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有糖[校园]》 第1页 [现代情感] 《恶犬有糖[校园]》作者:今天我爸生日【完结】 文案: 祁飞,九中恶犬,男的都没她能打,一天到晚戴着个兜帽阴鸷在自己的世界。 夏正行,九中学神,四班的班长,各大竞赛冠军得主,连隔壁贵族女子高中都有他的粉丝后援会。 祁飞不爱和人交流,整天双手插兜,脑子里想的全是天马行空。 夏正行表面看上去温柔,但其实对谁都是保持最疏离的距离。 若是有人把他们的名字放到一起,九中的学生只会告诉你这叫做天壤之别,恶犬和光,黑暗和黎明,地狱和天堂。 直到有一天,夏正行走到八班的门口,本来疏离的面孔看到来人后洋溢起温暖的笑容。 来人竟然是恶犬祁飞! 同学们目瞪口呆,怀疑自己在做梦。 「干嘛?」祁飞抬起头,掀开帽子。 「不干嘛。」夏正行递出手,「吃糖。」 #爆 四班班长貌似暗恋八班恶犬# 互相吸引,互相治癒,互相宠溺。 祁飞是最酷的恶犬,而夏正行是她最甜的糖。 狗控糖控ptsd少女 and 人间夏天学霸少年 *微量悬疑,爱情催化剂 内容标籤: 强强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飞夏正行 ┃ 配角:好多 ┃ 其它:大可爱? 一句话简介:恶犬少女x人间夏天? 立意:治癒温暖? 第1章 恶犬计划 人生总是有大大小小的计划。 但很少有人的计划与生死有关。 祁飞有这么一个计划,名为『恶犬』。 『我这辈子过得混混沌沌,但我想在死之前,干一件好事。』 『在此之前,我他妈的要先买个棒棒糖。』 这是祁飞走进小卖部的所有感悟。 脑子总是有它自己的想法,就像一条乱麻一样在她的脑袋里翻滚。 每天吃一根棒棒糖算是祁飞的一种仪式,这仪式就跟当和尚的要念经,当妓·女的要露胸一个道理。 她走进小卖部,拿起糖往外走。 苹果味的。 「同学!」身后传来一声厚沉的叫声。 祁飞转过头,是个陌生的男孩儿。 「同学…」男生指着祁飞手上的苹果味棒棒糖,「我刚刚看着你出来了…」 「所以呢…」祁飞觉得他前言不搭后语,「你不看着我出来,难道想抬着我出来?」 男孩儿估计没见过像祁飞这样逻辑清晰的人,愣了三秒钟后,才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忘掉付钱了?」 「啊...」祁飞一拍脑袋,开始低下头翻口袋,翻了半天只从裤兜里找出五毛钱来,火气往上冒,又再次「靠」了一声。「我只有五毛钱…」 祁飞很惊愕。 她以为就算自己再穷,也应该能翻出个一块钱来。 「棒棒糖一块钱,要不我帮你垫五毛…」 「好。」 祁飞回答得非常快。 男孩儿没看到过脸皮这么厚的,多看了几眼。「那你下次不要忘了付钱啊,我之前也忘过一次,实在是人太多了,都把我给挤晕了…」 「不是忘了。」祁飞把五毛钱扔到他手上。「是习惯了。 祁飞转身离开。 人总是有劣根性的。 她快步往校门口走,想快点走回去见到黄豆,把恶犬计划告诉他。 黄豆那傢伙一向热衷于各种无聊的事,这次肯定也不例外。 走出学校后祁飞就开始牙疼,不是一般的疼,而是牙龈连着牙齿「突突」得疼。 牙一疼,她的脑子也跟着疼。 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不其然,她还没走到高中门口的十字路口,身后「滴滴」一声,过来一辆宝马。 一看到车牌号,祁飞的头更疼了。 「祁飞,走这么快干嘛?没听见我喊你吗?」 后侧的车窗被摇下来,露出江晴天瘦得快没肉的脸。 「没听见。」 祁飞往前走,车也跟着她往前走,车轱辘「咯噔」「咯噔」转动。 「祁飞,你为什么没背书包?就算没有新家庭要你,也不至于没钱买书包吧...」 江晴天不愧是江晴天,每次说话都是奔着把人给气死才开口的。 但跟她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祁飞都已经麻木了,江晴天的声音「嗡嗡嗡」的,像蚊子在耳边窜来窜去。 祁飞把手放进衣服兜里,在熟悉的位置摸到了熟悉的冰凉。 作为一个有大计划的人,随身带刀就跟她每天吃糖一样,是一件非常有仪式感的事情。 江晴天在车子里嗡嗡嗡的时候,祁飞也在脑子里反问自己一个事情。 江晴天这个人值得被杀吗?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不值得。 「祁飞,你个上学的怎么能没有书包…」江晴天从车里拎起一个崭新的书包,「这书包是我爸硬塞给的,反正我已经有一个了,就给你吧。」 「你考虑得还挺周到。」 看到祁飞随手接下书包,江晴天笑得银色的耳环直晃。 祁飞欣赏了一会儿她复杂而有趣的表情,勾起书包的带子,往前走五步,梧桐树下有一个大的垃圾桶。
第2页 她掀开盖子,直接把书包当着江晴天的面儿扔进去。 「砰!」 扔完后,祁飞感觉世界都宁静了。 可没过三秒,从宝马里传来马一样的叫声。「祁飞、你什么意思啊,我好心给你送书包,你非得跟我作对是不是...」 祁飞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江晴天马一般的叫声如影随形。 「祁飞,你不就是记恨我爸把你从家里赶出来了吗...有什么好气的啊,你本来就不是我们家人...」 祁飞转过身,把手拍在江晴天跟前的车窗上。「有完没完?」 「没完...」江晴天还要说。 「你是不是还想回忆下被垃圾塞满嘴的感觉?」祁飞拿手指垃圾桶,「我说到做到。」 当初祁飞被江晴天爸通知立马捲铺盖走人的时候,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厨房里拎了一袋垃圾。 掰开江晴天的嘴,把鱼刺,过夜的剩饭还有啃剩下来的骨头全部塞进去。 要不是管家从底下及时赶过来,祁飞估计能把一垃圾桶的东西全给她塞完。 「你慢慢回忆。」祁飞跟前座的司机打了个招唿,「王叔,你再跟着我,我连你一起塞啊。」 「祁飞。」江晴天把车窗拉上,「你就只剩下一张嘴了...」 「还有鼻子,还有眼睛,还有眉毛,还有下巴,还有头髮...」祁飞朝她挥手,「你瞎啊。」 宝马终于走远,祁飞把路上的石子踢得老远。 当初她爸妈到底是为什么要给她取名叫江晴天啊,她应该叫江阴天。 不,应该叫江雷阵雨天。 或者江雷阵雨和冰雹并下的龙捲风天。 祁飞放学后直接回原野院了。 原野院是他们这儿最小的孤儿院,连老师带孩子加起来一共三十七个人。 去年割腕自杀了一个,要不然统共得有三十八个。 割腕自杀的叫小柔,祁飞跟她关系挺好的,每次她见到祁飞都会笑,还会夸,属于那种看到了就让人觉得开心的存在。 祁飞挺喜欢她的,但是从去年年初就再没有见过她笑了。 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原野院的食堂,脸色蜡黄,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眼里面也没有光。 当时黄豆跟祁飞说她活不久了,祁飞当时还扇了黄豆一嘴巴。 现在想想,当时扇得真是太对了,个王八臭乌鸦嘴! 说王八臭乌鸦嘴,王八臭乌鸦嘴到。 「祁飞,你下课为什么不在学校门口等我,不是说好了一起回来吗...」 黄豆把书包甩到草地里,坐到地上。 「原野院也离学校太远了吧...我靠...我差点儿骑车骑到晕厥...」 黄豆是个娃娃脸的男孩儿,有点婴儿肥,祁飞一直觉得他和博美犬挺像的。 但是他一直不承认,而且每次祁飞一提博美黄豆就跟她着急。 他非得说自己像狼,不像狗,每当他说这话的时候,祁飞就想拿个镜子怼在他眼前。 「欸,祁飞,你猜猜我今天掏到了什么好东西...」 「钱包。」 「靠...能不能猜错一次啊...」他把校服里的钱包扔到祁飞手上,沉甸甸的,「放学的时候我从班长包里掏的,一共八张票子呢...」 祁飞打开钱包,把钱拿出来,大夹层里是八张红票子,小夹层里全是卡。「你们班长挺有钱啊...」 祁飞把卡抽出来,图书证,学生证,还有身份证。 她把身份证单独抽出来,「你们班长还挺帅...」 「那是...」黄豆把腿翘起来,「校草呢。」 「夏正行...生日是光棍节...」 「什么?他生日是光棍儿节?」黄豆凑过脑袋来看,「我靠...怪不得之前问他生日他没告诉我...」 「你问他生日干什么?」 「老师让统计的。」 老师还能让你干事儿?」 「你这什么口气啊...我们这些后进生就不能给班级做点儿贡献了吗...后进生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黄豆的架势像演讲。 演讲题目《后进生的尊严》。 「那有尊严的后进生,以后别偷东西了呗。」祁飞把钱包收到手里,「这个东西,我帮你还回去。」 「凭什么啊...」黄豆伸过手要抢,祁飞塞回衣服袋子里。 「凭我觉得没意思。」 以前祁飞也跟着黄豆一起偷,但后来被江晴天一家领养后,被强迫着改掉了。 「那什么有意思啊?」黄豆的语气挺泄气。 「我有个计划,你要不要参与?」 祁飞站起来。 「什么计划?」 「我准备在死之前,杀一个人。」 「我靠...」黄豆立马站起来,「玩儿这么大!」 「参与吗?计划名字就叫恶犬计划...」祁飞亮出手掌心刻着的刺青。 刺青是两个毛笔字,一个『恶』,一个『犬』。 「玩儿这么大...」黄豆说话分两口气。「那我必须得参与啊!」 第2章 光棍节 「凭什么叫恶犬计划,不叫黄豆计划?」 黄豆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笔芯,在手心上写上『黄豆』两个字,歪歪扭扭得像两条虫。「瞧不起我没有刺青是不是…」 祁飞不正经地咧开嘴。 「凭我比你能打。」 「什么啊…」他翻眼皮子,「你也就刀用的比我好,要是真论起体格来,女孩怎么可能比男孩能打…」
第3页 「你说得对。」祁飞把小刀从口袋里翻出来,在手里转了一圈,递到他的脖子旁,「所以我不会在让任何人有机会跟我论体格。」 「哥哥哥...」黄豆把脖子往后直缩,「刀刀刀...」 「放心。」祁飞把刀收回去,「专业的。」 「专业的我才怕,靠...吓死我了谁给你当小弟啊。」 「自我认知还挺清晰。」 「你什么时候换了把刀?」黄豆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之前的那个比较细...」 「用钝了,换一个。」 原野院里都是平房,祁飞和黄豆往最里面的破房子走,经过小公园的时候,几个小傢伙跟她打招唿。 「祁飞,你放学了啊!」 「祁飞,怎么没带书包回来啊,没打算做作业吧...」 一群还没上小学的小屁孩儿,比大人还会说。 小公园是真得小,只有沙堆和几棵树,唯一的娱乐措施是两棵树之间的鞦韆,还是去年祁飞和黄豆一起手把手做的。 当时是为了逗小柔开心才想起来做,但是她还没玩儿过几回就走了。 「豆子,你说...」祁飞触景生情,「小柔去哪儿了啊?是去了上面还是下面?」 「谁知道呢...她长得这么漂亮,应该是去做天使了吧。」 「还天使,你怎么这么迷信呢你?」祁飞推开破房子的门,「你怎么不说玉皇大帝呢?」 「靠...不是你先问我的吗!」 破房子里全都是木条、铁管儿和水泥,有的没的全是杂物,祁飞绕过几跟废灯泡管儿,拽起地上的麻袋,从里面掏出一根腌羊腿放到桌上。 羊腿上已经长出了绿色的斑点。 黄豆走到沙袋前,举起拳头就要打。 「豆子。」祁飞喊道,「戴拳套!」 「不戴!」黄豆直接一拳用力砸过去,沙袋里凹陷了一个椭圆形的坑。「去他妈的高考!」 祁飞这人比较讲究,虽然只是个发霉的羊腿,但还是充满仪式感地戴上了手套。 眼神扫过羊腿,她在脑海中开始构造肉条之下的脉络,表皮、真皮、皮下脂肪。 祁飞最喜欢刀划过皮下组织的感觉,挑起脂肪的时候,就会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血『刺熘』冒出来,肉粉粉嫩嫩的。 当然,霉羊腿肯定达不到这效果,祁飞只能想像自己手里拿着一块新鲜的肉。 「祁飞,你表情能不能不要那么陶醉?」黄豆喊道。 手下的肉已经被削干净了,刀上全是碎屑子,祁飞用食指把它们抹开。 「习惯了。」 在祁飞还没有来孤儿院之前,就已经习惯了。 「是啊...」黄豆把拳头用力砸在沙袋的正中间,「习惯了。」 祁飞猜他也想起了那段时光。 「对了,祁飞,你刚刚说得恶犬计划当真吗?」黄豆问道。 「没骗你,目标我都想好了。」 「谁呀?」 「陈越。」 「我们班那个陈越?」 「是。」 祁飞是高三8班的,陈越是高三4班的,两个班一个在3楼的最东边,一个在3楼的最西边,遥遥相望。 每天下课她都能看见陈越弯着个脖子,带一群人下去打篮球。 祁飞观察过陈越,球技很烂。肌肉量一般,体质也一般。 「你跟我想一块去,非得杀一个人的话,我也想选他…要不是他,当初小柔也不会…」 「练你的拳吧。」 「……」 黄豆一大早喊祁飞去上学,她懒得起,于是黄豆连拉带拽地把祁飞抬到自行车的后座,逆着早上的寒风蹬去学校。 「大哥,你清醒点儿。」 黄豆把祁飞抬到后排角落里的座位,拎着她的衣领晃了几下。「靠,我先走了,你们班同学都在看我。」 「滚滚滚…」 祁飞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早自习到中间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站在身后。 应该是班主任,但没有开口喊醒她,估计也是习惯了,毕竟她是一个没有学籍的学生。 如果祁飞是老师,只要不闹事儿,她也不愿意管。 睡到第2节 数学课下课,祁飞的脑子终于甦醒过来。 她把手伸进课桌里,摸索了半天,只找到一颗椰子糖。 漫不经心地把糖纸拆开,只咬了一半的糖,还有一半祁飞塞到糖纸里,重新放回课桌。 穷人就应该有穷人的自知,这一点她向来做得非常好。 睡太久,头是麻的,她站起来。 椅子在地上『擦』得一声,前桌的蒋妍妍转过头,皱着眉看向祁飞,指了指自己的作业本,「我做作业呢,你能不能小声点?」 「我唿吸呢,你能不能别出声?」 跟她来了个对仗后祁飞站起来往外走,身后传来前桌蒋妍妍对她同桌的抱怨声。 「欸,你说祁飞是不是有病啊,她自己不学习凭什么打扰别人?像她这种人,以后绝对没出路…」 「也不会没出路吧…前几天不是电视台的人还问她要不要当演员呢,长得好看,哪儿都是活路…」 「就她?屁吧…只剩下这张脸了...」 祁飞走出教室。 还有脖子还有肩膀还有肚子还有腿还有脚。 刘海有点长了,扎眼睛。
第4页 眉毛和眼皮的地方都痒痒的。 但是祁飞懒得剪,因为这样给人一种安全感。 这个世界没必要看得有多分清,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好看的。 「靠,越哥,体育课又被语文老师那老头给抢走了!」 运气真好,出教室晒个太阳也能撞见陈越。 他的身后跟着三四个男生,还有俩女生,一群人往楼道的方向走。 「管他呢,反正我们就去上体育课,到时候老头问起来,我们就说不知道,还以为体育老师迟到了就自己先自由活动。」 两个女孩一起大声笑起来。 声音比棉花糖还嗲,听得祁飞手指上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但是祁飞还是挺喜欢这种女孩的。 看上去挺甜的,起码有糖味儿。 就是眼睛不太好,能看上陈越这种傻逼,估计是深度近视加青光眼。 再加白内障。 他们往楼道里走,祁飞也跟着他们转弯下楼梯。 事实证明刘海太长是会惹事儿的。 祁飞还没看清楚眼前到底来了个谁,一挪书就被她碰倒,从楼梯扶手的杆子之间哗啦啦的摔下去, 一本接着一本。 要是一楼站着个人,估计都能被砸蒙了。 「对不住啊...」 祁飞下意识地去接书,结果只捞回了一本。 身体靠在楼梯扶手上,祁飞看到了三楼到一楼台阶之间的空档,顿时头晕眼花,赶紧缩回来把背靠在墙上。 我不恐高,我不恐高。 祁飞在心里默念。 这个法子是她从百度上学到的,但是在心里默念了七年多,半点用都没有, 「同学,没事吧?」 「没事,我跟你一起去捡书...」 人家好端端得捧着书走在楼梯上,结果被她全撞飞,估计心里也郁闷。 祁飞跟着他一起下楼,这才把眼前的男生给看清楚了。 长得还挺帅,很好学生的那种帅。 就是看起来有些熟悉,像是在哪看见过。 不会是哪本杂志吧? 祁飞弯下腰帮他拾书,全是高三四班的家庭作业本。 原来是黄豆和陈越那班的。 祁飞在一群蓝色的练习本里看到了黄豆的本子,非常显眼。 这么多本子里,就他这本是皱巴巴的,封面上写的两个字比虫子扭得还难看。 有一个本子落在了楼梯之间的夹缝里,祁飞蹲下去,手往外一抽,袋子里的东西跑出口袋滚到地上。 发出「啪」的一声。 祁飞没怎么在意。 只要掉出来的不是刀就没什么好在意的。 「你数数看有没有少了什么...」 祁飞把本儿递给已经站起来的男生。 但是他的视线没放在本上,而是放在地上掉着的东西。 祁飞低头一看,是昨天黄豆偷的那个钱包。 靠。 不会吧。 脑袋瞬间绷直了。 她就说这人看起来怎么这么熟悉,这就是那个光棍节生日的班长吧! 「这钱包...」 男生弯下腰。 祁飞在他的手指碰到之前,先把钱包捞回了手里。 「这钱包是我的。」 说完后祁飞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这他妈不是此地无银250两吗。 「我先走了你随意。」 祁飞把钱包塞回校服口袋,操场也不去了,直接走回教室。 尴尬化为力量,「啪」得一声祁飞把钱包扔回课桌里,蒋妍妍被吓得一震。 她转过来想骂祁飞,但看祁飞脸色不好,嘴巴张了张,没敢说话。 挺烦的。 祁飞把剩下的半颗椰子糖塞到嘴里。 那个光棍节生日的当时是怎么拍的身份证,为什么真人比照片好看那么多? 这他妈谁能认出来。 第3章 棉花糖 糖没了。 极度缺糖的祁飞趴在桌子上,低着头看课桌里的钱包。 要不然拿着这八个大票子去批发点糖吧。 反正刚刚那人已经看到了,但是没有阻拦她,说不定不在意这些钱。 祁飞打开钱包,抽出那人的身份证,再次看了一眼。 夏正行。 夏是夏天的夏,正是正在的正。行是行走的行。 给他取名字的人是怎么想的? 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夏天正在行走吗? 不对。 他光棍节的生日。 一想到这个祁飞就笑了起来,真是一个充满诅咒感的节日。 欸,刚刚不应该跑的,直接把钱包扔给他说自己拾的不就好... 虽然一般人都不会相信。 「祁飞,教室门口有人找你。」 祁飞抬起头,觉得挺惊异的,上了快三年的高中,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到教室门口找她。 黄豆不算人,他是个豆子。 是那两个漂亮的妹子。 陈越身旁的,声音比棉花糖还嗲的那两个。 祁飞扶起桌子站起来,走出去。 「你就是祁飞?」 其中一个棉花糖自然熟地直接掀开祁飞的刘海。 「长得挺好看。」 「不错。」 另外一个棉花糖跟着观摩。 「谢了。」 祁飞拍开她们的手,放下刘海。
第5页 世界又模煳起来。 「听说你在打听陈越,怎么,也喜欢他?」 「靠,不喜欢。」 祁飞觉得她们在侮辱她。 但她俩消息真挺快。 祁飞上次就是随口一问四班一同学,这么快她们就知道了。 这消息灵通得都快赶上追星了。 「见多了你这样的人...我劝告你离他远点,要不然你的脸哪天被我们不小心划了伤了,可就不好意思了...」 祁飞抬起头看向她们。 她俩弧度润滑的脸上带着这个年龄特有的胶原蛋白。 这种肉,用刀尖划开是最美的,血会化成一条溪流慢慢地滑下来。 「放心。」 「放什么心啊?」 棉花糖们皱起眉。 「我要的是你以后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这有点不可能,总会碰面的。」 祁飞指向八班的门牌子,再指向楼道。 「除非你永远不下楼,三楼呢...你们直接跳下去估计有点悬。」 祁飞想像了一下棉花糖脸着地的样子,估计能摔成鸡蛋花。 一想到这个她有点饿。 脑子里开始背诵没吃早饭的三大害处。 第一人会傻,第二人会虚,第三脾气会暴躁。 棉花糖们大概也是没吃早饭,其中一个伸出手就往祁飞脸上挥。 祁飞下意识地拽过她的手,直接反手一个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啪」得一声连祁飞自己都惊了。 棉花糖的脸比祁飞想像中的还要软,如果用刀子... 「你竟然敢打我!」 「你居然敢打我姐妹!」 她俩异口同声,张牙舞爪朝祁飞冲过来。 女生打架的招式很固定,她们永远不会想着先动脚,大多数都想用上半身解决问题。 所以她们各自伸出手想拽祁飞的头髮。 八班的窗户外趴了一群脑袋,兴致勃勃地观战。 「祁飞加油啊!」 「恶犬加油!」 祁飞朝他们打了个响指,顺手低下头从她们两个人中间穿了过去。 祁飞觉得这俩棉花糖挺逗的,估计是没听过她的绰号。 「你们知道恶犬吗?」 她们不在意祁飞的话,转过身就动手。 于是祁飞抬起脚,一前一后踹在她们两个人的肚子上。 她们的动作太慢了,身体也很轻。 其中一个个子矮的被祁飞踹倒在栏杆旁,发出沉闷的响声。 祁飞没犹豫,继续在她们的肋骨上踹。 「砰」得几声,直到她们没力气站起来。 窗台旁的口哨声越来越小。 「恶犬牛逼...」 祁飞之所以被喊成恶犬,不是因为他们知道她被江晴天家赶出来后在手心刻了这俩字。 而是高一开学她的那句自我介绍—— 「我叫祁飞,你们可以叫我祁飞或者恶犬,你们不惹我,我不惹你们。」 要多中二,有多中二。 班主任脸色也很差。 高三的时候祁飞逐渐有了些羞耻心,自我介绍只剩下了「我叫祁飞」这四个字。 但是恶犬这个称号逐渐流传了开来。 不算是很酷,但至少能替祁飞省些麻烦。 至少大家都知道高三八班有个神经病,大家别去惹她。 「你们还有什么事儿吗?」 祁飞弯下腰看一下两个棉花糖 「要不要我给你们科普一下恶犬是什么,还是你们自己回去问同学,问老师也行。」 「你给我等着!」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白脸棉花糖脸变成了红棉花糖脸。 「别别,千万别。」 祁飞站在她们面前。 「我这人最讨厌别人让我等着,咱们又不是许仙和白娘子,用不着续前缘,有什么事今天就说清楚了。」 「你...」 祁飞看她两个憋红脸半天,没有挤出下个字来。 「那我们说好了,这事就算清了,以后别找我,挺烦的。」 一群小屁孩儿。 祁飞把手揣进口袋。 虽然她自己也是个小屁孩儿。 祁飞走到小卖部外,才发现自己没钱买糖。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苹果味的糖今天进了货,但是她的口袋里空空如也。 也不知道黄豆有没有带钱。 祁飞靠在墙角,懒得再走回教学楼找黄豆,也懒得再上去听化学老师上课。 晒会儿太阳得了。 祁飞蹲在地上,开始缅怀今天早上被她全部吃掉的椰子糖。 甚至开始怀念起昨天的垃圾草莓味。 吃糖是一件祁飞每天都会坚持的事儿。 黄豆以前问过她为什么这么爱吃糖。 祁飞自己的理解是首先糖很好吃,其次是她需要一件是让她每天坚持的事儿,能把她和其他人区别开。 就好像狗它会叫,所以它不是人。 她每天吃糖,那么她也不是人类。 其实是个伪命题,但是祁飞乐此不疲。 因为她讨厌人类。 小卖部门外人来人往,祁飞开始观察各种人脚上穿着的鞋。 大多数都是黑色和白色,大多数也都是运动鞋,偶尔有几双靴子。 黑运动鞋看不出来,但是穿白运动鞋基本上都挺脏的。
第6页 尤其是男孩脚下的白运动鞋,能给你脏到认不出商标,但也有例外。 比如现在在祁飞眼前出现了一双球鞋,真得很干净,不是新鞋子的那种干净,而是会认真清理的干净。 祁飞眯起眼观察着。 这鞋子的主人肯定非常细心,很可能是个学霸。 这双鞋在她面前路过,但没过三秒又折返回来,而且定在了她的跟前。 「什么时候还我钱包?」 鞋子的主人开门见山。 祁飞站起身,蹲太久了眼前晃着黑影。 「你很急?」 「挺急的。」 夏正行的声音跟他的长相一样温柔。 这种温柔在小屁孩儿里很少见,大多数年轻人都炙热而疯狂,知道自己幼稚但永远假装成熟,很少会慢下语速。 祁飞不知道他这种温柔是天生这样、基因里带来的,还是说被生活打磨成这样。 夏正行的眼尾是略微向下弯的,根据祁飞十八年的人生经歷,这眼睛笑起来绝对会好看。 就像柴犬那样。 一想到柴犬,祁飞对这个光棍节生日的小屁孩儿就不会有什么恶感。 「放在课桌里,等我回去我拿给你。」 「不在口袋吗?」 夏正行显然不信祁飞,把手伸进她口袋里。 应该是把祁飞当成小偷了。 虽然她曾经是。 夏正行抽回自己手的时候,脸上多了一丝尴尬。 「你随身带刀啊?」 「是啊,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吃水果。」 祁飞往楼梯口走。 「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了?」 夏正行开口。 「知道为什么自己光棍节过生日了吗?」 祁飞前言不搭后语。 「因为你不相信人,注孤生。」 祁飞瞎说的。 凭他这张脸,估计女朋友加起来能绕地球一圈。 「你知道我生日?」 「废话,身份证上四个那么大的一,想不看见都难。」 祁飞快步回教室,从课桌里掏出钱包扔到他手上。 「以后书包拉链别随便开着。」 夏正行拉开钱包,扫了一眼里面的所有内容。 八张大票子,学生证,图书证... 「我身份证呢?」 「我扣留了。」 祁飞注意到夏正行的手骨节分明,挺好看。 「反正照片拍得那么难看,你再去补办一张吧。」 「为什么?」 「不为什么。」 祁飞再次往教室走。 「我讨厌别人不相信我。」 走了三步祁飞转回来。 她觉得扣留身份证这件惩罚对夏正行来说太轻了。 「你有一块钱吗?」 夏正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钢蹦儿。 「谢了。」 祁飞把钢蹦揣回自己的手里。 「两清。」 第4章 想喝啤酒 一块钱祁飞当天省着没花。 事实证明这决策是正确的,隔了一天小卖部里棒棒糖打折,买一送一,而且有苹果味儿的。 咬到苹果味之后,整个生活都亮堂起来,有劲儿。 前桌的蒋妍妍转过来。 「祁飞,你今天竟然一个上午都醒着,奇蹟啊!」 「活长点儿,生活里还有好多奇蹟。」 第四节 课的上课铃打响,老班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走进教室。 班上同学一看到有试管和酒精灯立马兴奋起来。 「老班今天做实验啊!」 「太好了,终于不用做测验了,我考试都快考吐了!」 「你们是高三学生了,看看黑板上还有多少天!」 老班拿手指敲黑板。 「看见了没,今天都正月二十五了!还有不到四个月你们就要高考了!还在这儿瞎抱怨!」 他话没说完,广播里传来播音腔的女声。 「第一节 眼保健操,揉天应穴。」 祁飞举起手,胡乱地摁在眼眶上。 她有点远视。 「一个个的不要四处乱看!做眼保健操就要有做眼保健操的样子!」 老班站在讲台上大吼。 「上一次检查,我们班就已经扣了一分,我看谁也不好好做眼保健操!等会有人来检查,谁被扣分谁就给我再做三套卷子!」 偷偷在做作业的蒋妍妍立马直起身,把手放到眼眶上。 「报告,检查眼保健操。」 「进来。」 检查眼保健操的两个纪律委员走进教室,一左一右得开始巡逻。 有刘海挡着,祁飞睁开眼,无所畏惧地用手指在眉毛上瞎按。 抬起头后,跟纪律委员来了一个对视。 靠。 祁飞差点说出声。 是四班那个光棍节生日的班长。 祁飞愣是没想起他的名字。 只记得光棍节三个字,还有他的八张票子。 对了,还有给她的一个钢镚儿。 看在这人应援她两颗棒棒糖的份上,祁飞闭上眼睛,开始认真做眼保健操。 闭眼之前她瞥见了窗外站着的教导主任。 一张紫红色的圆脸上两个金光亮亮的眼睛,不停地扫视教室,把老班看得紧张得不敢动。 叫什么来着。
第7页 夏什么来着? 夏雨夏雪夏冰雹? 反正跟夏天有关... 祁飞正在回忆,那人绕教室一圈,又从她后面转回来。 对桌的两个男生在祁飞旁边窃窃私语。 「他拽什么拽,不就是上次投了个三分球吗,搞得天下就他一个人会打篮球。」 「还有群脑残的女生说他是校草,谁他妈承认啊。」 他们两个人声音越来越大,要是再大点儿,窗外的教导主任都能听见。 祁飞睁开眼睛。 姓夏的压根没反应,或者是没高兴搭理,经过他们那一桌的时候步伐都不带停的。 「我跟你说什么最绝...他妈妈最绝,开个店惹了一群混子!」 「那种女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 姓夏的终于停下脚步。 他眯起眼睛,而后用一种祁飞觉得很快的速度走到他们桌子旁。 没拖泥带水,直接揪着他们的校服领子把他们拎起来。 「扣两分。」 「凭什么?我们一直都在做眼保健操!」 两个男生直嚷嚷。 老班紧张地从讲台上走下来。 「这位同学,我刚刚也看到他们是在认真做眼保健操的,咱们通融通融...」 老闆也是看班上扣分扣怕了。 「不通融。」 姓夏的把两个男生往外拽,直接拎到教导主任的跟前。 本来还在叫唤的两个男生一看到那张紫红色的圆脸,屁话都不敢说了。 「怎么回事儿?」 教导主任问。 「不认真做眼保健操,闭着眼睛聊天。」 「证据呢?你又没证据!」 其中一个男生闷着嗓子喊。 「不需要证据。」 教导主任这么一声,祁飞身旁的窗子都在震。 「他我绝对信得过,你们两个成绩差就算了,还在这儿给我扰乱课堂纪律,这节课你们俩给我站在外面听!」 「老师我觉得...」 「老师什么老师,叫主任!明天早上来我办公室交八百字的检讨,没写完就直接打电话让家长领你们回去!」 「太严重了吧...」 「你们是不是还没有认识到自己思想品德的错误?没有认识到就写一千六百字的检讨!」 啊。 对了。 祁飞脑子中灵光一闪。 叫夏正行。 祁飞看向窗外,夏正行也看了她一眼,很短促的对视。 挺牛啊。 一开始祁飞还以为夏正行是个乖宝宝型的学生。 原来学霸也有自己的脾气啊。 祁飞朝他招手。 夏正行没有回应,径直走了。 切。 祁飞收回手放回衣服兜里,看着黑板发呆。 老班的视线有的时候会扫到她这个角落,不过很快就会离开。 今天做的实验挺有意思的,红色和白色的溶液融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了紫色。 试管里还在冒气泡。 下午四节课全是数学课,一条大题就讲了两节课。 祁飞大约听了会儿,眼睛发涩。 实在熬不住困意,祁飞把刀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课桌里用书本挡在四周。 开始切橡皮。 她切得很细,橡皮屑一条一条得落在桌子里。 橡皮切完后,祁飞用手指捅前桌的蒋妍妍。 「干嘛啊?」 蒋妍妍皱着眉。 「上课呢。」 「铅笔。」 祁飞言简意赅。 蒋妍妍习惯性地拿起笔袋,直接扔到我桌上。 「全给你,慢慢削。」 数学老师眼尖。 「蒋妍妍上课交头接耳,是不是觉得自己成绩很好啊?上次退步了十名还不知道教训呢!」 小姑娘委屈地低下头。 一共五根2b铅笔。 祁飞用最后两节课的时间,把它们削得跟针一样细,把笔袋还给蒋妍妍。 「怎么只剩这么短了...你削这么尖,我怎么写啊?」 蒋妍妍拿起笔往作业本上一戳,铅笔芯儿从头断成三截。 「祁飞!」 「放学了。」 祁飞把手揣回校服口袋。 「我先走了。」 「不上晚自习啊?」 「你看我上过吗?」 蒋妍妍没再说话。 走出校门,祁飞站在门卫处的东边墙角等黄豆。 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四五十左右的样子,长相还不错,身材也不错,有点儿儒雅的感觉。 轮廓分明。 祁飞多看了几眼。 中年男人里没发福的没啤酒肚的,得算是珍稀动物了吧。 男人正在抽菸,看到祁飞之后,他正好抽完一根烟,走到垃圾桶旁扔掉。 而后转过头看着祁飞,盯了很久。 久到祁飞开始怀疑他是个人口贩子。 男人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再看了看祁飞,又再看了看手机再看了看祁飞。 这个简单的动作他重复了三遍。 「祁飞?」 「是...你谁?」 「我是你爸爸...不是...」 男人赶紧改口。 「原野院没告诉你吗,我是新领养你的那个人。」 「你领养我?」 祁飞抬头。
第8页 「我这么大了,你领养我干什么?」 原野院里五、六岁的孩子都有人嫌大,不乐意要回去,怕培养不了感情。 「我都成年了。」 领养这么大的她回去,难道是继承遗产啊? 看到他的车子后,祁飞觉得应该没有遗产可以继承。 一个破旧的能源汽车。 白色的车皮有好几处凹痕。 「你们院长的电话。」 男人把手机递到祁飞耳朵旁边。 「我让他亲自跟你说...」 「祁飞啊,我没跟你开玩笑吧...上次你还不信...是真有人把你给领走了。」 院长还是那副老油条的腔调。 「靠。」 祁飞跟着男人往车子走。 「坐前面吧,咱们也好聊聊天。」 男人帮祁飞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祁飞看了他一眼,然后弯下腰坐进去。 车子开过红绿灯,祁飞先开口。 「你是不是有恋·童·癖?或者只喜欢小女生?」 「说什么呢?」 男人从车柜子里拿出一罐口香糖。 「吃吗?」 「不吃,警察叔说过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 说完这句话,祁飞倒出一个木糖醇放进嘴里。 男人笑了一声。 「你还挺幽默。」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木糖醇是柠檬味的,有点酸。 「为什么领养我?喜欢萝莉,恋·童·癖,还是做皮肉生意的?」 「你能不能想点正常的?」 男人咳嗽了一声,嘴里有烟味儿。 「别在脑子里编电视剧了,放心吧,我不喜欢女的。」 「你是同性恋?」 「是。」 「那就好解释了...」 「怎么说?」 男人打方向盘,往路东边转弯。 「没看见你和妻子的合照。」 祁飞指向挡光板上的招财猫链子。 「一般人车里这里挂的都是老婆和孩子的照片。」 「小侦探啊。」 男人把视线放到窗外,车速放慢。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先去把晚饭给吃了。」 一个开能源小破车的人竟然还有在外面吃饭的习惯,祁飞觉得神奇。 「不是很想吃饭,想喝啤酒。」 祁飞咧开嘴。 男人看了祁飞一眼。 「那行啊,我知道有一家大排档,就在这附近。」 第5章 蛋白质酒 大排档的名字叫做蛋白质,来吃饭的人不少,店里面已经坐满了。 「我叫卫风。」 男人领着祁飞坐到店外的露天木桌,桌子上有上一轮吃剩下的铁签儿和盘子,老闆娘看到他们后,立马从店面里跑出来收拾桌子。 「小卫啊,好几天没见到你了,去哪儿发财了...哟,还带了个孩子来呢,这谁呀,你妹妹吗」 老闆娘擦桌子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祁飞脸上。 「我女儿。」 「女儿...跟姐开玩笑吧」老闆娘动作一定。「你看上去大学刚毕业的,怎么可能有女儿啊。」 「夸张了。」卫风把烟点上,递到嘴边。「我四十六了 ,应该比你还大几岁。」 「开玩笑吧,我看你二十六。」 说实话祁飞觉得这老闆娘挺沧桑的,确实看起来比对面这位要大二十岁。 「你真四十六了?」 老闆娘走后,祁飞看向卫风。 「其实是四十八。」卫风喷了一口烟,「少说了两岁。」 「怎么,怕老啊?」 「谁不怕老,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也会怕老。」 卫风举起手,「老闆,来两盒蛋白质酒。」 「好嘞。」老闆烤着手上的肉,转头朝店里大喊,「小慧儿,拿两盒蛋白质酒给小卫。」 说完后,他朝卫风大喊,「免费送给你啊。」 两盒牛奶上桌。 「这就是蛋白质酒?」祁飞指着那两盒牛奶。「...小慧儿?」 「这就是。」老闆娘把两个小酒蛊放到桌上。 「来,喝酒。」卫风把烟掐在餐巾纸里,包起来扔到垃圾桶,再用吸管把牛奶插出一个孔,往杯子里倒牛奶。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卫风。」 「在搬家公司里面工作,钱不多,但足够养活你和我,以后名义上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了。你愿意叫我爸爸就叫爸爸,不愿意叫爸爸你叫哥叫叔叫爷爷都可以。」 「弟弟。」祁飞说。 「叫弟弟就免了,这就差辈儿了啊...」卫风举起牛奶直接往嘴里倒,「以后咱们就好好相处啊。接下来到你自我介绍了。」 「没什么好说的。」祁飞没喝牛奶,因为看上去没苹果味儿,「你也知道我叫什么,也知道我大体什么情况。」 「是...听说你对上学没什么兴趣」 「脑子不好使,没办法。」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赚钱。」 说话间,老闆娘端着烧烤又来了,烤鱿鱼 烤羊肉串,烤腰子... 「你这么小年纪要钱干什么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尽想着这么考清华呢...」 「你说的清华是哪儿的搬家公司?」 「靠...」 卫风没有吃烧烤,一个劲儿地喝牛奶。
第9页 他干脆放弃用杯子,直接给牛奶剪出一个口儿,往嘴里灌。 「别光喝酒...」祁飞把羊肉串往他那儿推,「吃点菜,要不然等会儿喝醉了,我又不会开车。」 「你真是挺幽默的啊...」卫风笑道,「继续说赚钱的事儿,为什么感兴趣?」 「...我对钱其实也不感兴趣。」祁飞把手塞回校服口袋里,「但是你把我领出来了,我就不再是孤儿院里面的一份子,我也没办法住在孤儿院里、吃喝用在孤儿院里,这全都是花销。」 「那你就住我的,吃我的。」 「你觉得合适吗。」祁飞的食指摁着刀柄上,「你赚了大半辈子的钱,给我花...凭什么啊?」 「凭我是你监护人。」 「你要是我监护人就给我找份适合学生的工作,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卫风看了祁飞一眼,拿起串儿。「院长说得没错,你确实很要强。」 「你别听老李瞎说,他就是个老油条。」 「他看上去挺儒雅的。」 「屁。」祁飞喝了口牛奶,「他是老江湖了。」 「说来听听。」 牛奶果然没苹果味儿,差评。 「之前有一对夫妻来我们院看孩子,两口子都是信佛教的,老李就忽悠人家我们院这孩子入院的那一天,池塘里的荷花全开了,说是有佛心。」 「他瞎编的?」 「当然瞎编的...我们院有个鬼的池塘...」 「女孩儿文雅点...少说屁啊鬼啊靠的...」 卫风给祁飞夹了块豆腐皮。 祁飞没吃。 「屁...鬼...靠...屁鬼靠!」 卫风呛了口牛奶。 「你打工的事儿我帮你问问,我有个朋友开店的,前几天她还说要找个小工帮忙看看店。」 「为什么自己不看?」 「她儿子要高考了,得回去好好盯着,高考时期多重要啊。」 「是啊。」祁飞又喝了一口牛奶,「重要...」 但这种重要与她无关。 「你不打算高考吗「」卫风问。 「考不考都一样。」 「嗯。」 说完这句话是长久的沉默。 卫风吃得很快,一盘子接着一盘子扫荡干净,最后用纸抹干净嘴。 「回去吧。」 祁飞走到副驾驶座,食指一直按着口袋里的刀柄。 「我不习惯跟陌生人住在一起。」祁飞没想着拐弯抹角。「你把我送回原野院吧,在找到工作之前我先住那儿。」 「也行。」 卫风踩动油门。 「什么时候你愿意跟我不是陌生人了,你再跟我说。」 回到原野院后,黄豆炮轰一般朝祁飞提问。 「祁飞,你为什么会突然被领养走?」 「那个开破能源汽车的到底能不能养得起你?」 「同性恋?为什么同性恋会在这么大年纪领养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我也挺想知道的。」 祁飞指着黄豆的鼻子。 「你再多问一句,我就把你的喉管儿给切了。」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黄豆声音越来越小。 「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从小在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 「谁跟你兄弟?」 「那行那行,好父子行不行,你父我子总行了吧。」 「你怎么尽往我基因上靠呢?」 晚上祁飞没闭眼,睡不着,就感觉肚子在叫。 肯定是蛋白质酒惹的祸。 果然没苹果味儿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推开门,蹲到平房的墙角旁,掏出早上剩下来的棒棒糖。 苹果味的。 头舒服了不少。 糖让她觉得宁静。 如果让祁飞选择一种办法死去,她愿意选择吃糖过多而死。 听说吃糖吃多了会变笨。 很有可能最后是笨死的。 一想到这儿祁飞呵呵得自己笑起来,笑完后又觉得自己傻。 没劲儿。 上学也没劲儿。 祁飞一晚上没睡,坐到课桌前的第一反应就是困,但又睡不着。 大脑皮层很兴奋,她甚至有种昨天喝的蛋白质酒全进了脑子的感觉。 但是身体很疲倦。 前桌的蒋妍妍都看出祁飞的疲惫。 「怎么了?」 蒋妍妍把笔盒儿放到祁飞桌上。 「我刚买了三支新的铅笔你要不要削?」 「放着。」 祁飞说完这两个字,就没再说话。 她讨厌家人。 家人意味着连累,意味着累赘。 她不能拥有家人。 她也不能让卫风成为她的家人。 毕竟她是一个有大计划的恶犬。 祁飞摊开手心看向两个黑色的毛笔字刺青。 『恶犬。』 她已经想好了要杀一个人,甚至连杀谁都定下来了。 她也已经规划好了自己会怎么死去,就连死去的日子都选好了。 变数却来了。 祁飞讨厌变数。 一晚上没睡的结果就是祁飞睡了一整天、八节课,连午饭都没吃。 放学后往外走,她这才发现自己快虚脱了。 卫风等在校门口,看到祁飞出来后把车窗放下来。
第10页 「走吧,你打工的事儿我跟朋友谈好了,我们现在就去。」 「行。」 在车上,卫风给祁飞科普他能干而聪慧的朋友。 「别看她是个女的,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不说,还开了个布艺店,你知道蓝印花布吧...她店里就是卖蓝印花布的,手工品全都是她找人手工做的。」 一大通听下来,祁飞就记住了两个关键词。 布,儿子。 能源汽车开到一片艺术区,而后下坡开到一块儿空地。 「就这儿了,也不知道她这会儿人在不在。」 卫风打开车门。 从一个叫蓝印的店里走出来一个瘦高的女人,短髮,很精干。 祁飞慢吞吞地推开车门。 他们两个聊天,视线时不时扫到她身上。 「祁飞啊,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阿姨,叫刘云。」 「她可以住在店里二楼的小阁楼上,对...反正也方便,你介绍的孩子我放心,谢什么啊...」 大概就是这些场面话。 刘云转过头正准备说什么,祁飞身后传来一声自行车剎车的动静,刘云看向祁飞身后。 「正行回来了啊,今天放学这么早啊?」 「靠。」 祁飞当着她新任老闆的面儿,直接一个字破出口。 转过头,果然是光棍儿节的夏正行。 夏正行看着她,眼睛里也都是惊讶。 第6章 跟踪 「原来你们家小飞和我们家正行是一个学校啊。」 刘云低头笑,露出她短髮里的耳环。 「真巧。」 这还是祁飞第一次听到有人喊她小飞。 听起来挺怪的。 「是啊...」 卫风把手撑在后视镜旁。 「巧啊...」 「一起吃饭?」 「不了,我等会儿还要再送一批货,对了...」 卫风看向祁飞,打开车门,从后座上拿出一个蓝色的行李箱。 「我去原野那儿把你的东西都拿过来了,你等会儿打开来看看,有什么缺的少的跟刘阿姨说。」 「跟我说。」 刘云重复道。 祁飞拎过行李箱。 还挺沉。 「这是两千。」 卫风从皮夹子里掏出票子。 「就当你这个月的生活费。」 祁飞接过厚厚一层钱。 两千块钱都可以够她活一年了。 卫风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没有拆封的手机。 「手机卡我塞在盒子里了,以后常联繫。」 「好。」 盒子外有一股尼古丁的味道。 「那行,就这些。」 卫风打开车门。 「我先回去,你加油。」 「行。」 两千块钱够祁飞买两千个棒棒糖了,还都是苹果味的那种。 她握着票子转朝刘云。 「姐,这附近有什么大点儿的超市吗?我去买点生活用品。」 「你叫我姐?」 刘云愣了一秒,朝东边指。 「直走然后左转弯,路口就是。」 「谢了。」 祁飞把钱揣到口袋里,糖瘾犯起来。连肚子都不饿了。 「你骑正行的车去吧,等会儿也好放东西。」 「没事。」 祁飞摆手。 「我不买大件儿的。」 超市不远,就在艺术区的路口。 也许是因为时值傍晚,艺术区的人越来越少,对面商业区的人越来越多,估计都去吃饭了。 从马路过面儿传来奶茶和烤饼的味道,人来人往,有好几个小孩儿赖在爸爸妈妈的怀里撒娇。 还有刚放学的初中生手挽手逛小吃。 祁飞站在超市外发了会儿呆,这个世界如此热闹。 但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拉开门帘走进超市的时候,暖气从头顶上吹过来,祁飞的内心有一股腐朽的宁静。 先买牙刷和毛巾。 坐流动电梯的时候,祁飞靠边站,尽量不往下面看。 超过三米的高度她都很讨厌。 往下看的时候,祁飞会有种想要跳下去的感觉,有的时候会耳鸣,甚至会在脑海里演练自己掉下楼层后摔成肉饼的样子。 老李说这是心理问题,黄豆说是她想太多。 或许吧。 都有可能。 一想到高楼,她就变得敏感起来。 四周所有走动的人都成了迫害者,虽然她知道很荒诞,但是大脑的潜意识在跟她发送信号。 这些人很危险。 人很危险。 他们会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把你从高楼上推下去。 狠狠地——推下去! 靠。 祁飞开始耳鸣起来。 犯病了。 祁飞靠在一个橱窗外,背后是粉色的店铺,额头开始冒汗,胃里反酸。 再加上没有吃饭。 祁飞闭上眼睛,紧紧地拽住口袋里的刀,在心里默念。 我是恶犬,我是恶犬,我是恶犬... 过了三分钟后,心脏跳动的速度渐渐变慢,她冷静下来。 恐慌退潮了。 祁飞觉得眼睛和鼻尖都有点儿酸。 转过头才发现背后竟然是少女内衣店,一水儿全是粉红色的。 看起来像一朵又一朵的棉花糖。
第11页 「小朋友,要买什么?」 一个苗条的导购姐姐走出来。 「来试内衣吗?我们店最近打折。」 「不是。」 祁飞迈开腿往三楼走。 「不是小朋友。」 说到内衣,祁飞想起来自己要买些换洗的衣服,也不知道她那个新爸爸有没有帮她拿衣服。 按照卫风身上的尼古丁密度来说,祁飞觉得他应该没有那细心劲儿。 要不然等会儿买完卫生用具后,再去那个粉红色店里看看。 那个棉花糖内衣店。 「牙膏买了,毛巾买了,还有...」 祁飞卡壳儿了。 她这记性真的不适合高考,到时候说不定连答题卡都忘了涂。 「啊...还有洗髮精沐浴露。」 祁飞往货架里面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有人跟在她身后。 应该是错觉。 毕竟她刚刚才犯了病。 祁飞走到洗髮区货架的跟前,一排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 一个透明的瓶子上,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不是错觉! 一股电流从下往上袭过祁飞的嵴椎。 祁飞转过头,右手伸进口袋里握紧刀。 确实有人跟踪她。 祁飞装作没有发现,一边看着肥皂一边往走廊走。 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往左跑,直接转弯绕向货架另一边。 一,二,三—— 祁飞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四目相对。 光棍儿节? 祁飞没想到是夏正行。 「你跟踪我?」 夏正行盯着祁飞,足足有三秒后才移开视线。 「没,我妈让我跟着你。」 他声音很轻,是让人觉得很舒适的音量。 很乖巧。 这种声音和长相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没有撒谎。 「编。」 祁飞没上当。 「你要是被派过来的,这么偷偷摸摸干什么,演警匪片啊?」 「沐浴露在最右边的货架那儿。」 夏正行扯开话题。 「哪儿?」 祁飞成功地被扯开注意力。 她刚刚找了半天,还以为沐浴露没跟洗髮液摆在一起。 原来是躲在这犄角旮旯。 「凭什么沐浴露位置比洗髮精偏僻这么多?这超市不行,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就是不均。」 祁飞随口瞎说。 前桌蒋妍妍一天到晚都在背这个,她就记着了。 祁飞随手挑了一个沐浴露,扔进购物篮。 夏正行跟在她后面,祁飞瞥了他一眼,发现他右耳戴着耳机。 「听歌呢?」 祁飞随口问道。 「听单词。」 祁飞呛了口气,这口气在走到零食区之后,终于缓了过来。 「棒棒糖,棒棒糖,苹果味的棒棒糖...」 祁飞抓了三大包扔到篮子里。 狠了狠心...又拿起两大包。 「喜欢吃糖?」 夏正行看着祁飞。 「嗯。」 祁飞觉得夏正行在说废话,要不然她买这么多糖回去干什么。 「你跟着我到底干什么?」 祁飞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要背单词回去背。」 她可不想耽误这乖宝宝。 「我就是...」 夏正行把白色的耳机线摘下来,顿了顿。 「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什么目的?」 祁飞拿着麦片的手一顿。 「什么意思,你想倒打一耙?现在跟着我的明明是你。」 「不是,我的意思是...」 夏正行的声音依旧很和缓。 「钱包,还有我妈的店。」 「我也想知道。」 祁飞把两罐麦片扔到篮子里。 「我怎么老能遇见你?可能咱们上辈子回了三万次眸吧。」 夏正行顿了一下,似乎思考在思索祁飞的话。 前面有个空货物车,正好,手上东西太多了。 祁飞把购物篮里的东西一骨碌倒倒货物车里,篮子倒扣在车上往前推。 夏正行还跟着她。 「我说,班长。」 祁飞转头。 「你又不是我佣人,跟在我后面干什么?」 「你知道我是班长?」 夏正行垂头看向祁飞,眉头微皱,盯了她足足三秒后憋出一句话来。 「你是不是喜欢我?」 「靠。」 祁飞皱起眉毛。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祁飞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 「你是从我的哪句话、哪个语气里推测出这个结论的?妄想症?」 「合理推测。」 夏正行说得平淡。 「你不要激动。」 「我没激动。」 祁飞用手指在夏正行的眼睛前晃悠。 「我就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自恋的,觉得惊奇。」 比黄豆那个傻子还要自恋。 祁飞推着车往二楼走去,夏正行依旧跟在她后面。 挺烦的。 祁飞转过头。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啊?」 「等你买完东西。」 夏正行看着祁飞的眼睛带着怀疑,祁飞知道他是在观察她。
第12页 他不信任她。 「行。」 祁飞迈开步子,直接走进粉红色的店面里。 夏正行抬头看了一眼店名,步子终于定住,往后退了三步。 「不是说要陪我买东西吗?。」 祁飞招手。 「进来啊,帮我挑挑什么颜色的内裤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乖宝宝 祁飞说得很大声,周围人转过头,视线在祁飞和夏正行之间徘徊。 夏正行低下头咳嗽了声,把耳机塞回右耳。 「你买,我先走了。」 祁飞都没有想到这招竟然这么有用。 这要是换成黄豆,肯定会跟着她进来。 说不定还会给自己买一条做纪念。 果然,羞耻心这种东西,是普通人才有的烦恼。 黄豆和她一样过久了没脸没皮的日子,脸皮算什么,还不如馒头渣子重要。 「小姑娘,你要买内裤?」 是刚刚那个导购小姐。 「这边是纯色的,百分百纯棉,最适合你们这些学生党,穿起来方便。」 导购用手指向另一个货架。 「那边也是纯棉的,但是设计感会比较卡通,你要是喜欢是什么卡通人物或者特定品牌就跟我说,我帮你找。」 一大通话说下来祁飞都快被绕晕了。 什么纯棉不纯棉的。 「哪儿的最便宜?」 「啊...」 导购顿了一下,没想到祁飞说得这么直接。 「最便宜的应该是这一排,因为今天促销专门儿打折。」 她换了口气 「但是这些是蕾丝的,不适合学生,你还是...」 「就买这个。」 祁飞打断她。 「帮我包三条黑色的。」 导购小姐彻底不说话,帮她拿去打包。 蕾丝的好,蕾丝正常比全棉的紧。 来例假的时候,可以把卫生棉裹得紧,不容易侧漏。 祁飞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再挑了两个胸衣。 没什么要求,便宜就好。 生活用品加换洗衣服,还有糖,一共花了两百二十三块八毛。 拿到收据的时候她的心在滴血。 去他妈的物价。 拎着一大堆东西回去,刘云在店门口等她,祁飞从袋子里抽出一盒牛奶。 「姐,喝饮料。」 「给我买的?」 刘云接过牛奶。 「有心了。」 人情世故祁飞都懂,为了以后的打工日子好过些,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毕竟在死之前,她需要有稳定的落脚点和经济来源。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刘云给祁飞讲了一遍店里面所有的细节。 「这是帐本和价格表...」 刘云把两个厚本子放在台上。 「每天要记帐,收据夹在本子里。」 「好。」 「阁楼上的东西你随便用。」 刘云指向门外。 「对面有洗澡蒸桑拿的地方,我帮你办了张卡,跟老闆打过招唿了,过去不用付钱直接洗。」 「好。」 「脏衣服你自己处理,小的衣服你每天自己手洗,大的衣服你可以到洗浴店楼上的公共洗衣房洗,不用花钱。」 「是。」 「不过要排队,洗衣机也不怎么干净。」 「能洗就行,我没什么要求。」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 刘云拿起柜檯上的钥匙。 「谢谢你的牛奶。」 「刘姐再见。」 祁飞沖她咧开嘴。 等刘云消失在门外后,嘴角自己掉下来。 饿。 胃里烧得慌。 祁飞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吃。 过得什么鬼日子啊。 在空无一人的店铺里,祁飞摊开手心,舔了一口刻着刺青的手心。 咸的。 看店的任务很简单,除了记帐麻烦点儿,其他都是走流程。 祁飞只负责晚上六点到九点这三个小时的店面,这段时间没什么人来买工艺品。 就算有人,也是进来看几圈,基本上没有愿意买的。 这样算下来,刘云每天给她一百块其实是亏的。 应该吧。 祁飞自己瞎算的,毕竟她数学不好,止步于加减乘除。 阁楼很小,但是有阳光照进来,每逢周末她就坐在阁楼发呆。 初春还在倒春寒的日子里,晒太阳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儿。 可以让人忘却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对祁飞来说就是忘掉一切事。 因为她这短暂的人生除却不愉快,就只剩下虚无了。 周末的白天,刘云会带着夏正行来店里亲自看店,不需要操心。 今天是祁飞来店里的第二个周天。 早上六点,她就听见楼底下捲帘门被拉开的声音。 刘云上楼敲门喊着吃早饭,祁飞醒了,但她没动。 躺在床上装死。 跟老闆娘和她儿子一起吃早饭这种事,怎么想怎么别扭。 祁飞把小刀握在手里,仔细地打量刀身。 这把刀是她自己磨的,图纸也是自己画的。 没花多少钱,反正用的都是阿三的废铁料和他们工厂的机器。 阿三是原野院以前的孤儿,因为瘸了一只脚,他一直到成年都没人领养,二十岁直接被老李介绍到钢厂工作。
第13页 现在一个月赚三千。 有的时候回来会带麻花糖给她和黄豆,每次回来都能多好多白头髮。 回想到他的白头髮,祁飞就觉得他们这群人活在世界上是真的没意思。 除了痛苦,就只剩下痛苦地活着。 虽然已经麻木了。 麻木到祁飞在思考到痛苦这两个字的时候觉得自己矫情无比。 前面没有光,虽然阳光很暖和。 虽然有些人一直在她耳边说,你看啊马上就到黎明了啊。 但她就是看不到光。 祁飞盯着刀发呆的功夫,窗外楼下传来喧闹的声音。 一开始她以为是来了一群客人,后来楼底下声音越来越大,四五个男人的声音左右,基本上是全程吼着说话的。 「刘云,这间店铺压根儿就不是你的!你赖在这儿一天,我们就会一直找你麻烦!」 「你妈不在,出去了?我他妈管你这些那些!要么交钱,要么交店铺!」 「妈妈不在儿子交钱!不交我们就砸!」 一些陈词滥调的话,电视剧里都不高兴播的烂俗情节。 祁飞嗅到了熟悉的生活气味。 这才是生活啊。 这几天她过于安稳,听到乌烟瘴气的吼叫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后,这才觉得清醒起来,勾起兴趣往窗外看。 晕。 祁飞在耳鸣之前立马收回眼,阁楼这么矮竟然也会晕,果然不能高估自己。 她从床上跳下来开始套衣服,羊毛衫,羊毛裤,运动外套,运动裤... 楼底下鸡飞狗跳,动静大到让祁飞怀疑要是她动作再慢点儿,说不定楼下店就要被炸了。 祁飞推开门往下跑,楼底下却已然安静了。 可恶,好不容易等来的生活气息就这么走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店里一个东西都没少,刚刚的碎玻璃声也不是店内的。 这几个痞子可真不敬业,起码也得砸个青花瓷啊。 真没劲儿。 祁飞走向门外,企图寻找那几个痞子的身影,却只发现了直挺挺站在墙边的夏正行。 他的脚下踩着碎玻璃,看向远处一动不动。 祁飞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就是看见空旷的平地,该不会是被刚刚那群痞子打傻了吧。 也不对啊...要是挨揍了的话不应该能站得这么直。 祁飞扫向夏正行的脸,一个伤口都没有,比鸡蛋白还平滑。 靠。 祁飞在心里骂。 这群痞子业务能力也太差了吧,还不如黄豆呢。 夏正行开始动起来,他绕过祁飞到店里拿扫帚,开始扫玻璃,低着头说话。 「别告诉我妈。」 祁飞看不清夏正行的表情,他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很平缓,但是周身的气场就像是长满了刺,有了股戾气。 这时候她才看到了夏正行胳膊上的伤,一条大伤口,从胳膊肘一直蔓延到手腕。 这种伤口祁飞很熟悉。 这是刀伤。 还流着新血,刚刚角度问题,她竟然没看见。 「血。」 祁飞指了指夏正行的伤口。 「要不想你妈知道,就把袖子放下去。」 看到刀口后,祁飞对夏正行的印象改变了,有伤口意味着他刚刚和痞子们交过手了。 但是除了这道口子,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店里也没有东西损失。 他是用什么办法赶走痞子,又是用什么办法打赢了有刀的痞子? 祁飞看向地上的碎玻璃,这块玻璃应该不是痞子砸的。 是这个乖宝宝砸的。 第8章 叛逆心理 原来是个会打架的乖宝宝。 「你怎么把他们赶走的?」 祁飞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报警了。」 「真报警了?」 听到这个祁飞开始紧张,夏正行要是真报警了,那她不得躲躲。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三好公民。 「没。」 夏正行把玻璃全扫干净。 「我说出来吓他们的。」 他扫完后走回店铺,弯下腰到台子底下找医药箱。 祁飞看着他处理伤口。 动作挺干净利落的,酒精,棉签,绷带...一套动作下来,一气呵成。 看上去像包扎过无数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校服的原因,夏正行这一套动作下来,依旧是笼罩在一种乖巧的气氛下。 这套动作要是让黄豆来做,肯定能做出一股二流子气质来。 「星期天啊,怎么还穿着校服?」 祁飞拉着个凳子坐到柜檯旁。 「下午还要补习。」 夏正行用手指着柜子上的粽子。 「那是留给你的,还有豆浆,要是凉了你拿进去热。」 「没事。」 祁飞拿起粽子。 「我习惯吃冷的。」 夏正行看了她一眼后,把医药箱塞回柜子底下。 祁飞咬了口粽子。 咸的,有肉。 比起肉粽她更喜欢吃蛋黄粽。 「你们班有叫陈越的人吗?」 祁飞假装不经意地问出口。 「有。」 夏正行从书包里掏出习题本,摊在桌子上。 「你找他?」 「嗯。」 祁飞咬得很小口,一看到习题本她胃口全没了。
第14页 「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我要去找他。」 「你找他干什么?」 夏正行抬起头看向她。 这个抬头的姿势真的十分好学生,让祁飞想起了电视上卖学习机的广告,里面的学霸也是这么抬头看向黑板的。 叫什么学习机来着... 诶,她这破脑子。 「我找他...」 祁飞喝了口豆浆。 「聊聊人生...你信吗?」 夏正行摇头,顿了一会儿后。 「你别招惹这个人,他家里比较棘手,老师都不怎么管他。」 「我这个个体户也挺棘手。」 祁飞又喝了口豆浆。 「老师也不管我。」 「你要找他干什么?」 夏正行改变话锋,眼睛垂下来扫向习题本。 「我要杀了他。」 说出来后祁飞都讶异了。 这夏正行什么道行,刚刚那么平静地问出口,直接把她心底的答案给拽出来了,顺水推舟到无比自然。 虽然他可能以为她在开玩笑。 「杀人犯法。」 夏正行继续扫习题册。 「就算是个体户也不例外。」 「我知道。」 祁飞撑起下巴。 看到夏正行这副丝毫不相信的状态,祁飞的逆反心理起来了。 「但是在死之前,我就想杀一个人,我想对这个社会做点儿贡献再死,这样也会有人记得我。」 祁飞补充了一句。 「陈越是个人渣。」 「你说真的?」 夏正行终于抬起头,皱起眉。 「不来蒸的给你来煮的啊?」 祁飞把口袋里的刀拍在他的习题本上。 「作案工具我都准备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 就想呛他。 「你...」 夏正行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等祁飞把刀收回去后,这才开口。 「陈越家里势力很大。」 夏正行换了种口气,眼睛里带上了点儿严肃。 「不管你说得真的还是假的,如果你非要杀人,这人也不能是陈越,他家里势力很大,假如你杀了他,你周围的所有人都会遭殃,比如卫风,比如我妈的店。」 「靠。」 祁飞咧开嘴。 「绕了这么一大通,原来在铺垫这个呢。」 他说得挺直白的。 虽然小作文说得长了些,但是作文的中心意思很清晰。 简单概括就是『你做什么我不管,但是别祸害我家人。』 「陈越做什么了?」 夏正行在练习本上写了个c。 「我有个朋友在ktv做小姐。」 夏正行点在作业本上的手一顿。 果然是乖宝宝。 「陈越和她上床,把视频拍下来传网上去了,那个女孩儿受不住割腕自杀,虽然她在工作后精神状态就已经不太好了,但是没有陈越这事儿,她不至于想不开。」 祁飞想到原野院里、她没有坐几回的铁鞦韆。 「她以前真的很爱笑。」 祁飞重复道。 「真的很爱笑。」 手里的豆浆凉透了。 「对不起。」 夏正行突然跟祁飞这么来一句。 「又不是你干的,你对不起什么?」 他太乖了。 看见他这副样子,祁飞都不忍心大声跟他说话。 原来好学生是这样的。 「我帮你热豆浆。」 夏正行把还剩一半的豆浆从我的手上拿走,他右耳的耳机垂下来。 「但还是那句,别招惹陈越。」 祁飞没回答。 乖虽然乖,但还是有稜角的。 祁飞没喝他的豆浆,直接走出去吹风。 他算老几啊,凭什么管她的事儿。 走到商业区后,祁飞看到了刘云回来的身影,不禁觉得可惜。 她要是早回来一个小时,就能看见她儿子大打出手的英勇场面了。 祁飞打过这么多次架,还没摔过玻璃呢,也不知道那场面震不震撼,看起来帅不帅。 下次有机会她一定试试。 没等到砸玻璃的机会,却等来了周一擦玻璃的机会。 前桌蒋妍妍把祁飞从晚自习的昏睡中喊醒,塞了块大红色的抹布在她手上。 「别睡了,再睡你就要成睡神了。」 「靠。」 祁飞看了眼摆钟。 「干什么啊?」 蒋妍妍皱眉。 「就算不想擦,也不能说脏话啊。」 「不是对你说的。」 祁飞把抹布塞到她手里,从课桌里掏出一根棒棒糖直接走出教室。 睡懵了,竟然睡到晚自习。 这还是这学期她第一次上晚自习,都已经快七点了,刘云说不定在店里骂她呢。 祁飞脚下步子加快,但在走楼梯的时候还是很小心。 一出校门她就开始跑。 「滴滴滴滴!」 一阵喇叭声从她后面窜来。 「哪个傻逼?」 祁飞转过头。 「你叫丧呢!」 祁飞转过头,跟卫风和他的破能源汽车来了个对视。 「没叫丧,叫你呢。」 卫风指了指副驾驶。 「上车。」 祁飞扣紧安全带。
第15页 「刘云打电话跟我说今天你不用上班,我带你去吃饭。」 「啊...」 祁飞松了口气。 「那就好。」 「吃什么?」 卫风问道。 「有个思路吗?」 「随便。」 「那好,我记得前面有一家鸭血粉丝店,刚开的...前几天还上了新闻,网红店呢。」 「哦。」 祁飞把棒棒糖含到嘴里。 「网红店啊!」 卫风朝祁飞看。 「你们小女生不就喜欢这些吗,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兴奋啊?」 「不感兴趣。」 祁飞含着糖,让苹果味在嘴里化开。 「就算是网紫店网绿店我也不感兴趣。」 卫风开始傻笑。 祁飞发现他这个人笑点挺低的。 比黄豆还低。 网红店不愧是网红店,我们下车后,队伍在门外已经排了老长,排队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 「失策了。」 卫风和祁飞站在队伍的最后面。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吃?」 「这附近的就行...」 祁飞话没有说完,看到队伍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和她身后熟悉的跟班们。 靠。 江晴天。 她说怎么牙疼呢。 江晴天没注意到祁飞,但身后的跟班们看见了她,拿手指着祁飞。 「祁飞?」 江晴天·朝她看过来。 「好巧啊。」 江晴天带着小跟班们从队伍里走出来,排到她和卫风后面来。 「小飞,这是你朋友? 卫风问。 「不是。」 祁飞回答得很干脆。 江晴天脸色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但嘴没有停下。 「祁飞,我上一次不是送了你一个书包吗,你怎么不背啊?」 「啊!」 江晴天夸张地拿手捂住嘴。 「是不是因为你压根儿就不学习,不做作业啊,老师是不是都不管你!」 祁飞听着她说完,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肢体动作上。 她应该去当个话剧演员的。 江晴天这一大串话说得十分洪亮,周围排队的小年轻全部看过来。 「你怎么不反驳啊?」 卫风小声问祁飞。 「她说得都是实话。」 祁飞回答。 「说得挺好的。」 「嘿...」 卫风还想说什么,但是中途把视线放在了祁飞身后,抬起手。 「正行,这儿...」 祁飞转过身,夏正行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原来卫风还喊上了他。 江晴天和她的小跟班全被他的脸给吸引,纷纷抬起头来。 「祁飞。」 这还是夏正行第一次喊祁飞的名字。 「干什么?」 语气这么正式,像是领导人要讲话,搞得她也紧张起来。 他顿了顿,把身后的书包拎到祁飞跟前。 「你书包没拿。」 (球球的喵) 第9章 后援会 看着眼前这个沉甸甸的男款书包,祁飞沉默了三秒钟后最终接过手。 看来他刚刚是听到江晴天说的那些话了。 虽然祁飞觉得这事儿挺傻,但心里怪怪的,出了原野院后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还是个乖学生。 「你不是...」 江晴天身后的一个小跟班拿手指着夏正行。 「你不是那个...」 她憋了半天没憋出个所以然来,转过头看向另一个小跟班。 「是吧,你也觉得脸熟...就是之前奥数比赛的那个冠军。」 「你是夏正行吗?」 江晴天直接开口。 「你上次来我们学校比奥数,我们班上女生都去看了,你在我们学校还有后援会。」 奥数比赛? 挺牛啊。 祁飞把夏正行的书包斜挎在肩上,颠了颠。 怪不得书包这么重。 里面该不会装了个华罗庚吧。 夏正行没回江晴天的话,直接转向卫风和祁飞。 「隔壁街也有一家鸭血粉丝,应该没这么多人排队。」 「那行。」 卫风点头。 「再这么等下去,别吃晚饭了,直接吃夜宵得了。」 「走。」 祁飞率先离开队伍。 后脑勺发烫,祁飞知道江晴天肯定在盯着她。 果不其然,江晴天对着祁飞离开的方向大喊了一声。 「祁飞,这个书包不是你的吧,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祁飞没回头。 江晴天也真够无聊的。 祁飞能理解当初寄养在江晴天家时她所有的针对,但都已经离开她家两年了,还紧咬着不放。 也不知道她累不累。 嘴里的棒棒糖从滚圆变成扁扁的椭圆形,祁飞把最后一点糖咬下来,把棒对准垃圾桶『其他生活废弃物』的孔,高空抛掷。 棒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而后『啪』得落入孔中。 三分球。 祁飞咧开嘴。 到了鸭血粉丝店里,祁飞把书包放到夏正行旁,坐到他对面。 「老闆来三份鸭血粉丝!」 卫风喊完后朝祁飞看来。
第16页 「你要不要加鸭肠?」 「不要。」 「正行呢?」 「不要,谢谢。」 「老闆!」 卫风继续扯着嗓子喊。 「每份都加鸭肠。」 「好嘞。」 「你都拿定主意了,还问我们干什么?」 祁飞把手揣进兜儿里。 「我就问问...」 卫风把烟掏出来。 「又没说听你们的。」 「行。」 祁飞咧着嘴笑,手指碰到兜儿里冰凉的刀。 「小夏,你妈应该跟你发过消息了吧。」 卫风说道。 「你们家那儿停电了,她让我等会儿把你送店里去,祁飞今天先跟我回去。」 祁飞还没开口,卫风补充道。 「给你在学校附近定了一晚上酒店,放心,不让你一个小姑娘跟我独处。」 「好。」 祁飞点头。 「鸭血粉丝来了。」 老闆吆喝着把三碗鸭血粉丝送到他们跟前。 「这汤是我们用老鸭熬出来的,绝对浓郁,绝对好喝。」 汤熬得发白,雾气往脸上扑。 祁飞尝了一口,有点儿辣,但在她接受范围之内。 「你们作业多吗?」 卫风开口。 「不知道,我不做。」 祁飞继续喝着汤。 「下一个。」 「还行。」 夏正行抬起眼。 「在学校里基本上能完成。」 「我听你妈说,你马上要参加什么理科比赛?能加分儿的那种。」 「不加分。」 夏正行的脸被雾气熏得发红。 「老师帮我报的,也不是什么大比赛。」 说话间,裤兜里的手机响了,祁飞掏出来,通话界面上写的是『黄豆豆豆』。 这还是黄豆那天拿着她的手机自己改的备註,他说原来给他写的备註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 祁飞倒是觉得还是原来的『黄』比较好。 一个字简简单单,也不占用手机空间。 祁飞懒得举着手机,直接把免提打开。 「靠。」 黄豆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手机的质量很好,他的声音透过手机、口齿分明得传向整个鸭血粉丝小店。 祁飞对着手机也用力的回了一声。 「靠。」 「祁飞飞飞!我今天跟陈越说话了,你知道这个傻逼干了什么吗,他竟然问我小柔的墓地在哪儿,他要去扫墓!」 「知道了,黄豆豆豆。」 祁飞对着手机问。 「那你怎么回的。」 「当然是让他去死。」 「可以。」 祁飞笑道。 「够简洁。」 说话间,祁飞能感觉到夏正行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没有关免提是故意放给他听的,祁飞觉得夏正行或多或少都没有相信她上次跟他坦白的杀机。 但祁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给他听。 他只是一个局外人。 或许她是在期待着什么改变吧,但具体是什么,都还在雾里头,什么都看不清。 夏正行的身上有一股跟其他所有人都不同的特质。 这种特质让祁飞想要弄清楚,如果他知道黑暗发生在身边,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会厌恶,还是会逃避? 目前看来他的反应是喝完了碗里的鸭血粉丝汤,然后戴上耳机。 祁飞挂掉黄豆的电话。 「走吧。」 卫风结完帐回来指向祁飞的碗。 「你怎么基本上都没动啊?」 「不饿。」 祁飞跟站起来。 「吃了糖,没什么食慾。」 夏正行坐到副驾驶,祁飞就坐到了后座。 破能源汽车慢慢开动,像一个垂暮的老头儿在和乌龟赛跑,车底下的轮子发出奇怪的声音。 「咯噔」「咯噔」 让祁飞有种自己在坐绿皮火车的感觉。 「咯噔」「咯噔」 开向拉萨。 窗外的霓虹灯五颜六色,但是看上去很冷清,街上的人穿得都不多,明明还在十度以下,但是有些人已经穿了短袖儿。 看上去就让人想要吸熘鼻子。 「到了。」 卫风把车停在空地之前的坡上。 「谢谢叔。」 夏正行背起书包。 「我先走了。」 他叫卫风叔,我叫刘云姐,那他该叫我什么? 祁飞百无聊赖地在脑子里瞎想。 她看着夏正行的身影遁入黑暗,也瞥见了他们家店外几个高矮不一的影子。 直觉告诉她有事儿要发生了。 夏正行估计也察觉到了,他在黑暗中的影子顿了一下,但是没等满一秒他继续往前走,身子更直了,套上冷漠的气场。 那几个影子应该就是上次那几个痞子。 破能源汽车再次慢慢发动,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车开过了艺术区,祁飞的牙开始痛起来。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上次的玻璃声,浮现出夏正行右胳膊的那道长口子。 这些事儿理应都跟她无关,但是心里就是有点儿乱。 祁飞想起了他刚刚递给她的书包。 「卫风。」
第17页 祁飞开口看向前座。 「停车,转头!」 祁飞的语气很严肃,声音很大,几乎是炸在了自己的耳旁。 「怎么了?」 卫风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打方向盘掉头。 「是不是什么东西忘在店里了?」 「开快点儿!」 祁飞把手塞到校服口袋,捏紧刀柄。 当车再次开到艺术区空地前的高坡时,一辆计程车从他们旁边擦过去,开得比卫风还急。 能源汽车的后视镜差点儿被撞折了。 「靠!」 卫风打开车窗骂了一句。 「赶去投胎啊?」 祁飞从车上跳下去,跑下高坡,蓝印花布的店门开着,灯也开着。 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店里面站着的不是刘云也不是夏正行。 而是对面儿洗浴中心的老闆。 他叼着根烟,满脸都是疲惫。 「叔。」 祁飞开口。 「他们人呢?」 「你没看到他们?」 老闆惊讶地扬眉,拿烟指外面。 「他们打着计程车走了。」 「走去哪儿?」 「去医院。」 老闆长唿了一口气。 「那群杀千刀的,跟一个要高考的孩子动手。」 「夏正行被打了?」 祁飞问道。 「一打四啊...还动了刀和棍子...」 老闆比划着名。 「就跟武打片似的,小夏虽然把他们赶走了,但估计伤了骨头...还有头,那血哦...所以赶紧送去医院了,杀千刀的!」 第10章 后劲儿大 深夜痞子闹事儿后,祁飞三天没看见夏正行。 卫风联繫刘云,电话那头说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胳膊骨折了。 因为这事儿店暂时关了,祁飞三天没上班,放学后直奔酒店。 「你们听说了没,四班的夏正行三天没来上课。」 「怪不得啊,最近检查眼保健操换了一个男生,害我失望好久。」 「这么说你也觉得他长得好看?」 「贼帅好吗?都帅到隔壁贵族高中去了,听说他去那儿比了一次奥数,后援会都有了。」 没想到这乖宝宝人气这么高。 三天没来,全班女生都在讨论他。 给祁飞一种夏正行不是四班班长,而是八班班长的感觉。 前桌蒋妍妍这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听圣贤书』的人,听到夏正行的名字后也跟着插嘴。 「你们说得是那个奥数冠军吗?」 「是啊。」 「我刚刚在老师办公室看到他了,右胳膊打了石膏。」 「他回来了?不是,他受伤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应该是刚回来,在老师办公室跟老师谈话来着。」 祁飞抓取到石膏这两个字。 看来伤得不轻。 她的内心涌上一股烦躁。 要是那天她在看到痞子的身影后就直接下车,要是那天她早点儿让卫风掉头...就不会有这些事儿了。 等等。 这跟她有个屁的关系? 他就算是现在躺在太平间,也跟她没半毛钱块钱。 话是这么说,但是祁飞的脑子有它自己的想法,不断地给她播放那天晚上的情景。 她越是不想回忆,脑子它就播放得越快,还夸张地想像出夏正行被砸出血的场景。 祁飞到现在才知道,她的脑子竟然自带特效和循环播放功能。 靠。 祁飞闭上眼睛,趴在桌上,上课铃也响了,不用抬头就知道化学老师带着他的试捲来了。 「哗啦啦」整个教室都是传试卷的声音。 蒋妍妍看祁飞没抬头,直接把试卷盖在她头上。 祁飞懒得拿下来,权当遮阳。 心里烦躁,她把手机从课桌里拿出来。 联繫人里统共就两个人,卫风和黄豆。 祁飞点进黄豆豆豆的联繫栏,目百无聊赖地打字。 「干嘛呢?」 不到三秒钟,联繫栏传回消息。 「考试呢,靠,什么都不会。」 祁飞咧开嘴。 「就你那脑子,如果会不就可疑了么?」 「祁飞飞飞,你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黄豆豆豆,我只会说实话。」 打完后祁飞觉得自己也挺幼稚,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好几分钟,才开始打字。 「夏正行回班上了吗?」 「回了,我都惊了,他打着石膏进教室直接开始考试!场面有多壮烈就有多壮烈!」 「他胳膊不是受伤了,怎么考试?」 「用左手写呗,还能怎么办,人家学霸就算用左手也写得飞快。」 祁飞打了个句号。 「欸,不说了,我们班主任老看我,烦死了,我瞎写点儿!」 退出黄豆的简讯界面后,显示栏上弹出一个对话框。 『你有一条新消息,来自联繫人卫风。』 「认真上课。」 看到这四个字后,祁飞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看摄像头。 「给你开手机帐户的时候,我设了家庭模式,你那边儿发简讯我这边能收到扣费消息。」 「靠。」 祁飞打了个句号后,立马把手机塞回课桌。
第18页 顿了三秒后,又把手机拿出来,长摁卫风的联繫栏,把他的备註改成卫疯子。 改完后祁飞把手机扔回课桌,闭目养神。 考试结束后,她整个腿都坐麻了,睡也睡不好。 祁飞站起身套上校服外套,往医务室里走。 医务室里有好闻的消毒水味,还有漂亮的医务室老师。 更重要的是有软和的床。 「姐姐。」 祁飞站在门框外跟医务室老师打招唿。 医务姐姐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老师,长得不算很漂亮,但是每次走到她身边总会有一股好闻的甘菊味,让她整个人气场都很柔和。 她从来不会问祁飞为什么不回去上课,有的时候还会给祁飞糖吃。 她是学校的医务室老师兼心理老师。 心情不好的时候,祁飞都会来她这儿发呆。 有的时候祁飞甚至觉得,要不是自己是个女的,估计能爱上她。 「飞飞啊。」 医务姐姐的眼镜上反射着光,和她整个人一样柔和。 「吃糖吗?」 祁飞摇头。 「先给我留着,我困了,先睡会儿。」 「好。」 祁飞找了一个最里面的床位,拉上帘子躺上去。 枕头上有一股好闻的甘菊味,但闭上眼睛后第一个浮现在眼前的竟然还是夏正行的脸。 有自己想法的脑子大声吶喊道。 「当时如果不是你先走,夏正行就不会沦落到打石膏的地步!惭愧吗!祁飞飞飞,就问你残不惭愧!」 靠。 祁飞睁开眼睛。 没想到这件事的后劲儿这么大。 「老师。」 帘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班主任让我来休息,这是他开的批条。」 「好的你休息吧,对了,别挑最里面的床位,有人在休息。」 「好。」 「你要不要喝茶?老师这里有红茶和牛奶。」 「不了,谢谢老师。」 夏正行的步子很轻,他走到祁飞隔壁床位,拉起帘子。 他们中间有一道深蓝色的帘子隔挡着,但祁飞能看到他慢慢躺倒床上的影子。 像个残疾人,都怪你。 有想法的脑子说道。 祁飞深深地嘆了口气,如果有选择... 她想换一个脑子。 帘子外传来医务室姐姐的说话声。 「我先出去了,你们两个好好休息,红茶在柜子的第二排,牛奶在我第三个抽屉里,如果想喝就自己拿。」 她说完后,迈着并不喧嚣的高跟鞋声离开,带上门,门把手传来「咯噔」一声。 祁飞沉默着,医务室里很安静。 安静到她隔着帘子都能听见夏正行的并不重的唿吸声。 太阳照在脸上,有些刺眼,祁飞侧过身子慢慢伸出手。 手指在触碰到帘子的前一刻停住,阳光从手指和帘子之间的缝隙穿过。 祁飞犹豫了好几秒,把手缩回来。 说不定他睡了呢。 祁飞想得合情合理,但是有自己想法的脑子显然没办法体会到她的周到。 她开始怀疑自己脑子里住了另一个人。 摸了一会儿放在口袋里的刀柄后,祁飞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她直接拽住帘子「唰」得拉开。 带着一股大无畏的气势。 大无畏后她立马后悔了,夏正行真得睡着了。 他对朝她这个方向侧躺,眼睛闭着,右耳塞着耳机。 白色的耳机线长长地蔓延到被子里,被子下是他打着石膏的胳膊。 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他仿佛和窗外投过来的光融为一体。 看起来像一团初雪。 这乖宝宝长得真挺好看的。 祁飞在心里感嘆。 不比杂志封面上的人差。 祁飞看向他的眉眼,他的眼睛让她觉得很舒服,因为眼尾是微微下垂的。 闭上眼睛也像是在笑。 让她想到流氓兔或者是柴犬。 应该是更像流氓兔一点,因为夏正行的眼尾比正常人长一点,但不夸张。 柴犬的眼尾要短一点。 祁飞的思绪逐渐走偏,虽然看着夏正行,但是脑子里一直在循环对比流氓兔和柴犬。 所以当夏正行毫无徵兆睁开眼的时候,祁飞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直接和他四目相对。 祁飞有点儿被吓到,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拍。 对视了三秒钟后,祁飞快地移开眼,再飞快地把抽离的眼神重新拽回到他的脸上。 祁飞估计夏正行也有些被吓到了,要不然不会一直盯着她。 跟忘了怎么眨眼一样。 「那个。」 话到了嘴边就开始语无伦次,非常有自己想法的脑子到了关键时候开始装死。 所以说出来的话根本没有经过大脑。 祁飞看着夏正行的胳膊。 「你刚刚看着你闭眼,还以为你死了。」 第11章 裤衩 夏正行愣了三秒,然后慢慢摘下耳机。 「没死。」 他后知后觉地给了祁飞一个笑。 「你口才不错。」 祁飞都服了自己了。 她抬起眼。 「我不是那意思。」 阳光化为透明的斑点,在帘子上晃动,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第19页 「知道。」 夏正行翻过身,恢復平躺的姿势。 「你为什么来医务室,不舒服吗?」 「就是困。」 祁飞也恢復成平躺的姿势。 「就是想发呆。」 「嗯。」 夏正行的声音从帘子的那端传过来。 「有时候我也这样,其实我伤得没那么严重,没到不能上课的程度。」 「那你为什么还来医务室?」 祁飞问道。 「就是...」 夏正行的声音凝固了片刻。 「不知道学下去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学什么。」 「学习,高考,就业,赚钱,成家...」 祁飞开口。 「社会都帮你把人生线给安排好了,你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不就好了?」 「你说得也是。」 窗外传来风的声音。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按部就班?为什么一定要盯着陈越?」 「因为我看不见眼前的路。」 祁飞把手枕到脑袋底下。 「我跟你们不一样,生活的环境不一样,成长的经歷也不一样,你们在想着怎么和父母抗争的年龄,我可能连饥饱都是个问题,我对人生没什么期望。」 祁飞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些。 可能是因为夏正行给她的感觉还挺舒服。 他和医务室姐姐一样,身上有一股温和的、想让人接近的气场。 和其他人不一样。 夏正行听完这话后沉默了很久。 祁飞知道他是在想着怎么扯开话题,或者正在可怜她。 「没有什么好可怜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都有自己的轨迹,就像你读书上进一样,我想杀个人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最后的一点价值。」 还有一句话祁飞放在了心里。 她想死,是因为死亡对她来说,和他们的远大前程一样温柔。 活着就会犯病。 犯病就会痛苦。 「你如果非得杀一个人...」 夏正行说得很慢,像是在斟酌自己的每一个字句。 「能不能不是陈越,换一个人。」 「说来听听。」 祁飞咧开嘴。 跟正常人讨论这种话题给她一种奇妙的怪异感。 「比如...」 夏正行说道。 「川普。」 「靠。」 祁飞笑出声。 「能不能正经点儿?人家川普招你惹你了啊?」 「灭霸你知道吗,要不你杀他?」 夏正行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 要不是夏正行胳膊还伤着,祁飞都想伸长手打他。 「你怎么不让我去迪迦奥特曼里随便挑一个呢?」 「也不是不行。」 夏正行的语气是很严肃,一点儿笑意的波澜都没有。 但祁飞已经笑得肚子疼。 「神经病啊?」 笑完之后又觉得幼稚。 祁飞深唿吸了一口,困意都被笑没了。 祁飞从床上坐起来,转朝夏正行。 「你要喝牛奶吗?」 「喝。」 「行。」 祁飞从床上跳下去,耷着运动鞋走到医务室姐姐的办公桌前。 她忘了医务室姐姐说的是哪一层抽屉,于是每一层她都抽出来看了看。 牛奶在第三层抽屉,满满得叠成一个小塔,缝隙间都是碎甘菊。 祁飞拿起两盒牛奶,其中一盒直接扔向夏正行的床上,扔起来后她才想起他胳膊打着石膏的事实。 不过好在夏正行左手还算灵活,伸出手准确地拽住空中划过的牛奶。 动作干净利落。 还挺帅。 祁飞把吸管插入牛奶盒子,他们两个人就这么沉默无声地在甘菊味中喝牛奶。 安静得只剩下牛奶经由吸管的抽动声。 良久后,祁飞才开口。 「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啊...」 夏正行呛了一口牛奶。 「这什么问题?」 「我就是做一个假设,没有幽默感吗?」 祁飞把牛奶盒子捏成一个瘪瘪的形状。 「我会的。」 夏正行说着。 「毕竟在医务室里聚众喝牛奶这种事,让人想忘都忘不了。」 「是吗?」 祁飞把压瘪的牛奶盒子折起来,扔到垃圾桶里。 「如果你能记得我的话,让我换个目标也不是不可以。」 祁飞看向夏正行的胳膊。 「我可以帮你杀了那几个经常来你家店惹事的痞子。」 夏正行没说话,只是举着牛奶盒子长久地看着祁飞,耳机线垂落在枕头上。 久到祁飞觉得他已经把她当成了神经病。 「算了。」 祁飞率先打破这片牛奶味的沉默。 她推开门走出去。 「跟你开玩笑呢,别放心上。」 外面的阳光没有牛奶味,但是依旧很耀眼。 耀眼到她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放学后,来接祁飞的不是卫风,而是刘云,夏正行已经坐在了副驾驶座。 刘云朝她招手。 「你最近到我家住几天,店铺那边出了点儿事,暂时开不了业。」 「好。」 祁飞拉开后座的车门坐进去。
第20页 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卫风发消息。 「怎么回事儿?」 就算不开店,于情于理她也没必要去刘云家里住着。 谁家员工睡老闆娘家里? 对话栏显示回復。 「最近手头紧,酒店住不起,你先去刘云家凑合几天。」 撒谎。 直觉告诉祁飞事情肯定不那么简单。 她抬起眼看向车前的后视镜,镜子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看到她看向镜子后立马移开视线。 夏正行刚刚在看着她? 祁飞在心里靠了一声,不应该告诉夏正行恶犬计划的。 他该不会是告诉了刘云和卫风,把她当成了心理变态,进入精神病观察状态了吧? 十有八七是这样。 祁飞在心里又靠了一声。 刘云家比祁飞想像中的大,竟然还是独栋。 就店里那个惨澹生意,祁飞还以为他们家是漏水的出租房,结果还有车库外还有一片小篱笆。 「你的房间在二楼,粉色的那间,衣服和你的行李我都放在里面了。晚饭还要过一段时间,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粉色? 祁飞打开房门后,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整个房间真得都是粉色,铺天盖地朝她卷过来。 灯是那种公主蓝的鱼尾灯,整个屋子都像是棉花糖一样软。 祁飞打开手机,给黄豆发了一个字。 靠。 那边没回消息,估计在练拳。 她环顾四周,花了十分钟适应这个房间,把窗帘拉起来,让房间看起来没有那么明亮。 黑暗给人一种安全感。 房间陷入黑暗后,她的困意就上来了。 祁飞爬上床,定了个半小时的手机闹钟,习惯性地脱掉衣服。 就眯一会儿。 闭上眼睛后,没花多长时间就睡着了,脑子发麻。 她又做梦了,梦里面她不断从高处坠落,一遍遍尖叫。 祁飞又梦见他们了。 「别!」 「不要!」 「别拉着我!」 祁飞醒过来后整个人都是懵的,坐直身体,开始大喘气。 一到陌生的环境里她就会这样,难受得无法唿吸。 昏暗的噩梦如同潮水一样,沿着酸涩的嵴椎骨往上爬。 祁飞摊开自己的手心,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没事,没事的。我是恶犬。 我是恶犬。 眼睛发酸,她把眼角的液体抹开,心跳在自我暗示中缓缓放慢。 「没事的。」 祁飞低下头,如同狗一样舔了一口自己手心的刺青。 闹钟还没响,门却响起,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祁飞掀开被子,没穿拖鞋直接赤脚走下床,打开门。 「什么事?」 夏正行垂眼。 「吃饭...」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祁飞看着他飞快地移开眼,就像见到鬼一样转过身,再看着他的耳朵根子慢慢变红。 「我妈喊你下去吃饭...」 夏正行保持背过身的状态挪到楼梯,然后快速地下楼。 祁飞皱着眉看向他的背影,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房间。 怎么,难道现在年轻人喜欢背着身体跟人说话? 过了三秒钟—— 「靠啊!」 祁飞勐然低下头看向自己。 睡懵了,她穿着个裤衩就直接开门了。 还他妈是蕾丝的。 除此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片遮挡。 第12章 大吗 看着自己光熘熘的身体,三秒钟后,祁飞面无表情地关上门,扯扯自己的裤衩儿开始穿衣服。 被看光这件事情,完全没有接下来她要跟刘云他们一起吃晚饭这件事带来的震惊大。 祁飞不怎么吃晚饭,更不会跟外人一起吃晚饭。 穿好衣服后她直接下楼,楼下飘着股鱼香肉丝的味道。 「我随便做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不讲究。」 祁飞坐下来拿起碗筷儿。 这叫随便做的? 谁家随便做做三荤两素再带上豆腐汤和煮鸡蛋啊? 祁飞坐在夏正行身旁的时候他定格了一秒,就像看视频的时候图中的人物卡住了。 但是他很快恢復吃饭的动作。 「好吃吗?」 刘云问道。 祁飞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100分,不能再多了,怕你骄傲。」 刘云吃饭很快,跟她做事一样麻利。 祁飞观察一下,刘云吃饭是有节奏和顺序的,先喝一碗汤再吃蔬菜,然后吃肉菜最后才吃米饭。 米饭吃完后刘云站起来把自己的碗先洗了。 「我出去还要办事,你们在家里认真学习,碗等我回来洗也行你们自己洗也行,我可能会回来的比较晚,十一点之前你们两个都必须要给我睡觉啊。「 「好。」 夏正行站起来盛了一碗汤。 玄关处传来锁门的声音,「咔嚓」一声后,餐桌旁的祁飞和夏正行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只剩下咀嚼的声音。 夏正行没说话,祁飞也没说话。 祁飞学着刘云的样子,先喝了一口汤,汤味道不错不是很咸,豆腐和香菇的味道被煮得很浓。
第21页 接下来是蔬菜,绿色蔬菜这一块她一向是不怎么愿意主动碰,吃了几口后就把筷子伸向鱼香肉丝。 米饭一口没动,祁飞就已经饱了,身旁的夏正行也吃完了。 他站起身,木椅和地面摩擦,发出并不尖锐的刺耳声。 「你还吃吗?」 夏正行问道。 「锅里还有饭。」 「不吃了,饱了。」 祁飞跟着他站起身。 「那我先去洗碗。」 「我帮你吧。」 他们两人一起走进了厨房。 说是帮着洗碗,但是夏正行站在水槽旁边那么高一个儿,也腾不出空间让祁飞来帮着洗碗。 祁飞就在旁边象徵性地进行精神支持和眼神注目。 水流过夏正行的手,灯光下的他看上去更乖了。 祁飞想起了一个电视广告,好像是中央电视台的一个公益广告,里面也有差不多洗碗的图景,用来告诫孩子要做家务要孝顺父母的。 祁飞觉得让夏正行去演就特别合适,往镜头前一站就能让人直接想到孝顺两个字。 夏正行的手骨节分明,明明是洗碗,却莫名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但是在洗碗的期间,他的视线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躲着祁飞。 祁飞觉得刚刚的裤衩儿可能把他吓到了,夏正行和她生长环境不一样,她可能觉得被看到身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乖宝宝可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说不定都已经给他造成阴影了。 想到这一层面,祁飞开口。 「刚刚不好意思,我睡懵了,忘掉穿衣服。」 「没事。」 夏正行用清水沖洗碗中的泡沫。 「没事。」 夏正行再说了一遍,仿佛是强调给自己听的。 「真没事假没事?」 祁飞把手撑在厨房的台子上。 「你看清楚了吗?」 祁飞咧开嘴。 「大吗?」 夏正行搁在水流下的手一顿。 祁飞继续火上浇油,准备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让他不在意这件事。 「再怎么说,也比你手里的这个碗要大吧...」 「咔嗒」一声,夏正行手里的碗摔在洗槽里。 一秒钟没到,他又立马把碗从水里捞出来,转过身朝祁飞看。 「正经点儿。」 夏正行的声音很轻,但是耳朵已经红了。 「你怎么这么...乖呢?」 祁飞把手放在自己的后脑勺上,转过身。 「真没什么大不了,别自己在那瞎想了。」 祁飞没在厨房待着,直接上楼。 不就看到个胸,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事儿要是换成黄豆,估计他也就干巴巴地笑几声,说不定还会跟祁飞比谁的大。 说到黄豆。 回到房间后祁飞拿起手机,果不其然黄豆给她回消息了。 他先给祁飞单独给他发的『靠』字来了一个完美的对仗,然后再发了一条『什么事儿』。 祁飞直接按了通话键,对面传来好日子的铃声。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喜庆得祁飞都想下楼给夏正行拜个年。 「餵?」 对面传来黄豆的声音,他声音跟小孩儿似的。 「怎么回事儿啊,祁飞飞飞?」 祁飞没跟他黄豆豆豆。 「陈越的手机你拿到了没有?」 黄豆那边传来吸熘面条的声音。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事儿,拿到了,早上就拿到了...你没看见他那阔气样子,说手机丢就丢了,大不了再买一个。」 「人家有钱人,家里没七八个手机不合适啊,查到什么东西没?」 「这事儿我得好好跟你说,最好见面。」 「行。」 祁飞把夏正行家的地址报给黄豆。 「那你现在过来?」 「你怎么住班长家了...好,我马上到!」 黄豆说马上是真的马上,祁飞还没盘多长时间刀他就到了。 「靠,班长这房子够大啊!」 黄豆在进祁飞房间后又发出了一声靠。 「怎么全是粉色的?」 「你去学习吧。」 祁飞对着门外的夏正行开口,顺手关上门。 开门见山。 「手机呢,里面都有些什么?」 「我跟你说,贼刺激。」 黄豆一边说话一边打开手机相册。 「你自己看吧。」 祁飞划开界面,发现里面全都是女生的照片,有趴着的有躺着的有侧卧着。 但就是没有穿衣服的。 祁飞一张又一张麻木地划过去,幸好没有小柔的。 要不然她能当场把这手机给捏碎了。 「行啊,这哥们儿连马赛克都不打。」 「别说了。」 黄豆把整张脸皱起来。 「里面有几个一看就是未成年,妈的这兔崽子判个无期徒刑都不够。」 祁飞翻开陈越的微信记录,他的微信里面有好几个群,全都是在分享这些视频和图片的,聊天内容里没几个句子是带干净字儿的。 「他爸妈真牛,教出个这么玩意儿来。」 祁飞把聊天记录往下翻。
第22页 「你说这东西交给警察能有用吗?」 「有个屁用,这顶多算违法嫖·娼,这事儿他爸妈肯定能压下来。」 黄豆一脸悻悻。 「其实他垃不垃圾跟我们没关系,要不是因为小柔这事儿谁愿意理他。」 「嗯。」 想起小柔祁飞就觉得这手机很噁心。 为什么小柔会喜欢上陈越这样的人渣呢? 就因为他有钱吗? 有钱有屁用。 钱是他老子老娘的,又没用在培养自身上,也没干什么好事儿,顶多带来更多的欲望。 「但是吧。」 黄豆皱着脸。 「这里面就这些照片,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查不出他的家庭住址。」 「没事,总能查出来的。」 一说到这个,祁飞就得劲儿。 「你说到时候咱们是不是得把他的尸体搁吊灯上,让他爸妈一回家就能直接看见那冲击场面,来个灵魂的救赎。」 「还救赎?你动画片看多了吧你?」 「靠啊。」 祁飞开口。 「我难得来个修辞,你就不能夸夸我。」 「行行行。」 黄豆手拱成一个拳头。 「你动画片看了这么多,真让我佩服。」 他俩正聊着,门口传来的有规律的敲门声,不多不少就三声。 祁飞直接把手机扔到黄豆的怀里。 「砰」得一声,响到此地无银二百五十两。 第13章 五三 黄豆把手机收回裤兜,抬起头看向夏正行。 「班长来干什么,找我们玩啊?」 夏正行站在门外,一只手插兜,还有一只手摘下了右耳的耳机。 他举起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正在通话中,刘云的脸以最大号呈现在手机屏幕上。 「原来是有同学来做客啊,正好,你们三个人一起做作业吧。」 上高中后,第一次做作业竟然是在夏正行的家中。 祁飞和黄豆都没有作业本,夏正行给他们各拿了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一本紫的一本绿的。 甭管什么学科,看不懂就对了。 祁飞拿到的是语文版,还能看看作文和阅读理解,黄豆拿到的是数学版,他皱着个眉头看着那些几何符号发呆,书房里只有夏正行的笔在本子上「刷刷刷」的写字声。 祁飞和黄豆不约而同地拿起了手机,黄豆看小说,祁飞浏览刀具的制作方法。 好的刀到要上万块钱才能买得起,那些刀已经不简简单单只是器具,而是一种艺术品,稜角的斜度、刀锋的角度,无一不让祁飞觉得痴迷。 「诶。」 黄豆小声跟祁飞说。 「你知道今天我爸生日吗?」 祁飞愣了一秒,抬起头。 「你哪儿来的爸爸?」 「不是。」 黄豆摇头。 「我说的是一个写小说的写手,叫『今天我爸生日』。」 「这什么鬼名字?」 祁飞皱起眉。 「我当初就是因为他的名字才被吸引点进去得,我以为叫这个名字的写小说肯定好看...」 黄豆摊开手。 「结果,巨难看!难看无比!」 黄豆指着自己手机上密密麻麻的字。 「我跟你说,就他这种水平,我用脚趾都能写得出来。」 祁飞瞅了一眼,没瞅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还看,你这不是自虐吗?」 「没办法啊,我买都买了,总不能白白浪费钱吧。」 黄豆把头缩回去,继续皱着眉毛看手机小说,一边看一边嘆气。 祁飞觉得他还不如看五三上的作文。 他们偷偷说话的声音好像被听到了,夏正行回头看了一眼,祁飞和黄豆赶紧低下头,假模假样地拿起笔在五三上乱画。 夏正行站起身,坐到祁飞和黄豆边的榻榻米上,翻开木桌上的试卷,低下头继续写。 祁飞和黄豆如坐针毡,手中翻着的五三字体密不透风,祁飞从上扫下去脑子里不剩一个字儿。 他们有多不耐烦,夏正行就有多专注,他低着头,耳机垂落在试卷上,安静到像个雕塑。 祁飞保持低头的姿势,但偷偷抬起观察一下这位乖宝宝的写作业模式,觉得挺神奇的。 试卷上都是些选择题,夏正行先翻开一面儿,然后从上看到下,大概过了三分钟之后直接把那一面十条选择题的答案连续写下来,最后直接翻面。 也许这人脑子里装着个计算机吧。 祁飞收回眼睛,继续翻看五三上面的作文。 第一个命题是让写亲情中让人感动或者温馨的地方,看到这种题目祁飞直接绕过去,这题要是真让祁飞来写,她估计只能瞎编乱。 温馨的亲情几个字对祁飞来说,比川普还要遥远。 川普祁飞还能在电视上看看,亲情这玩意儿就像高楼一样只会出现在祁飞的噩梦中。 阅读理解出乎意料看起来挺好玩儿,特别是翻到鲁迅的那几章,祁飞甚至有兴致提起笔做了几个记号。 「这人写的可真他妈的有意思。」 「谁啊?」 黄豆问道。 「鲁迅。」 「文豪啊!」 黄豆站起身。 「我实在是学不下去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第23页 夏正行也站起身,出去送他。 黄豆临走前跟祁飞眨了一下眼,祁飞没懂他是什么意思。 回到房间后,祁飞给黄豆发了条消息。 「你刚刚眼睛抽筋了?」 「什么啊,跟你发暗号呢!」 黄豆回得很快。 「什么暗号?」 「你刚难道没发现班长老是看你吗?就你低头看五三那段时间,他抬头看你起码不下十次!」 祁飞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 「也许是在看我身后面的东西。」 「你身后面就一堵墙,他看什么啊,总不能是在欣赏自己的影子吧?」 「那还能为什么,他该不会...发现我们在桌子底下偷偷看手机?夏正行不是戴着耳机,怎么这么发现的?」 「你没懂我意思...我觉得他喜欢你。」 看到黄豆的回覆后,祁飞就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了。 给他发了一个『靠』字后,把手机扔床上。 早些洗洗睡,睡得意外很踏实,也没有再做噩梦。 早上醒来后也就没什么起床气,甚至连对糖的渴望也少了些。 吃早饭的时候来了一通电话。 谁会这么早打电话? 祁飞放下手中的煎蛋,看向手机,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后,祁飞吃早饭的胃口瞬间没了。 不是卫风,也不是黄豆,而是江晴天。 祁飞没再吃早饭,走出门外。 「大小姐,打电话来干什么?」 「祁飞,你可真不够义气,我好歹曾经也是你的姐姐,你有了新家庭怎么不告诉我啊,就算不告诉我也应该告诉一下我爸妈啊!真是的!」 「你消息真够灵通,从哪儿知道我号码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这新家人家庭条件不错啊,听说你还多了一个哥哥,就是上一次给你书包的那个,夏正行...对吧?运气真好。」 祁飞径直挂断电话,江晴天还是以前那个鬼样子,时刻在监视别人的生活。 如果有机会,祁飞想向fbi推荐江晴天。 007要后继有人了。 「祁飞,不吃饭了吗?」 餐桌那儿传来刘云的声音。 「不吃了。」 因为早饭只吃了一口煎蛋,所以祁飞一个上午睡得不算很踏实,虽然闭着眼睛,脑子里旋转的全都是等会儿中午吃什么。 食堂就不用想了,那儿的菜比原野院还难吃,用黄豆的话说『我闭着眼睛都能做得比食堂的好吃』。 等会儿去小卖部买个炒面面包吧,实在不行就翘课出去吃一顿。 肚子饿的情况下,上午变得尤其漫长,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不知疲倦地敲黑板,一直在午休的下课铃响了五分钟后,才悠悠而不服气地说了一声下课。 还下课呢,炒面面包肯定都被抢没了! 祁飞站在桌子旁,回忆下小卖部里还有没有其他她能够接受的食物...算了,出去吃吧。 她转过头,发现已经走出教室的蒋妍妍和一群女孩儿头探回教室。 「祁飞,有人找你。」 她们看着祁飞的眼神非常怪异,就像是在看着外星人,整个眼神都仿佛在说你怎么会有人找。 祁飞从窗户往外看,没看到人影,难道是黄豆? 她把手踹到校服袋子里,往外走。 夏正行靠在窗户旁的墙上,依旧是右耳戴着耳机,洁白的耳机线被光反射出柔和的光芒,所有的轮廓都恰到好处。 他看到祁飞走出来后,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给你。」 他递过来的是一个蓝色包装的保温盒。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学生目光都往他们这儿看。 祁飞莫名想起黄豆昨天那句「我觉得班长喜欢你」。 「这年头还有人吃盒饭呢,挺有情调啊!」 祁飞眯起眼。 「不过盒饭还是你自己吃吧,我出去吃就....」 她话没能说完。 「我妈让我给你带的,收着就好,吃不吃随意。」 说完这句话,夏正行转身走了。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把左耳的耳机也戴上。 第14章 甜头 「饭盒,你是如此的...」 祁飞找不到其他话来描绘这个散发着饭香味的保温盒。 「蓝。」 祁飞觉得这是一个值得记录的时刻,打开手机给黄豆发了条消息。 -人生第一个盒饭,蓝色的。 祁飞刚想打开盖子,黄豆那边已经回了消息。 -这盒饭哪来的? -你们班长妈妈给做的,也就是我的老闆娘。 祁飞给黄豆拍了个图片传过去,没过三秒他就回了消息。 -我说今天班长怎么赖在教室没出去吃饭呢,这是他的盒饭,他没吃。 祁飞拆开盖子的手一顿。 -你的意思...夏正行把他的盒饭给我了? -是啊,差不离八,班长今天没吃午饭,一直在教室里写作业。 祁飞原本对盒饭的期待感一扫而空,心上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怪怪的。 「欸,你说咱俩傻不傻?」 座位旁的窗户外传来黄豆的声音,他探进脑袋朝祁飞看过来,声音嘹亮。 「咱俩班靠得这么近还发什么简讯啊,你说是不是闲得慌?」
第24页 祁飞从课桌里拿出棒棒糖,塞在嘴里。 柠檬味儿的,有点酸。 「你中午就吃这个吗,夏正行不是给了你盒饭吗?」 「不饿。」 祁飞咬了一口,嘴里的棒棒糖裂开了一条缝,蹭过舌头的时候会有并不明显的凹陷感。 「你不吃给我吃,刚刚就吃了碗泡面,肚子里烧得慌,反正我觉得自己没饱!」 「陈越呢?」 祁飞没把盒饭给黄豆,故意扯开话题。 「最近没见他人影。」 「他还能干什么啊,跟他那两个女粉丝聊天呗!」 黄豆用手撑着窗台。 「我现在觉得那俩女孩特别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为他手机相册里的照片了,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成为微信群里面的资源了。」 说到那两个女生,祁飞想起自从上一次她们来找过她之后,碰到面基本都会绕着走。 棉花糖还挺乖。 「欸,你什么时候回一趟原野院啊,小孩儿都想你了。」 「今天就行。」 祁飞的手塞在校服口袋里,摩挲着刀柄。 「但是我不能睡院里,晚上还得回刘云的家。」 「这没事儿。」 黄豆笑道。 「他们也就是象徵性地想想你,你如果赖着他们估计还会烦你。」 「靠。」 祁飞咧开嘴,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还带着温度的盒饭上。 糖虽然很甜,但是却满足不了胃。 黄豆走后,那种飢饿感伴随着胃的搅动往身上爬。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放在以前祁飞肯定不会犹豫,直接掀开盖子就完事,但一想到这是夏正行故意留给她的,祁飞就下不了手。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怜悯,同情,还是...关心? 无论是哪种情绪,对祁飞来说都是遥远而不可触及。 也不想触及。 祁飞摊开手心,看着自己的刺青。 『恶犬』。 恶犬不需要人类的同情的。 犬生性善良,之所以化为恶犬,就是因为人类无止境地在伤害它们。 为什么要指望着恶犬为了一些甜头就归顺,朝他们摇尾巴? 祁飞觉得有自己想法的脑子又开始牛角尖儿。 蒋妍妍她们都已经一个一个从食堂里吃完回来了。 七八个人围到祁飞跟前。 「你跟四班的班长什么关系啊?」 一群人跟护法似的围成一个圈,给祁飞一种奇怪的热闹感。 平常她的周围都是冷冷清清的。 看上去像极了在过年。 祁飞抑制住自己开口想要拜年的冲动。 「对啊,祁飞,夏正行跟你什么关系啊,我的天,我今天第一次看见他主动说话,平常他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教室里学习。」 「是啊,有时候我都怀疑夏正行是二次元里的人物,平时在路上碰见他,就感觉他身边特别安静,总感觉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跟他...」 祁飞拿起盒饭,手指停顿了三秒后,最终打开盖子。 在一群人追问之中,她有自己想法的脑子终于钻出牛角尖。 「我跟他是僱主和雇员的关系。」 掀开盖儿,西红柿炒,鸡蛋,米饭,还有炸豆腐。 祁飞挑了几块西红柿,今天的午饭算是解决了。 有的时候人想清楚了就不会那么饿。 僱主和雇员罢了。 脑子里全是稀奇古怪的想法,从西红柿鸡蛋上升到了人生,祁飞给自己总结了一句名言。 『有的时候之所以觉得饿,是因为没有想清楚。』 午自习是班主任值班,自习的任务是一张化学卷子。 祁飞扫了几眼就直接团成一团扔进课桌里。 每个午自习之后都会有午睡的时间,但这个午睡的时间往往会变成午自习的延长版,算是墨守成规的潜规则。 用老班的话说就是,你要是在午睡的时候真睡着了,那你就会在睡梦中被其他在做作业的人超越过去。 所以大家都一个眼瞪得比另一个眼大,午睡也就在潜移默化中嗝屁了。 但今天老班破天荒地在午睡的铃声打响后,一声大喊。 「所有人,把笔放下,把窗帘拉起来,睡觉!从今天开始一直到高考,学校都会派人来检查午睡的情况,你们给我认真睡觉,如果班上有扣分,你们知道的啊!」 「刷刷刷」,四周全都是拉窗帘的声音。 本来都眯了半个小时了,这会儿班主任突然一嗓子,祁飞直接给喊清醒了。 祁飞坐直身,也跟着拉窗帘, 班主任走后,班里传来窃窃私语,黑暗中试卷翻动的声音从未停止,基本上所有人都把试卷从课桌里抽出来,眯着眼在黑暗中看题。 「欸,烦死了。」 前桌蒋妍妍的声音传来。 「我为什么要近视,现在好了,一个字都看不见。」 祁飞抬起身,胳膊越过座位之间的空隙,把手机扔到了蒋妍妍的课桌上。 「有手电筒,自己开。」 「谢了。」 蒋妍妍用气声回话。 窗帘在风中一鼓一鼓的,外面的风吹进来,带着少许的温暖,祁飞觉得自己的困意还又得救。
第25页 想晒阳光。 晒走身上的西红柿鸡蛋味。 祁飞把位置挪动到靠近墙,掀开帘子,让自己的半个身子趴在帘子和窗户之间,阳光铺头盖脸地朝她袭过来。 她闭上眼睛。 晒了一会儿后,祁飞的脑子就没那么懵了。 困意和窗帘一样一沉一浮、一沉一浮。 记忆像是上了锈的齿轮,开始慢慢转动。 意识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以前的事儿,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窗帘被风吹得时不时拍在祁飞的背后。 蓝色的保温盒。 夏正行的书包。 夏正行。 祁飞的脑子里不可避免地闯入了这这些事物,心底传来的一种类似于焦躁的情感。 她把头埋在了胳膊之间。 眼前的下一个场景是落着雨的黑色地带,一下从日光中坠入黑暗,祁飞有些不适地皱起眉毛。 她在奔跑,她在坠落。 她果然和夏正行不是同一个世界地。 夏正行那里里看起来很温暖,充斥着阳光,而她这里就只剩下阴冷、沉雾和无止境的自我忏悔。 那端是祁飞怎么飞都飞不过去的盛夏。 就像是医务室的那个姐姐一样,虽然温柔,但是身上的温暖是带着距离的。 眼前彻底陷入昏暗,光亮被吞没。 祁飞又开始在梦境里无意识地坠落,耳边是殴打的尖叫,眼前是恶毒晦涩的眼神。 还有汪汪叫的恶犬。 咆哮着。 好难受。 祁飞知道自己在做梦,就跟鬼上身一样,就算知道也无法动弹,就算知晓也无法挣脱。 想逃出去,不想再被困在这个地方。 好累啊,好想死。 来个人,无论是谁都好,救救她... 不。 祁飞的潜意识抗拒着。 我不需要被拯救。 她睁开眼睛,感觉到有炙热的液体从自己的眼睛里流出去,鼻子发酸,眼睛也发涩发疼。 「你在晒太阳吗?」 窗外传来夏正行的声音,祁飞还以为是幻觉,但是抬起头后却发现夏正行却是站在窗外。 夏正行垂眼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午间纪律检查』几个字。 两人俩对视后,夏正行凑近祁飞,声音明显带上了惊讶。 「你...」 祁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脸上的泪水还没干。 以一种她觉得非常傻逼的形式出现在夏正行面前。 祁飞抬起手,「刷」得一声把窗帘拉起来。 重新把自己遁入黑暗中。 第15章 形象没了 祁飞有一种自己形象没了的感觉。 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看向窗帘。 窗帘外,夏正行的影子愣着,几分钟后影子伸出手,把窗帘外的窗户给关上。 风停止了。 风停止了祁飞知道,她形象他妈的没了谁知道。 晚自习之前,刘云给祁飞发了条消息,让祁飞在学校里跟着一起上晚自习,结束后来接她和夏正行。 跟别人一起生活就是这样不方便。 继高中第一次做作业、高中第一次吃盒饭后,祁飞迎来了高中第一次晚自习。 就连蒋妍妍都觉得不可思议,转过身问祁飞。 「怎么了,不舒服啊,还是家里出事儿了?」 老班坐在讲台上,也时不时把眼睛飘到祁飞身上,周围的同学也在看着祁飞。 猴子看戏似的。 祁飞嘆了口气,站起身。 「去哪儿?」 蒋妍妍问道。 「去拯救世界。」 祁飞说完后,从后门走出去。 初春的晚风很舒服,祁飞从教学楼走下来,慢慢熘达。 操场那儿亮着灯,是那种昏黄色的的灯光,并不清晰的灯光下有好几个影子在飞速地奔跑。 应该是田径队加训的成员。 自从前年田径队有个男孩儿跑了全国青少年第一直接被保送到医大后,祁飞学校的田径队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发扬田径精神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 看他们跑得这么尽兴,祁飞也心痒痒的,想要跑一圈。 祁飞打开手机,拍了张操场的照片。 像素十分感人,愣是把跑步的运动拍成了黑夜中的鬼影。 祁飞被自己的拍照技术给感动了,点开黄豆的界面把照片传给他。 标题『恐怖片儿』。 黄豆回得很快。 -靠,大晚上的我刚回原野院,没开灯,差点儿吓出脑瘫。 祁飞回了个句号。 -欸祁飞,你还在学校啊,那今天还有时间回原野院吗? -晚上回不去,等会儿刘云来接我。 -那也行。 黄豆打字的速度飞快。 -他们几个小屁孩儿都睡了,你周末来就行,白天还能陪他们玩儿。 -好。 打完字祁飞把手机揣回口袋,脚底下传来汪的一声。 她惊讶地往下看,一只小狗依偎在她脚边,吐着舌头朝她看。 是九中传说中的校犬。 学校发公众号推送的时候都会用这只小狗做封面,祁飞偶尔点进去,就是为了看看这只狗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是每次照片祁飞都煳得只能看见它两只弯弯的眼睛。
第26页 校犬是一只棕色的柴犬。 祁飞蹲下来,把手摸在它的脑袋上。 软软的。 它的耳朵动了动。 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在笑。 一接近它,祁飞就感觉到了一股天然的亲近感。 祁飞捏着它的后颈,用自己的脸在柴犬的脑袋上蹭。 毛髮很蓬松,很舒服。 祁飞亲了柴犬的耳朵一口。 狗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 没有之一。 柴犬低低地汪了一声,祁飞也跟着它『汪』了一声。 它好奇地看着祁飞,估计在好奇为什么眼前这个跟它长得完全不一样的生物,会发出和它一样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啊?」 柴犬汪了一声,甩着尾巴。 祁飞伸出手,握着柴犬的爪子,上下摇动。 「我叫恶犬,请多多指教。」 柴犬汪了两声把爪子抽回去,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向祁飞身后。 祁飞保持蹲着的姿势往后看—— 夏正行站在校园的路灯下,柴犬赖在他的脚边,他的耳朵上依旧戴着耳机。 「靠!」 祁飞站起来。 「你站在那儿多久了,吓人呢!」 「没多久。」 夏正行手上拿着没有拆封的牛肉干,柴犬吐着舌头绕着他转圈圈。 夏正行拆开透明的牛肉干袋,拿出一根牛肉干递到柴犬的跟前。 柴犬撅起屁股,把牛肉干卷进嘴里,「咯噔咯噔」得嚼着。 看柴犬嚼得这么香,祁飞想起自己没吃晚饭。 「班长,这还有条饿着呢。」 夏正行愣了愣,摘下耳机,走到祁飞跟前,把整袋牛肉干都递给她。 祁飞挑出一根看上去不那么长的。 祁飞看着柴犬,柴犬也看着她。 柴犬嘴里嚼着牛肉干,祁飞的嘴里也嚼着牛肉干。 柴犬眼睛水汪汪的几乎都能反射出光来。 他妈的太可爱了! 祁飞忍不住发出感慨。 如果不是怕它撑死,祁飞想把整袋牛肉干都给它。 柴犬吃完后,非常没良心地跑去操场玩儿了。 祁飞把手揣回口袋。 「怎么回事儿啊?」 祁飞和夏正行一起在路灯下走。 「三好学生也翘晚自习?」 「我平常也不怎么上晚自习。」 夏正行开口。 「老师会让我回去准备比赛的事。」 「啊...」 祁飞想像不出学霸的作息是什么样。 「那挺爽。」 祁飞觉得自己在没话找话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准备比赛?」 「准备好了,出来散步。」 夏正行说话的声音莫名跟操场的灯光很配。 昏黄色的。 淡淡的。 祁飞觉得夏正行适合去网上做那什么asmr...就睡前催眠那类的。 「夏正行。」 祁飞想到中午的盒饭。 「中午的盒饭是刘云做给你的吧。」 祁飞抢在夏正行开口前补充了一句。 「黄豆跟我说你没吃。」 「吃了,他没看见。」 「合计着你吃个饭光速啊,黄豆能看不见,不知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不信?」 夏正行低低地笑了一声,操场的风吹过来,他们两个的影子在灯光下变形、拉长。 「祁飞。」 夏正行开口。 「你的那个计划还在实施中吗?」 「你是说陈越的那事儿?」 祁飞仰头看向夜空,屁都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也没有。 「算是有点儿进度吧。」 挑个好日子就能送这个人渣驾王八西去了。 「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 「怎样的人?」 祁飞抬起头。 墙的阴影在她和夏正行之间划了一条线,不偏不倚。 「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我...今天中午看到你哭...」 夏正行看着祁飞。 「还有,你这么喜欢柴犬,抱着它蹭。」 「靠。」 祁飞摸着自己的侧脸,夏正行果然看见她淌眼泪水儿了。 丢脸丢到柴犬家了。 「所以,看到又怎样?」 祁飞开口。 「其实你... 夏正行垂眼。 「并不是一个想要封闭自己的人,或许你可以换一个方式来宣洩自己的压力。」 祁飞盯夏正行,慢慢皱起眉。 「你在同情我?」 夏正行肯定把她当成精神病了,还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动不动瞎说话的精神病。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能杀得了陈越,也不觉得这是我认真想出来的计划?」 夏正行迟疑的那一秒,祁飞就知道答案了。 靠啊,果然不能对人类报以太高的期待,他们从来不会相信别人,只会怀疑,无止境的怀疑。 就像夏正行当初怀疑是她在偷他钱包一样。 或许夏正行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他们摆着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居高临上。 祁飞的手捏在了口袋里,一只手捏着刀柄,另一只手握着棒棒糖。 在夏正行再次开口的前一秒,祁飞把棒棒糖抽出来。
第27页 她用握刀的姿势把棒棒糖转了个圈,朝夏正行身上袭击过去。 夏正行下意识地弯下身子。 夏正行的动作很快,一看就是没少打架。 但是对祁飞来说,还是太慢了。 男性生物这种东西,虽然骨骼肌天性比女性生物发达,但是动作的敏捷度却远远不如体型小的女性生物快。 祁飞的手划过夏正行的左胳膊,伸长手,直接把棒棒糖捅到他的胸膛上。 用力一划。 棒棒糖重新滚到祁飞的手中。 「ko。」 祁飞站直身子。 「如果刚刚那是刀,你就已经死了。」 夏正行皱起眉,慢慢站直身,沉默地看着祁飞手上苹果味的棒棒糖。 「就算我口袋里真得有刀,你还是不相信我真得会去动手吗?」 祁飞接着说。 「就算说我知道人体器官上所有的动脉和出血口,你还是不相信我的决心吗?」 祁飞盯着夏正行。 「就算我说我是一条恶犬...你还是觉得我很可怜吗?」 她摊开手。 夏正行垂眼,看到祁飞手心的恶犬二字。 「如果你真得这么想,那就对不起了。」 祁飞抬眼。 「你们在我眼中,才是更可怜的存在。」 而祁飞自己,默认着独自占有可悲。 第16章 砸打 说完后,祁飞跟夏正行大眼瞪小眼,霎那间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为什么她要跟夏正行说这些。 祁飞把棒棒糖收回来揣回兜里。 该不会是被黄豆给传染了吧,怎么最近尽是做傻事儿。 夏正行靠在墙上,他们俩保持着在路灯下僵持的状态。 「那个...」 祁飞开口,正思考着怎么扯开话题。 还没说出个什么,夏正行低下头。 祁飞以为他要反击,下意识地侧过头,结果侧脸蹭过夏正行鼻尖和唇角,很柔软。 短促的一下,两个人的影子全在路灯下僵住。 心里有点毛毛的。 祁飞转回头和夏正行四目相对,她觉得夏正行应该是被吓到了,要不然为什么要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所以夏正行再次弯下腰的时候祁飞压根就没有躲,也没有想到要躲。 温热再次袭来,夏正行的嘴唇擦过祁飞的侧脸。 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祁飞感受了那一道温热的痕迹。 绵延到接近唇角的那一剎那戛然而止。 「靠。」 祁飞快速地往后退,摸着自己的脸。 「你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路灯下,夏正行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茫然。 「自己在干什么。」 这茫然看起来不像是假的,祁飞挑起眉。 「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能不能别随便瞎动弹?」 祁飞抹着自己的侧脸,试图把滚烫的痕迹给抹去。 「心跳差点给你吓死过去了。」 脑海中却突然想起黄豆在简讯里说的那句——『我觉得他可能喜欢你。』 别啊! 祁飞更用力地抹着自己的侧脸。 这么操蛋的事千万别发生在她身上! 「你...」 夏正行顿了一下。 「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祁飞抬起头。 「我要是这会儿舔你一下,你能有什么感觉?」 夏正行的眼睛依旧茫然。 祁飞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夏正行,你该不会是学傻了吧?」 这时候,操场上响起发令枪『砰』的一声,一群人飞快地跑开,携带一阵凉爽的夜风。 祁飞觉得脸依旧很烫,用手拍了几下,「啪啪」作响。 「下不为例啊。」 祁飞对着夏正行说。 「高考压力太大了就跟他们学,多跑步,别整天听着英语听力,眼睛里不能只有学习。」 「嗯。」 夏正行只回了祁飞一个字。 而后他们两个人的手机都响起来,打开一看,是刘云发的简讯。 说已经到门外了,来接他们。 祁飞双手插着裤兜,夏正行单手插着校服口袋,就这么一路无言地往校门外走。 夏正行尴不尴尬祁飞不知道,反正她现在挺尴尬的。 刘云坐在车上,开着窗户抽菸,看到他们来后,她把烟给掐灭。 「今天怎么样?」 刘云问道。 「学校里任务紧吗?」 「不紧。」 祁飞和夏正行异口同声。 祁飞觉得自己的任务不紧和夏正行的任务不紧,虽然是同一个词,但一个指南一个指北。 有的人完全就不动手做任务,有的人是觉得任务很简单。 祁飞很有自知之明。 回到刘云家后,祁飞先回自己的房间,折腾了一会儿刀,然后到网上看了一会儿搏击术。 时间滋熘滋熘跟吸果冻一样快。 祁飞在房间里拿棒棒糖当刀,对着空气模拟跟人搏击的感觉,练着练着她自己先笑起来。 但凡这会儿来个人推门进来,都能把她当成精神重症患者。 说实话,一个人练不出感觉,还是以前跟黄豆一起练比较好。
第28页 祁飞想起今天早上在冰箱下层看到的一块冻肉,其实有点蠢蠢欲动想拿过来练刀。 但这不是原野院,这是僱主的家。 黄豆一直觉得她练刀的办法十分非主流,一直嚷嚷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去新东方考厨师呢,成天觊觎着人家的肉。』 算了,放过那块冻肉。 祁飞这个新东方预备役把棒棒糖放回抽屉里,拿上睡衣去洗澡。 夏正行正好洗完了走出来,头髮湿漉,刘海垂在额前,还有水珠在往下滴落。 夏正行的皮肤白得发光,看到祁飞后他似乎有一秒的停顿,甚至有些往后退的趋势。 祁飞看得不明不白。 难不成她是什么洪水勐兽,能吃了他? 「洗完了?」 她随口问道。 「嗯。」 夏正行点头,水珠随着他的动作、沿着侧脸往下流淌。 祁飞拎着睡衣往浴室里走,感觉到夏正行全程在目送她。 「就这么点距离不用这么隆重吧?」 祁飞转过头,夏正行果然还看着她。 「有事儿?」 夏正行先垂下眼,而后又抬起眼,最后看向祁飞。 这一连串的动作把祁飞都看晕了,这动作细节都可以去演戏了,这丰富的内心情感都可以拿去做阅读理解了。 「刚刚操场那事,对不起。」 夏正行盯着祁飞。 「知道了知道了。」 祁飞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别磨磨唧唧的,不就是蹭到了吗,我今天还蹭了柴犬呢,我是不是也得跟它去道歉啊?再说说你又不是故意的...」 「去学习吧,去吧去吧。」 祁飞顺手把浴室的门给关上。 这个不轻不重的操场小事故随着流水、排出了水槽。 多大点儿事儿啊。 这段日子按部就班得在刘云家度过,让祁飞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比往常更期待周末的到来,星期五到了后终于能松口气,可以回原野院去看那群泼猴了。 放学后祁飞不用像往常一样等着夏正行,而是直接往校门口走。 她走到停车牌前,正等着公交车,身后的广告牌走过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越,还有他的几个跟班。 祁飞发现这有钱人家的孩子真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身后一定要有几个男男女女的跟班。 譬如陈越,譬如江晴天。 难道是人多力量大,显得比较威风? 祁飞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行了,你们就先回家吧,我还要找我那群哥们。」 陈越装模作样地从兜里掏出烟,塞在嘴里。 他的那群小跟班一个个地跟他挥手道别,只剩下他一个人叼着烟往前走,也不点上。 祁飞一直保持一定距离跟在陈越后面,绕过红灯走进了一个居民区。 地方挺偏僻的巷子,没什么人。 来这种地方肯定不是为了进酒吧或者是娱乐会所。 祁飞看着越来越稀少的人烟,耳边开始慢慢响起水滴溅落的声音。 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虽然一直没有查出陈越家的地址,但如果她在这里把他给杀了,无声无息,谁也不知道。 小柔面无表情的脸在祁飞的脑海中若隐若现,喉咙有种被人掐住的感觉。 祁飞把手伸进口袋里,握紧刀柄,耳边的水滴声越来越急促。 冲过去的那一剎那,陈越转过身察觉到祁飞的存在,条件反射地往后退。 祁飞手上的刀冷光一现,在陈越身后的石灰墙上划出一道坑。 「你干什么...」 祁飞没让陈越把话说完,直接挑起刀在手里旋转,往陈越脖子动脉处划过—— 但就在祁飞要切中陈越脖颈的那一剎,身后响起一串自行车的铃声。 刀的轨迹改变,在陈越侧脖子处留下一道血痕。 路过的老爷爷没看出什么端倪来,摇摇晃晃地骑着自行车路过。 也就在这个停顿间,祁飞眼角瞟见对面平房楼顶上有一个摄像头,虽然看起来很破旧,但是摄像头的中心亮着红点。 在祁飞发愣的期间,陈越皱起眉毛反扑过来,想要撂倒祁飞。 祁飞侧过身子从他的旁边绕过去,环顾四周,从墙角顺手拾起一根长的塑料管子。 塑料管子不重,但是很结实。 祁飞没有犹豫,直接把塑料管子噼在陈越的头上。 「砰」的一声,陈越被祁飞打懵了,血流下来的那一刻,他也顺着墙慢慢坐到地上。 枉费这人长了这么大一个子,一点儿都不带劲儿。 祁飞内心的那股燥热迟迟退不下,很烦躁,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关键时候自己反而下不了手。 到底要不要现在杀了他... 她想起自己要和黄豆一起完成的约定。 但是,摄像头... 祁飞脑子发疼,完全理不清,于是便拿起塑料管子,一遍又一遍砸在陈越的身上。 「砰砰砰」,重重几声。 陈越晕了过去,但是祁飞没有停下手上的劲力,直到他额头上的血减到祁飞脸上后,她这才停下来。 祁飞又想起了小柔。 祁飞嘆了口气,把刀揣回口袋里,再次用力地踢了陈越一脚。
第29页 没劲,真得没劲。 祁飞抬起头,估摸着摄像头那个角度应该是没拍到她的脸,即使拍到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祁飞嘆了口气。 算了,先去把摄像头给拆了,管它有没有拍到。 第17章 很多价值 摄像头被祁飞敲碎了。 翻上墙头,「啪」得一声,不需要迟疑。 陈越还在那儿晕着,祁飞没再管他。 这件事过后,陈越一个星期没来学校,祁飞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学校,还有刘云的家。 到周末就回原野院,虽然老李老是说祁飞在占用公共资源。 祁飞把陈越的事跟黄豆说后,黄豆比祁飞本人还紧张。 「应该不会出事儿...我听班上同学说陈越最近在医院躺着呢,他爸妈还有朋友问他是被谁打的,死活不说。」 祁飞叼着棒棒糖的棒子。 「有病。」 「估计他是不好意思说,毕竟他这么高个儿被你一个姑娘打成那样,要是我,我就说自己是放学的路上不小心遇到变形金刚了。」 「要真是变形金刚,那玩意儿早就驾王八西去了。」 他们俩坐在沙坑的铁鞦韆旁,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这不就是打一个比喻吗...欸...」 黄豆把头靠在鞦韆的铁链上。 「陈越会不会找人来收拾你?」 「收拾呗。」 祁飞也漫不经心地往后倒。 跟原野院的几个小屁孩儿玩了一个下午,他们才肯放祁飞走。 往回赶的时候已经六点钟了,好在天还没黑下来,黄豆说要送祁飞,祁飞没答应,借了他的自行车往刘云家骑。 骑到刘云家小区后,祁飞下意识地觉得身后不对劲儿。 有人在跟着她。 回过头后,却只有刚刚打开的路灯和路灯杆投映在地上的影子。 小区中间的人工树林里传来了「唰」的几声,很短促,马上就消失了,但是祁飞还是听得很清楚。 对于这种小心翼翼的声音,祁飞向来很敏感。 她蹬上自行车,没有往刘云家走,而是走向了小区的另一片老房子区,胡同里七绕八弯,有几个老人坐在门外下象棋。 青石板陈旧得翘起了边缘。 祁飞骑得很慢,身后的脚步声就越来越清楚。 自行车转头骑进另一条小巷的那一剎,祁飞用脚用力蹬向墙—— 自行车一个勐剎车,她从车上跳下来,掏出了手中的刀。 来人踏入小巷,祁飞没有犹豫,直接沖了上去。 三个男人,再加上一个脖子绕着绷带装殭尸的陈越。 祁飞的刀蹭过朝她冲过来的拳头,绕过手腕,直接划破来人的衣服。 交手的那一刻祁飞就失望了。 她以为陈越要给她带来什么大场面呢。 三个人一起往祁飞这儿扑,她从空隙中穿过去,伸出手拽住离她最近的胳膊往后一翻。 男人的身子自然而然往下弯。 趁着男人还没来得及弹起来,祁飞立马用刀柄砸中他的颈动脉,身子一矮,男人倒了下去。 这个力度祁飞一直控制得很好。 借着男人倒下去的身体祁飞跳起来,直接用惯性踢倒个儿较高的那个,刀刃切中高个儿的下颚,祁飞翻转小刀,用拳头再勐得一打。 这招是黄豆教祁飞的,铜头铁臂瓷下巴。 大高个儿果然如同废人一样倒了下去。 「砰。」 还剩最后一个小个儿和缠着绷带的陈越。 陈越往后退了一步。 小个儿用一种看鬼的目光看着祁飞,狠了狠眼神,从兜儿里掏出一把不长不短的水果刀。 遇到同样用刀的同行,祁飞兴奋起来。 所以在小个儿冲过来的时候,祁飞甚至没有动弹。 因为风袭过来的劲力让祁飞觉得很熟悉,让她想起了曾经的一些日子。 可身后却又传来脚步声。 祁飞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身后突然又来了个人,小个儿的刀就朝她扑过来。 在她想要挑起刀的时候,从她的身后伸出来一只手,直接握住小个儿的水果刀。 血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刷拉拉」往下流。 祁飞都能听到皮肉被割开的声音。 她惊愕地转过头,碎发被风吹起,侧脸有一抹被溅起的血珠。 是夏正行。 陈越的反应比祁飞还大。 「你怎么在这儿?」 他立马跟小个儿说。 「愣着干什么,赶紧放手啊,这是我们班班长。」 小个儿不情不愿地松手。 但是刀被夏正行紧紧地握在手里,小个儿愣是没拔·出来。 祁飞整个人陷入了待机状态。 没明白夏正行到底为什么会突然从她的身后冒出来,还受了伤。 明明是她完全可以解决的事态,因为夏正行的介入,变得复杂起来。 「陈越。」 夏正行绕过祁飞走上前,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从祁飞的角度看夏正行的手机,是黑屏,还闪着『电量不足』这四个字。 夏正行举着手机。 「我刚刚录屏了,你们几个人就是这么欺负一姑娘?」 语气要多冷涩就有多冷涩。
第30页 祁飞看了看夏正行,再看了看夏正行手机里的黑屏。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也想学。 「你不知道...」 陈越欲言又止。 「我这是有原因的...欸...你干嘛拍视频啊?」 「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也不想知道。」 夏正行把手机收回口袋。 「视频我可以删掉。」 他举起另一只手,血不停地沿着手腕往下流,淌入衣袖。 「手上受的伤我也不计较...条件是别再出现在她跟前。」 「班长你这横竖不讲理啊,你受伤了我道歉,但是我都被她搞成这样儿了,你让我算了...」 陈越说到半途突然卡碟一样一顿,没再说下去。 从祁飞这个角度看不到夏正行的表情,但是陈越能看见。 所以陈越没再说话。 陈越长抽了一口气,再嘆了口气,这股无奈劲儿跟他身上的绷带相合度相当得高。 「算了,我们先走吧。」 地上的高个儿撑着墙站起来,和小个儿把另外一个晕了的架起来。 人走尽了,只剩下祁飞和夏正行两个人。 夏正行手上的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滴。 「那个,你的手...」 祁飞开口。 夏正行转过身,刘海遮住他的神情,只跟祁飞说了五个字。 「你很厉害啊。」 说完后,他拎起地上的书包往回走。 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祁飞把黄豆的自行车扶起来,跟在夏正行后面。 直觉告诉祁飞,夏正行估计有点儿生气了。 推开门,刘云还没回家。 夏正行从客厅的柜子里找出医药箱。 「你刚补习回来?」 祁飞开口。 「嗯。」 「空手接白刃...」 祁飞坐到夏正行对面,看着他用酒精棉处理伤口。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李靖啊?」 夏正行手上翻出两道血痕,伤口边缘的地方已经泛白。 祁飞看着都挺疼的。 「要不我帮你?」 「不用。」 夏正行低着头,又补充了句。 「我习惯自己处理。」 「你刚刚其实可以不要冲出来...」 祁飞踟蹰着用词。 「那个小个儿刀用得其实一点儿都不好。」 「如果我不冲出来...」 夏正行抬起头。 「你是不是真得会杀了陈越?」 他们俩四目相对。 祁飞看不懂夏正行的眼神,但祁飞知道夏正行在担心她。 「有可能吧。」 祁飞瞥开眼。 不知道为什么,祁飞这会儿不太敢和夏正行对视。 夏正行跟她不一样,他的眼神太干净了,一点儿杂质都没有。 他身处的世界也和她不一样。 班上那群女生的话还真没错,夏正行就像是二次元里的人物,对于祁飞的世界来说,他就像是外星球来的人物。 会空手接白刃的傻子。 「把手伸出来。」 二次元传来声音。 「啊?」 祁飞没反应过来。 「你的手背。」 祁飞循着夏正行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背。 破了个皮。 「你说这个?」 祁飞甩了甩手。 「没事儿,再过五分钟它就自己癒合了。」 夏正行拽过祁飞的手腕。 酒精棉刷过手背的时候,又疼又痒,祁飞觉得自己应该是用刀的时候不小心蹭到墙了。 祁飞看着夏正行凑近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你真得是人吗?」 祁飞问道。 夏正行看了祁飞一眼。 「我妈的房间里有我的出生证明,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怎么就是人呢?」 祁飞觉得自己的问法估计惊到夏正行了,夏正行看了她好几眼。 「祁飞。」 夏正行拿出一个创口贴。 「其实这世上有很多可以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方式。」 创口贴上有一个草莓。 祁飞低下头。 太丑了。 「学习也可以有价值,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也有价值,把自己保护好不让身边的人担心也是一种价值...」 祁飞皱起眉盯向夏正行,夏正行的目光很认真,两人对视着沉默不语。 良久后,祁飞开口。 「有好看一点的创口贴吗,比如苹果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创口叉 「没有苹果的创口贴。」 夏正行把医药箱推向祁飞。 「你自己挑。」 祁飞拿起一个纯棕色的创口贴遮在草莓创口贴的上面,形成一个叉叉的形状。 按道理说草莓应该被叉叉的中心覆盖,但祁飞低估了它的肥润,尽管被挡着,草莓还是露出一点儿粉红色的边角来。 这是一只发福的草莓。 夏正行把医药箱放回去。 祁飞盯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刚说的话。 夏正行转过身,两人的视线撞上了。 祁飞撇开眼。 「祁飞。」 夏正行开口。 「陈越那事...能不能算了?」
第31页 「算了,拿什么算了?」 祁飞抬头。 「你既然是他们班的班长,应该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如果你有一个朋友因他而死,你愿意算了吗?」 「正是因为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夏正行垂眼和祁飞对视。 「所以我觉得他不值得你把自己搭进去。」 祁飞眼皮一跳。 非常理智的发言,果然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反正我最终会死去,就算是没有陈越也会有另一个人成为我的目标。」 祁飞站起身。 「还是说...你担心陈越?」 祁飞想起刚刚陈越对夏正行的态度,话没经过脑子跑了出来。 「你这么劝我,是不是担心陈越被我打扰啊?」 夏正行没有回答祁飞,眼神却逐渐变得冷漠。 「不会吧...你跟他真是朋友啊我就随口这么一问...」 祁飞挑起眉。 「你要和他是朋友你早说啊,要不我就算...」 祁飞话没说完,夏正行直接转身上楼。 夏正行的肩擦过祁飞的肩,路过的风都带着股凉气。 「你他妈的到底是不是他朋友啊!」 祁飞大声又问了一遍,但是屋子里只剩下她自己的回声绕樑。 祁飞听见了夏正行把门关上的声音。 靠,真生气了。 祁飞烦躁地坐到沙发上,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躁什么。 看夏正行刚刚那个态度,他应该不是陈越的朋友,但他又为什么非得插手这件事。 换句话说,她自己要有什么样的价值、将来会做什么样的事情...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夏正行这样毫无徵兆地闯进她的计划,让人怎么应接。 应接不暇。 明明该生气的人是她。 祁飞把手背上的创口贴撕开,露出胖草莓,火气往上冒。 她骂了句脏话,把棕色的创可贴重新贴了回去。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一直到晚上刘云回来,夏正行也没有从他那个屋子里走出来半步。 祁飞躺在床上发呆,心里的烦躁早就被时间熬没了。 她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刚刚那么跟夏正行说话确实挺没品的。 好说歹说他也算是为她受了伤。 祁飞嘆了口气,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正好遇见了下楼拿东西的夏正行。 两人狭路相逢,视线撞在一起,对视了许久都没说话,又颇有默契地同时错开身,一个走下楼,一个走向浴室。 洗澡的时候祁飞脑子里净想着有的没的。 有的没的都关于夏正行。 比如夏正行那个黑屏的手机。 原来乖宝宝也会撒谎啊。 祁飞咧开嘴笑起来,笑完之后又觉得自己非常无聊。 洗澡就洗澡,在这儿瞎笑什么,就跟个神经病一样。 跟黄豆似的。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祁飞和夏正行都没对话。 刘云早早地去办事儿,没有发现两人气氛的异常。 他们俩各自骑着自行车往外走,到了路口就分开。 祁飞喜欢绕远路,比起人来人往和车水马龙,祁飞还是觉得崎岖的石头小路更适合她,黄豆的车被她骑得一颠一簸。 昨天晚上没睡好。 每次都这样,只要刀见了血之后她的精神状态就不怎么好。 濒临犯病状态,却又要犯不犯。 祁飞看过一本心理书,上面说像她这种人情绪不能大起大落,越是起得高就越是落得低,容易被刺激得犯病。 昨天用刀的时候起得太高,导致她现在处于精神低迷的非洲大盆地,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没精神到祁飞都没力气回头看看到底是谁在跟着她。 后面「咯噔咯噔」响着车轮子的声音,和她骑自行车的声音叠合在一起。 石子路又小又幽静,祁飞想不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她都很难,虽然那人一直保持着比较远的距离。 难道是陈越又派人了? 他累不累啊。 头疼得有些喘不上气,祁飞自我感觉这种状态不太好,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想到兜里找糖。 糖没找到,只找到一张糖纸。 祁飞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骑车技术,右手松开后自行车就开始颠簸—— 在倒下去的前一刻,她用脚撑住地。 头跳得更疼了,在烦躁完全包裹住她之前,祁飞大力蹬车,第一次这么想去学校。 也许在人群簇拥的地方,她的头就不会这么疼了。 一气呵成骑到学校后,身后的人也跟着祁飞骑到了停车棚里。 祁飞一边下车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靠,这人哪是跟踪啊,简直就是正大光明地示威。 祁飞回头,正想批评一下这个跟踪者的职业态度,结果看到了夏正行。 还有他的白色耳机。 夏正行没有看祁飞,只是拎起书包、戴上耳机,走进学校。 怎么是夏正行? 祁飞愣住。 夏正行不是从来不走那条石子路吗? 祁飞没能琢磨多久这个问题,头疼得就像有二百五十头小猪佩奇在她的脑仁中跳最炫民族风。 她往楼梯上跑,往人少的地方跑,最后推开门,大喘气蹲在墙旁边缓不过劲儿来。
第32页 现在不能回教室,毕竟就她这副样子,说不定蒋妍妍和老班看到后就直接拨120了。 等稍微缓过神后,祁飞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天台,整个人不自主地抖了一下。 天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天台很高。 高很可怕。 祁飞闭气眼睛,在心里咒骂自己。 越是犯病,病越是带着她往癫狂处跑。 明明可以跑出学校的。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记忆的深处跑出来,拽着祁飞站起来,再拽着她走到天台栏杆旁,往下看。 祁飞拼命地想闭上眼睛,但是那股力量却又用力地撕扯开她的眼皮。 高处眩晕,挂着并不温和的风。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高度也许不算高,但是祁飞的脑子里会不断地重复播放一些恐怖的念头。 比如说如果从这个高度跳到楼下去,会是后脑勺先朝地还是脸先朝地?她会摔成什么样子,是嵴椎骨先裂开还是脑浆先迸溅开... 高处搅合着恐惧。 疼。 好像有个人掐着祁飞的脖子,她的身体不受意志地往前倾。 害怕和恐惧同时袭来,祁飞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坐到了栏杆上,风朝她卷过来。 栏杆在颤抖。 她只要稍微一动,稍微一往前倾,就会从高楼上摔下去—— 粉身碎骨,成为一堆肉和泥。 祁飞的心勐烈地跳动着,眼睛发酸,鼻子也发酸。 好久没有这样了,以前犯病她只会觉得发晕,今天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比起害怕,祁飞的内心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无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看见她,没有人能理解她的这种无奈。 她咬紧牙关,但是身体就是僵在栏杆上,一动也不动。 真得只需要轻轻的一推... 可祁飞现在还不想死。 谁来救救她...谁又能救她呢? 只有自己。 祁飞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我是恶犬,我是恶犬,我是恶犬... 泪水不可控制地从眼角流下来,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就是为了不想往下看。 心中的无奈和恐惧堆积到一个临界点,她终于能动弹起来。 也就在那一剎那,栏杆大力抖动,祁飞真切地感受到死亡迫在眉睫的威胁。 她立马强迫自己往后倒,也没有管栏杆到底高不高,她往后摔到底会不会受伤。 因为祁飞知道,如果自己不这么做,就会摔下天台。 「砰」的一声,后脑勺传来疼痛,灰尘溅起。 祁飞仰躺在灰尘中,大声地喘着气,背后全是冷汗。 她睁开眼睛,看向并不灰暗的天。 第19章 谁弄的 灰尘很脏,祁飞感觉到自己后颈蹭破皮流血了。 没有人能救得了她,包括她自己。 天上的阳光如此炙热,祁飞却始终看不见自己的影子,眼神失焦,太阳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祁飞不想动弹,就想这么一直躺着。 她知道自己这会儿肯定很狼狈,像一只死去的青蛙四仰八叉地瘫着。 为什么?为什么她始终忘不掉过去? 摊开手心,恶犬两个字如同定心丸一样被捶入了心底,咕噜咕噜滚进了胃中。 过了很久之后祁飞才撑着地慢慢坐起来,眼泪早就没了,她抹了一把脸,感觉自己刚刚洗了一场脸。 祁飞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灰尘,抬起手,摸到后颈流下的血。 她用手拈了拈,还挺滑。 祁飞把棕色的创口贴直接从手背上撕下来,随手往后颈一贴,也不管到底有没有贴对位置。 糖。 想吃糖。 小卖部里没人,掀开帘子后,里面只有老闆、三个老阿姨员工,还有一个在打电话的学生。 「喂,妈...你能不能帮我把抽屉里的课本儿送过来...诶,我拿错了,把高一的书当成课本儿带过来了...不是我不想借,是我们老师非得让我回家拿。」 这番对话对祁飞来说太陌生了,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 上班的父母竟然要抽空为上学的孩子送课本。 不可思议。 祁飞想像了一下如果是卫风,他会怎么做。 想不出来。 货架前的棒棒糖出了一种新的味道,苹果汽水味。 什么鬼,苹果怎么能和汽水放在一起?单纯的苹果味不好吗,为什么商家总是搞些奇怪的口味? 汽水就是汽水,苹果就是苹果,汽水和苹果混在一起就像把香蕉泡进麻辣烫。 祁飞拿起三根纯苹果味的,犹豫了再三,最终拿了一根苹果汽水味的。 试试看,如果味道太奇怪她就打电话投诉。 马上三一五了,给这商家沖沖业绩也是好的。 放在平时祁飞肯定连碰都不会碰这种口味,但是刚刚经歷了那样剧烈的头痛,一切判断和行为都不能和常规相合。 走出小卖部后祁飞才想起来现在是上课时间,怪不得人这么少。 反正课逃都逃了,将错就错,祁飞叼着棒棒糖往操场走。 有好几个班在上体育课,她翻到操场侧面的台子上,翘着二郎腿吹风。 「汪!」 柴犬出现了。 祁飞惊喜地伸出手,摸住它的圆脑壳。
第33页 柴犬可能没见过祁飞这么自来熟且热情的,吓得扭着个屁股拼命往后退。 祁飞直接抱起它往怀里塞,暖和和的。 他妈的可爱死了。 祁飞低下头,亲了一口柴犬的脑壳,耳朵也软绵绵的。 柴犬一开始还保有一只狗该有的气节,使劲儿挪动想要往外跑,但是奈何祁飞是个老流氓,怎么都不撒手。 好不容易才遇到的。 祁飞挠着柴犬的后颈。 过了一会儿后,柴犬习惯了祁飞的黏煳,乖巧而无奈地靠在她的怀里,跟着她一起看操场。 绿茵地上有个班在踢球。 准确来说是男生在踢球,女生在旁观。 操场的跑道上有人在测八百米,跑得稀稀松松。 还是看球比较有意思。 祁飞刚准备观战,那群踢球的男生们却中场休息了,女生都挺积极,拿着手上的水就递过去。 其中有个高个儿身旁的女生尤其多,就跟进了蜘蛛洞的唐僧一样受欢迎。 祁飞咧开嘴看热闹,数着高个儿身旁到底有几个女生。 高个儿唐僧一瓶水都没要,往绿茵场外走。 祁飞晃着腿,漫不经心地看着。 御弟哥哥还挺高冷。 高个儿唐僧越走越近,祁飞这才发现他是朝她这个方向走过来的 怀里的柴犬趁祁飞不注意立马钻出去,窜到唐僧的脚边。 「翘课了?」 是夏正行,不是唐僧。 「是啊。」 祁飞抬眼。 夏正行蹲下身,摸柴犬圆滚滚的脑袋。 「有水吗?」 「靠。」 祁飞从台子上跳下去。 「你看我像有水的人吗,刚刚那么多水你都不要...」 柴犬好像更喜欢夏正行这件事让祁飞无法接受,她蹲下身试图和夏正行争宠。 她想把柴犬抱回怀里,但是这小狗子尽是要往夏正行的怀里钻。 「你别扒拉它。」 夏正行的语气带着笑意,视线上抬。 但当他视线落到祁飞脖子上后,笑意立马就消失了。 「你后颈怎么了?」 眼神都冷了。 「什么怎么了?」 祁飞僵了僵,装作不知情地摸了一下。 「靠。」 祁飞发出一声夸张的感慨。 「竟然有血。」 其实祁飞确实也惊住了。 她知道自己流血了,但不知道流了这么多。 怪不得刚刚她在小卖部结帐的时候,老闆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恐怖片儿一样。 「谁弄的?」 夏正行的语气把祁飞给逗笑了。 见久了夏正行温柔的样子,突然周身都是冷漠,让人一下没法适应。 有模有样的。 明明骨子里是个疏离的乖宝宝。 「没事儿,我自己磕的。」 说出来祁飞自己都不信,但这就是事实。 夏正行显然也没信,他站起身直接重新走回操场,神情暗沉着。 背影都透着股冷气。 祁飞一头雾水,和柴犬对视。 柴犬汪了一声,也一头雾水。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玄妙了,绿茵场上发出了女生的尖叫声。 祁飞远眺着,只看见人群哄闹成一团,夏正行好像把谁直接摁在地上揍。 一拳接着一拳。 地上的人想要反抗,却又被夏正行重新踹回地上。 狠得像是要杀人。 祁飞愣在原处。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夏正行。 紧接着就是喧闹声还有体育老师粗壮的吼叫声。 「四班的班长怎么回事儿!」 「夏正行,我让你停手!」 「靠靠靠,陈越出血了!」 「......」 『四班的班长』和『夏正行』这两个词在短短一天内成为全校共同的话题,祁飞走在路上都能听见高一高二的学妹学弟在讨论他。 本来就很出名,现在话题度直接爆炸。 祁飞觉得夏正行收拾收拾都可以直接出道了。 蒋妍妍转过头看向祁飞。 「诶祁飞,你不是跟夏正行挺熟的吗,他上次还给你带饭盒儿来着...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打陈越吗?」 「啊...」 祁飞顿了顿。 「不熟。」 蒋妍妍回了一个没得到八卦的失望眼神,转回去继续和周围聚过来的女生谈论。 「今天夏正行简直帅爆了好吗,我以前觉得他太好学生,今天直接get到他的帅点了。」 「陈越太惨了,他干什么了?连夏正行脾气这么好的人都生气了。」 「他确实太惨了,身上还有绷带呢,又被打了。」 「那照你这么说夏正行不也刚拆了石膏...」 祁飞听着周围的话语,抬起手摸向自己后脖子的伤口。 陈越竟然阴差阳错竟然给她背了黑锅。 是挺惨的。 第20章 朋友 祁飞把后颈贴得皱巴巴的创口贴撕下来,重新贴回手背。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拿起手机点开简讯的栏目,给黄豆发了条消息。 -让你们班班长晚自习去天台找我。 这事儿还真得跟夏正行说清楚,虽然陈越是个垃圾,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夏正行是四班的班长,陈越是四班的垃圾。
第34页 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因为她而起误会。 夏正行跟她不一样,他是祖国未来的希望,祁飞不能耽误他的未来。 都快马上高考了。 手机屏幕没过多久又亮了,黄豆发了个ok的表情。 -已经说好了。 祁飞用手指快速输入。 -他们俩现在怎么样,陈越有没有为难你们班长? -没有。 黄豆那边发来一串大红色的惊嘆号。 -说到这个我就觉得奇怪,夏正行都当着全班的面儿那么打他了,陈越竟然还让人给夏正行买了个小面包赔罪,你说陈越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祁飞把手机塞回课桌,要不是见过陈越的手机相册,她都能怀疑陈越是不是喜欢夏正行。 上完最后一堂课后,祁飞直接踩着下课铃走到天台,提前确认栏杆旁边的血迹还在。 就是已经干涸,看上去像是用笔画上去的。 天台上的风还在,但是如那天一般的眩晕已经不在。 祁飞适应了一会儿风,让对于高度的恐慌从自己的脑海中退潮。 很好,现在没犯病。 很好,理智还在。 祁飞蹲在血迹旁边,开始思考该怎么向夏正行解释她是怎么摔下来的,再怎么摔倒地上。 认真思考了五分钟后,她发现无论要怎么解释,都会凸显得她像个傻逼。 哪会有正常人会爬上栏杆,再把自己摔下栏杆? 在祁飞反思着自己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铁门传来嘎吱的声音。 夏正行走进天台,手上拎着他的书包。 「你来了。」 「嗯。」 夏正行把书包轻轻扔到角落,绕过钢管坐到报纸旁。 祁飞跟着夏正行盘腿坐下,天台的光不是很亮,但是祁飞还是借着这些碎光认真地把夏正行上下打量了一番。 很好,没有伤口。 「今天的伤...」 祁飞决定开门见山。 「其实不是陈越干的,我自己摔下来的。」 祁飞怕夏正行不信,非常认真地用手指向那块并不明显的血迹。 「是这样,那个时候我站在栏杆旁边,然后转过头的时候...」 祁飞用手比划了几下。 「左脚绊着右脚,「刷」的往后一倒,后脑勺磕到地上,后颈也就划伤...」 说完后祁飞自己都觉得荒唐,但还是本着敬业的心理装作很严肃认真。 夏正行看着祁飞。 「你自己信吗?」 「他妈的...不信。」 祁飞重新盘腿坐回夏正行身旁。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运动鞋。 「虽然刚刚有些部分是假的,但真就是我把自己给磕了,事实就是这么简单,我也用不着给陈越那个垃圾辩护找理由。」 「是吗?」 夏正行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作业本,垫在书包上平摊。 祁飞瞥了几眼,都是密密麻麻的符号,封面儿写着竞赛来两个字。 夏正行抽出笔。 「就算你的后颈不是他伤的,我本来也看他不爽。」 听到不爽两个字从乖宝宝的嘴里说出来,祁飞转过头。 挺奇怪的。 「怎么了?」 夏正行转过头回应祁飞的视线。 「啊...」 祁飞顿了顿,靠在天台的墙上。 「为什么不爽?」 他都给你买小面包了。 这句话祁飞没说出口。 本来她刚刚还因为天台的高度有些焦虑,和夏正行开始聊天后,那种焦虑感逐渐没了。 莫名其妙得感觉神经放松下来。 夏正行的原子笔在练习本上弹起来,发出「啪嗒」的一声。 「因为他上次找人堵你,因为他有可能伤害你。」 这短促的一声,仿若摁住了祁飞心中的一个按钮。 鼻子有些发酸,眼睛也有点儿涩,也许是风太大了,第一次有人这么对祁飞说这些。 坦诚的,与她毫无干系的人。 「怎么了?」 夏正行看向祁飞。 「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帮你去医务室拿绷带?」 「不用。」 祁飞把已经站起身的夏正行往下拽回来。 「就是有点儿感动,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些。」 「是吗?」 夏正行看向祁飞,有些怔愣,没想到祁飞会直接说出口。 「你挺好的。」 祁飞点头。 「跟他们都不一样,成绩好,人也好,狗也喜欢你。」 「干什么?」 夏正行笑起来,眼睛往下弯,看起来要有多乖就有多乖。 「开表彰大会吗?」 「没呢。」 祁飞跟着笑。 「就是说说我的感想...今天还有昨天的事儿,都谢谢你...」 「不必。」 风吹起夏正行练习册的页面,发出轻轻的「哗」得一声。 「你做作业吧。」 祁飞开口。 「结束了吗?」 夏正行问道。 「什么结束了?」 祁飞没明白夏正行的问题。 「表彰大会啊。」 夏正行说得一本正经。 「靠。」 祁飞咧开嘴。 「是不是要我给你找个喇叭全校广播啊,兹表扬高三四班班长夏正行同学见义勇为,拔刀相助,行走江湖...」
第35页 「停停停。」 夏正行笑出声。 「夸张了啊。」 夏正行笑起来是真得好看,祁飞注意到他弯下来的眉眼,就是让她觉得... 很舒服。 有着同类气息的那种舒服。 舒服到让祁飞忍不住开口。 「夏正行,我们能做朋友吗?」 说完后祁飞就后悔了,潜意识告诉她,她正在做一件蠢事儿,把一个旁观的人拉入她这边儿的世界。 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祁飞赶忙改口。 「你就当我没说..." 「可以。」 夏正行打断祁飞的话,盯着她。 「我们已经是了。」 夏正行的眼神很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祁飞移开视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好的好的...」 她嘴里发飘。 「我的好朋友,快点儿做作业吧...」 她只想快点儿让这个尴尬的场面划过去。 夏正行翻开作业本,垂下头认真地看向题目,手上的笔在纸上刷刷划过,好像不要思考。 虽然祁飞看不懂题目,但是觉得夏正行写题的这种一气呵成让人觉得很赏心悦目。 正欣赏着,天台的门外又传来脚步声,祁飞闲得无聊,站起来去开门。 门一打开,看到来人后,祁飞直接关门。 陈越用脚抵住门。 「我就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在这儿!」 祁飞把手揣入校服兜,握紧口袋里的刀柄。 陈越看到祁飞这个动作,身子往后退了退。 「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们之间的事儿就算了吧。」 陈越自顾自地说。 「不是因为其他,我是看在夏正行的份儿上。」 祁飞就奇了怪了,夏正行又不是他爹 ,陈越为什么这么听夏正行的话。 「他就救过你命啊?」 祁飞随口一问。 「啊..」 陈越迟疑了一秒。 「这你都知道。」 祁飞一挑眉。 还真让她瞎碰到了。 「也不算救命,就是有次喝醉酒差点儿被车撞,他把我从人行道给拽回来了,而且他跟其他班干部不一样,从来没那种官僚架子...诶,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我就跟你说一声,咱们两清了...」 陈越说完这话,直接撤回脚,把门「啪」得关上。 刚刚那番言论祁飞算是听清楚了,陈越原来是夏正行的迷弟。 没想到夏正行还有男粉呢。 祁飞转过头,刚想说话,结果门后传来陈越的叫声和门锁的咔擦声。 「虽然两清了,但是我心里不爽,所以今天晚上你就睡露天吧,祝你感冒!」 陈越的声音越来越远。 还没等祁飞喊着告诉他偶像也在天台,陈越的脚步声早就没了。 祁飞踹了踹门,发现确实锁上了,下意识地开始找手机。 靠 。 手机丢在了课桌里了。 祁飞转过头,看向走过来的夏正行。 「你带手机了吗,你迷弟把门锁起来了。」 「没。」 夏正行摇头,伸出手也推了推门。 「晚自习前我放在课桌里了。」 「那怎么办?」 祁飞踢门,把门当成陈越,踹出一阵灰尘。 「等晚自习结束后门卫大爷会来检查天台 ,我们坐这儿等就好。」 夏正行说得云淡风轻。 「是吗?」 祁飞松了口气。 「原来我们学校的门卫大爷这么敬业。」 祁飞坐回原来的地方。 陈越这垃圾,果然就是欠揍。 祁飞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开始发呆,对夏正行认真学习的态度无比敬佩。 她发呆的全程,夏正行的笔就没有停下过。 笔尖刷刷刷在纸上写字的声音太催眠了,祁飞闭上眼睛后,不自觉地开始打瞌睡。 脑袋沉重而飘摇起来,虽然祁飞在半梦半醒中想要控制这脑袋,但是它就是不听话地往下沉—— 最后靠在一方温暖上。 温暖,有一股糖果的味。 祁飞放慢唿吸,安心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祁飞,醒醒...」 夏正行把祁飞喊醒。 祁飞眯了眯眼睛,发现自己靠在夏正行肩膀上,立马清醒坐直身体。 「门卫大爷来了吗?」 她环顾四周。 「门卫大爷没来,我妈打电话来了。」 夏正行举起手上的手机。 「她马上找门卫大爷上来。」 「是吗?」 祁飞撑着墙站直身,起身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不是说没带手机吗?」 「啊...」 夏正行顿了顿,移开视线。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 门外传来刘云和门卫大爷的脚步声,祁飞没再思考夏正行手机的问题。 开车回到家已经十点多,祁飞洗了个澡直接睡了。 刘云在她睡之前给她发了一个小通知,说最近早上都要出去处理事没时间接送,所以要他们自己骑车上学,还给祁飞发了两千早餐费。 祁飞把钱压在枕头下,睡了一个无梦的觉。
第36页 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祁飞从枕头底下抽出一百,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大款。 一百根棒棒糖呢。 走出门外,骑上自行车,往石子路上走。 一百根苹果味的棒棒糖,一百根,一百根... 骑到路口时,祁飞发现夏正行早就等在那儿了,手上还拿着个小单词本儿,她脑子里的『一百根』立马戛然而止。 看到祁飞后,夏正行把耳机摘下。 「你怎么也开始走这条路...不是...」 祁飞问道。 「你在等我?」 「是啊。」 夏正行的自行车和祁飞的并行。 「我的...朋友。」 第21章 好帅友 好朋友这三个字让祁飞想起一个广告,一个不知道叫好丽友还是叫好帅友的零食广告。 本来一个人的石子路变成两个人的石子路。 轮胎轧在石头上「咯噔」「咯噔」响,一个星期过去,祁飞渐渐开始习惯骑车的时候身旁有个带着耳机学习的乖宝宝。 虽然这光景显然很怪异。 陈越没再找人堵过她,这大概就是偶像的力量吧。 不仅如此,陈越还在大肆宣扬夏正行这周六要参加综合学科竞赛的事情,说是要带很多人给他撑场子。 今天周五,明天就是竞赛了。 在祁飞走到教室之前,夏正行跟祁飞提了一句他竞赛的事。 「你要去吗?我是说...比赛应该挺有意思的。」 「放心,陪你去。」 祁飞拍了拍夏正行的书包。 「毕竟都已经是好帅友了。」 夏正行笑了笑,重新戴上耳机走向四班。 「你什么时候跟夏正行这么熟了啊?」 一坐到位置上,蒋妍妍就逮着祁飞问。 「最近。」 祁飞言简意赅。 她把夏正行给她的语文五三放到桌上,夏正行让她不想上课就看看五三上的阅读。 学霸说的话应该没错。 整套五三,祁飞也就只能看得懂阅读和作文。 刚读到汪曾祺的五味,就感觉以前的文人真能写。 「其实这样挺好的。」 蒋妍妍说。 「什么挺好的?」 祁飞抬起眼。 「你跟夏正行做朋友真挺好的。」 蒋妍妍指着自己的嘴,比划出一个往上拉扯的弧度。 「你最近几天看起来开朗多了,还会笑。」 「怎么?」 祁飞咧开嘴。 「我本来就会笑好不好,又不是什么殭尸脸。」 「我指得不是这种笑,我说的是...」 蒋妍妍一通比划,像是在演情景剧。 「算了,我说不出就感觉,反正你最近气质不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读了五三的阅读理解吧。」 不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腹有诗书气自华。 现在可以改成手捧五三气自华。 祁飞自己看着五三瞎乐呵。 老班从后门进来,看了祁飞一眼快速地走过去,然后又立马转过头,再次看向祁飞。 他退回来用看鬼的眼神盯着祁飞手里的五三,那表情好像抓住了她在课堂上吃东坡肉。 祁飞跟老班来了个对视,他咳嗽了一声说了句好。 也不知道好什么。 因为竞赛的缘故,刘云破例早回来一次,给夏正行煮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她瘦了不少,一脸疲倦,看来生意上确实遇到了棘手的事儿。 吃完后刘云想起身洗碗,夏正行没让她进厨房,推着她让她上楼休息,自己撩起袖子洗碗。 祁飞的脑子里闪了闪那上次来找事儿的痞子,刘云这些事会不会和那群痞子有关?痞子又到底为什么会咬着刘云不放? 祁飞知道这件事不该她管,但是跟夏正行有关,她忍不住多想了些。 睡觉之前祁飞甚至在想,其实恶犬计划的目标可以调整调整—— 从陈越那个湿垃圾变成痞子那些干垃圾。 胡思乱想着进入睡梦,第二天一大早没等闹钟响祁飞就醒了。 刘云把夏正行和她送到比赛场地的外面。 学科竞赛设置在了当地体育馆,人尤其的多。 「这些人都是来看你们学科比赛的?」 祁飞跟在夏正行的后面。 「不是,应该是来看体院馆的其他表演。」 「怪不得,手里都拿着牌子...什么明星啊,这么火?」 祁飞眯起眼睛,看见人群的牌子无一不写着华火这两个字。 「要不要我也给你做个牌子去?」 祁飞咧开嘴。 「你比赛的时候我给你举起来,多有气势啊。」 夏正行笑起来。 「我们先去吃早饭。」 体育馆旁边有流动美食摊。 「想吃什么?」 夏正行问道。 「就买豆浆和鸡蛋吧,吃太油腻等会儿可能影响你发挥。」 他们走到移动早点摊子前,有五六人围着老闆。 「来点儿什么?」 老闆抬起头,手上活儿没停下,煎着油条。 油条是那种小油条,慢慢在煎锅上膨胀起来,有些法式面包的感觉,看上去不是很油。 「吃油条吗?」 夏正行注意到祁飞的目光。
第37页 祁飞点头。 「来两份油条和豆浆。」 「好嘞。」 老闆说道。 「你们稍等一会儿,等我把前面五位的做完,豆浆你们自取,要加多少糖都可以自己弄。」 夏正行伸出手拿了两个杯子,从保温锅里寽满豆浆,他给自己加了浅浅一勺糖。 「你要加多少?」 「我不加糖。」 祁飞接过夏正行手上的豆浆杯。 滚烫的。 手心被烫得猝不及防,她差点儿把豆浆给泼了。 祁飞轻轻靠了一声。 「怎么不加糖...不舒服?」 祁飞接收到夏正行疑惑的目光。 「不是。」 祁飞摇头。 「我喜欢吃糖,但不喜欢吃加糖的食物。」 老闆在跟旁边的客人聊天。 「最近咱们市的富人排行榜出来了,你们知不知道?」 「老闆你关注这个干什么?」 「怎么?不是富翁就不能关注了啊?」 「行行行,祝您早点儿卖油条卖到富人榜上,对了,今年的榜上是不是有个我们镇的企业家,叫什么来着...」 「江仁。」 这个名字出来后,祁飞端着豆浆的手一定,条件反射地转过头。 人们继续讨论。 「江仁啊他确实挺厉害的,投资什么、什么发迹,现在酒店业旅游业是朝阳行业啊!」 「听说他老婆也挺厉害的,江仁搞实业他老婆搞慈善。」 「要不人家怎么这么有钱呢?说明结了不少善缘啊,他老婆叫许盈盈吧?」 「是啊。」 许盈盈的名字出来后,祁飞胃里有种想要吐的感觉。 「怎么了?」 夏正行弯下腰,耳机垂在祁飞的侧脸。 「没事。」 祁飞摇头。 「豆浆有点儿烫。」 祁飞想逃离这个地方。 这个有着这两个名字的地方。 幸好油条很快就做好了,祁飞接过袋子后立马转身离开,没再做任何停留。 回头一看夏正行还在那儿发呆。 祁飞拽着他的手腕赶紧往体育馆里走。 竞赛厅很安静,祁飞转过头的时候发现夏正行的脸有些红,视线落在她握着他手腕的地方。 眼神太怪了。 祁飞赶紧松开手。 脸红什么? 她摸得是他的手腕。 又不是他的屁股。 夏正行把祁飞带到第一排去,豆浆没喝完主持人就喊他去后台。 祁飞接过夏正行喝得只剩下一半的豆浆。 周围人都□□静了,祁飞都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油条。 整个演播厅都沉浸在一股浓厚的学霸氛围中。 没等祁飞把油条在嘴里磨完,比赛就开始了。 台子上有十二个位置,左右各六个,夏正行和其他十一个学生坐到位置上。 听主持人说竞赛分两轮,一轮是八点到九点三十五,还有一轮是九点五十到十一点二十五。 前一轮考理科,后一轮考文科。 投影仪上出现他们每个人桌子上的答题纸,直播演算过程。 大屏幕上开始滚动题目,答完题后自动计分,分数及时滚动在台子旁边的小led屏幕上。 周围的人纷纷拿出草稿纸,用笔在纸上涂涂画画,跟着大屏幕做题。 大屏幕上的题祁飞一个都看不懂,只能百无聊赖地看夏正行。 大屏幕上有十二张草稿纸,就夏正行那一张是空白的。 要多突兀就有多突兀。 这么远远得看着,祁飞不得不承认夏正行整个人确实很出类拔萃。 十二人里就数他最亮眼。 从八点到九点三十五,比赛从物理变成数学,从数学变成化学。 祁飞坐得屁股都快麻了,第一轮比赛终于落下帷幕。 「靠,终于结束了。」 祁飞开口。 没太看懂小屏幕上滚动的分数,她只知道夏正行的分儿遥遥领先。 仿佛和其他人是两个计分制度。 夏正行直接从台子上走过来。 「累了吗?」 「还行。」 祁飞扭了扭脖子。 「出去透透气吧。」 祁飞站直身。 「对了...」 祁飞把豆浆从衣服里拿出来,上面盖着微微被蒸汽打湿的牛皮袋子。 「豆浆还喝不喝,应该是温的...」 「应该吧...」 祁飞捏了捏杯子,对自己外套和牛皮袋子的保温效果不是很确定。 「你一直帮我捂着?」 夏正行愣愣地看向祁飞,他接过杯子。 夏正行声音很轻,带着股祁飞听不懂的情绪。 他弯腰凑近祁飞,直到两人视线相对。 「谢谢。」 第22章 乖 「就一杯豆浆,还不怎么热,谢什么...」 祁飞和夏正行往外走。 新鲜的空气一来,祁飞整个人精神起来。体育馆外还是排着长长的队,人来人往,手里都举着牌子。 「这小明星的表演怎么还没开始?再不开始就能吃中饭了。」 「开始了。」 夏正行喝完豆浆。 「应该是票不够,有些人只能在外面应援。」
第38页 「这么多人...排面真大啊...」 几个小姑娘光着个腿。 「哥哥应该快录好节目了...」 原来是来录节目的。 没多久人群中传来喧闹声,姑娘们围成一堵又一堵墙,还是水泄不通的那种。 人太多,祁飞压根儿就没瞧见那小明星到底是胖是瘦,是高是矮,就在一阵阵尖叫声中目送着车子的离开。 一群姑娘看着他们哥哥的车子离开,脸上的神情怅然若失。 人群里,祁飞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 「靠。」 夏正行扔完豆浆杯回来,就听见祁飞这么一声。 「怎么了?」 祁飞转过身,面向他。 「我们赶紧进去。」 「祁飞,好巧啊,我刚刚还说这个背影怎么这么像你呢!」 祁飞转过头,嘆了口气。 是江雷阵雨冰雹交杂的龙捲风天。 江晴天身后还是跟着那几个小跟班。 「你们也来看华火录节目?」 「华火是谁?」 祁飞说完后才反应过来。 「刚刚那个小明星啊?」 「她应该不是来看节目的。」 江晴天身后的小跟班替祁飞回答了。 「今天夏正行学科竞赛,我们班有几个女生去了。」 江晴天看了看夏正行,又看了看祁飞,慢慢皱起眉。 「祁飞,别告诉我你是来看学科竞赛的,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 祁飞诚实地说道。 光顾着看夏正行的脸去了。 「你也知道你看不懂那你...」 江晴天没能说完。 「我让她来的...」 夏正行垂眼。 「你谁?」 听到最后两个字,江晴天整张脸都挂下来。 她身后几个小跟班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估计是怕得罪江晴天,纷纷都咬住嘴皮子忍住了。 「我们上次才见过...」 江晴天没说完—— 祁飞拍了拍夏正行的背。 「竞赛要开始了,你先进去。」 祁飞不想让江晴天这个傻逼影响夏正行的竞赛发挥。 「可是...」 「没什么可是。」 祁飞把夏正行推到门内。 「好好比赛,我马上来。」 看夏正行一副犹豫的样子,祁飞补充了一句。 「乖。」 说完后夏正行整个人愣住,祁飞也愣了愣。 怎么跟哄小孩儿似的... 但是这招还真挺管用,成功地把夏正行哄进去了。 祁飞转过身,江晴天恢復一脸娇纵,说话的时候还是那副用鼻子瞪人的气势。 「祁飞,我以为你离开我们家能过得多好呢,新的家庭也不过如此...别以为我不知道,夏正行家里也就一般般。」 「对你们说是一般,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甚至连卫风的破能源汽车对祁飞来说都很好。 「恭喜你爸登上全市财富榜啊。」 祁飞说道。 「你知道啊?」 江晴天的鼻孔瞪得更高了。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准备给你买个报纸看看来着。」 「江仁和许盈盈最近婚内生活怎么样?」 「这关你什么事?」 江晴天抱起胳膊。 「你又不再是江家人了。」 祁飞从来没觉得自己是。 「不是,我就想问问他们有没有再生一个孩子的可能,我担心江仁好不容易赚的基业,会在不久的将来全被你败光。」 祁飞说得是肺腑之言。 「你...」 江晴天气得脸红,她的手朝祁飞凑过来,但是看到祁飞暗下来的眼神后又止住了。 人是有条件反射和肌肉记忆的,祁飞猜江晴天是想起了以前和她相处的点滴。 祁飞第一次跟着江仁走进他们家,站在许盈盈身后的江晴天就对她有着深厚的敌意。 江晴天这种敌意祁飞很能理解,祁飞要是江晴天,也不想从天而降一个人来分享自己的生活和金钱。 可祁飞毕竟要活着,就这么住下了。 江晴天没少找过祁飞的麻烦,她跟许盈盈一样有动手的毛病。 许盈盈一有什么不顺心的就打人,江晴天没少挨巴掌。 但是许盈盈毕竟是她妈,江晴天总不可能扇回去,就想着来找祁飞的刺儿。 可惜她没想到祁飞是个全身带刺儿的,她第一次想打祁飞的时候,祁飞直接摁着她的手给扇了回去。 祁飞这个人进孤儿院前就比较阴暗,那时候还有些暴躁,差点儿把她打毁容了,一下手就止不住。 这可能跟祁飞的曾经的生长环境有关。 别人想要伤害祁飞,哪怕只是有这个意图,她都要加以十倍的还回去,最好斩草除根。 幸好祁飞还有点儿理智,最后没动刀。 窝里斗事件被江仁知道后,他罚祁飞一星期不准吃晚饭,也把江晴天屋子里的包全拿去扔了。 从这以后,祁飞就觉得江晴天像是得了神经病,成天挑事。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祁飞开口。 「没事我就先走了。」 没等江晴天回答,祁飞直接转过身。 江晴天在祁飞背后大声喊道。
第39页 「别惦记着我们家了,你回不去的!」 周围走过的人群纷纷看向祁飞,她没理会。 在江家待过两年,就没一个日子祁飞觉得是顺心的。 对于不能回去这件事,说实话她是愿意敲锣打鼓的。 如果没有江晴天死缠烂打地跟着她,祁飞甚至可以去买条鞭炮回来放。 祁飞有的时候都怀疑江晴天这么执着,是因为她遗传了许盈盈的神经质。 竞赛已经开始了,祁飞矮过身子走回第一排。 看到小led屏幕上夏正行的分数依旧是遥遥领先,她松了口气。 然后又提起一口气。 夏正行这个乖宝宝是真的厉害啊 第二轮文科竞赛比第一轮理科竞赛有趣多了,以口头的方式进行,比如背诗、辨析思想政治题,他们还要一个接着一个的上去给大家讲朝代史。 这种脑容量让祁飞啧啧赞嘆。 要是让她上去,估计憋半天顶多讲个刀的演变史,其余都是白瞎。 就连三字经她都背不下来。 「最后一轮。」 主持人站在台子旁说道。 「请每个人进行一篇八百字的口头作文,作文要求描述一个人。」 终于来了条祁飞会的了。 他们有的人描述的是自己的父母,有的在描述爷爷奶奶,还有描述乞丐的,几个学生恨不得把这辈子用的形容词全编排进这八百字里来。 到夏正行了。 夏正行站起身,祁飞也抬起眼,挺好奇他会说谁的。 刘云?还是他爸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爸爸...从没见过... 「以往竞赛,我都是一个人来。」 夏正行一开口祁飞就觉得不好,这不是偏题了吗... 人家让你描写人,就该一开始就讲这人长什么样,他是谁之类的... 「以往我在学校也喜欢一个人待着,日子很平静。」 夏正行接着说。 「直到一天,有个人抢走了我的钱包。」 观众席的人们纷纷抬起头,被这句话吸引住。 「她为什么要偷走我的钱包,还把我的身份证扣留了,我一直想不通...」 祁飞整个人僵在座位上。 靠...夏正行嘴里说的不会是她吧。 夏正行的语速让人觉得很舒服,流畅得像是在跟评委聊天。 从钱包说到店面,再说到天台。 祁飞忽而意识到,虽然并非她所愿,但是她早就渗透进夏正行的生活。 身份证、蓝印花店、陈越、柴犬、颠簸着自行车的石子路... 夏正行是祁飞的第一个『非原野朋友』。 八百字很快收尾,夏正行垂眼看向台下。 「她今天也来了,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 祁飞还没反应过来,四周所有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包括评委老师的目光。 「她跟我说过,她和我的世界不一样,我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不一样,也不知道她那边是白天还是黑夜,又到底经歷过怎样的曾经...」 「但是我想问,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夏正行顿了顿。 「让我看看她那边的世界。」 第23章 重要 「好!」 观众席有个男生捣乱替祁飞回答, 引起阵阵闹笑。 比赛结束,夏正行没有任何意外地成为第一名。 直到他走到祁飞身边拿起背包,祁飞还没从他刚刚的那句话走出来。 夏正行这人太怪了。 让人怔愣。 他越是这么说, 祁飞越是小心翼翼。 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为什么要把他牵扯到她的世界来。 但是不可避免得,祁飞感动了。 刚刚夏正行说出那一句话的瞬间,祁飞就有种泪目的感觉。 本来她这人就很容易哭, 看喜羊羊和灰太狼都能被灰太狼受伤给感染哭。 祁飞怀疑夏正行是在赚她眼泪水儿。 他们两个人顺着人流往外走,有几个姑娘跟在他俩身后。 一会儿走到祁飞左边, 一会儿走到夏正行右边。 估计是夏正行的迷妹。 说到这个祁飞想起他的头号迷弟陈越。 「陈越今天怎么没来?我记得他要给你集结一大帮人来撑场面啊。」 「他前几天去酒吧惹到人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他去嫖了吧?」 这垃圾真的是死性不改。 「我挺后悔的。」 夏正行说道。 「后悔什么啊?」 「后悔当初我把从他车前拉回来了。」 听完着话祁飞笑出声。 「你有这种觉悟, 我很欣慰。」 「陈越估计要休学一段时间,他惹得挺大,都波及到家里生意了。」 「是嘛」 祁飞走出体育馆。 「那挺好。」 「是挺好。」 夏正行瞥了祁飞一眼。 「你的大计划可以搁置一段时间了。」 夏正行说得很轻, 垂眼看向祁飞。 「你这么担心干什么?」 祁飞用力拍了他背包一下。 「走, 肚子饿了, 我请你吃饭。」 夏正行不应该为她担心, 祁飞也不想让他考虑太多。 她自己世界的事情,就让她自己思虑吧。
第40页 「吃什么?」 走出体育馆祁飞就没了主意。 「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你喜欢吃辣吗?」 祁飞点头。 「还行, 菜只要不甜我就能接受。」 「挺怪的。」 夏正行笑道。 「为什么有人喜欢吃糖但不喜欢甜的菜, 那行吧...前面有一家麻辣香锅应该还开着。」 「走!」 麻辣香锅的店很近,他们没走多远就到了。 人不是很多,这可能跟最近天气有点儿热的缘故有关。 毕竟春天来了。 一走进店面祁飞就把外套脱下来。 「我帮你拿着。」 夏正行伸出手 「没事儿。」 祁飞把衣服团成一团,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衣服兜儿里有刀, 如果不在祁飞触手可及的地方,她会没有安全感。 这里的麻辣香锅分为一级辣、二级辣、三级辣和变态辣。 祁飞选了个保险的二级辣。 进店后反而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不久店里就坐满了人。 挤挤攘攘,有些过于热闹。 祁飞把手机放到桌上,发现卫风发了条微信。 里面有二千红包,祁飞没领。 -这钱我不要。 祁飞按着键盘打字。 -为什么不领? 卫风回得很快。 祁飞犹豫了一秒,没再回消息。 卫风一搬家公司的,估计日子也不好过,她最近蹭在夏正行家,也不缺钱。 夏正行拿过祁飞的手机,扫了个二维码。 祁飞这才想起他们两个没有联繫方式,连手机号码都没有。 「靠,你手机号码也留一下。」 这朋友也当得够粗糙的。 夏正行存完号码后,祁飞接过来一看,差点儿笑出声。 花里胡哨的。 备註是『出了事要第一个找的姓夏的重要的人』。 这么一大串备註名,通讯录里就数这个名字最亮眼。 想不注意到都难。 「你幼稚不幼稚,怎么不干脆写首诗在上面?」 「没想到。」 夏正行回答得一本正经,眼中有笑意。 祁飞打开夏正行的朋友圈,发现跟她一样,都是空空白白的一片。 现在人好像都不怎么发朋友圈。 也只有黄豆那个精神话痨,屁大点儿事都要发在朋友圈里。 上次手臂上长了个小小的红疙瘩,他拍了个九宫格放在朋友圈里。 「麻辣烫来喽!」 老闆娘端着个大铁盘子。 两碗糙米饭和一个大碗装的麻辣香锅,锅里全是大红色。 看上去让人望而生畏。 一股辣味铺面而来。 「确定这是二级辣?」 祁飞拿筷子夹了一块土豆。 「怎么看起来像是变态辣?」 看上去就像是被红油辣椒泡了一天一夜。 吃进嘴里还好,有一股芝麻的香味。 看来只是看起来厉害。 祁飞抬头发现夏正行在勐喝水,他还没吃几口,嘴巴就红得就像被火烧过。 尤其是他皮肤很白,这样一对比,就显得嘴唇愈发红。 祁飞把自己手边的水也递到夏正行跟前。 「怎么回事儿,不是你提出的吃辣吗,你自己这么怕辣?」 夏正行大口喝水。 「我好像...高估自己的吃辣能力。」 「吃点儿饭,饭解辣。」 祁飞都快被夏正行逗笑了。 「你这哪儿有吃辣能力啊,算了,给你重新点菜。」 「没事。」 学霸不愧是学霸,对于吃辣这种事也有追根到底的精神。 额头都吃出汗了,祁飞无奈地给夏正行点了一份牛奶递到跟前。 在黄豆朋友圈看过牛奶最解辣。 看来没说错。 「卫风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他了。」 夏正行夹了块培根在祁飞碗里,红油直接把糙米饭染红。 「你多久没看到他我就多久没看到他,看他朋友圈,应该是在忙工作吧。」 礼尚往来,祁飞夹了一块沾满红油的油干放到夏正行的碗里。 满足他追根吃辣的学霸精神。 他们聊着有的没的。 「你迷妹不少啊...」 祁飞擦了擦嘴。 「你喜欢哪个型号的?」 「没有特定的类型。」 说到这,夏正行喝了口牛奶,看向祁飞。 「那你呢,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祁飞皱起眉,认真地思考起来。 她的圈子很小,除了原野院就只有学校,学校里还不认识几个人,原野院里的男孩儿和她同龄的几乎没有... 这样一来,候选名单就只剩下黄豆一个人。 一想到这儿,祁飞条件反射地打了个颤。 把黄豆放进候选名单,要怎么奇怪就怎么奇怪。 「没有。」 「没有?」 夏正行抬眼。 不知道祁飞有没有看错,她总觉得夏正行眼里带着些许失望。 夏正行也不动筷子了,开始只喝牛奶。 「没有喜欢别人的冲动,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 这是一句大实话。
第41页 喜欢这两个字应该是一种可以绵延的情绪,但很可惜。 祁飞没有。 「但是...」 祁飞改口。 「要是你非要问我喜欢什么类型,我喜欢那种...」 脑海中出现几个形象。 「耳朵不要太尖,眼睛不要太大,屁股圆圆的。」 夏正行看祁飞的目光越来越怪。 「你想什么呢?」 祁飞咧开嘴。 祁飞继续说。 「尾巴不要太长的...」 「狗子——」 祁飞拉长尾音。 比起人类,祁飞更喜欢狗子。 「比如我们学校的柴犬...说到它,它名字什么来着你知道吗?」 「就叫阿柴。」 夏正行嘴上的红慢慢褪色。 「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吗?」 这话从夏正行嘴里说出来怎么看怎么违和。 祁飞看着夏正行的眼睛,把手指敲在他桌子前。 「夏正行同学,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听你这话你有谈恋爱的想法?都马上高考了,就差这一会儿?」 「不是这个意思。」 夏正行的眼神很认真。 「我...有喜欢的人。」 「有喜欢的人也不行。」 祁飞连续敲了两声。 「我代表刘云告诉你,高考之前不准谈恋爱。」 「暗恋也不行吗?」 夏正行盯着祁飞。 「暗恋也不行,多看看五三,洗涤心灵!」 说完后祁飞被自己逗笑了。 五三可真是块砖,哪里有用往那儿搬。 「那你呢?」 夏正行问道。 她...她将会给自己一个结局。 不过看着夏正行干净的眼神,这句话祁飞没说出口。 祁飞开口。 「这要看阿柴的心愿,谁教他更喜欢你呢,把他从你身边抢过来有点儿困难啊。」 「阿柴这么重要?」 祁飞听夏正行的语气有点儿不对。 这是吃味了? 「放心。」 祁飞抬起头,一副哥俩好的语气。 「你在我心里跟其他人不一样。」 估计吃辣吃上头了,祁飞说话有些飘。 祁飞比划着名自己的胸口。 「在这里,你和狗子,还有黄豆...都是有位置的。」 飘了。 被辣飘了。 祁飞一路飘回了家。 刘云知道夏正行拿了第一名后,一点儿都不惊讶,只是给他俩做了顿大餐。 鑑于中午那顿麻辣锅已经耗费了祁飞大半的胃口,她喝了几口海鲜汤就上楼去了。 睡觉之前,刘云跟祁飞说店里要重新开张,祁飞知道她的意思。 「那我放学之后就往店里走。」 「周一到周五还要麻烦你睡在小阁楼那儿,毕竟我也没时间去接你,周末我再接你回来住。」 「好。」 祁飞咧开嘴。 「刘姐你别说得好像欠我似的,我本来就是给你打工的,有地方住有钱赚对我来说就已经很知足了。」 洗完澡后祁飞把行李收了收,没多少东西。 卫风之前给她的钱都没花完,更别说刘云后来给她的。 过完周末就是周一,祁飞没上晚自习直接去了刘云的蓝印店铺里。 店的角落装潢改装过,吊顶上的灯换成古风的灯罩,灯皮子也是用蓝印花布做的。 店的陈设少了一些布匹,多了几排蓝印花布做的衣服和包。 晚上来的人依旧不多,祁飞摊开五三百无聊赖地看阅读理解。 她发现阅读理解的题目也挺有意思的,找到后面夹着的答案对照着看。 答案里一排排全都是『什么什么句子表达了作者怎样的心境,抒发了作者怎样的心情,暗含着作者怎样的讽刺。』 看得祁飞特别想採访出答案的人,他们是不是作者肚子里的蛔虫。 人家作者写的时候一气呵成说不定屁都没想,结果被一群后人拿来大做文章,恨不得每个字都要扣下来解析一下。 到了九点,祁飞就直接锁门到对面洗浴中心洗澡。 洗完澡回来直接上阁楼,面对着昏暗的小房间,祁飞莫名觉得陌生起来。 没有粉色的墙,没有蓝色的鱼尾灯,没有刘云和夏正行。 只有祁飞自己和她的影子。 祁飞想起刚刚在五三上看到的一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现在心里的这种怅然若失,估计就是所谓的由奢入俭难吧。 真挺难的。 关上灯,祁飞窜进被窝里。 闭上眼睛的前一秒,祁飞的心里闪过不怎么美妙的念头。 每次睡在不熟悉的地方祁飞都会梦到曾经。 果不其然,脑子里开始播放起一些从前的画面。 难受。 祁飞握紧拳头,愣了愣,最终坐直身。 靠。 祁飞低咒了一声。 想吃糖。 但是糖都放在课桌里了,校服兜儿里只剩下糖纸。 周围静悄悄的阁楼的,窗外照进来并不亮堂的路灯余光,偶尔有虫子叫的鸣啼。 祁飞的心跳变得不规则起来。 恐慌又来了。 祁飞攥紧被子的角落,想要忽略胃里那股搅动的噁心感。
第42页 靠在窗户旁视线不可控制地看向地面,没到三米的高度让祁飞心惊肉跳。 祁飞知道只要收回眼就能免于这种恐慌,但是每到这种时候,她的身体就是凝固的,类似于鬼压床。 如果没有外物介入,她就会一直保持这种怪异的状态,久久不能动弹,甚至会做出上次在天台上的那种行为来。 无助。 只剩下无助。 内心也只剩下荒唐。 耳边响起风声,明明窗户紧紧地锁着,祁飞却有种砸开窗户跳下去的冲动。 会很疼,会血肉模煳。 祁飞的全身颤抖起来,手慢慢地、不自主地往窗户的插锁处挪动。 「咔哒」一声,窗户被祁飞打开。 这个时候,祁飞无比希望自己身边有个人。 无论是谁都好,快来阻止她。 祁飞在心里大声吶喊,可惜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 连她的影子也不能。 就在祁飞彻底打开窗户后,凉风唿啸吹过来,远处传来一声狗叫。 汪汪汪的好几声,祁飞勐然被狗叫声惊醒,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事物,立马把自己的头从窗户外缩回来。 大口喘着气,难受得想要干呕,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流下来。 果然她还是她,就算在温暖的世界里经过,她还是被黑暗拖拽着怎么都看不见光明。 就算看见。 她也抓不到。 莫大的委屈包裹住祁飞,她用牙齿咬着手心『恶犬』两个字。 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我是恶犬,我不能哭。』 『我没有资格哭。』 接下来的时间祁飞没能睡得着,就这么靠在墙边面对着自己昏暗的影子发呆。 大概到十二点多一点的时候,楼底下传开喧嚣声,好像有人在踢门,砰得一声接着一声。 祁飞往下看,坐久的身体发麻。 灯光下四个人影闪动骂骂咧咧得说着脏话。 是那四个痞子。 他们估计是喝醉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胡话。 看见他们四个,祁飞想起了自己心里的计划。 那一刻,她的身体终于活络起来。 陈越不在了,但是他们来了,恶犬计划... 浑身发麻发僵的血开始流淌,祁飞的眼神亮起来。 刚刚才经歷过那样的恐慌,她以为自己得僵硬到早晨,但是痞子的四个人影却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祁飞动弹得很快,立马翻出行李箱里的一件卫衣。 戴上卫衣帽子,戴上口罩,让自己的神情被掩盖在阴影中。 握紧冰凉的刀后,祁飞没有思考,直接下了楼。 她走得很快,因为她怕他们会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熘走。 拉开门的时候,痞子们还在骂骂咧咧。 「大哥,为什么这家人还没开门啊,他妈的那娘们儿来了我准要把她教训一顿,竟然敢找条子害我们关进去这么多天,不给她点儿颜色看看还以为我们怕她呢!」 「她报一次警我们就打她一次,看看谁更狠!」 打开门后一股酒气铺面而来,祁飞皱起眉。 对她来说,最难闻的就是过于浓厚的酒味和烟味。 痞子听到声音转过身。 「老三,我是看错了吗,怎么门打开了啊?」 「老大,你没看错,好像出来了个人?」 祁飞走到痞子跟前,其实脑子没回什么大的想法。 血液快速地流淌,祁飞的手腕开始抖。 她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感到害怕,而又感到极度的期待。 「喂!你谁啊!」 祁飞没回答,拉低卫衣帽子。 为首的那个人伸出手,直接要走上前拉开祁飞的帽子。 手臂接近的那一刻,祁飞的手腕勐然一定。 与此同时,她把刀从身后甩出来。 银光一闪,刀尖划过痞子伸过来的手背。 血味一下子迸发开。 虽然很微弱,但对祁飞来说就是熟悉无比。 更多,她想要更多的血味。 那种刀划破皮发出咯吱声挑破肉和脂肪的声音。 就是这个声音。 祁飞顺着男人的手把刀横着挑过去,男人吃痛地甩开手臂,想要用另一只手砸祁飞。 但是祁飞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刀在她的手心旋转,她沉下身子绕过他扑过来的拳头。 「滋熘」一声。 刀插入痞子的肋骨以下。 血味。 祁飞没有犹豫,直接从下往上捅破了痞子的肚膛,血透过衬衫喷到了祁飞的脸上。 痞子发出剧烈的叫声,如同被宰的猪般坠在地上,捧着自己的肚子开始痛苦地哼叫。 祁飞对用刀一向很有把握,从刚刚血的高度来看,刀肯定碰到痞子的脏器了。 她甩了甩不断流血的短刀,走向惊讶到定在角落的三个痞子。 他们应该看不清她是谁。 毕竟帽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你...你来真的!」 「靠老三,带刀了吗!」 他们的酒也该醒了。 祁飞扬起刀走近剩下的三人,在脑海中勾画他们的皮肉被剖开的场景。 远处传来狗叫声。 真好。 这才是一条恶犬。
第43页 这才恶犬的意义。 手起刀落,刀子挑起皮肉。 挑起血,挑起长痕。 就像记忆里一样毫不拖泥带水。 祁飞知道血溅在了自己的脸上、衣服上,但她就是不想停下。 只有这样她才能远离恐慌。 人的身体是这么的薄弱,当刀划过他们胸膛和后颈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就那么一矮,立马就沉下去。 真得太脆弱了。 当人体遇到比骨骼更尖锐的东西就会变得不堪所击,比如刀,比如枪。 各种各样的恐惧由此产生,尖端恐惧症,持枪恐惧症... 人类有多少脆弱,就有多少来描绘恐惧的术语。 但掌握刀之后,就能把自己与人类共通的脆弱握在手中,当刀划过骨骼的时候,祁飞仿佛和其他人区别起来。 这让她有种错觉。 她不是脆弱的。 她是一条恶犬。 刀就是她的牙齿,可以咬开人类的皮肉,可以让她无所畏惧。 祁飞麻木地划着名自己手中的刀,痞子的尖叫声越来越薄弱。 血也越来越凉,当祁飞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正机械性地划着名痞子的胳膊,眼前的人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胳膊被刀搅动得已经看不出来那是个胳膊,血肉翻出来。 祁飞的脸上、手上都是血。 只有一开始被她切中了肚子的男人是醒着的。 男人看到祁飞站起来后,立马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后退。 祁飞知道自己看起来肯定可怕极了。 虽然他们看不清她的脸。 祁飞嘆了口气。 晚风吹过,祁飞彻底清醒过来,身上沸腾的血也逐渐宁静,想要杀了他们完成计划的决心变成了夜风中的一片枯叶。 她失去了恶犬的勇气。 刚刚如果刀不是落在痞子的胳膊上,而是任何一个连接着动脉和命脉的地方... 她将永远无法脱身。 祁飞觉得这是黑暗给她的一个暗示。 祁飞伸出手把兜帽盖得更低了些,周围没有摄像头。 除了狗叫声也没有其他声音。 这时候祁飞才开始后怕起来,刚刚就差那么一点儿... 她就真得杀人了。 祁飞唰得把身后的捲帘门拉上,锁起来,动作快到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就跑了出去。 祁飞没有犹豫,也没有时间犹豫,立马跑到艺术区的街道,直到找到了一个公共电话亭才停下,她颤抖着投下一个硬币后拨通了120。 如果没有人发现那四个人,也许他们真的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大路上。 就像曾经的那些人一样,一到早上,只剩下恶臭味来证明他们曾经活过。 拨完电话后,祁飞就像一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晃,脚底下的步子通往自己最熟悉的一条路。 祁飞花了两个小时从艺术区走到了原野院。 站到门外的时候,祁飞全身发冷,脚却滚烫得吓人。 祁飞抬起手,发现自己手上的血已经干涸得就像番茄酱一样斑驳,麻木和恐惧同时袭向祁飞。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黄豆的电话。 好运来的铃声这时候显得十分突兀,祁飞第一次觉得这喜庆的铃声来得如此及时,打破了她一些怔愣的恐惧。 第一遍没有人接,估计黄豆睡了。 铃声第二遍响起后手机对面才传来黄豆模煳不清的声音。 「喂,谁啊,他妈的这么大晚上的赶着投胎呢?」 黄豆的声音越来越远,估计是在看来电显示。 「祁飞,怎么是你,发生什么了?」 黄豆那边传来细簌的声音,似乎是在穿鞋子。 祁飞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沉默着。 她蹲在了门外,开着免提等黄豆。 祁飞知道黄豆能懂她的沉默。 被包裹在血味中,祁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黄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铁门被打开了。 「祁飞,你没事儿吧?」 黄豆的声音卡到了一半。 「祁飞...」 祁飞转过头。 让黄豆借着并不明亮的灯光看清她满脸的血。 黄豆定在了原处,耸起肩膀,就像一支在弦上蓄势待发的箭。 但过了几秒钟后他慢慢地、满满的垂下肩膀。 黄豆朝祁飞伸出手。 「进去吧,先去洗个澡。」 是的,她需要洗澡。 祁飞拽住黄豆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冰凉到可怕。 回到原野院让祁飞踏实了不少,有黄豆陪着这件事也让她觉得安心。 洗完澡后祁飞换上了黄豆的睡衣,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和黄豆经常换着衣服穿的往事。 祁飞指着穿在身上的睡衣。 「我记得你以前...」 声音有些嘶哑,祁飞咳嗽了几声。 「我记得以前我对你挺不客气的,老是抢你的衣服。」 「你现在也没对我客气多少啊。」 黄豆坐到沙发上。 「你睡床吧。」 「谢了。」 祁飞没客气,直接钻入被窝,发寒的身子稍微暖和了些。 「那群人没事儿吧?」 黄豆问道。 「应该没事。」 祁飞迟疑地靠在墙上。
第44页 「我叫了救护车,也没有伤到他们的要害,除了有一个不小心碰到了他肚子那一块儿。」 「你可真行。」 黄豆嘆了口气。 「下次这种事儿记得喊我,我也能拦着点儿。」 「行。」 其实当时那种情况下,她根本就是魔怔了,哪里会想得到找其他人。 「先睡吧,我累了。」 祁飞是真累了。 灯开着,祁飞刚枕到枕头上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睡眠果然是最能治癒恐慌的药物,第二天叫醒祁飞的是老李。 「祁飞你很能耐啊!听说那四个痞子是你干的?「 老李是祁飞见过最没有正形的长辈,他好歹也算是个院长,说话就跟老油子似的。 「他们现在全搁医院躺着呢,估计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没死就好。」 祁飞松了口气。 「你这说得是人话吗,合计着你加入什么世界正义组织了?街上的痞子没事儿你去惹他们干什么?」 老李严肃的眼神透过眼镜儿看向祁飞。 老李知道祁飞和黄豆的一切,祁飞承认他是一个好人。 虽然是一个老油子,但是对他们这些本该在角落里发烂的孩子都很上心。 「祁飞...」 老李的声音矮下来。 「要不要我帮你联繫心理...」 「不要。」 祁飞立马说出口。 祁飞站起来重复了一遍。 「没用。」 之前不是没试过去老李指派的心理医生那儿,给她开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的药。 吃了之后心情跟死水一样毫无波澜,差点儿给祁飞搞抑郁了。 「你知道的我的情况不一样,你觉得心理医生对我有用吗?」 老李摇头。 「如果你自己不想走出来,天罗神仙都没用。」 祁飞推开门离开。 黄豆已经在原野院外等着祁飞,他拍了拍自己自行车的后座。 「来,今天破例给你坐个后座,别客气。」 祁飞跨上去,黄豆骑得尤其慢。 旁边出来散步的老太太都比他快。 祁飞都懒得催他。 「欸,祁飞。」 黄豆开口。 「你说我长得这么帅有什么用,风吹过来的时候我还是这么冷。」 这话可说得太噁心了,祁飞差点儿没起鸡皮疙瘩。 祁飞用力给黄豆的后背来了一巴掌。 「你把脸凑过来,我给你来个巴掌,你立马就不冷了。」 祁飞知道黄豆是在逗她开心。 可他妈的这方式谁受得了。 听到祁飞要扇他巴掌,黄豆终于骑得快了些。 到学校后,他们一个走向四班,一个走向八班。 祁飞低着头走进教室,却发现迎面走来的是夏正行。 她立马走出教室,看了眼班牌。 没错啊是八班啊。 「我来检查卫生。」 夏正行指了指手中的本子,仿佛知道祁飞在想什么。 他还是一如既往得干净,校服一尘不染。 就像是新的。 肯定不像她昨天的卫衣一样沾满了血。 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只能拿去扔了。 祁飞盯着夏正行,恍若隔世,为什么身后的地方那么阴凉,可夏正行那边又看上去那么明亮。 「夏正行。」 祁飞说道。 「我们是朋友吧?」 夏正行看上去真的像是她幻想出来的产物。 夏正行愣了愣。 「当然。」 祁飞从昨天晚上一直就悬着的心,似乎沉下去了一些。 第24章 零头 祁飞回到教室。 四个痞子,四个痞子。 脑子全都是那四个人的身影, 怎么甩都甩不掉。 虽然老李说他们还在医院里, 但祁飞总感觉他们马上就会出现在刘云的店外。 她一会儿后悔自己没有把事做干净, 一会儿又后悔自己拿着刀下楼。 心神不宁,就连五三都不管用了。 日子过成了一团麻,怎么都理不清。 一直到星期五, 这团麻还是毛刺着让人无法忽略。 刘云来接祁飞和夏正行去店里。 刘云上阁楼把祁飞的行李箱拉下楼。 「周末你去我家住,你先看店,我帮你把行李箱带回去。」 「好。」 祁飞转过头看向夏正行。 「你和你妈一起回去,店我看着就好。「 「不回。」 夏正行摘下耳机。 「今天是周五,我要休息。」 「行吧。」 祁飞给夏正行拿了个凳子摆在柜檯旁。 「好好休息。」 「听音乐吗」 夏正行把左耳的耳机递到祁飞跟前。 「怎么?」 祁飞凑过去。 「今天不听英语单词了?」 「总共也没听多少次英语单词。」 夏正行把耳机塞进祁飞的右耳。 「全让你赶上了。」 本来祁飞是准备听一声就摘下来, 但夏正行都把耳机给她戴上了, 只好继续听下去。 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听音乐,但是耳机里的曲调还算是柔和。 不闹腾,有钢琴和鼓点。
第45页 「你这样脖子不累?」 夏正行指了指架在祁飞和他之间歪歪扭扭的耳机线。 「累什么?」 祁飞没反应过来。 「算了...我过来。」 夏正行挪动椅子往祁飞身边靠,耳机线终于松弛下来。 太靠近了。 祁飞几乎能闻到夏正行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祁飞自己的衣服也这种味道。 谁叫刘云无论买什么东西都喜欢用同一个牌子。 「你听歌还挺杂。」 祁飞听着耳机里的声音, 上一首还柔和小催眠, 这一首直接鬼哭狼嚎。 「随机的。」 夏正行摁动手机。 「你要是不喜欢就换...」 「欸, 来客人了!」 祁飞站起来,耳机线也跟着她拉长拉直。 客人看了祁飞一眼, 又看了夏正行一眼, 嘆了口气。 「现在小孩儿...」 客人话没说完,直接迈开腿走了。 「欸...」 祁飞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这?我们俩长得有这么恐怖吗,看一眼就被吓走了?」 祁飞低下头, 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耳机线的问题。 「靠,刚刚那人不会把我们当成智障了吧。」 祁飞把耳机摘下。 「夏正行,你害你妈少了一单生意。」 「你这什么理解能力?」 夏正行关掉音乐,把耳机摘下。 「刚刚那人明明就是把我们当成...算了,你确定认真看五三的阅读理解了?」 「认真啊,比我买棒棒糖都认真。」 祁飞重新坐下来。 「说到这个,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本五三。」 最近语文五三已经没有办法定住她的心,思绪老是飘到四个痞子身上,烦不胜烦。 「你要哪门课的?」 夏正行把书包拎起来放在腿上。 「有没有你做完的,就是不要再用到的...」 「有。」 夏正行从书包里挨个儿翻,找到一个紫色封皮儿的。 「这是数学,你没事可以算算,还挺好玩。」 「好。」 祁飞把书放到桌上,听到夏正行说好玩她就直接打开。 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各种符号,夏正行已经用铅笔把答案写上了,虽然依旧没有半点演算过程。 祁飞随便翻到一页,准备算算,看看到底怎么一个好玩。 首先找到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题目,其次手指定在题干上读题,然后... 没有然后了。 「靠,我连题目都看不懂。」 夏正行发出低笑声。 「笑什么笑?」 祁飞转过头。 「你是不是成心的?能不能弄点儿我能看懂的。」 夏正行伸出手,翻到数集那一章。 「这个最简单,你先看讲解,实在不理解我再教你。」 夏正行语气像极了在教幼稚园小朋友画圆的老师。 边哄边教。 「啊...」 祁飞不耐烦地往书上看,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很奇怪。 这玩意儿确实很能转移人的思虑,别说四个痞子了,祁飞现在心里万物皆空,就想把书烧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风铃声响起,祁飞抬起头。  「欢迎光...」 声音卡在了『光』这个字上。 靠靠靠, 祁飞的心里只剩下来操场一样大的靠字。 江晴天这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 「祁飞啊,我和你姐姐来看你了。」 江晴天身后还跟着个人。 听到这声音,祁飞条件反射地皱起眉。 是许盈盈。 「想妈妈了没?」 许盈盈今天穿了一套米色的风衣,看上去气质很拔尖。 「祁飞,你都不跟我联繫,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在这儿打工。」 「妈,我也是刚知道她在这儿打工。」 江晴天跟着附和,把打工两个字讲得尤其重。 祁飞站起身,夏正行在桌子下捏了捏她的手腕。 祁飞把自己地手腕从夏正行手中抽出,弯下腰说得很小声。 「没事。」 这是夏正行妈妈的店,祁飞还没有蠢到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份上。 「来看看。」 祁飞绕过柜檯走到母女跟前。 「上好的蓝印花布,绝对配得上你们的品味。」 许盈盈的目光在店里乱逛,最后定在了夏正行的身上。 「祁飞,这是你男朋友啊?」 祁飞一愣,夏正行显然也是一愣。 祁飞不知道许盈盈到底是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的。 「当然不是。」 江晴天抢在祁飞前回答。 「怎么可能?」 「我就说...」 许盈盈笑起来。 「祁飞再怎么不正经,也没有早恋的心思,我还是知道的。」 许盈盈其实比江晴天好看很多,她跟江晴天不一样,浑身有一股墨水汽儿。 这种气息让祁飞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文化人,后来祁飞才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伪装罢了。 就像许盈盈的慈善一样,不过是遮挡在外皮之上的掩盖。 人就是这样,喜欢往自己贴满了标籤,生怕别人看见自己身体底下的溃烂。
第46页 祁飞想起了一些以前和她们母女俩相处的事。 「两位小姐,有没有什么想要买的,马上就要关店了。」 「我们今天既然来了,自然要买些东西的,你给我介绍介绍。」 许盈盈这个老狐狸,这么说明显是想消遣人。 祁飞眯了眯眼睛。 「既然这么感兴趣,那我可真得给你好好推荐。」 祁飞没等许盈盈回答,拿起一个深蓝色的篮子。 「您有什么合适的,跟我说,立马给你装起来。」 「这个花布...」 许盈盈的手指点在布匹的表面。 「这个花布是上个月老闆娘亲自去染的,全人工,质量好。」 祁飞把许盈盈刚刚手指到的布直接装入篮子,顺便把周围五六条没卖出去的杂布扔进去。 许盈盈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祁飞知道她不缺这点儿钱。 来得正好,帮刘云沖沖业绩也是好的。 一趟说下来,祁飞给母女俩装了三篮子,有布匹有鞋子有包有衣服。 走到柜檯前,祁飞低头假模假样地摁了摁计算器,其实也没认真算。 她抬起头。 「竹篮子就送你们了,这篮子也是我们手工定做的。」 祁飞睁眼说瞎话。 其实这篮子是刘云从农家市场淘来的,估计没花几毛钱。 「一共八千八百块,给你们抹个零头,一共九千。」 「你们这个店吃人呢,就这些东西,九千?」 江晴天大声反问,被许盈盈低声训斥住。 「晴天,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在公共场合不要大声说话,给你买的课都白上了?」 江晴天低下头。 「这些都是人工制品。」 祁飞说得一本正经。 「涵盖着中华古文化,蓝印花布现在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卖得不仅仅是产品,也是一种文化。」 「祁飞。」 许盈盈看着祁飞愣了愣。 「你变得会说话了许多。」 夏正行在柜檯旁低着头,手指蹭过祁飞的手腕。 祁飞听见夏正行在低低地笑,差点忍不住跟着笑。 「刷卡还是现金?」 祁飞问道。 「我用微信吧。」 许盈盈走上前。 「你把你微信号给我。」 「没有手机。」 祁飞言简意赅。 「刷卡还是现金?」 「说谎,我上次明明看见你在用手机...」 祁飞打断江晴天说到一半的话。 「刷卡还是现金?」 祁飞补充了一句。 「快到九点了,我们要关门了。 第25章 糖成精 九千块钱到帐, 许盈盈拎着仨大篮子出去,怎么看怎么跟她浑身的打扮不相搭。 就像谍战片演到一半,主角皱起眉, 从怀里掏出... 鸡毛掸子。 一地鸡毛。 祁飞看着有点儿想笑。 走到门口后,江晴天转过头。 「祁飞,爸他让我跟你说——」 「啪」得一声祁飞关上门。 「终于清静了。」 「可以啊你。」 夏正行坐在柜檯前,撑着下巴看祁飞。 「九千块, 抵得上我妈半个月赚的了。」 「没想到...」 祁飞有些小得意。 「我这么有销售才能。」 祁飞边说边走,把门外的牌子翻过来, 由open变成closed。 「收拾收拾,我们坐公交车回去。」 「好。」 说话间, 夏正行已经拎起书包。 把门锁上后,他俩并肩往公交站走。 「刚刚那两个人...」 夏正行欲言又止。 「没事,你问。」 「是你曾经的家人?」 「名义上是吧。」 祁飞点了点头。 「毕竟我的户口曾经在他们家本子上待了两年。」 说到这个祁飞就想到从前, 许盈盈为这事儿跟江仁吵了不知道多少几次架。 「我毕竟是个外人, 跟他们无亲无故的。」 祁飞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融不进去。」 「那你难受吗?」 夏正行看向祁飞。 「其实也没有, 就觉得他们现在这样死缠难打挺烦人的。」 祁飞用手指抠着糖纸。 「可能刚刚进他们家的时候我就没有抱多少期望, 后来就算发生了不太好的事,对我来说都是预料之内。」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祁飞看向夏正行。 夏正行顺着祁飞的话往下接。 「期望越小, 失望越小。」 「对, 是这么个道理。」 祁飞继续抠着手里的糖纸。 「靠,怎么抠不开,这哪里是糖纸啊,糖金刚吧?」 糖果界的变形金刚。 「我帮你。」 夏正行接过糖的时候公交车正好来了, 祁飞和他一前一后地走上公交车。 车里人不多,他们并排坐着。 夏正行剥了半天也没剥开。 「我说吧,这糖纸肯定是成精了。」 祁飞凑过去,看着夏正行幸灾乐祸。 「班长,你也有搞不定的事啊。」 「你这是在用激将法?」
第47页 夏正行跟着祁飞一起笑。 「我用激将法你会急吗,跟浩克一样变成绿巨人?」 祁飞想像不出夏正行跟人急眼的样子。 「搞快点。」 「绿巨人不至于,但有可能被激得直接用牙齿给你咬开。」 「你可别。」 祁飞咧开嘴。 夏正行从书包里掏出圆规,用尖刺一挑,糖纸终于被敲动开。 他把糖给祁飞,把糖纸塞进自己的校服口袋。 「这是一张成精的糖。」 祁飞接过糖。 「这就有个垃圾桶,你留着糖纸干什么,做纪念啊?」 「不行?」 「也不是不行,你用它干什么,不只有三岁小孩儿才喜欢收集糖纸吗?」 「是吗?」 夏正行看向祁飞。 「你今年三岁」 「什么?」 「前几天我看见某个小孩儿把糖纸当成五三的书籤。」 夏正行笑起来。 「这小孩儿在我妈店里帮忙,才三岁,我妈算不算违法僱佣童工?」 「靠。」 祁飞笑出声。 「我要今年三岁,那你也三岁。」 明明是毫无营养的谈话,两人却开始傻笑,周围的人都看向他们。 估计是在想这是哪家高中的学生,不会是学傻了吧? 下车后,祁飞才发现车里车外气温相差得很大。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是毕竟夜里降温,他们穿着薄薄的校服,风一吹过来,露在外面的脖子就开始往衣服里缩。 不过几步后,祁飞慢慢适应了。 从小她的体质就很好,大冬天都能像火炉一样手脚滚烫,更何况是春天。 祁飞转过头看向夏正行,发现他的鼻尖都被冻红了,和白皙的皮肤形成截然的对比。 看来是比较不能抗冻的那一类型。 祁飞没有犹豫,直接把外套脱下来。 「干什么?」 夏正行不解地看着祁飞脱外套。 「大冷天的你还嫌热?」 「有点儿吧,确实走路走出微汗来了。」 祁飞把校服扔到夏正行怀里。 「穿上吧。」 夏正行捧着祁飞的校服,如同根木桩般定在原处。 本来祁飞还在自顾自往前走,结果发现身旁脚步声没了,这才回过头。 「干什么啊,玩儿一二三木头人啊?」 祁飞寻思着她扔给夏正行的是校服,又不是千斤顶。 「怎么一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的表情?」 「祁飞...」 夏正行快步走到祁飞身边,立马把校服裹在她身上。 「你是不是傻?」 「靠。」 祁飞由着夏正行帮她把校服重新穿上。 「你这是狗咬吕洞宾,我给你衣服穿你竟然还骂我。」 「大晚上的的你是不是想感冒?」 「谁说的,你这就是不了解我,我的体质可好了,你信不信这会儿你给条河,就算是冰河,我也能游给你看。」 这牛皮吹得有点儿大,但祁飞心里有数,知道夏正行没办法给她变出冰河来。 「我信。」 夏正行给祁飞拉上拉链。 「三岁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能从屋顶上飞上天。」 「靠。」 祁飞觉得夏正行是真把她当成了小孩儿。 「今天是不是过不了三岁这条坎儿了?」 夏正行把祁飞的领子竖起来。 祁飞觉得自己脖子不舒服,想把领子放下去。 但看到夏正行的眼神后,她把手放下。 「行行行,保暖第一。」 竖起来的领子让祁飞觉得自己像个私家侦探,或者谍战片主角。 没有鸡毛掸子的那种。 他们回到家,刘云还没回来。 和夏正行石头剪刀布,祁飞赢了。 她先拿着睡衣去洗澡。 洗完后,她带着一股柠檬的沐浴露味回房间躺着。 就跟个锡箔纸一样瘫在床上。 拿起手机,才发现黄豆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祁飞飞飞飞,我明天去店里找你玩儿,要不要我给你带什么东西? -别去店里。 手指摁动键盘。 -周末我都在夏正行家,你直接来他小区。 -要带什么吗? -带点水果吧,算在我身上。 祁飞给黄豆转了五十的微信红包。 黄豆很爽快地收下。 聊天结束后,祁飞打开黄豆的朋友圈看了看。 全是一水的文字和感慨,最新一条是他和原野院几个小萝蔔头的合照,卫风竟然也在照片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的。 祁飞把图拉到最左边,发现黄豆在照片的角落用马克笔画了一个如同茄子般的形状,茄子的上空写着『祁飞』两个字。 祁飞无奈地笑了笑,给黄豆点了个贊,顺便评论了句。 -p图技术挺先进啊。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祁飞开口。 夏正行推开门,他刚洗完澡,头髮半湿漉着。 「明天早上出去吃?」 「别吧。」 祁飞摇头。 「明天黄豆要来,他会忙饭,还忙得不错。」 「好。」
第48页 夏正行点头。 「正好你来了,帮我关个灯。」 「晚安。」 夏正行轻轻地把门关上。 光影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黑暗。 房间里只剩下柠檬味,莫名其妙得让祁飞觉得很安心。 好几秒的沉默后,幽静的房间这才再次响起一声—— 「晚安。」 第一个晚安。 原来是温暖的柠檬味。 果不其然,祁飞做了一个含着柠檬味的梦,梦里她拥有无止境的糖,看起来很甜。 久违的好梦。 黄豆一大早就来了,捋起袖子给他们做了豆腐脑。 吃完后他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 「今天我们干什么?」 「做题。」 夏正行回答。 黄豆重新把脖子缩回去,口不对心地欢唿。 「好——」 吃完早饭后,三人全上楼去书房写作业。 祁飞看着眼前的五三发呆。 算了,做道题试试看, 毕竟脑子也要磨磨,就像好刀需要磨才能锋利,脑子也得磨,要不然马上就要生锈。 黄豆对着试卷眉头皱成一个麻花。 他小声『靠』了一声。 「怎么回事,班长,每次我来你家的娱乐活动就只有写作业。」 「你玩得还不够多?「 夏正行没抬头,翻开试卷。 「你平常没时间写,这会写一写也算放松。」 「不行不行,我眼睛疼。」 黄豆想要耍无赖。 夏正行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对上后,黄豆没坚持几秒就低下头。 「行行行,我今天就在题海里住下了。」 祁飞在一旁看着好笑。 嘴才咧到一半,夏正行把视线转到她脸上,她也条件反射地低下头。 五三上全是稀奇古怪的符号。 知识的力量过于沉重,祁飞看得昏昏欲睡,在书前坐了一个上午,她都快要看破红尘了,还是还没看破纸上歪歪扭扭的公式。 「不写了!」 黄豆站起身。 「我出去给你们切西瓜吃!」 黄豆走得飞快,就像是在逃荒。 祁飞把下巴搁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看向黄豆摊在桌上的试卷—— 她抬起下巴。 黄豆的试卷霍竟然写得满满当当,公式是公式,解析是解析。 「黄豆这傢伙...」 什么时候这么牛掰了? 祁飞把黄豆的试卷放到夏正行跟前。 「班长,你看看他写得对不对。」 夏正行垂下眼,从试卷的左边扫到试卷的右边。 「没一条是对的,你仔细看看他写的,再看看题目。」 祁飞扯过试卷重新端详。 「怪不得...合计着他的答案就是把题目重新抄了一遍...我刚刚还以为我们原野院要出个天才了。」 「各位各位,西瓜来了!」 黄豆端着盘子走进来,没心没肺地笑着。 祁飞盯着黄豆笑。 「黄豆豆豆啊。」 「豆字说三声,真讲究。」 黄豆咬了口西瓜,语气带着得意。 「怎么了,是不是看了我的试卷被惊到了?」 「何止是惊嘆,我现在对你就是刮目相看。」 祁飞拿了块小西瓜。 「你他妈练了一上午的字竟然不嫌累。」 第26章 原野一哥 黄豆吃完西瓜就走了。 他说自己已经练了一上午的字, 不想再练一下午,走得毫不拖泥带水。 他刚走,夏正行就说下午可以看电影放松放松。 「中午吃什么?」 夏正行走到电话旁, 拿起一个传单。 「我妈留了个点外卖的单子,有中餐西餐,还有越南泰国餐....你想要吃哪个?」 听到泰国两个字祁飞愣了愣。 「只要不是泰餐就好。」 「行。」 夏正行转过头。 「为什么不吃泰餐?」 「吃腻了。」 祁飞迴避他的视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坐到沙发上。 幸好黄豆走得早。 祁飞坐得僵硬。 「那我点中餐, 西红柿炒鸡蛋吃吗?」 「都行。」 祁飞点头。 「来点儿能填饱肚子的。」 「行。」 夏正行拨通电话,按照单子说了一大串菜名, 许久后才挂电话。 「我们两个人吃得完吗?」 祁飞把下巴撑在沙发上。 「点这么多,餵猪呢?」 「吃不完还有晚上。」 夏正行坐到祁飞身旁笑起来。 「干嘛骂自己?」 「幼稚不幼稚, 这有什么好笑的?」 祁飞换成仰躺的姿势。 「班长,你笑点是不是停在了幼儿园阶段?」 「我是向日葵大班的...」 夏正行看着祁飞。 「同学你呢?」 「靠。」 祁飞发现自己抑制不了往上勾起的嘴角。 「我成年了!」 祁飞发现夏正行的笑点真挺低,她这么一说夏正行笑得更厉害, 眼睛弯下来, 形成一个温柔而舒服的弧度。 看起来就很....温暖。 温暖而又少年气十足。
第49页 是非常好看的笑。 好看到祁飞想要伸出手摁住夏正行眼角的弧度, 幸好最后忍住了。 夏正行打开电视开始找电影, 还没挑好门铃声就响起来。 「有人吗,来送外卖!」 「我来拿, 我来。」 祁飞抢在夏正行之前站起身往外走。 祁飞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拿外卖, 从别人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香味时,会有一种从内而外的满足感。 这种感觉她没有办法从家庭中获得,但她猜想,从父母手中接过盘子和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袋子应该没有什么不同。 应该没有。 「班长, 你到底点了多少东西?」 祁飞拎着个大盒子走进来。 「刚刚快递小哥问我是不是点了一只牛。」 「也没多少,林林总总一些菜。」 夏正行打开盒子,到厨房里拿出瓷盘,把菜分着装进去。 糙米饭,西红柿炒鸡蛋,蒜蓉茄子,锅包肉,糖醋排骨,红烧肉,嫩虾丁,滑蛋牛柳... 一个菜接着一个菜。 祁飞觉得夏正行是真把自己和她当成猪了。 装满两个盘子,他们人手一个坐到电视机前。 祁飞端着盘子小心翼翼,生怕菜掉下来。 「看什么电影?」 夏正行重新拿起遥控器。 「随便挑一个喜剧片,就那个。」 祁飞用手指向电视机上的第二个方块。 「那个好像挺有意思的,黄豆前几天在朋友圈发了十几条说好看,好像是个动画片。」 「那就看这个。」 夏正行摁下遥控器,电影序幕的声音响起,屏幕的中央出现一条龙。 祁飞夹起一块茄子放进嘴里,蒜蓉的味道一下散入味蕾。 这日子过得真他妈滋润。 祁飞在心里粗糙得感慨。 电影一开场出现了一条动画兔子,长得十分的圆润,满身肥膘的它被猎人看上,然后就是非常漫长而无聊的抓捕片段。 明明三秒钟就可以解决的片段,愣是被导成了猫和老鼠。 猎人追着肥兔子满林子跑,仿佛看不到林子旁那么多其他的兔子。 他要是用这时间抓其他兔子,估计早就逮了一箩筐。 黄豆推荐的片子果然不靠谱。 祁飞转过头,发现夏正行看得竟然挺津津有味、时不时抬头笑一下。 她把想换电影的想法给吞了回去。 祁飞咬了口锅包肉,在脑子里铺展开一张答题纸。 已知黄豆喜欢看这个电影。 又夏正行喜欢这个电影。 又又黄豆是个傻子。 由此可以证明,夏正行和黄豆同一等级,也是个傻子。 祁飞自己想着好玩儿,咧开嘴笑了笑,笑完后立马闭上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才像个傻子。 等他们俩饭都吃完后,电视上的猎人终于抓住兔子。 祁飞饱得没力气挪动身体,将就着看无聊的动画电影。 兔子被猎人抓回去,猎人本来准备煮了它,但他老婆拦住说这是只公兔子,让猎人下次再抓只母兔子回来,他们以后就可以养好多兔子,吃也吃不完,还可以拿到集市上卖。 祁飞喝了口茶,还挺有商业头脑。 她准备把这儿标记为整部电影智商最高的时刻。 兔子听到猎人夫妇的谈话后,躲在笼子里瑟瑟发抖。 它的笼子离地面有半米高,对于人来说这可能就是个蹲下身的距离,但是对于兔子来说这个距离就是极限挑战。 它咽了咽口水,用力甩头,张开嘴开始咬笼子。 水已经喝完了。 祁飞估计这个兔子咬笼子的镜头还能拖五分钟,便站起身。 「喝牛奶吗?」 祁飞问道。 「要一盒,谢谢。」 夏正行的眼睛依旧盯在电视屏幕上。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牛奶箱子里一共只剩下三盒牛奶,全都卡在了箱子的最底下,拿手抠不出来。 祁飞把牛奶箱子倒过来,「啪」得往下砸,三个盒子全都被拍出来。 也就在那一剎,祁飞的脑海中闪过刚刚兔子凝视笼子之下的镜头。 是眩晕的半米。 祁飞眯了眯眼睛,等那镜头在脑海中晃过去后再弯下腰捡起牛奶。 回去的时候兔子已经把笼子给咬开了,瞪着个圆滚滚的鼻头看向地面。 「你的牛奶。」 祁飞把盒子扔给夏正行。 「谢了。」 夏正行顺手接到手里。 祁飞重新坐回沙发,漫不经心地看向电视。 画面镜头一转,猎人夫妇发现逃出笼子的兔子,立马把它重新抓回笼子里。 为了防止兔子再次逃出笼子,他们把兔子笼子悬到屋檐上,这样就算兔子咬开笼子也不可能逃出来。 兔子悬在半空,看向地面,一阵又接着一阵的眼花。 祁飞觉得导演用这个镜头来表达恐惧非常不友善。 起码对她非常不友善。 眩晕从一米变成三米。 一切到兔子凝视地面的镜头,祁飞就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喝牛奶。 看着就发晕。 兔子终于咬开笼子,它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扒拉着屋檐,看着地面深唿吸。
第50页 它不会真的要跳吧? 祁飞抬起头,眼神不自主地黏在电视上,唿吸放慢。 它会死。 兔子蹬起两条腿,在屋檐的角落跃跃欲试。 它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它会死。 祁飞凝固在沙发上。 会死成一滩肉泥,血会把地面染成黑红色。 兔子闭上眼睛,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弹跳向半空,而后张开爪子,像一只大蝴蝶往下扑。 小小的身子在半空中就像一个圆滚滚的毛球,甚至还在左右翻腾。 祁飞闭上眼睛。 电视上的画面有多滑稽,她耳朵里的耳鸣就有多剧烈。 脑海里的镜头变成血红色。 「像个饭糰...」 夏正行看向祁飞,这才发现祁飞的异常。 「祁飞?」 祁飞没睁开眼睛。 「兔子没事,它掉水里了...」 祁飞紧紧地闭着眼睛,手攥紧裤子不敢动弹。 一些黑色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轮转。 坠落,眩晕。 消失。 「祁飞你没事吧?」 夏正行立马摁下遥控器的暂停键。 电视镜头静止,房间陷入安静。 夏正行凑近祁飞,柠檬沐浴露的味道凑近。 这味道让祁飞稍稍从那股黑暗中抽离了些,她慢慢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睛,滚烫的泪水就这么掉落出来,正好砸在夏正行的手背上。 夏正行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湿润。 「祁飞,你到底怎么了」 他看到了祁飞颤抖的手,声音开始慌乱起来。 祁飞知道自己看起来肯定怪异极了,但就是很委屈。 很难受。 她也不想跟别人不一样,她也他妈的不想因为看了个动画片哭。 委屈让祁飞的鼻头髮酸,泪水止也止不住。 夏正行拿过抽纸,蹲在祁飞跟前,完全是手足无措。 他拿着抽纸的手递过来不是,不递过来也不是。 「太丢脸了。」 祁飞说着用手捂住眼睛。 「你他妈别看着我。」 夏正行整个人僵了僵,几秒后,他把祁飞拽入怀中。 「没事了,祁飞...没事了。」 祁飞攥着夏正行衣角的手依旧不停颤抖。 眼泪就没停下过,祁飞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像一个傻逼。 身子发寒,她就像感冒了一样在夏正行的怀里发抖,跟个狗子一样快哭得抽过气。 夏正行一直抱着祁飞,手在她的后背慢慢拍着,像是在哄孩子。 「祁飞,别害怕...没事了。」 渐渐得,祁飞不再哭,那股恐慌劲儿也缓缓退潮。 但脸上却开始发烫。 祁飞僵在夏正行怀里,不敢动弹。 这脸可丢得太大发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好些了吗?」 夏正行感觉到祁飞没有再那么颤抖。 「好多了。」 祁飞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从夏正行怀中抽身。 温暖的柠檬香味变淡。 祁飞都不好意思再看夏正行,她躺在沙发上,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灯光透过手背,照进祁飞哭得发干的眼睛。 「那什么,不好意思啊...」 声音发哑。 天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能哭。 「我给你去热牛奶。」 夏正行站起身走向厨房。 听到脚步声远去,祁飞这才拿开遮在眼睛上的手,低声靠了一声。 她恶狠狠地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啪』得摁下关机键,电视黑屏。 她拿起手机,找到黄豆推荐电影的朋友圈留下评论,只三个字。 -你完了。 热牛奶的香味从厨房方向传来,太阳穴似乎没那么疼了。 祁飞恢復捂眼睛的姿势仰躺在沙发上。 「牛奶来了。」 夏正行坐到祁飞身旁,柔软的沙发跟着微微往下塌陷。 「有点烫。」 祁飞不想睁眼。 她只想装死。 但介于牛奶都送到她嘴边了,祁飞只好慢慢睁开眼,接过牛奶勐得喝了一口,舌头被烫到抖起来,差点把牛奶喷出去。 幸好忍住了。 微波炉热的牛奶就是容易受热不均,上面一圈是滚烫,中间一圈是温热,喝到最底下一圈甚至带上了凉意。 喝了杯牛奶愣是给祁飞喝出了人生的三大境界来。 喝完后,祁飞郑重地把牛奶杯子放到桌上,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有勇气抬起眼面对夏正行的目光。 对上眼后祁飞发现她高估自己的勇气,立马移开眼神,但又掩饰性地把眼神抽回来,定在夏正行的下巴上。 「聊聊?」 夏正行试探性地开口。 「聊什么?」 祁飞喉咙发干。 「我刚刚就是情绪没绷住,兔子它,兔子它...」 兔子了半天祁飞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再次『靠』了一声。 这句『靠』是祁飞对自己说的,平常非常有自己想法的脑子早就开始装死,任由她一个人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是因为兔子刚刚跳下来那个镜头吗?」 夏正行看着祁飞。
第51页 一针见血。 祁飞愣了愣,然后慢慢点头,花了三秒钟来思考她和夏正行之间的关系允不允许她把真相说出口。 说出口后,夏正行会不会以为她是个神经病。 三秒钟后,祁飞用力咬了咬牙。 神经病就神经病吧。 祁飞抬起头和夏正行对视,她抬起手,用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我这里...有病!」 祁飞说得很大声,有一股站在演讲台上对着全世界人民广播的架势。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很搞笑,但是夏正行认真地看着她。 祁飞收回准备咧开的唇角。 「你知道ptsd吧,就那什么...创伤后....」 夏正行接过她的话。 「创伤后应激障碍。」 「就是这个。」 祁飞点头。 「心理老师说的就是这个...我以前经歷过一些不太美妙的事,导致现在我整个人不太美妙。」 祁飞尽量把话说得风轻云淡。 「我现在就是...非常恐高。」 祁飞用手比划着名电视。 「刚刚兔子往下跳的时候,我把自己代入成兔子了。」 一气呵成说完后,祁飞发现自揭伤疤这件事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艰难。 至少面对夏正行是这样。 祁飞紧紧地盯着夏正行的眼睛。 并没有出现任何类似于同情可怜或者厌恶的情绪。 这让祁飞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果然,夏正行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你刚刚说...你看过心理老师,没有治好吗?」 夏正行低声问着。 「治不好。」 祁飞顿了顿。 「老师说药物只是暂缓之计,只有我自己真正走出来才能克服一切。」 「可是...」 祁飞把下巴撑在沙发上。 「如果我自己能走出来,还需要什么心理老师?」 祁飞侧过头,和夏正行对视。 两人都不作声,空气似乎凝固住。 祁飞看到了夏正行眼中的担心。 「喂,你别想多了啊,我病情没那么严重。」 祁飞直起身子。 她把棒棒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 「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吃糖吗,因为每次我一吃完糖就觉得整个人好很多,心理老师还因为这事儿夸过我,说这叫什么安慰效应、转移效应...」 「反正就是...」 祁飞把棒棒糖收回口袋。 「我没什么大碍。」 「好。」 夏正行盯着祁飞,声音更轻了。 「那你能告诉我...你嘴中那个不怎么美妙的过去,到底是什么?」 夏正行的眼睛太具有迷惑性,祁飞看着他,话差点破口而出。 但是理智最终拽住她。 她不能这么做。 夏正行是个很好的人。 正因为他很好,她更不能去祸害他。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祁飞移开视线。 「小时候的事了,时间隔得太远,我都快记不得了。」 很烂的回答。 但夏正行没有揭穿这片模煳。 「嗯。」 夏正行开口。 「还要喝牛奶吗?」 「不喝了。」 祁飞站起身。 「有点困了,我上去补个午觉。」 走上楼梯的时候,祁飞顺手把客厅的灯给关上。 大白天的开灯,一点都不节约。 刘云家里总是亮堂堂的,跟原野院一点都不一样。 以前就算是晚上,祁飞和黄豆豆不怎么开灯,总觉得过于刺眼,让自己无处遁形。 夏正行跟着祁飞上楼,一直走到房间外他还跟着她。 祁飞转过身。 「我没事,真没事了。」 祁飞觉得自己刚刚哭得太卖劲儿,肯定把夏正行给吓到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 「真没事。」 夏正行从口袋里掏出耳机递到祁飞手上。 「听会儿歌。」 他又把手机递到祁飞手上。 「音乐里有个叫舒缓的分类,听完后心情应该会好些。」 「好。」 祁飞看着干净的手机屏幕微微点头。 她回到房间,把门关上。 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眼睛发干,一点睡意都没有。 祁飞往后倒到床上,也不盖被子,也没脱鞋,任由脚在床边晃荡。 她打开夏正行的手机。 竟然有密码锁。 有锁她怎么打开?等等... 祁飞手一顿,对着屏幕输入了四个一。 『1111』 屏幕上有小圈圈开始转动,「咔哒」一声,屏幕竟然真得被打开。 祁飞笑出了声。 夏正行的密码也太好猜了。 光棍儿节。 手机屏幕上很简洁,除了学习的软体就只剩下计划表之类规划时间的软体。 背景图是一片海,深蓝色的,看上去很温柔。 祁飞点进音乐,戴上耳机。 舒缓的音乐在耳旁慢慢响起,有钢琴声,也有鼓点。 祁飞闭上眼睛,神经确实舒缓了不少,耳机线上有一股好闻的淡柠檬香味。 她的身上似乎也有。 也不知道是刚刚沾得夏正行身上的。
第52页 还是昨晚沐浴露的残留。 祁飞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听着歌,时间不经意地熘走。 再次打开手机屏幕时,她已经听了两个小时,整整循环听了五遍歌单。 手机都被她听没电了。 祁飞坐起身往外走。 打开门,却发现夏正行背靠在门口的墙上站着。 祁飞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摔地上。 夏正行的视线从手上的书上移开。 「你睡醒了?」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 「我路过。」 说完后夏正行就走开了。 信他就怪了,哪儿有人会用靠着墙的姿势路过? 祁飞用手摸向夏正行刚刚靠过的地方,墙上果然是温热的。 祁飞的鼻子又开始发酸。 夏正行这人... 祁飞低下头开始看向手机,耳机线缠绕在一起,她靠在墙上解了半天才把线理清了。 洁白的耳机线一尘不染,也不知道夏正行是如何做到把耳机线维持得这么干净的。 祁飞把手机放在夏正行房间外的充电台子上。 她走下楼,一边走一边拨通黄豆的电话。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铃声断掉的那一剎,祁飞走出门外。 带着青草味的清新空气铺面而来,果然人还是要多往外走走。 祁飞看了看天色,有点明朗,但是不过分。 「怎么了祁飞?」 黄豆的声音传来。 「出来玩儿,去武馆。」 祁飞骑上自行车,直接把电话挂断。 她口中的武馆是老李手下的一个破馆子,教一些基本武术动作和拳击,门庭冷落,平常没事不会来人。 哪怕来人,也都是老李的熟人,卖个面子来这儿看看,顶多喝几蛊免费的茶就走。 祁飞走进去后,发现竟然还有人在里面练拳,虽然只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大姐。 黄豆没多久就来了。 「怎么人还这么少啊?」 他皱眉。 「老李这馆子要是让我来管,肯定不会落败成这样。」 「你想得倒挺美。」 祁飞看着黄豆打开背包。 「老李就算亏本亏死也不会把馆子盘出去。」 「玩儿什么?」 他从包里拿出拳套。 「拳击还是刀?」 「拳击吧。」 祁飞接过黄豆扔给她的拳套。 「想出汗。」 「行行行。」 黄豆笑起来。 「好久没跟你打拳击了,每次你都让我跟你玩刀,那玩意儿我又玩不起来...」 说是打拳击,其实黄豆完全就是在迁就祁飞,连五分之一的力都没有使出来。 在体格和力度这方面,祁飞心里有数,就算是吃十斤蛋白·粉她也追不上黄豆。 虽然黄豆表面看上去就是个娃娃脸,但身上全都是硬邦邦的。 小时候祁飞也和黄豆练过一段时间拳击,但每次都是她被打得给鬼似的,牙齿混着血吐出来。 阴影太深,拳击这条路祁飞也就没有走下去,况且她的体格也不适合这个。 「砰砰」几声,祁飞打在黄豆的身上,不轻不重。 祁飞没下劲儿,听声音就跟打在棉花糖上似的。 「祁飞你怎么回事,怎么不得劲儿,跟团烂泥似的...」 「靠。」 听黄豆这么说祁飞不乐意了,摘下拳套,把身后披着的头髮扎起来。 「等等...你别急啊,我去拿个护板。」 黄豆跳下台子,走到对面场子中年阿姨练拳的地方,问教练要了个护靶套在手臂上。 他跑回来,手撑着重新跃上台子。 「来来来,今天我给你做陪练,让你玩个尽兴。」 黄豆话没说完,祁飞直接抬腿,风扫过来。 比起出拳,祁飞更喜欢踢腿。 腾跃让祁飞觉得很放松,短暂离开地面,却不会失去重心。 当脚「啪」得落在护靶上,沉闷的叩击声给了祁飞一种定心丸般的沉重感,心也就跟着沉了下去。 整个场子很安静,只听见祁飞踢腿的声音,整个重心都压在腿上蓄势而出。 黄豆单方面被祁飞踢得一步一步往后退。 「来来来!」 黄豆仿佛嫌他们这儿还不够高调,大声地吼叫。 「祁飞,再用力点儿,对,抬高!」 黄豆的嘴就跟吐豆子一样不断往外吐字眼儿。 祁飞用力「砰」得踹了一脚后,黄豆呛了一口气,终于停下了絮絮叨叨。 对面场子的阿姨和教练都不练了,跑到他们这儿围观。 阿姨还举起个手机在拍。 「这孩子动作怎么这么漂亮,诶,教练你给我讲讲要怎么做才能跟她一样飞腾得那么高?」 「动作确实是漂亮,应该是练过,这样,要不您报我接下来的课程,我争取把您教成这样...」 大概练了一个多小时,汗流浃背,那些紧张的情绪早就化为汗水被沖刷走。 「不练了。」 祁飞摘下拳套,整个脸都烫到吓人,身子感觉能烧起来。 黄豆没尽兴。
第53页 「那你先去沖澡,我跟教练练会儿。」 祁飞点头。 「你带换洗衣服了吗?」 「带了,在背包里,把你的也带了,香皂在侧兜儿。」 「行。」 祁飞转身离开。 武馆人少的优势在沖澡的时候发挥到淋漓尽致,空旷得祁飞都想嚎几嗓子。 洗完后走出去,黄豆还在跟教练练拳,闷响声不绝于耳。 教练被黄豆打得连连往后退,差点一个踉跄倒下台子—— 黄豆拽着教练的胳膊给拉回来。 拉回来就算了,竟然还接着打。 教练估计没想到这个娃娃脸的少年竟然这么有狠劲儿。 祁飞要是教练,她现在估计能怀疑人生。 站在底下观战的阿姨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小声呢喃着。 「这什么教练啊,靠不靠谱,还给我教拳呢,连个小孩儿都打不过...」 「行了行了,我不打了。」 最后还是教练自己跳下了场子的,一脸红。 「你这是专业级的吧,从小练到大的那种...东南亚那边的拳法?」 黄豆解开拳套。 「我就是个瞎练着玩儿的业余选手。」 业余选手黄豆从台子上跳下来,咧着个嘴跑向祁飞。 祁飞用手抵住黄豆凑过来的热腾身子。 「滚去洗澡,隔壁大妈腌的咸鱼都没你臭。「 「就知道嫌弃我。」 黄豆拎起背包去洗澡。 祁飞拿出手机搁在腿上瞎折腾,这才发现微信上有一条未读消息。 是夏正行。 -回来吃晚饭吗? 30分钟之前发来的。 看着对话框,祁飞想起了刚刚自己在夏正行怀里哭的样子。 这么一想,那种丢脸的情绪就跟蚂蚁一样往心里爬。 尴尬叫个什么味儿,谁尝他妈谁知道。 祁飞把手指按在键盘上。 -今天我就不回去了,有事儿。 有个屁的事儿。 就是不想回去面对夏正行。 祁飞甚至感到害怕。 夏正行问她过去的那时候,她差点没忍住全盘说出了口。 如果真说出口,一切就乱了。 这些过去,把祁飞和正常人区别开来,成为异类。 祁飞不想成为异类。 起码在夏正行之前不想。 黄豆从澡堂里走出来,看见祁飞坐在椅子上发呆。 「干嘛呢,思考人生呢?」 祁飞用手撑着下巴。 「夏正行知道我ptsd的事了。」 「所以呢?」 黄豆用毛巾擦头髮。 「你在担心什么?班长又不会拿着个大喇叭出去给你广播。」 「我没在担心,我就是...」 祁飞顿了顿。 「我不应该告诉他的。」 「你这说的,你跟班长不是成为朋友了吗?你不就担心他会对你这些事儿有什么想法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怎么想是他的事,你们还是朋友就行。」 话糙理不糙。 祁飞抬头。 「你偶尔...还是能说点儿人话。」 祁飞发现黄豆看事情的角度很简单,偶尔她甚至觉得黄豆说不定很聪明。 「那是。」 黄豆把毛巾从头髮上拿下来,拍了拍祁飞的肩膀。 「你能不能别想这么多,你架子呢,气势呢...作为原野院一哥的气势呢?」 「靠。」 祁飞咧开嘴。 「你神经病吧?」 她想收回之前觉得黄豆聪明的想法。 「但是...」 黄豆收回嬉笑的神情。 「我们和班长终究是不一样的,两个人世界的人,一个黑一个白,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还是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嗯。」 祁飞应声。 听到这话后,她莫名想要吃糖。 手伸入口袋,却只掏出了一张失去糖果的糖纸。 当天晚上祁飞没回去住,黄豆在他隔壁的小房间里给祁飞搭了一张小床,盖了三层棉花当床垫,但还是硬邦邦的。 祁飞干脆反客为主抢占黄豆的床。 她决定在原野院多住几天,周末也没回刘云家。 原野院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群皮孩子成天跑来跑去,从小豆芽变成大豆芽,从小萝蔔变成大萝蔔。 祁飞和黄豆最近暗地里较着劲儿,吃完晚饭后比赛谁先跑回房间。 谁先到达房间谁就能睡软床。 一群小屁孩儿胡乱当餐裁判,用情报从祁飞这儿骗了不少糖。 祁飞最享受坐在黄豆床上看着他原地跳脚。 「祁飞你能不能行了,这明明是我的床!」 「我不管,你输了。」 「你知不知道那个床有多硬!底下有好多小石子儿,睡得我背疼。」 「你他妈跟我编什么故事?」 祁飞不以为然地靠在床上。 「你以为你豌豆公主?」 院落里的孩子听到后,纷纷开始起闹叫黄豆『豌豆公主』。 继『原野院一哥』后,院落再次迎来它的『原野院豌豆公主』。 老李不知道从哪知道了他俩周六去武馆的事,老油子一样晃荡到祁飞面前。 「祁飞啊,最近学业要是不紧张,你就带着黄豆去武馆玩玩儿,就当放松,成天在学校待着多累啊。」
第54页 祁飞知道老李就是想要个活体广告。 「给钱。」 「祁飞,咱俩什么关系是不是...你周末帮我去看看武馆就行。」 「不给钱也行,最近让我住一段时间原野院。」 「我不是听说你住在店里还有你们老闆娘家里吗...你要住多久?」 祁飞也不知道自己住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在躲着夏正行。 最近她帮刘云看完店也不睡阁楼,骑着车回原野院,周末更不会回刘云家。 无意识地,她承认黄豆那句话说得很对。 她和夏正行事两个世界的人。 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为什么要硬逼着相交? 每次一到眼保健操,祁飞走到天台,含着糖漫无边际地发呆。 就是为了躲开来检查的夏正行。 天台上灰尘很多,平常没学生来,也就没保洁人员打扫,堆了一层铺着铁锈的钢管儿和旧器材。 祁飞也是闲的,从三楼杂物间找到扫帚,趁着课间或是做眼保健操的时候来扫扫地。 拿水桶灌水洒地,直到干净到足够让她躺下来。 每次躺在铜皮铁锈的中,她总能感受到一种荒诞的美感。 就像世界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其他的都是散发着铁锈味的钢管。 它们没有生命,却有沉钝。 不会说话,却可以宽慰。 它们不会有漫无边际的思考和内心挣扎,不会因为过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烦恼。 离ptsd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周,就算那天她哭得前俯后仰好像不能唿吸,但其实这个世界还是云捲云舒过着它自己的节奏,行走着它自己的风。 祁飞躺在天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得想着。 如果哪一天她悄无声息得死去,估计只有原野院里的那些人知道。 或许老李还会嚼着菸草嘲笑一声。 『我当初就不该把这个鬼崽子带回来了。』 或许那些小屁孩会为了她掉几滴眼泪,但肯定过不了多久,她的名字就会跟着她本人一样沉入泥土,消失在世间。 没有一个人会记住她。 没有人记得她来过,也没有人记得她是怎么走的。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恐惧。 也正因为祁飞知道死亡的必然性,才会想着如何来做一件能够让别人记得住她的事。 生命本来就是这样,开头是人从肚子里出来,结果肯定是化成泥,那些成仙成鬼成魔的也就只会出现在小说里。 生死两端都定好了,唯一能改变的只有中间的人生和故事。 能够让人记住的、或者能让人留下的,只有『业』这个东西。 这是祁飞从黄豆给她带的破书里知道的。 业是佛家的用语,业可以是善,也可以是恶。 能让人记住的,不是大善,就是大恶。 生如佛陀,亦或鬼魔。 生如诸葛,亦或赵高。 要么名垂青史,要么遗臭万年。 祁飞摊开自己的手心,看着两个勾勒的刺青毛笔字。 『恶犬』。 从她被生下来那一刻起,就註定和与善无缘。 她的业必然卷袭着不怎么美妙的铁锈味,就算是阳光天,祁飞也只是地上的那个影子。 既然必然会死去,祁飞想留下些什么。 说得矫情些,她想做一件好事。 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做一件好事。 祁飞把手重新塞回校服口袋里,握紧刀柄。 哪怕只是为了一个人。 在天台上都能睡着的估计只有祁飞,叫醒她的是黄豆的电话。 「祁飞,你现在在哪儿,都放学这么久了,你是在给刘云看店吗?」 「今天周五,我不去店里。」 「拿你赶紧回原野院,小豆芽他生病了,回来的路上你给他买点儿药。」 听到这话祁飞立马站起身。 「好,马上。」 祁飞没犹豫,直接跑出校门。 到药店后,她把手机开免提,让黄豆和医生隔着屏幕交流。 说了已一大通后,医生给开了三罐药。 走出门就是公交站,投币,上车,坐上位置,一气呵成。 「小豆芽怎么病了?她是不是又去哪儿疯了?」 「肯定是老李。」 黄豆在手机里抱怨。 「老李非得带他们出去钓鱼,大早上的,一群小孩在河边都快冻成干萝蔔头了,这下好了,回来就感冒。」 「老李这人有病吧。「 祁飞骂了一声。 黄豆也跟着骂。 周围几个老阿姨皱起眉,用眼睛扫视祁飞。 祁飞抬头看向她们,长久而面无表情地盯着,僵持几秒后,老阿姨终于移开眼神。 回到原野院的时候小豆芽已经眯着眼睛睡着了,额头滚烫。黄豆笨手笨脚地用毛巾给她敷额头。 祁飞一摸毛巾,竟然是烫的,特别想伸手给黄豆来一锤头。 「你他妈不知道感冒的人要用冷毛巾啊?」 「哦哦哦!」 黄豆哦了半天,把毛巾拿下来。 「我去重新拿条。」 祁飞走到厨房找了块生姜,捣成泥,和着红糖和药煮了一碗红糖姜茶。 她扶着小豆芽坐起身。 小豆芽坐起身,哼唧了几声接碗,糖水和药都给喝了,重新躺回去之前还不忘抓着祁飞的手腕。
第55页 「祁飞,你能不能帮我去买点薯片?」 「想什么呢?」 祁飞开口。 「等你感冒好了我给你买。」 「我现在不吃。」 小豆芽睁着圆熘熘的眼睛。 「祁飞,我就看看...」 「行行行。」 祁飞放下碗。 「你等着。」 要不是摸过小豆芽的额头,祁飞还以为这是在装病。 别人感冒都是没胃口,小豆芽倒好,还有力气趁机敲诈一笔。 祁飞走出原野院,天色已然是黄昏。 云层变化着暗沉的暧昧的颜色,风带着点凉气。 走到小卖部,祁飞挑了一些小孩儿爱吃的零食。 不知不觉买了一大包。 回去的路上,祁飞总感觉有人在跟着她。 这种感觉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变得越强烈。 祁飞把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镜头里还真有人。 而且十分不紧不慢。 一点儿跟踪者的职业精神都没有。 祁飞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立马关掉摄像。 是夏正行。 她转过头。 「班长,你...」 祁飞话还没有说完,夏正行快步走到祁飞身旁,拽着祁飞的手腕往前走。 「干嘛这是,走去哪儿?」 祁飞眼睁睁地看着夏正行错开去原野院的方向,走上另一条路。 「别回头。」 夏正行低声说着。 「有人跟踪你。」 祁飞挑眉。 「跟踪我的不是你吗,还能有谁?」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开始恢復18:00正常更新!而且是日更厚更嗷!爱你们ヾ(≧▽≦*)o 第27章 画个汪(球球的喵) 一个星期没见夏正行, 祁飞再这么看着他倒是有点儿那么恍若隔世的感觉。 问题是他一个劲儿的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重逢戏码变成了怪异的悬疑剧。 祁飞拿着手机往后照,人影都没有。 哪来的人跟踪? 祁飞跟着夏正行往右拐, 走进一个馄饨店。 夏正行的耳机线顺着口袋垂下来,祁飞伸出手把它塞回去。 夏正行垂眼,没看口袋,却是看着祁飞。 「饿了吗?」 一下又从悬疑剧变成美食剧。 「还真有点儿。」 祁飞摸着自己的肚子转过身。 「老闆, 来两碗馄饨。」 「好嘞!」 这片祁飞熟,她看着夏正行坐下。 「我请客。」 夏正行没坐到祁飞对面, 而是坐在祁飞身旁。 「你刚刚说有人跟踪我是什么意思...」 祁飞话没说完,馄饨摊的门口出现一个男生, 左顾右盼得像是在找什么人。 最终,他把视线投向馄饨店里,看到祁飞后他勐得收回眼神。 男生低下头, 佯装什么都没有看, 转身离开往前走了几步, 几秒后却又重新后退回来。 这么来回踟蹰着, 祁飞以为这人是在演什么街头艺术。 最后那个男生还是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看来夏正行口中的跟踪者就是这个男生。 男生个子挺高,穿着运动服, 手上戴着运动护腕。 他走到他俩的桌前。 「我能坐这儿吗?」 祁飞抬起头, 认真地扫描男生的脸,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个人。 「坐。」 祁飞点头。 男生坐到夏正行和祁飞对面。 他的胳膊放在桌上,手指在桌上没有节奏地敲着,看起来有些紧张。 祁飞的注意力全在夏正行手腕下的桌子上, 她刚刚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发现桌子上刻着字,模模煳煳看到一个『学』字。 剩下的字被夏正行的手腕遮住了。 在对面坐着个陌生人的情况下,祁飞知道自己不应该转移注意力。 但是脑子就是有它自己的想法。 学什么? 学习?学霸?学好? 夏正行注意到祁飞的目光,抬起手腕看向桌子上的字,但在祁飞看清楚之前,他又立马用手遮住。 对面的男生咳嗽了几声。 祁飞终于把视线投向对面。 「那什么...」 男生继续用手指点桌子。 祁飞径直开口。 「为什么跟着我?」 男生舌头打结,喉咙里发出含煳的声音。 「我其实只是出来跑步,然后看到了你....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 说到这儿他声音陡然变大。 「实在对不起...但我真不是什么变态啊。」 「一般变态才总说自己不是变态。」 祁飞把筷子从手旁盒子里抽出来,自己一份,给夏正行一份。 「说吧,为什么要跟着我?」 「其实我见过你,你可能不记得了...」 男生顿了顿。 「我上个周末搬到这儿,当时骑着个三轮车往家里运家具,上坡的时候车子使不上劲儿差点掉下去,那时候是你帮我顶住了,当时我觉得...你挺特别。」 这么一说,祁飞就想起来了。 上个周六她跟黄豆一起回原野院,确实有一个傻逼在前面骑车骑得歪歪熘熘,挡着别人的路就算了,车子还往下倒,当时祁飞低声骂了句脏话用力给车顶了上去。
第56页 「特别什么?」 祁飞开口。 「力气特别大?」 说到这儿她已经没有什么兴趣,脑海放空,闪过老李那老油子的脸。 对了,武馆... 「馄饨来了!」 老闆娘端着三碗馄饨过来,一人一碗。 对面的男生自己拿筷子,在汤里搅了搅,继续含煳着。 「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觉得...」 「你有没有反思过当时自己为什么没劲儿把车骑上去?」 祁飞夹起一个馄饨,打断男生的话。 「我看你挺喜欢运动?」 「啊...是。」 「自己一个人练?」 「我喜欢跑步...平时我都挺有力气的,就那天我状态不太好。」 「运动量不够。」 祁飞拿起醋递给夏正行,开始睁眼说瞎话。 「你得找人帮你练...知道四八路口吗?」 男生点头。 「离这儿很近。」 「四八路口那儿有个武馆,叫原野武馆,可以练拳也可以练武术,强身健体,开了好几年,里面教练都是专业的,学员进去后能学不少东西...」 祁飞也算是没说错。 教练确实是专业的,虽然只有一个。 学员确实能学到东西,虽然也只有一个。 男生被祁飞说得一愣一愣的,眼睛都不带眨,显然没想通话题怎么就绕到四八路口了。 「是这样。」 祁飞吃完一个馄饨。 「他们那儿一节课是80块,但是你要是办月卡的话给你9折,办年卡直接就7折。你有空去那儿看看,练个十天半个月的保证你强身健体,别说三轮车了坦克你也蹬得动。」 听到这儿,夏正行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祁飞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捅了一下夏正行垂下的手背。 「别笑。」 说完后,她自己跟着笑起来。 她低下头吃馄饨,试图掩盖自己唇角的笑意。 就这么一碗馄饨的时间,祁飞给老李安利出去了一个年卡会员,成就感不要太高。 喝汤的期间,对面男生一直拿眼看着祁飞,视线就跟在打磨原石一样盯着她。 「看什么?」 祁飞抬起头。 这样被人看着其实有些不爽,但看在对面儿是年卡会员的份上,祁飞只是象徵性地皱起眉毛。 「我没想到能这么近距离看你..」 男生开口。 「看出什么了吗?」 夏正行把筷子放在桌上,语气听上去不怎么友善。 男生看了看夏正行,又看了看祁飞。 「很漂亮...挺出乎我意料的。」 夏正行接下来的话更出乎祁飞意料。 「她有男朋友了。」 「谁有男朋友了?」 突然被无中生有,祁飞转过头看向夏正行。 「啊?」 对面的男生当真了。 「真有男朋友了?」 男生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夏正行,眼睛里带着敌意。 「是真的吗?」 男生再次看向祁飞。 「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后祁飞觉得自己这话太重,毕竟是年卡会员。 「我的意思是...」 夏正行接过祁飞的话。 「真的。」 祁飞头一次知道夏正行还有着抢话的本事,无奈地点头。 「真的,比珍珠还真。」 年卡会员低落地垂下头,碗里最后一个馄饨也没吃。 「那行吧,天色不早,我也就回去了。」 年卡会员最后看了一眼祁飞,站起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没结帐的空碗。 祁飞盯着那空碗,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靠,回去我要找老李报销。」 夏正行看着祁飞笑起来。 「刚刚你说的话是真的吗,比珍珠还真?」 「什么,都什么?」 祁飞抬起头。 「真不真你心里没数?大白天都搁这儿哄孩子呢...就算有男朋友也是操场上那阿柴,可惜他妈的它喜欢的是你。」 那叫一个虐恋情深。 结完帐后,祁飞跟夏正行往回走,半路突然想到一件事儿,啊了一声。 「怎么?」 夏正行看向祁飞。 「忘东西了?」 「不是。」 祁飞把手插进口袋。 「我刚刚看见桌子上有字,看了一半被你手腕挡住了,只看到了一个『学』字,剩下的什么来着...我忘看了。」 「你说我桌子那片刻的字?」 「对。」 祁飞转过头。 「你看到了?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学习,学霸,还是学好?」 「你对这个感兴趣干什么?」 「谁知道?」 脑子有它自己的想法。 毫无营养的细节总是能让人在意,就像是在论坛上看到一个帖子,上面写着『千万不要点进来』。 越是这么写,人就越是被掉足胃口。 「所以呢?」 祁飞拎着带给小豆芽的零食袋子。 「上面到底刻得什么字?」 「你要是答应带我回原野院,我就告诉你哪三个字。」 「三个字?」 祁飞说完后这才抓住重点。
第57页 「你要跟我回原野院?」 「嗯。」 祁飞抬起头和夏正行长久地对视,试图从夏正行的眼中找出开玩笑的迹象来,结果只找到了认真。 沉默了几秒后,她点头。 「走。」 祁飞拎着零食袋子回小豆芽的房间,小豆芽坐在床上玩黄豆的手机,看到祁飞进来后眼睛滴熘熘地转。 但这视线并不是落在她梦寐以求的零食袋子上,而是落在祁飞身后。 「哪儿来的哥哥?哥哥好!」 一上嘴就是哥哥好,这小孩儿是要成精了。 「哥哥,你比黄豆好看好多。」 小豆芽捏着黄豆的手机。 「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好看的人。」 小豆芽一边说一边打嗝,对着夏正行露出一个没有门牙的笑。 站在一旁的黄豆一把抢回自己的手机。 「豆芽,你这就不义气了啊,你夸就夸,带着我干什么?」 夏正行开口。 「黄豆你看班级群了吗,老师在群里发了段语音。」 「还真就没看。」 黄豆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班主任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同学们,虽然是周末,但是大家一定要抓紧学习,马上就要高考了,一定要把学习当成首要任务,每一个缝隙都不要放弃...」 一段话里,出现了至少十几个学习。 黄豆听得眉毛都皱起来了,憋了半天对着手机憋出三个字。 「学个屁!」 「就是这三个字。」 夏正行低头,轻声在祁飞耳边说。 「不准跟他学。」 耳朵旁边的风嗡嗡的,耳朵发痒。 祁飞的第一个反应是耳朵发烫,而后才理解了夏正行的意思。 桌子上的那三个字... 「你说晚了。」 祁飞咧开嘴。 「早就学坏了。」 夏正行跟着笑起来。 黄豆在一边突然大喊。 「我靠我靠!」 「怎么了这是?」 祁飞看向黄豆。 「是不是要洗洗嘴?」 「不是不是,你们看这个。」 黄豆把手机拿到祁飞和夏正行的面前。 手机屏幕上一连串全都是老师发的语音,铺满整个屏幕。 「怎么,你们老师找你有急事?」 「不是。」 黄豆用手拍后脑勺。 「我刚刚手一抖,把『学个屁』的语音发送出去了,现在撤也撤不回来!」 小豆芽儿在床上笑。 「你别笑。」 祁飞把零食扔到小豆芽床上。 「你千万别跟黄豆学。」 「好。」 小豆芽点头,脸还是红扑扑的。 「我要做一个文雅的小女孩...祁飞,你能给我念故事吗?」 小豆芽从床头抽出一个故事书。 「你要是没空,让那个哥哥给我读也行。」 「哥哥有空吗?」 祁飞转过头看向夏正行。 她本来只是顺着小豆芽的话往下说,但夏正行听到后整个人愣了愣,就跟停滞了一样。 祁飞用手拍夏正行的后背。 「怎么?喊你一声哥你就飘了?」 「我等会儿还要上补习班。」 夏正行看着祁飞。 「还有些事我这会要跟黄豆说...」 「没事!」 小豆芽立马回答。 「哥哥你忙去吧,记得下次来看我就好!」 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 夏正行和黄豆走出房间,站在窗外不远的地方。 两个人面对着面开始交谈起来,一开始黄豆的神情很飞扬,甚至有点搞笑,但是渐渐得开始变得严肃。 祁飞隔着窗户看向他们,听不见声音。 光看神情看不出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祁飞,我要听故事。」 「行行。」 祁飞用手拽过一个凳子坐在豆芽床边。 「小公主的歷险记?你说你幼稚不幼稚,到现在还看小公主?」 「小公主怎么了,我今年5岁半!5岁半不看小公主,难道我要看小奶奶吗?」 「别贫。」 祁飞翻开故事书。 「从前有一个小公主,她的名字叫...」 话在嘴边含煳了一圈。 「叫做小豆芽。」 「这话我爱听。」 小豆芽眯起眼睛笑。 「我就是小公主。」 「小豆芽是整个王国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孩儿,虽然身份高贵却一点都不骄傲...」 故事讲完后,夏正行和黄豆也聊好了,两人走进屋内。 小豆芽已经睡着了。 夏正行看向祁飞,低声开口。 「这周末还不回去吗?」 「暂时不回。」 祁飞没敢直视夏正行的眼睛,把视线落在屋角的一个毛绒玩具上。 「有点儿事。」 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不想回去。 不想破坏那么温馨的小家庭。 夏正行和刘云都很包容,但祁飞不可以放肆。 做条恶犬也得有底线,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去碰。 夏正行走后,祁飞把被子给小豆芽盖上,和黄豆两个人轻声走出房门外。 「刚刚班长跟你聊什么了,表情那么严肃?」
第58页 「一开始聊了会儿作业,还有老师布置的任务,后来他开始...」 黄豆皱起眉。 「他开始问你的过去,问你小时候经歷过什么事之类的。」 祁飞眼皮子一跳,怪不得刚刚表情那么严肃。 「他听到后...很厌恶吗?」 「当然没有。」 黄豆摇头。 「你想什么呢?班长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你真告诉他了?」 「没,我没真说,班长问出口后我就打算编些故事来试探他,可我还没开口他又不让我说了。」 「他不让你说?」 「是啊。」 黄豆说着。 「问我的也是他,不想听的也是他,班长说以前的事儿还是你亲自跟他说比较好,如果你不愿意说他也不想从别人的嘴里知道。」 祁飞愣了愣,看向自己的鞋子。 喉咙发干。 周末一过,小豆芽的感冒终于好了,从病床上娇弱的小公主变成了院子里疯癫的小萝蔔头。 带着一群小丫头片子跟院子里为数不多的小男孩打架。 祁飞每天出门上学都能听见他们在院子里面叫,跟唱戏似的。 唱戏的都没像他们这么早起来吊嗓子。 「去吃早点吗?」 黄豆骑上自行车。 「昨晚上没吃好,饿死了。」 「你去吃吧,我先去学校,没胃口。」 他们俩一起骑到巷子口,黄豆转弯去买早点,祁飞一个人骑向上学的那条小路。 早上行人不是很多,风里带着一点凉意,还有泥土味。 路边有几个小狗子扭着个屁股在散步,祁飞看得津津有味。 要是这世界上都是小狗子该多好,那么这个世界只会剩下汪汪声,再也没有那些毫无意义的争吵和辩驳。 祁飞觉得祖先发明语言这个东西是用来制造矛盾的。 像她这种没文化的,骂人只知道个『靠』字,但像那种肚子里特有墨水的文人,骂起人来那叫个七绕八弯九转十轮。 祁飞脑子瞎想着,骑车骑到隔壁女高门口,有几个女生走向她。 「这就是祁飞吧?我就说她最近走这条路。」 「没等错人吧?」 祁飞看着眼前径直朝她走来的几个女生,双脚撑地,让自行车停下。 她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隔壁女高的人都认得她? 为首的是个被称作姐的人,身后站着三个小丫头片子。 带头的拽住祁飞的车头,一脸来者不善的样子。 祁飞抬起头。 「有事儿?」 「有事儿。」 大姐头抬起脚踢车轮,『砰』得一声。 「下车,我们谈谈。」 祁飞估摸了一下时间,应该不会迟到。她把车靠在树上。 「谈吧。」 祁飞把手塞进口袋。 「你口气还挺大,怕是不知道我们是谁吧...」 「不知道。」 祁飞看向她们。 「不感兴趣。」 「你们九中的人都这样,脑子里只有考试读书,但凡打听打听,能不知道我们是谁?」 几个女生发出笑声,声音就像是纸被撕开,反正挺难听。 就算小萝蔔头们打架时发出的尖叫声都没有这么难听。 「你们笑声真挺难听的。」 祁飞直接说出口。 实事求是。 几个女生明显僵了僵,脸色从白变成红,再从红变成青。 被叫做大姐头的那个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今天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怕是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老几!」 她扬起手就向祁飞挥过来。 女生打架就是喜欢挥巴掌。 祁飞漫不经心地拽过大姐头的手。 「大早上的别伤和气啊。」 大姐头一副目眦欲裂的样子。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摁住她!」 其他三个女孩跑到祁飞身后,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后边一个,攥着祁飞的衣服。 祁飞就不懂了。 这什么架势?是要表演跳舞吗? 说实话,像这种状况祁飞不仅懒得用刀,就算生气也气不起来。 一群小女孩儿,就是幼稚了些,其实也没多大的恶性。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祁飞眯起眼睛。 「现在知道怕了?」 大姐头把自己的手从祁飞手里抽回来。 她往后退,和祁飞对视。 「跟你直说吧...我是夏正行女朋友。」 祁飞没说话。 大姐头说到夏正行的时候神情变得十分骄傲,下巴都是仰起来的。 祁飞自认为自己不是个会看场面的人。 她不知道这种语境下她是不是应该鼓个掌。 见祁飞没反应,大姐头皱起眉。 「这么跟你说吧,最近你跟我男朋友走的太近了,我不乐意。」 大姐头凑向祁飞。 「就凭你,跟我抢男人?」 大姐头的语气越来越重。 「就凭你这个没爸没妈的杂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孤儿院里的,你那个叫黄豆的朋友也是孤儿院里的,一群...」 在大姐头说完话之前,祁飞挣脱开后面三个人,伸出手拽住大姐头的脖子。
第59页 没有任何犹豫,她直接摁着大姐头的头用力往树上撞,「砰」的一声。 其他几个人站在原地,像是傻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 大姐头一脸惊愕,也不动了。 祁飞抓着她的脖子继续往树上用力一撞。 大姐头的头被撞出了一大片红印儿。 「夏正行谈不谈女朋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配。」 祁飞面无表情。 没见血,但人显然是被祁飞给砸懵了,话卡在嗓子边儿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其他三个小跟班就跟摆设似的,一点职业精神都没有。 没劲儿。 祁飞把自行车从槐树旁扶起来,对着大姐头开口。 「以后说话好听点,但凡会点语言的艺术也不至于这么惹人生气,卡耐基知道吗,他最出名的那本书推荐你去看看。」 说完后,祁飞骑着自行车走了。 卡耐基那本书叫什么名字来着? 说话的艺术?语言的艺术?反正肯定有个艺术。 祁飞一边骑一边想书名。 幸好走得快,要不然那群女生追问起书名叫什么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到了学校后发现班上静悄悄的,没人早读,全趴在桌子上认真看书看卷子。 蒋妍妍的脸皱得跟菜叶子一样。 「所有人把桌子分开。」 老班拿着试捲走进来。 「开始考试。」 试捲髮下来祁飞才知道今天是一模,怪不得大家都是一脸的正经严肃。 上午考语文英语,下午考数学,完全没有给人喘息的空档。 上午考语文,祁飞把试卷整整齐齐得垒在一起,认真地看着阅读理解。 下午考数学,祁飞竟然找到几个在五三上遇到过的数学题。 祁飞拿起笔,没有答题,而是把试卷翻到背面,开始用原子笔在上面涂涂画画几个小柴犬。 一画一个汪。 考试时间太长了,祁飞甚至还有功夫把柴犬身上的毛色给填充满。 班主任经过祁飞身旁的时候眯起眼,盯了几秒后然后快步走过。 估计是被她的画工给震撼到了。 不得不说祁飞内心还真有点小骄傲。 到了晚自习,祁飞带着这点小骄傲出学校,去刘云那儿看店。 看了这么长时间的店祁飞都有经验了,一周的客流量多多少少都是有规律的。 周五周六周日这三天是人流的最高峰,但是一到了工作日、尤其是周一,基本上就没有人来逛艺术区。 祁飞摊开五三,随手翻到一个阅读理解,估摸着今天应该没有客人。 但文章才看到一半,门口的风铃声响起。 祁飞抬起头,今天还能有客人? 「欢迎光临...」 『临』这个字卡在了祁飞的喉咙里。 竟然是夏正行。 不仅有夏正行,还有他身后的阿柴。 祁飞站起身。 「你今天怎么有功夫来?不是...阿柴怎么也跟着你来了?」 「这不是阿柴,是对面茶店的柴犬。」 夏正行看向祁飞。 「叫小汪。」 祁飞低下头仔细看。 「这也长得太像了,毛色都差不多...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祁飞蹲下身,发现小汪是只母的。 「你好小汪。」 祁飞举起小汪的爪子。 「我叫恶犬。」 小汪摇着尾巴『汪』了一声。 夏正行跟着祁飞一起蹲下身。 「小汪确实跟阿柴长得很像。」 「岂止是像啊。」 祁飞用手扒拉着小汪的下巴。 「你认识阿柴吗,改天我把它带给你看看,说不定它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小汪眨巴眨巴眼睛。 「对了。」 祁飞抬起头看向夏正行。 「你今天怎么有功夫来?」 「就...」 夏正行移开视线。 「我妈让我来店里看看。」 他站起身,把背包拎到椅子上。 「顺便来这写作业。」 「行。」 祁飞点点头。 「那你认真写作业。」 夏正行把试卷抽出来放到桌上。 祁飞把小狗子抱到怀里,坐到夏正行身旁看了一眼试卷。 「你这上面全写完了,还做什么呢?」 夏正行愣神地看向祁飞,后知后觉地翻转试卷。 确实一个空档都没有。 他又翻开书包,拿出各种练习册,『哗啦啦』得翻了一阵,看上去就好像在找到底有没有没做的。 最后夏正行终于找到一片空白。 千辛万苦。 这光景让祁飞怀疑夏正行作业老早就做好了,但也没多想。 祁飞用手挠着小汪的脑袋,小汪把下巴搁在祁飞的胳膊上,时不时眯起眼睛。 看起来比阿柴乖多了。 祁飞听着夏正行的笔在作业本上划动的声音,心里也痒痒的。 她弯下腰,抽出夏正行之前给她的数学五三。 祁飞随手从夏正行的笔袋里拿出一个铅笔,不经意翻到今天考试出的题目。 老师也太没新意了,出题全都从这些练习册上找题目。 好歹也改个名字。
第60页 把『小明』改成『小华』也好啊。 这不存心送分儿吗? 虽然考试的时候祁飞只画了几条柴犬。 祁飞看着五三。 数学题目也只是一开始看起来难,但看了一些解析后又觉得简单,套路都是一个模子的流水线。 题目差不离多,很多只是换了个皮子,用的公式和定义都一样。 小汪躲在祁飞怀里打瞌睡。 祁飞觉得像夏正行这些考试遥遥领先的学生,大体都是摸清了题目套路,所以才一做一个准,一做一个满分。 当然不排除他们脑子特别优秀的原因。 「听音乐吗?」 夏正行开口。 「嗯。」 祁飞点头。 坐在夏正行身边,祁飞感觉自己宁静了不少。 或者说,好像找回了什么东西。 夏正行把耳机塞到祁飞的右耳,另一只耳机连在他的左耳。 舒缓的钢琴声从耳机中传出,夹杂着溪流流淌的水声,还有缓慢的鼓点。 就连枯燥的数学题目都变得有节奏感。 祁飞右手握着笔,左手在桌子底下轻轻地摸着柴犬的脑袋。 软绵绵的灯光有些暗,但不失温暖。 快要到9点的时候,祁飞摘下耳机。 她站起身开始收拾店里的杂物,按照流程核对商品,把需要补货的记在本子上。 小汪快步跑到祁飞身后,扒拉着祁飞的腿往上爬。 祁飞弯下腰把它抱起来,笔继续在本子上记。 布艺品没少,但是手工做的蓝印花布包缺货了... 祁飞慢慢地写着。 还没写完,安静的店里传来一声『咔嚓』声。 尤为响亮。 祁飞转过头看向夏正行,挑起眉。 夏正行举着手机,神情有些怔愣。 「抱歉,忘了关音效。」 「拍什么呢?」 祁飞走向夏正行。 「拍小汪。」 夏正行用手指向一脸无辜的小汪。 夏正行要是不这么着急着解释祁飞也就信了,可问题是夏正行一点都不像是能撒好谎的人。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给他说得侧脸都红了。 「你确定拍得是小汪?」 祁飞拿本子敲了一下夏正行面前的桌子。 「顺带着...」 夏正行摘下左耳的耳机。 「不小心把你也拍进去了。」 视线移开。 祁飞盯着夏正行,直到他的视线重新回到她身上,这才开口。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什么文物,拍就拍,难不成我还跟你收版权费?」 夏正行盯着祁飞,沉默了几秒后,慢慢笑起来。 他举起手机,猝不及防地又给祁飞来了一声『咔擦』。 「靠,你拍这么近干什么,准备回去研究我的毛孔啊?「 祁飞笑着转身,继续检查店里的货物。 9点一到,祁飞把捲帘门拉上,和夏正行走出门外。 「刚刚拍我干什么?」 祁飞后知后觉地问出口。 「又不是见不到。」 「见得太少。」 夏正行双手插进校服口袋。 「最近都没怎么见过你,你好像在躲我。」 祁飞听完这话愣了愣。 原来夏正行感受到了。 「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躲你?就是有事儿而已。」 祁飞开口。 「我发现你们这种学习好的就是容易想太多。」 祁飞装作不在意地咧开嘴,和夏正行并肩走向公交候车站。 公交站对面的居民区起了一座高楼,还没有完全建成,裸露的材料外挂着白色的灯,一些工人吊在楼层护栏间装修。 路上行人的并不多,祁飞和夏正行并排等着不同号码的公交车。 祁飞有些百无聊赖地抬起头。 想吃糖。 视线从高楼上划过,两个黑色的影子也在祁飞的视网膜内划过。 「刷」得一下,从高处掉落。 祁飞眼皮子一跳,立马移开视线。 「班长,你刚刚看到有人掉下来了吗?从楼上...」 祁飞心跳开始加快,声音有细微的颤抖。 夏正行顺着祁飞的视线往高楼看。 夜空下非常安静,只传来装修的声音,没有人群的喧闹声,也没有尖叫声。 过了好几分钟后依旧如此,高楼比黑夜还要寂静。 「应该没有,如果有的话不会这么安静。」 夏正行看向祁飞。 「会不会是你看晃眼了...」 「你还真信了?」 祁飞抬头。 「我就随口一说,真被骗到了?」 夏正行的神情慢慢放松,他伸出手,像是要摸祁飞的脑袋。 祁飞一个后退。 「干什么呢这是?不带这么打击报復的啊!」 夏正行把手收回去,无奈地低笑了几声。 开往原野院的公交车迎面而来。 「我公交车到了,先走了啊。」 祁飞朝夏正行挥手,而后像逃荒似的钻进车厢。 车子开动起来,祁飞靠在车窗上开始大口喘气。 好久没有出现这种状况。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出现幻觉? 祁飞焦虑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握紧刀柄。
第61页 没事的,这不代表什么。 祁飞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恶犬,我是恶犬... 刀柄硌得祁飞骨头髮疼,周围有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在祁飞身上。 有个老大妈看了祁飞好几秒后,把坐在车口的孩子揽到怀里。 祁飞脸色苍白地朝小孩儿咧开嘴笑了一下。 老大妈把小孩儿搂得更紧了。 看到这样的反应,祁飞心里反而好受多了,恐慌逐渐退潮。 靠。 祁飞的手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翻出一根棒棒糖。 苹果味的。 塞到嘴里后,不断跳动的太阳穴安静下来。 但就算是苹果味也无法抹去一个事实—— 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祁飞嗅到了一点潮湿的味道。 时间不多了。 刚刚那些幻象仿佛就在提醒着她这一点。 恶犬,你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 回到原野院后,那种潮湿的味道没散,但不再带着血味。 小豆芽和一群小萝蔔头在院子里打羽毛球。 小豆芽打输后干脆耍赖,拿着个羽毛拍子直接往对面小萝蔔头身上拍。 「谁说你赢了,你就没有!你就没有!」 祁飞一手拎一个,把他们两人分开。 回到房间,手机响了一声。 翻开屏幕,是微信电话,来自刘云。 按下绿色的接通键。 「喂,小飞啊...」 对面传来刘云略显疲惫的声音。 「你看到夏正行了吗,我来接他,没找到他人。「 「夏正行?」 祁飞反问。 「你不是让他来看店吗?他现在应该在公交车上。」 「看店?」 刘云的声音提高。 「我什么时候让他去看店了?他没上晚自习跑去店里了?」 听到这儿祁飞立马改口。 「不是...他上完晚自习了才来的..」 祁飞咳嗽了声,开始乱编。 「他...来店里拿东西...那什么他有一本练习册忘店里了。」 「是这样啊。」 刘云的声音逐渐放缓。 「我还以为那小子不好好学习,跑店里玩儿去了。」 祁飞脑海中浮现出之前那张写满答案的卷子。 怪不得作业都做完了。 夏正行为什么要来店里? 祁飞还没想出个答案来,耳边响起耳鸣声。 她皱起眉。 从高楼上坠下的黑影在眼前晃过,发出纸一般撕裂的声音。 不行,不能这样。 「刘姐,你先别挂。」 祁飞喊了一声。 「怎么了?」 刘云开口。 「听说高考前孩子都会有点叛逆焦虑。」 祁飞顿了顿。 「你最近把手里的事先放一放,多陪陪夏正行,别让他来店里。」 祁飞补充了一句。 「最好两点一线,学校和家,晚自习如果有条件能回家学习最好就回家。」 耳鸣声加重。 祁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目的只有一个—— 让夏正行远离自己。 她现在太危险了。 潮湿的味道愈发浓厚,血味又重蹈覆辙。 「好。」 刘姐在对面笑出声。 「你倒是挺懂,正好我最近事情也空了,也该多陪陪他。」 「嗯。」 祁飞应了一声,挂掉电话。 她嘆了口气,往后倒去砸在床上。 屋顶上的白炽灯亮得让人的眼睛发晕,窗外小萝蔔头们的声音一直没有间断。 听起来很开心,却又像是蝉翼划破纸张的声音,带着夜色的苍凉。 他们从哪里来,她从哪里来,他们要去哪里,她最终会埋在哪里... 脑子里全都是这些有的没的。 如果他们是正常家庭的孩子,现在又会干什么,会是被家长逼着学习,还是窝在家长的怀里撒娇? 谁知道呢。 可惜这世上就没有如果。 窗户边传来一声响。 小豆芽站在窗外用手砸窗户。 「祁飞,出来玩儿啊,别躺在床上,你当你是土豆呢!」 祁飞扬起手,无精打采地摇了摇。 她闭上眼睛,把自己埋进耳鸣声中。 刘云那通电话结束后,夏正行果然没有再来店里。 祁飞松了口气。 日子一天一天得过,店里的生意还像从前一样。 工作日平平淡淡,就算是有客人也只是来参观,偶尔还会看看祁飞桌子上的五三,夸她用功懂事。 「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用功的孩子,帮家人在看店吧?」 一般这种时候,祁飞就咧开嘴笑笑。 九点一到,她准备关门。 祁飞站起身,从店里的玻璃上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小女孩儿。 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人。 祁飞走到门口打开门。 「还没关店,买东西吗?」 「不是...」 女孩儿紧张地往后退了几步,看清祁飞的脸后又往前走了几步。 女孩儿的身上穿着九中的校服。 「我是来找人的。」 声音很低,就像是蚊子在哼哼。 「找谁,找我?还是找刘云?」
第62页 祁飞看向女孩儿身后的书包。 应该是刚放学就来了。 「我是九中高三一班的...我今天过来是想送个东西。」 「送什么?」 祁飞把手从口袋中抽出来。 「啊...你是来送货的?刘云说今天有一批货要到...怎么让你一个小孩儿来送?」 「不是。」 女孩儿连连摇头,拉开自己的书包,从练习本之间抽出一个粉色的信封,递到祁飞手上。 粉扑扑的,里面沉甸甸的。 「你是祁飞对吧,我知道这家店是你朋友的妈妈开的。」 「是。」 祁飞颠了颠手里的信封。 「确实是...」 祁飞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你找夏正行?」 听到夏正行的名字后,女孩儿的脸慢慢变红。 「那个,上次学科竞赛的时候我也去了,看到你和他走在一起...」 「嗯。」 祁飞耐心地听着女孩儿讲话。 女孩儿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在飘,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一会儿看店门一会儿看地砖,就是不看祁飞。 给祁飞的感觉就是像一只小兔子,很容易受到惊吓的那种。 「我看到你们走在一起,就想你应该和他认识,后来打听到原来你在他们店里面做店员,就找来了。」 女孩儿伸出手指向祁飞手中的信封。 「这封信你能帮我交给夏正行吗?」 祁飞看了看女孩儿,再看了看粉色的信封。 她顿了顿,把脑子里的思绪聚拢。 「这是情书?」 祁飞开口。 对面的女孩浑身颤抖了一下。 「是。」 她的声音更小了。 「你能帮我交给他吗?」 「夏正行这么受欢迎啊?」 祁飞咧开嘴。 「前几天还有一个隔壁女中的女生说自己是他女朋友。」 「她不是!」 女孩儿声音陡然变大。 「夏正行没有女朋友。」 「我知道。」 祁飞顿了顿,把信封放到女孩儿手上。 「情书这种东西,你得自己交给他,让别人交给他就少了那个味儿,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勇敢点。」 看着女孩儿怯懦的样子,祁飞拍了拍她的后背,又补充了一句。 「但是你要记得高中前不准谈恋爱啊。」 女孩儿捏紧手中的情书,手足无措地往店里探头。 「你说得也对,我确实是太胆小了。」 「行了,我要关门了。」 祁飞拉上捲帘门,送着女孩儿往路口走。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你可以叫我小薇,如果有空你可以到一班找我玩儿。」 「行。」 祁飞把女孩儿送到路口,看着她走到光亮地方后这才转身离开,让自己重新遁入黑暗。 祁飞踏上走向通往公交站的那条路。 小薇... 祁飞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有首歌怎么唱来着? 祁飞哼出声。 「有一个姑娘,她叫小薇...」 竟然还被她唱出调子来了。 唱完后,祁飞环顾四周,幸好一个人都没有。 祁飞咧开嘴,把手插进口袋,觉得独自在黑暗中唱歌的自己像极了傻逼。 第28章 裹住 姑娘你的名字叫小薇... 这首歌仿佛有毒, 在祁飞的脑海中循环了一遍又一遍。 就算祁飞回到了原野院,脑子里也全是这首歌。 洗澡的时候仿佛连水滴答滴答都在唱『姑娘你的名字叫小薇... 他妈的没完没了... 祁飞烦躁地想把耳朵给拔掉。 晚上跟小豆芽他们打了一会儿羽毛球后,歌声这才不再循环。 结果晚上祁飞回到房间, 一闭上,眼耳边又响起『你的名字叫小薇... 祁飞靠了一声,把枕头盖在自己头上。 周末没多久就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刘云的电话。 祁飞万万没想到自己上次跟刘云说的那些话成了自己脚下的绊子。 「小飞啊,我思考了一阵, 你上次说得对,快要高考了, 确实应该抓紧时间学习,这周末你跟正行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正好你们也能互相监督监督。」 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祁飞正躺在床上睡大觉,一个消息炸过来,把她整个人都炸清醒了。 来接她的是卫风的破能源汽车。 「我就不去了。」 祁飞站在车窗外, 看了看夏正行, 再看了看叼着烟的卫风。 「你们觉得我像是会去图书馆学习的那种人?」 「别烦。」 卫风下车, 拎着个书包直接走到祁飞屋子里, 随手找出几本书灌进黑色书包里。 「这是给你买的新书包,学习这东西学着学着不就会了吗?」 听听这话, 不知道卫风自己信不信。 反正祁飞不信。 祁飞无奈得坐到后座, 夏正行给祁飞关上车门。 祁飞转过头,眼神准确地瞥见夏正行唇角勾起的笑。 「笑什么笑?」 祁飞咧开嘴。 「怎么还幸灾乐祸起来了,是不是你怂恿你妈让我们去学习的?」 这句话祁飞只是在开玩笑,谁知道夏正行盯着她没说话。
第63页 过了几秒后, 一声「是」从他口中传来。 祁飞愣住,盯着夏正行许久,无奈地嘆了口气,倚靠在车座上。 「行吧。」 车厢陷入沉默,但没过多久,车载音响开始震动。 「姑娘,你的名字叫小薇...」 祁飞本来在闭目养神,听到这音乐后立马坐直身。 「你怎么听这歌?」 卫风叼着烟笑。 「我们这个年代的小情歌了,你竟然也知道?」 「别。」 祁飞半站起身,手越过前座够向音响。 「快切歌,这歌已经在我脑子里循环了一整天了,别给我再循环一个月。」 「给你调,欸,注意安全,你先坐回去。」 音乐声音咔嚓一声断在祁飞的手指尖。 摁到按钮的那一刻,她如负重释。 车一个转弯,祁飞的身体失去重心,往后倒—— 夏正行伸出手的手撑在祁飞背后,给了一个助力。 「谢了。」 这么一来回,竟然给祁飞整出汗来了。 夏正行的手还搁在她背后,祁飞都已经坐稳了手还没放下来。 祁飞想提醒他,但看夏正行戴着耳机闭着眼,又不想出声打扰。 她往后靠向车座,想着如果后背倚靠到椅背上,夏正行自然会把手撤走。 谁知道在祁飞靠上椅背后,夏正行的手微微抬高,没有撤离,而是停在了祁飞身后的椅背上。 就想圈着自己的领地一样。 祁飞转过头沉默地看向夏正行,盯了几秒钟后夏正行还是没有动静。 祁飞也懒得有动静了。 就当是免费的人工枕头。 她往后靠。 还挺暖和。 图书馆很大,一共有两层。 他们进的是第一层,里面人很多,但非常安静,大多都戴着耳机认真地看书。 有很多都是学生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卫风送他们进来后没有走,而是坐在桌子旁看着他俩写作业。 天知道到底有什么作业。 祁飞到夏正行的笔袋里随便挑出一个蓝色的水笔,打开练习册,没几条会的。 祁飞挑着那些在五三上看过的题型做,装模作样地写着。 卫风好奇地凑过来,看看夏正行的试卷,再看看祁飞的练习册。 「挺有模有样啊。」 卫风低声说。 「小飞你加油啊。」 「加不了油。」 因为是图书馆,祁飞压低声音。 「都快高考了,加满了油我也就这个水平。」 「你这说得...咱们要有点乐观点,心里要有希望,要有梦想。」 祁飞把笔递到卫风跟前。 「行吧,梦想家。」 「没跟你说笑。」 卫风自己先笑开了。 「这样...」 卫风转向夏正行。 「你们高考满分多少?」 「四百八。」 「好。」 卫风点头。 「叔看好你,你争取给你妈拎个480回去。」 卫风又把视线转回祁飞身上。 「小飞,要是你最后高考能考48分,我的意思是...所有门加起来48分,我就给你买个小房子。」 听到这话祁飞太阳穴都疼了。 「别别别,你要是有余钱就把你那个破能源电车换成新的。」 「那车我开惯了,给你买个小房子的钱我还是有的。」 卫风像是没在开玩笑,看得祁飞心惊肉跳。 「不跟你们说了,我手头上还有事先走了,你们俩给我好好学习,晚上我来接你们。」 「行。」 祁飞用笔撑着下巴点头。 卫风一走,祁飞就把笔放下来。 比起这些题,还是看五三上的阅读理解有意思。 「带五三了吗?」 祁飞朝夏正行低声问。 卫风给她在书包里装的几个练习册都是黄豆的,没有一本有解析。 「五三我没带。」 夏正行抬起头看向祁飞。 从祁飞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夏正行的侧脸,下眼角到下颌这一块显得特别温柔。 阳光仿佛融在了夏正行的脸上。 祁飞愣了愣。 「要不你去借本书看看?」 「好。」 祁飞站起身。 她到就近的图书区随手找了本小说,义大利的。 翻开书的前一秒,祁飞的心情是抱有期待。 看到第1页的后,祁飞还存有好奇。 翻到第10页后,那些奇奇怪怪、又长又拖沓的人名已经在她的脑海中打架。 她回过头一想... 男主和女主叫什么名字来着? 忘了。 这本书有男主吗? 祁飞看得迷迷煳煳,越往后翻越困。 她干脆伏在桌子上看书,字体开始变得模煳。 祁飞闭上眼睛,阳光化为光点在眼皮子前的黑暗中跳跃,她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瞌睡。 醒来后整个侧脸都是麻的。 夏正行还在写作业,仿佛不知疲倦。 祁飞趴在桌子上看他,阳光照着夏正行右侧的脸。 每个稜角都很温暖的样子。 祁飞最喜欢看的是夏正行眼睛那块儿。
第64页 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不笑的时候也会给人一种期待感。 期待他笑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 眼角下垂,带着少年气。 带着乖巧。 祁飞研究得入迷了,后知后觉收回眼,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随手翻开练习册,第1页的空白的地方上写着歪歪扭扭『黄豆』二字。 祁飞咧开嘴,在『黄豆』旁边再歪歪扭扭写上『傻蛋』。 黄豆,傻蛋。 豆和蛋都有了。 蛋白质得多丰富啊。 祁飞转着笔,又开始不自觉地在纸张上乱画。 画的是微微下垂的眼角。 祁飞画不出夏正行的那种感觉,正准备全部涂掉,视线之内进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下按着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 祁飞抬起下巴,展开纸条。 夏正行的字是捎带着连笔的行书,潇洒中带着约束,跟他给人的感觉差不多。 『醒了?』 原来夏正行看到她打瞌睡了。 祁飞转着笔,略微思索后,脑海中突然闪现昨天那个粉红色沉甸甸的情书。 『小薇把信封传给你了吗?』 祁飞的字写在夏正行的字下。 不写还好,这么一写两个字体形成截然对比。 夏正行接过纸条,看着纸上的字慢慢皱起眉。 『小薇是谁?信封最近收到过几封,但没有拆开看。』 祁飞看到这行字后吹了口气,人家小女孩儿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怎么看都不看? 当然这是他的事,她管不了。 祁飞抬起眼看向夏正行,轻声开口。 「为什么不打开看看?」 「不喜欢。」 夏正行言简意赅。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祁飞的视线落在夏正行眼角底下的那块阳光。 这句话问出去后是长久的沉默。 祁飞再次抬起眼,发现夏正行盯着她。 直勾勾的。 目不转睛地那种。 祁飞的漫不经心被打乱,她立马坐直身。 夏正行的眼神过于直接,让她连迴避的机会都没有。 不会吧...心里面开始有种不太靠谱的念头。 在念头冒出第一个苗头的时候,祁飞立马转过眼,迴避夏正行的眼神以及怪异到不能再怪异的气氛。 把心里的苗头掐灭。 肯定是...她理解错了。 脑子有它自己的想法,但是她得把控好不能让情况失控。 「那个...饿了吗?」 祁飞把桌子前的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口袋。 「我饿了,出去吃饭吧。」 夏正行摘下耳机,把祁飞跟前的书和他自己的练习册子全部挪到桌子角落。 祁飞站起身和他一起往外走,外面风不是很大,但是最近倒春寒,莫名有点儿冷。 祁飞抬起眼偷偷瞥了夏正行一眼,他还是平常那副模样,站得很直,没有任何异常。 很好。 刚刚是她想多了。 祁飞松了口气。 刚刚那种怪异的气氛简直就跟吃糖的时候咬到棒子一样难受。 「去哪儿吃?」 祁飞问话的语气松了很多,步伐也开始散漫起来。 夏正行伸出手,指向对面的楼。 「对面三楼有一家淮南菜馆,吃牛肉汤。」 他说完后看向祁飞。 「你能吃牛肉吗?」 「能。」 但是她不喜欢三楼这个位置。 这话祁飞没说出来。 陌生地方的高楼,还有隔着红绿灯的车水马龙,让祁飞觉得有些黏稠。 在这种坏境下,祁飞特别想戴上帽子,隔绝一切的声音。 车轮轧在地面的声音、喇叭鸣叫的声音、孩子尖叫奔跑的声音、还有行人的鞋子在柏油路上砸下去的声音…混合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庞然大物盘踞在人间,大声地尖叫而朝天际吶喊,这种吶喊让祁飞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但是与这吶喊声不同,它是贯穿天际的,但祁飞最害怕的就是天际。 过于眩晕。 淮南菜馆的人意外得多。 他们排了五分钟的队后,服务员拿着个菜单领他们进去。 是靠窗的一桌。 「二位,这边坐。」 祁飞看着临着窗户的座位,在心里发出了『靠』声。 靠…这淮南菜馆什么设计…好好一个民间菜馆,为什么座位旁边不好好砌墙,反而用透明的玻璃代替 而且窗户还是半露天式的,看到这位置的第一眼,祁飞连该从什么角度摔下去都想好了。 脸色先条件反射得白了。 祁飞能感觉到血液从脸庞抽离的感觉。 「姐。」 祁飞还没有说话,夏正行先说话了。 服务员抬头看向他,视线落在夏正行脸上的时候,从祁飞这个角度能看到看她的眼神『唰』得就亮了。 看得祁飞有点儿想笑,但是眼神扫到透明玻璃的时候,她立马闭上嘴不再笑。 「能不能换个位置?」 刚刚排了五分钟时间的队,明摆着就是不能啊。 祁飞扫视四周,桌子全是满的。 服务员没这么说,她说得十分婉转。 「这个位置有哪里不周到的你可以跟我说,我会把意见记下来反馈给上层。」
第65页 帅哥的力量是伟大。 祁飞得出了一个浅显的结论。 「你能不能拿块布...」 夏正行说着。 「把座位旁这块玻璃挡上?」 夏正行说得一本正经,服务员都听愣了。 「这,这...」 帅哥的力量再伟大也不能这么用。 祁飞再次得出一个结论。 祁飞伸出手把夏正行推到位置上。 「我没事儿,没恐高到这份上。」 夏正行将信将疑地看向祁飞。 祁飞咧开嘴。 「你这什么眼神,我说得是真的。」 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比珍珠还真...快点菜吧,再不点我就要饿死在这儿了。」 夏正行的眼神终于从祁飞的身上转移到菜单上。 祁飞松了口气,眼神的余光瞥见透明的玻璃,好不容易松下的那口气又提起来。 她在心里靠了好几声,感觉自己的脚都在抖。 祁飞把手放在桌子底下,摊开手心,看着恶犬那两个刺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偏偏在夏正行面前,她不想被当成例外。 牛肉汤过来的时候,祁飞的心跳还是没有平息下来。 就像是有人用手掐着她的心头,不断得攥紧。 虽然祁飞的座位是比较远离窗户那个,但是侧脸还是能感觉到窗外的风。 脑子也开始不自觉地想像透明的玻璃,以及玻璃以下的空挡。 如果从这里掉落下去,如果从风中摔下去... 祁飞的嘴唇轻微地颤动。 她立马低下头,勐得喝了一口汤。 汤很烫,烫得祁飞喉咙发疼。 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 「餵?」 祁飞拿起手机,声音有点儿紧,她咳嗽了一声。 「你们在哪儿?我在图书馆没有找到你们人。」 「是卫风。」 祁飞抬起眼朝看向夏正行,说着开了免提。 夏正行凑近手机。 「我们在对面三楼的淮南菜馆,过来一起吃吗?」 「我吃过了,原来你们在吃饭啊...我还专门给你们买了外卖。」 夏正行对着手机说。 「我们快吃完了,要不我们下去找你?」 「好。」 卫风在电话对面咳嗽了声。 「我就不上去了,在楼底下等你们,欸...我好像看见你们了,你们往下看看。「 听到这句话后,祁飞下意识地往下看。 透明的玻璃反射眩晕的光,卫风站在楼底下,手里拿着袋子朝他们招手。 夏正行往玻璃处靠近,也对着卫风招手。 他的手越过玻璃的空挡往外伸。 祁飞的喉咙在那一剎发出『咯噔』一声,类似于打嗝。 眼睛生理性地发酸。 祁飞立马把眼神收回来。 反胃。 胃里仿佛烧了起来。 祁飞立马站起身。 「我先去结帐。」 没等夏正行回答,祁飞直接大步走向收银台。 结帐的时候她的手都在抖。 靠,为什么现在这么严重。 明明这几年好了点... 也许是最近环境换得过于频繁了。 前台小姐温和地看向祁飞。 「小姑娘,没事儿吧?是不是冷?」 她看着祁飞发抖的手。 祁飞也不想抖,但是手就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颤动。 「卫叔让我们下去。」 夏正行的声音一出现,祁飞立马把手收回口袋。 「好,走吧。」 祁飞语气假装成最轻松的状态。 没事,她可以的,哪怕是恶犬,也可以伪装成正常人。 起码在夏正行面前要伪装成功。 祁飞跟在夏正行身后走向下楼的台阶。 台阶... 刚刚上楼的时候台阶还没有这么幽深。 「吃得还习惯吗,下次我请你。」 夏正行说着话转过身。 祁飞立马往下走了几个台阶,硬撑着笑。 「行,那你下次你请我吃顿贵的。」 祁飞不知道是哪个节骨眼错了。 台阶开始扭曲。 夏正行没有再走下楼梯,而是紧紧地盯着祁飞。 「怎么了,是不是刚刚吃得不开心?」 他说着就要往上走,与此同时,一个小孩儿尖叫着从楼上大跨跑下来,正好撞在夏正行身上。 重心不平衡,夏正行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 就在那一剎那,巨大的耳鸣声从左耳贯穿到右耳。 祁飞伸出手立刻往下走。 在祁飞拉住夏正行之前,他自己稳住了身体。 没有踩空,只不过是微小地踉跄了一下。 很微小的幅度,什么危险都没有。 但是耳鸣声却不可抑制地吶喊起来。 祁飞睁大眼睛,脑海中开始出现幻觉。 如果夏正行从楼梯上踩空摔下去... 越来越响的耳鸣声缠住祁飞的脖子,她拽着夏正行手腕的力度越来越大。 她勐然松开手,反胃感到达一个极致,祁飞立马往楼梯下跑。 「祁飞?」 夏正行的声音模煳在身后。 祁飞的手在口袋里不断颤抖。 逃离高处,要逃离高处。
第66页 祁飞的脑海中只有这个想法。 眼前的景物变成血红色,直到跑到平地,祁飞还在大口地喘息,世界里只剩下耳鸣声。 她蹲在马路边,浑身发冷,不停地颤抖。 如果刚刚夏正行从楼梯上摔下去... 不要再想了,这都是幻觉。 祁飞咬紧牙关。 「祁飞,你怎么了?」 夏正行的声音靠近,带着奔跑而来的喘息声。 祁飞知道夏正行在说话,但是她听不清楚,耳朵里全都是密集而冰凉的耳鸣声。 夏正行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祁飞...」 夏正行拉起祁飞。 祁飞捂住自己的眼睛,手还是不停地颤抖。 不停地,不停地... 「夏正行...」 祁飞的声音也在颤抖,滚烫的恐慌从手里流淌下,化为泪水。 「你刚刚差点儿摔下去了。」 耳鸣,只剩下了耳鸣。 夏正行看到祁飞的样子后,整个人都愣住,眼角跟着发红。 他伸出手把祁飞揽入怀中。 很勐然得,耳鸣声被夏正行温暖的怀抱所覆盖,但是祁飞还是不停地在颤抖。 「你刚刚差点就摔下去了...」 祁飞一直这么重复着。 夏正行把祁飞紧紧地抱在怀里,弯下腰用整个身子包裹住她。 一时间,祁飞分不清到底是夏正行的怀抱更紧,还是恐慌带来的窒息感更紧。 「祁飞,你看着我。」 夏正行开口,声音很低。 「没事的,你看着我。」 祁飞拽着夏正行的衣角,力气大到手心被拉链硌得疼,她抬起头,眼泪借着抬头这个动作滚下来。 喉咙里有种被化学药品灼烧的感觉。 「你刚刚差点就摔下去了...」 脑子里只剩下这句。 但看到夏正行的眼睛后,祁飞的手开始抖得没那么厉害。 夏正行深深地看着祁飞,眼神一动不动。 和祁飞内心的震颤相反,夏正行的眼睛是深切而宁静的,很认真,带着祁飞从来没有的笃定。 「我没有摔下去,我没事。」 夏正行弯下腰,和祁飞四目相对,用手心蹭掉祁飞脸上的泪水。 温热裹挟走酸痛的泪痕。 眼脸火辣辣的。 「你看着我,我就站在你跟前,哪里都没有去。」 夏正行的声音和雪一样,薄薄的,包裹着恐慌慢慢散去。 祁飞就跟傻了一样盯着夏正行不敢动弹。 雪褪去了,恐慌便也褪去。 夏正行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刚刚那些只是幻觉。 祁飞在心里默念着。 夏正行拿手心蹭着祁飞的脸。 「好点了吗?」 他凑近。 「好...好多了。」 祁飞清了清嗓子。 「好多了。」 恐慌褪去后,只剩下丢脸。 这脸真得丢到姥姥家了。 周围人都跟看到马戏团一样看着,夏正行的手还在她脸上。 「行了。」 祁飞咳嗽了声,低下头。 「没事儿了。」 没事儿个屁。 脸没了。 事情很大。 「我说你们去哪儿了,原来站在马路口子!」 卫风开着他的小破能源汽车过来。 「怎么了这是?小飞脸色怎么不太好?」 虽然恐慌散去,但是耳鸣声还在。 心跳很快,总有种坏事将近的感觉。 祁飞抹了把脸,重新挂上漫不经心的笑容,她朝卫风走过去。 「哪儿来这么多话,不是来送外卖的吗,外卖呢?」 「你们不是吃过了吗?」 卫风一边说一边把裹着塑胶袋的盒子从副驾驶座上拿出来。 在外卖盒子到祁飞手上的前一秒,卫风低声开口。 「我刚刚看见...」 祁飞接过外卖盒子。 「我看见...算了...」 卫风咳嗽了声。 「反正你俩都成年了,但是记得一定要戴好保护措施,尤其是高考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儿...」 「想什么呢你?」 祁飞没听懂卫风到底在说什么,心跳得依旧很快,让她不禁想到心悸这个医术名词。 心脏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是不是得去医院看看? 「那我先走了啊,晚上我要帮人搬家没空接你们,你们就打车回家,车钱发微信我报销。「 卫风的语气很巨款,但是破能源汽车的发动声完全匹配不上巨款的声音。 夏正行和祁飞朝破能源汽车招手,目送着巨款离开。 「下午还学吗?」 夏正行问道。 心悸... 「学。」 祁飞点头。 「你学习,我看漫画。」 下午夏正行把他的耳机和手机都借给了祁飞。 别说,看漫画的时候有点儿电音在耳边磨,心情就是不一样。 心悸和耳鸣被音乐所遮盖,祁飞迫不及待地逃离现实进入虚拟的世界。 偶尔能感应到对面的目光。 温温热热的。 晚上六点,刘云发了条微信,喊祁飞和夏正行回去吃饭。 「我就不回去了。」
第67页 祁飞站起身,把外套穿上。 「你回去吃吧,今天我去你们家店里阁楼睡。」 最近状态不太好,一个人的环境或许比较适合她。 「你有图书卡吗,帮我借个漫画书。」 祁飞迫切地需要虚拟的环境。 借完漫画后,夏正行和祁飞并排走出去。 「你真不回我家?我妈让我把你带回去吃饭。」 「不了。」 祁飞摇头,耳机线跟着晃。 「对了,你耳机线...」 电音还在耳边跳跃,和祁飞并不平坦的心跳一个拍子。 「别摘。」 夏正行的手包蹭过祁飞的手背,没让她把耳机摘下。 「既然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今天我也去店里。」 「别啊。」 祁飞立马摘下右耳的耳机。 「店里就那么小一个阁楼,你去了也没地方睡了。」 「没事,有躺椅。」 五分钟之前唿叫的计程车来到路口,司机降下车厢。 「是客户祁飞飞飞吗?去艺术区的?」 「是。」 夏正行点头,他没让祁飞接着说,自己先上车。 「靠。」 祁飞咧开嘴。 「你怎么还学会耍无赖了?」 事实证明店里这么小确实没地方给多出来的人睡,俩桌子拼在一起都不够。 「要不你睡阁楼,我睡躺椅。」 祁飞看着躺椅,夏正行这个子,祁飞怕他睡一晚上躺椅能睡出颈椎病来。 「没事。」 夏正行刚洗完澡,身上有股淡淡的柠檬味。 「它也就看上去小。」 这句话说出来也不知道他自己信不信。 反正祁飞不信。 九点一到,祁飞锁上店门。 走上阁楼之前,她把柜子里的被子全捧到夏正行的躺椅上。 「行了行了。」 夏正行笑起来。 「又不是大冬天,我盖这么多能热死。」 「热就热点,宁愿热着也不能受寒凉,你可是祖国未来的花朵,我们这一代就靠你了。」 祁飞说着走上阁楼。 关门之前,祁飞把楼下的灯关了。 「晚安。」 祁飞说道。 「晚安。」 夏正行的声音依旧温温的,和黑夜很匹配。 回到房间的那一剎那,一切才宁静下来。 祁飞知道夏正行是害怕她出事儿才跟过来,所以刚刚在他面前才演着毫无异常的样子。 说是不想把夏正行拉扯进来,但是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拖拽着他。 祁飞嘆了口气,躺倒在床上。 她把手放在跳得异常的心上,带着铁锈的潮湿气味若有若无地包裹着她。 最近的幻觉、还有不正常的心跳,无一不在都在提醒祁飞一个事儿。 时间不多了。 真得不多了。 是啊。 祁飞抬头看向日历。 时间不多了。 她闭上眼睛,本以为自己能睡着。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窗外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远方狗的吠声,对面澡堂子老闆和老婆吵架的声音,风颳着铁皮子窗户的声音,清楚到祁飞怀疑自己的大脑是个听力过滤系统。 脑子一直嗡嗡得疼,一直到凌晨三点她都没睡着。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祁飞都快大彻大悟了。 靠,好渴。 祁飞支撑着发麻的身体坐直,异常的心跳在黑夜中尤其明显。 她推开门,轻手轻脚地下去拿了一瓶水。 上楼之前,她欣赏了一下祖国花朵的睡姿,帮花朵把蹭下去的被子往上挪了挪。 祁飞在黑夜里盯着夏正行模模煳煳的轮廓,看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点儿像是某部鬼片的片段,立马自己上了楼。 喝完水后,心跳更快了。 尤其是到了五六点、有点儿光透进窗户的时候,心跳简直就是要从笼子里跑出来的老虎,大声吼叫着刨着祁飞的心壁。 头疼得厉害,祁飞陷入了一种低潮的情绪。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无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睡在楼下的夏正行。 祁飞握紧放在口袋里的刀柄。 恶犬计划... 时间不多了。 祁飞垂下眼,用力地看向窗户之下平坦的空地。 久久地盯着。 祁飞总有一种预感,那片空地上会出现她想要的东西。 身后传来敲门声,但是她没动。 因为空地已经开始扭曲,而她的身体也僵硬在窗户边。 四个痞子的身影从空地上慢慢经过,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的。 但老李确实说过他们已经出院了。 恶犬计划... 「我进来了。」 夏正行推开门,祁飞还定在窗户边,身体因为恶犬计划的念头而颤抖着发冷。 「祁飞,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是。 祁飞想开口回答。 但身体凝固住了,类似鬼压身的状况让她无法动弹,无法开口。 以至于夏正行从背后抱住她的时候,祁飞连躲开的机会都没有,温暖就噼头盖脸地包裹住她。 被人拥抱对祁飞来说是一种无比陌生的感觉,但是遇见夏正行之后这种感觉却变得频繁起来。
第68页 温暖的味道从上而下卷过来,抹平太阳穴的疼痛。 祁飞的身体不可抑制地抖动着,身子骨是冰凉的,但是贴着夏正行的那一块背部是温暖的。 就像一个被局部受热的冰块,以背部为中心慢慢融化开。 僵硬,心悸,幻觉。 祁飞看着那块平地,觉得自己无可救药。 不知道夏正行是不是看出了祁飞的这种绝望,抱着她更紧了。 祁飞感觉自己快要被夏正行勒进骨头里了,但还是说不出话来。 祁飞一边想着为什么夏正行要遇到她这样的人,一边又在想着怎么结束这样的局面。 痞子,那四个痞子。 也许他们是关键。 无论刚刚是不是幻觉,他们都出院了。 只要出院,他们就会来找麻烦。 虽说他们也许认不出她,但是他们肯定会认准刘云这家店。 他们会成为夏正行一家的麻烦。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戛然而止。 夏正行把祁飞的身体轻缓地扳正过来,弯下腰祁飞和他对视。 温暖的乖巧的下垂眼。 很干净的眼睛。 祁飞知道这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会非常好看,但是现在这双眼睛因为她而染上了某种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祁飞很想摇头说自己没有,但是她就是定在了原处。 平地,那块平地... 夏正行长久地盯着祁飞,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慢慢地揉着。 越是这样,祁飞越是难受。 为什么啊。 为什么夏正行要遭受这些。 为什么要遇到她这么糟糕的恶犬。 除了僵硬的身体和一无是处的品行,她又能为夏正行做什么。 那四个痞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祁飞的脑海中。 夏正行的温暖从头顶上传来,他身上的柠檬味和祁飞用的柠檬味如出一辙。 但是祁飞就是觉得从夏正行身上传过来的就比她的好闻不知道多少。 柠檬这么跳跃的味道,在他身上显得沉淀起来。 在把痞子和恶犬计划联繫起来后,祁飞的脑子咯噔一声开始转动起来,久违地开始唿吸氧气。 祁飞抬起头。 「别摸了,你作法呢?」 祁飞咧开嘴,这次不是佯装的。 「好些了吗?」 夏正行盯着祁飞。 「刚刚吓你呢。」 祁飞站起身。 失眠了一晚上,她快累死了。 祁飞拿起床头的矿泉水往阁楼底下走。 水流经嗓子的那一刻,祁飞才知道自己的喉咙有多喑哑。 时钟才走到五点,离开店还有四个小时。 「你上去再睡一会儿。」 夏正行拿走祁飞手上的矿泉水。 「别喝冷水,等会给你买热豆浆。」 「我也想睡啊,可睡不着。」 祁飞抬起头看向夏正行,发现他的肩上有一根自己的头髮,立马抬起手给掸走。 「可以睡着。」 夏正行把祁飞推到躺椅上。 在祁飞曲腿站起来之前,夏正行把被子压在了她身上。 「我帮你。」 听说过帮人洗脸帮人按摩,还真没听过帮人睡觉。 祁飞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夏正行。 「躺下去。」 夏正行摁着祁飞的肩让她靠在椅背上。 他伸出手把耳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指在屏幕上划动。 耳机被轻轻地塞到祁飞的两个耳朵里,凉凉的。 传来舒缓的音乐,音量很低。 夏正行弯下腰帮祁飞把被子理到肩膀以上。 祁飞感觉自己就像只无法动弹的蚕宝宝,暖烘烘的、无法动弹的蚕宝宝。 耳朵里还塞着耳机的蚕宝宝。 「闭上眼睛。」 夏正行轻声开口。 「睡不着的。」 祁飞说着,但还是闭上眼。 微弱的音乐声从黑暗中滚过来,被子上都有一股暖烘烘的柠檬味。 夏正行的手在祁飞的头上摁动,轻柔地按着她的头部和太阳穴。 他的动作和舒缓音乐的节拍莫名重合。 祁飞说是睡不着,但是困意先一步从音乐和夏正行的手指间传来。 没过多久,唿吸声放慢,祁飞似乎真得睡了过去。 太阳穴不再发麻,困意沉甸甸的,捎带着柠檬味的睡梦中铺着和缓的音乐。 半梦半醒中,有股温热从祁飞的脸颊上蹭过去。 又真实,又像是梦。 叫醒祁飞的不是九点的闹钟,而是热腾腾的豆浆味。 「你醒了?」 夏正行看着祁飞站起身。 「正好,我刚买豆浆。」 祁飞把被子捲起来送到柜子里。 「几点了?」 「八点多一刻。」 夏正行把柜檯后的两个凳子拉到柜子前。 「来吃早饭,趁着还热。」 祁飞坐到夏正行身旁的凳子上。 刚睡醒,有点儿懵,她看着手上的牛皮袋一时分不清里面装得是包子还是馒头。 「萝蔔丝馅儿的。」 夏正行替祁飞解决了这个难题。 「豆浆不是很甜,我没给你加糖。」 夏正行靠在椅子上笑起来。
第69页 「你不是说不喜欢吃甜味的食物,我给你买了一袋苹果味的棒棒糖,吃完早饭后给你。」 祁飞立马抬起头,看向夏正行因为笑而弯下去的眼角。 有种想伸出手摸的冲动。 但祁飞忍住了,没动手。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祁飞忍住了,没说。 她喝了一口豆浆。 「谢了,第一次有人帮我买糖。」 「是吗?」 夏正行把豆浆放到柜檯上。 「其实我小时候也很喜欢吃糖,小学老师布置过一篇作文,有关理想的,当时我写得是想开一个糖果铺子,专门卖糖。」 夏正行喝了口豆浆。 「结果老师在作业本底下写了四个字。」 「什么字?」 祁飞咬了口包子。 「没有抱负。」 「不行啊,这什么老师,摧毁小朋友梦想。」 祁飞咧开嘴。 「巧了,我小时候就想住在一个糖果店里,住在隔壁也行,只要能让我天天吃糖就行。」 「是吗?」 夏正行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 「要不我重拾理想?」 「别啊。」 祁飞呛了口豆浆。 「你要真这样那不得气死刘云。」 夏正行看向祁飞。 「我没说笑。」 夏正行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祁飞都开始担心他说得是真的。 要真是这样,刘云还不得把她给弄死。 「那什么...」 祁飞立马转移话题。 「要开店了,刘姐应该马上来,我今天就先回原野院。」 祁飞站起身,把吃完的早餐袋子和盒子全装在油纸袋子里,扔到垃圾桶。 「你要回去?」 夏正行也站起身。 「不去我家吗,或者去图书馆?」 「说到这个。」 祁飞爬上阁楼把背包拎下来。 「昨天不是借了漫画书吗?我就不去图书馆了,再说,等会儿开店了,我坐在这里也是闲杂。」 抬头一看,八点半了。 「我该走了。」 斜挎上背包,祁飞推开门,对面的小汪正好扭着屁股奔跑路过,被祁飞拉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扫了扫自己的尾巴对她汪了一声。 祁飞弯下腰,也对着它汪了一声。 恶犬见小汪,两嘴汪汪汪。 礼尚往来。 夏正行跟着走出来,拉上门,走到祁飞身旁。 祁飞抱起小汪。 「你现在就要回去?」 「等会儿,既然遇见小汪了,刚吃完遛会儿狗也行,我还没好好看过这片艺术区。」 夏正行立马转身锁上门。 「我跟你一起。」 小汪在祁飞怀里又汪了一声,对她这种强买强卖的行为非常愤慨。 「夏正行,你能不能跟对面那个老闆娘商量商量,把这条狗借给我几天?」 小汪再次汪了一声,而后把下巴搁在祁飞的肩膀上,四处张望。 同类的气息让祁飞觉得很安稳。 「可以...」 夏正行答应得很快。 「我去帮你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祁飞和小汪同时扭头看向他。 「你能不能...重新回我家住...」 夏正行顿了顿。 「跟小汪一起。」 「为什么?」 祁飞看着夏正行。 「你这么热衷于让我住你家干嘛,多个人不累吗?」 「不累。」 「不是...」 祁飞开口。 「为什么非得让我住你家,又没什么区别。」 「有区别。」 夏正行看向祁飞。 「你不在,我会想你。」 第29章 越线警告 「你是不是...」 祁飞的心跳慢了好几秒, 一个荒唐却已经埋藏在心里很久的念头浮上来。 理智告诉祁飞不可能,但是夏正行的种种表现又让祁飞觉得。 他似乎喜欢她... 譬如夏正行刚刚说的糖店,譬如他总是对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祁飞本来觉得温柔是夏正行的本性, 但看到他对其他人的态度后,她发现夏正行身上是带着一层疏离的。 而夏正行对她...祁飞只能感觉到真真切切的温暖。 小汪在祁飞的怀抱里打了个喷嚏。 不,不可能...肯定是她想多了。 祁飞抬起头。 「夏正行,你是不是喜欢我?」 小汪在祁飞的怀里乱晃, 而祁飞在等着夏正行的否定。 但等来的只有长久的沉默。 「是。」 小汪的耳朵用力地颤动了一下。 不可置信。 这是祁飞的第一个念头。 「是,我喜欢你, 很早就开始喜欢你了,但你...」 夏正行看着祁飞。 「似乎不想让我进入你的世界。」 夏正行说着, 但在祁飞视野中的他是没有声音的,就像被消了音。 祁飞只能看见他的嘴皮子在摩挲。 不行。 夏正行不能喜欢她。 这是祁飞的第二个念头。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带着昨天晚上的寒意从下往上袭卷向祁飞。
第70页 小汪从祁飞的怀中跳下去。 「夏正行。」 祁飞把手塞进口袋里。 「你是不是疯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喜欢一条恶犬。 「我没疯。」 夏正行伸出手, 好像要摸向祁飞的脸。 祁飞勐得往后退一步, 夏正行的手僵在了半空, 而后慢慢地、慢慢地垂落。 「什么时候开始的?」 祁飞烦躁地转头。 她为什么都没有察觉。 竟然还这么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他眼前, 接受着他的好意。 说好了不能把他拖曳进来的... 「没有具体的时间,也许是看见你坐在蓝印店铺的时候。」 夏正行的声音有些喑哑。 「或者是你和阿柴一起蹲着的时候。」 「又或者...」 夏正行抬眼。 「是你认识我之前, 经过我们班窗口的某个瞬间。」 「靠啊。」 祁飞往后退。 夏正行是认真的。 烦躁和心跳一起来了, 祁飞握紧手中的刀柄。 先低下头,然后抬头,用力地看向夏正行。 「你能不能...」 祁飞咳嗽了声,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来者不善。 「能不能停止喜欢我...我的意思是...」 祁飞咬了咬牙。 「我讨厌喜欢我的你。」 一想到他竟然喜欢着这样一条恶犬, 祁飞的肺腑都在震颤。 夏正行不该是这样。 这句话很伤人。 夏正行看着祁飞。 祁飞捏紧刀柄,没有再等他的回覆,挎起书包立即转身。 「别跟过来。」 祁飞说着往艺术区的上坡走去。 走过转角区的那一剎那,祁飞的鼻子就酸了,眼泪也不争气地直接从眼角留下来。 「他妈的。」 祁飞伸出手抹自己脸上滚烫的泪水。 她都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哭了出来。 他妈的演员都没有她能哭。 祁飞一边哭一边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 夏正行为什么要喜欢她。 为什么偏偏是夏正行。 为什么偏偏是她。 眼泪也有自己的想法,无论祁飞怎么仰头,眼泪就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靠,太丢人了。 祁飞把卫衣的帽子立起来,遮挡住自己的脸。 「这位小姑娘,等等...」 祁飞眼泪水还淌着,四个人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身形不正。 是那四个痞子。 看见他们,祁飞下意识地握紧口袋里的刀柄。 但他们似乎没有认出她。 为首耳朵上戴着铁环的先开口。 「小姑娘,你别怕啊,我们就问你几个问题。」 他的嘴角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往上抽搐。 「我刚刚看你是从刘云那婊·子的店出来的,你跟那家店什么关系啊?」 「打工的。」 祁飞开口。 「原来是这样,那你...」 戴铁环的还没说完话,他身后的胖子插嘴。 「大哥,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眼熟,你看她是不是有点儿像那天袭击我们的人,也戴着帽子,身形也差不多...」 「放屁呢,胖子。」 大哥朝胖子骂了一句。 「你他妈那天喝多了,一个这个头的小姑娘能放倒我们四个?你怎么不去晋江写小说呢?」 「哥。」 胖子挠着后脑勺低下头。 「好像确实是不大可能。」 「你别介意,这胖子脑子...」 大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有病。」 祁飞没应声。 「我就再问一个问题,你们那家店除了你,刘云那婊·子,还有他儿子,还有没有谁在那儿住着?」 「没有。」 祁飞应声。 「怎么会啊...」 大哥一脸困惑低头嘟囔。 「那天我明明看到那个戴口罩的是从你们店里走出来的...」 「也许是店面周围的人。」 祁飞沉声说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哥说着。 「要是让我抓到那小子,不弄死他我就不信王。」 「好了,没事了。」 大哥挥了挥手。 「走吧走吧。」 「大哥,钱...」 胖子开口。 「个小姑娘能有几个钱?我现在对那点儿东西不感兴趣。」 但是祁飞对他们感兴趣。 「你们为什么讨厌刘云?」 既然他们已经被列入恶犬计划。 祁飞想问清楚。 「你说刘云...」 胖子身后的黄毛凑上去。 「妈的她这种人就不配活着,这世上把自己老公检举进局子里的女人你见过吗?」 「她牛逼啊。」 大哥眼皮子一掀。 「她打电话报警,差点把我们那儿一锅端了。」 刘云挺厉害啊。 「就为了这个?」 祁飞开口。 「为了这个你们天天守在她店门前?」 不是说事不大,但不至于让他们放下自己的事情专门找一个女人的麻烦。 「当然不止这个。」 站在黄毛身旁的男人开口,他是个平头。
第71页 「她的那家店,是她在局子里蹲着的老公买下的。」 「所以这家店他妈的应该归我们,凭什么便宜这女人?」 平头喊出声。 原来是为了钱。 难怪。 去他妈的义气。 只有钱能让人无脸无皮、死缠烂打。 「那她要是不肯把店铺还给你们怎么办?」 祁飞抬眼。 「她敢!她一天不在纸上签字我们就来闹一天事!」 大哥说着。 「正好你回去告诉刘云,要再这样,我就闹到她家里去,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她家地址,还有她那宝贝儿子!」 听完这话,祁飞心里咯噔一声,刀柄硌在她的手心里。 一种想要立马动手的欲望冲破祁飞的心。 她抬起头。 但在她有所动作之前,背后传来夏正行的声音。 「祁飞!」 夏正行大步跑过来,拽住祁飞的帽子把她往后一拉,自己挡在她和痞子中间。 事情太突然,祁飞感觉自己像个被拎起来的兔子,径直被拽到夏正行的身后。 卫衣帽子掉落,祁飞赶紧重新戴回去。 「哟,大少爷来了!」 四个痞子纷纷站直身。 胖子想要冲上前,但是大哥拦住他。 「等会儿还要去收租,你悠着点儿。「 「不行,我想杀了这小子。」 胖子还要冲上来,一脸气愤。 看来上次没被夏正行少揍,眼睛像是能咬人。 黄毛拦着胖子。 「你沖你妈的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条子还盯着我们。」 「夏正行是吧,告诉你妈,我们之间的事儿没完!」 大哥把菸头扔在地上。 说完这句,他们四个人转身离开。 身形依旧不正,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夏正行立马转身。 「不要跟他们走近。」 「千万不要。」 夏正行盯着祁飞,语气里有焦急。 「放心。」 看着夏正行,祁飞突然想起刚刚那群痞子嘴中的那些话。 他的爸爸... 祁飞以为夏正行爸爸只是在外地打工。 她以为夏正行这么乖的男孩肯定生长在一个和睦的家庭里。 「祁飞,我不放心。」 夏正行弯下腰和祁飞对视。 「最近你跟我回去,你一个人住着真得危险。」 夏正行凑得太近,祁飞把他眼中的情绪看得一干二净。 「我争取...」 夏正行说得缓慢。 「争取不去喜欢你。」 他又补充了一句。 「很大可能,我做不到...但是我争取不让你察觉到我喜欢你...就跟之前一样。」 祁飞快速地低下头,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 靠。 夏正行你真是.... 手指在口袋里的刀柄上划动,说不出半点话来。 不应该是这样。 祁飞努力把自己的思绪从夏正行的话中抽出来,尽管头顶上的目光好像要把她烧穿。 恶犬计划... 现在最要紧的是恶犬计划。 刚刚那四个痞子说了他们会找到夏正行的家里去,这就意味着—— 「我跟你回去。」 祁飞抬起头。 看到夏正行笑起来后她又立马把自己的视线移开。 夏正行的笑实在是太犯规了。 红牌警告。 九点一到,刘云来开店,祁飞和夏正行被她叫车送回家。 祁飞的房间依旧是全粉色的,依旧是蓝色的鱼尾灯。 打开门的后,熟悉的柠檬气味铺面而来。 地面干干净净,显然有经常被打扫。 祁飞把背包扔在床上,下楼看电视。 体育台在直播足球,虽然看不懂,但祁飞还是跟着解说瞎看。 中国队比巴西,这奇怪的组合让祁飞开始思考有没有看下去的意义。 巴西队员把球射进门框,解说员没有任何惊讶地解说着,语气十分平淡,就像是在朗诵课文般说巴西队得一分。 祁飞咳嗽了几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中国队给气的。 嗓子发痒,也许是昨天晚上睡得太少了。 祁飞失眠过后不一定长黑眼圈,但是一定会咳嗽。 仿佛为了应徵她这个习性,咳嗽声自己不断地从祁飞的喉咙里跑出来。 在祁飞捂住嘴之前,楼上传来门开动的声音,脚步声顺着楼梯下来。 「没事吧?」 一只耳机从夏正行的右耳垂落下来,落在祁飞肩头。 「没事。」 祁飞摇手。 「呛着了...你忙你自己的。」 祁飞抬起手,把足球频道给调了,她宁愿看隔壁的喜羊羊和灰太狼。 看久了中国比巴西的足球,现在看喜羊羊都开始眉清目秀。 咳嗽声也弱了,偶尔有几声要蹦出来,全被祁飞吞回嗓子眼儿里。 厨房里有响动。 沙发旁传来脚步声,祁飞惊异地抬起头。 「我真没事。」 迎接祁飞的是夏正行骨节分明的手,还有手里的牛奶。 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词是蛋白质酒。 祁飞接过牛奶,夏正行坐到祁飞身旁,沙发微微动弹。
第72页 懒羊羊在电视上发出憨厚的笑声。 夏正行从茶几下的柜子里拿出药,抽出来认真地看了一眼说明书。 他用手抽出一板药。 「先吃一片。」 祁飞喝了口牛奶,犹豫地接过夏正行手中的药片。 「感冒药?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感冒。」 「你昨晚上没睡好。」 夏正行看着祁飞。 「很容易受风寒。」 「就我这体质...」 祁飞摇头,想把药片放到茶几上。 夏正行用手拦住祁飞的往下放的手腕。 「不是...」 祁飞抬头。 「我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没感过几次冒,我有数。」 「不行。」 夏正行的语气很低沉。 「这是预防感冒的药,以防万一,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祁飞看了看牛奶,再看了看自己手心发白的药片。 电视机上的懒羊羊张大嘴把冰淇淋塞进嘴里,祁飞也把药放到嘴里,混着牛奶囫囵吞枣咽下去。 这个过程中,夏正行的眼光一直锁定在她身上。 就像怕她会把药偷偷扔了似的。 虽然祁飞本来是有这个计划。 牛奶再加预防感冒的药片,简直就是催眠大法。 再加上她昨天晚上没怎么睡,还没等懒羊羊把冰淇淋吃完,祁飞就困了。 祁飞转过头,发现夏正行盯着懒羊羊笑得还挺开心。 果然是向日葵大班的小朋友... 「你看吧。」 祁飞站起身。 夏正行的视线跟着祁飞往上抬,莫名乖巧。 跟刚才那个牛奶一个味儿。 「我先上去睡觉了啊,你看着,等会儿我醒了你告诉我懒羊羊撒谎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好。」 夏正行答应得很快。 祁飞走楼梯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一件事,转过身。 结果和夏正行四目相对。 她愣了一秒。 「你是不是明天有奥数比赛?」 她隐隐约约听刘云提过。 「是。」 夏正行点头。 「那你...」 祁飞被惊得瞌睡虫都被吓死了,她立马走下楼把电视关了。 夏正行盯着祁飞,眼神绕着转但是身子不动。 祁飞拽起他的手腕往楼上拉,把人往房间里推去。 夏正行愣愣得看着祁飞。 「怎么了?」 「你说呢。」 祁飞指着他的书桌。 「学习干什么,愣着啊!」 语无伦次,语序颠倒。 她果然缺觉。 目送着夏正行回到书桌后,祁飞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带着困意和牛奶味仰躺到床上,几乎没有什么缓冲就睡过去了。 眯上眼睛之前,耳朵里轰隆轰隆得像是在开直升机。 这一睡祁飞就睡到了隔天早上五点,醒来的时候她仔细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恶犬还是懒猪。 不是...正常人能睡这么久吗? 祁飞揉着酸痛的脖子,站起身,把窗帘拉上。 奇了个怪,她昨天吃的是感冒药又不是迷药。 睡多了唯一的好处就是白天一整天祁飞都精神抖擞,前桌蒋妍妍都惊了,时不时转过头看祁飞。 「祁飞,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怎么不睡啊?」 祁飞被问烦了,干脆趴下去看漫画。 从早自习看到晚自习,看了整整八本漫画。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祁飞想到夏正行的奥数比赛也该结束了。 显然不只她一个人想到这点。 教室里的人都在讨论。」 「终于下课了,诶...这会儿五点多一刻,夏正行他们也该比完奥数了吧?」 「是啊,我记得差不多这个时候,要不咱们去看看,反正是在我们学校礼堂考的。」 「都结束了,看什么啊?」 「看夏正行啊。」 她们几个往外走,祁飞拎起书包,把漫画书全灌在里面,斜挎起包也往外走。 卫风说要来接她去店里,应该快到了。 从教学楼走向校门口,正好经过大礼堂。 大礼堂楼层外面铺展开一层淡淡的鹅黄色光亮,几个学生往外走。 祁飞一眼就看到了夏正行。 刚刚从教室里跑出来的几个姑娘也看见了他,在那儿捂着嘴原地蹦跶。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兴奋的。 为了不打扰她们蹦跶,祁飞没准备打招唿,直接走了。 「祁飞。」 夏正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祁飞转过身。 夏正行从台阶上走下来。 「你要去店里吗?一起。」 周围人都在看他俩。 「别啊,我是去看店的,你好好在学校...」 祁飞话没说完。 「夏正行,这个妹妹是谁啊?」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从台阶上走下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书,眼镜框透着股知书达理的气质。 能从奥数比赛里出来的肯定是学霸。 「祁飞。」 祁飞言简意赅。 「他们家打杂的。」 「很好的朋友。」 夏正行开口。 「怎么说辞还不一样?」
第73页 高马尾笑起来。 「祁飞是吧,我叫马如墨,我是隔壁女中的学生,今天来这儿参加奥数比赛。」 「嗯。」 祁飞点头,后知后觉地看到马如墨伸来的手。 「啪」得一声,给她来了个击掌。 击完掌后祁飞才想到,也许人家姑娘是要和她握手。 「你可真幽默。」 马如墨笑起来。 祁飞欣赏了一会儿小姑娘的笑。 「行了,我先走了,还有事儿。」 夏正行跟上来。 「有本书落在店里,我也要去一趟。」 祁飞怀疑夏正行在无中生有,但找不出证据来反驳。 「原来你也会翘晚自习啊。」 马如墨也跟上来。 他们一个站在祁飞左边,一个站在祁飞右边,让祁飞觉得自己像是拥有两个护法。 卫风的破能源汽车还没到,于是祁飞和她的左右护法在路口等着。 夏正行要陪着等祁飞能理解,毕竟他也要回店里,但是马如墨这姑娘为什么要陪着他们一起等? 祁飞侧过脸看向她。 马如墨的眼神越过祁飞落在夏正行的身上,眼镜片都没有掩盖得住那种直勾勾。 行了。 这下祁飞知道为什么她要等着了。 马如墨没直勾勾多久,计程车来了。 「夏正行,你真要翘晚自习?」 马如墨走近车门。 「你们去哪儿,捎我一程。」 夏正行开口。 「不顺路。」 祁飞头一次发现夏正行这么不会说话。 人家小姑娘简直就是凝固在路口了,看着夏正行把车门关上。 「你怎么回事儿?」 计程车开动后,祁飞开口。 「刚刚那女孩儿跟你有仇?」 「没有。」 夏正行愣了愣,扣上安全带。 「就是不熟。」 原来夏正行对不熟的人是这样。 计程车里又重新恢復安静,司机时不时拿眼睛瞥他俩。 「刚刚考得怎么样?」 祁飞往后靠在车座上。 「还行。」 夏正行转头。 「题目简单,应该能进决赛。」 「还有决赛?」 祁飞看他。 「什么时候?」 「这周末,在上次学科竞赛的体育馆。」 「你们这次奥数比赛是不是特别重要?」 祁飞问道。 「高考可以加分的那种?」 「考到前三名。」 夏正行开口。 「部分大学可以降分录取。」 「嗯。」 祁飞点头。 确实是很重要的考试。 脑海中又开始闪烁那四个痞子不怎么友善的眼神。 要是他们来找夏正行的麻烦... 「要不。」 祁飞抬头。 「这周末我跟你一起去。」 夏正行快速地转头盯住祁飞。 「好。」 他又重复了一遍。 「好。」 这周刘云家迎来了两件喜事儿。 一是对面老闆娘答应了把小汪借来住几天,平常空荡荡的家里多出了一个摇头晃脑的小背影。 每天祁飞回到家,能逗上一两个小时的小汪。 二是夏正行毫无例外地通过了奥数的初赛,祁飞原本以为直接进决赛就行了。 没想到星期四还有个复赛,也是在九中的礼堂里面进行。 因为周四是清明节假期,学校里没人。 刘云和祁飞一起把夏正行送到礼堂,待在学校门口的咖啡馆儿等他。 才入春不久,咖啡馆里已经开了空调。 人不是很多。 「小飞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 祁飞放下手机。 「都挺好,没有什么特别。」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阿姨等会儿去超市给你买,中午就做给你们吃。」 「不挑嘴,姐做什么我都爱吃。」 「你这孩子。」 刘云撩起爽丽的短髮。 「你叫我姐,夏正行叫我妈,你们俩不就差辈了吗?」 那挺好,她还能多个大侄子。 这话祁飞没说出口。 刘云点了两份小蛋糕,一份草莓味的,一份巧克力味的。 「来,吃点儿。」 「你吃吧,我不吃蛋糕。」 除了纯粹的糖,其他稍微带点甜的东西,祁飞其实都不是很喜欢。 黄豆有段时间觉得她这种症状很奇怪,还上网百度百科来着,结果绕了百度一圈也没找到类似的案例。 于是他自己给祁飞下个定论。 「你这纯属于事儿多。」 祁飞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苹果味的棒棒糖,散漫地叼在嘴里。 「你也吃这牌子的棒棒糖啊?也是苹果味儿的...」 刘云的叉子插在了小蛋糕上,糖霜流了下来,铺在了奶油上。 「正行也特别喜欢吃。」 刘云插了块蛋糕放进嘴里。 「说起来也奇怪,他以前不喜欢吃糖,最近天天都买糖,而且还都是苹果味的,房间里都已经攒出一箱子了。」 「是吗?」 祁飞愣神了片刻。 苹果味的?
第74页 「这蛋糕还挺好吃,欸...」 刘云把叉子放下,视线往外。 「正行回来了,这次考得真快...」 奥数的复赛成绩在周五的晚上、通过简讯的方式传到了刘云的手机里。 厨房里传来小汪的汪声,和刘云短促的尖叫声混在一起。 没有任何意外,夏正行进入了决赛。 没话说,他真得很争气。 祁飞要是有夏正行这么个儿子,估计晚上睡着了都能被笑醒。 晚上不需要看店,刘云让祁飞到夏正行房间里一起写作业,自己洗了点水果送上去。 祁飞翻开五三,看了半个多小时的阅读理解。 偶尔刘云会推开门过来检查他们有没有认真学习。 祁飞拿起笔装模作样地在练习册上画画。 八点多钟的时候,刘云走了,说是要去同学聚会。 祁飞终于可以放下笔,从书包里掏出漫画书看。 夏正行把他的手机借给了她。 电音从耳机的两端传过来,漫画已经到了第201话,但9岁的男主依旧还是9岁。 小汪从门外熘进来,趴到祁飞的腿边,用脑袋顶着她的脚踝。 祁飞把它抱起来,摁在腿上不让它乱动。 一边翻书,一边摸着小汪的后脖子。 小汪舒服得眯起眼睛,打了个喷嚏。 看到男主往海里跳的时候,夏正行的手机传来了一声叮铃声。 祁飞瞥眼一看。 -你有一条新消息,来自『女子高中高三马同学』。 这什么官方的备註? 祁飞盯着那名字片刻,意识到这个马同学应该就是马如墨。 那个戴着眼镜直勾勾盯着夏正行的女孩儿。 祁飞对她的眼神印象很深。 像是要把夏正行吃了一样。 「有新消息。」 祁飞把耳机摘下,手机递到夏正行跟前。 夏正行点开,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而后转过头看向祁飞。 「她说周日的时候奥数决赛,问我周六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图书馆复习。」 祁飞盯着夏正行,没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要把消息念给她听? 马如墨是找他去图书馆,又不是找她。 小汪趁着这空档从祁飞的腿上往上爬,带着一股攀登者的气势扒拉着祁飞的衣服,挂在祁飞的卫衣侧面。 为了防止小汪摔下去,祁飞伸手把它捞回怀里。 这狗子可能有一个武侠梦。 就在武侠小汪乱动的过程中,祁飞的脚踢到了桌子底下的一箱子。 发出沉闷的「啪」的一声,掉出来几个东西。 「欸,我踢到什么了?」 祁飞低头,看见几个绿色的棒棒糖滚到地上。 原来刘云说得是真的,夏正行真攒了一箱子的苹果棒棒糖。 祁飞眼睛都亮了。 「可以啊你。」 祁飞把箱子拉出来。 「有品位。」 说话的同时祁飞咧开嘴。 但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因为她知道夏正行根本不喜欢吃糖。 夏正行那句『我喜欢你』又开始萦绕在祁飞的耳边。 祁飞捡起地上的棒棒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最后塞到了口袋里。 「既然是我踢出来的,这几根我就没收了啊。」 「想拿多少拿多少。」 夏正行笑起来。 「反正很多。」 「少爷啊你。」 祁飞踢了一脚夏正行的凳子。 「真阔气。」 小汪的鼻子凑到祁飞的口袋里,似乎非常好奇它闻到的甜味儿到底来自哪里。 夏正行的手机又响了一声,应该还是马如墨。 看完后,夏正行看向祁飞。 「明天的图书馆,我该去吗?」 夏正行看着她的眼神很坦率,以至于祁飞把他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 祁飞在心里嘆了口气,握紧口袋里的棒棒糖。 「图书馆多不好啊,冷冷清清的。」 祁飞开口。 「你们俩约个咖啡馆学习不行啊,环境又安静还能听点音乐吃点东西。」 祁飞说得通情达理。 但夏正行没有应声。 他盯着她许久,也沉默了很久。 空气都快凝固了。 夏正行似乎在祁飞的眼中找些什么东西,但祁飞早就躲开了眼神,佯装落在了小汪圆熘熘的鼻子上。 说实话,心里有一股怪劲儿。 她竟然不希望他们一起出去。 祁飞也不知道这股劲儿从哪儿来。 眼皮子跳得慌张。 夏正行拿起手机,在手机键盘上敲击了几声,而后把耳机重新插在手机上递到祁飞。 「用好了。」 声音很低,应该没有生气。 祁飞和小汪一起扭过脑袋看向手机。 手机界面上还是他和马同学的聊天栏。 夏正行刚刚输入的一行字清晰得显示在屏幕上—— 抱歉,没时间。 小汪再次打了个喷嚏。 仿佛多打几个字会死。 祁飞把微信关掉。 在音乐界面上划动几下后站起身。 她把漫画书拿起来。 「不看了,累了。」
第75页 祁飞走出去。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夏正行的视线落在了祁飞手里的糖上。 「怎么,捨不得?」 祁飞问道。 「不是。」 夏正行站起身,把糖从祁飞的手上抽走。 祁飞一个措手不及,手就已经空了。 「晚上不要吃糖,先没收。」 小汪『汪』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跟着祁飞出来,对着夏正行甩尾巴。 「我这会儿不吃。」 祁飞伸出手想要抢回来。 夏正行已经把手揣回兜里,弯下腰。 「明天早上再给你。」 他笑着转过身,重新坐回书桌。 祁飞盯着夏正行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夏正行的笑有点儿坏。 要不要把糖抢回来? 思考了三秒后,她伸出脚把门踢着轻轻关上。 小汪兴奋地用脑袋顶着房门。 「行了行了,你就算顶破了也没糖吃。」 祁飞弯下腰把小汪抱起来。 「虽然不能吃糖,但是澡还是要洗的。」 小汪窝在祁飞的怀里,仿佛听懂了接下来它要经歷怎样的磨难。 狗子怕洗澡天经地义。 祁飞拍了张小汪头顶着泡沫的照片,传在原野院的群里。 给狗子洗完澡后,原野院的群里面已经通知99+了。 祁飞躺回床上,发现手机界面上多了一个群,名字叫『aka不知道该起什么名字的群』。 点进去后,第一张就是她刚刚发的小汪照片。 是黄豆转发的。 上面写着『裸·照诱惑』四个字。 群里一共4个人。 黄豆,夏正行,卫风,还有祁飞自己。 卫风看到裸·照诱惑四个字后,发了一连串的问号。 -@aka黄豆豆豆被盗号了? 祁飞咧开嘴,把自己的备註改成了『aka祁飞飞飞』,继续在群里发了几张小汪的诱惑照。 相册里还存了几张阿柴的照片,她也发了上去。 俩狗子的照片这么一对比,是真得很像。 卫风再次发了一连串的问号。 最后他放弃了挣扎,也开始评论阿柴和小汪微弱的区别。 小汪在床脚下用圆熘熘的鼻子拱着地面。 「你是在学猪吗?」 祁飞伸长手捞着小汪塞进怀里,任由它扑腾。 祁飞把手机放在它跟前。 小汪直扭动脑袋,最后它发现自己压根儿就挣脱不开后,才不情不愿地盯着手机屏幕看。 祁飞把阿柴的照片无限放大。 小汪圆熘熘的眼睛都是疑惑。 祁飞揉着它的脑袋。 「你说阿柴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 小汪『汪』了一声。 在小汪把舌头舔在手机屏幕之前,祁飞把它的脑袋揉到被子里。 「不是就不是,你急什么?」 关上灯后,手机屏幕又亮了。 -@aka祁飞飞飞,你有一条微信来自@aka黄豆豆豆。 祁飞划动开手机屏幕。 -周末不回原野院吗? -夏正行明天有奥数决赛,我也去。 黄豆发来了个『好吧』的表情包,还是用小汪的照片p成的。 祁飞放大图片看了一阵儿,突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 祁飞在对话框里输入。 -明天你有空吗? -我什么时候没空过? 黄豆又发了个小汪的表情包。 -这样... 祁飞的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一秒。 -这周末的奥数决赛你和我们一起去,明天早上九点,体育馆。 -行,那我明天八点半到班长家找你们。 隔天早上,黄豆果然骑着自行车来了,脸因为骑车而红扑扑的,显得他的娃娃脸更加娃娃脸。 谁能把这张脸和他运动服之下的肌肉联想到一起? 黄豆把自行车停在车库,坐着刘云的车和他们一起去体育馆。 夏正行下车。 「我帮你拿包。」 祁飞伸出手。 「好。」 夏正行垂下眼,看了看祁飞又看了看黄豆。 「班长加油,争取考个第一名!」 黄豆和他对视。 「我们坐在咖啡馆里等你出来一起吃中饭。」 祁飞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也许是她想多了。 那四个痞子就算消息再灵通,也不太可能会跟到体育馆这边。 回过头,祁飞和夏正行的眼睛四目相对。 夏正行看着祁飞。 「你在找什么?」 「没。」 祁飞把他的书包斜挎在背上。 「我在想今天为什么人这么少。」 「应该是因为今天没演出。」 夏正行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白色的耳机线落在祁飞的手上。 在完全垂落之前,三颗苹果味的棒棒糖铺在了白色的耳机线上。 「说好了今天早上给你的。」 夏正行笑起来,眼角弯下的弧度跟小汪的一模一样。 乖巧得有些可爱。 「我先走了。」 祁飞攥紧糖。 靠。 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不知道是因为糖,还是因为刚刚夏正行那个同类般和煦的笑。
第76页 「祁飞。」 黄豆的声音打断祁飞的思绪。 「快找家咖啡店,说好了你要请我吃饭。」 「行行行。」 祁飞把夏正行的手机和棒棒糖塞回口袋。 黄豆研究了半天菜单,就点了个鸡肉卷。 祁飞嘆了口气,给他再加了三明治和牛肉。 就黄豆那运动量,鸡肉卷能顶个屁的饱。 「领过工资,你放开吃。」 祁飞把棒棒糖塞进嘴,看着黄豆吃东西。 怎么看怎么就像是疯狂进食的博美。 祁飞时不时转过头看向咖啡馆的玻璃罩外。 没有可疑的人。 咖啡馆的位置很好,但凡有人要进体育馆都会经过这片,但是这群人里显然没有那四个身形不正的背影。 「你在找那四个痞子?」 黄豆擦干净嘴。 「你喊我来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们?那群人又不傻,肯定不会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动手...」 「嗯。」 祁飞点头。 「但不排除可能性。」 「你太敏感了吧?」 黄豆把脑袋搁在桌上。 「反正如果是我,肯定不会挑今天闹事儿,又不能捞到什么好处。」 「让刘云害怕就是他们的好处。」 祁飞看向黄豆。 长久地对视。 黄豆应该能读懂她的眼神。 果不其然,黄豆立马坐直身。 「祁飞...你换目标了」 「嗯。」 祁飞点头。 「一个换成四个?」 黄豆挑起眉。 「够刺激啊,我喜欢...反正最近陈越那垃圾也有人收拾了。」 他不说陈越祁飞都快忘了这号人了。 「陈越家里出事儿了,好像被查了,房子都被撤了...不说这个,你有没有具体的计划?」 黄豆把跟前的咖啡挪开,凑近祁飞。 「定在哪一天,什么地方?」 「还没有。」 祁飞叼着棒棒糖。 「他们四个人没有具体的行程,没有固定的工作,连居所都不固定,比较难搞。」 「是有点儿。」 黄豆晃着退,把手指放在桌上敲动。 「没事,最近我有空,我去跟跟。」 「找人和你一起跟。」 祁飞抬起眼。 「他们用刀。」 虽然用得很烂。 「当然。」 黄豆点头。 吃完一根棒棒糖后,祁飞用糖纸把棒子包起来,扔到垃圾桶里。 她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划动开屏幕,时钟已经走到了十点四十五分。 「这是班长的手机吧?」 黄豆凑过脑袋看了一眼。 「真行,竟然把手机直接放在你这儿,还没有设置密码。」 说到这个,祁飞发现夏正行手机的密码确实没了。 上次打开还要输入四个1。 这次划开手机屏幕就直接进入了主页面。 「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你?」 黄豆说得很大声,隔壁桌的人都转过来看向他俩。 「你怎么不拿个喇叭站在桌子上讲呢?」 祁飞抬头。 「我倒是想啊,你又不准。」 黄豆笑起来。 「说真得,班长表现得太明显了,说他不喜欢你我都不信。」 「以后少看点言情小说。」 祁飞皱起眉。 「免得瞎想。」 说到这儿,咖啡店的门铃响起,夏正行走了进来,阳光照在他的侧脸。 黄豆举起手正准备喊他,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马如墨后,又慢慢把手放下来。 他转过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向祁飞。 祁飞踹了黄豆凳子一脚。 「看屁。」 第30章 夏天威胁 烦躁。 不知道为什么烦躁。 然后再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烦躁而烦躁。 当祁飞看到夏正行和马如墨坐在了斜对角的咖啡桌上时, 这股烦躁更强烈了。 就像撕不开糖纸一样。 「他们是不是提前交卷了在对答案啊?」 黄豆低声说话,扭过头。 「但是又不像,没拿本子出来啊。」 「喝你的。」 祁飞面无表情。 「他们聊他们得, 你管他们干什么?」 「祁飞你不吃醋吗,夏正行考完试没来直接找你?」 在黄豆说完之前,祁飞的脚已经踹在了他的凳子上。 这次动静有点儿大,隔壁桌的小情侣被吓得跟着抖了一下。 祁飞深吸了一口气。 「少看点言情小说。」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 黄豆皱起脸, 喝了一口咖啡,被苦得脸皱巴得更厉害。 「你知道今天我爸生日吗?」 他说话的同时, 祁飞的视线不自觉飘到了斜对角的桌上。 盆栽挡住了夏正行和马如墨的身影,间或传来了谈话声, 但是听不分清。 「你知道今天我爸生日吗?」 黄豆再次问道。 祁飞的视线这才落在他脸上,皱起眉。 「你有爸爸吗?」 「不是,我说的是那个写小说的, 笔名叫今天我爸生日, 我记得上次跟你说过。」
第77页 「你说他写得很不好。」 祁飞喝了口咖啡。 「岂止是不好, 简直就是破烂。」 黄豆拿着糖包往咖啡里加糖。 「去年我不小心买了他一本小说, 到现在还没能看完,太他妈难看了。」 「这么长时间你还没看完, 这得是有多难看?」 祁飞的视线在盆栽和黄豆的脸上来回游移。 「不好看就别看了。」 「不行啊。」 黄豆的汤匙在咖啡里搅拌。 「他已经挑起我的胜负欲了, 我还非得就要把他的书看完,不看完我名字就倒着写。」 「豆黄。」 祁飞开口。 黄豆傻呵呵地开始笑。 与此同时,服务员走到斜对角的咖啡桌,递上了咖啡和蛋糕。 「他们怎么还喝上了啊?」 黄豆扭头。 「班长这次真不得劲儿, 我们俩还在这等着他呢,要不我去喊他?」 黄豆刚抬起屁股,就被祁飞的眼神给瞪得重新坐了回去。 祁飞把手塞进口袋里,烦躁地用手摩挲着刀柄。 为什么要烦躁? 祁飞也不知道。 看到马如墨坐到夏正行的对面,祁飞觉得很违和。 就像是西红柿炒蛋的时候放了醋一样不对味。 可这他妈的又关她什么事。 「祁飞你现在是不是特烦躁?」 黄豆凑近脸,笑得脸都皱着。 「是不是觉得特别不对劲儿。」 「对不对劲儿我不知道。」 祁飞看向黄豆。 「你要是再这个表情,我就得特别想打你了。」 黄豆立刻把脸缩回去。 「别这么严肃啊。」 黄豆闭起嘴,然后慢慢嘴角上扬,开始笑得前俯后仰。 隔壁的小情侣又开始频繁看向他们桌,女的干脆往里面挪动了一个位置。 「祁飞,我玩儿你呢。」 黄豆抬头。 「比赛前班长就跟我说了,比完赛后他要跟马如墨讨论学校竞赛训练的事儿,两个学校要搞合作,我故意没跟你说。」 他用手指着祁飞。 「上当了吧?」 祁飞看着黄豆。 长久地沉默。 看到祁飞的眼神后,黄豆上扬的嘴角逐渐僵硬在脸上。 他低下头。 「我错了。」 祁飞觉得黄豆要是再说晚一秒,她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举动来。 能吓跑隔壁桌情侣的那种。 「豆黄,我还是那句话,以后少看点言情小说。」 嘴上这么说,祁飞心中的躁郁感却如同潮水般褪干净了。 不知道怎么来的就算了。 到最后,也不知道烦躁是为了什么走的。 「我这不是...」 黄豆抬起头看向祁飞,话没说完,他的视线落在了祁飞身后的玻璃上。 「靠。」 黄豆骂出了一句脏话。 祁飞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四个身形不正、十分熟悉的背影。 戴铁环的大哥,多疑的胖子,高瘦的黄毛和肌肉发达的平头。 靠。 祁飞握紧口袋里的刀柄。 心里升起一股僵直的凉气。 他们真得跟来了。 太阳穴开始跳着疼。 他们...真得在找夏正行麻烦。 一想到这儿,祁飞感觉自己的血液都麻了。 「跟吗?」 黄豆问道。 祁飞没回答。 三秒后,她站起身,推开门直接跑了出去。 这一串动作祁飞做得一气呵成,出去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结帐。 四个痞子的身影被掩盖在了人群中。 祁飞环顾四周。 她在喷泉那儿找到了大哥的身影,但是其他三个人都不见了。 他们能去哪儿? 祁飞戴上卫衣的帽子,也顺着人流隐藏在人群中。 她慢慢靠近戴铁环的大哥,然后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下来。 他们来体育场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阻止夏正行的考试?还是为了偷袭? 还是绑架... 祁飞越想越离谱。 其他三个人从人群中回到喷泉的地方,手里拎着皮夹子。 「靠,大哥,就两百块。」 「你们弄了这么长时间就弄到两百块?」 大哥一个巴掌就扇在胖子的脸上。 胖子不生气反而挤着脸开始笑。 「大哥你别生气,主要刚刚那个是个老头儿,搜了全身上下也没搜出个毛东西,踹了一顿才回来。」 黄豆也顺着人流走到了祁飞身后。 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装作是在交谈中。 祁飞背对着痞子,黄豆正对着他们。 「他们开始走了。」 黄豆说完后,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而后默契地转过身。 他俩跟在痞子四个人的后面走出体育馆,转弯来到了街道。 人很多,不方便动手。 痞子们拐弯走进一个巷子,人越来越少。 祁飞和黄豆不能跟得太近,只能远远得看着。 「你说...」 黄豆低声说话。 「这儿不会是他们的老窝吧,这群人知道夏正行要来比赛,所以就出来看看能不能碰到?」
第78页 黄豆说得不是很有理。 如果真是这样,今天他们就可以动手了。 巷子人这么少,也没有摄像头。 甚至不用等到晚上。 祁飞塞在口袋里的手攥紧,拇指在刀背上擦过。 她走上前,脚步也越来越快。 痞子四个人的身影在转弯口消失,那一剎,最好的时机似乎来了。 这是祁飞小时候被教了无数次的角落袭击。 在敌人视线的死角冲上去,不要有半点犹豫。 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冲过去。 死角。 偷袭命脉。 那一剎,祁飞把刀从口袋里掏出来,刀在手中旋转,她正要冲出去,背后一股力量直接把她往后拽。 祁飞下意识地反握刀,低着头往后转身,刀刃在阳光下闪银光—— 看到是夏正行后,祁飞的手一抖。 刀立马偏离轨迹,擦着他的衣服蹭过去。 「祁飞。」 夏正行拽着祁飞的手腕,表情是祁飞从没见过的严肃。 他似乎生气了。 「你在找他们...」 夏正行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从你跟着我过来,你就在找他们。」 他们两个僵持在原处。 祁飞愣了愣,把握着刀的手塞回了口袋。 「真可惜,就差一点了...」 黄豆在一旁嘆了口气。 「先别生气,都先别着急。」 黄豆开始睁眼说瞎话。 「其实都是巧合,正好那群人经过这个巷子,然后正好我们看到他们,祁飞又正好不小心拿起刀。」 说完后黄豆自己先靠了一声。 自己都不信。 「算了,你们聊,我先回去结帐。」 「祁飞。」 夏正行开口。 他眼睛里的情绪快要捅进祁飞的心里来。 「你这次答应我回家住,是不是因为他们...你的目标变成了他们?」 一阵见血。 祁飞找不到话来反驳。 「因为我...你的目标变成了他们」 夏正行往后退了一步,眼眶有些红。 听到这话,祁飞立马抬头。 「不是,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 夏正行继续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两个人隔空对视,祁飞想说些什么,话却卡在了喉咙眼。 一阵沉默后,夏正行垂眼。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该分开一段时间。」 他们全都愣在了原地。 空气都开始变得寂静。 祁飞低下头,很想发出声音,但是过了许久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好』字。 「我们...」 夏正行缓慢地开口。 「先回去吧。」 「好。」 祁飞握紧口袋里的刀柄,似乎只会说这一个字。 她跟在夏正行身后走到了公交车站。 回哪里祁飞也不知道,但是脑海中一直迴旋着夏正行刚刚说的话。 确实,他们本应该分开。 但祁飞不知道分开的契机竟然是这样。 公交车门打开,他们一前一后走上公交车,并排坐着。 车上人不是很多,后排座位基本都是空的。 夏正行垂着头,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很沉默的气氛中。 祁飞的大拇指摩挲着口袋里的刀背。 不应该是这样。 责任不在夏正行,错误也不在夏正行,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祁飞。」 夏正行率先开口。 「我们谈谈。」 「好。」 祁飞回答。 今天她好像只会说这么一个字了。 祁飞捏紧了刀柄。 她抢在夏正行说话之前开口。 「这件事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祁飞用眼神用力地看向夏正行。 「我选择谁,我要做什么,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之前他们四个受伤进医院,也是你。」 这句话夏正行用的是陈述句。 「是。」 祁飞没犹豫。 她补充了一句。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们本身。」 祁飞把脚伸长,摊在车座下,让自己佯装成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的恶犬计划...」 夏正行的眼神落在祁飞的手心两个刺青上。 遒劲而又显眼。 「一定要进行吗?」 这句话祁飞曾经问过自己无数遍,得到的答案永远是『一定』。 心理老师也曾经说过,如果想挣脱梦魇,就要找到问题的本源。 而祁飞的本源,就是在本该死的时候没有去死。 祁飞是一个不应该存在于世界上的人。 无解。 所以才一直逃脱不了恐高的惊慌。 还有一切嘈杂而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坐在前座的老大爷咳嗽了好几声,整个车椅子都在震动。 就是这种咳嗽声。 她的存在就是这种无奈而衰老的咳嗽,预兆着一切即将到来的恐慌。 「一定要进行。」 祁飞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告诉夏正行这件事。 当初的祁飞以为夏正行只是一个过客,只会平平淡淡得经过她的生活,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第79页 谁知道现在她的恶犬计划竟然也开始围绕着夏正行。 就像某种不可挪动的命运轨迹。 这是恶犬的归宿。 祁飞看向夏正行。 「就像你学习有自己的计划,上大学有自己的计划,做作业有自己的计划,我也要有自己的计划,每个人的人生都要有计划不是吗?」 祁飞咧开嘴。 但夏正行没有笑,一直定定地看着祁飞。 时间都快被夏正行看凝固了。 「这么跟你说吧...」 祁飞开口。 「你不是想知道我之前的事吗,好...」 祁飞的目光落在了夏正行身后的那块玻璃上。 窗玻璃外各种门店和绿植快速地飘过,飘进来各种食物的香味。 柴米油盐,人生百味。 没有一个味道是属于祁飞的。 「你知道老李吧,就是我们的院长,他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我12岁...12岁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很小,但对原野院来说已经很大了,基本上没有人愿意领养超过5岁的孩子回去,不好培养感情,于是我一直蹲在原野院里。」 「我知道。」 夏正行盯着祁飞。 「你不愿意说就不要强迫自己。」 「我愿意说,我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跟你说。「 祁飞咧开嘴。 笑得像条恶犬。 「我在原野院待了两年后,终于有一户人家要领养我,江晴天你见过吧,就是她爸说要领养我...她家特别有钱,当初我还在想,这下好了,该有无穷无尽的糖可以吃了。」 车鸣声探入回忆。 江仁其实算个好人,放到古代,不说能成为明君,起码能算上一个仁君。 可惜过于听信小人之言。 他把祁飞带回去的那一天,祁飞看得出来江仁是真心实意想要资助他们这些穷孩子。 虽然说话不多,但给祁飞安排的房间和待遇不比江晴天差。 但这也捅了江晴天和许盈盈的心。 一开始祁飞还奇怪许盈盈那么知书达理的女人为什么能养出江晴天这么泼辣的孩子。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叫一脉相承。 江仁经常出差,一年到头没几个日子待在家里。 许盈盈就是家里的女主人。 江仁离开家的第一天,许盈盈直接对着祁飞问,是不是对江家的房产和公司感兴趣。 他妈的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儿。 能懂个什么房产和公司。 祁飞说不是。 许盈盈却成天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祁飞觉得许盈盈可能肥皂剧看得太多了。 那种黄金八点档的富豪抢房子剧。 江仁给祁飞安排的房间很大,但是他一走,那个房间就被许盈盈给锁起来。 餐桌很长,但是江仁一走,许盈盈就不准祁飞在一起吃饭。 家里僕人很多,但是江仁一走,许盈盈就让那些人不要理祁飞。 无论祁飞有什么需求,他们都会装成看不见。 曾经,祁飞发烧发到浑身发软,但就是找不到感冒药。 偌大一个房子,翻遍了所有的柜子,最后拖着发烫的身子躺在沙发上。 烧了一晚上,差点给她烧晕了。 从那天起,祁飞就对感冒有一种牴触心理。 感冒原来也能这么恐怖,也能差点毁了一个人的神志。 江仁虽然在外地,但是会给祁飞寄回很多礼物。 每次礼物都会在送到祁飞手上之前被江晴天拦下。 她当着祁飞的面踩个稀巴烂。 虽然祁飞不太在乎礼物到底是什么,但毕竟都是钱买的,看着就觉得这娘俩实在太败家。 哪怕抢去自己用也行啊。 这大概就是有钱人。 「平常她们不让我睡在自己的房间,你知道许盈盈让我睡在哪儿吗?」 祁飞抬起头看向夏正行。 「让我睡在狗窝里。」 夏正行放在腿上的手勐得一颤抖。 肉眼可观测的那种。 「别这么紧张,没有你想的那么惨。」 祁飞笑起来。 「有钱人家的狗窝其实比穷人的卧室要大多了,那条拉布拉多比黄豆还爱干净,跟它待在一起比天天看着江晴天和许盈盈好多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 祁飞抬头。 「我跟狗在一起生活,竟然比跟人一起生活要舒服,跟它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我好像...能忘掉心里的一切杂乱的情绪,能忘掉不好的回忆...它们不会跟你说你应该怎样,你不能怎样,不会跟你说什么道德法律。」 越往后说祁飞说得越快,嘴里发瓢。 「反正就是舒服...所以当我被江仁从家里赶出来后,我就去刺青店,在自己的手心刻下了恶犬这两个字。」 「奇怪吧?」 祁飞咧开嘴。 「但是我就想这么做。」(球球的喵) 祁飞用右手手指在左手的刺青上划着名。 「这就是恶犬计划前两个字的由来。」 这句话落下后,公交车响起了『宁家站到站了』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站,但祁飞站起身。 「今天就讲到这儿...」 夏正行立马跟着祁飞站起身。 祁飞伸出手把他按着坐下。
第80页 「你坐着回家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祁飞用一种僵硬的力气将自己的嘴咧到最大。 「我讲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所有的计划都与你无关,还有...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应该分开一段时间。」 祁飞没有给夏正行反应的机会,直接跳下了公交车。 车门在夏正行追下来的前一刻被关上。 他们两个隔着窗玻璃对视。 很近。 却又很远。 心力交竭这个词今天终于被祁飞体会到了。 刚刚说完一大段蒙着尘灰的故事,没有力气再去等公交车。 她拿起手机叫了一辆计程车,直接回到原野院。 小豆芽他们看到祁飞回来,尖叫着拿着网球拍飞奔出来。 左一圈右一圈得把祁飞围起来。 搞得她酝酿了半天的悲伤情绪全被一群尖叫声给挥走了。 「哪儿来的网球拍?」 祁飞弯下腰接过小豆芽手上的网球。 她拍了拍,有点儿破旧,反面已经翻出网。 「黄豆给我们的,也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丑死了,也不知道给我们买个新的。」 小豆芽摁着自己的鼻子说话。 「行了行了。」 祁飞把网球拍还给小豆芽。 「改天让他帮你们拿过去修修。」 「干嘛修啊,直接买一个新的不就好了!」 小豆芽鼓起嘴。 「你倒是阔气啊大小姐。」 祁飞笑着往房间里走。 没吃中饭,肚子里空落落的,但没有半点饿意。 含了块糖在嘴里,头脑就开始浑浑噩噩。 想要睡觉。 不行。 祁飞站起身。 再睡就要变成猪了。 脑袋有些发胀,嗓子也有点痒,祁飞总感觉这是感冒的前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祁飞的肚子里又开始反酸。 推开门走到原野院的杂物房里,光线变暗,黄豆的沙袋垂在屋顶的中央。 祁飞绕过各种铁板往里走。 其实每次看到黄豆的沙袋,祁飞都有一种想用刀刺破的冲动。 沙子慢慢流出来应该会很好看。 说不定能够媲美血水流出体肤。 为了防止黄豆跟她闹,祁飞还是忍住了。 祁飞跨过一个翻在地上的缝纫机,走到自己的那片区域。 桌子底下都是各种刀,有的已经上锈,有的刀片已经弯曲,质量大多不是很好。 都是她以前用废了的刀。 现在看到它们,祁飞几乎还能想起刀刃上附着的各种回忆。 抽屉里空荡荡的,基本上能给她练刀的东西都被她给磨完了。 只剩下一盒巧克力。 应该是黄豆吃剩下的。 翻到巧克力盒子背面,过期了。 祁飞松了口气,把巧克力抽出来。 刀片划过巧克力的表层,巧克力的皮屑往下掉落,一点点得铺盖在桌面上。 房间里很暗,有铁锈味,也有一股灰濛濛的沙尘味。 巧克力的甜味顺着刀往上爬。 祁飞握着刀的时候习惯反握,刀刃朝里,刀尖朝下,而刀柄的顶端则是抵着她的大拇指。 所以她的大拇指中部有一层茧。 这样握刀会让祁飞有一种安全感,反握的角度让她的手和刀柄、刀刃之间形成一种非常稳定的平衡,以至于刀不会轻易从她的手中掉落。 祁飞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巧克力的屑子掉落得也越来越多。 密密麻麻得落在桌上。 巧克力不再是巧克力,而是有着各种基底的血肉。 祁飞的力度里带着些发泄,「砰」得一声,把最后一节巧克力用刀柄的顶端砸成黑色的浆。 房间里安静到只剩下的刀柄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祁飞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疯子。 一条在黑暗中发狂的恶犬。 她开始咳嗽,嗓子发干。 祁飞慢慢从肺腑中吐出一口气,趴在桌子上。 眼睛落在曾经用废的那些刀上,突然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可笑得如同被那些刀尖被捲起的废铁。 没有半点作用,却还拼命地想要散发光亮,想要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可废铁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恶犬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他妈的她自己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屁都没有。 就剩下恶狠狠而又空虚的吠叫。 祁飞开始笑起来,可以说是大笑。 这种笑声像极了犬吠,在黑暗中虚张声势,又是大声而又是苍凉。 她呛进了很多灰尘和铁锈味。 桌子上的巧克力皮屑洒落到地上,虽然带着甜味,但早就过期。 粘稠的黑暗正如粘稠的、过期的巧克力。 只会让人发腻,然后生病。 最后逐渐病态而无可救药,成为泥泞中的恶犬。 听到手机的响静后,思绪戛然而止。 剎那间,如同有人拉住了阀。 喉咙发干。 祁飞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你有一条微信来自夏正行』。 好像每一次当祁飞想彻底享受黑暗时,这个名字都会出现。 祁飞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懵了不知道有多久。
第81页 直到手机屏幕完全暗淡下来,祁飞这才伸出手指再次点亮屏幕。 打开微信,她发现夏正行给她发了一段很长的微信。 长到祁飞以为夏正行把作文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祁飞从上往下看,全是关于今天的那些对话,那些回忆。 看到一半祁飞眼睛发酸,再次摁掉手机屏幕。 夏正行说对不起。 可真正该说对不起的是她。 夏正行说只想让她好好的。 可祁飞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好好的。 早在很久以前,祁飞的人生就註定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只能跟过期的巧克力皮屑一样,被埋在尘灰里。 祁飞看着手机屏幕,几乎能想像得出夏正行后半段写得是什么。 正因为知道,所以不敢看。 过了没多久,手机屏幕又亮了。 这次祁飞动作很快,立刻打开手机屏幕。 但来信的不是夏正行,而是刘云。 -小飞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夏正行有点怪怪的,我也不知道找谁商量,只能问问你... 刘云给祁飞传了一张图片。 -总感觉他最近高考压力太大了。 图片里是一张写着几行字的纸。 带着连笔的行书,一看就知道是夏正行的字。 上面写着—— 『如果你不肯过来的话,那我就去找你。』 刘云继续发消息。 -这是我在他书里找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 刘云的消息没有间断,微信的提示音一条接着一条。 -还有啊,刚刚吃中饭,他突然问我杀人要判几年刑,把我吓得要死,还以为是高考把他给逼疯了。 祁飞听到这话,心里勐缩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打字。 -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问了。 刘云回得很快。 -他说他最近看了一本小说,里面主角杀了人,但是主角的朋友却主动替主角承担罪罚,进了监狱... -你说他最近都看了些什么小说,该不该把他的课外书都收起来? 祁飞盯着刘云不断发过来的对话框,心跳越来越快。 脑子里开始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她手指一颤动,立马重新翻到夏正行刚刚发的那段话,直接划到最下面。 她慌乱地看着,眼睛抓到一个关键词。 『威胁』 看到最后一段话的时候,祁飞几乎忘了该怎么唿吸。 『我已经不想再假装不在乎你的计划,也不想再为了这些事情不得不远离你。』 『如果你非得实施这个计划,那你就进行吧,无论是谁你都可以动手,而我也做好了非得掺和进来的准备,只要你敢做,我就敢让警察认为这些事都是我做的。』 『这是我的威胁。』 看到最后一句话,嵴椎骨传来一阵发麻的感觉,从下而上往上爬。 祁飞腾得站起来,凳子被她踢翻,「砰」得砸在了地上。 心里的感觉先是荒诞,而后慢慢演变成后怕。 夏正行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祁飞一向知道。 心思缜密到过分,永远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好像跟着她学坏了。 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后悔如同潮水一般袭卷而来。 房间里灰暗的灰尘味充塞入祁飞的肺腑,她的视线落在了地上的巧克力皮屑上。 她到底...他妈的为什么要把那些事告诉夏正行? 夏正行又到底到底他妈的为什么一定要管她? 祁飞抬起腿,用力地踹在倒在地上的凳子上,铁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靠啊。 祁飞蹲在地上,头比任何一个时刻都疼。 到底为什么啊? 沉钝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窗外的日光垂落到屋角,祁飞这才撑起发麻的身体站起来。 祁飞推门。 她现在的神情肯定非常不好,吃晚饭的时候连小豆芽都不敢和她说话。 没有胃口,喝了几口水就不想再吃任何东西。 祁飞也弄不清自己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脑子里绷着一根筋。 如果再多一股力量来拉动,那根筋就会彻底崩裂。 难受,胃里泛酸。 这种不太妙的状态让祁飞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自己犯病的前兆。 黄豆显然也看出来了祁飞的低谷情绪,坐在她身旁一声都不敢吭。 吃完后,祁飞和小豆芽他们走去院子。 一群人沿着墙蹲成一排。 他们抬头看向天,没有几颗的星星。 「祁飞。」 黄豆开口。 「难受吗?」 「还行。」 祁飞的喉咙有些哑。 很难受。 「要不要让老李带你去看看老师?」 黄豆口中的老师就是心理医生。 祁飞和他曾经都去看过。 人和人的体质真得不一样。 黄豆这个没心没肺的,甚至不用吃药就能活成现在这个乐呵样子。 祁飞吃了那么多瓶瓶罐罐的药片,活得却像个傻逼。 「不想去。」 祁飞叼着根棒棒糖在嘴里。
第82页 「没有一个靠谱的。」 「老李这人确实不靠谱。」 黄豆说着。 「这铁毛公鸡,上次好不容易给我们带了点儿巧克力回来,竟然还都是过期的,差点没把我给气死。」 过期的巧克力。 带着铁锈味的过期的巧克力。 「他多久没回来了?」 祁飞问道。 「半个月了吧。」 黄豆『嘶』了一声。 「也不知道去哪儿鬼混去了。」 他话刚说完,原野院外传来车鸣声,连带着门口大爷高昂的叫声。 「说了不让你进去,你们不能进去!」 「是老李吗?」 祁飞站起身。 「应该不是,门口大爷又不会不让老李进来。」 祁飞和黄豆往外走。 看到门口看到那辆宝马后,祁飞就立马转过身往回走。 牙疼。 「祁飞!」 一句响亮的叫声从宝马里传来。 江晴天从宝马里走下来,手里拎着个粉蓝色的盒子。 她经过保安大爷的时候,用力瞪了他一眼。 祁飞看在眼里,皱起眉。 本来就不怎么舒服的脑袋开始跳着疼。 江晴天把粉蓝色的盒子递到祁飞跟前。 祁飞抬起眼。 「这什么?」 「不至于吧你,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记得?」 江晴天开口。 「今天四月八日啊,是你被领到我家的日子,你生日啊。」 江晴天拿着粉蓝色的盒子在祁飞眼前直晃。 「虽然现在你已经不住我们家了,但是我和我妈还是觉得应该送个生日礼物给你。」 粉色和蓝色。 粘稠得混合在了一起。 脑子里紧紧绷着的那一根筋终于随着粉蓝色的晃动而断裂开。 祁飞几乎能听到脑子里「啪」得一声。 祁飞眯起眼,接过粉蓝色的盒子,直接看向江晴天。 「你是不是不来膈应我心里就不舒服?」 祁飞觉得自己的神情肯定很可怕,要不然江晴天也不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包装带的质感很好,被她捏在手里的时候竟然半点都不硌骨头。 「你是不是觉得...」 祁飞走近江晴天。 「这种感觉特别好?」 祁飞往前走一步,江晴天往后退一步。 人类到底是一个非常健忘的物种。 当初她走出江家大门时还是做得不够狠,要不然江晴天也不会把找麻烦做得这么理所当然。 「祁飞!」 黄豆在祁飞后面喊了一句。 「冷静点儿!」 他该是看见了祁飞放在兜里握紧刀柄的手。 也就在这叫声中,江晴天开始跑起来,高跟鞋在地上「咯噔」划过响声,打开车门后她如同兔子般跳到车上。 「周叔,开车!」 江晴天喊道。 祁飞也跟着跑过去。 在车子开动、车窗上升的前一秒,她把手里粉蓝色的盒子用力甩向了车窗的缝隙中—— 「砰」得一声,祁飞的胳膊因为反作用力勐得往后甩。 盒子直接沖向车窗内,正中江晴天的脸,非常响亮的一声。 然后就是江晴天马一般的尖叫声。 祁飞跟上去还想踹车,黄豆立马跑着把她拉回来。 「行了行了,你以为你是超人呢,还追车!」 黄豆放慢语速。 「祁飞,冷静点!」 祁飞挣脱黄豆的手臂,血气慢慢从脑袋往下滑,暴躁的情绪也逐渐变淡。 「不要跟这种垃圾人生气。」 黄豆说道。 是啊。 往常的话,就算江晴天再刻薄,她也不会生气。 偏偏江晴天今天要这么撞到枪口上。 祁飞松开口袋里的刀,转身重新回到原野院。 黄豆和一众看热闹的小萝蔔头跟着她回去。 就像没有任何事发生过一般,他们重新在墙边蹲成一排。 天上没有几颗星星,更暗了。 小豆芽凑近祁飞。 「祁飞...」 小豆芽轻声说。 「生日快乐。」 鼻子有点酸。 祁飞抑制住心里麻涩的感觉,看向小豆芽黑白分明的眼睛。 「今天不是我生日。」 「那你的生日是哪天?」 小豆芽问道。 「我没有生日。」 祁飞低声说着。 「就跟你们所有人一样。」 小豆芽愣了愣,然后慢慢点头。 「是啊,我们都没有生日。」 是啊。 原野是片荒原。 荒原上烧满了野草。 祁飞觉得黄豆说得对,她最近状态不太好,确实是应该去看老师。 一到上学的日子,想到要躲着夏正行,祁飞连糖都不想吃了。 校园这么大,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 迷茫感铺天盖地裹着祁飞,嘴里发苦。 不知不觉中,祁飞走到校医室外,打开门后,一股温柔的甘菊味卷过来。 看到只有医务室老师一个人后,祁飞松了口气。 老师温柔的目光透过眼镜落在了祁飞的身上。 「小飞,来休息吗?」
第83页 「不。」 祁飞拽过一个凳子,坐到老师跟前和她面对面。 「来找你聊聊...」 祁飞说得缓慢。 「心理谘询。」 「好。」 老师稍显惊讶地推着眼镜。 「你说。」 「我...」 祁飞思考着怎么措辞,词库里搜刮不出几个有用的汉字来。 干脆直接开口。 「我以前跟狗一起生活过,睡在狗窝里长达两年的时间。」 这么一开口。 显得她更像一个神经病。 祁飞抬起眼看向老师。 「但其实这不算什么,因为我有着比这个坏太多的经歷,只有我自己知道...」 祁飞在用事实掩盖事实,她摊开手心,露出恶犬两个字。 「我有一个计划,也有一个很重视的人。」 祁飞的手指落在了恶犬两个字的中间。 「但现在,那个很重要的人要破坏我这辈子最重要的计划...我该怎么办?」 祁飞说得语无伦次,她抬头看向医务室老师。 也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听懂。 意外得,医务室姐姐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眼神依旧非常柔和。 她顿了顿,盯着祁飞,只说了一句。 「当你来找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心中就有答案了...不是吗?」 第31章 找到你了 一针见血。 心犹如被刀搅动。 其实祁飞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所有的烦躁都是来自于计划的轨道发生了偏移。 因为夏正行而发生了偏移。 医务室姐姐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牛奶给祁飞,上面铺着甘菊。 「加油。」 医务室姐姐看着祁飞。 「小恶犬。」 恶犬这个词本来兇狠狠的,突然加了一个小字后, 怎么听都有股装凶的劲儿。 本来皱着眉的祁飞都忍不住笑起来。 沉钝的心情在甘菊香中似乎放轻了一些。 推开门走出去后,祁飞的眼睛中终于渗进了阳光。 虽然只有一点点。 离开前祁飞问了句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医务室姐姐没有给她准确的回答。 只是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 是啊,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其实祁飞的人生中必要的事情只有一件—— 在一个特定的日子中,以特定的方式死去。 之所以有恶犬计划, 就是因为她想在死之前在这个世间留下一点点痕迹。 其实...这个计划不一定需要通过杀人来实现。 祁飞走到操场,看着人来人往的身影, 思绪开始飘渺。 如果为了杀人而杀人,确实本末倒置了。 要想留下痕迹的话,其实可以通过其他的方式。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 祁飞相信夏正行一定会记得, 刘云会记得, 卫风会记得, 黄豆还有原野院里的那群孩子也会记得。 他们会记得从前有一个叫祁飞的,很古怪, 是条喜欢乱吠的恶犬。 脑子里的想法揉成一团迷雾, 一会儿是曾经,一会儿又假想到未来,祁飞握紧手心间恶犬两个字。 不知不觉中,祁飞走到操场的观众席台子旁, 她撑起栏杆跃上台子。 操场上的人累死累活得测着八百米,有几个落在最后的干脆放弃,直接绕着操场走。 祁飞移开视线,抬起头往上看。 天空一望无际,云彩不是很多,只有飞机飞过的时候留下的几道轨迹。 十月二十二日。 想到这个,祁飞拿起手机,点开机票平台。 手动输入十月二十二日去泰国的机票。 平台上蹦出几个字『十月份的机票还没有可以开始预约』。 祁飞盯着手机发呆,直到操场上的发令枪再次响起,她才后知后觉地把手机屏幕关上。 现在是四月九日,距离十月二十二日只有六个月左右的时间。 日子这么近了。 祁飞从口袋里掏出医务室姐姐给她的牛奶,吸管插进去,牛奶顺着吸管流入口腔。 说不出有什么味道。 蛋白质酒。 一想到这个,祁飞咧开嘴,像条恶犬般笑着。 其实真得没有必要纠结啊。 日子都这么近了。 明明她只是一条还有六个月就要走到生命尽头的恶犬,想东想西还有什么用呢? 祁飞喝着蛋白质酒。 明明恶犬最擅长伪装,明明恶犬最不在乎束缚。 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医务室的姐姐说得对,到现在她就是在本末倒置。 她想要被人记住,她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为了计划而计划。 她为什么非得杀一个人。 她又为什么非得把夏正行往外推。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交流的人类。 好不容易发现的... 祁飞打开微信朋友圈。 配了一张空白的图,只有四个字。 -想去泰国。 发完后,祁飞盯着自己这第一条朋友圈,盯着那张相当于虚无的空白图,盯到太阳的光圈快要从屏幕的反射中弹到她眼睛里。 一个贊和一个评论跳在了评论框里。 最新的贊来自夏正行。
第84页 最新的评论来自黄豆。 -还没有到时间。 又来了一条评论,卫风发来了一群问号。 -等高考完带你去。 祁飞关上手机,阳光太强烈,快让她忘记自己的存在。 晚上在店里看完店后祁飞没有留在阁楼,直接回了原野院。 夜色里,一群小萝蔔头和黄豆蹲在墙角,手插在口袋里,动作一致地抬头看星空。 今天的星星依旧不多,寥寥落落地散在星空中。 寒碜到让人快忘了曾经星辰漫天的日子。 「起来。」 祁飞踢了一脚黄豆的脚。 「能不能干点儿正事?」 「干什么正事啊...去泰国吗?「 这句话落下后他们两个人都愣了愣。 祁飞率先开口。 「到时候你别去。」 他们两个人走到小沙包旁。 树上架着的鞦韆已经生了锈,一片斑驳接着另一片斑驳。 远处传来唢吶吹动的声音,曲调是『世上只有妈妈好』,不知道这片是什么习俗,人死了后唢吶调子只会是这首。 吹得歪歪扭扭,要不是听多了压根就听不出调子。 黄豆坐到鞦韆上,树枝开始晃动,铁鞦韆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拽着螺丝帽往外拧。 黄豆靠了好几声,立马从鞦韆上站起来。 「这鞦韆什么动静,都可以拿去拍鬼片了。」 唢吶声没停。 声音离原野院越来越近。 当初小柔死后,棺材从原野院里抬出去,唢吶声也在原野院外吹了很久。 这个季节真得很容易死人。 黄豆盘腿坐到祁飞身旁,把腿放在沙坑里,用脚跟在沙子里磨。 特别是老人。 好不容易把冬天挨过去,却偏偏多在春天里死去。 祁飞把手插进了兜里。 也许他们就在等春来吧。 等到了。 也就愿意走了。 说完这句话,唢吶声也渐渐远去。 唢吶一吹,就该有人走了。 听着这唢吶声,有的时候祁飞也会想,等她死后,会有人抬着她的躯体晃过原野院吗。 唢吶声还会是歪歪扭扭压根不成形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吗。 是火葬还是土葬。 这么想着,东边的夜空中升腾起一朵灿烂的烟花,慢慢地晕染在并不明亮的夜空中。 红色,蓝色,紫色,橙色... 颜色在眼中分散开。 明明唢吶声才刚刚散去,烟花就亮了起来。 悲凉和欢喜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界限分明,却又融合在一起。 「黄豆。」 祁飞开口。 「对不起。」 几秒的沉默后,黄豆的胳膊撑在腿上。 「对不起什么?」 「有关那个计划...」 祁飞的声音有些紧。 「取消了。」 「取消了?」 黄豆的声音扬起,很快又落下。 「取消就取消呗,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啊。 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祁飞。」 黄豆说道。 「原来你的计划里是不是也有去泰国这一项?」 「嗯。」 祁飞点头。 十月二十二日。 黄豆知道这个日子。 「你胆子真大。」 黄豆抽了口气。 「我反正是不敢再去那个鬼地方,一想到就难受。」 他接着问。 「你非得去吗?」 「非得。」 祁飞看着黄豆。 「他们来喊我了,这种感觉今年尤其强烈。」 黄豆盯着祁飞。 「祁飞,别去。」 祁飞也盯着黄豆,想起小时候一些琐碎的事。 他们两个好像天生气场就很相近,还是萝蔔头的时候就喜欢蹲在一起发呆。 那时候黄豆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祁飞的身上也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就像一对双胞胎。 祁飞没有回答,黄豆嘆了口气。 烟花又在黑夜中炸裂了开来。 「夏正行给我发消息了,他在问你的情况。」 「嗯。」 祁飞应声。 「他还给你买了糖,放在了我书包里来着,但是被那群小萝蔔头给翻出来分掉了。」 「嗯。」 祁飞把手放在腿上。 祁飞转过头看向黄豆,烟花下他的轮廓不是很分明。 「黄豆...」 「你会记得我吗?」 这样问的祁飞只是在加深自己取消恶犬计划后的安心感。 黄豆垂下眼,愣了好久,缓慢地点头。 「我会永远记着你的。」 祁飞伸出手—— 捏住黄豆的脸,用力地掐了一下。 「哇靠!」 黄豆把他的脑袋往后缩,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到沙坑里。 「祁飞你勐得吓人啊!疼死我了!」 婴儿肥的脸就是好捏。 祁飞站起身。 天上的烟火散开。 心里有一块地方翘起来,捲起来,最后如同海蜇一般蜷缩起来。 收缩到角落里,不再铺展开。 心中的郁闷已久的心思不见了。
第85页 谈不上消失,但起码躲到了她看不到的地方。 「恶犬计划!」 祁飞吼着嗓子。大声对着天空叫了一声,如同乱吠的恶犬。 「取消!」 「神情病啊你?」 黄豆躺在沙坑里笑。 「祁飞你是不是有病?」 祁飞看着黄豆咧开嘴。 两个人都开始笑,祁飞用脚挑起沙子,全洒在黄豆脸上。 看着黄豆吃瘪的样子,祁飞幸灾乐祸。 去他妈的计划。 恶犬只有六个月的生命了,为什么要管这么多。 最后六个月,就让她好好享受吧。 就让她自私而贪婪吧。 想吃糖的话就买很多糖。 想晒太阳的话就尽情地在院子里躺着。 想要靠近温暖的话... 祁飞的脑海中浮现夏正行的身影。 就不顾后果地靠近吧。 哪怕很短暂,恶犬也想越过黑白交融的线,看一看白色的世界里是不是如同她想像一般,有好闻的气味和欢欣的微笑。 虽然是黑夜,但祁飞头一次这么想见到夏正行。 想对他撒谎。 想假装自己不是一条恶犬。 脑子有的没的都是粘稠的胡思乱想。 疯狂的想法说来就来。 「黄豆你的自行车借我,我出去一趟。」 没等他回答,祁飞直接骑上车往外蹬。 「喂,祁飞!都马上九点了,你要去哪儿啊?」 去完成一件她一直都想做的事。 夜风很凉,车子被祁飞蹬得飞快。 绕着阴暗的路,经由明亮的光线。 因为是周六的晚上,马路上人很多。 跨过一个红路灯路口后,祁飞绕着小路走。 碎石子在黑夜中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骑到艺术区的时候,运动服里已经出了一大通汗。 祁飞跨下车的同时拿出了手机,看向屏幕上的时间。 没有到九点。 幸好。 刘云正准备关门,看到祁飞之后一惊。 「小飞你怎么来了?今天是周六啊,不需要你值班的。」 祁飞喘了口气,看向刘云身后的店里。 「夏正行人呢?」 「之前还在店里,但不巧...」 刘云说道。 「七点的时候去补习班了,怎么,你找他?」 「不是。」 祁飞摇头。 「我就问问。」 祁飞确实不是找夏正行。 「小汪呢?」 祁飞问道。 「我找它。」 「在柜檯底下睡着呢。」 祁飞走进店里,果然在柜檯底下找到了打盹的小汪。 它听到祁飞的脚步声后惊奇地晃动耳朵,睁开眼睛,还没有站起来之前就被祁飞抱进怀里。 「姐,我能把它带走一会儿吗,等会儿给你送回来。」 「好。」 刘云这个好字刚落下,祁飞转身就跑开了。 「那我就先走了。」 「欸,你这孩子记得晚上回家啊...慢点儿骑!」 刘云的叫喊声消失在夜色里。 祁飞本来准备把小汪放在车篓里,但小汪晃悠个身子总盯着地面,跃跃欲试地想要跳下来。 祁飞把它从车篓里拎出来,塞进运动服里,把拉链拉上,只让小汪露出一个脑袋在风里左顾右盼。 车子刚骑起来,小汪像个乱动的西瓜在衣服里窜熘来窜熘去。 吹了一会儿风后,小汪叫了一声,终于不再瞎动。 小汪昂着个脖子开始对着风瞎叫,学着狼在嗓子里哼哼唧唧。 头顶上的几撮毛随风飘摇。 祁飞越骑越慢。 反正学校里一群人在补习,不到十点是不关门的,其实没必要骑得这么急,跟要去投胎似的。 经过石子路的时候,自行车不断颠簸。 每颠簸一下怀里的小汪就嚎叫一嗓子,像是在给祁飞伴奏。 以前倒是没有发现它竟然还有这音乐天赋。 快要到学校的时候,天上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 小汪嚎叫得更欢了,祁飞把帽子戴上。 校门果然开着,祁飞直接骑着自行车从门缝隙中沖了进去,理所当然得连校门口的老大爷都没有反应过来。 大爷该是认得她的。 毕竟祁飞是全校为数不多、在晚自习前就自己给自己放学的学生。 车子停在了操场外,雨越下越大,运动服的帽子早就被淋湿了,没有半点防水的作用。 祁飞干脆把帽子解开,自顾自地走在操场上。 因为下雨,本来在操场上训练的体育生纷纷收好了器械往操场外跑。 只有祁飞一个人是逆着人流往操场里走的。 「阿柴。」 祁飞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显然没有狗答应祁飞。 动脑子动脑子。 祁飞把小汪从衣服里抱出来,放到地上。 一落到地面,小汪就开始撒开短腿在雨水中奔跑。 那潇洒劲儿,不知道还以为它是在驰骋沙场。 果然狗子就得用狗子找。 小汪绕着操场跑了一圈,最后疑惑地停在了升旗台旁的观众席。 撅着个屁股四处张望,视线落在了一个和它长得一模一样的狗子身上。
第86页 阿柴也撅着个屁股,用警惕的眼神和小汪对视。 靠。 这场面简直就像是它们中间隔了一张镜子。 祁飞咧开嘴,忍不住在一旁笑起来。 「真得...」 祁飞笑着。 「太像了。」 操场上完全没有人了。 只有祁飞小汪和阿柴,并排蹲在观众台子下,不知疲惫地淋着雨。 两条柴犬。 一条恶犬。 祁飞一边觉得自己像傻逼,一边又欣赏着小汪和阿柴互相打量对方的场景。 小汪拿鼻子在阿柴的耳旁嗅了嗅,被阿柴用爪子拍开。 两条狗子一边跳到东,一边跳到西,跟扭秧歌似的。 祁飞咧开嘴。 雨水刷拉拉得从天空泼洒下来,就跟有人在头顶上往下灌水。 活生生三条落水狗。 雨越下越大。 祁飞抬起头,任由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浸润她的头髮。 雨珠顺着她的侧脸往下流。 凉凉的,带着湿润气。 「祁飞!」 祁飞睁开眼睛,以为是幻觉。 但是抹开眼睛前的雨滴后,她发现真得有个人影。 远远得。 冲破了雨幕朝她跑过来。 小汪和阿柴也停止了扭秧歌,纷纷转过身,扭着脑袋。 祁飞觉得很惊奇。 这大雨天的,到底是谁竟然和她一样不带伞出来,在雨里大跑。 当看到夏正行的脸后。 祁飞的心漏了一拍。 雨水把夏正行的校服全都打湿了,他显然刚从教室里跑出来,雨水不停地从他的下颌角流下。 好像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看到他了。 但又好像过了很久。 此日经年。 祁飞和小汪阿柴一起抬头,看向夏正行。 「终于找到你了...」 夏正行喘着气。 他朝着祁飞走过来,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弯下腰把祁飞拽入怀里。 祁飞的嘴嗫嚅了几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湿漉漉的人抱在一起。 小汪和阿柴往旁边挪动了几步,觉得很怪异。 夏正行的体温隔着雨水传递到祁飞身上。 这个拥抱有些过于用劲儿,祁飞的骨头被硌得有些疼。 她好像在颤抖,要不然就是夏正行在颤抖。 反正他们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人在颤抖。 「黄豆告诉你的?」 祁飞问着, 「不是,是我妈,她说你把小汪带出来了。「 夏正行的声音响在了祁飞的耳畔。 「我没忍住...「 夏正行重复了一遍。 「虽然说好了不见面,但是我忍不住...」 夏正行的声音很低。 落在耳畔,还带着委屈。 心脏变软。 祁飞眼神乱晃,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雨水响在耳畔。 过了许久,夏正行这才松开祁飞,坐到她身旁。 「欢迎加入落水狗俱乐部。」 祁飞咧开嘴。 雨水扑头盖脸地落下,没有任何要变小的迹象。 阿柴晃着个尾巴,继续跟小汪跳起二人转。 祁飞转过头,隔着雨幕看向夏正行。 「夏正行...」 祁飞开口。 「恶犬计划取消了。」 雨声庞然,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 小汪甩着身上的水,全甩在了阿柴的身上。 夏正行看着祁飞,而祁飞看着从他下颌流下来的雨水。 「真得?」 夏正行的眼睛里有种情绪越来越大。 哪怕隔着雨水,祁飞都察觉到夏正行由内而外迸发出来的笑意。 而这种喜悦透过雨水传递了祁飞的身上,她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说出这句话。 更没想到自己说完后,自己竟然会跟着夏正行喜悦。 小汪用力地叫了一声。 雨水砸在身上的时候非常爽利,有种让人不顾一切的爆发感。 「真得。」 祁飞点头,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当然,不是为了你...」 祁飞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想通了什么?」 夏正行笑起来,眼睛往下弯的弧度让祁飞觉得很心安。 她果然很喜欢看他笑。 「想通了...」 祁飞仰起头,让雨水垂落在自己的脸上,哪怕砸在眼睛里也睁着眼。 「我到底想要什么。」 夏正行也跟着祁飞抬起头,他们两个像是傻子一样,任由雨水铺头盖脸,连稍微遮挡的欲望都没有。 小汪和阿柴打起架来,互相咬着尾巴,谁都不让谁。 他们转过头,隔着雨幕对视。 又隔着雨水一起笑起来。 祁飞几乎能看到夏正行眼中的自己。 咧开了嘴,像极了一条恶犬。 一条十分乐呵呵的恶犬。 傻了吧唧的恶犬。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夏正行伸出手,手指在触及到祁飞额头前的前一秒停住。 祁飞似乎也跟着屏住了唿吸。 夏正行顿了顿,用手撩开祁飞额头上的头髮。
第87页 温热而带着雨水的潮湿。 阿柴又用力地叫了一声,认真而不服气地咬住小汪的尾巴。 「夏正行...」 祁飞抬起眼,有一滴雨水砸在了她的睫毛上。 「你会记得我吗?」 没头没尾。 也不知道夏正行能不能听得懂。 夏正行的眼神紧缩了一下。 「我...」 雨声中,他给了祁飞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夏正行看着祁飞。 「我不会放开你的。」 祁飞愣了愣,而后咧开嘴。 「你倒是挺自信。」 「一条恶犬...」 祁飞凑近夏正行,故意做出恶狠狠的模样。 「是不会让人类给抓住的。」 「我不抓。」 夏正行陪着祁飞瞎说。 「我等你。」 说完后,阿柴攀着他的裤腿跳上去,扒拉着他的衣服。 但还是不幸地被小汪咬住尾巴。 小汪龇牙咧嘴,也要跳到夏正行的腿上。 夏正行低下头笑起来。 祁飞看在眼里。 他们三个在一起,莫名非常和谐。 柴犬一家。 或者两条柴犬和一个流氓兔。 反正都是些笑起来很好看的。 祁飞也忍不住咧开嘴。 雨越下越大,但她鼻尖的潮湿味,却早就消失。 回到家,他们俩一个抱着小汪,一个抱着阿柴。 浑然四条落水犬。 刘云打开门后直接骂了句娘。 「你们要想感冒跟我说啊!」 刘云一边骂一边给他们烧热水。 「冰箱里面又不是没有冰块,到时候你们睡觉一人抱一个不就行了吗,保准你们这星期都泡在感冒药里!」 刘云让他俩躺沙发上,给他们铺了厚厚的被子。 逼着他们一人喝了一大碗姜汤,还是用铁缸装得那种。 喝到最后,胃里全部都是生姜的味道,祁飞都快要吐了。 想偷偷给小汪喝,结果被刘云抓个正着。 她瞪了祁飞一眼。 「好好喝完。」 「你们可真行,竟然把学校里的狗子也给拐回来了,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家是宠物医院呢。」 刘云把小汪和阿柴抱回客厅角落,用吹风机给它们吹毛髮。 趁着这机会,祁飞把碗里的生姜汤全倒在了夏正行缸里。 夏正行一个措手不及,差点把汤给弄泼。 夏正行无奈地笑着。 「祁飞...」 祁飞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 像极了一个无赖。 刘云给俩狗子吹完毛后,走回沙发。 「都喝好了吧,行了,你们两个傻子上去休息吧,明天谁敢感冒谁就给我喝一天的生姜汤,我没开玩笑啊。」 真够狠的。 祁飞把被子叠起来,和夏正行一起站起来。 他俩在刘云的虎视眈眈中走上楼梯。 走路的声音都不敢大,生怕被刘云给揪下继续喝生姜。 「祁飞。」 刘云突然喊。 喊得是祁飞,夏正行却条件反射地先回头。 「正行你上去你的,我跟祁飞说会儿话。」 「啊...」 夏正行看向祁飞片刻,最后消失在楼梯口。 不会真要喝生姜吧? 祁飞迟疑地迎着刘云的目光重新走下去。 难道刘云刚刚看到她把生姜汤倒在夏正行碗里了? 「你把手机打开。」 刘云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祁飞跟着拿出手机,屏幕上闪着微信提示框。 -你有一条新消息,来自『刘姐』。 面对面站着还传微信,这是什么时髦的新玩儿法? 祁飞看了刘云一眼,打开微信点进。 刘云给她发的消息竟然是两个红包。 第一个打开。 八千块钱。 祁飞手一抖,差点儿把手机摔在地上。 第二个打开。 八万块钱。 祁飞的脑子发麻。 愚人节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姐...」 祁飞抬起头。 「你抢银行了?」 「想什么呢?」 刘云笑起来。 「什么逻辑啊?」 「我还没说你呢...」 刘云把手机塞回兜里。 「过生日这么重要的事儿都不跟我说一声,你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 祁飞看着刘云装傻。 「什么生日,哪个生日?」 「这八万块钱是江仁今天来店里让我转给你的,说是你的生日礼物,本来打到你银行卡上的,但是发现你註销了卡。」 刘云接着说。 「还有这八千,是我和卫风给你的生日礼物,虽然没有人家江先生阔气,但也是一点心意吧。」 刘云快速地补充了一句。 「明天我给你做蛋糕吃,就算是补一个生日。」 听到江仁的名字后,祁飞条件发射地后悔刚刚打开了第二个红包。 「这不是我的生日。」 祁飞直接开口。 「我没有生日。」 刘云愣了愣。 「这样吧...也不管算不算你生日是哪天,明天一起吃个火锅和蛋糕,就当庆祝你不知道是哪天的生日。」
第88页 祁飞抬头。 「好。」 八万块钱... 祁飞看着微信里多出来的金额皱起眉。 她现在就像一个被迫贪污的官员。 刘云像是知道祁飞在想什么,推着她往楼梯上走。 「行了行了,你就当这钱是他给你的精神损失费,不要白不要。」 是啊。 不要白不要。 这点儿钱对于江仁来说可能连皮毛都不算。 隔了这么久,除了偶尔在财经频道上听见他的名字,祁飞都快忘了江仁长什么样了 似乎长得还不错。 祁飞刚进他家还感嘆过,江晴天真可惜,怎么就长得像她妈。 江仁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来过家里,那些人无一不把祁飞认成江仁的亲生女儿。 误以为江晴天才是那个被领养的。 当时可把那小丫头片子气得不轻。 看着八万块钱还是不爽。 一不爽就想吃糖。 祁飞推开夏正行的房门。 推开后祁飞才想到...要是夏正行正在脱衣服那不就尴尬了。 夏正行转头看向祁飞,摘下耳机。 「怎么了?」 很好。 衣服还穿着。 祁飞走进去,开门见山。 「我要吃糖。」 「好。」 夏正行弯下腰,拿出一根扔到祁飞手上。 「晚上只准吃一根。」 「班长,你也太严格了。」 祁飞剥开糖纸,坐到夏正行床上。 床单上有股温暖的柠檬味,祁飞坐着坐着就改成趴在床上的姿势,把下巴搁在枕头上。 苹果味在嘴中慢慢化开。 夏正行坐在书桌前,吹得半干的头髮遮住他上半脸的轮廓。 祁飞撑着下巴,看夏正行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心情也慢慢宁静下来。 去他妈的八万块钱。 有钱了不起啊。 夏正行听到了祁飞的嘟囔声,转过身看向她,耳机线随之垂落。 「怎么了?」 「没事。」 祁飞用手撑着下巴。 「缺钱吗?」 「别不好意思。」 祁飞扬起下巴。 「我包养你。」 祁飞就是开个玩笑。 「好。」 夏正行回答得毫不拖泥带水。 祁飞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怎么回事儿啊班长?」 祁飞咧开嘴。 「行吧,你说吧...想要什么我帮你买。」 「想要一条恶犬。」 夏正行把凳子转朝祁飞。 「行吗?」 「行。」 祁飞抬头。 「等我明天带着巨款去学校,看看校长那老头儿肯不肯把阿柴卖给我,顺便再把小汪从对面老闆娘那儿盘迴来。」 夏正行笑着听祁飞瞎说。 刘云说要给她过生日,祁飞以为只是开玩笑。 但隔天早上起来,刘云竟然穿着围裙在厨房忙活。 全副武装的那种。 看来这生日是不想过也得过了。 「正好你们起来了。」 刘云把早餐盘子收走。 「大周末的别赖在家里长肉,出去走走,顺便去买点儿孜然粉回来。」 「不吃火锅了?」 祁飞问。 「卫风说你不喜欢吃火锅,我改成烧烤了。」 刘云从皮夹子数出八张票子,十分财大气粗地把钱塞在夏正行的口袋里,低声说。 「等会儿带小飞出去逛逛,她想要买什么就给她买什么。」 「这悄悄话说得,我听见了啊。」 祁飞笑起来。 「要是我想对面的楼呢,也给我买吗?」 刘云把盘子叠起来。 「那好办,你直接把夏正行留在人家楼老闆那儿,看看人家要不要买,要是真买,我们五五分。」 「听见了没?」 祁飞看向夏正行。 「你危险了啊。」 即将要被卖出去的夏正行没有半点危机感,拿起钥匙率先走出去。 祁飞跟着走出玄关。 夏正行家外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草,迎面一股清新的草木味。 蜂啊蝶啊,该来的都来了。 除了间或几根倔强生长的杂草外,其余的植物祁飞一个都不认得。 小汪和阿柴听到他俩出去的脚步声,疯一般从楼上冲下来。 左边一条,右边一条。 撒开脚丫子飞奔到院子里。 「忙着去投胎啊!」 房子里响起刘云的叫喊声。 「就买个孜然粉怎么这么兴师动众?」 祁飞和夏正行并排走。 「我怀疑你妈是看腻我们了,赶我们出来,好让她清净一些。」 「她有没有看腻你说不定,但肯定是看腻我了。」 夏正行一边说着话一边从祁飞右边绕到她左边,让祁飞走在他的内侧。 其实路口没有任何车, 偶尔划过几个走得吭吭哧哧的小摩托。 小汪和阿柴屁颠屁颠得走在他们前面,冲锋打仗一般有劲儿。 两条狗子遇到电线桿后,就开始争先恐后得往前怼,看谁先蹭到柱子、谁就先翘起腿子留个记号。 「幼稚不幼稚啊它们?」
第89页 祁飞看着它们咧开嘴,夏正行也跟着祁飞笑。 「欸欸欸...定住,别动。」 祁飞指着夏正行弯下的眼睛。 「你有没有发现你笑起来跟它们眼角的弧度一模一样。」 「有人这么说过。」 夏正行继续笑。 祁飞抬起头看了看夏正行的眉眼,再看了看小汪和阿柴胖乎乎的脑袋。 「真得一模一样。」 祁飞越这么说,夏正行就笑得越厉害,就好像要印证祁飞说的话一样。 老抬头看着夏正行,祁飞脖子都酸了。 也不知道小汪看他们是不是也经常脖子酸。 小汪用力叫了一声,仿佛在抱怨他们怎么走得这么慢。 一路上人虽然不多,但是有好多都是认得夏正行的。 无一例外都慢慢停下车和他打招唿。 夏正行一一应声,乖得祁飞都想做他的长辈。 奶奶好,爷爷好,大伯好...温柔的声音让人觉得很舒服。 有几个人好奇地看向祁飞。 「小夏啊,这是你的妹妹吗?」 夏正行说「不是」说了一路。 祁飞觉得说妹妹还算正常。 但有几个比小汪眼神还不好,开口直接一句—— 「小夏啊,这是不是你女朋友?」 说了一路不是的夏正行突然卡壳儿,过了半天,问话的大伯没有等到他的否决。 大伯一脸他很懂的神情,骑着自己的小摩托走了,留下一句。 「小夏,很行啊!」 「怎么不解释?」 祁飞开口。 「这不...」 夏正行笑起来,给祁飞掀开超市的塑料帘子。 「忘了。」 小汪打了个喷嚏,连它都不信,摇了摇怀疑的尾巴。 买孜然粉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货架前的孜然粉全是一种牌子,完全被垄断了。 连挑货的机会都没有。 「买个东西这么简单,这多没有自豪感啊。」 祁飞看着货架。 「就好像我们出来就是遛了遛自己一样。」 「这样...」 夏正行指着货架。 「有瓶装的,有袋装的,有10克和20克的,你慢慢比对,这样会不会有成就感?」 祁飞顺着夏正行的手指真得开始仔细比对。 夏正行总是能把她的瞎话当真。 又能把自己的瞎话说真。 挑到最后,祁飞都快选择困难症了,干脆随手拿了一袋子。 「走,结帐。」 就连结帐的阿姨都认得夏正行。 「你是不是...」 阿姨口罩之上的眼睛发亮。 「你就是那个经常来买糖的小伙子吧...这几天你没来,我女儿都不高兴来帮我代班了。」 原来夏正行还有这功能。 祁飞抬头看向他。 往回走,才走到路口,一股烤肉的味道飘来。 院子里已经开始「嗞啦嗞啦」烤起肉。 刘云手边那一袋儿孜然粉尤其显眼。 夏正行举起手上新买的孜然粉,发现两个孜然粉的牌子一模一样。 甚至连包装都一模一样。 祁飞笑起来。 合计着他俩出去买了个寂寞。 「看什么看,来吃啊!」 刘云拿着把刷子在肉上面刷蜜。 阿柴尤其兴奋地扒拉着刘云的裤脚,要往她身上爬。 自来熟得一点都不像个被祁飞拐回来的狗子。 刘云「啧啧啧」了几声,把没有装铁签的肉盛到盘子里,递到地上,让小汪和阿柴抢食。 他们三个人绕着桌子坐开。 肉咬在嘴里后,香味直接融开,蜂蜜味缠绕着烤肉味一起散开,意外得不腻。 烤肉,烤茄子,烤番薯,烤金针菇,烤鸡翅... 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刘云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跟魔术一样,在他俩出去的短短剎那、就全变了出来。 「多吃点。」 刘云拼命地往祁飞的盘子里夹东西,筷子非常明目张胆地越过自己的亲生儿子,连半点停留都没有。 第一次见到刘云的时候,祁飞完全没想到现在这光景。 竟然和自己老闆娘一家这么坐着吃饭。 「正行...」 刘云给祁飞夹肉的同时开口。 「给小飞去拿东西。」 祁飞抬起头,咀嚼的速度变慢。 小汪和阿柴和祁飞保持同样的角度看向夏正行离开的背影。 脚步声渐渐离去。 过了会儿,又慢慢靠近。 不会还有肉没烤吧? 今天这是咬往死里吃啊。 阿柴汪了一声,夏正行从门框中再次出现。 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手里端着一个蛋糕。 蛋糕被放到桌子的中央,上面插着蜡烛,还雕了一个不怎么兇狠的狗子。 「祁飞...」 夏正行看向祁飞。 「四岁生日快乐。」 祁飞咧开嘴,鼻子却酸了。 「明明是十九岁。」 「你们俩在我眼里就四岁。」 刘云护住蜡烛,不让风吹开。 「快快快,小飞来许愿。」 看着蛋糕,祁飞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拥有自己的生日蛋糕。 或者说,从未有过。
第90页 祁飞看着摇曳的烛火,小心翼翼地靠近。 这幅场景她只在电视上见过。 许愿的时候需要闭眼睛吗? 要双手合十吗? 要许几个愿? 这狗子也雕得太不兇恶了。 半点原野院一哥的气场都没有。 祁飞东想西想,最后闭上眼睛。 算了,随便许一个吧。 『我希望... 就把今天当成自己的生日好了。 『在我走之前...』 烛火摇动。 『可以好好地守护这家人。』 第32章 奶油实验(球球的喵) 吹灭蜡烛后, 刘云带着夏正行一起鼓掌。 搞得祁飞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 一顿烤肉他们三个人吃了两个小时。 路过几个邻居也过来蹭了几口。 刘云喊着。 「蹭着吃当然可以,记得说生日快乐啊。」 于是祁飞收穫了好几个陌生人的生日祝福。 陌生人南北腔调的都有,还有个犹太老爷爷。 要不是今天吃烤肉, 祁飞还真不知道这小区有这么多五湖四海的人。 犹太老头儿一直在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和刘云推荐黑胡椒粉。 「加点黑胡椒粉,加点黑胡椒粉...」 老头儿一直说着。 刘云一边答应,一边继续洒孜然粉。 两个小时后,院子终于安静了。 「吃饱了没?」 刘云问道。 何止是饱, 简直撑了。 祁飞和夏正行帮着收拾院子,盘子和铁签全挪到厨房。 院子里就跟打过一场仗一样。 夏正行拿着水管沖地, 顺便把花草给浇了。 「行了行了。」 刘云戴上塑胶手套。 「一上午全让你们玩儿了,作业一个字儿都没动吧?都给我收拾收拾去书房写作业。」 「还有...」 刘云指着大蛋糕。 「再给你们一个任务, 今天下午除了写作业,记得把这蛋糕给我吃完了,不吃完你们的晚饭就是这个。」 祁飞怀疑刘云就是找个机会撑死他俩。 夏正行举着蛋糕走上楼。 阿柴和小汪非常兴奋地也要跟上去, 结果半路被刘云拦住往厨房里赶。 「你们俩哪儿都别去, 过来陪我洗碗。」 小汪发出求而不得的哼唧声, 委屈巴巴地跟在阿柴后面走进厨房。 完全就是霸道主妇爱上狗子的戏码。 夏正行把蛋糕摆在书桌的正中央。 他拿出作业本, 祁飞拿出漫画书。 她把作业本往上一盖,完美。 大小正好可以盖住漫画。 他们两人都没有胃口再吃东西。 闻着蛋糕的香味低头做事儿。 「听音乐吗?」 夏正行把耳机递到祁飞手旁。 「不听。」 祁飞撑着下巴。 「你写作业就行, 笔在纸上刷刷的声音就挺好听。」 「那我多写点过程。」 夏正行低下头。 祁飞的视线在落到漫画书之前, 先飘到了大蛋糕上。 太丑了。 蛋糕上的狗子实在是太丑了。 据祁飞观察。 这应该是一条柴犬,眼睛弯弯的,让她不禁想起楼底下的小汪和阿柴。 与它们不同。 这是一条黑色的柴犬,因为身体是用巧克力做的。 祁飞开始思考为什么这只柴犬没有尾巴。 是不是蛋糕师到最后懒得再雕。 还是说本来是有尾巴, 但是在寄送的过程中掉了。 缺少尾巴的狗子就是缺少灵魂。 太丑了。 祁飞一边想着一边把狗子巧克力给拎起来,放到嘴里之前,她抬起眼,发现夏正行正笑着看着她。 这就很尴尬了。 说好了做作业,夏正行却在看她偷吃东西。 「分你一半?」 祁飞问道。 「不用。」 在夏正行说完之前,祁飞已经把巧克力给吞了。 巧克力就是这样,以为它很大,但是到嘴里后立马就化没了。 「好吃吗?」 「味道还行。」 祁飞点头。 「你知不知道...」 夏正行手一松,笔落在书本间,他的眼睛里带上了笑意。 「知道什么?」 祁飞总觉得夏正行这个笑一点儿都不乖顺。 果不其然。 「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 话音落下,祁飞差点儿给呛着。 「靠,你...」 祁飞咧开嘴,跟着夏正行一起傻笑。 祁飞怀疑夏正行是被她传染了说瞎话的能力。 「我已经吃了,你说怎么办吧,要不要带我去看看兽医?」 祁飞把手放在了蛋糕旁。 趁着夏正行在笑,祁飞立马把蛋糕给捋到手心,举起手,迟疑了一秒钟—— 手带着蛋糕,最后还是非常不客气地落在了夏正行的侧脸,留下了一道龙飞凤舞的奶油痕迹。 夏正行竟然没有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任由奶油蔓延。 他非常安静地把作业本放到桌子下,手也开始慢慢地靠近蛋糕。 祁飞立即警惕地往后退,但是夏正行的胳膊太长,祁飞还没有反应过来,侧脸也被划上一道奶油。
第91页 巧克力味的。 「靠。」 祁飞把漫画书直接扔到脚下,两个手全抓起蛋糕,越过桌子直接跳到夏正行跟前。 夏正行不仅没有躲,甚至还微微把身子弯下。 让祁飞把蛋糕全都煳弄在他的脸和脖子上,一块巧克力滑进了他的衣领子里。 要是刘云这会儿上来,估计会气到把他们俩扫地出门。 夏正行的手伸向祁飞的脸。 祁飞条件反射地侧过脸,而后突然想到他手上根本没有奶油。 她转回脸,夏正行的手却在同时已经越过她的肩膀、在身后的蛋糕上沾上奶油。 他用指尖非常不紧不慢地在祁飞的眼睛旁画出一条弧线。 奶油弧线。 蔓延向眼角。 夏正行动作不紧不慢到祁飞都懒得躲开了。 感觉着奶油慢慢地沿着眼脸往下划,一直划到侧脸。 「你幼稚不幼稚啊?」 祁飞抬起头,发现夏正行完全就是在她脸上画画,眼神竟然还非常认真。 他总是能把真么荒唐的事也做得很认真。 他们两个人离得很近,祁飞几乎能感受到夏正行温热的唿吸,看见他眼底的光亮。 以至于祁飞伸出手,做了一件她想做很久但从未付诸行动的事—— 指尖落在了夏正行的微微下垂的眼角上。 祁飞咧开嘴,把他的眼角往上拉。 「你的眼角真得是天生往下,而且这么长。」 祁飞笑着。 「你说你是不是有个亲戚叫流氓兔。」 祁飞抬起眼,却和夏正行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他的视线目不转睛地定在了她脸上。 祁飞这么一抬眼,他们两个人不可避免地对视。 夏正行一言不发,平常带着笑意的眼睛升上了认真,还有某种祁飞看不清的情绪。 就像一池墨。 逐渐加深。 夏正行慢慢地弯下腰,祁飞的唿吸漏了一拍。 他凑近,影子完全罩住祁飞的影子。 光线被遮挡住。 温暖的清柠味却越来越浓。 温热落在祁飞的嘴角的时候,她快忘了要怎么唿吸。 屋子里只有青柠味,还有他们两个人身上的奶油味。 祁飞的左手塞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垂在身后,慢慢地攥紧背后的衣角。 塞在口袋里的左手也慢慢蜷缩起来,用力握紧口袋里的刀刃。 手心被刀破开的感觉完全没有嘴唇上传来的温热来得半点勐烈。 他们两个人慢慢靠近,生涩地如同实验般摩挲着嘴唇。 夏正行身上温暖的气息让祁飞忘却了很多事情。 缩在书柜旁他们像两个小偷。 偷着窗外过于炙热的阳光。 偷着彼此身上的奶油清柠味。 夏正行的嘴唇从祁飞的嘴角蹭到侧脸,轻轻地落在了奶油上,然后又轻轻地吻在了祁飞的眼脸上。 祁飞的手攥得更紧了。 太可怕了。 心跳快要破膛而出。 太可怕了 祁飞的心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温热抽离,她慢慢睁开眼睛,心跳还没有平息。 他们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 「我…」 祁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正行的脸很红,祁飞猜想自己的脸肯定不亚于他。 一场让人心惊肉跳的实验。 「书…」 祁飞试图转移话题。 书都散在了地上。 说完这句话,祁飞把左手抬起来,想要把碎发撂上去。 夏正行的眼神一紧,拽住祁飞抬起来的左手。 大滴的血珠从祁飞左手心垂落,砸在夏正行的手上。 靠 ,是口袋里的刀。 祁飞都忘了自己割破手心了。 「我没注意…」 开口说话后,祁飞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喑哑。 「刚刚不小心划到口袋里的刀。」 祁飞想抽回手。 靠啊。 太丢脸了。 接个吻都能把自己弄得流血。 狗果然不能吃巧克力。 会傻。 「真想不通,就让你们上去学个习,还能把手给学破了,难不成书本会扎人吗,还是说蛋糕会扎人?」 刘云一边嚷嚷一边给祁飞找医药箱。 夏正行拽着祁飞的手腕,接过绷带的第一时间就是包裹起祁飞的手心。 「真行。」 刘云把医药箱放到桌子上。 「你们太能给我惹事了,正行你好好帮小飞包扎,我去热牛奶。」 刘云走向厨房。 「我下午约了人打牌,等会儿我就先出去了,晚上我找人送外卖给你们吃,放心…是顿大餐。」 「好。」 夏正行一边答应一边垂眼给祁飞处理伤口。 热完牛奶后刘云上楼收拾东西,不久后就挎着包出门。 「你们给我安分点,别又在身体上杵个口子来!」 刘云的声音越来越远。 「写作业都划到手就算了,别告诉我吃饭还能咬破嘴。」 说到嘴,祁飞觉得嘴上滚烫,下意识地抿起嘴。 视线落在夏正行的嘴唇上,而后飞快地移开视线。 她的手心被刀刃给割开,中间有些皮肉往外翻。
第92页 夏正行的棉签处理着已经发白的皮肉边缘。 祁飞很想跟他说用不着酒精,她今天早上刚用酒精擦过刀。 踟蹰了一会儿,最终没开口。 夏正行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原本只有奶油味和清柠味,又多了一层酒精味呛着鼻子。 小汪好奇地扒拉着祁飞的腿,闻到酒精味后用力地打了个喷嚏,但还是非常坚韧地往上继续爬。 阿柴一脸嫌弃地抬起爪子,拍着小汪的尾巴,害得小汪没有办法专心,动不动要回头瞪一眼阿柴。 「下次别这样。」 夏正行拿起绷带,声音很轻。 「这次算是我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祁飞的手。 于是祁飞把下巴搁在桌上,从下往上看向夏正行的眼睛。 「班长,还有下次吗?」 夏正行缠绕着绷带的手一抖。 祁飞自己也是一愣,她现在非常怀疑自己是吃巧克力吃傻了。 夏正行垂眼看向祁飞。 「有。」 小汪用力汪了一声,为攀登不上凳子而大发脾气。 明明只是一个口子,夏正行给祁飞包出了种重症的感觉。 「我跟你说...」 祁飞举起自己的左手。 「就这口子,你要是包扎得再慢点,它马上就自己癒合了。」 「别动。」 夏正行握住祁飞随意挥动的手腕。 「小心伤口再破开。」 「啊...」 祁飞把缠着绷带的手慢慢抽回来,手腕上一阵被蹭过的微热。 明明他们还是他们。 但是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却已经改变了。 这种改变让祁飞胆战心惊。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 「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儿。」 祁飞咧开嘴。 说完后祁飞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句话。 接个吻把自己手心割破的,全天下可能就她一个。 「行,你不是小孩儿。」 夏正行看向她。 「都已经四岁了。」 「靠。」 祁飞笑起来。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是卫风发来的微信。 八百八十八的红包,再加上一个『祝贺祁飞飞飞同学四岁生日快乐』。 就好像今天就真得变成了祁飞四岁的生日似的。 祁飞给卫风返了一个九百九十九的红包。 -拿去买辆新车。 卫风那辆破能源汽车,要再这么用下去,说不定路上的人会以为他开着一辆非物质文化遗产直接上路。 卫风发来了一连串的问号。 过了几秒后,又给她发了个乐高汽车模型的连结,上面标价正好九百九十九。 -九百九十九的汽车,终于让我给找到了。 祁飞笑着给卫风回了三个省略号。 下午的时光在漫画书和五三之间度过。 看漫画看腻了,祁飞就看会儿五三的阅读理解,感受完高端大气的文化冲击后,她再回归漫画。 一下雅俗共赏。 刘云口中的外卖大餐准时到了。 「这就是大餐?」 祁飞看着夏正行打开粥盒,开始怀疑刘云是不是定错了外卖。 「还真是。」 夏正行翻开外卖的盒子。 「这家外卖的名字就叫『大餐』。」 还真是刘云能干出来的事儿。 外卖盒里还有刘云让商家给他们写的便利贴。 『中午吃得太油,晚上吃清淡些。等会儿回去给你们做夜宵。』 粥其实很好喝。 但中午吃太多,肚子里没有太多剩余空间,他俩喝完一半后就没了胃口。 剩下来的全进了某汪和某柴的肚子里。 俩狗子撑着圆熘熘的肚子跟他们出去散步。 天黑得很早,路灯上的光浅浅得洒下。 两个狗子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完了。」 祁飞开口。 「看这样子阿柴要赖上你们家了,到时候它不高兴回学校了怎么办。」 阿柴仿若听懂了祁飞的话,扒拉在夏正行腿边小声哼唧。 尾巴直摇。 「没事。」 夏正行看向祁飞。 「你不是说要养我吗,再多养一个也行。」 「哪儿养得起这么多啊,你知道现在市面上狗粮多贵吗?」 祁飞咧开嘴。 小汪也开始扒拉她的腿,祁飞把裤脚从它的龇牙咧嘴中抽回来。 「怎么回事,你也要我养?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家啊?」 路上没有几个人,偶尔几个下班的骑着小摩托慢慢悠悠地晃过去。 他俩绕着小区外围熘达了一圈儿。 沿途有个人工湖,几个老爷爷老太太搁湖畔跳着广场舞。 祁飞眼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天中午来吃烤肉的犹太老头儿也在广场舞的行列里。 一头黄毛尤为明显。 夏正行和祁飞并排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风过于温柔的原因,每走一步祁飞都觉得心里叩击了一声。 如同水滴落入水中。 不重不轻。 他们两个的手时不时蹭在一起。 每次一碰到,祁飞心里的不轻不重就会变成十分遒劲的响动。
第93页 手背传来触电的感觉。 祁飞立马抽回自己的手。 晚风就跟有毒一样。 越是不想碰到手,手背上就越是传来温热。 这一次祁飞没能抽回手。 夏正行径直握住她的手。 周围没有人。 只有路灯的余晖和从湖水侧吹来的、有些潮湿的水汽。 夏正行往前一步,祁飞就往后一步。 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儿。 小汪和阿柴不解地叫着。 「夏正行...」 祁飞的话没有说完,夏正行却已经凑近。 温热的吻落下。 他们相互握着的手纠缠在一起。 夏正行及时握住祁飞的另一只手,就像生怕她再把手插进口袋里、做出被刀刃割破手的傻事儿来。 傍晚的吻合白天的吻不一样。 白天是一场惊慌的实验,而晚上的这个吻显然温热了很多,也安静了很多。 手勾连在一起,于是心跳也开始同步。 祁飞和夏正行交换着唿吸。 没有人的黑暗处静悄悄的。 一开始是夏正行单方面咬着祁飞的嘴角,触电般的摩挲蔓延开后,祁飞用力地握紧夏正行的手,忍不住往他的方向凑近,也开始蹭着夏正行的嘴角。 莫名其妙得。 祁飞感觉夏正行的嘴唇有一股甜味,跟他整个人一样。 夏正行把祁飞往怀里带,这时祁飞才发现夏正行比她高这么多。 嘴唇分开后,两个人的脸都红得跟被颜料涂过一样。 手没有分开,心跳依旧在不停地加速。 靠。 祁飞刚刚还在想这个吻很宁静。 谁知道后劲儿这么大。 祁飞都不敢开口。 害怕一张嘴心就直接蹦跶出来了。 「冷不冷?」 夏正行低下头,把祁飞往怀里揽,声音低低地在她耳畔响起。 「不冷。」 岂止是不冷。 夏正行弯着腰,祁飞的头正好和他脖子的部位齐平。 她能感觉到夏正行颈动脉的跳动,很急促,就好像有东西要跳出来一样。 祁飞呆呆地盯着夏正行的颈部。 一下,两下,三下... 祁飞慢慢凑近夏正行—— 咬住了他的脖子。 夏正行整个人愣在原处。 咬完后,祁飞的心里只剩下了靠字。 原来恶犬。 还有这本能啊。 自从咬了夏正行的脖子后,祁飞最近总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脖子上。 跳动着的,温热的... 脑子里旋转着各种危险的想法。 星期一的时候,他俩把阿柴从家里带回学校。 被刘云娇生惯养了两天,整条狗都肥润了不少。 搞得跑操的时候几个老师一直围绕着阿柴拍照。 「怎么回事儿,咱们这狗子每个星期都跟着跑操,怎么不瘦反而胖了?」 星期一到星期三都是考试。 蒋妍妍焦躁得额头上长了三个闪亮的红痘痘,嘴里一直念叨着自己当初为什么这么傻,非要来九中上学。 考完语文后祁飞才知道这次考试是传说中的三模。 也就是高考前全省最后一次模拟考试。 数学考试结束后整个教室陷入一种死刑前的寂静气氛。 学生苍白的脸趴在课桌上,就跟等死似的。 也就几个平时成绩不错的还能有力气在教室前面对答案。 「你这题怎么选c啊,我算了好几遍,肯定选b。」 「你是不是最后一步忘掉标小数点了?」 「我去...我没看清题目上的单位要求。」 三模考了三天,祁飞也就在教室最后静静地看了三天的漫画书。 偶尔班主任走到祁飞课桌旁边,还会帮祁飞把试卷理整齐了,站在祁飞身旁纵览班上考试全局。 试卷上刷刷刷的写字声和翻漫画的声音叠合在一起。 祁飞莫名觉得挺舒服。 虽然她和其他同学之间有一道很分清的界限,但并不是说她就不能存在于这片宁静中。 哪怕她的手上端着的是漫画书,哪怕她根本没有学籍。 想到这儿祁飞开始怀疑自己哪儿来的底气在这儿瞎想。 大概是有了给糖的靠山后,恶犬也变得厚颜无耻了吧。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三模的凝重气息终于被八班抛在了窗外。 祁飞站起身,把看完的漫画书捲起来放进背包里。 抬头看钟,今天晚自习的铃声提前了,离看店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祁飞拎起背包,向走廊另一个尽头的四班走去。 班里面只有寥落几个人,其他人该是去吃晚饭了。 祁飞第一眼就看到了黄豆,他靠在墙上,一脸严肃的样子看着手里的手机。 祁飞把手伸进窗户里敲了他一下。 黄豆条件反射地把手机塞进课桌里,僵硬地转过头—— 「是你啊。」 黄豆松了口气,重新把手机拿出来。 「你知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的!」 「看什么呢?」 祁飞靠在窗边。 「这么严肃,新闻联播吗?」 「不是。」 黄豆把手机屏幕对向祁飞。
第94页 「还是那本没看完的破小说,真是太难看了。」 「有这么难看吗,严肃得跟在研究论文一样?」 「你去搜一下今天我爸生日这个作者,点进他的专栏看看,你会发现一本比一本难看。」 「你能不能别折磨自己?」 祁飞转移话题。 「考得怎么样?」 醉翁之意不在酒。 祁飞的视线在教室里巡迴了好几个圈,就是没看见夏正行。 「还能怎么样,题目我都看不懂。」 黄豆眯着眼笑。 「没事儿,你肯定什么都没做,到时候成绩出来了底下还有你帮我垫着。」 「能不能有点儿追求?」 祁飞收回视线。 「夏正行呢?」 祁飞话没有说完,黄豆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 一声温热响在了耳畔。 「在这。」 嵴椎骨下意识地立直。 祁飞转过身,视线正好和夏正行的脖子齐平,还有两条垂落的白色耳机线。 跳动着的温热... 「你没去吃饭啊?」 祁飞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笑着。 「走吧。」 夏正行伸出手,把耳机摘下。 「去哪儿?」 「去店里。」 「你跟我一起去?」 祁飞跟在夏正行身后下楼。 「刘云要是知道了能不把你皮给扒了?」 「刚考完三模。」 夏正行说得不紧不慢。 「可以放松一下。」 他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后,转身伸出手,似乎想要牵住祁飞。 「干什么?」 祁飞转开视线,假装没有看懂,和夏正行来了个短暂的击掌。 手从他的手心蹭过。 「下个楼梯还要击掌庆祝啊?」 这么短暂的一个击掌都能让祁飞心跳开始变得不均匀。 她甚至怀疑自己生病了。 祁飞走得很快,她不想回应夏正行的目光。 夏正行愣了愣,走上前继续和祁飞并排。 三模的成绩在一周后的六点准时公布。 排名榜大刺赖赖地挂在了学校的各个角落。 走进九中后,祁飞有种今天就是高考放榜的错觉。 校园里不仅仅多了成绩榜,还多了许多穿着女中校服的陌生脸孔。 原来校长说三模后会和女中联合办晚会是真的。 说是要给高三学生放松。 有几个男生挎着鼓从祁飞身边经过。 经由成绩公布榜的时候,用力而默契地锤了一声鼓皮。 「砰」得一声,让看成绩的气氛更加紧张。 鼓声再突兀,看成绩的人依旧在看成绩,头都不带扭得,眼睛黏在榜单上。 几个明显已经找到自己成绩的,还在孜孜不倦地观测着别人的成绩。 祁飞走到最末尾的一张牌子,不出意外地在最后一行看到了自己。 一个大大的零蛋非常顽强地扎根在公告牌上。 黄豆非常贴切地排在祁飞前面一名。 三十五分。 他们俩名次靠在一块儿,就跟来公告牌上说相声似的。 纯属浪费公共资源。 看完最后一张牌子,祁飞往左挪动,向人围聚最多的那块牌子走。 一群人抬起头,对着最顶端啧啧赞嘆。 这块牌子上当然不可能有祁飞,但肯定会有夏正行。 祁飞从下往上看了一遭,没发现夏正行的名字。 她皱起眉,再次凑近人群,再次非常认真地从最后一个名字往前看,一直看到第一个。 真没有夏正行。 等等... 祁飞抬眼。 公告牌的最顶端有个脱离其他名字的大字号。 赫然就是夏正行这三个字。 靠。 难怪她刚刚没有注意到。 这仨字就跟公告牌的大标题一样,谁能想到这他妈写得是人名啊。 夏正行全校第一名。 每科都接近满分。 祁飞的心里只剩下了靠字。 她知道夏正行成绩好,但不知道这么好。 这是人能考出来的成绩吗? 不是...考成这样。 夏正行真得是人吗? 四处传来的讨论声,显然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 「你们说四班的班长是人吗,怎么能考这么高分啊?」 「是啊,这分儿也是万年一遇了。」 几个人抬头盯着大红色标出来的分数。 「听说这班长有时候还不上晚自习,忙着参加各种竞赛。」 「就这么忙东忙西的,还长期占据着第一名,这是不准备让其他人活下去了?」 不行了。 祁飞低下头。 夏正行这大红分儿看得让人发晕。 人换了一波,但是讨论的话题从没有离开夏正行。 「千万不能让我爸知道还有人能考这么高分,要不然回去非打死我不成。」 祁飞再次抬头。 大红的分数依旧让人发晕。 祁飞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无法把这个分数和被她咬过脖子的夏正行联繫起来。 靠啊。 祁飞再次发出感慨。 「怎么会有人这么厉害啊...」 「是啊。」
第95页 没想到身后传来了附和,还是无缝连接的那种。 祁飞转过头,一个穿着女中校服的女孩儿进入她的视野。 「夏正行真得太厉害了。」 女孩儿笑着点头。 「你...」 祁飞眯起眼。 这女孩儿不就是上次和夏正行一起参加奥数比赛的那个吗? 马什么来着... 马冬梅? 不是... 「马...」 祁飞迟疑地落下一个字。 「马如墨。」 马如墨笑着握住祁飞的手。 「你有空吗?」 马如墨主动开口。 「我在排练一个曲子,你能不能帮我听听?」 祁飞盯着她,双手插兜。 她记得自己只见过这小姑娘两面啊,怎么就成了要帮着听曲子的关系了。 小姑娘显然不在乎这些,直接背着琴包往礼堂方向走。 礼堂里都是学生会的人在布置着舞台,有几个高一高二的拿着气球,笨手笨脚地往墙上黏。 「来。」 祁飞朝马如墨扬起下巴,保持双手插兜的姿势。 「还真没人给我现场演奏过小提琴。」 就是奔着一点。 祁飞也就这么悠哉游哉地跟过来了。 「你这样看着我...」 马如墨拿出小提琴。 「我有点儿紧张,好像又回到了以前考级的时候,我总担心那些监考老师给我扣分。」 「严肃点。」 祁飞坐到椅子上,撑着下巴看着马如墨走上排练的舞台。 「手别抖,要不然给你扣分儿。」 「你还挺幽默。」 马如墨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把弦放在琴上,音乐声开始流淌而出。 小提琴声跟电视上听到得没什么两样。 祁飞这个外行人听不出什么门道,注意力全放在了小提琴上。 质感很好,面板不知道是用乌木做的还是枫木做的... 但祁飞知道小提琴的弦是用金属丝包着羊肠线做的,这样会让琴声更稳定。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祁飞在五三上翻到的。 之所以记得这一点,只是因为琴弦的金属丝和刀刃的锋芒很像,都具有锋利的美感。 音乐声从金属丝中划动而出,祁飞的脑海中闪过刀刃切开薄片的舒适感。 如果用锋利的琴弦切割开木头,掉落下来的木屑又是什么形状...又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在祁飞想完之前,马如墨的琴声停止了。 她把小提琴放下。 「怎么样?」 她问道。 「你觉得好听吗?」 「可以。」 其实只顾着瞎想了。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告白之夜是,日本小提琴家ayasa演奏的。」 马如墨走下舞台。 祁飞挑眉。 原来表演还附赠解说。 「从这首歌的名字也能听出来...这是一首用来告白的歌。」 说完这句话后马如墨看向祁飞,盯了很久。 时间久到让祁飞开始慢慢坐直身体。 什么意思,为什么这小姑娘要把话停在这儿? 告白之夜? 告白? 她不会... 祁飞这非常有自己想法的大脑开始叫嚣—— 她不会要跟我告白! 「今天晚上,我要跟夏正行告白。」 有自己的想法的脑子勐得一跳,祁飞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心跳僵停了一秒。 虽然只是一秒。 但却是祁飞无法理解的一秒。 祁飞站起身。 「怎么,你们女中流行告白还要跟别人报备吗?」 「祁飞...」 马如墨眼镜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祁飞。 「我可以喜欢夏正行吗?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真得是在和你报备,你愿意批准吗?」 祁飞抬起眼,头一次认真地看向这个跟她并不是很熟的女孩儿。 长得还算是清秀,眼神很笃定。 马如墨的眼神让祁飞意识到这女孩儿是认真的。 手握住了口袋里刀柄,祁飞盯着马如墨。 「不可以。」 三个字落下后,马如墨惊讶地睁大眼睛。 「为什么?」 「要高考了。」 祁飞开口。 「高考前严禁恋爱。」 祁飞说得冠冕堂皇。 「那高考后呢?」 马如墨说得飞快。 「高考结束后我可以跟他在一起吗?」 她这么问,搞得祁飞真就是个仲裁者似的。 「不可以。」 祁飞咧开嘴。 那就仲裁吧。 「为什么?」 马如墨这次是真被惊到了,连声音都提高了不止八个度。 「你要不要告白是你的事,但是...」 祁飞皱起眉毛。 「我不喜欢你和他站在一起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 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一样,很怪异。 「无论是高考前,还是高考后,都不行。」 说完这句话祁飞就走了 马如墨定在了原处,一直目送祁飞离开。 祁飞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会不会遵循这个仲裁。 晚上文娱晚会,全校高三都聚集在大礼堂,就连家长也坐了好几排。
第96页 刘云也来了,坐在最后一排,拿着个照相机远远地和他们打招唿。 夏正行是四班的,祁飞是八班的。 两个班座位相隔很远。 夏正行站起身,在他们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越过班级,走向八班。 坐到了祁飞身旁。 八班的班主任嘴皮子哆了哆,最终什么都没说。 背着个手对他们班同学吼。 「看什么看,趁着节目还没有开始多背几个单词不行吗!有些人也不想想自己这次考成什么样子了!我就算是拿脚丫子写也不会考那么差!」 「你们班主任挺有个性啊。」 祁飞听着觉得好笑。 夏正行坐得很近,祁飞能闻到他身上和她一致的清柠味。 「他一直这样。」 夏正行压低声音。 「我们班同学给他起了个绰号,叫aka相声大师。」 「这绰号...」 祁飞抬起头。 「黄豆起的吧?」 「是。」 夏正行笑起来。 礼堂的大灯被关上,只留舞台上的灯。 主持人开始报幕,音响中流淌出音乐。 「欸...」 黑暗中祁飞开口。 「等会儿记得听一首小提琴独奏。」 「哪一首?」 夏正行问道。 「告白之夜吗?」 听到这么说,祁飞立马转头。 「你知道?」 马如墨这么叛逆的吗? 说好了高考前不行,她干脆提前告白了? 「她跟我说了。」 夏正行的声音很低。 「今天晚上的独奏她应该不来了。「 「啊...」 祁飞不知道该说什么,继续啊了一声。 夏正行拒绝她了。 「她跟我说...」 夏正行的声音凑近,祁飞看着他黑暗中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她说你不准我和她走在一起。」 靠啊。 祁飞放在口袋里的手一紧。 看来马如墨不仅叛逆,还是个大喇叭女孩啊。 「啊...」 祁飞的嘴里似乎只能发出啊字,憋了半天还是只说出个啊字。 「我可以问问...」 舞台上的灯照过来,祁飞看清了夏正行盯向她的眼神。 「为什么?」 今天似乎总有人问祁飞为什么。 为什么? 祁飞他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舞台的灯又暗下去,这让祁飞烦躁的情绪平息了一点。 「因为...」 祁飞艰难地开口,有一百种藉口在她的舌头上翻滚。 「高考了你要。」 语序纷乱得就像是小学生在组词造句。 祁飞极快地重新说出口。 「快要高考了,不能谈恋爱。」 说完之后祁飞自己都不信,不自在地转开视线,然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脑袋别回来。 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她放在椅子上的左手被一股温热包裹住。 祁飞塞在口袋里的右手用力地一抖,差点又被刀刃划到。 「祁飞...」 舞台上在很喧闹得演着小品,祁飞的耳边却好像能自动过滤到只剩下夏正行的声音。 「我可以追你吗?」 一阵长久的沉默。 「不可以。」 祁飞没有甩开夏正行逐渐包裹住她的手,另一只藏在口袋里的手握得更紧了。 「那高考后呢?」 夏正行的手指开始嵌入祁飞的手心,慢慢地往指缝间划动。 心跳已经开始不听从指挥。 现在除了大脑,祁飞发现自己身上又多了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叛徒。 祁飞想把心跳吞下,但似乎徒劳。 她只能坐直身,无奈地松开口袋里握紧得发疼的手。 「不可以。」 这句话祁飞说得很轻。 但是说完后,祁飞的左手却主动嵌入了夏正行的指缝间。 紧紧地。 十指相扣。 第33章 手心充电 高考之前, 祁飞和夏正行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个十指相扣。 还有之前的两个吻。 黑暗中的悸动被铺面而来的高考压制住。 三模过后,高考只不过为数不多的四十天日程。 刘云没有让祁飞再去店里帮忙,她把祁飞摁在家里, 只准祁飞看书。 其实祁飞也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追上荒废的时光。 再说了,她是一条没有学籍的恶犬, 连高考的门都进不了。 但是刘云的一句话让祁飞挺触动。 「其实高考这事儿吧, 说重要确实很重要,说不重要其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段时光是独一无二的, 不重要的是就算你没考好,甚至你没去考场, 但你已经拥有了这段时光,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就当体验。」 是啊。 就当一次体验。 这一个月祁飞完全就是在刘云的眼皮子下度过的。 刘云干脆关了店, 在家看着祁飞和夏正行做卷子, 祁飞连偷偷看漫画的时间都没有。 黄豆偶尔来玩, 都会被刘云强制加入学习。 害得黄豆都不敢来找祁飞了。 卫风也跑过来瞎凑热闹, 说是要在高考当天和刘云单独给祁飞和黄豆印卷子。
第97页 到时候专门给他俩监考。 黄豆听到这个消息后,郁闷得脸色都快憋成绿豆。 卫风有的时候也会下厨, 手艺竟然还不错。 他和刘云配合得很默契。 卫风有事的时候就是刘云盯梢, 刘云有事的时候就是卫风翘着个腿在旁边虎视眈眈。 默契得祁飞都想把他们撮合成一对,可惜卫风不喜欢女的。 这段时间的晚自习祁飞都没有缺,趴在桌子上翻五三,把自己能看懂的题目都算了一遍。 班主任反应最大, 每天都会站在窗户外盯着祁飞,以为他只露出半张脸祁飞就看不见他似的。 这一个月,世界似乎都沉寂了。 教室里只有刷刷刷的写字声,祁飞身处这片环境中,也头一次主动踏入这片环境中。 恶犬的世界虽然还是黑白,但发现了很多以前没有看见过的东西。 班主任虽然是个老头儿,但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老头儿。 他会时不时看祁飞到底在写些什么,然后低低说一声加油后立马走开,就跟走慢了祁飞会咬他一样。 尽管他知道祁飞没有学籍。 尽管他知道祁飞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九中的校服虽然千篇一律,但九中的校徽独一无二。 黑板,粉笔灰,眼保健操。 班主任的吼叫声,跑操的脚步声,教室屋顶上的风扇旋转声。 圆规,文具盒,拿笔的地方磨出的茧子... 这是一条恶犬,为期四十天的限定校园生活。 祁飞发现四班的老师永远比八班老师更执着,每次放晚自习都会比八班晚。 每次夏正行都会站在教室外等她,背着背包靠在祁飞身旁的窗外。 每当这个时候,祁飞都看到夏正行隐隐绰绰的轮廓。 包括他垂在校服上的耳机,还有灯光照在他身上的柔和。 有次看得出神了,祁飞手中的笔转着转着就飞到蒋妍妍桌上去了。 从教室到校门外的这段路,夏正行会走得特别慢,而且还会主张绕远路走。 明明两百米的距离就能走出校门,他带着祁飞从南门绕到北门,再从东门绕到西门,愣是绕出了上千米的距离来。 以至于刘云骂了一个月的学校。 「他妈的,放学越来越晚!」 绕的远路上不仅没什么人,路灯还很暗。 夏正行的手会握住祁飞的手,在祁飞抽离之前和她十指相扣。 黑暗中,十指相扣似乎成了一种每天必须履行的仪式。 温暖从夏正行的手心传过来,祁飞不由自主地走慢。 祁飞抬头看着路灯。 「复习累不累?」 「累。」 夏正行开口,把祁飞的手握得更紧了。 「所以在充电。」 祁飞愣了半天才明白夏正行在说什么。 夏正行倒是充上电了,门外刘云骂学校骂得都快能出书了。 六月七日终究是来了。 一大早起来,祁飞紧张地出去跑了一圈儿。 她头次知道,原来不高考的人比高考的还紧张。 夏正行吃早饭的时候,祁飞和刘云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影响到他。 祁飞跟刘云和卫风打了个商量,她想和他们一起送夏正行去高考。 至于专门给她和黄豆定做的卷子,等六月九日过去了再说。 考试延迟了就属黄豆最开心,一大早骑着自行车过来蹭了顿早饭,顺便和他们一起送夏正行高考。 陪考团一下从三个人变成四个人。 从车子上下来的时候有股浩浩汤汤的意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陪夏正行来打群架了。 学校外拦了一圈长长的黄线,他们这么早来,车子竟然都没有地方停。 卫风跑远去找车位了。 「妈。」 夏正行转过身。 「能帮我去买条巧克力吗?」 「对了...」 刘云用力一拍自己的脑子,「啪」得一声祁飞听着都疼。 「怪不得我总觉得有什么给你忘买了,是得给你买条巧克力提神。」 「巧克力不好吧,容易腻...」 黄豆在一旁出谋划策。 「还是买薄荷糖好,黑色包装,最强劲的那种。」 「好好好。」 刘云转身就走。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不急。」 夏正行开口。 「时间还有很多。」 刘云的身影逐渐消失,夏正行低头看向祁飞。 「热吗?」 「还行。」 祁飞把双手插进校服口袋。 「大早上的,温度不算高。」 「等会你不要站在这等,去车上坐着,要不就找个咖啡馆坐着。」 夏正行说着。 黄豆在一旁招手。 「欸,班长这里还有个人呢,欸...班长能听见吗?」 夏正行一直盯着祁飞。 祁飞抬起头也看向他。 「完了。」 「怎么了?」 祁飞把手往口袋里掏,伸出来摊开手心。 「没糖了,苹果糖都被我吃...」 话没说完,夏正行径直握住祁飞的摊开的手,把她的手重新塞回口袋里。 也就在手塞回口袋的同时,夏正行的手指嵌了进来,温热一下就滑进祁飞的口袋。
第98页 口袋里,十指相扣。 黄豆被吓得眼神都快直了,快速地别过眼,装作不认识他们。 祁飞也抬起眼,疑惑地看着夏正行。 「充电。」 夏正行说着,他握着祁飞的手更紧。 蝉鸣声在圆槐上叫着,聒噪而不知休止,却又盛满了夏日的热烈。 手心逐渐开始滚烫起来,周围有几个送考生的家长眼神很飘忽地看向他们。 放在从前,祁飞会把手抽回来。 但是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祁飞连手指尖都不敢动,生怕扰乱夏正行的某个唿吸。 问题是刘云马上要回来了,夏正行握着祁飞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仿若长在了她口袋里。 蝉声愈发聒噪,祁飞甚至听见了刘云靠近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声绕过车子的前一秒,夏正行的手从祁飞的口袋里抽出来。 却在完全抽离之前,捏了一下祁飞的手心。 就像提前做了个标记。 「来来来,我买了一大袋薄荷糖,什么味儿的都有,你自己挑一个。」 夏正行从袋子里挑出一袋苹果味的,直接撕开包装。 他抽出一颗糖塞进书包里,然后弯下腰—— 把剩下的塞进祁飞的口袋里。 弯腰的那一剎,祁飞的心立马提起来了。 生怕夏正行再给她来一个众目睽睽下的十指相扣。 糖被塞进了手心。 苹果味的满满一袋。 「一颗就行了?」 刘云送着夏正行走到黄线外。 「不多带点?」 「够了。」 夏正行笑着绕过线走进考场区,朝他们挥手,高挺的身影逐渐远去。 「怎么就够了?」 刘云念叨着。 「一颗怎么提神啊?」 「姐你就放心吧。」 黄豆撑着下巴。 「他这糖肯定不是用来吃的,睹物思人一颗就够了。」 高考一共考三天。 今天是最后一天。 上午考完后,夏正行走出来,卫风接过他的书包。 「中午就吃清淡些。」 刘云开车回到店面那块,没回艺术区,而是开去了对面的商业区。 「我知道一家轻食店,老闆是熟人,吃着也放心。」 店周围完全都没有其他人吃饭,估计全都送孩子去高考了。 最近三天祁飞过得几乎神经紧绷到随时都会断掉,眼皮子跳得很快,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太平静了。 祁飞想起了那四个痞子的身影。 「这糕和粽子是给你们三个孩子做的。」 老闆拿着盘子走过来。 「也不要吃太多,怕不消化影响你们发挥,咬一口意思意思就行。」 祁飞愣了愣。 「谢谢老闆。」 黄豆直接接过盘子,好像他真得也要参加高考一样。 祁飞的视线划向玻璃门外,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紧张过度的缘故,好像真得看到四个影子晃过去。 手下意识地握紧口袋里的刀柄。 「来,小飞吃一个这个。」 刘云给祁飞夹了块麻团。 「好。」 祁飞抬起左手,颇为不熟悉地夹起麻团,右手始终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 四个痞子... 门外其实没有任何动静,但是有风吹过。 树跟着摇摆,几片树叶掉落。 落叶在地上蹭过的声音尤为清晰,每一声都响在了神经上。 「祁飞,去哪儿?」 祁飞站起身,他们几个人的视线跟着祁飞往上抬。 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夏正行抬起头。 「怎么了?」 祁飞握紧手中的刀柄。 「黄豆,上次院长是不是让我们这会儿去帮忙来着?」 祁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先于脑子说出来。 随口一个藉口。 黄豆先是咳嗽了一声,然后以一种非常不自然的姿态站起。 「是啊...时间差不多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再不走老李就该急了。」 祁飞往外走。 「我们叫辆车。」 其他三个人都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俩站着往门外走。 「不吃了?」 刘云说道。 「还没吃完呢,别走啊,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没事没事。」 黄豆招手。 「就几分钟的路程...班长,等你考完了我们去接你啊。」 门上的摇铃声响起,祁飞和黄豆推门而出,立马跑了起来。 「祁飞,你跑什么啊?」 黄豆跟在祁飞后面迈开腿。 「到底出什么事了?」 祁飞也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她绕着轻食店跑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身影。 不可能...刚刚确实晃过四个身影。 如果是她是那群痞子... 祁飞把自己代入那几个痞子的心态。 如果是她,她会躲在哪里。 树叶划过祁飞的脚边,心里勐得一跳。 祁飞抬起头,看向轻食店三楼楼顶。 祁飞几乎能看到三楼栅栏间隙中有几双鞋在梭动。 「黄豆...」
第99页 祁飞的声音有些发哑。 「你四处绕着看看,最好到刘云店外面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行。」 黄豆点头。 「那我们分开找。」 确认黄豆走了后,祁飞绕到轻食店后面的楼梯。 她慢慢往上走,一边走一边把卫衣帽子戴起来,而后戴上口罩。 楼梯上了年纪,走起来摇摇晃晃。 每走一步都有铁锈和灰尘从上面掉落下来。 祁飞把刀反握在手中,尽量不让自己看向楼梯之间的缝隙。 让人发晕。 痞子的说话声从上面飘过来。 「他们怎么还没吃完?」 「谁知道,他妈的磨磨蹭蹭...」 「算了老三,反正吃得早吃得晚都逃不过,等会儿刘云他儿子一出来,你就立刻拿着刀冲上去。」 「老二,合同记得拿好了,笔也拿好,我就不信了,刘云会捨得让他儿子最后一科零分。」 他们的话若有若无地传来。 祁飞抓到几个关键词,身体越来越冷,握着刀的手心越来越热。 脚踏上了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心跳加快。 他妈的。 祁飞的心里只剩下了脏话。 楼顶竟然是镂空的,四面都是看起来岌岌可危的栅栏。 轻轻一推就能坍塌的那种。 心跳越来越快,视线都没有地方停落。 三楼就这么大块地竟然没有块平整的落脚处。 脚踢在了铁管上,他们四个发现了祁飞,警惕地站直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祁飞这副戴着帽子和口罩的样子、让他们想起了什么。 「喂,哪儿来的?」 黄毛的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嘴边。 他们看到了祁飞手上的刀,还有祁飞露在口罩外的眼神。 高楼的眩晕感,铁锈的发涩感,还有他们刚刚那些话... 一切让祁飞开始看不清路起来,周围似乎成为一个和世界隔绝的空间。 「老大!」 胖子的嗓门尖起来。 「这...这不就是那天那个...」 平头和老大全都站直了,他们四个掏出手里的刀。 「你来干什么?」 老大开口。 「你和刘云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祁飞没让他把话说完。 至少让他们昏迷。 祁飞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刀直接沖向就近的平头,他躲得很快,但刀尖还是在他的脖子处划下了一道长痕。 因为他的躲避,刀划过皮肤,穿破他的汗衫。 祁飞用刀尖搅动他的汗衫,顺着这股力量把平头拽得弯下腰。 与此同时,祁飞的另一只手勐得拔走平头手上的刀,一个翻转—— 刀柄拍中平头的后脖子,「砰」得一声。 这股力还没收回来,其他三个人已经沖了上来。 就像鱼网一般。 被击中后脖子的平头一翻眼白,身子开始往下倒。 祁飞抬腿,直接把平头矮下的身体踢向跑过来的三个人。 她自己的身体被反作用力拍到了栅栏上。 栅栏摇动得让人有种会掉下去的错觉。 祁飞的唿吸几乎同一时间错拍,动作也开始僵硬起来。 不行。 风声和高楼的眩晕感让祁飞的胃里面开始翻腾。 有个人影向她扑来。 祁飞也看不清到底是谁,就在眩晕之中把从平头手里抢过的刀抛掷了出去。 一声惨叫声在耳畔响起来,祁飞睁开眼,发现刀插进了胖子的眼睛里。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在地上抖动。 而后眩晕感又铺面而来。 楼底下好像传来了声音,失重感开始爬上祁飞的身体。 掉落... 坠落。 不行。 不能是现在。 祁飞立马抓着栏杆站起来,直接抬起手,用刀在自己的左手腕用力划出一个口子。 血落下,视野终于清晰起来。 黄毛和他的老大看着祁飞的逼近,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们的视线却越过祁飞看向栅栏缝隙的楼底。 祁飞读懂了他们的眼神。 应该是夏正行他们出来了。 果不其然,黄毛和老大立马转身想要跑下楼。 祁飞提起刀,立马冲上去。 刀先是从黄毛的后背划过,他的衣服很浅,而祁飞用的力度尤其大。 她几乎能听见刀划入肌肤硌着骨骼的声音。 借着黄毛摔倒在地上的力气,祁飞把他往下拽,自己往上跳。 刀背用力拍在了他老大的脖子上,「咔擦」一声,两个身躯一前一后地往下掉落。 祁飞喘着气,血从手腕滑下来。 她不确定这四个人是不是真得都晕了。 「你们...」 祁飞艰难地开口,不敢看向四周。 「不要再找他们一家麻烦。」 祁飞说得很慢,夏正行他们几个人的影子钻进了车里。 车子发动,已经慢慢地离开。 「这是第二次了。」 祁飞喉咙发紧。 「如果到第三次...」 祁飞站直身,眼里一片昏花。 掉落,掉落。 坠落。 祁飞全身发寒——
第100页 他们来喊她了。 「到了第三次会怎么样!」 胖子用力吼了一声,憋紫了脸站起来,摇晃着身躯朝祁飞跑过来。 这时祁飞已经看不见他的相貌,包括他脸上的血。 只知道一股力量朝她冲撞过来,好像要把她撞下楼。 完全是条件反射着祁飞侧过身体,僵硬地想起那个曾经的夜晚。 恶犬叫嚣着。 她手心发麻,眼睛发酸,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莫大的幻觉在她的眼前铺展开。 胖子如同一个球朝她扑来,而祁飞只能看到曾经—— 她瞪大眼睛,没有躲,毫不犹豫地举着刀捅上去。 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有个重物倒下了,但她不知道是什么重物。 祁飞拎起地上的重物,只知道往前拽。 往有风的地方拽,直到栅栏摇摇欲拽。 重物在她的手底下挣扎。 他们来找她了。 祁飞整个人颤抖起来,手一松,栅栏勐烈地震晃。 重物从手中抽离,往后仰。 「老三!」 身后有人大力喊着。 「砰」得一声,重物砸到了地上,和七年前的夜晚重合。 这如同水泥袋砸向地面的声音。 血不停地滴落,祁飞的世界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她努力眨眼,终于看清眼前晃悠的人影。 「如果你们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声音也不再是自己的声音,祁飞像是在旁观着自己。 「就跟他一样,去死。」 坠落坠落。 祁飞在眩晕中大步地跑起来。 周围的景色就像是蒙了一层雾,在不断扭曲。 胖子掉下去了吗? 他死了吗? 祁飞不知道,只知道楼层周围有很多人都在叫。 直到从楼梯上跑下来后,窒息感才稍微放过了祁飞,没再那么强烈。 她从后门绕到前门,看到有一群人聚集着。 影子歪扭,祁飞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这不是上次来我店里抢东西的那胖子吗,他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 「有没有打120的?」 「这么多血不会已经死了吧?」 祁飞默不作声地混入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她,都昂着头高高地看向楼顶。 「你们看!楼顶上还有三个痞子!他们内讧了吧?」 祁飞跟着他们一起抬起头。 帽子没有脱下,口罩也没有脱下,只是露出一双眼睛,非常有目的地、如同鹰隼一般地咬住楼顶上的三个人。 祁飞知道他们能看到她,也知道那三个痞子正在看着她。 他们这次没有喝醉。 也许已经认出她来了。 但那有怎么样呢。 祁飞一直盯着虚无的半空,直到看到栅栏处的颤抖后,这才松开自己的视线。 他们应该知道她是认真的。 救护车的鸣叫声响起来,祁飞双手插兜退出人群,手这才开始在袋子里颤抖。 「孩子你流血了...」 身后有个阿姨跟着祁飞走出人群,她指着祁飞的手腕。 祁飞走得更快了,在老阿姨看见她眼睛之前往前大步跨开。 她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腕上正在汩汩不断地往外流血。 幸好她的外套是黑色的,应该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些斑驳的血迹。 祁飞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干脆跑起来,直接往艺术区的方向跑。 「祁飞!」 黄豆朝祁飞招手。 「我没找到那些人...」 黄豆话说到一半卡住,他看向祁飞发抖的胳膊。 「你怎么了?祁飞,你...」 确定周围没有人后,祁飞抱着胳膊蹲在地上,肩膀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视野里只有黄豆的脚。 黄豆愣了愣,跟着祁飞一起蹲下,没再吭声。 祁飞浑身发寒,尤其是嵴椎骨那块地方,由下而上窜上一股寒意。 就像一条蛇,慢慢往上爬,大口咬住祁飞的后脖子。 祁飞盯着自己手腕破开的皮肉,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胃里翻滚,以前的回忆和刚刚胖子如同麻袋般砰落在地上的情景重叠在一起。 祁飞捂住嘴开始干呕。 黄豆抬起手,也不说话,静静地拍着祁飞的后背。 「黄豆...」 祁飞的声音发紧。 「我刚刚把人推下去了。」 恐慌从喉咙口窜出来,祁飞用颤抖的手抓住黄豆的手腕。 「他们来了,要带我走,我真得没有控制住自己...」 黄豆看着祁飞,眼眶有些发红。 「祁飞,别想了。」 「怎么办?」 祁飞抬起头,她颓废地看着天。 「到底怎么办,黄豆,我为什么怎么逃也逃不了那个夜晚,怎么逃也逃不过他们。」 祁飞自顾自地说着,任由血滴落在地上。 「你说他们是不是用这种方式在提醒我日子快到了。」 十月二十二号。 其实距离现在不过就四个月的日子。 「他们难道连四个月都等不及?」 「祁飞...」 黄豆憋了半天始终是没想到该怎么说。 他知道祁飞的无力感。
第101页 却正是因为知道才无从下手。 最后黄豆只能落下四个字。 「别去想了。」 是啊。 除了自欺欺人,她还能干什么。 我是恶犬。 祁飞摊开自己的手心,抹开手心的血迹,越抹却是越脏。 我是恶犬。 祁飞在心里重复着。 我是恶犬。 为了融入人群,恶犬最擅长伪装。 半个小时后,祁飞终于镇定下来。 祁飞随便包扎了下伤口,和黄豆一起离开艺术区。 他俩走到九中门口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有考生出来了。 所有出来的人,无论考得是好是坏,步子里都带着股由衷的释然。 从他们走出黄线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是高中的学生了,再也不用面对无止境的课本,不用害怕做不出题目而被责骂。 但同时,他们也不再属于那个充斥着粉笔灰和纸笔声的教室。 看着他们,祁飞看到了一种流逝。 虽然这种流逝的机会她从不会有机会拥有。 恶犬似乎在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停止了生长。 夏正行走过来的时候,祁飞由衷地松了口气。 但是他走近后,祁飞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刚刚发生的那些事让恶犬暂时脱离了伪装,也让祁飞的世界再次清晰起来。 乌黑髮瘴世界和夏正行身边温和的阳光截然相反。 「考得还行。」 夏正行没有等刘云问起就直接开口,声音依旧是往日的平稳。 卫风坐到副驾驶,他们三个坐在后座。 「你说还行我就放心了。」 刘云笑了起来打开收音机。 「担心死我了,可终于他妈的考完了!」 「注意点影响。」 卫风在副驾驶提醒。 「后座坐着三个孩子呢。」 「他们现在哪儿还是孩子!」 刘云嗓门放大。 「我终于也算是解放了!夏正行,从明天开始你自己煮饭啊。」 刘云的语气里带着股从监狱里放出来透风的快活感。 「欸,我现在高兴得想抽根烟。」 「刘女士你能不能好好开车?」 卫风在一旁急忙比划。 「要抽菸下车再抽。」 祁飞看着卫风指手画脚的样子觉得好笑。 一笑,手腕的伤口作痛,她缩了缩左臂,却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夏正行看向祁飞。 「高考结束了。」 「嗯。」 祁飞点头。 「结束了。」 祁飞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得说些什么。 总不能说她刚刚推了个人下楼,只能再次重复了一遍。 「结束了。」 夏正行看向刘云。 「妈,高考结束了。」 突然这么一声,祁飞也跟着坐直身。 「知道了知道,结束了。」 刘云在驾驶座上扭起来,卫风在一旁看得心惊肉颤。 「我能...」 夏正行顿了顿。 「谈恋爱吗?」 刘云的扭动一下停止。 整个车厢都凝固起来。 但过了三秒,驾驶座又开始扭起来。 「听你这话有喜欢的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祁飞的错觉,刘云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从后视镜里若有若无地投向她。 喉咙眼儿里冒出咯噔声。 祁飞都不敢看刘云。 靠。 怎么就聊上这个了。 「有。」 夏正行应声。 「你支持吗?」 「支持啊,我怎么不支持?」 刘云的嗓门儿越来越大。 卫风在一旁一直嘟囔。 「开车,看前面,欸欸欸,大姐前面有车!」 「你小子是不是我生的?争气点。」 刘云终于把两只手安安稳稳地放在了方向盘上。 「不管是哪家女孩儿,给我好好追啊。」 「好。」 夏正行笑起来,重新靠向车座。 他用只有祁飞听到的音量说道。 「我会好好追的。」 祁飞侧过脸,脖子似乎有些发烫。 今天他妈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为什么事儿都在今天发生。 刘云嘴里说解放,行动上也没落下。 回家后换了套衣服直接出门,连夏正行的脸都没看一眼,直接拿着钥匙走了。 祁飞看着直咧嘴。 「夏正行,你妈不要你了。」 夏正行也跟着祁飞笑。 「看出来了,要不是有高考她早就不想要我了。」 「吃饭吗?」 祁飞问道。 「要不我们自己做?」 「出去吃吧。」 夏正行开口。 「我想出去放松放松。」 「行。」 祁飞把背包扔到沙发上。 「今天就陪你这个准大学生去放松放松。」 她做到了。 祁飞做到了完全的伪装。 她甚至忘了刚刚所有的恐慌。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夏正行补充了一句。 「那种一直想去却没有机会去的地方。」 要这么说还真得有,不仅有,而且很多。
第102页 回顾了一下自己贫瘠的人生,正常人童年里有的东西祁飞都没有,正常人童年里不该有的她尽是碰到。 「去哪儿都行。」 有时候想去的地方太多,其实就是不想去任何地方。 「那去游乐园,我跟你一起去。」 夏正行补充了一句。 「两个人。」 祁飞抬起头。 夏正行笑起的弧度,好像抹平了她一整天的慌乱。 第34章 攥紧 「幼不幼稚啊?」 嘴上这么说, 祁飞还是跟着夏正行去了游乐园。 其实不远,走十几分钟就能到。 刘云家小区对面有一片湖区游乐园。 近几年环着湖建起来的,名字也很简单明了, 就叫湖畔游乐园。 游乐没有专门的游乐园那么丰富,但胜在湖水很美。 确实是个适合晚上遛弯儿的地方。 吃完饭后沿着湖水走走散散心。 园子里最多的就是小孩儿。个个牵着个气球飞奔,就跟放风筝似的。 有个小孩儿跑到半途突然哭了。 「妈,为什么我的气球没让我飞起来啊?我看电视上都能飞起来的。」 小孩儿一边哭一边跺脚。 「我看电视上气球还能带着屋子飞起来。」 妈妈气得头都大了, 把孩子抱起来飞快地离开人群。 「要不要买个气球?」 夏正行看向祁飞。 「你是不是也想飞起来?」 祁飞抬头。 「班长,想想你今年多大了?」 「和你一样, 也就...」 夏正行顺着祁飞的话往下说。 「四岁。」 祁飞笑得脑袋疼。 湖畔游乐园有湖畔游乐园的好处,起码没有什么高空抛物的危险游戏。 整个园子里最刺激的项目就是海盗船。 这让祁飞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刚说到气球, 就有一个小贩抓着一大把气球走过来。 有透明的气球,也有扎成各种动画人物的气球。 一群小孩儿尖叫着跑过去。 祁飞和夏正行这两个四岁的也跟着走过去。 老闆吆喝起来。 「要个什么颜色的,你们还可以定制!」 「我要孙悟空!」 有个小孩儿大声喊。 祁飞侧过头, 发现夏正行竟然真得在仔细挑。 「有你认得的卡通人物吗?」 祁飞看了一通, 只认出了头上有两个角的。 「这是喜羊羊!」 老闆指着气球上的两个角。 祁飞看着皱起眉。 扎得实在是太抽象了, 看上去更像是喜牛牛。 「你要哪个?」 夏正行转身问道。 「反正不要喜牛牛。」 「来两个小猪佩奇?」 「行。」 祁飞对小猪佩奇有印象, 吃过这个牌子做的棒棒糖。 「确定这是小猪吗?」 祁飞拿到气球后,对胖嘟嘟的猪产生怀疑。 「这小猪长得太...」 祁飞用手指着气球的脸。 「沧桑了。」 「那怎么办?」 夏正行笑起来。 「钱都交了。」 「那行。」 祁飞点头。 「我尽量想像它是一头小猪崽。」 正说着, 湖边发出一阵惊嘆。 人群纷纷往下涌。 他俩也跟着去看热闹。 原来是湖里游来了一座画舫, 四处绕着古色古香的花灯,在夜色中如同一船游荡的夜明珠。 「选我,选我!」 一群人异口同声着。 「选什么呢?」 祁飞问道。 「画舫不是商用的,所以不能花钱上船。」 夏正行跟祁飞一起并排站在湖水边。 「船上的工作人员看眼缘挑人上船。」 「是嘛?」 祁飞抬起手跟着其他人一起喊。 「选我!」 夏正行跟着开口。 「选我们!」 船靠岸, 工作人员提着手灯笼走上来。 「刚刚谁说得『选我们』?」 夏正行抬起手上的气球,所有人的眼光刷拉朝他和祁飞围过来。 「男女朋友?」 工作人员盯着祁飞。 「现在...」 夏正行也盯着祁飞。 「努力中。」 祁飞拿着气球的手一愣。 工作人员扫视着他俩,从祁飞的脸扫到夏正行的脸。 「上船吧。」 人群里传来羡慕的声音。 「我们也是情侣,选我们,选我们!」 「又不是选情侣。」 工作人员打着个灯笼继续在人群里挑。 选中了三个女学生,还有一家四口。 不算船上的工作人员,总共也就九个人上了船。 船桨在水流声中划动起来。 祁飞和夏正行面对面坐着,每个位置下都有脚踏船桨。 「原来是这么发力的。」 祁飞把脚踏上去。 「你踩左边,我踩右边。」 夏正行腿太长了,画舫上的位置显得略显拥挤。 踩下脚踏,船桨的「咯噔咯噔」声捎带着水流声从下往上传。 工作人员提着灯笼给船上的人发果盘和糕点。
第103页 他们都穿着汉服,还真有点儿古色古香的意思。 风吹过来拍在脸上,带着湖水潮湿的气味。 「冷不冷?」 夏正行伸长手,捏了一下祁飞的左手。 「还行。」 祁飞下意识地想收回自己的手。 左手腕有伤。 祁飞把手塞回自己的口袋。 她松了口气。 幸好现在是晚上。 三个女学生坐在了夏正行身后的椅子上,聊着明星,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看向夏正行。 「你们刚刚看见前面那男孩儿了吗,我的妈,有点儿帅啊。」 「帅又怎样,人家有女朋友了。」 「他不是说还不是吗?」 「你傻不傻啊?你看看他们俩之间那气氛。」 祁飞听在耳朵里,觉得好笑。 她和夏正行能有什么气氛? 手里都拿着小猪佩奇的气氛吗? 还是过分沧桑的佩奇。 应该算是大猪佩奇。 手机在兜里响起。 祁飞掏出来,屏幕上显示着陌生来电。 祁飞划动屏幕到红色的区域,直接给挂了。 「不接?」 夏正行问。 「不认识。」 祁飞总共也不认得几个人。 「不接。」 对面三个女孩儿还在聊,其中一个不顾其他两个的阻碍,站起身。 拿着自己的手机朝祁飞和夏正行走来。 祁飞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咧着嘴看热闹。 「那个...」 女孩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表面来回蹭,她走到夏正行身旁。 「能加个微信吗?」 热闹还没看个开头,祁飞的手机又响起。 来电显示依旧是陌生电话。 谁这么执着? 祁飞想起黄豆刚刚换了电话。 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一秒,最终是接了。 「餵...」 手机另一端传来熟悉的声音。 祁飞的手一僵。 夏正行注意到祁飞的异常。 「怎么了?」 要微信的女孩儿识相地拿着手机站在一旁。 祁飞看着夏正行,把手机开免提。 江晴天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过来,飘散在江面上。 「祁飞,你怎么这会儿才接我电话?」 「我妈刚刚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我爸也是...」 江晴天那头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你是不是把我们电话加了黑名单?」 「是。」 祁飞直截了当地打断对面的絮絮叨叨。 「什么事?」 「你就不能让我说完?」 江晴天说着。 「这不是高考完了吗,对了...」 她补充了一句。 「你也不用高考。」 「说重点。」 祁飞皱起眉。 「重点就是...」 江晴天卖了三秒的关子。 「这个暑假我爸准备带我们出国玩儿,他让我打电话给你...」 紧接着江晴天轻声嘟囔了一句。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病,非得让我来跟你说...」 「不去。」 「我知道你不去,早就跟他说了。」 江晴天不耐烦地说着。 「但是他说你不去的话我们也不能去,要不你就跟着...」 「不去。」 祁飞打断江晴天的话,手指摁向挂电话的键上。 「祁飞你什么意思啊,我们家欠你啊?」 江晴天在电话另一头大喊。 「你不去这个暑假能干什么?」 「不...」 祁飞没能说完话。 夏正行伸长手,从她手上拿走手机。 「她跟我在一起。」 「你...」 电话另一头传来长久的沉默,许久后蹦出一句。 「你谁啊?」 夏正看向祁飞。 祁飞疑惑地挑眉。 「祁飞的男朋友。」 说这话的时候,夏正行继续盯着祁飞。 祁飞移开视线。 问夏正行要微信的女孩儿本来还站在一边等着,听到这话后悻悻低下头,转身走回位置,接受另外两个人幸灾乐祸的目光。 「都跟你说了,这么帅怎么可能没女朋友?」 祁飞伸长手把手机拿回来。 江晴天的声音被摁灭。 「靠。」 摁完后祁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夏正行。 男朋友三个字在祁飞心里打转。 『祁飞的男朋友』。 祁飞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字会跟男朋友这三个字联繫在一起。 『祁飞』不奇怪,『男朋友』也不奇怪。 但是『祁飞的男朋友』就显得很奇怪。 比她手上牵着的大猪佩奇还奇怪。 「祁飞...」 夏正行的声音传来。 「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祁飞抬起头,回答得很快。 靠。 「就...」 祁飞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脖子。 「不适应。」 心脏某个地方跳得太快的不适应。 他俩从游乐园逛了一圈回去,刘云还没有回家,看来她是真放开了玩儿去了。 隔天开店都是祁飞和夏正行去开的。
第104页 祁飞一边打开门一边拍了拍店铺的窗户。 「老闆真不要你了。」 大白天的还是暑假,估计人都出去旅游去了。 本来就没几个生意,现在直接抹零。 好不容易来了摇铃声,祁飞抬头一看。 是小汪。 它扭着个屁股兴致勃勃地挤进门凑热闹。 夏正行拿着帐本从后门的小仓库里走出来。 小汪一个飞跃,扑腾到他脚上。 「你怎么这么招狗子喜欢?」 祁飞看向夏正行。 夏正行笑起来,祁飞看着他弯下的眼角,想起上次拿手指触摸的感觉。 怎么能有人的笑这么特别... 祁飞拿起笔在本子上画了两个弧度,却怎么也画不出夏正行的那种感觉。 夏正行凑近身。 「你在画什么,豌豆?」 「什么?」 祁飞用胳膊把本子遮上。 「有没有点艺术细胞啊,这是豌豆吗,这是两条龙。」 「行,你说龙就是龙。」 十点左右,刘云终于来接班,一脸疲倦,头髮丝儿带着股甜酒味。 「那群小娘们儿非拉着不准我走,我到现在还晕着呢,昨天晚上红的白的不知道喝了多少。「 「要不我们再帮你看会儿?」 祁飞看着刘云这副样子不放心。 等会儿哪个客人撞上门来,指不定能被吓跑。 「没事没事。」 刘云阳摇手。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去干小年轻的事儿,反正店里也没几个毛人,我休息休息。」 小汪屁颠屁颠地率先挤出玻璃门。 刘云一个弯腰。 「你跟着他们干什么,你留下来陪我。」 吓得小汪紧缩尾巴,立马从祁飞和夏正行间钻了出去。 比看见阎王还激动。 「等等,我回去拿个东西。」 夏正行转身回到店里。 再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俩气球。 大猪佩奇。 「你拿它干什么?」 祁飞接过气球。 昨天晚上拎着已经够丢人了,大白天的还拎着呢。 小汪好奇地看着祁飞手上飘来飘去的气球,汪了一声。 「来来来。」 祁飞蹲下身,把气球怼到小汪圆熘熘的鼻头前。 「都说猪和狗是好朋友,你看看你认得这只猪是谁吗?」 不是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 猪朋狗友。 佩奇盯着小汪,小汪也盯着佩奇。 小汪眯上眼睛,抬起爪子用力拍了拍气球。 「你看...」 祁飞站起身。 「就连小汪都嫌弃它。」 夏正行看着她笑起来。 他俩慢慢在艺术区里晃悠,虽然祁飞也算是在这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但从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艺术区。 一人一只佩奇,身后还跟着个小汪。 高调到周围游人都在看他们。 「原来艺术区这么大。」 祁飞和夏正行绕到雕塑群,好多人抬着头拍雕塑。 雕塑有石头做的,也有钢铁做的。 大多数都是后现代风。 走着走着,竟然遇到和他们一样牵着气球的。 对方是个六七岁的小孩,没什么可骄傲的。 他似乎也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拎着手上的气球,疑惑了看了看自己的气球,又看了看他们手上的气球。 他伸出小手,指着祁飞手上的气球。 「小猪。」 祁飞感觉自己得说点什么好礼尚往来。 于是她指着小孩儿的气球。 「喜牛牛。」 能把羊做成牛的,显然这小孩儿也是在昨天那老闆手底下买的气球。 「喜牛牛是什么?」 小男孩儿愣了三秒,用手指着气球。 「这是喜羊羊。」 「你怎么能认错喜羊羊呢!」 小男孩儿开始跺脚,为自己的偶像被认错而焦急。 「别激动。」 祁飞弯下身,把自己的气球凑到小男孩儿跟前。 「你说这猪是哪个动画人物?」 小男孩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盯着气球用力瞪。 「猪八戒...」 「行,我们算是扯平了。」 祁飞把气球收回来。 小男孩不多久就被他的爷爷给喊走了,拿着他的喜牛牛跑得飞快。 「你站那,我给你拍照。」 祁飞拿起手机朝夏正行说。 「正好那没人。」 夏正行走到祁飞指的雕塑下,乖巧地配合着。 祁飞打开手机摄像头,找好地平线,按下快门。 人长得好看就是好,无论背景是什么拍出来效果都能赏心悦目。 祁飞盯了照片半天还是觉得有点怪。 「你有没有觉得哪怪怪的?」 祁飞把照片给夏正行看。 「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你拿着这气球,破坏了整体气氛。」 大猪佩奇抢了后现代的戏。 祁飞正低头放大图片,夏正行突然喊她。 「祁飞。」 祁飞下意识地抬起头。 在此之前,夏正行拿着手机绕过她的脖子,和她站成一排。 「咔嚓」一声。 手机摄像头里留下了他们两个人抬眼的模样。
第105页 一个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拍成什么鬼样子。 夏正行笑着收回手机。 「等会传给你。」 小汪拼命地汪,好像在怪他们冷落了它。 「行行行,也给你来一张。」 祁飞蹲下身,对着小汪的鼻头来了个三连拍。 拍完后看向手机屏幕,祁飞捏住小汪的耳朵。 「你还挺上镜。」 小汪骄傲地昂起脑袋。 祁飞把手上的气球扎在小汪骄傲的脑袋上。 他们从艺术区再绕了一圈,从路口走向商业区。 商业区的人明显多了不知道几倍。 五湖四海的口音都有,大多都是来购物和吃饭的。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上次一起来吃饭的轻食店。 路过门前时,祁飞只想加快步伐赶紧离开。 毕竟在这里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小汪摇着尾巴用力地汪了几声。 气球飘在它的脑袋上,小汪跑起来,气球也跟着一晃一晃。 好几个游客都拿着手机对着它拍。 看起来像是佩奇要带小汪飞天。 轻食店的老闆打开门,明显是看到了他们,他扬起手。 「考完了来吃饭啊?」 「刚吃过。」 夏正行应声。 「下次再来这吃。」 祁飞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看着小汪头上飘来飘去的气球,只想快点离开。 「最近生意不行啊。」 老闆嘆了口气。 「都怪上次那几个痞子流氓...没事在店楼顶上起什么内讧啊?」 老闆的说话声在祁飞的耳边茫然的流淌,左手腕也因为他的说话声而开始疼痛起来。 「你说他们起内讧也就算了,至于把人从3楼推下来吗,人正好砸在我店门口,以后还有谁敢来吃饭。」 「起内讧?」 夏正行抬起头,说话声越来越凝重。 「哪几个人?」 「就是经常去你妈那儿找麻烦那四个人,烦都烦死了,别让我再看见他们,看一次打一次。」 头开始疼,祁飞率先离开。 再站在那儿她都害怕自己能闻到地上的血腥味。 小汪追上来,身后的气球直飘。 喉咙有些发紧。 但愿夏正行不会发现任何的异常。 小汪跑到祁飞身前,「汪汪」直叫。 也不知道在兴奋些什么。 太阳穴跳着疼,身后传来脚步声。 祁飞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喉咙眼儿里蹦出来。 也就在那一剎那,祁飞的左手腕被温热给拽住。 「祁飞。」 祁飞抬起头,发现夏正行的眼里很平静。 但是那种暴风雨沖刷过后的平静。 夏正行拉开祁飞的袖子,看到了破开皮肉、还没有完全恢復的手腕。 「为什么不告诉我?」 祁飞没有应声,抽回自己的手腕。 她立马回头,径直往刘云的店里走回去。 逃一样。 「怎么回来了?」 刘云拿着笔在本上写写画画店。 店里有三四个客人在参观展品。 这让祁飞放松了一些。 该怎么跟夏正行解释。 祁飞把手塞进口袋里。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藉口,没有几个是靠谱的。 平时非常有自己想法的脑子完全开始装死。 「夏正行呢?」 刘云问出口。 「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思绪被打断。 门外传来风铃身。 祁飞背一下挺直,她转过头。 不是夏正行,而是脑袋上挂着个气球的小汪。 小汪脑袋上的气球卡在了玻璃窗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它怎么晃都晃不下来,也跟着卡在了门外,用脑袋顶门。 刘云走出去开门,店里的客人都在笑。 「老闆娘,你这狗子真可爱啊,什么品种的?」 「柴犬。」 祁飞看着玻璃门外空荡的街道发呆。 夏正行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一直到晚上刘云带着祁飞回家,夏正行还是没有出现。 刘云也不着急,反而慢慢悠悠地在忙晚饭。 「刘姐,要不我出去找找他?」 祁飞走下楼梯,心跳得没有节奏。 「不用。」 刘云摆手。 「他能有什么事儿啊,都这么大个人了用不着担心。」 祁飞还想往外走,但是刘云叫住她。 「正好,你来帮我切切胡萝蔔。」 祁飞走回厨房。 三根不粗不细的胡萝蔔躺在案板上,祁飞接过刘云递给她的水果刀,习惯性地用手反拿。 一想到这是切菜,又把刀柄正过来。 「你刀功这么好啊?」 刘云转过头。 祁飞下意识地放慢切萝蔔的速度。 「你练过吧?」 刘云啧啧赞嘆。 「这切得这也切的太好了...」 就三根萝蔔,没多长时间就弄好了。 手机传来通讯声,祁飞以为是夏正行,立刻掏出手机,结果是黄豆。 「餵?」 祁飞拿起手机走到厨房外。 黄豆的声音混合着风声的喧嚣从手机里传过来。
第106页 「那个胖子没死,住在医院呢。」 三秒的沉默后,祁飞这才开口。 「啊...」 「啊什么啊?」 黄豆吼出声。 「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过得多提心弔胆,生怕有人把你给抓到局子里,我都准备让老李给你收拾收拾带你逃走。」 黄豆那儿的风声变小。 「其实也是...就三楼,摔也摔不死。」 祁飞低下头,握紧口袋里的刀柄。 「其他人呢,他们应该猜到我是谁了...「 「我也在担心这个。」 黄豆的声音好像从一个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估摸着他们自己案底不少,不太可能会跑到警察局去报警,要真去了他们自己也得进去。」 黄豆的声音停顿了一秒。 「无论如何...祁飞,你最近小心点儿。」 「好。」 祁飞挂断电话。 「谁啊?」 刘云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正行吗?」 「不是。」 说到夏正行,祁飞就给夏正行打了个电话。 结果一直无人接听。 一直到祁飞和刘云吃完晚饭,夏正行依旧没有回来。 刘云这才开始上心。 「这臭小子,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真当高考之后就不要过日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牙开始疼起来,回到房间后祁飞从抽屉里掏出棒棒糖含在嘴里。 企图把不怎么平稳的心跳声给压回去。 苹果味散开后,焦虑没有变少。 时间过得昏昏沉沉,祁飞躺在床上留意着楼下的动静。 她闭上眼睛,陷入了半梦半醒。 祁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她似乎还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于是梦境里也连带上风声,黑白和红色慢慢融合。 有人的尖叫声,有哭声,最后场景又定格到轻食店的三楼。 胖子的身体从半空中摔落下去,如同麻袋一样砸在了地上。 「砰」得一声,祁飞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拽入海底。 她睁开眼睛,立刻从床上坐直,大口地喘气。 「怎么回事儿?」 楼底下传来刘云的吼叫声,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 祁飞推开门下楼。 刘云已经披上了外套,抖着手拿钥匙。 「怎么了?」 祁飞头一次看见刘云这么惊慌的神情。 「夏正行...」 刘云的声音也在颤抖。 「警察局的人刚刚打电话给我,说夏正行在他们那儿。」 祁飞的脑子里像是有人开了一枪,「轰」得只剩下凝固的黑色。 祁飞和刘云都匆忙钻进车,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有,车厢里安静到可怕。 祁飞的太阳穴跳得厉害。 她靠在椅背上,紧紧地盯着窗外的夜色。 夏正行到底干了什么。 下车时已经晚上11点了,警察局里亮着灯,传来嘈杂的喊叫声。 「我说了!是他打我们,不是我们打他!你们听不懂人话呢,他身上的伤都是自己弄出来的!」 祁飞皱起眉,是那几个痞子的声音。 「这小子跟我们杀了他亲爹一样来堵我们,你没看见我们身上的伤吗,被他打成这样你们看不见啊?」 祁飞直接跑进去,刘云也大步跑起来。 「夏正行...」 祁飞喊着走进去,却在看到夏正行后整个人僵住。 夏正行坐在椅子上,浑身都是血,听到有人在喊,他抬起眼,眼里全都是冷漠。 看到是祁飞后,眼神却又亮了起来。 「我没事。」 他立马对着祁飞开口。 「没事儿什么没事儿?」 警察按着夏正行的肩膀让他坐下。 「你们三个痞子,案底比我们这儿的墙都要厚,你们还好意思围攻人家一个刚刚高考完的学生?你们很骄傲是不是?」 「我都说了。」 染黄毛的大声喊。 「是他动的手,你没看到当时那场景,他就是要杀了我们,他妈的你们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再说一个脏字试试?」 警察拿着手里的本子捲成一个筒,指向痞子。 「是不是还想再多蹲几天啊?」 看到夏正行身上的伤后,冰凉气不可抑制地爬上祁飞的后背。 她立马转过头看向三个痞子,眼睛里爬上了阴寒。 「我就奇怪了,最近是水逆吗,前几天胖子才进了医院,现在你们还不相信我们,真得是这小子...」 平头说到了一半突然卡住。 他皱起眉看向祁飞,和祁飞阴寒的目光对视。 平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咽回了喉咙。 平头有些疑惑地盯着祁飞。 「老大...」 他扯了扯坐在他旁边的大哥。 「她...」 老大看了祁飞一眼。 「怎么了,看什么?这不就是刘云店那小姑娘吗...你扯这个干什么,继续跟警察解释啊,你还真想蹲在这蹲几天?」 平头再次快速地看了祁飞一眼,声音含煳着。 看到祁飞的眼神后,他最终没再说话。 这个眼神跟那天一样。 那个穿过栅栏看向三楼的眼神。
第107页 带着血迹的眼神。 「算了,你说吧老大。」 大哥一巴掌拍在了平头的头上。 「你怎么回事儿?」 「怎么!你们是不是还想现场打一架!」 警察走到他俩跟前,把他们分开。 「是不是好久没蹲局子,特别想念我们这儿的伙食啊,我警告你们啊,老帐新帐一起翻,你们再这么胡闹,干脆在这儿留着过年。」 「怎么还提起以前的事儿了?」 「有本事你别犯事儿啊!」 一片混乱中,另一个警察转过身,对着祁飞和刘云笑了笑。 「你们是夏正行的家属吧,叫你们来其实就是让你们做个记录,然后带着他回去休息就行。」 刘云拿起笔伏在桌子上写字,写到一半她「啪」得把笔拍在桌子上。 转过身径直朝沖那三个痞子冲过去。 「你们竟然敢动我儿子,我告诉你们,我就算是死在这儿,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把店从我手里拿走!」 刘云凑到痞子前用力叫喊。 几个痞子瞪着眼睛抬起手。 「你他妈再说一遍!」 「嚷嚷什么呢,还准备动手不成!」 几个警察直接把痞子全撂倒在地上。 刘云大喘着气往后退,握紧拳头攥了攥,最终退回桌子旁。 她重新拿起笔开始写记录。 祁飞盯着夏正行身上的伤,手心发寒。 「我没事。」 夏正行看着她,无声地比了一个口型。 他竟然还在笑... 祁飞的眼睛发酸,太阳穴因为后怕跳着疼。 在痞子的叫嚷声中,祁飞再也忍受不了心里翻滚的情绪,转身走出警察局。 靠在黑暗处的墙上,她大口地喘着气。 心跳得完全没有规则。 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幸好。 幸好夏正行没出大事。 刚刚刘云跟她说警察局这三个字的时候,祁飞几乎眼前发黑。 身旁传来夏正行的脚步声。 黑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 祁飞的声音好像在颤抖。 「疼不疼?」 都是血。 「不疼。」 夏正行说得很轻,语气里似乎有笑意。 这笑意让祁飞觉得心里堵着一股气。 这人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让人有多担心? 「你...」 祁飞才说出一个字,夏正行就弯下腰,一下离祁飞只有咫尺之近。 他用手指着自己的伤口。 「看着很严重是不是?但都是我自己弄的。」 「我想把他们弄进去,我只是...」 夜色下,夏正行放得更低。 「担心他们找你。」 这句话如同刀子一样砸进了祁飞的心,以至于刘云走出来喊他们的时候祁飞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懵着坐进了车。 「这群杀千刀的...」 刘云骂了一路。 「正行你没事儿吧,真不要去医院?「 「没事。」 夏正行应声。 「其实没多严重。」 「怎么可能不严重?」 刘云继续骂着。 回去后,夏正行拿出绷带和酒精。 祁飞坐在旁边,看着刘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帮夏正行上药。 「真没事。」 夏正行一直说着。 刘云低下头给他处理伤口。 夏正行的目光越过刘云看向祁飞。 祁飞还处于一种大脑当机的状态中,眼神发直。 夏正行的侧脸有伤,嘴角有伤... 祁飞的视线继续往下移。 脖子上有淤青。 胳膊上有伤,紫青色一大片。 刘云掀开夏正行后背的一副,倒抽了一口气。 一大片带着淤血的伤口从下往上蔓延。 刘云都快哭了。 「妈,我真没事。」 夏正行扭头。 「只是看上去严重。」 「是妈妈不好。」 祁飞帮忙递绷带,刘云用酒精棉布给夏正行擦背。 一股呛人的酒精味钻入祁飞的脑海,好像就连心都开始呛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祁飞看着夏正行的背发呆。 该受伤的人应该是她。 刘云给夏正行擦完后背后坐在桌子旁,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嘆了口气站起来。 「正行,明天跟妈妈去警察局再去一趟,我跟他们之间该有一个了解了。」 「他们再怎么骂我都可以,但是...」 刘云站起来皱着眉毛。 「他们不能动你。」 刘云说完这句话后,脸上腾起一股狠厉劲儿,她扭头上楼。 「你们今天早点休息。」 「好。」 夏正行应声。 刘云走后,暗淡的灯光下只剩下了祁飞和夏正行。 屋子里安静到过分,祁飞甚至能听见门外路过房子的脚步声。 还有远处并不明晰的犬吠声。 穿堂的风声。 祁飞抬起头,似乎失去说话的能力,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夏正行。 夏正行也没说话,眼神安静地和她对视。 隔在他们中间的空气仿若静止了。
第108页 昏黄的灯光照在夏正行的侧脸。 虽然昏暗,却没有昏暗到让祁飞看不清夏正行的伤口。 祁飞的内心泛酸,撑在桌子上的手攥紧。 「你...」 话卡在了她的喉咙眼。 夏正行站了起来。 昏黄灯光的阴影从他的侧脸转到下巴。 眼神对上后,夏正行慢慢凑近了祁飞。 祁飞的喉咙里如同有铁片在翻搅,血味往舌腔里蔓延。 「祁飞...」 夏正行的声音很低,像是不想打破昏暗的灯光。 祁飞看着他眼睛下的伤口,就好像自己的眼睛也被刀划了一下。 嗞啦流出血来,滴进心里。 苦的。 「别担心。」 夏正行说着。 「我真没事。」 祁飞撑在桌子上的手松开,她紧紧地盯着夏正行,从伤口看到眼角,从眼角看到眼睛。 心里有股冲动往上涌。 祁飞也不知道这股冲动到底从哪来,在她有所思考之前,她的手再次攥紧桌子。 下一秒她直接凑近夏正行,吻在了夏正行眼睛下的伤口上。 有股血味。 祁飞冰凉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酒精味钻入肺腑。 夏正行整个人僵在了原处。 祁飞不管不顾地让自己沉浸在本能的冲动中。 以至于心跳声越来越大,她却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 祁飞顺着夏正行受伤的地方往下亲。 眼睛下的血,嘴角的伤口,脖子上的淤青.... 祁飞就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般,屏住唿吸。 虽然整个人都在颤抖,但就是强迫自己没有停止。 哪怕她的嵴椎骨都因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发麻。 祁飞的颤抖似乎通过嘴唇传到了夏正行的身上。 「祁飞...」 夏正行的声音有些喑哑。 祁飞抬头看着他。 抬头的那一剎那,有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她的侧脸流下,直接蹭入脖子中。 这时祁飞才知道,原来颤抖来自于她已经哭了。 怪不得心里酸麻到可怕,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噬咬。 夏正行伸出手,轻轻地抹走祁飞侧脸的眼泪。 他越是这样,酒精味就越浓,祁飞心里的酸麻就更加抑制不住地往外涌流。 他们两个互相靠近。 夏正行的唇落在祁飞的唇上。 嘴唇碰在一起,祁飞眼泪也跟着往下流,酒精味混着眼泪的酸涩。 一时间祁飞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先吻上了夏正行,还是夏正行先吻上了她。 滚烫得让人骨头髮疼。 夏正行的手越过祁飞,撑在祁飞身后的桌子上。 祁飞仿佛能听见夏正行的心跳。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和她的心跳融合在了一起。 夏正行的吻和他这个人一样温柔,若有若无地安抚着祁飞心里的酸涩。 渐渐得酸涩的表面被裹上了一层糖,越来越厚,以至于祁飞快要怎么忘记唿吸。 他们交换着吻,一开始很生涩,但逐渐摸索着互相配合彼此的节奏。 夏正行蹭着祁飞的唇角。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的脸都被烫得发红。 靠。 祁飞的手因为紧张而攥得骨头髮疼。 满嘴的酒精味 她刚刚竟然又哭了。 一时间祁飞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夏正行。 她到底是怎么了... 祁飞感受着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 「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呢,上来洗澡啊!」 刘云的喊叫从楼上传来,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祁飞如同触电般抽离,而后如同逃一样上楼。 心跳只会越来越快。 快爆炸了。 嗓子眼儿好像也在跳。 洗澡的时候,祁飞把水调到最大,可心跳声还是清晰得可怕。 比窗外的风声还要明了。 刚刚明明全是酒精味,可现在嘴里残余的竟然是一股让人觉得心安的糖味。 就算是刷完牙后,那股糖味都没有消散,牢牢地黏在了祁飞的嘴里。 甜到薄荷味都冲散不了。 洗完后,祁飞回房间躺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夏正行拿着衣服去洗澡了。 祁飞把枕头拍在了自己脸上,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有。 为什么每一次面对夏正行的时候都会这么丢脸。 她刚刚为什么要哭? 又为什么要主动亲他? 祁飞把枕头砸向自己的脸,恨不得当场闷死自己。 头一次觉得周围粉红的墙都这么让人焦躁。 为什么是粉红色的? 祁飞坐直身盯向墙面,盯到眼睛都快发直了,嘴里的甜味还没有消散。 完了。 喉咙眼儿里冒着忐忑的心跳。 完了。 祁飞站起来撑住墙。 一个大胆而又荒诞的想法冒出她的心头。 不会吧,不会... 房间里宁静到只剩下祁飞内心挣扎的声音。 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夏正行洗完了。 他的脚步声似乎在走到祁飞房间门口后停下。 祁飞用手撑着墙。 心里翻腾的思绪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勐烈。
第109页 门外传来敲门声,很轻。 夏正行好像并没有期望祁飞开门,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 也就在脚步声彻底消失的那一剎那,祁飞用力打开门,力气大到她自己都吃惊。 夏正行回过头,惊愕地和她对视。 「夏正行...」 喊完他的名字后祁飞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了?」 夏正行走向祁飞。 柠檬沐浴露味。 和祁飞身上一模一样的清柠味。 这让祁飞发晕,让祁飞的手心冒汗。 靠。 「完了。」 祁飞说出了口。 「夏正行...我完了。」 「什么完了?」 夏正行看着祁飞。 「怎么了?」 夏正行的语气里带着关切,而祁飞嘴里的甜味到现在还没有消散。 随着他的靠近竟然越来越勐烈。 这会是彻底完蛋了。 祁飞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夏正行。 「怎么办....」 祁飞的手攥紧口袋里的刀柄。 「我好像真得喜欢上你了。」 第35章 来日方长(球球的喵) 喜欢, 多么可怕的一个词,可祁飞就这么说出了口。 甜味在祁飞的嘴角发散,她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靠。 一股热气从下往上窜。 夏正行一动不动地盯着祁飞, 手里的毛巾掉到了地上。 一切事物仿若都被消音了 夏正行往前走了一步。 祁飞如同惊弓之鸟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 祁飞疯狂地在脑海里思考着怎么圆场。 「那什么...」 祁飞的嘴唇颤抖,憋了半天连语无伦次都做不到,话全挤在嗓子眼儿,哽咽在肺腑以上的胸腔。 空气都安静了。 祁飞触电般往后退, 立马想关上门—— 在门关上的前一刻,骨节分明的手伸入门框内。 「祁飞。」 夏正行推开门, 祁飞往后退。 夏正行不断凑近,他头髮上的水珠落在了祁飞的身上。 一滴, 两滴... 就像砸在了祁飞的心里。 「祁飞。」 夏正行又喊了一遍。 两个字经由他这么一念,似乎带上了不同的意味。 夏正行的语气里带着笑意,声音很低, 温热的气息慢慢靠近祁飞。 祁飞往后缩, 有一滴水落在了她的眼尾上。 让她的眼角颤抖了一下。 就像早晨的露水砸在了蝉翼上。 「砰」得一下轻微颤动, 水光慢慢浸润。 「祁飞。」 祁飞抬起手, 捂住夏正行的嘴。 他温热的唇蹭在了祁飞的手心。 触及皮肤表面的那一瞬祁飞就想收回手,但最终忍住了。 夏正行再这么念她的名字, 祁飞担心自己的心脏会爆炸。 但就算捂住了他的嘴, 夏正行的眼睛好像能说话一样。 心脏如同有一根羽毛轻地蹭过。 「你听我说。」 祁飞开口,声音带着喑哑。 她移开视线,感觉自己的脸如滚烫翻腾的水,再有稍微一点升温就能立马烧沸。 有股无形的力量牵扯着她的喉咙, 让祁飞说不出话来。 每一个吐字都很艰难。 「我好像真得,喜欢上你了。」 祁飞慢慢转过视线,再次看向夏正行。 「但是...能不能给我一段时间来考虑清楚。」 对别人来说,喜欢也许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是生活中美妙的插曲。 可对恶犬来,就像覆水不可收的变数。 「夏正行...」 祁飞盯着啊夏正行,夏正行也盯着祁飞。 祁飞的眼睛发酸,夏正行的眼眶似乎也红了。 心跳没再那么恐慌。 「你知道...」 祁飞说着。 「我不是一个很正常的人,不是你们生活中那种随和的温和的、明朗的人。」 「我很阴鸷。」 祁飞松开捂住夏正行嘴的手。 「我是一条恶犬,我的世界和你那里不一样。」 夏正行的世界是白色的,那里有阳光有花香,有家人的关怀,有称赞,有充满泡沫味的童年。 而恶犬的黑色世界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沼泽,翻腾着昏暗回忆的泥泞。 这样截然不同的黑白。 要怎样才能越界。 而且... 祁飞抬头看向夏正行。 如果她喜欢上夏正行,也就意味着她对这个世界开始有了眷恋。 意味着她违背了一条恶犬的使命。 「我知道。」 夏正行耐心听着祁飞说完,这才轻声开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 夏正行的眼神如一团融开的雪。 这让祁飞想起了曾经在医务室里和他隔着帘子对视的时候。 从那时起,祁飞就对夏正行的这种眼神有了好奇。 好奇心害死恶犬。 一好奇就无法全身而退。 「不要着急。」 夏正行伸出手,轻轻地落在祁飞的头上。 「你慢慢想。」 他笑起来,眼尾的弧度让祁飞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第110页 就是这种弧度,乖巧而温柔。 这个笑太犯规了。 夜色好像也被抚平。 夏正行凑近祁飞,她立马往后退,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 但他只是笑着再次摸了摸祁飞的脑袋。 「早点睡,还有...」 夏正行补充道。 「晚上不准吃糖。」 直到清柠味远离,祁飞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但她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夏正行远去的背影。 祁飞立马退回房间,关上门。 关上灯,仰躺到床上,只有窗外微微的光透进来。 怎么会这样? 祁飞屏住唿吸,脸还烫着。 祁飞摊开手心,触摸自己手心的恶犬两个字。 明明是一条恶犬,为什么会喜欢上人类? 这种滚烫伴随祁飞一直到梦里。 在梦里她一直跑着,身后的黑暗大步地追着她。 而祁飞却不知疲倦地往前奔跑,追着不远处的光亮。 黑暗中有犬吠声,光亮中有花香,黑暗是泥泞,光亮处是盛夏。 有个声音在胸腔里大喊 「祁飞,你是一条恶犬啊,你怎可以追赶光亮!」 「那些光是假的啊,它会灼伤你,你会堕落的,你会化脓的。」 可尽管如此,祁飞还是大步地跑着。 就算是脚上流下了血,就算黑暗中伸出无数张手想要把祁飞重新拽进泥潭里。 「祁飞。」 梦里夏正行这么喊着。 祁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眼角有泪水。 嘴里的糖味竟然还没有散。 祁飞站起身,带着一晚上的疲惫和不明不白相互纠缠的思绪。 好想跑啊,却又不知道该跑去哪儿。 祁飞拉起窗帘,有光的地方看起来很诱人,眼角发酸。 白天刘云带夏正行去警察局录口供,把几个痞子和她之间的事全都说了。 祁飞在一旁听着。 「你们这个情况应该早点说。」 警察说着。 「这些人也就是仗着法律的空子在胡闹,你说的这些现在还有没有证据?「 「有。」 刘云拿起手机。 「有邻居的店家帮忙录了视频,你们去找周围的店家问也可以。」 「行。」 警察点头。 「我们先调查,过几天你再来一趟,如果这期间他们再来找你们,你就立马联繫我们。」 「其实吧...」 刘云艰难地开口。 「我以为自己和他们之间还是有点儿情分的,以前我跟着丈夫和他们一起生活过将近二十年,那时候人还很多...」 「但现在想想,哪怕有缘分,也是恶缘。 刘云的眼神暗沉,似乎想起了过往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但很快,她收回眼神。 「我现在想清楚了,现在我只想要他们坐牢,他们不能碰我的家人。」 「不是你的错。」 夏正行拍着刘云的背。 从警察局出来后,刘云到附近的复印件列印东西,让他们在这里等她。 「等会儿带你们吃火锅,洗一洗晦气。」 刘云说完踩着高跟鞋过马路,高跟鞋在马路上踩得「咯噔咯噔」。 「有的时候...」 祁飞咧开嘴站在夏正行身旁。 「我觉得你妈妈其实有很多故事。」 「她是啊。」 夏正行跟着祁飞笑。 「你知道她年轻的时候绰号是什么?」 「什么?」 「宁家道刘姐。」 「靠。」 祁飞笑起来,这称号...年代感一下就出来了。 「刘姐可以啊。」 这么狂野的刘姐是怎么养出这么乖巧的夏正行。 但祁飞转眼看到夏正行身上的伤口。 这人其实也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乖巧。 警察局对面有一座高楼。 超过五米的房子祁飞一般都不会抬头看,但是她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梦,还有那句『祁飞,你是条恶犬啊。』 可是恶犬喜欢上了人类了。 祁飞的心中涌动出一股想要改变的冲动。 她强迫着自己压制心中的不适,慢慢地抬起头。 阳光下的高楼比想像中的眩晕。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生长出这么多高楼大厦。 三秒后,祁飞收回视线,眩晕感在脑子里乱撞。 「不行,晕。」 祁飞说出了声。 祁飞说完后立马闭上嘴,夏正行看向她,祁飞以为夏正行会追根到底。 但他只是凑近了祁飞,把卫衣帽子给她戴上了。 耳边的车水马龙声立马淡了,光不再那般眩晕。 「不要强迫自己。」 夏正行仿若能看清祁飞心里的每个想法。 「如果不想看,就不要看。」 夏正行说着。 「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来。」 被夏正行这么一说,就好像来日真得能方长一样。 祁飞连唿吸都变慢了。 也许... 回去的路上,夏正行的话一直在祁飞的脑海里循环。 连夜风都吹不散。 回到家后,刘云打了好几电通话,眉眼里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火辣气。
第111页 「我安排好了!」 刘云朝着祁飞和夏正行大喊。 「明天带上黄豆和卫风,我们一起去老家玩儿一趟,再这么闷下去不行能把人闷出病来!「 刘云的老家是一个很安静的水乡,沿途的房子都很矮,穿堂的风走得慢慢的。 黄豆翘着个脑袋露出车窗外,时不时对着风嚎一嗓子,咋咋唿唿。 「诶诶!你们看,外面有一头驴欸!你们说它是不是想追车啊?」 「应该把小汪带过来的。」 祁飞咧开嘴。 「是啊。」 夏正行跟着祁飞笑起来。 「它肯定会喜欢这里。」 到了桥路,刘云让他们下车。 「我把车子停在这儿,你们到四周转转,定位发你们手机了,记得十二点回来吃饭啊。」 「好。」 阳光暖融融的,卫风把衣服脱下来甩了甩。 「有点儿热啊。」 四周都是水路,夏正行带他们到河边看了一趟鱼。 卫风翘起脚,想把撅着屁股够荷叶的黄豆踹下河。 黄豆骂骂咧咧地赶紧上岸。 「卫风,你是不是脑子有泡儿?」 「叫叔。」 俩人看着就跟没有年龄差似的。 祁飞低声跟夏正行说。 「都三岁半。」 夏正行伸出手帮祁飞理了理帽子,阳光照在他的侧脸。 祁飞盯着夏正行侧脸的光晕看了好久。 以至于夏正行拉起她手的时候祁飞都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手心就开始发热。 心跳跟河里的涟漪一样,一层一层得晕染开来。 一会儿想着卫风和黄豆他们会不会发现,一会儿又想着为什么阳光晒在脸上会这么烫。 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 阳光烫就烫吧,看见就看见吧。 反正恶犬早就没脸没皮。 祁飞攥紧夏正行的手,感受着手心的温热。 他好像笑了一声,这让祁飞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田园小径的两侧盛开了薰衣草,风一阵一阵吹过来,带着植物根茎的香味。 夏正行伸出手抓了一小根。 「你知道我小时候喜欢用它干什么吗?」 祁飞抬起头,看着他。 「榨油?」 「不是。」 夏正行笑起来。 「薰衣草也榨不了油啊。」 紫色的花瓣被他轻轻一捏,他的指尖就溢出了色彩。 夏正行伸出指尖。 祁飞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侧脸被划过,流下一道微微湿润的痕迹。 「用来画画。」 夏正行收回指尖笑起来。 靠。 祁飞伸出手,想要摸向自己的侧脸。 「别摸。」 夏正行握住祁飞的手心,再用指尖在祁飞的手腕上画上了一道淡紫色的长痕。 「其实这种颜色很好看。」 夏正行轻声说着。 「很多画家都用花来调颜料。」 祁飞将信将疑地看向自己的手腕。 「你觉得很好看是吧...」 祁飞盯着夏正行。 夏正行乖巧地点了点头。 祁飞一时间分不清他是真乖巧还是假乖巧。 「行。」 祁飞点头,手越过夏正行身后,直接抓了一把薰衣草。 手心一捏,也没犹豫全往夏正行脸上抹。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但最终被祁飞给拽住。 夏正行无奈地笑起来,任由祁飞把他的脸染上了大片的淡紫色。 「靠。」 抹完后,祁飞自己先笑了。 真他妈好看啊。 祁飞拿起手机。 不行,一定要把这样的夏正行给拍下来。 夏正行竟然也不躲,绕过来和祁飞并排,弯下腰和她一起看向镜头。 「过度曝光了。」 祁飞看着照片,用手指放大。 「都快煳成马赛克。」 但她还是能看出夏正行脸上的两抹颜料。 「靠,不行了。」 祁飞笑得肚子疼。 「有这么好笑吗?」 夏正行跟在祁飞身后。 「你是不是看不见自己?」 祁飞把手机凑到夏正行跟前。 「你现在特别像是年画娃娃。」 走到半路,有一群羊打对面儿穿过。 领头羊雄赳赳气昂昂得对着他们咩了一声。 夏正行从背后拉住祁飞,他们一起侧身走到熏衣花田旁。 一只羊接着一只羊,咩咩直叫,浩浩汤汤。 有只羊路过他们的时候侧过脑袋,眼神好奇地看向他们。 「你说...」 祁飞咧开嘴。 「它是不是发现你是年画娃娃了?」 「我觉得它是饿了。」 夏正行话音刚落 侧眼的羊咩了一声,用尾巴扫了一下他们身旁的薰衣草,一阵花瓣被打落,它不紧不慢地走了。 只留下一个屁股背影。 还挺高傲。 羊群的最后有一只黄狗,屁颠屁颠地跟在最后面走着。 也不发声,成功地混入了羊群之中。 「饿了吗?」 夏正行问道。 「本来不饿。」 祁飞笑起来。
第112页 「你一说我就饿了。」 「那我们回去。」 说到回去,祁飞这才发现黄豆和卫风的人影早就没了。 「他们人呢?」 「估计早就回去了。」 前头的羊就像一朵朵棉花云。 而撅着小屁股的黄狗,就像一朵被染黄的云朵,矮矮地飘着。 他们回到刘云老家宅子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开始飘起了饭菜香味。 院子里还有糖味。 刘云不让他们进厨房帮忙,卫风和黄豆蹲在院子里围绕着小火炉烤棉花糖。 「快,小飞来!」 卫风朝祁飞招手。 「你不是最喜欢吃糖吗?」 祁飞和夏正行走过去,用竹籤挑起一个圆扁扁的棉花糖,放在摇曳的小火苗上烤。 「刚刚才看见了一群棉花羊,回来就烤上了棉花糖。 祁飞说着,发现还挺押韵。 白色的棉花糖在火里蜷缩,糖皮微微翘起,冒出烤焦的糖味。 淡淡的不过分,咬到嘴里是滚烫的,咬开后会抽出棉花一样的糖丝。 吃完一个后,夏正行把手里的递给祁飞。 「吃完这一个就不要吃了。」 他看着祁飞。 「吃太多等会儿你没有胃口吃午饭。」 「好。」 祁飞低声应着。 这语气跟哄孩子似的。 夏正行身后的阳光晕染开。 卫风看了看祁飞再看了看夏正行,眉毛眼睛皱成一团。 「我刚刚就想问了...」 卫风开口。 「你们俩怎么回事?」 祁飞咬下一口棉花糖,喉咙一颤。 卫风知道了? 卫风用手指向他俩的脸。 「你俩的脸怎么花成这样,刚刚出去打仗了?」 「我说呢俩人脸上都是紫色的颜料。」 黄豆凑过脸。 「你们俩幼稚不幼稚啊?」 黄豆一笑,棉花糖从嘴里喷出来,高高地蹦落在了卫风的衣领子里。 卫风立马站起来,靠靠靠了好几声。 「黄豆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闹腾了一阵,糖也被他们烤完了。 他们靠在火炉旁晒太阳,跟四条无所事事的狗子似的。 看着一望无际的薰衣草田,好像日子都变长了。 「这地方真不错,以后老了来这地方养老也是挺好的。」 卫风蹲在地上感嘆。 「是挺好。」 黄豆跟着点头。 「等我开店赚到钱,就在这种地方买个小房子,靠着水就行。」 「你小子还想开店呢?」 卫风转过头。 「开什么店啊?」 「这个你问祁飞。」 黄豆指着祁飞。 「小时候我们一起说好,有机会要一起开个店。」 「什么店?」 卫风看向祁飞。 「糖店?」 「不是。」 祁飞愣了愣,黄豆要是不说她都快忘了。 在很久之前的很久,祁飞和黄豆还小的时候,那时候虽然日子也很苦,但祁飞还能构想着未来。 那时候他们两个满身是伤,肚子空荡荡,吃什么都吃不饱,也不知道什么叫疾苦什么叫快活。 就想着赶紧逃,不回头地逃出来。 然后开一个店。 把他们唯一会的本事发挥出来。 「我们想开一个武馆来着。」 祁飞自嘲地咧开嘴。 「当时想得很简单,黄豆教人拳,我教人刀,空置的地方供客人健身。」 「全是瞎想的。」 说完后,祁飞立马移开视线。 「别啊。」 卫风立马出声。 「我觉得这个想法挺好的,有特长就得发挥出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我记得你们院长不是有个武馆吗...」 「先不说这个。」 祁飞站起身。 「喊着吃饭了。」 祁飞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进房间。 是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 前提是要有时间往前走。 说实话,最近的祁飞一直处于茫然中。 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 还有...她真得有资格往底下走吗? 「快来吃。」 饭菜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屋子,桌子上摆满了菜。 刘云的爸爸妈妈是两个爽朗的老人,虽然头髮花白,但是背意外地还很挺直。 「能不能喝酒?」 姥爷拿出二锅头。 「你叫卫风是吧,跟我走一遭。」 「好嘞。」 卫风笑着举起杯子。 「咱们正行是不是也能喝酒了?」 姥爷的摸了一把鬍子。 「要不也来点儿?」 「喝什么喝啊?」 姥姥用力拍了下姥爷的肩膀。 「一天天就知道喝,还带着孩子学坏!」 「妈,没事儿。」 刘云把夏正行面前的碗拿起来。 「早就成年了,没必要把他当成个孩子,到时候给惯坏了。「 「瞧见了没!」 姥爷一拍桌子。 「还是我闺女说得对!」 哗啦啦二锅头直接倒满了一个小碗,还溢出来了点儿。 刘云端回来的时候祁飞看得太阳穴跳得疼。
第113页 「喝这么多没事儿吧?」 祁飞低声跟夏正行说。 「你悠着点儿。」 「还行。」 夏正行喝了一口。 「不是很烈。」 祁飞伸出手给他夹了几个豌豆。 「先吃菜,要不然等会儿得难受。」 「好。」 白酒的味道不轻不重,带着股自家酿的桂花味。 夏正行笑起来。 「你笑什么?」 祁飞转过头。 「才喝了一口就上头了?」 夏正行没回答,而是反过来问祁飞。 「下次你能不能再陪我回来?」 祁飞看着他,愣了好久。 夏正行补充了一句。 「等你和黄豆开店,可以来老家庆祝,姥姥很会忙菜的。」 「啊...」 祁飞躲开眼神。 心里炸开了一声小小的声音,就像是种子裂开的声音。 虽然很轻微,但祁飞不得不承认,她的心刚刚动摇了。 夏正行眼里的那种光,让祁飞有了一种错觉。 就好像她真得也可以拥有未来一样。 祁飞想起了心理老师跟她说过的话,当你对未来有所希望的时候,心里就会自然而然出现一张纸。 这张纸有你喜欢的人,有你想要经歷的事,有你期望去往的地方。 一天之内,仅仅是因为夏正行,祁飞的纸上好像什么都有了。 喜欢的人,想要经歷的事,想去往的地方。 一想到这儿,祁飞立马坐直身。 姥爷大声嚷嚷着敬夏正行的酒,打断他们的谈话。 「对!就该这样!一碗全喝干净了!」 姥爷笑着重新拿起桂花酒给夏正行倒。 桂花味哗啦啦得溅出来,祁飞看得心惊肉跳。 还没能开口阻止,姥姥站起身给祁飞夹菜。 「来来来,小飞多吃点儿,这些菜都是用家里那口大锅炖的,味道跟饭店里的完全不一样,你快尝尝...」 排骨香肠还有芋头,跟小山一样堆满了祁飞的碗,眼皮子跳着疼。 今天不是夏正行醉死在这儿就是她饱死在这儿。 「吃啊,多吃点儿。」 黄豆仿佛不嫌事大,又给祁飞夹了几块肉。 祁飞用脚踹了黄豆的凳子一脚。 她一边吃一边不放心地看夏正行,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先是耳朵,然后是侧脸。 「要不别喝了吧?」 「没事。」 夏正行的语气竟然还能保持平稳。 「没影响。」 祁飞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眼神确实没有飘忽。 夏正行这么能喝? 这个疑问很快就被夏正行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给回答了。 这人醉了都不带吭声的,就是死盯着祁飞。 吃完饭后,祁飞一走动,夏正行就站起身跟着祁飞走动。 祁飞推开出去,他也跟着出去,祁飞去洗手,他也跟着一起洗手。 不知道还以为祁飞长了个尾巴。 「班长你干什么呢?」 黄豆也觉得奇怪,跑过来。 「吃完饭到处熘达呢?」 「黄豆。」 尽管在和黄豆说话,夏正行的眼神依旧幽幽地盯着祁飞。 祁飞都担心自己的脸被盯出一个洞,她坐下躲避眼神。 结果夏正行也跟着她蹲下来,仰着头看着祁飞。 这个角度让祁飞心里痒痒的,想要伸出手摸夏正行的头。 幸好最后忍住了。 靠。 这纯属犯规啊。 「黄豆啊。」 夏正行继续说着。 「班长,我在这儿,你对着谁说话呢?」 黄豆郁闷地跟着蹲下来。 「你和祁飞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小时候的事。」 夏正行果然醉了。 祁飞就在他跟前杵着,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问出口。 「你要真想知道你直接问祁飞不就行了吗?」 黄豆老老实实地回答。 「谁?」 夏正行依旧看着祁飞。 黄豆搁一边儿都愤怒了。 「祁飞啊!」 「不行。」 夏正行看着祁飞摇头。 「她不愿意说我不会强迫她说,我本来想等到她主动她跟我说的那一天...「 黄豆插嘴。 「那你等着呗。」 「不行。」 夏正行抬起眼和祁飞对视,眼神冷静得就像没醉。 「我想拉住她,哪怕只是一点,我想把她拉到我这边来。」 说这句话落下,祁飞的心就像被有个人拿着槓桿重重敲下,心里表面的铁皮用力地震晃。 震耳欲聋的那种。 让祁飞塞在口袋里的手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行了行了,回去了!」 刘云招手。 「卫风,别撅着屁股在那儿看酒了,喜欢就直接拿走。」 「这多不好啊。」 卫风嘴上这么说,却直接提着一瓶,屁颠儿屁颠儿坐上副驾驶傻呵呵地笑。 刘云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半路上,夏正行闭着眼睛睡着了。 刘云回过头朝祁飞笑。 「这孩子酒量不行啊,没我当年十分之一的功力。「
第114页 卫风在一旁嘲讽。 「你就吹吧,夏正行喝了三碗白的,不醉就怪了,你们别吵他,刚刚喝得确实有点多,让他睡,睡醒了就舒服了。「 「行。」 黄豆点头。 祁飞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夏正行身上。 酒味不难闻,淡淡的,带着一股桂花味。 自己酿的就是不一样。 一路上颠簸,刘云先把黄豆送回去了,然后把卫风送回了小区。 「开慢点,路上小心。」 卫风在后视镜里跟他们招手。 再过了半小时,车子终于缓慢地开回了家。 引擎关闭,夏正行也慢慢地睁开眼睛。 「醒了啊?」 刘云问着。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 夏正行下车,把祁飞的外套抱在怀里。 脸完全不红了,眼神也恢復成原来的样子 「你小子。」 刘云拍了拍夏正行的后背。 「不错嘛!」 祁飞跟着夏正行走进屋子,闻着他身上的桂花酒味,总觉得他哪儿有点不对劲。 「夏正行?」 祁飞试探地问道。 「你真醒了?」 夏正行的眼神在半空中划动了一下,而后垂下眼,最终落在祁飞身上。 眼神里竟然有疑惑。 「祁飞?」 夏正行弯下腰拉住祁飞。 「你去哪儿了?」 夏正行盯着祁飞,语气里有委屈。 「我想你了。」 第36章 就想想 夏正行低头看着祁飞, 桂花酒的味道越来越浓,他好像是要在祁飞的眼中找出些什么。 祁飞下意识地往后退,他却径直弯下腰抱住祁飞。 「祁飞…」 温热的气息响在了耳畔。 「你去哪儿了, 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祁飞身体僵直。 「刚刚我们不是一直待在一起吗,你还要怎么找我?你都快成我的尾巴了…」 喝醉的夏正行就跟个孩子一样,锲而不捨地抱着祁飞不让她走,祁飞的肩膀都被硌得疼。 「你以后能不能别总是不吭声就离开, 你再这样我就去买个牌子给你戴上,把我名字、电话号码和地址都刻在牌子上…」 「靠。」 祁飞被逗笑了。 「你真当养狗了?」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牌子, 黑的,白的, 银色?」 「你怎么还认真上了…不是,就算买个牌子,你准备让我挂哪儿, 举在头顶上吗?」 夏正行没回答, 弯下腰依旧不依不挠地抱着祁飞, 而后抵着祁飞往墙上推, 直到她的后背抵在墙上才停下。 「祁飞…」 他把下巴搁在祁飞的肩上。 这么高的个子,也不知道夏正行这么站着累不累。 反正她的肩膀已经开始发酸。 夏正行抬起眼, 认真地开始扫视祁飞的脸, 最后视线停留在她的脖子上,突然眯起眼睛。 「挂在脖子上行不行?」 「你怎么还在想着给我挂牌子?」 祁飞都快被气笑了。 「下次我得看着,不能让他们给你灌酒…」 祁飞还没说完,夏正行伸出手直接拽住她的手腕。 「干什么呢班长, 难不成你准备挂在我手上?」 祁飞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夏正行不仅不放,而且把手指滑入了祁飞的手心,温热慢慢往里蹭,最后变成了紧紧的十指相扣。 「别动。」 夏正行说着,把祁飞完完全全挤在墙角。 「你看我像是能动的样子吗?」 祁飞无奈地嘆了口气。 「下次谁再让你喝酒我就跟谁急。」 「我难受。」 夏正行径直打断祁飞的话。 「被挤在角落的又不是你,你怎么还难受上了?」 祁飞试图从墙角里挣脱开,结果被夏正行抱得更紧了,他浑身滚烫,就跟个发热体一样。 「你难受什么啊?」 「你不让我给你挂牌子。」 「那你说怎么着吧…」 祁飞笑起来。 「我还真就不让你挂了。」 「不怎么办。」 夏正行抬起头,看向祁飞的眼神又像是没醉。 「我继续等。」 「怎么等啊?」 祁飞心里一跳。 「等…」 夏正行的声音越来越矮,他举起和祁飞十指相扣的手。 「一边充电一边等,等到她愿意主动走向我为止。」 手心发烫,祁飞靠在墙角看着夏正行,心里有块地方被慢慢撬开,填充进糖味。 祁飞低下头。 夏正行的眼神…太犯规了。 桂花酒味散不开,夏正行的话也一直在祁飞心里盘旋。 当天晚上祁飞做了个梦,梦里她和夏正行一起去买了个牌子。 夏正行一边朝她笑,一边认真地在牌子上写字。 一共四个字。 『夏正行的。』 醒来后,祁飞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在自己的脖子间抓了一把,确定没有牌子后才松了口气。 这桂花酒后劲儿可真大,就连她也被殃及鱼池。 自从去过刘云家里后,姥爷和姥姥就经常打电话来,每次都说。
第115页 「小飞呢,让小飞接电话。」 他们一星期打三四次电话,每次都必定要喊上祁飞。 一时间,祁飞也开始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夏正行的姥姥姥爷,还是她的姥姥姥爷。 最近几天祁飞一直很提心弔胆。 高考的分数快要放榜了,一想到马上就能知道夏正行的分数祁飞就紧张。 比起夏正行,祁飞更像是参加高考的那个。 她在给放榜日倒计时,夏正行在看书。 她在网上查往年高考录取线,夏正行还在看书。 看的还是祁飞完全看不懂的医科书。 听刘云说,夏正行想要考医大。 「医大这大学好是好,但我担心我们家正行考不上。」 刘云一边削土豆一边说。 「你想啊,医大就在我们小镇这儿,靠这么近,他甚至都不用在学校住宿,我当然愿意让他报考医大,但是入学概率太低了,你都不知道那学校人有多少,那么大个校园,里面跟不住人一样…」 祁飞把手上的鸡蛋递给刘云。 「夏正行都已经九中第一了,他考不上还有谁能考上?」 「你不知道…医大有个死规定,除开高考分数之外,他们还专门儿有个入学前的考试,想上哪个专业就考哪个专业的知识,就跟第二次高考似的,去年那个九中第一不就没考上,最后只能去北京上清华去了…」 「这学校这样能还能招到人?」 「所以学生人少啊,现在我就在担心这个…况且医大最好的就是医学院,这就更难考了,夏正行非得考这个,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医学这么感兴趣的,我记得他以前都说随便哪个专业都行,偏偏最近,就像开了窍一样,非得考医学院。」 祁飞抬眼。 「他想考医学院的哪个专业?」 「心理医学。」 这句话落下后,祁飞撑在桌上的手一僵。 「什么系?」 祁飞怀疑自己听错了。 「心理医学,其实我也分不清这些系别的区别,既然带着个心理,应该就是跟心理有关的专业吧,但也不是心理谘询师那种,应该是专业研究心理科学的…」 有个念头慢慢在祁飞的心里升起,塞在口袋里的手指一颤抖,光是想着就觉得手心发麻。 连带着眼角发酸。 「反正我是全身心支持他上这个专业的,但就是怕他考不上…要是他考个全省第一就好了…」 刘云笑起来。 「这样那医大就能破格录取他了,也不用再进行第二次高考…我就想想…」 正说着,门铃声响起来。 刘云抬起手抹了一把自己的侧脸,留下一道面粉的痕迹。 「小飞,帮我去看看,要不就是我订的牛奶,要不就是送报纸或者送信的…」 祁飞往外走,脑海里全都是医大这两个字。 手在口袋里攥紧刀柄。 分数应该能在最近几天会被陆续放出来,也不知道夏正行考得到底怎么样。 医大… 「来送报纸的!」 推开门后,报纸被塞到祁飞手上。 她有些怔愣地拿起笔,在单子上籤下刘云的名字。 自行车铃逐渐响远,祁飞展开报纸,第一眼看到了日期。 六月三十日。 离十月二十二日还有不到四个月。 下一眼落在了报纸上最大的板块。 黑红色的字号龙飞凤舞地占据报纸的标题,显眼地想要爬进人的眼睛—— 『高考状元提前揭晓,高分破往年记录。』 祁飞睁大眼睛,在大标题的下面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夏正行。 第37章 偷偷恋爱 刘云看到报纸后, 先是愣了愣,而后很快恢復平静。 用手擦了侧脸。 「本来我准备今天就做点儿简单的,现在好了, 得给他做顿好的...」 「欸...小飞,你得帮帮我。」 刘云对着祁飞说。 「我们趁着夏正行还在外面跑步,给他做个简单的庆祝小蛋糕。」 刘云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准备器械,弯下腰拿出打蛋器。 「我记得你只喜欢吃糖, 但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是吧,那我们今天就做个不怎么甜的蛋糕...」 祁飞接过刘云递给她的碗, 放在手里颠了颠。 拿惯了刀,这还是她第一次拿着盛放着蛋黄和黄油的碗。 祁飞按照刘云的指示开始拿起打蛋器搅拌面粉煳。 打蛋器是手动的, 祁飞一开始没掌握好力度,面粉煳往外泼洒,溅在了手指间, 黄油顺着往指缝爬。 过了会儿她掌握了规律。 和用刀不同, 用刀重在把力气用在一个点, 而手上这玩意儿重在用力均匀。 「小飞我发现你用这些器械用得都挺好。「 刘云瞥眼看着。 「就像上次你那刀, 用得也很好,上手特别快。」 「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祁飞笑着。 按照黄豆的话, 她练刀的办法跟要去考新东方似的, 要么拿肉要么拿骨头。 殊途同归。 「其实我也没什么惊讶的。」 刘云从柜子里找出模具。 「夏正行从小成绩就好,我头脑子也没什么概念,就知道他老是拿第一,就是没想到这么大个考试他也拿第一。」
第116页 刘云再次侧过眼看了一眼报纸上的字, 生怕自己刚刚看错了似的。 「九中这是第二次出了个高考状元啊,上一个叫什么来着,好像叫钟不离,也在医大上学,现在估计已经成教授了。」 「夏正行从小就这么乖吗?」 祁飞开始削芒果皮,眼睛完全没有落在芒果上。 她到现在还没有消化完报纸上的消息。 夏正行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 里面是住着个宇宙还是住着个华罗庚? 「他其实一直算是听话,但也不算不让人省心,小孩儿么,怎么可能没个叛逆期…初中那时候,也就是他爸爸…」 刘云顿了顿。 「他爸爸被送进监狱那段时间,他都不跟我说话,也不高兴学习,还离家出走,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找不到他,报警找他找到快发疯...那次闹得大,我和他姥姥姥爷一整个月都没睡,他回来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祁飞把芒果切成片,想像了一下夏正行冷漠着不说话,还离家出走的样子,愣是没想出来。 初中那时候的事儿了…她那时候在干什么?估计在江仁家上演黄金档肥皂剧吧。 手上动作加快。 门外响起动静的时候,烤箱里的蛋糕已经开始转动,一股奶油混合着芒果的味道铺满整个屋子。 刘云走进客厅打开电视,连着个话筒开始唱卡拉ok,每首歌都是祁飞没听过的曲调,电视屏幕上写着大大的六个字。 『粉红色的回忆』 刘云拿着歌话筒在电视机前扭动,祁飞听着她唱歌,手上继续削着芒果。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唱着夏天,夏天就回来了。 夏正行一回到就听见刘云吼着嗓子叫,摘下耳机,隔着客厅看向祁飞,两人不约而同地咧开嘴。 祁飞扬起报纸朝夏正行挥了挥。 夏正行对她比了个『已经知道了』的口型。 祁飞有点儿想笑,明明他们两个人之间就隔着这么点儿距离,还在这儿打手势,又不是什么默剧。 夏正行跨过话筒线走到祁飞跟前,身上带着股清晨的湿润气。 「隔这么近你不会直接过来跟我说话啊…几米的距离,你是不是下次还要跟我邮信?」 祁飞说着盯向夏正行的眼睛。 「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你考了第一啊,不是全班第一,全省第一…」 祁飞话没说完,夏正行伸出手径直握住祁飞的右手。 祁飞还没反应过来,夏正行就拿起手指蹭着她的手心往里顺延。 「刚刚弄了黄油和蛋黄,我还没洗手…」 夏正行压根没给机会让祁飞说完,温热贴着温热,下一秒他的手指就毫无缝隙地嵌入祁飞的手指。 十指相扣。 黄油和奶油味一下也蔓延向他的手指。 祁飞心里咯噔一声,立马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你妈还在呢。」 祁飞的手被夏正行牢牢握住。 「所以呢?」 夏正行看着祁飞,把手握得更紧。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不是…」 祁飞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正含煳着,刘云拿着话筒朝他们转过来,跟着电视屏幕上的张学友一起大声喊。 「那边的朋友,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 祁飞慌乱地拉着夏正行的手往背后拽,另一只手抬起来,咧着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夏正行低笑着,也跟着祁飞一起把手举起来,而举在背后的手则依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他转过头看向祁飞,食指在祁飞的手心轻轻地划过。 烤箱在同一时间发出滴的几声,芒果蛋糕的味道转到最浓。 明明是为了给夏正行做庆祝的小蛋糕,到了餐桌上好像只有祁飞一个人在吃。 不甜,奶油化开,芒果味很浓。 吃完一个,刘云给祁飞再放盘子里一个。 好不容易再吃完这个,夏正行骨节分明的手也抵过来新的。 「不是…」 祁飞看着盘子里的蛋糕无奈地笑出声。 「你们是不是把我当成猪在餵了?」 每一条进入他们家的狗好像都没办法饿着出去。 刘云拿着话筒又回客厅唱歌去了,夏正行隔着餐桌朝祁飞笑,眼睛弯成两条微微下弯的弧线。 「她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你说呢?」 祁飞趁着刘云转身,立马把盘子里的蛋糕全倒到夏正行的盘子里。 「她儿子考了全省第一,能不高兴吗?」 正说着,桌子上的电话响起,上面显示着『黄豆豆豆』四个字。 祁飞一边拿起电话一边往外走。 手机的另一端传来风声,黄豆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油纸袋里发出来的,闷闷的。 「祁飞,你能不能来帮帮我,老三这会儿拉着我不准我走,非要拉着我去喝酒。」 「他怎么了,被钢厂辞了?」 「不是,是他副业上的事儿。」 祁飞站直身。 「他碰瓷被警察抓了?」 「也不是,他说自己有单大生意被人抢了,现在愁得直抽菸呢…」 黄豆说到一半,电话对面传来老三的嘶吼声。
第117页 「老子好不容易接到的大生意,钱多到能吃半辈子了,他妈的半道上被人搞走了!」 「什么生意?」 祁飞漫不经心地朝着电话问。 「你不说不干了吗?」 「跟以前不一样,这次出得金额大,我不也是在为了自己老了做准备,谁知道被个缺德的给抢走了,算了…」 老三开始自说自话。 「反正僱主这事儿出得也挺缺德的,说是让我把一男孩儿弄到上不了大学。」 「这事儿是挺缺德的。」 黄豆插进话。 「高考成绩不是没下来吗,你们僱主怎么知道谁上哪个大学?」 「谁他妈知道,我名单还没领到手,就知道成绩很好,好像姓个夏…夏什么来着,其余就不知道了。」 「什么?」 祁飞立马站直身。 「你再说一遍。」 第38章 到底是谁 听完之后祁飞的心直接慢了一拍。 虽然可能只是巧合, 但是心里已经腾起了一股冰凉气。 时间太巧合,姓氏也太巧合。 偏偏刚刚高考完,偏偏姓夏。 「祁飞啊...」 电话对面的老三抢过电话。 「这通电话其实是我逼着让黄豆打给你的, 就是因为哥心里实在是呛着一口气儿,怎么都解不了,那玩意儿太他妈过分了,这么大单他也给我抢走了我以后还怎么混, 那人啊你肯定认识,之前你不是找我做刀、说是在东边儿那儿做了副废刀么, 那玩意儿就是东钢的...」 老三顿了顿。 「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那人老窝在哪儿,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 祁飞皱起眉。 「东钢...」 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煳的印象。 「你说那个眼角底下有个疤痕的?」 「欸对, 就是那玩意儿!也不知道真名是什么,反正我们都叫他狍子,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抢人活儿了。」 黄豆插进嘴。 「祁飞你要是愿意来就来, 不来也没事儿, 毕竟这也不关你事, 你先忙手头上的...」 祁飞打断黄豆的话。 「你们等着, 我马上到。」 她挂断电话,眼皮子跳动得厉害。 心里跟有人在搅着似的, 一阵接着一阵的不安。 刘云依旧在客厅里面唱卡拉ok, 看到祁飞拿着衣服往外走急忙举着话筒问。 「小飞你这会上哪,不一起玩会儿?」 「不了。」 祁飞戴上卫衣帽子直接往外走。 「来了个急事。」 夏正行听到祁飞这么说,立马走到了玄关。 「什么事,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祁飞抬眼看向夏正行。 「没什么大事, 黄豆和老李找我。」 说完这句话祁飞转身离开。 「马上回来。」 祁飞越走越快,生怕夏正行跟过来。 天空开始下起毛毛细雨,风不是很透彻,带着股闷劲儿。 老三和黄豆在东钢附近巷子口等着祁飞,一个手上拿着棍儿,一个手上戴着护腕。 气势汹汹得跟要打架似的。 「祁飞,你可终于来了。」 老三笑着站起来。 「就知道你讲义气,以前我没白给你带糖吃。」 祁飞没跟老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我具体也不知道他住哪儿,但是肯定就住在东钢周围,上次他给我打刀的时候,说是要回家拿个东西,没多久就回来了。」 「东钢周围确实有居民楼,还有一片以前用废的化工厂旧址,要不我们去看看?」 老三看向黄豆。 黄豆点头。 「周围的小旅馆也得找找,反正今天要把他给揪出来。」 「他最好在!」 老三一口恶狠气。 「老子今天不扒了他的皮就把手里的棍子给吃了。」 「别废话。」 祁飞皱起眉。 「赶紧搜。」 「你心情不太好?」 黄豆走到祁飞身旁跟她并排。 「你今天这么上心是不是因为那人听上去有点像夏正行?说实话我第一反应也有点儿,但后来想想又不可能,你想想啊,夏正行哪儿有可能有什么仇人能恨到不让他上大学?」 「那四个痞子。」 「说到痞子就更不可能了,老三说那僱主打来的预付金就足够让他躺着一年什么都不干,那四个痞子能这么有钱?肯定都是巧合..」 「也许吧。」 祁飞嘴上这么说,其实手心微微出汗,她把手塞进衣服兜里,握紧了刀柄。 东钢的平房和小旅馆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们三人开始往后边的废化工厂走。 路上的石子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化工厂外坐着一群农民工蹲在旁边吃盒饭,抬起眼警惕地看了他们。 老三扬起手上的棍子,给瞪了回去。 越往里走就越没有光,灰扑扑得卷着股尘灰味儿。 地上墙上都是之前人喷上的涂鸦,被石灰抹得只剩下几个边缘。 「你们闻闻,是不是还是有一股化工味儿...」 老三抬起头。 「这废厂这么大我们到哪儿找人去?」 老三正抱怨着,一个人抱着手中的盒饭往外走,正巧和他们三人打了个对面。
第118页 那一刻,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袍子隔空看着他们,他们也隔空看着袍子。 三秒钟后,那人如同兔子一样转身立马就跑,盒饭直接被洒到地上。 「站住!」 黄豆大喊了一声,他们三个人也跟在后面跑上楼梯。 一前三后,像是在演警匪片。 废旧的楼梯不断得震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随时都会往下掉。 祁飞干脆没看脚底下直接踩上楼梯。 头疼得厉害,脑子里全都是夏正行。 七绕八歪,追的跑的全都到了天台上。 袍子看没有了退路,脸上也出现了狠劲儿,眼角下的疤跟着青筋一起往外凸。 他拿起手上的木棍,木棍上钉着一串的钉子,钉子的尖儿全都转朝外。 祁飞看到这棍儿后,下意识地眼皮子一跳。 她以前被这种棍儿打过,知道这个棍儿最厉害的不是重量的冲力,而是上面的钉子『啪』得甩下来刺入肌肤后的那一剎那。 钉子会挑起血肉,疼得人发冷汗。 黄豆也被这样的棍儿打过不知道多少回。 他们两个人都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这种棍儿。 祁飞转过头,明显看到黄豆咽了咽口水,显然也想到了曾经的回忆。 天台上长着枝枝蔓蔓的杂草,有一张泡沫纸被团得高高耸起,里面滚满了空啤酒瓶子。 袍子嘴里骂骂咧咧。 「老三我他妈的真是服了你了,竟然能想到来这儿找我,你这么死缠烂打得有什么意思,个人靠本事抢生意,我比你有能耐就我弄!」 「抢人生意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老二走上前瞪着袍子。 「老子今天还就死缠烂打着不走了!你今天不把单子还给我、我跟你没完!」 「你这又何苦呢,还带着俩小孩儿来凑热闹,其中还有个姑娘,怎么,来演动画片?」 袍子冷哼了一声。 「你他妈的就算带5个人来我都不怕你!」 老三拳脚功夫不算强,对面的袍子显然体型比他不止大了一倍。 老三往后回头,看向黄豆和祁飞。 「豆子,你等会儿帮帮我,至于小飞,多谢你帮我找到这玩意儿,等会真要打起来,你就赶紧走下楼梯找个地方躲躲。「 祁飞没说话,直接眯起眼看向了对面的袍子。 「你要算计的人叫做夏正行吗?」 这话问出来后,祁飞的眼神死死地盯在了袍子的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变化。 结果祁飞竟然真的从他脸上找到了一剎那的松动——袍子的眼睛连带着眼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顿时眼神就显得紧绷。 虽然很微小,但是祁飞非常敏感地抓取到了。 他妈的竟然真的是夏正行。 从那一刻,祁飞的嗓子冒出了一股呛人的味道,一直跳着疼的大脑陷入空白。 心里如同被棍子用力地抽了狠狠一下。 到底是谁能做出这种事儿。 祁飞握在袋子里的手勐得抖动了一下。 「欸,小飞,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你这样...」 老三没有说完,祁飞已经抽出刀朝袍子沖了过去,没有半点犹豫,扬起刀的那一剎那祁飞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间焚烧般的感觉。 刀刃在半空中闪过银光,径直地滑过对面袍子的脖子下留下一条血迹,而后用力地停在了他的喉结中央。 祁飞动作太快,袍子压根没反应过来。 祁飞身后的老二和黄豆也没有反应过来。 「祁飞,你不要冲动!」 黄豆紧张地喊着,而老三则是一脸呆愣地看向祁飞。 祁飞觉得自己的表情肯定兇狠极了,要不然老三的表情也不会像见了鬼似的。 祁飞身前的袍子立刻就想要挣扎,但是祁飞挑起泡沫纸下的空啤酒瓶—— 「啪」得一声,啤酒瓶拍碎在袍子的脑袋上,血跟着玻璃渣子一起往下流。 袍子的脖子勐得一震,身体跟着跪了下来。 祁飞的刀在袍子的胳膊上深深地扎下,血跟着肉一起往外翻,这一连胜动作祁飞做得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停顿。 袍子整个人都僵在了地上,疼得嘴唇发白。 「你到底是谁...」 袍子这么问着,但祁飞没有回答。 「是谁派你干这些事儿的,他们到底要对夏正行做什么?」 袍子张开嘴。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他这么一说,祁飞没犹豫,把手里的刀从他的胳膊拔出,再「啪」得扎进去,这一次刀尖直接牴触到了骨头。 血往外溅,祁飞再次拔出刀,刀尖换了个方向划开了袍子的锁骨,如同解剖动物的皮质一样横着在锁骨之上破开一条血肉。 老三别过身子,对着墙角开始干呕起来。 第39章 江水道 祁飞抬起刀, 刀尖悬在袍子眼睛的三寸之上。 血顺着刀刃留下来,砸在袍子的眼皮子上,袍子整个嘴唇都在抖。 祁飞低沉着声音。 「说。」 在祁飞的刀落下之前, 袍子立刻把所有事都交待了。 黄豆和老三在一旁听着慢慢睁大眼睛。 祁飞站起来,抹干净脸上的血,眼睛里只剩下冰凉。
第119页 手腕上还有被溅到的血,但是她没有再擦, 转过身直接走出化工厂。 手上的碎啤酒瓶被她「啪」得砸在墙上,她走得丝毫没有犹豫。 黄豆和老三在身后愣是没敢追上去。 马路上刮着风, 毛毛细雨越来越大。 祁飞拦下一辆计程车,打开车门直接坐到后排, 声音带着股冰凉气。 「去江水道。」 江水道是江仁的家。 那一片依山傍水,只有寥寥几个别墅。 曾经有两年,那里是祁飞每天都会出入的地方。 也是她所谓的『家』。 计程车司机透过后视镜不断地瞥着祁飞。 「那个...小姑娘, 你确定这会儿是回家而不是去医院吗?」 祁飞没应声, 眼神一直盯在窗外, 半个音都无法从嗓子眼儿发出来。 她知道许盈盈和江晴天不是什么好人, 但没想到她们这么无聊。 就像三年前她们对她做的那样,她们现在想用相同的手段对付夏正行。 刚刚袍子的话歷歷在耳。 「给我钱的是一个姓许的小姐, 就是我们市里面做酒店的那个...江仁的老婆, 特别有钱的那个...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她的女儿和几个城南的痞子,说是自己有个叫胖子的兄弟被夏正行弄进医院,想要报仇。」 「他们让我去找夏正行,假装和他发生斗殴, 但是最后要营造出自己被打得很惨的现状,伪装证据...再把这些证据送到学校,让他因为这些污点事迹再也上不了大学。」 「我也不知道那个有钱的女人为什么要帮那些痞子,反正他们就是不想让夏正行好过。」 不让夏正行好过,就是不让她好过。 祁飞的手依然在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沾上了鲜血。 当祁飞真切地站在了江宅的门外,比起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再次主动地踏入这片地,甚至有一种想要和这片地同归于尽的感觉。 门口的保安显然认出了祁飞。 祁飞在他惊疑的目光下直接走了进去,而且越走越快,在保安察觉到异常之前祁飞已经跑进了屋子。 一声「祁飞」歪歪扭扭地消失身后。 保姆在门口打扫卫生,她看到祁飞跑进来后,惊讶地抬起头,她显然也认出了祁飞。 「小姐啊...」 祁飞听到这称唿,莫名得感到生理不适,眼光第一眼就落到了一楼角落的那间小房间。 那是狗的窝,也是她曾经的窝。 那条拉布拉多应该早就死了,而她也早就不再属于这里。 「您是来找江小姐的吗,她这会儿在房间里面练琴。」 「许盈盈和江仁在吗?」 祁飞压低声问道,声音里不带任何一丝感情。 「老爷和夫人都不在,今天只有小姐一个人在家。」 保姆用手指了指祁飞身上和手上的血迹。 「那个,你这...」 这时保安也跟着走进来,看见祁飞在和保姆聊天,显然松了口气。 「没什么,都是些墨水。」 祁飞抬起手,擦干净脖子上的血,结果血迹蔓延成一道更长的痕迹。 「你们别跟上来,我去找我那个姐姐...好好聊聊。」 祁飞说这句话的时候咧开了嘴,但是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她一边说一边迈着这辈子最轻柔的脚步登上楼梯。 钢琴声越来越近,这个台阶祁飞走得十分熟悉,或许可以说是太熟悉了。 越是往上走越是有一股冷笑要从她的心中迸发出来。 三年前,江晴天就是藉由着台阶把祁飞赶出这个家的。 在这个家里江仁是做决定的主人,那时候虽然许盈盈母女俩非常讨厌她,但是因为江仁要祁飞留下,她们就不可能在明面儿上把祁飞赶走。 于是这俩人上演了一场黄金八点档。 江晴天当着祁飞的面儿自己绊倒自己,从楼梯上假装摔下来,其实总共也就摔了三个台阶,身上半点儿伤没有。 但是许盈盈为了赶走祁飞真是费尽心思,在江晴天假装摔下楼梯就让人把她脑袋磕出了看上去很严重的伤,和着真真假假的颜料。 那天祁飞看到了江晴天和许盈盈这辈子最精湛的演出。 她们应该去角逐奥斯卡的。 祁飞一直这么觉得。 江晴天哭得整张脸都皱起来,说自己怎么怎么被祁飞欺负,祁飞怎么怎么阴狠,甚至要把她杀死。 这种家庭伦理狗血宕的剧情竟然让祁飞碰到了,那时祁飞十分惊奇,撑着下巴看戏,甚至有一种看热闹的错觉。 以至于江仁让人把祁飞赶出家,把行李扔出家门的时候,祁飞甚至还觉得好笑。 但是今天...一想到这种事儿有可能会夏正行身上,祁飞突然笑不起来了。 祁飞觉得浑身都在颤抖,有一把刀在她的心上不断的搅动。 大脑一片寂静的疼痛。 祁飞走进那间飘着钢琴的屋子,直接踹开了门。 钢琴声戛然而止。 江晴天转过头,惊讶地看向祁飞。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祁飞不想陪她演戏,也没有那么好的演技。 「夏正行那事儿是不是你们找人做的?」
第120页 江晴天的身体直接僵在了钢琴凳子上,惊讶地盯向祁飞。 「你从谁哪儿听说的...」 其实祁飞根本不需要江晴天的回答,祁飞一步一步地往钢琴处走,江晴天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江晴天惊疑不定地从钢琴椅子上走下来,第一反应就是张开嘴,好像要唿救。 但在她发出声音之前,祁飞直接摁着她的后脑勺直接往下一拍—— 「啪」得一声,江晴天的脸被砸在了钢琴上,钢琴里传来一阵杂音。 祁飞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一字一句地说着。 「你-为-什-么-要-动-他?」 一共七个字,祁飞便砸了江晴天七次,每一次都毫无保留地用了狠劲儿,于是钢琴也一声一声地发出尖锐嘈杂的声音。 有血从江晴天的鼻子里流出来,顺着白色的钢琴键流入缝隙中。 「祁飞...」 江晴天一边捂着自己的鼻子一边硬撑着笑起来。 「你可终于生气了,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看来我妈说得没错,你果然很在乎你新的家人,在乎夏正行...」 从江晴天嘴里听到夏正行这三个字,成功地让祁飞脑子里最后一根弦崩开。 脑子里被煳得并不结实的记忆被硬生生给拽出来,血肉模煳。 祁飞抬起腿,踢翻江晴天的凳子,她拽着江晴天的的衣领子把她摔在墙角。 祁飞这次有用刀,直接提起拳头砸在江晴天的脸上。 一想到如果今天黄豆没有找她,或许夏正行已经失去了他的前程,祁飞的眼眶发红,完全失去了控制。 拳头砸在江晴天的脸上,祁飞甚至能听到她骨头断裂的声音。 不过这有可能是她手骨的声音,祁飞力气用得太狠,自己的手也「咯噔」一声好像断开。 但她半点疼痛都感受不到,眼中只有麻木。 祁飞力用得有多狠,江晴天就被打得有多惨,她的脸上几乎已经血肉煳成一团,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江晴天逐渐的没了反坑的力气,开始求饶。 「不要再打了,我求你了,别打了...」 大概持续了10分钟之后,祁飞松开了江晴天的衣领子。 看着江晴天这幅样子,她却笑不出声。 「为什么...」 祁飞盯着江晴天。 「为什么你们母女要这样?」 「是你先惹上我们的...」 江晴天的血黏在墙上。 「我们过得有多不幸,你就要过得有多不幸...那群痞子正好找上我们,而我们正好又...」 江晴天的眼里闪过憎恨。 「厌恶你。」 「厌恶我?」 祁飞再次拎着江晴天站起来。 「你们再怎么厌恶我都行,为什么要碰夏正行?」 「我不敢了,我以后绝对不惹他了行吧...」 江晴天条件反射地缩起脖子,泪水和着血一起往下流。 「谁知道你这么在意他...」 江晴天用力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因为咳嗽整张脸都疼得皱起来,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发现鼻骨裂了,一碰就疼。 「祁飞...」 江晴天哭起来。 「你竟然这么对我...」 说完这句话,她立马趁着祁飞不注意跑到门口。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处处都装着摄像头,你这会儿打我的视频已经完完全全被录下了,到时候我家人看到了会直接把你告上法庭,让你永不翻身!」 江晴天说完这些话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觉得自己已经跑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她扯着嘴角笑起来。 「到时候你就会进监狱,永远出不来!你跟你爸妈都一样!骨子里全都是坏人!都是最骯脏的人!」 祁飞的眼光隔空看向江晴天,冰冷至极。 她慢慢地站直身,但是江晴天仿佛因为她的愤怒而更加高兴,开始吶喊。 「我真替你觉得可惜,你那贩毒的爸妈十几年前跳楼的那一天,怎么没把你一起带下去啊?」 第40章 坐实 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半价 免费 app 书名作者 北京时间:2020-07-12 22:30:30 反馈 ?晋江文学城 纯属虚构 请勿模仿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适度阅读 切勿沉迷 合理安排 享受生活 第41章 论爱情 夏正行背着祁飞跑起来, 快到祁飞觉得自己即使不背着人也不一定有他跑得快。 黄豆跟在后面赶,愣是没赶上。 风迎面吹过来,祁飞把头埋在了夏正行的肩上。 夏正行平常给人的感觉不轻易会有情感的波动, 温柔得就像是夏天的风一样,但这时的他浑身都充满了呛人的味道。 祁飞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这感觉热烈得快要烧到她身上。 刚刚江晴天说起她父母的时候她没有感觉,站在楼梯口的时候她没有感觉, 手指骨断裂的时候她也没有感觉,但当她闻到夏正行身上那股淡淡的、即使在风中也不浓烈的清柠味后, 突然心间就像抹了芥末一样发酸、发涩、发干。 眼角也发烫。 祁飞怀疑风只要再大一点,她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到了医院后祁飞发现她不仅仅是手骨断了, 左腿也脱臼了,怪不得刚刚走起来的时候觉得有些踉跄。
第121页 好歹不是什么大伤,但黄豆和夏正行都坚持要她住院, 接骨头的过程他们两个人比祁飞看上去还腰疼。 黄豆干脆别过了头不敢看。 夏正行虽然一直紧紧地盯着, 但眼神里墨色越来越浓, 他紧紧地拽住祁飞没受伤的左手, 安抚性地摩挲着手心。 祁飞感觉夏正行的眼神里似乎暗暗流淌着什么,默不作声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冰凉。 但是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又恢復成原来的样子。 祁飞觉得夏正行好像生气了, 但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而生气, 是为了她吗? 就连他身上清柠的气味也呛人了些。 坐到病床上的时候,祁飞怀疑自己成了头一个因为手骨受伤而住院的人。 「你在这儿等会儿,我给你去买牛奶。」 夏正行说话的样子像是在哄孩子。 于是祁飞也顺着这语气抬起头。 「要糖,苹果味的。」 「好。」 夏正行看着祁飞笑起来, 眼角的弧度微微向下。 祁飞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欣赏这笑容夏正行转身就走了。 她开始分不清夏正行到底有没有真得生气。 刚刚的笑意难道只是错觉吗? 事实证明夏正行真得生气了。 黄豆很快就跑进了祁飞的病房,喘着气断断续续说话。 「之前夏正行问我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就把之前你跟我去化工厂找袍子的事儿说了,当时他什么异常来着,但是他这会儿打车去化工厂了,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祁飞的心几乎漏了一拍,立马坐直身,本来准备穿鞋,但顿了顿后又坐了回去。 袍子身上还带着她留下的伤,就算没有伤,估计也打不过夏正行。 「说好了是给我去买牛奶...」 祁飞低下头低低地嘟囔了一声,眼角有点发酸,原本颤慄在肺腑里的墨水味也逐渐安息下来。 祁飞甚至不敢摊开手看自己手心的恶犬二字。 明明才过了几个小时,她的世界就已经颠覆了好几回,时光都变得有些茫然起来。 到底是黑是白?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他?」 黄豆看向祁飞。 「我的意思是...我去跟着夏正行,你在这儿休息。」 「等你们回来。」 祁飞扬起手上的绷带。 空气中带着股干燥气,黄豆走后,祁飞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 房间里空空如也,柜子上只有一本书。 书的封面写的是『论爱情』。 祁飞顿时就觉得好笑,写这书的人可能是在搞笑。 用一本书来论证爱情,就好像是在用一整本书在论证伪命题。 因为不存在,所以不成立。 祁飞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情翻开了书,病房里含煳着浓郁的消毒药水味。 封面上写着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作者说爱情就是桃花。 桃花? 桃花个屁。 祁飞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之间有爱情吗? 祁飞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两人经常在屋子里打架,有的时候打得狠了隔天起来两个人身上都翻着伤。 他们各自都有另外的伴侣,从来不避讳,有的时候祁飞的妈妈会带着另外的男人回来,有的时候祁飞的爸爸会带着另外的女人回来。 一出笑话一般——对于童年的祁飞来说,就是一出令人干呕的笑话。 他们的伴侣无一例外全都是泰国本土人,大概也是附近从事相关行业的,有的时候那些人会给祁飞糖吃,但祁飞从来都不敢接。 听说他们身上都有病,活不长,最后都会死于那些病。 祁飞的父母唯一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有爱情的时候,就是他们共享毒品的时刻。 两人会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放着祁飞听不懂的泰国音乐,然后过不了几分钟就开始大声地欢唿,好像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 只有那些时刻,他们不会争吵,不会皱着眉头,甚至会对着祁飞笑。 他们有时候会在祁飞的脸上亲一下,很用力得,带着股毒品的味道。 只有那个时候才会像一对夫妇,才会像一对父母。 但书里面论证爱情从没有提到毒品这两个字,全篇都是桃花,什么牡丹亭里面的桃花...李白的桃花酒...什么传奇里的桃花扇。 敢情论证了半天,就是想把爱情和桃花说到一块儿去。 祁飞本来准备放声笑笑,但转念一想这是她自己都没见过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嘲笑。 她把书扔回了书架子,觉得没什么津味。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靠,夏正行,你这也太狠了,下手那么重,我平时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 黄豆的声音被夏正行的声音打断。 「不要让祁飞知道这事。」 「那行。」 黄豆低下声音后祁飞依旧能听得见, 他们两个像两个傻子一样,声音清晰得传在屋子里,仿佛当她是个聋子。 或许是这个医院的隔音效果实在太不好了。 而且祁飞透过窗户,正好能看见他俩就跟贼一样嘀咕着。 「那四个痞子你准备怎么办啊,说实话他们之前的案底也够厚了,这次又是罪上加罪。」
第122页 黄豆压低喉咙。 「无论如何,我最近不会再离开她一步。」 夏正行的声音低低的,仿若刚刚打架的是另一个人。 「我不想再看见...祁飞受伤了。」 从祁飞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夏正行脖子后有一块血迹。 红色的、如同桃花一般得直接扎入了祁飞的心里。 带着一股万劫不復的劲儿。 第42章 脱轨 夏正行自己显然没有注意到那块血迹。 他走进来后, 祁飞的视线不自觉地就落在他脖子后的那块、如同桃花的血迹上。 夏正行走进来的时候像是带来的一整个季节。 虽然是桃花,但祁飞觉得来临的却是夏天。 就如同窗外的盛夏一样。 让祁飞整个人都开始迷惘起来,仿若被淹没在了蝉声之中。 「我真伤得不重。」 祁飞坐直身, 接过夏正行递给她的牛奶。 「腿只是脱臼,现在已经不疼了。」 「不行。」 夏正行把祁飞摁回床上。 大热天的夏正行竟然还给祁飞严严实实得盖上了被子,他抬起手摸向祁飞的额头。 夏正行的手一向非常温热,可现在放在她额头上、祁飞觉得他的手有点清凉。 还挺舒服。 夏正行拿走手的时候, 祁飞甚至条件反射地跟着抬起额头想要寻回那片清凉。 「医生说你有点发烧,在这里住一晚上观察, 明天带你回去。」 「原来发烧了,怪不得有点热。」 祁飞俩咧开嘴, 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就算发烧也是我自己都没感觉的那种,能有多严重?回去吧,医院里飘来飘去都只有白色。」 白色的被子, 白色的墙壁, 看上像是被抹平的空无。 「就待一个晚上。」 夏正行把椅子挪到祁飞的病床前。 「观察一个晚上, 顺便明天再看看你的腿有没有问题, 今天我们来得晚没来得及做体检,明天继续做一个全身的体检。」 夏正行说得很轻柔, 让祁飞觉得自己好像被夏正行当成了一个易碎品。 还是一扯就能散开的那种。 祁飞看着夏正行哭笑不得, 最后选择低头把吸管插入牛奶盒子,慢吞吞地喝起牛奶。 在医院里,牛奶白得十分应景。 「那班长你在这儿再待会儿,我就先回去了, 还有事儿。」 黄豆朝他们招手,揶揄地朝祁飞眨了眨眼。 祁飞觉得黄豆可能误认为他们谈恋爱了,故意在迴避,立马抬起手就想喊住黄豆—— 她慢慢放下手...好像是事实。 没什么可辩解的。 即使再陌生,再不熟悉,但她和夏正行确实是...恋爱了。 一想到这,祁飞的心里好像确实被一种不明的情感所包裹住。 以至于她和夏正行单独相处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她甚至察觉出紧张。 祁飞翻着夏正行给她带来的漫画书,翻书的声音都不敢大。 祁飞觉得夏正行好像在看着她,想要转过头来确认他是不是在盯着,但最后身体却僵成一团。 不敢动。 如果她转过头后夏正行正好盯着她呢? 一想到可能会发出这种情形,就连翻书的手指也发软。 祁飞头一次想夏正行早点离开,但是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夏正行还在,病房里安静得连唿吸声都很清晰。 祁飞看向病床旁低着头认真看书的夏正行。 「你不回去吗?」 祁飞问。 「刘云没给你打电话?」 「刚刚回来的路上给她打过电话。」 夏正行抬头。 「我跟她说我在照顾你,会晚些回去。」 「好。」 祁飞再次瞥见夏正行脖子后的血迹,还没有消,就像一朵桃花一样深深地刻在那儿。 看了一眼祁飞立马收回视线,桃花血迹入眼滚烫,似乎要在人的眼中烫出一块疤来。 夜色逐渐浓厚,耳边翻书的声音变得飘摇。 祁飞闭上眼睛,被窝里有一股奶香味,估计是白天喝牛奶的时候没注意洒出来了些。 喝过牛奶再加上有些低烧,祁飞很快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她的指缝慢慢得嵌入了另外一个人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温暖而又有一股清冽的甜味。 那个甜味像是糖味,又像是清柠味。 祁飞分不清。 虽然她的手很温暖,但是梦境却很潮湿。 梦里祁飞是六七岁的模样,拎着运动鞋想要去洗。 明明走在路上,但身后跃上两个黑影,夺走她手上的鞋直接扔到河里。 「你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你应该和黄豆一起去比赛...」 黑影的声音在半空中漂浮,祁飞的视线却一直盯着被扔在斜坡下的运动鞋。 这是他们送给她唯一的礼物。 前几天祁飞用刀刺伤了一个比她大的男孩儿,他们就送了祁飞这双鞋。 唯一的礼物也被他们给扔走了。 「鞋子...」 祁飞用低低的声音说道。 他们开始不管不顾地嘶吼起来,梦境变得更加湿润。 带着钉子的棍子被抽出来。 当棍子落下来的时候,钉子会扎进皮肤,而后「唰」得再次被拔出,血顺着钉子往下流。
第123页 他们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打祁飞。 但是吸食完毒品后,又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有的时候会给祁飞买很多苹果。 那种泰国市场用塑料网兜起来卖的苹果,满满得几乎要胀开塑料网。 他们尖叫着笑着,癫狂而又极致得快乐着。 这样得来的苹果让祁飞又是高兴,又是带着深深的恐惧。 果不其然,等药效过了之后,他们抬起手直接抢走祁飞面前的苹果。 苹果被砸在地上,带着昨夜的血味。 祁飞低着头,脸上一片冰凉。 苹果一个个滚下斜坡,梦中的它们长出了尖锐的翅膀,飞上永远眩晕而血腥的天空。 它们转过头看向祁飞那一剎,竟然有笑容。 尖叫而癫狂的、恶犬的笑容。 祁飞被惊醒了,出了一整个后背的冷汗。 她大口地唿吸着,坐直身,眼前仿佛还是那个斜坡。 她甚至分不清这会儿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当祁飞看到窗外的月亮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睡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呆滞而又缓慢地转过头,发现自己的手依旧被夏正行紧紧地握着。 夏正行睡在了病床旁,直接伏在被子上睡着了。 他明明说过会儿就会回去的。 怎么睡在这儿了? 祁飞看着夏正行这幅姿势都替他难受。 夏正行的手紧紧的拽着她,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祁飞心中对回忆的恐惧和排斥。 那些冰凉的感觉也顺着手心的温热如同退潮般离开。 黑暗中祁飞看不清夏正行的脸,只能透过月亮的余光看到轮廓。 但是祁飞却精准地看到了夏正行脖子后的那一块如同桃花一般的血迹。 祁飞甚至不可抑制地想到了白天那本论证空无的书,那本满篇都是爱情和桃花的书。 白天时她还觉得好笑,现在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视线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从那块桃花血的方向移开。 祁飞的眼皮子勐得一跳。 夏正行对于她的重要程度...好像已经脱轨了。 远远超乎她的想像。 噩梦对祁飞来说就是一场漫长而走不去的黄昏,每一次她梦到这些都能胆战心惊一整个晚上,直到太阳照进来的时候恐惧和忧虑才能熄灭。 但现在,只是因为她的手被夏正行握着,心中的海水竟然就这么退了潮,另外一股带着些狂热的日光燃烧起来。 像是盛夏。 夏正行就像是....夏天。 带着一股清冽的甜味。 眼前好像已经有了这个季节最好的模样,这种陌生的情感让祁飞感到害怕,又感到燥热。 血液沸腾,血液又温暖。 月光照进来,照在祁飞身上,恶犬最容易在这个季节失去理智。 耳旁响起蝉声。 脱轨。 一切都脱轨。 祁飞便好像也如同失去了捆缚一般,顺从着内心弯下腰,凑近夏正行。 她做了一件今天白天一直想做的事—— 祁飞凑向夏正行脖子上那一块血迹,像一条恶犬一样,她先是舔了一口,而后用牙齿咬出了夏正行的后脖子。 清冽的甜味袭来,祁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立马坐直身,僵硬在夜色中。 心跳声被拉伸到最大。 安静凝固了几秒后,祁飞的肩却又慢慢地、慢慢地沉下去。 她放弃了挣扎,用自己滚烫的唇重新盖在了夏正行后脖子的桃花血迹上。 这一次她没有再抽身,任由心跳声放大,依旧吻着那块温热。 虔诚得就像一个教徒一般。 第43章 42 嘴唇烫到吓人。 祁飞弯着腰, 心跳似乎也要停止。 有那么一剎那,只剩下风声。 但当嘴唇下的皮肤开始发生颤动时,祁飞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抽回身体。 夏正行抬起头, 看向祁飞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祁飞头跳得发麻,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流氓。 专挑深夜咬人家的后脖子的那种。 窗外的月色投进来,但祁飞觉得月光都太亮了,她现在就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哪怕跟鸵鸟一样只能把脸埋进去也好。 太他妈丢人了。 心里只剩下一个靠字。 祁飞嗫嚅着再次张开嘴, 在脑子里想了十几个来回到底要如何解释现在这个状况。 「那个,就是...」 祁飞嘴开始发瓢。 「刚刚...」 夏正行盯着她, 目不转睛。 祁飞话没说完,夏正行伸长手勾住祁飞的脖子往下带。 祁飞坐在床上以低下头的状态和夏正行嘴和嘴贴上, 所有想要说出口的藉口都被封住。 周围的空气燥热得就像泼洒在油画上的颜料一样,仿佛要燃烧起来。 这个吻十分的滚烫,他们的牙齿甚至磕碰到了一起。 唿吸有些跟不上, 祁飞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夏正行。 他们中间有短暂的分离, 夏正行的眼神好像要把她吞食入腹。 竟然具有攻击性。 夏正行没有让祁飞休息多久, 很快又继续吻了上来。 第二次的吻变得温柔一些, 夏正行摩挲而啃咬着她的唇角,
第124页 祁飞甚至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心跳伴随着手指的勾动而跳动。 就算是亲吻的时候, 夏正行下意识地托住她受伤的那只手, 不让手有任何被磕碰到的可能。 逐渐得,祁飞也开始回应夏正行的吻。 他们交换着夏天晚上的香气。 心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破茧而出,抽出了枝芽,生长出了带着糖味的夏天。 蝉声在窗外聒噪着。 祁飞勾住夏正行的脖子,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密集的亲吻,滚烫到吓人。 只剩下靠近,和不断靠近。 这个晚上的后劲儿太大,交换的亲吻和消毒水味久久不散。 过了好几天,祁飞哪怕是看到了有关医院的传单,脸上都会一烫。 一想到夏正行发现她在偷偷咬着他后脖子的那个场景,祁飞能把自己尴尬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个晚上的回忆过于丰厚,就像是压弯了植物的露水。 一旦祁飞回想起,露水就会顺着植物落下来,砸在她的心间。 「砰」得一声,形成一个小型爆炸。 最近最爆炸的消息就是夏正行通过了医科大的入学测试。 虽然他的高考成绩已经可以免试,但他还是自习着参加了测试,毫无意外地以第一名入学。 入学后,祁飞发现夏正行房间里的书越来越多,大多有关心理学和医学。 反正就是她平常在图书馆看见会绕着走的那些。 自从开学,夏正行每天上学和放学都是骑车,因为是大学,放学的时间反而提前了。 刘云对于这点一直很抱怨。 「医科大好是好,就是太近了,人家都说孩子上了大学就好像少了一个烦恼,我怎么觉得现在见你的面越来越多了?怎么比高中还多?「 嘴上这么说。 要是哪一天夏正行在学校里做实验晚回来,刘云立马又开始着急。 没事的时候祁飞一般都在店里帮刘云干事儿。 10月22日越来越近,祁飞在心里进行着自己的倒计时。 计算的同时,夏正行对于她来说就越来越复杂。 既想见到,又不敢见到。 想贪婪而自私地待在他身边。 又害怕自己会捨不得离开。 祁飞尝试着躲开夏正行,打工结束后留在阁楼里睡,结果夏正行立马发现了她的意图。 他放学也开始不回家,直接来店里。 祁飞被盯梢得实在没处逃,没想到自己竟然拿夏正行这人没办法。 夏正行这人表面上看上去乖巧,其实心里自有一套他的办法。 祁飞没有办法,只能和夏正行一起回去。 进入大学后,祁飞在夏正行身上发现了一个新的特质—— 她从没想到夏正行这么粘人。 只要放学回来,他就连读书的时候也要待在祁飞身边。 祁飞吃个饭随意抬头,都能和夏正行盯着她的眼神撞上。 祁飞怀疑要不是医科大不准外校人进校,说不定夏正行都能把她装进书包里带进去。 这怀疑很快就被证实。 夏正行申请的进校许可证被批下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祁飞进学校看。 学校跟祁飞想像中一样非常干净,人少,走在路上的同学要么就是听着耳机里的歌,要么就是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医科大甚至比高考期间的高中还要安静,有点儿修行的意思。 校园隔绝了很多热闹,也隔绝了很多浮躁,学生的神情都很笃定。 怪不得夏正行会选择这所学校。 祁飞觉得这所学校的氛围和他很契合。 走在鹅卵石路上,祁飞突然想起一件事。 夏正行的生日应该快要到了。 离光棍节还有两个月...但晚于她离开的日子。 祁飞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鹅卵石。 看来要提前准备生日礼物才行。 一想到这祁飞的心就沉重起来。 给夏正行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应该也是唯一的生日礼物...该送什么? 夏正行需要什么? 她要能送他什么? 脑子里开始东想西想,每步每个脚印都带上了思考的痕迹。 迎面走来一个女生,好像要跟夏正行打招唿,喉咙里的『夏』字都已经出了嗓子眼儿,但在她喊完整夏正行的名字之前,夏正行紧紧地靠向祁飞。 突然被撞了一下,把祁飞从思绪里拽出来。 当祁飞抬起头的时候,那个女生已经快步离开了。 「怎么了这是?校园道路不够大?还得把我撞到灌木丛里啊?」 祁飞抬头看向夏正行。 「不是。」 夏正行笑着看向祁飞,眼角的弧度微微往下。 「就觉得你在发呆,提醒你看路。」 「要提醒也不是这么个提醒法啊,你劲儿再大一点说不定我能直接给你翻个后空翻。」 「有这么夸张吗?」 夏正行依旧笑着,祁飞盯着他的眼睛一直在想着要送他什么生日礼物。 能送什么? 太贵了她也送不了。 太表面了又没诚意。 她唯一擅长的好像就是挑选刀具,但祁飞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很好的生日礼物。 给她自己买差不多,给夏正行买不合适。 于是祁飞就开始回忆起自己被送到过哪些礼物。
第125页 从小到大给她送过礼物的似乎只有原野院的那群小孩还有黄豆。 黄豆给她送的礼物全都是生活中用不到的,简而言之就是没用的东西。 去年他给祁飞送了个琥珀,还跟祁飞科普说这玩意儿是松树的树脂包裹着虫子冻结成的。 前年送的是塑料白菜,大前年送的是乌龟模型。 每次祁飞收到这样的礼物都想扒拉开黄豆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全都只剩下水了。 想到这些祁飞咧开嘴,朝夏正行说。 「你有没有觉得黄豆这人有点傻...他前几天梦到自己老了牙齿掉光,大半夜给我打电话,一边鬼哭狼跟我说自己牙齿掉光了怎么办,还说要找牙医诊所,我真是服了他了...」 祁飞说着,但夏正行没有回应。 一片安静,于是她抬起头看向夏正行。 「怎么了,怎么突然沉默起来了?」 「你...」 夏正行顿了顿。 「能不能不要老是说有关黄豆的事,你提起他的频率太高了。」 「是吗,高吗?」 祁飞反问,正准备反驳。 「会不会是...」 「你真得经常提起他。」 夏正行打断她的话。 他低下头盯着祁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吃醋了。」 第44章 试图诡辩 听完这话, 祁飞整个人愣住。 夏正行的眼神很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人是黄豆啊。」 祁飞笑起来。 「跟黄豆你吃什么醋?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丑的样子怪的样子我都见过了, 就是一起穿裤衩长大的交情。」 祁飞看着夏正行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觉得自己好像越解释越乱。 稀里煳涂得说了一大通,越说越潦草。 夏正行深深地看着她,祁飞慢慢收回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认真的? 「不是...我对他真没感觉...」 夏正行没有回答, 而是继续盯着祁飞,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弯下腰, 唿吸便也凑近。 与此同时,夏正行身后的跑过一群人, 拿着篮球在操场上追赶。 喧喧嚷嚷,叫声很嘈杂,但莫名其妙得, 祁飞的眼里似乎只能看见夏正行一个。 就如同电影里一样。 喧闹的声音被无限放慢, 视野明明还是原来的视野, 但所有的注意力都没法从夏正行身上离开。 这种感觉让祁飞想起了在医院里那天晚上, 那些密集的、交换着的唿吸。 祁飞的手心颤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和夏正行无奈的眼神对上。 虽然无奈, 却已经升上了笑意。 不怀好意的那种。 「不是, 你什么意思?」 祁飞往后退了几步。 「没话找话说是不是,黄豆的醋你都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什么情况?」 「我知道,但...」 夏正行笑着把祁飞拉回身边。 「就算是知道还是会嫉妒。」 「我也不想这样。」 夏正行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垂眼看向祁飞。 「可能这就是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一出来,祁飞快速地移开视线。 心间就像被菸头用力烫了一下。 夏正行每次都这样。 说得话总是让人意料不到,想要插科打诨混过去都不行。 「那什么...」 非常有自己想法的脑子开始装死,祁飞左右看着。 「那儿有人打篮球,看上去好像...」 夏正行的视线从没有转移。 「祁飞。」 「啊...」 祁飞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只知道自己不能跟夏正行的视线对上。 喜欢这个词。 太重了。 尤其对于现在她来说。 实在是不想面对的词。 「关于我们之间的事你理清楚了吗?我现在...」 夏正行顿了顿。 「可以喜欢你了吗?」 他像是在徵求祁飞的意见,但祁飞觉得她的退路全然被夏正行给堵住了。 祁飞塞在口袋里的手攥紧刀柄。 这个模煳暧昧的词,再次摆到了明面儿上。 躲不掉了。 嗓子眼儿干渴,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吶喊。 拒绝他你快拒绝他,你这他妈的是在耽误他。 祁飞觉得自己自私到可怕。 声音在肺腑里上扬下降,跌宕起伏,就是说不出否定的词。 于是他们便这样僵持了将近一分钟。 这一分钟对祁飞来说起码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这对于恶犬来说简直就是一份耻辱。 夏正行却看着祁飞突然笑起来,他的眼角微微下垂。 祁飞脸上发烫。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夏正行似乎已经在沉默中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饿了吗,要不先去食堂吃饭?」 「你他...」 祁飞有些恼羞成怒。 明明恶犬最擅长撒谎。 今天竟然连个拒绝的谎言都说不出来。 祁飞憋了半天最终没有憋出半个字,转过头直接离开。 「饿了,去吃饭。」 她现在只是一条连撒谎的基本技能都丧失的恶犬。
第126页 落荒而逃。 不愧是学术气息浓厚的医科大,学校食堂的每个桌子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桌角还贴着报纸。 报纸被卡在桌上的透明塑料模子里,看完一页后可以拿出来翻页。 祁飞看了一眼,正面全英文。 背面有中文翻译,但全是些论文。 「你们平常吃饭真得一边吃一边看报?」 祁飞把报纸重新塞回塑料模子。 「报纸是不是还得每天换?」 「有人专门来换。」 夏正行把筷子放到祁飞的盘子旁。 「当初创办医科大的校长有每天吃饭看报的习惯,他很节约时间,看完一整张报纸的同时饭也解决了,后来这就成了我们学校的一个习俗。」 「上进。」 祁飞眯着眼睛看向报纸,上面的关键词都是和平啊医学啊人类文明之类的。 这群人是真上进,知识的厚重一下就铺头盖脸扑过来。 不像她似的,连撒谎都不会了。 祁飞这么东想西想,突然发现她认识的人都在撒谎。 黄豆曾经跟她说他一点都不觉得痛苦,但明明会偷偷去找心理医生。 父母跟她说毒品是世界上最好的玩意儿,能让他们超脱生死,但最后他们却因之而死。 江仁说要抚养她一辈子,他妈的加起来碰面的时间都不到两个月。 他们都在撒谎,他们都不得不撒谎。 就连夏正行,也会因为不想让她担心、隐瞒自己去找袍子的行踪。 想到这,祁飞抬头看向夏正行。 夏正行注意到祁飞的视线。 「怎么了,没胃口吗?」 「也没,就是吃惯了你妈的手艺,突然吃食堂有点儿不习惯。」 「那你再喝一盒牛奶...这牛奶给你。」 夏正行把自己盘子里的牛奶推到祁飞跟前。 祁飞盯着牛奶。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不说谎的人吗?」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被你们学校的学术气息给打动了。」 祁飞咧开嘴。 「你说,到底这世界上存不存在不撒谎的人?」 「人都会撒谎。」 夏正行开口。 「这个世界没有不说谎的人,但是或多或少,每个人都有一个不愿意去说谎的对象。」 「就比如,我不想和你撒谎。」 夏正行抬眼看向祁飞。 「我没办法跟你说,我对黄豆一点都不介意。」 「怎么又扯到黄豆身上了?」 祁飞哭笑不得。 「明明是你三句话不离黄豆,我才是那个应该吃醋的吧,凭什么我和你吃饭,你却三句话不离他...」 说到一半,祁飞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简而言之可以翻译成『我在为了你吃醋』。 哪怕只是玩笑话。 祁飞立马想拿个胶带把自己的嘴封上。 果不其然,对面传来夏正行的低笑声。 「欸,你别笑,我不是那意思...」 祁飞试图亡羊补牢。 夏正行完全就不听,只是给祁飞夹水果。 祁飞掩饰性地大口喝牛奶。 自己这脑子实在太不听话,她现在怀疑哪天趁她不注意,脑子有可能会主动跑到夏正行跟前,代替她跟夏正行告白。 直白说出『我喜欢你,我不想离开你』。 说出祁飞一直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喜不喜欢夏正行是脑子自己的想法。 这他妈的又关她什么事儿呢? 祁飞喝着牛奶试图诡辩。 报纸模子上的手机亮起来,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号码。 「最近怎么老是有陌生电话打进来,我是不是被传销窝盯上了?」 祁飞皱着眉摁下接通键。 接通后,对面立马传来一声短促的声音。 「祁飞。」 短促而坚定,是非常熟悉的声音。 熟悉到让祁飞僵在了椅子上。 是江仁。 曾经的回忆就像翻开的书页一样呈现在眼前。 「是你把江晴天打成了那样?」 第45章 万分之一 祁飞放在桌上的手指一顿, 停止了敲击。 电话对面也陷入了沉默。 「好久不见啊,得有三四年了...」 祁飞的手指恢復了敲动,她垂眼看向手机屏幕。 「你这一上来也不打个招唿, 多不讲礼貌...当初你老是说要讲规矩讲规矩,看来也是说说而已,连我都知道应该电话接通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告诉对方自己的称唿。」 祁飞顿了顿。 「你说是不是,江老闆?」 「你在说什么?」 对面的江仁显然一愣, 但他很快把话题把引回原来的道路。 「你为什么跟江晴天过不去,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径有多恶劣...你知道她肋骨和左腿全都骨折了么, 她一直在住院,严重耽误了她上大学的课程。」 祁飞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听着。 「原来才肋骨和左腿骨折了啊?」 这几年除了在报纸上, 基本上都没有见过江仁。 也不知道隔了这么长时间,这人成了什么样。 祁飞也没想到自己能一下认出他的声音,顿时想给自己鼓掌。
第127页 这种记忆程度的话, 好好上学说不定也能考上医科大。 对面江仁的声音提高。 「你还能不能认真一些?」 「认真什么?」 祁飞咧开嘴, 手指放到报纸模上。 「难不成听你讲话我还得找个乐队给你伴奏?」 这么回嘴着, 祁飞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滋味。 江仁算是一个正常人, 除了不经常回家外其实没什么可指摘的。 也不知道许盈盈那种脾气,是和江仁结婚前就形成了, 还是因为江仁太疏忽家庭才形成的。 无论是哪种, 反正都和她无关。 这世界上没办法下结论的对错太多了。 祁飞没有心思给别人家当判官。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现在是非常严肃认真地问你,江晴天到底是不是你推下去的?」 「你们家不是有摄像头吗,跟我在这费什么口舌?」 祁飞反问。 「江老闆, 忙昏头了?」 夏正行的手伸向祁飞放在报纸模上的手,安慰性地握着。 祁飞抬眼看向夏正行,比了个『没事』的口型。 夏正行的手指轻轻地蹭着她的无名指,让祁飞逐渐心静。 「你就说说这通电话打来干什么的吧,不浪费您时间了。」 对面的声音变得十分严肃。 「那我在这正式通知你,祁飞,你被我起诉了。」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像是要宣战似的。 「就这?」 祁飞懒洋洋地说了声『知道了』,随即挂断电话。 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儿,非得给她绕这么多弯。 生怕没人知道他是干生意的,心里鬼头精最多。 挂断电话后,夏正行的手指还握着祁飞的无名指,他立马看向祁飞。 「别生气。」 祁飞其实没上心,她看着夏正行笑起来。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看上去像是为了这种事生气的人吗?」 「卫风认识打官司的人。」 夏正行拿出手机。 「他有好几个客户都是律师,我们现在就可以联繫他。」 祁飞嘴唇张开,又合上。 她想阻止夏正行,但是又找不到什么好藉口。 说实话距离10月22日就只剩下二十几天,说不定还没等江仁他们起诉,她就已经离开了。 现在费这个心又有什么用。 但当祁飞抬起头看见夏正行关切的目光后,无名指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脑海中升腾出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如果... 如果她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活下来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念头整个人就如同触电一样。 可怕到祁飞甚至想把塑料膜下的报纸给抽出来揉成一团。 「正行啊,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啊...你说小飞那事儿啊...」 祁飞没想到卫风真把这事给应接了下来。 电话另一头已经开始商量起收集证据的事儿。 「你还别说,这事我跟我一铁哥们儿商量过,说是有希望...没想到啊,我这名义上的监护人终于派上用场了...别担心,我不会让小飞有事儿的。」 祁飞沉默地听着,听到『名义上的监护人』的时候眼角有些发酸。 当初第一次见卫风的时候,她也以为『监护人』也是说说而已,就和她以前『名义上的父母』和『名义上的收养家庭』一样。 但当这几个字落到实处。 却让祁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是家人。 那种不会用钉子在她身上扎出血的家人。 离开医科大后,祁飞和夏正行去刘云店里帮忙。 但刘云死活不让祁飞动手,说是她伤刚好不能瞎走动,把她摁在椅子上休息。 明明她只是手指骨折,也老早好了。 现在搞得她像是双腿瘫痪似的。 祁飞看着他俩干活儿,突然想起一件事,立马拿出手机,把江仁的最新通话拉入黑名单。 这家人简直难缠到阴魂不散。 要是黄豆在学习上有这么一股精神,说不定都能鱼跃龙门变成清华北大的金豆。 才拉入黑名单,手机传来震动。 『您有一条新联繫人申请来自微信』。 祁飞挑眉。 不会是江仁吧? 看到申请后,祁飞觉得还不如是江仁。 『我是江晴天,你是不是把我的电话号码加进黑名单了,怎么打都打不通?「 祁飞摁下『拒绝』加好友的申请。 没过几秒,手机又接二连三响起来。 江晴天竟然通过好友申请不断地发来消息。 『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聊天,但有些话想跟你直接说。』 『打官司吧。』 『我的腿快好了,还有...你成功了,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因为不想再看见你,所以下面有些话我想直接说出来。』 『世界上悲哀的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不只是有你一个人好在不幸中,你没有父母,我又算有什么父母,我爸完全不回家,我妈又有暴力倾向,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怎么可能幸福?』 『金钱似乎是我最后一个屏障,但当你出现后,这个屏障看起来也变得好笑起来,凭什么你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又看起来那么不在乎。』
第128页 『我甚至怀疑你才是你才是我爸亲生的那一个,虽然我很讨厌我妈,但是我变成了我妈,我和她一样歇斯底里,也和她一样心理充满了仇恨。』 『这个仇恨不是你,但是却转向了你,简而言之,我把所有的讨厌都转到了你身上。』 『反正你不在乎不是么?』 『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 看到这儿,信息戛然而止。 过了几秒后,好友申请再次出现。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要跟你坦诚什么,或者让你觉得我很可怜。』 『我并不可怜,就算可怜,我也活得比你好,虽然我是被打得那个,是骨折的那个,但是我有足够多的人来照顾我,也有足够多的金钱来恢復,托你的福,我要被人推着轮椅去学校上学了。』 信息没有再发过来。 江晴天的最后一段话看起来有些混乱,看起来就像是在争辩些什么。 祁飞关上手机,没有再看微信。 连江晴天都看出来了—— 她有了在乎的人。 店门外黑下来,刘云提前离开去拿货。 一到九点,店门被关上,祁飞和夏正行坐车回家。 计程车停在小区门口。 祁飞下车后,第一反应是看天。 天上没几个星星。 少得就像是所剩无几的时间。 于是她转头看向夏正行。 「怎么了?」 夏正行注意到祁飞的视线。 「困了吗?」 「困了。」 祁飞咧开嘴。 「怎么,你负责吗?」 「怎么负责?」 「这样...你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轮椅,把我推回去就好。」 「怎么突然想起轮椅?」 「不是...就听说有人专门被推着轮椅上学,有点儿惊奇,你说...」 祁飞的话没说完,夏正行就走到她跟前。 一晃眼的功夫,祁飞的身子就悬空了。 「轮椅没有。」 夏正行笑起来。 「我背你。」 第46章 被我吃了 祁飞说完这句话, 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夏正行整个后背变得僵直。 她自己也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说好了不干涉夏正行,但是她这德性, 又把他不管不顾的扯进自己的世界。 他不需要知道这些。 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这些骯脏的过去分享出来? 就好像说出来她就能够从中跳出来一样。 「你别当真了,我就跟你说说故事。」 祁飞强迫自己咧开嘴。 「听上去像不像一个好剧本?」 「你看黄豆现在不是活得没心没肺的么,哪有我说得那么惨。」 祁飞紧接着辩解。 「而且过去的苦日子也是有好处的,就比如说要不是有过去, 我不会把刀使得这么好,黄豆也不会有那么一身的本领, 我们比起很多人还是好多了...」 苦日子是最大的好处—— 这句话在祁飞心里,是人最大的自圆其说, 亦或是自欺欺人。 资源本来就不平等。 那些出生就拥有一切的人如果经歷这样的磨练,早就能站上各个领域的最高处,而他们, 原野上的荒草们...只不过拼死拼活得逃出了被火烧死的命运。 甚至逃不出。 过去的记忆永远像风一样缠绕在脖子上。 「其实重要的是现在。」 祁飞矛盾着也掩饰着, 从夏正行的身上跃下来。 「现在...我不一样了。」 或许不一样。 或许已经停止了生长。 夜色中的气氛因为这些话变得沉重, 祁飞想讲个笑话缓和一下, 但是在脑子里想了一通,愣是没想起来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好可怕的, 熬过去就行了, 熬不过去...」 「别说了。」 夏正行伸出手,立马握住祁飞有些发冷的手。 「如果不想说就不要强迫自己。」 祁飞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她陷入了沉默。 手心的温热让她恢復了一些平静。 怎么办? 现在就连演戏都演不好了。 明明决定了最后这二十天,要假装开心得活着。 起码在夏正行面前是这样。 10月22日这个数字越来越近。 越是近祁飞越是不安, 就连黄豆最近也老是给她打电话说些没营养的话。 黄豆嘴上说是要尊重祁飞的决定,但说得话明里暗里都让她不要再回去。 「我知道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但能不能...换一种办法...」 是啊,她等了有多久,就躲了有多久。 那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紧跟着恐惧也越来越多,最近祁飞甚至不敢从2楼往下看。 稍微有一点风声,都会变得草木皆兵,晚上根本无法入睡,祁飞一直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的灯。 一闭上眼,他们就出现。 到了该起床的时候,身体会变得疲惫,但是精神会变得异常兴奋,她最近越来越容易因为一件小事而笑。 刘云的脸上沾上了面粉她都能笑半天。 就好像要把下辈子所有的笑都用光。 唯一一件真得值得笑的事就是江仁那家起诉失败。
第129页 在正式起诉之前,双方在法院进行调解。 祁飞没去,但听卫风说,江仁整个脸都是灰色的。 律师说江仁这方证据非常不利—— 首先,当初祁飞被弃养的手续没有走官方渠道,完全是私下解决,完全可以说是违法。 其次,许盈盈和江晴天通过找非法人员毁坏他人前程,也明显是违法的。 最可笑的是,江仁那边唯一有利的证据,也就是家内的录像摄影带,竟然被毁坏了。 江仁家的保安说是当天有个男孩儿趁乱把摄影带都捣毁了,但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江仁试图恢復录像带,但是只找到了之前的资料,今年份的完全就是空白。 调解人通过查阅资料,发现了江晴天之前假意摔下楼梯的画面。 用卫风的原话来说。 「你都没看见那个大老闆当时的表情,脖子都憋青了,一副要说话说不出的样子,我都替他着急...那老闆说完不起诉,还说要赔钱给你,真好笑啊他....」 也是通过卫风的转述。 祁飞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夏正行不是去找袍子,而是去捣毁录像带了。 最近几天卫风一直处于非常兴奋的状态,不断地汇报着和江仁那边的最新进展。 晚上来吃饭的时候,嘴里就没有离开江仁这两个字过。 「那老闆好像真得在考虑要赔钱,前几天还问我那律师哥们儿二十万够不够,二十万不错啊,小飞你不是要和黄豆开个武术店么,这钱完全就够了啊!」 话题被引到祁飞身上,假装吃饭的她手一顿。 「嗯,挺好。」 笑不出来。 「有点儿渴,我上去喝水。」 祁飞说完这句话离开饭桌,往二楼走。 直到爬到楼梯她才想起直饮机在一楼,来二楼能喝什么水,去浴室喝自来水吗? 祁飞走进自己的房间,把灯关上,把窗帘紧紧地拉起来。 她摸向自己的后背,发现出了一层汗,口干舌燥。 未来。 他们又在谈论着未来。 一切都变得好起来,跟江仁那边逐渐可以隔断,武馆的建成也变得有蓝图。 触手可及的未来铺展在面前,好像明天就能发生一样。 她想往前看,但大脑里那两个声音尖利而嘶哑。 『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们?』 『你要跟着我们一起走。』 到黑暗里去,不断地坠落、坠落... 那片黑色中全都是白色的粉末,带着浓厚而鲜红的尖叫。 声音越来越大,祁飞的后背在不停地流汗、颤抖,她背靠在门上,以至于门一直在轻微地动。 又来了。 祁飞把卫衣帽子戴起来,用手捂住自己的双耳,试图让自己安静下来。 手心的恶犬扭曲成病犬二字。 恐惧和惊慌笼罩在周围。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祁飞整个人抖了一下,就像在沙漠中渴的要死的人听见了水的声音。 是夏正行。 不能让他看见。 祁飞立马抬起手想要摁住门。 但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门已经打开了。 于是夏正行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在墙角抱住自己的祁飞,帽子下的脸上都是泪水。 眼角发烫,难受到祁飞无法说出话来解释。 夏正行整个人愣住。 「祁飞...」 祁飞看着夏正行,伸出冰凉的手拽住夏正行的手腕,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不成形的话。 一句她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说出口的话。 「救...我...」 想活着。 这个念头越来越浓烈,最终在夏正行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达到了极点。 夏正行弯下腰,立马紧紧地抱住祁飞。 祁飞整个人都被夏正行包裹在了。 完了。 夏正行紧紧地抱着祁飞,祁飞的脑子里只有不想放手。 她头一次察觉到自己对生命强烈的渴望,这让10月22日这个日子变得空白。 10月22日本来就是一个空白。 在这一天,有很多人出生,有很多人死去,对于不同人来说,这是不同的日子。 地球不会因为她的恐惧而停止转动。 执念也只是她一个人的执念而已。 房间里,两个人像是静止了。 夏正行抱着祁飞一直蹲在房间的角落,他紧紧地握住祁飞的手,用手指安抚性地摩挲着她的手心。 房间里的光影暗暗的,窗户没有完全关上,风有一搭没一搭得吹着窗帘,发出「嘎巴嘎巴」的声音。 祁飞靠在夏正行的肩上,喉咙有种类似于口渴难耐的感觉。 嗓子眼发疼发痛,但当祁飞闻到夏正行身上的清柠味后,头似乎没那么疼了。 半夜大概两三点钟的时候,窗外开始下雨,窗外的建筑朦朦胧胧的,被水雾和并不明亮的月光所笼盖。 有一阵风吹过,祁飞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夏正行把手放在祁飞的身后,轻轻地拍着,四周的黑暗不再像之前那样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想吃糖。」 祁飞说得很小声。 夏正行立马从口袋里掏出糖,剥开后递到祁飞的嘴里,随即又立马把祁飞抱回怀里。 温热没有一丝的松懈。
第130页 祁飞像是找到了一个藏身之处,这个藏身之处不仅仅没有雨,没有高处,没有风的唿啸声,而且还有糖。 就像是童话,她小时候梦想已久的地方。 含着糖的时候,脑子也不可抑制地想起以往的事情。 之所以她这么依赖于糖果,也许是因为过去的童年生涯里,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就只有苹果味的糖果。 那时候水果市场里有一个专门卖糖果的泰国老头,每一次他看到祁飞和黄豆都会给他们抓糖,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泰语。 祁飞只能听得懂几个单独的单词,大概就是『苹果』和『糖』。 那个老头儿其实才70岁,但是他的腰十分佝偻,几乎弯到直角。 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祁飞以为他有90多岁。 他的脸上经常有伤痕,听说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对他十分不好,觉得他是个累赘。 他们那一片曾经出过活埋老人的案子,于是有一段时间祁飞十分替那个老头感到惊慌。 毕竟他是唯一给祁飞吃糖的人,如果他也消失了,那么她的人生可能真的就只剩下棍子棒子和刀了。 老人虽然身上总是有伤口,穿着拾来的衣服,但却经常笑着。 他的眼睛是很纯澈的,祁飞和黄豆都觉得很惊异。 那种笑是装不出来的。 有一次祁飞试图用中文和他沟通,问了一句为什么只卖苹果味的糖。 说实话那个时候祁飞不喜欢苹果,但是他显然没有听懂祁飞的话,只是捏着三块糖递到祁飞跟前,用蹩脚的中文跟祁飞说。 「你吃你吃。」 后来祁飞再也没看见过他了,他的摊位很快被卖榴槤的大妈给代替。 祁飞不知道他到底去哪儿去了。 也许是失足掉入了河里,也许是被他的儿子活埋在坑里,也许在一个暴风雨夜抱着被子走了。 谁知道呢?那时候谁也安慰不了谁。 偶尔祁飞还是会想起他的笑容,从那时候起祁飞对所有笑得很好看的人都非常留意。 但很少有笑得好看的人。 生活中有很多人总是笑,但并不真诚。 不情愿的笑着被当成面具一样罩在脸上,成为条件反射。 但夏正行不一样,他其实对着其他人不怎么笑,但是真得笑起来的时候,祁飞觉得生命和阳光都温暖起来。 祁飞一晚上没有睡,夏正行便也抱着她一个晚上。 雨一直没有停,夏正行低下头轻轻地亲着帽子下祁飞的额头。 轻柔而滚烫,停留着摩挲着安抚着。 到了早上七八点的时候,阳光照进来。 「出去走走。」 夏正行摸了摸祁飞的头。 祁飞抬起头,看见她渴望已久的笑容,松了好大一口气。 有什么东西,亮起来了。 院子里是湿的,对面人家的草坪也是湿的,修剪得十分整齐,和他们家院子门口的木墙花十分相称。 温热湿润的空气感让祁飞莫名觉得安心,夏正行的手一直握在她的手上没有松开。 「祁飞...」 夏正行开口,沉默了大概有三秒钟后才接着说。 「我们一起去看看心理老师好吗?」 「我...」 祁飞踟蹰着回答,想要咧开嘴发现嘴皮子太重。 「我见过很多心理医生,他们给我的答案都差不多,会给我开一些药,但是我从未好过,不一样...我和他们不一样。」 夏正行握着祁飞的手更紧了一些,他这种反应反而让祁飞觉得心疼。 「这样...」 祁飞反手拽住夏正行的手。 「我们回高中好不好...回九中,我想见见那个心理老师。」 心理老师是为数不多在祁飞心中留下痕迹的人之一。 在遇到夏正行之前,心理老师是祁飞觉得笑起来最好看的人。 那间医务室几乎是祁飞高一高二的寄託,有着甘菊的味道,也有牛奶。 心理老师从来不会问祁飞为什么逃课,为什么翘课,有的时候她还会安静地听祁飞漫不经心地胡扯。 「她也是一个心理医生,我想跟她聊聊。」 祁飞说这些就是为了让夏正行安心。 「好,吃完早饭后我们去见她。」 夏正行的眼神很认真,祁飞开始后悔昨天跟他说出那些话,但那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她的身体里的那只恶犬压根儿不听她的指挥。 九中依然是那幅模样,走去教学楼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曾经的教导主任。 他一眼就认出了学习异常优秀的夏正行,笑着跟夏正行打招唿。 很显然教导主任也一眼认出了祁飞这个班级里的异类。 「你们俩...」 他盯着夏正行牵着祁飞的手,瞳孔几乎在地震。 祁飞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夏正行显然没有这个打算,紧紧地拽在手心里。 教导主任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好长时间后这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挺好挺好,小年轻加油...加油!」 他说完这句话,如同逃一般离开。 心理老师正好在医务室,她低着头给另外一个高中生包扎伤口。 她换了一副眼镜儿,镜框的架子更细颜色更淡了,非常适合她温润的气质。
第131页 心理老师抬起头笑着看向他们,准确地说出祁飞和夏正行的名字。 「你们来了啊,没想到毕业了还会有学生来看我,一般都是回去看班主任...我竟然也也这待遇了。」 被包扎的男生走出去后,祁飞坐到椅子上。 「对不起,不是什么好的拜访,给你来惹麻烦了。」 「要进行心理谘询是吗?」 心理老师的语气非常的平淡,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让她惊讶。 她抬起头看向夏正行。 「你先出去一会儿好吗?我想单独跟祁飞聊聊。」 夏正行走出去后,房间变得异常安静,只有祁飞和心理老师不是很高的谈话声。 「总是有声音在我身体里,他们让我从高楼跳下去...去找他们。」 「我做过很多心理辅导,也吃过很长疗程的药,但是没用...我并不抑郁,精神上也没有问题,只是回忆总是自己跑出来...无论怎么躲都躲不开。」 「我知道那些是幻觉,也知道如果熬着的话其实可以懒惰地度过这一生,但是我做不到,不是他们不放过我,是我不放过我。」 医务室的灯光非常的强烈,用的是十几年前的那种白炽光,照下来的时候眼睛会发干。 心理老师静静地听着祁飞说话,手里握着笔。 「你说你做过很多心理辅导,也吃过很长时间的药?具体是什么感觉呢?」 心理老师问道。 「我感觉...那些瓶瓶罐罐拖着我往前走,只要一停下,我就会以10倍甚至100倍的速度往下掉落,从高空中坠下,它们还不如一颗苹果糖给我带来的效用大。」 「之前去看心理医生,他们总会让我做一套又一套的卷子,而且还给我计时,每一次我都怀疑是去考试而不是去做心理谘询的,而且他们的屋子里总是烧着味道十分奇怪的香。」 「总而言之,我能察觉到他们强烈的企图心,他们企图让我安静下来,他们无法做到和我感同身受,却试图用自己的经验来治疗我。」 「老师,你也要给我做试卷吗?」 祁飞笑着看向心理老师。 「试卷就算了...」 心理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上面有淡淡的花香。 「我们一边交谈,一边画画,就画你脑子里现在最想画的东西。」 祁飞接过铅笔。 她脑子里最想画的东西。 祁飞盯着白纸,脑海中浮现出夏正行的模样。 太难画了,于是她的脑子自动跳到下一个事物,思索了一会儿,她拿起笔在图纸上开始勾画轮廓。 「提前说一下啊,我画画是真得没什么水平,你最好不要报以什么期望,也最好不要觉得你能看得懂我在画什么。」 心理老师笑了笑,给祁飞递来了一瓶牛奶。 祁飞觉得自己像极了来幼儿园学画画的小朋友,无忧无虑无烦恼,甚至老师还会奖励牛奶。 祁飞喝完半盒牛奶的时候,画儿也画完了。 「你这画...」 心理老师拿纸笑出声。 「我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祁飞咧开嘴,指着画中央的那些纷乱的线条解释。 「这是一条狗,一条恶犬,它是昂着脑袋的。」 「为什么要看看着天?」 「我也不知道。」 祁飞撑着下巴。 「也许是它觉得天上会有苹果糖掉下来。」 「你很喜欢吃苹果味的糖,我记得。」 心理老师看着祁飞,突然转移话题。 「站在门外的那个人是你所期望的到来吗?」 她仿佛一下子戳穿了祁飞的心。 「是。」 祁飞几乎没有犹豫。 这种果敢让对面的心理老师笑起来。 「真好啊。」 她把画捲起来收到抽屉里。 「我不会给你开药,也不会告诉你什么大道理,我就讲一下我想对你说的。」 「我看得出来你有很深的恐惧,也从你的故事中看出了很多无奈,有一句话很多人都说烂了,但是我还是要再说一遍——其实消灭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要面对恐惧,你所恐惧的那个地方也许你可以再去看看。」 心理老师接着说。 「你跟我说你已经有了在乎的人,这是非常重要也是非常美妙的事情,比起苹果糖这些外物,你也许可以大胆地去依赖这种美好的情感。」 「现在人和人之间的隔阂很深,亲人之间也能有很多误会和矛盾,你能遇到这种情感并且也能相处得很好、真得非常难得,我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读到过这样的句子『mennesker trenger mennsker,意思是人类需要人类...每个人既是孤岛,也不可能永远是孤岛,冰河之下,岛屿和岛屿之间的根脉是可以相通的。」 「你需要亲情,需要友情,需要他,他也需要你。」 祁飞听完后沉默了许久,塞在口袋的手摩挲着刀柄。 人类需要人类。 她需要夏正行。 夏正行也需要她。 「我的话大概就是这些了。」 心理老师的视线落在门外的身影上。 「你让夏正行进来吧,我单独跟他谈谈。」 比苹果糖还值得依赖,这个世界上有吗? 祁飞走出门外,喊夏正行进去。
第132页 「困吗?」 夏正行问道。 祁飞摇了摇头。 「马上出来。」 夏正行这么说着走进医务室。 门被关上后,祁飞的心开始惴惴不安。 但一想到夏正行几乎已经知道她所有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安的。 只是会觉得夏正行这个人其实也蛮可怕的,他那么一个好像并不强烈的存在,却无时无刻地卷袭着她的生活。 那些年对着黄豆都开不了口的事情,竟然能够全然託付于他。 祁飞靠在墙上发呆。 有个背着书的女生从门前路过,用怀疑的目光看向祁飞,嘴里念念有词。 「荷马史诗包括伊利昂纪和奥修德纪,前者围绕阿基琉斯的愤怒...」 她念到一半看向祁飞。 「刚刚那个站在门外的男生哪去了?」 祁飞漫不经心地咧开嘴。 「被我吃了。」 女生如同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祁飞,立马走开。 过了不多久,夏正行推开门走出来,手上拿着牛奶盒子。 「这不是我喝了一半的那个牛奶?」 祁飞看着夏正行把盒子扔进垃圾桶。 「欸,等等,我才喝一半。」 「另外一半被我喝了。」 夏正行转身笑着。 看到这笑不禁让祁飞松了口气。 来这个地方果然是对的。 起码他们的身上都染上了甘菊味。 起码不会像祁飞每次去完心理医院之后,如同一个鬼鬼祟祟的幽灵一样,身上带着安定片的腐朽味道。 他们绕着操场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操场上有些湿湿漉漉的。 「你说阿柴呢?」 祁飞走到升旗台后面的观众席前。 「它又跑哪儿去了?天天这么不安分,怪不得小黑都嫌弃他。」 祁飞这么说着想起那个暴雨的夜晚,好像是从那个夜晚开始,她对夏正行的感情渐渐变得不一样。 一点一点,如同抽丝剥茧一般,最后沦为无可救药。 他们绕着操场继续找行迹诡秘莫测的阿柴。 夏正行把手伸到了祁飞面前,因为他刚刚把她的牛奶给喝了,祁飞佯装没有懂他的意思。 伸出手,跟他来了个兄弟情长的击掌。 但在祁飞的手碰触到他手心的那一剎,夏正行的手指就缠了过来,十指相扣。 从昨天开始,他们两个的手就像长在了一起。 这就是心理老师说得根脉吗? 如果手和手相连的话,就连心跳和血液流动的速度都会逐渐变得同步,孤岛和孤岛相互缠绕。 祁飞的喉咙痒痒的,她看到夏正行的脖子后,竟然又升腾起想咬上去的欲望。 她上辈子可能真得是一条恶犬,要不然为什么无时无刻想做一个标记。 咬住动脉,让夏正行永远属于她。 祁飞觉得自己可能远远低估了自己的侵略性。 走着走着,他们竟然又遇到刚刚那个背着书的女孩。 她看到夏正行后眼睛突然一亮,但是视线很快滑下来看到他和祁飞牵着的手,立马捲起书快步离开。 「刚刚心理老师跟你说了些什么?」 祁飞开口。 「她给我展示了...你那幅非常精美的画卷。」 「不带这样的啊,怎么还反讽上了?」 祁飞咧开嘴笑。 笑完后夏正行的语气慢慢认真。 「她说你有恐惧的东西,还说我的陪伴也许能够让你没有那么焦躁和惊恐。」 「那你的作用就跟糖差不多。」 祁飞笑着故意不看夏正行的眼睛。 「糖可以吃,但是吃多了不好。」 夏正行停下步子。 「祁飞,从现在开始...」 他弯下腰,盯着祁飞的眼睛。 「我来成为你的糖好不好?「 第47章 恶犬逢夏 「糖...」 听完这话, 祁飞完全愣住,脑子跟着变得沉钝。 「给舔吗?」 这话压根没经过脑子,直接说出来后祁飞自己先僵了。 倒是夏正行弯下腰, 在祁飞的耳边轻轻说着。 「给。」 这一声过后,他的唇角蹭过祁飞的耳朵。 侧脸一下发烫,祁飞差点跳起来。 从九中回家的路并不远,但是祁飞像得了软骨病的狗子一样浑身软绵绵得赖在夏正行身上。 夏正行笑着, 眼角向下,任由祁飞赖在他身上被他拖着走。 天气里带着点燥热, 尤其是祁飞和夏正行依靠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像是烤了炭盆一样浑身火热。 回到家的时候刘云正在做杯子蛋糕, 厨房到客厅都是黄油和奶油的味道。 祁飞发现虽然夏正行不喜欢吃甜,但是他家里总是会有各种糕点的味道。 刘云也是总是在学习各种新奇的烘焙。 他们家的牛奶喝得比水都快。 祁飞一下子明白为什么夏正行这么乖。 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身上不带着点儿芝士和黄油的甜味几乎不可能。 「过来快帮我...」 刘云招手。 「我这会有事儿要出去, 你们帮我把蛋糕烘焙好了, 然后用这个这个包装袋帮我包起来。」 刘云一边说一边解开围裙。
第133页 「这都是我专门去定制的蓝印花布格式的蛋糕纸, 等做好了今天下午拿去卖。」 刘云走过来把黄油、砂糖和香草精递到祁飞手上。 碗里的面煳软软的, 透着股鲜奶的味道。 「来吧。」 夏正行笑着走进厨房。 「我妈最近玩心重,我们俩当苦工。」 虽然夏正行嘴上这么说, 却做得比谁都认真。 祁飞不太懂这些烘焙的顺序, 在一边打着下手。 一边搅拌碗里的各种材料,一边看着夏正行认真的侧影。 蛋糕烤好后,香味顺着厨房到客厅、乃至于一直窜到楼上。 全都是奶油的味道。 祁飞趁着夏正行背过身快速地抓起一个塞到嘴里。 「好吃吗?」 夏正行转过身抓了个正着。 祁飞差点噎着,举起大拇指。 「好吃...特别好吃。」 虽然祁飞不是很喜欢吃蛋糕, 但是不得不承认夏正行做得真不错。 「等等...」 夏正行走过来,用小勺子舀起淡青色的小珠子,放到祁飞手上已经被咬上几口的杯子蛋糕上。 「这是糖珠,苹果味的。」 「好。」 祁飞笑起来。 「老闆,能不能换一个味道,我想要...夏正行味的,夏天味的。」 这句话只是个玩笑。 起码祁飞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夏正行弯下腰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毫无预兆得,夏正行吻住祁飞。 祁飞嘴里还没有吞咽完的奶油,苹果味的糖珠在她和夏正行的口舌交和中融化。 不知道怎么搞的,祁飞的鼻子上竟然沾上了奶油。 他们两个互相交换着唿吸。 一边亲着一边慢慢地挪动,走动间,祁飞不小心磕绊了一脚,身子往沙发上仰,于是夏正行也跟着往下倒。 在祁飞倒在沙发之前,他的手撑在祁飞的脑袋上,却依旧亲着她。 他的手在祁飞的侧脸摩挲,祁飞觉得耳朵充血到仿佛能烧起来。 夏正行果真是甜的。 每一寸都是甜的。 祁飞没忍住,趁着夏正行不注意咬了一口他的脖子。 咬完后她立马就后悔了,因为夏正行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浓。 于是下一个吻就变得尤其炙热,几乎带着股撕咬的劲儿。 祁飞也不甘示弱、如同恶犬般咬住夏正行的唇角,互相厮磨着。 十指相扣,紧紧地攥在一起。 接下来的时光更加暧昧不清,甚至模煳。 他们互相探索对方的皮肤,如同松露融化般粘合在一起。 到最后祁飞实在是不愿回想起夏正行那些侵略性的眼神和动作。 除了最后一步,他们似乎都摩挲完了。 夏正行平常看上去乖乖巧巧的,没想到... 祁飞不愿再去回想。 她这条恶犬,在整个过程中竟然没有占到半点上风。 有点儿丢面儿。 最后夏正行忍住心里的冲动,轻轻地在祁飞的唇角蹭了一口。 为了报復他刚刚所有的动作,祁飞嗯恶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这样持续了三秒后,直到动脉的地方渐渐红肿起来,这才松开。 夏正行笑着看向祁飞,如同安慰小狗子一样轻轻地摸着祁飞的脑袋。 「你等着。」 祁飞气势汹汹而又虚张声势。 「我等着。」 夏正行低笑着,似乎更加幸灾乐祸。 「不过在此之前...」 夏正行站起身。 「我先上楼洗个澡...冷静冷静。」 夏正行上楼后,祁飞瘫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太甜了,嘴里依旧残余着苹果糖珠的味道。 这让人...怎么捨得离开。 完了,一切都完了。 祁飞用手紧紧地攥住口袋里的刀。 不想离开,捨不得离开。 这个念头一出来,祁飞便如同惊弓之鸟般从沙发上站起来。 念头越发膨胀。 捨不得。 怎么可能捨得。 祁飞握紧口袋里的刀柄,心跳越来越快。 所谓枯木逢春,恶犬逢夏,想要苟活的心思爬出来。 想活着。 想和夏正行一起活着,想和他一起躲在光阴里。 可是一想到10月22日那个日子,祁飞的心跳却又渐渐冰凉。 她低着头看向自己手心的恶犬两个字。 到底...要怎么办? 在祁飞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前,自己的未来已经被卫风兴高采烈地提上了日程。 江仁说要赔钱,就真赔了,卫风还就真收了。 「不是20万吗,我全给你们院长了,那个武馆算是盘下来了,我们装修装修改成你和黄豆想做的样子,我正好认识几个搞装修的兄弟,你放心,这事儿我做保准没错。」 卫风说做就做,钱一到帐他就开始忙活。 装修队上午到,他下午就已经找厂子把健身的器材订到手。 「我是这么想的,黄豆可以去考个证,教教泰拳,左边先用做健身区,等你有时间了你也可以来店里教教防身术啊之类的,等做大了,我们再谈接下去的事儿。」 卫风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采飞扬,仿佛说的是他自己的事儿。
第134页 祁飞看着他嘴上的烟。 为什么在10月22日之前,所有的事都变得格外有未来。 「怎么,是不是发现你爸特别有执行能力?」 卫风单手握着方向盘。 「我跟你说,健身器材马上就能到,我这会儿用得是公司的车,后面除了家具还有一些兄弟借我试用的器材,我们先放到武馆里试试,如果行我们再去运货。」 「等会儿你们院长原野院的人都会来帮忙,还有刘云和夏正行,说是马上来。」 祁飞听了个大概,最后之抓到一个重点。 「谁是我爸」? 「我啊。」 「你不行。」 祁飞笑着摇头。 「我怎么就不行了?」 「你太年轻了,噹噹我哥还行。」 「我怎么就年轻了,我都快五十了,我都能当你大伯了。」 「看起来不像。」 就在他们俩为了到底像不像爸爸这个话题上争论的时候,卫风嘴上的烟突然掉落。 他身子往前,突然踩住剎车。 车停在了武馆外的巷子口。 而车前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 卫风立马拉下车窗,朝车前的许盈盈大声喊道。 「你有病啊?」 许盈盈站在车前,仿佛一个无坚不摧的女战士。 「你们没看见路口站着个人?」 她穿得很典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会堵车的疯子。 「你他妈不是神经病为什么要往车上撞,你...」 卫风接下来的话很快就被他自己憋了回去。 从许盈盈身后的武馆里,走出来一群男人。 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几个,手上个个拎着棍子。 卫风一看,立马把车门锁上,车窗也立马闭紧。 祁飞坐直身。 许盈盈不愧是许盈盈。 简直就是江晴天的全升级版。 看到这么多人后,祁飞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心武馆,反而开始同情起江晴天起来。 有这么一个妈妈,不疯真得很难。 「这女人有神经病吧?」 卫风拿起手机。 「餵...老李吗,你们赶紧别来了,来了群疯子,你们放心...我报警,立马报警...你记得跟刘云说一声别来了。」 挂完院长的电话后,卫风立马报警。 电话才通,车前窗玻璃响起「砰」的剧烈一声。 那些人把车团团围住,棍子开始砸下来。 玻璃没碎,但是已经裂开了条纹,卫风被吓得嘴上的烟再次掉下来。 他一边掸开衣服上的菸灰,一边慌乱地跟警察报着地址。 砸车有十来个,剩下来的人回武馆里,把各种器械往外扔,拿着棍子砸毁。 有几个路人听到动静凑到巷口,看到这幅情景后立马吓得往后退。 货车的轮胎早就被扎破了,走也走不了,只能硬撑着。 车外的动静「砰」得一声接着「砰」得一声。 祁飞看着却有点儿想笑,她躺在座椅上,和车外的许盈盈隔空相对。 车窗上的裂痕越来越大,形成蛛丝一样的痕迹,越来越深。 卫风用力吸了一口烟。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幸好我们公司的货车质量不错,要是今天开着我那能源汽车出来,咱们说不定已经死在这儿了。」 他这话刚落,一小块玻璃被砸得飞进车窗。 前窗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口子。 站在窗外的男人笑起来,许盈盈神色冰冷,嘴角却噙着笑。 祁飞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玻璃口子,活动了活动脖子,手塞进口袋里拿出刀柄。 刀在手心翻转了一个圈,最后被祁飞反握在手心。 「你干什么?」 卫风紧张地把祁飞的手塞回口袋里。 「你当演电影呢,我都已经报警了,拿着刀准备给警察叔叔增加业务呢?」 「他们如果赶不来呢?」 「赶不来你也给我老实待在车里。」 迸溅进车里的碎玻璃越来越多。 卫风拿出衣服盖住祁飞。 「啪」得一声,前车窗得整个玻璃被敲碎,玻璃龟裂,如同流水般哗啦啦掉落。 「下来!」 有个男的伸出手想拎住祁飞的胳膊往下拽—— 祁飞没犹豫,面无表情地用刀扎穿男人的手心。 男人惨叫了一声收回手。 「你干什么?」 卫风一惊。 「没干什么。」 祁飞擦着手上的血。 「正当防御。」 她说完后,咧开嘴露出一个类似于恶犬的笑容。 车窗的玻璃还不算大,几个人一个紧接着一个想要伸手进车窗,祁飞手上的刀顺着他们挥舞手的方向走。 血被划开,溅落在车窗上。 试探的人越来越少,他们骂骂咧咧着开始击打侧车窗。 剧烈而毫无规律的声音不绝于耳。 「说好了。」 祁飞笑着看向卫风。 「到时候车门坏了,我就下去。」 「你冷静...」 卫风用衣服赶紧擦着祁飞身上被溅到的血。 「警察...」 卫风说到这儿整个人一僵,几秒后他把头凑向车窗,眯起眼睛。 车外的痞子们也纷纷停下动作,看向不远处开来的两辆车子。
第135页 一辆皮卡,一辆越野车。 祁飞嘴角的笑也慢慢收回。 这两辆车她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皮卡是老李的,越野车是刘云的。 皲裂的车窗外,皮卡和轿车越来越近。 黄豆从皮卡后跳下来,手上拎着棍子,他身后跟着跳下来十几个人,全都是原野院生活过的人。 老三手上也拎着棍子,远远地朝祁飞扬起来示意。 看到夏正行和刘云从越野车上下来后,祁飞整个人一愣。 刘云怎么都来了? 他们怎么都来了? 祁飞整个嗓子眼滚动了一下。 夏正行的视线搜索着四周,当他看到车窗内完整无损的祁飞后,眼神这才松下。 但很快,他的眼神又冷漠起来,他弯下身,捡起一根被丢在地上的钢管。 钢管被拖在地上,他的眼神越来越狠戾。 黄豆和一群兄弟聚拢往前走。 两群人立马交汇在一起。 眼前的场景立马混乱起来。 「靠靠靠。」 卫风拿手直拍方向盘。 「我让他们别来,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不仅来了,还带着一大群人来了,这是干什么!」 「我要下车。」 祁飞想要抢走卫风手上的钥匙,但卫风立马把钥匙塞回口袋里。 「不行。」 卫风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 「我知道你担心夏正行,但夏正行肯定不希望你下车。」 有理有据,祁飞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她转过头,眼神紧紧地盯着夏正行。 有个人从后头挥起棍子要砸向夏正行,祁飞拳头一紧。 但在她喊出声之前,夏正行转过身,钢管带着风砸中来人的脖子,人头一矮,那人脖子歪着倒下去。 夏正行没有停,抬腿踢翻站在老三背后的痞子,钢管紧接着噼下去。 沉闷的一声,祁飞看着都觉得疼。 这几个动作让祁飞看出来夏正行平时肯定没少打架。 明明看起来那么乖的一个人。 钢管打到的地方都很准确,夏正行显然知道攻击哪里能让人快速倒下去。 尽管如此,祁飞还是紧张地握紧口袋中的刀柄。 「这场面有点儿壮观啊...」 卫风感嘆着。 「原来夏正行和黄豆这么能耐,我之前我还老说黄豆长得像小孩儿...」 「他长得是像小孩儿。」 祁飞开口。 「但别惹他。」 在祁飞的印象中,黄豆是头博美犬,但当他打起架来,完全就是个疯犬。 血就算溅落在眼睛里也不会闭眼。 小的时候黄豆就一直在打野拳,打地下竞赛。 二百场比赛,黄豆倒在地上的时间累计不超过十分钟。 每次被打倒,他都立马站起来,哪怕血肉模煳,哪怕遇到比他大很多的人,他也会如同蝉一样缠绕在对方的后背上。 祁飞小时候跟黄豆打过架,如果没有刀,她这辈子都打不过黄豆。 车窗外敲击声不断,倒下去的痞子越来越多,站在一旁的许盈盈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雇来的手人倒的倒,趴的趴。 人倒尽了,夏正行把钢管摔在地上。 「砰」得一声,祁飞这才松了口气。 许盈盈看着走向前的夏正行不断往后退,高跟鞋绊了一下。 但夏正行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祁飞车旁。 夏正行站在车窗外,把手伸进来,立马拽住祁飞的手。 「没事吧?」 「这话应该我问你。」 祁飞伸出另一只手抹开夏正行侧脸被溅到的血。 「下次...别这样了。」 「你下次不这样。」 夏正行低声着,跟刚刚拎着钢管的完全像是两个人。 「那我下次就不这样。」 祁飞哭笑不得。 「说绕口令呢?」 说实话她眼角有些发酸。 车窗外站着这么多人,人越是多,越是说明她拥有得多。 拥有这么多的她。 到底要怎样离开。 刘云朝着车走过来,祁飞紧张地想要把手从夏正行手里抽出来,但刘云没有走向她—— 而是转了个弯,走到许盈盈面前。 「你是以前领养祁飞的妈妈是吧?」 刘云眯起眼睛。 许盈盈还没有回答,刘云伸出手一个耳光就下来了,力气大到许盈盈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 许盈盈捂着自己的侧脸,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她睁大眼睛。 「你竟然...敢打我?」 「我凭什么不敢?」 刘云直接拽住许盈盈的头髮往自己身上拎。 「你把我们家武馆弄成这样,我打你一巴掌还算轻了。」 祁飞第一次看到许盈盈这么狼狈的样子,也第一次看到刘云这么兇狠的样子。 一时间不知道哪方面给她带来的冲击力更大。 「对不住。」 夏正行看向祁飞。 「我妈平常不这样,她今天心情有点不好。」 祁飞握着夏正行的手说不出话来。 许盈盈拼命想要挣脱,但头髮被刘云攥在手上,她整个人只有被刘云拽着走的份儿。
第136页 刘云拽着许盈盈的头往上抬。 「你听好了,你这个人不配称作人,如果脑袋有病就去医院,别出来祸害别人。」 说着刘云又扇了许盈盈一巴掌,声音大到旁边的黄豆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学歷也挺高,结果是这么个人,怎么手握权力财力了不起啊,你挺能耐啊,有这能耐你怎么去竞选总统啊,专门儿挑噁心事做是不是?」 刘云说着一个巴掌又下来。 许盈盈被打得整个人发懵,眼泪已经被疼出来。 「哟,你流眼泪啊,知道疼是不是,刀子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是不是?「 刘云拽着许盈盈到墙角,手指在许盈盈鼻尖。 「我跟你说,我这人没怎么读书,素质不怎么高,你惹我一次我就要惹你十次,你动我的人,我就捅你的心窝子。」 这么说着,「啪啪啪」三个巴掌就落下来。 黄豆躲到一旁捂住自己的脸,老三也跟着捂住自己的脸。 「你给我听好了。」 刘云拽着许盈盈的头髮往上拎。 「你以前做得那些混帐事迟早会回馈到你自己身上,那些事我不管,但是从今天往后,如果你再动祁飞一次,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素质低下,什么叫底层人民的没有理智。」 说完这话后刘云把许盈盈摔在墙上。 许盈盈的身体往下瘫,她立马想要站起身,眼里全是怨恨,手伸长朝刘云挥去。 刘云立马抬起脚把许盈盈踹了回去。 「你还挺倔啊。」 刘云用高跟鞋踩着许盈盈往下踹。 「不行了,老娘这么多年没动手,遇到你这种渣滓不仅手痒,现在腿也痒。」 高跟鞋跟着往下踹,许盈盈尖叫着往墙角躲。 刘云蹲下身打许盈盈的耳光,一声接着一声。 「其实我也可以不打你耳光,但是我知道你这种人啊,就得用耳光治一治,老高高在上不尝些屈辱,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女王呢是不是?」 「是不是很难受,是不是想杀了我,这就是屈辱,这就是被人碾压在地上的感觉,对不起,你不是神,你有再多钱你也是个人,你现在就到处惹是生非吧,把人惹急了哪天给你拖到巷子里解决了你都不知道。」 「我不要求你做一个五好公民,我自己都做不到,但你能不能尽量成为一个正常人,成天跟个疯女人一样你好受吗?」 刘云一边说着一边手都没有停下,许盈盈的脸已经肿得有发糕高。 近距离观看的黄豆已经被吓得紧紧得躲在老三身后。 「我以后再也不敢惹刘婶了...」 祁飞转过头看向卫风。 卫风咳嗽了几声,嘴里『啧』了一句。 「你们见谅,她以前就这样,今天确实有点儿...兇狠。」 岂止是兇狠。 过了整整十几分钟,警察还没来,刘云的手已经扇累了,周围的人也为了躲警察一个个离开。 离开的只有原野院的人,其他躺在地上的痞子都被黄豆看着不让走。 黄豆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远离刘云的活儿,他拄着钢管站在巷口,来一个要逃的痞子他打回一个。 刘云站起身,把手上许盈盈的头髮嫌弃地抹在墙上。 「你说说你...」 刘云一脸嫌弃。 「你平时用什么洗髮液,怎么头髮一抓掉这么多,你不行啊你...」 「最后一句。」 刘云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掸衣服。 「祁飞是我女儿,我护着,你以后敢动她试试。」 第48章 狗能飞吗 最后是夏正行拉着刘云回去的。 他们离开不久后, 警察也来了,卫风和他们一起去做记录。 店里损失不少,但本来就是要重新拆了装上新器材, 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当天晚上祁飞没有回刘云家,而是回到原野院。 一群人在院子里露天烧烤,一股又一股的肉味。 酒瓶子晃动声,嚷嚷声, 夜虫的叫声。 「咱哥几个好久没聚了,得多走几回酒是不是。」 老三举起酒杯。 「敬原野院。」 「敬原野院!」 「敬无父无母的我们。」 「这他娘的敬的什么?」 「敬老李。」 「敬老李!」 祁飞没吃烧烤, 站在一旁笑,烟火气往脸上扑。 黄豆早就喝趴下了, 嘴里已经开始胡说。 「别拿走我的牙,我还要吃东西...」 祁飞和小豆芽架着黄豆回去休息。 「黄豆哥怎么这么重啊,像头牛一样。」 小豆芽伸出手捏着黄豆的腿肚子。 「硬邦邦的, 都是肌肉。」 黄豆在床上翻了个身, 开始咬枕头。 他们俩把黄豆安置好后走出门外, 院子里还环绕着烧烤的味道。 「都快到秋天了, 怎么还有这么多蚊子。」 小豆芽拧着自己的t恤。 「蚊子老咬我,而且透着这t恤还能咬到我, 明天就让院长给我换件衣服...欸, 祁飞,你的手机响了。」 祁飞摸了摸小豆芽的脑袋,从口袋中掏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划开通话键。 是江仁。 对面现是传来一声咳嗽。
第137页 「祁飞...」 祁飞没应声, 等着江仁的话。 「三年前...」 江仁说得很慢,像是有人扯着他的喉咙。 「三年前的事你为什么不解释。」 对面传来脚步声,间或还有人群的交谈声。 「没什么好解释的。」 祁飞和小豆芽一起蹲在墙边,看着天上所剩无几的星星。 「事情很简单,她们不想我留下,我也想走。」 对面沉默了许久。 「我没想到我跟她说后她还会带人去找麻烦,我已经....」 江仁话音一转。 「我会负责所有的赔偿,二十万够不够?」 果然是生意人,一开口就开门见山。 「太少。」 祁飞开始胡扯。 「你那老婆把店里都砸光了,卫风的车也被砸坏了,怎么说也得一百多万吧?「 一百万祁飞只是在开玩笑,但是对面江仁又沉默下来。 沉默的时间太长,祁飞立马补充。 「我瞎说的啊。」 可江仁当真了。 「你把银行卡帐号打过来。」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祁飞还没骂完,对面就挂了电话。 没多久,她的手机就收到一条消息。 『您的中国工行银行卡于今日收到....「 祁飞把手机屏幕摁黑,嘆了口气。 「怎么了?」 小豆芽抬起头。 「有人给我打钱。」 「那不挺好的?多少钱啊,多不多?」 小豆芽笑起来,把眼睛眯成两条缝。 「还行。」 祁飞伸出手摸小豆芽的脑袋。 「想上学吗?」 「上学那玩意儿又苦又累,还容易遇到不好的老师和同学...」 小豆芽顿了顿。 「想。」 「那这钱就留着了跟你和其它小孩儿上学吧。」 祁飞把手插进兜里,慢慢站起来。 小豆芽跟着祁飞一起往外走。 祁飞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 「豆芽,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害怕什么事?」 小豆芽如同小大人般皱起眉,比出两个手指。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害怕两件事儿。」 她先扒拉起一个手指头。 「第一个就是蟑螂,虽然最近我已经不怎么看见它们...第二个就是上学,听说上完学的孩子全都累得跟死鬼一样,虽然我想上学,但我不想做作业。」 「那你呢祁飞?」 小豆芽抬起头。 「你最害怕什么?」 祁飞没想到自己会被反问,顿了顿。 「你知道泰国这个国家吗」 「我知道!」 小豆芽立马喊叫。 「萨瓦迪卡!」 「行。」 祁飞笑起来。 「在那个国家,有个我最害怕回到的地方,一个...高处。」 「我知道你恐高啊,很多人都恐高,慢慢儿都能好,这有什么新奇的?」 说到这儿,祁飞停下。 「等等...」 她立马转身。 「欸,祁飞你怎么走了,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啊!」 小豆芽跟着跑到车棚,看着祁飞跨上自行车。 「你要出去?」 「有事,我先走了,你帮我跟老李说一声。」 说完这话祁飞往外骑。 说起害怕,说起高处,说起10月22日。 一切都太近了,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祁飞想起之前心理老师对她说的话——消灭恐惧最直接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 虽然这句话有点像个屁话,但是祁飞还是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 如果想要活着的话,是不是可以急功近利地尝试一次? 祁飞一直骑着车,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空气由湿润变得干燥,红绿灯密集起来。 灯亮起来的地方都是街道,半空中有各种食物的味道,年糕味、炒花甲味、酸梅汤味...人声鼎沸。 祁飞从车上下来,心跳因为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而加快。 展露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灯塔。 夜色笼罩在灯塔之上,看不到顶端。 「您好。」 一个拿着传单的女孩儿走到祁飞跟前。 「过来看灯塔吗,今天有优惠,十五块一张门票。」 「这灯塔多高?」 祁飞强迫着自己抬起头。 「一百二十米,是我们这儿最高的建筑物。」 售票员的语气很骄傲。 交钱、拿票、走进灯塔。 整个过程祁飞都是懵的,她没有爬楼梯,直接坐的电梯到四十层。 最高层。 从一百二十米的高台上往下看,所有的人都像是一个又一个的芝麻。 风勐得往身上吹,一下接着又一下。 祁飞先是远远的看着透明,而后慢慢地、一寸又一寸地朝围栏处靠近。 在祁飞的心里,这座高塔就像是立在天地间的一根铁棒,或者是一根钟锤,只要轻轻的一碰,就立马会跌倒。 越是高的地方,越代表着脆弱和岌岌可危。 从这往外看,天空是椭圆形地。 祁飞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一、二、三... 迈到第三步的时候,祁飞就也动不了。
第138页 她如同凝固一样定在了围栏和门之间,风往脸上吹。 在她面前有很多人都非常轻松地站在围栏旁,甚至把身子往后仰,稍稍探出半空,拍一个徜徉在夜色之中的惊险照片。 每次看到他们这样,祁飞都觉得只要稍稍有一阵风吹过来,这些人的身体便立马如同窗纸被撕破、砸向地面。 祁飞摊开手心紧紧地盯着自己手心上的恶犬。 我是恶犬,我是恶犬... 没用。 无论说多少遍都没用。 该凝固的还是凝固着,该恐惧的还是恐惧着。 祁飞握紧自己的拳头,把恶犬二字包回自己的手心。 他妈的有什么用。 她是条恶犬又有什么用。 就算再兇恶的恶犬,说到底也是条狗。 狗会飞吗?狗能飞吗? 祁飞一直僵在原处。 身后的工作人员明显注意到祁飞异常的行为,大步走过来。 「怎么了,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 祁飞的手一颤,终于能动弹起来。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女人。 「能把我扶到围栏那儿吗?」 「好。」 工作人员神情很怪,但还是把祁飞扶到了围栏旁。 围栏旁风越来越大,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祁飞立马闭上眼睛。 工作人员离开,抓在祁飞手臂上的手也抽走。 这让祁飞一瞬间失去平衡,她用手撑着围栏,周围都是嘈杂声。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竟然看见了星星。 除开眼睛之外,还有无数个弧线——无数个往下坠落的弧线。 就如同那天晚上他们坠入地面一样,转瞬即逝。 一想到这儿,祁飞开始大口喘气,她捂住自己的嘴慢慢往下滑,她蹲在围栏旁低着头。 围栏是透明的,脚下的玻璃也是透明的,高处无处不在。 正因为如此,祁飞压根动弹不了。 自从来到这处高台,她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身体机能,脑子带着身体一起萎缩。 周围的人换了好几波,可她还定在原处,脚底下像是长了吸铁石。 祁飞捂着自己的心口调整唿吸,卫衣帽子下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她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唿吸放慢后,祁飞立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清晰的显示着今天是10月12日。 还有不到两个星期。 祁飞的手一直在哆嗦着翻转屏幕,最后定在订机票的软体上。 点进软体,再点进『我的订票』那一栏。 10月22日凌晨的机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祁飞的手指定在了『取消订票』的红色按钮上,却久久没有落下。 鼻尖涌上一股铁锈味,夜空中那些虚幻的弧线并没有消失。 看台上传来欢唿声和鼓掌声。 祁飞松开手指,退出软体。 她把头靠在围栏上,更大的紧张感包裹着她。 如果回不来怎么办? 祁飞放下手机,发现自己的身体发麻,她已经蹲在这很长时间,关节挤压着,祁飞觉得自己寸步难行。 虽然戴着卫衣帽子,但是风声还是很大。 想回去。 不想要秋天。 想要夏天。 想要夏正行。 这么想着,祁飞迟疑了很久,最终给夏正行发了定位。 手机震动得很快,祁飞发完定位后再也没有力气看消息,紧紧地闭着眼睛将自己陷入黑暗中,努力想像自己身处平地。 不断有人经过她跟前,甚至在讨论她到底在干什么。 人走人来,风从没有停息。 过了好久,祁飞觉得自己都快成了玻璃台上的雕塑,整个人陷入一种空无的状态。 但是当有人走到她跟前、立马抱住她的时候,祁飞还是认出了那是夏正行。 手跟着一颤抖,温热包裹过来的时候,祁飞鼻子直接酸了。 在周围人的视线下,夏正行不管不顾地抱着祁飞。 「冷不冷?」 「还行。」 祁飞的声音喑哑,她把头埋在夏正行的衣服里。 「我想吃糖...我想吃糖....」 祁飞一遍又一遍地嘟囔着,最后在衣服的掩盖中,轻轻地咬住夏正行的唇角。 汲取着刚刚被夜色夺走的温暖。 那一剎,周围的人都在尖叫,还有欢唿声。 祁飞却只能感觉到夏正行的唿吸。 她眼角发红。 那些人也许以为这是一场浪漫,但只有祁飞知道,这是一场救赎。 坐车从灯塔回到家的路上,祁飞一直紧紧的抱着夏正行。 夏正行握着她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 于是他们回到家后,刘云一回头就看到夏正行单手抱着祁飞。 祁飞完全没注意到刘云,她把头埋在夏正行的怀里,没有睁开眼也没有看路,一直是夏正行带着她往前走。 夏正行比在嘴唇上,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刘云迅速地咳嗽了一声,转过身后嘴角带着笑。 夏正行带着祁飞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祁飞一直窝在夏正行怀里,完全不想动弹。 夏正行隔着帽子摸着祁飞的脑袋,像是在捋毛一样。
第139页 两个人一直这样静悄悄的。 过了大概三十分钟后,祁飞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唿吸,声音闷闷地从夏正行的衣服里传出来。 「关灯。」 夏正行抬起手,立马把灯关了。 房间里陷入黑暗,祁飞开始慢慢地挪动起来。 她坐到夏正行身上,调整姿势,双手环绕在夏正行的脖子上,而后再次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 夏正行整个人愣住,过了几秒后,他伸出手环绕到祁飞的后背。 外面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窗外有湿润的风味。 祁飞蹭着夏正行的下巴,嘴唇蹭过喉结。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隐隐约约有雷声,但祁飞的感知里只有夏正行一个。 夏正行低着头,温柔地看着祁飞,眼里也只有她一个。 他们互相交换着温暖,孤岛之下的根脉深深地缠绕。 一切轻柔和温柔,都像是末日之前的星光。 「夏正行。」 黑暗中,祁飞开口,声音依旧喑哑,但不再慌乱。 「我在。」 夏正行说着。 「等我回来。」 第49章 枯木逢春 祁飞说完这句暧昧不明的话便没有再开口。 夏正行是她的温暖, 但是惊恐也是她一个人的惊恐。 有些东西,必须一个人去面对。 10月22日越来越近,这几天祁飞一直都没离开夏正行。 真到10月21日这天, 一切便如同梦幻一般。 到了下午的时候,夏正行还在学校做实验。 祁飞收拾完行李就离开了,机票是明天凌晨的,她得提前离开。 这是一场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回来的旅行, 祁飞没敢对任何人说出口。 如果真得回不来,祁飞希望所有人都能像掸去菸灰一样把她从记忆中抹走。 只要记得, 曾经有一条恶犬在门前打过转就行。 也许吠叫过,但并不喧闹。 想到这儿, 祁飞觉得自己过于悲观,立马在飞机座椅上挺直背。 这次不一样,她不是为了逃避而去。 她是为了活着而去。 她不想再浑浑噩噩地行走着, 想要活过来。 虽然有些杀身成仁的意思, 但祁飞还是选择回到曾经的地方。 这场旅途实在充满太多的未知, 她选择不告而别。 但她给夏正行留了一张便条。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 还画着一个朝天看的恶犬。 夏正行应该早就看见了。 字不多,祁飞几乎能回忆起自己写了什么。 是平常她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很久以前, 我为了逃避而远离过去。』 『不久之前, 我因为妥协想回到过去。』 『现在,我想为了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们面对过去。』 『等我回来。』 坐飞机的时候祁飞是靠窗的位置,看了很久的云层。 虽然在飞机上也很高,但这种高度是遥不可及的高, 祁飞并不会觉得惊慌。 她所惊慌的高度,是那种能够触及的,摔下去能见到血色的高度。 脚落地的那一瞬间,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干燥而焦灼的空气磕绊着语调上扬的泰语。 祁飞依稀能听得懂几个关键的泰语词。 打着车回到记忆中的地方。 迎面是靠着河的水果市场,潮湿的热气卷着热带水果的味道。 太阳很火,行人的皮肤大多都是黑黄色。 祁飞戴着卫衣帽子,把手揣进兜里,融入这片熟悉中。 卖水果的基本上都是中老年人,但已经换了一批人,祁飞走了很久,一个熟眼的都没有看到,更不可能找到那个当初给她苹果糖的老头儿。 说实话,能找到就好了。 如果能找到,也许童年的拼图不至于一块完好无损的都找不到。 好多人高声吆喝自己摊位的水果,见祁飞没有反应后便开始用中文跟她讲。 依旧没有反应他们又换成英文。 一个摊主一边说着蹩脚的英语,一边指着用纸板做成的牌子。 「面粉...面粉打折...」 祁飞沉默着停下,买了一袋面粉,沿着河边走向自己以前的住处。 竟然还是原来那个老样子,房子没有拆,慌乱而又贫瘠。 没有被翻修或者重建,熟悉的斜坡出现在祁飞面前。 这斜坡不是很高,坑坑洼洼的上面长着杂草,但是对于当年七八岁的祁飞来说,这是一条永远无法横槓的屏障。 祁飞以前试图逃出去过很多次,但每次都会在这斜坡前戛然而止,被他们抓回去,摁在地上打。 逃得次数越多,钉子就扎得越深。 渐渐的祁飞和黄豆都学乖了,学会了咧开嘴装作自己很开心,但是骨子里都染上了阴狠。 祁飞甚至想过要杀了他们,但还没等祁飞想清楚这股冲动之前,他们却自己死了。 祁飞走下斜坡,但落于平地之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从下飞机到现在,这手机一直不间断地响着。 祁飞攥着手机的手发抖,但最终就是没有把它拿出来。 正因为她知道打电话的是谁,更不敢看来电显示。 几个年轻的孩子蹲在地上剥着豆子,眼睛警惕地看向祁飞。
第140页 他们的手上有泥土,也有淤青。 很熟悉的伤口,很熟悉的泥土,很熟悉的警惕。 祁飞看到这些孩子后,下意识地到口袋里找糖,却发现自己身上一块糖都没有。 于是祁飞弯下腰看向他们。 「你们要吃水果吗,我带你们去买...」 听到祁飞这话后,他们立刻如鸟兽一样散开。 祁飞注意到其中一个小男孩的腿有点瘸,跑起来左腿拖在右腿后。 曾经黄豆的左腿也瘸过很长一段时间,他被他的养父送到地下儿童市场上去打野拳。 那些孩子都比他年龄大,那时候的他只有被挨打的份儿,骨折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疼惯了,也就麻木了。 一开始祁飞还会听见他嚷嚷,后来黄豆就沉默了。 有一次他甚至直接带着伤上场,黄豆每次倒下的场景祁飞都记忆犹新。 比赛完,祁飞就会静静地蹲在他旁边,用手紧紧地拽着他的手腕,而黄豆只会傻呵呵地笑,笑得鼻子都在流血。 「祁飞,没事儿,我们会逃出去的...你相信我,以后会不一样的...」 是啊,他们逃出去了。 可他们停止了生长,他们停在了这个童年,很多都被习性捆缚在了这片土地。 身上被深深地烙印下了曾经。 他们成绩不好,大多性格都有些扭曲,不善与人交往,和社会格格不入,唯一的特长都是童年逼出来的。 祁飞继续往前走,左手边的楼房里传来带着中文的叫骂声。 她拎着手上的面粉越过那片争吵声,一直走到人烟最稀少的田野里。 田野的尽头有一片红草地,这片的人死了就会被拉到这儿,随随便便挖小块地,再摆个木头制的牌子。 有很多牌子早就折了,被蚂蚁咬得腐烂,坟和坟混在了一起。 但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来看这群死去的魂灵,一望无际得全都是孤寂。 找到他们俩的坟墓并不难,当初给他们立牌子的人偷懒,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合在一块牌子上。 木牌子是所有里面最长的,高高地杵在地面。 祁飞站在木牌前,垂眼看向木牌上的字,口袋中的手机也再次震动起来。 祁飞看着墓牌,脑子里闪过的却是高楼。 随之脑海中又闪过刚刚那群跑着的小孩,一时间分不清记忆中跑着的到底是那群小孩儿,还是她和黄豆。 她长久地盯着墓牌上快要看不见的两个名字,在此期间她的手机一直不断震动。 过了许久祁飞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蹲在地上和墓牌持平,开始自言自语,声音低到几乎是气声。 「你们过得怎么样,在底下也经常吵架吗,底下到底什么样子,总不可能比人间还要差劲吧...」 「你们的住处还挺别具一格,别人都是一人一个土包,就你俩一起一个土包,也不知道挤不挤得慌。」 祁飞是笑着说的,但是鼻子一酸,泪水直接砸在了地上。 「说实话,想想以前,你们过得也挺苦的,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唯一的乐趣就是那档子事儿,最后还害死了自己,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祁飞把面粉放到木牌前面。 「没给你们带什么东西,就一包面粉,是不是跟你们喜欢的那玩意儿特别像,虽然都是白面儿,但是这个不会害你们。」 「你们在下面就不要再沾染那东西了,害人害己,如果实在不开心、熬不过去就吃点甜的,学学怎么做蛋糕,都是白面儿,长得差不多功效应该也差不多。」 祁飞说完后沉默了很久,静静地蹲在木碑前,周围的天色越来越昏暗,有几只鸟飞过。 她想起那些钉子钉入皮肤的感觉。 「原来你们已经死了这么久了...」 祁飞再次开口。 「对了,我忘记跟你们说了,我自己给自己改了名字,现在我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祁飞,飞是飞起来的飞。」 祁飞笑起来。 「我起这个名字很简单,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想从你们身边逃离,逃得远远的,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会飞就好了...」 还有一个理由祁飞没有说出口。 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原因。 如果那天晚上她会飞的话,她是不是能拽住掉落下去的他们...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傍晚,祁飞在水果市场旁的一个小破旅馆入住。 老闆免费送泰国鸡米饭,但是祁飞没动,直接放在了房门口。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空调风吹得很聒噪,但后背一直没有停止流汗。 她为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积蓄着力量,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祁飞想起黄豆有次骨折,疼得叫了一个晚上,但他的养父就是没送他去医院。 最后拖着就医的时候,骨头的角度都快定住了,医生说再晚一点,这条腿就真废了。 但黄豆只会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 如果能回到过去,祁飞想带着他早点去医院,每一次都那么拖着,天知道他有多疼。 如果能回到过去,祁飞想过去告诉那两个在房间里吸着癫狂的夫妇,不要再这样做,这玩意儿只会让日子越来越苦,越来越黑,如同墨色一样刻在身上。
第141页 永远爬不出来。 越是悲哀,越是沉沦,越是没有尽头。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祁飞几乎能听到隔壁打火机响起的声音。 没多久她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拿出手机的时候祁飞的手都在发软。 手指在屏幕上滑,最终挂断。 来电显示里不仅有夏正行,刘云,黄豆、卫风,还有原野院的那些人,甚至还有九中的心理老师,杂七杂八加起来有一百多条未接来电。 一股冲动推动着祁飞,她想把电话打回给夏正行,但很快祁飞用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 不行,还没到时候。 还不知道是不是能回去,能不能再次认真地面对自己的生活。 如果说过去是一种诅咒,祁飞不想把这种厄运带给别人。 祁飞翻开简讯,十几条未读,全都是夏正行发给她的。 『店里器材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妈给你做了蛋糕,我骗她说你出去旅游了。』 『九中的心理老师打电话给我问你的情况怎么样。』 『买了苹果味的糖,你什么时候回来?今天去超市去了好多趟,每次都买了许多糖,箱子已经装满了。』 『我想你了。』 看到这条后祁飞的手勐得颤抖,立马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扔开手机,祁飞躺在床上调整唿吸,在各种声音的交错下给自己倒计时。 时钟足足转了三四个钟头,祁飞从床上坐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侧脸,套上运动服。 振作起来。 现在很艰难,但以后只会越来越艰难。 祁飞戴上卫衣帽子,推开门往外走。 在走出旅馆之前,祁飞打开手机,最后看了一眼夏正行发来了消息。 『我想你了。』 她也想他了。 想到快要死了。 想回去。 如果能回去的话,就是抱住夏正行不松手。 祁飞低着头踏上熟悉的路。 那栋高楼离水果市场很近,以水果市场为线,和白天去的那片红草地完全是对称的关系。 茫茫的夜色中,祁飞眯着眼。 在走去高楼前,祁飞一想到有去无回的可能性,就开始紧张,嘴皮子发抖,于是她转弯去了水果市场。 祁飞杂七杂八买了一些水果,而后开始往外转悠,最后在一家刀铺前停下了脚步。 「买刀吗?」 穿着花衬衫的老闆泰语问祁飞。 看她没有反应,老闆立马换成了中文。 「我们家的刀可以定制。」 祁飞跃上台阶往里走,铺子的刀成色都不错,有的好得甚至让祁飞有点意外。 她的视线扫过店面,最后定在一把军刀上。 弧度很直,是祁飞喜欢的那种。 一般男人用这种刀比较多,用这种刀的优点是角度直接,落刀点笔直,缺点是扎进骨头时比较费劲儿。 老闆显然也很懂。 「这个是男人用的,你要是想买的这边有比较适合轻量级的。」 「我就是看男款的。」 「送给男朋友?」 老闆笑起来,用中文磕绊得说着。 「刀上可以定制签名,这会就可以帮你刻。」 祁飞看着沉默了很久。 「帮我刻一个夏字。」 「中文?」 老闆问到。 「是夏天的吗...你到电脑里找个字体。」 一通忙活后,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候。 再次出来的时候,祁飞的口袋里又多了一副刀。 她回到住房区,没有找到白天蹲着剥豆子的小孩儿们。 于是祁飞把买好的水果挂在那间房子的门口,转身离开。 她勐得勒紧口袋中的刀,在模煳的夜虫叫声走向高楼。 泰国温度太高了,就这么一来一回得走,后背已经出了一层汗。 踏上高楼的过程漫长到让祁飞几乎忘却该如何走路。 台阶上的每一步,脚都如同被针扎着,越往上走肩头就越重,祁飞握着刀的手也越紧。 喉咙中甚至有股血腥味,祁飞想起那天晚上他们如同发疯一样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样子。 高声尖叫着欢唿着往外跑,声嘶力竭,哪怕破音也不停下叫喊声。 踏上最高层的时候,全身的血液豁然沸腾起来,唿吸也变得急促。 带着热气的风扑在脸上,就像是一个永远都搅拌不开的艷阳天。 看不见影子的那种。 风越来越大,燥热吹在人脸上,有种胡椒面儿蹭脸发麻的感觉。 祁飞站在天台的门前,风从门间的缝隙爬出来,她的手在门把手上起码停顿了有5分钟,就像有胶水粘着她的手一样。 深唿吸一口,再慢慢吐出去。 「咔嗒」一声,祁飞用力推开门迈进天台。 铁锈味一下裹袭卷而来,祁飞睁大眼睛,眼角发酸。 月光不轻不重,一声鸟叫声像是在寻思着夜色。 祁飞盯着天台脑子发麻,泪水立马顺着脸砸进衣服里。 这是她停止生长的地方,七年了,说是逃出了这里,她其实都被困在了这里。 祁飞的眼睛越来越疼,她不想哭,但是眼前的景象让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看到了——
第142页 磅礴的黑夜里,她看到了那两个人狂欢着的人。 他们癫狂地跳动着,旁若无人,仿若这世上最快活的人。 他们慢慢地转过头,朝祁飞用力地笑起来。 「你终于来了。」 一场和恐惧的赴约。 拖了七年,也逃避了七年。 跟当初一样,他们一直挥舞着手臂,仿佛他们不是人,而是什么植物,用力发出他们埋在泥土里的所有尖叫。 那天的夜色和今天一样浓厚,祁飞不记得有没有月亮。 他们仰着头眼睛充血。 祁飞想去拉他们,结果他们把她踹倒在地。 任何一个狂欢的人都不希望被现实打扰。 而祁飞就是他们的现实。 当时祁飞不理解他们的狂躁,只知道他们先是盯着高楼之下的土地,而后又仰头看向高楼之上的天空。 一上一下,眼色迷离,眼色又茫然。 他们如同鸟一样开始挥动自己的胳膊,用力地拍在自己的身上,站在天台上东倒西歪,语无伦次。 然后他们开始大笑着爬上桅杆。 铁栏杆摇摇欲坠,他们像是马戏团的小丑一样站在纤细的杆子上。 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能跌落下去。 祁飞用力地喊着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听不见。 不是没有招魂,是魂不想回来。 半梦半醒中,也许他们就是借着这股劲儿在疯癫。 说不定他们还觉得疯癫的是旁人。 桅杆上的动作滑稽到要命,就像以为自己是杂戏团的空中飞人一样,手臂依然癫狂地挥舞。 祁飞尖叫着跑上前想把他们拉下来,但又害怕靠近他们,因为他们如同猴子捞月一样手臂乱挥,想要把祁飞捞上去来。 「一起去...极乐...」 他们的嘴迷迷煳煳,含煳着祁飞听不懂的词。 「那里就没有苦痛,只有无尽的欢乐。」 他们像朗诵一样突然对着夜色后仰。 「无尽的快...」 那时候的祁飞迸发出无尽的恐惧和力量,她立马跑向前,想拽住他们。 但是父亲已经如同鸟一样踮起脚尖往后飞仰,而母亲也跟着消失在视线。 弧线转瞬即逝,母亲的脚卡在了桅杆间。 祁飞爬上前。 「别动!你别动!」 就算这样,母亲还是在拼命地挣扎着。 祁飞绝望到想用手捅穿自己,她头一次觉得如果人能飞就好了。 如果她能飞,也许他们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掉落。 如果她能飞,也许她不至于什么都抓不住。 当祁飞再次往下看的时候,黑夜中两坨血肉十分显眼。 烂在了地里,灯光照到的地方只有狼藉和无声的吶喊。 祁飞看着眼前的桅杆,过去和现在重叠。 他们在天台上跳跃着尖叫着,祁飞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还是说,她一直被困在了这个天台上,无限循环,从来没有走过去过... 祁飞害怕到身子发抖,因为他们两个正一步一步地靠近着她。 他们拽过祁飞的手臂往前走,说着这世界上最诱惑的话语。 「一起走。」 这句话是祁飞的童年最渴望的东西。 她一直希望自己能拥有家庭。 哪怕跟电视上一样爸爸酗酒母亲无能,哪怕他们贫困。 只要能够在一起就行,只要有能够欢笑的时候就好。 但这不可能。 祁飞跟着他们往前走,眼前的夜色开始晃动起来,灵魂和身体分割开。 灵魂看着身体慢慢站上桅杆,杆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 祁飞的小腿肚子一直在发颤,但恐惧早就变成了麻木。 她仰头看向天空,看向并不明媚的月色,透过夜色看向曾经。 『尖叫的是谁?』 尖叫的是她的父母,也是她自己。 『恐惧着的是什么?』 恐惧的是漫无边际的事实,永远爬不出的墨色。 『期望得到什么?』 期望得到永久的宁静,逃离所有波澜壮阔的悲喜。 祁飞的神色冷静下来,眼神越来越冰凉,她好像和风融为了一体,甚至有了种真得能飞起来的错觉。 他们当初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如果展开手臂,就能逃离这个世界? 鼻尖炸开一股芥末的味道,麻到祁飞无法唿吸。 身体定在了桅杆上,祁飞神色冰冷地看着高空。 动弹不了,只有无尽的眩晕。 等视线逐渐有几分清明的时候,祁飞整个人才勐得抖了一下,桅杆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开始大口喘息,手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到她刚刚买的刀。 大拇指无意识地在刀上的那个夏字上不断地摩挲。 一片茫然中,祁飞皱着眉回忆着。 夏...她是不是忘了什么..忘了什么人... 她的大拇如同被触电般紧紧地摁在了夏字上。 夏...夏正行。 是夏正行。 马上就是夏正行的生日。 祁飞的肩头都开始颤抖起来。 想回去。 想回去给夏正行过生日。 想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再看到夏天,才能把礼物送给他。
第143页 念头越来越强烈,让祁飞的肚子都开始痉挛起来,桅杆的抖动声越来越剧烈。 在铁桿断裂之前,祁飞咬紧牙关,抬起手立马用握着的刀往下扎—— 刀在右胳膊划出一道长痕,疼痛和血一起流下来。 那一刻祁飞才勐然清明过来,勐得往后退,跌回平台上,身子砸在了地面,血溅落在灰尘上。 祁飞抱着自己的胳膊开始不停地咳嗽。 整个身体都在咳嗽,就连灵魂都好像在咳嗽,用力咳出了曾经的回忆,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小。 祁飞躺在地上,又像疯子一样开始大笑。 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心跳得飞快,血液沖刷着血管。 祁飞把刀高高地抬起将,把它对准在月光之下,而后慢慢地、虔诚地放到自己的嘴边吻着。 吻着那个已经被血沾染红了的『夏』字。 执念逐渐散开,祁飞听见了自己曾经的哭喊声,听见了父母的哭喊声,听见了黄豆的哭喊声。 大家都很疼,但会好起来的。 要活下去啊。 如果不活着,怎么遇到夏天,怎么成为夏天? 如果想要飞起来的话就活着吧。 哪怕只是一条没有希望的恶犬,总有一天会通过某种方式实现自己的愿望—— 越过浓稠的墨色爬上光明。 哪怕只是一点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 祁飞声音喑哑着看着刀,看着刀背后的月色。 「我也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一点爪印。」 会有人记得的。 第50章 恶犬有糖 祁飞在高楼上躺了一整个晚上, 陪着她的是那把刀。 她背靠着水泥地,看着并不清明的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 到凌晨四点左右,天际开始出现光。 祁飞撑着发麻的身体坐起来, 靠到墙边握紧刀柄,看向天空。 空气燥热起来,紧紧包裹住祁飞冰冷了一个晚上的身体。 天空先是暗沉的黑红色,然后慢慢戴上暖融融的黄色, 渐变成橙黄色、橘黄色,最后太阳完全的越过山头登上天空, 日头光亮。 整个过程如同一层一层地染上颜料,祁飞心里也有几股力量一层一层得堆叠。 祁飞伸出手, 想要拽住那个太阳。 虽然太阳没有落在她的手上,但是祁飞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 手心跳动,心也开始跳动。 祁飞用抓着太阳的手摁在胸口, 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 心中的地方正在慢慢生长, 生长出枝蔓, 抽出新芽。 祁飞站起来, 整个人好像长出了新的躯干。 走下楼梯的时候祁飞的心里只剩下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想回去。 想回去看到夏正行,看到黄豆, 看到卫风, 看到刘云和原野院的那群孩子们。 祁飞在机场的时候是跑着的,周围都如同看着疯子一样看着她。 把护照拍在柜檯上的时候,祁飞甚至感觉不可思议。 她真得做到了。 她真得能回去了。 上飞机后,这股心情一直没散, 又想要哭又想要笑。 她用热毛巾覆盖在自己的脸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奔跑。 虽然身体筋疲力尽,但身后就好像有无尽的力量在推着她往前奔跑。 坐上计程车后,祁飞第一件事就是给夏正行发消息。 『我回来了。』 指尖都在颤抖。 当祁飞真正站在夏正行家门前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做近乡情更怯。 她真得可以推开这个门吗? 她真得可以拥有这一切吗? 如果回来,一切会翻转吗? 祁飞垂着头,手握着门把手,深深地吸气给自己积攒勇气,在心里给自己倒数。 五、四、三、二、一... 背后传来脚步声,祁飞的手刚刚摁下门把手,一阵风起带着股熟悉的味道从后把祁飞拥入怀中。 那一剎那,祁飞被一股炙热的温暖所包围住,密不透风。 夏正行把祁飞抱得越来越紧,祁飞的骨头都被硌得发疼。 祁飞感觉到夏正行在颤抖,心一下揪起来。 「对不起...」 祁飞的声音喑哑着。 「我回来了。」 「不走了?」 夏正行的声音就像感冒一样沙哑。 「再也不走了。」 夏正行把祁飞抱得更紧,祁飞觉得自己要被硌进他的身体里,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会不辞而别,再也不会离开...」 「回来就好。」 夏正行摸着祁飞的头,一下又一下。 「回来就好。」 夏正行一直抱着祁飞许久,两个人就像是定在了家门。 松开的时候,祁飞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发麻。 就算是收拾行李的时候,夏正行也没有松开祁飞的手,像是一个患得患失的孩子。 祁飞觉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我就离开了一天。」 祁飞伸出手绕过夏正行的脖子。 夏正行弯下腰直接把祁飞抱起来,这个拥抱比刚刚那个疾风骤雨的拥抱要温柔很多。 「你的一天不是我的一天。」
第144页 祁飞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贪恋这个声音。 贪恋着夏正行的每一寸唿吸。 「我差点跟黄豆打起来了。」 夏正行低声说着。 「我让他告诉我你到底去了泰国的哪个地方,他就是不告诉我,你再晚回来一个小时,我估计就失控了。」 「对不起。」 祁飞把头埋在夏正行的衣服里。 「绝对没有下次了,绝对...」 「不原谅。」 夏正行嘴上这么说,却抱着祁飞紧紧不松手,把她整个抱住,两个人倒在床上。 祁飞像是被塞进了他的衣服里一样。 夏正行亲着祁飞的侧脸,一寸一寸得顺着下巴往上,最后落在眼睛上。 「你眼睛都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祁飞的视线落在夏正行的脖子上。 「我慢慢跟你讲。」 房间里很安静,祁飞一直低声讲着这漫长的一天。 夏正行的手揽在她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房间里有着沉郁的香味,像是能抚慰人心。 房间里越来越暗,一直到晚上两人都没有分开,小声地交谈着。 房间里没有开灯,两个人被笼罩在黑色。 夏正行时不时低着头亲着祁飞。 额头、侧脸、唇角。 祁飞都不知道自己能说这么多话,把自己经歷的所有场景都讲给夏正行听。 尤其是买刀的那个场景,老闆一开始把夏字刻错了,刻成了旻,重新又给刻了一副。 夏正行用手指摸着祁飞额前的碎发,一遍又一遍地捋着。 祁飞莫名感觉很舒服,就好像狗子被捋毛。 于是她往夏正行怀里更钻了一些,夏正行低低地笑了一声。 听到这笑后,祁飞抬起头咬住夏正行的脖子。 「笑什么笑?」 就算是狗子,也是恶犬。 咬完后祁飞挑衅地抬起头,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夏正行用嘴封住了嘴。 从唇角一直咬着到下嘴唇,口舌交融。 祁飞想要抽离,却被夏正行勾着脖子往下带,整个人贴在夏正行身上。 躯体立马变得炙热。 夏正行的吻逐渐转移方向,落在了祁飞的耳边,往下,顺着脖子往下... 祁飞整个人颤慄了一下,手却被夏正行勾住,毫无缝隙地十指相扣。 上下翻转,她被夏正行禁锢在怀里,接下来的事就变得愈发燥热。 每一寸唿吸都落在了不同的地方,他们越来越凑近。 夏正行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同样温柔,却充满了侵略性。 声音顺着耳畔往下落。 「祁飞,我想...要你....」 一发不可收拾,房间里的味道越来越浓郁。 像是清柠味,又像是糖味。 祁飞觉得自己好像又哭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哭,只觉得丢脸得要命,她想要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却被夏正行抚开。 取而代之的,是夏正行的吻。 被子下炙热着,夏正行吻着祁飞的泪水,手揽住祁飞,像是真得要把她刻进自己的身体。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会,既是燥热,又是温暖。 整个过程,祁飞都不敢看夏正行的眼睛,却被强迫着四目相对。 越是交融,越是深切,一切都变得粘稠而又温热,像是沸腾开的香水。 到最后,祁飞的脸烫到自己完全没办法感知自己的五官。 她咬着夏正行的喉结,企图为自己这条恶犬找回一点面子。 太丢脸了,也太深刻了。 深刻到最近祁飞一看到夏正行就条件反射地想逃。 自从她回来后,夏正行更黏人了,简直就是寸步不离。 而且完全不管有没有人看着,有次刘云就站在跟前,夏正行从背后直接把祁飞揽进怀里,当时祁飞正喝着牛奶,差点被呛着。 日子变得温热起来。 11月11日之前这一天,所有人都忙着搞购物车,只有祁飞他们忙着在武馆收拾东西。 祁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在11月11日这一天开张。 老李给的解释是碰巧。 黄豆给的解释是『这四个一,就是在强调你原野一哥的身份,象徵着武馆蒸蒸日上力争第一的未来。』 刘云给的解释最简单。 「正好把夏正行生日给过了。」 开张这一天,夏正行正好没课,从早上八点起门口就开始放鞭炮。 原野院的人来了,卫风的哥们儿们也来了,刘云请了一群朋友来。 大厅里人来人往,刘云的声音尤其清晰。 她不仅把卫风那群人给忽悠着办了卡,就连自己的朋友都没松手。 「肥水不留外人田是不是!你们闲着也是先来,过来锻鍊锻鍊身体怎么了!」 祁飞站在二楼楼梯上,看着楼底下的人群咧开嘴。 黄豆跟卫风扳手腕,卫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就被扳倒在桌子上。 背后传来脚步声,手被握住。 祁飞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夏正行。 她转过身和夏正行走到角落里。 「生日快乐。」 「谢谢。」 夏正行弯下腰,非常自然地在祁飞的额头亲了一口,自然到祁飞都愣了一下。
第145页 「那什么...」 祁飞从把刀从口袋里掏出来。 「你也早就知道我要给你送什么礼物了...我这人不怎么给人送礼物,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 「我喜欢。」 夏正行接过刀柄。 「这个礼物我特别喜欢。」 他的手指在『夏』字上摩挲。 「你这要求可真低啊。」 祁飞笑起来。 「我还准备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生日愿望。」 「喜欢就不能有生日愿望吗?」 夏正行弯下腰,和她四目相对。 最近只要跟夏正行对视祁飞总觉得心跳加快,于是她飞快地移开眼神。 「想要什么?」 「想要一条恶犬。」 祁飞侧过脸咧开嘴。 「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去网上定。」 夏正行笑着把祁飞揽进怀里。 「我不要网上的,我要那个叫祁飞的。」 祁飞整个人被塞进温暖的怀抱里,声音也闷闷的。 「夏正行...」 「嗯。」 「我这个人...不算个好人,性格阴郁,做过很多错事,看起来不像个正常人...也有着很多不好的过去。」 祁飞慢慢地说着,手攥紧夏正行的手。 「就算这样,你也能接受我吗?」 这句话落下后,空气沉默了许久。 夏正行弯下腰,把祁飞的卫衣帽子戴上,凑近身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 「祁飞,我爱你。」 祁飞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勾住夏正行的帽子往上凑,心里滚烫到过分。 「我也...爱你。」 十指相扣,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温热到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夏正行吻着祁飞的唇角,一下接着一下。 他们两个人各自的秘密,只有对方知道。 他们之间的温热,也只有彼此能感知。 恶犬越过了墨色,越过高空和黑暗,终于在光明处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找到了夏天,夏天也找到了她。 这一辈子,恶犬有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