箱子,全锁在里面。 现在这些信我还留着,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 撤离后是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等到第三年春天,我们在西南边城安顿下来。 新的住所不宽敞,但是门前有花,门后有树,是温暖的。 我手上的冻疮慢慢结痂,荆先生的老寒腿也不再发作。 到了新住所的第二天,就来了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据说是吕先生的学生,冷冷的,有些不太爱说话,但能力和品行都很不错。 在最后分别的时候,我们三人喝了些酒,他喝醉了,坐在门槛上看着月亮嚎啕大哭。那一天,我才知道,那个年轻人也是吕先生的儿子。 唉,跟你说这些伤心事干什么,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个容易伤感的,倒惹得你反倒是不开心了。 所幸,第三年的冬天,战争结束了。 回来的时候也事赵局来车站接我,他神色沧桑,眼神却坚定。 他对我说:「欢迎回家。」 我本来有些感动,但我又想到,不也是正是他亲自在这个车站把我送走的吗? 他也清楚我脾气,好话说了一箩筐,直说到这些年他对你的照顾,我才大度不愿意与他计较。 回来后我去苏府拜访,我也知道岳丈大人对我不声不响离开这三年有些脾气。 那时候尽管取得胜利了,时局也依旧动盪,我依旧不能说。 至于后来岳丈态度变了,估计是赵局帮我说了不少好话。他们十几年的朋友,赵局说的一些话,岳丈是愿意相信的。 刚写到这,旺财就从柜子上跳下来,打翻了墨水,还顺便在信上踩了个脚印,估计他也是想你了,想跟你说些什么。等收到信,你可得好好读读。 烨梁最近抽空来看我,拎了一大袋水果过来,站着陪我说了半天话。 这孩子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从小就懂事,礼数总是周全。 我们当时收养他的时候,他才几岁呀,也就三四岁吧,刚刚知事的年龄,就知道上桌吃饭长辈先动筷的道理。 可也就是太懂事了,这三十几年了,和我们总有些疏远,不够亲近。 说起来还是怪你,志儿刚来我们家,你就说让他养养性子,就扔给他一堆经史子集,你看看,现在倒好,都给教成个老古板。 烨梁前脚刚走,后脚孙女就来了。两父女一前一后的,跟约好了似的。 两人来为的还都是同一件事。 孙女在学校谈了个对象,是同班同学,知根知底的,人现在还没见过,但家世和学识都还算不错。烨梁虽然觉得二十岁谈恋爱结婚是早了些,但他也没说什么。 可等双方见家长的时候,烨梁才发现男方家长是自己的死对头。
第126页 对,说起这个死对头,我得先跟你交代一下前因后果。你那些年忙的脚不沾地的,倒是不知晓这件事情。 在收养烨梁第三年,你跟着父兄南下,去了大半个月,也没留个收信地址,也没办法联繫上你。 我瞧着孩子也到了上学的年龄,老是待在家里一个人读书识字也不是个事儿,想着孩子还是应该和孩子一起,就自作主张给他报名,准备送他去学校。 当时我们住在景门道,沿着路走到头,有个学堂不错,教英文,离家里也近,我陪着孩子去里面看了一圈,环境也不错,加之烨梁那天难得有了些他那个孩子的活泼劲,我也就没犹豫,当天交了学费,第二天就送他去学堂。 孩子是高高兴兴出门,可回到家以后就闷闷不乐的,就连晚饭都不愿意吃了,问他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说,就捧着本《孙子兵法》坐在书桌前抄写。 我本来打算第二天去学堂问问,可刚好那天局里工作多了些,我下班赶去学堂的时候晚了,学堂早就下学了。 而且回到家以后,烨梁的情绪又恢復了,我也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忘的一干二净。 半个月后,我接到学堂打来的电话,叫我去学校一趟,说有个小孩子把烨梁打了。 我匆忙赶去,看见烨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怒气上头,心里想着的都是孩子平时乖乖巧巧的,怎么可能主动惹事呢? 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把烨梁护在身后,质问那个打人孩子的家长。 那位家长也是个相信孩子的,也直接将他孩子护在身后。 旁边的校长赶紧出来打圆场,说起事情经过。 烨梁和那个孩子在开学第一天起了些摩擦,但后面两孩子成了好朋友,那个孩子还主动要换座位和烨梁坐在一起。可也不知怎么了,今天一下课,两人就吵了起来,接着那个孩子就动手打了烨梁。 所以今天这事,的确不是烨梁先动手的。 校长一开口,对面家长气势就弱了,问护在后面的孩子:「夏同,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那个叫夏同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我看了一眼烨梁,他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同家长面上过不去,就拉着夏同要道歉。 那孩子也是个犟脾气,硬是憋着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我当时意识到这件事有些不对劲,本想着再问清楚些,但眼见着对面家长就要动手教训孩子,我赶紧拦住,说了几句都是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之类的话,这件事情也就算是过去了。 回去以后,我问烨梁事情的经过。 他只低头站着,规规矩矩的认错。 后来我悄悄去找了夏同,才知道打架事件的经过。 夏同他长得高,人缘不错,算是学校小霸王,烨梁入学那天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书,刚好正准备打扫,水泥地上洒了水,书就沾了泥。烨梁当时把书捡起来就道了歉,说回家重新给夏同抄写一本。夏同心里有气,嘴上没好话,骂了烨梁几句。 烨梁当时没什么反应,第二天还把自己的书给了夏同,主动亲近他,两人迅速建立起友谊。可自那以后,夏同桌上的东西总是莫名其妙出事,不是毛笔秃毛了,就是砚台摔地上裂开了,甚至连作业本都能不翼而飞。 撞见了这种事,夏同这孩子第一件事居然是去寺庙求了一道符。要不是几天后他亲眼看见烨梁用石头砸他的毛笔,他都没往烨梁身上想。 知晓这些事都是烨梁干的后,他脑子一热,就有了后续的事情。 我也能理解烨梁的睚眦必报和不太坦荡的手段,我年轻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 可我没敢跟你说,你眼里是个容不得沙子的,更何况你本就觉得烨梁的性子过于尖锐,肯定免不了说他一顿。 我只把那些《论语》,《诗经》之类的又搬来出来,让他每天看看,提醒他收收性子。 不过烨梁和夏同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更巧的事,两人从学堂分别后,又在大学遇见,而且两人都留校成了老师。 这会估摸着又得成为亲家。 缘分,这东西谁还真说不准。 看我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正经事却忘了说。 两父女吵了几次,没得出个结果。 最后决定,中秋节的时候,让男方家人一起来家里吃个饭,让你看看,最后由你做决定。 家里的事情还是得你来作主。 苏小姐的赵先生 农历六月二十八日写于可辞院 第71章 第六个故事 亲爱的赵先生: 昨天去小镇集市上凑热闹,想起家里床单也该换了,就买了当地村民亲手织的四尺红白格子的布,摸起来很柔软,价格也合适,除了床单,做个简单的围裙也是合适。 顺便还买了些小吃,都进了我的肚子,同行的老师担心我积食,回去还给塞了一把山楂,叫我泡水喝。 我才吃了七分饱,实在是没有消食的必要,不过山楂加上一些红糖,酸酸甜甜的,很是解渴,让我想起你熬的酸梅汤。 夏天午睡醒来,喝上一杯,燥意全消。 天也热了起来,旺财喜欢趴在阴凉的地方或者是院子水井边,你仔细看着点,别让他掉下去了,另外阴凉地虫多,注意些别让他染上虫了。
第127页 不过要是染上了,就直接把他毛剃了,然后去找隔壁宗什,他儿子是学兽医的。去的时候别空着手去,厨房拿瓶桂花蜜,宗什眼馋许久,他儿子也是喜欢的。 那窝老鼠你和旺财都离远些,尤其是旺财,让他别去招惹。不然一会追老鼠闹腾起来,屋子离乱糟糟的,可有的你收拾。 本就是一只狗子,偏偏喜欢抓老鼠,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多管闲事的臭毛病。他小时候就被我们抱来了,从小就在身边跟着,我们两人也没这多管闲事的毛病呀。 另外你自己也要注意些,天热,西瓜可以吃,但少吃,另外煮酸梅汤时少放些糖,本来就够甜了,最多放一勺。 你要知道你那些牙齿都还健在,不是因为你这个主人的爱惜,而是它们已经学会自己坚强。 另外做饭要是分量多了,不要怕浪费就全部吃完,岁数大了,消化能力本就不如年轻人。剩饭剩菜要是多,可以用井水冰着,可以再放上一天。 你的那些习惯,我说了多少次都改不过来,只能多叮嘱几遍,你就不要嫌我啰嗦。 也快要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是放心不下那些孩子,就坐在院子里想了半天,想着能再做些什么。 今天早上,最后一本书抄写完,我就带着那些书,去了退学的那五个女孩子家里一趟,顺便送了些本子和笔。 书一时间买不到这么多,我就抄了五份,每个字上面都标了拼音,字不要求好看,工整就行,能让她们看清楚,看明白。 无论她们在不在学堂,总应该要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就算是嫁人了,以后生了孩子,也能教孩子识字,明白一些道理。 出身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但命运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稍微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遇上某个人或是某件事,就可以改变,甚至走向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慢慢来,教育一代一代,总有些命运是会改变的。 作为一名老师,五六十多年了吧,我自觉问心无愧,对得起每一位学生。 可作为一名母亲,我的确是失败的,也的确对烨梁有些愧疚。 这份愧疚,经过我的表达,就演化成了严厉。我想告诉他,学这些学那些都是为了他的未来,可从我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你要是不改掉这些毛病,你就别叫我母亲。」 我家人都是很喜欢并且擅长表达的人,他们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精准且有效。可我从小就是一个不会表达的人,再煽情动人的话语,从我嘴里说出来总是硬邦邦的,客观又不近人情。 父亲说,这是因为我无法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理解和思考问题。 之后我一直都有意识地改正自己这个毛病,可是很明显,无论是写稿子办报纸,还是背诵戏剧对话和独白,都是试图去揣摩别人心理活动和状态,可也都没能完成让我那糟糕的表达变稍微不那么糟糕的目标。 不过等我当上老师后,这个毛病倒是好了不少。 在遇见烨梁的时候,可惜我还不是一名老师,还不是一个完美的母亲,依旧是个不太会表达的苏大小姐。 教了这么多学生,见了这么多人,和烨梁这孩子第一次见面,我就察觉到他那极端的性子。 政府当时要改革孤儿院,报社去跟踪报导,因为父亲的叮嘱,我也就跟着去,防着出什么意外。 其中一个环节是一小比赛。从孤儿院选了七八个孩子站到演讲台上背诵古诗词,做一些算术题,赢得人可以有一些奖励。 毫无悬念,烨梁赢了。 当时我在台下站着,捧着照相机给获胜的孩子照相,却一眼就看见了他眼神中的不满和傲慢。 烨梁傲慢于他的才华与能力,不满于他现在的境况。 那时他才三岁呀。 慧极必伤的例子我见了太多了,我疼惜他的才华,我不想他成为其中之一,就想把他带到身边亲自教养。 所以我回家之后就跟你商量,说想收养一个孩子。你一向对我是尊重且支持的,竟也没问我缘由,就点头应了下来。 烨梁来家里以后,也不知道怎么调整的,我们就默契扮演起严母慈父的角色。 孩子现在这样的性子,也有你的责任,你别全怪我身上? 再说,孩子出了和夏同那样的事情,你怎么能不跟我说?就算是我在外,你联繫不上我,那等我回来总可以告诉我? 就连现在,烨梁他生活、工作和感情上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只找你倾诉,到了我面前就只有那句永远不变的「一切都好。」 说起这些我就来气,平日里我教孩子的时候,你总是拦着,护着,倒显得我和孩子不够亲近。 唉,说了这么多,也有我的过错,也不能一味怪你。 不过这些年也就煳里煳涂过去了。 烨梁成材,成家,倒也没出过茬子,现在也过的幸福,有个美满的家庭,我这心里歉疚也就少一些。 孙女这事还是得回去亲自看一眼才能做决定,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草率决定。 不过要是相看后,我觉得男方实在是不行,但孙女也是执意要嫁,我们也别拦着,准备丰厚嫁妆和娘家的支持就行。 我们不能一辈子都护着她,但起码在的时候,给她留一条退路是应该的。 至于嫁过去以后,生活是苦是甜要她自己去体会,她也到了该为自己选择负责的年纪。
第128页 中秋节要是在家里聚一聚,就得从现在开始准备起来。 你说要不要给你家大哥发个请柬?也不知道他最近忙不忙? 我这边的话,大哥和二哥都忙,估计也没时间来,就算是来了,围了满满一院子的人,吃饭时总归是不自在。 三哥和四弟都在国外,五弟在深山老林考古,一时也放不下手头的事情,六弟倒是有空,每天画画喝茶的,要不就给六弟发份请柬? 晚辈婚姻大事,总该是要请一些长辈到场的,不然失了礼数。 菜品也应该从现在开始准备。 你收到信后,就去城郊一趟,买两只鸡和一条鱼回来,如果要是能再有些虾,那是最好的。 院子地下埋的那几坛桂花酒,你看看成色,要是可以,就取出一坛。要是味道闻起来还差点意思,你就回祖宅一趟,跟管家说家里要聚一聚,约好时间,他到时候会选好合适的酒送来。 另外,中秋节聚会,月饼不能缺,你这些天要早些起,李家婶子铺子里生意好的很,要是不早些,估计月饼就没了。 也不知道男方家庭喜欢甜口还是咸口? 要不你就这样,就鲜肉和红豆馅的各买些,鲜肉的多买些,孙女和烨梁媳妇都喜欢吃。 不过你说要是男方喜欢甜口,以后这两口子会不会因为这事吵架呀? 一说起这个,我就有些担心。 这边村里有对夫妻,也是刚刚结婚。男方是村里的,女方是从北方远嫁过来的。 结婚后的第一天,按照这边的习俗是要喝一碗醪糟蛋,寓意今后生活甜甜蜜蜜。 女方那边没这习俗,而且也不习惯这种吃法,就问了句能不能不吃。 公婆没说什么。新婚媳妇,总不好说些什么。 后来又遇上端午节,包粽子就就交到婆婆和媳妇手里。 媳妇那边吃甜粽,婆婆这边喜欢吃咸粽,也不知道中间是怎么一番折腾,两人就粽子这件事情吵了起来。 婆婆免不了扯到之前醪糟蛋那事,说了句媳妇没家教,不讲礼数之类的。 媳妇也是个暴脾气,没忍住,最后婆婆和媳妇在厨房打了一架。 你说要是孙女嫁过去,她又是个从小就被宠坏的,要是因为口味不合这事和婆家闹不愉快了,这可怎么办? 唉,我也就是瞎操心,这事成不成还是两说,我怎么就担心起了婚后的事情了。 你别说我,你也是一样,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都是陪着生活了许久的人,怎能不担心,不牵挂呢? 至于其他菜品就不需要你操心了,都是些家常菜,等我回去再准备也来的及。 我在这边看看有什么特产之类的,也带些回去,算是加菜。 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卓老师,她家三儿子媳妇昨天生了个孩子,她高兴坏了,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挨家挨户的收鸡蛋,说土鸡蛋好,坐月子吃正合适。 你说,我要不要也带些土鸡蛋回去? 算了算了,不问你了,你只会点头说好。 我这边准备去上课了,就写到这里。要是你收到信的时候已经到了七月底,就不要给我回信了,省些钱,等我回去再商量。 苏白 农历七月十一日写于办公室 第72章 第六个故事 亲爱的苏小姐: 我数着日子,想着有两件事情得先在信里跟你说一声,就还是把这封信寄了出去,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 收不到没也没系,就像是每次打电话,你总是习惯你先结束,但我总觉得不应该让你最后一句话落空,总要多说上一两句,让自己成为那个最后结束的人。 第一件需要跟你说的是中秋节家宴的事情。 我给大哥和六弟都发了请柬。 大哥那边实在抽不出时间,隔天就叫管家提着礼物来说了声抱歉。新换的一个管家,不是以前那个,看着挺年轻的样子,但办事也周到。 推拒不开,礼物我收下了,但也不能没有回礼。 简单拿了盒桂花蜜和一根野山参,不算太贵重,算是自家人之间的人情往来。 六弟那边也回了信,说最近得了一篓子螃蟹和几壶花雕,到时候带来给我们尝尝味。刚好我也就不用去祖宅找管家取酒了。 不过,六弟要是来了,你别说他。 我知道你作为姐姐的担心与关切,忧心他老了没人照顾,想劝他找个伴。可他这些年,写写画画,吃吃喝喝的,一个人倒也自在,不也挺好的?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你就是瞎操心。 高高兴兴去了一趟城郊,没买到鱼,拎着装着两只母鸡的笼子回来的。 城郊那条河被填成了小溪,河床升高了不少,浅浅的一层水,还不到我脚踝,说是这边要修铁路。没了水就自然没了鱼。 修修修,这些年就没停过,也不是不好,就是感觉那里不太对。 我找村民打听了一下,以前爱在河边钓鱼的那些人另寻去处了,说是去了城南的乡阳河。我改天找时间再去一趟城南,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两手空空回来? 本就来了一趟,就干脆买了两个西瓜,便宜不少,还和几个坐在村口树下村民聊了几句。 这儿天气比以前热了不少,蚊虫也多了些,我就站着聊会天的工夫,脸上和后背全是汗,腿上和胳膊上还被咬了好几个包。蚊子毒,咬的包又红又肿。
第129页 村子里的人说不止这条河,村里还有十几亩良田也被填了,给的补偿款不算少,村民们对拿到补偿款的那几户人家很是羡慕。那几户人家拿了钱就都进城了,听说有的还买了铺子,做起了买卖。 不过最可惜的是眙宜镇那个土地庙也被夷为平地。推平土地庙是个大事,听说因为这事,几个村都去闹过,动静还挺大,但最后给了笔补偿款,也就不了了之。 前两年土地庙还很有人气,逢年过节的,村里都回来祭祀,我和你来钓鱼的时候,赶上过一次热闹,还去着庙里走了一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土地庙是明末清初的建筑,庙内有彩塑,除了两面墙的壁画,庙内并无其他修饰,可土地庙保存很完整,可能跟周围的村落轮流守庙和修庙有很大关系。 现在推了,很是可惜。一方面是可惜了那栋建筑,那栋建筑的完整度很高,另一方面是可惜村民们的祭祀场地一时间没了着落。 前两天,学校发来了返聘书,说是想让我再上讲台干几年,讲讲课,带带学生。 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去。 你知道我的,年轻时候还有几分干劲,几分青春热血,可这老了,想的全是柴米油盐,只想摇着大蒲扇坐在院子里陪陪你,陪陪旺财。 本来人生就还剩下短短的一截,要是一不留神,步子跨大了,一下子就走到尽头。我就想和你走慢些,最好边走还能边歇歇。 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决然退下来,不打算再过问那些事情,买下这个院子的时候,高兴的像个孩子。 光是起这院子的名字,我们就商量了半天,又是翻书又是查字典的,只恨自己肚子里墨水少。最后,还是你一锤定音,起了「可辞院」这么个名,说是「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 可我们也就待了七八年,你放心不下你的学校和学生,我也放心不下那群工程系的孩子们,怕没人约束着,一个个跑出学校,就像是孙悟空离了花果山,胡作非为。 我还真得好好去思考一下要不要接了返聘,回去好好教教书,让他们出校门设计工程的时候要多想想,多用点心,多用点感情,别最后做出的工程害的我现在连条鱼都吃不到。 不得不承认,我们呀,这一辈子,就是劳碌命。 这边家里的孩子也不省心,这不,我得好好跟你报备一下这第二件事情。 前天我正在厨房烧菜,就听见院子门被敲得砰砰响,我们家也就孙女这么敲门。 我高兴打开门一看,果然就是她。 孙女眼睛和脸上都红红的,脖子上全是汉,手里提着个大包,鼓鼓囊囊的,脚上还穿着拖鞋,开口就说她离家出走了,要在我们院子待上几天,等她买了车票就去南方找份工作,再也不回来了。 我当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大学还没毕业,书也不好好读,一闹脾气就不管不顾的说要走,半点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也不知道谁惯的。 可自己家孙女,还不是自己家惯的? 我叫她先进来洗脸吃饭,等到她平静下来了,就问她是不是和家里吵架了,或者是学校里受欺负了之类的。 这孩子也是个脾气倔的,这点倒是和她爸爸一模一样,随便我怎么问,就是不肯开口说原因,问的要是急了,就直接跑回房间,把门一锁,半天不出屋子。 你说我们那会,要是和长辈吵架敢这样甩脸子,明天祠堂就家法伺候。 不过他们也是年代不同了,她和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也不一样,难免性子跳脱了些,也是情有可原。 孙女也是知道好歹的,昨天还冲我发了脾气,第二天早上起来知道错了,就给我做了早餐赔罪,倒也不算我们白疼她一场。 中午吃饭的时候,儿媳妇来接孙女回家。我瞧着得留出些空间和时间让两母女好好聊聊,就接着洗碗的由头去了厨房。 可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聊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还吵了起来,惊醒了趴在旁边睡觉的旺财,他也跟着瞎掺和,跑到两母女之间摇着尾巴一顿叫唤。 你还别说,他这一叫,两人立刻就安静下来,孙女扔下一句「不回去」就又跑到房间躲了起来。 我和儿媳妇也没说过几句话,见面也都客客气气的。算不上多亲近。 可这回估计儿媳妇事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也是红了眼眶,见我出来,没憋着心里的委屈,还愿意跟我说上两句。 还是孙女找的对象惹的祸。 本来两家人都约着在中秋见个面,所有的事情都等到那时候再聊,大家都能暂时安稳一段时间,两家的孩子暂时也都避一避,最好不见面,趁着这段时间,各自家庭都能和孩子把事情理一下。烨梁也和孙女聊个聊,两人也都能互相理解。 可谁料男方那边却出了事。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穿的破破烂烂的远方亲戚拿着一纸婚约闹到了夏同办公室,直接破口大骂夏同是个白眼狼,有出息了后就忘了穷亲戚,就连父辈定下的婚约都要抛弃。 说实话,包办婚姻那一套早在我们那个年代都不流行了,他怎还好意思现在拿出来叫嚣要真是父辈有名有姓的亲戚,好好帮着扶持一下就行,没必要为了父辈的承诺,搭进去孙子辈的幸福。 我是这么想,这要是夏同的父亲还在,为了孙子的前途和幸福,也该是这个想法,可偏偏夏同不知道事碍于面子还是怎么的,竟然没有直接回绝婚约,直接在校外给亲戚租了房子安置不算,还让他儿子和婚约的女方私底下见了一面。
第130页 这学校里里外外都是认识的,多少双眼睛看着,都不用特意打听,烨梁听着周围同事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夏同安排婚约两方见面的事情,也是气极了,回家后就拖着孙女要她去分手。 快开学了,孙女这几天都待在家里看书,就没听见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只觉得烨梁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还是要拆散她们,就说了些比较伤感情的话, 后等到烨梁冷静下来,说清楚缘由,孙女也是不信的,只觉得是在编谎话。儿媳妇看不下去,就帮着烨梁说了几句话,孙女也是气头上,就直接收拾东西,来了出离家出走。 现在的情况是儿媳妇左右受责,烨梁怪她说那几句话,把人气走了;孙女怪她和烨梁站在一起,不为自己女儿考虑。她现在是左右不是人。 昨夜她辗转反侧了一夜,没睡着,今天一大早就去找了夏同媳妇问明缘由,又赶着来接女儿回家,也没歇上一会,还费力不讨好。 夏同媳妇是个传统女人,年轻时候绑了小脚,尽管后来解了,但腿脚还是不便,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管着家里穿衣吃饭的事情,只说家里这么大的事情她也做不了主,只答应说中秋节两家的依旧是见一见。 这事也是一团浆煳,越搅和越乱,我现在是理也理不清,急需苏大小姐回来主持大局。 苏小姐的赵先生 农历七月二十九日写于可辞院 第73章 第六个故事 农历八月十五日,中秋节,早上九点。 「苏苏,房间里电话响了。」赵建白看着火,走不开,就叫在院子里择菜的苏白去接电话。 苏白手肘撑着膝盖站起来,舀了两瓢水把手洗干净,慢慢把腰挺直,应了一声:「行。」 孙女拿着刀正在切菜,听到动静好奇看了一眼,问赵建白:「爷爷,谁打来的?」 赵建白隔着滑到鼻樑的眼镜看她:「好奇呀,那就跟着奶奶去听听。」 孙女撇撇嘴,低头继续切菜,有一下没一下把小葱切成长短不一的葱段。 火起来了,赵建白起身就去调蒸鱼酱汁。 「把盐递我一下」他拿着筷子尝了尝蒸鱼酱汁的咸淡,啧啧嘴,觉得有些淡。 接过盐,他抽空看了一眼孙女的神色:「还生你奶奶的气?」苏白回来那天训了孙女一顿,说她不该和长辈顶撞后离家出走。 想到今天是奶奶掌勺,孙女老老实实把葱段改刀成均匀大小葱花。 「家里面谁敢生奶奶的气?」她说着这话,语气往上扬,眉毛也跟着往上挑,带着些少女的嗔怪和娇俏。 赵建白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很显然没真的生气,就把劝说的话咽了下去。 苏白走到沙发旁接电话:「餵?」 电话那边迟疑了一秒,叫了一声:「母亲。」 「烨梁呀,」苏白扶着沙发扶手慢慢坐下:「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学校事情忙,我和晓慧六点半才能过来。」宋晓慧,苏白儿媳妇。 「工作的事情要紧,先忙工作。」苏白心里盘算着把菜上桌的时间往后推个半小时。 电话那边踌躇犹豫着,又问了一句无关痛痒的问题:「您最近身体怎样」 苏白看出他的侷促,直言:「要是有事就去忙,晚上回家有的是时间。」 听到这话,电话那头如释重负:「那我先去忙了。」 「嗯。」 苏白挂电话,出房间,沖厨房喊了一声:「烨梁和晓慧学校有事,晚个半小时过来。」 「那我这汤迟点上炉子。」赵建白把手里端着的砂锅放到地上,开始处理今早买鱼时顺手买到的泥鳅。 苏白走到水井边凳子上坐下,看了一眼嫌厨房热,出来在房檐下蹲着,咬着吸管往汽水瓶底部吹气的人。 赵建白刚好看见苏白的视线,开口主动给双方一个台阶,叫蹲着的人:「安安,帮奶奶打桶水。」 安安低着头,捏着吸管搅了搅玻璃瓶里汽水,看不出她到底有没听到这话。 苏白也不作声,把黄掉的菜叶子摘掉,舀了水放进脸盆开始洗菜。 过了好一会,安安把还剩了一半的汽水瓶放在台阶上,瓶上的水滴滑落至瓶底,接触到地面,画了个圆圈。。 她磨磨蹭蹭走过去,把水桶挂上,扔进水井。 水面和木桶撞击,发出一声闷响,最好沉入水底。 苏白依旧认真洗菜,只当作没听见这边动静。 赵建白边忙着手里的事情,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也不插手。 井绳一圈一圈缩短,装满水的木桶摇摇晃晃见到光亮,固定住井绳,安安跨一步向前,把桶提下来。 「奶奶,新打的水。」她小声说了一句。 苏白看了一眼:「嗯。」 安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赵建白远远看着,朝安安招招手:「快来喝酸梅汤,刚刚冰好,奶奶一大早起来给你煮的。」 安安进厨房端了两碗冰冰凉凉的酸梅汤出来,表情轻松自在了不少。 她将其中一碗放到树荫下摇椅边桌子上:「奶奶,你休息一会,快来喝酸梅汤。」说完,又端着自己的那一份,回到屋檐下蹲着,顺带着还不忘喝了半瓶的汽水。 赵建白也端着放着西瓜的脸盘出来,倒了半桶井水进脸盆冰着西瓜,水溢出了许多,地面湿漉漉的,风一吹,院子凉快不少。
第131页 「等午饭后就能吃了。」他像是完成一件大事。 苏白洗手,去端酸梅汤,自然接话:「午饭你们爷孙想吃什么?」 安安举手抢答:「凉面。」 苏白点头:「那就凉面。」 三人正聊着,传来三声敲门声。 苏白叫赵建白去开门:「估计是文乐,也就他规矩敲门了。」 苏文乐,苏白六弟,他是从小规规矩矩长大的,即使后来出了国,学了油画,骨子里多了叛逆,但待人接物遵着老一派的来。 赵建白打开门,叫了一声:「六弟。」 来人黑灰色的头髮梳到脑后扎了个小辫子,穿一件短袖花衬衫和宽大裤子,裤脚全被被扎进黑色皮靴,手里提着五花大绑的螃蟹和两壶花雕。 他进门,先喊人:「姐姐,姐夫。」 赵建白把他手里东西接过来。 安安站起来,叫人:「舅爷爷。」 「真乖,最近学习怎样?」 安安:「专业第一,和平时一样。」 「那读书也太无聊了,没有一点挑战性,要不试试干点其他的?」 苏白走到井边洗碗,打断两人说话,避免他把安安带跑偏:「夏天穿皮靴不热要不换双布鞋?」 安安把自己的碗也递过去,苏白顺手接过一起洗了。 「热呀,不过好看。」苏文乐听着这话,进门,在鞋柜里找到一双合适尺码的布鞋,利索换上。 苏白把碗收进碗筷:「好看有什么用?好看能当饭吃?」 「那还真能当饭吃,你看人家模特。」苏文乐半踩着拖鞋进厨房,一眼就看见冰镇酸梅汤,自己动手舀了一碗。 苏白进来把黄瓜和胡萝蔔切丝:「中午吃凉面。」 「凉面好啊。」苏文乐端着碗出厨房去逗旺财。 旺财是个会享受的,也是个时刻记着自己任务的,趴在竹凳下面躲阴凉,还不忘盯着墙脚下的老鼠窝。 苏文乐隔着老远叫了一声旺财。 旺财没空回头,随意敷衍摇了摇自己的尾巴,算是回应。 苏文乐蹲着,和旺财的视线处在同一个水平线,看见了老鼠洞,叫苏白:「姐,你院子有老鼠,旺财想抓。」 赵建白刚刚处理完螃蟹,端着盆往厨房去,接话:「他是个喜欢折腾的。」 「人生不折腾有什么劲。」苏文乐嘀嘀咕咕说了一句,不敢大声。 天气热,树上的蝉叫就格外让人心燥,安安拿着根竹竿想去把蝉打下来。 苏白端着一簸箕过了井水的凉面,放了些香油拌匀放在一旁,叫安安:「去擦桌子,拿碗筷。」 安安丢开竹竿,洗了手,进厨房去了。 见人不在,苏文乐凑到苏白面前问:「安安和她对象怎么认识的?」 苏白没抬头,忙着手里的事:「大学同学,学校联谊认识的。」 「男方家庭怎样?」苏文乐舀水洗碗。 苏白余光看到安安出了厨房,压低声音;「今天且看看。」 赵建白帮忙把切好的菜码和调好的酱汁一起放到桌上:「吃饭了。」 「来了。」苏文乐拿着洗好的碗上了桌。 夹满一碗面,加入酱汁,浇上红油辣子和蒜水,最后盖上两大筷黄瓜和胡萝蔔丝,一起搅和搅和,最后夹一筷子裹着酱汁面条和红绿细丝一起送进嘴里,滑腻爽口,冰凉解暑。 安安没忍住吃了两碗,吃完就摊在沙发上不肯起来。 赵建白想要收拾碗筷,挨了苏白一肘子:「安安洗碗。」 安安不想动:「为什么是我?」 「谁吃最后谁洗。」苏白边说着边把井边冰镇的西瓜抱过来。 苏文乐适时去拿了菜刀和砧板。 刀刚刚挨到西瓜皮,瓜就裂成两瓣,露出点缀着黑色西瓜籽的红色瓜瓤。 两瓣变成四五六七八九月牙形的西瓜片,安安爬起来偷拿了一片,咬了一口,满足喊道:「有西瓜吃,我洗就我洗。」 苏白单独切了一片三角形的给赵建白:「只能吃一小份。」 安安替她爷爷抱怨:「奶奶也管的太严了。」 苏文乐手肘撑着岔开的腿,头埋进大大的西瓜片,也跟着点点头。 「没大没小,有这么跟奶奶说话的吗?」没等苏白说话,赵建白先开口维护。 见势不对,安安赶紧扔了西瓜皮,抱着堆着的碗筷一熘烟躲去了厨房。 午饭过后又是各种忙活,洗碗的洗碗,切菜的切菜,洗菜的洗菜,讲笑话的讲笑话,看老鼠的看老鼠,各得其所,各得其乐。 不知不觉中,晚霞布满整个天空,周围光线慢慢柔和下来。 苏白看着天色,拿着锅铲去客厅转了一圈,看墙上挂着的钟,问院子里正在摆桌子的赵建白:「这都六点多了,这人怎么还不来?」 安安坐在屋檐下,竖着耳朵听了一句。 「这不是说的六点半吗?」赵建白回道。 苏白拿着锅铲又回了厨房。 赵建白摇了摇桌子,发现有些不稳,就去客厅想找两个纸片垫垫桌角。 这时,院外有人敲门。 苏白叫安安:「去开个门。」 安安不愿起来,别别扭扭的。 赵建白把纸片摺叠塞进桌脚和地面的缝隙:「安安快去,别让人等久了。」
第132页 安安站起来跳下台阶,快走了几步,又放慢几步,总算是走到院门前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拎着月饼的烨梁和晓慧。 安安见了,不情不愿叫了声:「爸,妈。」 烨梁把月饼递给她:「把东西提客厅去。」 安安松了一口气,接过东西跑着去了客厅。 烨梁和晓慧进门,自觉分工。 烨梁走向稳定桌子的赵建白。 晓慧进厨房帮忙打下手。 苏白抬头正好看见人进来,就把手里端着的汤递给她:「尝尝味道,咸吗?」 晓慧尝了一口:「淡了些。」 苏白加了一些盐,说:「安安她对象那家人现在还没来。」来别人家做客,还晚了时间。 晓慧拿起墙上挂着的围裙给自己系上:「或许路上遇见了事,再等等就是,总归是安安喜欢的。」 苏白嘆了口气:「这些天幸苦你了。」 晓慧鼻子一酸,背过身去,假装去拿酱油:「也没什么。」 第74章 第六个故事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苏白沖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几点了?」 赵建白抬头戴上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准确报时:「六点四十五。」 「怎么还不来?」苏白念叨了一句,叫烨梁:「打个电话催一催,这个时间点了。」 烨梁放下手里的活,去打电话。 苏文乐站在窗台前,捏着毛笔正在练字,见人进来就顺嘴问了一句:「约的是几点?」 安安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闷闷不乐:「六点」 「谈恋爱嘛,最后总是要分手的。」苏文乐安慰她。 安安不高兴跳下沙发,离他远些。她年纪还小,不乐意听这些话。 第一通电话无人接听,第二、三通依旧,事不过三,烨梁把听筒放下。 苏文乐侧头瞄了一眼:「没人接?」 烨梁点头。 「嘿,这怕是不想成亲家。」苏文乐提笔写了一个「礼」字。 苏白见时间这么久还没个响动,就直接进了客厅来问结果:「怎么这么久?」 烨梁挑着好的回答:「电话没人接,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 苏白拿围裙擦擦手:「都饿了吧?我们一家人先吃,边吃边等。」 院子里的灯打开,四方桌四个方向都放了几盆驱蚊草和薄荷,免得饭没吃还没吃到嘴里,自己就成了蚊虫的下饭菜。 清蒸鱼,四喜丸子,花雕醉蟹,滷肉拼盘,红烧肉,酿豆腐,素三鲜,鱼香茄子,五荤三俗,外加一个冬瓜氽丸子汤,凑成了「九」,也算是吉利。 等到菜都上齐了,苏白解开围裙坐下,和赵建白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大家才陆陆续续举筷去夹自己喜欢的菜。 除了安安不能喝,在座的都能来上一两杯,一壶花雕分了五六杯,也就见了底。 等到酒过三巡,桌上的菜要见了底,这时院门却被推开了。 最先反映过来的是苏白,她坐在上座,刚好是朝着门的方向。 门口站着三个人,两位年纪大一些,一位年纪轻轻的,想必是夏同那一家子。 苏白站起来,热情招唿:「来了呀,来来来,快进来。」 苏文乐适时打岔:「安安,你没关门呀?」 安安贪杯也喝了半杯酒,现在脸上红红的,趴在桌上迷迷煳煳的,听见有人叫她,一脸迷茫:「我关门了呀!」 苏文乐摆摆手:「行吧,下次关紧点。」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不敲门九自己进来。 苏白打圆场:「刚刚喝了些,都醉了,嘴里尽说些胡话。」 夏同那一大家子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没觉得在说自己,三人脸上也没什么尴尬的神色,自在走到桌前在空位上坐下。 「建白,你招唿一下,我去厨房拿些碗筷,顺便多做几个菜。」苏白见三人坐下,又叫:「晓慧,你来帮我打个下手。」 晓慧跟着苏白进了厨房。 年纪大一些的女性,估计是安安对象的母亲,见了安安醉酒的样子,细细的眉毛快拧成了蚯蚓,开口道:「这姑娘家的,还是别喝太多酒。」 苏文乐借着喝酒的动作挡住自己控制不住往上翻的白眼。 「偶尔喝上几杯不耽误事情就行。」赵建白淡淡说了句,支开烨梁:「安安这样趴着不舒服,扶她进房间安稳睡会。」 苏白和晓慧从厨房看这边的动静。 「等会给安安端个蜂蜜水,让她喝下去,免得早上起来头疼。」苏白摘掉芹菜叶,叮嘱了一句。 晓慧细细记了,还是没忍住抱怨:「这两家人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安安也还没进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锅里的水开了。」苏白提醒了一句。 晓慧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不管怎样,安安总有她们这些做长辈护着。 院子里暂时安静下来。 「夏同,」赵建白先开口说话打破沉默:「今天我们两家人聚在这里,为的就是两个孩子的事。」 夏同不搭话,竟是当作没听见。他两侧坐着的妻子和儿子也不好开口接话。 苏文乐见他们这番模样,乐了。他这个人越是生气,就越是脸上带笑。 他语气和蔼问坐在穿着短袖衬衫,扣子规规矩矩扣到喉咙的的男孩:「你就是安安对象?」
第133页 男孩有些侷促,捏着自己衣角,自我介绍:「我叫夏则,和安安是同班同学,我们是一个专业」 「别紧张,放松些!」苏文乐拍了拍夏则肩膀:「我们就随便聊聊,学习成绩怎么样?」 坐着的夏则母亲听到这么问,脸上神色很是骄傲,抢答:「夏则这孩子从小学习就努力,从小学习就不用操心,上学期考试,拿了专业第二,还拿了奖学金。」 夏则侧身拉拉他母亲的袖子小声说了一句:「妈!别说了!」 「说说怎么了?」他母亲乐意嘀咕了一句,但最终是收了话头。有丈夫在,她还是听儿子的。 苏文乐笑眯眯接话:「就这方面,安安还是要向夏则学习。安安从小学习就不认真,我们没少说她。就上学期考试,虽然拿个专业第一,但老师说安安还是没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还想她再认真些。」 自己儿子努力还比不上随随便便别人家孩子随随便便考考,夏则母亲脸色一下不好看了:「女孩子还是温婉贤惠些,别总是争强好胜要第一。」 赵建白站起来,给苏文乐留出发挥的场地,找了个藉口离开:「这菜怎么还没上?我去厨房瞧瞧。」 苏白正切菜,听见动静,回头一看,问:「你怎么来了?」 「躲一躲,免得失了礼数。」毕竟怼人这种事情要是长辈在场,长辈还不拦着,总显得有些以小欺大。 离开即是许可,苏文乐也不束手束脚,又问夏则一个问题:「这明年也就毕业了吧,到时候准备去那个单位呀?」 夏则老实回答:「下个学期去税务局实习,要是表现还可以,大概率就会分配到局里。」 苏文乐点点头:「这是个好机会,要好好珍惜。」 夏则母亲又得意起来:「这学习再好,出了学校门,还是得找个好工作。找个铁饭碗,稳定,逢年过节还有补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她说着这话的模样,仿佛税务局那个工作已经是他儿子囊中之物。 苏文乐也不打断她,等她洋洋洒洒说完就遗憾嘆了口气:「本来我们想送安安出国,但学校老师要安安留校教书,说是工资高,工作也稳定。」 他又添了句火上浇油的话:「不过看夏则的打算,安安最后还是得留在国内,毕竟她工资多些,学校也安排员工宿舍,两人住宿舍,也能节省些钱。」 夏则母亲听到出国,眼珠子快速转了转,换了一副笑脸:「两个孩子的未来总是要在一起的。」 「我们夏则也是愿意为了安安牺牲的,也是安安愿意出国,夏则也是愿意陪着她一起的,免得她一个人国外受欺负。」她一边说着,还不忘用手肘推推夏则,想叫他也说些什么。 这话一出,夏则和一直沉默的夏同脸上都是难堪。 「够了!」夏同呵斥了一句,站起来,看向恰好从房间出来的烨梁,直视他的眼睛,语气讽刺:「看来你们也是不是很想和我们做亲家。」 烨梁推推眼睛,语气平和:「做研究的措辞要严谨,不是「不想」,是「没想过」。」 夏同自己这些年奋斗当上大学老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已是好些年没被人这么下过面子,闻言起身就想走,却被妻子和儿子拉住了。 妻子还惦记着出国的事情,儿子还惦记着自己对象,也是没人在乎夏同被下了面子。 苏文乐抱胸看着着一出闹剧。 花雕没了,桌上是新开的普通白酒,烨梁倒了两杯,端着一杯递给夏同。 夏同没接,烨梁把酒收回来,一口闷:「我小时候性子不好,那些事情确实是我做的不对,现在给你说声对不起。」 「不过那件事情你也并非没有错。」烨梁话音一转:「你却从未跟我道过歉。」 夏同鬍子动了动,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没反驳,拿起桌上另一杯酒饮尽。 烨梁没计较那句未说出口的抱歉,又给两个杯子倒满:「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也的确是互相喜欢,但两人不适合。」 夏同坐下,心里门清,却还是问到:「怎么就不适合?」 旁边听着的夏则听到否定坐不住了:「我和安安...」 夏同一个眼神扫过去,打断他说话:「长辈说话。」 烨梁理理袖子,等他装模作样教训完孩子才开口:「虽说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讲究门当户对,但摆在明面上的问题是两个孩子条件的确不合适。」 这个情况,夏同心中早有计较。 安安才华、性情和家世都没得挑,嫁过来,势必要压夏同一头。偏偏夏同母亲觉得自己是个宝,哪哪都好,又是个不喜欢强势媳妇的,再加上夏同又是个听话的。 日子久了,要是他去了,没人压着,闹起来,安安日子不好过,夏同夹在中间左右受气,夏同母亲少不了杯埋怨。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安置亲戚,并且安排夏同和婚约那方的女孩子见面的原因。 婚约那方的女孩子是个家庭条件一般的,刚刚读了小学,能识些字,无论怎样都敬着夏同母亲,想必婚后不会有太大矛盾。家庭安宁,夏同母亲能安度晚年,夏同也能再成家后好好奋斗事业。 他嘆了口气:「是夏同这孩子配不上安安。」 烨梁没夏同那样顾虑,他点出两人不合适的本质原因:「男方家庭比女方家庭差点,最后却结成夫妻的的有很多,比如我的父亲和母亲,比如我的妻子和我。像这样的婚姻,总是需要更多的努力。」
第134页 他看了看夏则,直言不讳:「但夏则是按部就班的性子,他不会去为了安安去争,去奋斗。」 夏则听到这话,只低着头,并没有勇气开口反驳。 「我不想委屈了安安,也不勉强夏则去改变,所以恋爱之后,止步于婚姻,各自安好,是妥当的安排。」 两个孩子的事情最终在父辈的安排下尘埃落定。 第75章 第六个故事 本就是没什么交集的两家人,因为儿女的恋爱聚在一起,等到把这件事情解决了,解除了这唯一的联繫,自然就没了再留下的理由。 起码夏同是这样想的,他站起来告辞:「这时间也不早了,明天都还要上班,今天就不多打扰了。」 烨梁也不好再坐着,放下筷子也客套了两句:「要不再坐坐?这还有菜没上呢?」 夏同不可能听不懂真的留下来,他边往门口走去,边躬身:「本就是来打扰了,也确实是有工作上的事,有时间再聚也一样。」 有时间再聚都是面子话,烨梁自然没接,只顺势把人送到院门口。 苏白正好端着菜出来,就发现夏同一家人不出意外准备要离开。 「这就走了?这刚出锅的菜还没来得及尝尝。」 苏白是长辈,夏同客气回话:「主要是明天还得上班,不然肯定留下来尝尝您做的菜。」 苏白也就不再留,把碗放下,进客厅拿了盒包装漂亮的月饼递给站在旁白的晓慧:「把这月饼给送过去,送送客,也算是误打误撞有过亲家的缘分,别闹得太难看。」 那边夏同和烨梁有一搭没一搭说着离别话,尽量不让气氛冷下来,免得尴尬又失体面。 晓慧走过去,犹豫了一会,把月饼递给夏同媳妇:「今天招待不周,还请包涵。」 夏同媳妇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没接。 夏则上前一步,也不敢越过自己母亲,只躲着伸长手臂接过月饼,说了一句谢谢招待。 两个孩子也实在是不适合。晓慧心里嘆了口气,脸上却带着笑意:「是个好孩子。」 夏则把月饼拿在手里,无意识揉搓月饼包装袋,抬起头终是鼓起勇气决定说话:「安安要是醒了,替我跟她说声...」 夏同注意到这边动静,喜怒不辨,只高声叫了一声「走了。 夏则嘴里还留着没说完的话,犹豫了一会,却也是转身离开了。 在院子门关上的一瞬间,晓慧看见夏则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大男人,红了眼眶,却倔强憋着,不敢让泪水肆意决堤。 这边苏白收拾碗筷,还不忘埋汰苏文乐两句:「今天这桌上可就你话最多。」 苏文乐拿着筷子挑挑拣拣夹盘子里花生米:「这我顶多也就是冲锋陷阵的马前卒,这将帅可都躲进了厨房里。」 「知道你辛苦,我那箱子里锁着的画,你随便挑一副。」 讨了好处,苏文乐也就心满意足,问旁边姐夫:「今天太晚了,要不我就留院里睡一晚?」 赵建白接手苏白收拾桌子的活计:「家里事,你姐作主。」 「说是我作主,这还不是催着我给收拾房间。」苏白弯腰洗手,擦手进去打开柜子拿被褥。 苏文乐亦步亦趋跟着自家姐姐去客房。。 帮着铺好被子,苏白还不忘多拿出一个枕头放在床上右侧。苏文乐睡觉喜欢抱着枕头。 苏文乐靠着门,站的歪歪扭扭的,这里没有大哥二哥那群老古板,自然就没了站相。 「姐那时候来国外看我的时候也是不忘记多给我放个枕头。」 「你是最小的,做姐姐的自然该照顾弟弟。」 「窗户给你掩着,屋里放了驱蚊草,床上也放了驱蚊香包。」苏白一边说着,翻柜子拿出牙刷、毛巾和睡衣,塞到苏文乐手里:「浴室在隔壁,洗个澡,睡得也香些。」 苏文乐往床上一倒:「不洗,反正也没人嫌弃我。」 苏白踢踢他耷拉在床边的脚,他拖鞋应声落地。 「晚安!」苏白关门关灯。 回应她的是渐渐变大的鼾声。 苏白回到客厅,在赵建白身边坐下,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她今天一直在厨房带着,本就是咽喉炎,又被油烟呛着了。 儿子和儿媳妇同时起身想要倒杯水,两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晓慧倒了两杯白开水,公公婆婆面前各一杯。 苏白喝了一口,杯子捧着手里:「今天烨梁做的很好,有一个父亲的样子。」作为一个父亲,该是出面为女儿担一些事情。 表扬的话语让烨梁不自在动了动,两只手不知道该如何安放,一会十指交叉,一会又不安扶着沙发扶手,抠着木头沙发上的倒刺。 电视里正在放电视,正好放到母亲和儿子敞开心扉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场景。 苏白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 儿媳妇有眼色转移话题:「安安要是醒了,要告诉她今天的事情吗?」 苏白:「实话实说。」 安安今天知道夏则一家人要来,可该喝酒还是喝了,可也没管自己醉酒的模样。 女孩子恋爱时候总是喜欢在喜欢的男孩子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可这个定律却在安安和夏则两人的关系中并不适用。 赵建白懂苏白的意思,可还是觉得:「即使安安只是朦胧喜欢,还是应该委婉点。」
第135页 烨梁和苏白两母子难得站在一边:「实话实说,免得伤了我们和安安的感情。」 夏则是个软弱的,又有有夏同拦着,即使不插手,两人顺其自然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如果夏则为了和安安在一起,有勇气去争取一把。到时候两人还是在一起了,烨梁也不会反对。因为到那时,夏则已经时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了,把安安交给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话说到这,如何处理已是有了定论,自是不必多言。 晓慧看时间也不早了,想着院子里也没有空房间,两人明天还有上班,就打算不留了,早点回去。 苏白撑着膝盖站起来:「晓慧和我去厨房看看,带点东西回去。」 客厅里面就只剩下两父子。 赵建白感嘆:「你真的是长大了。」 父亲盒母亲的夸奖是难得的糖果,可要是有一天得了两颗平时吃不到的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烨梁转移话题,随意扯了学校里的事情瞎扯:「今天入学的一个孩子,有天赋就是不好好学习...」 赵建白认真听着,也不打断他的掩饰。 「烨梁,回家了。」晓慧手里提着两个大布袋子,站在院门口喊了声。 烨梁赶紧走过去接了过来。 苏白给他们开灯:「回家路上小心点,多看着点脚下的路。」 两夫妻提着东西说了再见就转身离开。 苏白和赵建白开着院门送两人,倒是恋恋不捨,等到两人的身影越变越小,消失成一个模煳的光晕,这才关了门。 孩子们都走了,剩下的就是两个老人的时间。 苏白去衣柜拿衣服,边拿边回忆往昔:「幸好这是没把那几十个箱子搬过来,不然这半个卧室都塞不下。」 赵建白提议:「要不把隔壁客房打通,两间房连成一间,箱子也就放得下了。」 苏白把衣服扔他头上:「是嫌安稳日子过久了?穿上那些衣服去买个菜,隔天就有人给你举报了。」 赵建白自觉自己失言,打打自己嘴,抱着衣服去洗澡。 苏白把院子里的兰花搬进客厅。 赵建白洗澡出来,刚好赶上赶紧抢过:「睡衣给你放浴室了,你去洗澡,这些我来。」 洗澡后是惯例泡脚。 两人搬了小椅子坐在院子里,等到四只脚放进同一个桶里,水就溢了出来,溅了一地水花。 旺财听见动静,立马警觉坐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危险,又摇摇尾巴眯着眼睛趴下。 夏天热水泡脚,最是容易出汗。可夏天凉风一吹,汗刚刚冒出来,就随着风跑了,消失的无影无踪,舒服的很。 今晚月圆,也明亮,照得院子里的草木显出勃勃生气。桂花树最是骄傲得瑟,随风摇一摇,落了一地的碎花瓣。 「掉了也是可惜,明天摇了桂花做些糕点。」苏白盯着发呆,冒出一句。 赵建白点头,接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今天剩了不少白米饭,熬个白粥,配上些桂花蜜,也是好吃。」 「明天还得去挑个相框。」苏白踩了赵建白一脚,提醒他:「可以顺便多挑一个,感觉客厅电话机旁边少些什么,摆张照片显得好看些。」 她边说着,边把脚从桶里拿出来,搭在对面椅子上等风吹过脚丫。 尽管粗鲁又不文雅,但的确很舒服。 赵建白不允许她这么干,拿了旁边的毛巾给仔细擦干净。 苏白随便他,闲着就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就问他:「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几个中秋节呀?四十七个还是第四十八个?」 「这我哪记得清。」赵建白弯腰提着一双拖鞋放在苏白面前:「总归下一个中秋节也是在一起的。」 苏白揪他头髮:「睁眼说瞎话,你现在连你大学毕业时设计的教堂楼高都还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中秋节? 控诉完她就踩着拖鞋进卧室睡觉,也不等人赵建白解释。 赵建白懒得擦脚,把腿从水里拎出来,湿漉漉的就把脚塞进鞋子里,赶紧把水倒了,跟着进了门。 苏白睡在里边,靠着墙,睡姿很是规矩,平躺着,杯子夹在腋下,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是她最舒服的睡姿。 赵建白也不打扰,侧躺在外面,看着苏白的侧脸,闭上眼睛。 苏白闭着眼睛问:「窗户关上了吗?」 「关了。」 苏白又不放心问:「我是不是忘记把兰花搬进来了?」 「搬进来了,都在客厅放着。」 苏白唿吸声渐渐平稳,声音越来越小:「厨房里的肉挂起来了吗?别让老鼠叼走了。」 赵建白没有回答,等了一分钟,没有听到追问,就只知道人已经睡着了。 他换了个姿势,唿吸跟着苏白的唿吸,在她的节奏里,安心睡去。 第76章 第六个故事 昨天天黑,收拾碗筷时不小心落了些米饭粒在地上,院子里一早就来了好些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在那些米粒间跳来跳去啄食。 旺财好奇过去凑热闹,往鸟群里一扑,惊得鸟雀四散飞起。 却有一只胆大妄为的,直接落在旺财头顶,吓得他直接僵住不敢动弹。 苏白把装着白米饭的碗放在台阶上唤他:「旺财,吃早饭了。」
第136页 食物的诱惑让旺财忘了头上的小鸟,奔过来在苏白脚边乖巧蹭蹭,然后认真享受早餐。 苏白忙完这边,就又忙着去摆碗筷 安安边扎头髮边从房间出来,眼神往墙上的钟上瞄。 时针稳稳落在数字七,分钟刚好滑到数字九,七点四十五分,八点上课。 「奶奶,上学得迟到了,我不吃了哈。」她赶紧往门外跑。 「这孩子,再忙也得吃饭呀。」 苏白急匆匆去厨房拿瓶牛奶想叫她带着路上喝,可一出来,院里早就没了人影。 苏文乐从外面进来,穿着背心,长头髮湿湿的披在身后,看苏白没看这边,偷偷用手抓了一块桂花糕放嘴里。 苏白回头刚好看见他的动作,说了他一句:「你也还小。」 赵建白端粥上桌。 「甜的还是咸的?」苏文乐问。 「你姐叮嘱的,咸粥。」 苏文乐盛了一碗,心急,舀了一勺就往嘴里送,结果就被烫着了。 「没人跟你抢。」苏白自己也装了一碗:「等会要去菜市场,文乐中午想吃什么?」 苏文乐把咬了一口的桂花糕递给苏白。他不喜欢甜口。 「十点钟有个画展,等头髮干了就走,就不留下吃午饭了。」 苏白把鲜肉包往他那边推了推。 苏文乐觉得白粥味道淡了些,夹了些咸菜唿噜唿噜吃完一碗,觉得意犹未尽,配着包子又吃了一碗。 赵建白把电视打开,电视刚好在放天气预报。 「今天天气不错。」苏白听着说了句,又问:「家里要买些什么?」 两句完全不沾边的话。 赵建白知道重点在后一句:「厨房里两块肉就剩下一块了,得买个老鼠夹。」 苏文乐吃完热粥,拿出手帕擦擦脑门上的汗,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把头髮晾干。 旺财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进来,趴在电视柜旁边睁着眼睛往里面缝隙看。 苏白看了眼:「估计又有老鼠进柜子里。」 赵建白也吃完了,看见台阶上碗里还剩了大半碗饭:「又没吃完,旺财入夏以后吃的越来越少了。」 苏白接了一句:「估计是天热。」 苏文乐看热闹不嫌事大:「人老了饭量就变小,狗老了也一样。」 苏白怼他:「那你小时候挑挑拣拣的,连半碗饭都不爱吃,怎么现在老了还能清粥小菜吃两碗了?」 「这还不是姐姐手艺好?」苏文乐看眼色拍马屁。 赵建白见苏白吃完,站起来收拾桌子,听见两人对话,适时说了一句:「粥我熬的。」 得,马屁拍在马腿上。 苏白也跟着进了厨房,不一会就端着装着十几颗咸鸭蛋的盆出来。 苏文乐帮着摇井绳打水。 「这些你带回去。」苏白边洗着边叮嘱:「早餐简单熬个白粥,切个咸鸭蛋,不麻烦。知道你懒得弄,但早饭还是要吃的。」 这些话听了太多遍,苏文乐漫不经心应着,惹来苏白一个白眼。 「我以前也嫌父亲唠叨,近几年却想的很。」苏白说了句。 赵建白拿了个月饼盒过来,苏白把洗干净擦干水的鸭蛋整齐摆进去。 喝了里面撒了些米,垫着免得磕着碰着了。 苏白扶腰站起来看钟:「哎呦,都这个点了,得赶紧去买菜」 赵建白找了个颜色素雅的袋子把盒子装起来。 苏文乐见了连连摆手:「就一个小画展,用不了这漂亮袋子。」 「你得谢谢你姐夫,你这苏大画家的名声可和生锈的月饼盒不搭。」苏白提着篮子出来又叫赵建白:「走了走了,回来再收拾,再晚点就都收摊了。」 苏白出门:「你走时把门闩带上就行,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 「知道啦,知道啦。」苏文乐一把抱起要跟着出门的旺财。 菜市场再出了巷子口往右走上十几分钟。 说是菜市场。其实就是一块大空地,连个遮阳挡雨的都没有。周围农户把自家吃不完的蔬菜瓜果都运过来,形成聚集,各自划分地盘摆个小摊做个小买卖,或者用集市来形容更为准确。 远远看着就是黑压压的人头,苏白跟着人流往里走,视线从各个摊位上扫过,搜寻自己需要的。 她捏了一把小葱,看了看葱白,觉得新鲜,挑了两把装进袋子。 赵建白接过袋子,顺带着就看了一眼:「院子里不有葱吗?」 「那几根不够,做葱油面费葱。」苏白回了句,挑挑拣拣又拿了些辣椒。 拿葱吃葱油面,拿辣椒估计就是辣椒炒肉了。 赵建白吸取前面教训,心里有了谱,就问:「辣椒炒肉比较费辣椒?」 苏白:「家里剁辣椒还剩一瓶,多做些备着。」 「家里酸豆角也快没了,要不买点豆角?」赵建白翻了翻豆角,没发现虫眼,就提了一句。 苏白看他一眼,走向下一个摊位:「想吃酸豆角自己做,每天就知道使唤我。」 赵建白:「......」 得,一句没聊到点上。 等到两人走到卖老鼠药和老鼠夹的摊位上,意见却达到了高度一致。 「买个质量最好的。」苏白说。 「买个最贵的,抓到老鼠成功率最高的。」赵建白建白。
第137页 来了笔大生意,摊主笑得合不拢嘴,拿出一个锃亮不锈钢老鼠夹,还送了个老鼠笼。 提着一大堆东西去逛百货大楼显然不适合两个老年人,所以买相框的事情就顺理成章被挪到了下午。 因为忘记买酱油,中午的葱油拌面变成了葱油饼。 苏白在厨房揉面,赵建白把切下来的葱根种在院子里长得稀稀拉拉看着就营养不良的葱苗旁边。 「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活。」 「这就要你能够坚持几天不忘记浇水。」伴随着吐槽一起过来的是递到嘴边一块香香脆脆的饼。 苏白问:「味道淡吗?」 「刚好合适,我去拿筷子,在院子里吃?」 苏白进客厅:「边看电视边吃。」 电视打开,正放着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电视剧,两人平常也不太爱看,开着电视就图个热闹。 一碗白粥和两块饼下肚,肚子被填饱,两人昏昏欲睡。 苏白撑着眼皮想把桌子收拾了,却被赵建白按住:「先别忙,歇一歇,等消化了就去睡一觉。」 他这样说着,自己却动手把东西都收拾了。 「就知道说我。」苏白脸上带着笑抱怨了一句,听话去休息。 午睡也是睡够半个小时就醒了,几十年的作息了,想改也改不了。 赵建白在院子里布置老鼠夹,见她醒了就问:「这要是夹住老鼠了,是你去处理还是我去处理?」 小时候赵建白被老鼠咬了脚趾,后就一直怕老鼠,尤其是正面对峙。苏白倒是不怕,蝎子、蜈蚣和蟑螂的都不怕,既然这样自然就她来,也没有什么男人连个老鼠都怕的想法。 「怎么,这次你想试试?」苏白边说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摘了薄荷叶洗洗,放嘴里嚼两下,用水漱口后吐掉。。 醒来嗓子眼里都是葱花的味道,让人不舒服。 「去百货大楼得换个衣服。」喝完水的苏白提醒赵建白。 「你先去,等会我来。」赵建白正抓着旺财叮嘱他不要去动老鼠笼子。 苏白换了身素色连衣裙,就料子和剪裁好些,配个小挎包,全身上下没什么装饰,赵建白依旧是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把头髮仔细梳梳,和平常也没什么不一样。 百货大楼里面人少,售货员认识两人,推荐的相框款式都还合两人审美,购物前前后后没花上半小时。 只最后两人去照相馆洗照片的时候耽误些时间。 苏白觉得客厅应该摆一张全家福,赵建白觉得那是两人的院子,自然应该摆两人的合照。 这件事情上最后听赵建白的,选了一张两人十年前刚搬进可辞院的照片。 那时候因为立场的缘故,苏白家出了一些事情,一夜之间一无所有,是赵建白买下了院子,以他做出的贡献担保,以牺牲自己前程为代价,这才让苏白安稳度过了那一段时间。 苏白把拿回来的照片比着左摆摆,右放放,却总是觉得不满意。 「你过来看看,放哪里比较合适?」 赵建白正在院子里洗衣服,手上还沾着泡沫就跑过来。 「放在右边会不会好点?」他看了看。 苏白往右边挪挪:「这样?」 「再往右边去去。」赵建白指挥。 一只老鼠从电视柜悄悄熘到茶几。 一直趴着的旺财警觉爬起来靠近。 苏白把照片再往右边放了放。 赵建白皱着眉头:「我觉得还是左边合适。」 老鼠从茶几熘到沙发底下,旺财看准时机往前一扑。 相框摇了摇,支撑不住,掉到地上,碎成玻璃渣。 第77章 第六个故事 「醒了?」 苏白提着墨绿色裙摆弯腰在找些什么,听见动静,随口问了一句,算是打招唿。 赵建白伸长手臂搂住她的腰,亲吻及腰长发后滑落后露出的雪白后背。 「找什么呢?」 「你昨天扯掉的衬衫扣子。」 苏白趴在地上去看床底,臀部高高翘起。 丝绸裹着的浑圆钩住了身后男人的视线。 赵建白撇开视线,下床,脚没进羊毛地毯:「昨天是我心急了些。」 「你看见我本就该心急。」 「更何况,」苏白顿了顿,视线凝结在赵建白□□上半身的红色抓痕:「我也还了回去。」 几句话说的男人脖子和耳朵尖全都变成了肉粉色。 「我我我,我去做早饭。」赵建白被调侃的不知所措,慌乱间裹了件睡袍逃去了厨房,期间慌不择路,还撞到了门框上。 有人去准备早餐,苏白自然就有时间好好来收拾收拾自己。 洗漱后推开床对面鎏金描花门,就能看见墙角堆着的十几个楠木箱子,都是些不常用的衣服,它们被锁在黑暗里,只有等到夏日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主人得了空,才有时间拿出来晒晒。 常用的衣服都挂在占据了一面墙的衣柜里,裤子和衬衫占据了半壁江山,三十几件旗袍被挤到角落里,可怜巴巴的,没有一点存在感。 今天休息,没有社交,温度适中,湿度适中,牛奶色短袖羊毛衫搭配卡其色西装裤就刚刚好。 将头髮烫成卷,堆在头顶,显得时髦;或是将头髮剪短,戴上礼帽,标明自己是新女性。
第138页 这两种流行苏白都不喜欢。 她不喜欢厚重的髮油,也不喜欢闷热的帽子,长发在脑后简单挽个髮髻,最是清爽舒服。 等到唇上染上了新胭脂,赵建白刚好就走进来帮忙选了一对珍珠耳环。 他的眼光不错,珍珠耳环温润,不会抢了唇上的玫瑰红。 「早餐是三明治和牛奶,还有什么想吃的吗?」赵建白帮着推开门问身侧的苏白。 苏白坐下,不高兴撑着脑袋看着玻璃杯里的牛奶:「我更想要一杯咖啡,或者一杯红酒也不错。」 昨天闹得有些晚,今天又起的早了些,她现在需要一些东西来提提神。 赵建白残忍拒绝:「牛奶配三明治最合适。」 他把手里拿着的报纸放在桌上,起身去拿了披肩给苏白披在肩上:「早上有些凉,还是该穿一件长袖。」 苏白拿着三明治咬了一口,去看摊在桌上的报纸:「《何省长昨日去岳麓山扫他妈的墓》,一语双关,这标题有趣。」 三明治只缺了个角就被扔进盘子,牛奶也没喝一口,上面已经结了一层奶皮。 赵建白嘆了口气:「我有些难过。」 「怎么啦?」沉迷看报纸的苏白很是关心。 「天气不好,温度太高,阳光太烈,花香太刺鼻,这些都不是让我难过的理由」 赵建白收好餐具,学着戏剧的咏嘆调:「让我难过的是在过去的三分二十八秒的时间里,我爱的人,只看了我一眼。」 他是个典型的理工男,喜欢的是数字,是设计图上的线条,可喜欢上苏白,他也愿意抽出些时间,来看看戏剧,看看文学,学着说说情话逗她开心。 如愿以偿,苏白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笑得直不起腰,趴在桌上捂着肚子,比之前多了生气,脸色比唇上胭脂更加鲜艷。 「好啦好啦,我会好好把牛奶和三明治吃完的。」苏白被这样不动声色的温柔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第78章 第六个故事 轰轰烈烈和安稳平淡,都是面对人生际遇的不同选择。 恰好我这个人,最不擅长的就是做选择。 ———————————————————————— 赵建白,我的名字。 「建白」、「赵家二公子」、「私生子」、「那个团长人」,在还年轻的时候,不少人这样叫我。 等到年纪大些,他们一般称唿我「赵司令」、「赵团长」或是「赵先生」。 他们这样叫着,甚至有时候连我都分不清我自己是谁,我归属于那一身份。 回顾我这一生,认真正经叫过我全名的,只有两个人。 第一个人是我的大哥,苏家大公子,赵建远 「赵建白。」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就这样叫着我,递过来一条格子手帕,提醒我:「擦擦脸上的血。」 第一次见面就让他见笑了,我乖巧收起手里带血的木棍,挡住身后躺了一地鬼哭狼嚎的人。 小时候多在阴暗角落里摸滚打爬,见惯了丑陋的,怪模怪样的,眼含讥笑的,等被赵家接回去,回归正常的校园生活,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学校是好学校,就是里面的人太没有眼色,还没有弄清楚我和大哥的关系,就急急叫嚷着要替我大哥来教训我。 大哥叫我收起以前的阴险狠辣,教我要学会斯斯文文置人于死地。 但总没有欺负还不还手的道理。 不过都是些学生,象徵性弄点陷阱,把人在礼堂关上一夜小惩大戒一番就行。 可没成想,当天礼堂里有一尊大佛,苏家小姐。 当天晚上,苏家小姐完好无损从礼堂出来,我被大哥送去了火车站,坐上了去东北的火车, 大哥的意思是叫我出去躲躲,那边有人接应,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安顿下来的第二年,东北沦陷。 学校拉响了警报,学生从教室涌进各自寝室,收拾行李仓皇逃窜。 我提着行李箱跟着人流去火车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城市。 建筑倾塌,血流遍地,车站挂着的灯牌晃了晃,最终熄灭。 惶恐和不安充斥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好友耿方看我愣神,拉了我一把,沖我叫喊:「快逃!跟上!」 耿方是个整洁讲究的人。 头髮总是仔仔细细抹了髮油,衬衫领子永远服帖,从不上翘,大夏天的时候再热,扣子也是扣到最上面。 这样的一个人,歇斯底里的向前挤着,面目狰狞,甚至连鞋子掉了一只都毫无察觉。 在那样的一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了战争带来死亡,而死亡,带来恐惧和绝望。 幸运的是,耿方和我挤上了最后一节车厢。 他贴着车窗,看着外面蝼蚁一样密密麻麻的人长嘆了一口气:「可捡着一条命。」 那还是我们第一次直面战争,没有经验。尽管这样的经验也没什么大用。 我们没有意料到,军队占领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实行交通管制。 火车慢慢滑行,没出车站,就被拦了下来。 我们被迫下车,在火车站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感冒了。 耿方再一次将衬衫扣子扣到第一颗,因为冷的。 我现在还记得他醒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我:「现在几点了?」
第139页 不用回答,只需要往看看墙上的挂钟就一清二楚。 他自言自语:「凌晨四点五十,才过去五个小时,我怎么感觉我熬了两三年呢?」 旁白有个人走了,腾出来一个空位,我伸腿占住位子,伸了个懒腰,没搭话。 「回学校?」他问我。 「我们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吗?」我抽完最后一口烟,问他。 我们最终还是去了学校,毕竟两个异乡客也只有这一个去处。 学校门口的雕塑只剩下半边,往日里上课的教室成了漏风的空房间,宿舍楼被徵用,成了伤兵的临时医疗室。 我们偷偷摸摸趴在校门口看,巡逻的人眼尖把我们逮住,送我们去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成了某位不知名将领的休息室。 靠坐在沙发上的将领军靴踩在茶几上,问我们的身份。 如实回答的结果就是我们被押送去了校长办公室旁边的办公室。 在那个办公室那里,我们见到了校长,还有一屋子的学生。 校长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平日神采奕奕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讲上三个小时都不喝一口水的七十岁老人,现在只能嘆着气,擦着眼镜,一言不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房间里的空气越发稀薄,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藉口上厕所想要出去走走。 走廊的顶端是一个露台,站在那里,可以看见源源不绝往宿舍方向去的担架。 我习惯性的往口袋摸摸,想要抽根烟。 等到发现裤兜里瘪瘪的,只剩下火柴,这才想到,在车站待得那一整晚都是在烟雾缭绕中度过的。 「给。」校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后,递过来一捲菸。 校长平日里喜欢菸丝,没有什么其他原因,便宜且过瘾。 他很早就学会了抽菸,年轻时候一天能抽上两三包,等老了,四五包是常事,可工资不够,也不过瘾。买上一斤菸丝,用纸卷了,能抽上许久。 我说了句谢谢。 「平日里总是不准你们抽菸,就怕一点菸灰,学校的藏书室就被你们烧了。」 他也抽了一根:「现在倒也不担心了,藏书楼昨天一夜之间烧了大半,火灭了,只剩下一两百本书。」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好说:「我抄了十几本,放在宿舍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校长手指夹着烟,指了指宿舍方向:「也不是到现在还剩几本。」 我沉默着划了根火柴,点了烟,抽了一口,没适应,呛的直咳嗽,惹得校长放声大笑。 他笑着拍我的肩膀:「你成绩好,我给你写封推荐信,当个教书先生,安安稳稳的。」 校长是个有本事的人,人脉也广,可保住这些学生,还要为他们筹谋,耗费的心血和人情不可估量。 「推荐信给我也是浪费,我就是个不求上进的,教书就是误人子弟。」 一点点燃烧的菸草在空气中瀰漫开来,经年之后想起,像是硝石和鲜血在烈日下灼烧的奇异香气。 「年轻人呀。」校长嘆了口气,沿着走廊,扶着楼梯,慢慢下楼。 同学和耿方拿着校长给的情分,各自奔散。 我给家里去了一封信,等了大半个月,没有收到回信。 身上的钱只够再吃上一天,看着空空的钱包,我不得不谋划着名去找一份工作。 战乱时分稳定的工作少,还算幸运,找到一份工厂做工的活计,干了一个月,拿到了13银元。 算不上多,但一人吃饱吃穿不愁,每月的月工资足够活得体面,偶尔还能下下馆子。 那一段日子是算得上一辈子中最安稳的日子。 又往家里寄了好几封信,依旧是没有收到回信,我担心家里出了事,想着还是买张火车票回去看看。 本在计划中的事情却被一个意外的来客打乱。 我从火车站拿回车票的时候,看见耿方带着黑色的圆礼帽,半掩着一张脸,提着个皮质公文包,穿着长衫,站在院门前等我。 他见了我,叫我的名字:「赵建白。」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郑重叫我的名字。 耿方,他是第二个这样叫我的人。 我给他倒了一杯茶,可等到茶凉了,他都没有时间喝上两口。 「有一件东西需要交给你。」他还没坐稳,就从包里拿出一卷胶捲:「把这个带着,交给你大哥。」 他说着又给我报了一个地址,不是以前赵家老宅的地址:「半路下车换火车去这个地方。」 我不知道小小的胶捲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只从他的神色中揣摩出一些不同寻常。 可事关大哥和好友,我似乎没有理由不答应。 离开的时候,他的脸上全是如释重负。 等到第二日清晨,我在报纸上看见了他的黑白照片。他穿着昨日那身衣服,脸着地,趴在血泊里,安安静静的。一群持枪的士兵围着他,俯视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糖棍上徒劳挣扎的蚂蚁。 他曾经是如此珍惜自己的生命,是一个努力想要活下来的,活生生的人。 路上并不顺利,增加了大大小小很多的岗哨。 火车坐一半换成了另一趟,下了火车又换成游船,游船行到半路上岸,按照约定码头有人开车来接。 但我没有想到,来接的是大哥。
第140页 他低垂着头靠着车,听见有人靠近机警抬起头来,看见是我,全身放松下来。 见我慢慢走过来,他没有说话,打开车门,让我进车。 车开动,他观察了一下四周,似乎觉得足够安全,才开始说道:「昨天你们校长才告诉我耿方把东西交给了你。」 「算是物归原主。」我脱下手套,扔给他。 为了避免搜查,胶捲缝进了皮质手套的夹层。 大哥把手套收好放进西装内袋,跟我说:「这一路幸苦你了。」 我没有接话。 许久不见的兄弟之间只剩下沉默。 他将我带到一个小洋楼,叫我暂时在那里安置。 走的时候,他告诉我:「过两天有去巴黎的轮船,我给你买了一张船票。」 我只问了他一句:「我现在还能脱身离开?」 此后的日子里,註定不会安稳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