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春情》 第1章 初见 宽阔气派的胡同内,一辆简陋的马车从朱红墙胡同远处哒哒的缓缓驶来。 定国侯府的前门前,沈昭昭眼神厌恶的看了眼渐渐靠近的马车,又侧头对身边的贴身丫头不满道:“父亲居然答应让她来,不是给母亲和我添堵的?” “穷乡僻壤里的乡下人,还不知道身上染了什么乡下习性呢,八成跟她那早死的母亲一样上不得台面。” “父亲居然也答应让她来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年轻男子:“堂兄,你说是不是?” 站在沈昭昭身边的男子一身圆领窄袖紫绯袍,胸前猛虎凶恶,身量却欣长挺秀,腰间的黑金乌刀带了几分煞气。 只见他懒洋洋的瞥了一眼身边的沈昭昭,又意兴阑珊的挑眉,没要开口的意思。 还是沈昭昭旁边的嬷嬷小声道:“这处地方冷,老太太和夫人都在里面等着的,外头下人接进去您就能瞧见了,姑娘何必亲自在这儿等着。” 沈昭昭就冷哼一声:“我就想先看看她是个什么货色。” “我父亲和母亲这些年谁不说举案齐眉,这会儿竟冒了这么个贱人出来,还是个没名分养在外头的外室生的,我真真看不下去。” 说着她又咬牙切齿落了一句:“真想叫她一来就出丑,那样我才畅快些。” 站在沈昭昭另一边的宋璋听罢这话,这才懒懒散散的笑了一声:“想让她出丑还不容易。” 说着他凤眼里露出几分趣味,薄唇勾出个弧度:“恰巧我出来既看了个热闹,便也凑个热闹不是?” 沈昭昭立马双眼亮起来,朝着宋璋就露出个甜甜笑意来,眼睛亮晶晶地拽着宋璋的袖子:“堂兄有法子让她出丑?” 宋璋没看沈昭昭,修长手指按在腰侧的长剑上,修竹似的高大身形往正停在定国侯府门口的马车前走。 沈微慈轻轻掀开轿上小窗一角,见着那贵气的门庭和那匾额上的字,便又放下了帘子。 身边的月灯扶着沈微慈小声道:“姑娘,我们下马车吧。” 沈微慈嗯了一声,正要伸手撩开帘子,却见帘子忽然被外头伸进来的剑柄挑开。 那长剑露出了半截剑身出来,抵在她身前,正朝着她泛着冰凉的冷光,像是带着几分杀意警告,又像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旁边的月灯被这忽然伸进来的长剑吓得失声叫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往后倒,又一屁股坐在了狭小的马车里。 沈微慈只看了面前的剑一眼,又抬起眼眸看向拿着剑的年轻男子。 只见他玉冠束发,凤眼长眉,俊秀的贵公子模样,却又薄唇凉薄,带着两分不羁邪气。 再看他体魄高大,仪容俊美,却眉眼轻佻,细看还带了两分厌烦轻视过来,如在看一件不入流的物件。 但看他着官袍,紫衣金銙,不必想也身份尊贵。 两人对视,宋璋看着那马车内的女子,身上穿了件有些发旧的绛粉孺裙,却肌肤胜雪,骨骼纤细,一双微上挑的桃花眼如泛春波,再下就是一张饱满红艳的樱桃小口。 又那乌发上只配了根简陋银簪,再无其他装点,连耳坠都未带,却更显唇红齿白,玉骨冰肌。 原以为不过个粗陋的乡下女子,却是没想到是这等相貌。 宋璋眼里的轻视更甚,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玩意儿,身份低的让他瞧不上。 倒是她没被他的剑吓到,稍让他有些意外。 沈微慈眼神看了眼面前的男子,又垂眸扫了眼旁边站着的幸灾乐祸的下人,心思京师内的门阀大族最是讲究出身和尊卑,面前男子的轻视,她只做未见,一心低调。 且她也早想过过来可能会受些冷遇,即便知道面前人要给自己难堪,她还是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推着那面前的刀柄入鞘。 又出到帘子外头低眉顺目福了礼,轻声细语道:“谢过公子抬帘。” 宋璋眉头一挑,他倒是听不出面前这女子是讽刺还是真心谢了。 身后沈昭昭笑声传来:“堂兄,她还谢你呢。” 宋璋唇角的弧度下压,刚才既已放了话出来,怎能失了脸面。 随手从腰上金銙蹀躞带上扯了个玉坠打过去,只听得银簪落地,那一头如瀑青丝散下来,遮在那张微微苍白的脸上。 宋璋看了一眼面前那双难堪的桃花眼,回头朝这沈昭昭凉凉一笑:“爷可不给这等不入流的掀帘子,这声谢倒是侮辱了爷,打她也是她该得的。” “倒耽误了我进宫的时辰,这账没完。” 说着宋璋一掀袍子,利落翻身上了通身漆黑的骏马,留下这一地狼藉,就洋洋洒洒的走了。 沈昭昭看向站在马车上失神的沈微慈,见她披头散发,心下大快,朝着沈微慈便是一声冷哼:“也不瞧瞧你出身,有些富贵可不是你能要得起的。” “侯府多养你一个跟多养一个丫头没区别,你要是识趣,往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别给我去外头乱说。” “我父亲答应收留你,不过是看你跟流浪狗似的可怜,你当给我小心些,别以为进了侯府就能做小姐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了。” ”你叫我不高兴,我便叫你过的比你在乡下还惨。” 说罢沈昭昭扬着头,转身带着四五个丫头就走。 那跟在沈昭昭身后的丫头一个个转头朝着沈微慈讥笑。 从地上起来站在沈微慈身后的月灯呆呆看着这幕,捏紧了手:“欺人太甚。” 沈微慈看着地上那扔来的玉佩,强忍着眼眶湿润,握住身边月灯的手指,一转身又掀开帘子回了马车里:“将簪子捡来。” 沈微慈在马车内重新盘头发,等在外头的婆子不耐烦地催促:“磨蹭什么,里头老太太和夫人还等着呢,你当你是京师里有脸面的人物么,还让夫人们等你不成。” 又有丫头笑:“破落户有什么脸面,嬷嬷瞧见她那穿的衣裳了么,那料子便是侯府里的大丫头也比她身上的料子好,那衣裳上的绣花真真粗糙,还留着线头呢。” 另一道声传来:“裕阳那小地方来的,能穿多好的料子?” “看她那小家子做派,真真上不得台面,侯府的小姐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得看有没有那个福气。” “咱们夫人大度,愿意收留她,她烧高香吧。” 这些话毫不避讳的传进马车里,也根本没打算避讳,显然就是故意说出来给人听的。 月灯已是气的哭出了出来,沈微慈垂着眼帘,默然将发重新盘好,又侧头用帕子给月灯轻轻擦泪低声道:“这没什么,我早想到了。” “总归比裕阳好一些。” 说着沈微慈重新从马车里出去,虽说是简单发式,却是一丝不苟,规规矩矩。 月灯抹了泪跟在沈微慈的身后,咬着唇忍着泪,她知道姑娘说的没错,如果现在还在裕阳的话,姑娘怕是早被那黑心舅舅给卖去给老头子当妾了。 就如姑娘路上说的,这侯府世家重脸面,即便不待见,至少明面上不会做那些龌蹉手段,听几句风言风语也没什么。 第2章 进侯府 随身带来的全部东西也只有一个小包裹,沈微慈跟在嬷嬷的身后,路上只瞧眼底的路也不乱看,脸上更是温顺平静,一脸的低调。 倒是月灯看着雕梁画栋的侯府打量的应接不暇,连连惊叹,却引得旁边婆子一声嘲讽冷哼:“别怪我没提醒,待会儿去了正堂,眼珠子再乱看,那就按着侯府的惩戒来了,主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瞧的。” 月灯脸一白,再不乱看一眼,学着前头姑娘规规矩矩的走。 定国侯府占了一整条胡同,里头更是大,穿来绕去,到了正堂时已走了小半刻。 正堂内老太太坐在上首的,听着进来的婆子说话:“老太太,郡主娘娘,二夫人,人带来了。” 沈微慈还不知道堂内坐着的人称呼,听了那婆子的话就上前一步福礼:“微慈问老太太和郡主娘娘,二夫人安。” 二夫人文氏看着堂上站着的沈微慈脸色难看,原来这就是自家老爷当初在外头风流留下的私生女,瞧着狐媚子模样,八成与她母亲一路的货色。 要不是老太太说好歹是侯府的骨血,流落外头让人知道了不好听,不然叫她的脾气,定然是容不得这等人进来的。 她厌恶的别开眼,这些年外头都羡慕她院子干净没有妾室,这会儿冒出个私生女儿出来,也不知外头怎么说了。 大房的慧敏郡主看了眼文氏,靠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茶看热闹。 沈微慈说完堂上没人说话,安静了一会儿还是老太太先开了口:“听说你母亲得了病走了,是得的什么病?” 沈微慈便低着头恭敬道:“母亲这些年做刺绣维持家用,夜里睡得晚被凉风吹了得了肺痨,前两月才办完了丧事的。” 沈老太太听罢就叹息着点点头:“也是个可怜的。” 她又端详了沈微慈几眼,又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沈微慈便听话地抬头。 一张玉镜花明的素净姣好脸庞露在众人面前,粉黛不施,眼神安静,又带有些微冷清,看起来十分白净温婉。 又那身姿仪态落落,细腰削肩,秀背笔直,盈盈站在那处阳春白雪,不似小地方的羞涩胆小,反倒是说是世家女子也不为过。 沈老太太点点头:“模样倒是生的好,仪态也规矩。” 又继续问:“何年纪了?可读过书?” 沈微慈就低声细语道:“刚过了十五了。” 又细了声音:“只读过两年女戒和四书,会认一些字。” 沈老太太低低沉吟一声,又细细看了沈微慈两眼:“没想到你母亲还送你读了书。” “但听来身世也是个可怜的,既来了侯府,按年纪就是侯府的三姑娘了,往后就在这儿安心住着吧。” 说着沈老太太又看向文氏:“总归是荣生的女儿,你往后是她嫡母,便在西后院给她拨个小院,吃穿用度就由着庶出的来吧。” 文氏脸色一僵,看向老太太:“她哪里能算得上老爷庶出的,不过是老爷在外头没名没分养了一个女人,从来没抬进府里来过,便是也没承认过身份。” “难道现在还要将她当个小姐养起来?” “再说现在忽然多了个老爷庶出的女儿,我外头怎么说去?” 慧敏郡主似笑非笑的看向文氏:“她是二老爷的骨血,私不私生的又有什么关系,人家这十来年没主动来沾侯府的边,现在人母亲死了,八成是走投无路了,弟妹连这点容人的心胸都没有?” 文氏被慧敏郡主的话气得快吐血,偏偏自己身份不如人家的高贵,还得陪笑:“大嫂这话过了些,忽然来了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要是落到大嫂身上,大嫂心里也不痛快不是?” 慧敏郡主笑了笑:“我可不在乎。” 怼的文氏哑口无言。 妯娌两人平日里并不亲热,郡主瞧不上文氏那泼妇似的小肚鸡肠样子,文氏又瞧不上郡主那仗着母亲是***的假清高。 沈老太太也不悦的看了文氏一眼:“外头怎么说是你的事情,难道你连这点儿事也办不好?” 说着老太太直接越过文氏叫来了管家安排去,就让沈微慈跟着管家走。 沈微慈听着正堂上的话,始终安静的微微低着头,听到老太太的话又规规矩矩的福了礼,这才走了。 转身的那瞬她扫过二夫人的眼睛,却见到那一双眼里的厌恶厌烦,眼神看她极冷。 她心下愣了一下,低下头低眉顺目。 沈微慈一走,郡主也觉得没有意思了,也跟着退下。 正堂里就剩下了文氏和老太太,以及站在文氏身后的女儿沈昭昭。 沈昭昭这时候嘟着嘴跑去挽着老太太的手撒娇道:“祖母,孙女不喜欢她。” 沈老太太慈爱的拍拍沈昭昭的手,这才看向下头的文氏:“荣生这些日子被御史中丞陈赫连上几道折子弹劾,陈赫与荣生多不对付,荣生在户部的,多少定然是沾了油水的,被陈赫捏了些把柄,不然他也不会死抓着荣生不放。” “我虽让了宋璋在皇帝面前压了压,可也抵不住那陈赫一直上奏。” “你大嫂虽贵为郡主,但常年修佛不问事,我也使唤不得她。” “刚好我瞧那丫头生的难得,即便在京城女子里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那张贵妃在皇帝身边正得宠,张贵妃的哥哥张廷义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又善揣摩皇帝心思费力讨好,风头十足。” “他在皇帝面前说一句,便抵得过旁人说十句。 “好在他好色,又正好死了两个妻子,传说是他有些骇人嗜好,京城里就没贵女敢嫁。” “我打算等年后便将微慈送去给张廷义做妻,她那样貌让张廷义答应不在话下,事成了既拉拢了他照拂荣生,压压陈赫那一根筋,最好将他给贬走了,又能让他往后多多照拂侯府。” “一举两得的事情,你还计较什么。” 文氏一愣,这些日子夫君正为这事焦心,如今听了这番话随即笑开:“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沈昭昭一听,靠在祖母身上顿时心情舒畅:“我还以为祖母真的会收留她呢,害我难受了好几天。” 沈老太太笑着捏着沈昭昭的手:“你是侯府正经姑娘,她不过你父亲在外头留的私生女,母亲身份又低,出身更上不得台面,哪儿比得上你?” “收留她不过怕传来外头闲话,你父亲在朝廷为官,名声重要,要再为这事被陈赫再捏了把柄,那就更不好了。” 文氏又看向老太太:“可那张廷义已年过四十,沈微慈万一不愿意怎么办?” 沈老太太就淡笑:“愿不愿意可由不得她。” “过段时间找个机会让他们见见再说,只要张廷义真瞧上了,这事就好办。” 沈昭昭挨着祖母笑:”看来她长了这模样也有点用处,狐媚脸,也就这点用处了。” 文氏笑着看向沈昭昭:“那出身,那模样,侯府不收留,你以为她什么下场?她千里迢迢上京师来投奔你父亲,不就是要巴着侯府的富贵么?” “她母亲是玩意儿,她也一样。” “要是她识时务笼络好了张廷玉,成了正妻有了富贵,说不清还要感激我们侯府呢。” “要她不识时务,我有的是法子搓磨她。“ 第3章 见父亲 这边沈微慈跟在管家的后面走,那管家一身绸缎蓝衣,料子厚重,微胖身形有些富态。 月灯走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侯府里当真好气派,连一个管家都穿得这般好。” ”这样的绸缎在裕阳也只有老爷能穿。”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又低声道:“待会儿再说。” 月灯住了嘴,老老实实跟在沈微慈身边。 越走越幽静,待走到一处偏僻的院子前,常管家侧身看向沈微慈,上下打量了几眼,倒没有多冷眼,却是生疏客气,也不怎么热络。 他指了指院子里头:“这处院子空了些日子,但隔两月就会有人来打扫的,三姑娘先进去歇着,待会儿我叫几个丫头进去伺候打扫。” 说着常管家又看一眼沈微慈:“再您要有什么差缺的,这会儿说给我,我待会儿让丫头一并送来。” 沈微慈刚来候府,也不想多添了麻烦,摇头低声道:“劳烦管家送我过来,也没什么缺的。” 常管家点点头,也没有多说,转头就去了。 月灯看着常管家的背影,回头对沈微慈道:“这侯府里的人个个看起来都不好相处,好在老太太怜惜姑娘,只要老太太能向着姑娘些,姑娘的日子往后也不一定难的。” 沈微慈抬头看着简陋的院子:“但愿吧。” 那院门口挂着的灯笼如风中残烛,早已褪色,在秋日凉薄潮湿的空气里微微摇晃。 她明白老太太刚才那番话也不过是场面话,大家族里维持表面的体面罢了,她不过一个忽然冒出来的私生女,老太太能对她多怜惜。 这方小破院足能说明了,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常管家这种在这里浸染多年的人,能不懂老太太心思么。 既安排她在这儿,那便是没多重要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原也不想得人关注。 院子里头已生了杂草,青石上都是落叶,正面只有三间主屋,旁边两间厢房,在气派的侯府里显得异常简陋,却是比她从前的住处好多了。 推开主屋的大门,一股陈旧木香传来,家具上只浮了一小层灰,稍微打扫下就能住人。 没一会儿管家叫的三个丫头来了。 那三个丫头进来见过了沈微慈,喊了一声三姑娘,听着吩咐了就去打扫院子。 那几个丫头动作算不上麻利,也算不上懒散,像是既瞧不上来这儿做丫头伺候,又碍于规矩听话。 沈微慈倒没计较这些,她在马车上赶了大半月的路没怎么休息,这会儿只觉得骨头散开,再撑一刻就不行了,坐在靠窗的罗汉椅上靠了一会儿。 窗外的光线透过窗纸照射进来,落在那一身旧粉衣裳上,透出一丝恬静。 夜里时有丫头来传话,让沈微慈去见二老爷。 沈微慈坐在桌前,就将发上的银簪取下来,放在了小匣子里。 月灯站在沈微慈身边低声道:“二老爷回来要见您,这样过去会不会太简单了些?” 沈微慈看着铜镜里的人,素净的面容上有一丝苍白憔悴,她摇摇头:“简单才好些。” 又低低道:“将我做的靴子也带上。” 月灯就连忙转身去包裹里拿靴子。 沈微慈低头看着手里的靴子,轻轻摸了几下才道:“走吧。” 月灯这时候却忽然道:“姑娘,等等。” 说着她手上拿了一块玉出来,放进桌上打开的匣子里就朝着沈微慈笑道:“姑娘,奴婢瞧这个能值不少银子的,今天捡姑娘簪子的时候,也一并偷偷将这个捡了。” “这东西先放在匣子里藏着,后头我找由头出府给它当了去,姑娘手头也能有些银钱宽裕些。” “反正他也扔了不要,我捡来物尽其用。” 月灯着实全为了沈微慈着想,这回上京师来,盘缠银钱全花光了,连个铜板都再拿不出来,这候府里总要打点些,总不能一点银子不花。 反正是人不要的,捡回来也算不上什么。 沈微慈皱眉看着匣子里的东西,一块上好的白玉麒麟佩子,是今日上午那人的。 她知道月灯没坏心思,只是这东西到底不是自己的,留着是个祸。 况且她再落魄,也没得去捡别人不要的东西的道理。 她沉默地将那玉佩拿出来捏在手心,看向月灯:“这东西不能留,待会儿我便拿去扔了。” “京师你我都不熟悉,侯府关系也没摸清楚,怎么能出府?万一人瞧见怎么办?再说即便是他丢的,可那是用来给我难堪的,我若捡了,就是真真叫人瞧不上了。” “这院子里其他几个丫头脾性我也没摸清,还是小心些,免得给人发现了拿话头。” 说着沈微慈将佩子藏进袖口,又看月灯一眼:“这东西我待会儿拿去扔了,你也别再提。” 她说完便带着月灯掀帘走出去。 门口传话的丫头还等着,见了沈微慈出来,似是觉得她慢了些,又不开口,眉头一皱就在前面带路了。 那丫头将人引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子,就道:“这处观竹居是我家二老爷的书房,你自进去就是。” 沈微慈往里面看,只见里头一间屋子亮堂,依稀有人影在,就叫月灯在院门口等着,这才抱着靴子走了进去。 进了院子,沈微慈站在那亮灯的门外,恭敬地喊了一声:“父亲。” 里头过了一会儿才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 面前的大门被推开,她深吸一口气低头进去。 身后的门被丫头合上,沈微慈只见到面前站了一个高大的背影,在听见开门的声音后,又负手转过了头。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次见自己父亲的样子,母亲也从来不提他。 虽年至中年,却一身儒雅温润,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好皮相。 她按着心里的紧张,将靴子放在脚边,低眉顺目,又乖巧的给父亲福礼。 沈荣生负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安安静静的低着头,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又看她一身旧衣,一身上下无半根珠钗,脸颊亦不施粉黛,到底又叹息一声。 要不是沈微慈母亲忽然送了一封信来,他差点就要忘了他当初留下的风流债了。 第4章 求一妥帖亲事 经年他还在翰林,被圣上派去锦州做学政三年,第一年时在锦州地方督查学官时,马车惊到一女子,那时他惊为天人,暗道这小地方竟有这般漂亮的女子。 他动了心思,借了照顾名头,又打听到她不过一绣娘,便柔情蜜意地让人跟了他。 他只想在锦州的三年里身边有个温柔乡以解寂寞,只是到最后离开时,却是真动了两分真心。 不过家中已娶了青梅竹马的妻子,且又承诺了只有一妻,即便纳妾也要妻子首肯。 他不敢带回去闹个鸡犬不宁,便只留了些足够的银子给她,便不打一声招呼走了。 一走十来年,她明明知道自己身份,也没来找过他。 再看到那封绝笔托付女儿的信,沈荣生又忆起当年情意,难得坚持了一回,和自己夫人闹了半月也要将自己女儿接回来。 他似有触动地低声叹息:“微慈……” 这名字一出,他忽喉咙酸涩,想起这名字还是当初他给取的,走的时候沈微慈也不过才一岁而已。 沈微慈眼眶含泪地抬头看向父亲:“父亲。” 沈荣生这才看清面前这张过分漂亮的容貌,微有些心惊,又看她眼里的泪,不由问:“你母亲是怎么得病走的?” 沈微慈用帕点泪,却挡不住伤心的滚泪,哽咽道:“母亲带着父亲当年留下的银子带我去了裕阳,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只是后来银子和宅子被舅舅和外祖母霸占了,母亲为了家用,便没日没夜的做绣工去卖,夜里又睡的晚,日积月累下就得了病……” “请了郎中也没法子……\" 剩下的话沈微慈没再说下去,似是哽咽的说不下话。 沈荣生一时感叹,喃喃道:“她竟没有再嫁,又是这样走的……” 沈微慈又看向沈荣生,眼眶通红:“母亲临走前让我往后都听父亲的话,还说父亲若有难处,要我体谅父亲,别给父亲添麻烦。” 说着她小心的沙哑开口:“微慈可给父亲添麻烦了。” 沈微慈这一抬头,那张脸便勾起了沈荣生的回忆,这张脸与她母亲有两分相似,却更娇艳旖旎,又见她眼角上的那一颗细小黑痣,想起自己当初抱着刚出生的沈微慈还说过这颗痣生的美的。 千真万确是自己的女儿。 他心潮涌动,上前一步,看着自己女儿眼里的泪,愧疚更甚,低声道:“你是我女儿,我接你回来哪里会添麻烦。” “往后你安安心心在侯府住着,昭昭有的,我也会安排人给你送去。” “不会再让你穿这身旧衣,也不会再让你这么素净的。” “你的容貌比你母亲还过,妆扮起来,也当的起我侯府的姑娘。” 沈微慈却轻轻一低头,眸子生泪沙哑道:“微慈不敢与姐姐比,只有个容身的地方就是。” “母亲死后,家里的舅舅就来霸占了宅子,还要将我卖去给县里老爷做小,我这才不得已投奔过来,父亲已收留了我,不能奢求父亲多爱护女儿。” “只求父亲能怜惜怜惜微慈,为女儿找一门妥帖亲事,不求富贵的,只求是寻常人家品性端方的便是,我也早离了侯府,叫父亲别两头难做。” 其实沈微慈来这半天问了丫头便了解到了,自己的父亲平日里几乎不做主后院里的事,事事都以二夫人为主,后院更没一房妾室,可见二房里父亲是做不得主的。 自己那话既是表明自己体谅父亲,也的确是不想留在这里。 父亲如今对自己尚有几丝愧疚,可到底时间久了,那愧疚便会消磨走。 再看二夫人今日在正堂上的态度,往后定然是见不得她的,父亲又做不得主,恐怕留的越久,招嫌越多,自己只能任凭二夫人处置,二夫人随意打发她嫁给谁,恐怕父亲都不会替她说句话。 现在尚利用父亲念着旧情和愧疚,早早定了好人家,才是如今沈微慈能为自己做的最好打算。 沈荣生一听沈微慈这般懂事的话,只觉心疼。 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昭昭从小锦衣玉食,被众多仆妇伺候着,众星捧月的长大,可自己的这个女儿却穿着这样粗糙的衣裳,浑身连个首饰也没有,却这般懂事乖巧,他也不禁唏嘘。 他一口应承下来:“你的亲事放心就是,你虽不是我嫡出的,但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也不算难事。” “人家我会好好替你选的,也当作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沈微慈便感动地落泪,仰头看着沈荣生细声道:“母亲临走前说父亲会疼我的,还说父亲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才离开的,我从小没有父亲,只要能见一眼父亲就满足了。” “今日终于见到了父亲,女儿心中感动,也没遗憾了。” 说着沈微慈将放在脚边的靴子拿起来送到沈荣生面前,泪盈盈眼眸里带着对父亲的敬重和小心:“这是女儿在裕阳为父亲做的靴子,女儿不知父亲靴子尺寸,还是母亲给女儿说的。” “父亲拿回去试试,若是不合脚的,女儿再为父亲重新做一双,也当女儿微不足道的孝心。” 连自己的夫人都从未给自己做过靴子,这个隔了十几年再见的女儿,竟然有心给自己做靴。 这般懂事温顺的女儿,让沈荣生心里越发怜惜,他伸手从沈微慈手里接过了靴子,眼里竟还热了热,他看着沈微慈的泪眼,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对自己情意绵绵的女人。 以她的美貌,如果没有跟着他,恐怕也能嫁个好人家。 到底是自己负了她,她一生未再嫁人,一个人抚养大了他们的女儿,还记得他靴子的尺寸…… 而他这些年从来没有再想起过她,更忘了他们的女儿。 沈荣生一时愧疚满怀,低头就对沈微慈道:“往后在侯府里,若有难处的,别去找你嫡母,便来这儿找我就是。” 沈微慈看着沈荣生脸上的神色,露出满脸感激的神情,通红眼眶里沾着潮湿泪水,又轻轻含泪说了一句:“谢谢父亲。” 沈荣生点点头,又是叹息。 第5章 堂兄 从听竹居出来,月灯见着沈微慈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的,不由忙问:“姑娘怎么了?” 沈微慈摇摇头,带着月灯提着灯笼往前走。 刚才那一场她本就是哭给父亲看的,是想让父亲多少能照顾她一二,为她寻一门安稳的好亲事罢了。 今日她虽才来一天,但也知道了自己在侯府里并不受待见,她虽对这个父亲没有多少感情,但她如今也只能依靠父亲了 这会儿出来被外头深秋的凉风一吹,她仰头看着月色,旧衣在微风中微微起伏,眼眸里是怅然若失。 母亲挂念的人,值得么。 月灯跟在沈微慈身边好奇的问:“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可记挂姑娘?” 沈微慈默然,刚才她父亲脸上倒是的确有慈父的模样,那些承诺她也不知真不真,她刚才哭的着实有些乏累,这会儿摇摇头低声道:“回去再说吧。” 说着她眼眸又转向月灯:“这会儿先去将东西扔了。” 月灯反应过来东西是什么,虽觉有些可惜,还是问道:“扔哪儿去?” 沈微慈便细声道:“跟我走就是。” 刚才她往父亲那儿去时,路上见着后院有处水池假山,在路中间不远的地方,便记下了位置。 她大抵摸清了侯府里的人,今日上午对她奚落的女子,后头在正堂又站在二夫人身后,应该就是今夜父亲口中的昭昭了。 听那昭昭叫那挑剑之人堂兄,想来那也是侯府公子,那佩子便不能乱扔,免得后头被丫头捡了又生事,扔到池里才稳妥些,即便后头在池子里被人捡了,也不会怀疑在她身上。 沈微慈带着月灯往后园子的池子边走,这会儿天黑应该时辰不早了,路上没人,倒是正好。 池水里漆黑,只有月色洒下和并不明亮的灯笼光线。 沈微慈往四周看了一眼,见着没人才将袖子的玉佩拿出来,正要扔进池子里时,却忽然传来一声犬叫,紧接着一只半人高通体黑的狼犬就忽然奔到面前,扑到了沈微慈身上。 本就是站在湖边上的,身子被那黑犬一扑,随着身边月灯一声惊叫声,沈微慈只觉得一股凉水入浸,身体就落到了池水里。 月灯想要下水去将沈微慈拉上来,旁边的大黑犬却向她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吓得月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微慈在水里挣扎两下抓住了岸边,好在那池水不深,只漫到了她腰际,她惨白着脸抓着池边的杂草,看着面前朝她凶神恶煞的大犬,眼眶里的泪水打转,凉气让她浑身冷的发抖。 深秋的水寒,她冷的牙齿发颤,却低声对月灯道:“这犬伤人,你先别过来,快去叫管家来,看看是哪来的。” 月灯慌乱的点头,正要爬起来走的时候,那只黑犬却忽然朝她做了个要扑过去姿势,吓得月灯不敢挪一步。 正这时一道懒懒的声音传来:“苍玉,过来。” 沈微慈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到暗色里走出来一位蓝衣男子。 那男子眼神里散漫轻佻依旧,朱唇玉面,一双凤眼,矜贵又倨傲。 沈微慈看着面前那黑色狼犬听到声音就乖巧的跑去主子身边,收起了那尖利的獠牙和凶狠的眼神,温顺的跟在主子脚前。 她又抬头看向已经站在池边,低头看她的男子。 她清晰的能看见面前男子眼里的轻视冷酷,还带有一丝冷血的戏谑,根本不在乎她被他养的大犬扑进了水里。 又抑或是他本就是故意的。 她想起了今早他那句帐还没完。 仅仅因为她身份些微的上不得台面,便要承受了这无端的恶意。 捏在杂草上的手指骨节已泛白,她不想在这个人面前露出任何软弱的神情让他看笑话。 她抬起挂满水珠的脸,喊了一声:“堂兄。” 宋璋挑眉,月色下水里的人像是沐着一层月华,白净的脸更白,潮湿的发丝缠绕在她脸颊上,衬出那双桃花眼上的细小黑痣愈发清晰,竟有几分勾魂夺魄的漂亮。 那双眼里明明泛着波光水色,眼眶通红,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却没落下一滴泪。 他好整以暇的弯腰对上沈微慈的眼睛,手指捏住她冰凉的下巴,他感受到她轻轻的颤动。 目光流连在她起伏的曲线里,微微散开的衣襟下是洁白里衣,依稀能看见她里面滑腻白净的皮肤。 纤骨匀称,如覆了层雪色,竟叫他看晃了神。 唇边恶意的勾起弧度,他看着那双似无辜可怜的眼睛,低声道:“我随身佩的东西,苍玉隔了百米都能闻的到,谁给你的胆子偷我不要的东西的。” 沈微慈看着面前那双凤眼,脸上面无表情,声音却轻:“既是堂兄不要的东西,何来的偷。” 说着沈微慈将紧紧捏在手心里的玉拿到男人面前摊开手:“我丫头捡了东西确不该,但我本意亦是想还给堂兄的。” 宋璋看了看面前那只白嫩匀称的手指,细皮嫩肉的与他想象里完全不同。 他脸上泛起嘲意:“被你拿过的东西,你觉得爷还要?” 沈微慈一顿,潮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细雨,压抑着那股屈辱问面前的人:“那堂兄想怎么样。” 宋璋听着沈微慈的声音,像是没脾气一样温顺,他勾着凉薄弧度:“碰了爷的东西自然该罚,就在水里给我呆足半个时辰再走,堂妹觉得如何?” 这声堂妹在沈微慈听来为外觉得讽刺,她推开下巴上的手指,沙哑里声音依旧顺从细小:“好。” 宋璋垂眼看着面前眼眸低垂的人,发丝上的水珠还在往下坠,滑过她光滑的下颌,又聚在那渐渐下巴上欲落不落。 没半分要求饶的意思。 也没半分脾气。 甚至微微偏着头,淡色眼眸没往他身上再看一眼。 他忽然觉得有几分意思。 今早上的那双眼里,也没过一丝卑微讨好。 直起身子,他拍拍身边玉苍的头:“在这儿好好看着,人要是敢跑,就往她脖子上咬。” 说着他转头朝身后的随从吩咐:“看好了,半个时辰后再牵着玉苍回狗舍。” 那随从幸灾乐祸看了沈微慈一眼,赶忙应着。 沈微慈脸色白了白,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手指陷进到池边泥里,她紧咬牙齿,一声不吭。 宋璋最后看一眼沈微慈,水里的人一动不动,他忽觉的自己是有些欺负人了。 这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第6章 欺人 沈微慈回去的时候,一身湿漉漉的狼狈,月灯慌忙的叫丫头打热水,又去替沈微慈将湿衣脱下来,带着人去热水里泡。 氤氲热气里,沈微慈埋头趴在浴桶边缘,失神的看着水面,白气扑进她眼睛里,眼泪一颗一颗往水里掉。 身后月灯难受哽咽的声音响起来:“是我害了姑娘。” “可那人当真欺人太甚,姑娘要不明日找二老爷去,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 “姑娘的身子本就有寒疾,这么凉的水泡了这么久,就算是男子也受不住。” 可当她的话说完,对面却半天没有说话,她侧脸过去看,只见到热气中那张白的不正常的脸色。 她心里一顿,忙又唤了一声:“姑娘。” 半晌后沙哑的声音才传来:“我没事。” 接着又听一道疲乏的声音:“我们刚来侯府,别惹了事,况且那玉的确是我们拿了的,就这样吧……” 月灯一噎,入目是沈微慈那双疲惫发红的眼睛,她咬紧了唇畔,默默的低头擦泪。 干净白衣穿在身上,沈微慈侧头睡着,月白衣裳乌黑发丝,似山水天色的眼眸半垂,秀挺鼻梁下的唇畔染了红绯,就连脸颊上也晕开不正常的红晕。 她闭着眼,忍着冒冷汗的寒凉,将身体蜷缩起来,手指覆在膝盖上,想让那一点点的温度抚慰膝盖上的疼。 月灯坐在床边给沈微慈擦着湿了的头发,一边落泪道:“姑娘自小时候在雪里跪了一夜后,腿上就落毛病了,一到雨天和雪天就疼,今天又落到冷水里,也不知会不会严重了。” 沈微慈缓缓吐出一口发烫的热气,吐出让月灯安心的声音:“没事。” 她头晕的恍恍惚惚,眼前思绪里,过往一一露在眼前。 她又想起了那个雪天。 那年她十一岁的大雪天,母亲夜里呕了血晕倒了,她求到她外祖母那里要银子请郎中,可里头却是冷漠的说等天亮再说。 她在大雪天里跪在正房门口跪了一夜,她哭着磕头,也没能求到外祖母开门,对面舅舅的东厢房也自始至终没有打开过门。 那一夜她抬头看着白茫茫凄凉的雪,看着这个曾经温馨和睦的庭院,看着正房和东厢房里烧的暖蓉蓉的炭火,分到西厢房只有碎裂的碳渣时,一夜之间明白了人心冷漠。 什么是亲人,除了母亲,她没有亲人。 月灯低头看向沈微慈睡着了的苍白脸色,想起姑娘娘亲在的时候,也过的是读书有人照顾的小姐日子,只不过被舅舅家的霸占了钱财才到了这境地的。 要不是姑娘母亲死了,何至于过来受这个气。 即便没有这样的大富大贵,可也犯不着在这里小心翼翼的处处低头。 她心有不岔,想要开口又忍住,看着手上半干的发丝,就叫外头外头再拿一条干巾进来。 只是她喊了一个丫头的名字喊了四五声,外头却迟迟没回应,便放了发丝走到外头去,却见着只有两个丫头坐在门槛上嗑瓜子说笑。 她走过去皱眉:“没听见屋里头的叫?” 一个丫头转头看了月灯一眼,接着就懒洋洋又咬了一颗瓜子:“丫头也是人,今儿打扫了一天的院子,晚上还要人守夜伺候?” “别的院子打扫了一天了,不说赏多少银钱,便是一颗银瓜子,一粒银豆子也少不了的,结果我们吃了个西北风,到这么晚了还要使唤人,这是不拿我们当人使唤了?” 说着她又冷哼,小声朝着旁边的丫头讥笑:“说不准从前还没比我们身份好多少。” “这会儿当小姐了倒是会使唤人。” 这小声的咕哝声音不大,月灯没听清,只看见那坐在门槛上的两个丫头对视着笑,当即过去指着人,脸上气恼:“你们在说什么?!” 那丫头朝着月灯不屑的笑了笑:“你管我们说了什么。” 月灯气的快要跳起来,正要撸了袖子过去教训一场,却听到身后一声沙哑的声音:“月灯,别闹。” 月灯一愣,一转头就见沈微慈披着粉色外衣从帘子里走了出来。 坐在门槛上的两个丫头也愣了下,看向了沈微慈。 只见她还微微有些潮湿的黑发倾泻,似软绵绵的搭在肩上,又往颊边落了几缕。 又见她白净皮肤上透出绯红,眼里水色艳艳,早上一身素净,这会儿稍染了些红润,便看起来添了十分的潋滟。 两个丫头看的有些呆,觉得面前的人当真像是从月下洛河里出来的人儿,比二姑娘还好看。 沈微慈走去那两个丫头面前,忍着恍惚发疼的身子,白净手指撑在旁边的花架上,喘息一声低声道:“我身上的确没赏赐的东西,你们来我院子里,我明白是委屈你们了。” ”这临春院的确是冷清了,我也比不得侯府里其他主院的主子能随手给丫头赏赐,我怪不得你们懈怠,也明白丫头都想跟个好主子的。” 月灯听了这话忙走到沈微慈身边:“姑娘……” 沈微慈眼神依旧看着两个丫头:“我不为难你们,若你们留下,我真心待你们,若你们有别的去处,便去别处伺候吧,要是管家来问,我自然说答应的。” 说着沈微慈最后又落下一句:“想好了明早来告诉我一声,自走了就是。” 说着沈微慈松下手指,转身又往帘子里去。 月灯神色惊异跟在沈微慈的身后,看着姑娘身体靠在床上,额上已细细密出汗,忍不住道:“姑娘何必管她们的想法,她们本就是来这院子伺候的下人,犯不着对她们好脸色。” 沈微慈转头看向月灯,抚着发疼的额头低叹:“你觉得她们有好去处,还会被叫来我这儿么?” “晚上从父亲那儿一路过来,我细细瞧了我这院子的位置,后西院最偏僻的地方,好院子都在东院的,这处周遭只我一处小院,路上都是积草,许久疏于打理,显然偏僻的少有人来。” “丫头们会不知这是什么地儿么,既被叫来了,那便是没什么背景的。” “我刚才瞧她们手掌宽大,比寻常女子粗厚的多,显然之前是做粗活的,即便我让她们回去,她们要么继续回去做粗活,要么也找不着院子要,只能留在我这儿。” “既要留在我这儿,就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别生其他心思,我苛待不了她们。” “若她们还是要走,那便也好,免得朝三暮四,怨天尤人的,留在院子也添堵不是。” 月灯这才点头:“还是姑娘想的周到。” 说着她担忧的用帕子去擦沈微慈额上的汗:“姑娘是不是风寒了?” “要不奴婢去找二老爷去请郎中来看看。” 沈微慈揉着眉头叹了一声:“以前也风寒过,外祖母不给银子拿药,不也熬好了么,等明日再说吧。” 说着沈微慈已累的闭上眼:“明日一早还要去给嫡母问安,先睡吧。” 说着她侧过身去,眼睛已乏力的闭上。 第7章 这回不叫堂兄了? 第二日一早,沈微慈早早起来,屏风外头就有两个丫头端着热水等着了。 看来昨夜她们是想好了,沈微慈没有多问,过去梳洗。 月灯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月白交领夹袄来:“姑娘统共只带了两件衣裳,也不知道这侯府里给不给做衣裳。” “眼看着要入冬了,要不问一问二夫人?” 沈微慈忍着发疼的身子过去穿上,低头看着月灯给她束腰:“我们是来投奔的,不是来伸手要东西的。” “在裕阳两身衣裳能过,在侯府里也一样。” 月灯手上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向沈微慈:“可姑娘现在不一样了,裕阳不过一偏僻小县,许多人冬天还只能包着纸过呢。” “我昨儿看二姑娘身上穿的料子,那样式那花样,精巧富贵,奴婢还是头一回见那般好看的衣裳,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 “现在姑娘也是京师建安侯府的三姑娘,身份不一样了,怎么不能穿好料子?” 沈微慈对上月灯的眼睛:“不说我在这侯府里身份比不上沈昭昭,便说我过来本不受待见,要是处处和侯府的嫡出姑娘比,贪图几身衣裳,难免让人看轻了,也污了我母亲教导。” 月灯听见沈微慈这般说,到底没再说了,又低头做事:“那都听姑娘的就是。” 去妆台前将头发梳好,月灯拿着匣子出来,里头的格子几乎都是空的,只有两只银簪,一对成色并不是太好的翡翠耳坠,再没别的东西了。 其实沈微慈之前做过一套银头面,还有支玛瑙簪子,不过后头被外祖母收走了,只留下了两只不值钱的银簪。 月灯拿了耳坠给沈微慈戴上,又在发上斜斜插了支银簪,这才收拾好了。 沈微慈本就是有几分旖旎的长相,微挑眼尾与樱桃唇,不施粉黛的皮肤细腻白净,简单打扮就微有些微弱不胜衣的温柔。 沈微慈也没往铜镜里多看,她看了看天色,问了时辰,这才去挑了灯笼出院子。 她第一回来,还不知道二夫人院子在哪儿,便叫了丫头在前头带路。 秋日的寒风从脖子里灌进去,让她难受生了薄汗的后背又开始发凉,不由的咳了一声。 穿过角门往东院走时,黑漆漆路上只能听见沙沙风声。 路上前头带路的丫头介绍,东院住着大房二房的院子,老太太在西小院,三房的挨着东大院,沈微慈认真的听着,默默记路。 东院很大,虽住着大房二房的,从草木黑影能看见亭台楼阁并不拥挤,大的异常。 走了许久的路,她这才知道自己的院子到底有多偏僻,想来也是并不待见,远远安置了。 她一路低头走路,却见前头有灯笼过来,认真瞧了一眼,只见四五个仆从跟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在前头打着灯笼,阵势稍大。 她又见着那走在中间之人的面容时脸上一僵,随即拢着袖子淡定的侧身让路,低眉顺眼十分平静。 宋璋路过沈微慈身前,低头看了沈微慈一眼,暖暖橘黄光下,她的脸庞像是带了一丝仙气,却永远没脾气的谨小慎微。 那一缕风吹来,将她一丝不苟的发丝扬在脸上,脸色有些苍白。 刚才远远听她咳了一声,想起昨夜仆从回来说她一声不吭在冷水里泡了半个时辰,最后走的时候人都站不稳了。 那枚玉佩亦被仆从带回给了他,那上头像是染了她身上的味道,一股淡淡玉兰香,他本欲扔了的,却想起她沉默安静的眉眼,没有一句辩解的话,却带着几分坚韧,鬼使神差的又留着放在了桌上。 又看了眼她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月白衣裳,样式老土,刺绣粗糙,在她身上竟不丑,只是没想到二房的竟没给人送几身好衣裳。 那股淡淡香味儿又传过来,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不似京城里女子喜用的那些香,像是一种山野间的野花,被风拂过的味道。 两人错身而过时,宋璋忍不住又多看她一眼,憔悴眉眼偏偏玉软花浓,神情像是刻意与他疏离,始终低垂像没见到他,莫名就被勾起一丝心思。 他在她身前顿住,似嘲似讽的问她:“这回不叫堂兄了?” 沈微慈本不过想与这人早早错身,往后再没交集,没想他竟问她这一句,心里虽不想多应付,却也想着不多生是非的回了一句:“堂兄。” 那一声儿微微沙哑,些许的疏远僵硬,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抬起来过。 像是避的他紧。 宋璋从来也未被人这般无视过,心下不悦之下又顿了神情,脸色渐渐难看。 他竟因她的生疏不悦,他还刻意为她顿了步子。 宋璋低头再看了一眼面前那低眉顺目的人,昏昏烛光跃在那低垂的黛眉眼下,如湖面温柔波光。 他脸色发沉的抬脚离开。 沈微慈眼波不动,等着宋璋走过去了才动身。 月灯见着宋璋直接过去没再为难她家姑娘,心里猛的松了口气,见着那行人走远了才忙过去对前头带路的丫头问:“刚才路过的那是谁?” 那丫头就道:“那是侯府大房的宋二爷,不仅是宋国公府世子,还是左右金吾卫将军,身份尊贵的。” 月灯疑惑:“他明明在侯府,怎么又是宋国公府的世子,二姑娘为何叫他堂兄?” 那丫头笑了下:“说来话长,后头慢慢与妹妹说。” 月灯长长哦了一声,又回头看了宋璋一眼。 难怪那人腰上随时挂了剑,还养那么大的狗,吓人的很。 到了二夫人院子,屋子里已经灯火通明,正屋外头已经挂起了厚厚的帘子,帘子外头守着婆子,见着沈微慈过来,扬着下巴打量她。 见着她一身半旧衣裳,样式更是京师里没人穿的,又看了眼她耳坠上的那对翡翠耳坠,比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还差些,不由眼里轻蔑更甚。 语气更是懒洋洋的:“三姑娘且先等等,容老奴叫人进去传话。” 说着那婆子就指了一个丫头进去。 月灯见着那婆子傲慢态度,心里默默为姑娘抱不平。 屋里头沈荣生正弯腰给文氏揉着肩膀讨好道:“夫人,微慈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些年我没照顾她,你也对她好些。” 文氏别了沈荣生一眼,靠在圈椅上又冷哼一声:“当初娶我说只爱我一个,结果去做学政就养贱人去了,我倒没跟你算这帐,你现在竟说这话,是觉得我不好好对她了?” “沈荣生,这可是你欠我的,当初誓言我可记得的。” 沈荣生忙弯腰去牵文氏的手:“我也是当初被蒙了心,被那女人给迷惑了,不然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又看着文氏脸色:“但毕竟也是我骨肉,她母亲死了,流落在外头也是可怜的,夫人慈悲大度,给她个容生的地儿就行了。” 文氏笑着看向沈荣生:“看在那早死的贱人没胆子来找你的份上,她女儿我且容了,你放心就是。” 沈荣生松了一口气,又凑到文氏脸颊上亲了一口。 外头沈微慈忍受着冷风,手指在外头已冻的僵了。 身后又传来一阵香气,接着是一道明艳的声音:“谭嬷嬷,我母亲可起了?” 谭嬷嬷区别与对沈微慈的冷淡傲慢,脸上登时扬起了笑:“夫人已经起了呢,三爷,二姑娘快些进去避风。” 沈微慈往后看去,就见着一名年轻男子和一年轻女子相伴着含笑走了过来。 只见他们身上披着团花洒金斗篷,衣料缎光厚重,身边跟了好几个仆人,笑着走到门口,也根本不需通传,旁边婆子自动掀了帘子放他们进去。 第8章 问安 走在沈昭昭身后的沈彦礼,好奇的打量了一眼站在正门边上的沈微慈,忍不住朝谭嬷嬷问:“这是母亲新买的丫头么?瞧着好生好看。” 他又转头凑身过去细细看了两眼,越看越是美的心惊,不由啧啧两声:“真真是一张好皮相,做丫头有些可惜了。” 已经跨了进去的沈昭昭回头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就拽着大哥衣袖,毫不避讳的冷哼:“可不就是丫头命?她母亲是狐狸精,她也一身骚味儿,大哥别离她近了,不然染了一身的骚。” 沈彦礼听了这话反应过来,回头看向沈昭昭:“她就是那个投奔来的乡野丫头?” 沈昭昭拉着沈彦礼进去:“不然谁一大早的过来给人添堵。” 沈荣生从里头出来正听见沈昭昭的话,当即冷了脸:“昭昭,不可如此说你妹妹。” 沈昭昭平日里还从未被一向对她宠爱温和的父亲呵斥过,这会儿被父亲冷语说了,就过去委屈的扑在跟在父亲后面出来的文氏身上:“母亲,父亲为了那个贱人凶我。” 沈荣生坐在主位上,听罢这话皱眉:“这些话岂是你一个姑娘能说的?族学是白上了。” 文氏一边安慰着沈昭昭,一边看向沈荣生:“昭昭向来心直口快,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在外头说,你又不满什么?” “那贱人生的怎么不能叫贱人了?凭空冒出个人来,昭昭不也是不愿意?” 沈荣生长长叹息一声,对着文氏道:“这称呼到底不好,私下说我不说什么,可外头人听见了,难免说侯府姑娘谈吐不雅,往后也该注意着些。” 文氏看沈荣生一眼:“昭昭还不知晓么,外头谁不夸的?” 沈荣生又是一声叹息站起来:“我需得上朝去了,就这样吧。” 沈微慈还站在帘子外头,听着里头的话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手指头已捏进了肉里。 沈荣生出来后才想起沈微慈还在外头站着,见着她被冷风吹的有些发红的脸颊,又看她身上的旧衣,愧疚又起,看了眼帘子,低声对她道:“昭昭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自小被惯坏了,其实也没坏心思。” “再待会儿进去顺着你嫡母些,她不会多为难你的。” 沈微慈听话的点头,又抬头看向沈荣生懂事道:“父亲不用担心我,女儿都知道的。” “外头天寒路黑,父亲路上也小心些。” 沈荣生看沈微慈倒关心起他来,又是重重叹息一声,点头后又低声对她道:“你的事我会上心的,且再忍忍。” 说着让门口的谭嬷嬷掀帘子让沈微慈进去,这才走了。 沈荣生对自己的这个过来的女儿是有怜惜的,模样也生的好,也知道她往后在侯府的日子估计也不好过,便也是想快些给她找个好亲事,免得在侯府里夫人和他闹,孩子也受罪。 谭嬷嬷听见二老爷的话这才过去掀了帘子,对着沈微慈道:“三姑娘,进吧。” 沈微慈拢着袖子,低头跨进了门槛。 一进去就能感觉到一股热气,她低头往旁边扫过去,原是角落里烧了炭,这才这么暖。 身上的凉气乍遇了热,红晕爬上她苍白的脸颊,她低头规矩给文氏福礼:“微慈问二夫人安。” 按规矩沈微慈是该叫文氏一声母亲,只是沈微慈自然知道这称呼文氏听不得,她更喊不出来,两厢安好。 文氏见着沈微慈这张脸便一口气不爽利,但又想到老太太的话,到底忍下了。 这事她没给沈荣生说,因她看出沈荣生对这个女儿心软,本来也是个犹豫性子,这时候给他说了他可能不一定答应,说不定还与她闹。 反正真到那时候了,沈荣生要不答应,他自己找老太太闹去,看看是他自己前程要紧,还是这个半路来的女儿要紧,怪不得她身上了。 她将手上的茶盏往旁边的小案一放,这才看着中间的人淡淡道:“去坐吧。” 沈微慈往旁边椅子上看了一眼,文氏下首左右两边分别坐着沈昭昭和沈彦礼,她要过去坐就要坐在沈昭昭身边,对方显然是不想挨着她的,她便隔了一个位置坐下。 文氏只看了沈微慈一眼,便叫嬷嬷来给她将侯府里的规矩。 那嬷嬷趾高气扬的端着手站在沈微慈面前,一张口就是轻慢。 她一桩桩说完又看向坐在椅上安安静静地沈微慈:“侯府可不比寻常人家,仪态规矩要紧,出去了别让人见了侯府姑娘上不得台面,也别把那些乡下习性带来,平日里多瞧瞧二姑娘仪态,你也跟着学着些。” 沈昭昭朝着沈微慈轻哼一声:”你可记好了,到时候坏了规矩,别怪我母亲罚你。” 文氏无奈看了眼沈昭昭,又对沈微慈道:“瞧你浑身也没件首饰,那银簪瞧着也旧了,这般出去说是侯府的姑娘寒酸了些。” 她看向沈昭昭:“你每年便做一两套头面,戴也戴不过来,待会儿你回去选几件首饰就给你三妹妹送过去。” 沈昭昭一听,蹭的一下站起来看向母亲:“我那些首饰宁愿打发给下人也不愿给她,她又不出府,谁不知道她什么来路,要什么体面?” 文氏皱了眉,对着沈昭昭低低呵斥道:“这时候不是你使脾气的时候,微慈是你三妹妹,其他房里看见她这般素净,会怎么想我们二房的?” 沈昭昭不愿意的还想再说,却在收到母亲那难得严肃的眼神时,偏过头去又不情愿的哼了一声,却没再说话了。 文氏又看向沈微慈:“至于衣裳,我待会儿让秀娘来给你量量尺寸,如今正深秋,你身上的衣裳的确素净了。” 沈微慈微微低着头,轻声细语,脸上依旧露出了感激:“谢谢二夫人。” 文氏看了看沈微慈脸上的表情,从昨日到现在都是安安静静的,在她面前也恭顺听话,这倒是满意的。 人来都来了,只要她听话,后头老老实实嫁给张廷玉,她也不想多为难了她,免得和老爷生出间隙出来。 她点点头,又道:“又道:“这月的例钱待会儿让人去账房领了吧,往后也不必这么早过来,秋冬夜长,稍晚一些也没什么。” 沈微慈亦低低应下。 第9章 好身段 又在文氏这坐了一会儿,文氏就让沈微慈退下了。 沈微慈站起来对着文氏恭恭敬敬的福了礼,这才轻轻的退出去。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那身旧衣,和她那发上的那支银簪,冷声嘲笑:“瞧瞧这穷酸模样,我真怕她将这屋子里的地毯弄脏了。” “也不知她身上有没有那乡下来的味儿。” 沈微慈默然听着这话,掀开帘子低垂眉眼走了出去。 文氏看着沈微慈脸上安静的表情,直到她走出去了,才转头对着沈昭昭道:“你父亲说的没错,往后这些话少说些,别忘了你祖母的话。” “她早晚在这儿呆不长,也不可能比得过你,她要不听话,我多的是法子收拾她。” “可你要做的太过了些,难免你父亲要说你。” “且你性子也该收收了,明年你就要嫁去永安侯府了,再这样的性子可不行。” 沈昭昭埋在文氏的怀里委屈:“我就是为母亲难过而已,看不得外头那些狐媚进来给母亲添堵。” 文氏笑着摸了摸沈昭昭发丝:“旁的你别管,这也不是你操心的,你安心等着嫁人就是。” ---- 这边沈微慈出去时,外头已经蒙蒙亮了,路上已用不着灯笼。 待走回了临春院,月灯压在心里的那一口气终于是忍不住了:“还称作世家小姐呢,那再金贵的头面也遮掩不了那黑心,一口一声贱人,便是姑娘也没说过这种粗鄙的词。” “要我看,这侯府里不过是看着气派,金玉其表败絮其中,里头个个都是黑心的。” “那些奴才也惯会看人下菜,踩高捧低的,不过个婆子,还能瞧不上姑娘,自己干的就是伺候人的事,还以为自己是主子了不成。” “要我说她身上那股浓香味儿才难闻,我都快吐出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香似的。” 沈微慈坐在里屋的书案前,撑着头只觉头疼的厉害,耳边嗡嗡听着月灯愤愤不平的话,无奈笑笑,转身拉过月灯的手扯了个笑:“我没气,你倒是气上了。” 她没忍住捂帕咳了几声:“她说任她说去,伤不了我,我如今只想找门妥帖亲事,等我安顿好了,日子也就平稳了,我不想再生事端了。” 月灯脸上仍忿忿:“可她还骂夫人……” 沈微慈这才手指紧了下,看向月灯:“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不是她们动动嘴就能说我母亲是什么人的。” “但现在不是我争辩的时候,那样也没好处。” 说着沈微慈眼神看向窗外一处,低低道:“父亲并不能完全偏向我,我若是惹太多麻烦出来,父亲也会厌烦,这几月且忍忍,总能过去的。” 这时候外头丫头在帘子外头说用饭,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出去了。 用饭后沈微慈让丫头去账房那儿领例银回来,又让月灯跟着一路,也去认认路。 月灯回来的时候喜笑颜开的掀开帘子,却见姑娘睡在靠塌上,脸上苍白,额头冒着冷汗。 她忙过去在沈微慈身边蹲下:“姑娘,你身子怎么了?” 沈微慈摇头,眯开眼问:“领了多少?” 月灯忙将手上的荷包打开放到沈微慈手上:“姑娘你看,足足一两银子,再加半吊钱。” “这侯府到底气派,例银都有这么多。” 说着她又凑到沈微慈耳边小声道:“刚才我特意瞄了一眼那账房管事的账目本子,还有人例银五两呢。” “从前夫人幸苦半月绣出来的花样也不过只能卖三四百文钱,五两银子能在裕阳做好几身冬衣了。” 沈微慈笑了笑,将手里的荷包放到月灯手上:“侯府里的人,这点例银估计也不放在眼里。” “你刚才没听沈彦礼说么,侯府里日常开支都由中公支配,各主院还有自己的俸禄和铺子,夫人们还有陪嫁,这点例银只是给他们的零碎花销罢了。” 月灯听罢一张脸皱起:“真真是朱门酒肉臭。” “五两银子够一家小半年的粮食了。” 沈微慈笑着拍拍月灯的手:“你将银子收好,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这时候外头丫头传话:“姑娘,府里的秀娘来给姑娘量尺寸了。” 沈微慈才起身让人进来。 进来的秀娘年纪约莫过了四十,一脸笑意,不比其他脸色冷淡的下人,一进来就给沈微慈福礼,然后又是不住的夸。 她围着沈微慈转了一圈,又上手量了量,看向沈微慈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不禁赞叹笑到:“三姑娘的身段当真好,每一处都恰如其分,匀亭有致。” “又皮肤白腻,必得配那月华锦,秀雅的山水纹,保管将三姑娘衬的跟天仙似的。” 沈微慈忙谦虚道:“便低调些就好,我喜素净。” 秀娘看向沈微慈,见着她眼波盈盈,乌发如瀑,虽是苍白,却挡不住那一股靡靡之美来,不是妖娆的狐媚,更似美不自知的勾人。 这般样貌她还是第一次见,便笑道:“三姑娘生的貌美,何必那般素净?” “况且二夫人也吩咐了,务必给三姑娘做几身好看的衣裳,太素净二夫人怕是要怪罪我了。” 沈微慈听见文氏还特意吩咐过,她不想为难下头人,只道:“衣裳样式别过出挑,我刚进侯府,想嬷嬷也知我处境,不想多引人口舌。“ 秀娘没想沈微慈半分骄躁气没有,说话轻声细语也温和,更没有小地方来的被富贵迷住的轻浮,反而低调的很。 她笑着点头:“三姑娘放心,不会太艳丽的。” 沈微慈点头,伸开手让秀娘丈量。 秀娘走后不久,又有个丫头送了一个匣子过来,沈微慈认得那丫头,平日里跟在沈昭昭身边的,即便她动作些微轻慢,也好脾气的接过来,又让她回去回一声谢谢。 那丫头轻哼,不轻不重落了句:“都是我家姑娘不常戴的,但三姑娘也应该也没见过,我家姑娘心善,挑了好几样叫我送来了。” 沈微慈笑了笑,叫月灯去送人。 月灯已能收敛情绪了,挂着假笑送了那丫头出去,回来就垮了脸:“不要的东西拿来,我家姑娘也不稀罕。” 沈微慈站在妆台前,轻轻拨了铜扣,匣子里装着两副耳坠和几个簪子手镯,的的确确是沈微慈从前不曾见过的东西。 她没见过珍珠,没见过白玉翡翠,这几件沈昭昭不要的东西,对她来说也足够精巧。 她沉默着,又轻轻盖上了盒子,让月灯放到柜子底下最深处,并不想碰,等着送还的那一天。 第10章 抱厦见众人 又过半月,沈微慈这半月每日一早去给文氏问安了就回来,文氏倒没为难过她,她便一整天待在屋子里养身子。 只是这回风寒有些厉害,以前她熬两三天就能好的,这回竟越咳越厉害,只得叫月灯出去开两副药回来。 这边正堂的抱厦内,侯府里的一大家子人都坐在里头说笑,这日是休沐,老太太规定了各房每月都得有一日一大家人聚在一起说话,免得生疏了。 老太太依旧坐在最上头的,身边沈昭昭亲亲热热陪着她,三房夫人就坐在老太太右边下首,男子们就坐在左边的,或站或坐,三两一起说话,丫头们端着果盘,屋内燃着炭火,好不热闹。 老太太看了一圈朝着文氏问:“微慈呢,你怎么没叫她过来?” “这几日我都没看见她,都是侯府的姑娘,别做的显眼了。” 文氏的脸色一僵,看着旁边投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就道:“儿媳想着她刚来,我怕她和府里其他小辈呆在一起不习惯,打算让她过些时候再跟我一起来老太太这儿呢。” 文氏这话一落,旁边的慧敏郡主就不轻不重的落了一声轻嘲。 文氏脸色难看的看了慧敏郡主一眼,又转头看向老太太:“老太太要见她的话,我这就叫人去叫她过来。” 沈老太太凉凉看了文氏一眼,她那日就提醒过她,别做太过分,不然让张廷玉知道这庶女是个在家里不受待见的,总归不舒服。 况且她更不想让沈微慈心里生出抗逆情绪来,嫁给了张廷玉,反对付起侯府的人来了。 文氏看着沈老太太那凉凉的眼神,似是有几分警告,心里头一僵,连忙叫身边的嬷嬷去叫沈微慈过来。 此刻沈微慈才刚喝完了药,撑着额头在案几上,长吐出口气。 月灯在旁边看的担心,她听说侯府里有府医,给赏钱就能来看,就打算去问问。 正要走时,帘子忽然被人从外头掀开,只见一婆子拢着手,不打一声招呼的就进来,见着屋里头的沈微慈就扬着头道:“老太太和二夫人叫您去正堂抱厦要见你呢,三姑娘赶紧收拾收拾去吧。” 说着她看了眼里屋内简陋的布置,又凉凉落了句:“耽误了时辰,老太太怪罪下来,我家夫人也不好替您说话了。” 沈微慈听了这话,便侧头往那婆子身上看去,认出是文氏身边的贴身嬷嬷,松了放在额头上的手指,依旧温和的客气道:“烦请嬷嬷回去回了话,便说我收拾了就过去。” 那婆子脸色倨傲冷淡,似笑非笑,也不回一声,转了身就又掀帘子走了。 月灯要不是看她是个老婆子,真想撸个袖子问她得意个什么劲儿。 又见沈微慈站起来,叫月灯去拿秀娘送来的衣裳换上。 她也知道文氏送衣裳来也不过表面功夫,但她自己也得维持住关系。 月灯忙去拿衣裳,她拿了两身过来:“这颜色全是桃红,亮紫的,就这两件一件胭粉一件藕绿稍素净了。” 她又喃喃:“我瞧着二姑娘的衣裳也没这么艳的,怎么姑娘的衣裳颜色就这么艳?” 昨日秀娘将衣裳送来沈微慈只看过了一眼,今日再看那颜色花色,与她寻常喜欢的素净颜色大相庭径。 其实沈微慈很容易就能猜出来,不是二夫人特意吩咐过,那秀娘不至于做这些艳色出来。 她指了那件烟粉,颜色虽稍艳丽了些,好在花色素净,并不那么显眼。 月灯忙将那件琼枝花边的衣裳拿来,边替沈微慈穿衣边问:“这些天也没见老太太叫,怎么今日忽然想起姑娘了?” 沈微慈摇头:“且去看看吧。” 衣裳穿好主仆两人才觉出不对,衣裳稍小了些,即便未刻意,身体曲线一览无遗,腰上的束腰一缠,便有些不庄重。 沈微慈忽明白二夫人是故意让人做了这一身衣裳了。 只是现在她没法改,只叫月灯扯了扯,腰上稍系松一些,好让曲线没那么紧。 收拾好后,其余未变,也未戴沈昭昭送来的首饰,依旧素净的带着月灯去。 还未到抱厦,就听到一阵热闹的说笑声,沈微慈拢着手,到帘子外让丫头先去传话,这才跟在丫头身后被引路进去。 一进去里头的说笑声便小了,众人纷纷往沈微慈身上看。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露在众人面前,自然都好奇打量。 一身桃粉配淡黄宽边,裙边袖边是淡色白蝶纹,可模样素净温婉,堪比花娇,虽连耳饰也未有,但相得益彰,如皎月繁花,看得人移不开眼。 又那玲珑有致的身段晃人眼睛,但举止有礼,眉眼娟秀,一如画卷里的神女,真真引人注目,纷纷小声议论。 当初听说二房里来了个乡野里的私生女,原以为是个粗鄙的,万没想到是这容色,难免惊诧。 宋璋坐在人群中,一身绯红锻袍,脚蹬矮凳上,懒洋洋的靠着。 身后两名貌美侍女给他揉着肩,旁边一半跪的侍女托着果碟,再有一美娇侍女替他剥了南方运来的糖橘送入他口中,又素手去接核。 宋璋目光看在那站在中间的沈微慈身上,慵懒的眸子扫过她沉静的眼尾,又落在她纤细腰肢上。 那顺着她腰际垂下的带子勾着她玲珑曲线,又是柔弱妩媚长相,宋璋唇边勾着嘲弄弧度,这般打扮,想必心思不浅。 又想起之前她那身半新不旧的月白衣裳,端的是楚楚可怜,才不过半月,就露出了本性,用这身衣裳来引人注目。 站在宋璋旁边的三房长子沈思文小声问他:“往常这场合可不见你来,这回怎么来了?” 宋璋眉眼淡淡:“无事听听热闹。” 沈思文便没再说话。 这头沈微慈顶着这些目光,微微低着头,先去中间先给老太太问安,再对抱厦内的其他人一一问安。 沈老太太的脸上笑的慈祥:“好孩子,才几日没见你,像是更水灵了些,去你嫡母身边坐吧。” 沈微慈应着,秀气小心的去文氏身边坐。 又听沈老太太对沈彦礼道:“这回还是你三妹妹第一回正式见人,侯府里许多人她还不认得,你便给你三妹妹引引,认认人吧。” 沈彦礼不似沈昭昭那般对自己这个忽然来的三妹妹有敌意,相反他对这个漂亮的三妹妹倒有些好感,当即笑吟吟站起来就应承下来。 他走到沈微慈面前,含了笑:“三妹妹,走与我认人去。” 沈微慈脸上露了笑意,站起身跟在沈彦礼身后。 沈彦礼先带着沈微慈去介绍大房的,待介绍到宋璋时,沈彦礼想了想,就对沈微慈道:“二堂兄虽姓宋,但从小也住在侯府,也是一家人,你也唤他二堂兄就是。” 沈微慈站在宋璋面前,扫了眼他身边的那几个美婢,隔了三步的距离,她声音如常:“二堂兄。” 宋璋淡淡看着站在面前的人,看着沈微慈像是不认得他的疏离表情,表情冷淡,似是看不上眼,连回都懒得回一声。 第11章 下双陆棋 沈彦礼自来知道自己这二堂兄的脾气,不回沈微慈的话也正常,平日里对他也一样爱搭不理。 他也没盼着宋璋能对沈微慈有什么好脸色,就又拉着她去三房那儿认人。 其实宋璋不理会她,沈微慈反而松了口气,她怕他忽然提那玉佩的事,她虽没其他心思,但初来侯府,众人对她尽是攀附富贵的揣测,他要说出了出来,只会让她在侯府里行的更艰难而已。 三房人数是最多的,三老爷身子不好,未在仕途,院子里却养了好几房小妾,嫡出的长子过了门荫考,在京城做了一个八品小官,嫡二子比沈彦礼更小,还在上族学。 再有便是两个庶女了,四姑娘沈明秋和五姑娘沈月秋。 她都一一问过。 沈微慈的仪态得体,目光安静,说话也温声细语能引人好感,除了宋璋,其余人脸上也都是笑着的。 并且众人也看得清楚,沈老太太让沈微慈去认人,那便是承认了沈微慈的身份,要让她在众人面前露脸,往后就是侯府里被承认了的侯府三姑娘了。 不管心里是什么心思,但在老太太面前,众人亦要做做面子。 沈荣生看着沈微慈在众人间丝毫不小家子气也欣慰,只要老太太承认微慈的身份就好。 等见过了众人了,府里的小辈也互相认识了,三房的两个庶女就过来拉沈微慈去一边坐着说话。 刚才见过一圈,沈微慈对侯府里的人也有了些微了解,大房同辈只有宋璋一个。 听说慧敏郡主之前是嫁的宋国公府,夫君是宋国公府世子,更是当年新科状元,前途无量,只是却命数短,在宋璋才三岁时就去世了。 后头慧敏郡主就改嫁来了侯府,宋璋被带去外祖母***那儿在皇宫养了几年,后头才回的郡主身边来。 只是宋璋却是宋国公府世子,不过是跟着母亲在侯府住而已。 但大老爷和慧敏郡主后头再没子嗣,也是想不通。 大房二房都无妾室,只有三老爷纳了四五个妾室,院子里的小辈也是最多的。 二房突然冒出个庶女来,三房的庶女就过来拉拢说话了。 沈昭昭站在老太太跟前冷眼看着,她向来瞧不上那些庶出的,母亲身份低,有的还是丫头,将来说亲,好的送去世家里做个妾室,要么就找一寻常门户嫁了,与她的身份天壤之别。 她是侯府嫡女,母亲父亲具出身世家,将来的夫君也是门当户对的勋贵,她与那些庶出的厮混在一起,没得降了身份。 她觉得母亲的话说的对,她何必费心思去理会沈微慈,反正她早晚都不在侯府,自己年后就要嫁去永安侯府了,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便不值得。 只是她在看见沈微慈那不着钗饰的头发时,还是脸色难看的咬了牙,自己送她首饰是看得起她,她竟然敢不领情。 再本以为那些俗气的颜色穿到沈微慈身上会难看,没想到反衬出她好颜色来,到底是让她觉得碍眼。 她冷笑一声,走到沈微慈的身边,眯着眼看着说话的几人:“反正无事,要不我们来下双陆棋吧。“ 三房的两个看向沈昭昭,平日里虽来往不多,也是笑吟吟姐妹相称,只是沈昭昭平日里略有高傲,她们也不会上前凑。 这会儿沈昭昭主动过来说话,也知她要嫁去永安侯府去,不好得罪,也都捧话笑道:“二姐姐有意,我们陪着就是。” 沈昭昭便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看向沈微慈垂下的眉眼:“不过只玩棋没意思,输了的人可要受罚的。” 三房的见着沈昭昭目光,对看一眼,知道了沈昭昭的意思。 不过是她们二房的事,与她们没干系,就笑着应下来,还配合的拉着沈微慈一起玩。 沈微慈自然笑着拒绝:“我在旁看着你们下就是。” 沈昭昭抱着手,脸上厌恶不掩,冷笑:“我好意与三妹妹一起下双陆棋,亲近些姐妹情谊,这么看三妹妹是不领我情了?” 在沈昭昭看来,沈微慈这样偏僻县里来的定然没下过双陆棋,让她丢脸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那头宋璋正与三房的长子沈思文和沈荣生闲聊,听见角落处沈昭昭那咄咄逼人的声音,斜过眼去看了一眼。 只见得沈微慈被府里几个姑娘围着,她身形本娇小,面前沈昭昭倨傲的站着,像是有几分四面楚歌的境况。 又见沈微慈轻轻开口的声音:“我自然不敢不领姐姐的情,陪姐姐下就是。” 宋璋面无表情,收回目光。 沈昭昭见沈微慈答应,冷笑一声,当即就叫丫头去准备棋具过来。 双陆棋是世家女子里常见的消遣,沈昭昭从小玩,虽说一半靠运气,但另一半也靠从掷下骰子里选择最好的策略,她玩双陆棋最拿手,几乎没怎么输过。 棋盘摆上来,沈昭昭与沈微慈对坐,三房的就站在旁边看。 聊闲话的夫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这处,陪着老太太说的热闹,反倒是沈彦礼瞧见了,拉了三房的嫡二子过去一起去看下棋。 抱厦内三房都在,丫头下人一堆,热热闹闹,姑娘们聚在一起下棋也寻常,也没多少人注意。 沈昭昭拿着琉璃棋子先下,沈微慈目光凝在棋盘上,脸上始终温和,跟在沈昭昭后头掷骰子。 看棋的人微微诧异,原以为沈微慈应该是不会下,然后手忙脚乱的窘迫才对,却没想到她动作这么淡定。 一场棋下了小半个时辰都没下完,看到最后,两边各占了一子,都没法子入宫,分不出胜负了。 沈昭昭脸色难看的看着棋盘,又看向沈微慈。 沈微慈对上沈昭昭的眼睛,又垂下目光,轻轻的问:“二姐姐还下么?” 沈昭昭脸上阴冷表情都快收不住,她倒没想道沈微慈能与她下个平手,双陆棋平局的时候几乎很少,她都不知道沈微慈是不是误打误撞的。 沈彦礼看向沈微慈惊讶:“三妹妹好生厉害,竟能与昭昭下了平局。” 沈微慈听罢对着沈彦礼笑了下:“还是二姐姐更厉害,我不过跟着二姐姐学着下罢了,又运气好没有输。” 沈昭昭冷着脸让丫头重新摆棋子,要再下一场。 沈微慈想起身让身后三房的来,却被沈昭昭冷着脸一把抓住袖子:“三妹妹跑什么?我特意想与三妹妹下棋的,你走了我下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微慈对上沈昭昭的眼睛,恶意再明显不过,便是一定要让她输和出丑。 她看一圈观棋的人,都神色不动,却似笑非笑,像是等着看热闹。 她垂下眼帘,微抿了唇。 她看向沈昭昭低声道:“二姐姐有兴致,我陪二姐姐就是。” 第12章 巴掌 其实沈微慈对双陆棋并不陌生,她曾经在私塾里看女夫子下过后就喜欢上了,下学后常留在先生那儿下棋,有时候下的晚了母亲来接她才回去。 这种棋在裕阳亦流行,只是多是富贵子弟,寻常少有人玩,沈昭昭只当裕阳穷乡僻壤,也从心底看轻她,自然觉得她不会。 但沈微慈不想赢了沈昭昭,更不会输了让她给自己难堪,平局最好。 沈微慈看着棋盘,打马后再错一子,就能让沈昭昭入不了宫,她要么堵自己一子,要么认输,堵自己棋子便又是平局了,以她的脾性,必然是平局。 宋璋又转眼看过去,沈微慈的身形早已被看棋的人挡住,他也未理会旁边还与他说话沈思文,起身去看棋局。 沈思文看着宋璋背影,诶了一声也没回应,就也跟着去看看。 而宋璋看了几眼棋盘上局势,又看向沈微慈。 只见她一直沉默,落子却老道,要将棋往平局上引,也不在沈昭昭面前落上风,倒叫他挑了眉。 这头的沈微慈的正欲动手顶沈昭昭一子,手腕却被沈昭昭握住,只见她另一只手轻轻拨弄骰子,眯眼看着沈微慈:“三妹妹,你可看清了再下。” 沈昭昭这么堂而皇之的变换骰子,唇畔挂着冷笑,好似知道不会有人为他出头一样。 沈微慈眼神瞟过旁边三房的和沈彦礼,虽都看见了,却都不发一言,反而都三缄其口,等着看好戏。 也是,比起她这才刚来侯府几日的人,沈昭昭明显与她们更亲近。 不顶子也没什么,只不过慢了一手罢了,沈微慈垂眼,改了路数。 宋璋看到这里,抱着手又将目光落在沈微慈脸上,想着她会怎么办。 沈昭昭此时下棋已不按章法,掷了骰子不满意,便会换成自己满意的,步步紧逼,沈微慈根本赢不了。 沈微慈看着棋盘局势,顿住了手,将手中琉璃棋子放入旁边的玉罐中,看向沈昭昭:“二姐姐棋艺精湛,微慈自愧不如,难以应付。” 沈昭昭凉凉看向沈微慈:“哦?那三妹妹是不是认输了?” 沈微慈低声道:“棋局虽还未分胜负,但我自知技不如人,不敢与姐姐再下,姐姐若觉得我认输了,那便是认输了。” 沈昭昭扔了棋子,看着沈昭昭得意的笑:“既妹妹认输,那是不是该罚了?” 沈微慈摇头:“刚才姐姐说棋局分胜负,如今棋局还未分出胜负来。” 沈昭昭没想到沈微慈敢这么说,气得咬牙,伸出手去就拽着沈微慈衣襟威胁:“你敢耍我?你信不信我叫你今天吃不了兜着走。” 沈微慈衣襟被沈昭昭扯住,身子半倾在棋盘上,棋子落了一地,她伸手撑在椅上,眼睛不卑不亢看向沈昭昭:“二姐姐觉得我说错了么?” 沈彦礼见这态势,连忙去拦着沈昭昭,低声劝道:“昭昭别再闹了,三妹妹都认输了,你何必再抓着不放。” 这场棋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沈微慈为什么认输,那是根本下不了,她主动认输,留着一盘下到一半的棋,是给双方台阶下,这事就这么算了才是最好的。 不然真就太欺负人了,他这做大哥的也有些看不下去。 沈昭昭本就故意要给沈微慈难堪,让她丢脸,又再听见大哥帮沈微慈说话,更是气的咬牙。 她一把推开大哥的手,抬手就打了沈微慈一巴掌,咬牙切齿道:“输了就是输了,早说了输了要挨罚,打你这一巴掌便是你输的代价。” “我早就想打你一巴掌了,既贪图侯府富贵,便该知道侯府可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这一巴掌你可不冤。” 宋璋抱着手,眼神淡淡落在沈微慈脸上,指尖却动了动。 沈微慈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沈昭昭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面打这一巴掌下来,她手指轻颤的蒙在脸颊边,在场这么些人,无一人上前来阻止,反而都在饶有兴致的看好戏。 甚至于刚才劝说的沈彦礼也未说一句,反而挡在空隙处,不让后面的老太太和其他的人看见这处情景。 她的心在这一刻坠落冰凉。 衣领子仍旧被沈昭昭拽着,发丝落了一缕,她眼神不看众人,只看向沈昭昭,没有一丝懦弱,声音冷清:“我为何会输,二姐姐不明白吗?” 沈昭昭冷笑,看向四周问:“你们说,我是不是赢了她?” “她冤不冤?” 众人不说话,你看我我看你。 沈昭昭便点了三房庶女沈明秋:“四妹妹,你说我怎么赢的?” 沈明秋有些犹豫,这不过二房里头的事,她本不想理,但在沈昭昭和沈微慈之间,作出选择也并不难,她笑了下:“我只知二姐姐棋艺精湛,我总之是赢不了的。” 这话模棱两可,意思却不言而喻。 沈微慈眼睛眨了眨,看着沈昭昭:“二姐姐棋艺精湛,不若我们请来老太太做见证,再下一局,我若再输了,再任二姐姐处置如何?” 沈昭昭脸色一冷:“你可不配再与我下棋。” 沈微慈淡笑一下:“二姐姐是不敢与我下棋么?” “还是二姐姐怕下不过我,害怕输了?” 沈昭昭脸色大变,高高抬起手又打在沈微慈另一半脸上,沈微慈本早有准备抬手拦着,却架不住沈昭昭力气太大,又生生挨了她一巴掌。 不过沈微慈本就要惹怒沈昭昭,既已受了一巴掌,那便将这事闹大给老太太看,给各房夫人老爷看,最重要的她想逼一逼父亲,即便让他明白自己难处一分也好。 沈昭昭已被沈微慈的话激怒的不行,叫身边丫头去架着沈微慈的手,又扬手要打:“你这乡野贱人,竟说我下不过你。” “今日我便叫你尝尝厉害,叫你往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沈昭昭这一动静显然大了,那边离得稍近的三夫人过来瞧见,忙大声喊道:“这怎么了这是,姑娘间的怎么还打起来了?” 三夫人王氏的声音不小,其他房的也过来了,正见着沈昭昭身边的丫头架着沈微慈,而沈昭昭站在对面,扬手正打下去。 只是好在旁边宋璋握住了她的手,这才没落得下去。 再看沈微慈双颊发红,不用想也知道受了什么。 大房二房的脸色各异,慧敏郡主看了眼文氏冷笑:“啧啧,二房教养出来的姑娘真叫我刮目相看。” “欺负一个没有母亲的庶妹,真叫我们开了眼界了。” 文氏脸色一变,对着沈昭昭就呵斥道:“昭昭,住手!” 沈荣生过来也瞧见了,只见到沈昭昭一脸狰狞,往日里的天真浪漫全无,而沈微慈仍旧安静一声不吭,虽她未说一句话,可她发红脸颊上的指印,素净的妆面,微微松了些的发髻,无一不显示出她受了什么欺负。 再沈昭昭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庶妹,的确也是教养不方,顿时让他觉得脸上无光,当即低呵一声:“胡闹!” “还不快放了人。” 第13章 讽刺 随着沈荣生的呵斥声,那抓着沈微慈的丫头连忙松开了手站去了沈昭昭的身后。 这场闹剧抱厦里的人都瞧见了,文氏脸上僵硬,沉着脸让身边的嬷嬷去劝着沈昭昭下去。 沈昭昭本不愿走,恶狠狠看了沈微慈一眼,就过去扑往文氏怀里哭:“母亲,她自己输了棋,我打她两巴掌又怎么了?” 沈昭昭是侯府里唯一的嫡女,平日里嘴甜讨沈老太太的喜欢,又被父亲和母亲娇养着,事事都要人顺着她脾气,从来也没委屈过。 即便是侯府里的其他姑娘,对她也是有些巴结,便事事只考虑自己了。 沈微慈被丫头松开,又见沈昭昭扑进了母亲怀里,低着头,不声不响的退在了角落里。 安安静静的好似这一场闹剧她并未参与到其中。 沈荣生看了一眼沈昭昭,又听了她那话,沉着脸就训斥道:“你与微慈本是一房姐妹,就算输了哪有打巴掌的,怪我平日纵容了你,你现在赶紧给我回去!” 这时候沈老太太被嬷嬷搀扶着走了过来,她皱着眉头问向旁边的沈彦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彦礼微微侧头看了沈微慈一眼,又转头朝着老太太道:“其实不算大事,三妹妹输了棋,昭昭觉得好玩,就去摸三妹妹的脸算罚她了,不过是下手没注意力道而已。” 沈微慈淡淡听着,脸上表情微有讽刺。 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那通红的脸颊,微微还能看到些指印,哪里是摸一下就能有的。 慧敏郡主也不等老太太发话就凉凉道:“那指印在留着呢,瞧不出二姑娘的力气竟这么重,摸一下就能有指印了。” 说着慧敏郡主看向对面的宋璋:“璋儿,你手下的羽林卫怕也没这般厉害的人吧?” 宋璋视线多落在沈微慈身上,冷着脸:“有道是有,不过都是一身蛮力只配做脏活的,就是不知二堂妹哪里练得的一身好武艺。” 说着他又嗤笑:“下不过棋还打人的,比得上那些市井里的泼妇,或过犹不及。” 宋璋的话讽刺,丝毫不留情面,听得文氏脸上一阵青白,又不好发作。 大房在侯府里虽不多管事,但也从来没怕过人,就连老太太都要给慧敏郡主几分薄面,更何况宋璋是皇帝近臣心腹,她一个没封号在身的老太太,能压的也只有老太太的身份而已。 三房的听见宋璋的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个个脸上笑得意味深长,现在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宋璋口中出来的话,那便一定是实话了。 有人轻轻私语:“不过是二房欺负人罢了,好歹也是亲血缘的骨肉,竟这么容不得,啧啧啧……” 这一声声小声的话传出来,沈昭昭脸色难看苍白,却又不敢和宋璋对峙,将头埋进了母亲怀里。 文氏脸上也难看,那些目光看过来,像是她背后如何苛待了沈微慈一般。 沈老太太脸上也觉得这事荒唐,但也有意不想怪罪沈昭昭,就皱眉道:“这事不许再说了,不过是姑娘们玩闹力气大了些,算不得什么。” 说着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微慈,你有什么话说?” 这话里的偏袒再明显不过,沈微慈也不想在这里闹得多大,也知道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不想让她再计较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在众人面前手上帕子点了眼角的泪,沙哑道:“今日的事确不怪二姐姐,如今闹得大家过来,扰了各位,微慈给老太太和夫人们赔罪。” 她又朝着沈荣生福礼:“也请父亲不要怪罪二姐姐,微慈下棋惹恼了二姐姐,受罚也是应该的。” “只是微慈现在到底仪容不整,亦不想再扰了各房里的兴致,就先退下了,还望父亲能答应。” 这番话下来,规规矩矩,有礼大度,无一语责怪,站在众人之间,一身清濯安静,又是那般出色样貌,即便脸上仍带着指印,却芙蓉春色,眼波烟渺,对比起扑进文氏怀里打了人还不服气的沈昭昭,个个心里有杆秤在。 这般伏低做小,不争不抢,不过是二房的太过偏心,对这新来的庶女背后苛待,大庭广众之下都敢打人,背后还不知道是怎么苛待的。 大老爷皱眉看向沈荣生:“既领进来了,就好好养着,你本被御史盯上了,别再被参私德有亏。” 说着大老爷又压低声音:“院子里也该管管了,男人被妇人压着,院子里迟早生乱。” 沈荣生看向沈微慈低垂的眉目,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尾,能感受到她的委屈,心下也觉得些微的对不住这个女儿。 他对大哥低声道:“大哥教训的是,我知道的。” 说着他走到沈微慈的面前,叹息道:“先回去吧,待会儿我叫人送药过来。” 沈微慈点点头,又抬头看父亲一眼,眨眨泪眼:“父亲也别再为这事多思,微慈不委屈。” 说着她低下眉目,带着身后丫头,安静的退出了抱厦。 沈微慈总能细致温婉的对沈荣生说两句宽慰为他的话,像是她第一日来时,她说不愿父亲为难。 她处处为他这父亲着想,不想让他为难,渐渐由亏欠变成了愧疚。 说实在,他对这个女儿的关心并没有多少,从她回来,他也没怎么看过她,更多的时候是在陪着沈昭昭。 那句不委屈犹在耳边,他看着沈微慈小心安静的背影,重重一叹。 这边沈昭昭看着沈微慈走出去,摸了泪又朝父亲委屈道:“她都说不关我的事了,本就是打闹,是她自己脸皮太薄才留下印子的。” “本就是她认输了,凭什么现在又来怪我?” 宋璋懒冷淡的看了眼沈昭昭:“哦?二堂妹说三堂妹输了?怎么我瞧着似不这样,难道二堂妹是觉得我看走眼了?” 沈昭昭错愕的看向宋璋,她知道平日里宋璋几乎不过问侯府内的事情,从来都置身事外的,她想不明白今日他为何三番四次要为沈微慈那个贱人说话。 刚才还拦着她的手。 她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又不敢,宋璋不是她能惹的起的,到时候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但她又怕他将她耍赖的事情说出来,便又埋在母亲怀里,当做没有听见。 宋璋冷眼看了这一出戏,话出口又觉自己多管闲事。 只是他忽想到刚才沈微慈泪眼里粼光闪烁,叫他心里一顿,本想做看客,还是忍不住将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即便被这般欺负也不声不响,这样的安静。 她下棋时沉静的眼眸,亦是这样波澜不惊。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退下去的背影,又冷冷瞪了文氏一眼:“跟我去屋子里。” 文氏心里吓了吓,带着沈昭昭跟在老太太身后去。 第14章 家二郎 这边沈微慈回了自己院子,月灯憋了一上午的话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姑娘刚才做什么走?明明是我们在理,是那沈昭昭不讲道理,我看二老爷未必不会给姑娘做主的。” 刚才在抱厦里,要不是姑娘在身后紧紧拉着她,她定然是要上前为姑娘理论两句的。 沈微慈坐在椅上,接过丫头送来的沾了凉水的毛巾,仰头靠在椅背上,将帕子敷在脸颊上。 冰凉的帕子贴在皮肤上时还有些微微刺痛,贴紧了只觉得凉意。 眼神看向窗外高处枯黄的枝叶上,在秋风里孤苦伶仃的摇晃。 她的心早已冷了,早不祈盼父亲能为她做主。 她失神了一会儿,这才对月灯轻轻道:“你觉得我说的道理就是真的道理吗?” “谁会无故帮我一个没有倚仗的庶女,就连老太太都将这事说成姑娘间的打闹,我那时就已看明白了,就算捅破了去,这事也会为了顾全了沈昭昭的脸面而大事化小。” “我主动退一步,至少有心人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让父亲和二夫人不那么难做。” 说着沈微慈疲惫的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没忍住咳了一声:“你该看明白那场景没有人会帮我的,让父亲有些许愧疚,早让我嫁人出府也好,我本不愿碍人眼,投靠来也是无奈,只想独善其身罢了。 月灯怔怔低头,看着沈微慈颊边发丝落下,随着窗外细风微摆,温柔的抚平她心底的不忿。 她的心在这一刻跟着沈微慈安静下来,蹲在沈微慈身侧红了眼眶:“不管将来再遇着什么,我都陪着姑娘一起,再不给姑娘添麻烦了。” 沈微慈低头看向月灯含笑,秀雅身子微微躬身,握住月灯的手:“你明白我的,从没觉得你添了麻烦,你陪着我我心里感激,好在有你陪我。” 月灯抬头,一行泪就落下来。 她当初是在雪天里被姑娘下学时捡回来的,那时候姑娘也才八岁,她小姑娘一岁,姑娘却处处照顾她,央着求着自己母亲留下了她。 她心甘情愿做个丫头陪着姑娘。 这时候外头的帘子微动,外头丫头来说二老爷来了,沈微慈微微一顿,将手上帕子放到月灯手上,还没起来,就有一道沉沉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沈微慈一转头,就看到父亲负着手,身后跟着一个婆子,正皱眉打量她的屋子。 屋子里的布置简陋,家具微微陈旧,虽说一应俱全,可比起沈昭昭那锦绣闺阁,差距是天壤之别。 这是他第一回来这儿,自从上回见过之后,就没来看过了,加上这些日子忙,几乎快忘了自己的这个女儿。 沈荣生叹息一声,目光落到站起来走近了沈微慈身上,那脸颊上的红印还未消退,眼眶微红,依稀带着残泪,却小心的看向他,不敢亲近的离着他三步的距离,微微垂着眼。 他从婆子那儿拿了一瓶药来,过去放在了沈微慈手上,又像是宽慰的开口:“今日的事情我知道是你委屈了,我后头也会训斥昭昭,她往后再不会如此了。” 沈微慈自然都应下,点点头,懂事的开口:“我知道二姐姐不是有意的,今日是我扫了兴,父亲也别怪二姐姐了。” 沈微慈越这么说,沈荣生就越觉得愧疚,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儿亏欠愈多,以至于受了委屈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一分,反而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的情绪。 或许为她找一门好亲事,的确是他唯一能补偿给她的。 他低头看着沈微慈:“我这些天已为了你选了几户人家,最终我选了忠毅伯爵府章家的二郎。” “章家现在虽然如今在京城内门第稍没落了,但章家祖上出过宰辅,家风清正,家世清流,也家里殷实。” “章家家主与我相识多年,也算知些根底,章家二郎治顺二十六年进的进士科,仪容不俗,且屋子里也没通房小妾,亦无其他风流韵事。” “因他祖上荫蔽,又颇受皇帝器重,如今是中书省起居舍人,常伴圣上身侧,将来前程无量。” “虽说年纪已过二十二,期间也有媒人上门,但他直至今年升至起居舍人才考虑婚事,算是你良配。” “你是我的女儿,即便是庶出的,以侯府的门第和你才貌,这门亲事算不得十分艰难。” “我已同章二郎的父亲说过此事,但章二郎意思是要先见过人,我也答应下来。” 说着沈荣生长叹一声:“章二郎是我细细考虑后的人选,在京城也算得上新贵,明日我邀章二郎来我书房说话,介时我会叫人来叫你,你们相看一眼,你且准备着,我只期望这婚事能成。” 说完沈荣生又低头看向沈微慈:“微慈,这门亲事,你可满意?” 沈微慈心底是没想到父亲会为她找这样一门好亲事的,原以为他会随意打发过去,但现在细细听来,无论从哪里来说,父亲口中的章二郎都是不错郎君。 况且她也觉得该见过一面才好,她也能窥对方几分品行,若是品行不好,她宁愿嫁一寻常人家。 她感激的点点头:“女儿满意的。” 沈荣生点点头:“你满意就好。” 又问:“你可会写字?” 沈微慈稍顿了下点头:“之前在女学上习过一些。” 沈荣生嗯了一声,又交代几乎打算欲走,但看了眼萧疏庭院又顿住步子,对着沈微慈低声道:“我听说你嫡母让人给你做了几身衣裳,要是再有差缺的,你现在一并说给我,我叫人去替你置办来。” 沈微慈看了眼自己身上这身衣裳,本想让沈荣生为她重新做一身合适的,又觉这般说出来便是说嫡母的不是了,她不想让父亲觉得她在诉苦,摇摇头:“女儿一切都有的。” 沈荣生就点点头:“那我先走了,那药管用,明日脸上的应该就能消了。” 沈微慈抬头看向沈荣生:“女儿送送父亲吧。” 沈荣生对上沈微慈看过来的柔软眼眸,温温和和,娇娇柔柔,又是难得好相貌,不由脸上带了一丝慈祥笑意,由着沈微慈送他。 待重新回了屋子,月灯高兴的在屋子里乱晃,又凑到沈微慈跟前笑:“姑娘的亲事终于有着落了,等成了亲,就可以不用呆在侯府了。” 沈微慈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第15章 良人 其实沈微慈自己也知道这桩事情是父亲尽心了的,只是她还没见到人,到底心里头莫名忐忑。 她自知自己身后没有倚靠,来前就听说京师里的姻缘都讲究门当户对,当初自己决意投靠过来,是明白自己相貌在裕阳终不能安生,她独身一个女子,投靠过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她明白自己身份,也不知对方会不会觉得她身份不好。 月灯见姑娘坐在椅子上发呆,过去拿了药给沈微慈脸上上药,轻轻的问:“姑娘在想什么?” 沈微慈对上月灯的眼睛,窗外光线落到她白的几近透明的皮肤上,清明眸色里潋滟水波:“我在想章二郎会不会是我的良人,若他嫌弃我身世,那便不是了。” 月灯轻哼一声,伸出手指将药抹在沈微慈滑腻的皮肤上:“姑娘的身世怎么了?侯府的这些人又高贵到哪里去?不过是出生在富贵里,品行也没见的好,只会欺软怕硬的。” “瞧不上便瞧不上,姑娘将来配个更好的。” 沈微慈笑了笑,伸手将发丝抚去耳后,抹过眼角那一丝怅意。 到了夜里的时候,沈微慈坐在灯下改衣裳,秀娘送来的衣裳都些许紧了些,她拿来拆了线,又重新缝一遍。 沈微慈的针线因为母亲的原因,多少学了些,虽没有母亲那般精巧,却也是寻常人比不得的,就连月灯也缝的没有沈微慈好。 月灯端着烛台,将灯柱离人近一些,又撑着头道:“一件衣裳改针的话,至少得要好几个时辰,这针线又密,姑娘要累了就留着给我改吧。” “不然这样多伤眼睛。” 沈微慈抬起眼眸看了月灯一眼,视线又落回到衣裳上,脸上带了笑意:“你的针线还是我教的,这么好的衣料子,你别给我缝丑了。” 月灯噗嗤笑出来:“姑娘嫌丑,怎么还穿我做的袜子?” 沈微慈笑道:“别人瞧不见,丑倒没关系了。” 平日里两人也这般说笑,你来我往的消磨时辰。 ------ 这边江上的画船上,宋璋一身黑色常服歪坐在主位上,两边三三两两坐着他手下亲卫府的郎将和护卫,林林总总十来个。 屋子里很热闹,衣着暴露的女子穿梭在男子间,抬着酒壶调笑着喂酒,中间有鼓乐声,以及画船上舞姬窈窕歌舞的妖娆身段。 宋璋懒懒撑头在靠塌上看着中间跳舞的舞姬,目光对上舞姬那勾过来的眼神,始终冷淡的如结了冰。 跪在旁边的女侍露出了大半胸脯,媚眼丝丝的俯下身给宋璋喂酒,胸脯都快贴在了宋璋俊美天姿的脸颊上。 宋璋撇了那女子一眼,低头吃了酒,视线又落在门外大步进来的左卫中郎将陈生身上。 陈生一脸沉肃的进来,走到宋璋的面前,又俯身恭敬的道:“将军,人都已布好了,许二正在下头抱着女人喝酒呢,真的要抓?” 他脸上有些犹豫:“毕竟是永安侯府的人,他姐姐还在宫里,这事抓了怕惹麻烦。” 宋璋脸上淡淡看了陈生一眼:“我是怕惹麻烦的?直接抓去待罪所去好好伺候就是。” 陈生听了又弓腰在宋璋耳边小声道:“可那毕竟是建安侯府二姑娘的未婚夫婿的亲弟弟,您抓了人,这层关系在,您回去万一……” 陈生的话没说完,宋璋脸上沉了沉,眯眼看着陈生:“我抓人竟要看他是哪家的了?” 这话的声音不轻不重,里头的分量却压的陈生后背生汗,连忙应下:“属下这就去抓人。” 宋璋沉了脸看着陈生退出去的背影,从靠椅上坐起身,高大的身形自带股煞气,剑眉入鬓,星眸冷酷,叫旁边的女侍吓得端着酒杯也不敢接近。 随意的看了眼坐在身边的手下,他站起身,大步就往外头走。 鸣鹤看向宋璋的背影,连忙往屋子中间挥挥手,鼓乐声止住,刚才还热闹的吃酒调笑声一下子沉了下去,纷纷将身边女人推开,跟在宋璋的身后出去。 楼下的画船乱成了一片,七八个翎卫兵正架着永安侯府衣衫不整的许二爷,吓的下头的人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金吾卫的人又有谁敢挡道的。 下头许二爷一身狼狈,嘴里骂骂咧咧,一看到正下楼的宋璋,当即就指着他大骂:“宋璋,你欺人太甚。” “你这般堂而皇之的乱抓人,信不信我叫我姐姐去告你的状。” 宋璋脸上带起抹冷淡笑意,慢悠悠走到许青面前,侮辱似的用手上的剑拍他细皮嫩肉的脸:“哦?你莫非忘了,除了大内,京师这十四街可都归我管,你敢在我地盘上妄议皇子的事情,你说我怎么治你的罪?” 许青脸色大变,他不过在画船上抱怨了句皇帝老眼昏花,偏偏宠爱那张贵妃老女人,冷落他年轻貌美的嫡姐。 还说怕老皇帝要里张贵妃的四皇子为太子而已。 本不过一句抱怨的话,却没想到处都是宋璋的人。 这事说大大,说小也小,全凭宋璋在皇帝面前怎么说了。 皇帝是宋璋舅姥爷,小时候都在宫里被***和皇帝看着长大,宠信可见一斑,要不然也不会将左右卫和金吾卫都交由给他,不是枕边信任之人,怎么能放心。 说他是皇帝身边最会咬人的狗,再合适不过。 他看向宋璋,全没了刚才的气势,赶紧商量似的过去低声讨好卖笑道:“宋将军,误会误会,刚才我吃多了酒说胡话了,您饶了我一回,改日我请你吃酒,上门给你送几个漂亮的皱妓来养在府上,管你满意,如何?” 他又凑近一点商量:“再说我大哥和您二堂妹年后就成亲了,我出了事,总归伤两家情谊,将军你说呢?” 宋璋笑了笑,下一刻却冷了脸,勾唇嗤笑:“情谊?第一回有人在我面前讲情谊,要不你跟我去大理寺去讲讲情谊?” 许青脸色一变,指着宋璋:“你……” 宋璋挑眉,又对身侧侍卫做了个脸色,许青便很快被抓了下去。 宋璋拍拍玄黑袍子,脸上冷了冷,心里那点不痛快稍减了些,谁叫他这个当口撞上来了不是。 身侧鸣鹤问:“将军回哪?***差人来说将军好些日子未去看她了,叫您得空去一趟呢。” 宋璋被一众翎卫拥着往外走,骑在马上顿了顿,依旧往建安侯府里去。 站在原地的几个府卫对视,以前也没见将军动不动回侯府啊,一月里不过留个三四日,其余时候不是留在国公府就是在自己私宅里,怎么这些天连着日日回去了? 第16章 深夜看她 宋璋回建安侯府的时候已经夜深,他下了马,将手上马鞭扔给手下,再夜色沉寂中往前走。 跟在他身后的随从看着宋璋走的方向,忍不住在身后小声提醒:“将军,这道角门是往西院走的。” 他原以为是宋璋今夜饮了些酒走错了,却没想走在前头的人步子一下顿住,侧身过来的眼神冰凉,抬脚就踢在他膝盖上,疼的他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宋璋八岁就跟着祖父在战场了,十六岁就立了战功,十八岁就成了西北西恩府上护军,二十一调回京任左右卫和金吾卫将军,俨然是皇帝要将他培养成身边人。 从**武的人,那下手自然也是重的,鸣鹤只觉得自己膝盖骨都错位了,冷汗淋淋,站都站不起来。 这一脚要是换成寻常人,估计脚都废了。 宋璋冷眼看着跪在地上多话的人,从怀里扔出个锦袋在他面前:“回去中郎将内府里叫府医接上。” 这话说罢,再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人,转身往前走。 后西院本就是个偏僻地方,宋璋走在落满落叶的路上,月色昏昏,他看着那仍旧亮着烛光的简陋小院,抬脚过去,站在院门口。 这时候早过了子时,院门口没丫头守着,正屋里透出光线,依稀可见着窗前剪影。 秀丽的身姿很容易辨别,那影子微微低着头,像是在缝补什么东西。 他看了看,又想起上午沈微慈下棋时专注的脸庞来,以及她那安静隐忍的面庞。 再一深想,又想到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和那纤细的腰肢。 宋璋顿了顿,觉得自己这是被她温柔貌美的表象迷惑了,那么多貌美女子,他怎么独独总想起她。 他现在来不过想看看她是怎样一个妖女,有时候他会觉得沈微慈是故意用他不明白的手段在引诱他的目光。 他别看眼睛想要走,却又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轻轻柔柔的笑声,像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如微风拂过,带起阵阵微荡。 这还是宋璋第一回听见沈微慈的笑,他怔了下,视线重新落回到窗上剪影,他甚至能够想到她此刻手上拿着绷布,一针一针刺绣的样子。 宋璋抿紧薄唇,不过一乡野里贪慕富贵的女子,他做什么脑子里都在想她。 心里竟挂念她脸上挨了巴掌,想来看看她是否伤心。 可她就算伤心,又与他何干系。 他摒弃脑子里那些旖旎的想法,又大步离开。 屋内的沈微慈仍在缝衣,这件衣裳是唯一一件颜色还算不那么艳丽的,她想着明日见章二郎,这般穿过去怕人多想她什么心思,改松一些也更端庄。 月灯早已是昏昏欲睡,打着哈欠道:“明日下午章公子才来呢,姑娘上午再缝不是一样么。” “明日姑娘顶着两个大黑眼,万一吓着人呢,” 沈微慈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倒是会劝我。”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声音微轻:“这回的亲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有意外,也不想错失机会。” “我想好好把握住。” 月灯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陪着:“那我陪着姑娘就是。” 沈微慈这一熬,就熬到快半夜才睡,中间睡了两个时辰起来,又收拾了往正房走。 月灯看着沈微慈依的脸庞,除了带一丝病色,和眼底一丝疲惫外,依旧动人好看。 她将药递给沈微慈喝下,又道:“昨日出了那事,今天二夫人不会为难姑娘吧。” 沈微慈喝了药,又用茶水润了口,带着月灯出去:“去了再说吧。” 依旧穿过好大一段路往东院走,前日子沈微慈还故意晚了些过去,就是想刻意避开宋璋,只是没想今日又碰上了。 她站在路边上还退了几步,垂着眼睛等着他走过去。 宋璋瞟了一眼沈微慈依旧没看他的眼睛,心底也不知哪里来的恼恨,冷着脸就从她身边走过,丝毫停留没有。 宋璋一走,沈微慈就继续往前,月灯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我还以为他又要为难姑娘呢。” 沈微慈没回话,提着灯笼看路。 到了文氏的院子,就看到父亲正皱着眉从里头出来,接着又听里头文氏的声音气恼的传出来:“一说正事你就跑,宋璋他就算不是侯府的人,他母亲总该是的。” “一家亲戚偏做这些事出来,不是将我们二房的也不看在眼里?往后昭昭嫁过去,难免不被她们国公府的埋怨。” “又不是犯了天大的事,他一个连门荫都没考过的耍家,做什么这般较真。” 沈荣生掀开帘子听到身后文氏的声音,一声不吭,放下帘子见沈微慈来了,低声对她道:“你嫡母这会儿正气着,你回吧。” 沈微慈看着合上的帘子,又看父亲苦着一张脸,也不想在这儿惹麻烦,点点头就打算回身。 只是这时候帘子被从里头掀开,文氏跨出来揪住沈荣生后领:“我好好和你商量,不过让你去你大哥那儿和郡主说说这事,你又跑什么跑?” “昨夜国公府的半夜送信来,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不然年后昭昭嫁过去,怎么抬头?” 沈荣生哎呦叹息:“你这妇人着什么急,耽误我上朝,你还想我挨板子是不是?” 文氏一顿,这才松了手,却又横眉竖眼:“这事儿你下了朝务必给我去说去,不然我就去大嫂那儿闹了。” 沈荣生哎声叹息不回文氏,匆匆的带着下人走了出去。 文氏看着沈荣生逃命似的跑了,目光又落在旁边的沈微慈身上。 她看她一身装扮,顿时就一顿。 她本是特意吩咐秀娘做小一些,最好让她看起来如勾栏里的那些狐媚子一样妖娆些。 一来张廷义好色,投其所好勾引她,二来她也不想让沈微慈给府里头留下太多好印象。 只是她没想到,明明是桃粉的俗艳颜色,这颜色在她身上竟更衬的她唇红齿白,面若桃花,且衣裳看着也并不紧,在她身上端庄秀气,叫文氏心里气了又气。 不过她很快想开,沈微慈穿着好看也算是好事,过不久老太太就要安排让沈微慈去见张廷玉了,这些日子不过让沈微慈先适应了侯府,她好看才对。 她冷淡的收回眼睛,叫她跟着进去。 沈微慈看着文氏转身进去的背影,拢着袖子跟在她身后。 一进去才发现沈昭昭也在里面,正一脸怨毒的看着她。 沈微慈当做没有看见,对着文氏规矩问安。 文氏也没让沈微慈坐下,脸上沉沉没有情绪的看着她:“自从老爷让你进府,我二房的可亏待过你了?” 沈微慈站在中间,摇头:“二夫人能收留我,让人给我做衣裳,二姐姐还送了我首饰,不曾亏待过我。” 文氏就冷笑:“那你昨日在抱厦内又做一副委屈的表情给谁看?” “小打小闹的事情,你是想让别的房都来看二房的笑话是不是?” 第17章 与章 二郎见面 室内十分安静,沈微慈心里早已思量过或许会有这一遭兴师问罪。 文氏从来不会将事情的的责任想到沈昭昭身上,只会怪罪到她身上。 她脸上露了两分不安的表情,看向文氏:“可是二夫人觉得我昨日不该走?” “要是其他房的误会了二姐姐,那我现在就去解释去。” 文氏脸色难看的看着沈微慈,她紧紧看着沈微慈脸上的表情,阴冷的目光就像是要看穿了她。 旁边沈昭昭冷哼一声:“你在这儿装什么,昨日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完呢。” “你害的我母亲被祖母训斥了,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沈微慈听罢不解的看向沈昭昭:“二姐姐罚我?” 沈昭昭冷笑:“我自然是代替我母亲罚你,你就算是被祖母承认了身份,那也不过是一个庶女,还是个穷酸破落的,我拿捏你再容易不过了。” “你惹怒了我母亲,到时候给你配个瘸子瞎子的,那才有的你哭的。” 沈微慈一顿,看向文氏:“微慈不知做错了何事,但二夫人若要罚我,我无话可说,愿意认罚。” 沈昭昭凉凉笑了声:“听见要将你嫁给瘸子怕了?” 沈微慈不语,目光看着文氏。 文氏脸色冷淡,又看了眼沈昭昭:“你少说两句,微慈毕竟是你三妹妹,是侯府姑娘,怎么也不会给她嫁个这种人家。” 说着文氏又看向沈微慈:“昭昭自来是个性子直爽的,往后你在外多让让她,再出了什么事情,事情闹大了,再让别的房里议论我们二房的,那时候我就真饶不了你了。” 沈微慈就听话的点头:“微慈自知身份比不上二姐姐,往后也会避开二姐姐些,不敢与二姐姐有冲撞。” 沈昭昭一听这话,唰的站起来走到沈微慈面前瞪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讲理,故意找你麻烦了?” 沈微慈静静对上沈昭昭:“不敢,我不过有自知之明,知道二姐姐不愿见我罢了,哪里会往二姐姐面前凑。” 沈昭昭这才轻嗤:“你知道就好。” 出了文氏院子,月灯就问:“姑娘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沈微慈默然:“我的婚事本捏在二夫人手里,父亲虽现在帮我选了人家,即便事成了,媒人上来也是找二夫人,我不想出差错。” “要是二夫人中间做手脚,她是我名义上的嫡母,她的确能随便给我指配个人嫁出去,她本看不得我,又能找什么好人家。” 月灯听着就一下子担心起来:“万一这回和章公子的事,二夫人知道了不让怎么办?” 沈微慈看向月灯:“只看父亲愿不愿帮我了,或许二夫人真为难上我,我父亲也帮不上忙,我只能将事情风声传出去。” “文氏得一个苛待的名声,看她能不能不为难我了。” 月灯又问:“那要是二夫人执意呢,我看二老爷也怕二夫人……” 沈微慈低眉看着裙摆上掠过的枝叶:“那我只能另想法子了。” 回去后沈微慈靠在贵妃榻上又小睡了会儿。 到了下午的时候,才刚过了申正,月灯就兴冲冲的从外头跑进来,对着正坐在桌前写字的沈微慈道:“姑娘,二老爷的人叫您去书房呢。” 沈微慈手上一顿,放下毛笔,难得坐去了妆台前让月灯给她整理仪容。 沈微慈本就生的美,即便没有珠钗,也是妩媚旖旎的容貌,让人移不开眼。 月灯替沈微慈戴上她从裕阳戴来的那对银耳坠,笑道:“姑娘不打扮也好看。” 沈微慈含笑,带着月灯走了出去。 跟着丫头走去听竹居,门口的丫头远远见着沈微慈过去就忙进去通传,接着又出来对着沈微慈小声道:“姑娘进去吧,老爷在里头的。” 沈微慈点头,轻轻掀开帘子进去。 书房内燃着香,依稀可以听到里头有一道温润的声音。 她拢着手穿过穿堂屏风,走到里头,便见着一名绛绿衣裳的男子背对着她,那身姿如修竹,阔衣玉簪,正含笑道:“这临帖我也是意外得来的,早已临的透彻,沈大人若喜欢,我送与沈大人便是。” 沈荣生便道:“今日邀你来,本不过一时雅兴,我与你父亲是为知己,亦与你有缘,想与你门年轻人说说话罢了,东西便罢了。” 沈微慈听到这里,又看了那背影一眼,过去低垂眉目喊了一声:“父亲。” 沈荣生见到沈微慈来了,忙笑着招呼她过来:“你来的凑巧,你不是正想学梁师的字么,章二郎一手好书法,师从正路,你正好瞧瞧。” 沈微慈感受到旁边那看来的目光,一垂眼听话的走到了父亲身边。 沈荣生看了眼走到身边来的沈微慈,对着章元衡笑道:“这便是我刚接回来的女儿。” “她母亲早去,她也随了她母亲体弱,一直养在外头庄子里的,如今要及笄了才接回来了。” 说着沈荣生又看向沈微慈:“微慈,这便是章二郎,你唤他章公子便是。” 沈微慈这才抬起眼眸看了一眼章元衡,又垂下眼睛,轻轻称呼道:“章公子。” 章元衡不由将目光放在站在沈荣生身边的沈微慈身上。 只见她一身胭粉裙,低垂眉眼,偏偏眼尾上挑出一抹风情,又那眼上一颗黑痣,鼻梁秀挺,黛眉如画,便生是妩媚的瓜子脸,却又温温润润婉约温情。 似是延绵无际的山水烟青,点缀了一抹皎白月色。 且那声音轻轻柔柔暖人心,轻易能撩拨人。 他来这遭本不过是因为父亲与沈大人交好,且年纪正当,确该考虑婚事,只是之前一直耽于仕途,身边又无心仪女子,这才一直搁置,并没有着急成家的意思。 不过这回父亲又提起,正好来瞧瞧也并无什么。 只是这一遭见后竟叫他没法子将眼睛移开,只觉那一抹低头婉约,直让他心热。 第18章 临字 室内无声,满室馨香。 章元衡虽看晃了眼,但也守礼克制的并未多看,笑着亦回了一声:“沈三姑娘。” 沈微慈听这声音温和,像是脾气极好,她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清清澈澈,并未有从前在裕阳时那些男子见到她的猥琐目光。 反而坦荡有礼,又随意一根玉簪,便衬的人丰神如玉,陌上公子。 心里已带了好感。 沈荣生又对着沈微慈道:“你正好来研磨,让章二郎写字来你瞧瞧,看看章二郎是怎么写的,你也跟着学学。” 沈微慈看向桌上铺开的纸张上已写了一句七言诗,字迹工整,笔锋老道,和旁边临帖上的笔划如出一辙,她心里又暗暗佩服。 她曾经也临过梁无用的字,不过或许是她根基不深,只会写小楷,稍带些行笔便怎么临都相差甚远,倒是真想学学。 她去桌边上细心研磨,亦能感觉到章元衡在看她。 章元衡看着那纤纤玉手堪比羊脂玉,当真是弱骨纤细,引人发怜。 他从未见过这般女子,京师已处北方,女子身量多高,沈微慈身量虽不矮,但在京师女子里却娇小了些,可那胜雪的白腻肌肤,却也少见。 墨被磨好,章元衡也有心在沈微慈面前表现,提笔落字,一笔一画却慢,像是好让沈微慈看的方便些。 他余光处落在那一抹粉衣上,再往上见着沈微慈当真认真在看他写字,手心一热,竟难得的有些紧张。 章元衡写的是《近思录》里的一句,最近他正看这书,随手写来,也是一手好字。 沈微慈看的认真,正在心底思量他笔划,又见章元衡忽将毛笔送到她面前,对着她含笑道:“沈三姑娘也试试。” 章元衡的笑意太过温润,沈微慈有些些微羞涩,轻轻接过章元衡递来的笔,看着他让开位置,还细心的重新替她铺了一张纸,就没推脱的走了过去。 沈微慈的字曾经在私塾里算不得最好的,却严谨规矩,分外工整,女先生曾要她写的松散一些,她却总也瞻前顾后,怕毁了字。 毛笔上还带着章元衡手上的温度,沈微慈亦怕丢脸,认认真真的写。 旁边沈荣生看着沈微慈落笔本还有些担心太难看,没想倒真有几分味道,虽没有章元衡那般老练,但一个女子,能写出这般字已是不错了。 他看着沈微慈侧脸,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曾被他遗忘了的女子,他将他们的女儿教养的并不差,即便昭昭也不能写出这样好的字来。 章元衡看着沈微慈的字,心底又多升了几分好感,书体虽略有不同,但都同宗,除了放不开,挑不出毛病来。 他重新拿了一支毛笔点了墨水,走去沈微慈身边教她那一点该怎么落笔:“这般绞转过去,字就活泛多了,也区别与小楷的规整。” 沈微慈便学着章元衡那一点怎么落笔,学的霎是认真。 沈荣生在旁看着,脸上露了满意的笑,两人站在窗前看起来也算是一对璧人,要是亲事能成,也算是他对沈微慈母亲的交代了。 到最后天将将要黑时,章元衡告辞回去,走前将临帖放到沈微慈手上,看着她婉约的面容道:“你得空了便临临,哪里有要问的,便来信给我,我必然回信。” 沈微慈看着手上的临帖,又看向章元衡:“我不敢收章公子东西,公子拿回去吧。” 章元衡一笑:“这东西本就是给需要之人,它能在三姑娘手上是它福气,也算物尽其用。” 深秋本天色沉的快,章元衡在沉昏色中挑着灯笼,看过来的眼睛里有让人安定的沉静,只能想到是雅人深致的翩翩君子。 旁边沈荣生笑道:“章二郎既给了你,便收下吧。” 沈微慈就不好再推,伸手接过了临帖,轻轻道:“谢过章公子。” 章元衡看向沈微慈的眼眸,灯火交映,黑眸里如场烟火,叫人心神一动。 沈荣生叫沈微慈先回去,自己再与章元衡说几句话。 沈微慈便看了章元衡一眼,又低眉顺目的抱着临帖离开。 沈微慈一走,沈荣生便笑看着章元衡,也不客套遮掩,直接问他:“你觉得我女儿如何?” 章元衡不由侧头看向沈微慈渐渐没影的背影,依稀还能闻见她身上那股淡香。 他神色认真的看向沈荣生:“沈三姑娘温婉大方,容色姝丽,不是在下敢妄评的。” 沈荣生笑了笑:“微慈自小受了些苦,她是个好孩子,也是我心疼的女儿。” “你若真心,就早些来提亲,往后也好生对她。” 章元衡听了这话,略一思索后朝着沈荣生抱手:“我确对沈三姑娘有意,只我还不知沈三姑娘对我心意,若立马来提亲则显得过于唐突了。” “再我母亲正在临郊庄子里给祖母侍疾,暂未归家,不能立马过来。” “沈大人再给我些时日,若沈三姑娘愿嫁与我,我便最迟年后过来提亲。” 沈荣生笑着看向面前的年轻人,端方有礼,一表人才,将来在政绩上定然有所作为,对于侯府来说也有益处,章元衡能够满意沈微慈,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他双手扶住章元衡,俨然将他当作了自己人:“我与你父亲交好,更知你品行,自然放心将女儿交给你,不然也不会今日特意邀你过来。” “你若喜欢,我便将女儿许配给你,微慈也定然答应。” 章元衡便又是郑重一礼:“必不辜负。” 沈荣生笑了笑,亲自送着章元衡出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身后的随从就慌张的站在沈荣生身侧小声道:“老爷,夫人来了。” 沈荣生脸一僵,也不想着送章元衡了,让自己随从送人回去,自己连忙折身。 章元衡本要客气推辞的,又见沈荣生像是有要事,看了看沈荣生微皱的眉头,也知不好再叨扰,就带着随从告辞。 沈荣生才走到书房门口,就见着文氏带着一众婆子过来:“一回来便没见着你人,你大哥回了,你还是去你大哥那儿说说这事,表面上总该帮帮。” 第19章 被宋璋拦住 沈荣生被文氏缠的头疼,他看了文氏一眼:“许二本就是个不牢靠的,宋璋抓人也不一定无凭无据,这事不干我们的事,管什么管。” ”就算国公府的来找我,我亦不见。” 说着他一甩袖就打算走。 只是他还没走出一步就被文氏揪住了耳朵:“许二再怎么也是知安的亲弟弟,人家写信求来了,你不做做样子?那可是昭昭将来的小叔子,这层关系在呢,你能不管?” 沈荣生被揪的生疼,碍于文氏的压迫,唉声叹气的答应下来:“我去大哥那儿说就是,成不成的,到时候别怪我。” “宋璋做事,一般人可拉不回来。” 文氏松了手笑:“你去就是,我好回信。” 沈荣生只好带着人去。 这头沈微慈怀里抱着章元衡递她的临帖回去,这会儿天微微的黑,但也能看清些路,即便不打灯笼也没什么。 她在的后西院偏僻,又挨着后院园子,是处清净地,少有人过,步子便慢了些,细细看侯府景色。 月灯在旁边笑得灿烂:“奴婢看那位章公子真真是如玉公子,二老爷给姑娘找的亲事真好。” 沈微慈不由低头看向手里的临帖,册子保存的很好,即便这样百年多的孤本,依旧纸张似新,可见曾今主人的珍惜。 沈微慈不由想到章元衡那看过来温和的眼神,是她上京师来唯一见到的带着善意的眼神。 在父亲书房里也十分照顾她,亲自为她斟茶,为她研磨,细致周到的连沈微慈自己都没有想到。 她默默用手指摩擦书页,唇边带起了一丝笑意。 她低声道:“这事成不成难说,在外头先别提,小心人听了去。” 月灯笑着捂住嘴,重重的点头:“姑娘放心,我保证不说。” 沈微慈笑了笑,只是下一刻她脸上的笑意顿住,看向了前面牵着两条黑犬过来的宋璋。 这条路本是回她院子唯一的路,这里也没别的院子,她虽不知宋璋为何会路过这里,但眼神落在他身前半人高的黑犬上,还是后退了一步。 宋璋看着沈微慈见着他就隐去的笑意,不由又想到昨夜她屋内传来的那一声笑声。 细细的,如羽毛挠痒痒似的,听的他心里不上不小。 刚才天色昏暗,他却的的确确见着她笑意,可又转瞬即逝,带着防备的看着他。 他挑挑眉,牵着狗走过去站在沈微慈面前:“三堂妹这是怕我?” 宋璋这样走过来却靠的近,沈微慈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冷香,更甚至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 她后退一步,抬头对上宋璋半明半灭的脸:“二堂兄想多了。” 宋璋不禁嗤笑出声,垂眼又见沈微慈手里紧紧抱着一本册子,又看她眼神警惕,这样的眼神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 他黑眸重新对上沈微慈的眼睛,淡淡出声:“既不怕我,你退什么?” 宋璋的身量实在是高,她与他说话需得仰头,低头也只能看见他胸膛处。 这般仰头让沈微慈有些累,亦不想看宋璋那张带着倨傲的脸,就低声道:“或许是堂兄离的近了。” 宋璋看了看两人距离,还隔着一步呢,哪里近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靠近,鞋尖抵着她鞋尖,俯下身来:“这样才算是近,三堂妹说呢?” 炙热的呼吸就撒在她的脸上,周遭沉沉一片,这里也没旁人,可要有个丫头走过去见着这场景,传出什么话来,对名声不好的也是她。 她这些天也听得了一些宋璋的身份,虽说跟着母亲慧敏郡主改嫁给了大老爷,可他依旧姓宋,是宋国公府的唯一独苗嫡孙,也是宋国公府世子,与侯府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离这么近,的确不好。 她脸色一顿,正要继续后退,才发现宋璋身边的那只狼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被她后退的绣鞋踩到,立马咧开尖牙,朝她做出一个要咬上来的姿势。 沈微慈历来怕狗,轻颤一下吓得连忙收回脚,又抬头看向面前的宋璋:“二堂兄要做什么?”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张不再是安安静静面无表情的样子,觉得甚有些趣味。 他甚至觉得她瞪来的那双眼睛里分外漂亮。 含着漫不经心的情绪,他低头靠近她,看着她在依稀中有些看不清的白净脸颊,又落在她樱桃红唇上:“二堂妹觉得我要做什么?” 那唇当真小,真似樱桃,微微的厚度,明明瞧不明朗,又偏偏又觉得红艳艳的。 沈微慈没想到宋璋的动作居然敢这么大胆,他的鼻尖甚至快贴上她的鼻尖。 她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何意思,还是他就是觉得自己好欺负。 深秋的天气,天色暗下来便暗的很快,面前的呼吸扑来,让她心慌的厉害。 她捏在临帖上的手指紧了紧,忍住这种莫名的似被羞辱凌迟的羞耻感,咬着牙齿侧身从旁边离开。 只是身后那犬却像是能懂主子的意思似的,她往怎么走,那犬便往哪边堵。 昏昏暗色里,她余光见着做这一切的人像是看戏一般看着这一切,而她像是他手掌中可以被摆弄的木偶,正被他饶有兴致的观赏。 她咬咬牙齿,忽伸手推开面前的宋璋,得了一丝缝隙就要走。 可只听得一声恶狠狠犬叫,沈微慈的裙摆就被它咬住,她步子又太急,一下子就被绊倒在了地上。 月灯见状连忙要上前去帮忙,却一步没迈开,面前就横了一把剑,她吓得脸色苍白的往旁看,就见着一冷面俊秀的人亦正冷冷看着她,那眼里寒光乍现,吓得她问出来:“你们要做什么?” 鸣鹤没回他,只冷冷看她一眼,冷酷异常。 宋璋抱手看着沈微慈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俯身蹲在她面前:“三堂妹最好可别乱动,你刚才推我,在它眼里你便是猎物了,你要动厉害了,它可会一下子扑上来咬断你的脖子的。” 沈微慈挣扎要起的动作一顿,眼眶渐渐泛红,好在天渐渐黑了,她没叫宋璋看到她脸上的软弱害怕。 她眨眨眼睛,指尖在青石上摩擦出阵阵疼意,她问:“二堂兄这么对我,是因为什么?” 第20章 要不你给爷笑一笑 宋璋闻着近在咫尺的香味,这些天他一直都在想这个香味,白日里在大内巡逻时脑子里都在寻这个香气,夜里睡觉了也在想。 这种香味别的女子身上没有,只有沈微慈身上有。 那种淡淡的,坚韧的,生在高山野岭里的兰花,又淡又轻,细闻却闻不到,又让人忘不了这香味。 他难得细细的想沈微慈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对她。 总之他是想不出来的,瞧着人好欺负,总想靠近那么一两步,找找事,看看她脸上不同的表情。 就像是一点点的去发现她身上他不知道的地方,这让他觉得会有另一种的满足感。 好像能慢慢的掌控她一般。 宋璋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至少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唔了一声,似是真在细细的想,可那放肆的目光却未从沈微慈身上离开过,可惜这会儿天暗了,唯有她白腻的皮肤能见,那双总能引他去看的眼睛看不见了。 指尖点在膝盖上,宋璋垂眸看着沈微慈:“你这么说来,是有些欺负你了。” “要不你给爷笑一笑,爷放你走。” 沈微慈一怔,这境况她实笑不出来,她想从狗嘴里扯出裙摆,却怎样都扯不出来。 她不想再与他在这儿这样屈辱的纠缠下去,更不想按着他的命令来讨好他让他放过自己。 宋璋见沈微慈眉反应,直接伸手过去捏住她的下巴,将脸凑过去:“天太黑爷看不见,你现在笑来我瞧瞧。” 她被宋璋捏住下巴,身体撑着地面往他身前倾,面前就是他凑过来的脸,两人呼吸相融,她只觉得难堪,眼眶里的湿润再忍不住,不争气的无声无息从眼角滚下去。 宋璋感受到手指间的温热湿润一顿,他愣了愣,看向沈微慈的眼睛,她的眼睛一直在眨,依稀有泪光闪烁,带着一丝丝的桃红,却没一丝声音,指尖却是源源不断的湿润。 他再低头看着她的唇畔,微微张开,那股香气又溢出来,他心神动了动,指尖摩挲在她光滑下巴上,隔了半晌才松开了手指。 他站起来,将手上的缰绳一拉,黑犬便听话的松开了沈微慈的裙摆,站在了主子身边。 宋璋紧紧抿着唇,看了眼地上的沈微慈顿了下,又沉下眼睛大步离开。 在刚才那一瞬间,宋璋竟有股冲动,要将沈微慈揽进怀里,抚平她的委屈,又对他小心赔罪。 甚至低三下四的哄她。 宋璋恼怒于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荒唐想法,只能离开来克制快失控的身体。 月灯面前的剑也被拿开,她看着挡在面前的煞神终于走了,连忙跪过去沈微慈的身边将她扶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沈微慈摸索着将落在地上的临帖紧紧拿在手上,拉着月灯的手吃力的站起来。 深秋的凉意吹的她眼眸上的湿意更凉,她沉默不语的往回走,努力眨眼将眼眶里的泪光都逼退回去。 院门口两盏已褪色的灯笼的在秋风中微微有些凄楚的摇晃,她怔怔站在院门前,看着那摇晃的灯笼失神。 灯笼的光线映亮了沈微慈的脸颊,月灯侧头看过去,只见沈微慈发丝落了好几缕,衣裙微微发皱,还带了些泥土。 只是让月灯微微难受的是,她看见了姑娘眼里的泪光。 明明之前姑娘带着她上山岭里寻药,从山坡上滚下来也没有落下一滴泪。 她心跟着一痛,正要开口,她就听姑娘喃喃的声音:“我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月灯心戚戚,紧紧挽住沈微慈手臂小声道:“章公子一定是姑娘的良人的,往后姑娘嫁过去,就是主母夫人,不用再寄人篱下了。” “章公子一定会对姑娘好的。” 沈微慈沉默的看向地面:“但愿吧。” 沈微慈未将后面的话说出去,走进了院子。 守在院门口的两个丫头见着沈微慈发丝微乱,忍不住跟上去问:“三姑娘怎么了?” 月灯扶着沈微慈进去,又道:“姑娘路上回来天黑摔了,你们快去打些热水来,姑娘手脏了。” 两个丫头便应着走了出去。 进到内室,月灯拿过沈微慈的手一看,才发现手掌上好几处已经破皮了,她心疼的赶紧用帕子去擦白净手掌上的泥,又气恼道:“那个宋二爷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处处找姑娘的麻烦。” “天天牵着那么条大狗,万一哪天真咬着人怎么办?” “侯府里就没人能管管么?” “还有他那手下也吓人的很,跟个煞神欠她银子似的。” 沈微慈安静的看着手掌:“侯府里若有人能管,就不会让他养狗了。” 月灯顿了下,又疑惑的看向沈微慈:“为什么慧敏郡主改嫁给大老爷,大房却没有子嗣呢,只有宋二爷一人,那以后的爵位落谁头上?”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你倒关心这些。” 这时候外头的热水进来,月灯忙去润了帕子给沈微慈擦手,一边道:“也不是我好奇,就是我听丫头们都说这事儿呢。” “说的说要落到三房的大爷身上,有的又说沈大爷虽有官身,但才情不足,且母家稍微薄弱了些,且三老爷又是个闲散花天酒地的,将来撑不起门楣,皇帝宠信宋二爷,说不定还会让宋二爷袭爵。” “不过这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总之底下人说什么的都有。” 沈微慈看着月灯:“你从哪儿听的这些?” 月灯就道:“下人里没事都说呢,我去厨房吃饭时,各房的丫头都有,什么消息都有。” “还有的说三老爷身体亏了还想着纳妾,就去买那种药来吃,结果那药是假的,反而拉肚子拉了一晚上,丫头们都笑疯了。” 沈微慈便低声对月灯道:“这些话往后你只管听,可不许跟着一起说,我们在侯府里能低调便低调些,免得生差错。” 月灯就笑:“姑娘说了好几遍了,我记着的。” 她将手擦净了,又去拿沈荣生拿来的药给沈微慈涂:“幸好二老爷给姑娘送了药来,我看姑娘的脸只涂了一晚上就好了,手应该也能很快好吧。” 沈微慈看着手掌上的破皮,白色清凉的药膏抹在上面带起一阵阵的刺痛,红通通的有些触目惊心。 她自来能忍疼,另一只手指放在依旧隐隐发疼的膝盖上,咳了两声:“快入冬了。” 月灯没抬头,应声道:“也不知京师的雪大不大,姑娘以前最讨厌雪了。” 第21章 二郎来信 沈微慈讨厌雪,是因为雪天很冷,雪天更能将人性凉薄展露无疑。 嫌弃母亲孤身带着孩子回老家丢脸,外祖母毫不留情的将母亲赶走,却又在得知母亲过得好的时候,拖着舅舅过来投靠。 他们霸占了最好的屋子,没收了父亲给母亲留的剩下所有银子,将她和母亲安排在了潮湿的西房里。 雪天那么冷,连碳火都没有,她趴在窗台上看着外头皑皑一片白,听着身后床榻上母亲一声声咳嗽声,想着多久雪才能停。 一冬过一冬,一年又一年。 一身月白单衣靠在床榻上,沈微慈皱着眉头喝药,耳边听着月灯的声音:““今日那位章公子真真是温润公子,姑娘你听见他说话没,端的的徐徐沉稳,声音又好听,眼睛也不会似那些男子一样使劲往姑娘身上看。” “且看他打扮,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装点,腰间连玉佩都没有,反而插根笛子,想来也是雅致人,不会有那般孟浪做派,姑娘嫁过去一定是举案齐眉。” 沈微慈听见月灯这般说,忍不住带了笑意:“你倒是想到这头去了。” “不过今日见他,瞧着的确是位好郎君。” 月灯捂唇笑:“姑娘是不是喜欢他了?” 沈微慈笑了一下:“算不上喜欢,他温润有礼,待人规矩,一瞧便知教养极好,这般君子难得。” 说着沈微慈将空了碗放到月灯手上,又拿绢帕擦了唇角细细道:“但他的事暂且别说,便看后头我父亲怎样说。” 月灯接了空碗嗯了一声,又过去将一个汤婆子送到沈微慈的被子里:“也不知这场风寒多久才好,我瞧着日子像是快要入冬了。” “姑娘的膝盖还疼不疼?” 疼倒是还是有些疼,一手摸上去都是凉的,用汤婆子暖着就能好很多。 沈微慈披散发丝侧躺着,发丝都落到了肩膀后面,露出了一小截白净的颈脖。 她看向月灯低声道:“你也早点去睡,昨夜你陪着我没睡好,今天就睡早些。” 月灯嗯了一声,又替沈微慈放了帐幔,这才退了出去。 到了第二日下午的时候,一个面生的小厮跑来送东西,沈微慈问那小厮在哪处伺候,那小厮一笑道:“奴才前门伺候的,这东西是毅勇伯爵府的人送来的,让我拿来给三姑娘呢。” 沈微慈听着伯爵府的,又看那小厮手上递过来一个匣子,匣子上还放着一封信,便接过来,又叫月灯给那小厮几个赏钱送出去。 她拿着东西去桌案后坐下,放了匣子,拿着信纸在手上,靠在了椅背上。 信封上的字她还记得,是章元衡的字迹。 看着蜡油上伯爵府的印章,微微的失了神。 她素手拆开信,淡淡笔墨味传来,摊开信纸,便是规整有力的字迹。 微微垂下眼帘,她细细看信。 月灯从外头送完人回来,一掀开帘子就见到姑娘坐在窗前,外头正午后的光线照进来,一派安宁温柔,乌发上的银簪点点闪烁,她不由轻了步子。 她站在案桌前,缓声倒了一杯茶,看着沈微慈看完了信,便将茶送过去问:“姑娘,是章公子的信么?” 沈微慈点点头,捏着信纸稍怔了下,又叠好放在桌上,去拿月灯手上的茶盏。 月灯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好奇的问:“章公子写什么了?” 沈微慈垂眸饮茶,热气熏到她脸上,她微微眯起眼,再抬头就是一个温和的笑意。 “章公子说昨日听说了我身子弱,又听见我咳,便上了心,为我送了补身的红纱丸来,说是益气补血,对咳疾也有益处。” 月灯惊喜的笑道:“没想到章公子这般细心,这是当真将姑娘放在心上了。” 她说着去拿了桌上的盒子,拿到沈微慈面前问:“姑娘,打开瞧瞧么?” 沈微慈看着那雕花精美的木匣,点点头。 月灯便迫不及待的打开,随着一股淡淡异香,入目便见着木匣里分了十个格子,每个格子放了一颗药丸,共两层,约莫二十来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子。 月灯忍不住拿了一颗在眼前:“瞧着这东西应该十分贵重才是。” “我听说京师里好些贵女平日都吃什么香体丸养颜丸的,姑娘也吃吃这补身丸,或许真有用呢。” 沈微慈歪着身撑头在扶手上:“先放着吧。” 月灯不解的看向沈微慈:“这本拿来吃的,放着做什么?” “好歹也是章公子一片心意,这便说明章公子心里有姑娘,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沈微慈看向月灯,温温笑了一下:“章公子这般心意,我自然心里高兴的。” “只是这场婚事我还不知能不能成,我不知他是否要来提亲,若他无意提亲,只是因为昨日那一面的好感送我东西,这东西我宁愿不要,等后头我归还给他,不留人话柄。” “若他当真对我有心,愿意来提亲,我自然愿收他东西。” 月灯坐在沈微慈身边想了想:“章公子这般在意姑娘的身子,想必也是有这意思的吧。” 沈微慈垂眼看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冰凉的手指贪婪的留念在青瓷上,轻轻道:“谁知道呢。” “他年轻高中,圣上身边人,前途无量,或许也想为自己一门有助力的妻子吧。” “她娶了我,我不能带给他什么,只能尽我所能让他在外头无忧,尽心为他打理宅院,其他的我再不能给他了。” 月灯一愣:“我看章公子不像是那样功利的人。” 沈微慈笑:“万事说不准,且再看看吧。” 月灯哦了一声,将木匣的盖子合上,拿去柜子里放好,回头又见姑娘正铺开纸要写字。 月灯忙过去研磨问:”姑娘要写什么?“ 沈微慈看向窗外微有些刺目的光线,光秃秃的花枝在风里轻颤,她低声道:“他来信关心我身子,我自然要回一封信给他。” 说着沈微慈去点了墨落笔,特意用了昨日章元衡教她的笔法,虽说她依样只学了个三四,但便说明她未搁置他的临帖,承他心意。 第22章 皇帝给宋璋指婚 将信送出去的第二日,沈微慈才刚从二夫人那回来用了早饭,一大早昨日那小厮便又来送信了。 月灯依旧给了些辛苦钱,笑着送人出去。 沈微慈净了口,拿着信回里屋去,靠在椅子上看信。 熟悉的印章,她眼里带了一丝笑意。 这回的信纸比昨日多了整整两页,前头照例过问她身子,字里行间带着关切,却又点到为止,不然人觉得关心太过,十分守礼。 后头便说沈微慈的字哪里的笔锋不对的,还写了几个样字给她看,娓娓教她。 临到最后又是关切的话,近来入冬,天寒风大,叫她多饮肉桂茶驱逐寒气。 窗外的秋风吹拂到沈微慈的脸颊,她却觉得心里一股暖流涌过,心尖上一丝暖。 许久没有人这般关切她了。 月灯回来看见沈微慈眼里带着笑意,不由也笑道:“姑娘在笑什么?” 沈微慈看向月灯:“我没想到章公子会这么快回我的信。” 月灯笑:“那便说明章公子心里想姑娘呢。” “姑娘想章公子么?” 沈微慈一怔,随即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 “但我收到他的信,信上细致妥帖,温润有礼,我心里是高兴的。” 月灯噗嗤笑出来:“那便是说明姑娘心里也有他呢。” 沈微慈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字字句句映在她眼里,她轻轻道:“可我不想让自己满腔期盼在一人身上。” “那样我的心才不会失落。” 月灯想了想:“要不问问二老爷,章公子到底怎么想的?” “我瞧着章公子这般勤的送信来,应该是也想娶姑娘的吧。” 沈微慈放下信。起身去矮几前给另外几身衣裳拆线,低声道:“这两天我看父亲有些忙,早上问安时也没见着父亲,这才见过几日,我不好去问。” “总之倒没那么着急,后头再说吧。” 月灯帮着沈微慈穿线,又问:“那姑娘不给章公子回信么?” 沈微慈想了下:“再等两日回吧,也并不急。” 月灯点头:“也是。” ----- 这边宋璋在宫内陪着皇帝逛御花园,皇帝看向宋璋,眼里带着严肃:“听说你将永安侯府的许二抓去待罪司了?” 宋璋就笑:“还是圣上消息灵通。” 皇帝哼笑一声:“许婕妤都跑来朕面前哭来了,还能不知道?” 说着皇帝顿住步子,看向宋璋:“说说,许二一个二世祖,你抓他做甚?” 宋璋站在皇帝身前,有模有样的躬身:“现在太子未定,许二就在外头传圣上要立张贵妃的所出的四皇子为太子,引起皇子间的猜疑争夺,圣上说他该不该抓?” 皇帝听罢叹息:“你话是没错,我迟迟不立太子,也是隐患,拖不得了。” 说着皇帝眼神看向宋璋:“你觉得朕立谁为太子的好?” 宋璋忙垂头:“臣下只为保圣上安全和为圣上分担解忧,至于太子,不是臣该妄论的。” 皇帝看了宋璋几眼,笑了笑:“你这儿倒在我面前这般恭敬了,小时候在你外祖母怀里,还来要我的玉玺玩。” “我说给你要不要,你答的响亮,从你外祖母怀里跳下来就说要,当时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就连你外祖母都吓的按着你跪下,你却神气的站在我面前,像是还不服气。” “现在你可没那时候的胆子了。” 宋璋这才抬头苦笑:“那时候不知事,也是圣上纵容我。” 皇帝笑了笑:”宋璋,你明白的,我一向纵容你,是因为我信任你。” “你是我身侧之人,有你在我才安心。” “如今我那几个儿子蠢蠢欲动,我要你好好看着四皇子和二皇子,外京外巡军的三皇子你也派你信任的人盯着。” ”七日一信,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宋璋抬头苦恼:“这么多人,圣上觉得我盯得过来?” 皇帝斜斜看了宋璋一眼:“不然我将左右卫和金吾卫给你做什么?让你多养些可靠的人,那么多眼睛在,你还看不过来?” 说着他有拍拍宋璋的肩膀:“不过你放心,后面我自然要重赏你,上将军也给你,让你威风威风。” “再我最疼爱的五公主也许给你,放心,亏待不了你的。” 宋璋一愣,看皇帝面容不像说假话,便看着皇帝道:“臣下这时候还不愿议亲,外头女人臣下还没受用够,成了亲怕就不敢消受了。” 皇帝一听大笑:“你倒是老实。” “不过你外祖母前日又来与我说你亲事,让我给你选一门好亲事,必要样样出众的女子。” “再宋国公府只你一根独苗,你迟迟不婚,哪里来的子嗣后人。” “老宋国公这般年纪还在外戍守,朕也于心不忍,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朕再给你半年时间考虑,你要不选个出来,朕就直接给你指婚了。” 宋璋苦着脸看向皇帝:“臣能自己选吗?” 皇帝脸上这回严肃起来:“自然不能纵容你自己选,必要朕和你外祖母和宋国公过目才是,家世品行必要一等一的,这才配得上。” 宋璋听罢苦笑:“那些女子平日里都端着,没意思。” 皇帝吹吹胡须,哼笑一声:“你倒嫌弃起来了,世家女子能跟那些寻常女子比?” “再说,娶了妻纳几个喜欢的就是,又不要你一辈子守着一个。” 宋璋便认真的问皇帝:“那我娶了公主,也能纳妾么?” 皇帝看了宋璋一看:“别太过了火就是,闹起来我头疼。” 宋璋就笑笑。 一路又送着皇帝回了勤政殿,刚退出来,一转头就见五公主昭柔躲在朱红柱里看他,他挑了眉,抬脚欲走,结果五公主却跑出来拦到他面前摊开手:“宋璋,我要你给我去逮只鸟来。” 宋璋低头瞧着面前五公主仰头看来的样子,拿手在唇边吹了一声哨,接着不一会儿,一只金雕飞来他手臂上,他沉眉的将金雕送到五公主面前问:“要不要?” 昭柔被金雕巨大扑扇的翅膀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指着宋璋气急了:“宋璋,你欺负我。” 宋璋懒洋洋看她一眼,再懒得理会,带着金雕转身走了。 第23章 再见章 元衡 这几日沈微慈倒是平静,白天就改衣裳,晚上就临字。 去文氏那里问安的时候,文氏也没有怎么为难她,说几句话就让她回了,就连沈昭昭都没有再怎么找过她麻烦。 沈微慈略微觉得有些不对,明明她初进侯府时,文氏眼里的冷意和沈昭昭眼里的不屑轻蔑不是作假,她们这般平静,反倒让她隐隐有不安。 月灯笑沈微慈:“姑娘想的真多,肯定是经过上回的事,二老爷训斥过了二姑娘,她们定然也不想其他房的议论。” “再说了,姑娘平日里过去恭恭敬敬也不多话,她难道还抓着人就咬么?” 沈微慈笑了下,认真看着手上的针线。 到了下午时,父亲身边的随侍过来,让沈微慈去书房一趟。 沈微慈现在已熟路了,将桌上的针线衣裳稍收拾了带着月灯过去。 月灯凑过去小声问:“老爷怎么又叫姑娘去书房?难道要说与章公子的事?” “是不是章公子有意提亲?” 沈微慈笑了笑:“估计没这么快。” 到了听竹居,一跨进中厅里,就见着章元衡和父亲正坐着一起说话,她才抬眼眼看过去,就见着章元衡收住话,视线往她身上看过来。 只见他一身天青色圆领常衣,腰坠玉佩,眉眼含一丝丝笑,看过来温温和和。 微微慈心间一顿,垂下眸子,给父亲问安。 沈荣生看着进来的沈微慈笑道:“寻个位置坐吧,我正与章二郎说起你呢。” “章二郎说你的字有进步,这回抽了空来,特意要来教你的,你还不快谢谢章二郎。” 沈微慈才刚在对面找个位置坐下,听了父亲的话又抬眼看向章元衡,半施了礼数:“谢谢章公子。” 章元衡不由看在对面沈微慈身上,只见她一身宝蓝衣,上秀精细繁复的桃红牡丹,大敞袖,袖口遮了她半截玉指,露在外头的手指便更纤细,根根匀称。 再看她不施粉黛,与稍明艳的衣裳不同,发无钗饰,雪肤红唇,眸如点漆,恰似白雪红梅,冷清清的惹眼。 他只觉看晃了去,想起她回的那封信,规整严谨的小字,像是些微有些像她的性子,安安静静,又分外让人觉得舒适不拘谨,不由心里微微染烫。 他跟着站起来作揖:“当不得沈姑娘谢,不过是我唐突过来,沈姑娘勿要怪罪。“ 沈微慈笑了下:“我本也正想请教的。” 那一笑直叫章元衡看的愣了下,上回觉得她些微有些冷清,这回又觉得她性子好的叫他移不开眼。 沈荣生本要撮合这段姻缘,再看章元衡这般表现,心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就笑了笑:“既然如此,就去书房吧。” 沈荣生也并没有走,毕竟章元衡和沈微慈两人亲事还没定下,单独待在一起传出些闲话。 他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喝茶看书,任由沈微慈和章元衡站在桌前写字。 章元衡当年进士科可是第二,不仅书法了得,诗赋更是厉害,是京师里颇有些名声的年轻才俊,他也是因着和章元衡父亲的关系才想了这一门亲事。 本是试探,倒也没想这桩事真有可能撮合下来,他是满意极了。 这边沈微慈的袖子扫在桌案上,章元衡弯腰去看沈微慈写字,时不时指点一二,手指却规矩的没有去刻意触碰,反而守礼的点到为止。 只是在沈微慈没注意到的地方,章元衡仍旧忍不住用余光去瞧她,看着她温婉侧脸,凝神认真的神情,还有那一颗艳痣,都叫他忘乎所以。 她没有其他女子过分刻意的羞涩,也没有一些女子那般爽朗,温温和和的,不扭捏也不爽朗,倒是挠的他心思不上不下。 这两天她不给他回信,他便有些茶饭不思,一闭眼就是她那一垂眸的眼尾。 这才轮值后就来过来拜访。 他不过想看她一眼,安定下自己那若即若离的心思。 又或许他想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沈微慈写完一行字,看身边人迟迟没有说话,一侧头却对上章元衡怔怔看来的眸子,愣了下又含了笑:“章公子看我现在写的如何?” 章元衡难得窘迫一回,忙低了头去看桌上的字。 此时的字已是颇有几分意境洒脱了,他也不过才教了她两回而已。 他低声道:“沈姑娘蕙质兰心,不出时日就能比我写的好了。” 沈微慈轻笑一声:“我不过学个皮毛,离章公子差远了。” “不过我这些日夜里都会临一个时辰,倒是起了作用。” 章元衡听了这一声笑,忍不住又往沈微慈脸上看去,见她泛波光的眸子含笑,黛眉婉婉,心下跳了跳,不由也笑了起来。 他又低声问:“刚才没听沈姑娘怎么咳了,这些日子身子好些了么?” 沈微慈笑:“听了章公子信上说的,用了肉桂煮茶喝,倒真有些用的。” 章元衡听罢便又道:“我看沈姑娘身子确有些弱,改日我送几幅补身的方子来,我母亲也在吃的,看看有没有用。” 沈微慈抿唇笑:“哪里能劳烦章公子破费,府上也有方子的,我身子也没那么差。” 章元衡一顿,随即叹息似的笑了下:“我的心意罢了。” 沈微慈看章元衡模样,心间微动,到底又没有说话。 依旧是天色将暗的时候章元衡告辞回去,沈荣生特意让沈微慈送着章元衡去门口,自己就坐在里头不动,也让两人单独说两句话。 沈微慈依言送着章元衡到了廊下,两人之间沉默着,一直走到了院门口,章元衡忽顿了步子,冷风中他看向沈微慈低声道:“今日贸然过来,沈姑娘是否觉得我唐突了?” 沈微慈抬头看向章元衡摇头:“章公子百忙里能过来教我写字,我怎么会觉得唐突。” 章元衡静静看着沈微慈眉眼,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这两日未收到沈三姑娘的回信,我原以为是沈三姑娘觉得我太唐突,心里厌烦我了。” “我本想克制一二,却又心里难安,总要过来看一眼才安心。” 借着微暗的天色,章元衡微微躬身往沈微慈那头靠了靠,喉咙一滚,问出折磨他的话:“不知沈姑娘对我印象如何?” 第24章 沈姑娘可愿意 沈微慈也没想到章元衡居然会这样直白的问出这样的话来。 她对章元衡的确是满意的,少年才俊,家世清流,又是伯爵府门第,且又有礼有度,对她亦关怀,本是有心给他留下好印象。 但他若有意,便会过来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必问她的想法。 这话叫沈微慈心头对章元衡的好感更甚几分。 她虽只见过他两面,也觉得他当得起如玉公子。 她能看到他眼里看向她的失神,或许对她是有好感的。 脚下枯叶微微随风起,她闻着他身上淡淡墨水味,细声开口:“章公子龙章凤姿,温和有礼,我自然印象极好的。” 章元衡听罢这话提起的心间一松,又做下承诺:“虽说我与沈姑娘不过只见了两面,但心下已认定了,等我母亲从郊外侍疾回来,便叫我母亲来上门提亲。” “沈姑娘可愿意?” 沈微慈愣了下后抬头,却见着章元衡异常认真的眼神。 那眼神看着不像是作假,她依旧告诉他实话:“我母亲已没在我身边,且我母亲并不是世家女,不过是普通女子,我亦不是侯府里受宠的女儿,也是庶出的身份,嫁妆亦不会多。” “我自然愿嫁章公子,只是但请章公子思虑清楚,若是最后章公子不愿来提亲,我亦不会怪罪的。” 章元衡讶异的看着暗色里的人,正要张口说话,面前的人又打住他:”章公子也不必急着回我的话,回去想好了罢。“ 说着沈微慈朝着章元衡半福礼:“这会儿就先别过。” 她又半抬眸子看向面前的人:“姻缘大事,也请章公子亦先问过家里人,若家里亦勉强,也请章公子仔细思量。” 说着沈微慈垂下眼眸,带着月灯转身离开。 章元衡仍旧顿在原地看向沈微慈的背影,背影纤细有致,乌发如瀑,那一双桃花似的含情眼看来,心里头就一阵空白。 她说她不是家中受宠的女儿,要他回去好好思量。 本是她略微有些冷清距离的话,却叫章元衡的心更热了一些。 让他会更想要去护她周全。 他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那末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他才转身离开。 一直走到门口,正碰见了宋璋骑马下来,他忙笑着往马前迎过去作揖:“宋将军。” 章元衡常侍立在皇帝身侧记录言行大事,宋璋亦常伴皇帝身侧,两人都是从小在京师长大,多少也认识些。 宋璋虽对章元衡算不得多熟络,但点头之交也是有的。 他笑了下下马,随口问:“你怎么在这儿?” 章元衡便笑:“来找二房的沈大人探讨书法了。” 宋璋点头,毅勇伯爵府和侯府有些交情,也没再多问,再客套几句分开。 这边沈微慈回了院子里,就去坐在灯下,摊开手掌看着手掌上的擦伤已结痂,还有一丝微微的痒。 这时候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屋子里没有炭火,她将手指靠近烛火,借了一点点的暖。 月灯却等不及的坐在沈微慈的身边问:“章公子都说要来提亲,姑娘又说这个做什么?” “要是错过了如章公子这样的良人,姑娘还上哪儿找去?” “万一二老爷也不给姑娘再仔细找了怎么办?” 沈微慈手指按在热茶盏上,捧着被子靠在椅背,暖黄烛色照在她仙姿脸庞上,带出温柔的曲线。 琥珀眸子在灯下愈亮,纤长睫毛也沾了暖光:“我现在若不说清楚,万一章公子是为着侯府来的,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成了亲不如意平生些怨怼,日子就能好过了么。” “我事先将这些话告诉于他,是想让他仔细思量清楚,回去亦给家里人说清楚,不然只凭着一时好感成了亲,三五年的能过,日子久了,身边同僚对比起来,难免不会有怨怪。” “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哪怕是错过了他,哪怕只嫁一平民妻,我只要夫妻一心,不管遇着什么能一起挺过去,没有那些功利利益,日子便能过得去。” “便也有我的安身地。” 月灯嘟嘴:“可谁不想嫁高门?京师里的那些个世家女也都往高处嫁呢。” “只要嫁过去了,管他说什么?只要姑娘不出错,做好自己的事便好了。” “等将来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在身边,即便夫君不好,将来也有依托不是?” 沈微慈靠在椅上叹息一声:“或许是我只为求更加稳妥的安稳吧。” 此后几日,章元衡没再送信过来,倒是入了冬,天气冷起来,也开始淅淅下起了雨。 半下午时,外头的小丫头说老太太说现在天气冷了,就在园子里的霞阁内烤肉煮茶吃,让府里的姑娘都过去热闹说话。 那丫头说的一脸笑意,眼睛亮晶晶的,显然也是想去。 沈微慈是个不爱走动的,不似侯府里的其他院互相来往说话,或相邀着去园子里坐下赏景,除了去文氏那问安,几乎一整日都在院子里。 她看丫头像是也跟着她闷坏了,也就答应下来。 她带着月灯和禾夏过去,青色油纸伞上哒哒落下雨珠,在脚下的水洼里又溅起水花,微微将秀鞋润湿。 园子里很大,一眼过去太湖石与花树叠嶂,错落有致,活水潺潺,里头的鲤鱼悠闲的躲在了假山下。 侧坐在凭栏上的沈彦礼远远见着沈微慈的身影撑伞过来,不由回头对着坐在身边的宋璋道:“没想到二堂兄竟然记得三妹妹没在,连我都没想起来。” 宋璋不言语,沉沉的黑眸看着不远处上了廊桥的身影,雨色褪了她身上颜色几许,若即若离。 沈思文看宋璋没说话,也不去自讨没趣了,只是他奇怪,往常从不来这种场合的人,今日不过碰见顺口叫了一声,竟然就来了。 可来了也不吃肉说话,一身冰凉煞气,让他莫名有些不敢放开说笑。 以前几乎不待在侯府里人,现在竟这么清闲了? 这头沈微慈手指提着微厚重的裙摆,倒是走了一会儿才到了地方。 阁楼有三层,老太太和其他人在三楼,楼下守着几个丫头,见着又来了人,主动过来去接了解下来的斗篷去偏屋的架子上烤干。 沈微慈回头看一眼碧绿池面上的波纹,垂眼上了阁楼去。 在楼下时便能听到热闹的说笑声,上到楼上了更甚,热气袭来,玩笑声一声接着一声。 沈微慈站在楼梯口,见没有人注意到她,又见众人围着烤炉坐着,老太太坐在上位,被侯府未出嫁的几个姑娘们围着说笑,旁边站了沈彦礼,和三房的沈四爷,也一起笑着说话。 沈微慈站在梯角处,听着那一片热闹声,忽觉的格格不入。 那架子上已烤了好几块肉,众人全都齐了,她是最后来的,显然是吃到一半中途想起了她,这才叫人去叫的。 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见着沈微慈,忙就笑着招呼:“三姑娘来了,老太太正念着你呢。” 这一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带了过来,沈昭昭看着沈微慈居然将那样俗气的颜色穿的这般好看,不禁嫉妒心起,冷冷淡淡哼了一声。 见众人目光都看来,沈微慈压着心里的心思,脸上带起笑意,走了过去给老太太问安。 她余光处见道宋璋也在,别过了目光。 沈老太太见着沈微慈来了,笑着让沈微慈来自己身边坐,又对沈彦礼道:“你三妹妹来了,快给你三妹妹倒杯温酒暖暖身。” 第25章 飞花令 沈微慈坐在老太太身边,刚才发凉的身子,这会儿坐在人堆里便暖和起来。 她看着沈彦礼笑着送到面前的粉瓷小杯,又听他道:“三妹妹,这可是樱桃酒,里头还有玫瑰花蜜,可醇香好喝了,保管你尝了还想吃。” 沈微慈从未饮过酒,本想要推辞,可看众人都没说话,又看沈彦礼举着杯盏已送到眼前,又是老太太开口的,不好拒了扰了兴致,只好抿着笑着接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杯中,轻轻抿了一口,微微的酸甜,带了一丝不重的酒味,也没那么难喝,但也不好喝的。 她第一回喝,只喝了一口,沈彦礼见状便起哄:“哪里有只喝一口的,连五妹妹都能连着喝三杯,三妹妹怎么也得将一盏饮完。” 沈昭昭脸上冷笑道:“我瞧她是没喝过好东西,给她喝了怕浪费了。” 旁边老太太对沈微慈道:“果酒不醉人,一口喝下去身子才热的快。” 老太太这般说了,沈微慈也只得全喝下去。 只是空杯很快又杯沈彦礼给满上,好在他也未劝酒,跟着沈四爷忙着割肉来烤肉吃。 考完肉再撒上盐,一股肉香味飘来,外头正下着冷雨,里头围着炉子吃肉饮酒,再看雨中景色,别是一番意境。 沈微慈手上也被递了一副银筷,也夹了一小块送入嘴里。 场面上继续说话热闹,只是沈微慈与这些话插不上话,便只吃了两口,静静在旁听着。 说的多是京师韵事,哪两家定了亲,又哪家闹出了什么事。 京城里关系盘根错节,世家里大多相互认识,即便不熟,也能说出些事来。 她本正静静听着,沈老太太却忽然握着她的手道:“平日里你无事就过去找人说说话,一个人待在院子里也闷不是?” “多在园子里走走,和府里的姑娘们走动走动,热络热络。” 沈微慈就十分顺从的点头:“让老太太放挂念了,我记得的。“ 沈老太太细细打量沈微慈的脸,在侯府一众姑娘里容貌竟是最出色的,且举止言行亦不差,又温和规矩,像是没什么太大的喜怒冲动,这般性情便难得。 竟些微有些觉得对不住这丫头了。 她又看沈微慈发上依旧丝毫装点也没有,耳坠手镯全未佩戴,仅仅就靠着那一张脸出挑,便问:“我瞧你身上连个首饰也没有,是没有,还是不戴?” 老太太这话下来,她就能感觉到旁边一道凌厉的目光看来,她神色不变的看向老太太低声道:“嫡母为我准备了好些首饰的,二姐姐也给了我一匣子,只是我从前便不戴这些,也怕首饰贵重弄丢了,想留着重要的场合戴。” 沈昭昭听了这话凉凉笑了笑:“真是给她好东西也浪费了。” 沈老太太皱眉看了沈昭昭一眼:“你也少说两句,你们本是姐妹,该好好相处才是。” 沈昭昭以前未被祖母这样严肃的说过话,一愣之下也老老实实的住了嘴。 沈老太太又对沈微慈道:“不戴首饰那怎么行?你现在好歹也是侯府里的姑娘,外头人来见着了,还以为侯府没给你做首饰。” 沈微慈听了这话抬头看向沈老太太,眉目温顺:“那我听老太太的话就是。” 沈老太太这才笑着拍拍沈微慈的手背。 宋璋与屋内的热闹好似亦格格不入,看着阁楼外的湖面,身边沈四爷和沈彦礼来主动说话也不理,丫头送来的肉也不吃一块。 只那目光时不时往坐在老太太身边,垂眸带笑的沈微慈身上漫不经心的看一眼。 站在宋璋身边的鸣鹤也不明白自家将军在想什么,明明中午回来一趟说是换身衣裳去校场练兵选人的,这会儿估计是不去的了。 可这种场合,将军到底坐在这儿干嘛。 烤肉渐渐吃完,沈微慈也只吃了一两块肉。 她是第一回吃鹿肉,虽说好吃却吃不惯,总觉血腥,再有一回也只烤那么一点,烤完了也等最后一个夹,那时便没有了。 倒是果酒尝了两杯,那一股苦涩味道,带着一股浓香,喝两口竟觉有些好喝。 再有她杯中一空便又丫头倒酒来,不知不觉饮了三四杯。 外头的雨更大了些,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老太太坐了一会儿也乏了,让身边嬷嬷搀扶着回去。 老太太一走,众人说话没顾忌起来,吃完烤肉又玩起了飞花令,以雨字为令,对不上来的便罚酒。 飞花令本不是难的,既可以说前人的词,也可以自己临时做赋。 但沈昭昭看了沈微慈一眼,便说得临场做赋,输了便罚三杯。 她还特意看向沈微慈:“三妹妹,你可不能不玩。” 沈彦礼见状不由道:“三妹妹应该没读过多少书,别为难三妹妹了,还是按着原来的规矩来。” 他说着便又看向沈微慈:“三妹妹,你别管昭昭的话。” 沈微慈坐在炉子边,白净脸颊因热气变得微微泛起了桃红,冰冷的手指也变得暖和。 她听了沈彦礼的话,这才抬起低垂的眸子,轻轻道:“我都听姐姐妹妹们的,别因我一人扫兴就好。” 沈昭昭冷笑一声皱着眉拽着大哥袖子冷哼:“听见没,人家不领你情,你巴巴说什么。” 沈彦礼一愣,看着沈微慈泛着薄红的脸颊,眸子看过来,轻轻又温和。 又有人道:“干脆先依着二姐姐的来吧,有难度才好玩呢,大家都一起玩,重在参与不是?” 沈彦礼便不说话了,叫丫头拿竹简来抽签,又看了眼旁边的宋璋,想叫又不敢叫的。 还是宋璋看了沈彦礼一眼:“你们自玩。” 沈彦礼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都拿了签,沈微慈看了眼手上的签,最后一个。 沈昭昭先说,只有半个沙漏的时间,要对出押韵的诗句,的确是有些难的。 多是将前人的诗词改了句式说出来。 两轮过后,再轮到沈彦礼时便说不出来了,自罚了一杯。 到沈微慈说的时候,她略微思索下便道:“一夜雨如许,连朝势未休。” 其他人听了诧异,没想到沈微慈还能这么快对出来。 沈昭昭恼怒,她自小被族里的先生夸,诗词最出众,侯府里除了她能这么快对诗出来,也没别人了。 她又很快想了一句,目光却紧紧盯着沈微慈。 再后头一轮,五姑娘小,自然对不出来,四姑娘勉勉强强,沈四爷最后一刻对出来了,沈彦礼就直接不玩了。 沈微慈看向外头雨色,未怎么思索:“苔侵坏壁秋逾瘦,草没颓墙雨亦多。” 这诗细品有萧瑟之情,恰似残垣断壁的人走茶凉。 在场的人都不约看向沈微慈,实在想不通不过一个乡间女子,竟比她们还懂诗词。 宋璋淡淡眼神也落在沈微慈身上,染了薄红的脸颊艳似桃花,本是妩媚的面容,这一刻像是要化开水来。 那双湿润的在雨声里半垂的眸子,轻轻一个转眼,和那张樱桃红唇里吐出的诗句,叫宋璋的目光几乎没错过去。 沈昭昭见沈微慈又对上了,脸上的僵色便绷不住了,沙漏渐渐快到时候,众人都看着她,她勉勉强强在最后一刻才对出一句来。 沈微慈早已注意到沈昭昭的脸色,这一轮已无人能对上,轮到沈微慈了。 月灯一脸得意的看着其他人,等着自家姑娘大放异彩。 因为她知道她家姑娘绝对能对出来,姑娘最懂押韵韵脚,曾经在私塾里每每被先生夸,说姑娘还能去科考选科,定然能中进士。 更何况刚才姑娘还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一夜雨声连晓急,四山云气接秋寒。 叫她学着些韵脚,早就是想好了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却见姑娘一直思索到最后一刻都没接上来。 第26章 藏珠 只见沈微慈轻蹙眉间,像似在认真思索,目光盯着沙漏,直到最后一刻才轻声道:“我想不出来了,还是二姐姐厉害,我自愿认罚。” 说着沈微慈从丫头手上接过杯盏,饮了三杯温酒。 沈昭昭本要再来一轮也对不上了,可要是她一个侯府正经嫡女输给沈微慈,那便是打脸了。 好在她即便有些让她刮目相看,也不过仅此而已。 她脸上露出笑,倨傲的看了沈微慈一眼:“三妹妹能与我比试这么几轮,已算不错了。” 四姑娘沈明秋笑:“不过三姐姐也厉害的,倒真没想到三姐姐能对上。” 沈明秋的确对沈微慈有几分刮目相看,上回下双陆棋也是,居然也能与沈昭昭下平局,双陆棋平局的情况本就少,那时候就觉得不可思议了。 沈微慈温温笑着:“我不过误打误撞,也当不得夸。” “四妹妹五妹妹若认真了,更比我厉害。” 沈四爷看向沈微慈:“真看不出来三堂妹这般厉害,你以前读过书?” 沈微慈眼眸里依旧带着淡淡温和:“以前学过一些,但只是皮毛罢了。” “真说起来,也比不过堂兄和姐妹们。” 说着沈微慈从椅子上站起来,告了辞道:“瞧着雨该是不会停了,我院子稍远些,先回了。” 正抬步子要走时,身边沈昭昭却拉住她:“三妹妹才来一局就走了?这多没意思?要不三妹妹再说个字,好歹也要三局才是。” 沈昭昭本是不想找沈微慈麻烦的,可明明是她赢了,偏偏他们居然都夸沈微慈来。 沈微慈一个乡下来的,明明他们之前也不喜欢她,为什么现在还夸她,这口气咽不下去,就只能找沈微慈麻烦了。 沈微慈顿住步子,低头看向坐在位置上的沈昭昭,她满目不屑倨傲,更深处还有一丝丝的恶意,像是让她越狼狈难堪,她便越高兴。 沈微慈不想与沈昭昭有什么冲突,她们都是二房的,起了冲突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只是此刻或许是她饮了酒,果酒的后劲上来,她的身体微微发热,头脑也渐渐发晕。 她笑道:“这会儿瞧着天色快暗了,二姐姐若想玩,要不我明日过去陪二姐姐吧。” 沈昭昭看了沈微慈一眼:“今儿人这么齐,就算天快黑了又怎么了,我瞧着还这么亮堂的,或许很快就结束了呢?” 说着沈昭昭看向沈四爷和沈彦礼:“你们说呢?” 两人耸肩:“我们都行,这会儿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沈明秋会看眼色,也笑道:“我和五妹妹也都行。” 沈微慈闭了闭眼,应承下来。 后头两字依次是风,叶,沈微慈也依旧是最后一轮只剩下她和沈昭昭两人时输了,只为了少罚两杯酒,又不叫沈昭昭恨上她。 沈微慈自然喝不下了,输了后只第一杯饮了,剩下的都倒进了袖子里。 沈昭昭脸上得意的笑意越来越深,连着说话的脾气也好了。 再打算下一轮时,阁楼下头匆匆上来一个丫头,她往人群堆里看了一眼,给各房的问了安,又忙小声的走到沈微慈的身边,小声道:“三姑娘,章公子来了。” 丫头的声音很小,加上雨声和其余人的说话声盖过去,这话也没人听见。 但一直懒洋洋坐在围栏上兴致缺缺往外看雨的宋璋却回过了头,将视线落在了沈微慈身上。 只见沈微慈侧身对着他,宽敞袖子规矩的放在膝上,秀气的后背仪态端方,淡色眼眸里好似有几分看不明了的情绪。 又见她听了那丫头的话,站起身走去角落处,背对着众人,留一个宝蓝窈窕的身段。 他懒懒看了一眼,回过目光。 这边沈微慈朝着那丫头小声问:“他现在在哪?在我父亲那儿么?” 那丫头便摇头:“章公子刚从二老爷那儿过来,现在正在姑娘院门口呢。” “奴婢叫他去厅里坐坐,他却说姑娘不在,进去不合礼数,便在院门口等着姑娘就是。” 沈微慈一听这话点点头,叫丫头先回去,又叮嘱说外头风寒雨大,也送盏热茶给他暖暖身。 那丫头小声诶了一声,又忙去了。 沈微慈回过头,见着众人也在看她,便过去轻声道:“院子里的丫头出了事,我先须得回去看看,下回再陪姐妹们一起玩吧。” 有一人问:“丫头出什么事了?” 沈微慈便笑了下:“本是小事,不过斗嘴两句,我回去看看。” 沈昭昭看了沈微慈一眼:“这样的小事你都要管?” “该不是输不起吧。” 上回双陆棋沈昭昭心里头还憋着一口气在,这会儿总算说出来了,心头倒稍微畅快了些。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眼里的笑意依旧安静:“我确赢不过二姐姐,不过院子里也实有事情,让二姐姐扫了兴,我下回再来赔罪。” 沈昭昭看沈微慈这般在她面前做小,脸上倨傲更甚,又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吧,去吧。” 沈微慈这才拢着袖子,带着丫头往楼梯走。 宋璋垂眼往楼下看,只见不一会儿下头的廊桥上,沈微慈撑着青伞,披着月白斗篷走在上头。 她的步子细缓,静悄悄的走在雨里,穿过曲折的石板路,渐渐消失在一片芭蕉叶里。 身边传来一声感叹:“三妹妹的颜色是真真好,脾气更是好的不行,我看她才情仪态也不输给大家闺秀,说不定将来能嫁户家世不错的人家。” 说着沈四爷沈栝转头看向沈昭昭:“听说三妹妹也已及笄了,二伯母可给三妹妹选亲事了?” 沈昭昭听罢这话,笑的冷淡:“她不过是生的好些,其他的还不是带着些乡下习气,能嫁什么好人家。” “将来在京师里随便指一门给她,哪家都比她在裕阳找的好,她也该知足了。” 宋璋看着那早没影的远处,从围栏上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沈昭昭见着宋璋不打声大招的走出去,想喊又住了嘴。 宋璋要走,自然没人敢问,从前几乎都不会与他们坐在一起,也就今日难得过来一起烤肉吃,也没呆多久就走了。 沈明秋看着宋璋的背影不见了,忽然对众人问:“二堂兄也快二十三了,是不是也要议亲了?” 沈栝摇头:“二堂兄性子冷漠,才回京一年多,投怀送抱的可不少,估摸着大伯母正物色吧。” “说是前些日子还有女子故意往二哥马车前撞,就为了引二哥注意呢。” 沈明秋听罢好奇的问:“那然后呢?” 沈栝便啧啧道:“然后便是二堂兄让人直接碾过去了,说是那女子的腿再不能好了。” 众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第27章 郑重 这边沈微慈还未走到院门口,远远的就见着章元衡那一身降绿衣裳,站在院门口的檐下,背影如松。 雨淋淋里,白色丝线带起的水雾,将周遭一切都变得雾蒙蒙的,那个身影却在雾蒙蒙中渐渐清晰,她甚至感受到了他看来的那双眼睛。 微微垂下眼眉,沈微慈提着裙摆,走到了章元衡的面前。 “章公子怎不进去坐?” 章元衡目光紧紧落在沈微慈身上,他看着她冷清又温柔的眉目:“三姑娘还在闺中,我进去毕竟不合礼制,也恐旁人说三姑娘闲话。” 沈微慈低笑,抬起带着笑意的眼睛问:“章公子是先见过了我父亲么?” 章元衡眼里也带了笑道:“是先见过了沈大人,也是沈大人身边的人引我过来的。” 沈微慈眼光瞟过站在旁边的小厮,那是在父亲书房伺候的,样样妥帖,不怕人说什么闲话来。 面前章元衡高大的身影带着一丝温暖的热气,两人隔着三步的距离,沈微慈这会儿却有些心安。 她又问:“章公子来找我,可要说什么话?” 章元衡看着沈微慈看来的眸子,淅淅沥沥如这场雨泛着朦胧,他脸颊上竟觉得有些发热,像是情窦初开的年轻少年,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面前,些微的手足无措。 他暗暗苦笑,将手中的小匣子递送到沈微慈手上:“沈姑娘上回说的,我亦回去好生想过的,亦同父亲商量过,父亲也是应了的。” “今日特意来见沈三姑娘一面,不过想要显得郑重些,也好让沈三姑娘知我心意,绝不是那般虚浮之人,既许下承诺,便要当面许下,让沈姑娘安心。” 其实章元衡在院门口等沈微慈的时候,他也打量了这院子,院子的位置明显偏僻了,再院子陈旧,墙上生了干枯的青苔,里头柱子上的颜色也陈旧未修,更别提地上的青砖残缺,他实不敢想,侯府这样大的门第,为何要这样对待一个庶女。 前两面沈大人说沈微慈是她疼爱的女儿,可既然疼爱,为何又安排在这儿。 他不由看向沈微慈,心里想要对她更好些,她遭受了这些不公,却始终温婉安静,只眼里深处有些许的忧郁,却没有怨天尤人的表露在外头。 这让他被深深吸引,想要尽自己所能的对她好。 沈微慈听着章元衡的话,又低头看着他送来的匣子,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我另外要说的话,全都在里头的信里了,三姑娘请收下吧。” 手里的盒子还带着微微的热度,她手指紧了一下,抬头对章元衡道:“我会回去好好看的。” 章元衡笑了下,又看沈微慈白玉脸颊上还带了一丝薄红,细闻还有股果酒味儿,淡淡果香与温香柔和,叫他喉咙里一滚,身子情不自禁微微靠近,目光留恋在沈微慈垂下的眉目里。 那纤长的睫毛扑闪,鼻尖处细看还带着一点水色,像是雾气氤氲留下的湿意。 心跳鼓动,他知道该走了的,身体却想再与她呆久一些。 他低低问:“三姑娘饮果酒了?” 沈微慈亦能感受到章元衡微微前倾的身子,但也只是微微前倾,并没有让她觉得唐突。 她未后退,点点头轻声道:“刚才在阁楼里吃了几口温酒。” 章元衡亦点头,面前人瞧着像是不胜酒力的模样,眼尾处也泛了红。 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处睫毛纤长,下颌温润,白皙的过分。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拉人说话了,这会儿外头雨大,他也担心沈微慈身子不好,侵了凉气,压着心底的不舍道:“外头雨凉,三姑娘快些进去吧。” 沈微慈看向章元衡,见他站在自己的身前,在檐下替她挡了大半吹来的雨水,袖口润湿,发丝上也带着点点白色的雨露。 她心动容,再看章元衡一眼,眼里有温柔心意,不似假的,况且他应也看过自己的院子,依旧如一,更叫她心生安慰。 抚平了那一丝丝些微的不安。 她想找一个妥帖牢靠的良人,她希望章元衡是这个人,愿意一点一点将心交出去,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后宅安宁。 千万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总不能完全的信任,总在心底深处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到结局时才能在夹道里再生。 她点点头,轻轻开口:“路上湿滑,章公子路上也小心些。” 章元衡点点头,又深深看了沈微慈一眼,接过仆从递过来的伞,撑开后走进了雨里。 只是他走了两步又不由顿住回头,沈微慈还站在檐下目送他,眼里依旧冷冷清清,可现在他看起来却有一丝热度。 他看她一身锦衣,乌发云鬓,垂下的发丝随风扬起,扫过她细弱的肩头,又温柔抚向她脸颊,而她身后那一方萧疏的庭院,像是与她格格不入,又像是如她眉眼里的萧疏一样。 明明温柔,却又似冷清。 他低声道:“沈三姑娘快回吧,别送我。” 沈微慈笑:“我等着章公子先走。” 这话烫暖了章元衡的心,刚才怅怅的若即若离消失不见,他带起笑意,也不忍沈微慈再在外头多站,这才回头。 待章元衡的背影渐渐远了,沈微慈低头看向手里的盒子,这才打算转身。 她头晕厉害,被风一吹又有些头疼,或许是那不浓的酒意上来,她略觉得疲惫,打算回去靠一靠。 只是她才转身,眼角余光却见到宋璋一身红衣,正撑着黑伞过来,像是漫不经心的路过,却又刚好停在了她的院前。 沈微慈一顿,看向站在雨里的宋璋。 他腰间依旧佩着黑金长剑,头上金冠束发,革带上还插了两把匕首,腰上缀着玉饰,衣裳上明黄金线矜贵,站在那一处,便有一股尊贵的冷酷压迫下来。 第28章 小瞧了她 檐上落下的雨水如注,如一张透明织网隔在两人之间。 沈微慈没说话,等着宋璋开口。 她看他模样像是要说什么话,心里已思量了几个来回。 宋璋静静看了沈微慈两眼,疏离冷漠的目光扫过她手上的盒子,又落在沈微慈脸颊上的那一抹粉红上。 那抹薄红很清晰,带着氤氲香气,她刚才小鸟依人似的站在章元衡身边,微微羞怯的低头,颊边的颜色带出一缕春风。 宋璋莫名觉得那一幕让他觉得刺眼的很,他嘲弄似的看一眼沈微慈,不说一句话,抬脚就走。 他竟还觉得她有一些与旁的女子不同,不过也是攀附富贵的女子,才刚来侯府不过一月,就勾搭上男人了。 他刚才瞧的清楚,站在院门口情意绵绵的目送章元衡,直将章元衡迷的没了魂。 章元衡本是皇帝身边最是克己奉公的人,不谄媚不卑微,皇帝都夸过他,刚才却痴痴看着沈微慈,直被她模样勾去了魂。 宋璋觉得自己倒是真小瞧了沈微慈了,也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美人手段。 沈微慈注意到宋璋的目光总落在她手上的东西上,那眼里的嘲弄鄙夷叫她不得不多想。 他应该是看见了刚才章元衡和她站在一起了,估摸着以为她与章元衡之间有些什么。 可沈微慈自认自己做的清正,旁边也有父亲的身边人,算不得不合礼,他若想多便想多了是,她且本也是寻如意郎君来的。 章元衡对她有意,她亦是。 算不得见不得人。 这般一想,沈微慈亦不再看宋璋,转身回院子里去。 回到了屋子,裙摆下头尽数都湿了,外头又站了良久,身上又开始冷。 月灯重新拿了一身衣裳来给沈微慈换上,沈微慈换上后,又去靠塌上半躺着,身上盖着薄被,这才去打开章元衡给她的盒子。 盒子并不是很大,却比上回送来的精巧很多。 银扣打开,最上头的是一封信。 沈微慈垂眸将信纸展开,里头是章元衡郑重承诺,也写下年前尽量年前等母亲回来提亲,再迟也是年后不久。 看到末尾了,才见章元衡几句含蓄情丝,沈微慈纤长手指抚过那一行字迹,依稀想起章元衡看来的温和眉眼。 像是善于克制自己的君子,即便一句思她辗转反侧,亦要再接一句唐突勿怪。 沈微慈想了想,她记得章元衡该是二十四的年纪了,虽说对于她来说大了她许多,但这份小心翼翼的心思却让她心暖。 将信重新叠好,让月灯拿去与章元衡之前送来的信放在一起。 最后她看向静静放在盒子里的玉佩和耳坠,将它拿到了眼前。 白玉玉佩上没有一丝瑕疵,章元衡说这块玉是他父亲当年送给母亲的,听他说起有了意中人,便将这对玉拿出来,便当作信物。 挑着红绳的玉佩摇晃在沈微慈面前,她歪着头在烛灯下静静看着,头又昏又疼,却又想再多看两眼。 月灯在旁边也盯着沈微慈手指间的玉瞧:“这是章公子送的么?可真好看。” 沈微慈沉默的看了玉半晌,笑了一下。 最后是那一对烟绿色的翡翠耳坠,章元衡说意外见着了了觉得衬她,便为她买了来。 耳坠不大不小,在灯下的烟色又透又美,月灯也看的呆了呆。 沈微慈亦多看了几眼,这才放回去让春桃将玉和盒子都放在一处放好。 她身体疲倦的卷缩在一起,又咳了两声,外头下雨一凉,她的身子就有些不好受。 月灯放好东西重新蹲在沈微慈身边道:“我怎么觉得这儿的入冬更冷些?” “下了雨更冷了,姑娘膝盖还好么?我去外头炉子上烧壶水,给姑娘灌个汤婆子暖暖。” 说着她便起身去忙。 屋子里只剩下了沈微慈一人,屏风隔去了内室的外间,她撑着头,头晕的厉害,想着自己该是不能饮酒的,果酒也同样醉人。 本来是困倦的不行,可膝盖上的疼又叫她受折磨,手掌抚在那里,冷的快将她手掌上的温度也全部带走。 春桃烧好水,拿着汤婆子进来的时候,沈微慈已经靠在靠塌上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的将汤婆子送进去,又替沈微慈脱了外裳,盖好被子,这才又走了出去。 这头宋璋从沈微慈院子前走过,走了好一段路了又忽然回头,却见那院门口早没了人影。 他又想起自己听见章元衡找来,他为什么要鬼使神差的跟一大截路过来,沈微慈见谁又与他何干系。 要是自己再顺着这条路走,不是西角门走出去,就是往后园子走了。 跟在宋璋后面的随从也不敢多话,可这回偏偏又被宋璋凌厉眼刀送过来:“爷走错路了,不会提醒爷?” 鸣鹤伺候这祖宗随时都是提着命的,听罢连忙半跪下去:“是属下失职,请将军责罚。” 宋璋冷哼一声,拂袖又折身返回往东院走。 鸣鹤这才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小心翼翼的跟上。 宋璋回了院子,才跨进院门口,就见着正屋廊下站了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唇红齿白,明眸如秋水,艳丽漂亮,又胸脯高,腰身纤细,见着他走进来,像是水蛇一般的就缠了过来。 宋璋见过的女人无数,京师里的红楼妓馆花船,几乎都是熟客,没人不认得他的,这种贴上来的女人更多的数不过来。 但在他的院子里,还没有奴婢敢这么大胆。 将手上的伞扔到下人手上,宋璋脸色淡淡看不出情绪,骨节分明的手指掐着那漂亮丫头的下巴,黑眸冷清:“谁送你来的?” 那丫头被宋璋面无表情的神色吓坏了,磕磕绊绊的回答:“是……是郡主娘娘让奴婢来的。” “说二爷房里没个暖床的丫头,叫奴婢来伺候好二爷。” 宋璋挑眉,眉眼依旧冷淡,松了手指跨进屋。 他靠坐在紫檀木椅上,手搭着扶手,接过下人送来的热茶,看着跟着进来的丫头,冰凉眼眸里带着淡淡不屑。 他黑眸里看不出情绪:“你打算怎么伺候爷?” 那丫头脸颊绯红,含情脉脉看了宋璋一眼,就跪在地上朝着宋璋爬了过去。 柔软的腰肢起伏,纤纤素手搭在宋璋的大腿上,又含羞看了宋璋一眼,就低头钻进了宋璋的外袍下。 宋璋低头看了眼,嗤笑:“有些意思。” 他母亲也算煞费苦心了。 屋子内的其他丫头看着这幕,也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去,退到了角落处,不过下一刻,她们就听到一声惨叫声。 第29章 对她的火气 这时候天色已微微暗了,宋璋翘着二郎腿,翘起的鞋尖正好抵在地上瑟瑟发抖跪着的那丫头下巴上。 他黑色缎靴一下一下踢在那丫头脸上,将那丫头原本白净漂亮的脸蛋,全沾上了宋璋靴子底下的泥。 他慵懒的声音低沉:“还说伺候我,就这点本事?” “回去我母亲那里,知道该怎么说么?” 那丫头就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奴婢知道怎么说了,求二爷饶命。” 刚才宋璋那一脚踢在了她的心窝处,血气漫到了嗓子眼儿,她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踢死了,哪里还敢来招惹这位阎王。 郡主娘娘让她来确认二爷是不是不举,可她刚才看壮观的很,是不是真不举她也没法知道了,毕竟她可没那本事。 宋璋瞧着那磕头的丫头,觉得那咚咚声扰人,又一脚踢在那丫头肩膀上,让人赶紧走。 宋璋素来有洁癖,裤子被那丫头用嘴沾过,只觉得厌烦,起身叫人打热水沐浴。 热水很快放好,宋璋靠在浴桶边缘,仰着头任由丫头给他擦身体。 白气升腾,他舒适的闭上眼。 只是闭上眼的刹那,他面前却忽然浮现了沈微慈站在章元衡面前含羞带粉的脸颊。 那眼里的春情都快溢了出来,如一只狐狸翘着尾巴勾引人。 他咬着牙一下子睁开眼,看着漫过胸口湿漉漉的热水,又想起那日手指间的温热,和沈微慈微微的那一偏头。 他怔了下,身下涌来一股热,刷的一下恼怒的从水里站起来。 只觉得泡个澡也泡不安生。 他现在倒是要去看看那沈微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女,还是她暗地里也给自己用了什么手段,是不是也是这么勾引章元衡的。 水声哗啦啦湿了一地,吓得里头的丫头一屁股栽坐在地上,再抬头时,浴房里早没影了。 宋璋叫人来伺候穿了衣裳,也不带佩剑,冷着脸就往外头走。 守在门口的鸣鹤见着宋璋又往外走,忙上前问:“将军是要进宫么?” “属下让人去备马车。” 宋璋步子顿了下,看了眼鸣鹤:“不用。“ 说罢撑开伞就走进了雨幕里。 临春院门口守着的丫头远远就看见宋璋过来,神色惊疑了下,也不确定宋璋是不是真往这边过来。 可在下一刻看到宋璋一脸沉色,一身黑衣如煞神的站在面前,吓得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二爷。” 宋璋连看也未看那丫头一眼,利落的身形直接往里屋走。 坐在门口给沈微慈煎药的月灯看到宋璋直直过来,吓了一跳,忙站起来问:“二爷过来何事?” 宋璋这才在廊下顿住步子,眼带清峭的问:“你家三姑娘呢?” 月灯忙道:“我家姑娘才刚睡了,要不二爷将事说给我,我等姑娘醒了再传话给姑娘。” 这才多久一会儿就睡了。 宋璋冷笑,直接跨进门槛,掀开珠帘,绕过屏风就往里头走。 他一眼就见着了靠在靠塌上背着他睡过去的沈微慈,后背的黑发尽数散开了来,一只白净的手臂压在被子上,身子微微蜷缩。 月灯追着进来吓得脸色苍白:“二爷,我家姑娘风寒还未好,下午又饮了果酒,这会儿真睡了。” 宋璋不耐烦的看了月灯一眼:“你是现在出去,还是我的人把你带出去?” 月灯愣了愣,看着宋璋阎王似的脸:“二爷,您到底找我家姑娘什么事?” 宋璋已彻底没了耐心,说了声带出去,一直侯在外头的鸣鹤听见这话,就连忙从外头面无表情的进来,对着月灯后颈一打,月灯就软软的倒下去,又被鸣鹤接住,带了出去。 走前他环顾了下屋子,没想到这里当真是简陋的很,自家爷这样闯进来,是不是真的有些欺负人了。 不过细想起来,应该是欺负了好几次了。 在他印象里,将军可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上心过,就算是欺负,也是从没有过的事,频频就欺负一个。 虽说沈三姑娘看着柔弱的很,是瞧着好欺负。 但这么…… 可鸣鹤也不敢多想,拖着怀里的月灯就赶忙出去。 屋子内就剩了宋璋和沈微慈两人,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只余外头的雨声。 宋璋眯着眼,环顾了一眼屋子,看到桌案上摆放着的宣纸,走了过去。 宣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不像是女子一般会写的字,又看旁边放着的临帖,宋璋拿到眼前看了看,忽的就是一声冷笑。 将临帖甩到了桌上。 这东西不可能是沈微慈能有的,怎么来的,他稍细想也不难。 又一步步走到软榻边上,软榻上的人却依旧没有动静,像是真睡着了。 他躬身看过去,便入目沈微慈布满红绯的脸颊和那张微微张开的嫣红唇畔。 那纤长的睫毛上像是带着湿意,不安稳的微微颤动着。 紧接着他又听到她唇畔里溢处两声咳声,咳声很细,可那双舒开的黛眉却皱了起来,像是也感受到了难受。 宋璋微微看得顿住,身体已不自觉靠得更下,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 若隐若现的暖香越来越清晰,却让宋璋一下子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脸颊离沈微慈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 他清晰的能看清她莹润的耳垂,散开的根根柔软发丝落在她脸颊,她肩膀,还有蜿蜒至她衣领子里。 她唇畔中吐出来的热气里还带着果酒香,月白交领也微微松散开,露出了她锁骨处白的不像话的皮肤。 要说宋璋什么女子没有见过,即便在他面前脱光了贴上来的女人都有,他也丝毫没有兴致,偏偏现在竟对眼前这不过露了一小块锁骨的皮肤竟有了些反应。 宋璋觉得自己的确是被这个女人引诱了,她身上的香味像是一种催情香,不浓不艳,可偏偏一闻到,目光就想要落到她的身上。 他收起留恋在他白皙颈脖上的目光,眼里已恢复冷清,伸手捏住沈微慈的脸颊,让她转过头来。 只是入手便发烫,他一怔之下看向沈微慈的眼睛,只见沈微慈已被他并不温柔的动作弄醒,蒙蒙迷雾的眼睛眯开,眼尾处也红通通的。 那双眼在看清面前的人时很快清醒过来,渐渐变得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宋璋看着沈微慈眼里的神色冷笑,松开她的脸颊就拽着她领口躬身问她:“爷想在哪儿便在哪儿,岂是你能管的。” “现在爷问你,你到底对章元衡用了什么手段,让他隔三岔五的就来侯府见你,对你这样殷勤。” 现在宋璋想起了,上回在门口遇见了章元衡,估计也是刚见了沈微慈才离开的,他便是说,从前也没见他上门过,忽然怎么来切磋书法了。 第30章 满脑子都是她 沈微慈觉得宋璋忽然跑进她房里,又问她这样一句与他毫无干系的话,实在过于荒唐。 领口的衣料被他捏的很紧,她挣一下他手上便用力捏得更紧,脑中仍旧有些发昏头疼,她眼眸映着烛火抬眼看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倒是二堂兄未经我允许,擅自闯进我院子,又是哪里来的规矩。” “我虽是投靠来侯府没多久,可也是老太太亲口承认的侯府三姑娘,不是让你可以任意欺辱的。” “也请二堂兄自重。” 沙哑的声音挠人心肝,宋璋却冷笑:“自重?我倒是小瞧你了,背地里的心思手段上不得台面。” “那章元衡前两月还拒了媒人提亲,结果你倒是将他勾搭上了。” “我现在只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叫男人对你魂不守舍,这么大雨也巴巴跑来给你送东西。” “你这种攀权附势的女人,章家可不一定要你。” 宋璋这些荒唐话沈微慈一句也听不得,她咬咬牙,对上宋璋讽刺的眼睛,眼里亦是讽刺:“我用没用手段,不是你说是便是的。” “再我与章公子之间的事,亦与你没有干系,章家要不要我,更与你没干系。” “今日二堂兄忽然来我房里这一遭兴师问罪,我问心无愧,即便我与二堂兄一起去老太太面前评断,我亦是奉陪。” 宋璋危险的眯眼,脸色已沉的可怕,看着她红绯的脸庞,声音更冷:“看不出来你倒是能说会道,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手段,别无故给我勾引男人,再叫我知道你接近章元衡,你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让你滚回去。” 沈微慈只觉得面前的人可笑,宋璋的话让她屈辱的眼眶发红,却强忍不肯在这人面前落下一滴泪。 手指紧紧掐进手心里,她忍着那股屈辱,无畏惧的问他:“我只想知道我与章公子的事,与你何干系。” ”你今日闯进我闺房里,这又是凭的什么道理。” 沈微慈这话无疑问到了宋璋的心底深处,他直到现在都觉得下午看到的那幕让他觉得刺眼,让他觉得厌烦,再不想看见。 他更不愿看见沈微慈这张脸,不愿看她随时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处,又温温和和的与人说话,处事不漏,偏偏眼睛冷清。 他自知自己对沈微慈的关注过多了些,直到现在,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看着她脸上的情绪。 这种感觉让他恼怒的只想给面前的人一些教训。 心里深信她定然是狐媚,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这么想一个人,不然章元衡怎么会在她面前那般痴。 他提着她的领子让她身子倾过来,唇边勾出冷酷的弧度:“与我何干系?我便是瞧不惯你勾引男人的手段,见着哪个男人都不放过。” “我说的话你最好记住,再施那些手段,侯府里便不是你能呆的了。” 说罢宋璋重重松开沈微慈的领子,他看着她一身月白交领单衣跌在靠垫上,乌发铺散开来,尽数散开在她的后背上。 她趴在枕上没动,甚至于再没发出声音,宋璋只能看见她乌发间的零星白皙。 从秀丽后背到纤细的腰肢,再往下去带出一个引人遐想的曲线,那指尖垂在袖口,微微颤抖。 宋璋看了那身子良久,妖艳又清澈,恰似红杏枝头的明月。 红瓦上的白雪。 让他的心为之滚满烫意,几乎快卑微的臣服在这具身体之下。 他半点没有觉得痛快些。 妖女。 宋璋最后再看沈微慈一眼,高大玄黑的身形带起一股风,转了身就大步离去。 他又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在,勾起他不上不下的心思,从来没有这么想要女人过。 鸣鹤在外头见着宋璋黑着脸出来,忙给月灯解了穴就跟了出去。 外头的雨更大了一些,宋璋走至院门口,又忽回头看向窗户,雨声喧哗,里头却好似依旧安安静静。 烦闷更甚,他抬脚走了出去。 他未直接回院子,准备马车去了他在乌衣巷另外的宅子里。 这宅子是当初宋璋在边疆立了战功皇帝赐的,这条巷子里统共才几家,全是达官显贵。 宋璋平日里少来这里,以前多回国公府,也只这月在侯府留的时候长一些。 院子里层层护卫把守,宋璋紧抿着唇走进主院,跨过门槛又低声道:“找两个女人过来。” 鸣鹤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军这是打算开荤了? 从前将军身边的女人是不少,但都是主动贴上来的,将军从来都不屑碰过。 就是将军刚从边疆回京师,皇帝封了禁将军后,多少人来献殷勤,送的漂亮女人更不少。 可寻常将军连一眼都没看过,全给送给了下头手下了。 外头已好些人传将军伤了那里不行了,就连郡主娘娘都来找他打听。 不然哪里会日日想着给将军院子里送女人。 只是这会儿哪里去找女人去。 他连忙去招了管家过来问:“前几天兵部的李尚书是不是给将军送了好几个跳舞好看的美姬?你送走没有?” 管家摇头:“还在后院里的,将军好些日子没回这儿了,将军的部下也不敢随意动啊。” 鸣鹤一喜,连忙道:“你赶紧去找两个好看干净的,让她们洗净了再来伺候将军。” 管家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再跟鸣鹤确认了一遍后才连忙匆匆的下去选人。 没过一会儿,屋内的宋璋松了腰上革带,大敞外袍坐在床沿,历来凉薄的眼睛锐利的看着从外头款款进来的,只着薄纱的女子。 两名女子堪比尤物,脸亦生的明艳,一进来就见着宋璋大张着腿放浪形骸的坐姿,结实的长腿包裹在白裤上,还有那敞开的外袍内宽阔的胸膛,更有那一张俊美的脸,虽是脸上的表情冷漠的让人有些害怕,却架不住按耐的心思,脸颊渐渐发烫。 她们也不矜持,从被送来这里,就知道自己被送来是做什么的了。 两人扭着腰肢过去,手指讨好的滑在宋璋那结实粗壮的手臂上,暗道这手臂摸起来竟有些吓人,要是被他打一拳过去,恐怕半条命都没了。 浓烈的香味袭来,宋璋闻着这味道已皱紧了眉,脸上绷的更沉。 两名来伺候的看着宋璋的脸色,也不知自己哪里没伺候好,手指又滑进他的胸膛内想给他宽衣。 宋璋闭着眼睛,感受着那股邪火,可此刻脑海里全是刚才沈微慈那张坨红的脸颊,和那双湿润桃花眸,还有那白衣下玲珑有致的身段,火气便更旺。 他忍不住咬牙骂了句:“妖女。” 再睁眼看着面前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手掌捏紧,喉咙里的声音冷的发沉:“滚出去。” 这声音吓人的很,两个女子看着宋璋的脸色,哪里还敢多呆,连忙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正又这时鸣鹤进来,看着微微有些衣衫不整的宋璋,俯身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将军,二皇子来拜访了。” 宋璋皱眉,沉眉思量一瞬,拢上衣襟,让人去请人进来。 第31章 不过一个没靠山的庶女 临春院内,月灯被丫头扶着从地上起来,先是茫然的看了一圈,又连忙掀开帘子往内室走。 内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烛火,冷冷清清,窗纸上的雨声哗哗作响,冰凉潮湿。 她看到姑娘趴在靠塌上,乌发披了满肩,身上的毯子滑到腰际,又垂到地上欲落不落,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体。 即便姑娘一声也没发出来,月灯却已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她忽想起凌夫人走的那个晚上,凌夫人咳出的血染了姑娘满身,紧紧抱着姑娘舍不得离开。 在最后闭眼的那一刻,她已跪在床前哭的快晕过去,姑娘却将脸埋在凌夫人渐渐冰凉的怀里,抱着一整夜,一声也没吭。 第二天姑娘说,作恶的人总会付出代价的,即便身边至亲也一样。 月灯轻轻走到沈微慈身边,弯腰将地上的薄毯捡起来盖在沈微慈的身上,又轻轻的喊:“姑娘。” 只是半晌也没有回音,月灯用手摸了摸沈微慈的后背,一手冰凉。 现在已入冬,下雨更冷,屋子里也没个炭火,潮湿发冷的,露着单衣在外头,一般人也受不住。 她又喊了声:“姑娘要睡去塌上睡吧,我再给姑娘放个汤婆子。” “晚膳也快来了,姑娘也要用饭的。” 沈微慈垂下的冰凉手指这才动了动,将眼里的泪意全润在枕上,撑着坐起来。 乌黑发丝落了满肩,她看向月灯,声音沙哑道:“刚才二堂兄来这里的事,叫外头丫头别说出去。” 月灯见沈微慈眼眶通红,眼睫上还带着湿润,不由坐到沈微慈身边,看向沈微慈侧脸道:“这事本就是他不对,姑娘又没惹他,他做什么这么欺负人?” “姑娘就算说到二老爷和老太太面前,姑娘也是有理的。” 沈微慈疲惫的撑着额头低声道:“父亲为我找的这门亲事我不想有差错,每回父亲都叫我去书房见章公子,这事恐怕二夫人还不知道。” “要是现在说到老太太面前去,府里的人便都知道了。” “二夫人定然是不愿我嫁的太好的,不然父亲也不会瞒着二夫人,还叮嘱我不要在二夫人面前提起此事。” “如今只有章公子快些来提亲了,我的心才能放下。” 说着沈微慈起身往床榻上去,背对着月灯又躺下,吐出一口气:“再说宋璋是大房的人,身居高位,且也不全算侯府里人,或许老太太也没法管。” “即便管了,也不过四两拨千斤,反给别人闹了谈资。” “月灯,你忘了上回下双陆棋的事情了么,明明谁都看见了,可谁都做睁眼瞎,即便在这侯府里也要分利害关系。” “我不过一个没靠山的庶女,得罪我又算什么呢?” “人人心里有秤,我也不会去自取其辱。” 月灯听了这番话难过的不行,过去蹲在沈微慈身边,低声道:“那该怎么办?难道姑娘就只能忍着让他欺负不成?” ”他要是下回再莫名其妙的闯进来,也只能忍着么?” 沈微慈转过了身面对向月灯,垂下潮湿的眼睛,掩住眼底的湿润,微凉的手指盖住月灯的手背上:“他若再一而再的莫名其妙辱我,我自然不能再忍的,即便闹大了,即便我也落不着好结局,也得撕开那层虚伪的脸出来,让侯府里各房都瞧瞧,个个端着的身份高贵,却独独欺负我,可有脸面在。” 沈微慈这般说,月灯反而却犹豫了:“可我怕到时候姑娘得罪了二爷,他更报复姑娘怎么办?” “听人说他还是两卫和金吾卫将军,统管着禁军,还有人说他心黑,京城里没人敢惹他。” “我瞧着侯府里的人对他也客客气气的。” 说着她犹豫的看向沈微慈:“要不姑娘往后躲着他远些吧,只要章公子来提亲了,亲事定下了,姑娘就能离开侯府了。” 沈微慈看着说的认真的月灯,垂下眼帘,落落黛眉里带有一丝柔弱:“你放心就是,我身边还有你,不是不得已,不会做到那步的。” 她又拍拍月灯的手:“别想了,月灯,我想沐浴。” 沈微慈的头脑仍旧发疼,酒意在身体里乱串,昏昏沉沉。 月灯看着沈微慈背影愣了下,张口本想细问二爷过来到底说了什么,到底又什么也没说,默默的退下去叫人。 泡在浴桶里,热气将沈微慈的脸颊染的更红,她撑头趴在浴桶边缘,却是心事重重。 这会儿她头脑清晰了些,反复想着今天宋璋来说的那些话,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依旧让她想不出头绪他这一趟是为什么。 她与章元衡之间即便有什么,也没得让他来说的道理。 他更污蔑她勾引,那倨傲神情里不过是对她瞧不上眼,骨子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觉得章公子不会愿意娶她,便擅自猜测罢了。 只是回想时,难免又想到刚才被他拽着领子的那一刻屈辱,她眼睛眨了眨,又闭上了眼睛。 晚膳过来时,沈微慈也根本没什么胃口。 她看着桌上已经凉了的菜,又侧头看向垂帘外头依旧不停的雨声,吹来的风将垂帘吹的摇晃,纱帘翻动,院门口的灯笼已被吹的熄灭,不大的庭院远处黑漆漆一片,像是有一双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她。 告诫着她随时小心翼翼。 银筷轻轻搁在小碗上,沈微慈站起来往廊下走,冰凉的冷风带着雨水吹在她脸上,将脸颊上最后一丝薄红吹尽,脸色重新变得微微苍白。 发丝扬起在风中,树影张牙舞爪,她看着廊外溅起的水花,看着破裂的青石缝隙里探出的杂草,被大雨打的七零八碎,心间一冷。 月灯出来将斗篷披在沈微慈身上:“雨有什么好看的,姑娘的风寒本快要好了,别又吹凉了。” 沈微慈点点头,侧头看向月灯,露出个温温笑意:“也是。” 说着她拢紧斗篷,转身回了屋子里。 屋子里多点了几盏灯火,沈微慈过去坐在窗前桌案上,听着窗纸上打来的雨声,铺开面前白纸,又沾了墨,提笔在白纸上落字。 沈微慈写的很慢,字字严谨,烛火将她隽秀的身形拉长,落在墙上,一样温和倦怠,如泛香气。 第32章 再碰见宋璋 第二日沈微慈去文氏那儿问安,文氏难得的邀了沈微慈留下一起用饭。 这日正是休沐,沈荣生也在的,文氏留她在一起用早膳,或许也是在沈荣生面前做做表象。 饭桌上,沈微慈挨着沈昭昭坐在一起,随着丫头来往,光是早膳桌上就摆了七八来道菜。 沈微慈看了一眼,多是她从不曾见过的,烹白肉,玉兰片,肉山药,又低头看着面前小碗上的鱼翅汤,从前也只听说过。 她的院子送来的早膳通常是红枣粥或小米粥,两道素小菜配一肉菜,沈微慈本已觉得吃不完,原来二院里更甚。 听说各房要吃好的些都会给厨房每月递银子去,送她那去的,应该是基本的分例。 菜上齐了,沈荣生先动了筷,沈微慈看着其他人也动了,这才去拿筷子。 再看屋子内角落处的炭火,她记得这里更早些就开始生炭了,她也打听过,侯府里要入冬后才给各院分,只是现在早已入冬,她的院子还未来炭。 饭时都没有说话,饭后又净口洗手,丫头送来毛巾擦干,一套下来,外头已是大亮。 沈荣生看着沈昭昭笑道:“你们两姐妹平日里也该多热络的,昭昭,带你三妹妹去你院子里说说话,往后你们各嫁了人,也多来往才是。” 沈昭昭自来对沈微慈瞧不上眼,听了父亲的话本是想也没想的要拒绝,可又想到母亲和祖母的话,万一沈微慈嫁给张廷义不念亲情,对付自家人坏了事,也就忍下了话。 虽说她瞧着沈微慈那谨小慎微,不声不响的样子也没那个胆子,但母亲和祖母对她吩咐了好几次,她也只得收收脾气。 她朝着沈微慈露出一个笑来:“三妹妹要去我那儿坐坐么?”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从来倨傲的眼睛,自小在府里被宠着长大,金娇玉贵,带着几分傲气,喜怒都在脸上,今日会忽然对她好颜色么。 她将帕子捂在唇边轻轻咳了咳,细声道:“昨夜回来路滑,差点摔了,伞也落了地淋了些雨,应是染了风寒了,我怕给二姐姐染了病气,等我好了,下回再去二姐姐那去吧。” 沈昭昭本就是做做样子的一问,她与沈微慈之间可没什么可说的,也算沈微慈识趣。 倒是沈荣生听到沈微慈病了,上前关心了一句:“风寒可严重?我待会儿叫府医去给你看看。” 沈微慈目光扫过文氏脸上的神色,又看向沈荣生摇摇头道:“不过是稍咳两声,一两日就能好了,也不碍事的。” 沈荣生这才点点头,又道:“你的身子同你母亲一样有些柔弱,得了病可不能拖,要是严重了,便记得来给我说。” 沈微慈乖巧的应了一声,一低头的瞬间,余光处见到文氏发凉的目光,又告辞退下去。 刚才文氏那眼神不可谓不冰凉,像是一把刀,要将沈微慈脸上划一道口子出来。 她出到院子外头,心里仍旧生冷。 这头沈微慈刚走,文氏就叫沈昭昭先回自己院子里,紧接着沈荣生的耳朵就被文氏给揪住往里头屋子走:“好你个沈荣生,原来这么多年你还记着那贱人是不是。” “我当你怎么对那个小贱人这么上心,原是心里还挂念着当年韵事呢。” 沈荣生哎哟着被拽进去,紧接着里头就传来一声声伏低做小的讨好声。 院子里的丫头对这样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总之没一会儿功夫,二夫人就会被二老爷哄的浓情蜜意。 到了半上午的时候,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过来传话,沈荣生掀了帘子出来,听罢又摆手让丫头先回去回话。 后面出来的文氏朝着沈荣生问:“这时候老太太叫去正堂做什么?” 沈荣生皱眉:“还能为什么事儿?自然是为许二的事了。” 说着他又冷哼一声:“这般兴师动众,我还不知晓他们永安侯府的心思?” “想着人多让老太太一起逼逼大房的。” 文氏看了沈荣生一眼:“许二现在可还在金吾卫内府里待罪司里呆着呢,谁知道什么个情况,又治个什么罪。” “宋璋也真真是不讲情面,许二能犯个什么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许二被治罪了,他又是知安亲弟弟,万一连累了知安怎么办?就算知安没事,年后昭昭嫁给知安,能不被他家的说?夫妻没个隔阂了?” “放了许二出去,对昭昭也好。” 沈荣生冷着脸:“许二一个不成器的,还不是他们父子宠的没边儿,早晚出事。” 说归说,到底让人去叫人去喊沈昭昭和沈微慈。 这边沈微慈正叫月灯去管家那里问问炭火,月灯刚回来,话还没说,外头就来传话了,只说二老爷让去正堂,也没说个什么事就走了。 沈微慈让月灯回来再说,稍收拾了又带着月灯往正堂走。 到了地方,她才见着三房的人也都在,除了一向礼佛不管事的慧敏郡主。 沈昭昭和沈彦礼也都坐在下首一边,再看正堂一侧站着一人,那人身姿斐然,年轻俊秀,是个面生的面孔,正站着与老太太说话。 她也没多看,问过了老太太和三房老爷夫人们,便去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只她刚坐下,便觉得道目光看来,她视线一抬,就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宋璋。 只见他依旧一身暗金线黑衣,金冠束发,一身阴翳冷气,细长凤目似察觉到沈微慈看过去的目光,便漫不经心的扫过来。 两人目光对上,沈微慈一怔,别开了眼睛,低头饮茶,只当没看见过他。 这头宋璋见沈微慈别过眼去,像是瞧见什么脏东西般嫌弃,不由眯了眼。 旁边大老爷推了推他,这才又回过神来看向站在堂内的许知安。 第33章 白狐狸围领 宋璋靠着椅背,十分没规矩的懒洋洋翘着二郎腿坐在大老爷身边,修长手指不耐烦的打着扶手,冷淡的着看着许知安,语调漫漫又低沉:“永安侯府好大气派,上侯府来拜访,竟要侯府里的人都过来迎着,真真开了眼了。” 许知安一听这话,连忙站到正堂上对着宋璋抱手:“宋将军误会了,之所以叫了人来,是因前两月二弟秋猎时打了几只白狐,想着入冬了,便做几条围领子来送与府上的姑娘,这才叫了各位过来。” “再有几个红狐狸毛护膝也一并送来给府上的公子们,全作一片心意。” 说着许知安又去朝着老太太抱手作揖:“来的突然,沈老太太别怪罪。” 再朝着堂上坐着的其他人抱手,语态谦卑:“叨扰了各位,也望各位别怪罪。” 一切礼数周到,挑不出错。 说着许知礼又将一个盒子送上去呈到沈老太太面前:“这是去年二弟在松山打的红狐,毛色铮亮柔软,一整块狐狸皮,特拿来孝敬老太太的。” 沈老太太看了眼面前的盒子,又看了眼宋璋,心知这一过场是怎么回事。 人家特意送来不接又不好,接了便要行方便了。 她略一思量,还是笑着接过了。 毕竟两家姻亲,往后来要照拂来往,能帮便帮了。 许知安见老太太收下,心下一松,便叫随从将带来的盒子一个个送到侯府的姑娘面前,亲自将盒子递到侯府姑娘们的手上。 沈微慈也得了一份,她抬起头,见到面前一双修长手指,刚接过就听到声音:“这位妹妹怎不认识?” 沈老太太见状就笑道:“她自小身弱,养在外头庄子里的,这才接回来。” 说着她又笑了声:“她也是二房的,比昭昭小几月,说起来你是该认认。” 许知安就认真打量了沈微慈一眼,玉肌冰骨,楚楚动人,比起侯府其他姑娘,分外的惹眼,不由又暗暗看了几眼。 他又笑:“确该认认。” 沈昭昭见许知安目光落在沈微慈身上心里便不快,自来也是个直爽性子,且许知安是她未婚夫婿,凭什么要认识沈微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 当即便不满道:“宋哥哥给我准备的呢?” 许知安听到沈昭昭的声音,便又往沈昭昭面前去,笑的宠溺:“给妹妹准备的,自然不一样。” 宋璋看着许知安这副伪君子模样,只觉好笑,府里头暖床丫头都不知道多少个了,围着他争风吃醋,闹了多少事,外头倒是人模狗样的。 他语气里丝毫不给情面的嘲讽:“许青那箭法,能射得中狐狸?” “日日泡在女人堆里,只怕身上早没力气了吧,我看他怕是连箭都拿不动。” “再说几个白狐狸毛的领子又有什么稀罕的,我养的苍鹭放出去都能给我叼一个回来,爷可不看一眼,扔给了手下去。” 许知安一顿,心知宋璋这脾气,谁都不给脸面。 他维持住脸上的笑意看向宋璋:“不过一片心意,哪里能用价值衡量?” 宋璋对上许知安笑的沉沉:“哦?心意?你要真有心意,自己的弟弟管不好?” 许知安脸上一僵,看着宋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真是半分脸面不给。 他原以为宋璋好歹好照顾下老太太和侯府二房的面子,这么看来,他是连老太太的面子都不给。 沈昭昭脸上也僵硬,许知安好歹是她未过门的夫君,在正堂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己堂兄羞辱,不也是打她的脸? 她如坐针毡,神情艾艾的看向宋璋。 可宋璋连一个眼神也未给她,让她脸上一阵青白。 沈荣生也觉得宋璋说的太过,即便他心底也清楚许知安送东西来为什么,可好歹人家拿出了诚意来求人,宋璋也算是半个侯府的人,也不该这样。 他看向宋璋道:“知礼也是一片心意,这毛领子我瞧着也喜欢,也不是不值钱的,白狐本就难得,能送来给侯府的姑娘们,已是足够心意了。” 宋璋便直接懒洋洋的站起来:“这心意爷瞧不上眼,更不耐烦在这儿看这些虚的,倒浪费我坐在这儿一遭。” 他说了这话就打算走。 一直没开口的大老爷这才总算开了口,看了眼宋璋,低声道:“璋儿,坐下。” 在这侯府里,宋璋唯一能有些敬重的,就是自己的这个继父了,便顿住步子看了大老爷一眼,视线又扫过沈微慈身上,眼神一动,又坐了下去。 沈慎见宋璋坐下,又看了眼对面一直没说话的许侯爷,靠在椅子上,低声道:“许侯爷有话不妨与我直说,倒没必要将侯府的人都叫来。” 一直没开口的许侯爷本是脸色僵硬,宋璋这般不给他面子,虽说他现在不在朝廷,儿子好歹也有些出息,中了进士的,宋璋不过是沾着皇亲,便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手上拿着皇帝给的剑,这两年帮皇帝做了多少前锋他再心知不过,京师内的,的确没人敢惹宋璋。 许侯爷也心知惹不起,更何况宋国公老国公爷有兵权呢,比他侯府显赫多了。 再说他更怕的是皇帝要对付侯府,也怕自己儿子在外头结交了什么不改结交的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就要连累整个侯府了。 并且这事他让女儿去皇帝跟前求情,皇帝都说全凭宋璋处置,可见宋璋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现在太子未立,朝中局势不明朗,也不敢轻易站位。 他忍下一口气,朝着沈慎道:“沈侯爷,今日我们来本是来以礼待人的,送的东西宋将军瞧不上,可到底也是心意不是?” “只是我们永安侯府和建安侯府到底有姻亲在,等年后我家知安迎娶了侯府二姑娘,往后你我两家都是亲戚了,相互照应本是应该的。” “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混账我是知道他的,不过喜欢喝了酒说些胡话,本算不得真,亦没那些胆大妄为的心思。” “我这回的确为了我家二郎来的,但也请沈侯爷念在亲戚一场,行个方便。” 说着许侯爷又看向沈荣生:“也请亲家替我为我家二郎求求情。” 许侯爷说着就站了起来,对着沈慎和沈荣生就鞠躬抱手。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荣生脸上为难,看向了大哥。 沈慎背靠着椅背思量,他倒不在乎许侯爷,就是自家弟弟那里总要照拂照拂,他看向宋璋:“许二郎犯了何罪?” 沈璋慢悠悠把玩着手上的茶盏淡淡道:“明日移交去大理寺就知道了。” 许侯爷脸上一变,看向宋璋沉声道:“宋将军得饶人处且饶人,往后自当带着二郎再上门感激。” 宋璋看了眼给自己作揖的许侯爷,摸着下巴又看了眼坐在角落处的沈微慈,微微低着头像是置身事外。 昨夜自己不痛快了一晚上,这会儿也找找她不痛快才是。 还敢躲着他目光,那便让众人都看她就是。 接着他开了口:“饶了他也不是不行,那便让三堂妹与我下盘双陆棋,要是三堂妹能赢我,我便放了许二。” 说着宋璋勾了唇,对上沈微慈惊诧看来的目光。 第34章 与宋璋下棋 正堂内也一时安静,谁也没想到宋璋居然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 就如儿戏。 沈慎皱眉看着宋璋:“璋儿,此事哪能这样儿戏。” 宋璋看向沈慎:“我抓许青也不是儿戏,永安侯府送东西来就想让我放了他,这就不是儿戏了?” 说着宋璋站起身拍拍袍子:“既说是儿戏,那便算了就是。” 说着就打算欲走。 只是才走几步,面前就被许知安挡住:“宋将军可是说真的,只要赢了,宋将军就能放了我弟弟?” 宋璋挑眉,凉薄眼里有几分不耐烦:“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许知安脸一僵,又转身朝着沈微慈问:“敢问沈三姑娘可会下双陆棋?” 沈微慈没想到宋璋竟然将众人矛头引到了自己这儿,要是她没下赢,岂不是要怪在她身上。 她依旧不看宋璋站了起来,对着父亲小声道:“父亲,双陆棋我也只会些皮毛,不敢与二堂兄下。” 沈荣生也皱眉,沈微慈从小在小地方长大,双陆棋应该是不熟练,便对转头着宋璋商量:“要不换一个人吧。” “或许让昭昭来陪你下也行。” 宋璋淡淡看了眼沈微慈微低的眉目:“换人就算了,我也没功夫在这儿耽误时间。” 即便只有一点把握,好歹也试试,许知安忙对沈微慈道:“三姑娘放心下就是,输了也不怪你。” 沈昭昭的目光盯在沈微慈的脸上,不明白二堂兄为什么要和沈微慈下,难道不是该和她下棋么。 这时候老太太也发话了,对着沈微慈道:“既然宋璋指了你,你就去吧。”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全看在她的身上,老太太又这么发话了,沈微慈垂下眼帘,不去看宋璋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只得低声应下。 下头人很快去搬了棋盘过来,沈微慈和宋璋对坐,她看了眼宋璋,发现宋璋也正在看她。 她不说话,等着旁边的丫头落签定谁先落子。 签子落在沈微慈这边,旁边的沈昭昭就催促:“你快下呀。” 沈微慈沉默,开始摇骰子,再按着常有的习惯先移动棋子。 玉白纤细的手指落在黑色漆木棋盘上,分外的明显,宋璋淡淡看着,随着她指尖的移动,好似又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视线余光全落在她桃粉衣裳上,今日的人脸上一片玉色,略微的苍白,昨日脸颊上的红绯妩媚,仿佛是昙花一现。 等沈微慈落完了子,宋璋才去拿她拿过的骰子随手一扔,上头温倦的温度叫他指尖不由多摩挲了两下。 这场棋下的很安静,对比起宋璋的漫不经心,沈微慈一直垂着头,下的很认真。 平静的面容下,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下的吃力。 宋璋的每一个骰子,总能恰到好处的扔出他满意的点数,沈微慈心底早清楚,自己根本赢不了他。 她想早些结束,他又偏偏猫捉老鼠似的给她留出空格破绽,让她在众目睽睽下只能往他设下的路走,不敢出错。 若是出了错,事后定然也有人要怪她走错了路。 站在一旁观棋的宋知礼却时不时将目光放在沈微慈的身上。 沈微慈的棋下的并不差,相反十分精巧,在扔出的骰子数下,步步都是最好的路数,只是扔不到宋璋那般好的点数而已。 再那柔弱安静的面容,聘婷隽秀的仪态,对比起坐在旁边的沈昭昭,竟还要更惹人注目几分。 沈昭昭的确美,明艳动人,身姿在京师里也出众,可到底少了些吸引男人目光的风情。 再看沈微慈,那双桃花眼上的一点痣,纤弱细骨,楚楚动人,总能叫人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他正看得出神,忽觉的一道森然冷光刮到他身上,他神情一凛,抬头看去,却见宋璋抬起的黑眸里正看在他身上,说不出是什么眼神,但那眼神利的如雪刀,又冷又利,叫他心里跳了跳,后背生了层冷汗。 好在那眼神不过几瞬,他暗呼了口气。 这场棋下到最后,明明宋璋已有了乘胜的态势,可最后赢的人确实沈微慈。 落下最后一子入宫的时候,沈微慈一怔,一直垂眼不看宋璋的目光也抬起眼帘看向他,却见宋璋只看了她一眼,又冷漠的移开目光站了起来。 许知安脸上一喜,看向宋璋:“还望宋将军说话算话。” 宋璋一声冷哼,大步走了出去。 宋璋的脸色自始至终都很沉,没人知道宋璋到底在想些什么,其实明明那场棋是输不了的,最后明显是放了水。 宋璋想什么,也只有宋璋知道。 许青放不放,关多少天,在他心里都不重要,本来就只是给许青个教训,逗弄永安侯府一场而已。 可刚才他又见到许知安看沈微慈的眼神,心里就又开始不痛快了。 想着自己要是一直不放人,永安侯府的再过来,又找到二房的说情,一想到许知安可能还会与沈微慈见面,莫名的就是不爽。 不想许知安那双狗眼睛往沈微慈身上看。 大步走出去,宋璋又脸色难看的顿住步子,他为什么还在想沈微慈,为什么眼神还往她身上看。 明明就是个妖女,是个男人见着她都被她勾引过去,自己也不过被她用手段吸引了去而已。 鸣鹤见宋璋忽站着不动,犹豫着道:“将军昨日不是说今日去骊山长明殿见***吗,可是要现在去?” 宋璋身形这才继续往前走:“去备马。” 说着这才大步往前门处走。 这头沈微慈赢了棋,也知道自己赢的莫名其妙。 她心底知道宋璋不喜自己,也实想不明白宋璋到最后十来步为什么放水。 身边是许侯爷和大房二房的客套话,无人再管她,沈微慈便想退出去回了。 她走过去朝着文氏告退,文氏只看了她一眼,就应付的点点头。 只是当沈微慈走到门口的时候,面前却忽然拦了一个人挡住她去路,那人一身白衣,面如冠玉,正是许知安。 第35章 碳火 沈微慈不知许知安为何会忽然挡在她面前,且他离得也稍微近了些,便后退两步,看向他。 许知安见着沈微慈后退的步子一愣,又对上沈微慈看来的目光,随即一笑:“可吓着妹妹了。” 这声妹妹不知为何让沈微慈听着有那么一两分不适,更何况面前人还是沈昭昭的未婚夫婿。 她不想又给自己惹了什么麻烦来,又用余光往沈昭昭身上看去,见她果真眼神看过来,便又后退一步朝着许知安问道:“许世子可是要与我说什么?” 许知安看着沈微慈的脸庞低笑:“不过是想来谢过妹妹罢了。” 沈微慈自然明白许知安要来谢什么,便笑了下:“当不得许世子谢,刚才那场棋许世子应全看到了的,我本下不过,亦说不上是二堂兄放了水,但最后几子,按着二堂兄的路数,的确不会那般下。” “不然我亦赢不了的。” 许知安倒没想沈微慈直接将棋局说了出来,半分不揽功,也是有些意外。 他瞧她一直拢着手,刚才下完了也安安静静退到一边,也没多停留又要退出去,视线被她身上温婉安静气质迷住,他见过这么多女人,京师内的世家女更见了不少,什么性情的也见过,独独没见过这样安静的。 就是想靠近过去与她说说话。 但看她眼神冷清疏离,即便刚才那笑了一下,也几般客气,却叫他更移不开眼。 这时候沈昭昭走了过来,凉凉的眼神在沈微慈身上扫过一遭,又笑着问:“你们在说什么?” 许知安见着沈昭昭过来,就笑道:“我正在谢过微慈妹妹刚才下棋赢了的事。” 沈昭昭笑着轻哼了声:“许哥哥谢她做什么,是二堂兄念着亲戚故意放水呢,不然她能赢?” 许知安笑了下,虽这话没错,但沈微慈的棋艺并不输旁人。 他眼神看向沈微慈,正想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却见沈微慈已半福礼告退了。 他不由看向沈微慈的背影,刚才昭昭那般说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是一般的安静。 他回头看向沈昭昭:“那位微慈妹妹怎么从前从来没听说过?是自小就被送去养在庄子里的?” 沈昭昭笑了一声,拉着许知安去一旁低声道:“祖母那样说也不过为了给她脸面罢了,她不过是我父亲当年做学政时狐媚子贴上来怀的野种,我父亲根本不屑一顾,结果这么多年了,她不知哪里打听到了我父亲身份,就跑过来寻亲了,死皮赖脸要住在侯府里呢。” ”她母亲连通房都算不上,也是我母亲和祖母仁心,收留她罢了。“ 许知安一怔,皱眉看向沈昭昭:“竟是这身份,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沈昭昭笑了笑:“可不是,侯府的日子可比她在乡下好了不知多少倍了。” 许知安眼里已有了鄙夷:“这般贪慕虚荣的女子,与她母亲品性倒是有几分相似。” 沈昭昭笑:“所以我不怎么喜欢她,许哥哥往后也别同她说话了。” 许知安低头看向沈昭昭笑:“这种女子我自然不屑于和她说话,不过她容貌的确不俗,可及笄了?” 沈昭昭便道:“听说是刚及笄了。” 许知安点头,又问:“可有打算许配人家?” 沈昭昭见许知安总问沈微慈,脸上有些不高兴道:“许哥哥怎么总问她?” 许知安笑了笑,就没有再问,带着沈昭昭去见将来岳丈。 这头沈微慈带着月灯出去,这才问起炭火的事。 月灯便道:”我去管家那儿问,管家说入冬前就开始给各院拨炭了,只是姑娘刚来没多久,他给忘了临春院,又没丫头去问,这才没拨。” “管家说下午就送过来。” 沈微慈这才点点头。 回了院子时已是中午了,门口的丫头见到沈微慈便道:“姑娘,刚才管家叫人送碳了来了。” 沈微慈问:“送了多少?” 丫头就道:“管家说临春院每月五斤的炭。” 沈微慈没多话,进了里屋。 月灯跟着沈微慈进去,低声道:”五斤炭就算省着用也只能用几天,剩下的日子怎么办。” “怎么侯府也这么抠。” 沈微慈在外头走了一遭,现在手指冰凉,听了月灯的话靠在椅子上,沉眉思量一下,又道:“这事明日再说。” 又问月灯:“管家可说了会送多少炭来?” 月灯摇头:“管家没说,只说按各院身份拨,应该是有不同的吧。” 沈微慈点头,叫月灯去生了炭火就是,自己又坐在窗前临字。 月灯生了炭回来又看向沈微慈放在桌上的盒子问:“姑娘就不看看里头的毛领子?” 沈微慈倒忘了这个,看了月灯一眼笑:“这东西倒是可以留着,毕竟各房都有,后头有机会拿去当了吧,总有用银子的时候。” 月灯将盒子打开,见着里头毛茸茸的白狐狸毛,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暖融融的,不由道:“这么好的狐狸毛,永安侯府里的真大方,能当不少银子吧?” 沈微慈笑:“或许吧。” 到了第二日去文氏那儿问安,沈微慈特意去的早了些,她知道父亲因着要早朝,也会走的早些,便估计着时间去。 她在路上慢悠悠的走,远远见着灯笼过来,知道那是父亲往这头过来了。 沈荣生也没想到这么早能在路上碰见沈微慈,便顿住步子道:“不是叫你不用这么早来给你嫡母问安么。” 沈微慈便细声道:“女儿是特意在这儿等父亲的。” 说罢便将帕子捂在唇上咳了几声。 沈荣生听着沈微慈的咳,他之前许久都听她在咳了,不由问:“怎么风寒还没好?” 沈微慈便轻轻道:“只是天寒好的慢些,这些日子也在吃药的。” “昨日管家送来了五斤炭火,现在屋子里暖了,再几天就能好了。” 沈荣生听到这里皱眉:“你院子里只送了五斤炭?” 沈微慈抬头看向父亲:“五斤炭也不少了,女儿之前在裕阳连炭火也没有。” “现在侯府的日子,女儿很满足了。” 沈荣生听罢沈微慈这般说,长长叹息一声,对她低声道:“五斤炭到底少了,昭昭院子里一月怎么也是三十斤炭。” “京师寒冷,不比得裕阳南方,我后头再给你送去一些。” 沈微慈便感激的红了眼眶:“女儿谢谢父亲。” 第36章 克扣 沈荣生倒是有些喜欢这个听话的女儿的,特别是他看到沈微慈其实才情不俗,书画也不差,说起书法,或许昭昭都比不过她。 昨日与宋璋下棋也步步稳当,并不像是什么也不会的,这让他心里又喜欢一分。 比起昭昭的明艳大方,这个温婉安静的女儿,到底也让他疼惜。 一点点的好就能让她感激涕零,五斤炭火就让她这般感激了。 他叹口气,看着沈微慈灯笼下精致的脸庞又问:“你特意在这儿等我,是要说什么事?” 沈微慈便看向父亲小声道:“前两日章公子来找女儿,还对女儿许下诺言,说后头会来提亲,还给女儿送了信物来。” “只是女儿怕旁人说是私相授受,也不敢瞒着父亲,便来告知父亲一声,若是那东西不能收,女儿便拿来给父亲,让父亲还了去。” 沈荣生没想到沈微慈能够想的这么妥帖,便笑道:“章二郎送你的东西你收下便是,他亦对我说过不久要来提亲的事,他既又亲口对你许诺,本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说着沈荣生一脸满意的看向沈微慈:“章二郎人中龙凤,你能嫁他是你的福气,往后侯府和伯爵府来往也更密切,在朝廷上对我也有好处。” 其实沈荣生也没想到章元衡会对沈微慈这么上心,但也足可见沈微慈并不是差的,当个疼爱的女儿养在身边,又是个妥帖温顺的性子,如今他对沈微慈是越来越满意。 他又对沈微慈道:“等章二郎来提亲,嫁妆的事情你不必担心,父亲定然会为你准备好丰厚的嫁妆的,你这些日只需好好与章二郎来往,不必在意旁的,这是你的好姻缘,你也该抓住才是。” “但这事你先不用告诉你嫡母,等章家来提亲那日,我自然会在,定然叫你顺利嫁去伯爵府去。” 沈微慈虽垂着眉眼,但神情却怔怔,她眼眶红了红,泪意在眼眶打转,却不似以往故意做给父亲看的。 虽说她也知道父亲定这门亲事也是为侯府考量,可换一面想,父亲也是有几分真心为了她好的,并没有随意为她指一门亲事。 这一丝暖到底是暖了她的心,又或许她从来都渴望有人能够真真心心的爱她。 眼睛一眨之下落了一滴泪,她红着眼眶抬头:“女儿的亲事只别叫父亲为难便好,嫁妆事宜女儿感激父亲厚爱,后头定常回来孝顺父亲与嫡母。” 沈荣生看着沈微慈眼里的泪光,也有些动容。 当初与沈微慈母亲的情谊也并不是作假,是他甜言蜜语的哄着那个女人,才让她安心的尽心服侍自己,如今她去的凄凉,他也不忍苛待两人的女儿。 他点头,又看时辰不能再耽误了,便叫沈微慈先去文氏那儿问安,这才走了。 冷肃风里,将沈微慈的衣袍吹的微微带起,腰带扬在风中,她用帕子点了泪光。 月灯在旁边小声道:“刚才听二老爷那话,像是姑娘院子里不应该只有五斤的炭的。” 沈微慈眼里含着湿意,看向月灯:“这件事便不提了。” 说着她拢着袖子才往文氏院子里走。 只是从文氏那儿问了安之后,文氏竟留了她说话。 只见文氏看向坐在下头的沈微慈,声音不如往常的那般带着凉薄的客套,反而有一些关心:“你来府里已一月了,现在可习惯了?” 沈微慈便点点头道:“一切都习惯的。” 文氏淡淡笑了笑,又问:“昭昭最近可还为难你了?” 沈微慈就看向文氏:“二姐姐没有为难过我的。” 文氏看着沈微慈,这里只她们两人,沈昭昭都被她先打发回去了,沈微慈说话还是这么伏低做小。 她细细看沈微慈的脸也看不出别的情绪,像是一直都这么安静。 老太太说隔几日是张廷义母亲七十的寿辰,到时候京城里大多数世家应都要去,让她跟着沈荣生也带着沈微慈过去。 文氏自然知道老太太的意思,让她先准备着。 文氏看着沈微慈身上一根钗饰也没有,发上仍旧簪着她那根银簪,不由道:“怎么不戴昭昭给你的首饰?” 沈微慈便轻声道:“二姐姐给的首饰贵重,我怕弄丢了。” 文氏笑了下:“首饰便是用来戴的,即便丢了也没什么,昭昭给你便是你的,你不戴,难不成一直放在匣子里不成?” 说着文氏又对沈微慈道:“过几日我和你父亲要带你和昭昭去赴宴,届时你好好打扮打扮,切不可再这样素净了。” “你如今是侯府姑娘,出去在外头也是侯府的脸面,你要太过素净了,旁人难免想多,可明白了?” 沈微慈听罢温顺的点点头:“我都记得了。” 文氏看沈微慈听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从前那般冷淡,又嘱咐道:“再有在外头要守好言行,不能叫别人觉得你没教养,明白吗?” 月灯在沈微慈身后听了这话忍不住撇了撇嘴,姑娘的教养比起二姑娘好了不知多少,这话该对二姑娘说才对。 沈微慈仍旧点头:“我都明白的。” 文氏见话已吩咐好了,也就摆手让沈微慈退下去了。 况且她本就不想多看沈微慈的那张脸,要不是想着老太太要将她送去嫁给张廷义,为了稳着她,她也不会对沈微慈有什么好脸色,顶多年后给她嫁个破落货清净。 要她看,沈微慈能嫁给张廷义也已经是她福气了,嫁去就是正妻,虽说院子里小妾多了点,可她一个小地方来的,嫁过去就能见识到她从前没见过的富贵,锦衣玉食的,还求什么。 站在文氏身边的常嬷嬷看着沈微慈出去的背影小声道:“昨日三姑娘身边的丫头去找管家拿炭了,要是三姑娘回头给老爷说了这事,让老爷知道您让管家扣了炭火怎么办?” 文氏冷笑:“便道便知道了,到时候随便编个由头就是。” “总之我当真是看不惯这个小贱人,这段时间我不好为难她太过,但也不想让她过的太舒坦了,只有她没在侯府了,我眼里才清净。” 第37章 沈昭昭大闹 午膳过后,就有人又送了炭来。 月灯高高兴兴的进来,看着矮桌上缝线的沈微慈笑着问:“姑娘,你猜猜这回送来了多少炭?” 沈微慈顿住动作看着月灯笑了下:“多少?” 月灯便用手做了个手势:“足足二十斤呢。” “这回屋子里再也不会冷了,姑娘的膝盖也不疼了。” “我叫禾夏去生了火端进来,应要不了多久了。” 沈微慈笑着低头,又仔细缝着手上针线。 月灯又继续道:“看来二老爷还是疼姑娘的,早上才说,中午就让人送了这么多炭来。” 说着她又语气气愤:“管家给姑娘克扣了这么多炭,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二夫人特意吩咐的了。” 她又想起当初做衣裳:“当时那秀娘来量身形时也是,姑娘都说了要素净端方的,结果她竟做了那些难看的衣裳来,还故意做的那样小,不也是二夫人吩咐的又是谁?” “害的姑娘这样白白再做些针线,手指头都扎了好几处血了。” “她这样处处为难姑娘,等姑娘嫁去了伯爵府,也扬眉吐气一把,估计得气死她了。” 沈微慈停下手上的动作无奈笑了笑,看着月灯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气的,二夫人虽然对我有些苛待,但也没有做的太过分,不过是些小事,解决起来也并不难。” “我若是为着这点小事气着了,实也没必要。” 她又温柔垂眉:“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安生日子。” 月灯撇嘴:“我就是看不惯沈昭昭和二夫人那高高在上的样子。” 这时候禾夏端着炭盆进来,将炭火放在沈微慈身边,又小声道:“姑娘还是先暖暖手吧,外头炉子里煮的茶也快好了,姑娘喝了身上也暖和。” 沈微慈笑了笑,又问:“你们可领了炭火?” 禾夏一笑:“我们奴婢哪里来的炭。” 沈微慈点点头,又低声道:“待会儿你们便拿五斤炭去你们屋子里,现在入冬了天冷,晚上有炭火也暖些。” “平日里你带另两个丫头进来屋里暖着就是。” “我这里没什么规矩,也没其他姑娘那里那样讲究,便随意些就是。” 禾夏一愣,虽说她之前是洗衣房的丫头,没有去院子里伺候过,但她们几个姐妹跟着三姑娘着一月来,虽说冷清了些,可比起其他院子里动不动要挨主子骂的好了不少。 平时三姑娘也很少使唤她们,有个病了摔了的,说一声三姑娘还要亲自去看,她们几个丫头心里都看着的,心里头自然感动。 禾夏有些犹豫,月灯就朝她笑道:“姑娘说就拿吧,我们住一个屋子呢,你不怕夜里冷,我可怕。” 禾夏这才笑着点头,又连忙出去给沈微慈端热茶进来。 下午时,沈微慈笑吟吟的和几个丫头坐在火盆前说话,她也一般不开口,抿着笑听丫头讲些趣事。 只是正说着话,外头的帘子被人忽然掀开,只见的沈昭昭一脸怒气冲冲的冲进来,抬起手就要往沈微慈脸上打:“你这贱人,自从你来了,我父亲母亲便时时为了你吵,现在又为了这一点炭,父亲又同我母亲吵起来了。” “你让我们二院不安生,我也叫你不安生。” 好在沈微慈身边的月灯拦的快,不然那一巴掌下来便不轻。 沈昭昭见有人拦着,当即更是大怒,对着沈微慈就是冷冷的眯眼:“我是最瞧不惯这背后告黑状的人了。” “你不是要炭么?今日我便将你院子里的炭毁了去,看你还烧什么烧。” 说着只听沈昭昭一声吩咐,她带来的那七八个丫头婆子便去将角落里的炭拿出来去院子里,一个个用脚踩在上面,将它踩碎,最后还水浇一遍,便完全不能用了。 沈微慈怔怔看着面前沈昭昭那张狰狞的面目,又侧头看向窗外正在踩着炭的婆子,她的丫头们怎么也拦不住,都手足无措的看向她。 视线重新回到沈昭昭脸上,她轻轻问:“临春院便不配烧炭火么?” 沈昭昭冷笑,上前一步紧逼沈微慈:“你说的没错,临春院便是不配,你不配用好东西,父亲的疼爱也全是我的。” “给你五斤便是瞧得起你,谁叫你还要贪得更多?” 沈微慈看着面前狰狞面目,忽然明天面前人骨子里的傲慢是改不了的。 这侯府里人人不也都是一脸傲慢么。 她不开口,想叫月灯请她出去。 只是沈昭昭却似发了疯一样的,紧紧拽着沈微慈的胳膊往院子外头走,一边恶声道:“现在我父亲和母亲就因为你这临春院的炭闹的不可开交,我要你现在就去跪到我母亲面前认错!” 沈微慈的力气比不上沈昭昭,她身旁还有丫头大力的推着她往前,跌跌撞撞被她扯着往二院去。 月灯见状想要去拉人,面前却被两个婆子拦着,目光凶狠的盯着她:“侯府里二姑娘才是正经的嫡姑娘,惹恼了二姑娘和二夫人,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月灯咬牙,拼着力气顶开面前的两个婆子就要追出去,却又被那些手粗的婆子抓住。 临春院统共三个丫头,哪里是这五六个婆子的对手。 这头沈微慈被沈昭昭大力拉着往二院走,动静大的路上的丫头都纷纷看过来,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 到了二院门口时,才刚踏进去就听到里头沈荣生暴怒的声音:“你这恶毒妇人,竟连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儿都容不得!” “微慈自从进侯府来,可对你有一份不敬?你竟然这般苛待她,吩咐管家扣她炭火,让秀娘给她做不合身的衣裳。” “这就是你做嫡母的大度!” 紧接着就是文氏发疯的声音:“她一个贱人生的,我凭什么要对她跟亲女儿一样?!” “沈荣生,你别忘了,你当初娶我是怎么承诺我的。” “这都是你欠我的!” 再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耳光声音:“毒妇!我今日便休了你,免得你这妇人再无法无天!” 沈昭昭听到这里,脸色一变,咬着牙扯着沈微慈进去,再忍不住抬起手要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贱人,我要你现在就跪进去说都是你挑拨的。” “我要你马上跪在我母亲面前给她赔罪。” 沈微慈退的快,却还是被沈昭昭指甲划到下颌,带起一丝丝的疼,手指轻轻发抖。 其实沈微慈想问问沈昭昭,炭火是她让二夫人克扣的么,还是她让秀娘衣裳做小了。 只是到最后她全咽在了喉咙里,沈昭昭太冲动,父亲不常在府里,文氏也会将恨全放在她身上。 她从来没想到父亲会为她遭的不公做到这一步。 她以为他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事情过去。 但现在这个局面,不是她冲动的时候,不然就不好收场。 第38章 动春心是什么样子 沈微慈正想先跟着沈昭昭进去,当着父亲的面将事情说出来,到时候总有瞧的明白的人。 可里头的沈荣生听到外头的动静掀了帘子出来,正见着沈微慈被沈昭昭狠狠抓着,一只手捂着脸颊,发丝凌乱,沉默不语的往他看过来。 沈荣生莫名就觉得自己窝囊,自己好歹也是个男人,带回来的女儿却被这么欺负。 他瞪向沈昭昭,厉声呵斥:“赶紧给我滚回去。” “往后再欺负你妹妹,便自己挨家法去!” 沈昭昭一愣,父亲还从来没有这么凶的呵斥过她,不由眼泪滚下来:“父亲……” “明明是这个贱人挑拨离间,父亲为什么骂我!” 沈荣生看沈昭昭如今是越来越不成样子,越来越蛮横无理,气得扬起手就一巴掌打过去:“你妹妹挑拨什么了?” “我只看到是你一直在欺负你妹妹!” 沈昭昭硬生生挨了父亲一巴掌,错愕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当即就大声嚎哭着喊着母亲。 文氏听到沈昭昭的哭声,头发凌乱的从屋子里冲出来,见着沈昭昭脸上的掌印,抱着沈昭昭就大哭起来,尖利的指甲指着沈荣生:“好好好,沈荣生,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的,当初要不是我祖父,你能现在还能稳当的在朝廷当官么!” “现在你从外从领回来个女儿,我们母女现在就碍你的眼了是不是?” “我现在就带昭昭回娘家去!” 文氏说着便叫上自己的嬷嬷进屋去收拾东西,又哭着拉着沈昭昭转身往帘子里头去,隐隐可见几声命苦的骂声。 沈荣生听起文氏提起旧事就一愣。 当年他刚中进士,意气风发,宴会不绝,在一回和好友喝醉酒时与一落榜寒门产生了争执打了起来,哪想那人却一下子从窗上仰头栽了下去,酿成命案。 他很快被抓去了大理寺,家里多方走关系,可因着见到的人太多不好处置,都拒之门外。 最后还是文氏的祖父,当时的御史台大夫想办法给她从大理寺里放了出来,找了替罪的,他这才能继续为官。 也是因着这事,这些年沈荣生对文氏百依百顺,也记得当初在文父亲面前许下的承诺,纳妾必得文氏答应,不然便不能纳进门。 这也是当初沈荣生为什么不敢将沈微慈的母亲带回京师。 文氏的脾气火辣擅妒,见不得他身边有女人,刚成亲两年里他还能忍住,后头便动了纳妾的心思,人都领回来给文氏磕头了,又被她打了出去,死活不答应。 也就去做学政的时候他能喘口气,遇见了沈微慈的母亲,压抑着的心思才起来了。 又想文氏这一回娘家必然要回去对着岳丈告状,虽说岳丈官职只高了他一品,且文氏祖父早已不在朝廷,可到底真说起往事来,也是自己有亏。 他目光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微慈,头疼地长长叹息一声,对着她疲惫道:“你先回吧。” 沈微慈看着父亲,见着他眼里的疲色,上前一步轻轻道:“父亲,女儿其实受一些委屈也没什么的。” “女儿往后不想再让父亲难做,往后父亲也别再为了女儿的事和二夫人之间生了间隙。” “女儿本意也不愿父亲为难的。” 沈荣生长吸口气,微佝偻身体轻轻拍了拍沈微慈的肩膀,低声对自己这个懂事的女儿问:“你真的不委屈么?” 沈微慈摇头:“不委屈。” “女儿知道父亲爱护女儿的心,就已经很满足了。” 沈荣生听罢沈微慈这话一怔,目光又落在沈微慈下颌上被沈昭昭抓出的伤来,暗暗愧疚,自己竟觉自己有些无用。 依旧没为她主持公道。 他低声道:“这里的事情你不用多想,先回吧,明日也先不用来问安,你嫡母那里不会怪罪的。” 沈微慈知道自己再留在这里已经不妥,指尖紧紧掐在手心里,默默嗯了一声。 她又看一眼父亲,这才转身往院子外走。 顿在庭院里回头,她见到父亲挑开帘子又走了进去,依稀有赔罪的讨好声,又默默回过了神情。 院外冷风萧瑟,她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色,眼眶里没来由热了下,又不知自己为何在这一刻,心没有归宁。 好在天色昏暗,几缕发丝垂下来,没人会看到她眼里的光泽。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还有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沈微慈已不想去细听,因为细听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独自走在青石路上,潮湿的露水扫过她裙摆,她只沉默的看着脚底。 宋璋从对面走过来,隔老远就看到沈微慈一个人过来。 他站在原地不动,凤眼眯向她,秀弱的身子走得很慢,头始终抵着,胭粉色的裙摆微微摆动,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来了。 属于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温柔暖香传来,宋璋看向已在几步远的人,他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只是沉眉看着她带着一道抓痕的脸颊,和她失神的眼睛。 她落下的发丝随风扬起,银簪在乌发间微微闪烁。 眼里满是潮湿。 他抿紧了薄唇。 沈微慈看着挡在面前的黑靴时愣了愣,抬起头见是宋璋,又垂下眼睛让在了一边。 她没说话,安安静静的让了路,睫毛一直在眨,像是在忍着泪,微微偏着头,在眼下落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宋璋这回没多为难,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却站沈微慈身后又顿住,看着她又继续走的背影。 前头月灯着急忙慌的身影追了过来,一见着沈微慈就抹着泪哭:“姑娘,她们是不是又欺负姑娘了。” 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背,哑着嗓子叹息开口:“没事,先回吧。” 月灯的泪水不停,又抹泪:“那些老婆子将碳全踩碎了,一块整的也没有,欺人太甚了。” 沈微慈没说话,捏紧了月灯的手,沉默的往前走。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又想起她下颌上的那一小块红痕,在白的发光的脸颊上分外显眼。 鸣鹤站在一边,看着宋璋站着迟迟不走,就看着三姑娘的背影,也不知在瞧什么。 别人不知道将军这些日子的反常,鸣鹤可太知道了。 从前少说也会在宫里陪皇帝用膳或者下盘棋再走,又或者是带着手下兄弟去花楼喝喝花酒,再叫几个漂亮女人助兴。 特别是刚回京那会儿,但凡是京师内的销金窟,总少不了将军的身影,军帐里憋了十来年,一回来就带着跟着一起回来的心腹手下放浪。 便是打马往那东柳街一过,楼上便有姑娘殷勤的喊爷。 可现在早早就回了侯府,有时候回晚了,还特意从西角门进去,绕一大圈回东院,不就为了路过那院子看一眼么。 从前在侯府能呆个四五日便算多了,如今已连着半个月早早往侯府回,府卫也少去。 下头人要汇报事情,还得往侯府来。 鸣鹤瞧着,该不会自家将军真对三姑娘动了什么心思吧。 那可是众多贵女在他面前扑上来都不瞧一眼的将军,在边疆时边蛮小国送来的美人脱光了都踢出去的冷阎王,动春心该是个什么样子。 鸣鹤简直不敢想。 宋璋看几眼又往二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皱着眉想着沈微慈刚才无视他的模样,心里头又不舒坦。 可又想到她眼中泪光,心底又微微烦躁,想要替她出口气。 宋璋觉得自己真是被那女人勾引住了,也不知她到底对自己用了什么手段,是个男人见了她都离不开眼。 难道是她那副随时楚楚可怜的模样么。 宋璋负手,逼着自己不去想那张脸,转了身就大步离去。 第39章 打听临春院的事 回到临春院,那几个作恶的婆子已经走了,沈微慈看着院子里满地的狼藉,三个丫头正在扫着地上的炭火,一见到沈微慈进来,各个眼神里都是担心。 冬天里总不能受冻的。 沈微慈抿唇,往里屋里面走。 进去后,月灯看着沈微慈坐在靠塌上,低头看着还在燃着的炭盆失神,这才看见沈微慈下颌上那一条红痕。 她连忙将暖身的热茶放在沈微慈手上,又去拿了药来给沈微慈擦,一边红着眼道:“那沈昭昭简直就如泼妇一样,这些行径算得上什么世家姑娘?” “她一来就带着婆子踩了送来的碳,姑娘可说到了二老爷面前去了?” 沈微慈闭上眼:“这时候不是说的时候。” 月灯低头看向沈微慈的脸颊一顿:“为什么?” 沈微慈手指捧在茶上,又低头饮了一口,热气扑了满脸,脸上带了一丝薄红。 “父亲为了我与二夫人闹了起来,我不能再火上添油。” 月灯便道:“火上添油便是,最好让二老爷认清了二夫人和沈昭昭平日里是怎么欺负姑娘的。” 沈微慈看向月灯苦笑:“你以为父亲不知道么?上回量衣的事情父亲应该也早知道了,却一直没提过,更没想过为我重新换衣裳来,打算就这么过去的,这事哪有你说的那般简单。” “刚才我在二院虽只听了几句,但父亲面对文氏的强势,也撑不过多久的,这回父亲能为我出头,我想一是因为我与章公子的事情,父亲知道我可能会嫁进伯爵府,所以对我开始重视了些。” “二是父亲应也是对我有些愧疚的。” “但父亲为我出头这一回,也不能事事为我出头,如今唯一稍能庇护我的,也只有父亲,但父亲白日里都不在,二夫人要拿捏我的地方太多了。” 说着沈微慈缓缓吐出一口气,垂了眼帘:“其实我本没想到父亲会去质问二夫人的,如今这场难收场,我终究成了一根刺,在侯府不能久待了。” 月灯怔怔问:“那姑娘怎么办?” 沈微慈看向已沉下去的暮色,在昏暗里看着月灯:“我只身一人,唯一的法子便是让章家尽快来提亲。” 月灯低下头沉默了一下:“要不姑娘给章公子写封信过去,告诉自己的难处,让章公子尽快来提?” 沈微慈亦摇头:“我告诉他难处,便似逼他,我不想这样。” 月灯为难:“那怎么办?” 沈微慈看着月灯:“许多法子都是边走边想出来的,我一路过来经历这么多,其实许多事情并不能让我感到有多艰难。” “因我一不求富贵,二不求名声,三不求十全真心,唯一求的安稳,虽不那么容易,但也没那么难。” “嫁人是我寻安稳的一种法子,但若嫁人后亦不能给我安稳,我总能给自己寻一条后路。” 月灯从七岁便开始跟着沈微慈了,经历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至亲的一家人,做出的事情比侯府的二夫人还可恶,现在这些的确没难到那个地步。 她又问:“可没有炭火,怎么过冬?” 沈微慈就伸手指了仍旧放在桌上的匣子:“那匣子里放着上回许世子送来的围领,过几日二夫人说要去赴宴,你到时候记得带上它,回来半路上去当了去,再买些炭回来便罢了。” 月灯一听也是法子,她又环视了一圈:“可这几日姑娘怎么办?” 沈微慈笑了笑:“从前在裕阳不也过了么?” 月灯便抹泪:“裕阳哪里有这里冷。” 沈微慈放了茶盏,将手指放在了快要燃尽的炭火上:“这几日让丫头早些去睡吧,夜里也别来伺候。” 月灯默默嗯了一声。 这边宋璋才刚回去,就有婆子等着,请宋璋往郡主那儿去。 宋璋理也不怎么理会,直接越了过去。 那婆子见着宋璋背影,早知道会是这待遇,连忙叫身后的丫头跟上,又追去宋璋身后道:“郡主娘娘替您选了几位年龄正相当的女子,画卷老奴都带来了,您好歹瞧一眼吧。” 宋璋侧头过去看向刑嬷嬷,又看向她身后奴婢手上抱着的画卷,眼里带着不耐烦的神色,看了鸣鹤一眼,就走进了堂屋。 鸣鹤得了令,连忙半推半客气的将那婆子请出了院子。 里头宋璋靠在椅背,长腿搭在桌上,看着窗外对着进来的鸣鹤开了口:“去查查临春院下午出了什么事。” 鸣鹤惊的下巴都合不住,将军竟然会开始关注起这些小事了。 也是,将军早就不正常了。 鸣鹤回来复命的时候,宋璋正从浴房出来,那双历来冷淡的凤眼往他身上一看,鸣鹤就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看着宋璋从衣架上拿了玄黑氅衣披上,又往书桌上过去,做在椅上去拆手下送来的信,就赶忙走了过去,站在宋璋的身侧小声道:“属下打听了,也不过是小事。” “就为了几斤炭的事。” 鸣鹤说着顿了顿,见着宋璋波澜不惊的眼神依旧放在信上,又继续道:“说是二夫人扣了临春院的碳,只送了五斤炭过去,二老爷不知哪儿知道了这事,下午回来就和二夫人闹了一场。” “哦,还有上回秀娘给三姑娘做的衣裳也不合身,二老爷觉得二夫人苛待了三姑娘,闹的动静可不小,二老爷都说要休了二夫人了。” “然后二姑娘就带着几个婆子去踩了临春院的碳,说是还打了过去,拖着三姑娘去二院赔罪,闹的是不可开交。” “这会儿二老爷和二夫人还被老太太请了去,看到这事的丫头不少,估摸着老太太也知道了。” 宋璋没说话,神色淡淡的又去拆开了另外一封信。 这些日京城的翎卫巡逻,每日消息都要呈到中郎将那处,中郎将再呈给将军。 他想起当初皇帝召将军回京,将军不情不愿的回来被安了这个职位,清闲倒是清闲,就是现在倒像个文臣了,除了去校场找几个手下练练手,日子着实没在边境的自在。 边境周围的小国有将军在,哪里敢放肆,美酒美人换着花样送来,想做什么做什么,回京了反束着了。 桌上放的信件叠了厚厚一层,宫内宫外大小事全在里头,包括京师内皇子的动向,也全在里面。 宋璋看完最后一封,已是深夜。 他手指点着桌面,摩挲着手上关于二皇子的信,又放到烛火上去烧了干净。 第40章 被老太太叫去 月至中天,宋璋摆手让鸣鹤出去,仰头靠在椅上却又想起了沈微慈。 他这些日时不时就想她一回,跟魔怔了似得。 抬眼看了眼外头夜色,又想起她今天失神的脸庞和脸颊下的那道红印。 高大的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宋璋也不知怎么的,总想去看一眼才能抚平心里的那一丝烦躁。 就几斤炭的事,二院也当真是可笑。 拦住了要跟上来的鸣鹤,宋璋独自往夜色里去。 夜色里的临春院看起来更落败了些,院子里很安静,连守门丫头也没有,唯有廊下燃着的两盏灯笼。 以他的身手进一个女子闺房并不难,更何况满院没一个丫头,连个守夜的都没有,也不知她院子里的人怎么懈怠到这地步。 又想起沈微慈那好脾气的面容,在沈昭昭面前避着锋芒的安静模样,这才想到她的些许难处。 屋子里很冷,微弱的烛火下,只看到那一盆燃尽了没有温度的炭盆。 宋璋目光略过炭盆,又落到沈微慈身上。 她的身体和上回一样微微蜷缩着,脸庞深深埋在被子里,侧身睡的很规矩,被子也盖的严严实实。 步子不由往她身边靠近,宋璋坐在床头,细细看沈微慈的入睡的脸,想不明白她为何总能吸引自己的目光。 下颌上那条细小的伤口依旧清晰,宋璋从怀里拿出药来,抹在了她的伤口上。 那皮肤好似羊脂玉,滑腻柔软,修长的手指不由滑向了沈微慈的脸庞。 宋璋常拿剑的手指上满是薄茧,落在沈微慈脸上似乎让她感觉到了不舒服,虽是没有醒来,却微微蹙了眉。 两道柳眉可堪如画,似蹙非蹙楚楚动人。 宋璋看的愣住,高大修长的身体忍不住微微躬身前倾,炙热的呼吸洒下,他看着面前那张微微张开一条缝的红唇,喉咙间滚了滚。 那好闻的暖香实在太过于诱人,宋璋几乎没克制住理智。 男女之间的事见了不知多少回了,也从来没有这种冲动的时候。 宋璋不是什么畏手畏脚的人,但骄傲让他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会对一个到处勾引男人的女人产生心思。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含羞带怯,情意绵绵。 他顿了半晌,忍住了将那具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的冲动,起身又大步离开。 只是回去后宋璋一闭眼就觉得能闻到那股香气,又想要去靠近她,辗转反侧,火气愈旺。 --- 早上沈微慈醒的并不算早,父亲让她今日先不用去文氏那里,她也的确不打算去。 难得的蒙在被子里不愿起,外头的冷气让她伸出一个手指头都不愿。 原来京师这么冷,才刚入冬就已经这么冷了。 她目光看向床幔,听见帘子外的动静又侧头看过去。 只见月灯一脸欢喜的进来,走到床前坐在沈微慈床边惊喜道:“姑娘,今早禾夏来的时候,见着廊下放着一大袋的炭。” “肯定是二老爷知道了二姑娘来的事情,又给您送来了。” 沈微慈一愣:“当真?可见着送碳的人了?” 月灯摇头:“送炭的人倒没见着,不过侯府里除了二老爷会让人送碳来,还会有谁呢。” “况且那么一大袋,就放在廊下,这一处就姑娘一个院子,总不至于放错了吧。” 这话倒是没错的。 正说着,两个丫头就笑着端了两盆烧好的炭火送进来放在床边,又对沈微慈道:“这回的碳好似比上回的还好些,烧起来没声也没烟,姑娘也冷不着了。” 炭火一进来,冰凉潮湿的屋子就像是生了一层热气,沈微慈有些贪念那热气,以往在裕阳冬日里能烧这样一盆炭火也是不容易的。 起来后才用完早膳,外头就来人说老太太叫她过去一趟。 这么早老太太叫她去,便想着多半是为着昨日的事情。 沈微慈稍收拾了叫月灯给她披上斗篷,就往老太太的西小院去。 老太太的仁寿堂还是沈微慈第一回来,门口的嬷嬷见到她倒十分热络,笑着将她引了进去。 暖阁里烧着地龙,一进去就热烘烘的,沈微慈见着文氏和沈昭昭也陪在老太太面前,忙解了斗篷过去给老太太和文氏问安。 沈微慈脸上很安静,依旧恭敬,就仿佛昨日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低眉顺目,笑着招她来身边坐下,又牵着她的手问她:“进侯府来是不是觉得委屈了?” 沈微慈一听这话,便想到或许是昨日的事老太太也知道了,便连忙站起来有些惶恐道:“微慈能进侯府,也幸得老太太和嫡母收留,微慈并不觉得委屈,微慈珍惜当下的日子。” 沈老太太笑着看向沈微慈,倒觉得她是个会说话的,又拉着她的手让她重新坐下,又低声道:“你不必紧张,昨日的事情我已知道了。” “来龙去脉我已了解清楚,你嫡母本没苛待你的意思,不过是下头人欺软怕硬,擅扣了你的炭火去自己屋子里。” “那几个不长眼的下人我已让他们下去领罚了,你放心,往后再不会出这等事情。” 说着沈老太太看向文氏:“往后微慈的事你也亲自打点些,别全交给下人做,也别再为着这点小事和荣生之间再闹出事来。” “更别一点事就闹着往娘家跑。” 文氏收到老太太严厉的眼神,连连点头:“母亲放心,儿媳都记着的,这回是儿媳处事不周。” 沈昭昭看着母亲在祖母面前认错,又想到自己昨日被父亲打的那一巴掌,别过脸去,暗地里瞪了沈微慈一眼,脸色难看。 不就是要将她嫁给张廷义么,做什么给她好脸色,她要到时候不愿嫁,绑着也嫁了。 沈昭昭尚自不服气,冷不防又听祖母威严的声音叫她,她转过脸去,就看到一向对她慈爱的祖母眼里透着责怪:“你往后也不许再欺负你妹妹了,你妹妹的脸都差点被你划花,再有下次,我也要罚你了。” “安安心心等明年嫁给知安就是,别再惹事情出来。” 沈昭昭心里一委屈,紧紧捏着手上的秀帕,不情不愿的乖乖点头。 沈微慈沉默的听着这一切虚情假意,心里渐渐泛疑。 第41章 截了她的信 这种疑惑其实从沈微慈刚进府里都发现了。 在侯府上下里,除了父亲对她还有一些关心外,另一个就是老太太了。 是老太太在文氏面前收留的她,出了事情表面上也维护她。 可这种维护是一种轻巧的四两拨千斤,并没有实质的对文氏和沈昭昭有过什么罚,反而从刚才的话来说还替文氏开解。 就如上回和沈昭昭下双陆棋一样。 再有老太太要真疼她,就不会任由管家给她安排在了后西院那个地方了。 但沈微慈虽疑惑,面上依旧感激的落泪,拿着帕子眼眶发红,又点了点眼角站起来对老太太道:“微慈谢过老太太爱重,只是这回让父亲与嫡母闹了不快是微慈的错,二姐姐也是关心则乱,并算不得欺负我。” “在老太太这里,微慈给嫡母和二姐姐赔罪。” 这番伏低做小,将错全揽了来,就算是个冷脸,也不能一点反应没有。 文氏脸上僵了僵硬,又听老太太似是真心的一句:“可惜了这般好的孩子,受委屈了还来赔罪。” 她便强笑着站起来拉着沈微慈过来,扯着笑道:“哪里就是你的错,这事本也不关你的事,全是下头人不长眼。” “这事便这么过去了,往后一应物品再有克扣的,你便直接来找我就是,你父亲平日里忙,管不过来这些事,找我也快些。” 沈微慈听出这话的意思的,往后再有什么,她要先去找了父亲要,那便是她不懂事了。 她脸上依旧听话的点点头。 从仁寿堂出来,沈微慈只觉得这场过场本没有必要,她没什么靠山,就算老太太不出面,这件事也依旧这样过去了。 月灯跟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我觉得老太太对姑娘也不错的。” 沈微慈抿唇,看向不远处渐渐冒了芽的梅枝。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盛气凌人的声音:“沈微慈,你给我站住。” 沈微慈一顿,再回头就看到沈昭昭一脸阴沉的往她这边走了过去。“ 只见沈昭昭一走到沈微慈的面前,就眯着眼冷冷看着她道:“你别给我得意太早,后头我肯定要讨回来。” 她说罢冷哼一声,从沈微慈身边扬着头擦身而过。 那发上的金步摇铛铛摇曳,妆花缎料子富贵逼人,满当当的嫡女做派。 沈微慈本是不想与沈昭昭之间有什么过节,但看她这般盛气凌人的态度,又与她没话说。 月灯气的想开口,手指却被沈微慈紧紧捏住,只好又生生忍住。 回了临春院,门口正等着一个小厮,见着沈微慈了就连忙笑着将信递过去。 沈微慈瞧着他像是等了会儿,这么冷的天捂着手在袖子里,冷的快跳脚了,便叫月灯多给他两个赏钱。 之前沈微慈对他提过一句,章家来的信务必要亲手交到她手里,她没在便过一会儿再送来就是,没想到这小厮倒记着了。 沈微慈回去坐在炭火边看信,她上回本给章元衡写了一封信,又因着宋璋突然闯进来,说了那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让她觉得和章元衡的事情还是不应该太招眼了,便没将信送出去。 想来他上回那样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自己却没能给他一个回音,也是不好的。 信纸足足三四页纸,开头依旧是问她字练的如何,可还有什么不懂的比划和字,再问她临帖临的如何了,还说等临完了再为她搜罗几本过来。 足足写了两页的纸,到最后两页时,章元衡才道,他祖母病已大好,母亲不久便会回京师,届时他便会让母亲上门来提亲,还问沈微慈一句是否是太过于快了。 若是太快,便年后来提亲也是一样。 到了最后一页,章元衡又露几分真情,道他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总想快些成婚。 还道京师郊外的春山雪美,想有机会与她一起去观雪。 再问她耳坠是否喜欢,还要她如实说给他就是。 沈微慈淡色的眸子一字字看完,最后几字章元衡说他总等不到她的回信,每日一回府第一句便是问信,常落了场空,盼着沈微慈这回的回信。 沈微慈眼里笑了笑,娟秀的指尖被炭火烤的红润,又去端了茶盏抿了一口热茶。 月灯是最喜欢看姑娘看信的时候了,见沈微慈看完了,连忙问:“章公子说什么了?” 那模样又紧张又期待,似比沈微慈还上心。 沈微慈收起信看向月灯笑了下,轻声道:“章公子说她母亲不久就会回京,或许就会来提亲了。“ 月灯高兴的眼里冒光:“姑娘的亲事定了,就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沈微慈笑,起身去桌案前打算回信。 她提起笔,点了墨,目光看向手边上的临帖,拿起来细细在眼前看了看。 临帖下一角有章元衡的落印,翻开还有他临过的标记,沈微慈又放下临帖,默然落笔。 只是沈微慈临到落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她是情绪内敛的人,对章元衡也实在写不出那些情意绵绵的话来。 写了几字又搁置下,一直拖到了下午才写完。 月灯看沈微慈回一封信便这般苦恼,不由笑道:“前两封怎么不见姑娘回信这么难?” 沈微慈坐在窗前,撑头看着窗外抿了笑:“不知是什么心情,章家不久要来提亲了,我反而倒有些紧张了。” 月灯捂唇:“我要是姑娘,估计也有些紧张。” 写了半下午,最后沈微慈总算是写完了,将信交给月灯,让她亲自拿了信去前门去,再给些跑腿钱。 月灯诶了一声,拿着信就出去了。 她拿着信,才刚将信放到前门来福的手上,就碰见了宋璋进来,不知怎么就有些怕他,微微缩着脖子,跟着人一起喊:“二爷。” 待宋璋身子错过去了,她才又对来福低声叮嘱着:“你可要紧些,别将信弄丢了。” 来福是二老爷的人,早知道怎么个事,笑道:“你就放心就是,三姑娘的信,出不了错。” 月灯这才回了身,往西院回了。 宋璋过了门石,看着月灯一溜烟儿跑过去的背影,凤目瞥向旁边的鸣鹤:“半个时辰内,那信要到我的手上。” 宋璋说完了这句话,也不管鸣鹤死活,径自走了。 鸣鹤看着宋璋的背影,又歪过身子看向前门正打算出门的来福,啧了一声,跟在来福身后一起出去。 真看不出他家将军,现在日日回的这么早不说,又还有这等偷看人信件的嗜好了。 正哼着小曲儿乐呵呵跑腿的来福,完全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走进一个巷子里,忽觉眼前一黑,吓得他大喊了一声,结果一瞬间眼前又亮了。 他站在原地茫然的往周围看,半个人影也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只有阵阵阴风吹来。 他打了个寒战,再没有刚才那慢悠悠的心情,吓得赶忙往前跑。 第42章 不值得他上心 这头宋璋不过两刻钟,手上就拿到了信。 信上写的是娟秀的小楷,还带着一丝沈微慈身上的淡淡香气,封口处也用蜡油给封好了。 宋璋的两只长腿搭在跪在地上女人的后背上,懒洋洋的去拆信。 地上的女人抖的快趴下去了,害怕的哭出来都不敢发出声音,再不敢自告奋勇往二爷院子里来了。 鸣鹤在旁边看在眼里,想着自家将军这里可从来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郡主娘娘隔三岔五送女人过来,哪个不是灰头土脸的滚回去的,这些女人竟然还往前凑。 是觉得自己便能是那个不一样的么。 拆开信封只有浅薄的一页信纸,字迹工整,香气萦绕,宋璋淡淡看到最后,手指上夹着信纸,黑眸里看不出情绪。 隔了半天才咬牙切齿的冷笑一声。 果真是露出了狐狸尾巴,那信上字字句句温柔小意,不仅关心章元衡添衣,还关心章元衡公务勿操劳。 又说期待与他去春山看雪,最后还题写了诗句,诗里意思虽是含蓄,但也能看出来是相思之意。 倒是用足了功夫。 他倒是说章元衡怎么这般痴迷她,这些柔情蜜意的话,从那张妩媚檀口里出来,哪个男人看了不头晕,不巴巴的凑上去讨好。 手指间的信纸越捏越紧,心里头莫名有一股无名气。 亏的他还可怜她夜里冷,半夜给她送碳过去,可她竟是个只想着攀高枝,一心勾引男人的女人。 也是,依着她的身份,能嫁去伯爵府,已是她泼天的富贵了。 上回许知安要不是已和沈昭昭定了亲,恐怕依她的习性,她还会攀上许知安。 他怎么会来在意这样一个女人。 宋璋的脸色越来越黑,手指一捏,指尖的信便成了碎片,吓得脚下的女人又抖了一下。 宋璋不耐烦的将女人踢了脚让她滚出去,黑眸里眼神翻滚了几瞬,又站起身往临春院去。 临春院内,沈微慈正坐在炭火旁补最后一件衣裳,上回她摔了手指磨破,空了好一段日子没补,便趁着无事快些补好。 这时候外头还些微有些亮,但屋内已点亮了烛台,两座烛台将屋子照的亮堂,再有屋内放着两盆炭火,倒是好消磨。 宋璋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沈微慈跪坐在矮几上缝衣的模样,锦缎裙袍叠在她腰下,头发只用银簪松松绾起,即便垂了好几缕下来也没管,昏黄的烛光映在她秀美的脸上,说不出的温柔倦怠。 再那一双半垂的眼眸,纤长睫毛下落下隐形,灯火下透着光,就连秀挺的鼻尖也染上光华。 只可惜品性不好。 私下里就与男子互通信件,信上尽是不堪入目的话。 宋璋满目鄙夷,对上沈微慈愕然看来的眼睛,居高临下的冷着脸,又瞟了眼她身旁的碳盆:“送到爷院里的碳,听说送到你这儿来了,可是真的?” 沈微慈一愣,万没想到宋璋闯进来就是这句,又听是来问碳的,便想到昨日廊下的炭火来。 她虽不明白送碳的人是怎么将碳送错的,明明两人院子隔了老远,一个东一个西,这也能送错,实在是稀奇。 可不管怎么说,若这碳不是她的,正主找上门来,也该归还。 她让丫头去拿两块碳过来,看着那碳上覆了一层白霜,确实是与之前的不一样。 她看向宋璋问:“这是二堂兄的碳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冷笑:“银丝碳可不是谁都能用的,除了我哪儿有,还有谁敢用。” 沈微慈听了这话一愣,倒是听说过银丝碳珍贵,确不可能是管家送她这来的,她昨日也忘了去看一眼了。 她放下手上的东西,无视宋璋那含着对她鄙夷的眼神,站起来去他面前好脾气的赔罪:“丫头们不知是送错的,原以为是管家送的,误烧了二堂兄的碳,确是对不住。” 说着沈微慈叫月灯去将剩下的拿来,又看向宋璋:“今日用了一些,我这里给二堂兄赔罪,也请二堂兄勿怪。” 说着垂了眼帘半福了礼。 沈微慈想的是以礼待人,几块碳,如宋璋这样的人应不放在心上,只是他特意为了这几块碳亲自跑过来,也实让她想不通。 哪想头顶却传来一声低嗤,接着就传来宋璋讽刺的嘲讽:“三堂妹说几块碳就算了?我那可是北郡特制运来的银丝碳,价值不菲,宫里御用,皇帝赏下来的,三堂妹就仅仅赔罪就完了?” 沈微慈也没想到这碳竟是宫里御用的,但事已至此,她抬头看向宋璋:“二堂兄想怎么办?” 宋璋眼神扫过沈微慈上下,最后目光落在她莹莹然然的脸颊上,眼神里依旧冷漠:“怎么办?自然将烧了的都还回来。” 沈微慈微微皱眉,看向宋璋:“堂兄既是说宫里御用的,我如何得来?用了堂兄的碳是我不对,堂兄便说赔多少银子便是,我定然赔给堂兄。” 宋璋挑眉冷笑:“皇帝赐下的,你说值多少银子?” “我说该赔一百两银子,你又赔得起么?” 这时候月灯再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来道:“那碳谁知道是二爷的,我们几个丫头也不知道那会是银丝碳,虽说看着浮了层白霜看着是不一样,可我们之前也没见过,自然就觉得是管家送来的。” “现在二爷要来问罪,全不关我家姑娘的事情,姑娘起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点了炭了,二爷若是真要罚,便罚奴婢就是,奴婢愿意受罚。” 宋璋冷眼看着凑上来的小丫头,眼里的神色更冷:“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要是将牙齿都拔了,也不知还有没有这么能说会道了。” 沈微慈脸色又是一变,看着宋璋:“堂兄到底要如何,不如直接说。” 宋璋抱着手,居高临下的低头看着沈微慈,眼里的轻佻明显:“要么堂妹仔细想想该怎么赔我,要么我现在让人拔了那丫头的一口牙。” “你自己选。” 沈微慈愕然看着宋璋,她问出她一直想问的话:“堂兄一直这么对我,是因为什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苍白的脸颊,尖细的下巴上红唇饱满,他挑了眉,看着她眉眼青山,冷冷淡淡似的嘲讽:“你这样的人,需要我怎么对你?” 沈微慈仰头看着宋璋,哑声问他:“我又是什么样的人?” 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正看着他,云鬓轻笼,眉目如画,便是这副无辜的表情,轻而易举的能让男人心软。 宋璋看着沈微慈这副样子,就想起她在张元衡面前微微低头的含羞模样,想起她那封写给张元衡情意绵绵的信。 这般女人,不该值得他上心。 他忽恼恨自己为什么要巴巴给她送碳来。 宋璋眼眉下是寒凉的轻视,眼锋里冷的发沉,低沉声音里更是嘲讽:“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明白?” 他又看了一眼沈微慈:“我给你几日的时间考虑,考虑好了就来找我,不然将来那丫头的嘴里,保证不会留下一颗牙齿。” 宋璋说完就欲走,可袖上忽传来一道轻柔的力道,他愣了下,转头就看见沈微慈正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再往上就是她旖旎柔美的面容,和那双漾着盈盈春水的眸子。 第43章 几乎勾走他的心 面前的人在这一刻几乎要将宋璋的心勾走,他却狠了狠心,故作不屑的甩开了她的手。 接着如他不管不顾的闯进来那样,最后走的时候也是洋洋洒洒的走。 宋璋出去后,又想起刚才沈微慈脸上委屈的表情,又觉更烦躁了些。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沈微慈写给章元衡那封带着情意的信。 果真是不知廉耻,也配不上让他送碳。 他冷着脸,撩了袍子就甩袖离开。 屋内的沈微慈看着窗外宋璋离去的背影,敛眉坐在了靠塌上。 月灯站过来:“姑娘,要不将这事给二老爷说,二爷这真真是欺负人了。” 沈微慈沉默着没说话。 天黑的时候,院子外头匆匆跑来一个身影,进了院子就赶紧让丫头传话。 沈微慈听到丫头说来福来了,稍微一顿,让丫头引来福进来。 来福一进来就哭丧着脸站到沈微慈面前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三姑娘,奴才将信弄丢了。” 沈微慈看向来福,叫他别怕,慢慢说经过。 来福听着沈微慈轻声细语的声音,也稍微平静了一些,急促道:“刚才奴才揣着信一路往伯爵府赶,本来都好好的,路上也没碰见个人,可到了伯爵的时候,往身上摸却发现信不见了。” “奴才将全身都找遍了,也没见着信,就忙着往回走了一遭,路上也没见着,到现在奴才都没想明白,到底是在哪儿丢了信。” 沈微慈听了这话,开始皱眉回想信上的内容,好在信上内容未提及她身份,更未提及建安侯府,就算被有心人捡去了,也不知是谁写的。 况且她用的是临帖上的字形,好让章元衡指点,那字形女子少写,也不容易猜测是谁字迹。 沈微慈些微放了心,又看来福慌张的站在面前,就宽慰道:“这回丢信我不计较你就是,只是下回你务必要在身上放好,再不能出这样的差错了。” 来福就连忙点头:“三姑娘放心,保证再不会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看向沈微慈:“三姑娘能不能别将这事给二老爷说。” 沈微慈笑了下:“你安心就是。” 来福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喜笑颜开的打算走。 沈微慈叫住他:“如果院子里没碳了,要是还不够,怎么办?” 来福就顿住步子道:“每月每院从中共出的碳都是按着分量来的,要是超过了就得自己买了。” 说着来福看向沈微慈:“三姑娘碳也不够用了么?” 沈微慈笑了下没回,只又问:“外头的碳多少银子一斤?” 来福想了想:“如果是一般的黑炭的话,也要五十文一斤,不过这烟味儿大,呛人。” “再好一些的楠木碳就要一百五十文了,咋们侯府就是用的这炭,再更好的银碳便不是寻常人用的起的了,快一两银子一斤。” 月灯忍不住惊讶出声:“这么贵?” 来福笑了两声:“上头还有更好的碳呢,就如侯府里各房夫人姑娘用在手炉里的香炭,那就更贵了,还有煮茶用的核桃碳,橄榄碳,说都说不过来。” 沈微慈听罢才让来福先回去,本是想让他去外头买些碳回来的心思也歇了。 月灯看着沈微慈:“姑娘打算买碳?” 沈微慈看着月灯:“这月院子里的份例给完了,我再去要便也不合规矩。” “但父亲那里我再去要,二夫人知道了怕是又找我麻烦,且上回已开了一次口,再开口已不妥。” “但以我们剩下的月例再去买碳的话,也买不了几斤。” 月灯难受:“那这月怎么过?” “还有二爷那里,姑娘要难做的话,奴婢也不会连累姑娘的。” 沈微慈扶眉叹息:“你是为了我才站出来的,况且你说的话字字在理,是二堂兄不讲理罢了。” “你为了我,我总要也为了你,不会叫他怎么你的,等过几日再说吧。” 月灯看着姑娘疲惫的揉着眉头,又见那垂下的阴影里忽明忽暗,艳艳桃色,缎蓝的衣袍上皮肤如雪,一如花前美眷。 她看的呆了呆,却莫名有一顾伤心意。 像是明珠被蒙了灰的伤心。 明明她家姑娘从来也不争抢,安安静静,知礼之节,也不在人群中显眼,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来欺负姑娘。 她到了侯府来这一月多里也明白了,大家族里都只讲身份,只讲出身,一窝子的虎豹豺狼。 沈微慈目光看向矮几上那才拆了一半的衣裳,针线散落,蓝绿衣料泛着不一样的光泽,这鲜艳的的颜色也似在嘲讽一样。 再是缝不下去的,沈微慈起身去梳洗了,早早的靠在床头。 她这儿什么也有,即便纸张也得省着用,更别提消遣的书籍。 沈微慈又想起那封没送过去的信,想着章元衡这般殷切送来信来,定也是期盼她的答复的,她也不想章元衡心冷,本脱了外衣睡了的人,又披着衣裳起来,打算再去写一封,明早让来福拿去送过去。 月灯拿着汤婆子进来见状连忙拦着:“这么冷姑娘起来做什么?刚才烧的碳也快冷了,这风寒好不容易好了,要是再风寒可没银子拿药了。” 沈微慈一愣,自然也不想再病,这才听话的重新上了床。 她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看着月灯将汤婆子放进她被子里,一边唠叨:“这侯府看似不需要花什么银子,可要行方便的话什么都要银子。” “就是叫个奴才做个事情,也要给赏钱才去做,也不知是哪来的什么规矩。” 沈微慈听着她唠叨,汤婆子进来她身上暖了暖,又缩进被子里。 月灯又去拿了药来给沈微慈擦下颌上的伤口,忽然咦了一声,凑上前去看沈微慈的伤,小声嘟嚷道:“姑娘这会儿的伤怎么看起来快好了,都结痂了。” 说着月灯轻轻用手指甲一抠,深红色结痂落下去,留了一道浅浅的粉红的印子。 月灯赶忙又给沈微慈涂了一层:“二老爷给的药原来这么管用,只是瞧着没有多少了,也不知道能再用几回。” 月灯说完又连忙呸呸两声:“不对不对,最好再不用了才是。” 她又看向沈微慈:“姑娘要再放一个汤婆子么?” 沈微慈摇头,让月灯也赶紧去睡。 第44章 张府赴宴 到了要去赴宴的那天,文氏特意派人来说让沈微慈好好装扮,还派了一个婆子来给她梳头发。 平日里沈微慈梳的头发简单,月灯也不会梳京师这些女子的发式,况且之前沈微慈未及笄时,头发都是半梳,后面及笄了盘起来,复杂些了月灯也不会,沈微慈也不在意,便没换过。 文氏叫来的那个婆子手脚利落的很,站在沈微慈身后,手上拿着那瀑似的黑发赞道:“三姑娘的头发又软又黑,摸起来根绸缎似的,盘了发式定然好看。” 沈微慈倒不在意什么头发,忽想起上回文氏让人给她做衣裳的事情,叫了月灯在旁边看着,怕那婆子在她头发上也做什么手脚。 月灯领会沈微慈的意思,站在旁边说跟着学,眼睛却连眨都不眨的瞧。 好在那婆子像是真专心梳发,手巧的没一会儿就给沈微慈梳了个颇复杂的十字髻。 她又叫沈微慈拿首饰出来,沈微慈叫月灯将上回沈昭昭送来的匣子拿来,那婆子看了一眼,全是京师里过时的首饰了,但也足够。 她拿了两件玉钗簪上,又弯腰替沈微慈坠上翡翠耳坠,看向镜子里的人,眸如点漆,唇如朱丹,柔弱动人的瓜子脸,偏又一双桃花眼,含情痣,如露压海棠。 动静里有袅袅秋风里的仪态,但从容貌仪态来看,比起二姑娘也的确略胜了些。 她情绪里倒没显露出来,只是直起身,又对着沈微慈问:“三姑娘这儿可有珍珠粉?” 沈微慈摇头:“不曾用过。” 谭婆子看着沈微慈的脸,白皙如羊脂玉,用不用倒没什么。 她就又道:“马车已经在前门里准备好了,巳时出发,时辰应是差不多了,三姑娘再稍准备准备,准备好了去前门吧。” 说着她也没再多说,走了出去。 那婆子一走,月灯就凑近来看看向沈微慈,赞道:“姑娘装扮起来真好看。” 沈微慈却是看向月灯,月眉里有一丝忧虑:“按理说这样的场合,二夫人带不带我去都没有什么,按着二夫人对我的不喜,本应该不会带我去。” “况且还特意派了婆子来给我梳头,其实没什么必要,我日常打扮也是寻常样式,去那样的场合也没人会注意我。” “再说二夫人定然是不愿我压过沈昭昭一头的,平日里我多避着,这回却像是要我冒头一样。” 月灯去拿了白地云水折枝花斗篷,站在沈微慈面前为她披上道:“上回二夫人不是说了么,要姑娘看着尊贵些,估摸着是为了侯府的脸面吧。” 沈微慈低头看着月灯替他系脖间的带子,窗外头的风吹进来,她叹息一声:“这可说不准。” 只是此话不再提,沈微慈稍收拾好了带着月灯出去。 今日沈微慈难得用心装扮了一回,一身蓝底粉花的云锦裙,配上粉色缠枝花纹,袅袅聘婷,烟青耳坠一晃,烟波缭绕,衬的皮肤在日头下白的晃人。 临春院几个丫头都看呆了,争着要跟沈微慈一起出去见识见识,沈微慈却怕丫头多容易出事,况且她身边的丫头从前多是粗使,还没有学过外头规矩,要是莽撞了或犯了什么忌讳,自己也不好救。 便温声细语说是下回。 丫头们也听话的,更没有再争。 出到前门,门口的下人见到沈微慈就笑着迎过去:“三姑娘跟我走吧。” 沈微慈跟在她身后,目光见到门口停了三辆马车,马车装饰气派,前头小厮道:“三夫人和大爷四爷已经在马车上了,二夫人和三姑娘还没到呢。” 沈微慈就顺口问了句:“四姑娘五姑娘呢。” 那小厮停在一辆马车前就替沈微慈撩了帘子笑道:“四姑娘五姑娘不去。” 沈微慈听了这话一顿,又点点头,弯腰上了马车。 月灯要上马车时,被那小厮请到了后面的马车里。 马车内很宽敞,沈微慈坐下后掀开帘子往外看,前面那辆马车里的应该就是二房的人了,大房慧敏郡主应该是又不去了。 等了一会儿,才见着文氏带着沈昭昭过来,沈微慈便放下了帘子。 文氏带着沈昭昭上了马车,三人同坐在一起,沈微慈便先开口小声喊人:“二夫人,二姐姐。” 文氏看了沈微慈一眼,马车的光线不明朗,她粗粗看过去,又掀开帘子看她,一派雅正的坐在靠边的位置,两手放在膝上,手上捏着帕子,半截手指露出来,耳坠打在白玉脸颊上,微微垂头又抬眼,看的文氏一阵心惊。 她放了帘子,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再没说话。 沈微慈便也不开口,又觉道目光在看她,知道是对面的沈昭昭,也没有抬头。 外头渐渐由安静传来热闹的叫卖声,沈微慈来京师一月多,还从没出去过,一时好奇想掀开帘子看看,手指才刚动,对面的文氏便低沉的冷语:“是觉得自己生的好,也叫外头那些人也来看你不成?” 这话叫沈微慈的动作一僵,收回了手指。 到了张府门口,刚才远远的都听见了鞭炮声,靠近了声音更大,还有不绝人声,没下马车就知道热闹的不行。 丫头们从后面的马车下来,婆子来掀了帘子来引马车上的人下来。 沈微慈最后一个下的,一下马车就看到张府大门下停了不少马车,还有小厮专门去给马车引路的。 文氏在门口处碰见了熟人,拉着沈三夫人过去说话,沈微慈就老实跟在后面。 这里她一个人不认得,也怕出了差错。 引客的人过来正要引着文氏她们进去,却忽见两名太监跑前来喊:“贵妃娘娘到,众人回避——” 站在前门的人都顿住,纷纷往旁边看,就见着两排精甲侍卫护着中间的两辆异常贵气的马车过来,自觉让在了两边。 沈微慈也看了过去,便见着那仪仗大的很,十名太监走在前头,十来名宫女护在旁边,更有骑着马走在最前头的金吾卫将军宋璋。 只见宋璋身穿大红团花蟒袍,一手捏着缰绳,另一手拿着马鞭,腰间的黑金佩剑挂了两把,神情倨傲慵懒,目下无人。 张廷义匆匆从应酬中到最前面来,随太监的声音,跟着众人一起跪了下去:“恭迎贵妃娘娘——” 第45章 去张府见到张廷义 张府的宅门前可谓是门庭若市,京城内的达官显贵无有不来巴结的。 更何况今日张贵妃这一来,可见圣眷,来巴结的更多。 后宫女子即便家里死人了都不能出宫,而张贵妃母亲七十大寿,皇帝却应允了张贵妃出宫贺寿,更让金吾卫将军亲自在前头护送开路,光凭这一条,就知张贵妃在宫里有多得宠。 金吾卫本也负责皇族出行安全,但能让金吾卫将军随身护送的,也只有皇帝。 今日这一遭,显而易见的,皇帝给足了张家脸面,张廷义在朝中更是如日中天。 驾辇来到张府门口,宋璋勒了马,骑在马上环视一圈,目光扫过跟着人群跪下的沈微慈一眼,又从马上下来,过去张贵妃的马车前,替她掀了帘子。 前头太监喊:“贵妃下轿,不得直视。” 众人的头就压的更低了。 张贵妃将手放在宋璋手上下来,又走到了自家大哥张廷义面前:“大哥,带我去看母亲吧。” 张廷义这才赶忙起来陪在妹妹的身边进去。 跟在张贵妃身后的五公主昭柔见宋璋不跟着一起走,还往后头走,不由回头拉他袖子:“你怎么不进去。” 宋璋看了五公主一眼,耐着脾气抱手:“臣还要去安排侍卫护着贵妃娘娘安全,暂且退下。” 说罢他也不等昭柔再说话,转了身便朝着跟来的侍卫里过去。 昭柔嘟着嘴看着宋璋的背影,又气恼的跺跺脚。 又看前头母后在叫她,这才忙跟上去。 这头直到贵妃娘娘进去了,其他人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沈微慈站在人群中,目光一偏,便看见宋璋站在二十几个宫廷侍卫面前,扬眉倨傲,红衣猎猎的似在吩咐什么。 她回过神情,又见文氏和三夫人王氏往府内走,这才连忙跟上。 那头宋璋似有有感,微微一侧头,只见了一眼沈微慈刚好进去的一片烟粉衣角。 沈微慈一行人一进去就被下人引着往后院走,才觉张府别有洞天,佳木茏葱,奇花熌灼。 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更石磴穿云,白石为栏,可见富贵,比起建安侯府,看着亦更气派。 夫人女眷们都被引往后院,张家老太太也端坐在后院明堂,像是文氏这种没有封号名头的,也不能进去与贵妃娘娘坐在一间屋子里,只能去张老太太面前说两句庆寿的话,露个脸就退下。 沈微慈跟在文氏身后跟着进去,才见张贵妃与张老太太坐在一起在最上头,两边就是有封号的一品国公夫人,县主,诰命夫人等。 即便他们是永安侯府的,在明堂上也要给贵妃娘娘跪礼,等旁边的太监说起身,才能起来去沈老太太面前贺寿。 一套礼仪下来,文氏推了沈微慈上前,笑着让沈微慈在老太太面前祝寿。 沈微慈看沈昭昭都未上前一直站在母亲身后,文氏却推了她上前去,也只好上前乖巧的开口说了几句福寿千秋的吉祥话。 原以为说完便罢了,正要退下,旁边张贵妃却开了口:“好生灵秀漂亮的姑娘,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又看向文氏笑:“沈二夫人,你好福气。” 张贵妃对永安侯府并不陌生,毕竟未出嫁前世家女子里多互相认识,况且慧敏郡主嫁给了建安侯府大老爷,宋璋又是皇帝身边信任之人,自己女儿五公主皇帝也有意许配给宋璋,比起其他妇人,她对永安侯府倒更熟悉。 文氏见张贵妃夸沈微慈,忙应和道:“这是侯府的三姑娘,近来才接回来的,我是她嫡母,便当作自家孩子教养着,的确是讨人喜欢。” 张贵妃听了文氏的话,细长的眼睛又细细打量了沈微慈一眼,这些日子她正打算给四皇子选个温柔娴静的侧妃,面前女子仪态容貌本都不错,又是建安侯府的,若是嫡出的更好,可惜是庶出。 她收回眼神,又与文氏客气几句,文氏才带着沈微慈和沈昭昭退了出去。 出去后又有婆子领着她们去后院找位置坐。 后院里已站满了人,亭台楼阁,到处都是衣饰华贵的妇人和年轻小姐,三两四五聚在一起说话,空气里都是一股脂粉味。 沈微慈这才知道京师里果真是处处都是显贵,像是文氏这种出身世家的,也仅仅只能算是寻常。 文氏寻着之前交好的妇人去,又嘱咐沈昭昭别走远了,不然待会儿宴席时找不到人,最后又对沈微慈叮嘱:“你不熟悉跟着昭昭就是。” 沈微慈看着文氏往楼阁去的背影,又看沈昭昭朝着之前相识的女子招手,全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便也知趣不跟着,就过去亭子前坐下。 亭子的位置显眼,离文氏的楼阁不远,待会儿有事的时候,沈微慈也能跟上去在文氏的身边。 且亭子里也只有两个姑娘坐着说话,也算清净。 她侧坐着靠在围栏上,迎着吹来的凉风,看向碧绿泛着波纹的湖面。 月灯在耳边小声感叹道:“张府可真大,瞧瞧这湖水,都能在上面泛舟了。” 正说着,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对岸的是不是四皇子和宋将军?” 沈微慈一愣,又感觉身边忽然多了好几个女子往对面看,不由也往对岸看过去。 湖岸两边并不远,女子都在岸这边,男子就在对面。 沈微慈微微抬头,只见在对面一处阁楼上的围栏边站着两名男子,一位身着红衣,另一位着玄衣,两人目光都看着湖面,似乎正在说话。 沈微慈虽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却一眼能猜到那身红衣的人是宋璋。 耳边又传来人小声说:“听说宋将军还没娶妻,是因为之前在军中伤了那处,好多人传呢。” 另一人便忙打断道:“这话你可别乱说,我听说圣上还想将五公主许给宋将军,真有这事儿,圣上能这样赐婚?” 沈微慈听到这里也没有再听,眼神也再不往对面看。 第46章 张府撞见宋璋 又坐了会儿,沈微慈看亭台旁站了一个丫头,就叫月灯去问问,宴席还有多久,月灯回来说还有近一个时辰才开始。 沈微慈对这里不熟悉,又不能走得太远,周遭都是面生的面孔,再无事也只能坐在这处。 当她漫不经心又往湖面上看的时候,又见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与几人站在一起,却能感觉到他眼神总往自己身上看。 因着他们站在湖水往前伸的水榭上,离的较近,沈微慈能清楚瞧见对面的人是章元衡。 她愣了一下,又看章元衡也正看着自己,站在人群里朝着自己笑,那双发亮的眼睛让她在陌生不安的环境里生出了几分安心,想着往后自己身边有了牢靠能依仗的人,情不自禁眼里也含了笑意回他。 章元衡见着那笑呆了呆,又沈微慈今日打扮比起寻常的素淡,更添脸色不少,那乌发间的玉钗和耳边耳坠,美不胜收。 身边人叫了他两声也没应,不由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问:“章兄在看谁,怎么竟痴了?” “是哪家美人,要不我替章兄喊喊,让那美人也知章兄心意不是??” 章元衡这才回过神情,惭愧的朝着身边人抱手:“各位别玩笑我。” 说着他又见身边好友够着身还往对面瞧,连忙过去挡在他身边:“有什么好看的,美人能有与我说话要紧?” 结果却是胸口挨了一圈:“明明就是你说话不专心。” 沈微慈笑着看着章元衡与身边人说话,忍俊不禁,回过头时,目光扫过一处,脸色又是一僵。 对面另一处长廊上,只见宋璋又与一群人站立说话,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他正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她。 明明她没做什么,却好似她正在做什么亏心事一样。 再坐了会儿,沈微慈见着对面长廊上已没了人影,再回头,又见身旁的人站起来往前面看,沈微慈顺着目光看过去,就见着贵妃娘娘带着五公主,和几个亲近的命妇往朝露园去逛园子了。 身边浩浩荡荡的陪着太监丫头,黑压压一群人,走过哪里,人人都避让开。 又见一娇俏富贵的女子,伸手一直去拉陪行在旁边的宋璋的衣袖,仰着头似在与他说话,还用手指去摸宋璋腰上的剑。 应该就是刚才他们说的五公主了。 宋璋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估计依旧喜怒不定,却又像是纵容着五公主在他身上乱碰。 旁边有人小声道:“听说五公主刁蛮任性,在宋将军身边看着也不似传言说的那样。” 又一人低声道:“传言又不是空穴来风,或许只在宋将军面前而已罢了。” 沈微慈静静看着,等到人走过去了,转头又忽见着文氏带着丫头往刚才的后正院去,沈昭昭也没在旁边,接着过了一阵又见文氏身边的大丫头文翠站在原地,眼睛往周围看了一圈,似是在找什么人,最后她视线和沈微慈对上,就连忙走了过来。 沈微慈瞧着,带着月灯站起来,就看见文翠大步过来朝着她道:“三姑娘可别乱跑,跟着我走吧,待会儿可能夫人要叫你。” 说着她就引着沈微慈往刚才给张老太太贺寿的地方去。 前头的庭院宽阔,沈微慈问了一句:“不叫二姐姐么?” 文翠看了沈微慈一眼,又笑了下:“二姑娘这会儿估计在哪儿和姐妹说笑正兴起呢,夫人说由着二姑娘去了。” 正说着,里头小红走出来,对着沈微慈也笑道:“三姑娘,夫人叫您去里头陪她坐着呢。” 沈微慈听到这里愈觉得不对。 文氏的身边怎么会留到她去陪着了,难道不是沈昭昭去更合适么。 沈微慈想开口问,小红却催促笑道:“夫人还等着呢,三姑娘快些。” 沈微慈只好跟着小红进去。 只是刚才还热闹的地方,现在冷清了些许。 刚才她坐在亭里,也听了些八卦,听说张廷义娶了两门妻子,身边更是女人无数,只子嗣却只有一个痴傻儿子,还有人小声八卦,或许那傻儿子都不是他的。 现在张贵妃一走,陪在张老太太身边的,除了从前交好的老妇人,和一些巴结的命妇,就只有一些旁支了。 沈微慈看向文氏那张笑的灿烂的脸,从来也没见过她笑的这么奉承过,想着就是巴结的了。 她顶着四周看过来的目光,过去不声不响的去文氏身边,文氏见了她就笑道:“在我身边坐下吧,我瞧你人生不熟的,跟在我身边也好。” 沈微慈看着文氏和善的带着笑意的脸,抿了唇坐在她身边。 旁边有人朝着文氏笑道:“你倒是心慈,对一个庶出女儿也这般好。” 文氏笑道:“她母亲不在了,我便当自己的女儿养着,什么身份倒不重要了。” 在场的妇人们听见文氏这番说,不由都纷纷夸赞文氏大度。 沈微慈默默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不显露。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进来一人。 只见那人一身紫色常衣,约莫五十出头,却神情翼翼,挺拔干练,身上装点更富贵,金冠玉带,手指上带了三四个翡翠扳指,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仆人。 又见他一进来就朝着坐在上头的张老太太问安,又上前去过问母亲还有什么没置办周到的。 张老太太笑道:“这里你别管,自去前头去招待去,只你脾气收一收,酒也少饮些。” 张廷义笑了笑,又陪在母亲身边打算走时,文氏忽然站起来,拉着沈微慈道:“微慈,你也快来见过张大人。” 沈微慈被文氏拉着起来,目光落在面前张廷义那胸口团花上,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见过张大人。” 张廷义只觉一道婉转声音,不由一愣低头看向沈微慈,只见得那微微垂着的眉目,和那晃动在白净脸庞上的耳坠,那一抹眼角风情似观音莲,端的是玉净花明。 张廷义看的痴了痴,本就是个贪美色的,心思就动起来,不由看向文氏问:“这是侯府姑娘?” 文氏见着张廷义的神色便笑:“刚从郊外接回侯府来的,她的姨娘去了,正及笄没多久,等着许人家呢。” 张廷义听了这话心底已明白几分,又看文氏特意领了人往自己面前来,再听着那句许配人家,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他如今身份如日中天,来巴结的多的数不过来,多的是人送美人过来。 但要么身份太低,只配为妾,要么身份好些,模样却差一些,面前美人出身侯府,虽是个庶出,但这等相貌,又出身清白,实说也并无什么。 他眼神往沈微慈身上上下都流连了一遍,见着那纤细的腰肢眼里就热了下,抬头看向文氏笑道:“在前院我与沈郎中还说了几句话,改日再上府来拜访,这会儿先去前头了,沈夫人随意便是。” 说罢张廷义就又走了出去,走前还不忘往沈微慈身上又深深看一眼。 张廷义一走,沈微慈才被文氏拉着坐下。 她微微偏过头去看向文氏的脸,见着那张平日里对她不冷不热的脸,正笑吟吟的一脸松快,又凝了眼神回头。 第47章 提前离开 宴席散去后,三两妇人站在一起说话,看着还要有一阵才结束。 月灯偷偷到沈微慈耳边小声道:“刚才我坐在马车里,瞧见张府外头穿过几个巷子有条街里有家当铺,要不奴婢去现在去将东西当了吧?” “狐狸毛还在奴婢的怀里呢。” 沈微慈看了眼正和其他妇人说话的文氏,低声道:“你独自去不安全,这会儿老实呆在我身边,我看看能不能先走。” 沈微慈看沈昭昭这会儿也没陪在文氏身边,便扶着额头去文氏身边道:“母亲,外头风大,我有些头疼了,能先回么?” 文氏看沈微慈在外头叫她一声母亲,顾全两方面子也是懂事,况且她看得出来张廷义是瞧上沈微慈了,事情已办妥了,当即也笑道:“我这儿还要说一会儿,你要头疼,我让婆子先带你回去就是。” 文氏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很好说话,沈微慈看着文氏脸上的笑,抿了一丝笑,又乖巧的点头:“那我先回了。” 文氏嗯了一声,叫了常嬷嬷带着沈微慈出去。 宴会上男子和女眷都是分开了的,出去也是走的后院的另一条小路,从角门里出去。 到了地方,常嬷嬷过去与门口的下人说话,那下人就忙客客气气去请沈府的马车。 待马车过来了,常嬷嬷才对着沈微慈笑道:“三姑娘上马车吧。” 沈微慈嗯了一声,眼眸一转又看向常嬷嬷问:“常嬷嬷可一同回去?” 常嬷嬷笑了笑:“我还要去夫人那儿伺候,三姑娘放心,马夫是侯府的老人了,后头还有护卫跟着,不会出事的。” 沈微慈眼眸又转向跟在后头的护卫,一身孔武有力的模样,她笑了笑,带着月灯上马车。 上了马车后,月灯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来:“姑娘难道不觉得今天的二夫人格外好说话?” “是不是经了上回二老爷的事,二夫人也觉得自己刻薄了,开始对姑娘好了?” 沈微慈脸上已落去了笑意,心里的猜测在心底打转,却没告诉月灯,只细声道:“你只记得,不喜你的人,不会一下子就喜欢你,小心谨慎才是好的。” 说着沈微慈黛眉微皱,一双眼落落,手指间捏紧了手上的帕子,心思已下沉。 外头渐渐响了人声儿,月灯赶忙掀了帘子往外头看,见着一家当铺就忙掀开前头帘帐对着马夫道:“诶,你停一停。” 钟叔忙拉了缰绳,马车停了下来,月灯正想下马车,后边的护卫却走了上来,隔着马车帘子对着里头的沈微慈道:“三姑娘,您要做什么吩咐我就是了,外头人多,还是不要停留的好。” 沈微慈掀开了帘子一角,抬眸看向正站在帘子外头的护卫,轻轻的温和笑道:“我出来手冷,又馋糖炒栗子,就叫丫头去买来。” “我的丫头瞧见了,就在街对面的,要不了多少时候。” 外头正是午后日头正好的时候,那护卫只见得几根白的晃眼的纤纤玉指,和那雪色莹莹的白净脸庞,让他几近不敢对视。 又看她含笑眉眼,耳坠晃在光色里,鼻尖上都跃着光色,心里就是噗噗直跳起来。 之前听说侯府里来了个三姑娘,说是乡下来的,粗鄙野蛮,如今见着正主,那绵绵温和的声音,哪里有半分粗鄙,更遑论她那容貌了。 他呆了呆,被那笑意染了,忍不住热了脸偏过头去,顺着话道:“这时候吃炒栗子正好,我知道有家铺子的炒栗子最得贵妇人们喜欢,二姑娘也常差人去买,要不我去替三姑娘买来吧。” 沈微慈笑了笑:“怎能劳烦了你替我跑一趟,况且我本来不挑的,丫头知道我口味,便让她去对面买来就是。” ”不过一个来回。“ 那护卫连思考也忘了,只顺着沈微慈的话点头:“也好。” 说着还细心的去替月灯掀帘子。 月灯从马车里钻出去,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嘱咐她:“买了就回,别乱瞧。” 月灯笑的甜:“姑娘放心吧。” 说着一转身就往对面去。 沈微慈见那护卫也往对面看去,手上捏着的帕子一落,又轻轻诶了一声,那护卫忙回头,便见着沈微慈惊慌的眼睛:“帕子被风吹了。” 护卫忙往地上看,见着那一方白帕被吹到前头一两丈外,就连忙过去替沈微慈捡来。 其实月灯去当那白狐狸毛的领子倒不是见不得人,只是毕竟人送的,传出去了侯府里人难免说临春院日子紧活不成了,还要当一条领子,这般被人拿捏着话教训,文氏听了亦找她麻烦。 虽说她也能撕下那层伪善,但她孤身一人,且到底又担忧亲事被拿捏住,维持着表面的和气还是最好的,没必要去撕破了脸。 帕子被那护卫放回到手上,沈微慈笑着道了谢,又问:“我刚来侯府还许多不懂的,可问问往后我若是要出府,可能随意?” 那护卫便笑:“自然不能,三姑娘是二房的,需得二老爷和二夫人答应了,拿着腰牌去前门才能出去,且也必须有护卫在,不然是不能单独出去的。” 沈微慈其实对于这些规矩也基本知道,不过是找些话说,又问道:“建安侯府与张府,平日里是不是常来往?” 那护卫看沈微慈忽然问这,就笑了下:“这我便不知了。” 沈微慈点点头,正午后的光线落到她眼上,她眯着眼正想再找些话说,却见面前忽然挤进了一道暗影过来,马车窗被那人腰间的剑打的咯咯作响,目光处正对在那人腰间。 金蹀躞带上还插着匕首,匕首上的红色宝石熠熠生光,刺了沈微慈眼睛一下,又抬起了头。 站在她马车窗前的人不是宋璋又是谁。 沈微慈下意识捏紧了手指,想着这人不应该在张府么,怎么又在这里。 第48章 不知廉耻 宋璋本陪四皇子回长兴坊的亲王府,马车路过时,一眼便认出建安侯府的马车停在路边上,再看那马车窗帘子掀开一角,一直白净匀称的手指露在外头,手指间的刺绣绸帕就像是在挠对面那护卫的心肝。 看着她故意将手帕放落让那护卫去捡,再巧笑盈盈的与他说话,连宋璋都不得不佩服沈微慈一身好手段。 恐怕她也是在自己面前故意做那一副柔弱的面孔,在众人面前受了委屈却楚楚可怜的隐忍着,在飞花令里明明能对上又认输,欲拒还迎,挑拨男人的手段倒是一等一的。 就连刚才在张府后院,也不忘朝着对岸的章元衡送秋波去。 宋璋眼里沉着冷色,骨节分明的手指捏在马车车窗沿上,半躬着身看向马车内的沈微慈。 那张脸已缩回到马车里,半昏的光线下,眉画春山,唇上如含着樱桃,云鬓乌发里风姿月态,连他也看的一愣。 真真是好一张含媚的勾魂脸。 他眼里的鄙夷轻视已毫不掩饰:“你就这么缺男人?连个护卫都瞧的上?” 沈微慈听了宋璋这没头尾的话,脸色微微僵了下,不明白他这些毫无道理的话是怎么出口的。 她迎着宋璋的眼睛,低声道:“我听不明白二堂兄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请二堂兄说话自重些。” 宋璋简直要被沈微慈的话气笑,他也当真嗤笑出声:“听不明白?” “刚才故意丢帕子勾引的男人的不是你?刚才在张府朝着对面男人笑的又是谁,沈微慈,你的脸面呢。” “一个女子竟如此放荡,难不成你没了男人就活不了了?” 沈微慈听的脸色苍白,不敢置信的看向宋璋,声音微微颤抖:“你的心是龌蹉的,自然想什么都是龌蹉的。” “我与谁说话,对谁笑,便是勾引了么?” “二堂兄如此关注我,我也当不起二堂兄这样的上心,二堂兄既将我想成这般女子,往后二堂兄别再看我便是,我也只会离二堂兄远些。” 这回轮到宋璋脸色一变,黑眸的暗色变换了几许才冷冷吐出冰凉的话:“你是什么货色,值当爷对你上心,爷不过瞧不惯你勾引男人的做派。” “见着男人便赶着往上头扑。” 沈微慈自来没被人这般侮辱过,眼眶红起来,眼睛眨了眨,细声道:二堂兄瞧不上我自然没关系,我本也不想与二堂兄有什么瓜葛。” “也请二堂兄往后勿再为难我这让你瞧不眼的。” “再请二堂兄明示,我勾引了谁?又朝谁扑了。” “也不能凭你空口白话侮辱我。” 宋璋见着沈微慈那渐渐变红的眼眶,见着她妩媚的眼里隐有水色,捏紧了手,沉着脸咬牙:“你自己知道。” “我没说出来便是给你留了脸面,让你往后安分一些。” 沈微慈看宋璋说话越来越没道理,强忍着泪光:“我不明白。” 宋璋冷色里此刻全是沈微慈那张柔柔面容,刚才她与一个护卫眼眸含笑,烟雨山水如酥,这会儿被他揭穿了,依旧是那副勾引男人的柔柔弱弱的样子。 想要他心软。 他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身后却传来四皇子李昭义的声音:“宋璋,你在做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 宋璋听见李昭义的声音,又听身后过来的脚步声,想着按着沈微慈这脾性,知道李昭义是四皇子,估计巴不得往李昭义身上主动贴去,暗送秋波。 亲王府不比伯爵府来的尊贵。 这想法他只来回想了一瞬,接着在沈微慈看来的目光中,刷的一下将帘子给拉了下来,转身过去打发李昭义继续往长兴坊赶。 沈微慈怔怔看着面前被拉下来的帘子,昏色里她看了帘子一眼,又撑头疲惫闭上眼睛。 出去的月灯没一会儿回来了,还笑着给护卫几颗炒栗子。 然后她掀了帘子进到马车,就见着沈微慈眼眶发红,就忙坐去沈微慈的身边问:“姑娘,你怎么了?” 沈微慈不去想宋璋那些话,松了放在额头上的手指,手帕按在眼睛上,又放下摇摇头,看向月灯低声问:“当了多少银子了?” 月灯从怀里拿出鼓囊囊一袋子,朝着沈微慈眯眼笑:“姑娘用手掂掂?” 沈微慈笑:“你直接告诉我就是。” 月灯便夸张的比出了三个手指头:“三十两!” “姑娘,没想到这白狐狸毛这么值钱,那永安侯府的当真舍得。” 沈微慈扯了丝笑:“这点银子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月灯撇嘴:“也是。” “奴婢还算了下,就算买二十斤楠木碳,也只要三两银子,现在完全用得起了。” 月灯说完又一顿,夸张的看着沈微慈:“我怎么现在竟觉得三两银子不多了?在裕阳,三两银子能买两月的粮米了。” 沈微慈笑了笑,又失了神。 回了侯府,沈微慈便直接坐去桌案上,铺开了白纸。 月灯看着沈微慈动作,忍不住问:“姑娘又要写信?” 沈微慈默默的拿毛笔点了墨,静目沉思,又看向窗外庭院。 树欲静,风不止。 沈微慈思虑半晌后才终于落了笔。 她这回写的很慢,每一字都要斟酌些许,好让信上内容不那么唐突。 写完后她静静看着墨干,又将信仔细的放入在信封里。 她将信交给月灯,叮嘱着:“你这回叫来福千万别弄丢了,让他一路手上都捏着信,再不能出差错了。” 月灯点点头,又问:“要不让来福顺手从外头买些碳回来?” 沈微慈摇头:“先不急,明日再说。” 月灯愣了下又点头,将信放在怀里就出去送信了。 外头的禾夏端着热茶进来:“天气冷,姑娘别坐在窗前了,去里头坐着吧。” 沈微慈从禾夏手里接过了茶盏,笑了下,起身去里头的靠塌上坐着。 她慢吞吞饮了一口,又看到对面高架上的瓷瓶上插着梅花,正悠悠泛着香气。 沈微慈问:“梅花开了么?” 禾夏笑道:“现在梅花还不是开的最艳的时候,不过也有些开的早,今儿姑娘出去,我们几个丫头没事,就去折了几只梅花回来。” “还接了些梅花露,姑娘现在喝的茶就是梅花露煮的呢。” 沈微慈一怔,低头看着茶水,一股淡香扑来,她笑了笑:“难怪入口温香,倒是雅致。” 禾夏就道:“姑娘要喜欢喝,明儿我们几个再去给姑娘接些就是,后园子里一大片梅林呢。” “听说常喝梅花露茶,对身子也好。” 沈微慈笑了笑:“倒不必一大早去折腾,我也算不上多雅致的人。” “只是你们跟着我,怕是委屈了。” 禾夏一愣,忙道:“我们几个都说跟着姑娘好呢,也不和以前一样总挨嬷嬷们的骂了,这儿清闲,姑娘又脾气好,我们巴不得一直跟着姑娘。” 沈微慈抿唇,又怅怅一叹息。 观松居内,宋璋坐在灯下看着鸣鹤递过来的信封,斜斜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快。” 鸣鹤笑,又道:“本来属下还想将三姑娘给张元衡的信全拿来的,可惜张元衡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去了,属下翻了半天也没翻到。” “也就今天这封,他还放在桌上没来及的放,属下这才拿了回来。” 宋璋听着鸣鹤的话,眼神落在信上,越看脸色就是越沉,直到最后茶盏碎裂。 第49章 称病 第二日的时候,沈微慈没如往日那样早早起来,只躺在床榻上叫来月灯,撑着身体对月灯道:“你去二夫人那儿说我病了,身上发虚,起不来床来。” “再说我昨日回来时摔了,被树枝划了脸,今日不能去问安了,明日再过去赔罪。” 月灯听了沈微慈的话一惊,连忙往沈微慈的脸上瞧,见着那张脸半点伤也没有,这才问:“姑娘脸上没伤啊,还有姑娘真的病了?” 沈微慈冰凉的手指握着月灯的手:“病不病的也没什么差别,你只管这样去给二夫人说就是了。” “她要问你什么,你只将我的病说严重些,脸上的伤也只说有红印,最好也提了我膝盖疼的事,但别提沈昭昭来我院子里毁了碳的事。” “若是二夫人来了,你再说不迟。” 月灯不解的看向沈微慈::“为什么要这样说?” “要是二夫人过来瞧见姑娘脸上没伤怎么办?” 沈微慈散落的青丝落在肩头,温婉的眼眸在烛光下冷冷清清:“这些你不用担心。” “这般说总有些道理,我后头再与你慢慢说,你现在只管去二院说就是。” “再有外头的丫头也这般说,别嘴快说漏嘴了。” 月灯诶了一声,连忙朝着外头喊一声叫准备灯笼,她往二院去。 待月灯走了,沈微慈才重新躺在床榻上,依旧侧着身子,穿着月白单衣,露了一只手在外头压着被子,半睁半闭,想着从踏进建安侯府的第一天,到现在的每一桩事情。 想着想着眼睛闭上,身后又传来丫头着急的声音:“姑娘病了?” 沈微慈转过头去,见着是禾夏和荷香,两个丫头应该是听了月灯提了一嘴,又看她没出去,就着急忙慌进来看她来了。 沈微慈脸色苍白的捂唇咳了好几声,这才没什么力气的开口道:“算不得什么大事,别担心我就是。” 禾夏看沈微慈病的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不由道:“我们怎么不担心?姑娘成了这模样,我巴不得病在我身上。” “待会儿等天亮了我就去请府医来给姑娘瞧瞧,或是说去二夫人那儿,总要有人来管一管。” 沈微慈闭上眼睛没开口,像是睡了过去。 禾夏和荷香看沈微慈这样子显然病的不轻,又不敢打扰,退了出去又着急,站在庭院门口等月灯回来问二夫人那头的态度。 等了一阵,远远就见到前头一众人往这头过来,两边三四个婆子提着灯笼,将那一片地照的亮堂堂的,不是二夫人又是谁。 禾夏一喜,连忙带着荷香去站在院门口迎接着。 这还是文氏第一回来沈微慈的临春院,她看了眼院门口破败的灯笼一眼,又看向萧条的庭院,微微皱了眉。 正门前的丫头见到文氏进去,就赶忙掀开了帘子。 只是进去了里头,没有半点暖气扑来,冷冰冰一片,文氏的眉头又皱了些。 她让婆子掀开内屋的帘子走进去,内屋里也依旧冷,习惯了呆在暖房内的文氏只觉得周身冰凉,冷气直往领口里钻。 她未往屏风内去,只是看着月灯皱眉问:“不是后头老爷送了炭来了么?怎么也不生炭,还是你们这些丫头生懒,怠慢了主子?” 月灯一听这怪罪的话,忙跪下来道:“二夫人冤枉了,不是临春院不烧碳,是临春院没碳烧啊。” 文氏冷哼,指着月灯:“这话怎么说,老爷送来的碳呢?是不是你们这些丫头私下里贪了?” 要说月灯也没想到自己去说了姑娘病后,文氏竟然会带着婆子亲自过来一趟,还忽然问起来炭的事情。 要知道之前可是她私自扣了炭去,这会儿又来问,下头几个丫头听着也讽刺的很。 月灯记得姑娘的话,这才抬起头哭哭啼啼的道:“奴婢们哪敢贪炭,二老爷是送来了炭,可上回二姑娘来一趟,带着几个婆子将姑娘的碳全踩了,还在上头淋了水,全不能用了。” 她又用袖子抹了把泪哭:“姑娘一直瞒着这事,还叫我们别出去说,不然叫其他院的知道了误会了,就自己这么忍着。” “现在已经入冬了,天寒地冻的,姑娘从小又有寒疾,昨儿在张府一直在凉亭里等二夫人吹了风,回来手都僵了,手炉子也没有,姑娘也不说,生生忍着,今儿一大早还要撑着起来给二夫人问安。” “只是我们奴婢扶着姑娘起来,衣裳还没穿好,姑娘就晕了下去,这才跑来您那儿传话的。” 荷香和禾夏听着月灯这番话暗暗佩服,也跟着抹眼泪。 文氏脸色难看的看着这幕,又听月灯那番话,脸色微微一变,自己问出的话,现在竟叫自己下不来台了。 她冷着脸,依旧保持着威严,对着身旁的常嬷嬷道:“既然屋子里没炭,就从我那儿拨三十斤过来,冷出病了就不好了。” 常嬷嬷听着,就退了两步招了一个丫头吩咐下去。 文氏又拢着袖子穿过山石芙蓉屏风往里头走,只见得鹅黄床帐半拢,流苏垂下,依稀看得见里头睡着的人。 文氏问:“这会儿醒了么?” 月灯从地上爬起来去挑开床帐看向里头,又听几声咳嗽,和那眨着的眼睛,便心领神会的小声喊了一声:“姑娘,二夫人来瞧您了。” 说着还用手在沈微慈的手臂上推了推。 沈微慈咳的更厉害了些,像是被月灯推醒了,撑着从床上撑起半个身子,又侧头往外看,在见着文氏时眼眶发红,沙哑道:“外头这般冷,还劳二夫人过来看我一趟。” “本该微慈过去给二夫人问安的。” 文氏看着沈微慈一脸病容,白衣墨发,脸色苍白,在晃动的灯火里犹如皎月似的人,又这般伏低做小说话,竟叫她心里的情绪复杂。 她的确不喜欢沈微慈这个人,但从她进府到现在也一直安安静静,没给她惹出什么事情来,也从来是昭昭欺负她。 但她这个性子也好,她也放心了些,至少好拿捏的住。 今日要不是怕沈微慈病的太重,再有怕她脸上的伤破了相,耽误了张廷义过几日上门见她,不然她也不会来走这一趟。 文氏脸上带起了一丝关心,走到床边上,眼神一直看向沈微慈的脸,却没看到半点伤疤,就皱着眉问:“丫头不是说你脸划伤了么?” 沈微慈咳了一下才道:“昨天脸上是被树枝划了个红印出来,丫头担心我,给我抹了药,今早应是好了,本是小事的,没想她给二夫人提了,叫二夫人为我担心了。” 文氏看沈微慈脸上没伤也松了口气,张廷义可是看上这张脸的,哪里能出乱子。 看又向沈微慈叹息道:“说这些客气的话做什么,昭昭叫人来你这儿踩了你的碳,你怎不给我说?” “京师的冬天可冷的很,你屋子里没炭,怎么能不得病?” 第50章 与章 元衡单独说话 沈微慈听着文氏这些话,又作势咳了两声,细声道:“我知道二姐姐不是故意的,也知道我能留在这儿也全是二夫人心善收留,不敢再拿到前头说给二夫人添麻烦。” “这回二夫人能来看我,我已是感激的了。” 文氏看着沈微慈的脸,柔柔弱弱的垂着眼帘,看不出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心,或则说是不是有恨意。 她端详了半晌才道:“你也不必这样,一家人有什么添不添麻烦的?” “往后有事,直接来找我就是,院子里差缺的,尽管来找我要,难不成我还能亏待了你去?” 沈微慈听罢这话感动的落泪,发红的眼眶里莹莹点了两滴晶莹水光来,看向文氏:“微慈本是无依靠的人,幸得二夫人收留,如今才觉得浮萍靠了岸,心里有了依托了。” 文氏一怔,她不过说几句面上功夫的话,是没想到沈微慈能这样感激她的。 心里更放心了。 她笑了下:“你这两天就养好身子,问安也要养好身子再说,待会儿我再让府医来你这儿看看,开几幅药方,好让你早些好。” 沈微慈便点泪:“让二夫人操心了。” 文氏拍拍沈微慈冰凉的手背:“算不得什么,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就是。” 沈微慈这才咬着唇畔默默点头。 临春院的几个丫头都恭恭敬敬的送着文氏出去,文氏刚走,月灯就迫不及待的掀帘子进来坐去沈微慈床头:“姑娘怎么知道二夫人会来?” 沈微慈这时候眼里已抹去了泪,只余下几分潮湿,在光色里点点闪烁。 她侧身枕在手臂上看向月灯:“二夫人自从昨日从张府回来就对我的态度变了许多,若是我猜的没错,二夫人这些日子应该不会怎么为难我。” “临春院差缺的炭火也趁着这置办了,用不着我们出银子,总不能一个院子里的丫头跟着我受冻。” “那当了的银子也留着,万一后头有用,也不至于太拮据。” 月灯好奇的问:“二夫人为什么这会日子不会为难姑娘?”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又垂下眼帘:“这事我现在不好告诉你,怕你多心,二夫人今天来这一遭,我已明白多半是真的了,往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她说着闭眼:“其实她不来我还安心一些。” “也罢了,总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的。” 月灯见沈微慈不明说也不再问,又去替沈微慈将被子拢好:“姑娘也别再想了,这会儿天也没亮,姑娘再睡会儿。” 沈微慈虽睡不着了,但既然是病了,也要等到府医来了才是。 翻了身,也闭上了眼睛。 等到天亮后府医过来诊脉,沈微慈将手伸到帘子外头,听着外头府医的问话,一句一句的回。 最后府医给沈微慈开了个风寒的方子,又叫丫头去跟着他拿药。 又没一会儿,二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两个丫头过来,月灯迎过去迎着,便见着二夫人不仅送来了三十斤的碳,还送来了一个鎏银飞花暖手炉,还有条抹额,一个风帽,全是冬日里要用的。 月灯连忙笑着去接了过来,又一个劲儿的称谢。 这些东西其实对于二夫人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文氏今日到沈微慈这里走一遭,见临春院这凄凉模样,着实是有些过了,怕沈微慈嫁给张廷义心里生恨,利用张廷义来对付她,这才施舍了一点。 虽说沈微慈应该也翻不起什么浪来,让她记记恩情也好。 那嬷嬷脸上也没有了平日里那高傲的神情,反而还笑了笑,客气了几句,给了东西,问了几句沈微慈的病,这才带着丫头离开。 那嬷嬷一走,月灯就赶忙叫丫头去拿炭盆来生两盆炭火,又带着手炉子风帽一应东西往帘子里头进去,将东西呈给沈微慈问:“姑娘,你说二夫人忽然对我们这么好,这些东西敢不敢用?” 沈微慈看了眼月灯手上的东西又回过眼神:“没事,这些于她来说本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月灯就拿着那个鎏银飞花手炉端详:“这东西瞧着精巧的很,应该是好东西吧。” 沈微慈笑了下,撑着坐起来,叫月灯去给她拿针线和没缝完的衣裳来。 月灯看沈微慈这会儿没咳,忍不住又问:“姑娘,你刚才真是装病的?” 沈微慈笑了下,拉了拉被角不语。 下午时,听竹居的小厮就来传话,说二老爷回来了,让沈微慈去听竹居去。 沈微慈听了这话也有些意料之中,身上早已收拾好了,临走前她瞟了一眼镜子里人的人,顿了下又坐在妆台前,让月灯将章元衡上回送给她的匣子拿来。 月灯诶了一声去拿了匣子,沈微慈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将里头章元衡送她的耳坠拿了出来。 烟青色的耳坠十分漂亮,沈微慈对着镜子将耳坠子戴上后才叫月灯跟她一起走。 等到了听竹居,跟着小厮进去,里头章元衡正与沈荣生坐着说话,沈荣生笑着招来沈微慈笑道:“章二郎这回特意来瞧你练字这么多天的结果,你待会儿可要好好写了。” 沈微慈抿了笑:“女儿也等着让章公子指点。” 沈荣生笑着点点头,对自己这个虽内敛却从不小家气的女儿很是满意。 沈微慈和章元衡又对看一眼,还是章元衡先去桌前替沈微慈扑开纸来让沈微慈书写。 沈荣生就一脸笑意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十分欣慰。 写了一阵,章元衡侧头看了一眼沈微慈羞涩的侧脸,回头对沈荣生抱手道:“我瞧着字写的有些闷了,我可能带着沈三姑娘去府上的院子里走走?” 沈荣生心里早就将章元衡当作了自己的得意女婿,更何况刚才章元衡还说了择日过来求娶的意思,沈荣生就更不会束着两人了,想着让两人单独说说话也好。 他立马笑道:“自然可以。” 章元衡心里一松,忙看向旁边的沈微慈:“沈三姑娘可愿一起?” 沈微慈就飞快看了章元衡一眼,又垂下眉轻轻点头。 没人知道沈微慈刚才那一眼的风情,唯有章元衡自己能体会得到,总之就是心里情不自禁的跳了两下,连思考都忘了思考。 他回了神,微微退开一步,十分有礼的低头对着沈微慈含笑道:“三姑娘先请吧。” 沈微慈看着身边细致周到的章元衡,轻轻嗯了一声,走在了前头。 第51章 那我等着章 公子 两人出去,便往着稍偏僻的梅林去。 路上两人也并没有并排走,章元衡在前,沈微慈在后,后面跟着丫头随从。 下午时园子里几乎没人,冬日里又冷,园子里很安静,沈微慈见着前头梅树旁有一处亭子,便说去那里坐坐。 章元衡本也有此意,两人这般走了一路,却没能说上一句话,只能时不时往后看一眼,看一眼那水绿色的一片衣角。 两人去亭里坐着,下人在亭子外守着,也不算什么独处的位置。 章元衡看沈微慈坐在离他七八步远的位置上,双手放在膝上,微微侧着身,美人倚栏,瞧着探头的梅花,巴不得做她手指上的那一方香手帕。 他又见沈微慈戴着他送她的耳坠,静静的摇晃在她白玉脸颊旁,心里又热了一下。 喉咙滚了滚,他先有些含蓄的开了口,低笑了声:“我万没有想到三姑娘会来信让我主动过来指点三姑娘的字。” ”还说想单独与我说话。” 说着他含笑:“我原以为沈三姑娘并不想我来找你。” 沈微慈这才将眼眸转向章元衡的脸上,抿唇笑了一下,又轻轻开口道:“章公子,我前夜里做了一个梦,章公子可愿听听?” 章元衡听沈微慈这样说,便道:“愿听沈三姑娘详说。” 沈微慈便微微偏着头,秀着雀纹的宽袖扫在围栏上,看向外头先冒头的红梅低声道:“自从上回章公子来了信,说想邀我去春山看雪,我便记在了心里。” “我从未见过春山雪景,总想着那雪景是什么样子。” “那夜我便梦见我与章公子站在春山上的高台上,入目一片雪白,簌簌雪往下落,一望无际,好似周遭只有我与章公子两人。” “只是不过一个转眼,高台下忽然涌了百来人对我指点,原是我与章公子之间无媒无聘,自然要遭人说。” “那天一早我惊醒过来,心里噗噗直跳,暗暗心惊。” 说着沈微慈看向章元衡:“章公子,你许不明白我心思,我却是真被梦里吓着了的。” 章元衡一听沈微慈这话,又看沈微慈那雾蒙蒙的烟雨眸子,连忙站了起来,不禁往前走了一步:“沈三姑娘的意思我怎不明白,我也知女子本难,全是我唐突考虑欠妥。” 说着他朝着沈微慈便是深深一鞠赔罪:“是我日日写信来唐突沈三姑娘的,我与沈三姑娘之间的确无媒无聘,叫人说了闲话全是我不该。” “今日我便与父亲商量此事,即便母亲还没回,也叫媒人这两日上门来,到时候再邀沈三姑娘去春山赏雪,再没人能说得了闲话了。” 宋璋远远站在对面的阁楼上,阴沉着脸看着这幕,看着章元衡在沈微慈面前跟哈巴狗似的,恨不得将心捧过去的样子就是一声嗤笑。 两人的话他虽未听全,但章元衡这般痴心样子也着实叫他瞧不上。 他好歹也是伯爵府的,他大哥病弱,将来世子也可能落到他的头上,仕途更是坦途,却在一个狐媚子女人面前这般伏低做小,真真像是没见过女人似的。 他倒是瞧清了沈微慈的手段,明明在信上主动邀人过来,却又坐得远远的勾着章元衡的心,再柔柔弱弱的说些委委屈屈的话,欲拒还迎的给章元衡迷的晕头转向,说让他现在为了沈微慈死了去,估计都能真的去死。 这头宋璋正一脸沉色的看着下头的沈微慈,看着她在张元衡面前那颊边的薄红,眼里冷了又冷,旁边的鸣鹤却是一脸无奈。 现在自家将军应酬全给推了,连皇帝那头的邀也不去了,天天到时辰往侯府跑,又叫他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会儿还在背后偷看别人说话。 怎么跟京师里的那些耍家二世祖没什么两样了。 面上那么讨厌,又天天去盯着人家三姑娘做什么,人家又没主动来招惹过。 再说不管怎样,毕竟是人侯府二房的事,将军平日里这么忙,竟也有这闲心。 这头沈微慈见着章元衡这一鞠赔罪,忙站起来扶着章元衡的手臂处让他起身,又很快的收回了手,抬头看向章元衡道:“微慈出身微寒,本不该与章公子说这些话,但只难在我浮萍难依,前路未知,只心里已对章公子依托过去,这才与章公子说了我的梦境。” “章公子若能快些来提亲,定了亲事,自然最好,但若章公子有难处,微慈又怎能为难。” 章元衡听着沈微慈这话,心里愈加怜惜,连连低声道:“自然没有难处,我心里已认定了沈三姑娘,沈三姑娘虽是庶出,却有一股高洁品性,又聪慧通透,是我一眼就看中了的。” “且沈大人也有意我两人,更是再好不过,我怎能再拖,沈三姑娘只等着我消息,这两日定会有媒人上来。” 沈微慈听了这话脸颊羞红,却也盈盈看着他含笑细声道:“那我等着章公子。” 章元衡几乎被沈微慈脸颊上的那一抹红看的呆了过去,从前沈微慈的眼里在他看来总有那么一两分的冷清,总叫他觉得他靠不进她心里去。 今日他忽觉的自己像是靠近了她那么一点点。 他的心更加滚烫,滚烫的他想要将沈微慈一下揽进怀里,这种冲动难以压制,也好在他压制了下来。 他看着她,脸上带着克制笑意:“定然不负沈三姑娘。” 两人这般柔情蜜意的一幕,全刺进了上头宋璋的眼睛里。 他冷冷看着此刻两人对站在一起,放在栏上的手指几乎将围栏都要捏碎。 特别是刚才沈微慈伸手扶章元衡的那一下,直让宋璋脸黑的连旁边的鸣鹤都吓住了,忍不住往后头退了退。 再看此刻沈微慈满脸羞涩的与章元衡站在一起,娇小玲珑的身子离章元衡只离有两三步。 宋璋手上捏出了青筋,又听嘣的一声,围栏断裂开来,碎屑往下落了下去。 沈微慈和章元衡也听到了声音,不约抬头往对面看去,只见对面围栏上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那围栏是如何断的。 第52章 等着嫁人 沈微慈与章元衡在凉亭内也并没有呆多久,这也是沈微慈第一回和章元衡在外头呆,也担心呆久了丫头瞧见了传进文氏那里去,便又与章元衡回头往听竹居走。 走到一半,章元衡忽然顿住步子,从身后随从的手里拿了一个盒子出来,又交到了沈微慈的手上,沈微慈正怔怔,抬头问章元衡是什么。 章元衡笑了下:“入冬了,女子身上多寒,常捧着手炉走的。” “我上回在张府瞧沈三姑娘没带手炉,手指估计冻红了,就私自叫人新买了一个给你送来。” 说着章元衡又朝沈微慈解释:“沈三姑娘也勿多想,不过是我偶然瞧见好看,便想着买来给沈三姑娘,全无其他意思。” 沈微慈愣了下,低头将手上盒子打开,便见着里面放着一个铜鎏金缠枝牡丹手炉。 这手炉瞧着精细又小巧,比起文氏给她的,明显贵重了许多。 沈微慈看了两眼就合上了盒子,将东西塞回到章元衡的手里道:“章公子一片心意,微慈心领了。” “但如今我不敢再收章公子东西,章公子若真要送我,亲事定下那日,我等着章公子送来。” 细柔的手指抚过章元衡的手掌,微微的凉意让章元衡亦愣了下看着沈微慈:“不过一个手炉,旁人说不得什么的。” 沈微慈后退了一步看着章元衡:“虽说不得什么,但我于心难安,亲事未曾定下,我怎么好三番四次收章公子的东西?” 章元衡低头看着手上归还回来的盒子,又看向沈微慈。 柔弱的带些春水桃花的容貌,偏偏眼眸坚韧,濯濯清明,没有如她容貌的旖旎,反像是悬壁石缝中的野花,在绝壁里寻找雨露。 或许他第一眼见她,不是为她的春娇玉嫩,亦不是她纤腰玉步的身姿,而是为她缓缓抬上来的眼眸里,冷清不谄媚,妩媚却如白莲明澈。 他捏紧了手上的盒子,又郑重的给沈微慈抱手赔罪:“是我考虑不周,沈三姑娘勿怪罪。” 他深深一鞠,有礼谦虚,半分不越了礼去。 沈微慈对章元衡这样饱读诗书的正派世家公子再满意不过,骨子里便是守礼温和的,即便他将来会纳妾,也会守着清流世家里读书人的规矩。 他会给她安安稳稳的一生。 章元衡走的时候,沈微慈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他走前许下的诺言依旧响在耳边。 等到章元衡的背影彻底不见,沈微慈一垂眼,只但愿章元衡能信守承诺,在这两日里过来。 只是沈微慈不知来不来的及。 她目光看向已亮了灯的听竹居,叫月灯等在外头,她拢着袖子往屋子里去。 屋内的沈荣生正在挥毫,寥寥几笔一幅大字。 沈微慈过去站在沈荣生的身边,看着沈荣生的字迹轻轻道:“刚才章公子与我说他这两日就会叫媒人来提亲了,那时候父亲会在吗?” 沈荣生的手一顿,侧头看向沈微慈:“我白日要在宫里当值,恐回不来。” 沈微慈早就知道父亲应是会这般说,便看向父亲道:“章公子对我爱重,一心过来求娶,若事情顺利亲事定下来,待到年后,我嫁去伯爵府去,二姐姐嫁去侯府去,父亲新添两桩喜事,自然人人羡慕。” “再有我与章公子的事情,嫡母尚不知情,若伯爵家的忽然带着媒人过来,嫡母拿不准意思搁置了,也怕伯爵府的多想。” 说着沈微慈又细细落了眉轻声道:“女儿之前未在父亲面前尽孝,将来早嫁了人也能常回来尽些孝心。” “再女儿呆在侯府里,也怕父亲与嫡母再为女儿的事情闹了不快,女儿心里亦愧疚的。” 沈荣生听了沈微慈这番话,句句在理,倒的确认真思量了下。 章元衡家世不错,更难能可贵的是年少有为,颇得圣上赏识,将来在朝廷里也能帮他。 沈微慈能顺利嫁给章元衡,的确是再好不过的。 他也不想有什么意外,皱眉思量一下便道:“既如此,我明日等了空去找章二郎,叫他叫媒人来前告知我一声,我好同上头告假赶回去。” 说着他看向沈微慈:“你的亲事我的确要多上心些,不能有什么意外。” “你放心便是,只要你亲事定下,你会同你姐姐一样,风风光光的从侯府里嫁出去。 沈微慈便感动的落泪,帕子点了点眼角,看着父亲道:“微慈来侯府里,全靠父亲一路照顾,微慈全记着父亲的好,也感激父亲为女儿寻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女儿如今无以为报,只能再替父亲做一双冬靴,当作女儿一丝孝心。” 沈荣生觉得沈微慈的话总是能暖他的心,即便他自觉自己对这个女儿并没有她说的那般对她上心,但她的眼里却全是对自己的感激崇敬,温温顺顺总替他着想。 又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他会生气一般。 他看着微慈低声道:“靴子便不必了,倒不是我不承你心意,反倒是我全能感受到你孝心。” “只是冬日里冷,做靴子也废眼睛,府里头的秀娘做的靴子我也穿的习惯。” “再你如今亲事定下,就该好好等着嫁人了,抽空缝些嫁妆,再好好养着身子,旁的也别操心了。” 沈微慈听了父亲这话,这才咬着唇低头,十分听话的点点头:“那我都听父亲的。” 沈荣生嗯了一声,又对沈微慈道:“这会儿夜了,你也快些回去,再有什么,让人过来与我说就是,亲事的事情更别担心你嫡母为难你。” “只要有我在的,她说不了什么话。” 沈微慈听罢父亲这番话,心微微放心了半截,她做这么多也只是想要更稳妥而已。 上回文氏带她去见张廷义意思已经明了,现在只有赶在前面与章元衡的亲事尽快定下来才是最稳妥的。 最后沈微慈从父亲的书房里退出来,冷冬的凉意吹散了身上的热度,她看向迎向她走过来的月灯,轻轻笑了笑,低声道:“我们回吧。” 第53章 美婢 这头章元衡跨出前门,正打算上马车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章大人。” 章元衡的动作一顿,侧身看过去,便见到一身量欣长,面容俊朗的男子。 章元衡自然认得面前人,从前宋璋为上都护时的手下,后头宋璋回京接手禁军,这人也跟着回来成为羽林卫。 羽林卫都是五品官以上子弟,也有许多几乎在京城长大,祈鸣鹤他还是认得的。 他忙客气作揖,问:“祈大人叫我可有何事?” 鸣鹤也客气,笑吟吟道:“我家将军邀章大人去府上一聚呢。” 章元衡略有迟疑,他与宋璋之间其实算不得熟悉,平日里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宋璋主皇宫戍卫,皇帝身边安危,还有皇城事宜,乃为武将,他主负责记录皇帝日常言行,再做劝谏,政事上应是不相关的。 况且他看宋璋平日里几乎不过问政事,皇帝有时特意与宋璋讨论,宋璋亦马虎过去,几乎不深谈。 章元衡实在是想不出来宋璋到底为何邀他,这般脑子里想了好几个来回,有些犹豫。 旁边的鸣鹤见着章元衡迟疑的神色一笑:“章大人勿多想,我将将军有意与章大人结交,不过过去一起吃酒相聚罢了,不谈其他。” 宋璋邀请,其实章元衡也不敢直截了当的拒绝,毕竟宋璋手上握着天子剑,看谁不如意便能先斩了,随便个由头便能给你抓进去。 他看了看身上,又抱手:“宋将军邀请,荣幸之至,自当要去的,只是容我回去换身衣裳,以显得郑重。” 鸣鹤笑:“寻常聚会罢了,不打紧。” 章元衡也只得作罢,又问:“那宋将军在何处设宴?” 鸣鹤便道:“便在乌衣巷大人府邸里,章大人是坐自家马车,还是我送大人?” 章元衡看了一眼祈鸣鹤身边马车,拱手道:“我来时坐了马车来的,便坐自己的马车就是。” 鸣鹤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骑上马离开。 章元衡看着祈鸣鹤背影,明显像是在侯府门口等着他的,难道说宋璋知道他在侯府么。 不过章元衡也没有多想,上了马车往宋璋的府邸去。 这是章元衡第一次去宋璋自己的私宅,又是在全是达官显贵的乌衣巷。 他看着面前威严堂皇的门庭,想着这些年宋璋从进军营起就屡立战功,一路高升,又回京师如日中天,圣上的赏赐更是不吝啬,有这样的富贵也不奇怪。 门口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把守着,见着章元衡过来便打开门,并无多话的放他进去。 宋府实在是大,并不似寻常方正格局,反而似江南园景那般水月洞天,讲究画境与意境,且栽种的树木花石皆是由各地运来的,可见工程之大,圣眷之浓。 没想宋璋这样的武将,竟有这种雅意。 身边的侍卫将章元衡引到一处院落前,院门口同样守着侍卫,一进便是一座假山池,走过石桥才到阁楼,阁楼房屋足两层高,建筑奢华,地上铺着白玉砖,不敢想里头景象。 走进里面,里里外外皆是侍卫把守,直到跨进了门槛,身后的大门合上,里头才没有侍卫,只有女婢侯立在一旁。 一婢女见他进来,忙笑着过来引着章元衡往里头走。 穿过了几道帘子,才看见最里面的宋璋一身黑色常衣坐在紫檀矮几旁,身上披着的鹤氅挂在肩头,坐姿放浪形骸,胸前领口松开,露出里头微棕色的皮肤。 虽是一副不羁之态,可却金冠束发,眉眼冷淡,眼逢锐利。 再看他身边跪着两名绝色女子,衣着暴露,胸口鼓鼓两团露出了大半,正搔首弄姿的扭着身子给宋璋喂酒。 章元衡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往那两名暴露的过分的女子身上看,连忙低下头给宋璋作揖:“宋将军。” 宋璋看了眼章元衡,推开面前送过来的酒盏,锐利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又笑道:“章大人,对面坐。” 章元衡听着宋璋的声音应了一声,便不拘礼的撩开袍子去宋璋面前坐下。 只是他才一坐下,就见宋璋拍了拍手,从后面就又过来两名绝色女子,坐在了章元衡的身边。 这两名女子不似宋璋身边的衣着暴露,只是媚眼如丝,柔若无骨的手指就往章元衡手上摸去:“章大人,你冷不冷,靠在奴身上可舒服了。” 章元衡身上一僵,左右推开女子的手指,看向宋璋:“宋将军邀下官来,可为何事?” 宋璋淡淡看着章元衡那目不斜视的模样挑了眉:“这两名女子是东郡国贡送来的美貌女子,我送于章大人为婢女如何?“ 章元衡听了这话,忙站起来在宋璋面前伸手作鞠:“宋将军所赐,下官惶恐,不敢妄收。” 宋璋看着章元衡这副正派模样,微微勾了唇:“章大人有何惶恐的,不过送你两个婢女,送给你了,怎么处置不全由着你?” 章元衡依旧弓腰不起,低声道:“下官无功不受禄,宋将军忽然送我两名婢女,实惶恐。” 宋璋微微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眉,这些个文臣脑子里想的东西就是多,阴谋阳谋估计都想了个遍。 手上的杯盏往桌上一放,沉闷的声音响彻在屋子里,章元衡心里一跳,看向宋璋。 实在是不得不让他多想,他对宋璋虽不了解,但也知这人私下里也不简单,平白无故送婢女过来,难不成是皇帝的意思,让这两名女子关注他言行? 只见宋璋脸色冷下来,变幻莫测的黑眸看着章元衡:“章大人不必想多,我送章大人两名婢女,一是我欣赏章大人,有心与章大人结交,特意给章大人送两个知心人。” “其二是我打算为章大人撮合一段亲事,章大人可愿细听?” 章元衡听罢一愣,忙开口道:“下官感激宋将军厚爱,只是下官心里已有所属,还请……” 只是章元衡的话还没有说完,话就已经被宋璋冷淡的打断:“章大人不若坐下听我细说。” 章元衡看着宋璋有些不高兴的脸色愣了愣,依旧坚持道:“宋将军,下官这两日便会去提亲,还请宋将军勿为难下官了。” 宋璋沉着脸听完章元衡的话,脸色渐渐黑了下去。 第54章 二堂兄夜里来,何事 坐在章元衡身边的女子不可谓不美,虽说在见过无数美人的宋璋眼里不过是些庸脂俗粉,但用来送给章元衡绰绰有余。 他看着章元衡那正派的左右躲闪的脸,眼睛甚至不敢往身边美人看一眼,就觉得无趣。 在他看来,美人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一个男人连女人都不敢看,难怪在沈微慈面前那般伏低做小。 况且这两个美人是他精挑细选,按着沈微慈那柔弱媚态选的,虽没那般美貌,但寻常人也见不到这般绝色。 他只是没想到章元衡竟这么痴情,非沈微慈不娶。 他忽的没什么再与章元衡说话的兴致,从位置上站起来,眼里冷淡的看着章元衡:“我送出去的东西,自来没有收回的道理,章大人若不领情,看来是不想与我结交了。” “人已在此,收与不收,全看章大人自己选。” 说罢宋璋撩袍走出去,独留章元衡一人站在空旷华丽的室内,怔怔看着面前酒杯。 身边的两个女子柔软的身段往他身上靠,香气扑鼻,手指伸进了他的衣裳里。 “大人……” 他如梦初醒,一下子退了两步,又看着又靠过来的两名女子,杏眸红唇,云鬓乌发,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时候鸣鹤忽然走到他身侧,看了眼那两名美人,又看向章元衡:“章大人犹豫什么?我家将军本特意邀章大人小聚,还主动给大人撮合亲事,偏闹了这样的不愉快。” “不过是收下两个美人,拿回去怎么打发还不是全看您自己?何必得罪了将军?” 鸣鹤的话倒是提醒了章元衡,他的确没必要得罪宋璋,真得罪了,依着宋璋那些黑手段,自己怕也要遭殃。 他神情一动,对着鸣鹤抱手:“多谢提醒。” 说罢他又看向正盈盈看他的两名女子,叹息一声,让她们跟着自己走。 鸣鹤笑了笑,让人去送。 待送走了章元衡,鸣鹤回宋璋平日办公的容月居,见着宋璋独自坐在桌案后看信,便过去宋璋身边小声道:“章大人将人领走了。” 宋璋嗤笑一声,指尖又一顿,淡淡斜眼睨向鸣鹤:“叫人去伯爵府看看,我倒想知道章元衡动没动人。” “他那所谓的心有所属,是不是个笑话。” 鸣鹤一笑:“将军放心,早就有人去盯着了。” 宋璋这才淡淡唔了一声。 鸣鹤看着宋璋又道:“最近府上送来了好些帖子邀将军,将军真就一个不去么?” 宋璋眼神淡淡:“我去做什么,让那些个文臣自己拉帮结派斗去,别忘了我是皇帝的人,我不管去哪,那些文臣们便能猜出十种可能来,反给我添些麻烦。” 鸣鹤有些为难的看着宋璋:”这些日子您二堂叔那里和四皇子勤亲王那里走的颇近,会不会别人也以为是将军的意思?“ 宋璋沉下眼帘:“这么以为便是,总之不是我本人,让他们乱猜去。” 鸣鹤稍有些不明白宋璋的意思,但看宋璋又开始着手看手上信件,便不开口了。 又隔一阵,宋璋忽放下手里的信,想起了章元衡那句这两日提亲来。 他冷笑一声,从桌前站起往外走:“回趟国公府去。” ------- 第二日晚上的时候,沈微慈梳洗后照旧坐在矮几前做刺绣。她打算给章元衡做一个荷包,等亲事定下的那天,就将荷包送给他。 沈微慈在绷布上已绣了个轮廓出来,打算的是绣一对鸳鸯。 这时候也并不晚,加上身边燃着炭火,沈微慈身上钗饰除尽,沐浴洗过后的头发也松松散下来,打算绣一会儿了再去睡。 室内很安静,夜里只留了一个丫头在屏风外守着,身边留了月灯陪,沈微慈的针线利落,看的旁边的月灯也佩服,拿着个绷布跟着沈微慈学。 这时候外头丫头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姑娘,二爷来了。” 那丫头的声音微微有些慌,沈微慈听了一愣,抬起头正要放了手上的东西走出去时,就见着屏风后一道身形靠近。 她顿住动作,看向站在屏风后站定的宋璋问:“二堂兄夜里来,是不是有些不合礼制。” 宋璋负着手慢悠悠从屏风后走出来,看向灯前的沈微慈。 他见着她一身温婉,长裙铺地,长发更是垂在地上,一身烟蓝衣,雪肤红唇,洛神之貌。 目光又扫过她手上的绷布,宋璋淡淡道:“三堂妹好歹叫我一声堂兄,我便是你堂哥哥,有什么不合礼制的?” 沈微慈一见着宋璋便有些紧张,不知他又要来找她什么麻烦。 她直接了当的问他:”现在三堂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戒备的神色,长腿一迈,就直截了当的坐在了沈微慈的对面,又冷着一张脸扫过月灯,黑眸定定看向沈微慈:“叫你的丫头先出去。” 沈微慈脸色有些难看的看着宋璋:“难道二堂兄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丫头的面说?” 宋璋脸色一沉,黑眸不耐烦的看着沈微慈:“别叫我说第二遍,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 赤裸裸威胁的话,看宋璋的脸色,像是完全不在说假话。 沈微慈知道自己这个堂兄权势滔天,连侯府里的人都不怕,上回永安侯府里的人过来亦高高在上,自己在他面前确实如卵击石,没必要硬碰硬。 她在侯府里的生存之道本也是小心谨慎,藏避锋芒。 将手上的绷布放在桌子上,沈微慈叫月灯先出去,等月灯出去后她才看向宋璋问:“现在二堂兄可以说了么?” 宋璋看了一眼沈微慈放在矮桌上的绷布,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将它拿在手里把玩,在见着上头绣着鸳鸯的轮廓时,眼里讽刺更甚,抬头看向沈微慈:“给章元衡绣的?” 沈微慈想到宋璋之前讽刺她的那些话,估计他心里又多想什么用手段勾引章元衡了。 她不想多说,只道:“我绣给谁,与二堂兄似乎没有关系。” 说着她反问一句:“还是说二堂兄就这么关心我这个是绣给谁的?” 宋璋的手指一顿,眼里迸出冷意,将手上的绷布扔到桌上,冷笑:“你自以为章元衡被你迷的神魂颠倒,是不是不信你也可以随时被别的女人代替?” 说着他眼带轻蔑,看着沈微慈长发披泄:“瞧你现在眼带春色的样子,是不是正等着章元衡风风光光来娶你,然后你成伯爵府的少夫人,一下子跃上枝头了?” 沈微慈听着宋璋讽刺的话神色不变,看着宋璋:“随二堂兄怎么想就是。” 沈微慈已不想和这人解释太多了,他自来高高在上,怎么会理解呢。 宋璋看着沈微慈安静的面容抱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微垂的眼帘,缓缓开口:“昨夜章元衡从我这儿领了两名美貌的婢女回去了,堂妹不若猜猜,章元衡有没有和她们一夜春宵。” 第55章 你哪处都惹我不喜 光华之色流转在两人之间,应景着外头丝丝风声,宋璋一身玄衣坐在沈微慈对面,看着她微微一怔的神情,看着那一缕落发从她肩头落下,垂在她颊边,微微轻颤的那一抹风情。 他好整以暇又似高高在上的端详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毫不避讳的眼睛从她的黛眉滑向她的下巴,又落在她被烛火染成棕色的眼眸,明明灭灭,故作镇定。 他像一个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露出破绽,然后再猛扑上去咬断她的脖子。 袖口外的指尖紧了紧,沈微慈知道宋璋在打量她。 她的眼睛只看着桌面,摇摇头,声音淡淡:“我并不想知道。” 其实沈微慈觉得章元衡就算带婢女回去也说明不了什么,就算有什么,她来这么些日子也知道,世族子弟身边多有通房丫头,也算不得什么背叛。 再说沈微慈本也没有期望将来与章元衡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而不纳妾,纳妾也不过是寻常的事情。 宋璋看着沈微慈这淡然的神情,不知怎么,心情竟好了些:“哦?你真不想知道?” 说着他依旧讽刺的看着他:“也是,堂妹估计自己也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我只怕章元衡被那那两个婢女榨干了身子亏空了,堂妹空了也提醒提醒他。” 沈微慈这才敛眉看向宋璋,低声道:“要是堂兄过来就为了说这个的话,我已经听见了,堂兄现在能不能走了?” 沈微慈这般毫不留情面的赶人,宋璋这样的天之骄子从来也没遇见过,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人。 宋璋的唇上紧了紧,眼里的寒意几乎将沈微慈浇凉:“我什么时候走,不需的你来提醒我。” “上回你用我碳的事可还没完。” “圣上赏赐的东西,外人动了,那便是要进牢狱的,堂妹该不想要进牢狱吧?” 沈微慈听宋璋果然又提起这事,她道:“动堂兄的碳本是我无意之失,对于堂兄来说,那几块碳根本算不了什么,为什么堂兄要这样为难我?” 宋璋懒洋洋的挑眉:“几块碳是算不了什么,在爷眼里便是几十斤碳给旁人用了,爷也不会计较。” “可你用了,就是不行。” 沈微慈一顿,看着宋璋:“为什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声音低沉:“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看来就是因为讨厌她。 沈微慈不明白宋璋这种讨厌为何而起,明明她在他面前已足够小心了。 他像是无缘无故的对她带着恶意。 她失神的看着桌面,怔了一下轻声问:“是因为上回玉佩的事情,堂兄讨厌我才这般针对我的,是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失神的眼睛,目光又落在她领口出,白玉般的皮肤被紧紧包裹着,明明只能看到一小截玉颈,他却觉得无比诱人。 他偏过眼去皱眉:“不是。” 沈微慈就抬头看着宋璋问:“那我是什么地方惹了堂兄不喜的?” 宋璋看着沈微慈看来的眼睛,无辜的眼里有些失落,他几乎又要被她这双眼睛骗了去。 想起她给章元衡写的信,想起她在章元衡面前那欲拒还迎的羞涩姿态,他的心里就对她有一股无名火。 他的眼神重新锐利起来:“你哪处都惹我不喜,明白了吗?” “要我原谅你,往后半月里,每日戌时到我院子里给我生碳,不然你要想嫁人,也先去大牢里住些日子再说,到时候我倒是想看看,谁会娶你。” 冰凉的声音无疑是一把冷酷的利刃,让沈微慈忽然明白面前人对她一丝情面不讲。 她竟然还妄想着与他讲道理。 他高高在上,从来没将她放在眼里过,又怎么会心平气和的与她讲道理。 耳边又传来他倨傲的声音:“你也别想着谁能为你求情,即便你说到老太太那儿去,老太太也救不了你,我说的话,决定的事情,那便一定能够办到。” “你要不信便可去试一试,那时侯任何情面都没有了。” 说罢宋璋这才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沈微慈苍白的脸色:“我倒更想知道三堂妹这双手生的炭火,是不是更暖一些。” 宋璋说罢这话,再看了垂着眉目的沈微慈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只是他出到庭院外,却又驻足在原地,转身看向窗内剪影。 那坐着的身影依旧坐着,直到外头的丫头进去,才微微动了动。 宋璋不禁想沈微慈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又想,其实她要是服软求一求他,他也不是不能放过她的。 她在别的男人面前都能含笑盈盈,主动勾引,怎么偏偏在他的面前就是另外一番姿态,从来也没有主动笑过。 明明自己的身份地位比起章元衡好了不知多少,又跟她同住在侯府里,她不是更应该选择自己么。 她既然在自己面前摆出了那番柔弱之态,怎么不继续往他身边凑。 这般想法一出,宋璋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的心跳了两下,深知自己对沈微慈过分关注的心思,他对她产生了兴趣,甚至于产生了想将这个人占为已有的心思。 更甚至夜里想起她,身上那股冲动便很难消退下去。 对于这个认知,宋璋并不太过于苦恼,沈微慈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好得到,只要他愿意,二房的估计会赶着送人过来。 可他要的不是这样,不该是他主动要人,显得他先喜欢上她,本就该是她主动的。 若是她能认清形势。 他眼神变换几瞬,也不再看窗上剪影,转身离开。 这头月灯见宋璋出来后就赶忙跑了进去,一进去就见着姑娘撑着额头看着桌面,一副失神的样子,忍不住就喊了一声:“姑娘。” 沈微慈听见月灯的声音没有反应,脑海里还回想着宋璋刚才的话。 他或许真会送她进牢狱里,那时候她的所有前路都会被堵死。 身子撑着矮桌起来,沈微慈看向月灯:“入睡吧。” 月灯一愣后连忙跟着起来给沈微慈宽衣,又问:“刚才二爷进来到底说什么了?” 沈微慈看着月灯低声道:“他说章公子从他那儿带回去了两名美婢。” 月灯的手一顿,眼睛瞪大的看着沈微慈:“章公子不是说这两日要来提亲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上回他说的言之凿凿的,难道也是个伪善君子?” 第56章 去宋璋院子 衣裳褪去,沈微慈坐在床沿上,着一身单衣看着面前愤愤不平的月灯。 她叹息一声低声道:“这事真假先不说,即便是真的,也没什么可气的。” “我倒是仔细想过一番,章公子这般年纪身边一直没有通房,本已是难得了,忽然在宋璋那儿带回了两个美婢,其实有些突然。” “宋璋的官职身份本就比章公子要高,按着我对章公子这些日子的了解,他该不会这么唐突的找宋璋要人才是。” “只是若是假的,那宋璋骗我的理由我亦没想明白,这事真假不好定论,你也先别生气,过两日再说。” 月灯听着沈微慈一番分析平静下来,又坐去沈微慈身边道:“今日姑娘等了一天了,也没见伯爵府的媒人上门来,明日是不是就会有人了?” 沈微慈依旧摇头:“或许吧。” 她看向摇曳的烛火,只不知这样平静的日子还剩多久。 到了第二日,沈微慈直到日暮也没等到伯爵府带着媒人过来的事情,不由渡步再屋子里,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 月灯也担心的问:”章公子不是说这两日就来提亲么?怎么还不来?” 沈微慈站在窗前不说话,轻轻呵出一口白气。 一片落叶落至她眼前,她看了看,让月灯关了窗。 重新坐回到火炉旁,沈微慈想着章元衡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失约的。 又或许是他这两日太忙,可能明日就会来了。 可要是他来的太晚……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已没有了刺绣的心情,靠在椅子上微微出神。 晚饭后不久,沈微慈问月灯:”离戌时还有多久。” 月灯便道:“还不到半个时辰了。” 沈微慈眉间就落了愁。 月灯看出沈微慈难得微微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沈微慈却摇头:“没什么。” 顿了一下她又道:“待会儿我要去二堂兄院子一趟,你跟着我,不管见我做了什么都别冲动,明白吗?” 月灯一听这话愣住,忙问:“姑娘去二爷那做什么?”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上回炭火的事,他要我连着半月去他院子里生碳,不然便会将我送去牢狱里。” 说着沈微慈歪着身揉了揉眉头:“他说那碳是宫里御用,圣上赐下的,我动了御赐的东西,按着律法该入狱。” “他这样的人不像是对我开玩笑,我想了一夜,这回顺着他就是,好让他往后再别为难我,我与章公子的事情我已预感在悬崖边上,这时候不想再生别的事端了。” 月灯听了气的一下子站起来:“这真真是欺负人。”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他不是要人给他生炭吗,我替姑娘行不行?” 沈微慈看着月灯依旧这么冲动,拉着她坐下:“待会儿去了再说吧。” 到了时辰的时候,沈微慈才带着月灯和禾夏出去。 禾夏在前头带路,又好奇的问:“姑娘这时候去二爷那儿做什么?” 沈微慈只低声道:“堂兄让我过去说事,但这事你亦别主动去外头说,免得有人随意猜测。” 禾夏点点头,笑道:“姑娘放心吧,我嘴可严着呢。” 沈微慈笑了笑,看着冬日里尽黑的天色,听丫头说再过不久就会下雪了。 一路到了宋璋的院子,比起沈微慈那处院落,这座院子则挺括大气的多。 门口处也不是婢女,反而站着侍卫。 那侍卫见着沈微慈过来,两把长枪就拦在她面前:“将军不在。” 沈微慈愣了一下又松了口气,点点头正欲走的时候,里头忽然出来个丫头,朝着沈微慈问:“可是三姑娘?” 沈微慈顿步侧头看向那丫头,点了点头。 那丫头就笑了下,又对着那拦着的侍卫道:“我们爷吩咐了,要是三姑娘来了,直接让人进来就是。“ 那门口的侍卫听到这里,这才让出了路。 沈微慈带着月灯和禾夏正要进去的时候,那丫头却又笑着拦在前面:“我们爷说只能让三姑娘一个人进去。” 沈微慈也不想多耽误,想着不过生个碳走了就是,她转身对着月灯和禾夏道:“外头天冷,你们不必等我,只将灯笼给我就是。” 月灯不放心:“待会儿姑娘一个人回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沈微慈看着月灯担忧的眼神,凑去她面前低声道:“入冬风大,你们站在外头等我,吹凉了谁照顾我?我不过回程的路,不到两刻钟,还在侯府里,出不了事情。” “再说今日先估摸个时辰,要是快的话明日你等我一起就是。” 这话说服了月灯,她点点头,这才不放心的看了沈微慈一眼,将灯笼放在沈微慈手上,跟着禾夏提着另一盏灯笼走了出去。 见着月灯出去,沈微慈跟着那丫头往屋子里去,一眼过去便是五间上房,中间是两间开阔明间,两边依次是次间,梢间,仅仅从格局上来看,比起二院文氏的院子更气派些。 进到里头,丫头引着沈微慈穿过摆满器物的博古架往里走,便到了一处像是宋璋平日里务公的书房。 那正墙上裱着文经,西南墙上摆着多宝阁,下头铺着羊绒地毯,上置一紫檀木大案桌,四周莲花纱灯摆了七八盏,将屋子照的亮堂堂的。 屋里的熏香缭缭,满堂富贵。 那丫头指着地上的几个精致的炭盆,又对沈微慈道:”爷说三姑娘将这几个炭盆生好了就行了。“ 沈微慈低头看了看,足足五个炭盆,也不知是宋璋真这么怕寒,还是他故意折磨自己。 她看了一眼旁边那丫头些微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像是要等着看她笑话似的,不由抿唇蹲下了身。 她不是侯府里那些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姑娘,生炭火对于她来说实在再简单不过了。 从前她在冬日里,拿着外祖母施舍般的递过来的碳渣,依旧过完了一整个冬天。 站在沈微慈旁边的丫头看着沈微慈熟练的动作也一愣,她没想到看起来一身书卷气,温柔又温声细语的人,做起这些事情来竟这样熟练,很快就生好了一盆炭火。 第57章 不敢回答我? 宋璋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冷气。 他步子很快,身姿修长,却在看见屏风后的身影时却缓了步子,手势示意身后的人先出去。 跟在宋璋身后汇报的王参军一愣,话到喉咙又咽下去,规规矩矩退去了外面。 宋璋步子绕过去,正见着沈微慈正站起来,柔弱身子似柳无骨,黑发在灯下看起来也格外光滑。 沈微慈起身后看到突然进来的宋璋也诧异了一下。 她又整理好情绪,看向宋璋:“炭火已经生好了。” 宋璋没说话,静静看着沈微慈的脸。 那光滑的脸颊旁上沾了一丝黑色,颜色并不深,但在那过分白的皮肤上依旧显眼,许是她拨头发时沾上的。 再看她一身玉娇柔的站在面前,眼神里依旧有当初与沈昭昭对诗时的淡定。 眼神又扫过地上的炭盆,生好后还整齐规矩的摆在角落里,整个屋子已经暖了起来。 沈微慈看宋璋一直看她,也不开口,虽不明白他何意,但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已做好,就打算离开。 只是在经过宋璋身边时,手腕却忽然被宋璋握住,沈微慈不解的抬头看向宋璋,却见宋璋也正低头看她:“全都是你生的?” 沈微慈眉目坦然:“二堂兄若不信,可问一问旁边的丫头。” 宋璋淡淡看了沈微慈一眼,又握着她的手腕举到面前,娇小白净的手掌上沾着些炭灰。 他屋子里烧的银丝碳都覆了层白色,用手碰一般不会留下太多黑色,除非碰的多了。 他放下她的手,仍旧不忘讽刺她:“三堂妹做这些事情倒是熟练。” 沈微慈眼神平静的回答宋璋:“难道二堂兄不该早知道,我不是侯府里娇惯长大的侯府姑娘么,做这些事情并不难。” 宋璋一顿,细细看了沈微慈两眼,她身上的那股香味儿又散了过来,那饱满的红唇就在自己眼前,叫他几乎没把持住要将身子往她身上倾。 宋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独独对沈微慈抑制不了那股冲动,或许他没见过这样柔弱却又似坚韧的人。 还是因为他其实也在被她一直若有似无的勾引着。 他忽然问她:“你勾引章元衡,是因为你喜欢他?” “还是你想嫁进伯爵府去。” 沈微慈听着宋璋又这般莫名其妙问这话,轻轻蹙了眉。 她从来不会将真心完全交付出去,除非她确认那个人也完全将真心交给自己。 她不知自己爱不爱章元衡,但她的确是想嫁进伯爵府,那是她能做的最好选择。 但此刻沈微慈觉得宋璋问她这个问题有些荒唐,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更不想与他解释。 她也的确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眼神垂下,沈微慈打算从宋璋身边走过去,手腕却又被他握住,冷淡的声音响在耳边:“不敢回答我?” 沈微慈只好侧头看向宋璋:“我喜欢章公子,也想要嫁进伯爵府去,这个答案二堂兄满意么?”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仰来的小脸儿,脸色沉了沉,又冷笑一声,松开了她。 “堂妹明日不要忘了时辰,我对你可是不会留任何情面的。” 沈微慈手指又紧了下,垂下眼帘:“堂兄放心就是。” 说着沈微慈从宋璋身边走了出去。 宋璋转头看向沈微慈的背影,纤步聘婷,在层层纱幔下越来越远。 直到人彻底消失不见,他的脸色才彻底的黑了下来。 玄黑的身形站在窗前,他看着庭院里沈微慈挑着一盏灯笼往院门口走,一丝风将她身上的味道带过来,宋璋负手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这边沈微慈夜里独自挑灯回去,路上很冷,更何况是初冬深夜。 她拢紧了身上的斗篷,低着头往回赶路。 路上却正好碰见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沈荣生。 沈微慈愣了下,忙喊了一声:“父亲。” 沈荣生这时候在这处见到沈微慈也愣了一下,几步走过来问:“你怎么这时候在这儿?去找你嫡母了?” 沈微慈摇摇头:“我早上落了个东西在这儿,这会儿才想起来找了。” 又朝着沈荣生问:“父亲可是现在才从外头回来?” 沈荣生摇头:“在书房里待了一会儿。” 说罢他看向沈微慈,张了张口似要再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叹息一声,只对着沈微慈道:“夜里冷,你赶快回吧。” 沈微慈看出沈荣生像是有什么话要告诉她却又不开口,她心里跳了一下问:“父亲是有话要告诉女儿吗?” 沈荣生只是一声叹息道:“没事,你早点回去休息就是,其他的事情,不需你操心。” 说着带着随从就走了。 沈微慈站在原地看向父亲的背影,心里隐隐已觉得出了事。 她重新回过头往前走,路上心里都在想着心事。 只是路上想的入了神,路过阶梯时脚下踩了空,身子不受控制的就滚到了地上。 膝盖处和手肘处传来钻心的疼,手边的灯笼也一同熄灭了。 眼前彻底一片黑色。 沈微慈咬着牙,用手撑着地面从地上站起来,又摸索着去将灯笼拿在手里。 她仰头看向月色,并没有觉得难受或是委屈,只是觉得心里惴惴的发沉。 弯月洒下的清辉微薄,冷冻的凉风阵阵吹来,她看着前面崎岖蜿蜒的小路,撑在假山上坐靠了会儿,看着唇中呵出的冷气缓缓消散,又借着微弱的月光往回走。 好在她没走几步,前面又传来微弱的灯笼光线,她看了几眼,喊道:“月灯。” 那头的人听见声音,连忙提着灯笼过来,惊喜的喊:“姑娘。” 月灯回去后不放心沈微慈一个人回来,又折返回路上,没想到路上碰见了。 她看沈微慈斗篷上带着泥,忙问:“姑娘是不是摔了?” 沈微慈喘几口气靠在月灯的身上,忍着身上的疼痛沙哑道:“回去再说。” 月灯低头看见沈微慈难受苍白的脸颊,也不敢多问,连忙扶着沈微慈往回走。 第58章 与张廷义的亲事 回了临春院后,月灯将沈微慈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才发现她外裳上全沾了泥,再挽了袖子出来,便看到嫩生生手掌上血红的伤口。 其他地方虽也仍旧疼,好在冬日里衣裳厚重,只不过是微微泛青了些。 月灯心疼极了,赶忙叫丫头端热水来给沈微慈擦。 沈微慈倒是并不觉得什么,看着面前月灯和禾夏忙上忙下,思绪早已不在这里了。 她看着帘外桌案上的那只青瓷瓶,青瓷瓶里插着的红梅暗暗散着淡香,又微微有些忧郁的别开眼睛。 月灯的声音打短她的沉思:“药瓶里的药都用完了,我现在去找府医再拿一瓶来吧。” 沈微慈看了一眼脚踝上的伤口,被花枝划了小小一条,也算不得什么。 她叫禾夏去睡就是,又看向月灯:“以前你和我去山上给我母亲采药的时候,我身上的伤口可比这还多。” 说着微慈叹息一声:“这算不得什么,我也不是成为侯府的三姑娘就变娇气了。” “只是我现在担心的是,我与章公子的亲事,恐怕没有那么顺利了。” 月灯一愣,看着沈微慈:“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章公子又反悔了?” 沈微慈将发上的银簪取下来放到月灯的手上,一头乌发散下,她疲倦的倒在床榻上,美眸看着帐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但也或许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糟,你也别多想了。” 说着沈微慈眼睛闭上,又一转身,背影对着月灯:“月灯,你也去睡吧。” 月灯看着沈微慈单薄的背影,又听着她疲惫的话,又沉默的替她掖了下被子,这才放下了床幔。 第二天早上去文氏那问了安后,沈微慈本来想走的,文氏却忽然留住她道:“侯府里要给各院的姑娘们做两身冬衣,你在我这儿坐会儿,待会儿跟着昭昭一起选选花样。” 沈微慈默不作声,也听话的陪在文氏身边,留在了二院里同沈昭昭一起陪文氏用早膳。 沈昭昭最近对她的情绪收敛了许多,虽说仍旧是不冷不淡的,却没有再主动找事,就连两人坐在一起,她也没有再讽刺两句。 坐了没一会儿,几个婆子抱着布匹过来让沈微慈和沈昭昭选花色,沈微慈没动,想等着沈昭昭选了再选,文氏却先开口道:“昭昭,你是姐姐,让你妹妹先选。” 沈昭昭看了一眼母亲,又不情不愿的对设备慈道:“你快选吧。” 沈微慈沉静眉目,余光处注意着沈昭昭的神色,明明不愿意却强忍着情绪让她。 她淡淡收回眼睛,看着面前那几块布料,随手指了一匹不出挑的粉底紫鹊花的布匹和一匹白底雀纹的。 文氏就笑着叫嬷嬷拿着这两匹布料去给沈微慈做身冬衣。 说着她又关心起沈微慈的病来:“我让你多养几天来问安,你也只歇了一天,这两天身子养好了么?” 沈微慈捂着帕子在唇边,做势咳了一声,又低声道:“二夫人担心了,好了许多了。” 文氏听着沈微慈这声二夫人,便笑道:“往后还叫什么二夫人这么生分?你母亲走了,你往后就跟昭昭一样叫我母亲就是。” 沈微慈有些怯生生的看了文氏一眼,却听话的喊了一声:“母亲。” 文氏听了这声母亲笑了笑,又道:“往后你有什么事也不必与我生分,你叫我一声母亲,往后我也会为着你好的。” “只要你以后都听我的话,我定然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什么富贵日子都有你的。” 沈微慈听了这话心已沉了半截。 但她现在还不能提与章元衡的事情。 章元衡这两天没来,也没让人送信过来,沈微慈不知道他那边是不是出了其他事情,要是说出来后,章元衡那里要不能来提亲,文氏便有理由说她私下里和男子私相授受了。 这件事只能在父亲在的时候提出来,沈微慈打算再等一天。 接着沈微慈又听文氏的声音传来:”明日侯府里要来贵客,你一早起来也打扮打扮,跟着一起去见贵客吧。” 沈微慈便看向文氏疑惑的问:“明日会来什么贵客?” 文氏看了沈微慈一眼,也不打算瞒她:“你是见过的,大理寺正卿张大人。” 沈微慈便轻声道:“张大人来侯府里定然是有要事,我要是去,会不会不合适?” 文氏笑:“有什么不合适的?” 她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沈微慈一眼:“上回你也见过了,张大人姐姐现在是皇帝宠爱的贵妃娘娘,一场寿宴,多少显贵纷纷赶过去巴结?” “你在他面前露个脸也是你福气。” 沈微慈便不再多话,站起来朝着文氏福礼道:“府医让我上午喝两副药,还剩了一副药没喝,我怕明日带着病气过去,就先退下去了。” 文氏听了这话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道:“你去养着身子也好,我瞧着你这两日也憔悴了,就先回去吧。” 沈微慈微微垂着头,依旧恭敬的退了出去。 沈微慈一掀开帘子出去,沈昭昭就看向母亲不满道:“母亲现在做什么对她这么客气,她的亲事本来就该母亲操办,就算她不愿意,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再说了,她一个没背景的,嫁给张廷义能翻出什么浪来,世家利益紧紧联系着,她要有那本事报复,就不会想着来投靠侯府了。” 文氏靠在椅上,这才慢悠悠的喝茶,看向沈昭昭笑道:“张廷义来,便是对沈微慈有意,万一她明日哭哭啼啼的不是败兴?” “再说我要让她多少记得些恩情,现在对她好些没有坏处。” 沈昭昭过去靠在文氏的肩膀上撇嘴:“真想让她赶紧嫁给那个老头子,不然我一看见她那张脸就觉得晦气。” 文氏笑着拍拍沈昭昭的手背:“你急什么,明日张廷义来定然是来说亲事事宜的,当天我就能给定下,要是张廷义着急,三书六礼之后,不过半月就给她嫁出去,或许那时候还没过年。” 沈昭昭笑:“那最好是这样。” “说不定她这身份能嫁给张廷义还要偷着乐呢。” 第59章 你在想什么? 沈微慈回去后,月灯又去府医那拿了擦伤药回来给沈微慈涂手掌上的伤口。 她一边抹一边看向沈微慈:“姑娘,二夫人那话是什么意思?” 沈微慈靠在椅子上不说话,只是缓缓饮了一口热茶。 到了下午时,沈微慈叫月灯去前门问问父亲回来了没有。 月灯诶了一声着急出去,又跑回来说二老爷还没回来。 沈微慈看着已经沉了的天色,外头的院门口都已经点了灯笼,再不久天色就要完全沉下去了。 她看着面前铺开的纸张,思量良久,还是写信给章元衡。 虽说她不想总是催着他来提亲,但好歹让她知道他为何说好了过来却一直没来的原因,也好让她心里有了底,知道该怎么应付。 她细细想了许久,终于将笔尖落在了纸上。 月灯一直站在沈微慈身边看着,细心的给沈微慈研磨,内室里很安静,窗户已合上,烛灯已燃起,灯影幢幢,背影萧疏。 好一阵月灯见沈微慈收了笔才问:“今天送过去么?” 沈微慈将信纸放在烛火前烤干,白净的手指上染了一层暖黄,略冷清的脸颊上也半隐在烛光里。 眼眸在烛影里依旧平静,却一直沉默。 月灯看姑娘一直不说话,又见她低头将薄薄一页的信纸放入到信封中,放到她的手上:“你给来福多些赏钱,让他这会儿送过去。” “顺便给前门的小厮说一声,要我父亲回来了,就过来只会我一声。” 月灯点点头,又跑了出去。 月灯一走,沈微慈看着桌面上练习的字体,却再没心思写下去。 眼神又落到旁边绣了一半的荷包上,伸手拿在手里,又放回了桌上。 沈微慈一直等着父亲回来的消息,只是一直等到要去宋璋那里,也没听前门传来消息。 月灯给沈微慈披上斗篷:“这回我就在外头等着姑娘吧。” 沈微慈想着也的确要不了多久,点点头,将另一件斗篷给了月灯。 月灯一愣,忙道:“姑娘的斗篷我怎么能穿?” 沈微慈默默看向月灯:“我捡你回来不是做我奴婢的,这些年有你在身边陪我照顾我,更多的是我依靠你,不然出了这么多事,我独自一个人怎么过来。” 说着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转身先掀帘子出去。 月灯站在原地愣了愣,看着沈微慈的背影眼里润了一下,又用袖子往眼睛上一擦,连忙拢着袖子跟着出去。 天气已越来越冷,沈微慈头上戴着斗篷上的帽子,遮住了她大半脸颊。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诶,你是谁?” 沈微慈顿住步子,往下头另一条路看去,才见着是沈昭昭正往这边过来。 只见她外面披着一件大团花银灰鼠毛边的紫色斗篷,头上戴着风帽,手上揣着手炉子,身后跟了四五个丫头,看起来盛气凌人,又有嫡姑娘的富贵气派。 这里正是岔路处,她像是刚从文氏那儿出来,这会儿碰见了也是凑巧。 沈微慈松开拢着斗篷的手指,抬头露出脸庞:“二姐姐。” 沈昭昭见人是沈微慈,诧异了一下,随即皱眉问:“这条路是往二堂兄的观松居去的,你怎么往这儿走?” 沈微慈脸上不动声色:“是往观松居去的?看来是我走错了路。” “我本要去二院找父亲的,二姐姐可是刚从母亲那儿出来,父亲可回了?” 沈昭昭便神色疑虑的看着沈微慈:“你现在来找父亲做什么?” 沈微慈笑了笑:“不过一些小事罢了。” 沈昭昭就撇了沈微慈一眼:“父亲的随从回来说父亲今晚在应酬,回来已是很晚了。” 沈微慈就点点头,又道:“那罢了。” 又对月灯道:“你不是帕子吹过去了么,快去捡吧,我在这儿等你。” 月灯一愣又忙点点头,去捡帕子了。 沈昭昭看了沈微慈一眼,也根本没等她一起回的意思,也不再说话,带着丫头就走了。 待沈昭昭走远了,月灯才过来沈微慈身边道:“二老爷应酬去了,姑娘今晚应是见不到老爷了。” 沈微慈低头继续走路,听了月灯的话又低声道:“回去再说吧。” 到了地方,月灯站在院门口的廊下等,沈微慈走进去,原以为今日宋璋应该依旧没在的,没想她一进去就见宋璋正靠在桌案后的椅子上,双脚更十分没有规矩的搭在桌面。 那模样看起来像是正沐浴过后,里头穿着月白内袍,肩膀上松松披着鹤图大红氅衣,领口松垮露了大片,头发用玉簪固定,微湿的黑发落了些下来。 又见那双冷淡的凤眼自她一进来,便没从她身上落下过,有些冰凉的打量,又有些玩世不恭的轻佻。 沈微慈看了一眼站在宋璋身后给她揉肩的丫头,在她印象里,宋璋的身边总是陪着美姬,随时一副倨傲冷淡的模样,给她落下的印象也同样没有多好。 她不想多开口,也不想多理会宋璋看来的眼神,低头默默生碳。 只是心里一直揣着心事,沈微慈即便动作麻利,也有失神的时候。 在生完最后一盆炭火时,手指擦过滚烫的铜炉,她轻叫了声收回手,便见着指尖落下两个大水泡。 这手指自从碰见宋璋便没全好过,擦伤的地方又烫出了泡,她忍着疼站起来,抬头看向宋璋想要说走时,却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前。 那高大的身形格外压迫,特别是他本就松垮的胸膛正对着自己,沈微慈怔了怔,后退一步,手指却被宋璋忽然握住,拿在了他的眼前看。 沈微慈脸色一愣,想要抽出手指却动不了,只能抬头问:“二堂兄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 宋璋挑眉看着沈微慈,微微苍白的脸色,神色里还有一丝慌。 今日自她进来就心不在焉,他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在想些什么?” 第60章 爷就是喜欢欺负人 宋璋的声音淡淡且低沉,还有那手掌上的温度甚至有些烫人。 沈微慈知道自己刚才有些着急了,想早点回去看有没有章元衡送来的信。 只是即便她动作快了些,也依旧没出错。 她疑惑的仰头对上宋璋的眼睛:“我没想什么,唯一想的是尽快将炭火生好而已。” 宋璋刚才还低沉的眼神忽然变的嘲讽,嗤笑一声:“你在我面前这么不专心,还没人在我手底下能三心二意做事的。” 这话细听来便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挑她的毛病。 她依旧好脾气好声气的回答他:“我不是二堂兄的手下。” 宋璋冷淡了看了沈微慈一眼:“可你现在在为我生碳。” 沈微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招惹上这等不讲理的人。 本从来是温和不想多辨是非的,这会儿心里隐隐也有些气。 自来侯府这些日子里,处处受人逼迫踩踏,她忍气吞声换来的却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 就如同她在裕阳的舅舅一家一样,她与母亲的步步退让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并不会落下什么好下场。 从来温柔的人有了脾气,她眼神上抬看向宋璋:“有些话我本压在心底不愿多辩,可二堂兄处处与我为难,说到底不也是瞧着我好欺负么?” “第一面二堂兄用剑指我,第二面二堂兄让狗来扑我,我可能问二堂兄一句,即便我在这侯府里不受待见,我可主动招惹了你们一人?” “那炭火放在我廊下,丫头们认不得那样好的炭误用了,我自知不该是我没问清楚,也与二堂兄赔罪,可二堂兄却不屑一顾,故意折辱我。” “我全能忍下的,我本只想安安静静在侯府过下去,不让任何人为难不快,可偏偏我做什么,在二堂兄眼里便都是错的,即便我已经生好了碳,二堂兄却说我三心二意这样荒唐的理由拿我错处。” “即便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二堂兄这般欺负我,不会良心不安么。” 宋璋难得听沈微慈忽然说了这么大一段话,之前见她都是安安静静的,即便沈昭昭故意刁难她,她在众人面前也识礼大度,不多争辩。 那回她对飞花令时,不冒尖也不垫底,总是将自己放在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位置,和人说话也总笑吟吟的温声细语。 宋璋在夜里辗转难眠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着了魔,一闭上眼睛就是沈微慈静静含笑的眼睛,从来没见过这么温柔的人,总是在想,这样的人生气了是什么样子。 他倒真觉得她真有几分似泥菩萨的性子。 这会儿见人生气了,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张微微生动些的脸庞,不施粉黛的脸庞玉面淡拂,婉转双蛾远山色,唯有一双似嗔非嗔的含情眼如惺忪月,旖旎又勾魂。 见过无数美人的宋璋也不得不承认沈微慈的容貌难见,即便盛产美人的楼兰国,进贡来的也没这种天然去雕琢的风情,一眼看过去仅仅只是皮相美而已。 他头一回对女人产生一些旖旎的心思,跟他在军营中那些手下见着美人一样,碰见了总想去逗弄一番,即便是惹人生气也好,即便是冷漠的在她面前表现的不屑一顾也好。 天之骄子更想的是让人主动,她只需稍稍那么一勾手指,再一个热烈魅惑的眼神,年轻的少年人或许就热血沸腾了。 可偏偏沈微慈是个安静性子,雷打下来都不动,叫初生情窦的宋璋同样不明白自己是否是喜欢。 唯一想的是想法子能多见见人而已。 即便这样的法子是总欺负她。 宋璋低低笑了声,挑着眉挑衅似的看着沈微慈:“爷可一点不会良心不安,爷就是喜欢欺负人,又怎样?” 这话出来,叫藏在暗处的鸣鹤听了都直摇头,将军好歹也是万花丛中过的人,虽说从来没讨过女人欢心,也不至于这样惨不忍睹。 他都不敢多看,这些日子他早看清了,将军分明是对人有意思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不然刚才瞧见人烫了手,就紧张的跑过去做什么。 不过他瞧着这态势,将军这辈子也别想追到女人了。 沈微慈没想到宋璋竟然能这么轻松的说出这样无耻的话。 也是,她来侯府一月,虽了解宋璋的不多,但也知道他皇亲国戚,母亲更是郡主,顺风顺水到如今又身居高位,怎么会想着他能良心发现。 沈微慈觉得自己与宋璋说这些本就是多话,她现在自身难保,何必再与宋璋浪费时间说这个。 她又忍下心绪,看着宋璋道:“那二堂兄现在怎样才肯先松了我的手?” 宋璋拇指忍不住摩挲了下那滑腻的皮肤,根根指尖如葱,越看越眼热,又那香气挑拨着他,叫他没忍住将人往身前拉了拉,歪着头饶有兴味的看着沈微慈:“爷的衣裳松了,你给爷穿好,爷今天放过你,怎么样?” 鸣鹤恨不得自插双眼,简直没眼看,这跟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沈微慈听罢宋璋的话一愣,指尖在袖口里捏紧,那股屈辱叫她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眼里露出羞怒,声音微微发颤:“我不是你的奴婢。”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这样生气的模样皱了眉,从前的女子巴不得这样与他亲近,他都没给人机会,她竟这样生气。 又见她眼眶渐渐变红,烛光下瞪过来的眼睛里隐隐有水色荡漾,他愣了一下,松开了手指。 沈微慈被宋璋一松手就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留下站在原地的宋璋难得怔了怔。 他想起刚才看见沈微慈手指上不仅有水泡,还有细小的擦伤,在那白净指尖上分外明显。 又看沈微慈刚才生气离开的背影,宋璋有些烦躁的重新回到椅子上,丫头连忙过去要继续给宋璋揉肩,又被他一声滚出去吓得脸色惨白,赶紧逃了出去。 鸣鹤从暗处走了出去,看着宋璋阴沉的脸色,揣测着宋璋的意思:“属下方才看三姑娘的手指烫了,要不属下给三姑娘送瓶伤药过去?” 宋璋黑眸一沉,滚着冰冷的情绪看向鸣鹤:“你觉得爷需得讨好她,给她送药?” 一句话堵住了鸣鹤的嘴,也没敢再提了。 宋璋目光又落到桌上沈微慈给章元衡送去的信上,一声嗤笑,又沉了脸。 手指间把玩着信封,想起她刚才失神的样子,宋璋冷了眼眸。 这么急的给章元衡送信,是怕嫁不出去了么。 第61章 张廷义来提亲 这头月灯看见沈微慈从里头出来,脸上明显的表情不好,连忙过去小声问:“姑娘,你怎么了?” 沈微慈摇头,又道:“先快些回去。” 两人一路回去后,沈微慈往门口看了看,又叫来禾夏问:“可有前门的人来传话?” 禾夏摇摇头:“姑娘出去后就一直没人来了。” 沈微慈一愣下又点点头,回了屋子。 而宋璋半夜里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想到沈微慈手指上的那两个大水泡,还有她那简陋冷清的院子,宋璋一脸黑的从床榻上坐起来,拉了架子上的黑衣披在身上就往外走。 门口守夜的随侍见着宋璋大半夜的出去,又见他里头还穿着寝衣,外头就单一件氅衣拢着,忙又去提着灯笼过去问:“二爷,要去喊祈大人么?” 宋璋紧抿着唇不说话,脸色阴沉的如寒冰似的,直接拿了随侍手上的灯笼就大步往外头走。 第二日沈微慈醒来的时候,月灯进来给沈微慈穿衣时,忽见着床头上放着一个透白的瓷瓶,不由拿过来到眼前看了看,对着沈微慈问:“这是姑娘的?” 沈微慈闻言看了一眼拿到眼前细看,并不认得这个东西。 她将瓷瓶打开,里头一股药味传来,她蹙了眉看着月灯:“是你在府医那儿拿的么?” 月灯摇头:“我记得府医那儿拿的是绿色的,不是这个颜色啊。” 她说着去身后斗柜上将瓶子拿来给沈微慈:“这才是我去府医那儿拿的。” 沈微慈将两个瓶子放在眼前看了看,又随手放在床头:“这些先不说,这会儿先收拾了去二院,不然怕来不及了。” 月灯也忙诶了一声,麻利的帮沈微慈收拾。 临走前月灯给沈微慈系斗篷,又问:“姑娘的手指忘了上药了,要不上了药再走吧。” 沈微慈将斗篷里的手指拿到眼前看了看,昨夜还红肿的水泡现在已消了大半,其他擦伤也好了不少。 她收紧手指,看着月灯低声道:“这会儿不急,先跟我出去吧。” 主仆两人一路往二院走,却又在半路碰见了宋璋。 只见他站在主路上没动,像是在等什么人,见着沈微慈过去,竟然朝她问了句:“手指好了吗?” 沈微慈诧异的抬头,这会儿天又黑,即便灯笼照着也看不明朗人的模样。 宋璋的脸同样看不清晰,却能感受到那双暗色里深深看来的眼睛。 她只稍一诧异,接着便轻声细语的回他:“好多了。” 又补了句:“谢过二堂兄关心。” 沈微慈说话已习惯做到不出错处,即便两人昨夜闹了不愉快,她依旧好脾气说话。 宋璋听着沈微慈的话,低头瞧着沈微慈又半低垂下去的眼睛,纤长的睫毛温婉,总是如兰花香沁人心脾,如暖过春风。 他忽想起她曾经那身月白旧衣,路过他身边时恍如高山雪莲。 昨夜握在手心的手指也那样柔软。 颇有些放浪不羁的人心跳了跳,又倨傲的不再答话的错过身去。 沈微慈见着宋璋走了,又拢紧披风快了步子往二院走。 到了二院,门口的婆子去传话,她等在外头,听着里头父亲传来的声音,手指顿了下,掀开帘子跨了进去。 中堂上文氏正与沈荣生出来,又送茶去他面前,而沈荣生则与文氏说着家常。 两人见着忽然进来的沈微慈一愣,沈荣生放下手上茶盏看向沈微慈问:“怎么这么早就来问安了?” 沈微慈余光见到文氏不悦的眼睛,像是不高兴她直接进来。 她安安静静的拢着袖子,看向父亲道:“昨日章公子来信说今日会叫媒人来提亲,女儿昨日本想来告诉父亲的,只是昨夜父亲回来的晚,女儿便想着今早早些来告诉父亲一声。” 站在沈荣生身后的文氏听了沈微慈的话脸色大变,几步上前到沈微慈面前脸色难看道:“你在胡说什么话?章公子,哪家的章公子?” “难不成你私下里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了不成?!” “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你竟有脸面在你父亲面前讲出来。” 文氏的语气颇有些质问与严厉,唾沫几乎全飞到了沈微慈的脸上,让沈微慈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要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将这话挑出来。 今日父亲一走,张家的过来,文氏将她与张家的亲事定下,自己恐怕都不好挣脱。 张府门第她见识过富贵,连文氏都要巴结。 从来是父母之命,文氏现在是她的嫡母,她要如何打发自己,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根本无需过问她的意思。 她忍着文氏说完,又将眸子看向了沈荣生。 沈荣生也觉文氏的反应大了些,走过来拦住文氏道:“你这话过了些。” “毅勇伯爵府的章二郎是我给微慈选的亲事,章二郎和微慈也是在我书房里见过的。” “两人哪有你说的什么私相授受这样不堪。” “毅勇伯爵府家的既有意来提亲,这事是好事。” “将来和昭昭一起出嫁,你不也省心?” 文氏听了沈荣生这话脸色大变,指着沈容珩大怒:“她才来一月,你就竟背着我给她选了人家了。” “你当初对昭昭可有这样上心?” 沈荣生头疼的看着文氏这样无理取闹:“昭昭的亲事是自小定下的,我如何操心?” “正好今日章家的有媒人上来,你也好好准备准备,将微慈的亲事谈妥了,她将来嫁进伯爵府里头,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人家也夸你这嫡母没有亏待庶女。” 文氏万没想到今日竟出了这事,张廷义今日也要来,岂不是乱套了。 她又指着沈荣生和沈微慈,气得发抖:“你们倒是瞒的我紧,这门亲事我绝不会答应!” 沈荣生脸色一变,皱眉看着文氏:“你这妇人现在又撒什么泼,这可是微慈一辈子的事,你待她好些,将来她嫁进伯爵府去,不一样也会好好孝顺你?” “现在一桩好亲事摆在前面,你又闹什么,就这么见不得她好么!” 文氏听着沈荣生这一生怒吼,身子一歪撑在身后的案几上,手指捂着胸口,气的用尖尖的指甲指着沈荣生道:“你别与我说这些话,今日我便将话给你挑明了,我打算让微慈嫁给张廷义,张廷义今日也会带着媒人上门。” “张廷义是什么人,你能得罪的起?!” 第62章 全是算计 文氏的话犹如一声惊雷炸在屋内。 即便沈微慈早已经猜到,可当这话从文氏的嘴里亲口出来的时候,还是觉得这大宅门里吃人。 她兜兜转转千里过来,竟然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这般想来,也感叹命运弄人。 沈荣生更是一脸惊愕的看着文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文氏冷哼一声冷冷憋了一眼沈微慈,又眼神转向沈荣生:“这个时候了,什么时候的事你还追究做什么?沈微慈嫁去给张廷义可一点不委屈她。” “你也不想想那陈赫参你的折子,人家可没想着罢休,皇帝念着宋璋和大房的能压着一两次,可不能次次都压。” “再你这次要得罪了张廷义,你便什么都不是了!” 沈微慈低垂的眉目听到这里一顿,抬头将目光看向了父亲。 只见沈荣生指着文氏,脸色涨红:“你这妇人,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先与我说?” 文氏又是一声冷哼:“瞒着你可不是我的意思,可全是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说你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瞒着你也是逼着你。” 此刻将所有话都挑明了,沈微慈也终于明白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是为何了。 原来从她进府的那一刻开始,全都是算计好了的,难怪老太太会那样和善的作主没有为难她。 沈荣生此刻没了声音,僵在原地。 文氏看着沈荣生这副样子,又冷笑道:“这事你还要不要再问下去?不管当着谁的面,总之张廷义今日就带媒人过来,我也不怕将话都挑明了。” “至于要怎么选,我可管不了,大不了你自去跟老太太说去。” 沈荣生的脸色又是一变。 文氏都这么说了,沈荣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全是老太太的主意。 他惊疑不定的看了旁边的沈微慈一眼,又拉着文氏的胳膊挑开帘子往里头走,低声呵斥:“去里头说,别当着孩子的面。” 文氏冷冷一笑,被沈荣生拽着进了帘子。 沈微慈知道自己还是慢了一步,她想着若是章元衡若能够信守承诺前两日先来提亲,这事或许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文氏和父亲大闹一场,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要么父亲会念及一丝父女情谊,让她嫁给章元衡。 总之张府的人还没来,也算不上多得罪。 可现在闹出来,加上刚才文氏那番话,她也忐忑父亲会怎么选了。 这时候中堂外头的帘子又被挑开,沈昭昭和沈彦礼过来问安,只见他们见沈微慈一人站在里头,就一边解斗篷一边问旁边的婆子:“父亲和母亲还没起来?” 旁边的婆子脸色就期期艾艾不知该怎么回,犹犹豫豫的模样让沈昭昭瞧出不对,又看了沈微慈一眼,直接掀了内帘往里头走去。 沈彦礼看着沈昭昭走进去,就侧头看向沈微慈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沈微慈本没什么心情回他,但还是轻轻开口:“来了才知来早些了。” 沈彦礼长长哦了一声,拉着沈微慈去位置上坐:“你一直站着做什么,坐着啊。” 沈微慈看了沈彦礼一眼,又垂眼安安静静的坐下。 沈彦礼看了看沈微慈闷着不说话,搭话一句她接一句,也觉没什么意思,正要也去掀帘子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沈昭昭被母亲身边的贴身婆子请了出来。 只听那婆子对沈昭昭低声道:“二姑娘,老爷和夫人正在商量事,您先在外头等会儿,您看您要喝什么茶,老奴去给您泡来。” 沈昭昭根本不想喝什么茶,只好奇的朝着那婆子问:“父亲和母亲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听不得了。” 那婆子微微撇了一眼坐在椅上的沈微慈,又看着沈昭昭低笑道:“您都不知道,老奴哪里知道,您后头问夫人就是了。” 沈昭昭这才没问了,又看向坐着的沈微慈,坐在她身边想到今天她就要和一个快五十的老头定亲,就觉得有些幸灾乐祸。 那张廷义的名声在京师里可谓是无人不晓。 克妻倒不说,却是极好色,早些年放纵过度身子亏了,这年纪了,折磨女人的其他手段就多了。 那些个被他纳进去的妾室,隔一段时间都会抬出去个,那些妾室多是一些家生婢,或是皇帝赏赐下来的领国供奉来的美人,再或是青楼赎的,死了也没人管。 正经人家的哪里敢将女儿送进去。 她有些同情的看了沈微慈一眼,靠着椅子朝着她说了话:“妹妹今日怎么依旧打扮的这样素净?家里来贵客了,你就不好好打扮打扮?” 沈微慈听着这话,再看沈昭昭那副面孔,眼里生了讽刺,又垂下眼去不语。 沈昭昭看沈微慈竟然敢不回她的话,先是错愕了一下,接着就是朝着沈微慈皱眉道:“我问你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 社微慈看了沈昭昭一眼,即便那眼里不如寻常温和,但从来平和的人说话依旧带着几分雅致:“二姐姐不必挂心我的装扮,贵客也不一定在乎。” 这话堵的沈昭昭一愣,几乎没反应过来。 沈微慈几乎没有敢拿话堵她的时候,平日里不管说话做事都是让着她,今日却一反常态不将她放在眼里,不由渐渐有了些恼怒。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沈微慈:“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沈微慈身形不动,看了沈昭昭一眼,头疼的不想理。 还是文氏身边的婆子见状过来拦着,扶着沈昭昭小声道:”里头老爷和夫人在商量要事,这会儿闹起来了不好。” “再说上午还要来人,二姑娘忍着些吧。” 沈昭昭听了这话才歇了气,也是,沈微慈待会儿就要被母亲带去见张廷义,这时候闹起来了,的的确确不太好。 她忍下脾气,朝着沈微慈冷冷一哼,又坐了下去。 对面的沈彦礼朝着那婆子问:“怎么说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那婆子就朝着沈彦礼笑道:“兴许没一会儿了。” 沈彦礼就意兴阑珊的靠着椅子慢悠悠的喝茶,想着今日还邀了好友出去醉香楼里小聚,听说那里又新去了几个会弹曲儿的清倌,这会儿心痒痒的,几乎快没什么耐心等了。 想着回去就换身好看衣裳,用了早膳就带着随从出去。 站在沈微慈身后的月灯担忧的拽紧了沈微慈的衣袖,沈微慈没动,看向了帘子里头。 第63章 她从来不是重要的 外头的天色已微微有些亮了,里头沈荣生和文氏之间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了几句,虽听的不清晰,但也知里头是在争执的。 又过了一会儿,帘子终于动了动,沈荣生一脸愁色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看了沈微慈一眼,招手让她过去他身边。 沈微慈起身走到沈荣生的身侧,他的眼睛略微愧疚的看着她:“微慈,听你母亲的吧。” 沈微慈听到这里,心里已经跌到了谷底,她知道她的父亲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考虑她。 沈微慈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抬头看着父亲的眼睛,里头雾蒙蒙似有清澈溪流:“我能再与父亲单独说几句话么?” 沈荣生一顿,看着沈微慈:“你想说什么?” 沈微慈依旧看着父亲的眼睛:“女儿要说的话只能与父亲单独说出来,旁人听了或许不好。” 沈荣生看了眼沈昭昭和沈彦礼,还是点点头,让沈微慈跟着他去偏室的小茶厅。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跟着父亲往偏厅走的背影,皱眉道:“她该不会知道她要嫁给张廷义了吧。” 旁边吊儿郎当品茶的沈彦礼听罢一惊,本来是摊摊的坐着,这下一下坐直了,看向沈昭昭:“你说三妹妹要嫁给张廷义?” 沈昭昭看向自家大哥,笑了下:“这事母亲让我不让去外头说,再有哥哥的嘴不严,这才没告诉你。” 沈彦礼一愣,随即惋惜:“当真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沈昭昭轻笑了声:“那是她的命。” 沈彦礼挑眉,看着那袅娜消失的裙边,虽说心里惋惜是真惋惜的,但也只有惋惜了。 这边沈微慈站在父亲的面前,微微低着头,温和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安静,烛灯光华,映在她简单花色的锦衣上,褶皱处流转,螓首蛾眉,眼尾靡然。 就连沈荣生见了沈微慈这容貌心底也很是惋惜舍不得,这般漂亮又有才情的女儿,嫁给张廷义那老东西实在是可惜了。 只是这事家中妇人胡乱做主,张廷义如今又要带媒人来,他在官场上也得罪不起,更何况自己在皇帝那儿还记着一笔,随时都有被革职治罪的危险,两厢权衡之下,他也没法子了。 他长长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对不住这个女儿,她过来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反被文氏和昭昭一直压着,他心有愧疚,低声道:“你嫁过去我会多为你备些嫁妆傍身的,还会多给你选几个丫头。” “在张府你只要不出错就会富贵一辈子的,凭你的容貌,讨张廷义的欢心不是难事。” “他家里虽有一个傻儿子,但那就是个半痴人,你只要能给张廷义生个儿子,往后你的地位便稳固了。” “说不定你还能有封号,有自己的私产。” 沈微慈心里的讽刺已快要压不住,手指硬陷在手掌中才稳住了情绪。 她红着眼睛抬头,看着父亲轻轻道:“父亲可想过,女儿嫁进了张府,外头可怎么说?” “我与伯爵府章二郎的亲事本就是父亲一手撮合的,如今章家今日来提亲,要正好撞见了张府的,父亲舍了伯爵府的亲事,将女儿嫁给张廷义一个年近五十的老鳏夫,章家的便不会有怨言么?” “此事一是父亲不守信用,二是张廷义的名声本就不好,寻常世家多避讳,再张廷义正妻才走不过一年,父亲就将女儿嫁过去,外头人不定会说父亲巴结攀附权贵,少说也有些闲言碎语。” “再有伯爵府这事一起,父亲不仅得一个不守信用,更得一个攀权附贵的名声,再我与章公子本已两情相悦,我虽不能决定我亲事,可章公子和毅勇伯爵府的该如何想?” “章公子本是皇帝身边的人,难免不会将此事说出来,传到皇帝耳朵里,再有外头那些风语,到时候父亲在皇帝心里的印象,也怕好不到哪里去。” 说着沈微慈拿帕点泪,泪盈盈道:“女儿也知父亲有难处,自从母亲走后,女儿便将父亲当作唯一依靠,女儿不想让父亲为难,可女儿刚才那番话也全是为了父亲着想。” 说着沈微慈仰头看向沈荣生:“再有今日伯爵府的和张府的碰到一起,事情总之要撞破,不是两家的都得罪了?” “毕竟是父亲先提与毅勇伯爵府的亲事,总是不好解释的。” “当下只有继续与伯爵府的亲事,才能更好保住父亲的名声啊。” 沈荣生一听沈微慈这话,倒的确是有些道理,张家虽显赫势大,可谁家将好女儿往那火坑里嫁,这名声传出去,他往后在官场上总要受些闲言碎语。 再有章元衡是皇帝身边人,这般毁了约,一气之下在皇帝面前告状怎么办,到底也是自己对不住人家。 沈荣生皱着眉在屋里渡步,现在事情闹成这地步也是他没想到的。 接着他又听到沈微慈过来说:“刚才女儿已经叫丫头带信去前门,让人送信去毅勇伯爵府去,让章公子明日再来提亲,也免了今日尴尬。” 沈荣生听到沈微慈这样说,不禁对自己这个懂事的女儿又愧疚了几分。 他叹息:“难为这时候你还顾全着大局。” 沈微慈红着眼眶看着沈荣生:“女儿别的不知道,女儿只知道不想让父亲为难罢了。” “只是女儿已与章公子两情相悦,父亲也应知道的,如今又要嫁给年近五十的张廷义,女儿着实也不愿的。” 沈荣生负手皱眉,一直在屋子里渡步,迟迟不发一言,满脸的愁。 他当然也想让沈微慈嫁给章元衡,也不至于落个苛待女儿的名声。 可张廷义哪里是能得罪的起的,将来官场上随便使个小绊子,再有陈赫那紧抓不放,他也自身难保。 不管怎么选都有难处。 沈微慈静静看着沈容珩在屋子里转,默默站在一边,她心里也在想,要是最后父亲仍旧答应了张廷义的提亲,那自己还能想什么法子。 她心底再清楚不过,不能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父亲身上,父亲摇摆不定,内心不坚,或许文氏和老太太一挑拨,又会倒向她们那边了。 更何况,在利益面前,自己这个女儿,在父亲心中也并没有那么重要,父亲纠结在意的,从来也只有他自己罢了。 第64章 不愿也得愿 偏厅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有声音,直到外头忽然进来了一个人。 只见文氏一脸的严色,看向沈微慈也再没有之前那伪善的温和,狠狠剜她一眼又看向沈荣生:“你还与她多说什么?” “从来都是父母掌管婚事,她不愿也得愿。” 这时候沈昭昭也过去母亲身边,附和了一句:“就是,父亲你别再与她多话了。” 沈荣生看向文氏:“这事不是你这妇人想的那么简单,毕竟是我撮合与伯爵府的婚事在先……” 文氏还不等沈荣生将话说完,立马就高声道:“什么先不先的?只要没答应定亲,那就没有个先后!” 沈荣生甩袖:“你这泼妇懂什么,到时候我的名声可毁了!” 文氏就冷笑一声:“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得罪张廷义的好,还是得罪忠毅伯爵府的好。” “忠毅伯爵府早落寞了,后辈里也只有章二郎稍有些出息,章家长子还是个病秧子,更没指盼。” “可张廷义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只要张廷义在圣上面前吹吹风,外头那些人谁敢胡说八道。” “再有张贵妃还盛宠,外头谁不看张家的脸色,还敢去乱嚼舌根?” 沈荣生一顿,看着文氏:“你这妇人现在少说两句!” 文氏拢着袖子看着沈荣生,冷声道:“我少说两句?张廷义再过不一会儿就要带着媒人来了,我少说两句?” “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怎么应付!” 文氏说完这话,一甩袖子就拉着沈昭昭走了出去。 沈昭昭临走前还不忘得意的看了沈微慈一眼。 沈荣生看着文氏走出去的背影,这才看向沈微慈道:“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再想想。” 沈微慈默默低头,嗯了一声,再看一眼沈荣生微微佝偻的身形,默了默神情,往外头走。 一出到外面,沈昭昭就拦在她面前笑的得意:“马上要嫁给张大人了,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 “你嫁去张府可是泼天的富贵,啧啧,就不知你这身子能不能受得住折腾了。” 沈微慈不动声色的看着沈昭昭,丝毫不被她挑起怒意:“这泼天的富贵既然这么好,要不二姐姐与我换?” 沈昭昭脸色一僵,随即冷笑:“这富贵还是让给妹妹,谁叫我是姐姐呢。” 沈微慈淡淡抿了唇:“也是,姐姐的好我都会记得的,就算最后嫁去张府,我也记得二姐姐对我的好。” 沈昭昭脸色一变,瞪着沈微慈:“你威胁我?” 沈微慈的声音很轻,情绪很淡,眸底如淡月:“记着二姐姐对我的好,就是威胁二姐姐了?” 说罢沈微慈从沈昭昭身边错过:“那便随二姐姐想吧。” 沈昭昭愣了愣,她原以为沈微慈会哭哭啼啼朝着她母亲大闹一场,然后再被婆子嫌吵闹绑起来,唯独没想到沈微慈这么平静。 平静的连她的挑衅都这么淡然。 像是一颗石子落进了水里,连一圈涟漪波纹都没有。 她转头看向沈微慈的背影,阴阴笑了一声,她倒想看看她还能有骨气到什么时候。 月灯跟着沈微慈出去后,忍不住问:“刚才姑娘说章公子今日要来提亲,可是真的?” 沈微慈摇头:“我不提章公子提亲的事,怎么让父亲知道二夫人打算将我嫁给张廷义的事情。” 月灯一脸担忧:“可现在怎么办?要是老爷也要将姑娘嫁给张廷义怎么办?” “要不我们去求求老太太吧。” 沈微慈苦笑一声看向月灯:“你早上还没听明白吗?本就是老太太的主意啊。” 月灯愣了愣:“那现在怎么办?” 说着她又气的咬牙:“这侯府里果然处处都是吃人的地方,他们要真做出这种丧良心的事,大不了姑娘偷偷逃出去就是。” 沈微慈轻轻抿唇:“逃也不是那么好逃的,侯府到处都有护院,京师里也人生地不熟。” “再说,若严重些便是逃亲,张府的哪里能罢休。” 月灯急的不行,就快哭了出来:“那到底怎么办?” “章公子也不来提亲,难道姑娘真要嫁给那个老头子?” 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走一步看一步,先回去。” 不过沈微慈倒是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大夫人慧敏郡主。 慧敏郡主是***的女儿,皇帝是她亲舅舅,根本不用顾及张廷义的脸面,只要她出面,这事就好解决了。 沈微慈想着就带着月灯往大院去,只是院门口的丫头却说慧敏郡主前两日就去禅心寺礼佛去了,一个月后才回来。 沈微慈愣了下,心里又落了几层。 往回走的时候,她路过水榭,站在石桥上看着假山隐在芭蕉叶里,阵阵凉风吹来,心也渐渐变冷。 再回到院子里,沈微慈又朝着禾夏问:“前门有来信么?” 禾夏摇摇头:“前门一直没人来。” 沈微慈又默然点头,进了屋子。 章元衡连封信也不回,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丫头端了早膳过来,沈微慈看着清淡的菜,早已没了胃口。 银勺搅在粥里,她勉强吃了一口,甘甜的枣粥在她嘴里全无味道。 旁边燕儿见沈微慈有一口没一口的也担心:“姑娘还是多吃两口吧,吃了身上也暖和些。” 沈微慈吃不下,但听了燕儿的话也沉默的将一碗粥吃完了。 她慢吞吞的净了口,又坐在位置上端着热茶侧头看着外头庭院。 垂帘微微摆动,安安静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的静谧。 冷风穿堂而过,月灯过来道:“姑娘进去屋里吧,这里冷。” 沈微慈将手放在炭火上,低声道:“里头闷了。” 月灯看着沈微慈:“姑娘绣的荷包还没绣好呢。” 沈微慈这才看向月灯,淡色眼眸依旧安静:“我现在还有心思绣荷包么。” “章公子那头什么消息都没了,他来不来也不说,即便又反悔了,好歹告诉我一声,我也不是非得死皮赖脸嫁给他。” 月灯就连忙劝道:“或许章公子太忙了,忘了给姑娘回信呢。” 沈微慈苦笑:“他再忙,也该知道我在等着他。” “要他前两日来提亲了,我的婚事或许能定下,可现在张廷义先来了,我如今被架在火上炙烤,身边连帮我的人都没有。” “我的难处他一分不知,又迟迟不来,连信也不回,我不明白他何意思。” “我也不明白他什么心思了。” 月灯喉咙一哽,握着沈微慈冰凉的手:“章公子不会失约的。” 第65章 呕血 上午快巳时的时候,二院就来婆子来传话,让沈微慈去前院正堂去。 沈微慈一听这话,就明白父亲已经选好了。 也是,比起得罪毅勇伯爵府的,他可能更不想得罪张府。 沈微慈看了那婆子一眼,低声道:“嬷嬷先去,我稍收拾下在过去。” 那婆子却拢着手站在沈微慈的面前,微微有些倨傲的扬着头:“二夫人说了,要老奴在这儿等着三姑娘一起去。” 沈微慈正靠在椅上,手指搭在扶手上,听了这话看了眼那婆子,脸上淡淡。 她站起来,也未收拾,路过那婆子身边就走了出去。 月灯也一脸的冷色,看了那婆子一眼,跟在沈微慈的身后。 一路上沈微慈的脸色都很平静,叫人看不清什么其他情绪来。 等到了正厅,沈微慈跨进去,才一进去,就察觉到一双黏腻的眼睛往她身上看来。 正厅里上首坐着老太太,一边坐着文氏和沈荣生,另一边则坐着张廷义。 沈微慈低垂眉目,不理会看来的眼神,一如从前一样端着手给堂上的人问安。 沈老太太坐在上首,看着沈微慈慈爱笑道:“微慈,也给张大人问安。” 沈微慈强忍着听到老太太那话里的恶心,应了一声过去站在张廷义面前问安。 张廷义看着面前盈盈过来的美人,眼珠子几乎看直了,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颜色的。 况且那身姿容貌妩媚清澈,云鬓朱唇,月淡修眉,又金莲步稳,束素腰轻,比那些空有美色的女子不知多了多少韵味,仅仅就是看一眼,就觉得被勾了魂去。 他激动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紧紧看在沈微慈身上,身体恨不得能贴上去:“不敢当姑娘问候。” 说着更还勾着身往沈微慈身上瞧。 上头的沈老太太见着张廷义这被勾了魂的样子十分满意,这收容来的好歹也是有些用处。 文氏在旁陪着也一脸笑意,看着将沈微慈这个眼中钉推去火坑里还对家族有用,不由就是一阵畅快。 她眼神移向身边坐着的沈荣生,见他依旧一脸无奈,偏过头似不忍看的样子就一阵气恼。 他越上心这个女儿,就代表他心里越是还记着哪个贱人。 手指一伸,掐在沈荣生手臂上,让他别在张廷义面前失礼。 沈微慈抬眼对上那一双微微松垮的痴迷眼睛,她落下眉目,又默然后退了一步,去找了位置坐下。 上头老太太朝着张廷义笑道:“张大人来求娶微慈是她的福气,我们自然也是答应的……” 张廷义眼神这才从沈微慈的身上移开,朝着沈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客气,我这年纪能娶到侯府这么漂亮的姑娘,也是我的福气。” “聘礼自然不会少,明日我就叫人先抬来一百二十担的嫁礼来。” “再有今日正好得空,要不就今日将亲事定下,如何?” 说着张廷义看向沈荣生,笑了笑:“沈大人,你说呢。” 沈荣生忙站起来:“张大人客气,既然如此,就……” 只是沈荣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沈微慈忽然咳了起来,那白帕子紧紧捂着唇,不一会儿帕子就被染了红。 简直触目惊心。 紧接着月灯尖叫一声:“姑娘,姑娘!” “您别吓奴婢!” 沈微慈靠在月灯怀里,惨白着脸,手指颤抖的捂着唇,接着又是呕出了一口血。 沈荣生见状脸色大变,一下子站起来看向月灯:“这是怎么回事?!” 月灯便紧紧抱着沈微慈哭道:“我家姑娘一直都有呕血之症,但凡心绪波动便会抑制不住的咳血。” “今儿姑娘从二院回去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章公子来了信问姑娘为何今日不能来提亲,还说二老爷也答应了这门亲,什么都备好了,怎么今日不能来?” “我家姑娘当时看了那封信就呕了血,却让我瞒着别说出去,让二老爷担心。” “后头婆子来喊,姑娘撑着力气过来,也不知为何刚才又呕出血来了。” 说着月灯朝着沈荣生哭道:“奴婢求二老爷给姑娘找大夫来看看吧。” “不然姑娘真要出事了。” 沈荣生脸色几经变换,也知道沈微慈心绪波动是因为什么。 他连忙沉声吩咐自己身边的随从去请京师最好的大夫过来,又接着吩咐几个婆子扶着沈微慈回去。 这一场突变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包括沈老太太。 可是事情为何会成了这局面,沈荣生再清楚不过。 文氏冷冷看着被扶出去的沈微慈一眼,这也太巧了些,要说心绪波动,怎么也没见今早儿刚听说这事呕血了,竟跑来这儿呕了,实是晦气。 对面的张廷义也万没想到出了这事,他又听刚才那丫头那番话,冷酷不悦的眼神扫了一眼文氏,又看向沈荣生:“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丫头口中的章公子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之前还应了什么亲事?既如此上回沈二夫人来张府对我说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们竟如此戏耍我,且等着瞧!” 说着张廷义一甩袖子就要愤然离开。 沈荣生见状连忙过去张廷义面前拦住赔罪,弓着腰:“还请张大人留步,全都是一场误会的。” “我哪里答应了什么亲事,不过是那丫头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张大人也勿当真。” 张廷义冷冷看着沈荣生冷笑:”当不得真?” “那她平白无故呕血又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敢在这个场合胡言乱语?” “你们是当我好糊弄的不成?!” 沈荣生额头滴汗,连忙解释道:“微慈从前从来没有呕血之症,许是风寒了才如此,我们也是刚才才知道的。” 张廷义冷笑:“她是你女儿,你才知道?” “沈荣生,今日你戏弄于我,这事便没完!” 说着张廷义又一甩袖,冷着脸就往外头走。 沈荣生被张廷义这话吓住了,连忙什么仪态也顾不上上,跟着追出去,一路赔罪。 站在厅内的文氏看着这一幕脸色也难看起来,她也没想到怎么这事是这么收场的。 张廷义愤怒离去,沈荣生追着人出去,沈老太太这时严酷的目光才看向文氏,气的一口气没喘上来,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章家的亲事又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哪个章家?” 文氏听到老太太严厉的声音,连忙过去老太太身边如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讲了一遍,半分隐瞒也不敢有,就怕沈老太太最后将错处全怪在了她的头上。 说完后她又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叫沈微慈过来,明知道她不愿,过来说不定会出事,到底也是自己小看她了。 第66章 吐出血水 文氏那一番话说完,沈老太太就气的将手上的茶盏一下放在了旁边的小案上。 屋子内的丫头噤若寒蝉,知道沈老太太要生气了。 接着就听一道严厉的声音:“我可不信她那些什么心绪不宁忽然咳血的鬼话,怎么早不咳晚不咳,偏偏这个时候来找晦气?” “不过是她看章二郎看上她了,一心想要嫁到伯爵府去,这才闹了这样一出。” 说着沈老太太苍老的眼里冒出锐利的神色,冰凉冷漠:“待会儿郎中来了,你也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要是她敢给我耍手段,我饶不了她。” 这侯府里都知道老太太的脾气,从来都不如表面上那样慈祥,老侯爷走的早,老太太一个人将三个儿子养大,一直撑到三房都娶妻生子,这般韧力也是少有的。 文氏虽然在院子里对二老爷管的严,但在沈老太太面前也半点儿不敢放肆。 只见她听了沈老太太的话,连忙点头:“老太太放心,儿媳一定会亲自去看的。” 正说着,送沈微慈过去的常嬷嬷回来了,过去文氏的身边,又看向沈老太太低声复命道:“老奴跟着去了临春院,三姑娘像是已经晕了,身上的血迹也不像假的,血腥味是做不得假的。” “还有临春院的丫头哭成了一片,眼泪也真真切切的流出来。” 沈老太太听完这番话又冷哼一声:“我不管这些,我只管待会儿郎中来了怎么说。” 说着沈老太太脸色又阴沉下去:“郎中说了也不算,得太医说了才算。” 说着沈老太太看向身边的婆子:“大老爷在府里没有?” 那婆子就道:“今儿休沐,大老爷定然去禅心寺庙看慧敏郡主了,每回大老爷得空都会去看的。” 大房的大老爷和慧敏郡主本是自小认识的,自小互相心悦,只是奈何后头皇帝赐婚,将慧敏郡主嫁去了宋国公府,而大老爷也一直没娶妻。 后头宋国公府世子死了,慧敏郡主才又改嫁到建安侯府的。 慧敏郡主改嫁到侯府这些年,大老爷捧着疼着,感情极好,整个府里都知道的事情。 听说仅仅就因为慧敏郡主礼佛,又身子不好,大老爷便一直没强求慧敏郡主再怀过孩子。 沈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儿子对慧敏郡主的上心,她不好对慧敏郡主多说什么,只是沉沉应了一声,又道:“等明日大老爷回来了,让他叫宫里的太医过来。” “我倒是想听听太医怎么说。” 那婆子就忙道:“老太太放心,老奴记下了。” 又说了几句,外头又来了个婆子道:“老太太,二夫人,郎中来了。” 文氏就看向老太太:“那我先去临春院一趟。” 老太太摆摆手,文氏这才退了出去。 一出了正厅,文氏的脸色就陡然一变,紧紧捏紧了手,脸色阴沉道:“这回要我发现那贱丫头敢骗人,我一定不叫她好过!” 谭嬷嬷在旁边犹豫道:“三姑娘应该没这个胆子吧。” 文氏冷冷一哼,大步往临春院走。 临春院内,沈微慈脸上毫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半分生气也没有,显然是晕了过去。 月灯一直跪在床头哭,几乎快哭的昏了过去。 一直跟在文氏身边常嬷嬷皱眉往沈微慈脸上看,暗地里还狠狠掐了一把沈微慈的手心,看到她毫无反应后才直起了身。 再看她唇角带着血迹,烟粉的领口上也沾了几滴,手指因着拿帕子捂唇,指尖都润了鲜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那股淡淡血腥味也不像是假的。 她伸手去站了一点沈微慈唇边的血拿到鼻前闻了闻,确实是血。 临春院的几个丫头七手八脚的去端来热水来给沈微慈擦脸擦手,常嬷嬷看在眼里,退出了床边。 月灯余光见着常嬷嬷退了出去,却仍旧站在屋子内往床上看,不由哭的更加大声:“可怜我家姑娘自小生了这怪病,后头又被外祖母卖去给老头子做妾。” “本来一心一意投靠来侯府里,哪想竟然又…………” 剩下的话月灯没敢再说下去,只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屋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捅破了去,脸上难堪的也不是临春院的人。 常嬷嬷脸色变了下,这才没再呆在屋子里,掀了帘子出去了。 常嬷嬷一走,月灯的哭声就小了。 禾夏却哭起来,给沈微慈擦完手和脸,看着微慈苍白的脸色不停的抹泪。 月灯紧紧握着沈微慈的手,对着禾夏道:“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我照顾着就是,也叫姑娘清净些。” 禾夏和燕儿也怕打搅了,这才端着铜盆抹泪出去。 她们两人一出去,月灯就轻轻喊了一声:“姑娘。” 沈微慈这才睁开眼睛,却是头上一歪,一张口,唇角就又漫出血迹来。 月灯大惊,连忙去拿帕子给沈微慈擦从唇角流下去的血迹,看着它一直流进了脖子里,又手忙脚乱的眼里又迸出泪。 “怎么会这样。” 沈微慈之前去前在帕子里包了朱砂,含一口水润在帕子上,朱砂化开,就能将帕子染红。 只是沈微慈为了更真实一些,咬破了舌头,漫了些血腥味出来,真血与朱砂混在一起才更好瞒过众人。 舌头上的伤口一直往外冒血,沈微慈中间咳了两回,咳出血来,叫文氏身边的婆子看的清清楚楚。 刚才她晕过去不好再咳,含了一口血水,本想开口让月灯拿帕子来,血迹却先流了出来。 沈微慈舌头疼的额头冒汗,却对月灯低声道:“我教你的那些话,可还记得。” 月灯忙点点头:“姑娘放心就是,待会儿奴婢全记着的。” 沈微慈缓缓闭上眼睛,又咽了口血,这才点点头。 月灯担忧的看向沈微慈的脸:“那姑娘的舌头怎么办?” 沈微慈让月灯将刚才擦血的帕子就留在她枕边,待会儿郎中来了看起来才骇人,又道:“你去扯一小块布来我先含着,等郎中走了再说。” 月灯听罢连忙去找了姑娘洗过的一方干净帕子,撕成四片,拿了一片过来给沈微慈。 沈微慈含了帕子变不再说话,捏了捏月灯的手让她安心。 第67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没一会儿外头的禾夏匆匆掀了帘子进来说郎中来了,还说远远看见二夫人也过来了。 月灯听到二夫人也来了就愣了下,又点点头,赶紧放下了帘子。 很快郎中进来,月灯抹着泪过去说因由。 这时候文氏也挑了帘子走了进来,淡淡听着月灯的话,慢悠悠的坐在了婆子端来的椅子上。 那郎中听罢月灯的话,摸着胡须道:“按着姑娘说的心绪波动,一般是肺气郁结所致。” “不过具体为何,还需诊脉了再说。” 月灯便连忙过去掀开床帘一角,将沈微慈白净又软绵绵的手指拿了出来。 郎中坐在凳上凝神把脉,把了很长一阵脸色凝重,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候文氏走了过来,眼神犀利的看着郎中问:“可把完了?” 郎中看着面前贵妇人,斟酌道:“从这脉象上看,六脉弦迟,因是积郁,心气渐衰下,再情绪波动下,血随气涌,自然咳吐。” 郎中的话很精简,但话里的意思也有几分明白。 文氏脸色沉了沉,看着郎中:“你的意思是她是心气郁结所致?” 郎中摸着胡须道:“从脉象上看应是如此。” 文氏便又问:“那可能医治。” 郎中便道:“倒能对症开一副方子,不过也只要心情舒畅些,自然也能解了。” 文氏眉头一皱,看了眼床上的沈微慈,脸色难看。 这时候月灯过去道:“还请郎中开个药方吧。” 郎中点点头,就去案前写方子。 文氏看着这幕,也不再这里待下去,带着婆子就又离开。 文氏一走,月灯看着郎中写的方子就又哭了起来:“我家姑娘吃了这药,往后是不是不会再呕血了?” 老郎中看月灯一下哭的这么伤心,皱眉道:“其实刚才我给你家姑娘把脉,脉象虽积郁,但也不至于呕血,今日是为何忽然咳血的?” 月灯便哭哭啼啼的将事情说了,又抹泪道:“我家姑娘本在老爷撮合下就快与如意郎君定亲,可二夫人却要将我家姑娘嫁给张贵妃的哥哥张大人,今日张大人还来提亲了,姑娘一时气郁这才呕血的。” 张廷义的名声,京城百姓多多少少也听过。 那跟在老郎中身后的药童一听月灯的哭诉,立马上前来愤愤不平的道:“竟然还有这等事!” 月灯就继续哭:“可怜我家姑娘孤苦无依,前些日子姑娘的母亲又走了,姑娘伤心欲绝,本来就大病一场,哪想回了侯府这才一月多……” 后头话月灯没说完,那药童却是怒的不行,环视了这一圈简陋的屋子,打抱不平道:“这侯府里的二夫人也太恶毒了些。” 月灯抹着泪走去那药童身边哽咽道:“这话你们且埋心里吧,我也只是为我家姑娘不平罢了。” “可人在侯府里有能怎么办呢,只得任由二夫人摆布罢了。” 那药童一听,还想再说,又被旁边的老郎中按住,只见他对着月灯道:“方子已经写好了,你按着这个方子抓药,兴许会好些吧。” 月灯也没有再多说,用帕子点着泪,又去送老郎中出去。 待送老郎中走远了,月灯才重新回了屋子。 她将手上的方子递给禾夏:“你去侯府的府医那里去抓这些药来,便说是郎中给姑娘开的。” 禾夏点点头就去了。 月灯又叫燕儿去端热水给姑娘灌两个汤婆子,自己才进屋去。 她掀了帘子坐在床边,看向沈微慈,这才轻轻道:“姑娘,将这些话都说给郎中,他真的能将话都传出去么?” “刚才我瞧着他也十分谨慎的模样,或许也不敢嚼侯府的舌根。” 沈微慈看向月灯忍着口腔里的疼道:“谁能怀着个这么好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忍着不说,老郎中或许能忍住,那小药童可不一定能忍得下。” 月灯又不放心道:“可是万一事情真传开了,二夫人找他们麻烦怎么办?” 沈微慈轻轻闭上眼睛,苍白的脸颊上唇畔鲜艳,唇边隐隐带着鲜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张廷义今日带着媒人上门来,是多少人见着的,侯府里上下这么多丫头小厮婆子,总有说出去的,二夫人就算找找麻烦,那可找不过来。” “再说这事知道的已不少了,你待会儿在用饭的时候不经意提一嘴,丫头传下去,大房三房的自然也要知道,到时候人人议论,二夫人哪里有心思追究到底是谁先传出去的。” “我现在只需要多病一些时候,看看外头的议论究竟能到什么地步。” 月灯这才安了心,看着沈微慈:“还是姑娘有办法,不然真就得被二夫人拿捏了,嫁给张廷义那个老头子。” “姑娘这辈子不就被毁了么?” 沈微慈默然,远山眉目里染了水墨天清,声音很细:“我本不愿如此的,我不想让人为难,只是别人要为难我,我只是自保而已。” 月灯点头,还想要再说话,又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来,连忙又拉下了帘子。 只见沈荣生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眼床帘紧闭的拔步床,这才看向站在床边的月灯皱眉:“郎中怎么说?” 月灯便含着泪道:“郎中说姑娘心气衰,心境不平下血随气涌,这才呕血了。” “郎中开的药方奴婢已经让人去府里的府医那儿抓药了,应该过会儿就会回来。” 沈荣生看着紧闭的帘子如鲠在喉,又看向月灯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月灯眼里的眼泪就更甚,哽咽道:“姑娘现在还没醒来,郎中说让姑娘先安静歇着,奴婢也不敢去喊姑娘。” 沈荣生此刻已是长叹,现在张廷义那头是彻底得罪了的,只能过几日等沈微慈好了,带着她一起去张府,或许能平息张廷义的怒火。 他看得出来,张廷义仍旧是想娶沈微慈的,只是气恼中间插进来的章家。 张廷义身后不仅有张贵妃,还有四皇子,四皇子现在在文臣里拥戴最多,就连宋璋二堂叔也与四皇子走的颇近,他哪里敢得罪张廷义。 他又长长叹息,对着月灯吩咐:“好好照顾着三姑娘,要是有任何问题,立马过来找我。” 月灯听着沈荣生严厉的话,连忙点头。 沈荣生再没说话,又走了出去,打算等沈微慈好了,再说些软话让她嫁过去。 第68章 她今夜没来 夜里的承德殿内,大殿上歌舞升平,皇帝抱着张贵妃坐在最上头调笑喝酒,下头坐着张廷义和几个皇帝平日里宠幸的大臣,一个劲的说着奉承巴结之词。 宋璋抱着手坐在皇帝身前不远处淡淡看着,又看现在时辰过了戌时,竟有些想要回去。 不然见不到人了。 皇帝忽然喊他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皇帝朝宋璋笑道:“你也别一直拘着,跟着众爱卿一起喝酒。” “你不是最喜欢美人么,朕特意给你留了一个,你今日务必陪朕不醉不归。” 宋璋看一眼皇帝,随即起身恭敬的抱手:“臣待会儿还要去部署羽林卫,护着圣上安危,不敢饮酒。” 皇帝大笑一声:“你这时候倒这么正经了。” “听外头说你现在还没碰过女人,是不是真的?” 皇帝忽然将话这样问出来,大殿上的人纷纷停止了说话声,都好奇的看向宋璋。 宋璋行事虽是出了名的杀伐果决,但美人主动贴上去也全应承,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宋璋留过女人过夜,那些府里送去的也全赏给了手下,自己从没动过。 这般传言从宋璋回京便有了。 那时宋璋可谓是贵极一时,皇帝最信任的身边人,又身居高位,多的人来宴请巴结,宋璋倒是个随意人,该去去,美人过来也全消受,偏偏总点到为止,临离去时看一眼也不曾,更别说带走。 便有人开始传他在边塞时伤了根本,不能人事。 虽说这一年多来没人敢明面上传,私底下怎么说的也有。 皇帝现在问出来,无疑是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惑。 毕竟宋璋已二十二,这年纪不算小了,许多男子十六七房里就有通房,宋璋虽自小跟着祖父在军中,军营里是没女人,但也不至于二十二了身边没个侍妾通房。 瞧着也不像个不好美色的人啊。 宋璋听了皇帝的话,感受到周遭看来的目光,笑了笑:“圣上难道也信那些话,臣怎么可能没碰过女人。” “只不过一般女人臣瞧不上罢了。” 宋璋这话出来,众人眼里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也是,宋璋除了没有皇子们尊贵,也算天子骄子了,那些个红楼楚馆的女子怎么瞧的上。 说不定人家私底下藏着多少美人儿呢。 皇帝听了宋璋这话也放心下来,看着宋璋道:“你母亲前些日子还让你外祖母来求我给你赐婚,让你定下来,你身体没问题就好,半年之约,你可别忘了。” 宋璋无奈,自他回京,不是祖父那催就是母亲那儿催,外祖母也催,现在皇帝也催,这么一想,还不如在边塞自在。 皇帝今夜执意让宋璋一起饮酒,还叫了一个美人去陪他,特意留了地方给他睡,说要他喜欢带走就是。 这名女子并非寻常人,楼兰小国过来的容貌绝色的公主,楼兰盛产美人,每年都要供奉美人来,皇帝这回瞧见人出身不错,便特意留着送给宋璋,宋国公等着抱孙都急出病来,他怎么也要帮帮。 可怜老宋国公一把年纪大房就一个独孙孙,还迟迟抱不到孙子延续香火,不得急么。 皇帝本也与宋国公年少情义,是他身边最忠心的大将,当初将慧敏郡主赐婚给宋国公府世子,也是更想给宋国公府荣耀,荫蔽皇恩。 宋璋被皇帝硬塞了个女人,推脱不过去,只好应下。 这场宴会半夜才结束,宋璋出宫时,身上带了一身酒气,虽说饮的不少,但步履也算平稳。 宋璋偶尔也饮美酒,下头人巴结他也送美酒过来,寻常酒也醉不倒他。 出了宫门,宋璋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马鞭便要上马,鸣鹤赶紧喊道:“将军,还有皇帝赐您的楼兰公主呢。” 夜色里的宋璋这才眯眼往旁看去,只见鸣鹤身边正站着一个绝色美人,肤如凝脂,眸如秋水,刚才在宴会上侍奉的他很尽心。 宋璋生就英挺高大,又如白鹤青松般利落修长,不笑时阴翳冷漠,笑起来又朗眉星目,俊美至极的面容,再一双冷冰冰杀人凤眼,似笑非笑,既让人想靠近,又害怕离他太近被伤。 那名女子也有些怕宋璋,明明刚才在大殿上,他的手还肆无忌惮的搭在她的身上,笑着饮下她送去的酒,时不时还逗弄说笑两句,偏偏宴散的时候却像是翻脸不认人,再未有一个眼神送过来,独自撇下她就走了。 要不是皇帝让她跟上去,她也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 她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可怜兮兮的含泪:“圣上将我赐给将军做妾室,往后我就是将军的人了,还请将军收容了妾。” 她从前本也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公主,谁能想千里迢迢来大虞,虽逃过了做老皇帝妃子的命运,但眼前人显然对她并没有多少喜欢,她头一回对自己的美貌产生了怀疑。 宋璋颇有些不耐烦的皱眉,这个不比平日里寻常赏的普通女人,这个是皇帝特意赐给他当妾室的,还真有些不好随意打发了。 这会儿他站在宫门口,一拉缰绳上了马,侧头对鸣鹤道:“叫两个侍卫送她去侯府里安顿着。” 顺带也好让母亲不再往他房里塞人了,也算这个女人有些用处。 说着宋璋一扬马鞭就绝尘而去。 鸣鹤看看自家将军这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倒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人。 他忍不住往那楼兰公主身上看去,怎么看,比起侯府三姑娘也不差的呀。 不过他也没多想,叫来两个侍卫,让人好生将人送回侯府去,这才也骑上马去了。 这头宋璋回了侯府,进了观松居一踏屋去就打算沐浴。 只是当他路过内室发现炉火冷冰冰的,不由顿住步子,皱眉招来屋内伺候的丫头问:“她今夜没来?” 寻梅一听就知道二爷问的是谁,连忙上前去道:“今儿听说临春院出了大事,说是三姑娘上午不知怎么呕了血,二老爷还叫人去请了郎中来看的。” “今夜戌时时,奴婢看三姑娘没来,就过去看了一眼,怕三姑娘忘了,临春院的月灯说三姑娘还昏着没醒,奴婢这才……。”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面前一道风过去,再回神,就是宋璋大步离去的背影。 第69章 半夜看她 临春院内,沈微慈夜里睡的并不安稳。 她又梦见了一场大雪,她蹲在西屋前烧炉子煎药,可是那药怎么煎都是白水,有人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说:“没用的,你娘亲就快死了。” 她捂着耳朵喊回去:“我娘亲才不会死。” “我娘亲才不会死!” 捂住耳朵并不能捂住那道恼人的声音,他依旧在她耳边喊:“你的娘亲快要死了。” “你很快就没娘了。” 沈微慈努力想要看清是谁在说话,她跑去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白茫茫洒下来的雪,一低头面前却忽然露出一张正狞笑的脸来。 沈微慈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锦被,颤抖的心跳仍旧噗噗直跳着,那张脸一直也忘不掉。 又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疲惫的闭上眼睛。 宋璋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沈微慈蜷缩成一团的背影,乌黑的长发柔顺乖巧的垂下来,也只有她身上温和的淡香,能让他想要这么心猿意马的主动靠近一个女人。 他眼神落到她颤抖的睫毛上,显然睡的并不好,那眼下的阴影带着疲惫,不然她刚才就能发现他了。 宋璋将安神香从沈微慈面前轻轻带过,没一会儿睡得并不安稳的人就睡得更沉了些。 他低头看着沈微慈月白领子上的血迹,虽只斑驳几滴,但在见惯血腥的宋璋的眼里,头一回觉得这血色刺眼。 又躬身去看沈微慈的脸,常含雨意云情的脸,宋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有些动了心。 他看她乌发间露出的一点耳垂,规整领口下的一丝风情,还有那饱满的唇畔,无一不在引诱他。 修长手指微微抖了下,抚在她软滑的脸颊上,薄唇打算靠近,身下的人却动了动,黛眉微蹙,像是不舒服。 宋璋觉得自己现在是乘人之危,沈微慈都呕了血,他脑子里竟全是旖旎画面,甚至还想将手指伸进被子里,感受她身上的暖香。 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大半烛光,他收回手指,深吸一口气。 一想到沈微慈与章元衡来往的那些信,他再想起来,一封都见不得。 他掐了自己那些心思,他宋璋还沦不到要低三下四去主动讨好一个女人的时候。 更没有必要去争一个只知攀高枝的女人。 身子从床沿上站起来,却又没舍得再往沈微慈身上看。 他大半夜急冲冲回来,不也是为了看她么。 即便两人不说一句话,他余光见着她安安静静的身子,心里就有一丝的安心。 步子顿了下,宋璋吐出一口酒气,又坐在了床沿。 他沉默的看着人,仍旧想不明白自己对沈微慈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目光又落在沈微慈手指上,他拿了过来,手指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目光掠过放在床头的白色瓷瓶,他拿了过来,又为她上了药。 他手指抚过她的发丝,眼神微微深了深。 宋璋走的时候,紫色官袍掠过烛台,灯火轻轻一摇晃,一如他来的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丝毫不留痕迹。 鸣鹤在外头等着宋璋,夜色里,灯笼下,他看着将军神情寂寂从临春院出来,从来冷酷的眸子里竟有少许柔情。 但那更像是融了雪的春,一闪而过。 紫衣猎猎,丰神俊秀,仅仅只需打马瞟过一眼,就有无数女子扑过来,鸣鹤觉得将军要真喜欢三姑娘,大不了拉下脸示个好,说不定人也能喜欢将军呢? 宋璋冷着脸见鸣鹤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看了眼临春院低声道:“明早儿我要知道临春院出了什么事,再将林医正请来,让他好好给我看人怎么了,看不好那他也别在太医院呆了。” 宋璋说完这话,这才往院子走,独留鸣鹤长叹。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鸣鹤就进来将打听到的给宋璋说。 “说是昨天张廷义带媒人来提亲了,二房的打算将三姑娘嫁给张廷义当续弦,叫三姑娘过去的时候,开始还好好的问了安,结果一坐下就呕血了,当时人就晕了过去。” “也请了郎中来看,郎中诊脉说是积郁成疾,又心气衰,血随气涌,就呕血了。” 说罢他啧啧两声:“外头谁不知道张家的就是个火坑,二房倒好,还把女儿往火坑里送,虽说是个不怎么得宠的,但也不至于这样糟蹋,真可惜了三姑娘容貌才情,配那样一个老东西,能不呕血?” “现在府里上下都在私底下传三姑娘本有中意郎君,也马上定亲了,二房的却为了卖女求荣,生生拆了姻缘,连老太太也一并说了,说她面慈心不慈,全是她一手办的。” “再有我还听说昨日章府的应该也要来提亲的,不知怎么的又没来,不过这事没人传,是我找二院的人好说歹说才问到的。” “这么一想,幸好没来,不然就全乱套了。” 宋璋长身玉立的立在屏风前,身前丫头正跪着给他带护腕,听罢鸣鹤的话眉头一皱,脸色沉下来:“伯爵府家的来提亲了?” 鸣鹤想着刚才说了那么多,怎么就只听了这一句。 他忙回:“属下是这么打听到的,但后头也没来,真不真的就不知道了。” ”只是现在侯府里下头人传闻有些多,三姑娘实也委屈。” 宋璋眼神沉了一下,忽地冷哼一声,唇边勾起讥诮:“这样的事是该传传,让更多人听听。” 鸣鹤一愣,看着宋璋:“可毕竟是侯府的事,这样的丑事传出去了,侯府的名誉……” 宋璋斜斜看了鸣鹤一眼:“侯府的声誉与我有什么关系,二房的事和大房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他脸色阴沉:“你去让巡逻街使街头巷尾传一传,再叫茶楼里的说书人好好润润,我倒是想看看二房最后那张脸往哪里放。” 鸣鹤听罢这话明白将军的意思,连忙道:“这事您放心,保证不出两天,街头巷尾都传这事了。” 晃动的烛火打在宋璋冰冷的脸上,又见他凤眸锐利,薄唇如锋,声音阴冷:“张廷义这老东西,一把年纪还敢来侯府提亲,也不瞧瞧他能不能配的上。” “爷也得让他吃吃教训。” “瞎了他好色的狗眼睛。” 鸣鹤听罢这阴冷的话抬头,自回京后来没见过宋璋这明显的怒意,这回竟为了三姑娘的事动了怒,心里就忽然生了凉。 外头人不知道,他可就太明白他家将军了,手段阴的很,被将军恨上,估计没块好骨头。 接着他又看宋璋整理好衣冠出去,连忙跟在身后。 但宋璋走了几步又顿住,看着鸣鹤:“太医看了后让他去宫里找我,沈微慈身子什么情况我都得知道。” 鸣鹤自然都要应下。 第70章 积郁成疾 沈微慈早上靠在床头喝药的时候,禾夏忽然进来说外头有太医来了。 沈微慈呕血这事,除了月灯知道内情,屋里的其他丫头都不知道,熬的药总归来说也是得喝喝做做样子的。 沈微慈听了来了太医也微微一愣,想着难道是文氏不信,又叫太医来看了。 但沈微慈也并没有担心,呕血这种事,原因有很多,只要没看出她做假,便一切好说。 她也未将身上沾血的里衣换下来,便是叫人看着先入为主,往她呕血方面想。 将手上喝完了的的药碗放到月灯手上,沈微慈让月灯去请太医进来。 月灯还有点不放心,看着沈微慈担忧道:“万一让那太医看出什么不对怎么办?”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垂眼低声道:“除非他能证明我呕血是假,不然他看不出我呕血之症,便只能承认他医术不精。” “这事你且寻常,没你想的那么糟。” 月灯这才稍微松了心,点点头将床帐放下来。 林医正被月灯引进内室的时候,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雅的女子香,十分好闻。 再看屋内虽摆设简朴,却干净明澈,但却不似侯府姑娘该有的院子。 宋将军的人一大早让他来侯府给沈三姑娘看病,他原以为是侯府的哪位嫡姑娘,没想竟是在这样偏僻的小院。 只是林医正也只是草草一看,便过去闺床前的凳子上坐下。 他看着帘子里伸出来的一只纤细手腕,肤如凝脂,根根玉指如削葱,手心处还一颗红痣,分外的好看。 在看那皓腕上的月白衣袖上沾了两滴血色,应是呕血时捂唇落下的,林医正看在眼里,微微皱了眉。 旁边月灯小声道:“我家姑娘呕血已好几回了,烦请太医为我家姑娘好好瞧瞧吧。” 月灯语带哽咽,眼含泪花,林医正看了这小丫头一眼,又看这像是长久之病,心里也咯噔一下,连忙去把脉。 把脉了半晌,他才松了手,思量一下才对月灯道:“这些日让沈三姑娘好好歇着,切不可再动情绪,我回去研究了药方后,再送来府上来。” 月灯也没有多问,诶了一声客客气气送林医正出去,想着他应该要去二院复命去了。 这边林医正进了宫,自然就先去找宋璋。 宋璋本正着手安排皇帝冬猎事宜,点些亲卫过去,见着林医正过来,就招手让他近前来。 林医正看着宋璋面前站着的一排排身形高大的禁卫,个个手上拿着武器,威仪严肃的很,不由也轻了步子,过去宋璋面前抱手作揖:“宋将军。” 宋璋直接了当的问:“人怎么样了?” 林医正便道:“从脉象上看,沈三姑娘的脉象左寸无力,气流不精,应是积郁成疾,虽有补剂,未可骤施,贵在调理。” “下官回去研究了方子,制成药丸,也方便沈三姑娘用药。” 宋璋忽想起今早鸣鹤说昨日郎中来看了也说沈微慈素由积郁,不就是郁郁寡欢么。 看了一眼林医正,宋璋问:“几日能好?” 林医正想了想,便道:“两三日便能制成,若沈三姑娘用着好,下官还能再多做些送去。” 宋璋收回眼神点头:“做好后我叫人去取。” 说着随手从身上解下来个锦袋扔到林医正手上,长眉凤眸,眼神警告:“好好将药丸做好,别给我出错。” 林医正本就是要讨好宋璋,哪敢收宋璋的银钱,可又看宋璋那双冷眸,他后背凉出冷汗,也不敢客套,连连应声收下了。 暗想着瞧宋将军对那位姑娘这样在意的模样,难道私底下还有什么关系不成,可既有关系,又怎么住那样破旧的院子。 当真是想不通。 而沈微慈这边,刚送走林医正不久,文氏又带着太医来了,就连老太太也一并来了。 沈微慈正靠在床头绣着她未绣完的荷包,听到月灯急匆匆进来说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月灯:“怎么又有太医过来?” 月灯也是一脸不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在外头远远看了一眼,和前头那个太医穿一样的衣裳,可又不是一个人。” “姑娘快收拾收拾吧,该进来了。” 沈微慈听罢蹙眉对月灯低声道:“禾夏是不是和三院的一个粗使丫头交好?你叫禾夏去叫她来我院子里帮忙,就在庭院里除杂草,你再引着她们去窗下,最好让那丫头听到老太太和文氏在里头说了什么。” 月灯一听,连忙点头。 沈微慈这将手上的东西塞到枕头底下,刚抬头就见内帘被人刷的一下掀开,紧接着文氏就扶着沈老太太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沈昭昭。 沈微慈手上捏着帕子,看着文氏,又咳了一声,就要撑着从床上起来问安。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这虚弱样子,又看见她单薄里衣上领口的血迹,脸色沉了沉,低沉道:“你不用起来,就躺着吧。” 沈微慈这才重新靠在床头,看向老太太:“谢老太太慈悲。” 这声慈悲直说的沈老太太脸色更阴沉了些。 也不知是谁传了出去,现在侯府的下人里,全在说昨日的事,私底下都说她这个老太太不慈,坑害孙女,上赶着巴结张家,逼得沈微慈呕血晕倒,要了人命去。 昨日沈微慈呕血那幕看到的丫头不少,张廷义带着媒人来的事也都瞧见了,话就这么传开了。 沈老太太一大早听身边婆子说下人们这些传言,气的将昨日正厅里伺候的丫头全拖下去打了二十杖。 可话都传开了,再怎么堵也堵不住,总不能将整个侯府所有院子的丫头都杖了,只是下令所有人不许往外说。 今早大老爷也过来说她此事不妥,惹人非议,若是直接嫁过去就罢了,偏偏是先拆了人姻缘,这事传出去,侯府的脸面就没了。 沈老太太又是气的快呕血。 文氏看着沈微慈这样子,心里的怒气已恨不得现在过去将她拖下床来。 府里那些话将她传的更加不堪,是苛待庶女的母夜叉,连之前克扣炭火的事也被传了出去,更将她传成了歹毒妇人。 就连三房的也一大早跑过来看她笑话,在她耳边说下头那些传话,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 可这时候她只能先忍着气,外头还有太医在,在太医面前闹出来了传出去,这事更没法收场了。 沈老太太沉着脸色,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沈微慈,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顿了半晌才道:”叫太医进来。” 第71章 胁迫 沈微慈从沈老太太和文氏脸上的神色已看出她们在压抑怒气了。 她知道府里现在的传言已传开,府外的动静就不知道了。 但只有外头的传言散开,她或许才能摆脱嫁给张廷义的命运。 沈微慈听了老太太的话,就叫月灯将床帐拉上,自己伸出一只手出去。 太医进来把脉的时候,文氏站在一旁死死的盯着,就怕一点做假。 但又想是宫里的太医,沈微慈应该还没这个本事。 灯太医一把脉完,文氏就上前问:“她呕血是不是真的?” 太医怪异的看了文氏一眼,亲眼见的还能有假的么? 再说他看见沈微慈袖口上还染了血,被沈大老爷派人来太医院请他时,林医正就已经去过了,回来还研究药方呢,他顺口去问了两句,不知道这建安侯府的怎么回事。 林医正听了建安侯府又请了他去,还惶恐了一下,觉得宋将军不信任他,特意嘱咐了他按着他的话说就是,不用怎么诊脉了,两人的口径一样,才能显出林医正无误。 林医正本就是他老师,他自然全听老师的话,这一场也轻松应付。 他按着林医正之前诊断的又重复说了一遍,接着又道:“沈三姑娘呕血之症是日积月累埋下的,肝动之下呕血也寻常,是气虚体虚常症。” “且沈三姑娘本就有体寒之症,只能慢慢调理。” 这话与昨天郎中说的大差不差,皆说沈微慈呕血是气郁,症结是什么不言而喻。 文氏脸色难看的看向沈老太太,沈老太太在太医面前倒是变的和善起来,问道:“这症状可危及性命?” 太医便稍思索了下道:“呕血本就是情急之下的症状,要是肝血上涌太急,晕厥过去,也不是不可能危及性命。” 沈老太太便叹息一声,又对太医问:“那可能根治?” 太医便道:“这样的症状说到底也是思虑过甚,只要心情舒朗,再多加以补身调理,也能慢慢好转。” 沈老太太点点头,又道:“那烦请你开个药方。“ 太医就按着老师的话道:“药方还需我回去仔细研究了再开来,到时候会送到府上来的。” 沈老太太这才点点头,让身边的丫头送太医出去。 太医一走,沈老太太脸上就重新露出了严肃,她让婆子重新将床帐打开,直接了当的问沈微慈:“我让你嫁进张府去做续弦,是委屈你了?” “以致让你郁结于心,让你呕了血了?” “现在府里都议论我这个老太太不慈,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她说着还将手上的拐杖在地上打了打,一声声叩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如刺刀尖锐的扎进人心里。 沈老太太的话里全无半分关心,更没有当初拉着她说话的和善,此刻的话里全是凌厉的指责。 那意思便是她不该呕血,不该让下头的人生出传言出来。 沈微慈心里虽看清了这些人嘴脸,脸上却做出柔弱的神情,泪盈盈的用帕子点着泪,哽咽落泪道:“我也是今早才醒来的,全不知外头有什么议论。” “再昨天呕血,也全不是我能控制的,若是老太太怪罪我,微慈也全认下,单凭老太太责罚,微慈绝无二话的。” 沈微慈本就生就一副楚楚动人的纤弱身姿,又一身单薄白衣,乌发披泄,眸中含泪,手捏帕子点在眼前,更是瞧起来弱不经风,窗外一阵风吹进来都能吹倒了似得。 这模样,谁看了不可怜。 昨儿才呕了血,今天沈老太太要是罚一个还在病榻上的人,也不知下头该传她是什么老妖婆了。 沈老太太想要发作惩罚也发作不得,看着沈微慈抹着眼泪,又时不时咳一声,跟个病西施似的,这样子估计嫁进张府去,在张廷义那也折腾不了多久。 可现在箭在弦上,张廷义得罪不得,怕给沈荣生官场上使绊子,大老爷估计都不是对手,既已起了头,只能硬着头皮送过去了。 好在沈微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能调理就好。 沈老太太不想再与沈微慈多费其他口舌,冷冷看了沈微慈一眼:“你才刚病,我罚你做什么。” “但张廷义既已来提亲,便是看上你了。” “你这些日子就好好养着病,等病好了,再将亲事定下来。” 说着沈老太太目光紧紧放在沈微慈的身上:“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侯府姑娘,不管你要嫁给谁,都要侯府答应才能嫁。” “你要是好好听话,我也会为你出一份嫁妆,可你再有别的心思,别怪我到时候一分情面不留给你,你想嫁进毅勇伯爵府的也休想,明白了吗?” 沈微慈听了老太太的话,肩膀软弱的瑟缩了一下,眼神里露出害怕的神情,沙哑着哽咽:“我都听明白了。” 沈老太太这一番耀武扬威,又看沈微慈那害怕胆小的神情,像是被她吓住了会乖乖听话,她的心气这才微微顺了一些,拢着袖子这才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走出去。 文氏留在最后,她走到沈微慈的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里带着明显的厌恶:“别再在我眼皮底下耍什么花样,现在让你嫁给张廷义也是老爷的意思。” “刚才老太太的话也说的很明白了,等你病好我就带着你去张廷义那去赔罪去,明白了吗?” 沈微慈脸上尤其听话软弱,点着泪眼咬着唇畔,低垂着眉眼点头嗯了一声,看起来是已经妥协了的。 文氏也满意沈微慈现在的表现,说到底,沈微慈进了侯府也只能任由侯府拿捏,任由她拿捏。 她一个没身份背景的庶女,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文氏轻哼了声,拢着袖子扬眉走了。 第72章 没有不透风的墙 文氏一走,沈微慈就放下了点在眼上的帕子,靠在了床头上。 月灯在庭院里看见文氏趾高气扬的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出去了,这才连忙从外头进来。 她走到沈微慈的床前一脸担忧:“姑娘,现在老太太和二夫人还有二老爷都要让您嫁给张廷义,现在还有什么法子?要是一直病着不好的话,老太太和二夫人定然会怀疑的。” 沈微慈沉默一下看着月灯:“三院的那个丫头听见了老太太和二夫人的话了么?” 月灯点头:“窗下听的很清楚,她还小声的对禾夏说二夫人太过分了呢。” 说着她不解的看着沈微慈:“姑娘是想让她讲话传出去?” 沈微慈靠在床头点头:“那丫头来我院子帮忙,走前定然要与三夫人说一声,回去后三夫人应该要问她话,知道二夫人和老太太来了,定然也会问问说了什么。” “我因这事呕了血卧病在榻,老太太和二夫人却急着来逼我,三房与二房本就是表面和气,怎么不踩踩二房的,将话传出去。” “借着三房的传传话也好。” “到时候就算文氏去查,也是三房传出去的,二夫人就算气,也不能直接去打三房丫头。” 月灯恍然点头,又道:“只是侯府里下人虽传,可好似没什么用,外头的人也并不知道。” 沈微慈重新将枕下绣了一半的荷包拿在手里,轻轻道:“再等几天再说。”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等大宅八卦,传出去的比想象中快。” 月灯也嗯了一声。 沈微慈这养病的这两天,除了第一天文氏和老太太来看过,再有就是三房的沈月秋和沈明秋来看她了。 沈微慈也微微意外她们两人会来看她,但看她们进来她屋子时惊讶的神色,恐怕也没想到她的院子会这样简陋。 沈微慈忽觉的三房来人也好。 她招呼月灯去给两人斟茶,看着她们脸上关切的坐在床前,不由咳嗽着撑起身子含歉道:“两位妹妹来看我,我却不能起来迎你们,是我不周,给两位妹妹赔罪了。” 沈明秋忙起身去过按着沈微慈肩膀道:“三姐姐病了,我们哪能不知道的,哪里还能要三姐姐来迎。” 沈微慈便落着两道黛眉,眼里尽是忧郁,又轻轻咳了两声。 沈明秋往沈微慈脸上看去,她原先也觉得这呕血的太忽然一些,但今日见着沈微慈病容,才觉得换成是谁遇见这样的事,估计也受不了得呕血。 再看沈微慈乌发尽数落到肩头一边,眼尾带红,唇畔素淡,楚楚妩媚之貌,加上那领口触目惊心一点血迹,苍白里有艳色,绝色两字都已形容不出她两分美貌,自己都看的呆了。 听说毅勇伯爵府的本还打算来提亲,竟然不答应,还要将人嫁给张廷义,这样的绝色嫁给张廷义那老头子,二房的心不可谓不狠。 又听两声细细咳声,她回过了神,忍不住感叹道:“三姐姐生就这样一幅花容月貌,嫁给张家,是可惜了。” 沈微慈便轻轻开口:“我不过一庶女,只能听嫡母的罢了,我亦不敢奢求太多,有一落脚的就是。” 沈明秋也同为庶女,听了沈微慈的话也不由担忧起自己将来,颇有些同病相怜的低声道:“我与三姐姐何尝不是一样,亲事都不能自主罢了。”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难道三姐姐就这样认命了?” 沈微慈软软的靠在软枕上,细白的手指紧紧捏着手帕,柔软的眸子看着沈明秋:“不认命又有什么法子呢,侯府能收留我已是我的福气了,再不敢奢求其他。” 沈明秋怔怔看着沈微慈面容,觉得面前人温柔的过分。 她低声道:“嫁去张府可是关乎姐姐一辈子的大事,姐姐心里真的一点埋冤都没有了吗?” 沈微慈扯出一丝苦笑:“我哪里会埋冤,只不过是心里难受罢了,但我已认命,想开了便是了。” 这时候五姑娘沈月秋插话道:“要是我才不愿意呢,真将我嫁给老头子,我宁愿死了。” 沈微慈笑了笑,又落寞的叹息:“我这副身子与死了,也没什么差别了。” 沈明秋看着沈微慈这瘦弱身子,这回见像是真瘦了些,又想到昨日听到的老太太和二伯母看着人病了还来逼嫁,就替沈微慈可怜。 她自己也是庶女,难免有几分惺惺相惜。 等到自己及笄,也不知会不会遇上同样的事情,只是好在她没有沈微慈这般美貌,或许也是好事。 从沈微慈那儿一出去,她再看一眼这冷清的院落,心底深处对于二房的人已有了鄙夷。 大家族即便庶女,也一样要好好教养,除了母族弱了些,将来嫁人也并没有太大区别,可二房的却这样对待庶出的,侯府里那些传言字字都真,当的起蛇蝎两字。 沈昭昭正在不远处等着她们的,远远见到沈明秋和沈月秋过来,就迫不及待的过去问:“怎么样,沈微慈是不是还打算耍什么花样?” “我早就觉得她是装的,现在侯府里到处都是我母亲的闲话,我觉得也一定是她传出去的。” 沈昭昭心底一直呕着一口气,但是母亲要她不许再去临春院找事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打了人将事情闹出去,沈微慈又在病中,谣言就更凶,老太太也要骂她,她这才找了沈明秋和沈月秋去打探打探。 沈明秋看见了沈微慈在临春院过的日子,又看见她被二房的逼成那模样,心底就对沈昭昭这副嘴脸产生了鄙夷厌恶。 从来都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嫡女,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还对她和妹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认为她们是庶女就该由她差遣,不由厌烦。 她回去后定然要在后头加一把火,让身边人将这侯府里二房的脏事给传到外头去,杀杀沈昭昭的锐气。 但面上她依旧笑着,对着沈昭昭低声道:“二姐姐想多了,刚才我去与三姐姐说话,见她模样的确是病的不轻,二姐姐若是去亲眼看一眼就知道,连我都有些看不下去。” “再有三姐姐本就是个温和柔弱的性子,身子瞧着也不好,出了这样的事,呕血也没什么稀奇的。” “况且三姐姐不就是由姐姐母亲随意处置么,姐姐和二伯母也不过将她当成个好揉捏的庶女,刚才三姐姐自己都认命了,二姐姐在怕什么?” 沈昭昭听了这话皱眉看向沈明秋的脸,要不是她那张脸依旧是如寻常那般带着些讨好,她都要觉得她在讽刺她了。 第73章 去伯爵府归还东西 她冷哼了声:“她是好拿捏,但现在府里全在传二房的事,损了我母亲了名誉,要是让我知道是她传出去的,我定然饶不了她。” 沈明秋笑:“姐姐不也去查了么,三姐姐出事后一直没出去过,临春院的丫头也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哪处都没去,往哪儿传话去。” 后头她本还想补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到底又生生忍了下来。 沈昭昭眼神冰凉:“要不是她知趣没让丫头到处乱说,不然我早让她脱层皮了。” 沈明秋暗地里冷笑,沈昭昭就是这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嫡女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她笑了笑:“姐姐为嫡女,她自然不敢在姐姐面前放肆。” 沈昭昭听了这话微微舒心了些,她又冷哼一哼,也不再理会沈明秋,拢着袖子,带着丫头就走了。 沈明秋站在原地看着沈昭昭的背影,眼神里露出嘲讽。 身边的丫头忍不住上前道:“二姑娘当真太霸道了些。” 沈明秋沉下脸道:“今日在三姐姐那儿的话都听到了?我得再叫更多人知道才是,你们回去就去院子里传出去,回家探亲的也说一遍,最好将二房的都说成是吃人恶鬼才好。” 说罢她收回看着沈昭昭盛气凌人背影的眼神,这才带着丫头回了。 这边沈微慈等沈明秋一走,就松下了戒备,手指伸在床边的炭火上,神情微微发呆。 又顿了几下对月灯道:“你待会儿叫院子里的丫头别再说这回的事,我们毕竟是二房的,二夫人完全可以发落我院子里的丫头,这些天便也别出去,说不定二房的人也盯着我院子里的动静。” 月灯点点头,给沈微慈送去一盏热茶后又忍不住问:“章公子到底还来不来提亲?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沈微慈默了一下,又低声道:“下午我父亲回来后,你去听竹居找我父亲,便说你那儿有一个治疗肝郁的偏方,之前在裕阳我吃过,管一些用处,求出府去买药材,要你亲自选才放心。” “等父亲答应了,你便拿着章公子送我的东西,出府后去毅勇伯爵府找章公子,一定要亲眼见到他,再尽数换还去吧。” 月灯一愣,看向沈微慈:“姑娘怎么要将东西都还回去,或许章公子是因为有事耽误了呢。” 沈微慈脸色苍白的看着月灯:“我写信给他,这些日子他一封也没有回我,为何不来也不告之我一声。” “若是他有难处,本可以告诉我,我亦不会死缠烂打。” “若是他左右犹豫,我也不会等他了。” “你这回去只说归还东西,他定然明白我的意思的,他若不肯收,定然会说个解释由头来,你不管什么由头,回来告诉我就是。” “他若收了,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你也不必多话,东西给出去了便是,也别说什么难听话出来两厢难堪,便这么作罢了。” “我本是想借着外头的压力让二夫人和老太太答应我和章公子的婚事,也好摆脱了张廷义,但若章公子犹豫不决,或再有选择,我只另做打算就是,你千万别与人吵起来。” 月灯听了这话连忙点头道:“姑娘放心吧,我保证好好说话。” 沈微慈这才放心,起身去将章元衡送她的东西都拿出来。 他送她的玉佩和耳坠,还有那本临帖,她都保管的很好,就连章元衡送她的信她也一封封都留着。 月灯问:“这些信要不要也全还回去?” 沈微慈本是有这打算,想了下又道:“这些信先留着,人心难测,怕后面有什么我巴结他的话传出来,这些信也正好做个证据。” “虽说章公子瞧着不似这样的人,但上回宋璋说他要了他两个美婢,此事我也不知真假,再他明明已承诺了,却迟迟不来,也没个回信,我也不敢全信了他。” “我从没害人的心思,也不会拿信害他,不过留个底而已。” 月灯点头,看着桌上摆放的盒子,微微有些怅然若失。 明明前些日子她还觉得好日子就要到了,姑娘就要成为伯爵府的正妻夫人,有了底气,如今却像是做了一场梦。 沈微慈的手指抚过雕花精美的匣子,又抬头看向窗外。 下午的时候,月灯从听竹居回来,一回来便说二老爷的脸色不太好。 沈微慈依旧做着荷包问:“父亲答应了么?” 月灯去拿放在案桌上的匣子点头:“二老爷答应了,就是脸色阴沉的很,我过去的时候在门外,还听到二老爷往地上扔了东西,像是被什么气着了,我都吓得差点不敢进去。” “进去后我还见二老爷一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时不时还用力拍一下桌子,吓得屋里的小厮都不敢抬头。” “幸好我去说话的时候,二老爷没说什么,也没将气撒到我身上,只问了姑娘的身子两句,就给了我腰牌让我去了。” 说着她好奇的看向沈微慈:“从前见二老爷都是温温和和的,从来没发过脾气,这回什么事让二老爷发这么大脾气?” 沈微慈看向月灯淡淡抿一下唇:“你别管这么多,只管记着我交代你的事就是。” 又轻轻道:“父亲既然回来了,章公子应该也下值了,你稍收拾了下让禾夏陪你去吧,不然你一个人我怕出什么事情。” “再有记着我的话,不许冲动,早早回来。” 月灯用力点点头:“姑娘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出错的,就算章公子失约不打算娶姑娘了,我也不会跟他吵起来,潇潇洒洒将东西还给他,我家姑娘也不稀罕嫁他。“ 沈微慈无奈笑了笑,这才轻轻摆手:“趁着现在天还没黑,早点去吧,应是有马车的,路上小心些。” 月灯重重的点头,这才将东西用布包好后,紧紧抱着东西出去了。 沈微慈看着月灯出去的背影,刚才的笑意又落了下去。 第74章 伯爵府撞见宋璋 毅勇伯爵府正堂内,宋庆修靠着椅子看向章平淡淡道:“我这回可是拿出诚心来的,也是觉得元衡这孩子靠的住,往后亲事定了,我们两家都是亲家,我自然会多拉他一把。” 章平连连陪着笑:“承宋大人抬爱了,我家元衡能娶到令千金,也是他的福气。” 宋璋坐在宋庆修身边,看了眼章元衡一脸心不在焉的神色,又看向章平笑了下:“京师内外,想与宋家攀亲的可多着,我与章兄弟也相识,若他与我二堂叔家这门亲事定下,往后我也当他为自己人了,关系更近了不是。” 章平看连宋璋也发话了,心里又是受宠若惊。 宋国公府百年望族一直屹立,名将频出,从来都是皇帝身边信任之人,手握兵权,又有天子给的威仪,即便中间有人挑拨也挑拨不了。 况且皇帝都要靠着宋国公府的戍守边疆,这一辈的宋璋的已是奇才,现在宋国公还在边疆戍守着,宋璋又被皇帝调回身边,手握禁军,权势连宰相都要避其锋芒,只要与宋家的联姻,青云直上便不远了,也能让渐渐没落了的伯爵府再在京师里重振起来。 虽说宋国公府的二老爷并不是嫡出一脉,也并没有如宋国公府先辈习武打仗,而是做了文官,但也更说明宋国公府也想踏足文臣朝堂,又有皇帝信任,是京师里最显赫的世家了。 即便是庶女,其他世家也是争相求娶的。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宋家的会主动说来联姻,前几日一大早,宋家二老爷派人来说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做梦,直到现在宋庆修和宋璋亲自上门,他才觉得真实了些。 他连忙对宋璋道:“元衡能与宋将军相识,是他的际遇。” 宋庆修一身青色常衣,看了眼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章元衡,又看向章平:“那亲事就这么定下吧。” 章平堆着笑,正要一口答应的时候,却见章元衡忽然站了起来,对着宋庆修就是一鞠:“元衡承蒙宋大人抬爱,只是在下心里早已有心仪的女子,且在下也已许诺不日会去提亲,辜负了宋大人的抬爱,在下在这里给宋大人赔罪。” 说着章元衡深深一鞠,不卑不亢,面前年轻人的坚韧,倒让宋庆修另眼相看。 难怪皇帝也赞誉。 他眼神看向宋璋,挑了下眉,眼神交流间,表露出来的意思,也只有两人才能看懂。 宋璋回了宋庆修一个眼神,又将散漫的目光放在章元衡身上,见他垂着头,旁边他父亲拉他他也丝毫没有要直起身的意思,眼里的情绪就已十分不快了。 本就是抬举他,居然不领情。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一旁的章平:“这么些年,还没人会拒绝宋家的事。” “我们拿了诚心来,伯爵府的不领情也没法子,总不能让章兄强娶不是?” “便给章兄一些时日考虑,若他执意不答应,这事便就作罢吧。” 章平看着宋璋的脸色便觉得有些害怕,害怕背地里被使绊子,忙上前道:“宋将军误会,元衡自小是这不懂变通的性子,他哪有什么心仪的人,不过是他刚才胡说罢了,这门亲……” 章平话还没说完,就被章元衡的声音打断。 “父亲——” “儿子的话从来也不是玩笑话,本几日前儿子也与父亲说清楚了,此事不管想几日,父亲拖几日,儿子心意已决,绝不会辜负。” 宋璋挑眉看向章元衡,本就是严肃冷酷的面相,这会儿更加冷漠了些。 宋庆修站起来,对着章平道:“居然章公子不愿,这事罢了。” 他的脸色亦不好,一拂袖又看向宋璋:“伯爵府的不识好歹,只当这一趟白来。” 宋璋又冷眼看了眼章元衡,紧抿着唇,起来先踏出了屋子。 宋庆修见宋璋走了,也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章平吓着冷汗淋淋,这两位可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先不说宋国公府如日中天,家世显赫,便说宋璋与宋庆修,一个是手握禁军的将军,一个是正四品的中书侍郎,宋庆修更是元衡的顶头上司,哪个都得罪不起。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连忙追出去,又气恼的对章元衡使眼色,让他也赶快过来赔罪。 章元衡看着父亲那卑躬屈膝的模样的冷着脸,站在原地不动。 章平长长叹息一声,也不希望章元衡能开窍了,急忙追出去。 月灯抱着东西正站在伯爵府门口和守门小厮说话,让人进去通传时,冷不丁看到宋璋从伯爵府出来,脸色还阴沉着,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正看着她,吓得她手上的东西几乎没拿稳。 面前的小厮还在说话:“姑娘你先稍等等,我家公子正在会客,待会儿我再去传话。” 月灯忙低下头嗯了一声,想要躲着自己的存在,哪想眼前就忽然过来了一双黑靴,她一抬头,就正见到宋璋冷淡的面容。 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她呆了半天,一个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开了口:“二爷。” 宋璋眼神淡淡,视线落到了月灯手上抱着的东西上。 身后的宋庆修见宋璋站在一个小丫头身前,也过来拍了宋璋的肩膀一下:“你认识这个丫头?” 宋璋收回视线:“建安侯府的丫头。” 宋庆修点点头,朝着宋璋问:“回国公府去?” 这时候章平追了出来,连连在宋璋和宋庆修面前赔罪:“我家元衡是这性子,两位勿要与他一般见识,再给他几日,他一定能想好的。” 宋庆修这才看向章平,章平这人平日里老实,自己没什么本事,但他的儿子的确有几分不俗,他要不是看在章元衡得圣上青睐,前途无量,又有宋璋提了这事,怎么也不会想与毅勇伯爵府连姻亲。 自己好几个女儿,个个不愁嫁,即便庶女也多的是世家愿来联姻。 结果本就是毫无悬念的事,章元衡居然拒绝了,明明白白打宋国公府的脸,既他们不要脸,那便不给脸就是,自家女儿可不愁嫁。 宋庆修冷笑一声,正要说两句好自为之的风凉话,旁边的宋璋却开了口,眼神看向站在旁边的月灯身上:“章老爷,旁边那丫头好似找你。” 章平冷不丁听到宋璋的话一愣,顺着宋璋的目光看过去,便见到一个面生的丫头。 他愣了下皱眉问:“你是哪来的?又找我何事?” 月灯白着脸,从刚才听到的对话里,也才知道了面前问话的人应该是章公子的父亲。 当着这么多的人她也说不出来要见章公子的话,想等着宋璋走了再说,只期期艾艾的开口:“我问错路了。” 第75章 不会娶五公主 宋璋看了一眼月灯,紫袍下的身形高大,玉冠束发,高高在上,手掌按在佩剑上,凤眼长眉,神情倨傲的睨过去:“走错路了?” “你家三姑娘不是与章二郎相识么,我以为你这丫头是来找章二郎的。” 旁边的章平从宋璋的口中一下就猜到了这个丫头的身份,忙问:“你是建安侯府二房的?” 月灯被宋璋的眼神盯着,想否认也不敢,只能咬着牙期期艾艾的点头。 章平的脸色就是一变。 他小心的看了旁边的宋璋和宋庆修一眼,想着他们应该是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的人是建安侯府的三姑娘。 不然也不会来提今天这事了。 本来前几天要不是宋国公府的二老爷忽然让人来说打算两家结亲,他就差点带媒人去建安侯府提亲了。 后头他两厢考虑下,自己儿子前途无量,又得圣上青睐,连宋国公府的都有意来结亲,不就说明自己儿子优秀,在官场大有可为么。 要是跟建安侯府的一个什么身份背景都没有,还不受宠的庶女成亲,自己的儿子往后在官场上就更没什么助力。 况且一个自小养在乡下的庶女,怕是没什么教养,要不是自己儿子跪在自己面前恳求,他本来也不会答应。 伯爵府早已没落,族中在朝廷里也没个拿的出手的,唯一出息的就只有自己儿子了,与国公府联姻,儿子在朝廷青云直上,才能带动家族重新兴旺起来。 他想着脸色沉了下,就看向月灯:“我家二郎最近正在议亲,恐怕已不得空闲去建安侯府了。” “你要有什么话,直接说给我听就是。” 月灯一听这话,顿时如被巨石压了下来,几乎没站稳。 章老爷这句正在议亲,又说没空闲去建安侯府,那意思月灯就算再笨也听出意思来了,就是让她家姑娘别再纠缠,不然也不会对她说议亲,也不会说没空了。 月灯不信章老爷不知道章公子和自家姑娘的事,明明都到了议亲的地步了,现在听了这番话,全都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的脸面也是姑娘的脸面,当即忍着伤心,故作冷漠的将手上的东西送到章老爷面前:“这是章公子之前落在侯府的,是我家姑娘捡到了,我家姑娘心善,特意让我送过来,请章老爷拿去归还给章公子吧。” 章平愣了下,万没想到这丫头是来送东西的,他原以为这丫头是又来纠缠他元衡的。 他接了东西,又听那丫头生硬的声音:“东西给章老爷带到了,我就先回去给姑娘复命去了。” 月灯说完,转了身就往外头走了。 丝毫留念没有。 章平看着月灯急匆匆走的背影,一时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宋璋淡淡的看了月灯那丫头背影一眼,明明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说的话倒是有骨气。 又听宋庆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章老爷就不必送了,我家女儿也没这么嫁不出去。” “你家章二郎虽有才学,却这般不通人情世故,白费我一番真心过来。” 说着他又看向章平:“况且本也是你当时满口答应,我这才带着我堂侄儿一起过来商量,哪想竟当场遭了拒绝,我这一把年纪竟还受了这侮辱,这账也不会完。” 章平吓得只差没给跪下了,连连赔罪:“恳请宋大人再给我家二郎一次机会,过不了几日一定登门赔罪。” 宋庆修却是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章平,撩了袍子直接走了。 宋璋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一起上了伯爵府门口停着的一辆华盖马车上。 马车内,宋庆修问宋璋:“你常伴在圣上身边,圣上真常夸章元衡?怎么是个这个脾气,我现在可不想要这个女婿。” 宋璋靠着马车,长腿舒展,笑了笑:“二堂叔觉得他不妥,这门亲便算了就是,至于章元衡,既然这样不识抬举,就给些教训。” 宋庆修看向宋璋:“其实章元衡这年轻人我倒是有些佩服他品性,不似那攀权富贵的浮躁人,此人也稳妥踏实,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我其实也放心,且等他后头上门后怎么说吧。” 说着他看向宋璋:“倒是最近外头传的建安侯府的事,我倒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 “现在外头传开了,说是建安侯府二房的,为了一己私利,拆了女儿的姻缘,将她送去给张廷义当续弦卖女求荣。” “听说那个侯府的姑娘虽是个庶女,却容貌姣好,温婉大方,还颇有才情,竟生生逼的那姑娘吐血晕过去,隔天那侯府的老太太和二夫人还去人病榻前逼人,说是要将人给逼死了。” “果真有这回事?” 宋璋听罢淡淡挑眉,看向宋庆修:“这事儿不假。” 宋庆修一听就皱眉看向宋璋:“建安侯府的老太太竟是个这样的人,那沈荣生平日里看着也个清正人,啧啧,背地里竟是这德行。” “看着张廷义得宠就上去巴结去,还拆自己女儿的姻缘,听说今儿御史台上了好些折子参他了。” “那张廷义这人平日里高调,目中无人,得罪了不少人,沈荣生非得凑上去闹出事情来,不参他才怪。” “现在建安侯府的声誉也一落千丈,有的他哭了。” “现在我身边的同僚也纷纷在议论此事,今日宫门处我瞧见他跟个丧家犬似的上了马车就跑,看起来有些可笑。” 说着他又问向宋璋:“我估摸着得求到你们大房来了。” 宋璋眉眼冷漠:“这事我一个手指头都不会帮。” 宋庆修点头,又道:“这事说起来也与你有些关联,正好你母亲也没在侯府,干脆你也暂时别回侯府了,今日跟我回国公府去,老太太也想你了。” 宋璋把玩着手上的镶金匕首,看着宋庆修淡笑:“老太太那儿我改日再抽空去看,侯府里我积了些公务需回去处理。” 换成宋庆修挑眉看着宋璋了:“什么公务非得留在侯府?” “听说上回皇帝赐给你了一个楼兰公主,你给人放侯府里了?该不是舍不得美人吧。” 宋璋笑笑,没有回话。 宋庆修就又道:”我听说皇帝打算让五公主嫁给你,这是不是也是在暗示皇帝打算立四皇子为太子?” “宋国公府的手上握着兵权,皇帝将五公主许给你,也是……” 宋庆修的话还没有说完,宋璋就打断道:“我不会娶五公主。” 宋庆修一愣忙道:“现在四皇子炙手可热,朝中已开始战队了,你娶五公主,将来四皇子当上太子,我们宋国公府又是天子近臣,你为何不娶?” 宋璋没回话,只是抬起帘子往外看一眼,又看向对面的宋庆修:“二堂叔先别急着站位,五公主我定然不会娶的,我们宋国公府向来不参与党争,二堂叔隔岸观火不更好?” 说着他叫停马车,走了下去。 第76章 二堂兄为什么要帮我 这头月灯回了侯府,外头的天就已全黑了。 她一路忍着情绪,等到了临春院才松了情绪跑进屋子就扑在了沈微慈的床前哭:“姑娘,那个章元衡果真是靠不住的,他……” “他现在……” 沈微慈自一看到春桃哭着跑进来,心里已冷了半截。 她轻轻拍了拍扑在自己身上的月灯,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头轻声道:“你实话告诉我就是。” 月灯这才从沈微慈的怀里抬起头脸,通红的眼睛看向沈微慈,哽咽道:“他负了姑娘,他现在已经在准备别的亲事了。” “他这样的负心人早晚会遭报应的,亏的姑娘这些天还为他做荷包,他根本就不值当姑娘上心。” 虽说刚才见着月灯的模样,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但从月灯的嘴里亲口说出来,沈微慈的心里还是如被针刺了一下。 她原以为自己是不会伤心的,但没想还是有几分伤心。 她闭上眼睛,隐住眼里的情绪,紧紧握着月灯的手,又用手上的帕子替她擦泪:“这样也好,如此品性也幸好我没有嫁他,不然往后的日子也定然是不好的。” “且这件事不是我不仁义,我也没有对不起谁。” 月灯听了眼泪却不止,哭着问:“那姑娘怎么办?” “现在老太太和二房的都要姑娘嫁给张廷义,章公子又不娶姑娘了,姑娘的退路在哪里?” 沈微慈眉目垂下,淡淡开口:“退路……” “总有退路的,还没有到最坏那一步。” 月灯泪眼看向沈微慈:“可是奴婢现在觉得心里好难受,姑娘心里不难受么?” 沈微慈落眉:“自然是有些难受,毕竟我的确付出了真心的,但也是命罢了。” 说着沈微慈到底是红了眼眶,叹自己还是识人不清。 宋璋站在院子外头,黑眸看向窗上剪影,那道温柔的影子一看见就能让情绪松懈下来,他抿着唇,又想到她这几日遭遇,还有她残在衣襟上的血迹,心里就被扎了一下。 院门口守门的燕儿看见宋璋站在院门口却不动,也不敢开口问,瞧见那腰上的刀便有些怕。 侯府里最不好惹的,谁都知道是宋二爷,半点情面不留,得罪后是完全没退路的。 宋璋看了眼门口正怯生生看着他的丫头,沉着脸就进了院子,根本不在乎还没有通传,自然的好似这里是他的院子。 坐在大门口煎药的禾夏看见宋璋进来了,吓得连忙站起来,喊了一声:“二爷。” 宋璋垂眼看了眼药炉子,咕噜噜冒着热气,散出苦涩的药味儿。 他没说话,神情依旧冷漠,跨进了门槛。 禾夏等宋璋进去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身后追进去时,就已经见到宋璋的背影消失在了帘子后面。 里屋内一股沉疴药味儿,高架上摆放的香炉冒出的白烟也盖不住的药味,夹杂着一些温柔的暖香,那是沈微慈身上的味道,宋璋竟觉得这样的味道有些好闻。 他大马金刀的进来,神情冷淡,眼神倨傲,一身赭色圆领常衣,腰缠黑色革带,手束黑色护腕,玉面凤眼,一如寒松,就这么站在屋子中间与沈微慈对视。 沈微慈本正心头难受,见着宋璋忽然进来也是一怔,见他只看她不说话,微微撑起了身问:“二堂兄现在过来是为何事?” 宋璋目光落在沈微慈的衣襟上,那里的血迹依旧还在,柔软的乌发乖顺的落在她肩头,烛光打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更加温婉了些。 他有些贪婪的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妩媚的红唇,视线落在她带着湿润的眼睛上,步子又往前走了两一步。 她在为章元衡不娶她了伤心么。 沈微慈看宋璋依旧不说话,又往她床边走,她身上只穿着里衣,他毕竟为外男,虽说自己称呼他为一声堂兄,可他毕竟姓宋,总觉得有些不合适,不动声色的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又问:“二堂兄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宋璋看着沈微慈眼里的戒备,看着她拉被子的动作,凤眼半沉,终于开了口:“让你的丫头先出去。” 沈微慈本正伤心,无心应付什么,又听宋璋这话,红着眼抬头看着他:“二堂兄为何又要我的丫头出去。” 宋璋对上沈微慈的眼神,挑了下眉,接着就在沈微慈惊诧的目光中,一撩袍子,坐在了沈微慈的床沿上。 “没什么,你若不让她出去,那我便一直坐在这儿就是,直到你的丫头什么时候走。” 说着宋璋淡淡看着沈微慈,半分不似开玩笑:“就算留在这儿过夜,也不是不可以。” 沈微慈实没想到宋璋居然这样无赖,怔了一下,到底也不想与宋璋多纠缠对峙,左不过多听他两句讽刺的话。 她叫月灯去帘子外头守着,脸庞微微偏过去,隐住眼里的泪光:“现在能说了么?” 宋璋闻着近在咫尺的味道,又往沈微慈身边坐近了一些,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动声色。 他问她:“身子好些了么?” 沈微慈是万没有想到宋璋会关心她身子的,从来没将她看在眼里过的人,今日略有些反常。 沈微慈看不懂宋璋的心思,但她现在一直要病重示人,在宋璋面前她依旧谨慎,也便细细咳了两声,似是病得不轻,却又摇头缓缓道:“好一些了。” 宋璋听见沈微慈的咳皱了眉,又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有她发红的眼眶,手指紧了又松开。 他从怀里拿出个巴掌大的药瓶送到沈微慈面前:“张廷义的事我帮你解决,他也不敢再来侯府提亲,你只管养病就是。” 沈微慈看着宋璋手指上的白玉药瓶,这才将眼神怔怔看向宋璋,想不明白这人为何忽然会这么好心帮她。 宋璋看沈微慈一直不接,也不说话,手指悬在半空良久见她也没接,就直接拉过她放在被子上的手,将药瓶放进了她的手里。 沈微慈的手指微微有些凉,握在手里又软又光滑,宋璋没忍住好生多摸了一下,又很快松了手。 沈微慈看着手上的药瓶,药瓶温热,似带着宋璋身上的味道,她错愕的看着宋璋问:“二堂兄为什么要帮我?” 第77章 他有些想尝尝味道 室内变得很安静,宋璋的脸比起从前的冷漠和轻佻,今天好似更多了一些沈微慈没见过的情绪。 沈微慈对宋璋的印象其实本也没有多好,也从来没想过让他帮忙,他对她的言语讽刺她都还记得。 她既不会觉得宋璋会忽然有这样的好心,也没有想要依靠别人。 宋璋看着沈微慈淡色眼眸,淡淡道:“我帮你是因为张廷义这老东西老不知廉耻,我好歹也算半个侯府的人,顺手帮你而已。” “又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说着宋璋微沉的目光扫过沈微慈放在枕边的刺绣,又看向她:“不过我可不是平白帮你的,你也该拿东西来谢我才是。” 沈微慈一顿,眼神看向宋璋。 她屋子里所有东西加起来,恐怕还没有宋璋屋子里的一件东西值钱。 上回她去他那儿,那多宝阁上放着的器物玉石,每一样估计都价值不菲。 她心有戒备,低声问:“二堂兄想叫我拿什么来谢?“ 宋璋眼神散漫的看着沈微慈的眼睛,那眼眶仍旧带着红晕,湿意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前些日子见着堂妹在绣荷包,不若也给我绣一个?” 沈微慈错愕,眼眉下的柔意有了情绪几分:“二堂兄何意?难道仅仅只要一个荷包?” 宋璋看着沈微慈眼里的惊讶,冷淡挑眉:“三堂妹连一个荷包也不愿?” 沈微慈忽被宋璋这样反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她当然不是不愿,她只是没想到宋璋的条件这么简单而已。 她低眉思量片刻,又抬眼看向宋璋:“隔些日子我便将荷包给二堂兄送去。” 宋璋看着沈微慈那盈盈的一抬眼,横波荡漾,乌发如瀑,白衣上的脸庞白生生又有一丝妩媚,最惑人的还是她那双眼睛,泛红的桃花眼,眼角微挑,眸子水亮,艳色横波。 垂眼的时候更有别样娇弱风情,直叫人想蹂躏在怀里,听听她嗓音里更加娇柔的声音。 宋璋不自觉身上又热了几分。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对女人的心思愈来愈盛。 当初在边塞献来的美人是多,可没一个让他有感觉的。 看着那一张张漂亮却满是讨好的脸蛋,故作风情的往他身上靠过来,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胸脯,便让他在一瞬间失去兴趣。 宋璋有时候虽行事放浪不羁,自小未在京城受过多少世家规矩,但骨子深处仍旧是传统的,对于自己的女人,从来也不肯暴露于人前半分,更何况那些软着身子在所有男人面前搔首弄姿的女人,他不过在席上玩弄而已,半分没有要带走的意思。 宋璋呼吸热了两分,却又故作镇定,闻着鼻端的暖香,视线又不由落在沈微慈的唇畔上。 或许是她病了,唇畔不如那夜里的红润,可却依旧让宋璋喉间滚了滚。 他有些想尝尝味道。 但宋璋是吻过女人的,在他十八岁时带军降服了东临国,东临国的送了许多美人来,他那时年少气盛,又打胜了仗,看着送来的美人,自然要消受。 特意来来回回看了两圈,选了个最美的,打算一夜春宵。 那女人的确很有手段,宋璋又还未尝过女人滋味,被勾引的晕头转向,被她引诱着含住唇舌,大手揉在她胸脯上,跟着她倒在床榻间,那双没骨头的手就往他身上游离。 宋璋那时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一处,正要行事,也不知怎的,忽然察觉到了股凉意,一转过头就看到脖子后面正悬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要是他再迟钝一分,那匕首就要插在他脖子上了。 宋璋那时连忙躲开,起身一脚踢的那女人吐出了血。 再问好几个手下也着了道,当即气不过又连夜带兵将王室千多人杀了干净,将东邻王的首级挂在城墙上,直接点了自己一个部下去当东临王,下头的百姓没一个敢不服的。 自那后宋璋便落下阴影,不碰落败小国送来的女人了。 要说宋璋现在还没真正碰过女人,差不多也全有那女人一份功劳。 这会儿宋璋看着沈微慈,脑子里全是那些旖旎的心思,将沈微慈按在怀里已亲了两个来回。 沈微慈却全不知宋璋此刻在想什么,她只见着他眼神深深的看着她,略微的有些阴翳的凤眼锐利深邃,一眼看过去便似有些不近人情的杀意。 或许是因为宋璋是武将,手上的刀杀过不知多少人,沈微慈总觉宋璋身上有股血腥气,有时远远见着他眉眼间一个不悦的眼神,便感觉他要提刀杀人。 她又看宋璋一直看着她不说话,心里亦有些拿不清宋璋到底在想什么,她又轻轻开口,喊了一声:“二堂兄?” 略带疑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软绵绵的沙哑,宋璋深吸一口气,使劲往下压那股冲动。 他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忽然问:“刚才进来见你眼眶红了,你哭了么?” 沈微慈更是惊愕的看着宋璋,发觉今夜过来的宋璋有些不一样。 从前从来对她冷言冷语嘲讽的人,竟来问起她怎么哭了。 她哑了一下,又细声开口:“也没什么的,只是热茶熏了眼睛,过会儿就好了。” 宋璋便没多问,他心底也猜出是什么原因。 他从床沿上站起来,低头看着有些愣神抬起头来的沈微慈,指着她手上的药瓶:“太医说每日两粒,你吃完了便告诉我,我再给你拿一些来。” 沈微慈总觉得不能无缘无故的收他东西,忽觉的手上的药瓶竟有些烫手。 她身上将药瓶递到宋璋的面前,委婉的轻声道:“微慈谢过二堂兄的一片心意,只是我的病并不严重,不敢再收二堂兄的东西。” 宋璋紧紧抿着唇,低头看着沈微慈皱眉,语气这会儿是真不悦了:“你呕血还不严重?” 说着他冷笑:“你要不想收我给的东西,直说便是,何必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爷便只当好心喂了狗就是。” 沈微慈怔了下,宋璋这话出来,她进退两难。 宋璋过来送她药,说帮她处理张廷义的事,他的确说帮她,她只是还拿不透他到底是不是好心而已。 又看宋璋脸色阴沉,沈微慈想着宋璋若真能帮她解决了张廷义的事情,她虽不会完全相信她,但也承他好心。 第78章 对她的冲动 室内晃动的烛火,好似流转在两人之间无声的心绪颤动。 宋璋赭衣上的脸面如冠玉,朗眉星目,有少年将军的狠戾,被暖色烛光映照下,此刻也有那么一分的柔情。 沈微慈心里来回想了半晌,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她垂下眼帘,温婉的眉间安安静静,又细细道:“谢过二堂兄了。” 宋璋神情一动,低头看向沈微慈垂下的眉眼,那挺翘的鼻尖带着温柔的暖光,她那身白衣上亦同样渡了层黄光,本就是温柔的像是要掐出水来的人,这会儿看起来更加柔弱温婉,看一眼就觉销魂。 宋璋头一遭感受到了那种对一个女人无法抑制的冲动。 唯一克制他的不过是深埋在心底里的那点骄傲,不愿如章元衡那般跟哈巴狗似的将所有痴迷都袒露在脸上,让这个女人看轻他。 让她觉得她能轻而易举的引诱每一个男人。 宋璋又看一眼沈微慈身上娟秀的白衣,再看向她披在身后缓缓从肩头落下来的一缕秀发,鬼使神差的弯下了腰,伸手将那一缕发丝别在了她的耳后。 沈微慈错愕的看向宋璋,宋璋对上沈微慈的眼睛也愣了下。 他收回手指,微有些厌烦现在的自己,粗粗落了句:“落下来更丑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出去后鸣鹤连忙走到宋璋的身边低声道:“刚才章元衡在大门外求见二老爷,被二老爷拒了,估计就是来找沈三姑娘的。” 宋璋的脸色冷淡,凤目撇了一眼鸣鹤:“他送来的所有信,要是有一封落在临春院里,别怪我军法处置你。” “临春院送出去的,也务必到我这里。” 鸣鹤赶紧道:“将军放心吧,四五个人盯着呢,飞都飞不进来。” 说着他凑近宋璋低声道:“还有刚才来信说张廷义被引去地方了。” 宋璋脸色发冷,又看一眼院中那窗上暖色,负手大步离开。 沈微慈看着宋璋离开的背影,也没反应过来他那句太丑了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自己的发丝落下来太丑了么。 月灯见宋璋出去,忙掀了帘子进来,一进来就见到沈微慈眼神看着一处,就忙走过去:“姑娘?” 沈微慈从失神中反应过来,又低头看向手掌里的药瓶。 她将药瓶打开,一股药味儿溢了出来。 月灯好奇的问:“姑娘,这是什么?” 沈微慈倒了一颗在手里,褐色药丸泛着光泽,她看了看,又倒回进瓶子里,没有回答月灯的话,只随手放在了枕边。 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病,也没必要吃药。 又低头看一眼身上的里衣,她想这两天了,该看见的应该也都看见了,便叫月灯让人去倒水沐浴。 沐浴的时候,沈微慈靠在浴桶边缘,又想起章元衡失约的事情来。 印象里从来温润有礼,连多看她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人,没想到最后她还是没有认清人。 身后的月灯给沈微慈一边擦背一边低声道:“现在侯府里全在传姑娘的事呢,我想着肯定传到外头去了,要是二老爷和二夫人听见了,万一更生气了,一定要让姑娘嫁给张廷义呢。” 沈微慈收敛住思绪,闭上眼睛:“只能看外头的传言有多厉害了,若是只是不痛不痒,也伤不了二夫人什么,若是传开了,父亲和二夫人仍旧要顶着卖女求荣的名声将我嫁给张廷义,我那时候只能另想办法了。” 说着沈微慈又想到宋璋说会帮她,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也没法子完全信他。 热水的氤氲里,沈微慈又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了某一处。 -----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沈荣生从大殿上下朝往户部走时,周围的同僚一看他便指指点点,毫不忌讳。 那些话也没有避开他的意思,全传进他的耳朵里。 说亏得建安侯府百年门第,现在竟已落魄至此,有辱世家门风,更辱读书人的气节,逼着女儿嫁给大了近四十的张廷义,差点逼出一条人命出来。 但凡京师里有些脸面的世家,谁会将自己的女儿巴巴送去给老头子的,建安侯府这巴结的吃相着实难看了些,还棒打鸳鸯,闹出人命来。 又有话传他家里养了头母老虎,他在家里全做不得主,连自己的女儿都任由主母欺辱折磨,冬天里还克扣炭火,就连吐血晕厥后也不放过,第二日就和侯府老太太去逼人嫁,生生是要折磨死人。 更有人说建安侯府的老太太也是个老巫婆,不为着孙辈好,拧不清欺负一个没了姨娘的庶女。 他脸色难看,走了两步耳边又有人道:“听太医院的林医正说,那侯府的三姑娘是积郁成疾,听说才接回来一个多月,就生生给人逼的吐血,也不知在这侯府一月里,还受了什么折磨。” 沈荣生听到这些话,当即气的过去要理论,那几人看见他却后退几步,看着沈荣生冷笑:“你可别来污了我们清明,我们可做不出那等事来。” 沈荣生脸色十分难看,刚才在大殿上,一封封折子全弹劾他私德有亏,家里妇人做主,倒反天罡不配为官,这会儿又看他们避他如蛇蝎,只觉颜面扫地,蒙着脸便走。 前头陈赫拦住他,阴阳怪气的冷笑:“户部的银子还贪不够,现在又去巴结张家的?” “现在参奏弹劾你的折子可不少,你这回别想让人给你求情。” 沈荣生脸色铁青,不欲与陈赫多说,拂袖便走。 另一人许知安也好不到哪里去,人人都知道他与建安侯府二房的有姻亲,身边好友都笑他,将来也要娶个小母老虎回去,被管着一个妾也别想纳,到时候他院子里的女人都全得要赶出去了。 又说他这个岳丈可能如今官职不保,建安侯府只会更落魄下去了。 许知安脸色难看,竟有一瞬觉得与建安侯府有姻亲,让他感到颜面扫地。 有一人揽住他肩膀打趣道:“听说你丈母娘是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你明年又要娶个母老虎,兄弟实同情你。” “这两天那事情传出来,清流里谁还会与建安侯府的结交,就怕也跟着落了个卖女求荣,巴结富贵的名声,寒门进士出身的,更不屑与建安侯府二房的攀关系了,你再娶了那二房的嫡姑娘,往后只怕人也要疏远你了。” 许知安听的神情一跳,推开那人的手就走。 现在他走哪也同样被指指点点,跑过来问他建安侯府的事,许知安从根也不知道还有这事,沈昭昭也不曾给他提过,现在这事闹出来,他也觉得丢脸。 现在这丑事朝野上下尽知,那张廷义听说也没好到哪里去,昨晚上刑部的人还往张府去了,动静没闹出来,但知道的人也不少,今天也没见张廷义来上朝。 只知道张廷义昨夜连夜跑到皇帝的殿前请罪,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应该也是自顾不暇了。 这场丑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落下帷幕。 而章元衡得知这一事,身形一踉跄,几乎没站稳。 他忽想到前些日子沈微慈让他早点去提亲的事,是不是她早知道后面的事了。 他再顾不得什么,只想现在就去见沈微慈。 第79章 对临春院发难 建安侯府内,三房的王氏坐在阁楼前赏梅花,远远的就看见文氏带着几个婆子匆匆的往沈老太太那个方向去。 她笑了下,朝着文氏喊了一声:“二嫂去哪儿?” 她说着就带着丫头下来,站到了文氏的面前。 文氏的脸色并不好,见着王氏过来,也没有多少心情与她说话,只道:“我去找老太太说说话。” 王氏笑着捂唇,看着文氏:“二嫂是不是去说三姑娘的事?” 文氏的神情一顿,脸色不好的看向王氏。 王氏看向文氏笑道:“二嫂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现在外头全传开了,谁不说这事儿?” “昨儿我回娘家过给我侄儿过百日宴的时候,娘家人也还问我这事儿呢。” “还说我房里也有两个庶出女儿,叮嘱我千万别跟着做这等丢脸的事儿。” “不过她们也是想多了,我可不如二嫂心狠,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王氏这回可算是稍微扬眉吐气了些,从前三房总差二房那么一截,说到底是因为自己老爷比不上,但好在儿子有些出息。 可文氏仗着自己娘家比她好些,在她面前总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每每都说她后院清净来气她,可再清净,男人哪有不偷腥的,还不是从外头带回来个女儿。 结果容不得人干出这种事情传开了,也是活该。 文氏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心底再清楚不过王氏这是故意拿话来堵她的。 她冷笑一声看着王氏:“明年四姑娘应该就要找亲事了吧,弟妹这么有良心,我倒是想看看弟妹能给她找个什么人家,舍得拿出多少嫁妆。” 王氏顿了下又讽刺笑道:“这倒不用二嫂操心,总是不会如二嫂心狠,将好好的姑娘嫁给老头子便是。” “也做不出来将好好的一个姑娘给逼死。” 王氏的脸色大变,就连强装镇定也装不下去,指着王氏咬牙道:“让沈微慈嫁给张廷义,是看中张府门第,她自己也想嫁过去,可不是我逼她的。” 王氏听了这话都觉得好笑,也当真笑了一声:“我现在倒是佩服起二嫂了,说假话也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的,到底是我没二嫂那些心狠手辣的手段,没二嫂这般心狠。” “要说是三姑娘自己愿意嫁给那张廷义,那人家上回怎么会忽然呕血?” “二嫂该不会说是人家高兴的吐了血吧。” 文氏脸色铁青,再不与王氏多说,甩袖就走。 王氏看着文氏落败而逃的背影别提多解气,她本来还要说现在朝廷里好多弹劾二老爷的折子,又怕说这话显的太幸灾乐祸,老太太知道了找她麻烦,也就没提。 她看着文氏的背影冷笑了声,又解气道:“再过些日子,就不一定还能这么神气了。” 说罢她心情颇好的带着丫头重新去看梅花去了。 这头文氏一脸气恼的往老太太那里去,想要商量着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老太太正与身边几个丫头说笑,见到文氏一脸愁容的进来,不由不高兴的皱了眉:“你做这副样子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故意来给我看的?” 文氏没想到老太太竟想到这上头来,连忙坐过去道:“老太太冤枉,这些天外头的传言您可听见了?” 沈老太太拉拢的眼皮往文氏身上看去:“什么传言?” 说着她又皱眉看向身边的贴身丫头月红:“你们又瞒着我什么了?” 月红一听这话,连忙吓得跪在老太太的面前道:“外头那些不实的谣言,我们怕老太太听了身子受不住,便没给老太太说。” 这两天沈老太太都呆在暖房的,身上又困倦,几乎没怎么出去过,身边丫头又瞒着她,自然不知道外头的说了什么。 她听了月红的话,脸色一沉,问:“到底外头说什么了?” 月红便跪在地上看着沈老太太,期期艾艾的低着头小声道:“现在府外头传老太太不慈,要将亲孙女往死里逼……” “还说……” 月红不敢再说下去,身子发抖的跪在地上磕头:“这些话都是外头那些人胡乱传的,老太太别当真就是。” 沈老太太光听这一句就气的快晕厥,将手上的茶盏一下子扔到地上,颤抖的手指指着地上的月红:“你继续说……” 月红看着扔到身边已经碎了的茶盏,声音更加颤抖了些,却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道:“外头还说都是因为老太太纵容恶毒,二老爷才会做这种卖女求荣的事情来……” “说建安侯府渐渐落败也是因为老太太……” 月红说完最后一句身上已经是满头大汗,额头磕在地板上,连眼神都不敢往上看一眼。 暖阁内一时安静的连一颗针落下都能听到声音,旁边站着的丫头也全都噤若寒蝉,纷纷低着头不敢发出一声。 就连文氏也没敢开口说话。 其实说老太太这些话还算好些的,那些骂文氏母老虎母夜叉的更多,现在侯府里私底下都用母老虎叫她,文氏气得处置了好几个下人,却也堵不住他们的嘴。 沈老太太听着这些话呆了呆,反应过来后几乎快一口气没喘上来,用手重重的拍在案桌上:“这些话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文氏这才看向老太太道:“儿媳也觉得这事传出去的蹊跷,我还特意叫丫头出去外头打听打听,最先是哪儿传的,结果打听出来是几个说书人。” “那几个说书人可恶的很,将我说成逼死庶女的母老虎,将老太太也说的同样的不堪,我丫头问那几个说书人谁让他们乱说的,他们便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打发,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沈老太太的脸色一冷,看着文氏:“谁平白无故传出这些话出来,定然是临春院的。” “我当她怎么这么老实,估计背后耍手段了。” 说着老太太看向月红:“去将前门和各角门守门的小厮都带来,我倒是要问问,最近出府的有哪些。” 第80章 沈老太太发怒,章 元衡二次拜访 很快西小院的暖阁内,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奴才。 沈老太太目光沉压的看着其中一个奴才:“你是说昨天临春院的月灯出去了?出去多久回来的。” 那守门小厮就连忙道:“是昨下午出去的,拿着二老爷给的腰牌,好像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 沈老太太又看向昨天的马夫:“她都去了哪些地方。” 那马夫便跪在沈老太太的面前如实道:“月灯姑娘昨天先是去了一家药铺拿药,接着又去了毅勇伯爵府的。” “月灯姑娘说三姑娘现在已和毅勇伯爵府的没关系了,让她将当初的信物还回去,老奴也的确见到月灯姑娘将手上的东西还到了伯爵府的老爷手里,当时巧在宋二爷也在的。” 文氏听了这话皱眉,严厉的看着马夫:“你确定都是实话?” 那马夫连连磕头:“二夫人老太太明鉴,句句都属实,不敢有隐瞒的。” 文氏想着马夫也没必要隐瞒,况且沈微慈和毅勇伯爵府二郎的事,她也从老爷那里全了解了过来,知道那章元衡本是打算来提亲的,也知道章元衡连信物都给了。 现在沈微慈将信物还回去,或许也是认命了要嫁给张廷义的做法。 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反而她十分听话。 脸色难看的看向沈老太太:“难不成是侯府里回去探亲的丫头传出闲话出去的?” 沈老太太阴沉着脸,让旁边站着的管家将这几天出过府的丫头全带过来。 管家应者,连忙从守门小厮那儿将这三天出去的丫头全列了个名单出来给沈老太太过目。 这些丫头里有粗使丫头,有三房的,也有大房的,林林总总统共七八个人。 管家有些为难的看着老太太:“大房二爷房里的这个丫头恐怕有些不好叫来。” 沈老太太沉眉,看着手上册子上的人名,忽然有些气恼的扔到地上。 “那就将剩下的丫头全带去前院里,每个打三十个板子,让其他下人都一起来看看,往后谁敢再往外头嚼舌根,便是一样的下场!” 管家便连忙下去办,走前也不忘带着屋子里跪着的人一起出去。 文氏看向老太太:“现在即便打杀几个下人,外头也已经传开了。” “况且我在想,那些说书人说的绘声绘色,不像是丫头能传话的。” “几个丫头顶多私下说说闲话,敢拿到外头大肆说去?” “我总觉得这事现在闹的这么沸沸扬扬的,像是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 沈老太太冷冷看着文氏:“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话已经传出去了,堵不住外头人的嘴了,现在应该想想怎么堵住嘴才是!” 文氏被沈老太太吼的心惊肉跳,便看向沈老太太道:“要不这事情张廷义出面帮忙?” 沈老太太脸色更冷:“蠢货,你是嫌现在是觉得事情闹的还不够大?” 文氏便不敢开口的,朝着沈老太太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张廷义也得罪了,我们还能找谁帮忙?” 沈老太太皱纹横生的脸上变得阴沉,低声道:“现在只有让沈微慈的病赶快好起来,让她赶紧嫁给张廷义,再让她在婚宴上说她是自己自愿嫁给张廷义的,既不得罪张廷义,又能将这事很快揭过去。” 文氏有些犹豫的问:“可是沈微慈会这么听话么,在婚宴上说是她自己自愿嫁的。” 沈老太太淡淡看着文氏:“你刚才没听到么,她既然都将伯爵府的信物送回去了,那便是自己都认命了,愿意嫁给张廷义。” “她自己都认命了,再让她在婚宴上说一句又怎么了?” “大不了到时候你给她的陪嫁在给她多一些就是。” 文氏听了老太太的话,也觉得只有现在这一个法子了,她点点头又道:“那我下午再去看看她的病养的怎么样了。“ 沈老太太看着文氏:“你去好好安抚着她的情绪,语气好些,多说些嫁去张府的好处。” “她一个小地方来的,又见过多少富贵?你将张府的富贵全说给她听,说不定她还感激你。” “但外头的传言便不必给她说了,她这些天没出院子,应该还不知道外头的传言,也提醒提醒她房里的丫头,别给我乱说。” 文氏点点头:“那就按着老太太说的。” 前院里的丫头挨板子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侯府,一时人人自危,私下里说的那些话也更小心些了,顶多几个丫头在丫头房里说几句。 月灯去给沈微慈摘梅花煮茶时也听说了这事,跟着禾夏也跑去前院看了热闹。 前院从来也没这么多下人过,月灯只见着趴在凳子上的人被打的半死不活,叫也叫不出来,屁股上红色染了一片,就觉得后背发麻。 有人在旁边小声道:“老太太也真是心狠,不管冤枉没冤枉就这么打人,这么打下去,只怕后面怀孩子都难,难怪有外头那些传言……” 她这话一出,旁边连忙有一个丫头捂住她的嘴,小声嘀咕:“你疯了?敢在这时候说这话。” 那丫头便赶忙闭了嘴。 月灯看了几眼,入目全是那血红色,赶紧拉着禾夏又回去。 回了临春院,月灯便将前院的事给沈微慈说了:“那老太太也当真是狠,姑娘没看见那丫头被打成什么样了,屁股上全是血,听说往后都不能怀孩子了。” ”应该是外头的传言有些厉害了,老太太也听见了,这才将这几天出府的下人全叫去挨打。“ 沈微慈低头缝着荷包,听了月灯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坐在窗下怔了怔叹息:“到底还是连累了旁人。” “只是我也没法子了……” 月灯听见沈微慈这样说,忙道:“这哪能怪姑娘?” “这事本就是她们不对,姑娘只让那小药童知道,谁知道那小药童还是个会传话的,才这么几天,竟然这么多人知道了?” 沈微慈也蹙眉:“外头到底传成什么样了我也不知道,这些天我不能往临春院外头走,屋子里的丫头也最好呆在这里,不然容易被二夫人怀疑了去。” “按理说该不会这么快才是的。” 月灯见着沈微慈蹙眉,便看向她道:“外头传快些也好,看老太太和二夫人,还有没有脸皮再逼着姑娘嫁给张廷义。” 说着月灯又不解道:“我昨天也出去了,怎么老太太没罚我呢?” 沈微慈抬眸看着月灯:“老太太没罚你,一是因为你出府时间不长,还去了伯爵府还信物,让老太太心里满意我听话。” “二是你是我身边亲近的丫头,老太太要是打了你,还怎么让我心甘情愿嫁给张廷义?” “你要是昨日去了其他地方,或是瞒着马夫偷偷去伯爵府去,估计今天也有你的板子了。” 月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难怪姑娘还特意嘱咐我如实给马夫说去伯爵府做什么,不然依着沈老太太那老妖婆的习性,定然会觉得外头的闲话是我传出去的了。” 沈微慈蹙眉捏住月灯的手低声道:“往后不管在哪里说话,也别说老妖婆这样的话,侯府里身边人也不一定是身边人,我们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谁都有可能背叛,你也得小心些,别事事都与人说。” 月灯低头哦了一声,小声道:“奴婢就是讨厌老太太那副看着慈悲,可是对待下人却一点不仁慈的样子。” 沈微慈重新低头绣了一针手上的花样,顿了一下又将桌上的另一个绷布放到月灯的手里:“那些不是你该想的,与我一起绣。” 月灯拿着手上的绷布,只好老老实实坐在沈微慈的身边闭了嘴。 禾夏端着梅花煮的茶水进来,一股淡淡香气也飘了进来,窗外一丝冬日的暖光照在沈微慈的身上,她低头含了一口热茶,眯着眼看向窗外。 --- 下午沈荣生回来,一到门口就见着章元衡等在正门外的,显然是正在等他。 现在沈荣生只觉得自己在章元衡面前也丢了脸面,毕竟当初一心撮合章元衡和沈微慈的事情是他,现在却出了这事。 他不敢看章元衡的眼睛,躲避着假装没看见他就想直接进门去,章元衡却追了上来喊:“沈大人。” 一连喊了两声,再装作没听见便过分了,沈荣生只得转过了头来。 正尴尬的想要与章元衡解释两句,却见章元衡忽然朝着他抱手躬身,接着就是赔罪:“我本该早些时候过来提亲的,可却因家中出了些事情这才耽搁了,今日我特来赔罪。” 说着章元衡看向沈荣生:“若是因为沈大人怪我没来提亲,要将沈三姑娘嫁给张大人,还请沈大人再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说服家里人,不日就来提亲。” 其实章元衡昨日就来拜访了,只是被沈荣生闭门不见,今日就早些过来正门口等着。 那回他回去,本就商量着第二日让母亲带着媒人过来提亲的,可却哪想第二日宋国公府的二老爷就叫人来说有意结两家姻缘,父亲和母亲当即就变了卦。 那时他还在宫中,根本不知道还有此事,还以为母亲已经提亲了,等回来后才知道她根本没去。 父亲劝他再好好考虑,章元衡当时便说的斩钉截铁,非沈微慈不娶。 那宋国公府二老爷家的庶三女,他从未见过,即便宋国公府是京师里炙手可热的高门权贵,比起张府这样依靠着张贵妃才显赫起来的门第,宋国公府便是百年簪缨的门阀望族,一直手握兵权,天子近臣,几乎是世家之首,多的人巴结。 但无论宋国公府权势多大,他也根本无那意思。 可偏偏父亲将所有伯爵府兴旺的寄托全放在他身上,认为他娶了宋国公府的女儿便能一下子青云直上,连带着伯爵府在京师里也渐渐有脸面。 章元衡从来不是那等需要攀附权贵的人,他只想靠自己。 只是家中父亲和母亲坚持,他失了约,无颜过来见沈微慈,便写了信给她,让她再等等他些时日,他一定能过来提亲。 可哪想才不过几日,竟传出了她要嫁给张廷义的事。 又昨日见父亲将他送出去的信物拿了回来,他当时便心痛难忍,知道沈微慈误会他了,连夜急忙过来求见,却被沈荣生拒之门外不见,他将信递给门口小厮传信,那小厮也直接还给了他,说再不能传他的信。 章元衡霎那间心如死灰,失魂落魄的回去,却一整夜没睡。 想到沈微慈还被逼的生生呕了血,今天下值后又急急忙忙的过来,想要看她一眼。 而沈荣生错愕的看着章元衡这躬身赔罪的样子,他以为他是来怪他不讲信用的。 他忽又想到之前沈微慈说伯爵府的在张廷义来的那日要来提亲,怎么这会儿又来赔罪说耽搁了没来。 难不成是种客套说辞么。 但是现在这个局面,他还不能答应章元衡。 张廷义虽说现在碰着些事了,可他的妹妹张贵妃盛宠这么些年不衰,只要张贵妃在皇帝面前吹吹枕边风,张廷义就算碰见天大的事也算不得什么。 反倒是自己这个时候又反悔,不又落了个落井下石的名声了么,张廷义更不会放过他。 但那些指指点点也叫他脸面无光,心里万般后悔。 沈荣生左右为难,又看一眼仍躬身的章元衡,便忙将章元衡扶起来,也顺着他的话道:“张府老太太寿宴那回,张正卿看中了微慈,你又迟迟没来提亲,张府的又带了媒人来。” 说着沈荣生叹息一声,似是无奈:“你也知道张廷义在朝中自有一股势力,现在太子又未定,我哪里敢得罪他,这才没法子答应。” “只是现在我已答应了张廷义,再反悔恐他报复,此事我亦不想微慈嫁给他,你再给我些时日,我看看还没有转圜的余地。” 沈荣生也是做了两手准备,这时候先稳住章元衡,将罪魁祸首放到张廷义那儿去,他全成了那中间无奈之人。 章元衡听了沈荣生这一番话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心下虽难受,但还是抬头看向沈荣生:“我明白沈大人的难处的,我等着就是。” 又道:“听说沈三姑娘病的厉害,我可能进去看看?” 沈荣生这时候定然不会让章元衡进去看沈微慈的,就皱眉叹息道:“微慈病重现在还不便见人,你先回去,若我们两家仍能再结姻缘,是再好不过的了。” 章元衡听了沈荣生的话,心知沈荣生这些话或许是敷衍他的,张廷义即便再大的权势,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抢人,毅勇伯爵府和建安侯府也不是什么小门户,张廷义怎么也要忌讳一些,还没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也有可能是沈荣生看张府门第高,四皇子又可能为太子,就根本没考虑他了。 但他今日一定要见到沈微慈的,不管什么话都要说清楚。 第81章 二堂兄去,谁敢闹事? 只是无论章元衡怎么求,沈荣生最后都没放人进去。 他知道章元衡对沈微慈的一片心意,哄着人说沈微慈一切都好,最后又装作头疼才打法了。 沈荣生看着章元衡回去的背影,见着他上了马车,忽然就是重重的的一叹。 他满脸愁容的甩袖回了二院。 一回去,文氏就迎了上来:“老爷,你可去找张大人了?” 沈荣生现在一看见文氏就心里厌烦,一把甩开她的手就往内室去换衣。 文氏冷不防被沈荣生甩退了好几步,要不是沈昭昭在她身后拦住,恐怕还要摔倒了去。 沈昭昭看着父亲的样子,不解的问:“父亲今天回来怎么了?” 文氏呆呆看着晃动的帘子,拍拍沈昭昭的就一把掀了帘子跟着进去。 内室里,一个丫头正在给沈荣生换下公服,另一个丫头就拿了一身常衣给沈荣生换上。 文氏刚才被沈荣生甩了那一下,现在也没反应过来。 自成亲来都是被沈荣生伏低做小讨好着,忽然被这么对待,哪能受的了,当即便如平日一样脾气上来,当着丫头的面就指着沈荣生道:“你在外头受了气,回来对我发脾气做什么。” “沈荣生,我可不欠你的。” 沈荣生一听这话,当即气的也不顾身上还没穿好的衣裳,踢开身边的丫头,两步走到文氏的面前,抬手就往文氏的脸上狠狠打了一个巴掌下来:“要不是你自作主张,瞒着我要将微慈嫁给张廷义,现在还会有这么多事吗?!” “现在朝野上下,全都在议论我,对我指指点点,说我德行有亏,卖女求荣,一个个都避我如蛇蝎,不愿与我靠近。” “连着两天都有参奏我的折子送到皇帝那儿去,现在我的官职就要不保,你满意了没有!” 文氏被沈荣生忽然来的这一巴掌打得有懵,又听他咆哮似的话也吓得愣住,捂着脸呆呆看着沈荣生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这么严重,不就是将沈微慈嫁给张廷义么,你外头便说是沈微慈自己愿意嫁的,又来什么卖女求荣的话。” 沈荣生今天一天心里积了一天的郁气,又听文氏这愚蠢的话,当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你这妇人可知道现在外头是怎么传的么?” “说我沈荣生是个窝囊的,在家中全听毒妇的话,连女儿的终生大事都不能做主,任由毒妇拆了女儿的好姻缘,逼她给一个老头子,生生要把女儿往死里逼!” “还传你这毒府苛待她日常,又不顾人呕血,跑去她床前又去逼迫,迟早闹出人命来。” “更说建安侯府日益落败,要靠着一个庶出女儿去讨好张府,说我丢了读书人的脸面!” “现在出去说微慈是自愿,你觉得谁会相信!” 文氏被沈荣生一声比一声大的声音吓得后退几步,身后进来的沈昭昭听见父亲的吼声也吓住了,扶着母亲看着父亲道:“我母亲是沈微慈的嫡母,母亲想将他嫁给谁就嫁给谁,怎么轮到外头人说三道四。” “就算我母亲将他嫁给一个乞丐,她也不敢说不答应,怎么现在将她嫁给张廷义,外头就来说母亲的不是了。” “就算伯爵府家的打算来提亲,那也晚来了一步,我母亲也根本没做错!” 沈荣生手指颤抖的指着沈昭昭,眼神看向文氏:“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她这样的性子要再不改,将来迟早出事!” 文氏现在也是有些无主,看向沈荣生:“现在说这些难道不是晚了?你现在被弹劾,该想想办法应该怎么办。” “这事是因为张廷义起的,你去找张廷义想办法没有?” 沈荣生冷冷看了文氏一眼:“你以为我没有去找张廷义?” “下午我去找张廷义时,就听说张廷义就被皇上留在了宫里,说是他昨夜还出了些事情,我找宫人打听也没打听出他什么时候出来,只能等我晚点再去张府了。” 文氏又连忙道:“那你大哥呢,再让你大哥帮帮你。” 沈荣生冷哼:“我大哥现在也被我连累的被人指点,今日在朝中我被弹劾时,我大哥一句话也没有替我说过,下了朝我去找大哥想要说话,大哥却直接拂袖而去,根本不愿管了。” 文氏神色不定:“你大哥怎么这样,都是侯府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被贬官了,对你大哥也没有什么好处。” 沈荣生颓败的坐在太师椅上,撑着额头叹息:“我大哥自来最重名声,为人端正正直的很,出了这样的事,他觉得我损了侯府声誉,哪里肯帮我再损了他自己的名声。” 文氏着急了,走到沈荣生的身边:“要不请老太太出面劝劝你大哥,正好也叫慧敏郡主去皇帝跟前说说好话,说不定还能保住你的官职。” 沈荣生一顿,眉头紧皱:“也只能这样了。” “只是现在慧敏郡主还在寺庙里礼佛,我不好去打扰,只有让宋璋在皇帝面前,看能不能替我说几句好话了。” 说着沈荣生让丫头赶紧将他的衣裳穿好,就去找老太太出面。 沈昭昭看看父亲出去的背影,不满道:“父亲现在怎么脾气这么大了,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 “不就是将沈微慈嫁给张廷义么,她那出身嫁给张廷义怎么了,我看她还应该感恩戴德的谢谢母亲才是。” 文氏打断沈昭昭的话皱眉:“现在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你父亲现在对沈微慈那贱人上心着,外头的传言又堵不住,你父亲正心烦,你要再去他面前提这个,恐怕你父亲更生气。” 沈昭昭嘟着嘴看着文氏:“我真的想不明白,是谁将谣言传到外头去的,还传的这么厉害,害得我现在也不敢出门了,现在外头全在议论我们侯府的事情,几乎快人尽皆知了,将母亲说的可怕至极,实在是可恶!” 文氏也微微烦躁的坐下来:“我也没想到传的这么厉害,但那些传言本也伤不了我什么,不过就是些贱民口头说说罢了,我只没想到现在你父亲的官职也快不保,现在当务之急的确该想办法堵住那些谣言了。” 沈昭昭忽然想了一个办法:“那些传言不是那些说书人说的么,让二堂兄将那些说书人抓走不就是了,再他们说之前说的都是胡说的,重新说沈微慈是自愿的不就行了。” “再让沈微慈跟着说书人站在一块儿澄清,谁还能不信的。” “再让二堂兄跟着一起去,谁敢不听话闹事?” 第82章 你的脸面重要,还是侯府脸面重要 沈昭昭的话一出来,文氏紧皱的眉头就豁然舒展,她看向沈昭昭:“你说的这个倒的确是个法子。” “到时候让沈微慈和说书人站在一起重新澄清一遍这事,传言不攻自破,侯府的名声自然回来了,你父亲的名声也保得住。” “这事还的确要宋璋帮忙才是,让他的人抓了那些说书人威逼利诱一番,自然就乖乖听话了。” 说着她叫身边的婆子道:“你去前门吩咐一下,要是宋二爷回来了,你便回来告知我一声。” 那婆子点点头,忙去了。 文氏又站起来,带着一众人往临春院去。 临春院内,禾夏匆匆进来说二夫人和二姑娘来了,沈微慈听到文氏过来也并没有太过于惊讶,嗯了一声,放下了手上的绣布,让月灯去端茶水来。 文氏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沈微慈坐在炭火前,身上盖着一方薄毯,手上端着热茶,病怏怏的靠着。 文氏对于沈微慈这副三天两头就病的身子十分不喜,动不动就风寒,动不动就呕血,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从小娇养的千金小姐,宫里的公主都没她娇贵。 身后的沈昭昭看着沈微慈这副病容也看不上眼,也不知道伯爵府的章元衡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沈微慈见着文氏进来,就连忙放了茶要起身,文氏看了她一眼,又带起笑意:“你病了坐着就是,没那些虚礼。” 说着文氏坐在丫头端来的凳上,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热茶看向沈微慈,脸上便露出几分关心之色来:“这两天身子好些了么?” 沈微慈便目露感动道:“让嫡母挂心了,这些天吃了两副药,身子也好多了。” 文氏便作势松口气的点点头,看着沈微慈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的身子这么弱,想来之前在裕阳过的日子也不是很好,根基差了些,往后在侯府里好好养着身子,也将身子养好。” 月灯站在沈微慈的身后都觉得这些话实虚假的很,根本不信文氏能有这好心。 沈微慈听了文氏的话,抬头看向文氏轻声道:“我知道嫡母关心我身子的,只是这些日子渐寒,嫡母也多添衣。” 文氏一愣,笑了下:“你倒是比昭昭还要体贴,难怪你父亲总说你懂事。” 沈微慈便垂下眼咳了一声,细声道:“父亲教导我要恭敬孝敬嫡母,我一直记着的。” 文氏暗道面前的沈微慈倒是真真让她小瞧了,说起话来滴水不漏,连她都看不出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又看她那副柔弱面容,半分虚假也看不出来,这场闹剧本全由她而起的,现在反倒是她置身事外似的。 文氏笑了下,靠着椅背,慢悠悠喝了口茶,眼神却紧紧盯着沈微慈的眼睛:“现在外头那些传言你听过吗?” 沈微慈面上一愣,看向文氏:“外头什么传言?” “这些天我不曾出过院子,的确不知。” 文氏淡淡笑了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外头说我是苛待庶女的母夜叉,说你父亲卖女求荣差点逼死了你。” “就连老太太都被外头骂了,这些天侯府上下,谁不为这事烦心。” 说着文氏又笑一声:“你这里倒清净,什么都不知道,也省了好些烦心事了。” 沈微慈脸色微微苍白的看着文氏:“外头怎么传成了这样?” 文氏便道:“京师里几个说书人,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就在茶馆里胡说,现在京师里传遍了,你父亲的名声也全被那些说书人毁了。” “现在还有人弹劾你父亲,说你父亲私德不正,到时候你父亲被罢了官,你的日子不也跟着不好?” “并且这些话或许也得罪了张廷义,你嫁过去了,他难免不会迁怒你。” 沈微慈听着文氏的话,又看她现在来这一遭,心里也是跳了下。 她也没弄明白怎么传到说书人那里去了,虽说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但是好似并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结果,文氏依旧要让她嫁给张廷义。 本来按着沈微慈想的,文氏和父亲迫于压力或许能放弃这门亲事,她没想到他们怕得罪了张廷义,依旧没有死心。 她知道,只要张廷义还受器重,这事便没那么容易。 沈微慈微微垂目,轻轻饮口茶道:“这事传成这样,我的确是没想道的,只是这些只是传言而已,皇上能辨清是不是假的,应该不会不察实便给父亲治罪吧。” 文氏的脸色微微难看了些,她没想到沈微慈居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本来是该她慌乱的问她该怎么办,她再说让她出去澄清,这会儿她说这话,暗地里还呛了她一口。 这事真不真的侯府里都知道,和外头传言大差不差,要是真的是假的,文氏也不会这么手足无措了,可偏偏是真的才无从辩驳。 她脸上僵了一下,正要开口,身后的沈昭昭忽然站前来没好气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出去澄清。“ 说着沈昭昭盯着沈微慈怒目道:“我要你明日就出去与说书人一起澄清这事,只要你去茶馆里说清了,往后就不会有人乱传话了。” 沈微慈这才彻底明白了她来的目的。 她面上惊慌道:“我毕竟为未出嫁的女子,这般去茶馆里抛头露面,往后旁人该怎么看我?” 沈昭昭冷哼一声,眼神冰凉:”到底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侯府的脸面重要?” “你总之都要嫁给张廷义,还怕旁人怎么看你做什么。” “现在事情因你而起,当然也要你去说清楚,不然你是想让侯府里人全都被外头的人非议吗?” “现在连祖母都被骂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孝心,难道你还能安心的待在你的临春院么!” “再说二堂兄与你一起去,你怕什么。” 沈昭昭的这一番话下来,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文氏静静的喝茶,眼神却锐利的放在了沈微慈的身上,她倒是想看看她能怎么推辞。 第83章 再添一把火 屋子里无声,丫头们都往静静垂眉的沈微慈身上看。 月灯几乎快气的跳起来,明明就是他们自己做出不讲理的事情,现在倒来怪姑娘没有良心了。 月灯担忧的低头看向沈微慈,手指紧紧捏在了一起。 沈微慈听完沈昭昭这一番咄咄逼人的话后,轻轻吐出一口白气,将手上的茶盏放在旁边月灯的手上,这才捏着帕子放在唇边咳了几声。 她的声音很浅,轻声开口道:“二姐姐何必如此说,我的脸面自然比不上侯府脸面重要。” “只是我这般病容抛头露面,不就证实了我病重了么。” “再有那些说书人,说出去的话哪里能改口的,我只说我心甘情愿嫁给张廷义,二姐姐觉得有几人会信?” 沈昭昭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冷冷盯着沈微慈:“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你本人都去说了,他们就算不信,也不会再乱传了。” “要是谁再敢乱说,我就让二堂兄将那些人抓起来送到牢里去。” 沈微慈便将目光看向文氏:“嫡母也是这般想的么?” 文氏看着沈微慈,叹息道:“现在的确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便委屈你一下吧。” 沈微慈便点点头:“既然是嫡母要我去的,我自然不敢不去,全听嫡母的。” 文氏看沈微慈这么听话,脸上笑了笑,看向沈微慈:“我们这样做也是没办法,你现在也是侯府的姑娘,侯府的声誉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只要你出面去解释清楚了,回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老太太也不会亏待你的。” 沈微慈扯了笑道:“这些我都知道的。” 说着她便咳得厉害了些,咳了好一阵,那苍白的面容都带了一丝红晕,玉肌雪肤上映了桃花,看得旁边的文氏都有些心惊。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即便病的这么厉害,却仍旧这般好看,捏紧了手,暗暗嫉妒起来,要不是张廷义看上她了,她真想毁了这张脸。 文氏则皱眉看着沈微慈:“你怎么咳的这么严重了?” 沈微慈强笑道:“也没有什么大碍,只偶尔咳的厉害了些。” 文氏惊疑不定的点点头,又对沈微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最后才道:“那你好好养着身子,明日我叫人带你出去,你明早也准备一下。” 文氏和沈昭昭一走,月灯就急忙上前对沈微慈问:“姑娘真的要去?” 沈微慈此刻已没有刚才那副落落不欢的病容,靠着椅背看向月灯:“二夫人还没放弃让我嫁给张廷义,这回出去,或许也是我的另一个机会。” “外头的传言这么厉害,便说明法子用对了,那便再添一把火就是。” 月灯听了一愣,连忙问:“怎么添一把火?” 沈微慈轻轻叹息,低声道:“晚上再告诉你,你这会儿去父亲的书房看一看,若父亲在的话便回来告诉我,我去找父亲。” 月灯应着出去,只是跑了一趟扑了个空,又跑回来了。 沈微慈听见父亲去了老太太那里,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歇了。 她本来想去父亲那里劝劝父亲放弃让她嫁给张廷义,传言自然就没有了,可看父亲现在的意思,估计也没想过放弃。 她微微皱眉,又看向手边的针线。 她其实并不想做的这样两边难堪。 另一头的皇宫内,宋璋坐在皇帝的对面一起用膳,桌面上摆了十来道菜,几乎都是宋璋以前住在宫里喜欢吃的, 皇帝看着宋璋道:“这些日子你许久都没陪我一起用膳了,今日好好陪朕多喝几杯。” 宋璋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鎏金酒杯一饮而饮:“那臣先敬皇上一杯。” 皇帝笑:“你还是这么利落。” 说着他看着宋璋:“这些天呈上来的折子里,好些便是弹劾你建安侯府二叔的,我一直压着这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将女儿嫁给张廷义罢了。” “朕倒不觉什么,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宋璋便看向皇帝问:“圣上可是要问臣的意思?” 皇帝挑眉:“我留你自然是要问你,毕竟你母亲在建安侯府,我看着这层关系,总该照顾一二的。” 宋璋便起身朝着皇帝作揖:“其实这事圣上若问臣,臣也觉得那些弹劾不无道理。” 皇帝意外的看向宋璋:“这话怎么说。” 宋璋看向皇帝:“建安侯府这件事朝野皆知,御史台都上了折子,言官更是在大殿上提出来,圣上若是不管,包庇的太明显了些,难以服众,往后如何让百官信服?大抵巴结攀附的风气上去,朝廷也从内往外坏了。” 皇帝一愣,看着宋璋无奈笑笑:“只有与你说话我才觉得轻松,也只有你会在朕面前说真话。” 宋璋重新坐到皇帝的面前:“其实臣只是为圣上考虑罢了,这次二叔给些教训,也让百官觉得圣上公正而已。” 皇帝点点头:“即便你都这样说了,那你后头可不能再为这事替你二叔求情。” 宋璋笑了下:“定然不会。” 皇帝又看了眼宋璋,搁下筷子,让身边的宫人退下去,对宋璋道:“张廷义那事,你睁一眼闭一只眼便罢了,他除了贪色些,其他地方我倒是满意的。” “况且他还为了这事让你的人打瞎了一只眼,断了条胳膊,现在还在养伤,算是教训了。” 张廷义在皇帝面前溜须拍马的本事一绝,常能将皇帝哄的满面红光,还给皇帝进献丹药,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帝对张廷义宠信的没边了。 皇帝这两年越发昏聩,一下朝就往张贵妃那儿去,有些折子甚至让太监来批,前些日子二皇子在御前进言,反被骂了一顿,对张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却时常昭进宫来陪伴在侧。 不怪下头的人纷纷往四皇子那边靠拢,这架势谁看了都觉得皇帝会立四皇子为太子。 宋璋这些全看在眼里,他在天子身侧多年,也知道皇帝的心思,宠爱谁便愿意抬举谁,特别是对身侧亲近之人格外宽容,虽还算不上昏君,但这两年的确昏聩不少。 宋璋早知道张贵妃在皇帝面前求情,皇帝便会将这事揭过去。 他也没想只这一件事便让张廷义倒台。 第84章 他是得罪你,还是得罪你在意的人 大殿上很安静,君臣两人难得论起政事。 宋璋看着皇帝道:“若是奴籍贱籍女子,死了裹一块草席倒没什么,可张正卿这回折腾死的女子是红馆里卖艺不卖身,还未同老鸨签卖身契的平民女子。” “那尸体抬出去的时候许多人瞧见了,这事我的手下虽将事情瞒住,但也有不少人见着,按着律法,张正卿本该革职入狱,或是流放三年。” “张正卿本就在大理寺一职上,这般草芥人命,往后百姓谁还敢信?” “况且他事后还往后门逃,换了衣裳让手下顶罪,他要不换衣逃跑,我的人也不会误认打伤他,也是他活该。” “这事御史台那处也已知晓,今日还上了折子,圣上若舍不得罚他,寒了百姓和百官的心,岂不是得不偿失?” 说着宋璋又看着皇帝的脸色道:“现在朝廷里唯张正卿马首是瞻,巴结之人不少,我侯府沈二叔能去巴结张正卿,也是知道皇帝信任宠信他。” 宋璋又顿了下,看着皇帝:“或许张廷义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敢草芥人命。” 皇帝听了宋璋的话皱眉,沉思着仍旧不愿惩罚张廷义。 宋璋看着皇帝的脸色接着道:“况且皇帝都打算惩治我沈二叔,却放过了张廷义,不也正是向朝中放出消息,张廷义无论犯何错,皇帝都不会怪罪,那往后只会还有更多的人去巴结他,再结党私营。” 最后结党私营四个字重敲在皇帝的心上,作为君王,最忌讳的便是臣下结党私营了。 他手指点着桌面,眉头紧皱:“你说的这个,我之前倒是没想到过。” 宋璋却又笑了下:“臣为武将,与那些文臣多不来往,唯一要职便是护在殿下身侧,统领好禁军护着圣上安危。” “此番话也全是为着圣上想的,至于朝中那些文臣格局,臣无心去打听,只分析利害而已。” “刚才臣那番话也只因现在外头在传圣上欲立四皇子为太子,这回再饶过张廷义,恐怕这种传言便更证实了些。” 皇帝听罢叹息一声,其实他心底是想将四皇子立为太子的,四皇子最讨他喜欢,虽没有三皇子能打仗,也没有二皇子那样深思熟虑,但却最让他放心。 所以对张家的多纵容。 但他又不想朝中形成党羽,让四皇子的势力太大,的确不是好事。 皇帝沉吟一下看向宋璋:“那你觉得朕应该如何惩治他?” 宋璋微微躬身给皇帝斟酒:“该怎么罚还是皇上做决断,臣不敢妄言。” 皇帝看着面前的杯子被斟满,看着宋璋:“刚才怎么又说那么多了?一到关键处你又与朕打马虎眼。” 宋璋便认真看着皇帝:“臣以为将张廷义入牢狱三月,再贬官两级,不就平衡了么?继续让文臣们猜圣上的心思,也不会忙着结党营私了。” 皇帝皱眉:“可贵妃那里……” 宋璋看着皇帝紧皱的眉头便不再说话,沉默的陪在皇帝身侧。 宋璋从大殿上出去的时候,张贵妃正焦急的等在外头,见着宋璋出来便朝他问:“圣上呢?” 宋璋便拱手:“圣上这时候醉了,宫人正带着殿下睡去了。” 张贵妃神色不定,魅惑人的眼睛又看向宋璋:“我哥哥的那事,我知道是宋将军带人去处置的,现在宋将军可有空闲,我与宋将军单独说两句话?” 宋璋便躬身:“臣还要去左禁军府里处理一些事情,手下还等着给我汇报事宜,恐怕没空。” 张贵妃没想到宋璋敢拒绝她,脸色微微难看了些。 但她也知道,比起自己大哥,皇帝其实更信任宋璋。 宋璋毕竟是皇帝看着长大的,宋国公府又是皇帝为太子时一直辅佐在身侧的,况且宋璋外祖母还是***,怎么样也比她大哥来的亲近。 她眼神变换几瞬,又笑了笑:“那宋将军慢去。” 宋璋便恭敬的抱手,走进了夜色里。 张贵妃看着宋璋离去的背影,积石如玉,列松独翠,挺拔鹤影带着一股似凌厉的风,自己的女儿若能嫁给宋璋,那皇帝立四皇子为太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她在宫灯下收回眼神,旖旎身姿往内殿里去。 宋璋出去后又去了禁军府,正见着二皇子明亲王正等着他。 宋璋挑眉进到明堂里,看向李容山,倒是规规矩矩作了揖:“二殿下。” 李容山笑着将宋璋抬起来,看着他道:“现在见你一面倒不容易。” 宋璋当初在皇宫里与李容山的关系最为要好,倒不是因为其他,只因为李容山母亲只一宫女,备受宫内其他人欺负,宋璋看不过去,便帮了几回,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成至交。 后头宋璋去边塞那些年,每每回京复命,李容山必是第一个去迎的,情谊自然不一般。 宋璋听李容山这话,笑了下,带着人去里间明堂处,问:“殿下找我做什么?” 李容山开门见山:“张廷义那事你做的?” 宋璋看着李容山挑眉:“我可没这闲工夫。” 李容山笑了下:“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在你后头给你添一把火就是,让张廷义翻不了身。” 说罢他一笑:“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一向不管朝局的,这次怎么会对张廷义动手。” “是他得罪你了,还是得罪你在意的人了?” 宋璋听罢这话抬眼看着李容山:“那你这时候舍得动手了?不怕皇帝猜忌御史台有你的人?” 李容山在宋璋对面坐下:“只要有张贵妃在,你即便劝了,父皇也不一定能下决心,但群臣在朝堂上一起上奏就不一样了。” 宋璋端着茶盏的手指一顿,抬眼看着李容山:“朝中可有不少张廷义的人,自然有保他的。” 李容山笑:“不是还有你么,你在后头再推一推,让那死了女儿的妇人再闹出动静,让张廷义罢官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李容山看着宋璋:“这对你来说应该算不得什么难事。” 宋璋笑了笑:“我本只想让张廷义入狱几月,再叫人让他在狱中受些折腾便罢了,殿下竟要他卸官。” 李容山叹息:“父皇一心偏爱四弟,张廷义留在朝中一日,只会让更多人偏向四弟,我怎么能安心。” 宋璋听罢笑了笑,只对李容山道:“殿下别急,三殿下快回了。” 李容山看向宋璋,见着对方散漫眼里的几分认真,站了起来,走至宋璋面前,伸手拍在宋璋肩头,低声道:“宋璋,你明白我从小是至苦之人,十几年里唯有你懂我。” “不管结果如何,我必然会让你全身而退。” 第85章 去求宋璋 宋璋夜里回去的时候,门口的管家就迎了上来:“二爷,大老爷让您回来后就往老太太那儿去一趟。” “大老爷也在老太太那儿的。” 宋璋挑了眉,他向来不常去沈老太太那儿摆什么孝心,顶多是问候两句,回京后去的次数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这会儿去老太太那儿去,估摸着是找他办事了。 宋璋些微有些不耐烦,本不想理,忽又步子一顿,往老太太那儿去了。 这时候找他能有什么事,定然是关于二房的了,他倒有些兴致听听。 前头两名小厮提着灯笼在前面照路,现在的时辰已不早,路上黑压压的没人,宋璋的步子不紧不慢,又觉酒意上来,吐出口气。 院门口的婆子远远见着宋璋就去通传,等宋璋进到正堂时,扫了一眼,父亲和二房的人都在,他些微不规矩的抱手问了安,又自顾自去坐在了手边位置。 沈慎闻着宋璋身上的酒气问:“又饮酒了?” 宋璋笑了笑:“陪皇帝饮了些。” 宋璋这话出来,沈荣生的脸色变了下,抬头朝宋璋看去:“那皇上可有说这回弹劾我的事?” 宋璋懒洋洋靠在椅上,手上接了丫头送来的茶水,淡定饮了一口,只道:“没提。” 沈荣生便慌张的看向大哥:“大哥,你说这回我该怎么办?” 沈慎皱眉瞪了沈荣生一眼:“还不是你治下不严,将事情传出去了,现在还连累了侯府的声誉,陈赫连着弹劾你三天,你自求多福吧,” 沈荣生被大哥说了一通,一脸羞愧,又看向宋璋:“宋璋,这些谣言都因那些说书人而起,你能不能让你手下的翎卫将那些说书人抓到你那儿去?” “你们金吾卫不正好巡治街道么,抓进去安个名目治罪,他们便不敢乱说了。” 宋璋翘起二郎腿,看了沈荣生一眼:“我抓了人,传言就能止住了?到时候说侯府仗势欺人,传言越来越烈,二叔就没想过?” 沈荣生听了这话一顿,侧头看了看沈老太太,又看向了自己大哥。 沈慎叹息,对着宋璋道:“明日你二叔打算让微慈去京师最大的茶楼三润居去澄清此事,到时候彦礼会跟着一起去,你再派些人跟着一起吧,要是有人起哄,你的人好压一压。” “再你将那些说书的全抓来聚到一处听听,让他们知道回去怎么说,这回以后,那些说书人也不敢再乱说了。” 宋璋听罢这话挑眉,皱眉看着沈荣生:“三堂妹会愿意?” 说着他丝毫不留情面的冷哼一声:“外头的传言我怎么听着不像是乱传的,既没有乱传,又让三堂妹去澄清什么?” 心知肚明的事情被宋璋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二房的人和老太太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特别是文氏脸上的表情僵了又僵,有些难看。 她强笑一下看向宋璋:“这毕竟也关乎侯府的声誉,现在外头将你二叔和老太太说的着实过分了些,你二叔的官职也快不保,现在只有让谣言平息下来,才有转圜的机会。” “我们这也是为了侯府考虑。” 文氏的话才落下,就见宋璋冷清的眼神落过来,那眼神里隐隐还带着鄙夷厌恶,淡淡道:“让三堂妹去澄清,难道影响侯府声誉的是三堂妹?” “现在人呕了血养着病,非把人拉过去折腾?” 沈慎听了宋璋的这些话有些意外,这点小忙对于宋璋来说是再小不过的事情,换做从前,他随便叫几个人去就是,根本不会说这么多。 其实宋璋还是给沈荣生和文氏留了一些长辈的脸面的,不然他说的话可能更难听。 他说罢也不耐烦再待在这里,直接起身道:“我可没闲工夫管这些事。” 宋璋说完也不理会在正堂上众人是什么反应,就连身后老太太叫他,他也没耐心回头。 今日本为了陪皇帝尽兴,多饮了几杯,这会儿还要来听这些人去欺负一个小姑娘,让人家在外抛头露面,明明受了欺负还要说没有,真真是叫他看不下去。 宋璋这一走,众人对看,脸色皆是难看。 文氏求助的看向老太太问:“现在宋璋也不肯帮忙,到底该怎么办?” 老太太脸色沉了下,低低道:“那你就让微慈去宋璋那说了明日的事情再说,看刚才宋璋言语似护她,便让她去求宋璋,看看会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文氏听了这话也知道现在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便起身给老太太告辞,带着丫头匆匆往沈微慈的院子去。 ——- 沈微慈才刚沐浴出来,月灯在为她擦头发,她就靠在椅子上继续做荷包。 文氏带着人进来,一来便居高临下说了一大通话。 沈微慈微微低下头,烛光将她的眸色照的情绪不定,看不清神色。 她听罢轻轻开口问:“若我去找二堂兄,二堂兄不答应呢。” 文氏看了沈微慈一眼:“你去他要再不答应便罢了,府里派些护卫跟着你去,明日彦礼也在,你务必记得好好说话,别给我再生出些其他岔子。” 沈微慈沉默一下,只点了点头。 文氏看沈微慈乖觉,已经有些满意。 她站起身来,又看着沈微慈:“待会儿我身边的婆子会陪你一起去的,你现在也稍收拾下,早点过去,明白了吗。” 沈微慈未抬头看文氏神情,只是模样乖顺,嗯了一声。 文氏眯眼看着沈微慈,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副柔弱温和的模样,在人前也十分听话,几乎没有忤逆的时候,只是不知道她心底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和伯爵府的章二郎比起来,她是真的甘愿嫁给张廷义么。 这样的心思一闪而过,文氏又看了眼身边的常嬷嬷:“你陪着三姑娘待会儿去宋璋那儿吧,回来了再告诉我宋璋去不去。” 常嬷嬷忙点头:“夫人放心,老奴记着的。” 文氏也不想在这里待多久,就拢着袖子走了。 文氏一走,常嬷嬷看向沈微慈:“三姑娘,我们收拾收拾了走吧。” 月灯皱了眉:“姑娘的头发还没全干呢。” 常嬷嬷挑眉看向月灯,脸上微微不悦,怎么还有个小丫头敢与她叫板的。 她脸色冷了下,看向沈微慈低声道:“三姑娘,夫人还等着呢。” 这婆子的声音虽恭敬,但听来总有一两分的傲慢,常陪在文氏身边的贴身嬷嬷,有些傲慢也寻常。 沈微慈看了一眼月灯:“既然常嬷嬷着急,现在去便是,也别多话了。” 月灯一愣:“可现在外头冷又风大,姑娘的头发……”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沈微慈站了起来,转身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静静的眸子看过来:“无妨,嫡母等着常嬷嬷带消息回去,我怎能怠慢了,你去拿我斗篷来,早些去了也好。” 月灯被沈微慈这静淡的眼神也住了嘴,转身去拿斗篷来。 常嬷嬷拢着手站在一边,看着沈微慈背着光线站着的窈窕身形,那一头乌发披泄至腰间,玲珑身段起伏,玉肌雪肤莹莹生光,在淡翠色的衣裙下晏晏动人,难怪张大人非要娶。 月灯站去沈微慈的身后拢好了头发,又将斗篷上的帽子戴在沈微慈的头上,这才叫禾夏快去点灯笼来。 出到廊下,外头一缕月色照在阶梯上,沈微慈绣鞋踩上去,朦朦胧胧里带起裙摆波光。 常嬷嬷走在前头带路,月灯走在沈微慈的身侧小声问:“姑娘身子本就不好,带有寒疾,回头头疼了怎么办?” 沈微慈只轻声道:“没事。” 等到了观松居,门口的侍卫依旧拦着,常嬷嬷笑着与那侍卫说话,那侍卫听了常嬷嬷的话,便叫丫头去传话。 沈微慈站在常嬷嬷身后,隐在暗色里,看着传话的丫头回来说:“二爷说只让三姑娘进去。” 常嬷嬷一愣,便拉了沈微慈来身边来,小声嘱咐:“宋二爷肯见你,说明事情有商量,你进去后好好说,别辜负了二夫人的期望。” 沈微慈看了常嬷嬷一眼,这等期望着实有些好笑的。 她依旧低眉顺目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门口的侍卫让开,沈微慈跟着传话的丫头进去,那丫头将沈微慈引到一处内室,低声道:“二爷还在沐浴,三姑娘稍等一会儿。” 沈微慈跪坐在软垫上,视线往周遭环了一圈,这处不是上回她来的书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雅室。 屋内很宽敞,卷帘全放了下去,薄纱轻晃,炭火充足,屋内摆放着矮几和靠塌,临窗边还有张罗汉床,中间摆着棋子,黑白棋子占了大半棋盘,是一盘未下完的棋。 沈微慈只看了一眼便没有打量,跪坐在矮几边,旁边丫头跪在旁边给她斟完茶,就很快退了出去。 沈微慈饮了一口,比寻常茶苦。 第86章 你就是这么求人的? 宋璋进来的时候,一眼便见到安安静静等着他的沈微慈。 层叠流转的布料落在地板上,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背脊笔直,黑发间的那根银簪尤为动人,松松垮垮的发丝,有一些已经落了下来,软绵绵搭在她秀美的肩头,又被他进来带来的风一吹,晃出了温柔的弧度。 宋璋走进屋内,低垂的目光一直落在沈微慈身上,他走过她身后,掠过她后颈,看着她纤长的睫毛颤了下,白玉般的皮肤镀了一层光色。 待走至她身侧时,他的视线落在她领口上,里头洁白的领子规规矩矩的包裹住她每一处皮肤,唯有她尖尖的下巴透出几分旖艳的风情。 在往上是她隐在发丝间的白净耳垂,不着一物,若隐若现。 即便她现在浑身未暴露出一丝肌肤,宋璋却觉得比她比任何女子都能让他遐想出万种不堪入目的景色来。 不过才几步的距离,宋璋早已上上下下将沈微慈浑身打量了个遍。 “三堂妹找我何事?” 沈微慈知道宋璋来了,直到他在她面前站定,她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叫沈微慈一愣,又微微别开眼:“二堂兄能将衣裳拢好么。” 宋璋此刻身下只穿了一条白裤,上身便只披了一件玄黑鹤衣,她刚才见他胸膛上的皮肤还往下滴落水珠,堂而皇之的袒露在她面前。 她从前从未见过男子的身体,自然而然的避开他,面上却故作镇定。 宋璋见着沈微慈偏过头去,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好几下,像是有些许难为情。 他微微挑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露出来的胸膛,低笑了声,拢上衣襟坐在了沈微慈面前。 他倒不是故意如此,自来随意习惯,在西恩府时,身边都是男子,不穿上衣也是寻常,他倒忘了沈微慈应该没见过。 他好整以暇坐在沈微慈面前,看着她姣好的脸庞问:“现在可以说话了么。” 沈微慈将视线回过来,见着宋璋虽将衣裳拢起来,也只是随意的拢了下,那锁骨露了大片,正正对着她。 只这回看过去,沈微慈才注意到宋璋的身边跟着跪坐了一名绝色女子,安安静静的给宋璋斟茶,又跪在宋璋身边拿手帕细细给他擦颈上的水珠。 还小声道:“爷刚才怎么走那么急,天这么冷,爷的身子也该要紧些。” 那声音堪比黄莺,又软又柔,沈微慈不由往那女子身上看去,肤如凝脂,肌肤胜雪,纤纤玉指一看便不是丫头。 宋璋却好似被那女子扰的有些不耐烦:“出去。” 那女子便似委屈的看了宋璋一眼,却一声不吭的静静退了下去。 宋璋见沈微慈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忽想解释两句,又觉自己可笑。 他即便有十个八个女人,也没人能说什么,做什么要与沈微慈解释。 沈微慈待人退下去后,才又看向宋璋,又垂眼道:“明日我要去茶楼澄清外头传的事情,父亲和嫡母让我来请二堂兄派些人过去一起。” 宋璋皱眉,看着沈微慈:“我说了帮你解决张廷义的事,你何必再出去。” 沈微慈眉眼微垂:“我不去,他们也有别的法子为难我。” 宋璋嗤笑了声:“没骨气。” 沈微慈抿唇,她沉默一下:“二堂兄若不愿派人去,那我就先回去了。” 宋璋听了这话又是挑眉,他眯眼看着她低垂的眉目:“你就是这么求人的?” 沈微慈抬眼,视线与宋璋目光对上,在遇上那双锐利又侵略十足的眼睛时,又别过眼去。 她本来也没有抱希望宋璋会答应。 她来的路上就想过,文氏怎么可能会让她来找宋璋,定然是父亲在宋璋那没说通,这才找了她来。 她也有自知自明,这一场本就是来给文氏看的,宋璋的人去不去,对于沈微慈来说,并没有影响。 相反,她其实也并不想宋璋帮父亲。 她低声道:“随二堂兄怎么想便是,我先走了。” 说着沈微慈手撑在案桌上,就打算离开。 只是手腕下一刻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接着是宋璋微微有些散漫的声音:“三堂妹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我说过不答应了么?” 沈微慈怔了下,抬头看向宋璋,却见他黑眸里正滚着些异样的情绪,叫她一时没看明白。 她正想开口,却见宋璋忽然站了起来,她的手仍旧握着她的手腕,在他惊疑不定的不光中,过来坐到了自己身边。 那本随意拢着的衣襟随着他的动作又散开,此刻正衣襟大敞的露在了她的面前。 她愣了愣,不明白宋璋是何意思,动了动手腕,想叫他先松手,可手腕却被他用力一拉,上身便往前倾,要不是沈微慈及时用另一只手撑住,只怕要倒在宋璋的怀里。 只是等她反应过来,她的手却撑在宋璋的大腿上,男人身上的味道传过来,叫她的脸颊不由发热,眸子却气恼的瞪向了宋璋:“二堂兄就只会欺负人吗?” 宋璋想说,他的确只会欺负人,并且只想欺负她。 但看沈微慈难得用这么气恼的眸子看她,水亮亮的格外好看,他松了她的手腕,唇畔带了丝笑看她:“我的荷包做好了么。” 沈微慈一愣下皱眉:“还没有。” 宋璋目光落在沈微慈那脸颊上还未散过去的薄红上,大腿上被她的手指只是轻轻一碰,身下不由生来一团火,眼神也深邃起来,嗓音沙哑:“三堂妹来一趟,我自然要答应,明日我亲自护着三堂妹去如何?” 在沈微慈看来,宋璋的人不去才是最好的,他亲自去就更是不好。 她不想与他多说,只落了句:“不敢劳烦二堂兄。” 说罢便起身要走。 宋璋被沈微慈的模样勾起旖旎的心思,燎原大火,血气方刚的年纪里对女人的渴望尤其热烈。 因着年少那一阴影被压抑了些,回京后又渐渐被释放。 只是宋璋却觉得自己好像是中了邪,皇帝送来的侍妾再美他也提不起兴趣,偏偏只摸了沈微慈的手腕一下,被她的手指一摸,那反应便不争气的似是要冲破天去。 第87章 他哪一样比不上章 元衡 屋子里只有两人,晃动的烛火犹如他心里那升腾而起的心猿意马。 看着那翠色裙摆晃动,宽袖扫过他的指间,带起一股旖旎的香风,视线就落在沈微慈那纤细的腰肢上。 粉白色的腰带垂下,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拉住了沈微慈的手腕。 手腕握起来依旧纤细,宋璋有一瞬觉得自己要再用些力气,便能折在他手里了。 他捏了捏,却又十分柔软,似乎还有些肉,只不过是看着纤细而已。 他看着沈微慈错愕的目光看来,故作散漫的看向她:“三堂妹明日要不想去就不去,他们往后为难你,你就来找我就是。” 沈微慈错愕的听着宋璋的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璋现在的神色不似以往那般冷淡,也不似他偶尔的玩世不恭,反倒是有几分认真的神情。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次从宋璋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她微微怔了一下,又轻轻摇头开口:“二堂兄的好意微慈心领,只是我什么也没有,也没有可报答二堂兄的,只能辜负二堂兄好意了。” 说着沈微慈从宋璋的手里抽出手,半垂眸福了一礼:“二堂兄若明日不愿派人去,那我现在就退下去给嫡母回话了。” 其实沈微慈不是非不领宋璋的好意,只是一来她不敢信宋璋忽然会这么好心帮她,二来是即便宋璋愿意帮,可她始终是二房的,往后文氏拿捏她也依旧很容易,宋璋更不可能时时在侯府,她不能任性的去在明面上得罪文氏。 况且她从来明白没人会对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好,就算是至亲也会有私心,她不会信任何人。 宋璋的脸色渐渐变冷,一颗稍微变得热烈的心在沈微慈安静的面容下也开始熄灭。 她能接受章元衡的好意,能在章元衡面前含羞带笑,在自己的面前好似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即便他主动示好,她依旧不领情。 宋璋竟不知道如何猜沈微慈的心思,她若是想攀高枝想嫁进伯爵府里,那自己不比章元衡更好,家世门第官职,哪一样是章元衡能比得上的。 他哪一样比不上章元衡。 还是说她真的是喜欢上了章元衡。 宋璋的眼里渐渐渐渐危险的眯起,他冷笑一声,好不容易舍弃骄傲踏出的第一步,竟然被她踩在脚下践踏,从来没有想过要讨好女人的人,忽觉得自己在沈微慈面前有些可笑。 宋璋沉着脸站起来,高大身形落下的阴影将沈微慈整个罩住,他低头看着她依旧平静的眸子,刚才那一抹红晕昙花一现,早已消失不见,一如他那颗本稍微开始心慌热烈跳动的心。 他面上恢复了倨傲,抿着唇冷冰冰的看她,冷沉着声音:“算是你识趣,你也当不起爷的好心。” 说着他拂袖,擦过她肩膀,大步离去。 沈微慈听了宋璋的话顿了下,她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宋璋从来对她冷言冷语讽刺,她不信他。 鼻端还残留有宋璋身上的冷冽味道,她平静的拢起袖子,拿过旁边架子上挂着的斗篷,转身走了出去。 她站在廊下,披上斗篷走至庭院时,又感觉身后又一道目光看来,侧身看过去,正看见宋璋立在窗前。 他的身后是大片明亮的光线,脸上是明明灭灭的暗色。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里磅礴的情绪,叫她心里微微怔了怔。 沈微慈垂下目光回过头,将斗篷上的帽子拢在了头上。 等在院门口的常嬷嬷一见沈微慈出来,就连忙问:“宋二爷怎么说的。” 沈微慈想了下,又开口:“刚才我给二堂兄说后,二堂兄未说答应,也未说不答应,只让我先回去。” 常嬷嬷脸上犯了难,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多问,只能是点点头道:“那回吧。” 回了临春院,月灯替沈微慈将斗篷解下来就连忙问:“姑娘头疼不疼?” 沈微慈摇头,歪身坐在椅上,细白的手指放在火盆上,温暖的温度从指尖蔓延,苍白的脸颊从新有了些血色,又看着地面一处,微微出神。 --- 第二日一大早的时候,文氏身边的常嬷嬷就过来沈微慈的身边提醒她让她早些来装扮。 常嬷嬷还带了妆粉口脂,胭脂过来,放在桌上看着沈微慈笑道:”夫人说三姑娘天生丽质,虽说不上妆也好看,但上了妆到底气色更好些。” 沈微慈伸手拦住常嬷嬷要往自己脸上抹粉的手,轻轻的开口:“嬷嬷不必忙这些,现在走吧。” 常嬷嬷的手顿在半空,也没想沈微慈会忽然拦她。 又看沈微慈站了起来,已经让月灯去拿斗篷了,她只好拿了口脂过来:“那三姑娘涂些这个吧,气色也好些。” 沈微慈垂眸看了眼常嬷嬷手上的东西,隐去了眼底的讽刺,倒没再说话。 常嬷嬷便连忙将唇脂抹在沈微慈唇上,从前素淡的唇色染了丹红,本妩媚的面容一下子就变得更艳丽了起来。 常嬷嬷看的呆了下,风神妩妩也不过如此。 沈微慈未多话,看了一眼面前的常嬷嬷问:“现在走么?” 常嬷嬷回过神,忙走在前头引路。 到前门口时,难得一见沈荣生站在门口等她。 沈微慈依旧乖巧的过去问安,又问:“父亲此时怎么在这儿?” 沈荣生看着沈微慈一身素净装扮,倒是发间不再只有她那根银簪了,换了一支点翠步摇,便显几分贵气来。 他负着手,心底的愧疚溢出了眼眶:“早上下朝后不放心你,便回来看看。” 这话说的好似他是一个爱护女儿的慈父。 沈微慈眼波也未动一下,只是如以前一样妥帖的轻轻开口:“女儿谢过父亲挂怀。” 沈荣生便叹息一声:“我知道你懂事的,这回让你去澄清也是迫不得已,你别怪父亲。” 沈微慈就抬头摇摇头:“女儿明白父亲也有难处,不会怪父亲的。” 沈荣生听了沈微慈这话,心底那丝愧疚微微好了些,又叫来沈彦礼过来:“你陪你三妹妹过去,务必照顾好你三妹妹,别出差错。” 沈彦礼便道:“父亲放心吧,那茶楼我常去,出不了错。” 沈荣生才微微放心的点点头。 第88章 他还是来了 站在前门处,沈荣生又叮嘱了两句,旁边的文氏道:“时候差不多了,老爷让她们去吧。” 沈昭昭站在一边也看向沈微慈冷脸道:“你好好记好你应该说些什么,你要是乱说,回来我可饶不了你。” 旁边的沈荣生听到沈昭昭的话皱眉,低声呵斥道:“昭昭,不许再这样说话。” 文氏看了一眼沈荣生不悦的神情,又看向沈微慈:“好了,你快去吧。” 沈微慈步子顿了下,临走前一直低垂的眼眸微微抬起看向父亲:“父亲,我去了。” 沈荣生心里忽然流出一道异样的感觉,就仿佛他当初走前,对那个女人说他很快回来,那个女人便听话的送他,依依为他收拾穿戴。 沈荣生闭上眼睛,叹息:“去吧。” 沈微慈又垂下眼眸,往马车上去。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的身形渐渐消失在马车帘子里,忍不住对母亲开口道:“我能不能一起去看热闹?” 文氏拍拍沈昭昭的手:“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万一让人家瞧见你模样了怎么办。” “那些人怎配看你。” 沈昭昭依偎上母亲的肩头道:“女儿只是想看看沈微慈是怎么说的,怕她乱说话。” 文氏笑了下:“你大哥跟着一起的,还有护卫在,她不敢乱说。” “再有宋璋的人不去,那里就更乱,万一你出什么事怎么办。” 沈荣生在旁边听着母女两人的话,又看着马车渐渐驶离,眼神冷冷瞪了文氏一眼,只觉得对身边妇人越来越让他厌恶。 他招来随从去准备马车,接着就打算往宫里头去。 文氏被沈荣生这一眼看的心头一凉,又看沈荣生不说一句话的又上马车走,不由走两步去马车前问:“老爷这就走了?” 沈荣生连帘子都不想掀开看文氏一眼,直接让马夫走。 文氏呆呆站在门庭中,看着沈荣生的马车往巷子里远去,她明显感觉到沈荣生这些日子对她越来越冷淡,再不如从前那样柔情蜜意,事事听她的话。 手指间的帕子越捏越紧,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沈微慈来了之后变了。 她的眼神渐渐变冷,直到沈昭昭走到她身边,这才暖了神情,带着沈昭昭回去。 这边沈微慈的马车停在了茶楼前,沈彦礼从后面的马车下来走到沈微慈的帘子边道:“三妹妹先等等,我先上去同掌柜的说一声,再与那说书的说一下。” 本来若是宋璋的人来,何必有这一遭,那黑压压凶神恶煞的翎卫往那一站,谁敢不乖乖配合,直接一个闹事抓去大牢里走一遭。 待听到里头淡淡一声嗯了之后,他才带几个护卫进去。 只是一进去,平日里热闹不已的茶馆却安静的很,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坐在桌边喝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在看四周的,原来茶楼里上下三层全站了侍卫,这压迫下来,谁敢大声说话。 再往那二楼的说书堂前一看,十几个说书人站在一边,好似正等着什么。 沈彦礼一喜,想着定然是宋璋在的,赶紧上了楼,抓了一个小二问:“宋将军呢?” 那小二便往指了一个方向,沈彦礼便顺着那方向看过去,便见着对面一个包厢内,宋璋正大马金刀的靠在位子上坐在里面,旁边站着掌柜的小心伺候着。 那双冷漠的眼眸一转,就落到了沈彦礼身上。 沈彦礼一愣,忙屁颠颠过去,又叫随从去下头请沈微慈出来。 看来还得是宋璋办事,安排的天衣无缝,再好不过了。 随从匆匆忙忙下来在马车帘子外传话,沈微慈听见声音,便朝着常嬷嬷淡淡问:“可有惟帽?” 常嬷嬷愣了下脱口道:“三姑娘本就是要让茶楼的人见的,要是不露出样子,别人怎么信?” 月灯这回便再忍不住,看着常嬷嬷:“茶楼里人来人往那么多人,我家姑娘还未出嫁呢,若让茶楼的人都看见姑娘模样,谁家好人家姑娘这么给人看?” “又不是不去澄清,在最后说话时揭开就是,又有什么要紧的。” 常嬷嬷听了这话竟也找不着什么反驳的话来,毕竟字字也在理,走的时候也全没想到这一遭。 她虽不在意沈微慈让人看不看的,只要达到主子的目的就是了,可现在人提出来,她总不能说让人看了就是。 可现在又往哪里去找惟帽。 她看向沈微慈,面上故作为难道:“三姑娘的担心也是有的,只是这时候没有惟帽了,三姑娘就忍着些吧。” 这事还能忍的,月灯气的要骂出来,却被沈微慈柔软的手指握住。 只见沈微慈美眸一转,眼神落落看向常嬷嬷,声音里带了些委屈:“嬷嬷为难便罢了,这般抛头露面的难堪事,又哪里有侯府的脸面重要,我只忍下便是。” 说着沈微慈掀开帘子,弯腰先走了出去。 常嬷嬷看着沈微慈出去的背影一愣,刚才那语气听着便是委屈极了的,她觉得不对,忙挤在月灯前头跟了下去。 只见沈微慈手上紧紧捏着帕子,脸色苍白,帕子又捂在唇边咳了咳,她忍不住上前去问:“三姑娘怎么了?” 沈微慈白着脸看向常嬷嬷抬头道:“只是未在这么些人前露脸过而已。” 那害怕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听着沈微慈的咳又有些心惊,常嬷嬷正想劝两句宽慰的,却见着沈微慈已低头往茶楼里去了,便忙紧紧的跟在沈微慈身后。 一进去她们便发现不对了,怎么这么安静,一个个低着头,像是不敢看进来的人似的。 沈彦礼这时候在门口处等着,见着沈微慈进来就笑道:“你别怕,二堂兄也在,他一切安排好了的。” 沈微慈听见宋璋也在,微微怔了下,又低垂眉眼咬着唇畔,点了点头,跟着沈彦礼往二楼说书的地方去。 第89章 被宋璋抱走 二楼已经坐满了人,却一个个低着头,鸦雀无声,谁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只因刚才那黑压压翎卫进来时便说了,只准听声,不准看人,上头还有尊冷面阎王坐在那里,谁不知道金吾卫的厉害,这时候全都乖乖听话。 沈彦礼莫名也觉得有面子,虽奇怪这些人怎么不抬头,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他走在沈微慈的身侧,引着沈微慈上楼,弯腰看向她低声道:“待会儿你就和今早上我母亲教你的那般说就是了,最好说的声情并茂一些,让别人都信你,说完了我就带你回去。” 说着他又似看出沈微慈的面色不好,额头微微潮湿像是渗了汗,不由弯腰凑到她面前仔细打量,见着沈微慈面色有些苍白,不由问:“三妹妹怎么了?” 月灯这时候上前一步小声道:“我家姑娘怕见人,况且这茶楼里全是男子,我家姑娘又未出嫁,这么多人见着了始终不好,也不合礼制。” “刚才我家姑娘叫常嬷嬷拿个惟帽来,常嬷嬷也没有,姑娘只得硬着头皮来,应该是吓到了。” 沈彦礼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之前压根没考虑沈微慈声誉,只想让她来解释了。 可这时候去找惟帽也晚了,他忙安慰道:“没事,你就说几句话,说完了我挡在你前头,尽量不叫人瞧着你。” 沈微慈才面色苍白的点点头。 那头宋璋看着沈微慈上来,沈彦礼弯腰凑去她面前说话的身形,几乎挡住她整个娇小的身子,偶尔露出来的那一角粉色衣摆,也能让他的目光流连些许。 他的神情冷淡,锐利的眼神却从未从沈微慈身上离开过,似乎要从那一闪而过的白净面庞上看出一丝慌乱后悔。 没有求他帮忙的后悔。 但宋璋什么也没看见,那张柔弱的面孔上从来都是平静的。 只有在欺负她时,她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脆弱,会闪烁泪光,会拿眼瞪他。 还会在章元衡面前带一丝怯生生的笑意,脸颊上带一丝动人的妩媚。 手上的杯子越捏越紧,脸上的沉色也越来越黑,吓得旁边站着伺候的掌柜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沈微慈站在说书人站的桌案前,捏紧的手指松开,一片片碎瓷也跟着落下。 沈微慈站在案前低着头,看着面前月灯送过来的茶盏,纤手捧起来,轻轻饮了一口。 沈彦礼站在旁边笑:“三妹妹是该润润喉。” 沈微慈转眸一转,看了沈彦礼一眼,又收回目光,接着又是咳嗽了两声。 声音不大不小,在安安静静的茶楼前却也醒耳。 接着沈微慈开了口,说的都是早上问安时文氏让她怎么说的话。 那声音很悦耳,软绵绵又冷清,语调温和如江水,缓缓淌来。 让众人一听这声音便联想到该是一位知书达理的温柔女子,是该脾气极好,又美貌雅致的大家闺秀。 只是再好奇也不敢抬头,只在私底下窃窃私语,觉得这一趟来澄清有些蹊跷。 哪家能让自己未出嫁的姑娘出来抛头露面的,仅从这事一看,那建安侯府苛待庶女的话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八成是逼着人来的。 沈彦礼淡淡看着下头众人的反应,想着这下这些人该闭嘴了。 只是他正想着,忽听旁边月灯撕心裂肺的一声:“姑娘,你怎么又吐血了?!” 这喊声听的沈彦礼心头大跳,连忙往沈微慈身上看过去,只见沈微慈一只手撑在桌案上,另一只手紧紧捂着帕子,帕子被鲜血染红,还涔涔往下滴了两滴血来,看起来触目精心。 下头的人听见月灯的大喊,习惯性的抬头一看,未细看那容貌,只看得见一双沾着血的手指紧紧捏着手帕捂在唇上,那帕子被血染透了,衣裳袖口上都沾着血。 众人看的亦是心惊胆战,有人看不下去就喊:“建安侯府这么欺负一个没有母亲的庶女,良心上过的去么!” “逼着人来澄清,又将人逼的呕了血,简直不是人!” “建安侯府要闹出人命来了!要逼死人了!” 紧接着就起哄起来。 翎卫想要上前阻止,却看鸣鹤摆手,立马顿住动作,任由事态下去。 再看宋璋,哪里还在位置上,直直往沈微慈的方向冲过去,看着她手指捏成一团撑在桌上,指尖领口沾着血,难受的闭上眼睛,便只觉心里痛的厉害。 那股血腥味蔓延出来,只让宋璋红了眼。 一把将沈微慈抱在怀里,又一脚踢开拦在前面有些碍事的沈彦礼,宋璋打横抱起人就急匆匆的往下走。 月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宋璋已经抱着人去楼下了。 她心里一跳,赶紧往楼下追去。 沈彦礼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想要大喊着解释,却看四周神情激愤的人朝着他过来,撸起袖子就要打过来。 沈彦礼吓得抱住头,又看翎卫跟着宋璋一起离开,赶忙大叫着让护卫挡在前头,自己屁股尿流的从后门跑。 常嬷嬷也没想成了这事态,要跑也跑不过,反被气愤的人群抓住打了两巴掌,等最后挤出去的时候,几乎快成了猪头。 这头月灯急急忙忙追下去,可哪里还有宋璋和姑娘的身形,她见着后头出来的鸣鹤,连忙上前去问:“我家姑娘呢。” 祈鸣鹤看向月灯,只道:“你家姑娘都呕血那么严重了,被我家将军带走是为她好,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先回去等将军送你家姑娘回去吧。” 月灯心里又突突跳了两下,刚才姑娘呕血本就是假的,要是让宋二爷发现了不就完了么。 她着急的死死拉住鸣鹤的衣裳不松开:“我家姑娘没了我不行,你能不能先带我去我家姑娘那儿?” 鸣鹤想着自己可不敢做这个主,再有一个小丫头哪能拉的住他,衣裳一扯就脱了身。 他骑在马上看向着急的快要哭了的月灯,低声道:“你别怕,我家将军不会伤害你家姑娘的。” “说不定这会儿将军已经让人给你家姑娘请太医了。” 鸣鹤说着就扬马而去,却让站着的月灯更加心惊胆战起来,只能祈祷这事不被宋二爷发现才好。 她已不敢想要是被发现了,二老爷和二夫人知道后,必然会想到上一回也是假的,后果不是她能想的那样严重。 第90章 不会让你有事的 马车外的车轮声十分急促,沈微慈被宋璋紧紧抱在怀里,缓过神来的时候,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心里头是怎么也没想到宋璋会不管不顾的将她抱着离开,现在的场景比她想象中的要更麻烦一些。 她感觉宋璋并不是那么好骗的。 她虽然咬破了舌头有鲜血混杂着,可要是细看那血,颜色便没那么深,不由偷偷将全是朱砂红的帕子藏在袖子里。 马车内的光线昏暗,宋璋低着头,手掌将沈微慈紧紧按在胸膛上,又用手指去摸沈微慈的眼睛。 感受到那睫毛上的轻颤,宋璋的心一紧,低低道:“你别怕,我让太医来看。” ”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的话刚落下,就感觉到手指被一只柔软的手拉住,接着细细沙哑的声音传来:“二堂兄带我走,侯府该乱了……” 那声音又细又哑,却柔软的如同羽毛拂过心上,从来说话都是这般客客气气又好听。 都到这时候还担心侯府乱不乱。 宋璋反手将沈微慈的手握住,那手太小,他一手便能全部握住,低头看着她在自己怀里那明明灭灭的眉眼,看着她唇角的那一丝血迹,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温和:“乱了就乱了,是爷带你走的,这点事还摆不平么。” 沈微慈一愣,手又被宋璋握住,她也不能用力挣开他,只作虚弱道:“我知二堂兄好心,只是我不能不回,父亲和嫡母也会着急的。” 宋璋一听沈微慈这时候还提她那凉薄的父亲和嫡母,不由皱眉低头看着她:“你当真觉得他们会着急?若真着急便让她们着急去,等你好后我送你回去,没谁敢说一句。” 说着宋璋指尖擦过沈微慈的唇角,擦去她唇边的血色,再捂住她的唇,气道:“呕了那么些血还这么多话,你的身子你就这么不在意么。” 男子的大手宽大又炙热,滚烫的温度让沈微慈心里却慌了一下。 她开不了口,宋璋的另一只手紧紧搂在她的肩上,她的脸颊还紧贴在他的胸膛上,里头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声传入她的耳中,一如她现在不安的心情。 两人之间本不该有这般亲近的举动,可宋璋是为了救她,沈微慈说不得什么,可当时场景众多人看见,只害怕有闲话传出来,那样她便更不好嫁了。 宋璋此刻只可用心猿意马来形容。 明明知道沈微慈呕血身子不好,他却忍不住遐想这具身子怎么这么软,甚至还想要捏一捏。 宋璋是个放浪形骸的,想做什么便作什么,唯有在沈微慈身上觉得束手束脚。 他觉得她太过于温柔温婉,竟怕动作吓到她。 他又闻着那淡淡血腥味混着温香的味道,心里跳了跳,情不自禁微微躬下身,将沈微慈更紧的搂在了怀里。 马车很快到了将军府,宋璋抱着人就往自己平日的住处去,鸣鹤跟在身边低声道:“派人去宫里请林医正了,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宋璋未说话,宽厚的后背隔绝了鸣鹤的视线,抱着沈微慈就进了屋子。 沈微慈也不知道自己被宋璋抱到了哪里,她现在满口是血,刚才被宋璋捂着唇只好强忍着血腥咽下去一口,舌头疼的厉害,又扯着宋璋的袖子:“让我先回侯府。” 宋璋哪里肯听沈微慈的,抱着人就放在了床榻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粉色领口处的血迹斑驳,那细白的手指间几乎被染红。 他看的都触目惊心。 叫奴婢赶紧去端热水过来,宋璋看着紧紧捏在他袖子上的手指,不明白沈微慈这么执着的要回去做什么。 她那父亲和嫡母对她可没那么好。 他沉了脸,手指的动作却温和,替她将她微微散下来的乱发别到脸颊边,那张白生生的小脸儿就完全露了出来。 明明才是刚及笄的年纪,有时候却又有不似这个年纪的安静。 宋璋低头威胁她:“你再提回侯府,我便将你扔到街上去自生自灭。” “到时候你别怪爷不怜惜人。” 沈微慈一愣,实在猜不透宋璋的心思。 这时候她多说反暴露越多,舌头已疼的麻木,嘴里又没有东西堵在伤口上,含了一口血,她看了看宋璋,想着让宋璋更证实她呕血的事情,或许来的更真。 唇里的血含不住,沈微慈索性装作又呕血出来,头一歪,手指撑在床沿上,便朝地上吐了一小口血。 那手指微微颤抖的撑着,宋璋见状眼一红,过去就将沈微慈紧紧抱在怀里,朝着外头的鸣鹤低怒:“现在赶紧去将林医正给我带过来,用快马。” 鸣鹤一听,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赶紧去了。 宋璋将沈微慈抱在怀里,接过丫头递过来的温热帕子就给沈微慈擦唇角的血迹,他的大手轻轻拍在她的后背上:“你放心,我会让你没事的。” 沈微慈想推开宋璋,又觉自己不该有那样大的力气,脸颊靠在宋璋的肩头,她虚弱道:“二堂兄先松开我,这样于礼不合。” 宋璋简直要被沈微慈的话气的跟她一样呕血,咬着牙道:“你成了这样,还管什么于理不合,我是你堂兄,抱抱堂妹也不行么。” “这屋里要是谁敢说闲话,我先割了他的舌头,挖了他的眼睛就是。” 宋璋的这话一出来,站在屋子伺候的丫头哪里还敢乱看,连忙都胆战心惊的垂下眼睛。 那夜里朝思暮想的暖香就在身边,细细的呼吸就落在自己颈上,宋璋心头发酥,可又低头看见沈微慈吐出的血时又心疼的不行。 他贪婪的将人抱在怀里,手指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紧紧护着她。 不管是私心作怪还是心底的那一丝心疼,宋璋不愿松开人,一个指尖都不愿松开。 林医正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宋璋紧紧将沈微慈抱在怀里,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对着宋璋恭敬抱手:“宋将军。” 宋璋一看见林医正眼神便冷肃下来,上回也是让他给看的,那开的药方一丝用也没有,人还是又呕血了。 要不是现在急着他救人,宋璋都能一脚将他踢个半死不活出来。 第91章 二堂兄,我不想死 宋璋的眼神只要稍一严厉,就会带着一丝杀意,不到十岁就在边塞杀过人的,那身上的杀气吓得林医正冷汗淋淋膝盖发软,几乎都快跪了下去。 宋璋将沈微慈放到榻上靠着,起身让丫头将帘子放下来,握着沈微慈的手冷冷看着林医正:“这回好好看看,人怎么又呕血了。” 说着宋璋的声音冷下去:“你要是再看不好,你也别呆在太医院了,直接滚去漕兵里当垫脚的。” 谁都知道漕兵最苦最累,他这身体过去,撑不过一个月就受不了了。 林医正被宋璋的话吓到,连忙道:“宋将军放心,下官定当好生诊治。” 说着他才敢弯腰站过去给沈微慈诊脉。 宋璋一直站在旁边看着,那股无形的压迫简直让林医正提心吊胆,生怕这阎王一个不高兴就动手提剑了。 只是手上的脉象并不似有剧烈起伏,相反平和缓慢,比上回的脉象还好一些。 可人为什么又咳血了,心里就慌了起来。 他松了手,斟酌着说辞:“沈三姑娘这脉象还是积郁引起的,肝邪偏旺,涵养心脾,应能调理好的。” 宋璋听了这话冷笑,直接从腰侧抽出了剑,寒光闪现,只吓得林医正哆嗦着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喊着饶命。 宋璋将长剑架在那林医正脖子上,染了无数血的剑身带着血气,剑锋锋利,仅仅只是靠近了皮肤,皮肤上就会被剑气划出条口子来。 只听宋璋冷的发寒的声音:“上回你也是这般与我说的,那开的药丸半分没用,这才多久又呕血了?还想拿这套说辞来糊弄我?” 林医正百口莫辩,实也说不出其他的来,只跪地求饶。 正当林医正觉得自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忽听一道温柔沙哑的声音:“二堂兄,不怪他。” 林医正没忍住抬头,只见帘子被一只纤手撩开,接着一只烟粉袖口露了出来,再接着便是一张软烟娇颜。 只是那容色些许苍白,唇畔却红的艳丽,唇边有晕开的血色,既脆弱又靡艳,叫他也看愣了下。 这便是那传言里不受建安侯府重视,拿去嫁给张廷义的沈三姑娘么。 竟是如此惊人的好容貌,建安侯府也当真是舍得。 只是这副动不动呕血的病秧子的身子,终究是差了些,高门里应该也不会娶这样的。 宋璋一顿,侧头就见沈微慈掀开了帘子,颤颤眸子里安静如水,又听她道:“二堂兄给我的药,我并没有吃。” 宋璋脸色立马一沉,不高兴的眯起眼看过去:“你不愿吃我给的药?” 沈微慈被宋璋冰凉的眼神看的有些承受不住,轻轻垂下眼眸,缓声开口:“那药不是我不愿吃,是丫头给我吃时,全不小心掉进了水里,不能吃了。” 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每说一个字,都是一阵钻心的疼。 宋璋咬了咬牙,手都气得发抖,指尖动了动,瞧着沈微慈这样子到底又忍住了对她动手,弯腰靠近他,他的脸凑近她的脸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沈微慈,你当我是个傻子是不是?” 沈微慈对上宋璋近在咫尺的凤眼,那眼里许是见过太多的死人,总是带着一些玩世不恭的冷漠,眯起来便有些可怕,像是下一秒就会被他扭断脖子。 沈微慈心内也有些心惊宋璋的眼神,那眼睛锐利又镇定,好似不会服输,谁与他对视都会败下阵来。 她轻轻眨眨眼,袖口捂着唇,又咳出一丝血,轻轻喘息,眼神看着他:“二堂兄,我不想死。” “我没理由不吃。” 沈微慈那句不想死,她咳在袖子上的血,还有她虚弱的声音,无一不在挑动着宋璋紧绷的神经。 他从来没有现在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他从旁边丫头的手里拿过帕子,有些气恼,又有些粗鲁的擦过沈微慈的唇角,那气恼的声音更像是在气自己,他紧紧捏着她的肩头,看着她血色漫过唇角,恼道:“我信你行不行?” 沈微慈听着宋璋气恼的声音,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垂下眼不再说话。 宋璋收了剑,又踢一脚跪在地上的林医正:“还不快去开药方煎药过来,这回再治不好,就别呆在太医院了。” 林医正连一瞬间都不想待了,连滚带爬的就跑了出去。 简直吓人的很。 这头宋璋坐在床边也并不会照顾人,手上的动作在他看来很轻,可落到沈微慈的脸上却并不温柔。 白玉般的皮肤被他擦出了红印,他又抱怨:“这是怎么长的皮肤,轻轻一擦就红了。” 说罢他又冷眼看着沈微慈讽刺:“我看你不像是乡下来的,倒像是天上来的。” “做个侯府庶女倒是委屈你了。” 沈微慈听出宋璋话里的讽刺,沉默着不与他争辩,她只轻轻伸出手指,去拿宋璋手里的帕子,忍着疼道:“我自己来吧。” 轻柔的手指覆盖在宋璋的手指上,何为绕指柔他算是头一回明白了。 心里砰砰跳起来,连冷淡的唇角眉峰都软了些。 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倨傲,紧紧捏着帕子,却冷哼了声:“我自来可没伺候过女人,你别不知好歹。” 沈微慈一怔,实不明白宋璋的情绪为何这么善变。 只是她现在也不想开口,舌头上的伤口无一不在折磨着她,宋璋不走,她也不能含着布堵着,只能忍受着满嘴的血腥。 宋璋看沈微慈的手指离开,手上温润的温度一下子变冷,连那股带着血腥味的香气也离开了,只有她有气无力的闭着眼睛,手指软哒哒的放在锦被上,悄无生气。 他微微有些失神的看着沈微慈的脸,看着她闭眼过去,眼上那颗艳痣实在动人的很。 那样红的唇畔,那样冷清的面容,还有那带着香气的手指,无一不在挑拨他的神经。 那唇畔刚才被他擦出了红印,唇角上的红十分暧昧,就像是才被人狠狠的蹂躏欺负了一样。 他伸出手指,拇指情不自禁抚在沈微慈的唇畔上,喉咙动了动,脑中一片空白,矜贵骄傲都抛诸在了脑后。 第92章 想吻她 外头的光线透过窗纸照射进来,又落到沈微慈闭着的眼睛上,将那纤长的睫毛又带了一层光色。 宋璋看得痴了下,拇指不由抚在了沈微慈饱满的唇畔上,身体已躬身靠近她。 沈微慈本以为宋璋又在为她擦唇边的血色,直到炙热的呼吸扑过来,她才微微一愣,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目光相对,宋璋顿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想亲她。 这样情不自禁的举动让他气恼,更觉得沈微慈现在的神情是对他的鞭挞。 他一下子站起来,冷冷低头看她:“你别多想,只是你唇角下有颗很小的痣,我好奇凑近看看。” 沈微慈本也没多想,她唇下是有颗小痣,很小,很淡,寻常人几乎不会注意。 她怔怔,又摇头:“我没多想。” 可这样听话的声音却让宋璋听的很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道自己心头的那股气恼是怎么来的。 他每回看到沈微慈便有一顾无名气,又偏偏想靠近她。 宋璋没再说话,阴沉着脸也不再看沈微慈,大步走了出去。 沈微慈见着宋璋总算出去的背影松了口气,余光处又见屋内还站着丫头,便低声问有没有干净没用过的手帕。 沈微慈本是不抱希望的随口问问,这里看布置应该是宋璋的住处,定然是没有女子的绢帕的。 再有丫头们有没用过的帕子应该也不会有的。 只是沈微慈话落下,一个丫头却说有,说着就出去替沈微慈拿帕子去。 沈微慈身子本没事,除了舌头疼的不行,疼的她直冒冷汗,想到上一回过了三天才好些,这回估计也差不多了。 将身子埋在被子里,沈微慈现在出不去,索性便睡过去,外头不管闹多大,此刻也与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就连宋璋也信了,估计也没人怀疑她。 该怎么说辞她早已告诉了月灯,挑不出什么太大的错来。 没一会儿,那丫头拿了方新帕子过来,见着沈微慈睡下,不由过去喊:“姑娘?” 沈微慈也没全睡过去,听见声音接过帕子,本想问问宋璋去哪儿了,还回不回,又觉这般问的多余,这几个丫头估计也不知道。 她将头蒙在被子里,嘴里含着帕子,压着伤口,想着多压一会儿应该就不会再出血了。 宋璋再进来的时候,就见着沈微慈将头蒙在被子里,像是睡过去了。 也没见过人这样睡的,宋璋皱着眉,伸出手就掀开了沈微慈的被子,露出了她蒙在被子里的脸儿来。 小脸儿被蒙的泛红,本就妩媚的模样此刻像是一汪春水,眼角红晕尽是暧昧,看的宋璋一愣。 他俯下身来,伸手去探沈微慈的额头,也并不热,只是微微有些汗,像是被捂着了。 看了看丫头端来的药,宋璋看沈微慈像是睡沉了,想着要不要叫醒人。 其实沈微慈是醒着的,她只是没想到宋璋一进来就掀被子,她嘴里含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吐出来,待会儿有些不好解释,这才装睡过去。 宋璋站在床边想了想,想着沈微慈都成了这样,药不能不吃的,就坐在了床头。 沈微慈只觉得眼前落了道阴影,紧接着身子就被一只大手托住,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被宋璋抱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身侧,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唇边又被送来了一勺药,像是要喂进她的嘴里。 这回不得不睁开眼了,一睁开眼入目就是宋璋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拿着勺子给她喂药的场面。 她亦有一瞬间的空白,实在想不通宋璋今日为何会这么照顾自己。 况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照顾人的。 口中还有东西,她喝不下去,微微偏了过脸,错开了宋璋送来的药。 宋璋不耐烦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你别不识好歹,爷可没太多的耐心给你喂药。” 沈微慈一怔,只得硬着头皮将口中含的布拿出来。 布上已染满了血,她不等宋璋问,早已想好了说辞:“嘴里的血腥太重了。” 宋璋叫丫头将那带血的帕子拿出去,又皱眉垂眼看着沈微慈的唇畔:“你不知道叫丫头送茶来净口么。” 舌头上因着说话又有了些许血气,她低下眉目,沙哑开口:“忘了。” 宋璋便冷笑:“平日你瞧你倒不笨,下双陆棋也巧思,与沈昭昭行飞花令还知道藏拙,勾引章元衡也有的是手段,这会儿漱口倒说忘了。” “我倒不知你是假聪明还是真笨了。” 沈微慈听宋璋又提她勾引章元衡,早已没了任何解释的心思。 况且她与章元衡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宋璋见沈微慈沉默着不说话,软软的身子还靠在他怀里,像是十分听话,可他就是气她在章元衡面前那娇羞的模样。 她写信让章元衡来提亲的每一个字,都叫他不高兴。 将手中药碗放到丫头手上,宋璋又去接过茶来,放在沈微慈的唇边,没什么好声气道:“净口。” 沈微慈双手要接过宋璋手里的茶盏,可他却不松手,她只好张口含了一口茶,又侧头吐在丫头端过来的小壶里。 吐出的都是微红的颜色,宋璋看在眼里,紧紧抿了唇。 他重新给她喂药,沈微慈拒绝不了,也很顺从的老老实实喝药。 温热的药汁滚过伤口的疼,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沉默的忍受着,想着等下午的时候再说回去的事情。 虽说宋璋在名义上是她堂兄,她呆在这里也能说的过去,可她有些担心月灯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宋璋喂药也根本不懂方法,一大勺就喂进沈微慈嘴里,常常沈微慈喝不过来,药汁就顺着她的下颌流到领子里。 宋璋反不耐烦沈微慈的唇太小,看的旁边的丫头都心焦,嘴再大这般喂,也有漏的时候,也当真沈三姑娘脾气太好,这样也没吭一声。 有丫头想要过来帮忙,却又被宋璋冷冷的眼神看过去,伸到一半的手指就又害怕的收回去,再不敢帮忙了,只是微有些同情的看向沈微慈。 可宋璋却觉得,自己这样伺候她,该是她的福气才是,能让他这么伺候的,沈微慈还是他这二十二年来的第一个。 第93章 没见过比你娇气的 领口被从唇角落下来的药汁染的微微有些湿意,沈微慈总算喝完了一碗药,见宋璋仍抱着她没有撒手的意思,默了一下问:“二堂兄今日不进宫么?” 宋璋虽管着禁军,但也不需要他日日进宫去,手底下的人也会将戍守事宜安排好,平日里再去中郎将府走一趟,或去校场练兵,又或是皇帝召见和帝王出行需要他陪同,闲暇时也并不忙。 沈微慈的声音很轻,像是含了东西一样有些说不清,只是现在在宋璋听来却分外让他不悦。 听这话的意思像是嫌弃他在这儿呆久了。 他让屋内的丫头都出去,这才低头看向沈微慈的脸,这才发现她下巴上泛着水色,再往下看,领口处染了一片湿痕。 他一顿,看着沈微慈一直低垂的眼睛:“你怎么不叫我喂慢些。” 沈微慈淡色眸子连抬也没抬,却一如既往说着客气温柔的话:“二堂兄救我一遭我该感激的,怎能怪二堂兄喂快了。” 宋璋一顿,低头看着沈微慈尖细的白皙下巴,还有她樱桃似的唇畔,水色潋滟,眼角痣妩妩。 他不知她是真感激还是她惯常说的客气话,总之他心里动了一下,为她的忍气吞声,安安静静。 宋璋伸手捏住沈微慈的下巴,让她抬起眼看他,入手的下巴微微潮湿,他看着她的眼睛,他想看出那眼睛里的其他情绪,却又看不出来。 手指摩挲着她滑嫩的皮肤,宋璋想要吻过去,想要看看她是什么表情,想要知道她会不会攀附上自己。 他渐渐靠近,眼里虽然冷漠,心里却砰砰跳的厉害。 只是当他的唇畔快要贴过去的时候,偏偏沈微慈在这时候咳了起来。 她白净的手指捂在唇边,一双柳叶眉微微蹙气,额间隐隐冒着汗,一连咳了好几声,像是极难受的模样。 宋璋忙伸手轻轻拍着沈微慈的后背,皱着眉低沉着声音:“怎么就是这么弱的身子呢,你在裕阳过的是什么日子,能将身子养成这样。” “还没见过比你娇气的。” 这话说一半宋璋又顿住,低头看沈微慈表情,她仍旧低垂眉目安静的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可那眼角眉梢的落落不舒,黛眉如烟雨,又叫他喉咙发紧,再说不出讽刺的话来。 手指在那纤腰上紧了紧,他不舍得松手,又像是没什么理由再抱着她,看着她领子上的湿,还有她额间隐隐的汗,再有那软绵绵像是没有依靠的身子,他说服自己是觉得沈微慈可怜才抱的她,多抱一会儿也是可怜安慰她,不然她身边一个贴心人都没有。 况且自己是她堂兄,又有什么抱不得的,又没有丫头看见。 所说如此,他还是忍不住低头去瞧沈微慈的表情,没见着自己害怕的抗拒神情时,又忍不住微微翘起唇角。 沈微慈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要不是宋璋要维持着自己的脸面,不然得要埋在沈诶慈的脖子上贪婪的闻她身上的味道。 即便她身上带着血腥味,那也依旧好闻。 他的手指伸到沈微慈的领口处,十分坦然的说:“你的领口松了,我给你松松,不然贴着不舒服。” 沈微慈不明白宋璋到底要做什么,她脸色苍白的握住宋璋放在自己领口作乱的手指,抬起头低声道:“二堂兄,我有些累了。” 沈微慈的手太小太软,宋璋觉得跟挠痒痒似的。 他挑眉看着沈微慈:“三堂妹累了就睡就是,难道三堂妹入睡不脱衣裳?” “我既然带三堂妹回来,我照顾你就是。” 说着那修长的手指已经解开了沈微慈领口的一个盘口。 沈微慈的脸色微微一变,手指紧紧捏在领口上,看向宋璋:“不敢劳烦二堂兄的,让丫头来就是。” 宋璋其实本来没别的意思,真就是怕那湿领子让沈微慈不舒服。 可看沈微慈这戒备的眼神,他一顿,又暗骂了一句不知好歹。 他松开她,将她放在软枕上,心里憋着怒气不想对人生气,出去叫了两个进去伺候。 出去到外头,鸣鹤过来去宋璋的身边低声道:“沈三爷来了,急急忙忙的要人呢。” 宋璋看了他一眼,坐在外间的太师椅上:“他一个人来的?” 鸣鹤点头:“他说侯府里全乱了,老太太也让您将人带回去,说是老太太要问三姑娘话。” 宋璋眼色沉了下,淡淡问:“问什么话。” 鸣鹤想了下:“属下估计是问今儿上午在茶楼的事。” “上午茶楼那幕,瞧见的人不少,那些个说书人也全瞧见了,我让人给他们吩咐去了,这会儿关于建安侯府的传言更多了。” “说是建安侯府先是卖女求荣,接着又逼人抛头露面去茶楼说违心话,建安侯府二房的心黑坏事做尽,要遭报应。” 说着鸣鹤看向宋璋:“这些传言传的有些过了些,建安侯府的声誉怕是要毁了,要不要那些说书的克制一些,别再传了?” 宋璋冷笑一声:“接着传。” 正说着,外头一名侍卫进来传话,见着宋璋就跪在地上:“将军,宫里来人传您现在进宫去,说是皇上现在要见您。” 宋璋淡淡听着,心里约莫已猜出了是什么事情,从椅子上站起身,眼神看向旁边的鸣鹤:“你留在这儿将宋彦礼打发了。” “再有她要出了什么事,让人去宫里给我说,也不许让她走了,吩咐好下午的药别忘了。” 鸣鹤忙点头:“将军放心。” 宋璋见吩咐完了,这才撩了袍子大步出去。 第94章 责问 建安侯府内,月灯跪在老太太的慈寿堂上,正上头是沈老太太,旁边坐着二夫人和二老爷还有二姑娘,身后还有两名凶神恶煞的婆子围着她,不由额头上滴出一滴冷汗。 只听上头沉沉一声茶盏扣在桌案上的声音,接着是沈老太太威严的声音:“你好好给我说说,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明明太医都来看了,这些天还在吃药,怎么又呕血了!” 沈昭昭这时候已忍不住道:“祖母,我看沈微慈哪里就这么凑巧的在那关键的时候呕血?这下引的外头的传言更甚,我看她一定就是故意的!” 月灯听了沈昭昭这话,连忙哭着磕头道:“老太太二老爷二夫人明鉴,我家姑娘哪里敢故意如此。” “昨儿晚上二夫人身边的常嬷嬷来临春院给姑娘说,让姑娘去宋二爷那儿求二爷派人,那时候姑娘才刚沐浴完没多久,头发也没干,常嬷嬷又催得紧。” “我家姑娘怕耽误了,也就忍着去了。” “现在大冬天的,天气又冷,姑娘头发还湿着,去外头去吹了一圈冷风回来,当时就头疼的不行,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姑娘又起来去二夫人那儿问安,回来脸色就不对了。” “可姑娘为了不耽误事情,也一直都忍着没开口。” “今天到了茶楼的时候,我家姑娘问常嬷嬷要惟帽,说茶楼里人多,姑娘又未出嫁,这么多人瞧见了不好。” “可常嬷嬷说总归要给人看,不然谁会相信,侯府的脸面才是最重要的。” “我家姑娘自来脸皮薄,听了这话也生生忍着,进了茶楼更是浑身发抖,连沈三爷都看出我家姑娘不对了,还叫我家姑娘忍着些。” 说着月灯声泪俱下的又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又抬头朝着沈荣生哭道:“我家姑娘自小就有寒疾,又是个闷性子,所有事都压在心里不说,即便再委屈也不吭一声。” “自来了侯府,我家姑娘也告诫奴婢处处守规矩,听老太太,老爷夫人的话,别惹麻烦出来。” “上回太医也说我家姑娘呕血是积郁气衰,这回姑娘忍着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将二夫人交代的话全一字不落的说完了,临到最后一刻姑娘受不住才呕了血出来。” “可呕血又不是我家姑娘能控制的了的,旁边三爷也瞧见了,哪里能做得了假。” “姑娘被宋二爷带走奴婢也没想到,还请老太太,二老爷二夫人明鉴,我家姑娘一心为着侯府,即便心里不愿嫁给张大人,也顺从的归还了伯爵府送来的定亲信物,一心等着待嫁了。” 月灯的这番话说完,明堂上鸦雀无声,个个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月灯虽是个丫头,可一桩桩话全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听完便觉得是她这个理。 那呕血的确不是人能控制的,况且让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在鱼龙混杂的茶楼抛头露面,便是寻常人也有些受不了。 沈昭昭脸上难看,见没人说话,就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月灯的身边指着她,冷冷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可你再机灵,刚刚也说漏嘴了。” 月灯一愣,忙哭道:“奴婢的话句句属实,没有作假的。” 沈昭昭冷笑,站到月灯的面前:“你刚才说你家姑娘也不想嫁给张廷义,那她面上做出的顺从样子不全是假的么?” “说不定她心里恨透了侯府,恨透了我父亲和母亲,所以这次在茶楼上故意如此,就是想让外头的人都来指责我们。” “现在你家姑娘的目的达到了,她是不是现在正躲在二堂兄那里等着看侯府的笑话?” 沈昭昭的这番话出来,众人刚才本信的神色又冷咧起来,纷纷往月灯身上看过去。 月灯的脸一白,连忙磕头哽咽道:“二姑娘何必这般愿望我家姑娘。” “当初二老爷准备让姑娘与毅勇伯爵府的章公子结为姻缘,我家姑娘先与章公子两情相悦,自然不愿嫁给后头忽然来提亲的张大人。” “那天伯爵府的和张府的本一天来提亲的,姑娘为了顾全大局让伯爵府的先回去。” “若是姑娘若有看侯府笑话的心思,那回就不会让伯爵府的回去了,两家人一同来撞在一起,不是能闹出更大的笑话么?” 月灯这话一落,紧接着脸上就重重挨了婆子一个巴掌:“好你个贱婢,竟敢这么与主子说话的。” 月灯捂着脸,哭的是撕心裂肺,求助的看向二老爷沈荣生:“二老爷,我家姑娘一生太苦,来侯府里也处处小心,哪里敢有其他什么心思,还请二老爷明鉴啊。” 沈荣生听了月灯的最后一句话,神情微微一顿。 沈微慈在裕阳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并没有细究过,但之前听她提过,日子也是不好的。 自她来侯府里也是安安静静,没有惹出过是非,这回临时让她嫁给张廷义,其实也算是自己对不住她。 章元衡本是良配,要是没有自己母亲和文氏私下商定将沈微慈嫁给张廷义这事,现在哪里又会有这么多糟心事出来。 说来说去,全是文氏这妇人容不得人,见不得沈微慈的日子过得好。 再想到今日上朝,皇帝留下他对他说的那句:“该养私德了。” 心里就胆战心惊,总觉得要出事。 现在闲言又起,外头传言早已止不住了,只怕明日弹劾他的折子更多,章元衡那里还不知如何解释,如今已是焦头烂额。 今天圣上那句话里的意思,他回来后一直琢磨,最后想到了,他将女儿嫁给老鳏夫这事,皇帝都看不下去了。 明堂内只有月灯跪在地上抽抽嗒嗒的哽咽声,文氏看了一眼不停擦泪的月灯,看向沈荣生道:“我看昭昭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沈微慈怎么就这么听话的愿意嫁给张廷义?” 沈荣生一听这话,犹如一直被埋在心里的炮仗被点燃,站起来就往文氏脸上打去:“毒妇!你还知道微慈不愿嫁给张廷义。” “那你当初怎么要背着我撮合这门亲事!” “微慈才来侯府多久,就被你这样算计,现在成了这样,你满意了没有!” “现在朝廷里全是弹劾我的,骂我卖女求荣逼死亲生女儿,骂我娶了一个不贤的毒妇回来闹的家宅不宁。” “我现在头顶的乌纱帽也要保不住了,你这毒妇满意了没有!” 文氏被沈荣生一声声的吼声吓得连连后退,最后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看着面前面目有些狰狞的沈荣生,成婚这么多年来,他也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神情看过自己,现在他为了沈微慈便当着众人的面这么骂她。 她伸手指着沈荣生,指尖颤抖道:“那天我与你分析了厉害的,我说你要是不怕得罪张廷义,你直接拒绝了去,最后还不是你答应了要将沈微慈嫁给张廷的。” 沈荣生听文氏还敢指责他,顿时暴怒:“蠢妇,当初要不是你带着微慈去张府去套近乎,还有后面的事情吗?!” 文氏被沈荣生的声音吓到,当即哭着扑去沈老太太的面前:“老太太您做个主,现在老爷将事情全推在了我身上,您明鉴啊!” “这事又不是我提出来的,也不是我非得让沈微慈嫁给张廷义,现在怎么全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了。” 沈老太太一听文氏这话,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当初提这事的是她,确实也全算不得文氏的错。 她目光严厉的看向沈荣生:“你现在又闹什么闹,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就该想法子解决才是。” “只要张廷义还要娶沈微慈,这事就好说。” “张贵妃独宠了这么些年,只要皇帝不治罪,那几封弹劾你的折子又算什么?” “等沈微慈嫁过去了,那我们建安侯府就是与张府成姻亲了,要在沈微慈生个一男半女的,这关系就更近了,张贵妃能不照顾着你么?” “外头那点传言又算什么,翻不了天去。” 老太太这话犹如是最后唯一的定心丸,只要张廷义还肯娶沈微慈,的确一切就好说。 沈荣生却冷笑:“皇帝大还是张廷义大?皇帝都说我私德不正,我还凑着将女儿嫁给张廷义?” 沈老太太被沈荣生的话惊到,正要细问,又见沈彦礼进来,就忙问:“微慈可在宋璋那儿的?” 沈彦礼喘着气去接过茶水喝了一大口后才回父亲的话:“三妹妹在二堂兄那儿的,只是二堂兄不肯放人,说三妹妹病重,再回来定然要被逼死,还不如在他那儿养病。” 上头沈老太太一听了这话就气的没岔过气去:“宋璋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逼死人!” 沈彦礼脖子缩了一下,又看向沈老太太:“二堂兄就是这么说的。” 沈荣生再是听不下一句,甩袖走了。 第95章 爷给你喂,你就吃 冷冬的天气,天色沉的很快,不过才过了酉正不久,外头的天色就全黑了下来。 沈微慈看着屋内的丫头忙活着点灯,又蹲在铜炉前换炭,微微动了动身子。 宋璋一下午都没回来,她下午时想让鸣鹤送她回去,可无论说什么鸣鹤都不放人,只好捱到了现在。 心里有些担心月灯应付不过来,怕二夫人对月灯用刑。 心头隐隐担心着,又见一个丫头进来道:“沈三姑娘用膳吧。” 沈微慈并没有什么胃口,舌头上的血虽止住了,可用饭时可能又会牵动伤口。 她摇摇头:“吃不下。” 丫头为难:“祈大人说将军吩咐了,您务必得要吃些,不然将军回来该怪罪我们了。” 沈微慈听了这话也不想为难丫头,便靠在引枕上开口问:“有粥么?” 那丫头就忙道:“熬了百合莲子粥,沈三姑娘要喝吗?” 沈微慈点点头:“我只喝粥就是了。” 那丫头听罢就忙出去端了粥进来。 她本来瞧着沈微慈模样想要喂的,又看沈微慈自己接了过去,便立在了旁边。 宋璋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沈微慈正独自端着碗吃粥。 她吃的很慢,含一口便要许久才咽,就跟喉咙只有一个小孔流不下去似的。 再看她身上带血的外裳褪去,头发也散了下来,乌发有一些落在了胸前,脸蛋白净,眉眼似画,就算是只穿了素净的交领里衣,身上也有那股子温柔倦怠来。 像是一瞧见她,便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暖香气。 只是那月白的领子上印着一些微棕色的痕迹,是上午他喂药时流下来落下的。 宋璋站在原地看了看,又大步走了过去。 他身上还带着外头带来的冷气,坐在沈微慈床边,手指却霸道又强势的直接从沈微慈的手上将粥碗端到了自己手上来。 他皱眉看着那只吃了小碗的粥,抬眼看她:“怎么就只吃这个?” 刚才在进来时,门口的丫头就给他说了,别的都吃不下,就只吃粥。 沈微慈手上还拿着银勺,眼神未对宋璋这样直接进来有什么波澜,她自己心里明白,这里是宋璋的地方。 她看了眼被宋璋端过去的碗,即便这么一小碗,她也吃的幸苦。 止了血的伤口还是有一丝丝血腥味。 她故作虚弱的咳了咳,又细声开口:“吃不下。” 再抬起眼帘看向宋璋:“二堂兄何时让我回去?” 宋璋看了她一眼,又从沈微慈手里拿过勺子,舀了一勺送到沈微慈的唇边,眼带不悦的看她:“你就这么想回去?” 沈微慈不说话,却是十分配合的张开唇,吃下宋璋送来的粥,又静静点头。 其实沈微慈并不想怪宋璋将她带到了这里,他毕竟是帮她,还为她叫了太医来看,也让丫头来照顾着她。 她亦不想多猜宋璋到底是什么心思,她现在心里只记挂着自己的丫头。 建安侯府的人人人自私,心里头全想着自己,这回毁了名声,估计已气急败坏。 宋璋见沈微慈吃下,又舀了一勺送到沈微慈唇边,看着她檀口微张,好似还没有勺子大,水艳艳的唇畔又饱满又旖旎。 他目光深深的将勺子送入她的口中,看着她吃下去,喉咙不禁滚了一下。 他声音有些沙哑:“明天我送你回去。” 沈微慈听到这里,也不再多说,依着宋璋的脾气,可能自己再开口说今夜回去,估计这人怕是要不高兴。 但顺着他的脾气,好似也并不那么难说话。 她伸出手,想从宋璋的手里拿过碗:“还是我自己来吧。” 虽说两人是堂兄妹,总觉有些不妥。 且宋璋应该是从来没喂过人的,一勺接着一勺,沈微慈口中舌头发疼,还没咽下去,那勺子就又送到唇边了,她吃的十分幸苦,又碍于宋璋这样的好心,不好说出来。 宋璋却不耐烦的将勺子仍旧往沈微慈的唇边送,凤眼里似不高兴:“爷给你喂,你就吃。” 沈微慈怔了一下,又抬起眼帘看了宋璋一眼,这时候舌头上的伤口已渐渐渗血,虽是不多,可也禁不住这么快的吃。 几乎是囫囵吞下的,沈微慈只得张口。 宋璋看着那张红艳艳的唇,看着它在自己面前张开又闭合,身子情不自禁往前凑了凑,看着她含了勺子又吃下,恨不得现在自己能成那勺子。 真想尝尝她口中的味道,那么小的一张唇就跟樱桃一样,人又这么温温柔柔的,定然是稍微欺负一下就能红了眼眶。 沈微慈感受到宋璋渐渐靠近的身体,他的身体本就高大,坐在床边几乎挡住了身后大半的烛火,再一靠近,阴影将沈微慈的身子整个笼罩住,压迫的力道便似跟着下来。 沈微慈错愕的皱眉,看着宋璋躬身凑过来,那烫人的呼吸就落在她脸上。 她垂下眼帘,又拿过手边的帕子捂唇咳嗽,一只手撑在身侧,身子也跟着偏在了一边。 单薄的身体因着咳嗽微微发颤,那捂在唇边的手指纤细细腻,露出来的皓腕也白净的不像话。 宋璋看着沈微慈又忽然咳起来,怔了一下,忙伸出一只手为沈微慈拍后背,皱眉:“你怎么老咳嗽?” 说着宋璋又见沈微慈偏过身子微微喘息,那秀气的后背背对着他,就烦躁的站起来,喊了屏风外的随从去叫太医过来。 只是话才刚落,护腕处忽然被一道轻柔的力气握住,他回过头来,就见着沈微慈朝他摇头道:“我只是呛着了,二堂兄喂的太快了些。” 宋璋一愣,随即就冷着脸坐下看她:“喂快了你不知道给我说么。” 沈微慈就又垂下了眼帘,不开口了。 宋璋发觉自己对沈微慈当真一点法子没有,看着她这样虚弱的靠着不说话,对她什么气都没有了,说么脾气都收住了。 他重新舀了一勺,没之前那么多了,还吹了吹送去她唇边:“你吃慢点,我没催你。” 沈微慈顿了一下,正准备张口时,鸣鹤的声音忽然在屏风后响起:“将军,有人来找您。” 宋璋眼神仍旧放在沈微慈唇上,淡淡问:“谁?” 鸣鹤有些为难的开口:“要不将军出来属下再说。” 宋璋正给沈微慈喂粥,巴不得多喂一会儿,走了或许就喂不到了。 他有些不耐烦的开口:“直接说。” 外头的鸣鹤听见了,只好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是章元衡。” “说来看沈三姑娘的。” 第96章 你就这么急着见外头的男人? 鸣鹤的声音落下去,屋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宋璋淡淡阴沉了脸,黑眸里的情绪滚了滚,眼神落到沈微慈身上。 沈微慈也怔了下,怎么也没想到章元衡会来这里找她。 他这么些日子没有消息,是听说了他被宋璋带走,所以才赶到这里来的么。 那他现在才来见她,又是为了什么。 但她还是想见见他,想问问他为什么失约了。 她看向宋璋,对方的眼神也正在看着他,眼神里看不出喜怒,但觉得那双幽深凤目里有些可怕。 她忽想起宋璋总觉得是自己勾引章元衡,这会儿章元衡过来,怕他心里又不知该如何想了。 其实沈微慈倒不在意宋璋怎么想,但章元衡忽然到这儿来,难不成是因为父亲不让他来侯府见她么。 又一想,父亲要将她嫁给张廷义,显然是不愿她再与章元衡有联系的。 这般一想,明日回去,可能也见不到章元衡了,父亲定然也要人拦着。 又想到他既然收回了信物,又追过来找她做什么。 但有些话总要说清问清,在这里说或许更好。 她思量几瞬,想着与宋璋商量着开口:“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只她这话一落下,宋璋就黑了脸,些微有些粗鲁的给沈微慈喂粥,果断的开口:“不行。” 说着他又朝着外头的鸣鹤就沉声道:“打发他走。” 沈微慈愣了下,身子坐起了些,忙开口:“等一下。” 说着她看向宋璋:“二堂兄能不能让我见一见章公子,只一刻钟便好。” 宋璋听了沈微慈的话,气的几乎手上都冒了青筋,又见她殷殷切切的看着自己,像是急不可耐要见章元衡,心里那股子情绪叫他十分不悦。 他冷冷看着沈微慈淡声冷笑:“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会情郎的地方么?” 沈微慈没想宋璋将话说的这般难听,柳眉微微蹙了下,眼神看着宋璋开口:“二堂兄如何说我不辩驳,只是我与章公子之间现在已清白,只有些话未说清,还请二堂兄让人进来。” “我与章公子之间很快就能将话说清的。” 宋璋冷笑一声,将手上的粥碗重重放到旁边丫头手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凤目里又是他惯常的冷漠肃然,刚才那一丝好脾气也似昙花一现。 他眼里重新带了轻视,如寒霜一般开口:“沈微慈,你当真是无论走到哪儿都在勾引男人,那章元衡一听你在我这儿就巴巴跑过来,像是你身后一条哈巴狗。” “你勾引男人是不是心里很得意,看着他被你勾引的神魂颠倒,你是不是做梦都在想成为伯爵府的夫人。” 沈微慈脸色苍白,十分不解的看着宋璋:“二堂兄这些话我实听不明白,我与章公子相识是因我父亲为我撮合的亲事,只是最后父亲却又要将我嫁给张廷义。” “我与章公子之间本就是因着姻缘才接近,互生好感,这才互通来信,每回见面也全在父亲的书房里,何来的勾引?” 宋璋冷眼看着沈微慈苍白的脸色,身后的手指隐隐冒着青筋,他冷笑:“你撒起谎来倒是顺畅,你当我没见过你与章元衡单独见面的样子么?” “你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眉目传情,又若即若离勾引他为你痴迷,催着让他来提亲,不都是你的手段么?” “我倒是好奇了,你用尽手段,怎么人还不来提亲。” “他夜里找来你,你就要见,你现在还躺在我平日睡的榻上,身上只有一件里衣,你就这么急着见外头的男人?” “是生怕勾引不了章元衡是不是?” 沈微慈被宋璋的话气的心颤颤,她承认她是对章元衡用了些手段,是在他面前对他眼里含情,可她也是一心一意带着真心,想要成为他的妻子。 她白着脸,颤着声开口:“我只是想求一妥帖牢靠的亲事而已,也是曾真心想嫁给章公子,竟被二堂兄说的这样不堪。” “我见章公子也定然不是就这般见,也要起身穿衣梳头,二堂兄想的这般龌蹉,我也是没想到的。” 宋璋冷着脸,看着她不停颤抖的眼睛,看着她又要委屈的冒起水色,莹然泪眸叫人被她的模样骗去,他就心头恼恨。 恼恨她那句真心想嫁。 他冷漠的嗤笑:“我想的龌蹉?你怕是也知道你生了一副怎样勾魂的脸蛋儿,轻易就能让章元衡乖乖听你的话。” “伯爵府的门第是你现在的身份能勉强攀附的,再高的门第你也攀附不上,所以才这么紧抓着章元衡不放不是?” “你倒是好心机,我小瞧了你。” 沈微慈听罢面色惨白的闭上眼睛,不想再与这认定了她勾引的人再说一句话。 她的身份本就尴尬,在侯府也是不受人待见的,唯有嫁一门好亲事才是她能选的最好的选择。 宋璋这样的天子骄子,自小被众人捧着的人怎么能理解,他不理解她的难处,她解释再多也无用。 多说多错,便这么罢了。 宋璋对她成见已深,两人之间本不该纠缠这么多,却偏偏总纠葛在一起。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宋璋的目光:“二堂兄既然如此不待见我,我亦不好再待在这里惹二堂兄不快。” 她手指捏紧,声音低颤“我现在便走。” 说着沈微慈掀开被子就要坐到床沿上起来,只是她才刚坐下,准备穿上绣鞋站起来时,肩上却被忽然按了一只大手,让她想要起身也根本起不来。 那只手的力道很重,重的沈微慈的肩膀已经微微泛起了疼。 她不解的抬头看向宋璋,她实在看不懂他。 为什么这么喜怒无常。 宋璋的脸色已经沉到了极致,按在沈微慈肩膀上的手指动了动,声音阴冷的有些可怕:“在我这儿你谁也不许见,也别想走。” 宋璋说完这一句话,又松开放在沈微慈肩膀上的手,转了身就大步离开。 第97章 大人怎么一根筋呢 沈微慈看着宋璋离开,她倒希望他再别过来了也好。 屋子里全是他的人,外头定然也还有侍卫,她知道自己现在走不出去,也没想要再费神出去。 只是章元衡知道她在这儿,夜里也要过来见她,她想着里头应是有什么误会,不然他不该再来的。 侧头看向窗外,窗户被合上,窗下梅花黯然绽放,她怔了一下,又疲惫的侧身埋进被子里。 今日定然是见不了章元衡的,只能后头再想办法。 旁边的丫头看着手里还只剩了一小半碗的粥碗,又看沈微慈已侧身躺下去,小声的问:“沈三姑娘还吃粥么?” 沈微慈本就没有胃口,摇了摇头。 她这时候舌头已疼的隐隐麻木,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伤口扯到了,这会儿再不想开口。 丫头看着沈微慈背过去的背影,也没有再劝,悄声的退了下去。 这位沈三姑娘看着像是位脾气极好的人,下午时对她们下人也都是眉眼含笑,温声细语,怎么瞧着也不向那等将军口中水性杨花善勾引的人啊。 她低头走出去,一跨出门槛就见着将军正站在廊下,见着她端着粥碗出来,脸色就一冷:“她除了这,再没吃过东西了?” 丫头就忙点头,又小声回话:“沈三姑娘说吃不下别的,只想吃粥。” 宋璋脸色又是沉了下,眉头紧皱。 鸣鹤站在宋璋的身边看着宋璋的神色小声道:“要不属下现在去打发了章元衡?” 宋璋看了他一眼,忽然淡淡冷笑了下,凉薄道:“你就说我正给她喂粥,她不想见他。” 鸣鹤一听这话,连忙反应过来:“那属下现在就去说。” 待鸣鹤一走,宋璋看了眼那丫头:“再去给她端些糕点去。” 说罢又去了书房。 这头章元衡还站在门口等着人回来回话,门口亮堂的灯笼下,两边齐刷刷站了七八个侍卫,章元衡微微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些天他上建安侯府去都被沈大人拦住,每回便说沈微慈养病不方便见人,问起张廷义的事,又说是空穴来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总不能去质问沈大人是什么意思。 再有家里这些日子也逼着他与宋国公府的亲事,章元衡同样心里一团乱麻,送的信也没回音,他唯有见着她,听见她一句安心的话,自己也能安心了。 她那送回东西,他每看一眼都觉得是在剜心,他到底没守住承诺。 她怪他也应该。 今日听见她又呕了血,便知道她是被逼迫的了,或许归还东西也是被逼迫的。 建安侯府的拖着他瞒着他,让他见不到人,也送不了信进去。 现在他只疯了似的想见她,想与她解释清楚,只要他还肯信自己,哪怕官职不要,也要跪在圣上面前将张廷义迫使沈微慈嫁他的事情说出来。 面前的朱红大门重新被打开,鸣鹤从里头走了出来,一眼便见着章元衡急切的朝着他问:“沈三姑娘可愿见我?” 鸣鹤淡淡笑了笑,走至章元衡面前,低声叹息道:“沈三姑娘正缠着我家将军给她喂粥呢,我进去说的时候,沈三姑娘说不愿见你,还说叫你往后都别找她了。” 章元衡听罢心头一震,有些颓败的晃了晃身子,失神的看向鸣鹤:“她真是这么说的。” 鸣鹤抱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章元衡,淡笑:“现在沈三姑娘只依赖我家将军,张廷义的事也只有我家将军能解决,你又能帮她什么呢?” “章公子,既然沈三姑娘都说了让你别再找她,往后你就别去侯府找她了吧。” 章元衡愣了愣,不应该的。 沈三姑娘不会这么无情的对他的。 可他又想到沈微慈那天送回来的东西,是不是表示她已经心冷了。 因为他的失约,所以她被逼迫要嫁给张廷义。 章元衡这一刻心如刀绞,忽然不明白这些日子他与家里人反抗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或许就是为了沈微慈那句想早点与他去春山看雪的话。 再有不久就会下雪了,他本以为他能名正言顺的带着她去的,为什么现在竟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章元衡摇摇头,眼眶红了下,看向祁鸣鹤:“祈大人能不能再进去传一下话,便说我只见她这一回了,只要她亲口说再不愿见我,往后我定然再不打搅她。” 鸣鹤叹息:“章大人怎么一根筋呢?我听说宋国公府二老爷,愿意和毅勇伯爵府的结为亲家,你还不抓住?干嘛一棵树上吊死。” “沈三姑娘都不愿见你了,你还缠着不放做什么?” 章元衡心里难受的厉害,他现在只记得那日梅花树旁,安静的水榭上,沈微慈说她心里不安,做了噩梦,她想要与他去看雪,想要他快些来提亲。 可他却失约了。 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下,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出来递到鸣鹤的手上:“她不愿见我,我明白不是她的错,只请你将这封信递与她。” 说着章元衡双手作揖,对着祁鸣鹤深深一鞠。 鸣鹤一愣,看着面前章元衡手上的信,又瞧人深鞠在自己面前,再拒绝的话,连他都觉得面前的章元衡实在可怜了。 他拿了章元衡手上的信,道:“我替你送信就是,现在夜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章元衡看着祁鸣鹤手上的信,郑重的叮嘱:“还请祈大人一定要交到她的手上。” 祁鸣鹤都不敢对上章元衡的眼睛,只笑:“你放心,回吧。” 说罢他一转身就让人将大门合上,又低头看着手上已经皱巴巴的信,看样子是写了许久,一直带在身上的。 想起刚才章元衡受伤的眼神,他叹息一声,拿着信回去了。 被关在门外的章元衡看着那合上的大门,冷风吹了过来,他站了良久,才失魂落魄的转身。 第98章 吻她 章元衡给的那封信,自然不会给到沈微慈的手上,祁鸣鹤拿回来后就送去给了宋璋。 宋璋靠坐在檀木椅上,利落的暗纹黑袍在光色下隐隐显露出上面金色貔貅图案,金冠下的面容矜贵高华,丹凤眼又隐隐带着几分邪气与阴翳。 信封里的信纸很快被捏在了修长的指尖上,宋璋看着又是两页的信,不由嗤笑出声。 这章元衡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痴情。 冷酷的眼神淡淡将信上内容全看完了,无非是解释他为何忽然失约没去提亲事,宋璋视线落在最后一行上,唇角隐隐压下一个冷酷的弧度。 伸手将信纸放在烛灯上,看着它渐渐变成焦黑的灰烬,才松了手。 手臂懒洋洋的搭在扶手上,宋璋扶额想了想,张廷义这老东西倒是好收拾,可章元衡这般痴情的,真有些棘手。 又想到沈微慈刚才非要去见他的模样,那股不悦又溢满胸腔。 这时候随从的声音又在外头想起:“将军,金吾卫中郎将秦大人在外头求见。” 宋璋嗯一声,秦风便走了进来。 秦风见到宋璋便拱手要跪下,宋璋一个手势,秦风就顿住动作,将手上的东西放到宋璋的手里:“这是四殿下今夜在君子台里与几个大臣聚会的名单。” 说着他看向宋璋,小声道:“还有御史台的人。” 宋璋本是漫不经心的神色一顿,挑了下眉又将手上的名单扔到桌上,笑了笑,看向鸣鹤:“把这给我写成个折子,明日也该我去圣上面前回话了。” 鸣鹤听罢将那桌上的纸张拿过来看了看,又应下。 秦风又将一个册子递到宋璋的手上:“这是这回京外折充府都尉的举荐名册,上头籍贯经历,年岁都在里面,还请将军过目。” 宋璋让秦风将册子放到桌上,又问:“还有事么?” 秦风想了下:“其余的巡街小事和宫内戍守轮值之时事,下官已经安排妥当,不敢再劳烦将军。” 宋璋点点头,让他先下去。 秦风出去后,宋璋才伸手翻看那册子。 鸣鹤瞧着宋璋的神色,悄无声息的退在了角落处。 里间的里屋内,沈微慈本正睡的昏昏沉沉,身后忽然传来丫头低声的声音:“沈三姑娘,药熬好了,该喝药了。” 沈微慈听着声音,也只好撑起身子起来,接过丫头碗里的药,靠在引枕上喝。 在侯府时她还能让月灯偷偷拿去倒了,在这里当着丫头的面,再难喝也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去。 这药很苦,连沈微慈都微微蹙了眉。 一碗药喝完都没忍住捂着唇干呕了下。 丫头赶紧送了茶过来给她净口,沈微慈含了两口,唇里的药味冲淡,才些微好些。 她问:“什么时辰了?” 那丫头就道:“已经快过戌时了。” 又道:“热水已经端来了,沈三姑娘先梳洗了再睡吧。” 沈微慈看着床边站了两个丫头手上端着铜盆,也撑着坐了起来。 丫头见沈微慈坐起来,润了帕子就要来给沈微慈擦脸。 沈微慈还不习惯身边没有月灯伺候,又想可能丫头觉得她呕血病重,拿不了帕子,也就忍着让她擦。 又洗手净了口,沈微慈才叫丫头都出去,只在床前留一盏灯便是。 沈微慈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也不饿,但躺久了身上就软绵绵的,身上也跟着疲惫起来。 屋子里的炭火充足,一点声音也没有,恍如在春日。 香炉里还弥漫一股好闻的香气,床屏外头依稀可以看见立着一个人影,应该是守夜的丫头。 沈微慈看了几眼,眼皮重起来,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宋璋在书房里忙完出来已是夜深,他看向安静的里屋,神色寂然的往里屋走。 鸣鹤看到这里也知道不该自己多看,也打着哈欠回去了。 轻轻挑开垂下的帘子,守在帘子旁的丫头根本不敢吱一声,还伸手帮宋璋将帘子挑开,又收到他那看来的一眼,连忙垂下眼帘退到了门外廊下去。 里屋内守在床屏前的丫头见到宋璋进来也不敢开口,低着头就退到了外屋。 宋璋一路走到沈微慈的床边,人睡的很沉,依旧是侧着身子,一只白净的手压在被子上,微微蜷缩在被子里,长发就摊开在身后,扑了满枕。 宋璋见过沈微慈好几次她夜里睡着的样子,每次都一样,将脸大半捂在被子上,只露出一半白净的小脸,那尖尖的下巴都几乎看不见。 他给她燃的香里有安神香,特意给她准备的。 宋璋想着她不吵不闹的性子,其实知道自己心里也是喜欢的,与她生气是因为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章元衡。 高大的身子坐下去,宋璋躬身将手撑在沈微慈的面前,弯腰去看她的脸。 睡着的人看起来更加温软,白净净软绵绵的,那艳红的唇畔被被子压的微张,秀挺的鼻头还点了一点柔光。 目光又往下移,下头领口只微微露出了一点洁白的领口,包裹严实,什么都瞧不见。 宋璋眼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下来,唇边甚至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个弧度。 刚才说的那些话自己全忘了,这会儿身子低下去,喉咙紧了紧,眼神紧紧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唇畔,他想吻好几次了,次次都没得逞。 虽说这回也是乘人之危,她身上还病着,他不该有此想法,可身体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便忍不住。 用手轻轻捏着沈微慈的下巴让她的小脸正对着她,入手的软嫩温滑,他自十八岁那一回后,后面再没亲过女人,现在手指间竟紧紧发汗,呼吸紧张。 他动作很轻,并不想让沈微慈醒来看见他对她此刻的不能自己。 傲娇让他从来不能在女人面前拉下脸来。 更对如章元衡这般如此痴迷一个女人嗤之以鼻。 在他的认知里,女人什么都做不了,从来都只能是男人身边的点缀,既不能入朝堂也不能带兵打仗,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挑,除了生儿育女,实没有其他用处。 身子已经压了下去,他的唇畔已经抵在她的唇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软,忍不住生涩的敲开她的唇齿,探了进去。 第99章 再亲一回,亲一回就走了 宋璋的经验完全不足。 虽说回京这一年多里,有许多女子靠在他怀里主动献上香唇,宋璋却觉得这些女人根本不值得他碰,也觉得脏。 那搔首弄姿在男人面前衣裳大敞,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兴趣。 可沈微慈不一样,她是他唯一看上眼,又反复出现在他心上的人。 只有她才让他一靠近就有感觉,就情不自禁想往她身上靠过去。 他低头吻向她,尝到香甜的味道,渐渐不能自己,从有些紧张到渐入佳境,他头一遭明白了身边那些手下,为什么一抱着女人就亲。 他之前还嫌弃的看不下去,这会儿只恨不得将沈微慈的嘴吃个遍。 喉咙里发出微微喘息,宋璋撑在沈微慈脸颊边上的手捏成了拳,上头青筋遍布,隐隐颤抖。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被他吻的满是水色的唇畔,眼里的欲念愈来愈重。 好像仅仅是亲她已满足不了他了。 但他又见沈微慈柳眉又皱起,刚才在她唇畔中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便生生掐断了快要疯长下去的念头。 只是那张微张的唇畔仍旧引诱着他,他知道再待下去自己应该控制不了自己,可最后也没抵得住诱惑,想着再亲一回,亲一回就走了。 宋璋第一回亲人还怕人醒来轻轻的吻她,这回已经尝到滋味的人再不耐烦那样浅尝辄止,吻的稍微深一些,没有任何技巧,却无师自通。 身上绷紧,胸膛内被什么填满一般。 巴不得多亲一会儿不放人。 直到一声似是吃痛的轻微的嘤咛传来,宋璋才猛的回了理智。 他收回了手,抬起头看向沈微慈,她似乎有些难受,烛光映在她如画眉眼上,饱满的唇畔微微发肿。 安神香他让丫头加的多了些,看着沈微慈依旧没有醒来的面容,他直起身来,深深多看她几眼,又大步的转身出去。 宋璋睡在了旁边的雁声堂里,这院子是宋璋偶尔来闲暇品茶赏景的地方,也不常来。 他现在浑身燥热,叫丫头打热水来,泡在水里又往水里一看,脸上就露出了恼怒。 宋璋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军营里刀尖舔血,根本没这心思,又被那东临国的女子弄出阴影,也再没碰过送来的女人了。 反是回京后,皇帝时不时设宴,应酬宴会多,女人更是多,这一年多里,倒是会有想法,只是没有这般强烈而已。 他闭上眼睛,想着沈微慈的样子,压抑的吸了一口气。 站在屏风后没被叫进去的丫头听着里头的声音也忍不住脸红心跳,偷偷歪过身子往屏风内看,只见得氤氲的白气中,宋璋背对着她,那后背上迸发的棕色肌肉滑着水滴,宽阔的后背叫那丫头看的忍不住眼含春水。 又看着宋璋的动作和那溅起的水花声,不用猜想也知道宋璋在做什么。 那丫头心跳如鼓,有些痴迷的看着,手指已情不自禁去解自己身上的衣裳。 只要自己今夜帮将军疏解了,往后也是将军的人了,就会成为将军后院里唯一的女子。 只是手才一动,就听到一声压抑怒气的低吼:“滚出去。” 那丫头一愣,明明将军都没有回头。 可她听着那可怕的声音,心里已全由害怕占据,再不敢有半点心思,连忙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身边伺候将军的都知道将军的脾气,曾经也有丫头乘着将军喝醉爬床,可下一秒就被将军直接从床上踢到了床底下几米远,内脏脾肺都破了,吐了两天的血,最后一裹草席扔去乱葬岗。 她暗暗庆幸着刚才自己跑的快,不然估计也要没命了。 宋璋在水里待了很久,直到冒着白气的热水渐渐变凉,他才长腿一迈,拉过氅衣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丫头知道他要过来睡早已打理好了床铺,炭火也已经生好。 宋璋睡在榻上,身上的那股火气依旧也没有消停。 眼睛一闭就是刚才沈微慈唇畔里香甜的味道,和她微微发肿的唇畔。 一旦想起来便止不住,宋璋恼怒的坐起来,看了一眼白裤,他咬着牙又往浴房去,叫丫头直接送冷水过来。 ---- 宋璋一夜辗转难眠,沈微慈却一觉睡到天亮。 她醒来的时候见着外头光线照进来,惊的一下子从床榻上撑了起来。 这还是她这些年来头一回睡至天亮,连她自己都有些错愕,失神的看着不远处,脑中还有些空白。 她本来还想早上去与宋璋说一大早回去的,这会儿宋璋应该是上朝去了,那她什么时候回去。 她坐在床沿上想要起身,却见宋璋这时候忽然从屏风后头走进来,她微一茫然,抬起头看向进来的宋璋,张开口就问:“二堂兄没进宫吗?” 宋璋见着沈微慈只穿了单衣坐在床边,一头乌发披泄在白衣上,发梢处落至了床榻上,有几缕落到了她的眼前。 一张小脸儿微微有些苍白,光色流转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不由又将视线扫过她红艳的唇畔。 看着她茫然看来的眼神,宋璋皱眉有些不悦的走过去:“这么坐起来不冷?” 沈微慈也觉得这般只穿了里衣露在宋璋面前有些不好,她身上有些僵硬,重新回了床榻上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好,又转头看向宋璋:“二堂兄能不能先出去,我穿好衣裳再出来?” 宋璋挑眉:“我自己的屋子我还不能待着?” 沈微慈一怔,不理会他这些不讲道理的话:“我穿好衣裳出去后,就不会呆在这里了。” 宋璋看沈微慈现在瞧着倒像是有些力气,说话的声儿也比昨日大了些,没有昨日那般虚弱。 他看着裹的跟粽子似的沈微慈有些不悦的皱眉:“我对你没兴致。” 沈微慈一哑:“我不是这个意思。” 又问:“二堂兄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这句话宋璋已听了好几遍,她难道就这么不想呆在他这里。 他脸一沉:“用完饭喝了药再说。” 沈微慈听了他这话,也知道不能再问了。 第100章 被宋璋发现把柄 沈微慈起身时,想让宋璋先出去,可他就歪在罗汉椅上不动,眼神往她身上看过来,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沈微慈想着这里是宋璋的地方,且他脾气不好,两人之间也没什么交情,也就不开口再多说什么,只想赶快收拾好,免得又得他一翻冷嘲热讽。 她叫丫头将她的衣裳拿来,又强作镇定的起身,走过宋璋的面前,去了屏风后面。 宋璋的眼神始终跟随在沈微慈的身上,幽深的凤目里带着沉沉暗色,那月白里衣下玲珑有致的身子隐隐可见。 丫头跟在沈微慈的身后要给她穿衣,沈微慈这才发现丫头手上拿着另一身衣裳,不由问:“我昨日的衣裳呢?” 那丫头一愣,低声道:“奴婢看衣裳沾血脏了,将军又叫人拿了一身新的来,就拿了这件。” 那衣裳袖子里还放着她沾着朱砂的手帕,要被人发现了,后果严重。 再有她回去时换了一身衣裳,难免不引人猜想,还穿着昨日衣裳,便表示宋璋也没怎么照顾她,两人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 沈微慈便看向那丫头轻轻抿了唇笑道:“不必拿新衣来,昨日的那件拿来便是,那是我穿许久的衣裳,已穿习惯了。” 那丫头听了这话,看了看手上的衣裳,金线勾的粉底牡丹图,顶顶上好的料子,怎么瞧都比那昨日换下来的衣裳好。 她顿了一下还是道:“那沈三姑娘等等,奴婢这就去拿。” 说着她拿着衣裳出去。 宋璋看着丫头拿了衣裳出来,皱了眉,目光又看向站在屏风后聘婷的身影。 没一会儿丫头就拿着沈微慈昨日换下来的衣裳过来,正准备进去屏风后时,却被宋璋叫住:“等下。” 那丫头一顿,连忙战战兢兢站在宋璋面前。 只听宋璋冷淡的开口:“谁叫你拿这衣裳来了。” 只那丫头还没回话,屏风内就传来一声温和的细声:“二堂兄别怪丫头,是我习惯穿之前的衣裳,叫她去拿的。” 宋璋冷眸斜斜看着屏风里的人,冷笑:“不知好歹。” 屏风内沉默一下,又道:“二堂兄的好意我心领的。” 宋璋听罢这虚假话又是一声冷笑,爱穿脏衣裳便自己穿去,他又气什么。 手指动了动,叫那丫头拿着衣裳进去。 只是眼神低垂的时候,他见着地上落了一方沾血的帕子,不由想起昨日沈微慈捂在唇上的帕子。 他眼神深了一下,弯腰将那帕子捡起来放在眼前,淡淡血腥味传来,可那帕子上凝固的血的颜色却不对。 宋璋不到十岁入边塞,到二十一岁回京,见过的血可谓无数,这帕子上的血迹他一眼就能看出不对。 他眼神眯了眯,又拿到鼻前闻了一下,忽的眼神一冷。 屏风后的沈微慈穿好衣裳就去袖子里找她昨日放的帕子,只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不由心里面就是一跳。 那条帕子要是被有心人捡到,她也难想法子应对。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丫头,低声问:“你拿我衣裳过来时,可看见了一方带血手帕?” 那丫头茫然的摇头:“不曾。” 沈微慈强作镇定的点点头,又叫丫头将银簪给她,随手盘了个发髻,拢着手就走出了屏风。 屏风外的宋璋自沈微慈一出来就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叫沈微慈莫名生凉。 她视线不动声色的往地上看过去,未看见地上有帕子,又直接拢着袖子从宋璋面前走过,想要去外间挂衣裳的地方看看。 只是才刚一走过宋璋面前,手腕却被宋璋紧紧握住,只见他黑眸里发沉,脸色冰凉,又摆摆手指头,屋子里的下人看见宋璋的手势,全都低头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瞬间就只剩下了沈微慈和宋璋两人。 罗汉椅的后面是一方明窗,宋璋背对着窗,面上的表情看的并不明朗,只是在明明灭灭里,那双锐利的眼睛好似洞察一切的咄咄逼人。 沈微慈看着自己被宋璋紧紧握住的手腕,手腕上的力道很紧,紧的让她手腕微疼,心下莫名沉了一下,看着宋璋低声道:“二堂兄有话直说,不用如此的。” 宋璋冷沉的目光落在沈微慈领口的血迹上,那里的血迹的确是血,她昨日在他面前呕出来的也的确是血,可她捂在帕子上的却是朱砂。 他眯着眼将帕子拿出来,唇边勾着讽刺弧度问:“这是什么?” 沈微慈看见那帕子不由愣了一下,没想到帕子居然被宋璋捡到了。 她脸上镇定,看着宋璋的眼睛承认下来:“那是我的帕子,帕子上也不全是我的血。” 她抿一下唇:“还有朱砂。” 宋璋倒没想到沈微慈承认的这么干脆,嗤笑了声,脸色又冷下来:“你敢骗我。” 沈微慈眼眸微垂,落落眼眸里带着忧郁,静静站在宋璋面前,声音缓缓:“我并没有骗二堂兄,我这般做实也是无奈。” “父亲要将我嫁给张廷义,我的确不愿,咳血也的确是咳血的,只是没那么多罢了,我这样做只是想让众人看见我的难处,想让这件事传到外头去,让父亲能够迫于传言重新考虑我的婚事。” 说罢沈微慈眼眸隐隐含泪,莹莹水色被外头光线一照便潋滟起来,白净的皮肤配上发上那根银簪,美人含泪,懒御铅华,山眉水眼,一瞧过去便柔弱温婉。 又听她细声道:“我本是来侯府投奔的,日子也并不如意,也未曾想要害人,这么做也只不想嫁给张廷义罢了。” 宋璋刚才心里本是有气的,暗想着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玩弄欺骗,实是可笑。 这会儿又见沈微慈这般委屈说辞,心竟也软了。 她说的也没错,这些全是她自保的法子,也怪不得她。 况且她这身子的确瞧着不好,昨日吐血出来他亲眼瞧见了,或许是她顺势而为的法子而已。 宋璋眉眼里的冷气消散,握在沈微慈手腕上的手指松了松,抬头看着她:“我不是说过会帮你解决张廷义么,你担心什么。” 第101章 她想要的一切,他都给她 沈微慈见着宋璋的神情缓和下来,心里头这才稍松了口气,她似真似假的话,没有什么破绽,宋璋应是信她了。 又听宋璋的问话,沈微慈拿袖点泪,看向宋璋:“二堂兄从前多为难我,我只是不敢信二堂兄会帮我而已。” 宋璋听罢这话冷哼:“难道爷还会骗你不成?” 沈微慈便作势委屈道:“微慈自认身份比不上侯府里其他姐妹,也不敢奢求二堂兄能真的帮我而已。”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委屈的模样,像是真的委屈了似的。 想到自己从前对她也的确不是太好,让她心里不敢相信也正常,毕竟就连宋璋自己那时候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帮她。 他从罗汉椅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挡住了身后窗外的光线,将她整个娇小的笼罩在自己的胸膛前。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看她拿纤长睫毛上还沾着湿润,泛红的眼眶鼻头带着春粉,看起来十分好看。 手指动了动,忍住了要为她拭泪的冲动,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温和:“往后再在侯府里遇见难处,就可以来找我。” “我也不是不怜香惜玉的人,明白吗?” 沈微慈觉得宋璋好似也不是这么难应付,但宋璋低头看来的眼神却叫她受不住,那目光紧紧放在她脸上,就犹如昨日他似步步紧逼的靠近她,她故作咳嗽才躲了过去。 她微微偏过头去,似是含怯的点点头。 宋璋看着沈微慈这柔弱的模样简直把持不住,真真是娇娇软软娉婷妩媚,原来这才是女子让人欢喜之处,便是那一低头眼角眉梢的妩媚,还有那偏过头的含羞带怯,似乎没有人能抵得住这样的温柔乡。 难怪章元衡这般痴情,即便是他在沈微慈面前也把持不住,恨不得能立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护着她,别叫她手委屈才好。 这一刻的宋璋甚至有了要将沈微慈娶过来,让她亦步亦趋跟着自己,依靠自己,自己给她荣华富贵,自己让她飞上枝头,她想要的一切,他都给她。 昨夜含着她唇畔的触感又让他心神一动,早已情不自禁躬下身来,看着那微微低垂的眉眼,他想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看来的眼神中狠狠吻下去。 肆无忌惮的唇舌交融。 手已经抬了起来,面前的沈微慈却忽然弯腰将他另一只手上捏着的帕子拿过去,又抬头看向宋璋:“这个帕子我能烧了么?” 宋璋眼神深深看着沈微慈看来的眼神,无辜又柔弱,他抿紧薄唇,喉咙里嗯了一声。 沈微慈便过去桌前,将帕子放在琉璃烛灯上,看着火苗渐渐将帕子淹没,沈微慈提着的心才在这一刻彻底松下去。 宋璋侧身看着沈微慈的动作,走到她身边:“用膳了送你回去。” 说罢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背影,又看向地上的灰烬,出去屏风后叫丫头去收拾了,又跟在宋璋的身后。 用膳的桌上摆了十来道菜,沈微慈舌头上的伤口也没有全好,她吃不下多少,只坐在宋璋的对面,安静的喝粥。 宋璋皱眉看着,这般弱的身子,吃的又这么少,难怪能动不动呕血。 他没说话,视线又落到进来的鸣鹤身上。 鸣鹤进来见着沈微慈居然和将军在同一桌用膳,心里又是惊了又惊,除了长辈,将军从来也没与女人一桌用饭过。 他过去站到宋璋的身边,又看了沈微慈一眼,弯腰在宋璋耳边低声道:“建安侯府二夫人来了,说来接沈三姑娘的。” 宋璋淡淡看了对面安静吃粥的沈微慈一眼:“让她去前厅。” 鸣鹤点点头忙出去,看沈二夫人来的气势汹汹的,带了十来个丫头婆子来,像是非得要接回去。 鸣鹤出去后,宋璋看向沈微慈:“你嫡母来接你了,你跟谁走。” 沈微慈其实刚才就从宋璋的话里听出来建安侯府叫人来接她了。 她放下手中的碗看向宋璋:“二堂兄送我回去么?” 宋璋挑眉:“你要我送你回去,我就让人打发了文氏,待会儿我可以送你回去。” 沈微慈低下头认真想了想,文氏这么急的要接她回去,定然是在外头的传言更加多了,要做来给旁人看,要不然她也不会亲自来接。 但若是她不与文氏一起回去,后头回去后老太太和文氏便有理由为难她了。 她心下已想好,看向宋璋:“嫡母来接我,我不敢推迟。” 宋璋嗤笑:“你倒是一直这么小心。” 沈微慈抿唇低眉:“身不由己罢了。” 这句身不由己听的宋璋眼神落到沈微慈身上,安安静静的,分外惹眼。 他没在为难她,低声道:“用过饭后我带你过去。” 沈微慈就嗯了一声。 她吃的也不快,将面前的粥碗吃完了就不吃了,又客客气气接过来旁边丫头送来的香茶净完口,就安静的等着宋璋。 宋璋本也没怎么吃,眼角余光处几乎都落在了沈微慈的身上。 他见她吃完了,也就起身,带着她往前厅去。 路上两人沉默,宋璋高大的身形走在前面,虽并没有走太快,沈微慈亦步亦趋的小步子,也要走快些才能跟得上。 前厅里文氏正坐在里头,见着宋璋带着沈微慈进来,一前一后,身边跟着鸣鹤,面上愣了下就站起来走过去,装模作样的过去沈微慈身边问:“现在身子怎么样了?” 沈微慈面带小心道:“昨日二堂兄为我请了太医诊脉,吃了几副药,现在已大好了。” 文氏目光看向沈微慈的面容,又看向她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衣裳的袖口和领口处带着血迹,头发也十分随意的挽起,瞧着在这里也并没有被多细致的照顾,连一身衣裳都没给换。 她心里放下心来,原以为宋璋会帮沈微慈,两人私底下有什么关系,现在看来,当时宋璋可能也是顺手带她回来。 她看向宋璋:“这回微慈没事,也麻烦你了。” 宋璋冷眼看着文氏这副面孔,冷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我这会儿还要进宫,二婶自便就是。” 说罢他也没多留,又出了前厅。 第102章 逢场作戏 宋璋一走,文氏刚才还和蔼的脸上就露出了不快,冷冽的眼睛看向沈微慈:“昨日彦礼来带你回去,你怎么没跟他回去。” 沈微慈都根本不知道宋彦礼来过的事情,猜想着或许是宋璋私下里打发了。 她抬起头茫然道:“我被二堂兄的人带回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我本想早些回来的,今天一大早二堂兄说让人送我回来,结果母亲就来了,我就跟着二堂兄匆匆过来了。” 文氏冷眼看着沈微慈脸上的表情,从她一进来便是这样一副安静听话的样子,有时候想拿她的错处,她也总有合理的解释,让她心里总是那么不爽利的憋着一口气。 这回的事情已闹的这么大,全是她那两口血惹出来的,她至今都没想明白,这事到底是怎么现在闹成这样。 她紧紧抿着唇,不冷不淡的道:“现在不说这些,先跟我回去。” 说罢文氏转了身就走。 沈微慈看着文氏的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马车上,沈微慈与文氏相对坐着,马车并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停在了一家商铺前。 文氏的脸上不如刚才在马车上的冷淡,反而是对着沈微慈露出了十分温和的笑:“看你身上首饰不多,今天正好路过这里,就去给你选一些首饰。” 文氏说着先下了马车,还朝着马车内的沈微慈伸出了手:“小心些。”。 沈微慈顿了一下,忽明白了文氏的意思了。 她这是要在外头表现一番温和慈善的建安侯府二夫人,想要让她配合一起攻破传言。 沈微慈只顿了一下就配合文氏的伸出手,将手放在了文氏手上。 文氏到底是心急了,这样做并不会止住传言。 门口的掌柜过来迎接,眼神转到沈微慈领口上的血迹时,又连忙脸上带着笑,对着文氏道:“沈二夫人,里头请。” 文氏挽着身边沈微慈的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去拿几件时兴的首饰来,我给三姑娘选几件首饰。” 铺子里人来人往,外头停着的马车上还挂着建安侯府的牌子,即便不认识的,身边人一说,都恍然大悟的认了出来。 不由就是鄙夷的看向文氏。 昨天才呕血,不让人家姑娘好好在屋子里歇着养病,一大早拉着人到外头做戏来,那衣裳上还带着血呢,也没见给人换一身衣裳,一眼就能瞧见不是真关心。 真真是不将庶女当作个人一般折腾。 再看文氏身边的女子,温婉安静,容貌绝色,两道青山眉微微低垂,脸颊苍白,手上连个手炉子也没捧,大冷天的呕了血,也要强撑着出来。 那沈二夫人手上还知道怕冷揣着手炉呢,拉着一个病中的庶女出来却丝毫不关心人家死活,真假立见。 众人的眼里都是鄙夷,直到看见文氏带着沈微慈上了二楼包厢选首饰,底下的声音才传开了。 “真真是个黑心恶毒的,只怕那庶女在她手上,活不了多久。” “啧啧,瞧着那衣裳上的血,我都觉得疼,真真可怜。” “刚才还听见她咳了,怎么碰到这么恶毒的嫡母。” “我看她就是嫉妒人家生的比自己女儿好看。” “建安侯府还是世家大族,里子里龌蹉的很,老太太都是那等人,那沈二夫人更是让人瞧不起。” 楼底的窃窃私语不断,很快就将话传开了。 包厢里,沈微慈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匣子,文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喜欢哪几样选就是了,侯府里每季都给姑娘们做首饰,你的首饰我最重视,其他姑娘还没选呢。” 沈微慈知道这话不过说给别人听的,她配合的感激:“谢谢母亲。” 既然是文氏要她选的,她瞧着玉色,选了一个满绿的翡翠的手镯。 还有些不安的看向文氏:“我没有镯子,这个可以么?” 文氏脸色一僵,沈微慈选的这个是成色最好的翡翠,价钱也是这里头最贵的。 她看沈微慈眼色不安,小心翼翼,想着她应该也不认得什么玉,况且话已经说出来,本是做给别人看的,哪里能收回去。 她脸上镇定的带着笑:“你喜欢就行。” 说着就看向掌柜:“就这个吧。” 掌柜的拿来给文氏选的这几个,全都特意挑了几个最贵的过来,就想看看这个沈二夫人是不是真舍得,结果她真应下了,他笑了笑,应了一声,赶紧拿去打包。 让这恶毒夫人破费破费也好,他在旁瞧着那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的姑娘也觉得可怜的很。 他将打包好的盒子放到沈微慈的手上,又笑着朝文氏笑道:“五百两银子。” 文氏暗地里脸色发僵,却还是要维持体面的叫身边的婆子去结账。 结完账,文氏又挽着沈微慈去了脂粉铺子走了一圈,便是想体现她作为嫡母,并没有亏待了庶女,相反是十分照顾的。 只是文氏也并不知道,那些在身后的指指点点,将传言变成了亲眼所见,她恶毒嫡母的名声早已做实,想要化解也化解不了。 等上了马车,沈微慈手上拿着那只装着翡翠手镯的盒子,刚才她是故意选了这个最贵的。。 她虽没见过多少玉石,但也知道翡翠越绿越值钱。 又想着五百两银子,当真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当了的话,能在裕阳那样的小地方买一座宅子和几个铺子了。 文氏看沈微慈紧紧将盒子捏在手里,冷哼了一声,这五百两银子对她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可要是将这个镯子要回来,自己好歹也是她嫡母,这样的事情也干不出来。 她冷冷看着沈微慈,现在将他嫁给张廷义是嫁不了,可她也见不得她嫁进毅勇伯爵府去做正房夫人去。 她母亲一个下贱坯子,她也和她母亲一样,不会让她就过的这么顺遂,更不可能让她过的比昭昭还好。 她倒是想看看她待会儿回去在老太太面前怎么说,挨罚是免不了的了。 第103章 微慈受罚 回了建安侯府,沈微慈先跟着文氏去见沈老太太,沈昭昭听见消息也跟了过来,三房的也跑过来凑了热闹。 沈微慈站在老太太的正堂上,才刚给众人问了安,三房的王氏就看向沈微慈道:“怎么也没换件衣裳?啧啧,这衣裳上的血,我看着都害怕。” 文氏脸色难看的看了王氏一眼,又看向沈微慈:“你说说,你昨日到底是怎么呕血的。” 沈微慈知道也会有这么一遭,正想要开口,身后传来月灯哽咽的声音:“姑娘——” 月灯说着就过来扑在了沈微慈的怀里哭起来。 沈微慈看着月灯没事,心里已放心一大截,拍拍月灯手低声道:“这会儿别哭,我还得回老太太的话。” 月灯听了这话,这才连忙从沈微慈的怀里抬起头来,见着堂上坐着的人都一脸不悦的看着她,像是在鄙夷她的没规矩,不由用袖子擦干眼泪,老老实实退在沈微慈的身后。 沈微慈的说辞与昨夜月灯说的别无二致,主仆两人前一夜里都是对好说辞的,只是沈微慈说的更委婉一些,更多的是责怪自己太紧张,该多忍一忍。 沈老太太听了沈微慈的话,下一刻就将手上的茶盏扔到了沈微慈的脚边,拍着桌子怒声道:“你还知道你该多忍一忍。” “你知不知道你这没忍住,现在外头将侯府传成什么样子了!” “将你嫡母和父亲传成什么了!” “现在你父亲都因为这些传言快官职不保,你现在来说当时紧张,怎么没考虑到后果!” “第一回我能容忍你,可第二回你还在关键处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能容你了。” “索性你与张廷义的婚事作罢了,你又做出事情来让侯府的声誉受损,我再不罚你已说不过去。” 沈微慈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沈老太太不会这么轻易饶了她的。 即便在这件事里,呕血的人是她,被逼着嫁人的人也是她,她们也不会管为什么侯府的声誉会受损,她们只会欺负她这个最好欺负的人。 沈微慈很会服软,一句也没有再辩驳,况且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规规矩矩的跪下去:“微慈自知不该呕血惹人非议,事关侯府的声誉,老太太罚我也是应该的,微慈认老太太责罚。” 沈微慈这话落下,众人都看向了沈微慈。 原以为沈微慈好歹要辩解两句,或者是喊两句冤枉,她却这么安安静静的跪下人认罚,这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 沈昭昭也是一脸惊愕的看向沈微慈,她现在是真摸不清这个沈微慈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了。 好像一直都这么伏低做小,偏又事事让她躲了去。 王氏有些可怜的看了沈微慈一眼,瞧着人还一身的病呢,还要撑着过来给人罚,也是个可怜的。 上头沈老太太看沈微慈这么听话也是一顿,又看沈微慈皱巴巴衣裳上的血迹,和旁边丫头婆子向她身上投去的同情目光,忽然有一瞬觉得自己要这么一罚下去,那不慈狠心的名声,又要冒起来了。 反正她还有很多时候可以拿捏沈微慈,的确犯不着在这个传言最多的时候罚她。 可说出口的话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沈老太太僵着脸,思虑了一下才对着跪着的沈微慈道:“既然你认错认罚,便罚你三月的例钱银子,养病的这些日,再罚抄五十遍女戒。” “你认不认罚?” 沈微慈垂下眼磕头:“老太太慈悲,微慈认罚。” 沈昭昭有些不乐意,站出来看向沈老太太:“祖母怎么罚她这么轻?她害的我们建安侯府的名声全毁了,只罚她三月的例钱和抄写女戒,会不会太轻了。” 沈老太太看了沈昭昭一眼:“你们二房闹出来的事,你们二房自己管,我这个老婆子只管眼前的事,至于后头怎么罚,由你母亲做主,我再不管了。” 文氏一听这话,连忙将沈昭昭拉到身后去,看向老太太道:“老太太放心,往后一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的。”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直接朝着文氏冷冷道:“再不会发生?” “你这个做嫡母的,连这点事也没有办妥,现在闹出风声传言来,不也是你平日里没管理好院子么?” “往后你们二房再惹出什么事情,那便直接分家出去,免得侯府的再被你们连累了!” 王氏在旁边看的是幸灾乐祸十分解气。 看着文氏那张惊慌的脸,她淡淡笑道:“往后二嫂可要好好管管院子,得一碗水端平,不然哪能出现这样的事?” “二嫂说是不是?” 文氏瞪了王氏一眼,又给老太太回话:“老太太教训的是,儿媳记住了。” 刚才老太太那句分家出去,着实将文氏吓着了。 要是二房的从建安侯府的分家出去,中公是再没银子可拿的了,分的铺子田产也不可能多。 老太太一直偏心三老爷,因着三老爷身上有病,什么都给他多留,大老爷有慧敏郡主在大房撑着,唯有他们二房夹在中间,什么也分不到。 沈老太太再看一眼文氏,又十分疲累的摆摆手:“回吧,都回。” 月灯看老太太不耐烦的被婆子扶着往里头去,这才连忙去将沈微慈将地上扶起来。 只是沈微慈正准备起来的时候,面前忽然站了一双绣鞋,只听沈昭昭气急败坏放狠话的声音传来:“别以为你不嫁给张廷义了就能有好日子过,只要你还在我母亲手里,我便不能让你好过的。” 沈微慈淡定的站起来,看着沈昭昭道:“二姐姐的话我记着了,二姐姐可还有再说的么?” 沈昭昭一愣,随即大怒的指向沈微慈:“你竟敢无视我,是不是觉得我拿不了你怎样?” “沈微慈,你别高兴的太早。” 沈昭昭是最受不的人无视的,偏偏每回与沈微慈说话便如打在棉花上,让她每回都控制不了情绪,想要威胁吓住她。 沈微慈其实在很多时候并不想与沈昭昭之间有太大的冲突。 她们两人之间准确来说,身份的确是有差距的。 她有自小青梅竹马的婚事,明年也要嫁给永安侯府世子,也是风风光光嫁过去成为贵妇人,在家里是唯一的嫡女,老太太和二夫人都疼她,为何总将自己当作眼中钉。 或许是她一生太过于顺遂,事事如意,被所有人捧着,眼里便容不下一粒沙子。 沈昭昭的声音很大,王氏本要走的步子又顿住,等着看好戏。 沈微慈看向沈昭昭,不解的问:“二姐姐为何生气?” 沈昭昭咬牙:“因为你无视我。” 这时候文氏走到了沈昭昭的面前,拉着她的手腕皱眉道:“昭昭,这还是在老太太这里,不可胡闹,先跟我回去。” 说着她不善的眼神看了低着头的沈微慈一眼,带着沈昭昭走了。 王氏看没有热闹可看,又看一眼站在中间的沈微慈,这才拢着袖子慢悠悠的带着丫头出去。 沈微慈走在最后,刚才热闹的中堂一下子变得冷清。 她的目光也同样冷清,在跨过门槛的那一瞬,身后忽然传来了老太太威严的声音:“别以为这回我没有重重罚你是饶了你,你这回惹出的事这笔账我可记着,往后你再生事端,别怪我半分情面不给你留。” 第104章 两人之间别留误会 沈微慈的步子一顿,回过头看向站在堂上高高在上的沈老太太,她目光严肃冰冷,锐利的眼睛像是会看透她的所有伪装。 沈微慈低眉顺目:“老太太教训的是,微慈都记下的。”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却给沈微慈一个冷漠的背影。 沈微慈看了那背影一眼,缓缓转身出去。 月灯扶着沈微慈松口气道:“姑娘在宋二爷那里出了事没有?奴婢担心姑娘一天了。” 沈微慈摇头,又问:“她们可问你话了?” 月灯忙点点头:“昨天一回去老太太还有二老爷就来问我了,我全按着姑娘教我的说的,瞧着似信了。” 沈微慈默然点头,没在说话。 到了临春院,丫头都围上来关切的问:“姑娘身子怎么样?” 又看沈微慈衣裳上的血,又忙道:“姑娘可要沐浴换一身衣裳?” 沈微慈点点头:“好。” 热水打来,月灯给沈微慈脱外裳的时候,看见沈微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出来,忍不住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盒子看起来好漂亮。” 沈微慈将盒子放到月灯的手上:“五百两银子。” 月灯惊的差点没拿住,颤颤巍巍的捧在手里看向沈微慈:“姑娘说什么?里头有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沈微慈无奈的笑了笑:“你打开看了就知道了。” 月灯连忙打开,就看见里头放了一个翠绿的翡翠手镯,看起来煞是好看。 她颤声问:“这个镯子五百两?” 沈微慈点点头,又笑:“你好生放着,万一后面侯府呆不下去了,或是有用得着的时候,当了银子也是退路。” 月灯忙点点头,紧紧的抱着盒子拿去放好。 泡在浴桶里沐浴时,月灯看着沈微慈身后那一身好皮肤,犹如上好美玉一样,在氤氲热气中霎是好看。 又看沈微慈一直趴在浴桶上不说话,也没说在宋二爷那儿发生的事,忍不住就问:“宋二爷为何会忽然抱着姑娘回他那儿去?” “奴婢昨日都没来得及拦,宋二爷瞧着像是十分关心姑娘的样子。” 沈微慈一怔,开始回想在宋璋那里的情景。 宋璋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她有两次清晰的感觉到他在靠近他,可他的眼里却十分冷漠,说话也依旧冷嘲热讽,实在让人想不出他在想什么。 其实她也并不想多想宋璋的事情,宋璋对于她来说太过于遥远,她现在在想章元衡的事情。 她低声道:“我在二堂兄那里的时候,章公子来找过我。” 月灯的手一顿,看着沈微慈白净的侧脸:“章公子怎么会去那里找姑娘?” 沈微慈的眼神静静,看着地上某一处:“他应该是来过侯府的,但是因为父亲要将我嫁给张廷义,所以没在让他见我。” 说着沈微慈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得想法子见他一面才是。” 月灯一愣,小声道:“可他负了姑娘,姑娘还见他做什么?” 沈微慈微微蹙眉:“我总觉得这里头应该有些误会,章公子不像是这样的人。” 月灯便道:“可上回我去毅勇伯爵府找他的时候,章公子的父亲亲口说的,说章公子和侯府的没干系,还说正在给章公子选亲事。” “章公子不是说要来提亲么,家里的定然知道的,怎么会和侯府的没干系。” “那话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姑娘觉得还有误会么?” 沈微慈一顿,转头过来看向月灯:“是章公子父亲告诉你的?” “你那天见到章公子没有?” 月灯看向沈微慈被热气熏红的脸颊开口:“那天我刚到毅勇伯爵府门口就碰到了章公子的父亲,一起出来的还有宋二爷,看着像是章老爷在给宋二爷身边的人赔什么罪,奴婢也没听懂是什么事。” “然后宋二爷瞧见了奴婢,还叫了章老爷,说我找章公子。” “结果章老爷便说和侯府的没关系,还说在给章公子说亲事,又说让我有话给他说就是。” “奴婢当时听了这话心里头就一气,便将东西全给了章老爷就走了。” 沈微慈垂下眼帘:“看来你是没亲眼见到章公子。” “只是你说的的确没错,章老爷既那般开口,定然也是不认与我的亲事了。” “只是我还想再见见他。” “他夜里来找我,定然也是挂心我,说不定为了我与家里人闹了。” 说着她怅怅一叹:“我本不该催着他的,好在现在我不用嫁给张廷义,与章公子的事可慢慢议。” “但之前是要见一见他,不管什么结果,两人之间也别留误会。” 月灯看着沈微慈一顿:“现在二老爷还会让姑娘见章公子吗?” 沈微慈眼眸动了动:“我想想。” 又过了两日,这两日沈微慈白日里就做荷包,晚上就抄写女戒,老太太要她在五日内抄写完五十遍,对于她来说也并不难。 这日下午,月灯看着沈微慈坐在椅上仍旧在做刺绣,忍不住问:“姑娘做这么多荷包做什么?” 沈微慈仍旧低着头绣着绷布上的花样,低声道:“腊八节快到了,我给各堂兄和姐妹们送一个荷包过去。” 月灯听罢撇嘴:“姑娘进府来这么久,也没见他们给姑娘送什么东西。” 沈微慈笑了笑:“我只想多落些好印象,将来我从侯府里嫁出去,也是一场欢喜的事情。” 月灯便不说话了,又去帮沈微慈缝好的刺绣做成荷包,禾夏和燕儿也过来坐在火炉旁帮忙。 又过一阵,听竹居的小厮来叫沈微慈过去一趟,沈微慈便让他先回,她稍收拾下就过去。 沈微慈让禾夏和燕儿继续做着荷包,又起身带着月灯出去。 其实沈微慈这两日也隐隐知道外头是出了事情的,只是她没有去可以打听过。 这两日早上去问安的时候,父亲也是一脸愁容,匆匆就走,文氏也没心情与她多话,也是等她问了安就让她回了。 反倒是三房的沈明秋来了她这一趟,亲热的拉着她的说话,说她这回逢凶化吉是好命。 一直到了听竹居,沈微慈轻轻进去里面,看着父亲背对着她,便轻轻问安:“父亲。” 沈微慈心里一直隐隐猜到是何事了,现在外头的传言太大,父亲再不会将她嫁给张廷义,或许为了堵住外头人的口,父亲会从新考虑她与章元衡的事情。 沈微慈这两日见着父亲也一直未提这事,因她知道,这事只能父亲提出来,自己若是去说,便像是迫不及待,难免让父亲想多。 负着手的沈荣生听见沈微慈的声音转身过来,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低垂眉眼的女儿。 这张脸与她漂亮的母亲有几分相似,也与她母亲一样是个柔顺温婉的性子。 他忽的想起张廷义来提亲的那日,这个女儿对他说的话,她说或许会遭人非议,有损名声,如今看来她是全说对了,他也尝到了苦果。 他从一个五品户部郎中,贬官至鸿胪寺一个七品主簿,成了整个朝廷的笑料,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明白,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明明这样的事情也算不得稀奇,为什么落到他身上,后果竟然这么严重。 而更让他没想明白的是,昨日朝堂上,御史台和清流那帮人,半数都跪下请皇帝严惩张廷义,他出身世家,也是读书进士科出身,虽不是那些寒门清流,但平日也与那帮人走的近,顿时吓得左右不是,不知该怎么办。 当时皇帝按下不表,谁知那帮人又跪倒勤政殿门口去,直到下午时,逼得皇帝将张廷义革了职,他当时听到这消息时,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最后一点希望被扑灭。 那种心情无法言喻,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 好像有人在推波助澜,可又像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第105章 二堂兄为何总提章 公子 沈荣生自然不信沈微慈一个才上京不久,又久待在宅院里的庶女有这个本事,他只是觉得这事蹊跷的过分,偏偏抓不住哪里不对。 他深深叹息,现在外头谣言不住,他现在定然是不会再将女儿嫁给张廷义的了。 他低头看向沈微慈,脸上疲惫:“你这些日可还与章二郎联系?” 沈微慈便摇头道:“自从父亲让我准备着嫁给张大人时,女儿就再没与章公子联系了,也将章公子的东西都送还了回去。” 说着沈微慈微微垂眸:“女儿与章公子之间,应是没可能了。” 沈荣生听了这话一顿,竟有些愧疚。 但他现在自身也烦闷的不行,本不想在管沈微慈婚事,但总要将她嫁人堵住外头传言,证明他侯府的没有亏待庶女,让她嫁给毅勇伯爵府的,已是算不错的姻缘了。 他看着沈微慈低声道:“明日我邀章二郎过来,看看他是否还有意,若是他仍旧有意,这些天我就尽快将你们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你明日也好生准备准备。” 沈微慈听到这里,忽想起章元衡父亲的话,只怕这事没想的那么简单。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父亲毅勇伯爵府的在给章元衡相看其他亲事。 她看向沈荣生:“父亲可与章老爷商量了?” 沈荣生皱眉:“这些日子我太忙了,倒是没再与他联系。” “不过章二郎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他若答应,家里也差不多了。” 沈荣生根本没担心章元衡不答应,之前他还过来拜访要见沈微慈,显然是还有意这段亲事。 也好在他当时稳住了他,没有直接拒绝,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微慈便低声道:“女儿觉得姻亲大事该由父母做主才是,父亲不若也问问伯爵府的意思,毕竟出了之前的事情,不然怕到时候两厢尴尬。” 沈微慈的话微微提醒了沈荣生,建安侯府的事闹的的确大,毅勇伯爵府的定然也知道了,章家的心里定然介怀,这事只靠章元衡答应的确不妥,他得亲自上门说清此事才是,不然就真尴尬了。 想着他点点头:“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待会儿我送一道帖子去章家,章家的若是回帖,便表明此事有余地可说。” “明日我要上值,若他们回帖了,我就让你母亲带着你去章家说清此事。” “你放心,我会叮嘱你嫡母该怎样去章家说的,争取为你将这一桩亲事定下。” 沈微慈知道明日也不能留父亲去,听话的点点头:“好。” 沈荣生又看着沈微慈身上的衣裳和她发上单薄的一只银簪:“明日你也不可再这般素净,该有的首饰都戴上,也叫伯爵府的知道我们是重视你的。” “你是侯府的女儿,该有的头面也要有。” 沈微慈听出父亲话里的意思,点点头:“父亲放心,女儿明日不会丢侯府的脸面的。” 沈荣生对沈微慈做事莫名就觉得放心,也点点头,让她回了。 回去的路上,沈微慈心惴惴,一是是文氏带着她去毅勇伯爵府的,二是是侯府的先毁了约,想来都觉得应该过去要遭一番冷讽。 事情虽不是她做的,但她是侯府的人,若事情顺利,亲事定下,她往后还要在伯爵府的做儿媳,并不想给未来公婆留下不好的印象。 难得的心里有一些不宁。 她未直接回院子,就在外头走一遭,坐在了离自己院子不愿的长廊上,侧着身子看向碧绿的池水假山沉思。 长廊边上的芭蕉叶挡住她一半的面容,一直温婉的面容上微微冷清。 旁边的月灯坐在沈微慈的身边,不放心的道:“明日二夫人陪姑娘过去,会不会暗地里使坏?” “二夫人肯定不愿姑娘嫁的好的。” 沈微慈手指搭在围栏上,潋滟眸子忽撇向长廊另一头缓缓走来的黑色身形。 一愣下暗想不该来这里的。 她还不想在外头碰见宋璋与他说话,被丫头或是其他人瞧见了,又说起她被宋璋带走的事情,总会有那么一两句闲言碎语。 宋璋本是建安侯府里管不了的人,又身居高位,走哪便成为焦点,沈微慈还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月灯看沈微慈忽然沉默不说话,忍不住问:“姑娘怎么不说话?” 沈微慈收回眼神,重新看向湖面,似没看见过来的宋璋,低声道:“没那么糟。” 现在有外头的传言在,文氏怎么样也得坐坐表面功夫,不会在外头表现的太刻薄去证实外头的传言。 只要她还有忌讳,事情也并没有那般难。 沈微慈的话落下,月灯还欲再说话时,就忽然感觉身侧传来脚步声,后知后觉的一侧头,便看见宋璋长身玉立的过来。 此刻已是渐渐日暮,冬日里很冷,日暮的更快些,其实现在也才刚过酉时而已。 宋璋的脸明明暗暗,冷眸薄唇,又是凤眼长眉,本是带着些邪气俊美相貌,却又身形高大挺拔,眉目染寒霜,又带着些沉稳的压迫。 月灯被忽然过来的宋璋吓了一跳,连忙喊了一声:“宋二爷。” 宋璋只看了月灯一眼,直接就坐在了沈微慈的身边,身体向后靠,双手搭在围栏上,长腿舒展,眼神却看向沈微慈:“张廷义已卸官,再不可能来提亲。” “我给你解决了麻烦,你给我的荷包呢?” 宋璋搭在围栏上的手只离沈微慈的衣袖不过几指的距离,他的手指修长,要是轻轻一抬起,就能勾住沈微慈烟粉色的衣袖。 沈微慈手指间的手帕被风微微扬起,偶尔拂过宋璋的手指,莫名的有些暧昧。 沈微慈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围栏上放下来,又坐直身子将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安安静静的道:“给二堂兄的荷包自然要仔细绣的,在腊八的前两天,一定会送到二堂兄的手里。” 沈微慈回的很中规中矩,挑不出错。 宋璋听罢这话挑眉,侧头去看沈微慈低垂的眉目,眉眼似含羞,露出尖尖下巴来,与身后的芭蕉叶相得映彰,如一幅疏懒的美人画卷。 他看的神情一动,又闻见她身上飘来的香气,也跟着坐直身子,弯腰去看她眼睛:“你不敢看我?” 沈微慈一愣,再抬眼时是宋璋躬身凑过来的脸,他坐的很随意,双腿大张,手掌撑在膝盖上,腰上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打在她的腿上,靴子几乎挨着她的绣鞋。 可宋璋脸上的神情却淡漠,微挑着眉,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又他身上的味道传来,高大的身体又压迫,沈微慈莫名觉得喘不过气。 她微微后仰了身子,又摇摇头:“二堂兄英姿伟岸,不敢直视罢了。” 宋璋听罢这话忍不住嗤笑了声:“不敢直视还是不想看我?” 沈微慈也没明白宋璋这话的意思,她自小学的女戒里,女子不能直视男子,即便家中长辈和同辈亲戚也不能,她已习惯这般避开目光,又刚才的话已委婉说出来,他也像是没明白她的话。 她顿了一下,仍旧未看宋璋逼过来的眼睛,低声道:“二堂兄在意我瞧不瞧你做什么呢?” “我不过守着规矩罢了,二堂兄勿为难我。” 宋璋眉目下沉:“守规矩?我看你看章元衡的时候可大胆的很。” 沈微慈心一顿,总算抬起眼眸看向宋璋:“二堂兄为何总提章公子?” “章公子是父亲为我选的姻缘,我之前本也是一心一意嫁给他,自然与旁人不同。” 沈微慈的这句旁人,让宋璋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被刺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与那些巴巴讨女人欢心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同。 他做什么要帮沈微慈,不也是想在她心里落一两分的好么。 他竟也成了那等让他瞧不上的人。 况且让他一直忍不住往上凑的女人,还是个惯会勾引的,他何必作践自己,没得落了身份。 手指已在身侧捏紧,这股子气不顺的心情还没法子表现出来,不然就让沈微慈得意了,觉得自己也上心她。 本来在他府上那几日,他还想着往后好好对她的,说服自己喜欢上人也没什么。 可现在他只恨自己对沈微慈太和颜悦色了些。 叫她觉得自己帮了她,天经地义一样。 第106章 没太无情 宋璋黑着脸站起来,想要走时袖子却被扯住,他微微一顿,只见坐着的沈微慈也站了起来,她立在他身前,不施朱粉,春山浅淡。 只见她朝着他盈盈做礼:“二堂兄帮我,微慈记在心里的,只是现在微慈人微言轻,亦没什么能报答的。” “但往后若二堂兄需要微慈做什么,微慈一定愿意,绝不推辞。” 说着那双芙蓉秋水的眼眸往他看过去,尤春于绿,明月雪时。 宋璋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好在是个有良心的,没有太无情。 那股子气微微散了些,上挑眉眼看她:“我说什么你都能答应?” 沈微慈一顿,点点头:“只要我能够做到的。” 宋璋便勾唇:“那得爷好好想想。” 说着他又深深看沈微慈一眼,大步离去。 水榭长廊上的另一头,沈昭昭将这一幕全看在眼里,手指上紧紧捏着绣帕,咬牙切齿。 她现在怀疑定然是沈微慈暗中勾引了二堂兄,让二堂兄在后面帮她的。 她真真是小瞧了沈微慈了,连二堂兄都能被她勾引。 再看一眼沈微慈的身形,她愤然离去。 回了临春院,沈微慈站在窗前,细细回想来侯府的这月余,每一桩事又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又坐在案前抄写。 烛火下,沈微慈的身子秀然,握着毛笔每一笔划都写的认真,月灯在旁边都看不下去:“姑娘将字写这么好做什么?” “五十遍,难道老太太还会仔细看么?顶多匆匆一眼扫过去就罢了。” 沈微慈已习惯将事事做的妥帖,低声道:“我只需要在我尽可能能做到的范围里,不出一丝错,不给人一丝破绽而已。” “即便她只匆匆过一眼,我也不会留下让人拿捏错处的地方。” 说罢她将绷布塞到月灯的手上:“你的绣工得我亲传,样子我给你描好了,待会我要看你绣的怎么样的。” 月灯冷不丁手上被塞了东西,也老实下来,规规矩矩坐在沈微慈身边做针线。 到了第二日的时候,沈微慈早早起来,穿了上回在文氏那里选的布料做的对襟小袄,白底雀花的图案很衬皮肤,虽没有烟粉那般衬的人妩媚温婉,但却别有一种冷清安静。 沈微慈难得在镜前多呆了些时候,发上簪上了玉簪,耳上坠了耳坠,上回文氏给她一并买的妆粉也用了些,又往唇上抹了薄薄一层胭脂。 本就是妩媚的容貌,这会儿抹上胭脂色,更加明艳了些。 月灯还要给沈微慈额上点花钿,被沈微慈给拦住了:“我上妆是因为这回要去见伯爵府长辈,太过素净了不好,但要是太过于浓艳,也必不会留下好印象。” “我只上一层胭脂让气色好些,或许更讨人喜欢。” 月灯便遗憾作罢。 她至今还记得前年花朝节时,她给姑娘额上点了一点朱砂梅花,引得多少人的目光看来,纷纷赞叹是神女下凡。 小袄是半高领的领子,领口处还有一圈银鼠毛,的确要来的暖和些。 沈微慈去二院的时候,文氏与父亲正坐在里头。 她听见父亲正在叮嘱文氏去伯爵府的事,便安安静静坐去一边。 身边的沈昭昭冷冷看着沈微慈坐在她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身上的装扮,又看她发上簪的是自己给她的簪子,耳上坠的也是自己给她的耳坠,明明是早已过时她不喜欢的,偏偏在她身上又分外好看。 又想起昨下午二堂兄主动过去找她说话那幕,还弯着腰凑去她跟前,她看着就心口憋气。 她还是这侯府里头正经的嫡女,二堂兄都从未主动与她搭话过,即便她主动过去找二堂兄说话,二堂兄也是爱搭不理的,为什么偏偏还主动找沈微慈去。 她又看沈微慈今日一身打扮,比起往日里的素净,今日明显是花了心思的。 她冷哼一声:“还没嫁进伯爵府呢,就这么花心思,这回过去要是让人嫌弃了,瞧瞧你往后还有什么脸。” “不过我瞧你也就这么点出息,伯爵府一个快没落了的门第,对于你来说也是高攀不少了,是得多花心思。” 沈微慈不答话,手上捧着热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热茶。 上头的沈荣生听了这话忍不住皱眉训斥:“别这么说你妹妹。” “外头怎么传你的,你不知道?你们姐妹之间和睦,二院才清净,你要再一直这样针对你妹妹,往后你也别来问安了,就呆在你的院子里。” 沈昭昭一愣,委屈的看向父亲:“我又没有说错话,伯爵府的亲事她本来就高攀了,我又说错什么了?” 沈荣生眉头更紧:“微慈是侯府的姑娘,即便庶女也有侯府的体面,嫁给毅勇伯爵府的算不上高攀。” “你要再这么说,便是打侯府的脸面。” 沈昭昭一愣,脸色渐渐苍白狰狞:“她一个在外头生的私生女,她母亲也从没进过侯府过,算什么侯府姑娘。” “当初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嫁给张廷义才抬举……” 沈昭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荣生厉声打断:“闭嘴,你这脾气再不改,往后有的亏让你吃。” “微慈进府来碍着你什么了,你这么容不得她。” “她嫁入毅勇伯爵府也对侯府有益处,你再这样闹,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沈荣生说罢,一甩袖子直直走了出去。 沈昭昭脑中一片空白,自从沈微慈来了,父亲再没对她和从前一样和蔼过,当着下人的面训斥了她好几回。 她本来也没说错什么,为什么父亲就这么生气。 她呆呆的眼泪落下来,紧接着就扑去文氏的怀里放声哭起来。 “母亲,父亲为了那个贱人又训斥我,女儿到底说错什么了。” 文氏心疼的拍着沈昭昭的后背低声哄道:“你父亲被贬了职,这些天心里烦闷,你就少说两句,别去他跟前凑就是。” 沈昭昭却抬起一双泪眼看向文氏:“可是我又没说错话,父亲为什么这么维护她。” 文氏飞快的瞟了沈微慈一眼,低声道:“现在外头的传言也影响到了你的声誉,这些日子你是该收敛些,脾气收一收,年后安心嫁人就是,置气什么,家里还有我在的。” 说着她叫来婆子:“带着二姑娘先回去,好生哄着些,我待会去看她。” 那婆子就走到沈昭昭的身边,又哄又劝的才带着沈昭昭出去了。 文氏这才将目光放在沈微慈身上。 沈微慈手上仍旧捧着茶,淡定的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与她没有关系,不管怎么说,她的这份淡定的确叫她刮目相看,或许她也不是如她表面上所表现的这么听话柔弱。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父亲昨日送了帖子去毅勇伯爵府了,今天上午就带你去伯爵府去,你准备好了么?” 沈微慈看向文氏点点头:“都准备好了的。” 文氏脸上冷淡:“这回过去是说你与章二郎的亲事,成不成的就看你自己能在伯爵府留下什么印象了。” 文氏这话将所有可能都推在她身上,本是该由父母做主的亲事,被她这样一说来,好似该由她做主,她像是根本不想管。 沈微慈心底明白文氏心里是见不得她嫁的好的,只垂眸默然。 第107章 去伯爵府商议亲事 上午回来用完早膳,又收拾了下,二院的嬷嬷来叫人,沈微慈才带着月灯走了。 出到前门前,文氏已经等在马车里,见着沈微慈后头才上来,似是有些不耐烦,又叫马夫上路。 马车内文氏再未与沈微慈说过一句话,进府的规矩和仪态,以及该怎么称呼该说什么话一句也未提,沈微慈只默默在心底过一遍,避免去了出差错。 她心里也隐隐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回见章元衡的父母亲。 但伯爵府的有回帖来,便证明这段亲事还能再议,沈微慈也想让章家长辈对她有好印象。 很快到了毅勇伯爵府的门口,门口的小厮早等着了,连忙过去迎。 沈微慈跟在文氏的身后下来,又跟着管家一起进了前门。 这还是她第一回来毅勇伯爵府,也不好多打量,规规矩矩的安静跟在文氏的身后。 路上还没到前厅,就见一道年轻的声音:“沈夫人。” “怕管家有不周的地方,父亲特让我来迎接。” 沈微慈听到这声音抬头,就看见章元衡站在文氏面前,一身竹绿圆领长衣,雅人深致,眉眼含笑。 他的目光也正向沈微慈瞟过去,却又很快克制守礼的收回眼神。 只是章元衡的心里却情不自禁噗噗跳了两下,刚才他看沈微慈那一眼,便觉得今日的沈微慈与从前看起来有些微的不一样,他看出她抹了胭脂,妩媚万般。 文氏看章元衡还亲自出来,为的是什么她心里门清,笑了笑,让章元衡前头带路就是。 路上文氏问:“今日不是休沐,你不在宫里当差么。” 章元衡便有礼道:“昨夜看侯府送来了帖子,便找同僚换了轮值,特意等在府中,好显得郑重。” 文氏听罢这话,章元衡的确是有心,瞧他样子像是十分中意沈微慈了。 文氏淡淡笑了下,不再说话了。 沈微慈时不时看章元衡的背影一眼,听见他换了轮值特意留在家中,心里便安心一分。 很快到了前厅,章老爷章夫人看见文氏带着沈微慈进来,快速看了沈微慈一眼,就站起来与文氏寒暄。 外头那些传言他们听了个实打实,虽然对与文氏这种做派的人十分看不上眼,但凡有脸面的人家,谁家会那般苛待庶女,没有丝毫贵族妇人的风范。 但人家过来,明面上仍旧是带着笑意。 一番寒暄之后,沈微慈才过去给章老爷和章夫人问安,她的动作很规矩,又不小家子气,临到站起后,沈微慈从袖口中拿出一个香囊来送到章夫人的手里:“上回听章公子说章夫人舟车劳顿回京,微慈这里做了一个安神的香囊,上头的刺绣是我无事时绣的,里头配的都是助眠的香料,睡好了精神也好了。” 这香囊是在前夜沈微慈让月灯托了来福跑腿去买来的,从前因为母亲的肺病夜里睡的不安稳,常常夜里咳嗽醒了就睡不着,精神便日益消瘦下去,头发也落得快。 沈微慈心里着急,听说安神香能让夜里安睡,便看了不少配香的书,因着没银子,便自己去山上找药材来配。 她配的药倒是有用,母亲夜里也能安睡了。 林氏手上接过沈微慈递过来的香囊来一愣,香囊上的刺绣十分精巧,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牡丹蝴蝶,寓意着富贵长寿。 再闻着那香囊上的味道,不浓不淡却十分素雅好闻,不由抬头看向沈微慈的面容。 她本是有些瞧不上沈微慈的。 伯爵府的门弟虽是京城末流了,但祖上积下的田产铺面和庄子也不少,即便不入仕,家里也过的富贵,更何况自己儿子还是正经进士科考进去的,又得皇帝夸赞,前途无量,且又年轻,在京城里配一个寻常的世家女也是配的上的。 建安侯府的门第是比伯爵府的要好,建安侯府大老爷二老爷也都在朝廷,还有慧敏郡主在侯府大房的,但沈微慈母亲不在,还从小未在京城长大,又是呕血,身子应该也不好,心下自然不怎么满意。 要不是自己儿子这些日子闹的要辞官,自己跑去宋国公府赔罪,他们也不愿见侯府的。 这会儿见着沈微慈眉目温婉,又绣工精巧,说话也温声细语,规矩仪态样样端方,瞧着也像是个性子静的,且容貌的确是绝色的过分,难怪自己儿子这么念念不忘。 但看她还懂些规矩,送的着香囊也的确讨了她几分好感,脸上带了笑意:“好孩子,难为你有这份心。” 文氏在旁看着这一幕,她真真是小瞧了沈微慈了,竟还有这些讨长辈欢心的手段,那香囊可没给她送过。 她暗地里冷笑,又对林氏道:“之前我们两家有些误会,我家老爷特意吩咐我来将此事说清,不若我们坐下说?” 林氏笑道:“也好。” 说着叫丫头来上茶,便去位置上坐下。 文氏与王氏说着话,无非说的是之前误会,沈微慈微微垂着眉坐在文氏的身边,双手放在膝盖前,十分规矩。 坐在对面的章元衡时不时就将目光放在沈微慈身上,心猿意马的恨不得现在拉着她去说话。 好些天没有看见她了,她像是瘦了一些,心底又开始心疼。 想到她刚才送香囊给自己母亲,没来由的心里就一暖,暖的他只觉得眼眶发热。 再也等不了,他想将这些日的误会全告诉她,不想让她误会自己一分。 他站起了身来,走去文氏的面前,朝着文氏抱手道:“听说沈三姑娘大病未愈,前厅里炭火不足,怕吹着沈三姑娘了,我让丫头先带沈三姑娘去暖阁里坐会儿吧。” 文氏一僵,又看屋里头的人看着她,不让沈微慈过去又说不过去,本就在外得了个苛待庶女的名声,这会儿也只得强笑着对着沈微慈慈爱道:“还是章二郎想的周到,你身子是未大好,便跟丫头去暖阁里待着,有事我叫丫头叫你就是。” 沈微慈虽然想坐在这里听文氏说话,也好知道怎么应付,可这会儿文氏这么开口,她只好放下手上的热茶站起来谢过文氏,又朝着屋内的章老爷和章夫人告辞退下。 最后她才往章元衡身上看去一眼,轻轻开口:“也谢过章公子照顾了。” 第108章 不忍心辜负她 沈微慈的那一道声音,莺莺转转,听的章元衡心都止住。 又看她那一抬眼,婉约的如同湖光山水色,粼粼波光,叫他所有思绪全乱,甚至于都忘了她说了什么。 章老爷看着儿子在人家沈三姑娘面前没出息的样子,气的几乎快吹胡须。 为了她连宋国公府都敢得罪,当真是着了魔了,他也管不下来。 他咳了一声,又皱着眉叫丫头去带路。 沈微慈看丫头过来身边,眼神也没再往章元衡身上看,就跟着丫头出去了。 章元衡怔怔看着沈微慈的背影,闻着她留下的香风,心早就跟着走了。 又听文氏说起嫁给张廷义的事情,全是张府的逼迫,与上回章老爷说的别无二致。 这些话明眼人都知道真假,他只担心自己父亲没有顺着话说,到时候两边难看,没有余地。 他眼神看向父亲,眼里的意思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章老爷看着章元衡的眼神,知道他的意思,昨夜收到侯府的帖子就连夜来他房里呆了一个时辰才走。 他现在也心累了,全顺着了,没心思再和自己儿子犟下去。 这个犟脾气也不知随了谁,拿辞官威胁,半分不让。 他当时便将厉害给他说明白了,得罪了宋国公府,往后在官场一样艰难,说不定他也当不了这个官了,辞不辞官的也没差别,后果他自己全承担。 章元衡怎么说的,他自己承担。 章老爷就妥协了。 这就是命。 他不认不行。 章老爷看了章元衡一眼,笑道:“沈二夫人客气,我们本来也没多想。” “现在事情了结了也好,我们也知道侯府做不出来那等事情,全是外头乱传的。” 文氏的脸上一僵,强扯了笑。 章元衡听到这里心里才放心,又记挂着去沈微慈面前解释,就起身退下了。 他去到暖阁处,丫头要喊人,他忙制止了,轻了步子掀开帘子,正见着沈微慈正侧身对着他,微微弯腰去逗凑到脚边的猫儿。 那纤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猫咪的毛发,眼里漾着淡淡笑意,又伸出手指去逗猫咪的鼻子。 那发丝落了几缕,玉钗泛着润泽的光,玉净花明的人物,任谁看了都移不开眼,屋子里伺候的丫头的目光早已被那温婉漂亮的人引了去。 章元衡看的心里一软,抬步走了进去,弯腰将沈微慈脚边的猫咪抱起来,又放到沈微慈的怀里笑道:“这是波斯猫,性情很温顺,最喜欢人抱它了,你多摸摸它,它就十分粘你。” 沈微慈听罢章元衡的话,抱着怀里的猫咪也禁不住喜爱的去摸它的头,那波斯猫便享受似的闭着眼,咕噜噜的将头埋在她怀里,动也不动一下,胖乎乎的讨人喜欢。 唇角忍不住抿了笑意,沈微慈爱不释手。 章元衡的目光一直都在沈微慈身上,见着她笑了,自己脸上也忍不住带起笑意,坐在了沈微慈的身边,目光落在她脸庞上:“之前我失约了,沈三姑娘是不是生气了?” 沈微慈一顿,侧头看向章元衡看来的眼神,那里头满是愧疚,不由轻轻一笑:“我不怪章公子,我明白章公子也有难处的。” 章元衡看着沈微慈的这一笑,痴痴开口:“我打算来提亲的第二日,宋国公府的二老爷忽然派人来与我父亲说有意结亲。” “宋公国公府高门大族,不是毅勇伯爵府能比的上的,况且我们伯爵府日益没落,虽祖上当过宰辅,但我父亲这一辈几个叔叔都未入仕,去各地经商了。” “我父亲一人守着伯爵府,我大哥自出身带弱病,常养家中,长姐已嫁人,家中唯我在朝廷,父亲便将所有期望放在我身上,认为只要与宋国公府结姻,便可让伯爵府再兴旺起来。” “只是我从不想攀附富贵过日子,亦只愿身边陪伴心上人。” “后头我去找过沈三姑娘两回,只被沈老爷拒了,门口小厮亦不送信,我只心里心焦。” “我近来才说服了家里人,也登门上宋国公府去赔罪了。” “我一心娶你,绝不失约,还望沈三姑娘勿心寒,在下的心从未变过。” 章元衡这番情真意切的话下来,沈微慈已明白了为何章元衡会失约了。 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虽感动章元衡这般痴心,但也为他难过。 他本该是有更好前程的,自己什么也不能带给他。 她轻轻问:“你得罪了宋国公府的,不怕他们往后为难你么?” 章元衡笑了下:“我已经同宋国公府的二老爷赔罪,我们同在门下省,他赏识我能力,并没有过多苛责我,反赞赏我勇气,也算因祸得福。” 说着章元衡看向沈微慈:“但我若真的后头被贬官,你还愿意嫁我么。” 沈微慈眸色微伤:“我本来嫁的是章公子的人,又不是你的官职。” “我所求的也不过稳妥的日子,也不与人比富贵。” “怎么会因章公子被贬而离开。” 说罢她垂眼:“只是章公子本前途无量,若当真因为这件事得罪宋国公府的人,往后影响仕途,我心难安,自觉的不值得。” 章元衡却忙道:“我本就没什么大抱负,所求的与沈三姑娘相同。” “我觉得沈三姑娘在我心里最是珍重,比什么都值得。” 沈微慈怔怔,眼眶微红,又眨眨眼睛,除了母亲和月灯,已经许久没有人这么珍重待她了。 或许章元衡会是她一辈子的良人,她会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做他身边的贤妇,不让他为后宅烦心,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沈微慈手指又摸了摸怀里的波斯猫,咬着唇畔,好半天了才哑着声道:“谢谢。” 章元衡听着这道哑声,亦怔怔看想沈微慈,他看着她眉眼如波,白净明澈,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与她呆在一起心便暖了。 她值得被好生保护宠爱,他也愿意将余生的所有为她撑起一把伞,为她挡住所有风雨,不叫她再委屈。 他明白她在侯府受的委屈,那些传言他都听过,也才知道她有多艰难。 所以他不忍心不辜负她。 第109章 恨不得明日就娶沈姑娘 正上午的光线柔和,淡黄色窗纸映照出来的光线更加温柔。 即便是在寒凉的冬日,身坐在暖阁内,怀里抱着咕噜咕噜惬意眯着眼睛的猫咪,沈微慈许多年已没有这样放松温暖的时候了。 她知道章元衡的眼睛在看她,她眼里含着羞意,唇边漾着笑,指尖捏着怀里波斯猫的耳朵,又轻轻开口:“那我送给章公子的信,章公子可收到了?” 章元衡一顿,痴痴看着沈微慈此刻这番眉目如画又隽秀的模样,那含笑的模样刻进了他心里去:“沈三姑娘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信?” 他说着一顿:“自那日与沈三姑娘单独见面后,再没有收到沈三姑娘的信了。” 沈微慈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去揉猫咪的下巴,她点点头:“我不过随口问的,许是送信的弄丢了。” 说着她又侧头看向章元衡,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绣工精巧的荷包送过去:“章公子待我一片真心,我心里感激,这些天我无事,便绣了个荷包,章公子若不嫌弃的话,收下便是。” 章元衡怔怔低头看向沈微慈白净手指上的那个荷包,上头栩栩如生的绣着一只九色鹿,灵鹿衔祥瑞的吉祥图,看起来好看极了。 他忍不住伸手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细密的针脚严丝合缝,没有精湛的绣工绣不出这样漂亮的图案来。 章元衡忍不住又看向沈微慈,见她朱唇明眸,眼梢带笑的问:“章公子喜欢么。” 章元衡觉得自己眼里滚了热,热的他手指轻颤,郑重的开口:“喜欢。” 沈微慈点点头,这才又低下头去轻轻开口:“我平日里也闲着的,也会配些香,章公子可有喜欢用的香?回头我配来让人送过来。” 章元衡这一刻只觉自己在这个年纪能碰到沈微慈这般女子,是他一生幸事。 她身上总有一种沉静如兰的气质,安静又给人暖意,一丝虚浮骄躁也看不见,温声细语的抚慰人心。 即便她在侯府的日子过的也并不好,可她从未向他提过她自己的难处,听说她冬日里屋里的炭火也被嫡母克扣,她身子这样柔弱的人,他不敢想她是怎么过来的。 他忍着情绪,低声道:“沈三姑娘配什么香,我都喜欢。” 沈微慈抬眼看了章元衡一眼,又笑了笑:“好。” 这一笑叫章元衡喉咙发紧,身上绷直,恨不得能立马将人娶进来,他喃喃:“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微慈一愣,随即捂唇笑了笑:“还没定亲呢。” 章元衡看着沈微慈这一刻的娇俏,痴痴开口:“我恨不得明日就娶姑娘。” 沈微慈眼波流转,微微偏过头去,却没接话了。 外头丫头端了糕点进来,捧在沈微慈面前:“沈三姑娘尝尝,刚才我家二爷特意叫奴婢做来给姑娘尝的,以前大姑娘没嫁人的时候也喜欢吃。” “这是新摘的梅花做的酒酿梅花酪,配着莲心茶吃,保管姑娘喜欢。” 沈微慈闻着那淡淡梅花香,见着丫头们都往她身上看,就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入口滑腻甘甜,再喝一口微苦的莲心茶冲淡,真真是好吃的。 她笑:“的确好吃。” 章元衡看沈微慈喜欢,心里也欢喜起来,笑道:“后头我再给你送去一些。” 沈微慈又咬了了一口,默默点头。 旁边的丫头看着沈微慈吃东西细嚼慢咽的很雅致,坐在那处通身跟泛光似的,不仅仅天仙似的漂亮,更稀奇的是一瞧着就脾气好,将来要成了伯爵府的少夫人,定然也是个好伺候的。 丫头们又暗暗看着自家二爷看沈三姑娘的模样,都相视一笑,别说二爷喜欢,她们丫头才与这位沈三姑娘呆了这么一会儿,也都喜欢上了。 比那之前的表姑娘好多了。 又坐了一会儿,外头忽然来了个婆子掀了帘子进来道:“三姑娘,二夫人叫您去前厅里。” 沈微慈知道那是文氏身边的婆子,应了一声将怀里的猫咪放到地毯上,这才起来看了章元衡一眼,又垂眸带着丫头出去。 章元衡忙跟在后面,刚夸出门去,肩上被一拍:“那就是沈三姑娘?” 章元衡看了眼沈微慈的背影回头,看向大哥张明清,眉目带笑:“嗯。” 又听大哥咳了两声,不由担心道:“外头冷,大哥前些天又风寒了,还是先回屋吧。” 张明清摇摇头:“你的婚事我应该来看看的,可惜刚才没瞧见什么模样。” 章元衡一笑:“堪比仙子,是我高攀了。” 章明清听了这话挑眉:“那我更该去瞧瞧了。” 章元衡没法子,无奈的笑:“一起过去吧。” 那头前厅内,沈微慈已经站在文氏的身边,文氏正与林氏寒暄。 只听林氏道:“我们也想结两家之好,只是沈二夫人也明白我这做母亲的苦心,过几日我再登门,我们再好好细说吧。” 林氏笑着:“都是做母亲的人,我自然明白,来前你给帖子就是,我专门等你。” 两人又说几句话,林氏才送着文氏和沈微慈一起出去。 章元衡在后面赶过来,见着沈微慈跟着嫡母要走了,心里一紧,忙走过去对着沈微慈低声道:“能再说一句话么?” 沈微慈看了眼章元衡:“章公子要说什么?” 章元衡便将身体挡在文氏的面前,隔绝视线,将手里的锦囊往沈微慈手里塞,眼睛看着他低声道:“这你拿着,我知道你在侯府里有难处,别担心,我很快来提亲。” 沈微慈手上一捏便知是什么东西,眼神看着章元衡摇摇头,推还去了他手里。 她后退一步,拢着袖子,余光见文氏身边婆子绕过来看,便低声道:“那梅花酪的方子我记下了,谢谢章公子。” 沈微慈说着又跟去了文氏的身边。 章元衡呆呆看着,捏紧了手上的东西。 章明净站在一边看在沈微慈的脸上,微微愣了下,冰肌玉骨,眉目如画,的确如仙。 第110章 不会让她这么顺遂 一直送到了前门前,看着沈微慈跟在沈二夫人的身后上了马车,章元衡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送回的东西他竟忘了给她。 他一身温润的站在原地看着那马车渐渐走远,直到身边的大哥叫他:“人都看不见了,还看什么?” 章元衡回过神苦笑,又忙看向母亲:“沈二夫人愿意我们去提亲么?” 林氏拢着袖子看了章元衡一眼,不说话,转身进去。 章元衡见着母亲的背影,眉头皱起,连忙转身。 这头沈微慈安静的坐在马车内,对面的文氏未开口,她也不问。 文氏扬着头,冷冷的打量沈微慈,唇边勾了若有似无的冷笑,一个乡底下来的私生女,进了侯府成了侯府姑娘,再想一飞冲天成为将来伯爵府的世子夫人,真真是一步步算的好算盘。 她可不会让她这么顺遂。 那张廷义的事情,她从根处就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她现在在外头的名声毁了,明远侯府大夫人的宴席,京师里有些脸面的妇人都送帖子了,唯独她这处没送,要不是三房的到她这来炫耀,问她怎么没去,她可能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她现在成了京师世家夫人里的笑柄,成了苛待庶女的毒妇,成了她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笑话,一个个不再愿结交她。 如今自己老爷也被贬官两品,往后更抬不起头来了。 文氏这些天在下人面前看着无事,可夜里辗转反侧,恨了又恨,常常恨的半夜里又起来,眼里蹦出火来,恨不得将沈微慈剥皮吃肉。 可她偏又拿不出证据出来,沈微慈好似置身在这件事之外,一腔怒火也无处发泄。 文氏的眼神太冷,沈微慈早已感受到了。 她心里知道这件事过后,自己已彻底成了文氏的心中刺,不拔不快。 她这回来是对章元衡使了些手段的,只想让他更坚定的早点来提亲,她现在的力量其实真要与文氏硬碰硬,绝不是她的对手。 若是她铁了心的要整治自己,自己也不可能事事防的住。 她落眉沉思,知道只有早早嫁出去,脱离了文氏的掌控,她才能掌控好自己往后的路。 马车回到建安侯府,文氏带着婆子也没看沈微慈一眼,下了马车就往里面走。 月灯跟在沈微慈的身后小声道:“到底亲事说的怎么样了?” “二夫人的神色瞧着不高兴,难道谈成了?” 沈微慈就没打算问文氏,估计问她她也不会愿意对自己多说。 刚才听她与章夫人那两句话,沈微慈心里已猜到了个大概,应该是还没谈好的。 但只要伯爵府的决定了来提亲,文氏明面上也不敢直接拒绝。 她没说话,跨过前门,目光掠过站在前门的来福身上,两人目光对上,来福微微有些心虚的连忙低下头喊:“三姑娘。” 沈微慈抿着笑点点头,顿在来福面前温和道:“前些日子麻烦你替我跑腿幸苦,你待会儿不忙了去我那儿一趟,我给你准备了东西,当作犒劳你了。” 来福连忙道:“为三姑娘办事,是小的应该做的。” 沈微慈笑了笑,从来福面前走过。 回了临春院沈微慈就坐在矮几上将剩下的香料缝进了香囊里,叫月灯给老太太,二夫人和三夫人送去。 再慧敏郡主那儿送去一份,虽她不在,也是一起送去的心意。 月灯不解:“姑娘平白无故送香囊做什么?” 沈微慈低头继续做刺绣:“今天我给章夫人送香囊时,二夫人脸上已不悦,还有剩的便一并送了,总归我不用香,留着也没用。” “你过去只说这安神香对助眠有益,刺绣是我亲手绣的,临着腊八节快到了,图一个吉利喜庆就是。” 月灯就应了声,转身去了。 月灯先去的二院,将香囊给文氏的时候,文氏脸上不屑,却又看见上头精巧的刺绣时眼里更冷了些,随手递给身边的嬷嬷拿去拿着,就打发了月灯走。 月灯一走,那嬷嬷闻了闻香囊:“这香没闻过,香料铺里也没闻过这种香,倒是好闻。” 说着她将香囊递到文氏面前:“夫人您闻闻,您这些日夜里的确睡不好,说不定真有用。” 文氏眼神冷淡,拿过嬷嬷手上的香囊再没看一眼,就直接扔到了炭盆里:“什么破落不入流的东西,她那院子能做什么好东西。” 常嬷嬷看着文氏脸色,暗暗住了嘴。 文氏这头不冷不热,三夫人王氏那里接过了香囊却是喜欢的很,闻了闻香,又看着香囊上的牡丹,栩栩如生,不由赞叹道:“三姑娘好绣工,平日里瞧着不爱说话,却是手巧。” “我也倒没瞧出来她会制香,真真是个妙人。” 说着王氏叫身边婆子给月灯几个赏钱又笑道:“难为你家姑娘有这份心思,替我谢谢你家姑娘了。” 月灯忙推了婆子送来的赏钱,规规矩矩朝着王氏道:“我家姑娘说不过图好看的东西,来侯府来承各房照顾已叨扰了,不能再收赏钱。” “我家姑娘还说,这安神香又叫五清香,是我家姑娘自己配的方子,三夫人要夜里用着好,叫下人来说一声,我家姑娘又给三夫人送去。” 王氏笑:“瞧瞧这丫头教的伶俐,去回了你家姑娘,说这份心我领了,改日也叫她上我这儿来坐坐。” 月灯诶了一声,又恭敬的退下去。 王氏瞧着月灯这讨人喜欢的模样,忍不住道:“这位三姑娘倒是个妙人,身边丫头也教的好。 这般规矩的姑娘,要在我院子里,我定然也亏待不了她,好好教养一番,将来嫁个好人家,她也定然记一份恩情的。” “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旁边的婆子接话道:“可不是,夫人慈心,二院的真真比不上夫人。” 月灯最后去的是老太太那儿,沈老太太接过月灯递来的香囊,也依旧不冷不热的,倒是看见上面的五福捧寿图开了口:“倒是有这份心意,难得她费心思。” 又看着月灯问:“她这些日子身子养的怎么样了。” 月灯忙道:“姑娘的身子好多了,这些日也常说亏老太太记挂,请了宫里的太医开的方子极好,喝了这些日子,身子比以前要好了。” “姑娘念着老太太的好,也念着送一份心意给老太太。” 第111章 不敢收二堂兄的回礼 沈老太太听了月灯的话,想到当初为沈微慈请太医,不过是为了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呕血而已,倒让她记挂。 又想着上回沈微慈呕血,被宋璋带走,宋璋定然是不会包庇她的,或许有可能是真的呕血了。 沈老太太点点头,叫月灯先退下。 月灯本来也不指望沈老太太对她家姑娘能有多怜爱照顾,这会儿退下去就麻溜的回去了。 沈微慈还在做刺绣,身边的禾夏和燕儿就帮着沈微慈收尾。 月灯坐在沈微慈对面,喝了口茶就将刚才去各院的事都说了一遍,沈微慈点点头,将手上绣的差不多的递给月灯:“把它绣完。” 说着又拿了另外一个。 沈微慈的绣工了得,绣一大半,剩下的丫头按着她花样绣,也能十分精巧。 月灯老老实实接过来,又看沈微慈又拿了一个过来,忍不住问:“姑娘绣这么多做什么?” 沈微慈低声道:“我送了一人,便都送了,也少了些猜想。” “再有之前因为张廷义的事情,侯府的声誉受损,这事是因我而起的,我送荷包过去,算是送份心意,在侯府里能多让人留一份好印象,总是没错的。” 绣了没一会儿,快中午的时候,来福才期期艾艾的来了。 沈微慈放下手上的东西,起身坐在罗汉椅上,叫屋里的丫头都退下去,这才看着来福露了一个温和的笑来:“你站过来,不用这么拘谨。” 来福不敢看沈微慈的脸,目光只落在那玉白的指尖和那荡漾的裙摆上,那身上很淡的香味传来,他几乎快跪了下去。 面对着这样温和又如仙如莲的三姑娘,来福忽然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他低着头往前挪了几步,看着那露出半边的绣鞋,上头的雀枝好看的很。 再回神时面前已伸过来一只纤细白净的手,手上放着几粒小小的银豆子,缓缓细语传来:“来福,我来侯府里才不过两月,侯府里许多东西我也不懂,许多人我也不熟悉,多亏了你帮我送信,我记得你的,这你且拿去,算作我谢你的。” 来福愣愣看着,那手上的香气也那样温和,他自出生就在这侯府里,二十多年也没哪个主子对他这么温和过。 他知道临春院的月例不多,听说前两天还被老太太罚了几月月钱,他如何有良心再收这赏赐。 他眼眶一下子红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的一声磕头:“小的对不住三姑娘,章公子走后,三姑娘的信,小的一封也没送出去。” 沈微慈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来福,弯腰握住他的手臂让他站起来,面上没有丝毫生气,只是问:“为何不送?” 来福抹了抹眼睛,满脸哭丧:“小的不敢说,那不是小的能惹得起的人物。” 沈微慈听到这里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只将手上的银豆子放去来福手上:“不管你送没送,我明白你难处,不会怪你。” “回吧。” 来福只感觉手掌被一股柔风拂过,春风化雨般洒下恩泽。 他呆呆看着手上的银豆子,眼眶一热,又跪在地上:“小的对不住三姑娘,往后三姑娘若能有需要小的帮忙的,小的一定在所不辞。” 沈微慈笑了下:“哪需你如此,若有帮忙的,我会找你的。” 来福心里这才心安了一下,能帮这么温和心善又美的不似人间的三姑娘,三姑娘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让来福走后,沈微慈侧身看向窗外,窗外的光线伴着冷风落到她脸上,她眯了眯眼。 那个人惹不起的人也并不难猜。 晚上沈微慈坐在床上抄写女戒,后日就要将抄写完的送去给老太太看,她翻了翻,想着一晚上抄写十遍,正好。 月灯看沈微慈的手因为露在外头都冻的红了,趴在旁边小声道:“奴婢也会写字,怎么不让奴婢给姑娘抄。” 沈微慈笑了下:“你那字还是罢了。” 月灯撑着头,又道:“姑娘你今儿注意到章公子瞧来的眼睛吗?我站在姑娘身后,瞧着章公子的眼睛跟粘在姑娘身上似的,可好笑了。” “瞧着像是喜欢姑娘极了。” “说不定他是真想明天就将姑娘娶回去呢。” 沈微慈抿着唇,又忽怅怅,顿下了笔。 她在章元衡面前所有的作态,每一个动作都是自己在心底思量过的,她从没想过喜欢,心里这会儿竟有些愧疚。 正在神思,月灯忽然忽然喊:“二爷。” 沈微慈一顿,再回头时,就见着宋璋旁若无人的进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是她的闺房,是女子的私密地,即便是真正的堂兄妹,也不能随意来的地方。 沈微慈这些日已习惯了宋璋的脾气,也不与他争辩这些,只低声问:“二堂兄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宋璋直接走到沈微慈的身边,一只手撑着桌案,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低头扫过沈微慈面前的字,娟秀工整,看着就秀气。 又看了眼她握着毛笔已冷的发红的手指,这才看向沈微慈的脸。 这样低头看她总是觉得她有别样的柔美,云浓绀发,眼眉低垂,依稀能瞧见她眼上那颗小痣,将本就妩媚的桃花眼,衬的更勾魂了些。 再那张饱满如樱桃的唇畔,总让人禁不住的遐想,想要低下头去含住。 他淡淡眼神看了眼旁边的月灯,忽觉的她站在这儿碍事的很,可这丫头忠心又护主子,又叫出去,沈微慈应该不答应了。 只是历来习惯冷脸的人,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好话来:“还有功夫抄女戒,我的荷包绣好了?” 沈微慈没想宋璋这么在意那个荷包,都已问了她三回了。 她顿了下抬头看向宋璋:“再过两日给二堂兄送过去。” 宋璋拉了凳子去沈微慈身边坐下,淡淡唔了一声,又道:“你给爷绣好了,爷要是瞧着喜欢,也给你送个东西。” 沈微慈看宋璋坐在身边,瞧着像是要坐许久的模样,她低声道:“给二堂兄送荷包是我该送的,不敢收二堂兄的回礼。” 第112章 爷爱送就送 宋璋瞧着沈微慈从来说话都这般客客气气软绵绵的,想找个她错处也不好找。 他冷哼了声:“爷爱送就送。” 沈微慈愣了下,也不回话,回过身去继续抄女戒。 她不想与宋璋周旋更多的时间,今晚还想早些睡。 只是笔尖还没碰到白纸,宋璋的大手就忽然按在了面前的纸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微微棕色,不是如沈彦礼那般白净,上头还带着一些很浅的陈年旧伤,指腹处依稀可见薄茧,却透出一股力道来。 他的身子往前走了一步,沈微慈目光只到他腰上,她刚偏过眼睛,头顶就传来宋璋淡淡的声音:“也只你这般老实的抄这东西。” 说着宋璋将沈微慈手上的毛笔拿过来扔到纸上,溅出的墨汁染了一小片地方,将娟秀的字迹变的破碎:“明日我给你送五十份女戒来,字迹不比你写的差。” “你只安安心心给我绣荷包就是。” 沈微慈看着滚落在纸上的毛笔,沉默的伸手将毛笔拿起来放在笔架上,又低声道:“我只几页便写好了。” “二堂兄的荷包也一定会叫人拿过去的。” 宋璋挑眉,又见沈微慈换了张纸,心里头霎时间又不快了,他躬身将脸凑到她面前去,黑着脸看她:“又不领爷的情?” 沈微慈看着忽然凑过来的宋璋,微微往后仰了下,摇摇头:“我心领二堂兄帮我的心意,只是不过才剩下几张,也并不难的。” “没必要重新再写五十张纸。” 宋璋看着面前沈微慈的眼睛,想要看透她话里的真假。 沈微慈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又安安静静的拒绝他,温柔的人,却又十分冷清。 他在有一瞬很厌烦现在的自己。 觉得自己与章元衡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自己也掉入她若即若离的迷魂阵中,早已入局。 他像是忽然幡然醒悟,眼神里的冷峭渐浓,他眯眼看她,烛光下的两人静默着,宋璋站起身,唇边往下压出弧度,冷冰冰的走了。 走出院门口一段距离时,鸣鹤手上提着一个丫头的领子走过来,朝着宋璋低声道:“刚才这丫头藏在临春院不远处鬼鬼祟祟的,将军怎么处置?” 宋璋好整以暇的看着鸣鹤手上的奴婢,他斜看了鸣鹤一眼:“处置什么?侯府里的丫头路过而已。” 宋璋说罢,也再不看那丫头一眼,直接走了。 鸣鹤愣了愣,看了眼手上吓得脸色惨白的丫头,将军什么时候这么仁慈,这丫头明显是在盯着临春院的。 他犹豫一下还是松了手,又赶忙追上去在宋璋身边低声道:“那丫头瞧见将军去临春院了。” 宋璋的脸色淡淡,冷淡的眼神里情绪不变:“跟去看看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别惊动她。” 鸣鹤这才又应下。 临春院内,月灯看着宋璋走远了,忍不住对沈微慈小声道:“既然宋二爷愿意帮姑娘,姑娘怎么不让他帮忙。” “我瞧他那么大权势,明早就能给姑娘送来,姑娘何必自己再写到深夜去?” 沈微慈垂眸写字,眼波不动,低声道:“他拦了我的信。” 月灯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问:“姑娘说什么?” 沈微慈便不开口了,默然落笔。 那段时间,知道她与章元衡事情的,除了父亲就是宋璋,父亲定然不是,得罪不起的人就是宋璋了。 所以她不会信他的好心。 又过两天,沈微慈在文氏那问安,听父亲问文氏上回去伯爵府的事,文氏便道:“老爷别急,大抵这两日伯爵府的就要上门来议亲事了。” 沈荣生点点头,看向沈微慈道:“你好好准备着,争取年前将你亲事定下。” 沈微慈点点头,从二院出去时,心里头却莫名没有觉得那么松快。 这两天她未再送信给章元衡,倒是章元衡托父亲给自己送了些补身的燕窝,党参,和配药膳的一包包药材。 沈微慈还记得昨日父亲下午难得去了她的院子里,让人将章元衡带给她的东西递给她时说的话。 父亲说有需要的东西给嫡母说就是,侯府里什么都有,让伯爵府的来给,要再传出去又要闹笑话,叫她平日里也注意些,不能再让外头说闲话。 沈微慈当时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侯府可以不给,但不能让外头人知道没给,这会打了他们的脸。 她当时很听话的应下来,但是心也渐渐冷了。 虽说她呕血并不是真的,但她呕血两回,父亲未多关心过她,也从未往她院子里送过什么东西,饭菜与从前没有不同,就连煎药拿药,也只是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忙活。 沈微慈倒不是想要求那些补品参药,好在她也从未奢求过。 回了临春院,她又拿着抄写好的女戒去老太太那儿。 沈老太太靠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婆子从沈微慈手上接过来的女戒,厚厚一叠,却整理的十分规整,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上头的字迹字字工整十分好看,随手抽出一张,便是一样的字迹,一样的工整。 沈老太太有些诧异,不管抽出哪一张来看,都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可见其用心。 她不由抬眼看向站在面前规矩秀丽的沈微慈,一身鹅黄半高领子的小袄,发上簪着玉簪,耳边坠着翡翠耳坠,青山眉低垂,两手放在身前,身段仪容从来挑不出错。 她也还记得她曾让她打扮起来,首饰也该戴几件。 沈老太太有一瞬间的怅然,面前这个从乡底下未受过氏族教育的女子,却一回回叫她另眼相看。 这字迹比昭昭写的还好,整整五十遍,一个字都没有马虎,这番沉心静气的性子,又有几个姑娘能有,便是再规矩的姑娘,也总有马虎的时候。 她将纸张递给身边婆子,看着沈微慈:“你送的香囊,那里头的香是你自己配的?” 沈微慈便老老实实的回话:“从前母亲夜里睡不好,我就自己翻看书籍,去山上采药材和花卉来制,母亲也稍睡安稳些。” 沈老太太点点头,瞧着背着光线的人,白净又温婉,不由道:“倒是个有孝心的。” 第113章 根本没道理可讲 老太太因着上回呕血传出风波的事情,对沈微慈的印象并不好。 这些天她总想着外头传言,夜夜不能睡,前两日婆子将沈微慈送来的那个香囊挂在床头,她倒是真一夜好睡,连着两夜睡了好眠。 这会儿又看沈微慈这般规矩的认罚,那身上不骄不躁的沉静,也叫沈老太太对沈微慈有几分改观。 身边婆子对她说,沈微慈没那么大的本事掀起那么大的浪,她一个没背景从乡下来投靠的,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传言传那么快。 沈老太太后头想着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虽说外头传的还没消下去,她这老太太的名声也毁了,但对沈微慈却没那么大的气了。 毕竟真要让她找沈微慈在这件事里的哪处不对,就唯有她不该那么巧的呕血,可呕血也是太医来诊脉了的,假不了。 沈老太太在心里想一番,这才又顺口问:“这些日身子养的怎么样了?” 沈微慈便道:“让老太太挂心了,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 沈老太太对沈微慈也没别的话,和沈昭昭不同,她对这个孙女也没有过多的感情,即便她现在看着对她有几分好印象,但也没什么关爱之情。 又问了两句,便叫沈微慈回去养着身子。 沈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嬷嬷瞧着沈微慈缓缓出去的背影,忍不住弯腰在沈老太太耳边道:“老奴瞧着三姑娘比起那些世家女也不逊色,反倒是有些出挑。” “又是待嫁的年纪,要是好好选一门亲事,也能嫁个好人家,既能对侯府有益处,也能全老太太慈悲名声,外头那些传言就不攻自破了。” 沈老太太听罢这话,拿着茶盏的手一顿,低声道:“你说的这个倒是个理。” “听说她嫡母前两天去毅勇伯爵府说她亲事了。” 说着沈老太太又一顿:“你去叫文氏来,我问她两句话。” 那婆子就退下去传话了。 沈微慈回去后,又叫了丫头做针线,到了下午时,她看着桌上摆着的荷包,这些日子一空了便做,好在是已经做好了。 月灯心疼沈微慈的手指:“姑娘的手指头上都扎伤了好几处了,这回至少得养一个月。” 沈微慈笑了笑:“我最近也不会绣了。” 到了晚上时,沈微慈让月灯将荷包拿去观松居去,要是宋璋没在,就交给丫头,让丫头递过去。 可隔了一阵月灯气喘呼呼的回来,手里拿着荷包,看着沈微慈道:“我过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宋二爷回来,可宋二爷只瞧我一眼,说姑娘送东西不诚心,要姑娘亲自去送,不然他便不收了。” 说着月灯跺跺脚:“怎么这么难伺候的,连院门都没让我进。” 沈微慈从月灯手里拿过荷包,宽慰她两句,又叫她去拿斗篷来。 沈微慈知道宋璋这人,想与他讲道理,是根本没道理可讲的,只想早早给了他,两人之间再别又瓜葛才是。 她披上斗篷,系上带子,月灯将手炉塞进沈微慈的手上:“姑娘揣着,路上冷。” “我还做了个布套,套在上头揣起来可暖和了。” 沈微慈低头接过,入手暖融融的,将它冰凉的指尖渐渐捂暖。 沈微慈并未走要经过二院的路,而是从湖心后面的假山绕了一条小路过去,这条小路通往后园子许多地方,也猜不准到底是去哪的。 只是路上要过长廊石桥,夜里走起来没那么好走。 月灯问:“姑娘,我们做什么要往这儿走?” 沈微慈低头看路,声音很轻:“小心些总没错,我上回被二堂兄带走,又常与二堂兄来往的话,怕有心人猜测什么。” “要是让人觉得二堂兄是故意帮我,便更不好了。” 月灯哦了一声,扶着沈微慈走路。 只是她走着走着,忽然一股力道拉着她往旁边一闪,接着灯笼被吹熄,下意识想喊出来,唇上就被一只手捂住,姑娘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别出声。” 月灯手上一摸,是粗粝的石头,这才发现自己被姑娘拉到了一个假山里藏着。 她不敢出声,忽然又看不远处来了光线,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走在她们刚才走的路上,来回转了几圈像是在找人,没找着人还疑惑的喃喃了句:“人呢。” 那声音是个丫头的声音,微微有些陌生,月灯这才知道原来她们身后跟着人。 她死死靠在假山里的角落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直到好一阵那人没找到人,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沈微慈看着那个方向,正是往宋璋的观松居去的,明白有人已经开始注意她和宋璋的关系了。 月灯在夜色里问沈微慈:“姑娘,我们现在出去么?” 沈微慈抬头低声道:“再等等。” 这会儿出去,估计会和刚才去找她的丫头碰个正着,让她知道自己往宋璋那儿去了。 这段路也不远了,等那丫头没找着人,自然也会往回走。 又站了一阵,那丫头果然折返回来,等她走过去了,沈微慈在月灯耳边轻轻道:“你跟在她后头,就跟着她灯笼走,看看是哪个院的,小心些,远远跟着就是。” 月灯担心的在夜色里看向沈微慈:“可姑娘一个人没有灯笼,姑娘怎么走?” 沈微慈抬头:“你别担心我,过去的路不远,我摸索着也能去,你先跟上再说,就在临春院等我。” 月灯也知道不能耽误,连忙出了假山,看着前头的灯笼光,猫着腰跟上。 沈微慈在月灯的后面出去,她手上拿着熄灭了的灯笼,好在今夜月色明亮,依稀能看见些路,提着裙摆才往观松居去。 只是这路到底是小路,路上草木很多,却又看不甚清明,脚下被绊倒,脚踝处似被石头见、尖划过,疼的她一时冒冷汗。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又动了动脚,应是没伤到骨头的,只是稍微有些疼,便站起来继续走。 观松居的院门口灯笼很亮,稍远的地方都能看到,沈微慈看着灯火走,这才顺畅些。 门口的侍卫见着她,也没有多问,直接就让开了路了。 早等在门口的丫头对沈微慈低声道:“二爷就在里屋书房的,三姑娘直接进去就是。” 沈微慈看那丫头说完就站在门外头,好似没有跟着她一起进去的意思,便抿着唇,拢着袖子跨进了门槛。 她去过宋璋的书房两回,也并不陌生,只是屋子里头却没见着一个丫头,倒是让她微微有些意外。 到了一处帘子前,她轻轻吸了口气,才掀开了帘子走进去,一眼便见着坐在桌后紫檀木椅子上的宋璋。 他的脸半隐在灯火中,刀削似的轮廓矜贵又冷漠,从来倨傲的眼睛薄情凉薄,一眼看过来,不能分辨他的情绪。 沈微慈垂下眼帘,几步走到宋璋的面前。 第114章 情愫 屋子里的光线并没有从前那般明亮,鎏金纱灯只亮了两盏,窗户紧闭,角落处放置的炉火,将屋子变得十分暖和。 沈微慈身上还带着外头的一丝冷气,进了暖和的屋内,脸颊上也渐渐生起了红晕。 斗篷还披在身上未解开,只是放下了帽子。 沈微慈并没有想在这里留太久,所以也并没有要解斗篷的意思。 白净的手指伸出斗篷,将手上的荷包递了过去:“这是给二堂兄绣的,二堂兄要不嫌弃的话,便收下吧。” 宋璋自沈微慈一进来,眼神便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今日那一身鹅黄色的小袄十分衬她肤色,灯光一照,肤如凝脂,熠熠生辉。 在那耳畔上两只摇曳的翠绿耳坠,一下下打在那光滑的脸颊上,又被光色晃出一道道烟波,煞是好看。 她仅仅只是多戴了一对耳坠,宋璋便觉得觉得移不开眼了,只觉得那领口系着斗篷带子,还有那伸出来的宽袖上天青色的回字纹,都透出股子别样倦怠。 更别提那双黛眉下的桃花眼,樱桃唇,只要将人的魂魄都勾引走。 宋璋的眼神在沈微慈身上流连了许久,才终于落在那被宽袖挡了半截的细白手指上,荷包不大,一眼看过去却十分精巧。 他垂下凤眼,伸手将荷包拿在手上,蓝底的绸缎上绣着黄狮戏珠的图案,既威武又有气势,且狮也象征辟邪,倒是她花了心思的。 宋璋的神色一暖,指腹摩挲在那精美的绣工上,这荷包一瞧就是男子身上佩的,他心思微微一动。 他拿眼瞧那又垂着眉眼的人:“都是你自己绣的?没叫丫头帮忙?” 沈微慈也没抬眼看宋璋,摇摇头:“没有。” 宋璋更是满意了。 上头还带着沈微慈身上那股好闻的淡香,一想到这个荷包被她日日拿在手上,一针一线用心缝出来,他的身上就是一紧,心里头就又燥热起来。 他将荷包捏在手里,唇角边已不由自主勾了起来:“算是你用心,爷也给你个东西。” 沈微慈只觉得面前忽笼罩过来一道阴影,再回过神时,宋璋已从椅子上站起来,弯腰捏起她的手腕,就将手上的一只粉白玉镯子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又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女子不是都喜欢佩戴这些么,我瞧这颜色最衬你,这可是爷亲自去选的,也只你才有这待遇。” 沈微慈看着戴在手上的玉镯,十分透亮的颜色,淡粉烟白,如花如雾。 女子的确都喜欢佩戴这些首饰,但沈微慈却从十岁之后就再佩戴过了。 以前裕阳的女子即便买不起玉石,也会拿花样去打一副银镯子,不过她要将银子都省下来,从来都舍不得。 现在手腕上戴上这么好看的镯子,她竟有些些微的不习惯。 宋璋瞧沈微慈发愣,又低头看着被自己握在手上的手指,又小又白,跟会发光似的,微棕与白皙,分外的醒目,看的惹眼。 沈微慈将手从宋璋的手上抽开,又收回在斗篷里,她抬头看着宋璋,又垂下眼帘细细道:“微辞谢过二堂兄心意。” “现在已夜,那我先回了。” 说着沈微慈对着宋璋福了身,转身打算往外头走。 宋璋却忽然拉住沈微慈的手腕,皱着眉低头去看沈微慈的露在外头半截的绣鞋。 刚才他给沈微慈戴镯子时就发现了些许不对。 沈微慈注意到宋璋的目光,这般被一个男子看着绣鞋,有些不适应的将鞋子往裙摆里缩回去,宋璋却忽然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在了椅子上,接着就蹲下身,撩起她的裙摆,将她的绣鞋捏在了手里。 月白色的绣鞋在他手里也十分小巧,只是上头染了一抹血迹,在月白色的绣鞋上有些显眼。 宋璋的黑眸抬起来看着她:“什么时候伤的?” 被一个并不熟的男子这样捏着绣鞋,她脸上苍白,安静的眼里有些无措,缩了缩腿,却敌不过他手上的力气。 她不回他的话,只是略微仓皇的开口:“二堂兄先松开我。” “只是划了,也并不要紧的。” 宋璋见沈微慈不回话,沉着眉,也不等她反应,大手不客气的就脱了她的绣鞋,露出里面被染了血迹的白袜。 白袜上染的血并不多,只是血色晕染开一团,有些惊心而已。 宋璋看了沈微慈一眼,在她惊慌的眼中,干脆利落的褪了她的白袜,露出了她白瓷般的小脚。 脚踝处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口子不大,却稍微有些深,应是被石头尖角处划到了。 他站起来去拿药,又对着她威胁:“不许动。” “不然我给你绑起来。” 沈微慈怔了一下,手指撑在椅子边缘,微微的捏紧。 眼睛眨了几下,忍下这让她颤抖的羞耻。 女子的脚从来都不能暴露给旁人看,要是今日的事被人知道,只怕清白的名声的都毁了。 她默默忍受着,不想闹出动静,叫外头的丫头也看见。 只是将脚又往裙摆里缩了缩。 宋璋拿了药又蹲下,见沈微慈低着头再没开口一句,却偏过脸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尖尖的下巴和温和的侧脸,以及那双不断颤动的长睫。 手上的小脚温热又白净,脚趾头圆润可爱,微微羞怯的蜷缩着,他却能从脚上感受到沈微慈身上的颤抖。 他看着手里的脚怔了一下,又见面前忽的伸过来一只手,摊开在他的面前,细细的声音里亦有颤音,像是要哭了出来:“二堂兄,让我自己上药吧。” 那道声音顿了一下,声音暗淡下去:“求你了。” 宋璋只觉得心里热了几热,那种说不清的情愫几乎占满了胸腔。 他没将药给到那只手里,只是低头将药膏抹在他脚踝处,从来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人,这回竟小心的控制力道,生怕自己的动作重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头一遭没冷言冷语,低声安慰她:“你别动,我不多看你。” 他又一顿:“也不说出去。” 他时不时抬起眼睛往沈微慈身上看一眼,想看她的表情,可她低着头,隐在暗色里,叫宋璋心猿意马。 虽说了不多看她的脚,可眼神却止不住贪婪的看,他也是头一遭看女子的脚,忽想起身边有交好的纨绔,在花楼里去捏着女子的脚把玩,他当时只觉得嫌弃,这会儿忽明白两分趣味。 他确实舍不得撒手,又细致的用白布给她缠上伤口。 第115章 无情的很 屋子里一瞬间很安静,要是帘子外哪个丫头这时候掀开帘子看一眼,就能瞧见那个平日里冷淡倨傲的二爷,正半蹲在一个女子脚下,让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还颇照顾人的给人穿袜,又笨手笨脚的给人系白袜上的带子。 沈微慈脸上的红晕早已被惊惶替代,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人,这回脸色苍白,贝齿紧咬,偏着头强忍着身上的颤抖。 她心里莫名对宋璋讨厌了几分,自己最隐私的地方,被他这样不管不顾的揭开暴露,他们本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人,他却逼的她手足无措。 偏偏她又心底挣扎纠结,说服自己应该承他好意,他这般姿态为自己擦药,自己也说不出伤人心的话。 更况且他帮了自己可以不嫁给张廷义,自己该感激他的。 这种矛盾的心思有些折磨她,叫她惶惶不安,如鲠在喉。 尽管坐在椅上的人很安静,宋璋也知道沈微慈在颤抖,那只还没他手掌大的脚,总是不安的往裙摆里面缩,要不是他强势的捏着,估计早没入在裙摆里。 他像是在有一瞬间明白了她的羞涩,尽管很想多捏一捏,像这样这样闺阁内才有的情趣,叫他身上生起股火,燥热难耐下又克制下来,为她将绣鞋穿上。 从前让他觉得瞧不上眼,不屑在女人面前做卑躬屈膝的事,现在才体会到的那其中的滋味,难以言喻,满足感灌满胸腔。 他抬起头,见她仍旧偏着头,就盯着地上某一处,莹润的下巴跃着光线,她斗篷上的粉色牡丹花团锦簇,他只想到了如花美眷。 微微一怔,他松开手指,那绣鞋便动了动,偏着头的人总算回过了头,却没拿眼神瞧他一眼,只轻轻道:“谢谢。” 这声音有些冷清客气,像是要化解掉刚才流转在两人之间的暧昧。 她的眼神里暗淡无波,一直垂着头,撑着椅子站起来,错过宋璋的身边,看着宋璋站起来,她只看着他胸膛,声音很细:“二堂兄别送,月灯在外头等着我的。” 说着她顿了一下:“再说毕竟夜里,叫其他人瞧见不好,也请二堂兄体谅我些。” 沈微慈说着抿下唇,垂眼从宋璋面前走过,又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帘子微微晃动,那带起的一阵香风也随之不见。 宋璋站在原地,金冠束发,眉眼冷峭,鹤袍上的金线流转,带着冷清和矜贵。 他看着那晃动的帘子,凤眼里微微失落,看着她这般冷清客气的出去,似是不愿与他沾上什么关系,清贵脸色下已不知在想什么。 他听出了她冷清话语里的一丝情绪。 像在怪他。 这头沈微慈出到外头,又叫门口丫头替她将灯笼里的烛火点燃。 廊下的冷风拂来她身上,微微有些冷,又忽觉一道目光看来,侧头往一处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厢房内燃着灯火,门口敞开,门前正立着一女子,正将目光往她看来。 在并不明朗的光线下,那女子身上穿着不似丫头服饰,反倒是颇有些富贵,隐隐可见她发上的首饰,微微有些晃眼。 那张脸有些熟悉,像是她上一回来找宋璋时,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的绝色女子。 点好灯笼的丫头将灯笼交到沈微慈手上,又看向沈微慈的目光,低声道:“三姑娘,那是二爷的姨娘。” 沈微慈便收回眼帘点点头,又往庭院里走。 宋璋的庭院很大,两边种着梅花,地上是青石小路,还有廊桥,旁边更有处两层楼阁,中间回廊连接,富贵又风雅。 沈微慈默默往外面走,临走到院门口时,沈微慈从斗篷里将一只玉镯子放到送出来的丫头手上:“这是二堂兄落下的东西,我本来还东西的,却又忘了,还麻烦你替我还回去。” 那丫头借着灯笼微弱的烛光瞧着那微微泛着光泽的镯子,瞧一眼便知价值不菲,忙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实在不明白,自家二爷怎么会弄丢这样贵重的东西。 再说她在观松居伺候这么久,从来没见二爷房里有过任何女子的东西,难道是二爷带回来给那个侍妾的么。 她朝着沈微慈客气道:“三姑娘放心,我待会儿就拿去交给二爷。” 观松居至今能进来的女子,除了郡主娘娘,便是三姑娘了,二爷对三姑娘不一样,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清楚,怎么不对沈微慈客气一些。 沈微慈眼神扫过那丫头手里的镯子,点点头,这才转头走了。 寻梅站在原地看着沈微慈独自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若影若现,被吹起的裙摆自带一股风流旖旎,连她都移不开眼。 缓了半晌她才回神,连忙拿着镯子回去。 宋璋正靠着椅背,撑着头歪着身子,想到沈微慈最后那转身就走的背影,心里堵的厉害。 好似他送她出去了,便不是好心,反害了她一般。 她就这么怕让人见到他们站在一起么。 他还从未被人这么嫌弃过。 外头又响起丫头的声音:“二爷,三姑娘说二爷落了东西,三姑娘叫我拿来还给二爷。” 宋璋眉心一跳,叫人拿进来,看到寻梅手里的那只镯子时,眼神已沉的可怕。 他唇畔紧抿,晦暗神色下透着股莫名情绪。 她对章元衡用尽手段往上贴,在他面前却好似生怕与他染上丝毫瓜葛。 无情的很。 寻梅见宋璋没开口,小心翼翼的一抬头,吓得又连忙将头低下。 刚才那一眼里阴沉的脸色,叫她都不敢再呆在屋子里。 半晌后,她听见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拿去扔了。” 月红没反应过来,错愕的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好的镯子,说扔就扔了么。 她尚错愕,直到宋璋凤眼里的黑眸睨向她,她连忙后知后觉的连忙应下来,拿着镯子出去。 出去后她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实在不知道扔到哪里去。 这么好的东西,就算扔了也很快被人捡起来吧。 她无助的看向门口的鸣鹤,鸣鹤瞧着寻梅手里那玉,只有他知道将军为了选一只称心的手镯,喊了京城里十几家的掌柜将最拿得出手的镯子拿来给将军选,千挑细选才选的这一只。 他啧啧惋惜,拿过镯子,叫寻梅退下去就是。 第116章 成他口中众矢之的 其实沈微慈的脚根本不疼,这样的伤以前在山上时有过好些次,她其实也没当回事。 不由又想起宋璋为她擦药包扎那幕,她的脸怔了一下,让自己再不去想,脚下快了步子。 回了临春院时月灯已经回来了,一见到沈微慈回来,就连忙迎上来,凑在沈微慈耳边小声道:“那丫头回了二姑娘的院子。” “我就说怎么那动作瞧着总像是哪见过的。” “原来是二姑娘的人,她叫人跟着姑娘,难道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沈微慈听了进里头去梳洗,又对月灯低声道:“这事先别往外头说。” 月灯跟在沈微慈身后不解的问:“她跟着姑娘做什么?” 沈微慈眸子转向月灯:“她或许以为我与二堂兄之间有什么,不然她刚才也不会往二堂兄的方向去。” “但这事先别定论,先看看她再有什么动作再说。” 月灯点点头,拿过梳洗架上的帕子润了热水,又递给沈微慈净脸。 梳洗完临到睡前,月灯给沈微慈脱鞋才发现白袜上有血,连忙问:“姑娘摔了?” 沈微慈嗯了一声,坐在床沿上又低头看着手上的几个荷包,又对着月灯道:“脚上的伤不管,不算的什么的,过几日就好了。” 又摊开几个荷包在月灯面前:“明儿你早些去,将这几个送去侯府里的公子哪里,这个几个送去姑娘那儿。” “每个荷包下头角落处有名字的,你和禾夏看好了,别弄错了,也记得我给你说的话。” 月灯点点头:“姑娘放心,又不是没送过。” 说着她又担心的看着沈微慈的脚:“姑娘的脚真的没事?都流血了,还是擦些药吧。” 沈微慈根本不想低头看一眼,看一眼便能想起刚才的难堪来。 她默默念着再不来往就是,将腿伸进了被子,又靠在身后引枕上对月灯道:“在二堂兄那儿抹了药的。” “这些日子渐冷了,你也早些去睡吧。” 月灯听见沈微慈这般说,又瞧着似乎是不愿多说的模样,就嗯了一声,起身放了床帘就走了出去。 床帐内很昏暗,沈微慈看着床帐出神了一会儿,才又侧着身子睡过去。 到第二日上午的时候,沈微慈稍收拾了下往老太太那儿去。 今日是休沐,各房都要去老太太那儿坐着说话相聚,前前后后的,一进去就听热闹的说话。 沈微慈去的稍晚,里头已有热闹声,三三两两的也没人注意到她。 本是又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挨过这一上午,沈明秋却起身来拉沈微慈:“来三姐姐,挨着我坐。” 不远处的沈昭昭冷眼看着,嗤笑一声,又偏过头去沈老太太的身边讨喜。 沈明秋知道沈昭昭最是会在沈老太太面前卖乖讨巧,平日里也不将她们庶出的放在眼里,说起话来也是高高在上的,像是她便比人高人一等。 她也不欲如从前那样主动去搭话,二房现在的名声在外,她也没再去凑的必要,不然还惹自己一身腥。 她拉着沈微慈的手笑着小声问:“妹妹当真是好手艺,那荷花绣上的露珠都给绣出来了,改日我来三姐姐那儿学学,三姐姐可愿意?” 沈微慈也不知道她何时与沈明秋关系这么要好,但也笑着道:“我用的是错针,稍有些技巧,四妹妹要真想学,随时来找我就是,说不定四妹妹的绣工比我还好。” 沈明秋就笑:“那便说好了,我得空来找你,你可不许嫌我烦。” 沈微慈笑了笑:“自然不会的。” 正说时,外头又进来一人,不是宋璋是谁。 只见他今日穿的颇随意,也并未穿冬日里的长袄和裘衣,依旧是一身黑色圆领锦衫,未束腕,腰上革带上也未佩剑,换成了较雅致的双雀玉佩,白色的穗子轻扫衣摆,又容貌俊美,丰神隽逸,少了些平日里的冷峭清俊,竟有一两分雅致温润来。 宋璋一进来便自然而然的吸引了堂屋内所有人的目光,因他也不常与侯府里的人来往,老太太这儿也基本不来,这种相聚虽回回要特意请的,可之前回回也没来过。 也就上回来过一次,没想这回又来了,众人焦点里的稀奇人物,怎么不吸引目光。 宋璋一进来,沈老太太就笑:“以为你又不来了,刚才我还问你父亲呢。” 宋璋唇边抿起冷冷清清的笑:“许久没来看老太太了,便过来热闹热闹。” 沈老太太一听宋璋这话,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难为你记挂我。” 又叫身边的婆子亲自去给宋璋斟茶。 如今建安侯府的还要多靠大房撑着,对于宋璋,虽不是她的亲孙,从小也没在她身边长大,甚至还是最近才在侯府常住的,但谁不喜欢有个这样出息的孙子在跟前,出去说起,那也是脸上有光彩的事。 三房长子沈思文算是与宋璋平日里能多说两句话的,他之前通过了吏部的门荫考,分了个不甚重要的官职,两人偶尔在宫里撞上,也说过两句话。 他见宋璋腰上挂着的荷包,有些稀奇的道:“难得见你还佩荷包,难不成这荷包有什么稀奇之处?” 坐在对面的沈微慈看了一眼那荷包一愣,垂下了眼帘。 宋璋目光扫过那抹烟粉的身形,唇边勾起一丝弧度。 坐在丫头端来的椅子上,手上转动着茶壶,不紧不慢的声音,却在堂屋内分外清晰:“三堂妹特意给我做的,花了好些心思,我自然不能辜负了三堂妹的心意。” 说着宋璋凤眼瞥向规规矩矩坐在不起眼地方的沈微慈,凤眼含笑:“三堂妹,你说是不是?” 众人的目光便又落到了沈微慈的身上,山眉水眼,粉颈香肩,似风前柳带纤纤,不经意间早已让人看的入迷。 不知何时起,这个以前让人觉得是乡底下来的不起眼的庶女,现在竟然觉得光彩夺目,一颦一笑都堪比芙蓉海棠,比侯府里任何一位姑娘都要惹眼。 第117章 诬陷勾引 沈微慈感受到了众人看她的目光,捏着手帕的手指微微捏紧。 刚才宋璋自进来,腰上垂着的那个荷包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心里已隐隐生了不安,只是没想到宋璋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他这话多少也会让人误会了她去。 她心里微微思量了下,正要开口时,上头沈昭昭忽然阴阳怪气的插话:“哟,原来她这见不得人的心思在这儿呢。” “果真是乡野地方来的,竟还巴巴的想往二堂兄身上凑。” “难道你以为二堂兄能瞧的上你?” 说着沈昭昭走到沈微慈身前,眼里泛起嘲讽的冷笑:“沈微慈,你为了勾引二堂兄,该不会还做了其他下作手段吧?” “比如夜里去二堂兄院子里主动献身……” 沈昭昭这话一出来整个堂屋都安静了,鸦雀无声。 宋璋脸色也黑了下,靠着椅背,冷冷看了沈昭昭一眼,冷冷两个字:“闭嘴。” 听的沈昭昭心里一抖。 沈彦礼看了眼众人目光里的鄙夷,又看了眼宋璋沉下来的脸色,也觉有些丢脸的连忙拉过沈昭昭去一边:“昭昭,你胡说什么。” 沈昭昭却甩开沈彦礼的手,心里一横大声道:“我胡说什么了,不然她给堂兄送荷包做什么,不就是怀着那种心思么。” “荷包这种贴身的东西,她送给二堂兄,不就是她心里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吗!” “真不害臊。” 沈彦礼紧紧皱着眉头,再也听不下去:“你去给我坐好!” “不然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沈昭昭震惊的看着哥哥十分委屈,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朝着沈彦礼大喊:“难道我还说错了么。” “你为什么要护着那个贱人!” 沈荣生脸色沉的不行,又是狠狠剜了旁边文氏一眼,简直是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一个院子的事非要闹出去,平日里也是给惯成了这个样子的。 只是单独给男子送荷包是有不妥,沈荣生看了眼沈微慈,正想叫她先退回去,免得再丢人。 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听对面的沈栝道:“二堂姐是不是误会了。” “今天一大早,三堂妹就给我和大哥也送来了荷包,说临着腊八到了,图个喜庆。” 说着他又看向沈彦礼:“二堂兄,你是不是今早也收到了三堂妹送去的荷包了?” 沈彦礼脸色复杂的看向沈昭昭,皱着眉,十分不解的看着这个从前活泼明朗的妹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低声道:“今天一早三妹妹也叫丫头给我送了荷包来,每个院子里都有,你又抽什么疯?” 这时候沈明秋也站了起来,将手上的荷包拿出来:“这是三妹妹今早拿来送我的,我刚才还在请教三妹妹怎么刺绣呢,二姐姐难道没收到?” 宋璋脸色微微一变,看向手中荷包,抿紧了唇。 沈昭昭顿时怒目瞪向沈微慈,被这么多人在堂上指责,还被自己大哥说了,她登时委屈的不行,将所有怒气都指在沈微慈身上:“你是故意这样的对不对?!” “你所有院子都送了,偏偏没往我那儿送,你是不是特意设计来让我今天出丑的!” 她尖细的指甲指着沈微慈,好似下一刻就要往她身上扑过去。 沈昭昭如今哪里有从前的端庄明朗,那一身的锦衣华服再没一丝端庄的身姿,发上的步摇摇晃,声音尖利咄咄逼人,就连老太太也深深皱起了眉头。 沈荣生更是觉得丢人,二房现在出了这么多事,沈昭昭又在三房都在的场合闹,还在老太太面前闹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二房的对庶女不好一般。 他再也受不住,猛地站起来对着沈昭昭就是狠狠的一个巴掌打下去:“你又发什么疯,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场合,现在全让你给搅合了。” 沈昭昭被打的脸一歪,捂着脸,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流,随即就朝着沈荣生大吼:“为什么你们现在都向着这个贱人,我们二房在外头的名声变成这样,难道不全是这个贱人害的么。” “她不过是父亲在外头生的野种,凭什么抬举她做侯府的姑娘,要是当初不将这个野种带回来,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沈昭昭几乎是吼着将这些话说完的,堂内的人都震惊的看着沈昭昭,不可思议一个未出嫁的世家女子,怎么会骂出这么难听的话,从前怎么没发现二姑娘竟是个这么野蛮任性的性子。 宋璋将眼神落到沈微慈身上,却见她脸上平静无波,好似说的人不是她一般,他的眼神微微暗了些。 这时候沈微慈站起来,眼神里带着一丝伤意,走到正堂中间,朝着沈老太太,声音温和又清明:“老太太,微辞这里解释两句,也别全怪了三姐姐。” “这一场本是个误会,前些日子我因养着病无事,便绣了些荷包,想着临近腊八,我又进府近两月来承各位堂兄姐妹照顾,便各绣了一个荷包送去。” “今早我的丫头送去二姐姐的院子时,门口的丫头说不敢收,要先进去传话,等一会儿那丫头又说二姐姐不要,我的丫头才拿了回来。” “我想着或许二姐姐不喜欢,又或是不够郑重,便想着今日过来亲自递给二姐姐,只是进来时二姐姐在老太太身边说话,我不好搅了,这才还没递过去,却闹了这样一场误会,怪不得二姐姐误会了我。” 说着沈微慈从袖口将荷包拿出来递到沈昭昭的面前:“二姐姐别气,这荷包是我专为姐姐绣的百年好合的花样,二姐姐年后就要嫁人,也顺道是我一片心意。” 沈微慈这番话下来,可谓是知书达理,并没有抓着沈昭昭的错处表明委屈,反是处处为沈昭昭解释。 两人同站在一处,仿佛沈微慈才是那个大气温婉的世家嫡女,而沈昭昭犹如乡野泼妇上不得台面,高下立见。 就俩沈老太太都对沈昭昭今日这番表现,眼里出了厌恶之色。 沈昭昭从小的教养,如今竟变成这样,她也十分失望。 文氏看着这场面,知道现在不能再闹了,连忙站起来对沈昭昭道:“这全是误会,昭昭,还不快接了你三妹妹的荷包。” 沈昭昭却猛地将沈微慈手上的荷包打下去,还不忘用脚踩在上头,哭喊道:“谁要她这般的好心,她碰过的东西我才不要。” “现在你们全向着她,我恨你们!” 说着一把推开身边的文氏,又恨恨的瞪了沈微慈一眼,猛地跑了出去。 那一眼的恨意冰凉透骨,似刮骨刀一般锋利,看的沈微慈的心里微微一顿。 她看着沈昭昭夺门而出的背影,看着她身后仓皇去追的婆子和文氏,耳边的声音微微有些听不到,有片刻的失神。 其实这些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结局,却总是没人肯放过她。 第118章 你当爷是什么? 沈昭昭闹出这样一处,厅堂内一时也不知再开口说什么,往沈荣生和沈微慈身上看一眼,又低头窃窃私语。 沈荣生此刻觉得他不仅在朝廷上脸面无光,就连在家里也同样脸面无光,他的院子里没有一刻的安宁。 他站起来,甩开袖子,也不看沈微慈,一脸阴沉的大步走了。 沈微慈站在原地,看着上被踩了落了灰的荷包,弯腰捡起来,又对着众人告退。 二房的人全走了,她再留在此处也没有必要了。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静静退下的身形,看着她依旧有条不紊站的在廊下让丫头系斗篷,又垂眼消失在院落里。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的背影,凤眼里深了一下,利落的身形站了起来,也大步走了出去。 场上就只剩下了三房的人和大房的大老爷了。 三夫人王氏忍不住道:“这二姑娘着实太过了些,三姑娘前两天还送了我香囊,我夜里用着也舒坦,难得有这份心在,竟被这么糟蹋。” 大老爷看向沈老太太:“二房再这样下去,迟早还得闹出些事情,母亲平日里该点点弟妹了,别做的太过。” 说着他站起来:“我去找荣生好好聊聊。” 说着大老爷也走了出去。 三老爷一看,自己两个兄长都走了,自己再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回去逗逗鸟。 起身拍拍袍子也走了。 本就是趁着休沐热热闹闹的聚一聚,才不过须臾,竟然也变得冷冷清清了。 沈老太太的脸色一直不好,半晌才道:“昭昭是该好好管教了,不然往后嫁了人也这么闹的话,可没人会惯着她。” 王氏笑:“可不是,听说那许世子府上通房都好几个了,要二姑娘习了二嫂的性子,嫁过去不得闹个天翻地覆去?” 王氏这话一落下,就感觉到沈老太太瞪过来的一眼,又悻悻的没开口了。 这边沈微慈出去后,才路过一片偏僻的芭蕉叶丛时,身旁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还不等她呼出声来,身子已经被抱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又被按在了假山洞里的石壁上。 月灯惊的要叫出来时,鸣鹤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又几乎快吓了月灯一跳。 只听鸣鹤看着月灯淡淡道:“我家将军要和你家姑娘说几句话,你要喊出来引了人过来,毁的可不是我家将军的名声。” 月灯哪里还敢再喊,瞪着鸣鹤:“二爷将我家姑娘带去哪儿了?” 再说就算有话说不能好好站着说么,掳人做什么。 鸣鹤抱着手,看了月灯一眼:“小丫头别多问。” 月灯的气都没打一处来。 假山洞内,沈微慈被宋璋用力按在怀里,身后是磕人又凹凸不平的石头,她只觉得腰上被磕的生疼,偏偏面前是宋璋的胸膛,两边被他撑过来的手堵死,头顶还有他看过来的深邃目光。 沈微慈知道现在挣扎也无用,只好抬起头来看向宋璋:“二堂兄到底要做什么?” 宋璋瞧着沈微慈眼里倒是不高兴了,见着那秀婉的眉目轻蹙,气的冷嗤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黑眸里滚着十分不悦的情绪:“原来三堂妹精心给我一针一线缝的荷包,竟然是人人都有的。” “我倒是想听听你怎么解释。” 沈微慈的下巴被宋璋捏的些微的疼,被他抬起来被迫迎上他的目光:“那二堂兄告诉我,今日二堂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引人误会的话,又是为什么?” 宋璋垂目:“爷做什么,须得跟你解释?” 说着宋璋扯下腰上的荷包拿到沈微慈的面前,黑眸盯着她:“倒是你跟爷耍这番心机,还口口声声说特意给爷做的,你当爷是什么?” “让你随意糊弄的人?” “你真当爷不会对你做什么?” 那只大手上的温度很热,仅仅只是贴着她皮肤,就能感受到那只手的力量,让她挣脱不开。 沈微慈看着那双眼睛,忽然感受到了宋璋身上的可怕。 那双看见过无数生死的眼睛冷漠的无情,如似一把冰刀利刃,正将她一刀刀的凌迟。 她现在想,要是他真的要报复自己,或许他也是做的出来的。 她算什么呢,在这侯府里,她的身份是最让人瞧不上眼的私生女,父亲对她也没有多少疼爱,不过是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而已。 谁会在意她。 炙热的呼吸扑过来,她眨着眼睛将眼眶里的湿润逼回去,艰涩的开口:“女子给不相干的男子送荷包本就容易引人误会,我不过是稳妥些不想引起人误会而已。” “我现在还在与伯爵府的议亲,我不想传出闲话出来。” “二堂兄手上的荷包的确是我一针一线缝的,我并没有骗二堂兄。” 宋璋手背上的青筋迸出,恨不得在这一刻将沈微慈掐死。 可他手上怎么用力,却没法子收紧一份,那腰上太软太细,那么的脆弱。 反而他看着她难受表情,情不自禁还松了一下。 他气的咬牙,沉沉眸色里尽是讽刺:“现在还想嫁进伯爵府去?你就这么喜欢章元衡?” “你千方百计的勾引他,你就这么确定他是你要嫁的人?” “难道你身边就没其他人可嫁了么?” 沈微慈眼里颤了颤,眼眶已发红:“我不过是想嫁一个良人,到底碍着二堂兄什么事了?” “我自进府,从未要与人争抢什么,我只想要嫁进伯爵府去,在二堂兄眼里就这么不堪么?” 宋璋只觉得沈微慈的话分外的刺耳,更觉得她眼里的红晕亦同样刺眼。 那股子无力和打在棉花上的绵软,叫他失了魂。 他只能阴沉着脸威胁她:“章二郎是皇帝身边难得的清正敢言之人,你这样满是心机的女人配不上她。” “我要再瞧你勾引章元衡,便别怪我真对你不客气。” 沈微慈那股屈辱再忍不下,眼里盛着泪光似要落下去,声音很细:“二堂兄生来便是高高在上,我生来便低人一等是么?” 第119章 为什么不收我东西 沈微慈的声音带着一股孱弱无力,更像是带着一股讽刺,引得宋璋黑眸冷冷的看着她,手指一动。 又听沈微慈的声音:“二堂兄告诉我,我这样的女人又是什么女人,一个乡下来的,侯府人口中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是是不是?” “若我也有沈昭昭那般的出身,二堂兄今日还会对我说这番话么?还会这般轻贱我么。” 手上的荷包捏在宋璋的手里,他几乎要将手里的荷包捏碎。 他要的是她独一份的用心,她却给侯府上下全给了一份。 她当真是好的很。 这份欲拒还迎的好心机,他倒真是看清她了。 如今又怪起他来。 他冷冷嗤笑:“你若是心思纯善的女子,我自然不会这么对你。” “用心机勾引章元衡,用朱砂做呕血,心思深重,处处算计,哪样不是你?” “我早对你说过,我帮你解决张廷义,你第二回在茶楼里,不也奔着算计二房去的?” “平日里的做派倒是柔弱无辜,刚才正堂上说的也是楚楚可怜。” “可谁又知你心思里在算计着什么?” 说着他弯腰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咬着牙问她:“是不是我也被你算计进去了?” 这便是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姿态,自以为是的无端的猜测,却没想过为什么她会这么做。 她偏过头去,不想再看宋璋一眼,垂下眼帘去掩盖眼里的泪光,疲惫的很。 她是算计,可她只是想在侯府安稳活下去,想要一个稳妥的依靠而已。 若是别人不害她,她也不会害人。 宋璋看着沈微慈别过去的脸,看着她似逃避似的垂眸,顿时就生出一股气恼,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他:“说不出话了?” 沈微慈被迫仰着头,眼眶通红,一眨之下便一道泪痕,湛湛眸光中,黛眉低垂,婉约柔弱,恰如雨中蝴蝶,烟青色的雨幕,淅淅沥沥的远山。 宋璋看的一愣,又冷冷咬牙:“又拿出你惯常用的把戏了?” 假山外遮的严严实实的芭蕉叶轻晃,凉风穿过枝叶吹进假山洞中,将她一丝不苟的发丝吹起几丝,拂在了宋璋的脸颊上,淡淡的幽香便在他鼻端蔓延。 宋璋黑眸里的情绪很沉,压的沈微慈微微有些喘不过气。 她只低声道:“今日若不是二堂兄说那荷包是我做的,会出沈昭昭那事么?” “二堂兄不也是在算计我么?” 宋璋一顿,随即眼睛冰冷的眯起。 沈微慈说的没错,他是在算计她。 她不要他的东西,她越是拒她于千里之外,他就越要让她与他有联系。 他要让她看清,在他与章元衡之间,她到底应该选谁。 两人之间一时很安静,宋璋松开手指,看着沈微慈眼角的湿意,忽然低声道:“你说我将你事先在帕子上抹朱砂的事情说给你的好父亲,你说你会有什么后果?” 垂在宽袖里的手指微微颤抖,沈微慈知道,这是自己唯一没做干净的事情。 即便帕子没在了,宋璋的话,没有人会不信的。 这唯一的变数,让他拿捏住了自己的把柄。 即便她能说服众人自己是真的呕血,那帕子上夸大的朱砂也足够其他人将所有矛头指向她。 她闭了闭眼,再一次感觉到了浑身无力。 她眸子转向宋璋,脸色苍白,眼眶却红通通的:“二堂兄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宋璋一听这话,脸色愈沉,低沉出声,眼神深处是挣扎的情绪:“你安分守己,我自然放过你。” 沈微慈听出宋璋话里似有转圜的余地,她不去问他安分守己是什么意思,也更不想知道,因为她也从来没有主动去招惹过其他人。 她又垂眉,回答的很听话:“好。” 宋璋没想到沈微慈会这么听话的答应下来。 他说的安分守己,是不想让她再见章元衡。 黑眸落脚处是她白净的脸庞,脸庞上的泪痕我见犹怜,那耳畔上的耳坠子一直晃荡,搭在她白皙的不像话的脸颊上,连带着那耳垂也白生生的十分好看。 乌发如云,那眼角处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勾引销魂,小小又饱满的唇畔暗含香气,他曾吻过她,至今夜里都会去想,忘不了那种感觉。 手指已情不自禁的松了松,他低头瞧她,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湿润,瞧起来可怜极了。 他今日是想算计她,瞧瞧她怎么应付。 她瞒着的关系,他要是揭开,她会怎么做。 她的脸颊快贴在自己胸膛上,温软的呼吸就落在他胸口,他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温热。 身子不由又往下压了一分,他喉咙滚了滚,又沙哑道:“往后不许再去勾引章元衡,老老实实呆着,把那些心思都给我收好。” 沈微慈目光落在宋璋胸膛上,脸上是他炙热的呼吸。 她能感觉到他现在离的她很近,她不想与他再纠葛下去,又是十分乖顺听话的嗯了一声。 宋璋瞧沈微慈这会儿倒乖,又想她从来都是很乖的,几乎没什么脾气,即便偶尔生气了也会很快的顺从,像是十分懂实务,又像是会拿捏人的心思,总是以退为进。 偏偏宋璋觉得自己过不了她这套手段。 此刻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他甚至想低头吻她。 他在想,她怎么只知道勾引章元衡,自己就不在她眼里过么。 还是她觉得攀不上他。 这个女人很会审时度势,或许真是这么想的。 他心思一动,小小的假山洞里只有两人,暧昧的气氛流转,他的身体只差一点点就贴上她的身子。 他想她能主动一点,哪怕一个眼神的主动勾引,他就顺势将她揽入怀里,往后护着她周全。 偏偏她连一个眼神都再没看过去,反倒是问他:“我可以走了么?” 宋璋皱眉,这女人是真不明白,还是又对他欲擒故纵。 他都已靠这么近,只差没将她抱在怀里,她却说走。 宋璋脸沉下来,可自来都是女人投怀送抱的人拉不下脸去挽留,他看着她微微偏过身子要从旁边退出去,恼的一把抓她的手腕:“就这么着急?” 沈微慈看了宋璋一眼,又别过眼去,却是又轻又软的声音:“二堂兄还要说什么?” 宋璋也不知要说什么,威胁的话说了,生气的话也说了,这会儿只是想与她多待会儿而已。 看她那副眼睫带泪的模样,想要安慰她两句而已。 他问她:“为什么不收我的东西?” 沈微慈未看宋璋,只是低声道:“那不是我该收的东西。” 冷静的话将宋璋一腔热意浇灭。 喉咙里的话自始至终也说不出口,他当真是恼怒现在的自己,又看了看手上的荷包,上头的狮子也像是在嘲他被女人嫌弃,想要丢掉又没舍得,气的甩袖先走了出去。 第120章 她只配为小妾 宋璋一走,假山洞内就只剩下了沈微慈一人。 她用手帕点了点眼底的泪光,等了一会儿才出去。 月灯一看沈微慈从芭蕉叶里出来,连忙走了过来:“姑娘。” 沈微慈知道月灯要问什么,只是道:“没事,先回去。” 月灯见到沈微慈微红的眼眶,安静的什么也没问,默默扶着沈微慈回去。 这头沈昭昭一路跑回院子里,就冲到里屋的床榻上埋头大哭,身后追来的丫头赶紧来劝。 一个丫头蹲在沈昭昭身边劝着,沈昭昭却随手拿起床头上的茶盏往她脸上砸了过去,顿时那丫头额头上便落了血。 沈昭昭却撑起身子冷冰冰的看着她吼:“今早那贱人送东西来,你怎么不告诉我她送的是什么?” “你也是故意害我是不是?” 阿翠额头上还冒着血,此刻根本不敢擦,连忙跪在地上求饶:“二姑娘冤枉,奴婢今早进来给姑娘说时,姑娘没听完,只听说是临春院送来的就打断了奴婢的话,说临春院的东西都不要,奴婢这才没敢再开口的。” 沈昭昭一听这话却忽然大怒起来,起身就踹在阿翠的身上:“你这贱婢,还敢狡辩。” 说着她朝着身边的嬷嬷就吼:“把这贱婢拉到院子里打三十个嘴巴子,我倒是想瞧瞧她的嘴是不是还这么狡辩。” 屋子里的丫头都吓得不敢开口,也都知道阿翠说的话没错。 早上进来传话时,二姑娘正坐在妆台前打扮,阿翠才刚说了一句临春院送了东西来,下半句没听就生起了气,骂着临春院的东西脏手,阿翠哪敢再提。 屋子里的丫头都听见了,可这时候谁也不敢替阿翠说句话,嬷嬷正要拖着阿翠出去时,文氏这时走了进来。 只见文氏看了眼正被嬷嬷粗手粗脚拖出去的丫头也没有多管,只是看着满脸是泪的沈昭昭微微心疼,叫屋子里的丫头都退下去,又抱着沈昭昭在怀里坐在床头,心疼的叹息:“从前没见你这么冲动的性子,怎么现在这么沉不住气?” “你父亲打你你也并不冤,老太太跟前,三房的人也都在,你父亲又讲脸面,怎么不生气?” 沈昭昭听了母亲的话,更加委屈。 她紧紧捏着文氏的衣袖,哭的更加大声,哽咽的连说话都有些模糊:“女儿就是见不得别人夸那个贱人,更见不得她过的好。” “她害的我们二房的名声在外头成了这样子,我从前的手帕交也不理我了,我恨她我恨她。” “更让我恨的是,父亲向着她,二堂兄也帮她,女儿咽不下这口气。” 文氏如何不知沈昭昭的委屈,现在他们二房的声誉在外头一落千丈,老爷又被贬官,几乎没人来与她们攀交情,就连三房也不如了。 她轻轻的拍着沈昭昭的后背,眼里却是凉意:“只要她还在我的手上,我哪里能让她这么顺风顺水,自然要给她苦头吃。” 沈昭昭抬起泪眼看向文氏:“可是她和毅勇伯爵府的亲事就要定下来了,女儿一想到她后头会成为伯爵府的世子夫人,女儿心里就恨。” “她一个乡野里来的野种,凭什么能嫁这么好的人家。” “就凭她的身份,她就只配嫁给老鳏夫,只配为个妾室!” 文氏拿起帕子给沈昭昭擦泪,低声道:“现在老太太竟然也关心起她与伯爵府的亲事了,这事我定然是不会让她这么顺利的。”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她成不了伯爵府的少夫人,我也定然不会让她这么如意。” 说着文氏低头看着沈昭昭,心疼道:“我怎么能让她过的比你好?那伯爵府的虽没落,但章二郎的几个叔叔经商,家里富裕,伯爵府的私产也不少,就连有些侯府都比不上,沈微慈嫁过去便是富贵的日子,我自然不答应。” 沈昭昭眨着泪眼看着文氏:“可是父亲和祖母都在意这门亲事,伯爵府的过几天也要上门来商议亲事了,母亲能怎么做。” 文氏阴冷笑了笑:“明面上我不能做的太过,可让她成不了正妻,却是不难。” “她那身份也只配成一个小妾。” 沈昭昭的脸上的表情这才稍稍缓了一些,又扑到母亲怀里闷声哭:“现在侯府里堂兄们也向着她了,女儿该怎么办?” 文氏就叹息,轻轻抚着沈昭昭的长发:“你就是性子太急了,往后的性子也务必收敛着些。” “这回你祖母也对你有不快了,年后你成婚,还指望你祖母多给你备些嫁妆,你这些日子别再生事,好好去你祖母跟前讨讨喜,你终究才是你祖母看着长大的,你也才是侯府里的嫡女,沈微慈这辈子都比不上你。” 沈昭昭嘟着嘴,虽说母亲这些话她自己也知道,可她就是恨她,更恨她为什么生的那么好看,自己与她站在一起时都快被她比下去了。 更恨她才来不到两月,侯府里已经有许多人向着她了。 今天在正堂上人人都是帮她说话的,还有他们看她时的鄙夷眼神,好似她便是那个无理取闹的恶人,更叫她气的快要发疯。 沈昭昭紧紧捏着母亲的袖子,又将眼里的泪水擦在母亲的衣料里,又哽咽着:“母亲一定要让沈微慈不好过,不然女儿怎么都安生不了。” 文氏听了这话低头,看着沈昭昭眼里强烈的恨意皱眉:“往后这些算计的事你别管,我瞧着那个沈微慈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听话。” “但她再怎么翻腾也不会翻过五指山去,这些日子你也少出去,别去找麻烦,免得你父亲更加厌烦你了。” 沈昭昭听了这话又是落泪:“父亲现在都喜我了,从前父亲最疼我了,大哥也是。” “今天大哥竟然还帮那个贱人说话……” 文氏拍拍沈昭昭的后背:“所以你更不能再生事了,母亲为你出气。” 沈昭昭刚才因气愤激动的心,这才渐渐缓了一些,埋在母亲的怀里委屈的点头。 下午的时候,禾夏一脸喜气的跑进来,走到沈微慈身边就小声道:“姑娘,奴婢听说二姑娘和二夫人下午被老太太叫去了,说是还被老太太训斥了一通呢。” 沈微慈靠在椅子上,身子微斜,两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白色的锦衣料子从椅上垂下,看着放在椅子旁的炭火,神情有些恹恹不舒。 从上午被宋二爷拉走后出来,月灯就发现姑娘的情绪就一直有些低落,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问了一回姑娘也不说,这会儿又见沈微慈发呆,就看向禾夏问:“你哪儿知道的?” 禾夏笑:“刚才和燕儿去账房领月例的时候碰着了以前要好的姐妹,她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的,今日二姑娘那做派,怎么瞧都没有半点世家女的模样。” “她便偷偷告诉我老太太还罚了二姑娘抄女戒,在屋子里禁足三日不许出去呢。” 这侯府里许多就是家生子,禾夏便是家生子,母亲在厨房帮忙,父亲就是个粗使,但认识的人倒是不少。 月灯看向仍旧垂眼的沈微慈,忍不住道:“二姑娘这嚣张的气焰总算能压一压了,她被老太太禁足了也好,免得总来找姑娘的麻烦。” 沈微慈的脸上的情绪依旧很淡,手指动了动,才转过婉婉的美眸看向月灯:“这其实对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月灯一愣,不解的问:“二姑娘被罚了,还不得好事么?” 禾夏也道:“奴婢也觉得那二姑娘真真是过分,明明姑娘也没招惹她,她做什么总抓着姑娘不放?” 第121章 来信 沈微慈细长指尖点在扶手上,低声道:“现在外头的传言,已经让她们恨上我了,这回的事情再一出,我怕是已不能置身事外。” 说着沈微慈怅怅一叹:“今日的事情便是场意外,她有害我之心,我却本无意害她。” “千防万防,暗处的害人之心最难防,也总有防不住的时候。” 禾夏便道:“那二姑娘再嚣张,难道还敢明目张胆的过来害姑娘不成?” “再说只要姑娘和伯爵府的亲事定下来,姑娘没在侯府了,二姑娘也只能干看着。” 沈微慈揉了揉眉心:“我现在便是担心我的亲事。” 沈微慈平日里做事细致小心,虽说其他地方不能被文氏拿捏住错处,可婚事却必须要经文氏的手,她是她嫡母,怎么也不可能绕过了她去。 她就怕她在中间做什么手脚。 再有今日宋璋威胁她的那番话,也叫沈微慈微微心乱。 这些日子她都未再给章元衡送过信,也猜到估计写了也送不过去,前门的人多半是不能用来传信了,且要被宋璋发现,估计他又要过来找她的麻烦。 月灯听见沈微慈说担心亲事,便笑道:“亲事姑娘放心吧,章公子那样的承诺,姑娘还不放心?” 沈微慈苦笑:“我并不担心章公子。” 月灯一噎。 倒是这时候燕儿进来道:“姑娘,来福来了。” 沈微慈一顿,叫燕儿让来福进来,又叫屋里的丫头先退出去。。 来福一进来便瞧见坐在椅上的沈微慈,面容微微有些懒散,又像是并不怎么高兴。 那外头的光线半罩在那人身上,连那白色裙角都另有一股好看。 他往前走两步,也不敢多看,低着头,小声的道:“三姑娘,刚才章公子来找老爷,可老爷没在,章公子叫小的给三姑娘送一封信来。” 沈微慈看着来福手上的信,也未去接,只是看着来福低垂的脸问:“不怕那人发现了?” 来福知道三姑娘口中的那人是什么意思,他忙开口:“章公子给信的时候,奴才特意挡着前门其他人的,应该没人看到。” “奴才还紧紧放在怀里,应该发现不了。” 沈微慈叹息:“往后你不必再为我送信,也别再冒这个险。” 来福心里便一阵感动,哪里有主子关心过下人的呢。 要说这侯府里头,对他最温和,说话最和气的也只有三姑娘了。 她还会担心自己冒险,眼眶就热了热。 他将头深深低下去,小声道:“三姑娘放心吧,小的能为三姑娘做事,是小的的福气。” 沈微慈微微坐直了身子,伸出手去将来福手里的信拿了过来,她又看向来福问:“章公子走了么?” 来福一抬头就对上沈微慈温和的美眸,又自惭形愧的低下头:“章公子说单独来见三姑娘不妥,就先回了。” 沈微慈知道章元衡一直是这般守礼规矩,她是真的想要嫁给他。 她将手上的信捏紧,又看着来福:“来福,最后一次送信来,下回不许了。” 来福怔怔,喉咙里嗯了一声,又涩涩道:“那三姑娘也保重身子,奴才先退下了。” 沈微慈嗯了一声,又靠在椅背上,神情沉静的去拆手上的信。 来福退到帘子处,鬼使神差的一回头,便见着那靠在椅上读信的人,恍如天仙,心里头就扑通扑通跳了好几下,又急急忙忙的掀开帘子出去。 月灯见来福走了,掀帘进去又见沈微慈在读信,不由惊喜的道:“章公子来信了?” 沈微慈笑了一下,垂眸细细读信上的字。 待沈微慈读完了,她才看向月灯低声道:“章公子邀我腊八的夜里带我逛京城。” 月灯高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我跟姑娘来京城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逛过京城呢。” 沈微慈瞧着月灯这么高兴的神情,还是一盆冷水浇醒她:“想出侯府哪里这么容易。” 说着她看向窗外:“再说我要是出了侯府,或许更容易被算计,留在侯府里反而安全些。” 并且沈微慈也不想让宋璋瞧见她与章元衡一起。 月灯为章元衡惋惜:“可章公子还等着姑娘呢,姑娘这些天也为未再给过他信,这样做不是伤了章公子的心么。” 沈微慈目光落在月灯身上:“我知道章公子明白我的难处的。” “他说腊八之后就来提亲,我等着他就是。” “我也信他。” 她是可以在这些日子不见章元衡,但是只要亲事已经定下来,她不信宋璋还能说什么。 又过两天,厨房早早的就给各院子送来腊八粥。 沈微慈坐在矮几上吃了一口,听着旁边的禾夏道:“侯府每年腊八都要去南正街去施粥,一直要到晚上也结束,府里的公子和姑娘们有时候也会去看看,顺便也出去逛逛。” “腊八这天的晚上,可热闹了。” 沈微慈静静的听着,看着手里的腊八粥,与裕阳的味道还是有些许不同。 月灯兴匆匆的问禾夏:“晚上都有什么活动?” 禾夏便笑道:“有驱邪逐疫的祭祀活动,还有宫门口排队去领天子御赐的腊八粥,当然还有各类杂耍庙会,在城郊的法宁寺还有福寿粥,去求得一碗,听说能延年益寿,积福呢,去的人可多了。” 月灯听的入迷:“真想去看看,我还没见过京城到底什么样呢。” 禾夏捂唇笑:“别说你了,就连我也一年出去一两回,哪有空闲闲逛的。” 月灯叹息:“侯府里规矩多,又不能想出府就出府去,以前在裕阳的时候,腊八晚上也有庙会集市,也热闹极了,我和姑娘带着纱帽,想去哪儿看就去哪儿看。” 沈微慈听着她们两人的话,默默放下碗去净口。 她今日也没打算出去。 只是上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沈明秋过来找她:“三姐姐怎么还这么素净打扮?今儿三姐姐陪我出去玩去。” 沈微慈忙摇头:“妹妹去就是,我就不去了。” 沈明秋一听,坐在沈微慈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我瞧着姐姐气色好多了,且来侯府这么久,就没想出去瞧瞧?” “今儿晚上可热闹了,以前侯府姑娘都一起出去呢,老太太也允准的。” “我大哥和四哥也要陪同一起,妹妹就一起吧,不然我连个知心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微慈看向沈明秋:“月秋妹妹和二姐姐不去么?” 沈明秋瞧沈微慈这模样,不由凑在沈微慈耳边小声道:”怎么你们一个院儿的还不知道?二姐姐被老太太禁足了,今儿还禁足呢,肯定出不去了。” “不过我听说她今天不管不顾的又跑到老太太面前去求去了,说要趁着这机会见许世子一面。” “也不知老太太答应没答应。” “总之那哭声倒是不小,引人笑话。” 沈微慈抿了下唇,看向沈明秋:“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沈明秋便同情的看向沈微慈:“我的嫡母哪有你的嫡母那样苛待我们,相反的嫡母没有女儿,对我和月秋当作身边女儿养着,什么话也对我说,将我当做了身边人,对我姨娘也好。” “这些消息也都是我嫡母给我说的,我姨娘也不起那些幺蛾子,对嫡母比对我父亲还恭敬,我的日子比起你的确好多了。” 说着沈明秋凑在沈微慈耳边又低声道:“侯府里谁不知道就你们二房的那位最难伺候,别说女子想进后院,母苍蝇都不行。” 沈微慈笑了笑:“月秋不能陪你了?” 沈明秋去抓了一把旁边碟子里的瓜子嗑:“月秋小了些,哪有我与姐姐之间说话投机。”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姐姐这般好看,性子又好,谁不喜欢呢?” “再说我与姐姐本是一样的身份,二姐姐自持清高,瞧不上我们庶女,那我们便不理会她就是。” 第122章 二堂兄去么? 沈明秋这话也确实是真话,她这些日子也暗暗观察过沈微慈,当真是柔弱又天仙的人物,安安静静的又不惹事,偏又什么都懂一些,那对对子,对诗,下双陆琪,总之都比她厉害。 就连刺绣也厉害的很,府里的秀娘看了都直夸。 她们从小也有跟着族学学女规和六艺的,请的都是从前在宫里伺候返乡的嬷嬷,都没沈微慈厉害。 估计就连沈昭昭都没这么厉害。 更何况沈明秋再不想去贴沈昭昭那张冷脸了,她现在自己名声也不好听,谁上前去凑去。 在侯府里总要有个一起说得上话的人,沈微慈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其实沈微慈倒是也有几分喜欢沈明秋的性子,大大方方的说话直,亲亲热热靠过来,便像是与她交情极好似的。 她抿唇笑道:“只是我今日不能陪你去了,身子还未大好,怕吹凉风了。” 沈明秋就皱眉:“姐姐是怕和二姐姐碰一起了?” “就算老太太开了恩让她出去,我们不理会她就是,叫她自己一个人玩儿去,她不是自认嫡女了不得吗,我们也不去她那里凑。” 说着她用手挽住沈微慈的手腕:“二姐姐便一起吧,好不容易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沈微慈笑了笑,正想拒绝的时候,又见旁边月灯期盼的眼神,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一定不去。 沈昭昭去找许世子,她与侯府的公子姑娘带在一起,或许还能看章公子一眼…… 她妥协下来,看着沈明秋笑道:“什么时候去?” 沈明秋脸上一喜,笑道:“下午就去,不在府里用饭了,上酒楼吃去。” “今早我问安时大哥说了,大哥请客。” 沈微慈知道侯府大爷沈思文平日里瞧着是个温润的性子,那天似乎还帮她说了话的。 她点点头:“那走前你来叫我,我中午过后收拾收拾。” 沈明秋将手上没吃完的瓜子又往碟子里一放,点点头又道:“三姐姐教我刺绣吧,我真真想学三姐姐的手艺。” 沈微慈抿唇笑了下,叫月灯去拿绷布过来。 月灯一听沈微慈答应要出去,忙喜滋滋的去拿来。 绷布拿来,沈微慈微微坐直的身子教沈明秋技巧,倒是丝毫不藏,全教给沈明秋。 沈明秋被沈微慈一点,像是忽然明白的诀窍,又问沈微慈:“三姐姐绣工这么好,是同谁学的?” 沈微慈笑了下:“我母亲是秀娘,绣的比我还好,我不过学了皮毛而已。” 说着沈微慈顿了一下,忽又想起母亲的样子。 从前母亲不让她学刺绣,让她好好跟着女先生学六艺。 母亲说她是贵人的女儿,将来也会成为贵人,不能跟她一样只学刺绣。 沈微慈现在想起来,莫名的眼眶一湿。 轻轻一叹。 她从来没想过成为什么贵人的。 临中午沈明秋走的时候,沈微慈起身将沈明秋送到院门口,一回过身时,看到屋顶那颗光秃秃的大树,忽然就红了眼眶。 从前在裕阳的屋子后,也有一棵这样的大树。 裕阳的那座宅子囊括了她整个小时候,带着她与母亲的全部记忆,现在早已不属于她了。 月灯看着沈微慈顿在院门口出神,忍不住轻声问:“姑娘,怎么了?” 沈微慈垂下眼睛,眼中一滴泪落入脚下尘土里:“我想母亲了。” “母亲做的腊八粥,再吃不到了。” 月灯怔怔,再回神时就已见沈微慈往屋子里去了。 她也抬头看向屋后那颗大树,想起从前腊八的早上,她会和姑娘早早的守在灶台前等着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又去捉捣蛋贪吃的猫儿,小小的灶房里满是热闹声。 裕阳的官府也会在这天施粥,有一年姑娘还自告奋勇的去婆子中间帮忙,仅仅不过才几年,她发现姑娘越来越沉默了,好似再也没有开心过。 也是,怎么能开心的起来呢,全是糟心事。 她叹一声,转身回去。 下午快日沉的时候沈明秋带着沈月秋就急匆匆来了,拉着沈微慈就走:“大哥四哥在前门等着了,三姐姐快些。” 沈微慈连斗篷都还未系好,只好拢着斗篷带子又低声问:“二堂兄去么?” 沈明秋笑:“二堂兄定然不与我们一起,今日街道热闹,他还要布置人去各街道把守巡逻,再说这样的日子,他定然是要留在宫中陪着皇上的。” “今日慧敏郡主和大老爷也进宫了,***也从行宫里回京入宫,二堂兄怎么可能不在。” 沈微慈倒是真真觉得沈明秋什么都能知晓一些,连大房的事都知道,想着沈思文在宫里当值,或许是沈思文给她说的。 但听见宋璋今日不在,沈微慈没来由松了口气,那她或许真的能见见章公子。 她也有一些话想对他说。 一路走到前门,门口处已停了三辆马车,男子一辆,女子一辆,后头就是丫头的马车。 沈思文和沈栝等在马车边上,见着沈微慈跟着沈明秋出来,情不自禁将眼神放在沈微慈身上打量,她虽是素净装扮,但那般芙蓉美貌,即便穿着布衣也好看。 更何况沈微慈身姿身段都极好,又婉约温柔,即便不施朱粉,那远山黛眉,目转光华,恰如玉兰雪莲,暗香扑鼻,让人想要靠近亲近。 况且这位堂妹之前给他们送去的荷包上的图案寓意都极好,忍不住都对沈微慈有了好感,也颇照顾,沈思文还主动过去给沈微慈掀帘子。 沈微慈提着裙摆上马车,又瞧沈思文为她提着帘子,便轻轻说了声:“谢谢。” 那声音婉婉,听的沈思文头一遭觉得这位堂妹的妙处来。 马车里沈昭昭已经坐在了里面,抱着手冷冷看了沈微慈一眼,又冷哼了一声。 沈微慈便坐在沈昭昭的对面斜斜坐着,尽量不与她照面。 马车渐渐往前走,沈微慈听着外头的热闹声也忍不住轻轻掀开帘子往外瞧,上回她想看,这回倒是没人说她了。 这时候天还未全黑,外头却已张灯结彩,五色灯笼映亮了整个街道,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人,还有路边各色的铺子小摊,比起裕阳繁华了不知多少。 再看那高楼,高不知几许,一眼尽瞧不见尽头,女子衣衫皆美,人人都瞧着富贵,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她看着这眼前繁华热闹,听着那似沸腾的人声,有一瞬间觉得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她原来真的身处在这里。 她没在裕阳了。 身后的沈明秋见沈微慈出神,那光华从她脸上流转而过,袖口旖旎的垂下,安安静静的,脸上见不到惊讶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就是十分安静。 偏她看的入神,竟也不知道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伸手扯了扯沈微慈的袖子:“看呆了?” 沈微慈这才抿出一个笑意,又放下了帘子。 一直没说话的沈昭昭这时候才忽然冷哼:“没见过世面,这种街道也值得看这么久。” 沈微慈没理她这话,又问沈明秋:“我们现在去哪儿?” 沈明秋也没理会沈昭昭的意思,就看着沈微慈笑道:“我们先去明月楼用饭,再去城内的法宁寺去求福,顺道求求姻缘。” “接着我们再去逛逛铺子,差不多就回了。” 沈微慈听到法宁寺就一顿,那里正是章公子与她相约的地方。 说着沈明秋看着沈微慈:“三姐姐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沈微慈便笑:“我觉得极好的。” 第123章 她过得好我就不痛快 沈昭昭这时又不合景的发话,话语里无不讥讽:“也只你们想着要去求姻缘这种自欺欺人的事了。” “也是,去求求好歹能嫁个好人家呢,不然那些世家瞧着庶女的身份,怎么也不会先考虑的。” 沈明秋脸色变了变,也冷哼一声:“我们是没二姐姐嫡女的身份厉害,可做人却不一定比二姐姐差。” 沈昭昭听了这话脸色也一变,怒目瞪向沈明秋:“你现在敢这么和我说话?” 沈明秋冷笑:“庶出的也不矮你一头,倒是你天天将嫡庶挂在嘴上,莫非生怕人不知晓你是了不得的嫡女了?” 沈明秋现在可不怕沈昭昭了,从前侯府就她们两个,抬头不见低头见,面上和气,现在还多了沈微慈和她一个阵营的,人数多了气势也上来了。 况且她的婚事也不关二房的事,往后也没想来往了。 沈昭昭现在的名声在外头都臭了,她也不屑往来,巴不得再往上头吐一口口水。 两人剑拔弩张,沈微慈有心想劝,却见沈昭昭已经朝沈明秋扑了过去,两人便打了起来。 沈月秋岁数还小,手足无措的躲在一旁,沈微慈挡在她面前,又赶忙去拉人。 沈微慈其实是厌烦沈昭昭这样的性子的,大抵是她从小被娇养着,又是侯府里唯一的嫡女,老太太疼爱,又自小定了青梅竹马的婚事,从来顺风顺水,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自己的到来或许就是她眼里的沙子。 尽管自己争不了她的一点东西。 沈微慈去劝半点儿起不了作用,反是沈昭昭看见沈微慈护着沈月秋,又劝着沈明秋的模样更加激怒了她,让她忽然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 明明从前沈明秋和沈月秋更像是她的小跟班,在外头也事事听她的,现在竟然与沈微慈更加要好了。 沈昭昭更加愤怒,手上也更加用了力,将沈明秋的发饰也弄乱了。 好在马车很快停在一座酒楼前,当沈思文来掀帘子的时候,便发觉了沈昭昭和沈明秋两人头发散乱,显然打得不清。 沈月秋年纪小,不过才十一,被吓坏了,一下子就扑到沈思文的怀里哭:“大哥哥,二姐姐好凶,还打三姐姐四姐姐。” 沈思文抱着沈月秋下马车,又皱眉看了马车内一眼,语气已是不悦:“不想出来便回去,别去哪儿都闹的鸡犬不宁的。” 说罢就就松开了帘子。 这话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沈微慈发饰完好,只衣领子被沈昭昭扯了扯。 她理了理领子,又对沈明秋和沈昭昭道:“我给二姐姐和三妹妹整理头发吧。” 沈昭昭却冷哼一声:“谁要你现在装好心了?” 说着就掀了马车窗帘子叫了自己丫头进来。 沈微慈也默然不答话,替沈明秋整理发饰。 刚才那一场,沈微慈知道自己去劝,沈昭昭一见了自己就会更加收不住脾气,但她就是故意如此的。 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沈昭昭和文氏心里一道不得不拔的刺了,她现在也只能是拉拢一些侯府里的其他人,让他们对沈昭昭产生厌烦,自己往后好歹身后还有能公正说话的人,不至于和上回下双陆琪时一样,所有人都颠倒黑白,全都站在沈昭昭那一边。 沈微慈自己再清楚不过,许多事情的真假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谁会相信而已。 她细心替沈明秋将头发重新整理好,又看了旁边沈昭昭一眼,依旧好脾气的道:“我们在外头等二姐姐。” 沈明秋就直接拉着沈微慈下马车:“与她说什么,泼妇。” 说着就拉着沈微慈下了马车。 这声泼妇叫的沈昭昭气的快晕倒过去,曾几何时,沈明秋竟然敢这么对她说话了。 她眼里的怒气恨意,几乎快冒出火来。 下了马车,丫头递过来惟帽给她们带上,透过惟帽上的白纱,沈微慈仰头看向面前的高楼,约摸有五六层,每层挂着五彩灯笼,底楼两边琉璃灯盏泛出漂亮的烟波,很是富贵。 凉风轻轻吹拂起白纱上一角,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白净皮肤,滟滟如出水芙蓉,海棠经雨,不过心间一动,走了过去。 沈思文走到沈微慈身边,见她仰头看高楼,不由笑道:“楼上还有望月台,待会儿用完饭我们可去最高处看看。” 沈微慈还没来得及答话,身边的沈明秋就道:“望月台也没什么可看的,我还想早点去法宁寺去呢。” 沈微慈看着她,难得开了玩笑话:“你怕是想早些求姻缘不是?” 沈明秋作势要去捂沈微慈的唇:“我是去祈福的,你可不许乱说。” 沈栝和沈彦礼也走了过来,沈栝看着一幕笑道:“难得听见三妹妹的笑声。” 沈昭昭正在这时候从马车上下来,入目就是这一幕,曾经对她爱护的堂兄,曾经巴结她的两个庶妹,现在居然都围着沈微慈说话。 手上的帕子一再的捏紧,几乎要将帕子都捏碎。 沈彦礼看见沈昭昭出来了,却站在马车旁不动,就喊她:“昭昭,快过来我们一起上去。” 沈昭昭脸色不快,带上惟帽去沈彦礼身边,众人这才一起往酒楼走进去。 沈昭昭扯着沈彦礼的衣袖走在最后,有些赌气似的委屈道:“往后哥哥不许再和沈微慈说话。” 沈彦礼觉得这话有些没道理,况且他也觉得沈昭昭有些过了,低声对沈昭昭道:“三妹妹平日里都是让着你,哪里主动惹过你。” “她那么好的脾气,既然来侯府了,也争不了你什么,你这么容不得人做什么?” 沈昭昭咬牙,惟帽下的脸微微狰狞:“我就是见不得她,那天她还害我出了那么大的丑,让我还被父亲打了,被祖母罚了,哥哥难道不为我委屈?” 沈彦礼叹息:“上回你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你主动去挑事的?三妹妹给每人都给了荷包,也给你送去了,你自己不要,又去那样胡说一通,父亲自然生气。” “我便是想站在你这边,其他人就不一定,我们二房本就得了个苛待庶女的名声,你别再闹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往后还能相互帮衬来往。” “三妹妹容貌品行都不差,那章元衡也是个有前途的,往后对我们二房也是好事,你怎么还想不过来?” 沈昭昭咬着牙冷哼:“她过的好我就不痛快,我也一定不会让她过的这么顺的。” 沈彦礼隔着白纱隐隐约约看到沈昭昭里头狰狞的模样也皱眉顿住,拉着沈昭昭站在楼梯角低声道:“昭昭,别怪大哥怪你,你的确过分了些。” “你那性子该收一收了,不然往后还要闯祸。” “三妹妹不过一个没有姨娘的庶女,往后嫁妆都得看我们母亲的脸色,她敢翻什么浪?你与她计较,着实没必要。” 沈昭昭一把甩开沈彦礼,瞪着他:“我偏与她计较,父亲因为她打了我两回,外头的我和母亲的名声,还有父亲的官职也全因为她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做什么不恨她,难道哥哥就不恨么!” 说着沈昭昭甩开沈彦礼的手就大步上楼。 沈彦礼站在原地看向沈昭昭的背影,暗暗叹息一声。 第124章 遇上纨绔 上到四楼的包厢雅间,越往上来往的人就越少,到了四楼,听身边沈思文说,统共也只有八间包厢,要提前一月预定下来才能有位置。 沈微慈打量一眼,门栏屏风都有讲究,高架子上还放着名贵兰草,暗暗散着幽香。 包厢内更大,用屏风隔了几间屋子,小塌矮几罗汉床,应有尽有,便是在这儿住一夜,也能住下。 四扇大明镜窗外便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挂在街道旁的灯笼一望无际,犹如一条长龙。 屋子内更是暖和如春,即便窗外冷风吹来,也并不觉得身上冷。 饭菜上来时,近二十道菜,他们统共也才七个人而已。 沈思文还叫了琵琶女来唱曲,又有侍女送来温酒,每人斟了一杯,满室酒香。 沈微慈看着手上小小杯盏里的温酒,又看旁边沈明秋喝了下去,也将杯中的酒饮尽。 微微的苦涩还带着一丝丝的甘甜,她竟也觉得没那么难喝。 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烟花声,沈微慈跪坐在靠窗的位置,听见外头的声音不由侧头看过去,天际处亮起火树银花,一场一场,映亮了她的眼睛。 她还未见到过这般繁华的景象,这便是富贵迷人眼的盛京么。 只是她看烟花,对面楼的人在看她。 长街两边皆是高楼,离的也并不远,沈微慈这番美貌,早落入对面看过来的眼里。 沈思文注意到对面许多双眼睛往这边看,这才发觉沈微慈的脸是有多招人,便叫侍女将垂帘放下来。 席上说的是京师最近的趣事,沈微慈认不得人,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便不开口。 忽然沈栝问她:“三堂妹,听说你要和毅勇伯爵府的章二郎定亲了?” 沈微慈一顿,想着这事竟也连三房的都知道了。 她抿了唇笑:“还没定下,四堂兄可别外头说去。” 沈栝笑:“自然不会。” “那章二郎我与他有过几面,最是君子,三堂妹嫁给他,算是选对了人了。” 沈微慈并不想让这事人人都知,也好应付后头的变故。 她眉眼里依旧带笑:“全是父亲和嫡母为我安排。” “我也只听父亲提过,只是还没说亲事,也不知成不成的。” 沈昭昭这时候忽的冷笑一声,众人便看向她,不明这声冷笑是为什么。 沈昭昭见众人看她,脸上的神情很冷,淡淡道:“你们瞧我做什么?要不是我母亲好心,她这辈子也别想嫁这么好的亲事。” 沈彦礼的脸一沉,皱眉紧紧捏着沈昭昭的手腕:“你闹够了没有?” 场面正僵时,外头忽然传来侍女的声音,说是永安侯府的来拜见。 沈昭昭听见脸上一喜:“许哥哥来找我了。” 说着就喊:“快让他们进来。” 推门被推开,只见两名男子含笑进来,一人一身雅致白衣,玉冠束发,面容俊秀,便是许知安。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淡绿衣男子,面容亦俊秀,但身姿风度比我许知安差了些,稍有些纨绔贵族子弟的轻佻,眼含邪气,却玉面朱唇。 这人便是永安侯府的嫡次子许青。 许知安扫了眼屋内的人,便朝着众人作揖,十分有礼:“今日本与彦礼兄有约,刚才在对面楼瞧见了,便带着弟弟提前来了,叨扰各位了。” 沈彦礼忙叫侍从再去拿两个蒲团来,又招呼许知安:“知安兄客气,快来一起。” 许知安与许青便笑着过去落座。 只是许青的目光一直流连在沈微慈的脸上,刚才惊鸿一瞥,直叫他看呆了去,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到美人身边。 这会儿坐近了瞧,瞧着对面那云眸杏脸,螓首蛾眉,一时又看的呆了。 沈微慈注意到那道目光,微微抬起眼帘往对面看去,便见着一道痴迷大胆的目光,便微微蹙了眉,又偏过头去。 许知安也注意到了自己弟弟的目光,桌底下掐了他一把,叫他别失仪。 虽说他知道沈微慈的身份不过一私生女,但明面上也该有规矩,毕竟还是侯府的人。 许青被自家大哥一掐,回过神来,连忙笑着去端起酒壶给众人斟酒。 “今日难得撞见了,我来请客就是。” 沈思文忙推拒:“你客气什么。” 许青莫名的有一种要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的心思,无论沈思文怎么推拒,他也豪爽的非要请客。 沈思文说不过,也只随他去了。 沈昭昭见许知安来,脸上这才多了笑意,虽说没坐在一起,却是羞涩的看着许知安说话,沈彦礼就陪在旁边一起笑着说话。 许青却站了起来,拎着酒壶走到沈微慈身边弯腰:“这位可是慈妹妹?第一回见,真真是美人儿。” 这般轻佻的话,寻常人是说不出来的,可落到许青身上却是张口就来。 沈思文见沈微慈低垂着头不语,便对许青道:“我三堂妹怕生,你可好好说话,别吓着三堂妹了。” 许青一愣,低头看向沈微慈那勾人眼角,那白玉般的下巴,和那婉婉妩媚的容姿,这般近了又闻到她身上香味,不由身上一股燥热,身体已躬身到沈微慈面前为她斟酒:“刚才说话冲撞了妹妹,我给妹妹赔罪。” 说着他自己端来一杯,眼神痴痴看着她,杯子捧到她眼前,就要与沈微慈碰杯。 沈微慈没想能遇见这般人,余光处见着许青勾着腰站在她身侧,青衣袖口垂在她眼前,身上还有股脂粉味,面上是俊俏的白面小生,里子却是荒淫无度的纨绔子。 她又看着面前被他斟满的酒杯,举起杯子来笑了笑,却不说话,掩袖饮了。 那似羞非羞的风情,只叫许青看迷了眼,即便沈微慈连一个眼神都未给他过,他却是迷了魂儿似的像是恨不得能在她身边打滚亲近。 那一双白玉手,朱丹唇,生来便是让男人好好把玩品鉴的,这样的人要是能藏在屋里,不知该是什么趣味。 他脑子里已遐想了几个来回,碍于沈微慈现在是侯府三姑娘,也不敢太放肆,又回去坐着了,只是目光却都往沈微慈身上看,心猿意马的。 用完饭,沈昭昭拉着许知安要去看河灯,许知安其实并不愿与沈昭昭在外头让人碰见。 现在外头传的沈昭昭刁蛮任性的名声颇多,身边的好兄弟也常拿这些天外头的流言来打趣,他面上虽跟着玩笑,还替沈昭昭开脱,但心里已经渐渐对这个影响自己声誉的未婚妻子产生了厌烦。 现在将来岳丈被贬官,这事大房的一直没管,说明也是放弃了二房的了,不然仅凭着宋国公府的关系,怎么也不至于会贬官。 家里母亲也对这门婚事多有怨怼,要不是两家一直交好,又从小定亲,再又顾念声誉,母亲估计都要来退亲了。 这些天其实许知安退亲的想法也来回过几次,自己定然不可能身边只有一个女人,现在自己身边也有两个喜欢的通房,也打算抬为妾室,要是沈昭昭嫁进来吃醋大闹,他也觉得头痛。 又看沈昭昭这般依赖自己的模样,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常来往,自己心里是有几分喜欢沈昭昭的,只是不喜欢她性子罢了。 他强忍着顺着她,又叫许青和沈彦礼一起去。 沈彦礼自然要陪同,虽然定亲了,可到底还要兄长陪在身边。 许青却跟着沈栝凑到了一起,对着大哥道:“我就不去了,我与栝弟聊的正好,就与他们去了。” 许知安还不懂自己弟弟的心思,他看了一眼正与沈明秋说话的沈微慈,站在那处娉婷柔美,一颦一笑皆化春风。 他收回视线,又看向许青,语气里有些警告:“可别做混账事。” 许青连连点头,催着大哥快走。 沈微慈见许青没跟着走,眉间已不由蹙起,站在沈明秋身侧,又背对着许青。 一行人又往法宁寺去。 马车内的沈微慈心里有些忐忑。 上回章元衡来信,她未回信给他,也不知他有没有在等她了。 到了宁安寺内,来往的人络绎不绝,灯火通明,犹似白昼。 上了一台台阶梯,又去领了香火进去寺庙里祈福,再领一个碗去接主持布的福禄粥。 队伍排了长长一排,沈微慈往旁边看去,便见另一排阶梯上去的树下站着一人,那人的身形尤为熟悉,再细细看一眼,不是章元衡是谁。 第125章 法宁寺见章 元衡 沈微慈心间一动,瞧着那孤独的身形,不忍失了约。 前头队伍正长,要轮到也要许久了,她再回神想往章元衡方向看过去时,却见着面前一道青色身形挡过来,再看就是许青那布满笑意的轻佻眼睛。 沈微慈头上戴着惟帽,看见许青凑过来,不由后退了半步,眼底也掩不下厌烦。 许青却问:“慈妹妹在瞧什么?可是瞧那边摆着的驱邪香囊,我去为妹妹买一个过来。” “正好妹妹大病初愈,正好用的着的。” 那香囊是用信徒香灰和朱砂混合包在一起的,寺庙里常有,常佩在三岁前的小娃娃身上,或是病榻前驱病气。 沈微慈摇头:“劳许二公子挂心,我也用不着的,不过随意瞧瞧罢了。” 沈微慈的声音又客气又温和,许青听的心头一荡,又想要凑近。 沈明秋怎么看不出来许青这番特意讨好,从刚才席上就见着他眼睛几乎没从沈微慈身上落下过,不由眼含笑意,看着两人。 正这时后又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许二公子。” 许青疑惑的转头,一见却是章元衡,不由诧异道:“你是?” 章元衡与许知安相识,自然认识许青,只是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瓜葛,也只是认识这个人而已。 章元衡见着许青眼里的疑惑,笑了下:“毅勇伯爵府章家的,现在门下省任起居舍人一职。” 许青恍然大悟,连忙作揖:“怪我没认出来,章大人勿怪。” 章元衡笑:“随意些便是。” 排在前头的沈思文和沈栝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着是章元衡,也抱手问了两句话。 章元衡笑着与他们寒暄几句,接着眼神越过许青,目光看向沈微慈,又是一笑:“沈三姑娘。” 沈微慈没想到章元衡也见着了她,还主动走了过来,掀开面前白纱看向章元衡,眼里漾笑:“章公子。” 那眼波往章元衡身上看一眼,一个来回里已有欲说还休的情意,看的章元衡呼吸一滞。 等他再想多看一眼时,那白纱已落下,佳人面容在白纱下若隐若现,忽然叫他有些抓心挠肺的想见她。 许青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沈微慈对章元衡那一掀白纱,惊鸿一面,为的是什么,他久经风月场,怎么能不知。 心里没来由生了股气来。 看上眼的人满眼没有自己,却对一个木讷书生青睐,怎么不气。 况且他们永安侯府门第不比伯爵府的好?他父亲还是朝中五品京官,姐姐也是宫中妃嫔,叔叔虽未在京,但也是中州司马,怎么瞧着这情形,像是他是他们两人中间的灰尘似的。 一时告辞走了。 章元衡看向那薄纱下的脸庞,又朝着沈思文抱手:“在下可能请沈三姑娘去一边说两句话?” 沈彦礼不在,沈思文作为侯府三房长子,在外头自然也算沈微慈的兄长,章元衡问他也是有凭据。 沈思文知道两家正在议亲,笑了下,怎么可能不答应。 章元衡处处礼节周到,也顾全姑娘名声,磊落光明,也侯府的人都在,自然答应。 他笑道:“只要我三堂妹答应,自然可以。” 章元衡便将目光往沈微慈身上看。 沈微慈往周遭看了一圈,虽说心底有些忐忑,知道这些日子见章元衡要被宋璋知道,他定然要来找自己麻烦,本是不该见的。 可又看章元衡看来的眼神,又想宋璋现在定然在宫里,她单独与他说两句话也无妨的,便点头应下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挂满红绸的姻缘树下走,待走到石栏边,章元衡第一句话便是问:“沈三姑娘怎么不回信?” “可是觉得上回见过后,觉得在下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么?” 那声音微微有些失落,像是受了好久的相思苦,让沈微慈也微微动容。 夜风微微拂来,拂过沈巍慈惟帽上的白纱,拂过她衣角裙摆,白底雀花的锦衣布料微微摇摆,更显得那腰身纤细,袅娜聘婷,在簌簌吹来的冷风中,颇有神姿。 路过的人也忍不住往沈微慈身上看去一眼,即便瞧不甚清楚那惟帽下的容貌,便是那弱柳扶风的仪态,时态纤浓,腰细惊风,便也能够遐想到那白纱下该是怎样动人的容貌。 因这处稍高,风有些大,沈微慈纤手拢着白纱,不叫白纱扬起来,又听章元衡微微有些不安的声音,笑了一下:“章公子想多了,只是我如今不便给章公子回信,毕竟亲事在议,再私下来信,总有些不对。” 章元衡听了这话微微放心了些。 又听沈微慈细细声音:“上回从章公子那儿回来,章夫人可觉我有哪里不好?” 章元衡听沈微慈问他这话,喉咙里一哑巴,欲言又止。 他哑了半天才生涩道:“我母亲对沈三姑娘的印象极好的。” 沈微慈听出章元衡话里的迟疑,又瞧章元衡眼神偏过去未看她,不由道:“章公子如实告诉我便是,不管什么话,我都能听的。” 章元衡一顿,随即目光看向沈微慈,他在原地哑了半天,脱口而出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摇摇头:“我没有隐瞒,母亲也想你快些进门的。” 说着章元衡垂下眼睛:“我母亲应该后日就会来提亲了。” 说着章元衡又一顿,声音沙哑:“微慈,你信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你是我认定的一生一世的人。” “我身侧只会有你一人。” 这还是章元衡第一回叫她的名字。 那声音很轻,像是含着一些莫名的情绪。 沈微慈猜不透那是什么情绪。 她只是略微诧异的看向章元衡,即便他这样郑重的海誓山盟,却并不能让她心安一分。 她看着章元衡低声道:“章公子,其实我不是不讲情理的女子,你若有为难处,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尽告诉我便是,我们可以一起想法子,我更不会为难你的。” 章元衡听了这话,身体顿住,喉咙里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他沉默了半晌,还是摇摇头:“我没有难言之隐,我只是想娶沈三姑娘而已。” 沈微慈听罢这话,又细细看章元衡两眼,她点点头:“那我等你。” 章元衡听着这句我等你,又是一阵失神。 他忽想起了什么,叫来身后的随从过来,从随从手上接过东西又送到沈微慈眼前:“这是沈三姑娘上回还我的,再拿回去吧。” 沈微慈瞧着眼前的东西,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来:“上回我原以为章公子有难处,才叫丫头还了回来,现在我明白了章公子的心意,我一定好好保留。” 说着沈微慈将东西交给身后的月灯,又朝章元衡笑道:“这些天章公子也别再给我来信,我在侯府里一切好的,等我们亲事定下再来信,那时候便能名正言顺了。” 亲事未定下,私下里来往书信,要是被有心人传话了,是有些影响女子清明。 章元衡忙朝着沈微慈躬身作揖:“沈三姑娘,是我思虑不周,我给沈三姑娘赔罪。” 沈微慈看章元衡动不动躬身赔罪,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去扯了扯他袖子:“章公子怎这点小事就要赔罪?” “往后你要是真做对不住我的事怎办?” 第126章 她呢 章元衡一愣,那衣袖上轻柔的力道转瞬即逝,他喃喃道:“往后我若对不起沈三姑娘,便叫我跪在沈三姑娘前赔罪,任沈三姑娘处置。” 沈微慈笑:“我信章公子的。” 章元衡更是如鲠在喉,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头沈明秋身边的贴身侍女过来:“三姑娘,我家姑娘叫我来叫你,就快排到了。” 沈微慈便看向章元衡:“章公子如何安排?” 章公子看着沈微慈,想邀她去逛庙会,听她刚才的话又觉两人现在还不合适,连单独说句话也不能,一时又罢了。 可他目光落在沈微慈身上,即便瞧不清楚她面容,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温柔的笑意,还有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都叫他舍不得就这么走。 好不容易见一面,挨不住相思写了信过来也得不到回音,只这片刻两人能呆在一起。 只是周围人潮穿梭,许多他想倾诉的话,也克制的难以启齿。 那些亲近私语,他在这些天每每想起心间都一热,想到她往后成为自己枕边人,那些话便可以对她说了,不由又心生雀跃。 他犹豫一下,看着沈微慈:“沈三姑娘待会还逛寺庙么?我待会儿陪着一起吧。” 沈微慈笑了笑:“好。” 说着转身往沈明秋身边去。 寺庙里人来人往,沈微慈跟着去领了施粥,又跟着去求了签。 旁边沈明秋和沈月秋的姻缘签都是上上签,偏偏沈微慈抽了个下下签。 那白须主持看着拿着签微怔的沈微慈笑着道:“水路逢山须自渡。” 沈微慈反应过来那主持的话,虔诚的拜了一礼。 无论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对于沈微慈来说都没有关系,她从来都没有将自己的命运,完全的交付给姻缘。 旁边沈明秋安慰着:“三姐姐要不再去重新求一个吧。 沈微慈笑笑摇头:“我也未当真。” 几人说笑着出来,章元衡站在不远处,从沈微慈手上那根下下签落下来时身形就一趔,微微有些失魂落魄。 沈微慈眸子转向微微失神没有跟上来的章元衡,原以为他在意那根签,想宽慰他两句,他却忽然走之至她的面前,低着头:“沈三姑娘,刚才家里来人说有些事情,我需得回了。” 沈微慈深深看着章元衡,她没有多问,只是掩下失落点点头:“章公子家中有事,自然该尽快回去,只路上也小心些,今日人多,别赶急了。” 章元衡抬头看着沈微慈,她白纱下的面容仙姿玉色又充满温婉的坚韧,她有许多不似寻常女子的地方,他当真想娶她。 他点点头,掩下眼底的愧疚,转身离去。 腊八的冬日里已经很冷了,听说京师里过了腊八,再过不了几日就要下雪了。 沈微慈看着章元衡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沈明秋夜看向章元衡的背影:“我之前早就听说过章二郎龙章凤姿,年纪轻轻就已得圣上青睐,再过几年高升是必然的,三姐姐这门亲事当真是选的好。” 沈微慈侧头看向沈明秋笑:“你自然有你的如意郎君等着你的。” 说话间风声渐大,带起寺庙里的铃铛当当作响,沈微慈抬头间看向天际,漆黑的夜里亮起烟花,一瞬间又将夜空照亮。 接着晚风吹散了她一缕发丝。 这头皇宫的明德殿内,正在行宫宴。 皇帝坐在最上,***和皇后坐在一起,笑着说话。 下头慧敏郡主和沈大老爷坐在一起的,再下就是宋国公府的老太太和二老爷,以及皇帝的几个宠臣。 对面则坐着四个皇子,和皇帝身边得宠的公主。 宋璋就坐在慧敏郡主旁边,独自一张桌子,看了眼大殿上跳舞的舞姬,又听旁边那几个宠臣一个劲的巴结敬酒,便意兴阑珊的低头。 跪在旁边的宫女将斟满酒的玉杯送过去,他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低头饮尽。 宋璋坐在其中,旁边的慧敏郡主看向宋璋:“皇帝是不是赐给你一个楼兰公主?” 宋璋淡淡嗯声,又去低头喝宫女送过来的酒杯。 慧敏郡主皱眉:“我昨下午回去,那侍妾便主动过来我那处磕头问安,却是委委屈屈的,我一问,原是你还没碰过她。” 说着慧敏郡主的神色严肃:“宋璋,我早给你说过,宋国公府嫡出一脉里,子嗣全指望你了,你祖父次次来信便说子嗣,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说着慧敏郡主倾身靠近宋璋,低低严肃道:“平日里见你也找不到人影,今日你便实话告诉我,外头传你伤着了,可是当真?” “若当真,我也好请人来为你医治,这事可拖不得。” 关于子嗣这话,自宋璋回京,耳朵都几乎快听出茧子。 心头早已生出几分厌烦。 他看了一眼母亲,冷淡的黑眸些许无情:“什么女人都配生我的子嗣?” 慧敏郡主一愣,随即看着他:“今日下午我陪你外祖母闲聊时,说起你的亲事,便是五公主,你意下如何?” 正这时对面的五公主昭柔看过来,宋璋连一眼也未看过去,就是冷漠的否认:“不如何。” 慧敏郡主气的一噎。 这个儿子小时候在宫里外祖母身边长大,稍大一些又跟着他舅舅和祖父,养在她跟前也不过两三年。 去年春回京来,又常住在国公府和私邸里,去侯府的屈指可数。 母子两人其实是生疏的,有时候坐在一起也不知开口说什么话。 慧敏郡主觉得自己身为他母亲,该为他操心亲事,偏偏一提这话,母子两人的生疏便似更深了。 但宋璋已快二十三的年纪,再不娶妻,着实说不过去了。 她耐下性子问:“那你喜欢谁?你便说给我,不管京师内的哪家贵女,我都为你说来。” 偏偏宋璋便不说话了。 慧敏郡主也没了法子,直接道:“你以为拖着就能成了?年后皇帝赐婚下来,你不喜欢五公主,也没得选了。” 宋璋眼神淡淡:“母亲不用操心就是。” 这话是再说不下去的,旁边沈大老爷瞧着慧敏郡主被气着的样子,叹息一声揽住慧敏郡主的肩膀:“宋璋如今有自己的主意,你也少操心一些吧。” 慧敏郡主跟着叹息,到底没开口。 上头的皇帝时不时被下头人敬酒,酒至正欢,鸣鹤忽然过来宋璋身后,小声的说了一句。 宋璋看了眼面对的李容山,思索一瞬,推开再递过来的酒杯,起身跟着出去。 李昭义看着宋璋出去的背影,又低下头来。 出至殿外,宋璋一身玄衣站在角落处,守卫的侍卫自觉退开五步,又转过身去。 鸣鹤走到宋璋身边,小声道:“放羊羔利的子钱家查到了,是御史大夫夫人的一个远亲,前三年来的京,专营此事,且做皮肉生意,还不上来的,便用黄花闺女卖去青楼抵债,这勾当已做到安绍,清郧去了。” “且手底价子众多,又十分小心,寺庙里常换上家,查了这么久也才只查到这么一点苗头而已。” 说着鸣鹤看着宋璋小声道:“那御史大夫陈钟是二殿下的人,能做这么久,又没闹出动静来,定然是有人在暗中施压的,会不会……” 宋璋挑眉看了鸣鹤一眼:“放羊羔利是大罪,陈钟最是明白,此事有些蹊跷。” 说着宋璋略一思索:“你叫人去那远亲老家好好查查他,这人出现的突然,像是故意给我看的。” 鸣鹤诶了一声,正欲走时,又被宋璋拽住:“她呢。” 第127章 回来撞上宋璋 鸣鹤脑中一空白,忽然明白过来宋璋口中的她是谁了。 他忙凑上前低声道:“今日沈三姑娘出府一直跟着侯府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一起,先去酒楼里碰上了永安侯府的大公子二公子,后头又去了法宁寺,在那碰见了……” 鸣鹤犹豫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给宋璋道:“在法宁寺碰见了章元衡,他就过去找沈三姑娘说话了。” 说着他看着宋璋渐渐沉下来的脸色,犹豫一下又道:“后头沈三姑娘和章元衡又单独说了会儿话……” “不过也没说多久,后头章元衡不知何故又先走了。” “倒是那永安侯府的许二一直缠着沈三姑娘说话,属下瞧着沈三姑娘也不爱搭理他。” “但那个许青殷勤的很,一直不停的给沈三姑娘买东西,不过离得远,也不知道沈三姑娘收没收。” “后头属下又收到手下来的消息,就先进宫来找将军,沈三姑娘那头让萧风在那头看着,估摸着这会儿该是在逛铺子。” 宋璋脸色微沉,听了鸣鹤的话斜斜看他一眼:“让你拦的信呢。” 鸣鹤忙道:“这些日子没见有来往信件,就前几天章元衡来了一趟,属下的人见着来福往临春院去了,打了他一顿死犟着说就是带话,没信,我瞧着再打就估计也没口气了,也就饶了他了。” 宋璋凤眸里深深,转身又回了大殿。 - 夜里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建安伯爵府的门口,沈微慈跟着沈明秋从马车上下来,许青就十分殷勤的跑过来,一把就拿过了月灯手里的东西:“我替沈三姑娘送进去。” 月灯只觉得手上一空,再抬头许二已经抢了她的活干了。 再看许青弓着腰往姑娘那头凑的样子,她都觉得无奈。 明明是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怎么做起事情这般不着调,些微的有些放浪。 沈微慈也颇无奈,伸手要从许青手里将东西拿过来:“这东西不重,我自己来拿就是。” 许青却闪了身:“举手之劳,为沈三姑娘拿东西值得的。” 沈微慈脸上无奈,刚想说话又听沈栝惊讶的声音:“二堂兄,你怎么在这儿?” 她微微一愣,抬起头才看见宋璋正站在大门口的阶梯上,一身黑衣与暗色相融,胸前是金色大团花,玉冠束发,长眉入鬓,冷峭矜贵的眉眼半隐在寂寂夜色中,仿佛带着捉摸不定的寒凉。 那双凤目与她四目相对,正脸色阴沉的看着她,即便两人隔着些距离,她也能感受到他眼里的讥诮。 那样的清晰的讥诮。 沈微慈心下一顿,又看沈栝和沈思文过去找宋璋搭话,沈明秋又对着她笑道:“既然许二公子有这份心,三姐姐让他拿就是。” 沈微慈余光又见许青凑上来,想着让他拿便拿着,再纠缠下去只会更麻烦,进了府他也不缠着自己了。 她拢着手,微微偏头低眉看着许青:“那有劳许二公子了。” 说罢她收回视线,走过许青身前往前门阶梯走。 许青喜滋滋的抱着东西跟在沈微慈的身后,瞧着那眉目间的动人神色,暗叹明白了何为芙蓉秋水。 他目光全在沈微慈那若隐若现的侧脸上,贪婪的要看多看一会儿,只是才跟着上了两步阶梯,忽然肩膀一疼,再抬头时,只见宋璋抬起腿,脚就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再不能往上走。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宋璋用如此侮辱的动作羞辱,许青涨红了脸,抬头看向宋璋就骂:“宋璋,你别欺人太甚。” 两人本是有仇,许青要不是没宋璋功夫厉害,估计都能扑上去咬了。 旁边沈思文看着这一幕,微微诧异的看向宋璋,这许青什么事也没做,怎么看样子像是惹着他了。 已经跨进了前门的沈明秋和沈月秋听到声音也转过了头,就正见着宋璋拿腿压在那许青肩上,压得那许青又往后退了一个台阶,不由也是一脸诧异。 沈微慈脸色微苍白的看着这一幕,她看向旁边宋璋侧脸,见着他脸色冷淡,居高临下,手上按着剑,看不出什么神色,却莫名觉得他现在心情极差。 又听他冷冷倨傲的声音:“欺人?侯府是你能来的。” “往后我再在侯府看见你,就直接叫人卸了你一条腿去。” 许青在沈微慈面前出了这个大个丑,还被这样羞辱,当即气的破口大骂:“宋璋,你不就是得皇帝信任么,你得意什么!” “我今儿惹你了没有,你竟然这样羞辱我,信不信我告到我姐姐那儿去,让姐姐再去皇帝那告你状!” “再说我怎么不能来侯府了?你宋国公府的人,侯府与你什么相干。” 沈思文也觉宋璋过分了些,低声道:“许青一路没做什么,还一路送回来,帮着三堂妹拿东西,是不是有些误会?” 宋璋没理会沈思文,冷笑一声放下长腿,伸手就拿过许青怀里的东西,接着就一脚给他踹下去:“你只给我记住我今日的话。”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说罢不再理会滚在地上的许青,转了身就走。 沈微慈怔怔看着这一幕,看许青哎哟着疼的在地上打滚,虽说许青好色缠着她,到底也没做太出格的事情,更没有动手动脚,不过是献殷勤勤快些,这会儿看起来有些可怜。 又看他身边仆从赶紧去扶,沈思文也走过去说话,她又侧头看向已经消失在夜色里的宋璋,忽想起自己的东西还在他手上。 她心里一僵,忙叫月灯去追宋璋去将东西拿回来。 月灯诶了一声,忙往夜色里去。 沈明秋看着沈微慈:“二堂兄今儿怎么了?许二公子没惹着他吧。” 沈微慈摇摇头,又看一眼被仆从扶着一瘸一拐上马车的许青,对着沈明秋道:“已经夜了,四妹妹先回吧。” 沈明秋点点头,这会儿的确天黑了,便拉着沈微慈一起走。 才走了一段路,沈思文在身后叫住她:“三堂妹,你等一下。” 沈微慈顿住步子,转身见着沈思文朝她走来,便等在原处。 沈思文几步过去沈微慈的身边,低头看着她夜风中低垂的脸,温婉白净,柔美的像是春水。 今日逛铺子逛了许久,她的头发微微落了几根,冷风拂过去,鼻头和脸颊泛起微红,眼中烁烁,妩媚不似人间尤物。 想着难怪许青那般献殷勤,便是他看了都觉得吃惊的地步。 他低声道:“那许青平日里是个好酒色的,府中养了许多美姬,你平日里是该离他远一些,别被他招惹上。” “但他毕竟是许世子亲弟弟,你二姐的小舅子,我不好明说,你且注意些就是。” 这似关切的话叫沈微慈一怔,想着自己初进侯府时还许多人不待见好,如今已能够有人替她想,这便是好事。 其实她本也对许青没什么好印象的,这种纨绔世家子,她也根本没考虑。 她点点头,眼含笑意:“谢大堂兄提醒,我会注意着的,往后避开他些。” 沈思文点点头,又低声道:“你上回给我我母亲做的香囊,我母亲用着实好,夜里也睡的好了,再过些日是我外祖母生辰,你能再替我做一个么,我外祖母年岁已大,入睡困难,看看是否有用。” 这样能拉拢人心的事情,沈微慈自然是愿意。 她抬头看向沈思文笑了一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大堂兄既有需要的,我再做一个就是,也花不了什么功夫的。” 沈思文一笑:“那辛苦你了。” 沈微慈笑:“大堂兄客气了。” 两人不过寥寥几句话,沈思文看着夜色,又见沈微慈身边丫头不在,问了才知去追宋璋去了,便道:“现在天黑,我送你一程。” 沈微慈看沈思文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手上都提着灯笼,都是一府堂兄妹,也就应了。 第128章 是个男人你都要勾引? 两人一路都未在说话,沈思文走在前头,沈微慈就跟在他后面。 一直走到临春院门口,沈思文才停下,对着沈微慈道:“你进去吧,我先回了。” 沈微慈点点头,又道:“大堂兄路上慢些。” 沈思文一顿又侧头看了沈微慈一眼,又笑道:“好。” 沈微慈站在原地,看着沈思文走了才往院门口走,才刚走了两步就顿住,只见宋璋正站在她里屋内的窗前看她,背后是昏暗的烛光,眼神冷淡,身姿挺拔。 月灯就出来迎到沈微慈面前,脸色有些惊慌,却又不敢说话。 沈微慈沉默的垂下眼帘,又给月灯一个安心的神色,往屋里面走。 她让月灯就等在帘子外,也叫其他两个丫头先去打热水去,自己就掀开帘子进去。 窗户已经被他合上,她进来的时候正见着他坐在她平日里坐的小椅上,他的身体高大,阔背长腿,坐在那椅子上满满当当。 又见他双手懒洋洋搭在椅子扶手上,玄色锦衣衣袍下坠,跟着还有他腰上的那枚白玉吊坠跟着在半空中摇晃。 他的目光自沈微慈进来就落在她身上,冷清矜贵的神色里上下打量,从她鬓发上一寸一寸落到她纤细的腰间,唇边勾着若有似无的讽刺。 沈微慈忍受着宋璋的打量,余光处扫过放在桌上的东西,还是完好的放着,她微微松口气,这才看向宋璋:“谢二堂兄送东西来,只是这会儿夜了,二堂兄还是快回吧。” 宋璋夜里过来丫头都见着,她难保外头没有沈昭昭的人看见,要是又乱说些什么出来,的的确确是不好解释的。 她目光又落在那紧闭的窗上,想走过去将它打开,两人堂堂正正在屋里头说话,旁人说不了什么。 她走过去想要打开花窗,路过宋璋身边时却被他紧紧捏住手腕,沈微慈挣了挣也没挣脱,不由低头看向宋璋,黛眉蹙起:“二堂兄到底要做什么?” 宋璋目光落在沈微慈的脸上,又想起刚才沈思文送她回来,两人站在院门口说话那幕。 她眼眉含笑,发丝翩飞,晕红的脸庞妩媚又柔弱,引得让沈思文也多往她身上看。 此刻在昏昏烛火下,她脸颊上被冷风吹出来的红晕犹在,秀气又妩妩的脸蛋因燃了烛光愈加温婉,他心里憋着一口气直到现在,恨她怎么总是到处都能勾引得了男人。 捏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紧了紧,他冷着脸看她:“才来侯府多久,连三房的人都不放过了?” 沈微慈一瞬间明白了宋璋的意思,她瞪大眼睛看他:“二堂兄怎能胡说,大堂兄不过顺路送我回来罢了,岂是你想的那般龌龊。” 宋璋不过也只是不高兴沈微慈对沈思文含笑,他倒是知道两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不说两人堂兄妹关系,便是沈思文本早两年就该成亲,只是他未婚妻子因前两年生了病,这才拖了两年。 他知道沈思文对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十分情深,他只是不高兴沈微慈和任何男人站在一起。 他那话本就是憋在心里的气话,想故意讽刺她,此刻看她苍白的面容,他便冷笑:“那许二呢,巴巴围在你身边,殷勤的给你拿东西,你该不会也动了嫁进永安侯府的心思吧。” “我倒是小巧你的手段了,是个男人你是不是都要去勾引。” 沈微慈不明白宋璋为何总抓着她不放,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她连解释也懒得解释。 她只想宋璋能放过她,别总将眼睛盯在她的身上。 她有些疲累的看着宋璋:“我既然已在二堂兄心里是这样的人,二堂兄何必总来问我?” “我不过这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也当不起二堂兄这般上心。“ “况且侯府门第不是我想进便进的,二堂兄放心便是,我没要进永安侯府的打算。” 宋璋听罢沈微慈的话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伸手指着桌上的东西嗤笑:“哦?那桌上的东西谁给你买的?不是许二?” 你口口声声说没嫁侯府的打算,可你是怎么做的?让许二缠着你,还叫他替你拿东西。” “怎么,又觉得伯爵府的比不上侯府了?“ 沈微慈简直被宋璋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气的颤了颤,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这样误会她。 难道出身比不上他们这种天之骄子,就连品行也要被他们看低一等么。 她脸颊苍白,声音颤颤:“我认得清我自己的身份,我也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奢望那些我够不着的东西。” “二堂兄这般毫无道理的话,便是侮辱我品行,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二堂兄夜里闯进我这里,说了这么些侮辱我的话,端的是身份高贵,可也只会欺软怕硬,也丝毫不顾忌男女之防。” 宋璋被沈微慈的话气的快要气笑,他随手拿起桌上被包好的东西冷笑着看着沈微慈:“这是漪罗坊的东西,你能买的起?” “一尺布便是十两银子,你才多少月例,你别说是沈思文替你买的。” 沈微慈看着那用纸包着的东西被宋璋拿在手里,上头盖着漪罗坊的印,她本也是第一回听说这铺子,颤声道:“这是四妹妹送我的,我陪着她一起去铺子逛的。” “四妹妹要送我东西,推脱不过,我这才收下的。” 说着沈微慈看向宋璋:“我并不知道漪罗坊的东西不菲,且那也是小东西,四妹妹给我说并不贵重,我这才收下的。” “小东西?” 宋璋脸色已沉了下来:“漪罗坊是成衣铺,你倒骗我是小东西。” “沈微慈,你当真是撒谎成性。” 沈微慈看着宋璋冷着脸说完就要去拆开,心里一跳,惨白着脸慌忙过去按住宋璋的手,惊惶的看着他:“那铺子不只卖成衣,也有小东西的。” “但二堂兄要这么认为便这么认为便是,我也不想多辩解,这会儿夜深了,还请二堂兄离开。”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模样便知是她心虚了,与他想的果然一样。 沈明秋那点月例钱能有多少,买的起两身衣裳,再有沈明秋姨娘之前不过一侯府丫头,更不可能有什么银子了。 瞧着刚才许青那模样,怕不是为了讨好她,多少银子也舍得。 他只是心里发恨,为什么一个二世祖许青给她买的东西她便收下,还这么在意,而自己精挑细选给她选的东西,她却弃如敝履。 第129章 欺负人过头了 宋璋越想越是脸沉。 心里头的那口抒不了的气便堵的他快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送的玉镯子不比她这破衣裳来的贵重。 当真是不识好歹。 也是,她一直都是不知好歹的。 宋璋看她手上紧紧捏着他手上的东西,像是怕他拆穿她的谎话一般,嗤笑一声便要揭穿她。 沈微慈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他的。 他只手上轻轻一用力,便轻而易举的从她手上将东西拿过去,低头看着她惊慌的神色,举着手,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就要打开。 沈微慈只觉得浑身发凉,再不管其他,手指紧紧拽着宋璋的衣襟就垫着脚去伸手要拿过来,她脸色惨白的看着宋璋,眼里已压制不住泪意,水色莹光中声音颤抖沙哑:“二堂兄怎样误会我也没关系,我承认了就是。” “我现在只求二堂兄将东西还给我。” 说着沈微慈难受的眨眨眼睛,喉咙艰涩:“往后我不出院子,我不碍二堂兄的眼,行不行。” 宋璋一怔,低头皱眉看着沈微慈的眼睛,那双眼烁烁含着泪光,红晕在她眼角泛开,鬓发微散,朱唇皓齿,楚楚艳色在她不经意间的眉眼间万般销魂。 更何况她那柔软的手指还紧捏在他衣襟上,淡淡暖香翻滚,他只觉身上发紧。 他是心软不忍戳破她那些谎话,可又气恼自己为何总是对这样一个女人念着不放。 可她在外便拈花惹草,处处为自己谋好处,偏将他隔绝在外。 叫他始终都想不过去。 他指尖动了动,那一瞬间的心软又硬起来,在她面前将那东西打开,要彻底拆穿她。 只是打开后,宋璋看着挂在手上的东西一愣,又看向已松了手,后退一步,脸色惨白的沈微慈。 他手指间正挂着一个水红色水仙花图案的肚兜。 那是女子私密的贴身之物,现在却堂而皇之的挂在一个毫无关系的男子手上。 沈微慈眼里的泪潮已忍不住,从未被人看见过的东西,这会儿被宋璋看见,这种羞辱叫她险些没有站稳,往后也没脸见人了。 宋璋看着泪涌出来脸色苍白的人,咬着唇梨花带雨却没吭一声。 他心里一紧,喉咙如被烫水滚过,生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肚兜还晃在两人之间,他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他也是第一回拿这东西,心里发紧,面上却镇定的弯腰将东西塞到沈微慈手里,难得声音软了些:“算我误会你了,是我错了。” “可你是不是又与章元衡说话了?” 沈微慈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人,手上紧紧捏着他塞过来的东西,后退两步,已许久没有这般委屈过,哽咽声都几乎快没忍住。 她再不看宋璋一眼,偏过头用帕子擦了泪,又几步站去了百花纹床屏后头,隔绝了宋璋的视线。 她缓着情绪,声音沙哑:“二堂兄能不能先离开。” 宋璋侧头看向那屏风后的身影,窈窕纤细,微微低着头,似是在点泪。 他头一遭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像是真的欺负人过头了。 真的误会她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成衣铺也有这种小东西的。 他心里一紧,往后屏风内走过去。 屏风内的沈微慈似乎是感受到了宋璋的靠近,声音微微的惊慌:“你别过来。” 宋璋步子一顿,又继续利落的迈开步子。 他站在屏风前,正见着沈微慈微微侧着身坐在床沿,她低着头,黛眉下的眼睛低垂,白净指尖上那一方白帕正点在她泪眼上,似察觉出他过来,便更偏过了头去,放在膝盖上的纤细手指捏紧,仿佛是委屈的很。 当真是堪比花娇的媚色,怎么会有这般温柔又妩媚的女子。 叫宋璋再硬的心肠也软下来,本是要找她兴师问罪,本是要问她怎么又与章元衡单独说话,这会儿哪还有那心思,一颗心全系在那不停摇晃的耳坠上。 高大的人站在这一方小地方微微有些局促,自来高高在上被众多女子奉承讨好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他躬下身来,凑过去看沈微慈偏过去的脸颊,见她眼角湿痕若隐若现,心头莫名发疼。 他低沉着缓了声音道:“这回是我冤枉你,但那个许二,是不是你主动招惹他的?” 沈微慈没想他还抓着这个不放,她当真是想不通,她招惹谁,又与他什么干系。 即便她真的招惹许二,又关他什么事情。 沈微慈不想再与他辩这个,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即便他信了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她如今只等着章元衡来提亲便是,等年后她嫁过去,便彻底再和他没关联了。 这个侯府里,她也当真是不想再多待一刻。 只是又想到那帕子上的朱砂被宋璋知晓,沈微慈忍受着心底的难堪,咬着牙叫自己别与宋璋闹起来。 她依旧偏着头,声音里还带着软绵绵的沙哑:“我没招惹他,他自己凑来的。” 其实宋璋也信沈微慈的话,只是不高兴她身边有其他男子凑上来,这回听她这么说,心里头那股不快好了一半,脾气也好了一半。 他本想再问她章元衡的事,可瞧人这会儿落泪,他生生忍下,手指伸到一半想为人擦泪,又觉自己这样低三下四不是失了脸面么。 他宋国公府世子,禁军统领将军,这会儿要在一个女人面前低三下四,他实做不出来。 可他又分外想亲近她靠近她,只要她能对自己主动一分,哪怕一个笑来,即便低三下四又如何呢。 可人偏偏一直侧着身子,从始至终不看他一眼,刚才他的手伸过去,她的身子便往后躲,像是生怕与他沾上什么干系似的。 他又听她沙哑的声音:“这时候已经夜深了,这里也是我闺房,二堂兄再呆下去已是不妥,还请二堂兄念着堂兄妹的关系,这会儿快回去吧。” 明晃晃的要赶他走。 丝毫没有她在章元衡面前那般主动。 宋璋不明白,为什么沈微慈身边谁都可以留,怎么自己就不可以。 第130章 遐思 尽管宋璋此刻心里再想生气,也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他低头看着她,喉咙里滚了一下,低低道:“许二是个浪荡的,后院里姬妾不少,我其实是怕你入火坑才凶了些的。” “我气也是为着你的,他许二配不上你。” “他下回再缠你,我替你打断他的腿。” 沈微慈只觉得这些话从宋璋口中出来,着实让她觉得可笑。 他用什么身份管这些事,便是他堂兄的身份么。 平日里没见他管侯府的事情,偏偏就盯着她一个,还胡乱拆她的东西。 她不说话,根本已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他开口,只盼着他赶快走。 宋璋见沈微慈不开口,也没再逼着她回话了,顿了一下还是直起身子,又深深看沈微慈一眼,走了出去。 帘子外头正排排站着三个小丫头,两个丫头手上端着装着热水的铜盆,月灯就巴巴在门口守着。 宋璋一从里头出来,吓得三个小丫头往后一退。 宋璋本就是高大疏离的面貌,平日里又不喜笑,即便是俊美容貌,也让人觉得害怕。 他只看了月灯一眼,大步离去。 外头鸣鹤等着,见着宋璋出去就道:“今夜没人在这儿守着。” 宋璋不语,身形隐在夜色里,微微有些落寞。 这头禾夏和燕儿端着热水进去,月灯见着里屋没人,便往床屏里面去,就见着沈微慈正趴在枕上哽咽。 月灯还从来没见沈微慈这般哭的时候,忙出去叫禾夏和燕儿先出去,这才坐去床沿,伸手拍在沈微慈后背上问:“姑娘怎么了?” 沈微慈埋头在枕上,又摇摇头。 手指从枕下扯出那个肚兜放在月灯手里:“你去将它烧了,我不想见着这个了。” 月灯看着手上的东西一愣,看着沈微慈不解道:“这是四姑娘特意买来送给姑娘的,四姑娘说这是心意,送了贴身的东西便是手帕交了,姑娘现在将这个烧了,是不是有些不好?” 沈微慈扯过被子掩在头上,又哽咽着闷声道:“你是提醒我了,那便将它锁在箱子的最底下吧,总之再别让我看见就好了。” 月灯莫名其妙,瞧着手上的缎面料子极好,今儿去铺子,听那女掌柜的说还是蚕丝做的,最是贴身舒适,再有这花样也好看,绣工也极好,不穿着实有些可惜了。 她试着劝一劝:“这么好的东西,姑娘要不再想想吧,我瞧着这挺好看的。” 话才刚落,便听沈微慈细细沙哑的声音:“你便听我的,也别劝了。” 月灯听到这里一愣,只好应了,又问:“是不是二爷又欺负姑娘了?” 沈微慈沉默着,细白的指尖捏着锦被,隔了半晌才道:“往后也别再提他了。” 月灯看着沈微慈隽秀的后背微微起伏,乌发在动静间些微散了些下来,她忽然在一刻感受到了姑娘的伤心。 她弯腰替沈微慈将发上的发簪取下来,又站起来轻轻拍着沈微慈的后背:“姑娘这样趴着难道不会喘不过气?” “我去端热水来,姑娘好歹净了脸入睡,旁的我不问也不说了,明儿再说就是。” 沈微慈听着月灯这样的话,这才从难受的情绪里出来一分,她撑着身子起来,散落的乌发挡住了她脸面的湿痕,她低眉看着地面,细声道:“我只不知我到底怎么惹上他,我在侯府的境况越来越难了。” 说着沈微慈的眼睛一闭:“我帕子上有朱砂,也被他知晓了……” 月灯听到沈微慈的话一惊,怔怔看向沈微慈:“宋二爷怎么会知道?” 沈微慈疲惫的叹息:“全怪我没做周到,他带我走也是意外。” “现在我有把柄在他手里,不好惹了他,只盼着早些离开。” 月的听到这里便不再说话,沉默的过去给沈微慈解领口上的盘扣小声道:“章公子不是说这两天就会来商议亲事了么,我想章公子这回应该不会再失约了吧。” 沈微慈便又想到了章元衡今日的反常,与平日里她见着的样子有些微不对。 她看向月灯的眼睛:“谁知道呢,二夫人那边或许不会让亲事这么顺利。” “我只怕中间有什么变故。” 月灯轻轻道:“只要章公子认定姑娘了,二夫人再有手段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让章公子不来娶姑娘么?” 沈微慈闭眼:“她自然有法子。” 月灯就是一愣。 这头宋璋回去后,见着站在院门口迎他的女子,她怯生生的站在他身边,柔弱无骨的手指就挽上了他的手臂:“二爷,妾听说二爷今夜饮酒了,特意给二爷做了醒酒汤,二爷喝了入睡也不会难受。” 宋璋斜眼看了她一眼,甩开手上的手指,大步往中堂走。 他坐在上头的梨花木椅上,看着一脸小心跟着进来的人,冷冷着看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领你到这儿来么?” 朝欢听了这话,连忙跪在宋璋的面前,楚楚可怜的抬起头:“因为是皇上将妾赐给二爷的。” 宋璋冷笑:“我带你来是来应付我母亲的,你在我母亲面前说的那些话,我要再听你口中出来,你便直接去伺候我手下去。” “明白么?” 朝欢这一刻只觉得一股发凉的恐惧。 她怔怔低头,瑟瑟发抖间又见着宋璋黑色衣袍下摆落在自己面前,冰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她从头凉到尾:“我最厌烦女子在我面前有小心思,你伺候我尽心,我自然留你,你胆敢动其他心思,便记着我的话,我可不是与你玩笑。” 说罢那道玄黑衣摆离去,宽敞通亮的小厅内,唯有她一人跪在那里,迟迟忘了动作。 她侧头看向晃动的帘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入不了二爷的眼。 明明她曾是楼兰国里人人尊敬崇拜的公主,无人不赞美她美色,为什么他却从来不碰自己一下。 里屋内的宋璋唤来丫头给他脱衣沐浴,一闭眼又是沈微慈刚才那梨花带雨的脸庞,叫他又吐出一口酒气。 他睁开眼想忘了那张脸,偏偏目光掠过那晃动的帘子时又想起被自己拿在手中的肚兜。 虽是匆匆一眼,他也记得那肚兜的花色尤其好看,要是沈微慈穿在身上…… 第131章 对她渴望 有些想法只要开了头,接着便很难打住了。 宋璋满脑子已全是那些旖旎的想法,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想像出沈微慈身上穿着那件水红肚兜,紧接着想法便打不住。 他闭眼里感觉到她一只手帮他擦手臂,那双妩媚的桃花眼在氤氲热气里看着他问:“二爷,水温烫不烫……” 那声音由远及近,宋璋闭着眼,喉咙滚动,感受着她的手在身上游走…… 忽然胸膛上传来陌生的触感,浓艳的香味没有沈微慈身上的淡雅,宋璋如梦初醒,一睁开眼睛便是朝欢的脸。 只见她身上只着了轻纱,手指在他身上乱摸,正媚眼如丝的看着他。 二爷已经动情了,她很快就能明正言顺的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 只是意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又看到宋璋的脸色从刚才的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气:“滚出去。” 那声音很吓人,就像是她再在这里停留一刻,下一刻就会被无情的扭断脖子。 她的眼里噙着泪,拢着身上的纱衣,跌跌撞撞的就跑了出去。 宋璋手指握在浴桶边缘,气恼自己这岁数还受这苦,别人左拥右抱,女人成群,他却是偏偏中了邪似的只对她有那心思。 他咬牙切齿,又忍不住从牙缝中溢出一声:“沈微慈……” 只是这夜对宋璋来说尤其痛苦,那件肚兜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一闭上眼全是沈微慈穿着那件肚兜的样子,接着便打不住。 夜里起来两回,舞了大半夜的长枪,他看向沉黑的夜色,沉默半晌,还是没有将心底的想法暴露出来。 他心里憋着的那一口气,很快在两天后的早上早朝后,在见着章元衡腰上那挂着的荷包时,那一口气便憋的更加的不痛快。 皇帝难得坐在勤政殿内批折子,章元衡手上拿着记录小册,恭敬地站在一边。 宋璋招手让章元衡出来,章元衡犹豫一下看向皇帝,皇帝看了眼殿门口的宋璋:“叫你就去。” 章元衡听了这话才退出了殿内。 出到殿外的长廊上,他对着挺拔站在自己面前的宋璋拱手施礼:“宋将军。” 宋璋眼神只落到章元衡腰上垂下来的荷包上。 那荷包上绣着一只五色鹿,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他细瞧着那针线,像是比他的荷包还精巧。 他指着那荷包皮笑肉不笑:“章大人腰上的荷包好生精巧,哪里来的?我也去买个。” 章元衡没想到宋璋忽然会注意他腰上的荷包,已忍不住将它捏在手里,略微含蓄的看向宋璋笑道:“这是我心仪之人特意为我绣的。” “我珍惜她心意,便时时佩戴。” 这特意两个字宋璋也听说过,那日她拿来给他,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低眉顺目的说这是特意绣给他的。 她这份特意倒是对谁都特意了。 宋璋唇边勾着冷笑,对着章元衡伸出手指:“不知章大人可否愿意给我瞧瞧?” 章元衡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指一愣,实在想不通宋璋怎么会对他一个荷包这么感兴趣。 他犹豫一下还是解开了荷包放到宋璋的手上:“她绣工很好,还为我母亲绣了香包,我母亲也夸了她的。” 说着章元衡一顿,又道:“其实宋将军应该也认得她,她是————” 只是章元衡的话却在看见宋璋的动作时戛然而止,只见他小心珍藏的荷包,竟然在宋璋的手里被他撕成了两半。 章元衡看着那成了两半的荷包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看着宋璋手上破碎的布料,又抬头看向宋璋那张冷清又懒洋洋的脸,好似刚才的动作只是他随手不小心一样。 宋璋看着章元衡震惊的脸色,手指一动,手上成了两块的荷包落到他脚下,他看着章元衡状似可惜的叹息:“我手上的力气一向大,竟没想将章大人心爱的东西弄坏了。” 说着宋璋唤来鸣鹤:“你安排好了戍守要职,便去将我私邸里的玉如意给章大人送过去赔罪,记清了么。” 鸣鹤看了眼地上碎成两截的荷包,忙点头:“属下记清了。” 宋璋又看向失神的蹲在地上去捡荷包碎布的章元衡,淡淡道:“不就是一个荷包?章大人就这么要紧?” “我再赔十个给章大人如何?” 章元衡手上紧紧捏着荷包,不答宋璋的话,起身后只低头对着宋璋抱手:“宋将军还有何事?无事的话下官先进去了。” 宋璋瞧着章元衡这沉闷的样子顿觉无趣,他原以为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没想到还是这般克制。 他唇边暗暗隐着讥笑:“待会儿我送去给章大人的赔礼章大人可一定要收下,不然本官亦过意不去不是?” 章元衡不理会宋璋,直接就往殿内走去。 宋璋看着章元衡那微微有些失魂落魄又克制的背影,他顿觉心里头的那口气缓过来了。 刚才他本想在一脚踩在那荷包上的,让他连个破的都不能捡回去,转念一想又觉得的确是有些欺负人了,一个破了的荷包,他还计较什么呢, 宋璋收回视线,残留的郁气已抒发了一半。 旁边的鸣鹤十分可怜的看向章元衡,章元衡身上有世家公子的风范,为官清明,在皇帝身边更不似其他人那般谄媚,不然将军早不留他了。 只是他也可怜,惹上了将军。 他两步走到宋璋的身边,看着宋璋的脸色,犹豫一下还是开口:“今天毅勇伯爵府的来侯府提亲了。” 宋璋听罢鸣鹤的话脸色淡淡,顿了下冷笑一声:“提亲便提亲。” “安排人去听了?” 鸣鹤点点头:“安排好了。” 宋璋便利落的步子往外头走。 错过鸣鹤身边时眉宇间已冷了下去,成不成的另说就是。 鸣鹤看着宋璋的背影,虽说面上瞧着冷清,他怎么觉得杀气腾腾呢。 第132章 家来提亲 建安侯府的临春院内,沈微慈正在给沈思文做荷包,禾夏手上抱着几个梅花枝进来,惊喜的道:“姑娘,毅勇伯爵府的来人了。” “伯爵府夫人带着婆子媒人先去了老太太那儿问候了,又和二夫人一起去二院了。” “奴婢估摸着定然是去说姑娘的亲事了。” 沈微慈手上的动作一顿,又问:“去多久了?” 禾夏便道:“奴婢瞧着去二院了就赶紧回来了,约莫着半刻多钟了。” 沈微慈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对月灯道:“待会儿或许章夫人会要见我,你将新送来的小袄拿来我换上,又另给我梳头。” “我总不能这样素净的见人。” 月灯欢喜的应一声,连忙去拿衣裳来给沈微慈换上,又去给沈微慈梳头。 妆匣内的首饰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样,月灯给沈微慈发上斜斜插了两支玉簪,又对沈微慈道:“要不要拿章公子送的耳坠子戴上?” 沈微慈想了下又点头:“好。” 装点好再在唇上抹上一点唇脂,颜色便艳丽起来。 禾夏笑着站在一旁,手上拿了一支梅枝:“姑娘要是发上插上这个,肯定会更好看。” 沈微慈将那梅枝拿在手里,看着红梅瓣瓣盛开,幽香四溢,她将心底那一丝不安拂开,唇边带起了笑意。 很快二院就有丫头来喊:“三姑娘,二夫人叫您过去呢。” 沈微慈叫月灯拿斗篷来,放下了手里的梅枝起身。 这几日格外的冷,听说也是这两日会下雪了。 沈微慈拢着斗篷站在阶梯上,轻轻呵出一口气,白气上浮,像是缭缭烟波。 从前她在裕阳时,她的母亲还没有生病,母亲总会在夜里的灯下仔细端详她,手指拂着她的脸颊,眼里满是喜欢:“我的阿慈往后会嫁给贵人,也过上贵人的日子。” “阿慈就是母亲的念想。” 沈微慈又在记忆里红了眼眶,在她心里,贵人也都是自私心脏的,她从来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旁边月灯吸了口冷气,忍不住感叹:“才两日,怎觉得冷了这么多呢。” 说着她忽想起来:“忘了给姑娘生手炉了。” 手指的确是很冷,指尖都冷的通红,但这会儿生手炉已来不及了,沈微慈垂眸下阶梯:“就这么去吧。” 月灯也想到这时候的确是来不及了,也就跟在了身后。 梅花这时候早已全开,走在青石小路上到处都有梅花的淡香。 路过一处石桥时,沈微慈见着另一条路过来一人,锦衣盛装,发上的步摇轻轻摇晃,正冷笑着看着她,站在路口处,像是在等着她。 沈微慈脸上没有什么神色,连步子也未顿一下,就走到了沈昭昭的面前。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脸上的神色,语气里带着她一贯的刻薄:“你这时候心里是不是很高兴?” “一个小地方来的私生女,来了侯府就一跃枝头,马上就要嫁给伯爵府做少夫人了,你心里肯定偷着乐吧。” 说着她又嗤笑:“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沈微慈抿唇,看向沈昭昭:“我与二姐姐所求不同,我只求安稳,不求富贵。” “即便是一场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沈昭昭的脸色一变,她没想这样的讽刺沈微慈竟然都能这样淡定。 她眯着眼仔细看着沈微慈脸上的表情,这张脸她看一回就想抓花一回,偏偏她又总跟软绵花似的,无论她怎么讽刺,她都无动于衷。 她现在很想看看她后头知道真相了是什么表情。 她唇边勾起讥讽的笑:“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是希望三妹妹得偿所愿,只是后头真一场空了,可记得今日的话,别哭就行了。” 说着沈昭昭不再看沈微慈,拢着袖子去了。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的背影看了半晌,沈昭昭刚才那话里隐隐有些其他意思。 月灯看着沈昭昭走远,忍不住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姑娘别想她那些话,她就是见不得姑娘好。” “等到姑娘真嫁进伯爵府去,估计她就该气死了。” 沈微慈垂下眼帘,按住了月灯的手:“这事的确没那么顺利,先去看看。” 一路过去了二院,门口的嬷嬷比往日更加热情,见着沈微慈过来就笑着迎来:“三姑娘总算来了,二夫人和章夫人正等着您呢。” 沈微慈余光看了那婆子脸上的笑一笑,又抿着唇唇边带了笑意。 婆子替她掀开了帘子,她拢着袖子进去,就见着正屋内只坐着文氏和林氏,两人正笑着说话,一见着她进来,便都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沈微慈规规矩矩的进去,又规矩的先给文氏问了安,然后才朝着林氏福礼:“章夫人安。” 林氏看着沈微慈这般规矩,仪容也端庄,与上回见的一般无二,虽说她并不喜欢瓜子脸的女子,总觉得狐媚气太重,可沈微慈的的确确是张瓜子脸,可好在眉眼端庄,举止有礼,虽生的有几分妩媚,但也隽秀。 自己儿子这般喜欢,她也只能顺着了。 唯一可惜的是,身子瞧着稍纤弱,未有丰腴之态,总是遗憾。 她笑着伸手拉过沈微慈的手,入手便是绵软,跟没骨头似的,低头一瞧,根根细指如葱,白玉般的白净,又匀称细腻,当真是一双软酥手。 自来也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妙人,又细细打量起沈微慈的身段,腰细又胸脯饱满,脸颊也有肉,冬日里裹的衣裳多,瞧着也这般玲珑有致,难怪自己儿子这般坚持,跟勾了魂似的。 这般容貌女子,寻常人家只怕是护不住,要养在深闺里不被人瞧见才好。 她现在才不过十五,要是再过两三年,那脸上的妩媚怕是更甚,身段更是引人遐想,即便再正派的人,总是也抵不住男人的目光。 林氏想着心惊,暗暗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的,这般容貌的女子,她也觉得有些承受不住,也并非她心中想要的儿媳,又隐隐觉得是祸水。 第133章 结姻缘 文氏淡淡看着林氏打量沈微慈的这一幕,慢悠悠的拿起茶盏饮了一口,眼神却放在林氏的神情上,唇边勾起一丝笑。 林氏打量了半晌才拉着沈微慈在自己身边坐下,又笑着问她:“刚才听你嫡母说平日里你都呆在院子里,你在院子里都做些什么?” 沈微慈便轻声细语道:“我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动,就做一些刺绣,偶尔练习书法,日子就过去了。” 林氏点点头,又瞧沈微慈后背秀挺,在自己身边也是笔直的坐着,这般规矩也是难得。 她又问:“听说你前些日子呕血了,现在身子可大好了?” 沈微慈点点头:“按着太医的方子吃了几副,现在已经大好了。” 林氏又低头打量沈微慈的绣鞋,裙摆里只露出了小小一个小尖,十分含蓄,还是懂礼仪规矩的。 其实她今日见沈微慈,从她刚才进门到现在坐在自己身边坐下说话,她是全挑不出毛病的。 除了她过盛的容貌,和这副身子。 她又细问她从前:“听说你从前是从小身子不好,才住在郊外养身子的,可调理好了?” 沈微慈知道父亲和文氏在外头都是这般说的,她便低声道:“其实我身子早好了的,一直在庄子里,是我觉得乡下庄子清净些,我母亲也喜欢清净的地方,就一直在那儿住着了。” 林氏点点头,又对沈微慈笑道:“你与我家元衡的事,我今日来也与你嫡母定下了,便是今年年前你进门吧。” 沈微慈心里稍愣了下,没想到这么快。 她微垂着头,但定下的日子没她能说话的,只细细嗯了一声。 文氏看了眼沈微慈,又对着林氏笑道:“我瞧着两个人也是两情相悦,我也是早想给微慈嫁个好人家的,只要你家二郎能好生对她,我心里也放心了。” 林氏就看着文氏笑道:“微慈这孩子我今日见了也喜欢,不说我家二郎,便是我往后也会好生对她。” “真真是个可心的妙人,上回送我那香囊也有用的,刺绣也好看,我是满意的不行。” 林氏笑意愈深:“你满意就好。” 又笑着打趣:“等过了不久,我便将微慈交给你伯爵府了。” 林氏握着沈微慈的手笑:“你放心就是。” 沈微慈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总觉得有那么一两分的不真实。 她实想不明白,林氏会这么轻易的让自己嫁去伯爵府么,还是这里头有她不知道的什么阴谋在。 上回章元衡对她欲言又止,她想了许久,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正在思量间,又听身边的林氏拉着她的手道:“这手上怎这般素净?” 说着直接便将自己手腕上的碧玉镯子退下来戴在沈微慈的手上:“我这镯子还是我出嫁时母亲亲手为我戴上的,现在我便将它给你,既当作是我的一番心意,又希望你往后和我家二郎和和美美,早日为我章家生出子嗣来。” 说着文氏又看着沈微慈叹息:“我两个儿子本已都到了年纪,奈何我却迟迟抱不到孙子,往后你入了我们侯府,若能为侯府生出长孙来,你放心,我亏待不了你的。”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林氏:“我们伯爵府也不是那等背信的人,既承诺的,也一定会兑现的。” “沈二夫人能体谅我一片慈母心,我也是心里感激。” 文氏看着林氏笑道:“我们都是做母亲的,我哪能不体谅你呢?” “这事且不提了吧。” 林氏这才点点头,又看向沈微慈:“这镯子我给你,便是认下你,你也别推辞,收下就是。” 沈微慈低头看向手腕上翠绿的手镯,瞧着成色比上回文氏给她买的成色还要好些。 她下意识的想要推拒:“微慈不敢收章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 林氏却紧紧按着沈微慈的手,看着面前眉目如画的人叹息:“我给你便拿着,你应知道我家元衡对你的心意,他这般对你,我也亏待不了你的。” 沈微慈怔怔听着这话,终究是松下了推拒的手指,默默点头:“章夫人一片心意,微慈心里记下的。” “往后进了伯爵府,微慈一定在跟前尽心侍奉,不敢怠慢。” 文氏听着这暖心的话心里微微有些叹息,又拍拍沈微慈的手:“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只是你最要紧的,还是抓紧生下长孙延续香火才是。” 沈微慈总觉在长辈面前被提及子嗣一事有些羞怯,但又想世家里总是将子嗣看的极重,便乖顺的点点头。 文氏看沈微慈这般娴静,心里也满意,又侧头去与林氏说话:“今上午我们既已将事情谈好,那我就回了。” 文氏忙道:“往后你我两家更亲近了些,就留在这儿一起用了饭吧。” 林氏松开了沈微慈的手站起来:“府里还有些事情就不留了。” 文氏听见这话便也跟着站起来,又对沈微慈道:“微慈,你也跟我一起去送送章夫人吧。” 沈微慈从思绪里出来,应了一声,跟着站起来,站去文氏的身边跟着一起。 路上文氏与林氏两人走在一起说笑,时不时与沈微慈搭一句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唯一不对是文氏脸上端庄和蔼的笑,像是半点要为难沈微慈的意思都没有。 还有上回她记得林氏对她并不怎么热络,这回却十分亲近的一直牵着她的手,像是十分满意她。 虽说她今日的确想在林氏的面前做的端庄,但也不至于让林氏忽然这么喜欢她。 她隐隐总觉得哪里是不对的,可却又总是抓不住哪里不对。 临送到前门前,林氏临着上马车前也握着沈微慈的手道:“我是打心底喜欢你的,往后你进伯爵府来,我也自当如对亲生女儿般对你。” “有些事你也勿多想,我家元衡对你一片心意,总之亏待不了你,你安心就是。” 沈微慈听着这话便觉得不对,正要问林氏多想什么,却见她已松开了手扶着婆子上了马车,又从马车窗与文氏道别。 文氏笑着送走林氏,这才看向沈微慈,脸上的笑意落了几分:“回吧。” 说罢拢起袖子先回了头。 第134章 补药 沈微慈回头看着文氏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垂了眉,又看向手上被文氏戴上的镯子。 路过前门门槛时,眼里扫过去,未见着来福的身影,便叫月灯去问问。 没一会儿月灯追上沈微慈,低声道:“前门的说来福前些日子摔断骨头了,现在还在胡同里的屋子里养着呢。” 沈微慈记得来福是侯府家生子,家里就住在侯府后面的胡同里,屋子是找侯府租的,每月从月例里扣。 月灯又稀奇道:“来福一个守门的,不过跑跑腿,怎么还能摔断腿呢。” 沈微慈却顿住步子,抬头看向远处梅林,眼里有一丝伤意。 她本从未在宋璋面前提过来福,为的也是护着他,到底还是害了人。 回了临春院,禾夏就指着桌子上的东西小声道:“姑娘,二夫人给姑娘送了好些补身子的补品来。” 说着又端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碗送到沈微慈面前小声道:“二夫人身边的常嬷嬷端了补药来,说要看着姑娘喝了回去二夫人那儿复命。” 还冒着热气的碗散着苦涩的味道,沈微慈目光落在对面拢着袖子的常嬷嬷,她一身暗黄锦缎长袄,手端在袖子里,耳上戴着金耳坠,头上戴着抹额,抹额中间还有颗蓝玛瑙,端着是二夫人身边贴身婆子的气派。 又见她微微扬着头,见着沈微慈看来的目光,不似从前那般倨傲,反倒是十分和气的笑道:“夫人也是为了三姑娘的身子着想,三姑娘之前呕血,好好调理了,等嫁进了伯爵府去,也能早些怀上子嗣不是?” 二夫人竟然关心起她去伯爵府后的子嗣起来了。 沈微慈垂了眼了眼禾夏手里的药碗,抿着笑从禾夏手里接过,又低声道:“劳嬷嬷跑一趟了,这药是只吃这一回,还是每日要吃的?” 常嬷嬷看着沈微慈脸上的淡笑,就道:“夫人说每日一碗,叫我每日送来呢。” “夫人其实最是关心三姑娘身子的,也希望三姑娘身子好不是?” 说着她又看着沈微慈手上的碗:“这大冷天的药冷的快,三姑娘还是趁热喝了去吧。” 沈微慈却端着药坐去旁边小椅上,看着常嬷嬷:“我知道嫡母对我一向上心的,只是二院到临春院路远,怎能劳嬷嬷日日送来。” “嬷嬷便说个时辰,若是厨房熬的,我让我身边的丫头去端来就是,若是嫡母那儿熬的,也叫我身边的丫头过去拿。” “但若有药方子,我叫丫头自己在院子里熬也行,也省的两头跑了。” “嬷嬷说,这样是不是?” 常嬷嬷看沈微慈手上端着药碗半晌没喝,反是说了这一通堵她的话,脸上一僵,又笑道:“三姑娘这话便生分了,又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我家夫人的心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多跑几趟也没什么。” 沈微慈一听这话叹息:“嬷嬷年纪大了,又天冷路滑的,哪能劳嬷嬷来回跑?” “嫡母对我一片照顾心意,我自然该领,更该感激,可叫嫡母身边的嬷嬷每日送来,我也于心难安。” 说着沈微慈看向月灯:“你便每日这个时辰上二院去端来,也别劳烦了嫡母身边的人。” 月灯一听,连忙上前一步对常嬷嬷道:“嬷嬷放心,奴婢手脚勤快麻利,保证不出错,大冷天的,嬷嬷也歇着。” 常嬷嬷感觉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这会儿竟像是说不过一个不过十五六的小丫头。 这话都说这份上,且都有理有据的,要是她再坚持,不就是让人怀疑了么。 她强笑一下:“三姑娘还是先喝了补药吧。” “不然过会儿就冷了。” 沈微慈这才看向手里已经温热的药汁,在常嬷嬷的注视下,还是慢慢喝完了。 她看向常嬷嬷,笑道:“也请嬷嬷替我回去回一声话,便说微慈谢过嫡母的心意。” 说着沈微慈看向月灯:“你送送常嬷嬷吧。” 月灯就忙走到常嬷嬷面前:“嬷嬷,我送你。” 说着就扶着常嬷嬷的手出去。 常嬷嬷被月灯拉着出了帘子,又被月灯在耳边问那些补品的事,临走到院门口才想起来碗没有拿回去。 她连忙推开月灯折身回去,匆匆掀了帘子就见到沈微慈仍旧坐在椅上,见着她进来,将碗送到她面前:“嬷嬷回来可是忘了这个?” 常嬷嬷松了一口气,笑道:“这碗是专门用来给三姑娘盛药的,落了又要再找一个了。” 沈微慈笑了笑:“嬷嬷拿回去就是。” 常嬷嬷这才拿着碗出去了。 常嬷嬷一走,沈微慈就撑着扶手起身,趴在后窗上,脸色苍白的将手指伸进喉里,将刚才喝进去的药汁吐出来。 只是她呕了半晌也只呕出一半来,不由双手撑在花窗上喘息,额头上密出了细密的汗出来。 禾夏在旁边看着吓坏了,一边帮着沈微慈顺背,一边又用帕子替沈微慈擦脸上的汗:“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微慈摇摇头:“没事。” 又低声道:“去拿茶水来我净口。” 禾夏这才连忙去了。 月灯回来的时候,见着沈微慈脸色苍白的看着手中的瓷瓶出神,不由走过去看着拿瓷瓶问:“里面是什么?” 沈微慈这才将眼神看向月灯:“刚才药碗里剩下的一点药汁,我倒进去了里面。” 月灯反应过来,看向沈微慈:“姑娘怀疑那药里不对?” 沈微慈眸色微暗沉:“月灯,你说呢。” 月灯脸色一白,看着沈微慈:“那姑娘刚才全喝了,现在怎么办?” 沈微慈撑着额头:“我刚才吐了一些出来。” 说着她又将目光放在手上的瓷瓶上:“我想让你出府去,拿着这瓷瓶里的药去找大夫瞧瞧,也不知瞧不瞧得出来什么,先瞧着吧。” “你明日看着时候去,看看是在哪儿煎的药,看得不得想法子拿着药渣。” “但要是在二院,那便有些难了。” “二夫人不会对我这么好心的,我总觉得今天这一遭有些蹊跷。” 月灯连忙点头:“姑娘放心,她总不能在屋子里煎药,定然在外头的,要是在厨房就更好了,我在厨房还认识人呢。” 沈微慈听罢看向月灯笑了笑:“你倒是个能干的。” 第135章 夜里吻她 宋璋夜里回来的时候,鸣鹤在他身边低声道:“今日三姑娘和伯爵府的亲事定下了。” “临走前我还瞧着章夫人拉着三姑娘的手说了好些话呢。” “不过……” 说着鸣鹤凑到宋璋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宋璋抿着唇,冷清的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身影在夜色里格外挺拔高挑,松骨鹤形的世家勋贵,冷冷一个挑眼便有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他又挑眉冷笑一声:“二房的真真是容不下个庶女,倒合了我心意。” “也不用爷动手。” 只是宋璋却又无端想到要是沈微慈知道了会怎么想。 或者她会怎么做。 她那样想嫁的人。 他只淡淡问:“东西送去了么?” 鸣鹤就忙道:“按着您的吩咐,让人下午就送去了,找的都是妥帖的人。” 宋璋淡了眉色:“找机会将东西换了,应该是用不上了。” 这头沈微慈已梳洗完正要入睡,靠在引枕上与月灯说话。 月灯坐在沈微慈床头满脸担心:“今儿我出去找了位名声最响的郎中,那郎中瞧了我的药说是闻着像是里头有寒药,还有股很淡的红花味,寻常人几乎闻不出来。” “那郎中说长此以往的喝对身子有碍,除非不想有身孕,不然这寒凉药需得少喝。” 说着她愤愤:“我便说二夫人怎么回这么好心的送药来给姑娘调理身子?那便是没安好心,要姑娘嫁进去怀不了身孕,当真是好狠毒的心。” 沈微慈按住月灯的手:“这事需慢慢合计,等明日再看情况。” “她既然给我送这等凉药,便是觉得我察觉不了什么,又或是即便察觉了也没证据没法子。” “我再想想。” 正说着,禾夏忽然进来,有些为难道:“姑娘,刚才祁大人来说让姑娘去观松居一趟,” 沈微慈一怔,随即皱眉:“你便去回了说我已入睡了,二堂兄若有要紧的事,便明日白日来说。” 禾夏诶了一声又出去,结果没一会儿就又进来传话,隔着床屏对着里头沈微慈的身形小声道:“祁大人说姑娘不去的话,二爷就自己来了。” 沈微慈一顿,她这会儿衣裳脱了,发也散了,总不能去见他这一遭还起身穿衣梳发。 况且这时辰已过了亥时,已是极晚了,她这么晚往宋璋那儿去,不管是为什么事都是不妥的。 再说沈微慈大抵隐隐猜着什么事,宋璋肯定要问她与伯爵府定亲的事,又要诬陷她勾引章元衡让伯爵府来定亲,她现在自顾不暇,已没耐心应付了。 她看向月灯低声道:“你便出去与鸣鹤说我今日在外头吹了冷风,风寒病重,起不来榻,问鸣鹤是什么要紧事,直接说与你就是,若是他不说,说非得要与我说,你便说等我病好,我再去拜访。” 月灯点点头,又将床头帘子放下,出去外头传话去了。 鸣鹤抱着剑听着月灯这一番话挑眉,想着今儿上午见章夫人时人还好好的,一个下午人就病的这么厉害了? 他问了句:“三姑娘真病的下不来床了?” 月灯表情做的尤为到位,满脸伤心:“我家姑娘的身子一向不怎么好,吹吹风就头疼,今儿晚上还病的晕过去,喝了药也没见的好。” 鸣鹤瞧着月灯这模样,暗想着这丫头倒是做的有模有样。 他便也不多说,只道:“即然你家姑娘病重,我也不多到扰了。” 说罢就走了出去。 月灯瞧着总算应付下了鸣鹤,看着他手上的剑就觉得害怕,一时就松口气,叫禾夏喝燕儿也去睡,她又走进里屋去熄灯。 里屋内照旧只留了一盏灯,她过去窗前掀开帐幔,见着沈微慈已侧身躺下,乌发满枕头,便低声道:“我瞧着那个鸣鹤该是信了的,姑娘安心睡便是,我就在偏房小塌上睡着,姑娘夜里起来就叫我。” 沈微慈点头,又看着床幔合上,床帐内黑漆漆一片,她一翻身便微微蜷缩着睡过去。 ---- 睡至朦胧间,沈微慈忽然感觉到后背上传来一阵凉意,她睡眼模糊,将身子往锦被里钻了钻,睫毛只颤了几下,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宋璋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沈微慈背对着他侧身沉睡的样子,月白的里衫依旧规整,手腕也规规矩矩的压着被子,比起平日里的温顺,这会儿看起来多了几分乖巧温顺。 他深处温热的手指,撩开她落在侧脸上的柔软发丝,露出里面白净的小脸。 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像是入睡也不安稳,手指紧紧抓着被角,身子微微缩成一团,每回见都是这个姿势,宋璋倒是疑惑,她一整夜这么睡着,也不翻身么。 手掌撑在人脸颊边上,那温热的呼吸就打在他手腕上,床帐内满是她身上的暖香,不似平日里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香味儿,现在鼻端全都是她的味道。 宋璋忍不住将身子下压,目光细细描摹沈微慈的睡颜,又想到上回握在手里小巧的绣鞋,还有她的那个肚兜,不知道有没有穿在她的身上。 思绪又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呼吸也渐渐变沉,目光更加贪婪。 他伸手抚向沈微慈的额头,入手温热,一丝也不烫,眼里不由带了笑意。 他早该知道的,这女人惯是会骗人,面上如猫咪一样温柔乖巧,心里的心思却多。 不愿去他那儿便编些谎话来骗他。 他竟也信了她两分。 手指不由往下,落到那饱满的唇畔上,又小又粉,格外的诱人。 宋璋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克制的正人君子,他夜里跑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么。 他也不想再忍了。 身子压的越下,宋璋手指捏着沈微慈的下颌,让她偏着着的头面向自己,上回就吻了一回,害的他念想许久,怎么说自己也帮了她。 她便用一个人人都有的荷包来打发他怎么也是不够的,今日他便要全都讨回来。 他的手指微微一用力,原本紧闭的红唇就露出了一个诱人的缝隙出来,宋璋的喉咙一滚,心跳加快,想吻下去又怕人醒来怪他。 其实他是有一丝怕沈微慈对他生气的。 红着眼睛说那些疏远的话,就跟刀子扎进心里似的让人难受。 宋璋纠结犹豫半天,还是俯身轻轻亲了下去。 到底是顾忌着人睡着了,动作温柔,没有弄醒了人。 这回他不同于上回的青涩,这次已是熟门熟路,知道该怎样与她的舌尖纠缠,越吻越深,炙热的呼吸也越来越重,扑在沈微慈的脸上,他满是暗色的凤眼里,见着她的黛眉渐渐蹙起。 第136章 只要你答应,爷明日就去提亲 里屋内唯一的烛火轻晃,落到墙上的高大身形也轻轻晃动,却是带着一股暧昧的旖旎。 宋璋越吻越深,直到那双轻颤的眼睛睁开,他捏在沈微慈下颌上的手指一紧,让她的唇畔大张,紧接着便是急促又粗鲁的吻下去。 缠着他的唇舌,不再小心翼翼,更是在满足自己。 沈微慈微微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惺忪朦胧的眼前像是有人影晃动,迟钝下才觉得舌头发疼,这才发现了不对,忙惊恐的伸手去推压在身上的人。 她想开口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双手被男人束在一起按在了头顶,唯一能挣扎的便是腿。 可男人的身体高大又强势,压着她的膝盖不让她动半分,落在耳边的喘息声却越来越重。 她的眼眶发红,腿上踢了踢也踢不动人,泪水渐渐聚拢,她在泪眼里看着面前的宋璋,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像是在逗弄弱小的麻雀,又充满侵略的不许她挣扎。 唇舌里只能感觉到疼,她想闭上唇咬他的舌头,他放在她下颌上的手指却紧紧用力,让她疼的额上冒了冷汗,被迫接受他更加重的力道。 宋璋看着沈微慈这般无力的模样,些微有几分逗弄她的心思,他的手指一松,她便想要挣扎,他的手指一紧,依旧乖乖的服输。 反反复复,她像是不记打一般,总是不屈服。 他瞧着人泪水落了满眼,烛火映着那双泪眼,闪闪烁烁,分外可怜又撩人,不由抬起了脸,松开她的手,晦暗的瞧着她被他亲的微微红肿的唇畔。 只是下一刻宋璋脸颊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打的宋璋脸上一愣。 他危险的眯眼,低头看着床上乌发扑了满枕,满眼泪光的人,翻滚的情绪里异常的冷峭。 冷凉的凤眼里眯了眯,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手指摩挲在那纤细的玉白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冷笑:“是瞧着伯爵府的来提亲了,胆子就这么大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对你说过什么,别去再见章元衡。” 沈微慈脸色苍白的看着宋璋,他眼里的冷色让她的心微颤,她现在马上就要嫁进伯爵府去了,她知道不能在这个关头惹怒宋璋。 她强忍着心里那股屈辱的情绪,撑起身子偏过头去不看宋璋脸上的表情:“我没有再见章元衡,我也是今日才知伯爵府来提亲的。” “况且姻亲之事本就是由父母亲裁定,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宋璋看沈微慈现在还撒谎,冷笑着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自己:“没见过章元衡?” “那前几日腊八在法宁寺你见的是谁?” “不是你催着他来提亲的?” 沈微慈惊愕的瞪眼看向宋璋,手指捏着衣襟,不叫自己的情绪起伏:“你叫人跟着我?” 宋璋嗤笑:“腊八这样的节日,巡街使和侍卫是平日里的两倍,我的手下瞧见建安侯府的女子,私自和男子说话,亲亲我我,伤风败俗。” “瞧着你是侯府的人才禀告的我。” “与章元衡说话的不是你还是谁?难道你自己做出这等事,还怕人知晓么。” 沈微慈听这话只觉可笑,他刚才的行为又算什么? 他又正人君子到哪里去。 她如今只想年前安安心心嫁进伯爵府去,不想再与宋璋牵扯。 再有一月她就能嫁人离开侯府了,只要她嫁进了伯爵府去,宋璋还能找她麻烦么。 她眨了眨泪眼:“二堂兄总这般误会我,上回见章公子不过是意外,也只说了两句,哪里有什么勾引的话?” “今日伯爵府来提亲我亦意外的,但父母亲安排,我又有何错?” 宋璋冷冷看着沈微慈这派柔弱面容,那眼角泪滴欲落不落,像是真真是委屈极了。 他又见她忽然掩面落泪:“再刚才二堂兄忽然进我房里,还对我行了不轨之事,二堂兄可又在意我颜面?” “我自知身份低微高攀不得伯爵府,可二堂兄身份高贵,不也欺负我无依?” “我来侯府算计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二堂兄夜里过来这一番动作,便不顾我的脸面么?” 宋璋脸色微沉,刚才脸上那一巴掌,现在可还在微微泛着疼,她倒是这么委屈上了。 他冷冷嗤笑:“爷这回夜里来可是来点醒你的,你又委屈什么?” 沈微慈一怔下看向宋璋:“你什么意思?” 宋璋黑眸看着沈微慈:“我的意思你不明白?伯爵府虽是一个没落门户,但你以为你仅凭着章元衡对你的喜欢,你就能顺顺利利的嫁进去?” “你不过一个没背景没依靠的庶女,章家凭什么这么容易答应娶你。” “沈微慈,我怎么觉得你有时候也很天真。” 宋璋的话不冷不淡,却让沈微慈又想起上午那幕。 她是觉得有些不对的。 宋璋又伸手捏住沈微慈的下巴,眸子紧紧看着沈微慈的泪眼低沉道:“再有爷亲你是喜欢你。” “只要你答应,爷明日就去提亲。” 沈微慈眼里震惊,心里更是心慌,身子不自觉往后,声音沙哑:“二堂兄从前是如何说我的,不知廉耻勾引旁人,你这般行径又知廉耻么?” “不说我已与章公子已定下亲事,便说是寻常,你这般对我也是罔顾人伦。” “还请二堂兄赶紧离开,不然明日我便告到老太太那处,也叫侯府里的人都来瞧瞧是谁能做出如此不要脸面的事情来。” 宋璋咬着牙眼含讥笑:“你告老太太那儿去?若是我说一声我想要人,你猜猜老太太会不会答应将你送到我房里去?” 沈微慈脸色一白,震惊的看着宋璋:“我如今已与伯爵府的定了亲,便是老太太也不能做主,你便以为你权势这么大了不成。” 宋璋冷笑:“定了亲又如何?让这门亲事不作数又不是什么难事。” “你当章元衡真会娶你?” “爷再说一回,只要你答应,爷明日就去提亲让你做我的侧室,不比你嫁伯爵府的差。” 沈微慈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发凉。 不说她对宋璋一丝男女之情也无,便即便是宋国公府世子的侧室,即便会上族谱,那也是侧室,也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况且宋国公府的门第她听说过一些,就算侧室也没那么容易。 她捏紧手指:“还请二堂兄放过我。” “我只喜欢章公子,只愿嫁给他,若是二堂兄逼我,那我今晚便死了去。” “总归二堂兄也不想让我活。” 第137章 爷有的是女人,不差你一个 沈微慈手上捏着帕子,偏着身子低眉点泪,那一头乌发尽数落在肩头一侧,弱不禁风的白衣上微微发皱,便是一卷春闺美人卷。 本就是隽秀妩媚的人,这般低眉垂泪,十丈红绸里的温柔乡,却叫宋璋心寒的手指隐隐发抖。 他紧紧捏着沈微慈的手腕,目色微微发红:“我说娶你便是要逼死你了?” 沈微慈颤声道:“难道不是么?” “我从来都只当你是我二堂兄,全无其他心思,你今夜这些话,不是逼死我是什么?” 在宋璋心里,无论什么女子,只要他勾勾手指头都会往他身上贴过来,那些自诩清高端庄的世家贵女是如此,那些稍有姿色才情的女子也是如此,更遑论沈微慈这样没有身世的女子了。 她也知道她最好的选择是选择一个男子依附。 他知道沈微慈是聪明的,她知道该怎么选。 她该知道谁能护着她的。 可偏偏在她心里,自己比不上章元衡。 暖色下的人分外动人,又是这一身单薄白衣,瞧着更纤弱了些。 本就是温温柔柔的温婉人物,在这满是她身上暖香的房间里,宋璋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窒了一下。 又见着她微微颤动的肩膀,锦被堆在她细软的腰间,层层叠叠的一如她微微发皱的衣襟,哪一样都让宋璋控制不了情绪。 他心里想要将人抱紧进怀里好生疼爱她,好生与她耳鬓厮磨,让她软若无骨的手指贴在自己胸膛上,自己往后一直护着她。 可这女人不识好歹。 他只身形踉跄的站起来。 生平第一回对一个女子拉下身段,却得一句要逼死她。 得她一句全无心思。 好似他是洪水猛兽,好似他是让她避之不及的瘟疫。 她对自己没有丝毫喜欢。 宋璋哪里在女子面前吃过这亏,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那番话的,那句喜欢从来没有再对旁人说过,可得到的回应却叫他恨不得从来没开口过。 宋璋垂眼看着沈微慈依旧低垂的眉目,她依旧那样温柔恬静,身上的暖香依旧那样柔软。 她发红的眼眶上跃着光色。 谁见了都要感叹温柔至极的人。 但这一刻宋璋知道了,她最是无情的。 自己心思在她面前可笑至极。 他冷笑着低声开口:“你便当今夜的话我没说过。” ”爷有的是女人,也不差你这一个。” “我也犯不着再帮你什么。”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 沈微慈错愕的看着宋璋的背影,没想到人走的这么容易。 她又微微失神,将手覆在唇畔上,眼里也露出了一丝慌乱。 她刚才最怕的就是宋璋说出什么让她绝望的话,好在他走了,他也没再做其他更加荒唐的事情,不然她在侯府里只怕更难。 其实她能察觉到宋璋对她的一些若有似无的靠近,但她从没相信过喜欢能长久。 况且如宋璋这样的人,身边女子不少,她更无意去争抢。 又撑着身体起身坐在床沿上,沈微慈起身拿了挂在床边架子上的外裳披在肩头,又端着烛台去偏房看月灯。 刚才宋璋来这么大动静,月灯那头却一丝动静都没有,还是有些担心的去看一眼。 进到偏房内,沈微慈见月灯还睡在小塌上,蹲在她身边用烛火一照,便见着她额头上一个红印,再一低头,便见着小塌下头一个小石子儿。 不用想应该也是宋璋做的。 她忙伸手去探月灯的鼻吸,在感觉到那均匀的呼吸时才松了口气,提她拉了拉被子,又才起身出了偏房。 再也没了睡意,沈微慈坐在炭火旁的椅子上,伸出手腕看着手上今天章夫人给她镯子,看了半晌还是将它轻轻褪了下去,等到出嫁那日再戴也罢。 刚才宋璋那番话有头没尾,往她心里更加不安。 -------- 第二日沈微慈早早去文氏那里问安,今日是休沐,父亲也在,沈微慈问了安就安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陪着文氏说两句话,等她说让自己走,自己也就可以退下了。 但今日沈微慈还没要走的意思,她抬头看向父亲,小声的问:“父亲可记得我生辰?” 沈荣生正喝着热茶,听了这话一顿,他还真忘了沈微慈的生辰了,只依稀记得她是哪一年的。 他略微尴尬的看向沈微慈:“时间久了我竟忘了,你是几月的生辰?” 沈微慈听了这话倒不是失望,反倒是心头愈加觉得不对。 她将手上早准备好的纸拿出来,又看着父亲和文氏道:“女儿今天问这个,并不是为别的。” “只是定亲事宜许的三礼六聘,递交庚帖和换八字。” “女儿也想着父亲和母亲应不知道的,便将女儿的八字写来了。” 说着沈微慈走去文氏的面前,将手上写好的纸张递过去:“母亲,这便是我的八字。” 沈微慈的话一说完,坐在旁边的沈昭昭禁不住就笑了一声。 沈微慈自然听见了那声笑,眉眼始终低垂。 文氏脸上一僵,随即强笑:“也是,还是你想的周到。” 沈微慈见文氏拿过去了,抿了唇又默默退回位置上。 她心里是疑惑的,为什么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了,却没有换八字呢,文氏也从来没有问起她过。 这事定下的就这么随意么。 那成亲的日子也像是赶趟着随口定下的。 再有沈昭昭那一声笑,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似的,暗含嘲讽。 这种不安叫她手指捏紧,又抬头看向父亲问:“昨日听母亲说婚期定在二月的年前,也只剩了一月,赶制嫁衣应该来不及了。” 沈荣生听罢也点头,看着文氏:“这婚事是急了些,嫁衣的话你看看能不能多找些秀娘,最好快些赶制出来。” 文氏看着沈荣生笑了笑:“老爷放心,我已经在叫人做了,微慈能穿上的。” “之所以定这么急,是章家的意思,我想着外头传言也多,早点嫁过去也好。” 沈荣生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对面的沈彦礼忽然开口:“三妹妹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到时候我也给三妹妹准备个礼才是。” 文氏看了沈彦礼一眼:“你自己的事还没着落呢。” 只是话到一半文氏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再说不下去。 她前两天主动去找以前交好的妇人说话,想给沈彦礼定一门亲事,结果人人避她如蛇蝎,还暗讽她这样的婆婆,儿媳进去了不得被折腾死。 她一个人被那些妇人冷落排挤,也没半分脸面再呆下去,只能灰溜溜的回来。 现在她想给沈彦礼说亲事,竟成了难事。 越想越是气恼,指甲已禁不住深深掐进手心里,沈微慈害得二房成了这样,老爷竟还觉得是她的错。 —--- 休沐时沈微慈都要留在二院里陪着一起用饭,用完饭后临要走时,常嬷嬷将药碗端过来,对着沈微慈笑道:“三姑娘,先喝了补药再走吧。” 沈荣生在旁边见状看了文氏一眼,问:“这是什么?” 文氏笑道:“微慈不是快要进伯爵府了么?她前些日子呕血,太医还说她身子有些寒,我想着这些日子让她好生补补身子,等身子补好了,也好怀子嗣。” 沈荣生倒是诧异的看了文氏一眼,随即又笑道:“还是你有心,你现在对她好些,外头那些传言才好不攻自破。” 说着沈荣生看向沈微慈:“你嫡母对你一片心意,你就快喝了吧。” 沈微慈看着手里的药碗,浓黑的药汁有股难闻的味道,沈微慈僵了一下,还是在父亲的注视下缓缓将一碗药喝了。 她又将空碗放到常嬷嬷手上,对着文氏道谢。 沈荣生在旁边难得见到这样和谐的一面,也欣慰的笑了笑,带着仆从往书房去了。 第138章 你这么躲着我,又问什么 从二院出来时,外头早已是大亮。 昨夜像是下了一场小雪,路上的草木都盖上了一层白霜。 月灯走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姑娘喝了那药,万一是猛药怎么办?” “明知道那是伤身药,难不成每日都要喝么。” 沈微慈这会儿觉得胃里翻滚的烧心,也不知是不是心里抗拒,总觉得那药在肚子里翻滚折腾,走了一段距离才扶着一棵梅树干呕,半点儿没吐出东西来。 她的眼神冷清,看着落在地上的梅花花瓣,细声道:“她这般没有顾忌的害我,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说着沈微慈脸色苍白的喘息几声,又站起来紧紧捏着月灯的手,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月灯听罢看向沈微慈:“可万一出差错怎么办?” 沈微慈扯了唇角:“月灯,你只信我。” 月灯这才应下,又看向沈微慈:“那奴婢这会儿去么?” 沈微慈点头:“这事你去是最好的,你便与我父亲说出去给我买针线,我要做绣工准备嫁妆,父亲会让你出去的。” 月灯点点头:“那我下午就去。” 沈微慈摇头:“你这会儿先去找父亲要了腰牌,中午人都用饭去了,你再出去。” 月灯看向沈微慈:“那姑娘一个人回去?” 沈微慈拢袖叹息:“你不必管我,我在临春院等你,你快去快回就是。” 月灯这才诶了一声往另一条路去了。 刚才那药苦涩的厉害,沈微慈也知那药喝不得,可若她不喝,在父亲眼里便是不领情了。 她手指按在胸口上,撑着梅树又缓了一会儿才往前走去。 宋璋站在不远处的阁楼上,低头看着沈微慈的动作,眼里的沉墨如深潭,情绪明灭。 直到见到她独自往前走时,眼波才动了动,身形消失在阁楼上。 下过雪的青石小路有些滑,好在雪并不大,不走僻静处没有被人打扫过的地方也无碍。 她的院子本就偏僻,几乎是挨着后园子的深处,鲜有人路过,打扫的懈怠了些,青石路上还沾着雪色,但瞧着却别有一番意境。 她走的缓慢,在提着裙摆上过一处桥廊时忽的顿住,只见着前头不远处宋璋赭色的身影正往这边过来,因着昨夜那一遭事,她下意思的就想躲避。 见着人似乎越来越近,沈微慈干脆往旁边另一条路的观景小亭走,那里虽说尽处是湖水,好歹不与他同路撞上。 宋璋凤眼瞧着那不远处忽的顿了步子又变了方向走的人,唇角下压,眼神变冷。 看来是在故意躲他了。 沈微慈坐在亭子里看着湖水,想等着宋璋走了再走,只是她正低头看着湖水出神,忽见着湖水中的倒影,一愣之下转头,宋璋正负手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身形高大修长,一身鲜亮的赭衣让他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张扬了些。 依旧是黑色革带和护腕,只是今日腰上未配件,只挂有一只玉白色的双兽纹玉佩,像是闲适装扮。 沈微慈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也就又回头看向湖面。 宋璋直接坐在了沈微慈的身侧,长手搭在栏杆上,目光紧紧看着沈微慈苍白的侧脸问:“又病了?” 说着他微微倾身闻了闻,看着她像是有些憔悴的眉眼:“我闻着一股子药味儿。” 刚才见她撑在梅树旁难受的模样,他想着难道是昨夜又染了寒么。 禁不住想要伸手去抚她的脸颊。 沈微慈见着宋璋伸过来的手脸色一变,偏过脸去,又用余光看了宋璋一眼,又垂下眼眸:“我没病。” 宋璋瞧着沈微慈躲避的动作挑了眉,手指在半空僵了一下,倒也没怎么与她计较的收回了手,淡淡看着她:“那怎么身上一股药味儿。” 沈微慈觉得经了昨夜那样的事,她已没法子与他好好说话了,她不知他怎么还能云淡风轻的找她说话。 她当真是在不想见着这个人。 手指撑在栏杆上,她闭了闭眼收敛自己的情绪,又如寻常低声道:“嫡母给我备的补药。” 说着沈微慈站起身来,看向仍旧坐在长椅上看着她的宋璋,她几乎是想慌乱的逃离这个地方,又不得不稳着心神与他周旋:“院子里还有些事情,二堂兄,我先回了。” 说罢她转身想走,手腕却又被宋璋捏住。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干净的手腕,那只镯子被她褪了下来。 他的黑眸平静的看向沈微慈的眼睛:“三堂妹就这么着急,陪我坐会儿都不行?” 沈微慈想也不想的就拒绝:“院子里还有好些事……”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宋璋一声嗤笑打断。 她错愕的看着他,却看见他冷淡眉眼里的冷漠,那双锐利又冷清的眼睛盯着她,像是洞察她的一切慌乱与伪装,声音低沉:“急着回去做嫁妆?” “伯爵府和你的亲事定下了,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嫁过去了?” 沈微慈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宋璋:“你昨夜说的……”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宋璋忽然松开她的手,起身站在她面前,逼的她不由后退一步。 她只感觉到他宽阔的后背下压,头顶是他满是侵略的眼睛:“我昨夜说什么了?” “你不是喜欢章元衡么?又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这么躲着我,还想我对你说什么?” 沈微慈怔怔,再回神时是他离去的背影,她后知后觉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却没来由的又提了起来。 她反复想着宋璋那句话的意思,越想越是觉得心里一沉。 可她也再对宋璋问不出来。 回去临春院后,月灯早已回来了,她见沈微慈回来,又道:“昨夜二夫人送来的那些燕窝能吃么?” “要不让我一起带出去卖了去。” 沈微慈看向月灯:“燕窝不好带,你带出去太招眼了。” “况且那东西若有毒,你卖出去不又害人么。” 月灯这才打消了想法,又见沈微慈靠在椅子上,疲倦的出神,不由过去问:“姑娘怎么了?” 沈微慈摇摇头:“没事。” 第139章 揭穿 第二日的时候,沈微慈一大早就往沈老太太那儿去。 门口的婆子见着沈微慈来了还有些诧异,毕竟沈微慈可不常来这儿。 她领着沈微慈进去,沈老太太看见沈微慈也有一些些微的诧异,之前因着张廷义的事,她原以为她应该是不想来她这儿来的才是。 沈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旁边的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丫头正坐在她身边给她读经书,见着沈微慈进来了,也就住了声音。 沈微慈进到暖阁里,看着沈老太太规规矩矩的问了安才道:“嫡母为我和毅勇伯爵府定下了亲事,说是年前就要嫁进去了。” “微慈进侯府来这么些日子,还未到老太太跟前尽孝过,想着只剩了一月,便过来老太太身边伺候些日子。” 沈老太太瞧着沈微慈这温婉谦和的模样,说的话也从来温声细语的讨喜,虽不似如沈昭昭那般一来就亲热的往她身上靠,却是更有规矩,更有世家闺秀的风范。 况且沈昭昭自从上回她罚了她,她最近也不来自己跟前儿了,倒是微微让她有些失望。 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脸上好歹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有这份心便好,我这儿哪儿需要你伺候,你只好好呆在院子里等着嫁人就是。” 沈微慈抿着笑走到沈老太太的身后:“微慈还未在老太太身边尽孝过,离出嫁的日子近了,老太太也全了我一些孝心吧。” 说着她将双手放在沈老太太肩上:“我之前学了些按摩推拿,也给老太太揉揉肩,老太太要喜欢,微慈下回再来给老太太揉。” 沈老太太笑着:“那我试试你的手艺。” 沈微慈便抿着笑为沈老太太揉肩。 沈微慈之前的确是跟着老中医学过两天,小时候她与裕阳医馆的女儿交好,下了学有时到她那儿去玩,看着她父亲给别人推拿,好奇的现学了几招,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她的力道不轻不重,却极有手法,揉的的沈老太太眯着眼睛也忍不住舒服的夸道:“你倒是个能干的,什么都会一些。” 沈微慈又去揉老太太的后颈,轻声道:“只要老太太喜欢,微慈明日还过来。” 沈老太太笑:“你倒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沈微慈抿唇,手指在按在一处时,沈老太太忽然哎哟一声,旁边的婆子忙过来紧张的问:“老太太怎么了?” 沈微慈却对沈老太太道:“刚才孙女按的地方是承灵穴,老太太最近可是头痛头晕,还有些喘不过气?” 沈老太太一听,转过头去看向沈微慈:“你怎么知道的?” 沈微慈便轻笑道:“老太太的承灵气穴疼,便说明问题了。” “不过微慈这儿有个方子,老太太要信我,每日喝一回就能缓些了。” 沈老太太这回倒是觉得沈微慈是有些本事的,不自觉的就信了她,问道:“什么方子?” 沈微慈便对着旁边的婆子道:“劳嬷嬷去叫府医邢先生来,我将药材说给他,让他记下每样几钱,然后给老太太抓来送去厨房做药膳。” 那婆子看了眼沈老太太,沈老太太就道:“你快去叫吧。” 沈微慈就又去沈老太太身后给她揉肩。 没一会儿邢先生过来,客气了两句,沈微慈这才道:“这方子也简单的,两钱天麻和半夏,再有两钱决明子和三钱白术,再一钱牛膝和钩藤,炖在鸡汤里,炖个两个时辰,出了药性就好了。” 邢先生听着这药方,看着沈微慈道:“我怎么没想到加牛膝,这倒是是味好药,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微慈笑,正要说话时,月灯端着药过来,身后还寸步不离的跟着常嬷嬷:“姑娘,补药来了,快喝吧。” 沈微慈见状应了一声,过去正准备端过来喝时,站在旁边的邢先生忽然脸色一变,赶紧道:“三姑娘,慢着。” 沈微慈一愣,看向邢先生不解的问:“怎么了?” 邢先生却是神色凝重的将沈微慈手里的药碗端过来,放在鼻子下又仔细闻了闻。 旁边的常嬷嬷见状,脸色微微一变。 邢先生闻了闻,这才看向沈微慈道:“我绝不会闻错,这里头有红花的味道,常喝的话会让人绝嗣的。” 说着她看着沈微慈凝重的问:“这药是谁煎的,这不是害人么!” 沈老太太一听,坐直了身:“还有这等事?是不是临春院的丫头胡来?” 沈微慈这时候这才惊疑不定的看向沈老太太:“这药是嫡母为孙女特意熬的补身汤。” 说着她又看了旁边的常嬷嬷一眼:“嫡母让常嬷嬷每日给我送来……” 沈老太太脸色大变,用力一拍椅扶手,脸色阴沉:“她这是要闹什么!” 说着就对身边贴身的两个婆子道:“你们两个带几个丫头,赶紧去二院将那药罐子拿过来,我倒是要好生查一查。” 两个婆子一听,麻利的就赶紧去了。 常嬷嬷在旁边听的心惊,就想要悄悄退下去,却被月灯喊住:“常嬷嬷,你往哪儿去?这药是不是有红花?” 常嬷嬷额头直冒冷汗,老太太的目光太逼人,她着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药里的确有红花,可是听那开药的说这这红花味道独特,还特意用了其他药来冲散药味,根本不可能闻的出来的。 今日这药本是送去临春院的,结果月灯又说沈微慈去老太太那儿了,她不放心让月灯送过去,不然出了差错就不好了。 这才跟着一路过来,路上药都是在她手里,就是去的路上不知怎么的,多了块石头,害得她差点绊倒,也就那时候让月灯端了一小会儿,但她也是看着的。 还有刚才将药给月灯送去沈微慈手上,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差错才是。 她实在想不通邢先生是怎么闻出来的。 只是她也没闻过红花什么味,熬药的丫头也没闻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沈老太太看着文氏的贴身婆子常嬷嬷战战兢兢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二房的见着人马上要嫁人了,要害得人没有子嗣。 这般恶毒的事情也亏的文氏做的出来! 沈微慈拢着手一脸不安的站在旁边,余光却看向常嬷嬷慌乱的脸色,又淡淡收回眼神。 文氏就是给她开的伤身的药,让她不能怀身孕,难怪必须要婆子看着她喝完又将碗端回去。 第140章 可笑的体面 没一会儿的功夫,药罐被拿了过来,后头跟着的是一脸慌张的文氏。 沈老太太沉着脸看了一眼文氏,接着让邢先生去看药罐里剩下的药渣都有什么药。 文先生连忙去将药罐里的药渣捞起来看,文氏想叫人冲过来将药罐拿走,却被沈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死死按着。 隔了一阵,邢先生才放下手里的药渣,犹豫一下对着沈老太太道:“药罐里的药有红花,黄岑,知母,还有白芍,几乎都是药性寒凉的药材,且用量颇多,若是寒凉的身子,喝个半月,身子后头就很难调养好了。” “且这药喝了,身子并不会察觉到不对,但体寒本就难治,红花更是怀身孕的忌药,对身子损伤很大。” 沈老太太脸色阴沉的紧紧抿着唇,冷眼看向文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氏现在方寸大乱,实在没想到会在老太太面前被捅破这事,让她一时也乱下了阵脚。 本来每日给沈微慈送药过去让她喝下,她也不会有察觉的,只要半月她就别想再有子嗣了,为什么偏偏被老太太知道了。 她只知道自己是绝不能承认的。 文氏一下子站去老太太面前哭道:“老太太明鉴,微慈好歹也是老爷的骨肉,儿媳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儿媳本也是一片好心,就将这事交给了手下的婆子去办,儿媳也没想到里头居然都是伤身的凉药。” 说着文氏指着常嬷嬷,厉声问:“那药是我让你去找郎中开一副补身的,为何药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说着文氏又上前打了常嬷嬷一巴掌:“好你个吃里扒外的老货,竟害起侯府的姑娘来了,今日便将你拉出去打三十杖,再赶出侯府去!” 常嬷嬷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懂的,二夫人这是要将她推出去顶罪了。 那三十杖下来,她这个老骨头还有什么活头。 她跟在二夫人身边几十年,如今出了事便要她死,实在是让她寒心。 她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哭吼着一下子跪了下来,朝着沈老太太哭道:“纵是给老奴一万个胆子,老奴也不敢这般害侯府的姑娘。” “老奴与三姑娘无冤无仇,做什么要做这等事,全是二夫人指使的。” 文氏听罢大怒,抬脚就踢在常嬷嬷的身上:“你这婆子还敢胡说,你信不信我将你女儿一并绑来,一起打板子,再将你女儿卖去妓馆去。” “我这般抬举你们母女,你这老婆子竟然敢不识好歹。” 沈微慈静静听着这话,终于知道文氏怎么敢将常嬷嬷推出来了,常嬷嬷和她女儿的卖身契都捏在她手里,这便是悬在头顶的利刃,只能任人摆布。 她闭了闭眼,又用余光看了看沈老太太的表情,心里也已大致猜到了结局。 果然常嬷嬷一听文氏提起她女儿,半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趴在地上嚎哭。 文氏满眼厌烦,叫来身边婆子指着地上的常嬷嬷厉声道:“还不赶紧将她给我绑起来带到外头去打板子,若是没死便直接轰出去自生自灭。” 沈老太太这时一直没再说话,这事闹大了毕竟也是丑事,传出去更是一桩丑事。 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嫡母暗害庶女,要绝她子嗣,这事要再传出去,二房的恐怕在京里都抬不起头了。 她闭了闭眼,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事既然是那婆子做的,自然是要好生惩戒,打板子轰出去吧。” 说着沈老太太又看向常嬷嬷,脸色阴冷:“这事谁敢传出这个屋子,我不管谁传的,谁说的,我只要听见一丝风声,这屋子里的丫头全卖去妓馆里去,老婆子也全打三十板子。” 她冷冷的眼神一扫:“记住了么?” 老太太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下人全都齐刷刷跪下去磕头称是。 常嬷嬷也被丫头堵上了嘴巴拖着往外头去了。 这一场最后,沈老太太牵着沈微慈的手叹息道:“幸亏你今日在我这儿,不然你是要被那老货暗害了。” 说着又关心的问:“你可喝了多少了?” 沈微慈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轻声道:“喝了两天了。” 沈老太太脸上颇欣慰的点头:“还好只有两天。” 说着她又赶紧叫邢先生来给沈微慈把脉:“你快来看看,慈丫头身子有没有亏的。” 邢先生就连忙过来给沈微慈把脉,一会儿后才对老太太道:“脉象上看是没什么,但保险起见,还是喝一副温药冲一冲寒气。” 沈老太太点头:“这事交给你了,开好药就叫人送去临春院去。” 邢先生点点头,瞧着这里也没他什么事了,再呆下去也尴尬,就连忙退了出去。 邢先生一走,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沈老太太拍拍沈微慈的手:“这事既然查清楚了,你便先回去歇着,我与你嫡母再说几句话。” “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件斗篷过去,天气冷了,你的身子又弱,有个像样的斗篷暖身也好。” 沈微慈知道这或许是老太太对她的补偿,她若是委屈闹下去便是她不懂事了。 她听话的点点头,给沈老太太告了辞,又对着文氏告了辞才退了下去。 她低垂眉目掀开暖房的帘子,才刚出去,就听到里头一声杯盏破碎的声音。 她没有停留,拢着袖子往外面走去。 出去走了一段路,月灯才愤愤不平的看向沈微慈:“老太太怎么这么偏心?这么明显的事竟然也不怪二夫人?” 沈微慈顿在芭蕉叶前看向月灯,轻声道:“你没看明白吗?” “老太太为了维护二房的脸面是根本不可能将这事闹大的,有一个婆子出来顶罪是再好不过的。” 说着沈微慈抬头看向不远处枝梢上覆着的一层白雪喃喃道:“为什么二夫人能这么肆无忌惮,是因为她知道世家将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一个婆子的命,又算什么呢。” 第141章 与二堂兄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 下午的时候,老太太院里的一个婆子就送了一件云烟莲蓉绣金花滚边的貂毛斗篷,那婆子将斗篷送到沈微慈的手上笑道:“这件斗篷是老太太珍藏的,上头还镶着东珠呢。” “老太太瞧着姑娘身上的斗篷薄了,也顾惜着姑娘的身子啊。” 沈微慈忙笑着接过来:“微慈明白老太太的心意的,心里也记着老太太的恩,明日在去老太太跟前尽孝。” 那婆子瞧着沈微慈一脸温和,眼里含笑,面上丝毫不见委屈憋屈,上午那一遭老太太明显的偏袒,原以为她心里有微词,这会儿瞧着和和气气,说话依旧慢声细语的,像是忘了上午那一遭事了。 这才是有大家闺秀的从容,也不会为着一些小事斤斤计较,说起话来也好听,不会如二姑娘那般一不高兴了就摆脸色。 难怪老太太对这位三姑娘倒夸起来。 她笑了笑:“老太太知道三姑娘有孝心,这两天养着身子就是。” 说着那婆子告辞退下去,一脸和善的走了。 沈微慈这才低头看向手里的斗篷,上头的莲蓉花样全用金线缝的,在光色下微微闪烁,富贵异常。 月灯站在沈微慈身边低头也看过去,忍不住道:“这件斗篷真漂亮,老太太也真舍得,看来老太太现在也重视起姑娘了。” 沈微慈目光落在那领口处的东珠上,低声道:“老太太对我多重视怜爱倒说不上,不过是今天发生的事,不想我去外头说罢了。” 她手指抚上那颗东珠,低低道:“这事我本也不会打算说出去,老太太要压的,我说出去就是与老太太作对了,没必要非得求个公正。” “总之那药我也不必再喝。” 月灯拉了凳子坐在沈微慈身边:“这回事后二夫人不又恨上姑娘了?” “往后再害姑娘,那怎么办?” 沈微慈有些倦意的闭上眼睛:“这一月里小心些就是,等我嫁了人,她也该收手了。” 说到这处,沈微慈微微眯开眼看着炭火出神,又接过月灯送过来的肉桂茶抿了一口,总是压不下心里头的那股不安。 她说不上哪里不对,或许是嫁的太急太快不对,但她也的确想快些嫁过去,又或许今早她给八字时,文氏那微微一愣的神情,像是根本没打算要她的八字。 再有昨日宋璋对她说的话,不像是他开玩笑说假话的。 还有章元衡那天夜里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忽有些头脑发疼,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一桩桩一件件的混在一起,像是一团乱麻纠结缠绕,理不出思绪出来。 正在这时,禾夏端着药碗进来:“姑娘,邢先生送来的药煎好了,姑娘喝了吧。” 沈微慈闻着那股苦涩的味道本不想喝的,又想自己到底喝过了文氏送来的药,万一真影响了她的身子就不好了,也就接了过来。 那药苦的很,如沈微慈这般能忍着苦涩的人,喝完了也没忍住胃里翻滚,靠在椅子上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又喝口月灯送过来的茶水净了口才好些。 又侧头看了眼窗外雪色,薄薄覆了一层,在光线下也有些刺眼。 她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去侧身倒在床榻上,背对着月灯,似没精神回头,声音也很沙哑:“月灯,我午睡会儿,别叫我睡过了。” 月灯嗯了一声,过去替沈微慈将发上的钗饰除了,又去替人拉好被子才将床帐放下来。 晚上用了晚膳,沈微慈坐在灯下打算做一对雌雄孔雀的同心结,在新婚夜里挂在婚房里,讨一个好寓意。 月灯凑在沈微慈的身边打下手,又小声道:“下午二老爷回来的时候,才回来就被老太太叫去慈寿堂了。” “肯定是说上午那事了,希望二老爷这回能为姑娘做主吧。” 沈微慈眼神看了月灯一眼,又垂眸回到手上的绣布上:“你哪知道的?” 月灯笑:“我叫燕儿去那路口守着呢,就想看看老太太叫二老爷没有。” 沈微慈手上的动作一顿,叹息着看向月灯:“你倒是闲功夫,要老太太院里丫头瞧见她在那儿站着,能猜不到心思?老太太不怀疑我用心?” 月灯笑:“姑娘放心,没人瞧见。” 沈微慈微微叹息:“下回别花这些功夫了,我本来也没指望过父亲。” 说着沈微慈眼神落在月灯身上:“你又何必指望呢。” 月灯一愣,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临到入睡时,禾夏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又脸色迟疑的看着沈微慈:“姑娘,宋二爷又来了……” “就坐在屏风后面的椅子上。” 说着她声音愈小:“奴婢也拦不住。” 沈微慈一听见宋璋来了,手上的动作就是一僵。 她这些日子实是不想见他。 沈微慈从禾夏手里接过药碗,面上没有情绪,依旧温和的低声道:“我叫二堂兄带了东西,他许送东西来的,你先去歇着就是。” 禾夏点点头,又才推出了。 只是路过宋璋面前时,瞧见他一脸阴沉,双腿大张的靠坐在椅上,活脱脱一煞神,吓人的很,赶忙跑了出去。 床屏内,沈微慈手上端着药碗,不打算先说话。 将药碗放在唇边打算喝下时,就见着宋璋竟然毫无顾忌的就进来了床屏内。 高大修长的身子站在床头,一身紫衣官袍,金蝶玉带,金冠束发,剑炳直挺挺对着沈微慈的脸,俊美的眉眼下脸色冷清。 他进来身上本就带了一股冷气,又这般冷冷清清看她,叫她喝药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宋璋:“二堂兄现在进我闺房,便是毫无顾忌了么?” 宋璋冷笑一声,直接坐在了沈微慈的床边,黑眸了看了眼她手上的药碗,视线又落在沈微慈的眼睛上:“叫你丫头先出去,我要单独与你说话。” 沈微慈自上回那两回事,本就尴尬不愿见他,已不再愿与他单独处在一块了。 她偏过脸去,不去看他的视线,垂下眼眸看着手里的碗:“又不是见不得人的话,我与二堂兄更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二堂兄直说就是。” 第142章 沈微慈,你又觉得我好骗了? 床屏内的空间狭小,月灯的身体被宋璋高大的身躯挤在一旁,早已察觉了现在的气氛有些凝固。 沈微慈不理会宋璋身上的冷气,更不理会他脸上的冷色。 沉默的低头喝药。 宋璋总这样不管不顾的进来,对她的名声完全没有好处,月灯陪在她身边,她会觉得与宋璋之间更有距离,没有独处时的那般尴尬。 只是才刚喝了一口,身旁忽听一声倒地声,沈微慈一怔下侧头,却见月灯倒在地上。 沈微慈错愕下连忙将药碗放在床头,又要撑起身来要去看月灯伤到了哪里。 面前却忽然盖过来一个宽阔的胸膛挡住了她的视线,紧接着一只大手按在额她的肩膀上,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没事,只是被点了穴。” 沈微慈莫名觉得有几分气恼,伸手推在宋璋的胸膛上依旧要起身去看:“就算这样,倒下去了身子能没事么?万一磕绊到……”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下巴被捏住,唇畔上被他的拇指按住,他深深的眸子低垂着看她:“我的腿接住的,她没事。” 沈微慈一怔,伸手打算要去推开宋璋的手腕,他却先一步松开了手。 下一刻又见他将手上的东西扔到她手边,黑眸紧紧看着她:“这是你用的?” 沈微慈怔怔看着手上的东西,那是她让月灯出去买的红花丸,这种红花丸味道很重,是用在青楼女子肚脐上避孕用的。 吃下去也是用来堕胎。 沈微慈买来让月灯磨成粉末,让月灯送来时加到药汁里,让红花的味道更重,为的就是要让邢先生闻到味道。 她看向宋璋眼里的沉色,不知道他到底猜测到了什么,只是问:“你叫人跟着我的丫头?” 宋璋淡淡看着沈微慈,眼神掠过床头的药碗,脸色依旧冷峭阴冷:“这是你用的东西?” 沈微慈听了宋璋这话,便想着他该是误会自己私下在用这个了。 虽说自己用不用这个与他没什么干系,也不知他跑来这一遭做什么。 她还是摇头解释:“这是用来做香料的。” “磨成粉混在香料里,有助于安神。” 宋璋冷笑:“这等凉药用来安神?你不知这是女子最忌讳的药?” 沈微慈抬眸看了宋璋一眼:“用的不多,也没影响。”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便觉又堵着一口气。 他将床头的药端来,又问:“身子又哪里不好了?” 说罢他眉眼不耐烦的皱起:“你这是什么身子,怎么三天两头的病?” 沈微慈沉默的从宋璋手里将药碗接过来,只低声道:“就只是风寒了而已,不是大病。” 说罢就低头喝药,想着再不喝该凉了。 她也珍惜自己的身子,也知文氏的药定然是下了猛药的,即便这药再苦,也没想过不喝。 且沈微慈也不打算将这事给宋璋说,她既不想有人给她出头,也不想将这事闹出去,到头来惹上麻烦的总是自己。 沈微慈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一股暖风拂过似的。 宋璋垂眼看着沈微慈捧着药碗喝药,细眉间似带了股不舒的愁绪,总是压着自己的性子。 又瞧着那落在天青色瓷碗上的白净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泛着朦胧的光泽,往上的月白里衣袖口落下一截,露出她纤细的皓腕来。 沈微慈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几乎都能入到宋璋的梦里和思绪里。 明明其他美貌女子身上也该是这样,为什么偏偏只觉得沈微慈身上更好看一些。 她一举一动的温柔婉婉,还有她从来从容不迫的动作,是他从没碰过的温柔,让他情不自禁想要贴近她。 不禁又想起她曾今对诗和下双陆棋的模样。 她与很多女子不一样,不骄不躁,徐徐入心。 沈微慈喝完药,忍着满口苦涩和胃里滚翻的难受,撑着身将空碗放去床头柜子上,目光又落到趴在地上昏过去的月灯身上。 她闭了闭眼,忍着情绪低声开口:“二堂兄的话是不是说完了?” 宋璋看着沈微慈这弱不禁风的样子,眼底惯常的冷色褪了些,又瞧着她偏过去的侧脸,忽然又在意到她总是很少看他。 她在他面前要么偏过头去,要么低着头垂着眼,视线始终没有主动在他身上停留过。 他又起她之前对她说的那些无情的话,他做什么还要上赶着。 宋璋想要抬腿就走,现在他莫名觉得自己也成了那上赶着的没出息的男子。 眼里那一丝刚润开的温柔又褪去,黑眸里的冷色如沉墨。 他看着她问:“剩下的红花丸呢?” 沈微慈一顿:“扔了。” 她的确是扔了,扔在了湖里,那是最保险的地方,等化开后几乎不留痕迹。 宋璋淡淡看着沈微慈:“沈微慈,你又觉得我好骗了?” 沈微慈听着宋璋的声音一愣,侧头看向他:“做的香料并不好闻,我便没用了,下午才让丫头拿去扔了。” 说着沈微慈揉着眉头叹息:“二堂兄保管放心便是,我不会拿这东西害人的,也更不可能用在自己身上。” “我明知它是害人的东西,怎么会用呢。” 宋璋沉默,他其实是信沈微慈的话的。 她虽有几分心机,但她不会去害人。 他来问她,是怕她用在自己身上。 他脑中想了一万遍是不是她和章元衡私下里做了什么,才偷偷买的这种东西。 他的手下告诉他,她的丫头出去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他不自觉便往这上头想。 如今看她的模样,又细想一遍他们两人,应是没机会呆在一起才是。 况且她这样含蓄的人,也是他想多了。 他其实也是担心她。 心里那股快要溢出来的恼怒和不安早已平息下来。 那饱满的唇畔上还闪着光泽,药味混着她身上的味道,就像是一股无声的诱惑。 只是他看沈微慈的脸色苍白,额上密出细汗,又生生顿住前倾的动作。 他的声音放缓:“我上回给你的药,你吃完了没有?” 宋璋要不提,沈微慈几乎快忘了这件事了。 她摇摇头:“还没。” 那声音又细又哑,细听来微微乖顺,叫宋璋的喉咙里又是一滚。 第143章 孟浪 暖色微荡的烛光,最是诱人情丝。 宋璋仿佛已无可自拔,身体一回回叫嚣着想要靠近亲近她,却拉不下脸来去求她亲近。 他知道她现在正一心准备着嫁给章元衡,只怕满心满眼里全是他了。 她拒绝的话还在耳边。 宋璋再一次压抑着自己的心思,从她的床边起来,又大步走了出去。 宋璋一走,沈微慈才总算松下一口气,忙从床榻上撑起来起身去拍月灯的脸,也不知宋璋到底点了她的什么穴,拍了好几下也没将人拍醒。 这么冷的天也不能让人在地上,沈微慈托着人,将月灯安置在了床榻上,又披上外袍打算去偏房入睡。 偏房还没有点灯,地上也没炭火,一进去便有股冷气袭来。 沈微慈端着烛火打算去端炭盆过来,只是昏暗下忽然觉得面前一黑,手上的灯盏熄灭,紧接着眼睛被覆上,唇舌就被人堵住,身体随着那个宽阔的胸膛一起倒在了身后的小塌上。 耳边除了灯盏落地的破碎声,还有那扑在耳边的热气,滚烫的让她浑身颤栗。 她想伸手去挣扎,眼前却好似只有一团浓黑的迷雾,无论她怎么伸手挣扎,永远也摸不到尽头。 --- “姑娘——” “姑娘?” 忽远忽近的声音传来,沈微慈仿佛还溺在梦里。 梦里有一双修长的手指在肆意褪开她的衣裳,那湿热的吻从她的唇角一直往下,直到她尽力拢住衣襟,遮住不可见人的地方。 只是那只手越来越放肆,她的力气已敌快不过那人的。 她一声声祈求:“不要——” “不要——” 却四肢发软无论怎样挣扎都显的无力。 “不要。” 一声慌乱的喊声从喉咙里溢出,沈微慈额上冒起冷汗,忽然从梦里惊醒,睁开眼睛,眼前是朦胧的烛光,面前人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周遭似乎都让她陌生。 她失神的看着那晃动的烛火,又怔怔的失神:“梦……” 月灯担忧的看着沈微慈失神的模样,忍不住捏向沈微慈的手问:“姑娘是梦魇了?” 月灯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沈微慈的思绪,昏暗的烛光下她看清了月灯的脸庞,忽然又想起那个梦境。 她脸色苍白的连忙侧身去看小塌的旁边,地上没有破碎的灯盏。 小塌周围的地面都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只有两盆放在一边烧着的炭火。 她记得自己昨夜是打算端炭火过来的。 她看着月灯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月灯看着沈微慈额上的细汗担心道:“现在已经快到卯正了,姑娘该去二院请安了。” 说着月灯又问:“昨晚我怎么睡在姑娘榻上,姑娘怎么在这儿睡了?” 沈微慈躬身撑着额头,只觉得头有些疼。 长发从后背落下来,蜿蜒至被子上,沉默了许久。 她又眼神低垂看向自己的里衣,领口处如昨夜一样规规矩矩的拢好,并没有如昨夜那般快要被人挑开。 或许只是梦境。 她松了一口气。 撑着坐在小塌边缘,沈微慈看向月灯将昨夜的事两句带了过去。 月灯跟在沈微慈的身后去里屋忍不住道:“难怪我今早儿起来后脖子疼呢,原是他弄的。”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些。” 沈微慈站在床屏前让月灯穿衣,看着她愤慨的神情,低声道:“他的确向来是不讲道理的。” 穿戴好梳洗完了,外头又传来禾夏的声音:“姑娘,外头现在正下雪呢。” 沈微慈叫月灯打开窗,一丝风雪便灌了进来。 月灯怕外头冷气将屋子弄冷了,又连忙将窗户合上。 她去将老太太送来的那件斗篷拿来:“姑娘今儿穿这件吧,这白貂绒真真暖和,正适合下雪天。” 沈微慈觉得自己现在披着老太太赏的斗篷又去文氏面前,到底有些扎眼了,还是叫月灯拿她从前的团花斗篷来。 月灯一愣,好歹是听话的去换了,只是叫燕儿去将手炉生好。 临走前沈微慈又去偏室内看了一眼,再数了数屋子里的灯盏,一个没有落下,到底是放了心,只当自己做了场梦境。 只是她从未做过那样孟浪的梦,到底也是心有余悸,直到踏出屋子的那一刻还恍恍惚惚。 被夹着一丝雪的冷风吹来,才微微恢复了些清醒。 月灯替沈微慈将斗篷上的帽子戴好:“瞧着今儿雪有些大了,也不知路扫了没有,姑娘待会儿路上小心些。” 沈微慈点点头下了阶梯,月灯便提着灯笼跟上。 只是那灯笼是纸做的,被风吹的摇摇晃晃,月灯索性就给捧在手里。 半路上她小声道:“要是有盏琉璃灯便好了,下雨下雪的也能用。” “我好似瞧着二姑娘用的就是琉璃灯。” 沈微慈没说话,一只手拢着斗篷,另一只手握着手炉,低头默然走路,雪色点点打在她眼眉上,微微有些凉意。 下一刻耳边又传来月灯的声音:“对面好似宋二爷来了。” 沈微慈如今是最怕听见这个称呼,最怕面对宋璋。 她愣了下抬起眼,才刚一抬眼,宋璋就已走至了面前。 许是他本是习武的人,身上也仅仅穿着官服,身上也未披件夹棉的氅衣,身形利落高挑,每回沈微慈撞见他,总要后退一步抬头与他说话,视线才仅仅能对上。 沈微慈尽管再不愿见着这个人,还是十分客气的喊了声:“二堂兄。”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包裹在斗篷帽子里的小脸儿,鼻头和脸颊都被风雪吹的红了,身上的斗篷也单薄的不成样子,还是春秋的样式。 他皱了眉,又看了眼月灯手上抱着的纸灯笼,眉眼越是沉了下。 再看沈微慈紧紧拢在斗篷里的手指,瞧着就不是个身子好不惧冷的,偏偏又装扮这么单薄,连个像样的风帽也没有。 又想她临春院那破落户似的院子,也只有她在能有几分闺秀的温润。 伸手从身后随从手上将琉璃灯盏拿过来,又从斗篷里将沈微慈的手指捞出来,入手一片冰凉,他深深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将灯盏塞进了她的手里。 第144章 我不会亏待你的 猎猎雪声里,沈微慈有些错愕的看向宋璋。 她的手被他温热的大手紧紧包裹住,在这样寒冷的雪天,他的手竟然还有几分炙热,让她不由想起昨夜梦境里那只游走在身上的大手。 她不知为何会忽然想起这个,正要将灯笼推回去时,就见宋璋已错过身去,不说一句话的就走了。 沈微慈一怔,回头见宋璋身后的仆从手上还有一盏灯笼,又低头看向手里的莲花瓣珠珞琉璃灯,四边还有宝石镶嵌,分外的贵重,拿在手里也沉的很。 月灯倒是高兴:“这盏琉璃灯倒真是好看,瞧着应该很贵重吧。” 说着她抬头看向沈微慈不解的问:“宋二爷这是何意思?这灯笼就给姑娘了么?” 沈微慈又低头看一眼灯笼,将它放在月灯手上:“不管他给不给,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也不能收的。” 说着沈微慈拢上斗篷,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二院院门口,正好与沈昭昭和沈彦礼碰上。 沈昭昭看见沈微慈,脸色忽变,眼里的阴冷丝毫不藏,直接从沈微慈的面前过去。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的背影,走在她的身后。 正堂里并没有文氏的身形,只有沈荣生端坐在上位上。 沈昭昭没见着母亲,连忙问:“母亲呢?” 沈荣生看了眼沈微慈,又对沈昭昭道:“这几日你母亲病了,你们就不用来问安了。” 沈昭昭一愣:“我怎么不知道母亲病了?” 说着就要进到里面去看文氏。 只是她步子还没迈开,就被沈荣生叫住:“这些日你也别打扰你母亲养病,这会儿先回吧。” 沈彦礼朝着沈荣生问:“母亲是什么病?” 沈荣生沉着脸皱眉:“问这么多做什么,我给你带回去的那几本时论都读完了?明年的秋闱你要再考不上,便去当流官去!” 沈彦礼莫名被父亲训斥了一通,这会儿也不敢再问了,直接就先出了屋子。 沈荣生看了眼沈彦礼的背影,又看向沈昭昭:“你也先回去。” 又对着沈微慈道:“微慈留下。” 沈昭昭看了看沈微慈,脸色狰狞的有些难看,手指紧掐在手心里,还是转身带着婆子出去了。 沈微慈心里大抵也猜到了父亲会说什么,在沈昭昭出去后,她抬头看向父亲问:“父亲要说什么?” 沈荣生看向安安静静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又想起昨日下午时母亲对他说的话。 母亲说沈微慈有一颗玲珑心,也知进退,好好教养,并不会比沈昭昭差,要他往后在院子里拿出威严来,不能一直被妇人压着,这样倒反天罡,后宅只会越来越乱。 他叹息一声,对着沈微慈道:“昨日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你实话告诉我,心里怪不怪你嫡母?” 沈微慈抬头看着父亲摇头:“女儿从来没有怪过,要是嫡母和父亲没有答应女儿过来,女儿现在已经被外祖逼着嫁给老员外做妾了。” “现在女儿能得与伯爵府的亲事,全是父亲和嫡母一手操办,女儿心里只有感激,也珍惜在侯府的日子。” “即便将来嫁进伯爵府去,女儿也会时常回来孝敬,一直记挂着父亲和嫡母的。” 沈微慈这话听的沈荣生霎时间眼眶泛红,他原以为沈微慈好歹是有怨言的,没想她这番话倒是叫他心里有了一丝难受。 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自沈微慈进了侯府,文氏和昭昭对她也并不好,也受了许多委屈,却没拿一样在他面前说过,即便这里只有两人,她也未说过旁人一句不是。 更别提沈昭昭平日里对她的那些冷言冷语,他听在耳里便觉不适,她也一直默默忍着。 其实即便沈微慈在他面前抱怨两句,他也能理解的。 这回文氏实在太过了些,竟给沈微慈用那猛药,是要她往后都不能怀子嗣。 女子不能怀子嗣的后果可畏严重,即便后头被婆家休了也没可指摘,更是一辈子别想再嫁人了,可畏是恶毒。 这个女儿简直懂事的让他心疼。 他对着沈微慈道:“你嫡母的事情便这么过去吧,也别再提起,我知道你懂事的,老太太也夸了你,你的嫁妆我会多为你备些的。” 沈微慈就红了眼眶,声音沙哑:“女儿从来都知道父亲对女儿好的,女儿从来不计较那些,嫡母的事情也是婆子做的,女儿怎么会再提呢。” “女儿只希望早日嫁了人,父亲与嫡母再举案齐眉,再不为女儿的事烦心。” “女儿往后也常会去寺庙里为父亲和嫡母祈福,也当作一丝孝心。” 沈微慈本就是婉约之极的人,这般红着眼睛欲泪不泪,纵是沈荣生对这个女儿本没什么感情,这会儿只觉得这个女儿言语暖心,叫他愈加怜惜。 他心口发热,低声道:“你是个好孩子,从你进侯府时,我便看出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了。”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沈微慈便感激的低头。 从二院从来出,沈微慈眼里的神色渐渐变得冷清,她仰头看一眼仍旧簌簌往下落的大雪,叹出一口白气。 眼里的泪色渐渐被寒风吹干,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沈昭昭脸色阴冷的站在沈微慈的身后看着她出去,又折身回了二院要见母亲。 这时候沈荣生也去上值了,屋内的文氏贴身嬷嬷见着沈昭昭进来,忙拦着道:“二姑娘,夫人没在里头。” 沈昭昭一愣,连忙问:“我母亲呢?” 那婆子拉着沈昭昭去一边小声道:“夫人被老爷关进院子后面的厢房了,这三日都不许人进去,只许人送饭进去。” “老爷说让夫人这三日好好反思,您也别去了,免得老爷回来了又生气。” 沈昭昭脸色一变,连忙问:“父亲为什么要忽然这样?” 那婆子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将这事告诉了沈昭昭:“夫人这回也是大意了,谁能想那临春院的平日里不声不响,竟是个厉害的,还讨了老太太喜欢。” “这事您先忍着,一切等夫人出来再说。” 沈昭昭几乎快要将手里的帕子捏碎,咬着牙冷声:“又是沈微慈那个贱人。” 第145章 宋璋送来的东西 回去后到上午时,沈微慈让月灯将老太太送她的斗篷拿来穿上,又去了老太太的慈寿堂给她揉肩。 沈微慈这般做的确是想在沈老太太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要是想要让她的婚事顺遂,即便文氏刁难她,只要老太太能拍板就行。 即便是她与章元衡的亲事生变,往后再许配人家,老太太也能为她做做主,不至于让文氏随意给她找个人家嫁了。 她知道文氏那里是她无论怎样伏地做小都不行的,文氏始终眼里容不得她,老太太这里却是有一些转机的。 沈微慈在老太太那儿也安安静静的,不凑上前去特意的卖乖讨好,只认认真真给沈老太太揉肩,又坐在沈老太太身边给她念会儿经书才走。 临走时沈老太太拉住她:“天气越发的寒了,瞧着你年前就要嫁人,过两日就和府里的姑娘们一起去温泉庄子里住两天,也驱驱寒气。” “你的身子骨瞧着弱,又喝了凉药,你多泡泡温泉也好。” 沈微慈知道自己在老太太这儿一遭是来对了的,她倒不是乐意去温泉庄子,只是知道自己在老太太心里,好歹留下了那么一点怜惜。 她只要有这么一点怜惜就够了。 沈微慈感激的跪在地上给沈老太太磕了头,又落出一行泪来:“微慈自来了侯府,便知道老太太对微慈是好的,当初开口留下微慈的也是老太太。” “老太太对微慈一片慈心,微慈记着老太太的恩,往后在外头也必然要说老太太的好。” 沈老太太听着这话难得有些心绪莫名,当初她留她是为了让她嫁给张廷义,这会儿人跪在她面前感激,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竟有些微的惭愧。 现在她在外头成了老毒妇,又听沈微慈要在外头说她的好,心里又是一动。 她忙叫旁边的婆子扶着沈微慈起来,拉着她的手叹息:“你来我这两日,我能看出你是个有孝心的,你有这心便是。” “你品行容貌样样都好,这回的亲事总算是满意了,也没埋没了你,我也安心了。” 沈微慈便又说两句感激的话,临着快中午了才退下去。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忽看向身边的贴身婆子问:“你说慈丫头在我这儿说的话,做的事,能挑出毛病么?” 任嬷嬷也看着沈微慈渐渐出去的背影,弯腰对着沈老太太低声道:“三姑娘行事做派都一等一的守规矩,说话也温声细语,做事情也不多话,认认真真的做,关键是仪容更是大方素净,比起二姑娘在老太太面前讨趣儿,三姑娘就更是贴心的为老太太做事了。” “老奴是真真挑不出毛病来。” 门前早已没有沈微慈的影子,沈老太太接过丫头送来的茶水,叹息着饮了一口:“她事事做的面面俱到,刚才跪在我面前,我也是动容了的。” “可让我又觉得太过面面俱到了些,竟连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任嬷嬷笑道:“这也是好事,三姑娘这么出挑,在外头也惹人注目,侯府的庶女都教养的这么好,不也是侯府声誉?” “况且三姑娘瞧着真是有些能干的,上回送了那香囊来,您这些日子夜里都睡踏实了不少不是? 沈老太太笑了笑:“这倒是。” “她给我揉了两回肩,倒是身子骨真舒坦些了。” 任嬷嬷笑:“瞧着三姑娘也是有心了,不是囫囵讨您欢心呢。” 沈老太太点点头,又是叹息:“只可惜出身低了些。” —--- 这边沈微慈出去后回了临春院,才刚进院子禾夏就迎过来:“姑娘,您快进去瞧瞧,二爷院里的丫头送了好些东西来了。” 沈微慈一愣,夸进小厅内,就见着案桌上摆了好几个盒子,将原本放着的香炉和瓶花都挤在了一边。 沈微慈手指抚过面前上好的雕花盒子,看向禾夏:“可说了送的什么?” 禾夏摇头:“寻梅姑娘送来了就走了,说都是二爷特意给姑娘准备的谢礼。” 沈微慈的手指一顿,看向禾夏:“谢礼?” 禾夏笑:“姑娘前些日子不是给各院儿送了香囊荷包么,宋二爷给您还礼来了。” 说着禾夏也禁不住看着面前这几个盒子:“早知道宋二爷出手阔绰了,没想仅仅回个礼都回这么多。” “难怪以前的姐妹都想去观松居伺候。” 沈微慈眼神垂下来,随手打开最上头的盒子,见着里头的东西时一顿,是一顶白狐狸毛的风帽。 她合上盒子,让月灯拿起来,又去打开下头的盒子,是一件里头镶绒的织金团花桃红斗篷。 那团花上,每一处花蕊处都点缀了珍珠,日头一照,就闪闪烁烁的十分好看。 月灯瞧见了刚稀奇的感叹一声,盒子就被合上了。 月灯看向沈微慈站在桌案前不动,小声道:“那件斗篷瞧着比老太太给的还金贵呢,里头都是白貂绒,披着该多暖和,姑娘可再不怕冷了。” 沈微慈侧身看向外头的风雪,又低头看着宋璋送来的这些东西,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送了这么些东西来。 她不过一个荷包,本就是谢他的,也收不起他这样的回礼。 她见着旁边还放了一个小盒子,拿在手里打开,又是愣了一下,竟是一棵完整的人参。 她忙将盖子合上,对着月灯道:“你和燕儿将东西都送回去,便说二堂兄的心意我领了的,只是东西贵重,我不敢收下,回头再赔罪。” 禾夏都有些舍不得,看着沈微慈:“姑娘,这样好的东西,真的不要?” 沈微慈摇头,低声道:“无功不受禄,我收了他东西,便欠他人情,我本也算欠他个人情,不能再收他的东西,你送回去吧。” 禾夏听着沈微慈这样说,也忙和燕儿抱着东西往观松居去了。 月灯看着那些东西实也可惜,还在叹息那件斗篷,真真是好看的不行,披在姑娘身上该多好看。 回头又见沈微慈掀开帘子进去,忙也跟上。 那头寻梅瞧着临春院又送回来的东西,心里头暗暗发慌,已不知道该怎么给主子交代了。 第146章 她不想承他好意 到了夜里时,宋璋心里记挂着人,早早从宫里出来,宫门口却堵着宋国公府的马车。 宋贺安从马车上跳下来,无奈的看着宋璋:“你老太太连着半月多没见你了,这回你可务必跟我回去了。” “不然老太太亲自去侯府找你,我可拦不了。” 宋贺安是宋璋三叔的长子,在刑部当值的,比宋璋小了两岁。 宋璋知道自己连着许久没回宋国公府见祖母了,想了下还是跟着宋贺安上了马车。 马车内,宋贺安朝着宋璋低声笑道:“你许久不回去,你的容锦妹妹可想你的紧,特意亲手为你做了好些你爱吃的菜,就等着你回去呢。” 说着他又挪揄:“老太太一心要成你们之间的事,容锦妹妹又花容月貌的,这些年我在国公府瞧着的,善解人意又温柔贤惠,还讨老太太喜欢。” “你可别推脱了,我可没你这样的福气。” 宋璋挑眉,又靠在了椅背不语,知道又是一趟应付。 老太太是最不好应付的人。 --- 从宋国公府出去的时候早已是深夜了,宋璋站在夜色里的宋国公府大门前,挺拔的身形在冬雪中松骨鹤形,惹得人移不开目光。 郑容锦追着宋璋的背影到前门前,看着他在夜里这么大的大雪里也依旧要走,不由抬头看着已骑在马背上的宋璋,鹅毛大雪落在他肩膀和发上,雪里的人格外英挺俊美。 只是那一双冷清的凤眸始终不近人情,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沉静处有可怕的力量,让人些微畏惧。 她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小声道:“近来老太太身子有些不大好,宋哥哥也常回来看看老太太吧。” “再有这会儿也夜深了,宋哥哥便有这么要紧的事么?” 宋璋皱眉斜斜看了她一眼,更懒得搭话,一扬缰绳就消失在夜色中。 郑容锦怔怔看着宋璋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的失落早已填满。 今日席上表哥始终未看过她一眼,她就这么不讨喜么。 — 宋璋回了建安侯府时身上一身的雪,鸣鹤等在观松居的,见着宋璋回来就将手上的信交到宋璋手上:“信阳来的。” “与二皇子有联系。” 宋璋接过来,站在廊下看信。 看罢他一挑眉,将信扔在灯笼烛火中,只淡淡道:“让他先留在信阳,等我消息。” 说罢一转身进屋子,就见着了桌上放着的几个盒子,视线再一转,下头还放着他早上递过去的琉璃灯。 脸色唰一下阴沉下来。 寻梅走到宋璋的面前,小声道:“临春院的丫头将东西还回来时说,三姑娘说领了二爷的心意,但太贵重了,改天再来赔罪。” 宋璋今日本想早些回来去沈微慈那儿瞧瞧人喜不喜欢,奈何今日有事回的晚了些,没去她那儿打搅她,想着明早见见人,问问她斗篷暖不暖。 她竟这般不承他好意。 还有什么可说的,人家是明晃晃的拒绝与他的任何干系,一心等着嫁进伯爵府了。 宋璋沉着脸,侧头又看向夜色。 ——— 沈微慈从梦境里惊醒时,后背生了一层冷汗。 她坐起来,眼神茫然的看着紧闭的床帐,外头依稀还有晃动的烛火。 周遭的一切也很安静。 沈微慈抚着额头微微喘息,长发从后背落下来,胸膛内的心跳声依旧跳的很快。 她疲惫的闭上眼睛,梦里那个男人炙热的手掌仿佛又游离在她的身上。 她被他紧紧按在床榻上,他的胸膛紧贴上她的,她张着唇,任由他的唇舌在自己口中翻搅,喉咙里发出连她自己都陌生的声音。 暧昧的水声与炙热的呼吸似乎又响在耳边,她额上出了冷汗,看着叠在面前的锦被出神。 又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衣领子,一丝不苟,并没有如梦中那样被一只轻佻的手挑开。 她吐出一口气,手指按在仍旧不安的胸口处,抚平里头的跳动。 早上月灯进来叫沈微慈时,却见沈微慈早已醒了,一掀开帘子就见人坐在里头出神。 月灯吃惊了一下:“姑娘什么时候醒的?今儿又不用去二院问安,我还说姑娘还没醒的话就再多睡会儿。” 沈微慈起身坐在床沿上,抬头看向紧闭的花窗:“外头雪大么?” 月灯点点头:“今儿的雪比昨日还大些,等天亮了姑娘出去瞧瞧雪景,定然好看。” 沈微慈起身配合着月灯穿衣,声音很轻:“等去了老太太那儿出来再说吧。” 月灯嗯了一声,跟着去了梳洗房梳洗。 温热的湿帕盖在脸上,沈微慈稍微有些恍惚的神情才好转了些。 早上不用去问安,一切事情都慢条斯理,懒洋洋的。 许是她昨夜没睡好的缘故,一身倦怠没什么精神,坐在铜镜前让月灯梳头,也时不时出神。 月灯拿起银簪插入鬓发中时,外头的禾夏又忙掀帘进来:“姑娘,宋二爷来了。” 沈微慈瞟了眼窗外,外头还是黑的,心里思量一下,要不说她还在入睡糊弄过去。 这时候她不想见人,况且她大抵也猜着宋璋来是为什么了。 只是她还没开口,帘子又被人从外头掀开,将温暖的屋内带进一股冷气进来,不是宋璋又是谁。 只见他肩膀落着雪色,紫衣金銙,高大修长的身子将本就不大的地方,显得略微拥挤了些。 又见他黑眸冷淡,一只手上拿着昨天沈微慈还回去的盒子,另一只手按在剑炳上,张扬又冷清的凤眼只看了沈微慈一眼,就直接过去将手上东西放到桌上,又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沉沉的目光就看向坐在镜前的沈微慈。 却始终没开口说一句话。 沈微慈只觉得后背一股凉意,铜镜中正映出宋璋看来的眼神,两人似乎以另一种方式四目相对。 沈微慈看着这双满是侵略的眼睛,莫名想到了她梦境里那双如看猎物的眼睛。 那双眼睛从来没离开过她身上,强亲她的时候也深深看着她。 半晌后沈微慈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失神,她侧过身去,又侧头看着坐在她椅上的宋璋,斟酌着到底该怎样开口。 第147章 不敢收二堂兄东西 室内很安静。 宋璋如一尊冷面大佛坐在那儿,脸色十分冷,任是谁瞧一眼就觉得这位爷在忍着怒气。 屋子内站着的月灯和禾夏莫名也跟着忐忑了些。 沈微慈垂下眼眸,敛去思绪,轻声细语的开口:“二堂兄是不是怪我将东西退回去了?” 宋璋沉着脸,黑眸紧紧看着沈微慈的侧脸,看着她柔美的下颌上摇晃的耳坠,烟眉低垂,暖光浮动,那纤细的身子依旧秀挺,手上捏着绣帕,婉婉约约的放在膝盖处。 这身白底雀花的料子倒是极衬她,丰神妩妩的秀气人,声音也又细又慢,听的他心里的不快也快被她的柔软冲淡。 他挑眉,唇边勾着冷笑,等着她解释。 沈微慈看宋璋不说话,叹息一声:“我有何理由收二堂兄的东西。” “那荷包也不过一个不值钱的,二堂兄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来,我受之有愧,用着也不安心,更没法子还二堂兄心意。” “哪敢收二堂兄的东西。” 宋璋冷笑:“我需得你还了?” “爷高兴了送你东西,你是不敢收,还是就这么不想与爷有什么关系。” 沈微慈打算好好与宋璋讲道理,她看着宋璋:“我瞧着二堂兄送来的东西里还有一颗人参,定然是价值不菲的。” “我心里感激二堂兄的心意,只是这般贵重的东西,我也……” 她话只说到了一半,就见宋璋忽然站了起来,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爷想送什么就送什么。” “你回头再叫人送回去,晚上我就再送过来。” “三堂妹若是这么想见我,我倒不介意多走几趟。” 沈微慈一愣,仰头看着宋璋问:“二堂兄为何一定要送我这些东西,我也没什么可还二堂兄的。” 宋璋听着沈微慈动不动就是还他,暗色流转的眸子里情绪积压,要不是这会儿瞧着她眉眼里有憔悴,怕是口中要吐出更难听的话。 章元衡送的东西补药就收下了,他送的东西便贵重不敢收。 真真是分的清清楚楚。 将他隔的远远的。 他分不清她的心思是不是真的这么喜欢章元衡。 他更分不清自己究竟这么上赶着是因为什么。 明明就被她拒绝了,按他往常的性子,再不会理会她的。 宋璋憋着一口怒气,更不想听沈微慈再开口,直接从沈微慈面前走过。 出到外头,冷肃的雪风吹来,宋璋敛眉,对着走近的鸣鹤道:“信给她。” “往后都不拦了。” 让她知道了章元衡是什么东西,他想看看她还喜不喜欢他。 说罢迈开长腿离去。 屋内的沈微慈看着宋璋一大早来这一遭又离开,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知道依照宋璋的性子,定然是不能再退回去了。 就叫月灯去将东西收起来。 燕儿拧着一盏琉璃灯进来:“姑娘,这也是宋二爷留下的灯,瞧着真漂亮,姑娘留下么?” 沈微慈从妆台上起身:“你放着吧,雪天能用的。” 燕儿脸上高兴,连连应了一声。 沈微慈走去靠椅上坐着,接过月灯送来的热茶,低头看着炭火,神情依旧恹恹,也不知在想什么。 上午又去了老太太那儿,见着沈老太太正在喝她上回说的药膳,便问了一句,沈老太太倒是十分惊喜的夸了她。 沈微慈只抿唇笑了一下。 只是揉肩到一半的时候,沈昭昭忽然进来,见着沈微慈站在沈老太太身后给她揉肩,两人时不时笑着说一句话,场面十分和谐。 她的脸色一变,从前侯府里能在祖母面前这么亲近的,也只有她而已。 沈微慈注意到了进来的沈昭昭,敛眉淡笑,又垂下眼帘。 沈昭昭急促的将身上解下来的披风扔到丫头手里,又快几步扑去沈老太太的怀里撒娇:“孙女这两天没来看祖母,可想坏孙女了。” 沈老太太笑着牵着沈昭昭的手:“那你这两日在做什么?” 沈昭昭便道:“母亲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孙女在陪着母亲呢。” 沈老太太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只是仍旧握着沈昭昭的手道:“你多陪陪你母亲也好。” 沈昭昭目光又看了一眼沈微慈,撒娇道:“孙女好久没跟祖母说话了,能让三妹妹先回去吗?” 沈微慈倒是听得出话里的意思,其实也没什么再呆在这里的必要,她在老太太面前表现的功夫已经做足,沈昭昭来了,她退下就是,反显得她不计较。 沈微慈主动走到老太太跟前告辞,又与沈昭昭告了辞。 沈昭昭冷眼看着沈微慈这副姿态,又见着旁边月灯手里拿着的那件斗篷,上头镶嵌的东珠实在太过惹眼,不注意都难。 她知道这是老太太屋里的东西,从前她也想要,没想到竟然赏给了沈微慈。 她脸色骤变,眼里的狰狞都几乎藏不住,又小声的冷哼一声。 沈老太太也听见了这声冷哼,又看沈微慈面色也没动一下,这般沉心又这般懂事,倒叫她觉得更喜欢了些。 她叫沈微慈先回去,又看向沈昭昭叹息:“说罢,是不是为了你母亲来的?” 沈昭昭就嘟着嘴揽着沈老太太的脖子:“全是那婆子陷害母亲的,可父亲……” 沈微慈走到门口处也只淡淡听了这一句,她没有停留,也没有心思多听,早已是猜到了。 出到外头,枝头树梢上都覆了一层白色。 月灯忍不住道:“这里的雪比裕阳还大,也来的早些。” 沈微慈走去一处亭台前,入目看着萧瑟的雪色,又在心里暗暗算着日子。 好似她没有多久就要嫁人了,现在一一细想,竟觉得在做梦一般。 外头到底有些冷,沈微慈入了寒冬,膝盖就隐隐泛疼,也呆不了多久,正准备折身时,又碰见了沈明秋,两人便坐着说了会儿话。 沈明秋听说要去温泉庄住一日,便高兴的要回去早收拾东西带过去。 两人分别后,沈微慈回了临春院,禾夏手上拿着信送来:“姑娘,前门的说是章公子的信。” 沈微慈一顿,看着禾夏手里的信,又问:“来福送来的?” 禾夏摇头:“不是他。” 沈微慈点点头走,拿着信进了里屋。 第148章 讥讽 回去靠塌上靠着,她昨夜没有睡好,直到现在精神也依旧有些不好。 身子软绵绵的侧身半靠在身后的引枕上,又才去拆手里的信封。 旁边月灯端着热茶,案桌上新插的梅花暗香扑鼻,香炉上缭缭轻烟萦绕,屋子内安静的似乎能听到外头这会儿又下起的雪声。 两页信纸,是章元衡的字迹。 信上便是都问她最近身子养的如何,又说近两日雪大,但他近来琐事缠身,赏雪怕去不了了,只能等年后带她去。 最后几句不同他往日的克制含蓄,落了几句稍露骨的情话,盼着她回信给他,也说等休沐了再来拜访看她的身子。 沈微慈想着,后日该就是休沐了。 只是章元衡来看她,她莫名有些怕章元衡撞见了宋璋,将这桩她好不容易定下的亲事又生出意外来。 但章元衡来看她,让她这些日子的不安又安心一些。 老太太和父亲都关心她已定亲的事情,应该是没再有什么差错的。 沈微慈起身去案前落笔,只道自己最近身子已经大好,让他不用担心自己身子。 又叫章元衡若太忙便不用过来,她一心忙着准备嫁妆,只等着安安心心嫁给他。 写到最后,沈微慈怕章元衡多想,到底也写了两句思念的话抚慰,这才结尾落款。 墨干后她叫月灯拿去送去,又让她看看来福在不在,若是来福在便让来福送,若是来福不在,便叫刚才送信的小厮送去。 再给两个赏钱。 月灯拿着信就连忙去前门了。 前门处不见来福,他便将信交给了阿顺,看着阿顺手脚麻利的拿着信跑出去,她够在前门看了许久才回去。 只是这封信终究也没能落到章元衡手上。 宋璋手上拿着沈微慈写的那封信,淡淡看了几眼,让人送去伯爵府。 又扫了扫身上雪色,往承德殿内走去。 --- 这日沈微慈正与沈明秋坐在一起做鸳鸯香囊。 沈明秋这两日早早来找她学刺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下午也过去了。 这时候月灯忽然进来凑到沈微慈的耳边道:“姑娘,章公子来了。” 沈微慈一愣,抬头看向月灯,轻声问:“在哪儿?” 月灯就低声道:“在后园子里的梅山亭里,那处离老爷的书房很近,是二老爷身边的人来说的。” 沈微慈怔怔,手指松懈下忽然觉得指尖一疼,再低头便见着失神下针尖将指腹扎了一下,很快便冒了血珠出来。 沈微慈忙将手指含在嘴里,眼眸看着手上的绣布出神。 旁边的沈明秋瞧见了不由问:“三姐姐怎么还扎着手了?可要紧?” 沈微慈摇摇头,又对沈明秋道:“章公子来拜访父亲了,父亲叫我过去见章公子一趟,不能再陪妹妹了。” 沈明秋一笑:“那自然是姐姐的事情重要,赶紧去见章公子吧。” “如今姐姐马上就要嫁到伯爵府去,这时候章公子怕是等不及要见妹妹了。” 说着她站起来:“那我先回了,改日我再过来。” 沈微慈点点头,看着沈明秋出去后又微微沉思了下,还是叫月灯去拿斗篷起身出去。 到了梅山亭时,章元衡早已在亭子里等候,远远见着她来,脸上便露出笑意。 沈微慈手上捧着手炉,眼里也含了笑意,走近梅山亭里看着章元衡,先是问安了一句,才走去他面前四五步远的地方问:“章公子近来可忙碌?” 章元衡一顿,随即笑道:“倒还好,我又叫人重新将院子处置了一遍,想问问沈三姑娘可有什么喜好?” 沈微慈听到这里,笑了一下摇摇头:“我都行的。” 章元衡便笑:“那我便放心了。” 说着他看着沈微慈去长椅上坐下,又亲自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沈微慈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送过去。 沈微慈抿笑接过,又见章元衡招来身边随从拿来一个纸包,他将纸包打开送到沈微慈面前笑道:“上回见你喜欢吃,这回来看你,便一起给你带来了。” 沈微慈看着面前章元衡送到面前的梅花酥酪,又见他站在自己身旁,微微躬着身,满是温和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便是一暧。 她眼里含了笑,从章元衡手上拿了一块在唇边咬了一口,味道与上回的味道别无二致,入口软滑又不甜腻,不由又咬了一口。 章元衡只见着眼前那张如樱桃小巧的唇畔一张一合,饱满红艳,不自觉就看痴了些。 又看沈微慈一身烟翠妆花缎的半高领袄裙,耳畔带着他送的耳坠,垂下来的宽袖处还戴着他母亲送她的手镯,莹莹雪肤,鬓发如云,摇曳生春,他看的眼里一热。 有时候他也会想,这一切都如一场梦境。 这般温婉柔软的女子,含笑起来便如春风,低眉婉转间犹如烟雨,像是心头一颗朱砂痣,见了便忘不掉了。 他哪里来的运气遇见这般女子。 又见沈微慈桃花般的眉眼往他看来,细细一声:“章公子不吃一块么?” 那声音直听的章元衡心里一紧。 他见着一根发丝落到沈微慈眼前,痴痴伸手要为她将发丝别到耳后:“我看着沈三姑娘吃就好。” 沈微慈察觉到章元衡的动作,下意识的想要往后又忍下来,低垂眉目安静等着。 她很快就要成为他的妻,这样的触碰她本就该习惯才是。 那眼尾尽是婉约妩媚,又极为安静,含羞带怯的等着他的触碰。 章元衡心里更热了些,将那落下的一根发丝别在了她的耳后。 他的动作很小心,克制自己不去碰触她的脸颊,却在手指间离开时,还是忍不住碰了她耳垂一下。 温热的触感,像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 他几乎情不能自己,想要在下一刻就能看见她坐在喜床上等他。 宋璋远远站在一处负手看着这一幕,在见着沈微慈那低眉含羞的等着章元衡去触碰她时,冷淡的眼里危险的眯了起来。 唇边勾起讥讽。 第149章 为妾 面前的女子实在太过于婉约柔软,在皑皑白雪里,仿佛也如雪色一般白净干净。 章元衡忽然就有一股自惭形愧的愧疚情绪。 他见着沈微慈手上的吃完了,又低声道:“沈三姑娘要喜欢吃,我隔两日就送来,现做好了的才最新鲜的。” 沈微慈抬头看向章元衡:“怎么能劳烦章公子来回辛苦。” 说着她又低眉:“我听说我们的亲事日子也定下了,就在年前的,等我嫁去了伯爵府,那时候再吃也可以的。” 章元衡一愣,话在喉咙里发哑,如鲠在喉。 又听一道冷清的声音:“章大人,今日有空来府上?” 章元衡听见宋璋的声音一顿,忙侧头看过去,便见着宋璋一身玄色常衣,负手进了亭内,身后还跟着带着佩剑的鸣鹤。 章元衡又想起上回自己荷包的事,虽说他不愿要宋璋那赔礼,可送到了他府上去,不要便是不领情了,只好憋屈的收下。 这会儿又见了宋璋,章元衡脸上还是忙客气的站起来抱手作揖:“宋将军。” “今日得空,特来看看沈三姑娘的。” 他如今与沈微慈已商议了亲事,并不是什么不能外说的隐晦关系。 宋璋淡笑一声,直接坐在了沈微慈的身侧,侧头看了沈微慈一眼,对着仍旧站着章元衡笑:“章大人还坐着做什么?坐下说话闲聊就是。” 章元衡瞧着宋璋坐的地方一愣,他现在坐在两人中间,他总不能绕到另一头去坐在沈微慈的另一侧。 他忽又想起自己的那个荷包,也不知那是有意还是无意。 尽管只想与沈微慈独处,章元衡也不能赶人,只好坐在了石凳上。 宋璋搭在栏杆上的手臂就落在沈微慈后背上的栏杆上,远远看过去就似他在搂着她一般。 沈微慈也已察觉到了这样不妥,况且宋璋这时候过来,总让她觉得有一些不安。 身子借着将手上的茶盏放回到石桌上,再坐回去的时候已坐的离宋璋远远的了。 这些小动作宋璋全看在眼里,唇边勾起冷笑,目光却看向章元衡:“章大人和我三堂妹定亲的事,是哪日大婚?那日我亲自护送我三堂妹过去。” “再叫我身边同僚也一起去贺喜去。” 沈微慈一愣,侧头看向宋璋。 宋璋未看沈微慈,目光淡淡落在章元衡脸上:“章大人说呢?” 章元衡也愣住了,忙站起来作揖:“当不得宋将军如此重视。” “且家中母亲已与侯府二夫人商量好了,因着沈三姑娘身子不好,并不打算大办行礼数,免得累着沈三姑娘的身子。” 沈微慈看向章元衡又是一愣。 面前的男子芝兰玉树,身形修长,依旧眉目温润,动作雅致,可在这一刻微微让沈微慈觉得有些许的陌生。 不行礼数,如何算作是娶妻。 她有些听不懂他的话。 宋璋余光看着沈微慈失神的神情,挑眉疑惑:“哦?不大办还不行礼数?” 说罢他嗤笑:“不知道的还以为章大人抬的是妾不是?” 章元衡听罢这话,脸上一僵,张口哑然。 沈微慈注意到章元衡的脸色,看向宋璋:“二堂兄能先离开么?我想与章公子说几句话。” 说罢宋璋低头看向沈微慈,声音低沉,眼里似带着深意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三堂妹与章公子说话了,先走一步。” 宋璋走的干脆利落,沈微慈看着他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缓过神来看向章元衡。 绣帕捏紧,她轻声问:“章公子刚才那话何意思?” “我身子也不至于差到不能行礼数的地步的,且这些日子也早调养好了的。” “为何要这般做?” 章元衡看着沈微慈看来的眼神,忽然就心里一痛。 他闭了闭眼,知道自己从来不忍心瞒着她。 他坐去沈微慈身边,叫站在旁边伺候的丫头都退到亭子外头,这才看向沈微慈低声道:“上回你嫡母来伯爵府,说起你两回呕血的事情。” “你嫡母说你天生带弱病,这才一直在乡下庄子里养着,也见不得人多,更不能动心绪,否则便会呕血晕厥,且太医来说这是长久之病不得根治,只能调养。” “我母亲听后那日便不答应这门亲事,认为你的身子太差,不能成为我的妻子,更不能为伯爵府绵延子嗣。” “那几日我跪在母亲房外三日,母亲依旧不松口,还放出狠话来,要是我一意孤行,便断绝母子关系,连父亲也不答应我娶你。” 说着章元衡眼里带伤:“我本一心认定了你的,也知道你在等我,绝不会辜负你,只奈何母亲太坚持,无论我怎么哀求都不行,就连我要辞官,母亲都认下。” “在母亲眼里,子嗣比什么都重要。” “她认为你身子薄弱,不能生养,不是我能劝的。” “最后是我大哥中间说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让我先娶你为妾,等你为我生下嫡子时,便再娶你为妻。” 说着章元衡含伤看着沈微慈:“我本不想瞒着你的,我知道委屈了你,怕你不答应,这才没告诉你。” “你嫡母也说帮忙瞒着,说全是为了你。” “你这样的身子,往后也难嫁。” “但你全信我,你虽为我妾,可我绝不可能再娶妻。” “更不会负你。” 其实这些日子对于章元衡来说亦是折磨,他既不忍骗沈微慈,又怕沈微慈离开他。 他本是想瞒着她到她进门的那日的,那日后什么都不能改变,他会用自己的行动给她安稳,即便她永远都不能生下嫡子,他也不打算再娶别人了。 他知道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全是她,一心想要娶她。 为了她忤逆母亲,甚至放弃官职,偏偏总是有这么多阻挠。 沈微慈怔怔听完这些话,她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的那一丝不安是为什么了。 为什么亲事定的这么快,为什么文氏没想起要她的八字,因为纳妾又要什么八字和纳吉呢。 原来二夫人给她吃那等凉药,是要她永远怀不上子嗣,永远在伯爵府为妾。 而伯爵府是不可能让章元衡一辈子不娶妻没有子嗣的,定然会再让章元衡娶妻,而她永远只能被动的接受。 这便是文氏为自己设下的陷阱,她或许仍旧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瞒着所有人,连父亲和老太太都瞒着,大抵也叫章夫人瞒着的,可谓是心里半点不能容她了。 沈微慈只觉得神情有些恍惚,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对章元衡说什么。 她该怪他么。 她知道不能怪的。 他为她推拒了与宋国公府的亲事,为她跪在母亲门前三日,一切都是为了她。 第150章 到时候你依旧会妥协的 此刻外头好似又下起了小雪,冷风拂来,她身上渐寒。 沈微慈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章元衡:“其实我的身子并没有我嫡母说的那般不堪,呕血也只是情急之下才呕血的,对我的身子并没有太大影响。” “我若明日去伯爵府向章夫人说明此事,章夫人会不会重新考虑我们的亲事?” “再请郎中在章夫人面前重新诊断,应能消除章夫人对我的误解。” 章元衡笔直的身躯微微有些颓败的佝偻,低声道:“母亲已认定了你身子孱弱,只有子嗣能让改变她的想法了。” “这些日我与母亲两厢闹了许久,母亲已被我气出病来,再不肯听我一句,她只会以为这都是我为了娶你的借口,只信你嫡母的话。” “你呕血两回也是真的。” 说着章元衡看向沈微慈:“沈三姑娘,家里因着我的事情已愁云惨淡,便顺从我母亲一回吧。” “即便你不能生下我的嫡子,我也不会再娶妻的。” 沈微慈落眉叹息:“章公子,你的母亲会让你没有嫡子么?” “到时候你依旧会对你母亲妥协的。” 沈微慈不知现在是和心情,只知道心里一团乱麻理不过来。 她站起来看向章元衡,其实她明白他为她做了许多,亦不想伤人心。 在有一瞬间,她甚至稳不住身形。 她轻轻开口:“章公子,你让我回去想一想。” 说着沈微慈拢起袖子,转身走出了亭子。 月灯和其他丫头站在亭子外头等着的,没听见姑娘和章公子说了什么。 她见着沈微慈的脸色落落,眉间愁绪拢起,好似心情不抒,忍不住轻声问:“章公子刚才和姑娘说什么了?” 沈微慈默然摇头:“回去再说吧。” 章元衡呆呆站起来看着沈微慈的背影,眼眶莫名一红。 他觉得那个身形在离他渐渐远去,他像是没什么力气再抓住她。 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深陷在一股无力的深潭中,让他举步维艰,越来越难。 回去临春院的路上,沈微慈远远看见宋璋站在路口处,见着她过来好似寻常闲话:“这么快就与章元衡说完话了?” 沈微慈抬眼看了宋璋一眼,顿住步子,嗯了一声。 只是她没什么心思应付,寒冷的雪色落到她脸上,她垂着脸,也没有别的意思,拢着袖子就想从宋璋身侧走过。 宋璋看着沈微慈低垂的眉目,淡淡的眼眉里看不出情绪,又微不可察的挑了眉。 他让开路不再开口,让沈微慈从面前走过去,又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加深。 他眼神睨向旁边的鸣鹤,鸣鹤立马就心领神会,叫了身边另一个随从下去办事。 回了临春院,沈微慈看着桌上绣了大半的孔雀鸳鸯,忽觉的像是镜花水月。 她坐靠在椅子上,歪着身子去烤炭火,自然知道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让老太太做主了。 也不能让文氏这么完全拿捏了她。 沈微慈侧头看向渐沉的天色,撑着额头斟酌着明日该去老太太面前怎么开口。 月灯见沈微慈一回来就不说话,不由小声的问:“姑娘怎么了?” 沈微慈闭着眼睛,低低叹息,简单说了此事。 月灯一听,气的差点没跳起来:“二夫人那毒妇竟然这样坑害姑娘,还瞒着这么多人,要是章公子今日不来告诉姑娘,姑娘岂不是就要稀里糊涂的嫁了?” “这事定然是要告诉二老爷和老太太的,让人都瞧瞧二夫人到底有多黑的心肠。” “害了姑娘一回两回还不够,竟然一直害姑娘,当真是可恶。” 沈微慈拉住月灯的手:“你声音小些,现在说这些无用,我呕血两回,二夫人不过夸大了些,却是事实。” “这事的确是要说的,但也要让章夫人打消顾虑才是。” 月灯低头看着沈微慈为难:“要不去给章夫人说姑娘呕血是假的?” 沈微慈抬眼看了月灯一眼,又无奈的细声道:“这等事哪能去说,呕血必须得认下,只是叫太医重新在章夫人面前把脉,证明我的身子并不影响往后怀身孕。” “且我本就身子无碍,也并不担心结果不好。” “所以这事只能求老太太帮忙了。” 月灯有些担心的问:“老太太会帮忙么?” 沈微慈阖眼:“不说外头本就对二房颇多传言,再是侯府姑娘嫁去伯爵府为妾,不也是自降身份?往后四姑娘五姑娘嫁人,只怕许人家也不好许了。” “这事老太太会帮我的。” 月灯放下心来:“只要老太太肯帮姑娘,说不定事情真有转机了。” 沈微慈手指点在手上的翡翠玉镯上,低声道:“有转机不代表真的有转机,有许多结果是预料不到的,也不可能每一步都走的安稳,没有变数。” 月灯点点头:“可明日要去温泉庄子住几天,那还去不去?” 沈微慈摇头:“明日我是去不了,这事拖不得。” 说着她起身去床榻上疲惫的闭眼:“这两日我夜里总做噩梦,总是睡不安稳。” “你叫我靠一会儿,晚点再来叫我起来用膳就是。” 月灯应了一声,又将炭火端到床前,这才轻悄悄的退了出去。 出去和禾夏坐在廊下低声说话没多久,又见宋璋来了。 如今临春院见宋璋过来早不稀奇了,两个丫头站起来,喊了一声:“二爷。” 宋璋看了眼月灯在外头坐着,问:“你家姑娘呢。” 月灯就忙道:“姑娘睡下了,二爷有什么事给我说罢。” 宋璋挑眉,目光看向帘子,这是一回来便睡下了? 他原以为人会躲在屋子里伤心的。 他低头看着月灯问:“明日要去温泉庄子,你家姑娘去不去?” 月灯愣了下摇头:“我家姑娘说不去了。” 宋璋又是一挑眉,眉眼一深,又转身走了。 —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沈明秋匆匆往临春院来,一掀了帘子就拉着沈微慈的手问:“你怎么不去庄子了?” “大房二房的也全不去,只我们三房的去,又有什么意思?” “你倒是陪着我一起,也有个说话的不是?” 沈微慈笑了笑,不紧不慢拉着沈明秋在罗汉塌上坐下:“我本是想陪你去的,只是奈何出了些事要去找老太太,暂不能陪你了,等我下回找你赔罪。” 沈明秋一听这话就问:“出了什么事了?” 沈微慈抿唇轻声细语:“这儿还不方便与你说,你安心去便是,等你回来,我再找你说话。” 沈明秋知道沈微慈性子内敛,与她说话总是眉眼含笑,像是从来都好脾气一样。 她虽没有多问,脸上却是失望:“你不在,只我与月秋和大哥有什么意思?” “我与月秋也说不上什么话的,侯府里只与你能说话,这样我去了也没意思了。” 说罢她有站起来:”罢了,你有事我也不能为难你,等回来再说吧。“ 沈微慈便小声告了两句罪,送着沈明秋去了门口。 看着沈明秋的背影渐渐走远,沈微慈脸上的笑意才渐渐落了下去。 她回了房里,又坐了一会儿,暗想着老太太这会儿应该是正在暖阁里了,便叫月灯收拾下这会儿就去老太太那儿,月灯忙着要去拿斗篷来,却被沈微慈叫住:“斗篷也不必了,今日未下雪,且单薄些也好,便显得我着急。” 月灯愣了一下:“可即便不下雪,这天也冷的厉害,姑娘要不再揣个手炉吧。” 沈微慈叹息一声,看向月灯:“我今儿是去求老太太做主的,那些东西带着繁琐,直接去吧。” 月灯也只好不再说话,跟着沈微慈往外头去。 今日也没下雪,路上的雪色也少了些许,竟更觉的冷了。 后西院离西小院倒还算没有去东二院的远,沈微慈脚步有些快,穿过一片梅林上到石桥上时,身后传来喊声:“三妹妹。” 沈微慈一听见这道声音一顿,回身去看,就见着沈昭昭从后面过来。 她也回了一声:“二姐姐。” 沈昭昭拢着袖子站在沈微慈面前,见着她身上斗篷手炉都没带,急匆匆往老太太那儿去,不由嗤笑:“你为了过去讨祖母欢心倒是下足了功夫。” “不知道的还以为二院没给你件斗篷呢,难不成你这么过去,又是想在祖母面前装可怜,想让祖母又赐你东西不成?” 沈微慈垂下眼睛,强忍着簌簌灌进来领口的冷风:“不过是斗篷被弄脏了,我叫丫头拿去洗了才没带,二姐姐说笑了。” 沈昭昭又是一声冷哼,脚下步子一前,便往沈微慈面前靠近了一步,她微微倾身,发上的步摇轻晃,语气很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现在父亲站在你那头了,你还想让祖母也向着你,天天跑祖母那儿去讨她欢心。”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祖母能给你留着些嫁妆?” 说着沈昭昭冷笑:“祖母自来最疼我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想在祖母那儿分了属于我的东西去。” “往后我不许你再去祖母那儿,以后我去祖母那就是了。” 第151章 落水 沈微慈微微蹙着眉看向沈昭昭:“既然老太太这么疼二姐姐,二姐姐又何必怕人抢走?” 说着沈微慈低低道:“我本也从来没有要抢走什么的心思,可二姐姐和嫡母三番四次害我,又是为什么?” 沈昭昭听后一怒,咬着牙否认:“谁害你了?你可别要信口雌黄。” 沈微慈冷眼看着沈昭昭狰狞的神色:“瞒着众人将我以妾的身份嫁进伯爵府,难道二姐姐也不知道?” “将那凉药送到我院子里来,让婆子盯着我喝下去,莫不也是我胡说的?” 沈昭昭一愣,抬起手就要往沈微慈脸上打去:“你胡说,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身份,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人,值得我和母亲去害你?” “让你去伯爵府做妾已经是抬举你了,你竟然还不服气。” 沈昭昭历来恼羞成怒便会动手,沈微慈看着她扬起来的手也忽然后悔,这会儿没必要去与她理论什么。 在她们心里,自己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不管什么东西都只能靠她们施舍,怎么会觉得自己错了。 她们甚至觉会得自己受了伤害就该乖乖的忍受,若是反抗便是不对。 她竟想让她们觉得自己错了。 她后退一步躲过去,已不打算与沈昭昭再纠缠,转身打算走。 沈昭昭看沈微慈还敢躲开,这些天连日遭受的憋屈再忍不下去。 她被父亲打巴掌,被祖母罚禁闭,现在母亲又被她害的被父亲罚了。 更让她恨的是从前的手帕交都在暗地里讥讽她们二房,不愿来往。 新仇旧恨旧恨一起,沈昭昭就红了眼。 她眼神瞥过石桥下冰冷的湖水,阴沉着脸,狠狠拽住沈微慈的手就猛的要将她往湖水里推。 沈微慈本是侧身躲着沈昭昭的,察觉到她要做什么后心里一惊,连忙伸手紧紧拉住她袖子。 只是肩膀上忽然又按了一只手过来,毫不留情将她的身子往下按。 石桥上的围栏只不过到腰处,沈微慈已感觉到自己身体往下坠,在最后一刻,她咬牙死死拽向沈昭昭的手,在她惊恐的眼神中将她一起拽进了水里。 沈微慈不知道湖水多深,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即便是死了,也定然要让沈昭昭陪着她一起。 况且她知道,若只是她一个人落水,沈昭昭定然要阻碍人来救,这里人少,说不定真能让她得逞,要是两人一起落水便不一定了。 那一拽是用了她浑身的力气的,连旁边只顾着按着沈微慈肩膀要推她下去的婆子,都没注意到沈微慈的动作,等她听到一声惊呼后想要去拉住人时,早已来不及了。 神情惊慌的看向水面,几乎吓得腿软。 月灯被沈昭昭的丫头按住,直到听到扑通水声,身上按住她的力气消失,她才连忙奔去桥边惊恐的看向湖面,随即大声尖叫起来。 侯府里两个姑娘同时落水,站在石桥上的几个丫头婆子全都慌了神,赶紧大喊着去叫护卫来救人。 —— 冰凉的湖水凉如骨髓,入目全都是一片沉暗的黑色。 隐隐的哭泣声传来,沈微慈只觉得头重的厉害,只想再睡一儿,再睡一会儿。 从进了侯府里也从来没有这么松懈过,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好好睡一觉就好。 月灯跪在床前哭着给沈微慈换了衣裳,又听身后禾夏焦急的声音:“我刚才看见郎中被二夫人叫走了,两个郎中都被叫走,我去叫郎中来,却被二院的人拦着不让进去,我在门口等了许久了也没见人出来,这怎么办?” “等郎中给二姑娘看完,也不知多久了。” 月灯一听这话,又看沈微慈苍白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眸,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也没这么欺负人的,我这就去求老太太做主去。”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出事。” 说着月灯让禾夏和燕儿照顾着,自己就往外冲。 她抹着泪一路哭着,才出了临春院没多少步,就被两个婆子堵在了前头不让路。 月灯气的快晕过去,指着那两个婆子就骂道:“你们别太欺负人。” 那两婆子冷冷看月灯一眼:“二夫人吩咐了,郎中给二姑娘看完自然要去给三姑娘看,你现在往哪去?” “二院的事你要敢闹去老太太跟前,别怪我们将你绑起来到让二夫人面前去,再处置家法。” 月灯脸色大变,几乎是哽咽着咬着牙道:“我家姑娘和二姑娘一起落的水,凭什么二姑娘先看郎中?” “又凭什么明明来了两个郎中,却不愿让一个郎中来看我家姑娘。” “你们不让我见老太太,我自己出去请郎中去。” 一个婆子抱着手冷笑:“二夫人是三姑娘嫡母,哪有让三姑娘自己出去请郎中的道理,外头不又传二夫人苛待她了?” “又不是不让郎中去临春院,你老老实实回临春院等着,敢出幺蛾子,别怪我们两个老婆子不留情面。” 月灯今日总算见识到什么是大宅里的黑心面孔,二夫人这分明就是要拖死她家姑娘。 她咬着牙,也不管多的,更不浪费时间说话,发了狠的往外头冲,等她冲破两个婆子时,却绝望的发现前头又来了四五个婆子围过来。 她后退一步,绝望渐重。 那几个婆子围上来,一进身就将月灯架起来推往临春院,口中不忘威胁道:“老老实实给我呆在临春院的,敢再给我们二夫人添麻烦,我们二夫人有的是法子整治你们。” 月灯一个人哪里是她们的对手,被推回去临春院,门口还有五六个婆子守着,根本出不去。 临春院又是个偏僻僻静的地方,三房的人又去了温泉庄子,郡主娘娘听说去陪母亲去了不在,大爷二爷在宫里,唯一只能求老太太了。 可她根本出不去,怎么喊都没用,几乎哭的不行。 她看着门口守着的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一转身又回里屋里让禾夏多烧两盆炭火来。 禾夏看着沈微慈苍白的面容,头发还是湿的,也落了泪看向月灯:“这时候得先给姑娘喝姜汤才是,我出去厨房吩咐一声儿。” 说着她又起身。 结果才没一会儿,禾夏又一脸慌张的进来:“门口的婆子不让我出去,说一切等郎中过来瞧了再说,也不让我去厨房。” 月灯浑身颤抖:“欺人太甚。” 禾夏慌乱的看向月灯:“现在怎么办?” “屋里也只有三个炭炉,又不能出去打热水来,姑娘身上这么凉,又还晕着,再这么拖下去肯定出事了。” “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又这么冷的天。” “难道我们真要这么干等着?” 月灯手指紧紧拽着沈微慈身上的被子,哭的不行,哽咽着又看向沈微慈,又对禾夏道:“你将炭火端近些,我给姑娘暖暖手,你给姑娘暖暖脚。” “等中午厨房送膳的来了,我再趁机冲出去。” 禾夏抹着泪不语,临春院三个丫头也打不过门口那七八个婆子,二夫人叫这么多婆子来守着,不就是为了拖着她们么。 燕儿在旁边不停用热帕子给沈微慈擦脸,看了看窗外,见着那几个婆子紧紧看着院子里头,再一看,又哭道:“门口还来了护卫,更出去不了了。” 月灯和禾夏连忙转头看去,月灯回过头落下一行泪来喃喃:“二夫人是不会叫郎中来了。” 她想起护卫来救人那一幕,二夫人让护卫先救二姑娘,要不是姑娘的手一直紧紧拽着三姑娘的裙子,她又使劲大喊,二夫人怕事情闹大,恐怕姑娘就会被二夫人故意落下了。 她一幕何其的凶险,她周遭都是二夫人的人,一个帮忙的都没有,或许直到现在,老太太也不知道姑娘落水的事。 她现在比谁都清楚二夫人的用心。 她也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却连这个院子都出不了,只能等待机会,等待门口的婆子和侍卫松懈。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月灯看送饭菜的也迟迟不来,去问又凶神恶煞的打发她,正要回去想办法从院子后头翻出去时,却忽听门口几声惨叫声,几步跑到门外头,就见着宋璋一脸沉黑的进来,脚下又一脚踢飞一个婆子,踢得那婆子口中直渗血,惨叫一片。 月灯见到宋璋犹如见到了救星,红肿着一双眼就跑过去哭:“二爷救救我家姑娘吧,我家姑娘落到湖里,那几个婆子堵在门口不让我们出去,直到现在也没郎中来给姑娘看。” 宋璋看了一眼月灯那肿的跟核桃似的眼睛,沉着脸不说话,大步就跨了进去。 门口那几个耀武扬威的婆子,被宋璋身边的侍卫直接绑起来再打了几个嘴巴,就拉到外头不远处去跪着,等着将军发话处置了。 里屋内惨淡一片,两个丫头跪在床边抹泪,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宋璋只觉得心里一紧,大步走到了床边。 第152章 为她发怒 跪在床边的禾夏和燕儿见着宋璋过来,下意识的就让开在了一边。 宋璋坐在床头,看着身后进来的月灯:“太医在后面会来,先去厨房端姜汤过来。” 月灯见着宋璋来了,莫名的心里像是安了心,连忙跑出去往厨房走。 宋璋伸手去碰沈微慈的手指,入手冰凉。 他今日陪着皇帝一大早去围场冬猎,不然不会这么晚才知道消息。 她的手指依旧很软,落在他的掌心上无力的下垂,细白的指尖依旧那样匀称雅致,却又像是没有生气。 宋璋的手指握紧,将她的手指紧紧包裹在手心。 又将沈微慈抱起在怀里,拉过锦被盖在她身上,用自己身上的体温给她暖着。 站在旁边的禾夏和燕儿震惊的看着这幕,却不敢多看,将头死死的低了下去。 很快月灯端着姜汤过来,正要过去喂的时候,手上的药碗却被宋璋接了过去,自然而然的将沈微慈抱在怀里,低头给她喂姜汤。 月灯呆了呆,试探着上前一步小声道:“奴婢来给姑娘喂吧。” 话说完却被宋璋冷清的眼神看过来,眼神里既冷漠又带着些不耐烦,吓得月灯一愣,不敢再说话了。 毕竟现在只有宋璋能帮她家姑娘了。 宋璋给沈微慈喂药也根本不打算避着人,勺子送到人唇边一点点送进去,动作比起上回温柔许多。 喂了快小半碗的时候,鸣鹤才匆匆带着林医正来。 被推到里屋的林医正看向被宋璋搂在怀里喂姜汤的女子,认出是上回来诊脉的沈三姑娘,也不敢再多看,连忙垂首作揖:“宋将军。” 宋璋将手上没喂完的姜汤放到一边,声音很沉:“赶紧诊脉。” 简单几字已是听得林医正心慌,连忙上前过去把脉。 月灯站在一边紧紧看着,心里也跟着提了起来,耽误了这么,她是生怕出事的。 林医正诊完脉,又看了看沈微慈的面色,只见着冰肌秋水色,即便人双目紧闭,那眉眼如画,依旧叫他一瞬间晃眼。 便是宫里的娘娘也没见这般容色的。 又觉头顶一道凉凉视线,他连忙回神,对着宋璋又小心作揖:“下官能否看看沈三姑娘的舌苔。” 宋璋紧抿着唇,压着心里那点不想让沈微慈被人瞧的不悦,还是配合的捏着沈微慈的下颌,让她的唇轻轻张开一个缝。 他不忍心用力,又看林医正为难的眼神,皱眉问:“你看舌苔什么?” 林医正这会儿忽然不敢看了,忙又作揖:“不看也行的。” 说着他目光看向宋璋:“刚才下官诊脉,沈三姑娘的脉象明显是湿邪外侵,脉搏滑涩无力,当务之急是温补阳气,驱湿驱寒。” 说着他眉间一皱,又低声道:“沈三姑娘素有寒疾,体内本就有寒气,这回落水后怕是难挨,恐怕要调养许久,不然只会消耗自身血气,气血不足又易元气亏空。” “阴阳失衡,身子愈孱弱,将来怀子嗣只怕艰难。” 旁边的月灯在听到不易怀子嗣的时候,只觉得当头一棒。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要紧的时候出了这等事。 宋璋听罢脸上没什么表情,又问:“多久能醒?” 林医正思索道:“这下官猜测不了,但从沈三姑娘的脉象上看还算平稳,应该能醒来的。” 宋璋脸色一沉,黑眸里便是冷酷压下去:“应该?” 林医生后背生了一层冷汗,连连道:“沈三姑娘定然能醒来的,只是看什么时候了。” 宋璋垂目看着怀里沈微慈的脸,低声道:“去开药方。” 林医生如释重负,连连应声出去。 守在帘子旁边的鸣鹤也跟着走了出去。 宋璋伸手扶过沈微慈的脸颊,好在脸庞上有一些温度,他指尖落在她眼角上的那颗细小的小痣上,娇小的人在他怀里几乎都觉察不出什么重量。 他又看向站在旁边的月灯:“待会儿我的人送药来了,就让人去煎药,好生照顾着。” 月灯愣了下点头:“二爷放心,我们一定能照顾好姑娘的。” 宋璋抱着人有些不忍心放手,温香软玉的抱在怀里,却是她落水晕过去的模样。 那秀气的月白领口微微松散,单薄的里衣在她身上显的人更单薄了些。 宋璋心里发紧,眼里的心疼已溢满。 他看着月灯问:“人怎么落水的?” 月灯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哭着道:“幸亏姑娘一直紧紧拉着二姑娘的衣裳,不然二夫人都不打算救姑娘起来。” “明明请了两个郎中,却让婆子堵在临春院门口不让我们出去,分明是想要害姑娘的。” 月灯一股脑儿说完忽的一僵,她现在将这些说给二爷听,万一二爷觉得她在说二房的坏话怎么办。 听说大房一向不管府里头的事情…… 宋璋听完脸色沉了沉,将沈微慈放回到床榻上,让月灯过来照顾,接着又起身走了出去。 他出到院门口,看着那几个堵门的婆子冷笑一声,对着身边的侍卫道:“带着去慈寿堂。” 说着宋璋又看向鸣鹤:“叫二老爷和我父亲,还有大爷四爷也去。” 他倒要看看谁没脸了。 被绑着的婆子头发散乱,身上全无一处好的,浑身鼻青脸肿,连喊都喊不出来。 那头沈老太太正准备用晚膳了,外头的婆子就匆匆进来传话:“老太太,宋二爷来了。” 说着她脸上惊疑:“还带了好几个婆子呢。” 沈老太太一愣,宋璋几乎就没怎么来过她院子里,她倒也不在意,自己本也不是他亲祖母。 可这会儿人来定然是有事了。 她忙扶着丫头去正堂上,就见着正堂上跪着七八个婆子在地上叫唤。 又见宋璋站在一旁,长身玉立,面容冷峻,一身紫衣官袍,身后还跟着四五名身形高大的带刀侍卫,仅仅是这气势便让沈老太太心里一咯噔。 宋璋倒是规规矩矩给沈老太太问了安:“老太太可知三堂妹落水的事?” 按理来说宋璋本不是侯府的人,上的是宋国公府的族谱,叫沈老太太一声老太太,也算不得不妥当。 沈老太太一愣,忙侧头看向身边的嬷嬷问:“慈丫头落水了?” 那嬷嬷也是茫然的摇头:“老奴上午还说三姑娘没去温泉庄子可能是记挂着老太太,要来陪您呢,怎么忽然落水了。” 沈老太太看了看地上被绑着的婆子,又看向宋璋问:“出了什么事了?” 宋璋看了一眼沈老太太,撩袍坐在了椅子上:“老太太不知道也没什么。” “这等丑事总要人尽皆知,我自来是不管顾什么名声的人,也见不得这等脏事。” “等人齐了,全看老太太怎么处置。” “若老太太不处置,或想囫囵过去,那我便叫京兆尹的人来。” “到时候别怪我不讲亲戚情面,再看看谁没脸。” 沈老太太听了这话神情一肃,知道怕是出了大事,连忙叫屋里的丫头都出去守着。 — 沈微慈是在半夜里才醒来的。 面前的烛火影影绰绰,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还沉浸在一个绵长又浓稠的梦境中。 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她茫然的睁着眼,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陌生。 看了半晌,她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身上湿热,什么都想不起来。 手指尖动了动,却又很快被一只大手包裹,她后知后觉侧头看去,却见着一双深深的黑眸正在低头看她。 沈微慈吐出一口热气,眯着眼又看向头顶青色帘帐。 陌生的地方。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思考,晕眩叫她连眼前坐着的人都看不清楚。 要开口说话却是一阵急咳,她低头埋在锦被中,难捱的咳了好几声。 宋璋看着沈微慈这般咳,伸手拍在她后背上,又叫屏风后面的丫头快去端药来。 又看沈微慈几乎一张小脸儿都埋在了被子里,乌发散在身后,怕人憋坏了,替人将被子一角拉开。 他的手指碰到了她的唇畔,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很烫。 宋璋一怔,又低头看向沈微慈恍恍惚惚的眼睛,迷离泛着水光。 他看着她满是潮红的脸颊,那白玉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又拿起来旁边的帕子为她擦汗。 他知道沈微慈正在发热,刚才太医说只要熬过了发热就好了。 手腕忽然被一只软绵绵的手指握住,鲜艳的唇畔里只吐出一个字:“热……” 宋璋一怔,又见被子里的人已经不安分的开始蹬被子,忙躬身将沈微慈抱在怀里,大手揉着她肩膀哄着:“被子多捂捂就好了,出了汗明日就能好。” 沈微慈认不清眼前人,她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热气,像是隔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却十分听话的闭上眼睛:“好……” 宋璋没想到沈微慈连病中都这么温和。 总能抚平他的急切与恼怒。 她身上的馨香像是因着她发烫的身子变得浓烈了些,微张的红唇泛着水光,靡艳的诱惑着每一个看到的人。 更遑论那一双泛红却妩媚的桃花眸子,还有那下意识勾在他袖口上的细白手指,无一不叫宋璋神思柔软。 他看着面前的红唇,喉咙咽了咽,静谧里他没忍住,尝过一回后便时时忘不了了。 他低下头,比之前那两回更加温柔的吻了下去。 “微慈……” 他看着她带着水色的眼眸,看着她一滴春水从眼角滑落,手指替她擦干,又深陷在她柔软的发丝里,细细描摹她唇畔,与她十指紧扣。 屏风外丫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宋璋又不舍的吻了吻,看着她茫然空白的眸子,起身将人抱在了怀里,又用被子给人盖好,才叫丫头进来。 宋璋依旧接过来自己喂药,喂了两回早已有了经验。 只是这回沈微慈却没上回那般听话,他低低哄着让人喝药,人却偏着头像是使小性子一般,沙哑的拒绝:“苦……” 第153章 怕苦都说不得么 宋璋瞧着却觉得可爱的紧,本是没有多少耐心的人,这会儿却巴不得多哄她。 原来她也是怕苦的。 他将一颗蜜饯喂到沈微慈唇里,又喂了一勺药进去。 看着她黛眉微蹙,眼角泛泪,眯着眼脸色潮红,显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却推着他的手,将脸偏进他的怀里,像是不愿喝药。 宋璋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沈微慈,她闭着眼睛,吐出的气息炙热,一只手依赖的紧紧捏着他的衣襟,长睫不安的颤动。 他看的心头发热,原来她主动依赖进自己怀里是这般感觉。 他一声声哄着,挑起她的下巴一点点喂给她,她偏头躲着他就慢慢喂,直到她将药都喝完。 手指抚过她朦朦胧胧眯着的眼睛,又用帕子擦去她额上冒出来的细汗。 从来没有照顾过人的宋璋,这会儿动作细致的连他都没察觉。 怀里的沈微慈似乎又睡了过去,将潮红的小脸儿深埋进他怀里,手指也依旧紧紧捏着他的衣襟。 宋璋瞧着那白净纤细的手指和那莹莹白皙的皓腕惹眼的不像话,试着拽了拽,自己的衣襟都松了,竟没将她的手指拽下来。 他忽想起她的丫头说她在水里也紧紧抓着沈昭昭的衣裳,像是在孤立无援下的唯一信念。 他低头再看着她白净的手指,将它包裹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心里开始怜惜她。 他知道她其实在二院的日子并不好过。 烛影摇晃,宋璋抱着怀里人时不时便喜欢怜爱的低头吻一下她额头,舍不得撒手放开人。 只是又摸到沈微慈的后背时,那里被汗水浸湿,这才放了人,叫丫头进来换衣裳。 丫头进来,宋璋出去站在廊外,鸣鹤走过来将手上的信送到宋璋的手上,又低声道:“查清楚了。” “但是好像打草惊蛇了,牵线人我们的发现他死了。” 说着他又附在宋璋耳边低低说了一句,接着问:“要把那些人先抓起来吗?” 宋璋拆信的手指一顿,神色复杂。 他低声道:“小心一点,别闹大动静。” 鸣鹤忙点头,又看着宋璋的表情又问:“要是明天有侯府的来看沈三姑娘怎么办?” 宋璋的眼神这才从信上移开,看了鸣鹤一眼:“谁都不见。” 鸣鹤明白宋璋的意思了。 又见宋璋转身又要往里屋里走,还是没忍住劝道:“现在三更天了,将军去睡一会儿吧。” 宋璋觉得鸣鹤尤其多话,顿住步子,凤目冷冰冰看过去,鸣鹤立马明白了意思,连忙闭嘴转过了身。 宋璋进去里面,站在屏风后负手看着里头丫头忙碌的身形,等着丫头都出来了,才走了进去。 床榻上的人这会儿已安安静静的睡了,宋璋走过去坐在床头,摸了摸沈微慈的额头,依旧发烫,不由垂了目光。 床边还留了一个老嬷嬷照顾,见着宋璋脸上冷清又隐隐担心的神色低声道:“刚才老奴给三姑娘擦身子时,身上已经没那么烫了,说不定明早就退热了。” 宋璋不语,低低看了沈微慈半晌才看向刚才说话的婆子:“你在这儿好好照顾着,我在旁边的院子,有事情就来叫我。” 谭嬷嬷一直是在这庄子伺候的老人,一年里也见不到宋璋一回,听罢连忙点头道:“将军放心,老奴会照顾好三姑娘的。” 宋璋又深深看了一眼沈微慈睡过去的模样,起身离开。 = 花窗外明亮的光线透过窗纸照了进来,落在床帐上,又蔓延至深埋在锦被里的眼眸。 耳边有由远及近的声音,层层叠叠的传来,这才渐渐眯开眼睛。 朦朦胧胧里见着一双眼睛,头晕依旧没有减轻,她指尖轻轻动了动,又放在了床边的手指上上:“月灯。” 月灯正端着药碗温着,见着沈微慈醒来脸上一喜:“姑娘。” 说着她又哭起来,低头埋在沈微慈的床边:“姑娘终于醒了。” 沈微慈头晕的厉害,就连月灯的说话声也觉得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闭上眼睛,喘息几声又问:“我在哪。” 月灯抬头看见沈微慈的脸颊仍旧发红,又见她额上冒汗,忙用帕子去擦汗,又摸了摸额头,像是没有昨晚那么热了。 她抹了泪,哽咽着小声道:“姑娘和二姑娘落水后,二姑娘身边的婆子去叫来了护卫和二夫人来,二夫人瞒着所有人不让人知晓这件事,还叫婆子守着临春院,不叫我们出去,也不叫郎中来,就是想拖着姑娘的身子。” “还是下午宋二爷回来帮姑娘请了太医。” “宋二爷说呆在侯府养病怕人暗害,要让姑娘去庄子里养着,也请示了老太太的。” “老太太也答应了,让姑娘就在这处庄子里安心养着,等病好了再回去。” 说着月灯看向沈微慈:“这处庄子是宋二爷的私宅,外头守着好些侍卫,二夫人不敢再害姑娘了。” 沈微慈仍旧闭着眼,眼里发疼。 她又低头埋在被子里,如鲠在喉,不知该说什么。 月灯看沈微慈埋在被子里,又小声道:“这回真多亏了二爷,连老太太都不知晓,要是再拖下去,姑娘即便醒来,身上也落了病根儿了。” 许久被子里才传来沉闷沙哑的一声咳声。 宋璋一直站在屏风外头听着里头的话,又听见里头始终没有再传来沈微慈的声音,他眼神淡了淡,走了进去。 屋内的月灯正伸手拍在沈微慈的后背上,沈微慈埋在被子里,只留出一头乌发,和压在被子上面软绵绵的几根手指。 月白的袖口将她的手腕遮的严严实实,连指尖都只露了一半。 这处庄子他几乎没来过,平日里也没空来,虽说常打扫,但久不经人住,便有股沉疴的木香。 只是她才在这儿睡了一夜,屋子里便满是她身上的暖香了。 宋璋每每闻到这种味道,便想起如她一般柔软的人。 月灯看见从屏风后面进来的宋璋,连忙喊了一声:“二爷。” 宋璋接过旁边丫头手里的药,坐在了沈微慈的旁边。 他看着埋在被子里的人,想起她入睡时好似每每总是这样微微缩着身子,再将脸埋在被子里。 这样不安的姿势。 他伸手轻轻拉开锦被,里头就一股热气传来,他皱了眉,如愿见着沈微慈已通红的脸颊。 他挑眉看着她闭着的眼睛:“闷着不难受?” “屋子里烧着铜炉,四五个,比入春还暖,你要冷,我再给你烧两个。” 沈微慈迟钝的一怔,半晌才睁开眼睛看向宋璋。 许是发热的原因,她依旧昏昏沉沉,眼里总是有泪出来,也并不是她想落泪。 她吐出一口热气,又偏过眼睛,嗓音沙哑又细碎:“谢谢二堂兄。” 宋璋瞧着人水色涟涟的模样,跟清晨带露的红透了的桃子一般又软又糯,还十分可口甘甜。 真想抱在怀里咬一口。 他没回她的话,只是身子低了一份,目光看着她染满红晕的侧脸:“喝药。” 旁边的月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扶着沈微慈起来靠着:“姑娘喝药吧。” 说着她又看向宋璋手里的药碗,想要接过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宋璋已十分自然的送了一勺去沈微慈的唇边,墨黑的凤眼看着她问:“怕苦么?这药很苦。” 沈微慈怔了下,又摇摇头。 她伸手从宋璋手里接过药碗,又垂下眼睛细声道:“我自己喝吧。” 宋璋没说话,看着沈微慈低垂眉目间的病色与红晕,手指与她接过来的手指相碰,他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抿了唇又松开了手。 那药味的确是很苦,沈微慈一闻到就胃里翻滚,几乎快干呕。 她强忍着将药碗放到唇边,一口气喝完到底又没忍住捂着唇干呕起来。 宋璋从手里拿出一颗酸梅拉开沈微慈的手就送进她唇里,深深眼眸看着她:“怕苦都说不得么。” 沈微慈嘴里被塞了梅子,颊边微微鼓起,看着宋璋,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 酸甜味在嘴里泛开,她看着宋璋半晌才回过神,牙齿咬了一口,冲淡了唇中的苦涩,压着那股快翻涌而出的干呕。 她其实并没那么怕苦,只是太苦的药有些喝不下去罢了。 她看着宋璋的眼神,直白又冷清,她垂下眸子,不知该怎么回他,又顺从的低低嗯了一声。 她实在不想说话,喉咙和眼睛发疼,头脑晕眩,什么都思考不下。 神情恹恹的眯着眼。 宋璋越瞧这副样子就越移不开眼,此刻那瑰丽的容色,与疲惫的神情出奇的融洽。 窗外一丝雪光照进来,正落在病中的人身上,将她细腻的肌肤映照的更加肌肤胜雪。 那满头乌发如她柔软的性子蜿蜒下垂,几丝因着热气,盘桓在她的唇边。 他知道自己将她带来这里又私心,只是为了不被人打扰的看见她。 不想她再有机会见章元衡。 月灯拿着空碗送出去又进来时,正见着宋璋仍旧做在床头,她要走过去时,却见着宋璋正抬手去抚姑娘的脸颊。 手指勾起落在唇边的那一根发丝,身子微微往前倾。 月灯看的一愣,她家姑娘偏着头或许没发觉,可她旁观在侧却瞧的清清楚楚。 那比寻常男子更加高大修长的身形几乎将她家姑娘整个笼罩,眼里深邃的神情让她心里一跳,莫名顿住步子。 第154章 现在不怕了? 沈微慈本是微微偏着头的,忽觉的一道阴影落下来,碰在脸颊边上的手指微微有些凉,她后知后觉的一愣,半掩在袖口里的手指微微一紧。 她捂着唇又咳起来,撑着身子背对着宋璋,发丝尽数落下去,遮盖住她潮红的脸颊,和那双略微不安又湿润的眼睛。 宋璋沉眉看着沈微慈背过去的身子,单薄的白衣上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发丝,圆润秀气的肩头微颤,她的咳声也很细,像是怕打扰到了别人一般。 压抑又安静。 宋璋手指顿在半空,随即又自然的拍着沈微慈的后背:“太医说你外寒内热,咳嗽是寻常的,过几日就能好了。” 那宽厚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炙热又沉静,沈微慈的身子微微一僵,沙哑的嗯了一声。 她依旧背着她,捏在锦被中的手指发颤,又昏昏沉沉的喘息。 她闭着眼,背着宋璋,重新将身子埋在被子里,又沙哑的开口:“我知二堂兄本公务繁忙的,却来照顾我,我于心不安。” “二堂兄且不必管我的,月灯能照顾我的。” 说着沈微慈又细咳了一声,低声道:“二堂兄的恩情我全记在心里,往后若能报答的,定然报答。” 宋璋淡淡看着沈微慈背过去的身子,难得她能在病成这个样子的情况下,又说出这么气人的话。 那一声二堂兄喊的客气又生疏。 那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他也实在想不到她一个被二房欺负成这样的,能报答他什么。 况且他帮她便是要她的报答么。 宋璋挑眉,不过瞧着人那眉间难受,眼里水光实在柔弱,这会儿也不想与人生气。 他想起昨天他将那几个婆子带去堂上,从沈老太太那儿听到的话。 又问她:“你买红花膏,是为了让老太太替你整治文氏?” 沈微慈没想宋璋这时候会提起这事,摸不透他的心思。 她细细想了下才斟酌开口:“也不为了整治的……”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侧脸,又问:“为什么那晚不将实话告诉我?” 沈微慈一噎,总不能直白的说她不信他。 其实他的确帮了自己的,沈微慈心里明白。 所以她对宋璋总是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既想远远避开他,又明白自己该感激他。 要不是张廷义被革职,父亲应该也不会这么轻易打消念头。 这回落水他亦救了她一回。 她闭上眼睛,沙哑的承认:“我只是不想又被二堂兄捏住把柄。” 宋璋挑眉:“现在不怕了?” 沈微慈沉默,半晌后才低声道:“二堂兄帮了我两回,即便二堂兄没有捏着我把柄,我也会报答的。” 宋璋低头瞧着沈微慈,说话声很细,让人的心也静了。 她的话总是带有一股暖意,即便有些话听起来不那么好听,可也从来没有带起过锋利的尖刺。 或是是她从来平缓安静的语调,他看她几回与人说话,也都是这般温声细语的。 瞧着像是温和的过了头,不会生气般。 宋璋只觉自己的性子怎么会这么在意这么一个柔弱的人。 他原以为自己喜欢明朗热烈又鲜艳的女子。 可实际是宋璋早已沉溺在这温柔乡中,沉溺的有些无法自拔。 屏风后又传来谭嬷嬷的声音:“世子爷,饭菜好了。” 宋璋瞧着沈微慈模样,定然是不能起来的,便让人都端进来。 一连进来了八九个丫头,手上捧着菜,全是从前未见过的珍馐,连旁边的月灯都看呆了,好些菜她都没法子喊出名字。 又见宋璋的目光看过来,才连忙后知后觉的过去扶着沈微慈起来:“姑娘,吃些东西吧。” 沈微慈从昨日落水到现在醒来,中间一直未吃过什么东西,肚子里虽是饿的,但却一点胃口没有。 又听见宋璋将菜都让丫头端进来,还是配合的撑起了身。 她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丫头,看着她们将托盘放低,好让她看清菜肴。 旁边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婆子手里端着一只碧玉碗朝着沈微慈笑道:“三姑娘若想吃哪样,老奴给您夹来。” 沈微慈想着本不过吃一回饭,用不着这般,她被这么些人瞧着也难受。 她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吃粥就好了。” 宋璋想着太医说要吃清淡些,便叫谭嬷嬷将粥碗端过来去喂,又端来杏仁豆腐给沈微慈喂了一口。 “这些都是清淡的,都不油腻,你每样都尝尝,有喜欢的,我叫人再给你做来。” 沈微慈被宋璋强势的喂过来,只好张着口接着。 她正想要开口让月灯来就是,宋璋又喂了一口山药鸽子肉来。 谭嬷嬷端着粥碗在旁边瞧着,世子爷什么时候这么会伺候人了。 沈微慈一连被喂了好几口,宋璋瞧着人吃不怎么下了才作罢,让谭嬷嬷去喂粥。 他将手上的空碗递给丫头,又看了眼沈微慈:“你好好多吃些,我晚上再来看你。” 说罢他起身,这才走了出去。 宋璋一走,屋子一下敞亮起来,也没那股压抑小心翼翼的沉闷,连沈微慈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刚才被宋璋喂来的几口开了胃口,月灯又过来身边,沈微慈松懈下来,多吃了几口。 净了口,饭菜撤下去的时候,屋子里空下来,沈微慈昏昏沉沉靠着,又看向月灯:“老太太让我来这养病,是知道了昨日的事情么?” 月灯点点头:“是宋二爷抓着那几个婆子,叫来了大老爷二老爷来见证,给姑娘做主的。” 沈微慈听后一顿,垂下眼睛又问:“父亲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月灯摇头:“这我不知道了,最后到底怎么处置的,可能要问宋二爷了。” “老太太将这事压的紧,除了我们临春的丫头,其他丫头也不知道。” “昨儿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也来说让我们不许再传这事,传出去了便将临春院的丫头都卖了。” 沈微慈听到这里蹙眉点头:“老太太这样做也并不稀奇。” 她眼里又有些冷清:“二夫人也是想我直接死的。” 月灯看向沈微慈:“所以宋二爷将姑娘接到这儿来,不然二夫人那恶妇,不知道还要用什么阴狠的法子。” 身前没有宋璋挡着光线,沈微慈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她顿了半晌,才低声道:“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要早些回去说清与章公子的婚事,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月灯听了这话一哑,想起昨天太医说的话,忍不住小声道:“昨天太医说姑娘大雪天落到湖水里,又拖了那么久,体内的寒气不容易除,可能会不容易怀孩子。” 沈微慈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恹恹神色,身上没有力气。 她撑手埋进被子里又疲惫的闭眼:“月灯,你累么?” 月灯忽的被沈微慈这么一问,连忙摇头:“只要能陪在姑娘身边,我不累的。” 沈微慈点头,闭着眼喃喃道:“我与章公子之间或许真的不成了,阴差阳错的。” “总是这么巧合。” 月灯眼眶发红,眨了眨泪水低声道:“不成便不成,后头还有更好的等着姑娘呢。” 沈微慈沙哑的嗯了一声,又疲惫的睡了过去。 屋子里很静,案桌上烧着的明松沉香能更让人的心安静下来。 连月灯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也有些昏昏欲睡。 ---- 临着年关,宫里也稍繁忙一些。 近来的祭祀祈福不少,皇帝每年这时候都要去围场,宋璋要常陪伴在一侧,也稍忙了些。 皑皑白雪里,宋璋骑马在皇帝身侧,身边五品上的大臣陪同,往丛林深处走。 宋璋目光见着一只白狼,毛色白净铮亮,忽想着要拿来给沈微慈做一个套帽,或是用来给她做个垫子也是好的。 他见她常呆在屋子里坐在椅上,也没个垫的,可不冷。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叫身边的羽林卫紧紧在四周护着,又从身后拿起箭,拉弓对准了白狼。 利箭射出去,只射中它脖子,白狼呜咽一声消失不见。 宋璋踢了一脚下黑犬,又将手上的猎鹰放出去,扬马追了过去。 最后他提着白狼的脚上了马,想了想还是扔给一个手下,叫他先去剥皮。 夜里又在围场行宴烧烤,回来时已是深夜。 饮酒是难免的,皇帝每每总赐酒来。 宋璋今日饮的不少,难得的步子有些不稳。 鸣鹤担心的看着宋璋:“将军这时候还往庄子去么?” 宋璋一只手拽着只雪白雪兔的耳朵,另一只手握着缰绳,不说一句话的扬马走了。 鸣鹤没法子,只好叫后面的侍卫跟紧了。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宋璋站在正屋前,看着床上倒影着的昏暗的烛火,顿了良久又走了进去。 屋内很安静,站在屏风后守夜的丫头见着宋璋进来,识趣的悄声退了下去。 沈微慈睡了一天,半梦半醒里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她头晕已好了一些,侧过身子一看,昏暗中只见宋璋正坐在她的床头低头看她。 第155章 半夜送雪兔给她 那双眼眸很冷清,又像是沉沉含着情绪。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坐在这儿多久了。 她闻见他身上一丝酒气,身上还穿着玄黑的劲衣,肩头隐隐可见一些斑驳的湿痕,像是雪消融留下的痕迹。 沈微慈见宋璋一直看着她不说话,他这么半夜过来,让她微微有些不安。 她撑着身子起来,咳了两声才问:“二堂兄有话要与我说吗?” 宋璋闻着沈微慈身上的香味,寒冷中似能暖化他的心。 他将手上的雪兔拧起来送到沈微慈面前,深深看着沈微慈的眼睛,低沉的问她:“喜欢吗?” 雪兔很稀少,几乎都是灰兔,上千只里有那么一只雪白,极是可爱的。 宋璋见京中女子有的会养白兔,从前觉得这等温顺的东西养着有什么趣儿,也只有那些日日养在深闺里的女子会喜欢,如今他瞧着那雪兔第一眼,竟也是想着抓回来给她。 或许她也会喜欢的。 沈微慈错愕的看着被宋璋捏着耳朵,悬在半空不停蹬腿的雪白兔子,瞧着像是难受的样子,便伸手将不过巴掌大小兔子抱进怀里,又点点头:“喜欢的。” 宋璋笑了下:“明日我让人做个笼子,给你养着。” 沈微慈不明白宋璋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送给她一只兔子么。 手指抚在雪兔的耳朵上,她垂眸看着在手里听话乖顺的小东西,又点了点头。 宋璋一直紧紧瞧着沈微慈的温柔的神情,她脸上的红晕退了一些,还是微微泛着薄红,眼眸里依旧带着水光,垂下的睫毛里点缀着点点波光。 那山眉水眼的容色,裻低敛雾,粉颈香肩,一如雨后的梨云冉冉。 春娇粉面,比青山妩媚。 他的眼神也在不易察觉的柔软:“我猎了一头白狼和白貂,用来给你做套帽和垫子。” “或者做一个围领子或暖炉套子。” 他一顿,看着她:“你喜欢什么?” 沈微慈听罢宋璋的话有些许的愣怔,她抬头看着他,喉咙哑了哑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要似是拒绝他一番好意,若要便又觉自己没理由收他东西。 矛盾的心思叫她左右为难。 宋璋似看出了沈微慈眼里的为难,他淡淡挑眉:“随手打的一只白狼,又不算值钱的。” “只是狼毛比狐毛稍硬一些,便给你做垫子吧,再用貂皮给你做顶帽套御风。” 他这么说下来,沈微慈知道自己若拒绝这好意,便是有些不领情了。 尽管她明知道自己不该收他的东西。 她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雪兔,喉咙里细细一声:“谢谢二堂兄。” 她说着话,喉咙里又一阵痒,不由又捂唇咳了起来。 这回不比以往称病,咳也都是真咳,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头脑昏昏沉沉一整天,里衣换了几身,身上依旧冒着冷汗。 她知道自己病这一场许要病许久了。 喘息着缓过来,喉咙里更加沙哑了些。 沈微慈偏头用帕子掩着唇畔,无力的垂着眼哑声道:“劳二堂兄夜里记挂我,只是我怕给二堂兄染上病气,二堂兄也快去休息吧。” 宋璋看着沈微慈身上那皱巴巴的里衣,纤弱单薄的肩头,和她细细的声音,伸手抚在了她的脸上,勾起她一缕暗香的发丝。 接着身子就渐渐倾身靠近。 宋璋的手指温热,指尖虽带起她的发丝,却一直碰在她的脸颊上。 沈微慈按住心里的那一丝心慌,感受到压在面前的阴影越来越重,他身上的酒味也越来越浓。 她下意识的偏过头去,可下一刻下巴就被他的另一只手捏紧,他炙热的呼扑在她的耳边:“为什么躲着我?” 沈微慈觉得此刻心里的心慌已越来越甚,肩膀上几乎能感觉到宋璋胸膛上的温度。 那暧昧的话叫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又捂住唇咳嗽。 她身子尽数背过身去,细密的咳声比任何一回都长,宋璋皱眉深深看着沈微慈的背影,隔在两人之间的那一张薄膜,无论他怎么努力,好似都撕不开。 但看沈微慈这般憔悴,他忍下心里的难受,轻轻拍着她后背:“睡会吧。” “明日我再叫太医来给你诊脉。” 沈微慈咳的微微喘息,听见宋璋的话又嗯了一声。 她依旧背对着他,细声道:“二堂兄也早些休息。”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背影不说话。 他还觉得没有看够她。 可又想起她与章元衡的事,心里便不是滋味。 她现在与章元衡的事情还没有了结。 他很想知道她现在知道章元衡只能纳她为妾时,她是怎么想的。 她是依旧要进伯爵府的门,还是她要与章元衡断了来往。 她还喜欢他么。 宋璋想要开口问,又见沈微慈额头上隐隐的冷汗。 他沉默了半晌,想给人擦汗又怕她躲着,低声道:“好。” 他走前将沈微慈怀里的雪兔拧了起来,见着沈微慈看来的眼神,他淡淡道:“这东西夜里会蹦,会吵你入睡。” 沈微慈稍顿了一下又点点头。 她看着宋璋高大的身形出去,又吐出一口热气,闭上了眼睛。 许是白日里睡的太多,沈微慈一夜都未睡的很好。 她在昏昏沉沉里做了许多梦境,每每梦见落入冰凉湖水的那一刻都会忽然从梦里惊醒,又疲惫的闭上眼睛。 宋璋早上走的很早,临走前过来看了沈微慈一眼,见她脸上的红晕退去,不由站在床头躬身伸手去探沈微慈的额头。 那里的温度已经不那么烫了。 他收回手指,看向沈微慈仍旧睡的发沉的脸颊。 那眼底还带着疲惫,显然是睡的并不好的。 他唇畔抿了下,又细细瞧着人两眼,这才起身出去。 沈微慈睡到三竿才醒来,月灯守在床边的,见着沈微慈醒来就问:“姑娘饿了没?” 沈微慈病这两日,一直没什么胃口,宋璋却依旧每日好些菜送来,婆子又在旁边劝,她也吃了些。 她虽说不饿,也不想周围的人担心,也点点头。 依旧是好些的菜,沈微慈草草吃了些,见没人劝了才松了筷子去净口。 喝药时月灯在旁边道:“今天早上太医来给姑娘把脉时说姑娘身上的内热退了些,只是寒气还是要调养些日子,只要调养得当,身子也能养好的。” 沈微慈嗯了一声,喝完药含了一颗梅子,就怔怔看着地面出神。 月灯瞧了瞧铺着地毯的地面,也没瞧出个什么来,不由就问:“姑娘在想什么?” 沈微慈摇头:“没什么。” ---- 又在庄子里养了两日,这两日里宋璋好似有些忙碌,连着两日没有回来。 沈微慈静静养病,又觉身上稍微有些力气了,便想着明日回去。 一连在床榻上躺了两三日,她觉得自己若是再躺下去,估计身上就要散架了。 月灯扶着沈微慈起来去坐在椅子上,又将一个笼子提进来:“姑娘瞧瞧多可爱。” “感觉和章公子府上的那只波斯猫一样可爱。” 沈微慈弯下腰将笼子里的雪兔放出来在脚下逗它,眼里含着笑意笑了笑,摸了摸雪兔的耳朵,它便害怕的缩着身子,本就不大,又缩成一团,可爱的紧。 沈微慈看着脚边的小团子,实在想象不出来像宋璋这样总是冷冷淡淡,又眼里含着冷酷讥诮的人,是怎么会想到要拧着这个雪团子回来的。 沈微慈将它抱进怀里,其实也觉得这样的小家伙本就该在山林里的,抓回来也养不了多久。 她之前在山上采药时养过一只受伤的灰兔,她每日精心的护着,摘它喜欢的叶子回来,它也依旧只活了三个多月而已。 她想着,明日走的时候就把这个小家伙给放了。 屋子里的门窗都关的紧紧的,边角上放着铜炉,即便沈微慈身上的衣裳没那么厚重,呆在屋子里也觉得发热。 宋璋下午临着天黑才回来。 他这两日陪同太后和皇后去太云山祈福,心里莫名牵挂着人,一回来便要来看她。 一进了里屋就瞧见沈微慈怀里正抱着雪兔与旁边的月灯说话,她的声音很细,应是在说从前在裕阳的事情,他听了两句,走了过去。 他丝毫不避讳的坐在她身边,瞧了眼她怀里的雪兔,又看着她略微苍白的脸颊问她:“好些了么?” 沈微慈点点头:“好些了。” 宋璋闻着屋子内的药味,又问她:“还咳么?” 沈微慈依旧垂着眸子,细白的手指抚着雪兔耳朵细细答话:“偶尔咳几声。” 宋璋点头,无声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开来,就连坐在一边的月灯都莫名有些坐立难安。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伸手去摸她怀里的兔子:“它听话么?” 修长的手指碰在她的指尖上,偏偏他又十分自然的捏着兔耳朵,她只好故作镇定的收回手指搭话:“听话的。” 又微微偏过头去看了宋璋一眼:“我想明日回去。” 沈微慈的声音很轻,温声细语的:“这些日子总是打扰二堂兄,我心里不安。” “再我身子好多了,要是太久不回去,老太太和父亲或许会担心。” 宋璋淡淡的听着,收回了手指,冷冰冰嗤笑了一声。 沈微慈听着宋璋这声嗤笑沉默,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于可笑了些。 老太太和父亲不会担心她的。 她明白侯府也没人会挂心她。 她只是想想在年前回去,快些处理好她与章元衡之间的事情。 第156章 你真的喜欢他? 沈微慈沉默,细长的指尖埋在雪兔长长的绒毛中。 又用另一只手指去逗雪兔的脖子。 她安安静静的垂着眼,仿佛没有听见宋璋刚才那一声嗤笑。 宋璋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又一把拽过沈微慈怀里的雪兔放到自己怀里来,淡淡的语气:“再在这里住一日,后日一早我送你回去。” 早一天晚一天的也没什么。 沈微慈对宋璋是有感激的。 总之是他救了自己。 她点点头,低声道:“那劳烦二堂兄了。” 只是怀里的雪兔被抱进了宋璋怀里,暖团子不在,忽然觉得怀里微凉。 她侧头看向宋璋揪着雪兔的后颈,提着在面前用手指戳它的圆脸,那雪兔便刨着爪子要去咬宋璋的手指。 沈微慈瞧着宋璋神色,眯着眼饶有趣味的逗弄。 他本是矜贵秀挺的面容,因着那一双冷酷的凤眼,又有些邪气和倨傲,看人时总是冷冰冰的扬着头,又时常配着剑,身后还插着短刀,更叫人不敢接近。 况且侯府里他与谁都不亲近,她瞧着他与大老爷也不怎么搭话,每回遇着他也是冷嘲热讽,像是难以接近的人。 她没想到他也有兴致逗弄兔子。 沈微慈的目光实在太好察觉了,宋璋的凤眸一转,便与沈微慈看来的目光对上。 沈微慈一怔,她本是看宋璋手里的雪兔,抽了空才看他一眼,竟叫他撞了正着,莫名的窘迫,心虚的偏过了头。 宋璋将雪兔揪着放到她的面前,挑着眉看她:“你试试,看它咬你么。” 沈微慈觉着这样有些幼稚,但看宋璋看来的神情,还是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雪兔的鼻头。 只是它一直在蹬腿,应该是难受极了的。 沈微慈双手捧过去,细声道:“要不我抱着吧。” 宋璋瞧着面前伸过来的白指,手指一松,将雪兔放进了沈微慈的手里。 只是那雪兔许是刚才受了惊,这会儿一落到沈微慈手里得了自由,忽然就报仇似的一下跳起来咬向宋璋的手指。 宋璋猝不及防手指被咬住,甩了两下竟没摔掉,用了力才甩到了地上。 雪兔落到地上,接着一溜烟跑走了,宋璋的手指却流了血。 沈微慈看着那血冒出来,连忙叫旁边站着的谭嬷嬷去拿药来,又下意识的用手上的绣帕去替宋璋将伤口掩住。 宋璋只觉得一双柔的不像话的手指放在自己手上,怔了下抬头看向沈微慈。 只见她低头用手指隔着绣布按在他指尖伤口上,抬起头时又一愣,手上的暖香也走了。 他不悦的将手指伸到沈微慈面前问:“你就不帮我按着伤口?” 宋璋的神情淡淡看着她,好似这般做也是顺理成章的。 沈微慈动了动手指,犹豫一下,还是低头替宋璋按着伤口。 他的伤口很深,大抵是很疼的。 谭嬷嬷很快将药拿来,沈微慈轻轻将绣帕拿开,便见着一条指甲盖长的血口,没想到雪兔不大,咬的口子却不小。 她叫谭婆子拿热帕来,耐心给宋璋擦了血迹,又将药膏抹伤口上,最后再用绢布替他缠上。 沈微慈的动作有条不絮,也没有见到血的惊慌,从容不迫的给宋璋包扎好,看的谭嬷嬷在旁边都有些佩服。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处置干净了。 这时候天色已沉,烛火已经点燃,宋璋一直瞧着沈微慈的模样,看着她垂着眼帘的如画眉目,以及她纤长的长睫。 许是因着她在病中,一头长发并未好好梳理,只是用银簪固定盘发,丝丝缕缕的落下了好些。 那只银簪是他第一回见她时就见着簪在她发上的,后头他也见过她发上簪过玉簪,但她簪的最久的却是这支已经很旧了的银簪。 银簪上的花色很简单,两根交缠的花枝,微微有些磨平了,花色都几乎看不清楚,他瞧不出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只簪子。 当手指包扎好,他看了看手指,又看向沈微慈:“陪我一起用饭吧。” 这里只有两人,也并不顾及旁人瞧见什么。 沈微慈抬眸看了眼宋璋,点点头。 用饭时两人坐在桌前都没说话,倒是宋璋时不时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沈微慈好几眼。 她吃的很秀气,慢条斯理的,时不时偏头咳一声,病容在烛色下依旧憔悴。 星星点点的昏黄落在她指尖,鼻尖,和一直低垂的眼睛上,宋璋忽然问她:“伯爵府不打算大办你们的亲事。” “这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沈微慈捏着玉筷的手指一紧,又摇摇头:“没有。” 宋璋索性放下筷子,靠在椅上看她:“你真的愿意?” “去做妾?” 沈微慈顿了下,抬头看向宋璋:我不会做妾。” 宋璋又深深看着沈微慈:“那你还喜欢他么?” 沈微慈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知道自己算不上喜欢章元衡,但她能感受到章元衡对他的真心。 他那样温和的人,总是小心翼翼的看她靠近她,这样的守礼,又有家世清明的门第,且为人端方又有才干,是个君子。 但他却差点瞒着她,试图让她做妾。 她也明白她与张元衡大抵缘尽了。 她顿了下,却低声道:“喜欢。” 沈微慈这话是说给宋璋听的,她知道宋璋对自己有意,不过她不会为侧室,借着这事早点断了这一丝暧昧也好。 她再清楚不过,她与宋璋之间不会有结果。 宋璋听了这句,心里无端又冒出火来。 他冷淡的看着沈微慈的脸,试图在上面找一些别的情绪,可她一直这样温和,倒叫他又暗暗讽刺自己气什么。 她喜欢章元衡,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身边多的是女人。 可他的身体还是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步就往外头走。 廊下冷雪正甚,他一脚踏进雪里,随从撑伞过来,又被他一脚蹬开,面色阴冷的走出了院子。 他将刚才受伤的手指拿到眼前,看着上面细致包裹住的绢布,上头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他冷笑一声,直接将绢布扯下来扔到了雪地里。 想要再用靴子踩在上头,抬在半空又顿了一下,直接跨了过去。 沈微慈怔怔看着面前空了的位置,又看向宋璋离去在大雪里的背影。 晚上临睡前,沈微慈泡了热浴喝了药,又靠在引枕上昏昏沉沉咳了好几声。 额头上又冒起了冷汗。 月灯坐在旁边给沈微慈擦汗,又担忧的低声道:“姑娘的这一场病,可能要病许久了。” 说着她又气的快哭:“落到那么冷的湖水里,又拖了这么久,要是真的落下了病根儿,我也见不得沈昭昭好过。” 沈微慈身上其实难受的厉害,身上明明是刚才沐浴后刚换的里衣,这会儿觉得后背又渗了汗。 她问:“那只雪兔找到没有?” 月灯红着眼哽咽:“姑娘这时候还想着那兔子,刚才丫头捉去放笼子里了。” 沈微慈伸手替月灯擦了泪:“这也算不得什么,总有机会都还回来的。” “这会儿睡吧。” 月灯这才抹着泪,嗯了一声,又给沈微慈后背上垫了帕子,又道:“姑娘晚上别觉得热就蹬被子,太医说了,还要多捂几天。” “老这么咳,要多久才好。” 沈微慈侧着身让月灯忙碌,半阖眼有些昏昏欲睡。 月灯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今天二爷回来看起来还和和气气的,像是还笑了两回,怎么用饭时忽然就走了?” 沈微慈将头埋在被子里,沙哑道:“他到底救了我,为了做了主。” “你别多想就是了。” 月灯嗯了一声,重新将沈微慈的里衣拉下来,又将被子拉上去问:“姑娘今夜留几盏灯?” 之前沈微慈本只留一盏灯的,后头夜里做噩梦就留两盏了。 沈微慈没有回头,有些疲惫低声道:“一盏吧。” 月灯又嗯了一声,起身放下床帐,这才往旁边的偏室去睡去。 整个屋子里都很暖,一天到晚都不停歇的炭火烧着,即便这炭火是没有烟的雪花碳,可花窗紧闭,屋子里弥漫着沉疴的药味,又两三天没有出去,沈微慈只觉得胸闷的厉害。 听着月灯去睡的声音,她又咳了一声坐起身,想过去开了窗户喘口气。 赤脚走在地毯上,她将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一缕冷风灌进来,她却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这才又回床榻上去。 她脑海忽然又现出宋璋那夜里过来吻在她唇上的场景,还有今天宋璋直接走了的身形,她心里不知想什么,捏紧了被角。 心里不安的咚咚直跳,明知道不能再与宋璋有什么瓜葛,偏偏总能与他撞在一起。 她心烦意乱的想着,本是困的不行,却迟迟睡不着,偏偏又止不了咳,又开始冒冷汗。 反反复复的身子难受。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病过了。 又开始想,本来想要让老太太请伯爵府的来,让太医诊脉的,这会儿回去怕这法子行不通了。 她现在身子不行,太医诊脉估计也不会好。 听月灯说太医这回说她当真伤了身,影响怀身孕。 她再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眼眸半眯半睁,沈微慈吐出口热气,想让自己别想,不安的心思却叫她想的更多。 静谧的屋子里忽然有脚步声来,接着昏暗的床帐内透过一丝烛光,沈微慈一愣,警觉的一转身,就见到宋璋站在床榻前。 第157章 让我抱一会,你就不欠我的了 他像是刚进来,肩头和黑发上还有一丝雪色,身上穿着墨绿的敞袖宽袍,宽袍很松,露出了他里头洁白的中衣。 又见他浓眉星眼,凤眸含霜,紧紧抿着唇,高大的身形站在她面前,几乎要将身后的烛火都挡住。 沈微慈从未见他这般打扮过,况且这么冷的天,他也不冷的么。 再说他又这么夜里来…… 沈微慈瞧着宋璋神色似乎不好,又想起用晚膳时的事情,她莫名的心头不安,抬头问:“二堂兄来要说什么事情么?” 宋璋只低低看着她不语。 沈微慈拿不准宋璋的心思,又怕与宋璋这么孤男寡女呆在一起,就又看向宋璋:“我叫丫头给二堂兄倒杯热茶暖身吧。” 便朝着外头喊:“月灯。“ 只她一连喊了两声也没见有人应,心里的不安更甚,强作镇定的撑着坐起来:“丫头许睡了,我去给二堂兄倒杯暖茶吧。” 只是她才刚坐起来,肩头上忽然按住了一只手,只见宋璋躬下身,手指挑起沈微慈的下巴,他目光与她对视,在沈微慈错愕的眼神中,直直的吻了过去。 沈微慈只觉得身体往后坠,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他按在了床榻上。 沈微慈惊恐的瞪大眼睛,手掌推在宋璋的胸膛上,却抵挡不住男人在她唇畔间肆虐。 宋璋手指下移,捏在沈微慈的软腰上,又发泄似的吻向她颈脖,再一路往下至她的锁骨。 沈微慈羞耻的不行,泪光冒出来,拍着宋璋的后背,声音沙哑又哽咽:“二堂兄,二堂兄……” “求你别这样……” 一声声二堂兄像是要在宋璋的心上狠狠割一刀,眼底那白净的皮肤已被他吻的落了红印,他却觉得不够,又在她脖子上狠狠一咬,疼的沈微慈轻叫一声。 宋璋听着那声音如猫叫似的,细细柔柔的,听得他把持不住,身上发紧。 要不是一直用力克制住自己,他怕是在今晚都能要了她。 他抬头看向沈微慈泪眼朦胧的眼睛,她的脸上还带着病色,苍白的脸颊上唇畔娇艳欲滴,额前的鬓发微微汗湿,从不懂温柔为何物的人,这会儿手指轻轻抚摸她唇畔,喉咙滚了几下才沙哑道:“我只亲一亲,你乖一些,我什么都不做。” 说着他炙热的喘息扑到沈微慈脸上。 沈微慈被吻的生疼,他身上的力气太大,压在她身上根本推不动。 沈微慈哪经过这种孟浪的事,生生逼着她去接纳,脸色涨的通红,呜呜咽咽的难受的不行。 宋璋却越吻越深。 沈微慈眼里惊慌,牙齿咬向宋璋的舌头,血腥在两人口腔口蔓延开来,宋璋的动作一顿,眯眼看着沈微慈,见着她凌乱发丝中泪涟涟的娇弱小脸儿,又忍下气恼。 只开了一丝缝隙的窗户忽然被外头的风雪吹开,簌簌白雪飘进来,将床头唯一的烛火吹熄。 宋璋知道沈微慈在病中,怕人冷着了,起身摸黑去将窗户合上。 屋子里没有烛光变得一片黑暗,宋璋却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人在哪里。 他将她捞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着,冷清的脸色这才暴露了几分从来没示过人的温和。 他低头抚向沈微慈眼角的湿润,又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低沉的开口:“不是说报答我么,叫我抱一下,你也不欠我的了。” 他抱紧她柔软的身子,情绪放松,手指捏紧她细腰,也没有再乱摸。 怀里的呼吸很浅,咳了两声,声音也很细。 他听见她略微哽咽的声音:“二堂兄将我当做什么?” 宋璋没说话,只是埋头在沈微慈馨香的脖子上舔了舔,他心里的难受矛盾,同样也折磨着他。 他恨沈微慈这么喜欢章元衡,又厌烦自己这么上心她。 这么想要与她亲近。 每每看见她都忍不住走过去,可偏偏都是女人贴上来的人,头一回要主动去贴女人,可那个女人还没将他放在眼里,一次次拒绝他。 他何时讨过女人欢心,为什么她就这么难伺候。 宋璋眼色低沉,怀里的人从没放弃过挣扎,他感觉到胸膛上的湿润,是她温热脸颊贴上来带来的湿意。 那湿润分明是润热的,却渐渐将宋璋的心润冷。 他低头无声的看着她,手指渐渐松开。 宋璋起身,不发一言的离开。 身上束缚的力道忽然消失不见,沈微慈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听见帘子外有脚步声,伴随着微弱的烛光,接着又是脚步离去的声音。 接着就再没声音了。 那应该是丫头进来点烛火的动静。 沈微慈怔怔看着略微有些狼藉的床铺,有些失神的愣了许久,又才闭着眼睛埋头在枕头间。 宋璋的日子的同样不好过,他本就是不屑克制的人,更不屑克制女人,现在倒像是要为沈微慈守身如玉了般,脑子里全是她,任何女人都入不了眼了。 身边其他交好的世家子弟,唯有他还没开过荤,如今回京到处都是红粉佳人,偏偏碰上个冷清的。 他这年纪还没真正碰过女人,他都羞于承认。 坐在床榻上,看着依然不消停的下身,宋璋冷色冷的结冰,一闭眼又是沈微慈刚才泪眼婆娑的模样,病中的人格外纤弱了些,每一寸都楚楚动人。 恨不得能一口吞吃入腹。 可他却克制自己不多碰触她一分。 宋璋想到动情处,手指已握上去,压抑的喘息一声。 这种事他也做的很少,二十之前一直在军营没空想,现在又觉自己真真是狼狈到极致。 忽又想到他章元衡何德何能能得沈微慈喜欢,一想到章元衡将来可能会将沈微慈揽进怀里,顿时又什么兴致都没了。 —- 到了第二日的时候,这日本是休沐,宋璋头一天还特意同皇帝告了假,就是为了陪沈微慈。 昨夜的不愉快叫他心情烦闷,冷眼听着随从来说沈微慈咳的更厉害些了,连早膳都没怎么吃时,又唰的起身。 走到一半他顿住,脸色阴沉的冷下来。 她一心要嫁给章元衡,他又这么上赶着做什么。 现在的他,和当初的章元衡又有什么区别,都被她搅的心猿意马。 宋璋打定主意不再见她,估计去了因着昨夜的事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他何必巴巴的跑过去。 结果才坐了一会儿,随从又来说沈微慈要走,宋璋气的咬牙,掀了帘子就走出去。 到了院子,就正见着沈微慈唇边捂着帕子咳嗽,脸色苍白,眼底还带有隐隐的红色。 他不由往她脖子上看去,她身上的衣裳穿的规整,那身烟翠色的对襟小袄,半高领子将她脖子遮的严严实实的。 旁边的月灯正站着给她系斗篷带子,俨然是要走的样子。 再见她站在檐下伸手接雪,不由冷冷的走过去,站在庭院里看她:“病没好就走?” “我不是说了明早送你么。” 沈微慈早见着宋璋来了,她也正等着他的。 她咳了两声,晕沉沉的没有精神,连眼眸都有气无力。 声音因咳的多了沙哑了些,依旧温和细碎:“这些天劳烦二堂兄了,微慈不敢再打扰下去,再扰二堂兄清净了。” 宋璋凤眸里的冷色几乎快比这雪还冷。 眸色深深中的情绪几乎快克制不下。 两人目光对视,一人冷的透骨,一人依旧温和柔弱。 宋璋因站在廊外,身上已积了许多雪,他只一身玄黑圆领袍,身上连件裘衣也没披上,白雪落了满发和满肩。 他冷淡看着他不说话,眼底已酝酿着怒气。 沈微慈沉默的从手边撑开伞遮到宋璋的头上,又轻轻开口:“二堂兄别多想,我心里仍记着二堂兄的恩情。” “也没有要与二堂兄置气的意思。” “临着婚期快到,我与章公子的事,总要早早回去解决了的。” 说着沈微慈垂下眉眼,黛眉里的病色孱弱,眼底疲惫:“昨夜的事我便忘了,再不提了。” 她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宋璋天之骄子,宋国公府唯一的嫡孙,慧敏郡主的唯一的嫡子,是天子身侧近臣,连皇帝都要将五公主赐婚给他。 身边妻子定然是尊贵的。 那日她见过他身边的五公主,像是对他多依赖,又他身边女子不少,自己的容身地可谓没有。 她也没有任何攀附的心思,更不愿做小争宠求爱。 一时的喜欢转瞬即逝,那对她来说都不是能长久的。 就此勾销也好,两人最好再别有交集。 宋璋冷眼听着沈微慈这些话冷笑,再不提了便是再不交集了。 他宋璋也没到要对一个女人摇尾乞怜的地步。 他也用不着她现在给他遮伞。 又做这些假惺惺无关要紧的姿态做什么。 宋璋冷冷听完,侧头对随从道:“沈三姑娘要回去,你便去准备好马车,让前门护卫一路护着回去就是。” 随从听罢忙点头,又对沈微慈道:“沈三姑娘稍等等,我这就去准备马车。” 宋璋再看一眼沈微慈,抿紧唇,又大步走了。 吹雪吹在沈微慈脸上,她看着宋璋背影,又转身回屋子等着。 第158章 不会为妾 京师的风雪比裕阳大了许多,来的也更早些。 沈微慈手上紧紧拢着披风,几乎被风雪吹的眯不开眼。 月色团花斗篷在风雪里被吹的扬起,沈微慈将手上的雪兔递给旁边的随从,低声道:“你得了空,便将它放走了吧。” 那随从接了兔子,又应一声。 这处庄子就在城郊,建在玉清山顶间,听谭嬷嬷说这里曾经是宋璋父亲常来的地方,一到夏日便会住在这里,邀请文人雅客们来一起对诗对酒。 因为宋璋父亲的身子不好,从小生了病,这才没从武的。 宋璋父亲走后,这里几乎没有人来,但宋璋中间来过两回,守在这里的老仆便日日打扫。 这里的布置与当初一样,藏书阁内放着许多书,茶具用品皆雅致,全都没动过。 沈微慈没出过屋子,更没去见谭嬷嬷说的悬崖雪松是如何,此刻她回身再看一眼面前硕大的庄子,在风雪里若隐若现。 她又似有察觉的抬起头,便见着楼台上那一抹黑衣。 沈微慈没多瞧,低下头上了马车。 马车像是宋璋平日坐的,里头很宽敞,地上还烧着炭火,进去了也并不冷。 她咳了两声,将冰凉的手指放在炭火上头,热气渐渐在身上蔓延,她又开始头疼,撑着额头沉思。 月灯在旁边看的难受,沈微慈现在的模样依旧是病得不轻,也不可能几日就好的。 她低声问:“其实庄子里比临春院暖多了,姑娘为什么非要走呢?多住几日便是。” 沈微慈只觉身头疼的厉害,昨夜又没好好入睡,这会儿更累了。 她咳了两下,低低沙哑道:“我与章公子的事,不能再拖了。” 月灯让沈微慈靠在她的肩上,又给她轻轻拍着后背。 到了建安侯府,已是过了中午了。 沈微慈就先去了老太太那一趟。 沈老太太正正要午睡,听见人传话,便叫人将沈微慈引到暖阁内去。 老太太坐在上位的,没一会儿便见着帘子掀开,接着一道纤细的身形进来,一眼可见的憔悴苍白。 只见沈微慈一进来就跪在沈老太太的面前红着脸点泪:“微慈好些日没来老太太跟前伺候,这会儿来给老太太请罪。” 沈老太太本就是不易动容的人,这会儿瞧见人病成这样,一回来就来自己这儿拜见,开口却不是说委屈,却说没来伺候。 这会儿竟也微微动容。 大抵也因着她知道她成了这样,也全是受了委屈搓磨的。 沈老太太忙叫身边婆子去扶沈微慈起来,拉着她到身边来坐下,便见着沈微慈双眸泛红,眼里泛着泪光却没落下来。 本就是沉鱼落雁的西子容貌,堪比春日海棠,雅淡如莲又偏生出几分妩媚来。 这般娇怯怯模样,连沈老太太见着都心里泛了股怜惜。 她伸手替沈微慈擦了泪,叹息:“我哪又差你那一天的伺候。” “我也知道你委屈了。” “你嫡母的确过了些,你父亲也知道了此事,已经让她去庄子静养了,这些日子她再不能出来,你的亲事全交由我来办就是。” ”我知道你委屈了。“ 沈微慈听到这里才落泪,偏着头用帕子点泪,咳了几声才细细道:“微慈知道老太太全为我好的,在庄子养病这几日也总记挂着老太太。” “微慈也从来没有委屈,也更没有怪嫡母。” “二姐姐自然要比微慈重要些,嫡母让郎中先给二姐姐看,微慈也没有什么好怪的。” 沈老太太拍拍沈微慈的手,事情来龙去脉宋璋那日来就说清楚了,文氏的做法她都看不下去,这哪里是先紧着沈昭昭,这分明是不想让沈微慈活。 这般歹毒,连她都没想到。 她看着沈微慈低声道:“你也不必再替你嫡母开脱,怕得罪了她。” “你的委屈我们都知道,你父亲也知晓,这些日子安心养病就是,也不用来我这儿伺候了,等病好了再说。” “我瞧着你还咳着,宋璋可给你请了人来看了?” 沈微慈点点头:“二堂兄很照顾我,虽说二堂兄忙碌,但也为我叫了太医来的。” “只是这几日二堂兄忙,我也未见一面,等下回二堂兄回来,我再去二堂兄那儿感谢。” 沈老太太点点头:“你是该谢谢他,要不是他凑巧路过,连我和你父亲都不知晓,不然就要酿成大事了。” 那天闹的那一场,动静可不小。 说着沈老太太眼神落到沈微慈脸上,即便还病着,脸上也有娇色,难得一见的好容貌。 这般容貌最是男子喜欢的,她活到这年纪,见过的人无数,也头一遭见着这般妩媚漂亮,又不俗气的人儿。 上回三房的王氏还不住的夸,这容色,进亲王府都行。 宋璋一向不管侯府琐事,她记得宋璋从前也不过在侯府呆一两日,给他母亲问两回安。 可这两月却日日回来,也就是沈微慈来的这两月而已。 但听刚才沈微慈的话,宋璋好似又不怎么在意她。 她又随口问:“你与宋璋私下里可熟悉?那日他说要带你去庄子养病,说侯府里不安全,那模样瞧着倒像是极关心你的。” 沈微慈便细声道:“也算不得熟悉的,上回给侯府里的各房里绣了荷包,二堂兄说我绣的好,还问我绣其他花样,来回说了两句话。” “二堂兄说他不平白收我东西,叫我以后有事让丫头找他就是。” “这回也是我身边的丫头担心我,这才求二堂兄帮忙的。” 沈微慈说的半真半假,老太太听了点点头:“他不随意收东西,收了你的东西应是的确喜欢,帮你一回也说的过去。” 沈老太太没再深究此事,又看沈微慈一直捂着帕子时不时咳一声,就道:“回来了就回去好生歇着吧。” 沈微慈看向沈老太太又点泪:“微慈今日来,是还有一桩事要与老太太说的。” 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问:“何事?” 沈微慈便落泪道:“微慈也是上回章公子来看我才知道,原来嫡母未替我与伯爵府定亲,只是定了日子,将我以妾室的身份纳进去为妾。” 沈微慈的话说完,沈老太太都惊了一下:“你说什么?” “这事可不许胡说。” 沈微慈便站起来跪在沈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明鉴,微慈怎敢将这等事情胡说。” “嫡母告诉伯爵府的章夫人说我身弱,将来不好生养,章夫人便打了退堂鼓,只肯以妾纳我。” 说着沈微慈泪盈盈磕头:“还请老太太为微慈做主。” 她又抬头看向沈老太太:“微慈如今也是侯府的三姑娘,若是以妾嫁给伯爵府去,也影响四姑娘五姑娘嫁人。” “微慈从没想过要嫁多高的门第,只是侯府的姑娘嫁给伯爵府的为妾,难免要有人议论的。” 沈老太太万没想到文氏竟然还背着做出这般事情,气的她一拍桌子,气的不行,文氏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伯爵府的门第比起侯府还低,况且拿的出手的也只有一个章二郎。 即便侯府的庶姑娘嫁给他为妻,也算不得高嫁,门当户对也说的过去。 若是给伯爵府的当妾,不就是自降身份,向外头说侯府姑娘嫁不出去么,四姑娘五姑娘往后说亲也定然要拿这遭事情说事。 况且外头现在还议论二房的苛待庶女,沈荣生因着这件事本已降职,这事再传出去,那便什么脸面都没了。 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微慈,皱着眉低声道:“这事你妾放心,我明日就下帖子送去伯爵府去,邀章夫人过来说事,你且等着。” “定然要讨个公道,他们若当真不愿娶,侯府姑娘也不是嫁不出去。” 沈微慈便磕头下去:“微慈谢谢老太太做主。” 沈老太太弯腰扶沈微慈起来,看着她的脸道:“你嫡母对你着实过分了些,这些我都明白,不会委屈了你的,放心吧。” 沈微慈便听话的点点头。 --- 从沈老太太那儿回了临春院,禾夏和燕儿就围过来问沈微慈的身子。 沈微慈瞧着她们发红的眼眶不似假的,含了笑叫他们不必担心就是。 屋内的确比不上在庄子里暖,统共三个炭盆,都烧满了,屋子里也依旧带了一丝丝的冷气。 沈微慈不过是强撑着这一趟应付,头已疼的厉害,过去床榻上便睡了。 月灯推了推了沈微慈:“姑娘还没用饭呢。” 沈微慈摇头:“吃不下。” 她整个身子埋在锦被中,闭着眼道:“待会等父亲回来了,再叫我起来吧。” 月灯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姑娘身子现在成了这样,还起来做什么?” 沈微慈又是一阵轻咳,沙哑道:“我回来了总该去父亲那里问候一趟,总不能回来了便不说一声,父亲该想多了。” 月灯便不问了,转头让禾夏把炭盆端到床榻边,让她在旁边守着,自己又去外头去煎药。 第159章 沈三姑娘,对不起 第二日沈微慈咳的没好,或许是她昨日出来吹了冷风的原因。 父亲一大早竟来看她,让随从送来好些补身补气血的补品,又坐在沈微慈床头旁的凳子上看着躺在床榻上一脸苍白的沈微慈,眼含无奈的低低道:“我知道自你进府,你嫡母就总是苛待你,你也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你嫡母不好。” “昨晚上老太太也叫了我过去,知道了你让老太太替你做主的事,我对你也是愧疚的。” “我若是多问几句,也不至于此。” 说着沈荣生看着沈微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去伯爵府为妾的,我也和老太太说明了,侯府姑娘不受这委屈,等伯爵府的过来,尽量将这桩亲事谈成。” “若是谈不成也罢了,便当这门亲事不作数。” “年后不久反正也是春闱,等放了榜,我再给你挑挑有前程的进士,不会再委屈了你的。” 沈微慈红了眼眶落泪:“其实全是女儿的不好,是女儿做的还不够,没让嫡母喜欢,反叫父亲难做了。” “女儿也不想的。” “也请父亲别再为女儿的事与嫡母生了间隙。” 沈荣生觉得这个女儿着实懂事,比起沈昭昭来,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些天沈昭昭从落水醒来便是大哭大叫的说沈微慈推她,哭着要他做主。 这事一想便不可能。 且不说沈昭昭平日里对沈微慈如何,便是沈微慈的身子便没沈昭昭的好。 况且沈微慈身边常只带一个丫头,沈昭昭身边不是丫头就是婆子,依着沈昭昭那性子,能吃亏么。 再有后头文氏做的那些事,便更不可能了。 但他还是问向沈微慈:“那日你与昭昭是为何一起落水的。” 沈微慈倒没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沈荣生听后闭着眼睛点点头,又叹息着看向沈微慈:“章二郎前天来见你,得知你落水了,今日我让他来看看你,你们之间也说说话,你也探探他的态度。” “看看这事有没有缓和的地步,之后我也会与他长聊的。” “再说他的确是挂心你落水,这两天一直过来问,我知道他对你是有心意的,你见见他也无妨。” 沈微慈便低声道:“我与他如今亲事难料,再见已不合适了。” 沈荣生看向沈微慈:“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他这几日日日过来,我也是被他缠的没法子了。” “不管如何,他待你是真心,担心你身子也是真的,成不成的,往后再说吧。” 沈微慈拒绝的话还在口中,沈荣生又道:“他在院门口的,现在你们亲事还在,看看你也无妨。” 说罢就走了出去。 沈荣生走后,月灯端着一碗燕窝来:“姑娘,厨房一早熬的。” 沈微慈默然,淡淡看着那粉瓷小碗里的燕窝,低头吃了一口。 父亲从来不会真的关心她的亲事,不然也不会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没有真的定亲这回事了。 定亲的三礼六聘,他一样都没过问过,但凡他过问,也不至于发现不了。 他知道父亲的意思,他还是想促成这亲事的,不然也不叫她见章元衡。 紧接着禾夏走进来:“姑娘,章公子在院子外头要见姑娘。” “说是老爷让他来的。” 沈微慈抚着额头揉了揉:“你叫他进来。” 禾夏点头,没一会儿就引着章元衡进来。 章元衡就站在屏风后着,隔着屏风与沈微慈说话,话音里微微沙哑:“沈三姑娘,最近可好。” 沈微慈看着屏风后那一道修长温润的身姿,他依旧这样守礼,从来不逾矩半分。 沈微慈如今再看这身形,总觉得命运弄人。 她偏想安稳,偏偏总是安稳不了。 她靠在引枕上,对着屏风外的身形轻声道:“章公子不用担心,一切都好的。” 章元衡听着那一道细弱的不像话的声音,眼里也一热,心里发紧,从屏风后走了进去。 刚才他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药味,再看屋子摆设,一应家具虽样样俱全,但却没有女子闺房的精致,微微透出些陈旧。 他心里的难受就愈重。 他本是想娶了她,往后好好对她的。 他竟觉得有些无颜对她。 当初许下的承诺仍在眼前,一个晃眼,竟生出了这么多事。 他眼眶微润,忽然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他忘了规矩,往屏风外走了一步,一眼就看见了坐靠在床榻上的沈微慈。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只见她乌黑柔软的发丝尽数披泄,身上穿着月白中衣,锦被拉到了她胸前。 本就是柔弱妩媚之貌的人,现在脸颊苍白,樱唇浅淡,唯有眼波盈盈,远山黛眉似烟雨,飘渺的似丝丝微雨。 他瞧着她脸上病色,眼底疲惫,又连忙退回到屏风内告罪。 坐在了月灯送过去的凳子上。 沈微慈已没多余心思计较他刚才动作,只先小声道:“我听父亲说你这两日都过来,只我前些日子没在,见不了你。” “你也别挂心我,我不过是身上染了寒,好好养一些日子就好了。” 章元衡红了眼眶,看不得沈微慈这般模样,他低下头,沙哑道:“沈三姑娘,对不起……” 沈微慈听他这一句对不起便觉得心里渐渐发凉,她依旧宽慰他:“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知道你也尽力了。” 章元衡眼里尽红:“你落水我没能及时来看你,也没法子在你身边照顾。” “我亦无用,没法子说服家里母亲。” “沈三姑娘……” “我没法子了。” 沈微慈本也明白,因为人都是逐利的。 他闭眼:“我不怪你的。” 章元衡这时看向屏风内隐约的人影:“你能不能先顺从我母亲一回,等我纳了你进了门,后面不管你是否能生下嫡子,我都一定娶你为妻。” “不管母亲怎么阻挠,我不会再听母亲的,行不行。” “我真的想娶你,想照顾你,不想你再在这个地方受委屈了。” “你信我一回,我不会负你的,我可以在你父亲面前立下字据誓言,我若是负了你,往后任侯府的处置,可以么?” 沈微慈抚额轻轻叹息。 现在章元衡都拗不过她母亲,往后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章元衡是否会变心,即便他始终如一的待她,家里为了此事闹的鸡犬不宁,全家生了间隙,她又如何过的好。 她本是想做一个好儿媳侍奉公婆,不想遭遇冷眼对待。 章元衡如今是家中唯一顶梁的,定然不可能分府出去,那便要住一辈子,再深厚的感情也会在不止休的矛盾中生出间隙来。 章元衡也不可能会一辈子始终如一的站在她这一边的。 沈微慈揉了揉眉间,依旧头疼的厉害。 她低声道:“我祖母今日会送帖子去伯爵府的,到时候会邀章夫人过来细说我们的亲事。” “到时候再说吧。” 说着沈微慈又垂眸低低道:“我嫡母其实并不喜欢我,所以我嫡母说的那些话其实也当不得真的。” 章元衡知道沈微慈话里的意思,他只是没有告诉她,其实她母亲也是没有完全信的。 只是他母亲心底不能认定沈微慈,总认为他能再找一门更好的亲事,说是妥协,其实也并没有完全妥协,不过是顺着沈二夫人的话说罢了。 这便是章元衡痛苦的地方。 他没法子解释,又没法子放手。 他想先委屈她,后头再慢慢想法子。 只是这话出口便怕她不愿。 在有一瞬间,其实他是恼恨自己事先告诉了沈微慈的。 他应该先瞒着她的,虽说有些自私。 但只要她先过了门,她会依靠他信任他,他也会对她好,给她承诺。 只是他需要时间而已。 章元衡颓败的落下肩膀,点点头:“好,我回去后也会与母亲好好再说一回的。” 沈微慈看章元衡这般颓神,要开口的话又顿住。 她似有些说不出她不会为他妾室的话,又觉得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她轻声道:“章公子,别想多了,不管什么结局,总能好的。” 章元衡闭眼,声音隐忍:“我都听你的。” 最后章元衡临走前,在廊下解下了身上的荷包,塞进了月灯的手里,低低道:“我知道你家姑娘过的难的,这些银子你收好,也勿告诉她,拿去送给厨房,多做些好菜来。” “或是添几件冬衣御寒。” “她这般样子,你也好好照顾着她,我后头再来。” 月灯手上捏着那沉甸甸的袋子便忙推脱回去:“姑娘早就告诉我不能要章公子的东西,奴婢也不能收。” “姑娘一切都好的,章公子拿走吧。” 章元衡刚才瞧着那屋子心里就不忍,硬推过去:“她的日子怎么能好,这些银子不多,你拿着就是。” 月灯哪里敢要,依旧推回去,一来二去两人拉扯许久。 宋璋似是刚好路过院门口,瞧着站在廊下的章元衡,喊了声:“章大人。” 章元衡一愣,手上的动作只好作罢,过去给宋璋作揖:“宋将军。” 宋璋站在院门口看了眼那紧闭的花窗,又看向章元衡,脸色很冷:“你在三堂妹的院子里做什么?” “你进屋子瞧三堂妹了?” 章元衡便满脸愁色的点点头:“三姑娘落了水,我问过了沈二老爷才来看的。” “刚才我进去沈三姑娘咳的厉害,我不过挂心她而已,并没做什么。” 宋璋听见章元衡进去沈微慈屋子了,当即一声冷笑:“还没嫁进你们伯爵府去,你就进人家闺房?” 章元衡一愣,连忙道:“宋将军严重了,我本在屏风后见的,是沈三姑娘叫我进去,我这才进去看了一眼。” “况且屋内满是丫头,我本探病,也没可指摘……” 他话说一半,又见宋璋脸上满是不耐烦之色,不打一声招呼的就从身前走开。 第160章 念念不忘 沈微慈养病这两日,那一声声咳声溢出来,临春院的丫头们听着脸上也是愁云惨淡。 要不是那天二夫人拖着不让看,哪里会病得这样重,大冷天的落到冰水里,再好的身子也要给逼的落了病根儿。 月灯坐在廊下煎药,又见厨房的婆子又提着食盒进来,她忙起身去接过来,那婆子朝月灯笑了下:“这药膳是特意为三姑娘做的,知道三姑娘吃不得油腻,上头的油腻都一点点刮走了。” 月灯以为是老太太吩咐的,就忙起身去道谢,又送着那婆子出去。 姑娘回来这两日,厨房送来的饭菜全是补身子的,她都有点感动老太太这么在意姑娘。 那婆子走到院门口,听到窗内细细的咳嗽声,又对月灯道:“三姑娘的身子还是弱了些,底子不够便更要好好养着,我瞧着二姑娘也落了水,这两日送饭过去也没见咳,瞧着比三姑娘好多了。” 月灯不由红了眼眶。 要当初姑娘能及时看郎中,泡姜水,姑娘也不会病成这样。 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点点头送人出去。 折身回去后就看到禾夏已经打开了食盒,又朝着月灯道:“我瞧着乳鸽汤里头还加了人参片,闻着一股药香儿。” “老太太这么舍得?” 月灯看向里头的饭菜,都是清淡又寻常吃不到的,鱼肉海参,差不多比老太太都吃的好了,临春院何时这待遇过。 这两天送的一回比一回好,瞧着里头飘着那人参,月灯也没多想:“兴许老太太疼姑娘,特意送了药材去的呢。” 禾夏也没多问,倒是沈微慈瞧见送来的饭菜沉默,没说一句。 下午时,观松居的寻梅过来,听着屋内的咳嗽,又过来对月灯低道:“三姑娘这病的厉害,我家二爷说好歹救了一回,总要帮到底。” “这匣子里是清气丸,太医给开的,宫里的娘娘皇子都用这个,不管管不管用的,你拿给三姑娘吃,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咳着自己也难受不是。” 月灯听到是观松居送来的有点犹豫,姑娘说往后不许再与观松居的来往,也不许再收观松居的任何东西。 寻梅看出月灯的犹豫,笑道:“都是为了三姑娘好不是?”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我家二爷一片心意,莫辜负了啊。” 月灯听了这话,又听到屋内一声咳嗽传来,她手指动了动,犹犹豫豫的想收下又怕姑娘说。 寻梅瞧着月灯模样叹息:“你要是怕你家姑娘说你,你便将药丸揉成粉,加在药里不就行了?” 月灯听了这话心里一动,总算收下了。 又看向寻梅:“谢谢寻梅姐姐,也谢过二爷。” 寻梅笑了下,拍拍月灯的手:“那我回了。” 月灯看着寻梅的身形出去,又低头看着匣子里的药,想了想还是往府医那儿跑一趟,瞧瞧这药是不是能吃。 宋璋站在临春院门口不远处,瞧着月灯抱着匣子跑出去,叫身后随从跟去瞧瞧,又看向空无一人的院子,和那冒着热气的药炉。 他有两三日没见她了,想要迈进去的步子一顿,到底又转身走开。 过一阵随从回来回话,又小心看向宋璋表情:“月灯抱着药让府医瞧瞧……” “能不能吃……” 他原以为宋二爷听了这话会生气,没想却听一声淡笑:“倒是机灵。” ——— 这头月灯高高兴兴捧着药匣回来。 刚才府医说清气丸的确只能宫里御用,寻常人吃不到,里头全是珍贵难得的药材做的,要是姑娘吃了,咳疾会好的更快。 又说这药丸放心吃,没问题,月灯才终于松口气,想着宋二爷也不至于害她家姑娘。 她只是觉得像是宋二爷这般忙碌冷清,又不容易接近的人,平白无故帮她家姑娘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她忽又想起上回在庄子里看的那幕,心里微微一跳。 她回了临春院,沈微慈侧身撑在床沿上,帕子捂着唇,一身白衣上乌发凌乱。 旁边的禾夏忙送过去一盏热茶:“姑娘清清嗓子吧。” 沈微慈的手指接过来放在唇边饮了一口,又难受的埋在枕上。 以往还在大雪里跪过,也没见这般难好。 她的咳其实好一些了,她想着该要一月才能全好了。 月灯走进来轻轻给沈微慈拍着后背,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沈微慈夜里倒不怎么咳了,精神也好些,起身要去沐浴。 她这两天都躺在床上,身上捂了汗出来,想着明日伯爵府的要来,或许要见她,也该整理好仪容才是。 她沐浴出来,坐在椅子上,手上拿了本这两天沈明秋来看她时,怕她呆着无聊,就拿给她一本《草时笔谈》 其实这等书闺中女子不该看,里头是些杂谈,离奇见闻,也不乏香艳韵事。 听说三老爷喜看这些书,沈明秋也偷偷喜欢,还拿来给沈微慈看。 沈微慈翻了几页也觉得有趣,屋子里看也不拿到外头说,算两人的秘密。 月灯站在沈微慈身后给她擦头发,够着身子看了一眼,她不怎么认得字,便问:“姑娘在看什么书?” 沈微慈眼神淡淡落到纸上,歪着身靠着,一只手指搭在椅扶手,垂下的指尖被旁边的炭火烤的温暖:“《三朝诗选》。” 月灯笑了下:“姑娘诗词还没看够呢。” 正说着,外头的帘子又忽然被人从外头掀开,沈微慈抬眼看了一眼,从来来她屋子没有忌讳的就是宋璋了。 也好在她的院子偏僻,鲜有人来,要是在东院那丫头来往多的地方,她在下人里该得被传出什么话来。 连沈老太太都开始过问她与宋璋之间的关系了。 偏他又常夜里来。 沈微慈眼帘抬起看向宋璋,依旧客客气气的喊:“二堂兄。”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手里的书,又看她病怏怏斜斜靠在椅上,身上的衣裳许是刚沐浴出来草草穿着,领口处还带着水痕,略微湿润的发丝时不时滴落一滴到她的肩头。 他看她脸色依旧苍白,神情疲倦,眼里带着恹色,低垂的桃花眸里轻微的有些失神。 即便如此病色,她尖尖又秀气的下巴,烟雨青山的黛眉,和那柔软温和的神情,总能撩拨的人心弦一动,念念不忘。 宋璋能察觉到沈微慈躲避他的目光,微微偏着头,落下一缕温柔的发丝。 他收回眼神,面上冷淡,黑衣在这间闺阁小屋内有些格格不入。 宋璋坐在沈微慈旁边的凳子上,看她:“明日我再叫太医来一趟。” 沈微慈依旧偏着头,垂眼看着地上的炭火,炭火烧的正旺,将她的脸颊映上一层橘红。 她细声道:“不敢再劳烦二堂兄的,这些天我的病也早已好多了,老太太和父亲也挂心。” “二堂兄平日里忙公务,不好再为这些小事麻烦二堂兄了。” 宋璋眼神看在沈微慈脸上,渐渐阴沉。 她这话什么意思,他还不懂么。 她说她的病有老太太和她父亲操持,与他不相关。 宋璋压着眼底的情绪,声音沉沉:“老太太和你父亲挂心你?” “你回来老太太和你父亲往你院子送什么了?” “用在沈昭昭身上的好东西可不少,你这临春院得过什么好东西?” “后西院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没见给你换个院子。” “难不成你还觉得侯府里没空闲的院子不成?” 第161章 退亲 宋璋一句句话刺在沈微慈心里,她也反驳不了他。 她自己心里也全都清楚的,她只是要在其中寻找一丝生存的缝隙而已,也并不奢求这些。 从她进侯府的第一天,她就明白自己的身份,也从来没想过要依靠侯府求多少东西。 她费力讨好老太太,要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从来不伤心,只是刺心而已。 沈微慈依旧敛眉,看着被炭火映红的指尖:“二堂兄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么?” “这些话其实也不用二堂兄告诉我的。” 宋璋看着沈微慈依旧不看他的神情,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动了动,眼里克制的情绪几乎快翻滚出来。 她细细的声音又传来:“如今我正在与伯爵府议亲,我与二堂兄虽说堂兄妹,算不得外人,可二堂兄夜里来总归有些不方便。” “往后二堂兄若是要过来,还请白日里来,微慈也不至于怠慢了二堂兄。” 说着沈微慈这才抬眼看了宋璋一眼又落眉,声音依旧很细:“还请二堂兄体谅我一些。” 宋璋现在明白了,沈微慈瞧着这般柔弱,说出的话竟比刀刃还利。 手指微微捏紧,手背上已现了青筋。 宋璋寒着脸,她这是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了。 就因为他亲了她一下,抱了她一下而已。 宋璋一脸阴沉,紧抿着唇不说话,从凳子上站起来,低头看着沈微慈从他进来自始至终都低着的眉眼,转身走了出去。 宋璋一走,最先松口气的却是旁边站着的月灯和禾夏。 刚才宋璋那一脸沉色可谓是吓人,就跟马上要站起来杀人似的,两个小丫头缩着头,生怕宋璋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微慈却是直到宋璋离开也没有抬起过眼皮,只是眼角余光处落到那晃动的帘子上,又安安静静的闭上眼睛。 她知道厨房那些药膳是他送的,今日这些话也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他生气了也好,她不过是昙花一现,不需他多费心思。 两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 第二日上午的时候,伯爵府的章夫人就来找沈老太太了。 慈安堂的嬷嬷过来沈微慈这处传话,让沈微慈收拾着些,或许是要见人。 沈微慈早已收拾好了,只是坐在铜镜前,瞧着镜子里有些憔悴的人,便叫月灯来给她上上妆。 脸上上了些胭脂,气色便提了起来,那双眼睛本就漂亮,提起精神来,也见不到几分病容。 月灯给沈微慈里里外外收拾着,最后拿出宋璋给的斗篷:“外头天冷,姑娘收了东西总要用的,总不能一直放着吧。” 沈微慈还是摇头,让月灯将老太太送的斗篷拿来。 沈微慈既想与宋璋划清界限,便不能再用他的东西。 或许等她出嫁的那日,便会将全部东西退回去。 沈微慈心里感激宋璋好心,却也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回应不了。 月灯没法子,只好又去换了。 一路往慈安堂走,今日没有下雪,空气里依旧很冷。 她已经有好些天没出院子了,刚一踏出去,白色的刺眼光线一照过来,她也有些恍恍惚惚。 走到半道上的时候,迎面又碰见宋璋过来,她顿了一下想着还是要喊一声,宋璋却直直从她面前走过,连眼神也不曾往她身上看去一眼。 沈微慈微怔,接着又拢着斗篷继续走。 那头宋璋从沈微慈身边走过去,鸣鹤就跟在身后的小声道:“今日伯爵府的来了,还让人去听么?” 宋璋细长凤眼瞧上鸣鹤,鸣鹤连忙道:“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沈微慈到了慈安堂时,被门口的婆子一路引到里头暖阁里去。 暖阁里沈老太太与章夫人正笑着说话,见到沈微慈进来,便都将目光放在沈微慈身上。 沈微慈让月灯解了斗篷,眼里含了笑走去中间先给沈老太太问了安,又对着章夫人问了句安。 林氏看着沈微慈这身段容貌气度,走过来一阵暖香风,不怪自己儿子这么痴迷,再一回见,颜色也能叫她看的移不开眼。 她笑:“听说你落水了,现在身子可养好了?” 沈微慈过去沈老太太另一边的下首坐下,又接了丫头送来的热茶,眼里满是大方笑意:“已经快好全了。” 林氏点点头,看向沈老太太:“这姑娘样样都好的。” “要身子再好些就好了。” 沈老太太听出林氏这话依旧是不肯妥协,皮笑肉不笑:“侯府教养出来的姑娘,自然样样都好。” “至于身子,微慈的身子太医都说无碍,我们又不是太医,哪能凭个样貌就说个好坏来。” 林氏被沈老太太的话说的脸上一僵,但她小一辈,面子总要过去,就看向沈微慈:“想元衡也给你说了我的打算。” “我倒不是嫌弃你什么,只是元衡大哥身子不好,我只元衡这一个依仗了。” “子嗣对于伯爵府来说十分重要,若是沈三姑娘进去后就能生下我的长孙,我们伯爵府的立马操办你们的事,风风光光的请人捧场,已算是十分不错了。” 沈微慈看了林氏一眼,低着头,小声道:“我全都听老太太的。” 拒绝的话也由不到她来说。 她知道老太太不会让她为妾。 她也早没了嫁进伯爵府的心思。 林氏就看向沈老太太:“老太太您放心,沈三姑娘进了门,绝不会吃亏的,我们便当自己女儿对她。”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侯府的姑娘去伯爵府做妾?伯爵府的怎么好说的出来的?” “什么生下长孙风风光光的大办,说的好似我们侯府求着要嫁到伯爵府似的。” “我还是那一句话,伯爵府的若是真有诚心求娶,便三礼六聘一切按着规矩来。” “若伯爵府的没那意思,这事就此作罢便是。” 林氏的脸一僵,不明白和怎么和文氏早就说好的事,现在就临时变卦了。 她瞧着这侯府里没这么重视这庶女,娘家也没根基,元衡还说嫁妆也不会多,这么一个庶女进伯爵府怎么委屈了。 现在侯府的二房也没强到哪儿去,沈二老爷还没他家元衡官职高呢。 要不是自己儿子天天晚上跑去她房里跪着求,她也不想来说和这事。 第162章 命运弄人 林氏本是试探,老太太答应也好,让元衡了了心愿,她也能无后顾之忧,要沈微慈真能生下长孙也好,抬为妻也答应。 她心里也的确担心沈微慈的身子不够好的。 她前两日听说沈微慈落了水,还请了太医去看,托了关系去找那太医打听,没想到真打听出些事来。 那太医说沈微慈的身子太寒,怀身孕有些困难,要是调理不好,一辈子不能有身孕都有可能。 这便加重了她的决心。 再要是老太太死活不愿,元衡也不怪她了,这事是侯府的不答应,她就另给元衡许一门配的上的亲事了。 林氏听了老太太的话,脸上做出为难的神色:“我作为母亲,自然要为孩子的子嗣考虑,老太太也体谅我些。” “况且要是沈三姑娘的身子没事,说不定进门一年就生长孙了,又担心什么呢。” 沈老太太偏眼看了林氏一眼:“妾进去的抬为嫡妻,和直接娶为嫡妻能一样?” “总之为妾我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林氏便叹息:“我家元衡的确对沈三姑娘一片真心,我也的确是喜欢微慈的性子,也是带着诚心来的,老太太不答应也没法子了。” 沈老太太听了这话冷笑:“真心?” “诚意?” “你毅勇伯爵府的但凡真的真心诚意,也不会拿纳妾来糟践我们侯府的姑娘。” “这事算不得我们侯府有亏,是你们伯爵府的没拿诚心出来。” “这事罢了便罢了,侯府的姑娘还愁嫁不成?” 说着她看向身边的婆子:“今日既没什么好说的,便送章夫人回吧。” 林氏脸上一阵清白,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婆子,便将从太医那儿打听到的话转述给了沈老太太,又道:“老太太,这事算不得全是我们伯爵府的错。” “沈三姑娘的身子连太医都这样说,我能不信么?” “总不能那太医故意来诓我不是?” 沈老太太脸色一变,冷了声音:“哪个太医说的,你便给我说个姓名出来,我倒是要叫他来问问。” 林氏好整以暇的拢着袖子:“太医院的林医正。” “老太太若不信,叫她来问就是。” 说着林氏站起来,又缓了语气:“沈三姑娘身子不易有身孕,我也惋惜,可我儿子一片真心,也愿留几年时间不娶妻等着,这还不够有诚信?” “老太太,真心换真心,您若是我,您就能爽快的娶进来么?” 说着林氏叹息着退了出去。 林氏一走,沈老太太就皱着眉看向沈微慈:“你落水后,你说宋璋为你请了太医,是哪位太医?” 沈微慈心里微沉,低声道:“是林医正。” 沈老太太脸色一变,又看向沈微慈问:“林医正当真说你身子体寒,怀子嗣困难了?” 沈微慈听林医正说过这话,但是林医正也说只要后面调养好,身子也能无碍。 她在心里微微思量一下才开口:“林医正确说过我体寒,怀子嗣些微困难些,但只要驱了寒气就好了。” 沈老太太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对着沈微慈道:“这事你不可再往外头说,与伯爵府的事作罢就是,等你调养一些时日,我再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沈微慈便点头。 沈老太太又道:“这会儿你先回去养着吧。” 沈微慈才低头出去。 沈微慈一走,沈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就叹息:“三姑娘多好的人,要是真落下这病根儿怎么办?” 说着她看向沈老太太:“老奴瞧着章二郎是个牢靠的,听说对三姑娘也好,要是先进伯爵府为妾也不错,将来生下孩子也能为正妻,要是真怀不了,有章二郎这样的人照顾着,应该也顺遂。” 沈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冷哼:“即便是为妾,那也不可能去伯爵府为妾。” “慈丫头这样的容貌,要是真生不了,送去给皇子或是高门里为妾,也能对侯府有些好处。” “既是做妾,便要往高处送,哪能送去一个没落了的伯爵府去。” 说着沈老太太又叹息:“其实微慈这丫头我是喜欢的,且看她这些时日的造化了,能身子养好就是她福气,不能养好,也只能为妾了。” 嬷嬷听了这话莫名可惜起来,低声道:“其实三姑娘身世也是可怜的,要是不落这场水……” “要是郎中能早点去……” 沈老太太脸色冷下来打断她的话:“这些事便不提了罢。” “都是命数。” 沈微慈从慈寿堂出去,眼底的镇静才微微破裂。 知道自己若真难生养,自己在老太太眼里的价值,也渐渐变少了。 她站在梅树下,仰头看着头顶开的繁茂的满枝红梅,丝丝落梅落下,她眨眨眼睛,又叹出口气。 真真是命运弄人,谁都猜不到结局。 宋璋远远看着沈微慈驻足的身形,耳边听着随从探听来的话。 他虽看不清她面容,却好似能感受到她的伤心。 她在伤心不能嫁给章元衡么。 宋璋眼神昏暗。 沈微慈在整理情绪,身后又传来沈明秋的声音,沈微慈转过头,就见沈明秋笑着过来:“怎么今日瞧着姐姐的气色好些了?” 沈微慈扯出一个笑意:“上了些妆。” 沈明秋揽着沈微慈的手臂往前走:“今儿出来看梅花,没想还能碰见姐姐。” “听说今日伯爵府的又来了,姐姐是从老太太那儿出来的么?可是说的关于你亲事的事?” 沈微慈一股酸涩眼底漫出,却要带着笑意应付:“不是。” 沈明秋一愣,看向沈微慈:“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沈微慈顿住步子,眼眸看着沈明秋:“我与伯爵府的亲事已退了,妹妹往后也别和别人提我与伯爵府之间的事了吧。” 沈明秋怔住,惊讶的看向沈微慈追问:“出什么事了?” 沈微慈脸上淡笑:“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与章公子性情不合适,老太太那头也深思熟虑过的。” 说着沈微慈微凉的手指捏紧沈明秋的手,声音很低:“四妹妹,我真心待你,与你说的真话。” “往后我与伯爵府的没什么瓜葛,你要再提,也只是尴尬事,我们便再不提了吧。” 沈明秋缓了半晌才缓过神来,低头看了眼沈微慈握在自己手上的手指点点头:“三姐姐这样的容貌,即便没与伯爵府的定下亲事,往后也能找到更好的人家的。” 沈微慈笑了下,却没再说话。 本来沈微慈打算陪着沈明秋在梅林里走走,沈明秋却担心沈微慈的身子,跟着她回临春院一起坐着说话。 两人也无别的事情,沈明秋问沈微慈会下围棋么,沈微慈笑着说会一些,沈明秋便叫丫头去拿棋,两人对坐着边说话消磨时间。 下棋时,沈明秋本以为沈微慈应该真的只会一些,却没想到步步都是算计,不由佩服。 她落了一子问:“姐姐知道沈昭昭现在如何了么?” 沈微慈眼神落在棋盘上,低声道:“应是养好了吧。” 沈明秋就道:“好些天没见她了,倒是清静。” 沈微慈只笑了笑。 第163章 元衡找来 中午时沈明秋才回去,一盘棋也没有下完,沈明秋说留着下回来继续下,沈微慈便叫月灯将残棋放去桌案上。 沈明秋一走,屋子内安静下来,沈微慈独自撑着头靠在椅上,沉默不语。 刚才与沈明秋下棋时的笑意褪下去,这会儿只有疲惫。 月灯蹲在沈微慈身边,覆手上去想开口说话,沈微慈却先开口细声道:“月灯,叫我一人呆一会儿吧。” 月灯知道沈微慈这会儿应该难受,默了默,这才小声的退了出去。 出到外间坐着煎药,又和禾夏和燕儿说话。 大半下午的时候观松居的寻梅又来了,月灯迎上前去:“姐姐。” 寻梅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笑着拉月灯到一边问:“给你的药给三姑娘吃了没?” 月灯点点头:“昨天我加在药里给姑娘喝了些,瞧着今日咳嗽是好了些。” “谢谢寻梅姐姐了。” 寻梅笑:“又谢什么,全是我家二爷的心意。” “都是为了三姑娘能早日好罢了。” 说着寻梅将手上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月灯的手里:“这是二爷叫我拿来的。” “白狼毛的坐垫和白貂绒的套帽,三姑娘正用得着。” “你拿去给三姑娘,便说是管家送来的。” “这么好的皮毛,又厚实又保暖,还请了有名的师傅连夜做的,摸着可软乎了,挡风那也是厉害的,这套帽戴着可不会冷了。” 月灯低头看向手里白的发光的东西,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又软又厚,坐着该多舒服。 这些日子姑娘一起来就坐着,这东西也正用的上。 再看那顶套帽,上头还镶了翡翠和珍珠,虽说一眼瞧着素净,可细看上头的宝石,个个也不菲的。 月灯惊了下看向寻梅:“我家姑娘可不好糊弄,这么好的珍珠宝石,姑娘可不会信。” 寻梅看了看月灯手上的套帽,低声道:“也是,这帽子我先拿着,这垫子你先送去,可别说漏嘴了。” “问你什么毛,你便说寻常的狐狸毛就是。” 月灯诶了一声,拿着垫子摸了又摸,忽想着这么好的皮毛,坐垫子可真真可惜了。 寻梅走后,月灯拿着垫子进去:“姑娘,刚才管家送来的,您垫着坐着试试。” 沈微慈看向月灯手上的东西问:“管家送这做什么?” 月灯笑:“管家说冬日冷,给每个院子的姑娘都送了这个白狐狸毛的垫子。” 说着她走到沈微慈身边:“姑娘站起来,我垫上让姑娘试试,看看软不软。” 沈微慈瞧着月灯手上的东西,也没心情多想,再说这会儿天色微暗夜看不清楚,便站了起来。 月灯铺上后她坐着试了试,倒是的确很软。 月灯瞧着沈微慈坐着舒服,暗想着宋二爷真真会送东西,个个都是好东西,只可惜了那么好的斗篷,姑娘却不用。 她又去倒了热茶来:“姑娘喝杯茶吧。” 沈微慈伸手接过,才抿了一口,帘子又被掀开,只听燕儿说道:“姑娘,二老爷叫姑娘这会儿去前院的翰明堂去,说章公子来了,等着姑娘呢。” 沈微慈听见章元衡来,眼神淡淡。 事情已到这个地步,其实本已没有要见的必要了。 她思绪又一顿,叫月灯将章元衡的东西收拾好,送到前头去,她便不去了。 他能明白她意思。 月灯见着沈微慈神情,想着不见也好,便赶紧去收拾东西,让燕儿和自己一起拿着东西去前院。 月灯和燕儿一走,沈微慈叫禾夏将她看的书拿来,靠在椅子上似是很安静。 禾夏看沈微慈要看书,拿了书过来后又在旁边点了一盏烛火,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过了一阵子,禾夏看到月灯和燕儿匆匆跑来,瞧着两人神色有些慌张,便忙起身去问:“出事了?” 月灯也来不及和禾夏说话,连忙掀了帘子进去沈微慈面前低声道:“姑娘还是去前头瞧瞧吧。” “章公子像是饮了些酒,非要见姑娘一面才肯走,前头二老爷也没劝的住。” “二老爷让姑娘去前头与章公子说清此事,免得再纠缠了。” 沈微慈翻开书页的手指一顿,又轻轻将书合上。 当着面说清楚也好,两人之间别生怨怼。 沈微慈起身,看了眼窗外,披上斗篷带着月灯出去。 路上她咳了两声,月灯有些担心沈微慈身子,将斗篷上的帽子又给拢了下,怕给风吹下来了。 想着要是姑娘戴着那顶珍珠套帽,还怕风么。 等到了前院的翰明堂,沈荣生见着沈微慈过来,拉着她低声叹道:“你进去好好劝一劝吧,我回来从老太太那儿也听到你们的事了,好聚好散就是,别拉扯多了。” 沈微慈低眉嗯了一声,拉开推门走了进去。 雅室内的章元衡背对着她坐着,一身雅致的宝蓝衣,玉冠束发,一丝不苟。 他听见身后的动静,就急促的回头,红了眼眶:“沈三姑娘。” 沈微慈瞧见章元衡这般模样,默了神情。 她过去坐在章元衡的对面,垂眸替他斟茶,缭缭白烟茶雾萦绕在两人之间,沈微慈低声道:“章公子,我不可能为妾的。” 沈微慈的声音很细,很淡。 却清晰的传入章元衡的耳中,让他心如刀绞。 章元衡眼里有湿意,眼神紧紧看向沈微慈低垂的眉眼,声音低沉:“你虽是妾,可我不会再娶妻的。” “我母亲总有一天能看到我的决心,你能不能……” “你能不能先顺从我母亲一次。” “即便你永远没有子嗣,我都不在意的。” “我从来不是在意子嗣的人,我只在意你啊。” 第164章 就这么伤心? 沈微慈听了这话眼里无波澜。 她从来信不了任何人,现在是情到浓时的海誓山盟,过些年或许就不是了。 若是她真的一无所出,就如一把刀随时都悬在她的头上,胆战心惊的过日子。 害怕某一天被被弃如敝履。 这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安稳。 沈微慈看向章元衡,黛眉温和,眼底却冷清:“我现在是侯府的三姑娘,若是进了伯爵府为妾,四妹妹五妹妹往后便不好嫁人了。” “我的亲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说着沈微慈深吸一口气,低低叹息一声:“章公子,章夫人不喜我,她笃定了我身子不好,怎解释也没用了。” “如今我又落水,身子更差了些,更不是章夫人心中要想的儿媳。” “我没有对不住你,我只求一安稳的亲事罢了,更等不起你许诺的正妻。” “如今我们再不可能了,章公子往后也定能寻得更好的良缘,我们就此作罢吧。” 章元衡神情大恸,看向沈微慈:“什么好良缘,我只一心求你。” “为了你宋国公府的我可以得罪,为了你,我日日跪在母亲那里恳求,为什么你不能为我踏出一步?” “你父亲就在外头,若是你自请进伯爵府,老太太和你父亲还能阻挠么?” 章元衡说着伸出一只手紧紧握在沈微慈的手上,声音里已有一分哽音:“微慈,我求你,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你只是名分是妾而已,所有一切都依着嫡妻给你。” “太医不是说你身子很难有孕么,即便你错过了我,往后你再嫁人,对方也一定会介意的。” “微慈,只我一心对你,你也为我一回好不好。” ”求你……“ 手指被章元衡紧紧抓着,他手上的力气很重,捏的沈微慈的手指生疼。 又看他通红含痛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神情急切又疯狂,还有他身上扑来的些许酒气,让沈微慈怔了怔。 她心底都明白,两人都付出了一切真心,这结局本没什么好说的。 她看着章元衡摇头低声道:“我不可能将一生之事用来冒险的,上回章公子来看我,我已说的明白了。” “万一我真的不能生养,章公子真能抵抗得了么?” “我只是一个没有依靠的女子,身后没有父亲母亲为我筹谋,若是被厌弃那一日,我便什么都没了。” “不是我不信章公子,只是往后在我与章夫人之间选择,对你来说本就是难以选择的。” “章公子便当作是我自私罢。” 章元衡失魂落魄的听着,手指依旧紧紧捏在沈微慈的手上,颓声:“你依旧不信我……” 说着他闭目:“是不是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所以你根本不在乎能不能与我在一起。” “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可嫁之人,其实我在你心里根本不重要。” 沈微慈哑然,他从没细想过喜欢不喜欢。 她想的更多是合适不合适而已。 她默然,低声叹息:“章公子,没法子了。” “我们便这样吧。” “我只是一个求安稳的女子,永远都不会为妾的。” “永远。” 章元衡听了这话,怔怔的松了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仍旧安静跪坐在矮几旁的沈微慈,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现在还能这么冷静。 他不明白。 明明对他眼里带有情意的女子,在他面前含羞带笑,在信中说思念他的女子,为什么忽然这么冷清。 冷清的让他觉得有些冷。 章元衡踉跄的站起来,走到沈微慈的面前,他与她抬起来的面容对上,那双引得他日思夜想的眼眸湛然,隐隐点光闪烁,像是在证明她真的那么无情。 他弯下腰,在她面前脆弱的暴露出所有情绪:“若是我辞掉官职……” “微慈,你愿不愿……” “你愿不愿……” 说罢他又痛苦的闭眼,说不下后头的话,直起身又踉踉跄跄的推开门走出去。 门外的沈荣生见着章元衡出来,见着人这么失魂落魄,拍拍他的肩膀想说句安慰的话,章元衡却颓然弓腰作揖,不说一句话的走了。 月灯过去扶着沈微慈起来,沈微慈才撑着小几站了起来。 外头沈荣生进来问:“可说清楚了?” 沈微慈拢着袖子,掩住眼里的情绪点头。 沈荣生这才松口气的点点头:“说清楚了就好。” 又看向沈微慈面容有些苍白,也关切道:“你先回去吧,趁着现在外头还没黑。” 沈微慈嗯了一声,异常安静的退了下去。 刚才章元衡看着她,眼里满是挣扎的情绪,他问她愿不愿。 他的下一句快要脱口而出,他也始终没有说出来。 她在那一刻是有些觉得他异常可怜又卑微。 走至半路上,沈微慈的眼里神伤,眼看向身边的月灯:“我是不是说的绝情了些?” 月灯看着沈微慈帽檐下的脸,低声道:“姑娘没做错,谁愿意做妾呢。” “姑娘不也常说,真心最难吗?” 沈微慈看向梅花,喃喃道:“我忽然有种失落,那种失落不是因为他,像是我独身一人,格外冷的失落。” “月灯,你懂我吗。” 说罢她怔怔失神,拢紧领子,发丝从帽檐里落出,扬在风里。 再回神时,面前不知何时已立了一个高大的身形。 沈微慈怔了怔,声音很细:“二堂兄。” 月灯正对着沈微慈给她挡风,听见沈微慈的话一回头,就看到宋璋正站在自己身后,忙转过了身。 宋璋眉眼低沉,历来凉薄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他看着沈微慈失落的眼睛,淡淡挑眉:“这么伤心?” 沈微慈这时候全无开口说话的心思,只拢紧袖子,轻轻摇头,就要侧身从宋璋身侧走过。 宋璋皱紧眉,一把抓住沈微慈斗篷内的手臂,眼底不悦:“话都不会说了。” 第165章 我怎么敢攀二堂兄的高枝 沈微慈被宋璋拽紧,身子迈不开步子,心里压抑的情绪涌出来,抬头看向宋璋:“我伤心又如何,不正如了二堂兄的意了?” 宋璋黑着脸冷笑:“如我什么意了?” 沈微慈眨了下眼睛,看向宋璋:“章公子与宋国公府的亲事,难道与二堂兄没干系么?” “那一封封送出去又送不出去的信,难道也与二堂兄没干系么?” “为什么那么巧。” “偏在那个时候。” “章夫人怎么就正好打听到了林医正…” 说着沈微慈喃喃问他:“为什么……” 其实这些事沈微慈深埋在心底不想再提的,宋璋帮过她,可她不希望他往后在这样干预她的事情。 宋璋现在最看不得的就是沈微慈现在眼里的失落伤心。 他沉下脸色,嘲讽的看她:“为什么?” “你用尽心机一步步引诱章元衡,我自然看不惯。” “再说既你是用心机,你现在又伤心什么?” “难不成你还真对章元衡就那么喜欢,还想着当章元衡的妾室?” 说着宋璋又是一声冷笑:“毅勇伯爵府这样的门第也只你瞧得上,你要攀高枝倒不如来做我的妾室,我抬举你,比伯爵府的好了百倍千倍。” 沈微慈怔怔,捏在袖口的手指隐隐发抖。 他房里那些女子怕是不止一两个,她竟被他这般侮辱。 她不再说话,她只求两人往后再没交集,再别见面就好。 沈微慈迎着宋璋冰冷的眼睛,手指推在宋璋手上:“我怎么敢攀二堂兄的高枝?” “宋国公府岂是我这样的人能攀附的?” “我自认配不上,我只求安安稳稳的嫁一寻常亲事便罢,也请二堂兄往后放过了我,别再插手我的亲事。” 推在宋璋手背上的手指冰凉,他眯着眼看着她,柔柔弱弱的人,这会儿眼里带着一丝丝的坚韧倔强。 宋璋仍旧没有没有松手的意思,拉着沈微慈就往旁边的阁楼走。 沈微慈被他拉的跌跌撞撞的跟着他的脚步,身上力气不敌他一分,亦不敢喊出来惹人注目,只能被动的被宋璋拉着走。 月灯也吓坏了,跟在后面追上去,看着姑娘被宋二爷扯进阁楼中大门合上,她吓得一惊,正要冲过去时,后颈窝又一疼,眼前就是一黑。 连喊都没来得及喊出来。 沈微慈被宋璋用力拉着进了阁楼,身后的门被合上,本就暗沉的屋内一下子更黑了些。 她心里发慌,手臂上的力道松开,她立马转了身就要出去。 只是下一刻她的后背就被紧紧按在雕花木门上,繁复的图案硌的她后背隐隐发疼,前面却是宋璋扑面而来的炙热呼吸。 沈微慈手掌推在宋璋的胸膛上,语气惊慌:“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璋低头看着被禁锢在怀里的人,好几日没见她,今天瞧着下巴尖了些,像是瘦了几许。 他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语气不悦:“现在就这么和我说话了?” 沈微慈一愣又别过脸去,沉默不语。 鼻端全是沈微慈身上的味道,宋璋身子又低了低,几乎快挨着她的脸颊,他深嗅她身上的味道,手指将她发上的帽子放下来,又在暗色中与她目光相对:“实话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章元衡么。” “还是只看重了他家世,觉得他可嫁?” 宋璋的鼻尖几乎快贴着她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和他身上的热气,如他平日里的压迫一般压下来,沈微慈有些受不住这样近的距离,想要偏过脸去又被宋璋的手指握住不能动。 她沙哑开口:“我喜欢章公子又如何?二堂兄还要确认什么呢?” 宋璋这会儿再听沈微慈承认,心里只觉得讽刺的厉害。 他再问这一遭做什么呢。 他宋璋需要沦落到求女人的地步了么。 他只是不甘心的再三要从她口中确认,好似这样便能叫自己死心。 暧昧的气息凝结,连带着宋璋呼出的热气。 他的身子离开她,将她松出自己的怀里,后退一步,接着就推开门大步走出去。 鸣鹤才刚抱着月灯去个没风地放下,就见宋璋走出来了,脸色阴沉的很,像是交谈的并不愉快。 他快速扫了一眼门内,又给月灯解了穴,这才赶忙跟上。 他走到宋璋的身边,低声道:“刚才有丫头瞧见将军带着沈三姑娘进阁楼了,人还晕着,怎么处置?” 宋璋冷笑:“处置什么?放人。” 鸣鹤一愣,将军现在都不打算偷偷摸摸了么。 沈微慈自宋璋走后,在暗色中又呆了一会儿,这才从里头走了出去,正与慌张进来的月灯撞上。 月灯见着沈微慈身上衣裳还如之前一般,仅仅只是斗篷上的帽子落了下来,不由就松了一口气:“姑娘,宋二爷拉您做什么了?” 沈微慈摇摇头:“没什么。” 她又看向周遭幽静,还没有人过来,跨出了门槛,声音很低:“先回去。” 回了临春院,沈微慈就坐在炭火边烤手。 外头出去一遭,便觉得浑身上下都冷,不由又咳了两声。 月灯忙送了热茶过来:“姑娘用了饭就早些睡吧,又出去吹了那么久的风。” 正说着,禾夏进来说大爷来了,沈微慈顿了一下,手指还未完全捂热,又放下茶盏起来去外间小厅。 只见沈思文一身白衣站在小厅中间,也不入座,负着手似在打量屋子布置。 很快帘子掀开,他便见着一道烟翠娇小身形从帘子里走出来,婉婉约约,眉目如画。 他面上带起一丝笑意,走上前一步:“三堂妹。” 沈微慈忙给沈思文福礼:“大堂兄。” 说着她抬头看向沈思文:“大堂兄这时候来可是有事要说?” 沈思文笑了下:“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上回你又给我做的香囊,我外祖母很喜欢,这回又听闻你落水了,便特意来给你送一样东西,也算我的一份心意吧。” 说着沈思文让随从将东西拿过来,又打开盒子送到沈微慈眼前:“这顶风帽是我特意为三堂妹准备的,想三堂妹应该用得上。” 沈微慈低头看向沈思文手里的东西,忙推拒道:“给大堂兄绣香囊本不过是举手之劳,怎能收大堂兄这般贵重的东西。” 沈思文笑了笑,低头看着沈微慈:“这对于我来说算不得贵重,这类风帽也不过京城女子时兴样式,我叫随从去买来的,三堂妹勿要客气,全是我一番心意。” 沈微慈听见沈思文这般说,仍旧有些犹豫:“可一个香囊,怎能比得上大堂兄的东西。” 沈思文叹息着将东西塞进沈微慈手上:“心意能有贵贱的?你送的香囊是心意,我送的风帽也是心意,你再推辞,不是也辜负我心意了。” 沈微慈听见沈思文这般说,也不好再推辞下去了,轻轻开口:“那谢过大堂兄了。” 沈思文笑:“那我先走了。” 沈微慈见状便要一路送沈思文出去,沈思文拦住她:“你落水正病着,送就不必了。” 说着就带着随从走了出去。 沈微慈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将它拿在手里,摸上去就十分柔软。 月灯在旁边瞧着,心知怎么回事,便道:“大爷的心意,瞧着对大爷来说应不贵重,正好姑娘用得着,也是及时。” 沈微慈点点头,也没再多看,又叫月灯拿去放下。 这头沈思文出去看向站在离临春院不远处的宋璋,笑着走过去问:“你既关心,怎么不自己去送?” 说着他又笑了一下:“难得见你管一次闲事。” 宋璋眉目冷淡,只落下语一句:“不想送。” 便就转身走了。 沈思文站在原地看着宋璋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临春院,若有所思。 第166章 沈昭昭又落水 第二日上午的时候,沈明秋匆匆跑来拉着沈微慈:“姐姐,要不我们一起去闻香院看看二姐姐吧。” 说着她俯身附在沈微慈耳边低声道:“听说她本身子好差不多了,今早去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路过廊桥,不知道怎么着的,身子忽然就翻进了水池里。” “那些老婆子和丫头就慌的到处叫人,可巧了不是,周遭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结果人都沉水里了,隔了好一阵护卫才到。” 说着沈明秋坐在沈微慈身边看着她捂唇笑道:“三姐姐瞧瞧,这不是报应来了么。” “身子刚好就乱跑,这下又落到水里头,我估计她那身子又要养一阵了。” “听说她母亲被老太太为着什么事情被老太太送去了庄子,我们正好也去瞧瞧她笑话。” 沈微慈按住沈明秋的手:“我们去又有何意义,她能瞧不出我们是去看笑话的?” “到时候又记恨上我们,恨来恨去,算计来算计去,倒是心累。” 沈明秋听着沈微慈这般说,也便打消了心思,叫月灯去将上回没下完的棋拿来,又看向沈微慈:“也是,她可最会记仇,仗着自己是嫡女,又得老太太喜欢,哪能容得下别人嘲讽她。” 说罢她又冷哼:“我瞧着她病这些日子,那永安侯府的许世子也才只来看过她一回,将来嫁过去指不定什么日子呢,又神气什么。” 沈微慈沉默不语,安静的落子:“其实也不关我们的事情。” 沈明秋笑道:“也是,何必为她操心。” 又好奇的对沈微慈道:“从前二伯可最听二伯母的话,怎么这回二伯母还去庄子里去了?回来也没听说出什么大事,我总觉得有些稀奇。” “我嫡母好奇,可在老太太那儿探口风也没探出来。” 沈微慈笑了下:“究竟是什么原因,其实知道了也就那样,也没什么用处。” 又道:“你再不好好看棋,我可就要赢了。” 沈明秋这才看向棋盘,见着沈微慈吃了她好几颗子,这才忙道:“糟了糟了,我怕是要输了。” 沈微慈笑:“那便好好下。” 此后又过了几天,沈微慈的身子已养好了许多。 这些天她都未怎么出院,最多也不过去院子后面的亭子里坐坐,或是沈明秋过来找她说话。 第二日一早起来的时候,月灯进来说昨夜外头下了好一场大雪,现在外头全白了。 沈微慈身子穿戴好,眼底有倦色,看着月灯将花窗打开,看着外头积的厚厚雪色,这才发觉日子竟过的这样快。 再过不了几天,就要过年了。 她养病养了许久。 今日又正好是去慈寿堂的日子,用饭后沈微慈稍收拾了要去老太太那儿,月灯慌张的将那顶风帽拿来给沈微慈戴上:“姑娘不是说头疼么,这个戴上正好。” 沈微慈这些日只要从外头回来吹了凉风便头疼,戴上这个也正好。 手里揣着手炉,又让月灯将身上斗篷整理好,主仆两人这才往老太太那儿去。 沈微慈去的较早,暖阁内还没什么人。 沈老太太见沈微慈这么早过来就拉着她的手问:“这些日子身子养的好些了么?” 沈微慈点头:“劳老太太记挂,已经好多了。” 沈老太太点点头,又拍拍沈微慈的手:“等你再养几天,等尽好了,我再叫太医来给你瞧瞧身子,看看身子是不是留病根了。” 沈微慈感激的点头:“全靠着老太太关心。” “我这些日子却没能来老太太身边尽孝,心里也过意不去。” 沈老太太笑了下:“我知道你有孝心,有孝心就好了。” 又问:“与章二郎的事说好了?可要说清楚些,既要断便断的干净些,别藕断丝连传出什么话出去,对你往后嫁人也不好。” 沈微慈点头:“老太太放心,微慈都明白,绝不给侯府添麻烦的。” 沈老太太瞧着沈微慈应是什么都明白的人,也不多说,又随口问了最近吃什么药,屋子里差缺什么。 沈微慈都一一回了。 正说着,三房的人除了三老爷,都一起过来了。 三夫人王氏一进来看见沈微慈就问她的病,沈微慈也忙回道:“快好全了。” 声音温温柔柔,眼波流转,自有一番动人。 三夫人看的晃眼,笑道:“三姑娘病这一场,瞧着像是更好看了些。” 沈微慈便含笑:“当不得三婶婶夸奖。” 又说了一会儿,帘子外头忽进来一人,那人头上戴着风帽,身上披着貂绒斗篷,身上拢的严严实实,苍白的脸上尽是病容。 那张平日里明艳的脸庞上,还有微微发黄,精神已不如之前。 后面跟着的就是沈彦礼了。 只见沈昭昭一进来,目光先掠略过坐在沈老太太身边的沈微慈,目光一顿,随即接下斗篷就扑去沈老太太的怀里:“祖母。” 沈微慈看向沈昭昭的动作,不动声色的起来坐去了下头的位置。 上头沈昭昭埋头在沈老太太怀里委屈,又落泪又咳嗽,直让沈老太太心疼的不行。 沈明秋过去坐在沈微慈身边,靠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听说二姐姐后头落水后,老太太去看了好几回,送了好些东西去呢。” 又看向沈微慈问:“我瞧着老太太最近对你好似也有些喜欢,可去看过你了。” 沈微慈便摇摇头。 沈明秋就落了句:“老太太还是喜欢嫡孙女呢,嫁给永安侯府面上光彩,我们又哪能讨老太太喜欢。” “在老太太眼里,我们定然是不能嫁这样的人家了。” 沈微慈便看向沈明秋细声道:“总之老太太不喜欢也没什么,嫁人不是嫁门第,人好才是。” 这头沈微慈与沈明秋低头小声说话,对面的沈思文往沈微慈身上看上看了几眼,温温和和的坐在那儿,白玉手指手上捏着绣帕,耳边一对银耳坠,发上一根玉簪,隽秀妩媚,微微低着头的模样,当真是惹眼。 旁边的沈彦礼目光也看向沈微慈,神色些微有些复杂,往常随和的性子,今日却没怎么说话,倒是沈栝过来找他搭话说了两句。 沈栝又问沈思文:“之前二堂兄还来过两回,今儿又不来了?” 沈思文笑:“他不来也寻常。” 场面上各自说着话,沈彦礼忽然走到沈微慈面前,低声道:“三妹妹,你跟我出来一趟。” 第167章 见慧敏郡主 沈微慈抬头看向沈彦礼,她已好些日子没见过他,她病的日子里,他也一回没来看过。 现在他忽然找她,心里已猜得到他要说什么了。 她还是轻轻嗯了一声,起身跟在沈彦礼的身后出去。 月灯跟在后面,跨出屋子时就将斗篷披在了沈微慈的肩上。 沈彦礼看了一眼沈微慈身边的丫头,又低声道:“母亲被老太太叫去庄子的事情,你可知道?” 沈微慈便婉婉落下黛眉,咬着唇畔:“我听老太太提过。” 沈彦礼低头看着沈微慈,对这个忽来的妹妹他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也喜欢她温和安静的性子,况且容色漂亮,也是喜欢的。 但现在二房出了这么多事,全是因着她才生起的,现在不觉间已对她有些微慈。 他低沉道:“你和昭昭落水的事情,那日的确没及时让郎中过来看你,是我母亲不对,可如今你身子大好,气色如初,也算是欣慰。” “你是我们二房的,母亲出了事你也该关心。” “事情因你而起,你也该去祖母和父亲面前求情才是。” “现在二房的冷冷清清,还叫其他两房的看笑话,父亲也愁眉不展的,你又看得下去?” 出事后二房没有一人来看过她管过她,痛到了自己身上后,便想起她来了。 沈微慈听了沈彦礼一番话,心里虽讽刺,却抬起了眼眸看向沈彦礼,淡淡眼眸中滚着委屈。 她咳了两声:“三哥哥怎么说我都没关系,我心里自然不愿如此的。” “上回落水我不怪旁人,只庆幸二堂兄救我,我才撑着一口气醒过来。” “我因着这场落水坏了身子,失了与伯爵府的亲事,我也更怪不得旁人,全是我命数。” “我从二堂兄郊外庄子里回来,一回来便去老太太那儿问安,得知了嫡母的事情也去求情了。” “只是我人微言轻,老太太怎会听我的。” “老太太那时说,侯府的姑娘怎能嫁去伯爵府为妾,全是胡来。” “叫我不许再过问,我也没敢问了。” 沈彦礼听了这话一愣,他是后头才知道这事的,也才从昭昭口中听到,也知道母亲过分了些。 他低头看着沈微慈:“祖母那儿不好劝,你便去劝劝父亲。” “眼看着临着过年了,难道母亲还一个人在那冷清的庄子里?” “我们都是二房的人,二房好了,你不也好了?” 宋璋从院子外头进来,一眼就见着沈微慈和沈彦礼站在廊外,冷风吹在沈微慈身上月白斗篷上,她乌黑鬓发便格外柔美。 他走过去,路过时只听到她细细温柔的声音:“三哥哥的话我都记下的,我原也不希望成这样,后头会与父亲为嫡母求情的。” 宋璋听了这一句,禁不住顿住步子,仅仅也只是顿了一下,又皱眉走进去。 走在宋璋后面的慧敏郡看了眼宋璋的目光,也往沈微慈背影看去了一眼,又被大老爷拥着肩膀走进去。 沈微慈的脸颊被冷风吹的有些泛红,她又看向沈彦礼道:“只是我也不知能不能改变父亲的决定,若不成,三哥哥也别怪我。” 沈彦礼瞧着沈微慈这弱不禁风的柔弱模样,也觉有些为难她了。 老太太下决定时她还在外头,她又能决定什么呢。 昭昭都没能在老太太那儿求情。 他点点头,又难得关心的问了一句:“你身子养的怎么样了?” 沈微慈便道:“身子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只是还些微有些咳,但也不碍事的。” 沈彦礼这才点头,让沈微慈跟他一起进去。 进暖阁内时,屋子里已坐满了人,沈微慈眼神扫过位置最前的慧敏郡主和大老爷,又过去沈明秋身边坐下,一抬头却是坐在对面的宋璋。 她微微别过了头去。 上头沈昭昭还埋在沈老太太的怀里说话,像是委屈极了。 下头女眷三三两两的说闲话,沈微慈微微侧着身与沈明秋闲话,忽然王氏对沈微慈道:“你与伯爵府家二郎的亲事罢了,我倒是可以为你说一门亲,便是我侄儿,生的样貌可不差,你看如何?” 沈微慈听罢微微垂下头去,小声道:“微慈做不得主。” 王氏笑:“我便是喜欢你这善解人意的性子,手又巧又能干,也不争不抢的,更是生的好,我喜欢的紧。” “下回我叫我侄儿来,你便在帘子后瞧他一眼,你要觉得好,我给你去老太太那儿说去。” “他跟着我庶弟经商的,家底也丰厚,自小老实会疼人,才刚过了二十,正好你们年龄相配,说不定合适呢。” 说着王氏瞧着沈微慈神色又低声道:“只是他母亲常年卧病,须得人照顾一二,府里头有不少丫头的,其实也用不着你多插手。” “但你婆婆身子不好,他又是家中独子,你过去也顺手管家了不是?” “我瞧着你是个心思细密又安静的,也是喜欢你放心你,这才有这意思。” 沈微慈心思一动,其实她觉得越是入仕世家,越是在意出身,若是她嫁于一寻常商人男子,或许便没这么些麻烦了。 沈微慈抿唇,依旧低声道:“三婶婶记挂我,微慈感激的,只是这事要我嫡母和父亲做主,微慈不敢自己做主。” 王氏就笑:“这没什么难的,等年后我与你父亲说说就是。” “先问问问问他意思。” 沈微慈眼里含了笑:“让三婶婶操心了。” 王氏瞧着沈微慈眼里的笑意,越瞧越是喜欢,忍不住伸手摸向沈微慈的脸,啧啧:“瞧瞧这脸蛋儿怎么生的。” “我倒是又有些犹豫了。” 王氏这会儿犹豫也的确犹豫,沈微慈这般容色,商户哪能护得住? 自己侄儿又是个木讷实诚的人,她是想着沈微慈瞧着能干,两人互补,日子会越过越好,到底也容貌过甚。 沈微慈听了王氏这话,似含羞低了眉,却没再问了。 那头宋璋靠着椅子,淡淡目光一直落在沈微慈身上,看着她因王氏的话眼波微亮,含羞带怯的妩媚神情,眼底就是一暗。 摇曳在那耳边的银色耳坠晃荡,婉约如皎月,晓雾轻笼。 手上捏着的杯子握紧,松开时已出了裂痕。 慧敏郡主早注意到了宋璋的目光,视线放在沈微慈身上瞧两眼,又微微皱了眉。 沈微慈察觉到有道目光看来,微微抬起头,见着是慧敏郡主,她微微一愣,又垂下眼帘。 沈微慈还记得当初第一日来侯府和后面下双陆棋时慧敏郡主向着她说话的事,虽两人一回话也没说过,但沈微慈在这侯府里,对慧敏郡主的印象是极好的。 或许也是她身份尊贵,从来不用在意别人眼色,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只是刚才慧敏郡主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倒叫她心底生出一丝不安来。 她只觉心里一跳,默然收敛了神情。 临到最后散场时,沈微慈与沈明秋靠在一起走,到了路口分开后,面前忽然拦了一位穿着深绿对襟袄的婆子:“三姑娘,我家郡主娘娘邀您过去说话呢。” 沈微慈一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慧敏郡主为何会忽然邀她说话。 她看向那看起来有些富贵的婆子问:“郡主娘娘叫我可是何事?” 那婆子倒是客气,笑道:“不过瞧着三姑娘有眼缘,与三姑娘说说话闲聊罢了。” 第168章 云泥之别 沈微慈没想到慧敏郡主能注意上她的,她点点头,跟在那婆子后面。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次去慧敏郡主的荣芳院,仅仅才踏进去便微微惊了一下。 这处院落比起宋璋的院子还大了两倍还不止。 当时听说慧敏郡主改嫁过来时,侯府就将旁边的宅子也买来了,打通了新修建了这么一个院子。 院子里亭台楼阁,湖水水榭应有尽有,难怪慧敏郡主极少出来,仅仅是这院落,便比寻常人的宅子还大。 跟着前面的婆子穿了许久才行至一处主屋,设在梅林中,还有流水潺潺,十分风雅的地方。 婆子去打开一道门,侧身站在一边示意沈微慈进去。 沈微慈便低眉走了进去,一眼便看见慧敏郡主坐在里头的小几旁,桌上还煮着茶,旁边放着贵重的青瓷茶具。 待走近了些,才发现慧敏郡主的身边还跪坐着另一名温婉的女子,正在点茶,动作娴熟。 沈微慈上前几步,十分恭敬的给慧敏郡主福了礼。 慧敏郡主看向沈微慈,云鬓乌发,眉目婉婉,聘婷袅娜站在那一处,自自然然,姿态端方。 她笑了下,叫沈微慈去对面坐下。 沈微慈看着丫头在她面前放下蒲团,这才提了裙摆跪坐在慧敏郡主面前。 这一坐下,才发现侧面就是大片绿色芭蕉和湖面,看过去的景致别有一番美景。 那坐在慧敏郡主旁边的女子则看向沈微慈,温和一笑又亲自为她倒茶:“这是梅花雪水煮的,妹妹尝尝。” 沈微慈抬头看向面前含笑的眼眸,双手捧了杯子尝了一口也笑道:“姐姐好手艺。” 那女子便谦虚笑了笑:“我不过跟着郡主娘娘胡乱学了几天,还差远了。” 对面的慧敏郡主一直将目光放在沈微慈身上,见她说话有条不紊,仪容动作大方,在茶香中缓缓开了口:“容锦的父亲曾经是我前公公得意部下的女儿,后头战死后,我前公公便将她带回来一直养在宋国公府的。” “她与宋璋自小一起长大,一直养在宋老太太身边,宋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她往后抬为宋璋的侧室。” “毕竟从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也能干有孝心。” 说着慧敏郡主淡淡看了沈微慈一眼:“璋儿身边的女子,不是什么人都行的,也要宋国公府老太太和我答应,就算是为妾,出身也须得是从小受过教养的世家女子。” 沈微慈一愣,听了慧敏郡主这话,微微察觉出了什么来。 她低眉点点头:“微慈羡慕三堂兄,身边人有郡主娘娘和宋国公府老太太把关,往后定能选出良人。” 慧敏郡主听了这话抬起眼皮看了沈微慈一眼,又淡淡道:“你母亲只是一名秀娘,如何送你去女学的?” 沈微慈声音低缓:“母亲虽是绣娘,但对我全一片慈母心,希望我能嫁一寻常人为正妻,也能撑的起台面。” 说着沈微慈声音一顿,又低声道:“微慈的心愿也是嫁一普通人家为正妻,不求高门大户,更不攀求富贵,只不愿辜负母亲对我的希望。” 慧敏郡主听到这里,眼神落在沈微慈脸上,好好的打量了她一番。 那双眼眸很安静,身子也很规矩的坐着,说的话不卑不吭,连她都微微诧异。 这一番叫她来本是敲打她,别动不该有的心思,她好似也很聪明,她倒是喜欢了她两分。 慧敏郡主笑了下,看着沈微慈:“我知道你本与毅勇伯爵府的婚事被取消了,也是阴差阳错,怪你遇见了个不慈的嫡母。” “往后若你再说亲,若是再碰见什么阻挠了,便来找我,我能为你做主的,自然为你做主。” 沈微慈听见这话,连忙起身给慧敏郡主磕头:“微慈谢过郡主娘娘。” 慧敏郡主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微慈,若是她刚才还有两分不信的话,这回看着人这般跪下去,也全信了她不敢对自己儿子有那心思,或许是自己儿子看上了人。 这般容貌的女子,就算看上也寻常。 只可惜她知道她身份,乡下女子,到底差了些。 宋璋匆匆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正见着沈微慈跪在地上给慧敏郡主磕头。 他眉心一皱,脸色已沉下来,三两步过去拉着沈微慈的胳膊起来:“骨头就这么软?” 沈微慈一愣,怔怔被宋璋拉着起来,又见宋璋脸色阴沉的看着慧敏郡主:“母亲这又是在做什么?” 慧敏郡主抬头看向宋璋,又低头缓缓喝茶:“我请三姑娘过来说话,倒是你跑过来做什么?” 宋璋淡着脸抿唇,随即松了放在沈微慈手臂上的手指,叫丫头再添一个垫子过来,接着就坐了下去:“那我一起陪母亲说话便是。”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沈微慈:“站着做什么?不会坐了?” 沈微慈看向慧敏郡主,想着人家一家坐在一起,自己留在这里有些不好。 正要开口告辞时,慧敏郡主看向沈微慈:“你先回吧。” 沈微慈如释重负,连忙告退出去。 转过身时,她见着坐在慧敏郡主身边的温婉女子正躬身给宋璋倒茶,那眼里的情意丝毫藏不住。 出到外头,她闻着庭院里淡淡花香气,又低头走出去。 宋璋身边自来不缺女子的,高门贵女,世家千金,自有慧敏郡主一一为他选好。 她本就对宋璋没有任何心思,也心知自己的身份也根本不可能嫁给他。 且若要她在众多女子中去争他一份欢心,她也永远做不出来。 但能让慧敏郡主往后帮她,那她的婚事可能会更加顺遂些。 待走至一处水榭旁,沈微慈垂眸看着湖面沉思,想着要不要去看看沈昭昭。 她们毕竟是一房的姐妹,趁着今日父亲也在,即便过去做做姐妹交好的样子给父亲看看也行。 她往旁边看了看,正好这里离沈昭昭的院子应该没有多远,就打算过去。 只是当她才一转身,就感觉额头上碰着了个坚硬的胸膛,她一愣下看向面前玄黑色的胸膛,再抬头就是宋璋那一双沉黑的眼睛。 她不知他何时无声无息到她身后的,下意识想退一步,却被他直接揽在了后腰上。 第169章 请二堂兄自重 这里还是在外头,来往的下人本就多。 刚才慧敏郡主叫她去那一遭的意思,不就是让她离宋璋远一些么,她还指着将来慧敏郡主能在婚事上帮帮她。 她总觉得慧敏郡主的话,或许比沈老太太更管用。 要不是怕慧敏郡主多想她对宋璋有所图,她也想常凑去慧敏郡主跟前讨个存在感。 不过这会儿要是被慧敏郡主的人发现她在外头与宋璋拉扯,给她落下个心口不一的印象便不好了。 沈微慈推开宋璋的手,侧身就走到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敛眉向宋璋福身,声音很低:“还请二堂兄自重。” 宋璋怔怔看着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沈微慈,他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 他顿住步子,她也顿住步子。 宋璋的手在身侧捏紧,看着她白色斗篷上那张白净苍白的脸,眼睛始终低垂,从没放在他身上过。 他阴沉着脸色继续靠近他,看着她退到了围栏处,退无可退的时候才抬起了眼睛。 他听见她微微颤抖的声音:“二堂兄要逼我到什么地步?” “与伯爵府的亲事也如二堂兄的愿取消了,二堂兄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宋璋的动作一顿,目光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眼睛:“我逼你?” 沈微慈别过脸去,低声道:“我与二堂兄本不是该有交集的,二堂兄能承受得住传言,可我一个待嫁女子,一丁点的传言就能要了我的命。” “还请二堂兄体谅我一些。” 宋璋只觉得气得肝疼,他巴巴追过来,原是怕她在自己母亲那受什么委屈的,自己给她做主。 如今却被避之如蛇蝎。 他后退一步,手掌紧握在身后,看着她的寒眸里尽是情绪,转身离开。 沈微慈看着宋璋背影,又别开目光。 她看了看四周,虽说见着没人,到底心里也有些惴惴。 刚才就宋璋在外头放在她腰间的那一下,要是被人瞧见了,随便传出去,老太太和父亲估计也不会信她,说不定还会觉得她伤风败俗,直接送去给宋璋做妾。 月灯走到沈微慈的身边,刚才宋二爷抱着姑娘那幕她全瞧见了,不由看向沈微慈,小声问:“宋二爷对姑娘……” 沈微慈看向月灯,拍拍她的手不说话,又顿一下道:“下午再去闻香院看看二姐姐吧。” 月灯点头,跟着沈微慈一起回去。 沈微慈的病也未全好,虽说不咳了,但一吹风,头脑便发疼。 她回了临春院便没什么精神了,昏昏沉沉又小睡了半会儿。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沈微慈才往沈昭昭的院子去。 沈微慈去的时候,院门口丫头见着她也惊讶了一下,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去,见着她惊讶也寻常,接着就赶紧进去传话了。 沈微慈拢着斗篷,看着这锦绣宽敞的院子,每一处都是精心布置的。 月灯看着连廊连接的两座绣楼,低声在沈微慈耳边小声道:“二姑娘住这么好的院子,也不知平日里哪里来的气。” 沈微慈笑了笑,又沉默不语。 没一会儿那丫头来让沈微慈进去,还颇客气。 她跟着丫头进到主屋,才到廊下就听到里头隐隐有声音传来,待走到珠帘前,便听见里头沈昭昭毫不避讳大喊的声音:“谁要那贱人来看我,她现在来就是为了看我笑话的。” “我不要她进来。” 接着就是无奈安慰的声音。 沈微慈听着里头的声音,压下唇边的讽刺,抬起帘子走了进去。 她的父亲和大哥可从来没有去看过她一回。 沈昭昭的闺房处处精巧,多宝阁上放着书籍字画,墙上也挂着名人字画,地上铺着花样繁复的地毯,踩在上头便觉一阵暖气。 她闻着屋内的药味和香味,穿过隔间屏风往里头走,便见着父亲坐在床边小声哄着,沈彦礼也弯腰正给沈昭昭喂药,旁边还有一个丫头拿着一小罐蜜饯伺候着。 沈昭昭脸色惨白,发丝凌乱,眼角隐隐有水光。 沈微慈走进去,将斗篷解下来放到月灯的手上,声音不大不小的给沈彦礼和父亲福了礼,又走到沈昭昭的面前问:“二姐姐可好些了?” 沈昭昭一听见沈微慈的声音就一怒,咳了两声,伸手就从沈彦礼的手上夺过药碗往沈微慈身上扔过去:“贱人,谁要你来的。” “我不稀罕你来瞧我,我第二回落水,是不是就是你搞的鬼!” 上回她路过石桥时,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脚踝被一个什么东西打中,接着就是一阵剧痛,身子不由自主地翻身到了水里。 她身边的丫头婆子都不会水,可那天蹊跷的是护卫们都去东院找郡主娘娘丢失的东西去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会水的小厮。 她清楚的感觉到,要是再久一点,自己肯定会被淹死。 可她醒来后怎么说父亲和大哥都不相信,祖母也不信她,就因为当时她身边只有她身边的人,他们便不信她了。 沈微慈身上被泼了一身药,她低头看一眼,温热棕色的药汁顺着她的裙摆往下滴水,耳边是父亲叹息的声音:“昭昭别再闹了。” 又听父亲对她说话:“微慈,昭昭是这个性子,她现在病的不轻,你让着她些。” 沈微慈脸上带起一丝关切,抬起头看向父亲:“女儿怎么会与二姐姐计较。” “这回也是特意来看二姐姐的。”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包来:“这是我特意为二姐姐做的辟邪的香囊,虽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也算是我对二姐姐的一片心意。” 沈荣生从沈微慈手上拿过那个香囊,上头绣着五毒图,正是祛邪祛病的图样,便看向沈微慈这般懂事的样子欣慰:“你从来都是这么懂事。” 说着他将香囊递给沈昭昭:“这是你三妹妹对你的心意,你们两姐妹本就该和睦相处多来往才是,都是一个房里的,你三妹妹好,对你也好是?” 沈昭昭却抓着沈荣生手里的香囊就一把扔到了床边的炭盆里,咳嗽着恶狠狠看着沈微慈:“谁与她是姐妹?” “她这个野种不配做我的姐妹。” 沈微慈低头看着炭盆里被烧出轻烟的香囊,眉目淡淡,手指间的帕子却点在眼上。 第170章 二堂兄为什么帮你 其实沈微慈心底再清楚不过,她与沈昭昭之间永远都做不了姐妹。 无论自己表现的再低调,她也是会将自己当作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尽管沈彦礼,父亲和文氏,还有老太太,全都宠爱她。 她却依旧与她过不去。 反正沈微慈也并不是真的要来看她,只是觉得沈昭昭落水,自己一分不来问候的话,万一被捏住话柄不好,又正好今日父亲在,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来过而已。 她不待见她也正好,也不必再来了。 她面上委屈了似的点了点泪,又咳一声对父亲道:“女儿之前病未全好,怕过来看二姐姐,给二姐姐过了病气,这才没来。” “现在病好些了,过来见着二姐姐一眼也放心了。” “至于二姐姐说的我害她,女儿全不知道这回事,还请父亲做主。” 沈荣生看着沈微慈,看着她这么委屈,心底也有一丝难受。 其实沈微慈病的这些日,他也没去看过,补药也全送到了昭昭这里,这会儿竟有些愧疚。 他低低道:“昭昭不过气头上胡说的,我自然信你,你病也未痊愈,也快些回去吧。” 沈微慈低眉点头,这才安静的转身打算离去。 只是她才刚一转身,沈昭昭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沈彦礼的惊呼中,一下子从床上翻身下来,犹如疯了一般的紧紧扯着沈微慈的衣裳质问她:“你敢说我这回落水与你没干系?” “二堂兄处处帮你,谁知道是不是你暗中勾引二堂兄,让二堂兄帮你报复我呢?” 她说着咬着牙,神色狰狞:“你这个贱人,要是我的身子养不好,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说着她尖利的指甲恶狠狠的朝着沈微慈的脸上抓去,沈微慈忙别过头去躲,又伸手去推沈昭昭。 奈何她如疯了一般紧紧抓着她不松手,眼里的恨意和怒火看得沈微慈都微微心惊。 她只觉得脖子上一疼,才发觉沈昭昭已抓破了她的脖子。 旁边的沈彦礼忙着拉开沈昭昭,也忍不住大声道:“昭昭,能不能别再闹了!” 沈昭昭哭着看向沈彦礼:“大哥,我落水真的不是我不小心,真的是这个贱人报复我的。” “我自己感觉自己的脚踝被打了一下,难道还能有假的吗!!” 沈彦礼神色惊异的看了眼沈微慈,他并不觉得沈微慈有这么大能耐能让宋璋帮她。 正想说话时,沈荣生先开口发怒:“你要再这样闹,往后我也不来看你了。” “你是不是还嫌我们二房的事情不够多是不是?!” 说着他叫来两个婆子,让人用力将沈昭昭拉开,又让沈微慈先出去。 沈微慈一只手捂着脖子,沉默的点点头,走了出去。 沈彦礼看着沈昭昭嘴里仍旧疯了似的大叫,又看着沈微慈的背影,抬腿跟在了她的身后。 沈彦礼在廊下叫住了沈微慈,见着她领口处被脖子上的伤口染上血迹,又看向沈微慈苍白的脸颊。 他低声问她:“你与二堂兄是什么关系?” 沈微慈没想沈彦礼会忽然这么问她,有些不解的抬头:“三哥哥是什么意思?” 沈彦礼看着沈微慈惊讶的神色,想着昭昭这么一口咬定了是沈微慈做的,或许她没有撒谎。 她第二次落水的确蹊跷巧合了些。 但这事若是沈微慈做的,他也不可能信,沈微慈还没这个本事。 但若是宋璋的话,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自己这个妹妹容貌过盛的厉害,也不是不可能。 他低头看着沈微慈问:“上回二堂兄在茶楼帮你,后头你落水又带人去老太太那儿为你评理,还带你去庄子里养病。” “二堂兄一向不管侯府里的事,他为什么要帮你。” 沈微慈脸色苍白道:“第一回二堂兄帮我是因为我送了二堂兄荷包,二堂兄说还我的礼,第二回是二堂兄身边的随从偶然路过,月灯大声喊他,二堂兄才来帮我的。” 说着沈微慈红着眼落泪:“那回落水,我丫头担心我,害怕我就这么死了,这才不管不顾的喊人,全是巧合。” 沈微慈这么一说,沈彦礼倒怔了一下。 他又听她含泪道:“我这性命是二堂兄救的,那回落水要不是二堂兄我早就死了,三哥哥若是真的要怪,别怪二堂兄,微慈愿意一人全担了去。” “三哥哥和父亲要罚便罚了我,我现在因着身子坏了也被伯爵府的取消了婚事,也没什么念想,三哥不信我,我也全认了。” 沈彦礼不知为何,听了沈微慈这番话,心里竟有些揪紧。 他母亲和妹妹做的那些事他全知道,母亲还给她下药,也没见她闹过,他却在这里怪她。 现在细想来,她又做错了什么。 沈彦礼又见着沈微慈眼角的泪光,低着头我见犹怜,两道细眉落落,白净颈脖上的血痕惊心,他才觉得自己过分了些。 他与母亲和妹妹又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觉得人好欺负罢了。 沈彦礼心里全被愧疚替代,自己对这个妹妹也从来没有关心过,何来的资格怪她。 他低声道:“你别多想,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也不是要怪你。” “只是昭昭从小被娇惯了,性子才这么急,你也别与她计较,也别来这儿了。” 沈微慈点点头,低声道:“那我走了。” 她见着沈彦礼点头,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沈彦礼依旧站在廊下看着沈微慈的背影,他却忽然有一种错觉。 虽说沈微慈在他们面前总是低眉顺目安安静静,可当她面对自己的时候,不管遇见多大的委屈,也始终安静的有些太过,像是永远不会生气一样。 这让他总觉得沈微慈尽管温柔,却是冷清冷静。 无论什么话都能够应对自如。 他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半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才对身边的随从低声道:“叫几个人这些天去临春院守着,看看宋二爷到底有没有去过。” 那随从听罢就道:“三爷放心,小的一定办妥。” 第171章 小年夜 这头沈微慈一出了院子,神色就冷清了下来。 刚才沈彦礼对她的怀疑,其实其他人稍微一想都能够想到的,刚才她要不提文氏害她的事情,可能沈彦礼还没这么容易信她。 但她也不能保证他完全信了。 有些猜忌一旦开始,便会处处留心了。 脖子上传来阵阵的疼,月灯心疼的用帕子捂在沈微慈的伤口上:“二姑娘留那么长的指甲就是为了抓人的?实在太歹毒了些。” “自己落了水,偏要怪在姑娘身上。” 沈微慈让月灯在外头别说这些,又捂着脖子回临春院。 ---- 到了夜里的时候,沈微慈坐在椅上看书,窗外这时候下起了白雪,她侧头看向雪色,微微沉思。 月灯过来将手炉放到沈微慈的手上:“姑娘怎么还不睡?” 沈微慈摇头:“再等等。” 月灯便坐在沈微慈的身边,打算做两双厚袜出来。 禾夏和燕儿已经去后廊房睡了,屋内灯盏下的主仆两人默默陪伴,屋子里只听的到翻书的声音。 外头大雪正浓,沈微慈好似能听见簌簌声音,这才合上了手上的书,站了起来。 月灯看沈微慈去拿了斗篷披在身上,不由忙跟着站起来:“姑娘要出去?” 沈微慈掀了帘子往外走:“去看看雪。” 月灯一愣,大晚上的看雪? 她跟在身后,看着姑娘挑了灯笼往院子外头走,忙担心道:“姑娘身子还没大好,这会儿深夜风大,还是明儿再来看雪吧。” 沈微慈不语,提着灯笼围着院子走了一圈,看到白雪里留下的脚印,深深浅浅,与她的猜想别无二致。 沈彦礼还是没完全信她,叫人来看着了。 她提着的心才放下,总比不知道有人在看着临春院的要好。 她又提着灯笼回去,任由大风雪吹乱了发丝。 进去后月灯神色不定的看向沈微慈:“这里偏僻的很,怎么墙根处留下了那么多脚印?” 沈微慈坐在床沿上看向月灯:“有人在看着临春院,你明日只让禾夏去路口留意着些,要是远远见着二堂兄的人,便快来告诉我就是。” 说着沈微慈侧躺睡下,又对月灯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去睡吧。” 月灯本隐隐担忧的,听间沈微慈的话莫名放下心来,点点头去睡了。 月灯一走,沈微慈翻过了身。 她发了一会儿愣,又才闭上了眼睛。 --- 很快到了除夕那日,沈微慈早让月灯将赏钱给禾夏和燕儿分去了,两个丫头高兴的不行,过来沈微慈面前笑:“听说闻香院丫头的赏钱都才三百钱,姑娘却给了我们一两银子。” 沈微慈站在廊下看着外头落下的格外大的雪色淡淡笑了笑:“闻香院丫头太多,自然少些。” 她上回去闻香院去了一趟,入目七八个丫头婆子,这些本全是侯府中公养着的,多少也不嫌多。 月灯在旁边道:“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姑娘走吧。” 说着又去将套帽给沈微慈戴上:“今夜风雪大的很,姑娘带着这个,吹风了头也不疼了。” 天色近黑,倒也没完全黑下来,月灯要拿琉璃灯去,回来的时候用得着。 沈微慈本不想用宋璋送的东西,但这天气不用也不行,便叫月灯拿着。 一路去了前院花厅,沈微慈来的不早不晚,三房的人总是最先去的,二房稍晚,接着是大房的。 只宋璋每年回宋国公府过年,未留在侯府过。 三夫人王氏正陪老太太说话,三老爷同沈思文站在一起。 沈微慈看了一圈,见二房的人都没来,就过去沈明秋身边坐下。 沈明秋见着沈微慈来了,见着她解了斗篷,露出里面桃粉色如意纹的衣裳,不由笑道:“姐姐穿这衣裳看起来真好看,这么艳的颜色,穿我身上就丑了,也只姐姐能衬。” 沈明秋亦是实话,刚才自沈微慈一进来,下头丫头的目光就往她身上看过去,雅致隽秀的芊芊仪态,还有温婉的如画眉目,杏眼桃腮,眼里含笑,温柔的如湖面水波,不自觉看呆了去。 沈微慈笑了笑坐下来,身上的冷气被捂热,脸颊微微生热。 坐着说了会儿话,二房的才来。 沈彦礼陪在沈昭昭身侧,沈荣生就跟在一边,瞧起来便是一家子。 只她一人在外而已。 沈微慈目光扫过沈昭昭脸上,苍白孱弱,显然是依旧没好。 她又别开了目光。 身边沈明秋凑在她耳边小声问她:“你嫡母被关去郊外了,这样的场合也不回来?” 沈微慈摇摇头:“即便回来也不会与我说的。” 沈明秋便道:“瞧着是不会回了。” 沈微慈默然。 最后等着所有人都来齐了,老太太才叫人上菜落座。 老爷和公子们一桌,女眷们就另一桌。 席上也是热闹,来来往往的说话,唯有沈昭昭一人沉默。 席后,众人又去抱厦内陪沈老太太说话,凑去跟前说些喜庆吉祥话。 沈微慈也凑过去说了一句,沈老太太拉着她:“上回你说的那道药膳真真是有用的,我现在头也不疼了,全亏了你。” 沈微慈笑:“只要老太太身子能好,微慈心里才高兴的。” 沈老太太便喜欢沈微慈说话,拉着她又问:“病好全了么?” 沈微慈点头:“谢老太太,好全了的。” 沈老太太又叫身边婆子将一个盒子拿来,放在沈微慈手里:“这是赏你的,拿去吧。” 沈微慈刚才看沈老太太给其她姑娘也给了,也没推辞,下去给沈老太太磕了头。 沈昭昭在一旁看着,看着沈微慈手上的盒子便比祖母给她的盒子要好。 又想到祖母刚才拉着她说话的模样,什么时候她都这么讨祖母喜欢了。 沈昭昭的手指捏紧在了一起。 眼里怨毒。 沈彦礼注意到了沈昭昭的目光,心里一惊,紧紧捏着沈昭昭的手道:“我的人在临春院那儿守了这么些天,也没见二堂兄去过,你不要再闹了。” 沈昭昭脸色阴沉:“我不信。” 沈彦礼看着沈昭昭这样子,也叹息一声。 宴散后,沈微慈打算回去,沈荣生过去她面前道:“这会儿去二院,我们一家人也坐坐。” 沈微慈愣了下,随即点点头。 二房的人难得全走在一起,沈微慈走在最后的,前头沈彦礼和沈昭昭并排走在一起说话,沈微慈也无心听他们说了什么。 走了些路,沈彦礼忽然回头看向沈微慈:“三妹妹,瞧的见路么?” 走了这么久忽然问她这个,沈微慈笑了下:“能瞧见,三哥哥别管我就是。” 沈彦礼在昏暗灯火下看着沈微慈略冷清的笑意愣了下,又回过了头。 到了二院坐下,沈荣生叫随从去将东西拿来,自己坐在主位上,说了一番家和万事兴的话,要沈微慈和沈昭昭往后姐妹亲密,不能再闹。 沈微慈抿着笑答应,沈昭昭却是冷冷一哼。 沈荣生叹息,发上已出了几根白发。 他叫随从将东西给到沈微慈,沈昭昭和沈彦礼的手上,又道:“瞧瞧喜不喜欢吧。” 沈微慈只打开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旁边沈彦礼却凑过来问:“你的是什么?” 沈微慈便又打开给他看。 里头是一只如意坠子,玉质粗燥,这种样式随处可见。 沈昭昭也凑了过来看,见着沈微慈盒子里的东西时嗤笑了声,眼含讽刺。 沈微慈脸上始终挂着淡笑,余光扫过沈彦礼的盒子,没别的情绪。 第172章 微慈,抱着我 沈荣生看着沈微慈脸上的笑意,又看沈彦礼尴尬眼神,不由眉头一皱 沈微慈将盒子合起来,起身对着父亲面含感激道:“微慈谢过父亲的心意。” 沈昭昭不由嗤笑出声,看着沈微慈:“你倒是会装。” 沈微慈不语,又对父亲告辞。 沈荣生不由道:”我们一家人除夕坐在一起多说说话吧。” 沈微慈看向父亲:“刚才席上女儿饮了酒,这会儿撑着的,怕待会儿给父亲惹麻烦,我提前回去,父亲也清净些。” 沈荣生一愣下又见沈微慈福身作礼,低眉顺目的退了出去。 待沈微慈的身形完全出去后,沈昭昭才朝父亲笑道:“父亲给她一个街边随处可买的吊坠,也一样抬举她了。” “在我心里,她连拿吊坠都不配。” 沈荣生听罢一愣:“你说什么?” 沈彦礼看向父亲:“父亲这样明显厚此薄彼过了些,刚才三妹妹还能带笑谢过父亲,我都有些看不过去。” “三妹妹好歹也没做过什么错事,父亲怎么能如此,我和昭昭都是贵重的金镶玉和玉扇,三妹妹却得一个几百钱的吊坠,不是明着贬低三妹妹?” 沈荣生听罢,顿时一怒。 他怒目看向身边随从:“我让你好生准备,你就是这么准备的?” 说着又踢了他一脚:“三姑娘的东西,街边随手一个铺子就能买到的不值钱的东西,你竟来糊弄我。” 那随从连忙跪着求饶:“老爷就给那么些银子,自然要先紧着二姑娘和三爷,到三姑娘时没剩银子了,小的就买了个吊坠糊弄,想着三姑娘或许也认不出来。” 沈昭昭见着父亲的怒气忍不住道:“父亲气什么?万一她真认不出来呢?” “您没看她刚才还笑着道谢呢。” 沈荣生长叹一声,坐在椅上。 沈微慈的确是有些醉意,除夕这样的日子不好推拒,她忍着饮了好些杯果酒,身上和头脑都难受。 回了临春院,禾夏和燕儿都回去了,身边只有月灯一人照顾。 月灯看着翻了身就眯眼睡过去的沈微慈,又看向手里的盒子,还是忍不住对沈微慈开口道:“就连老太太都给姑娘送了一对玛瑙耳坠和一支簪子。” “二老爷却送了这个东西,这东西哪处没有的,姑娘是怎么忍下的?” “要我就当场揭穿了去,到时候看看尴尬的是谁?” 她说完也不知沈微慈听见没有,好半天也没听见声儿。 正打算起身走的时候,才听见沈微慈低低的声音:“我才来不到三月,月灯,这些没理由要争的。” “你还看不清亲疏么。” “无论她们做了什么,怎么害我,始终他们才是亲近的一家子。” “我始终是个外人。” 月灯听到这里微微一愣,看向沈微慈染上桃红的脸颊,又听见喃喃一声:“月灯,我想母亲了。” “怎么办……” 月灯的眼眶霎时间红了,哽咽着发不出一语。 最后她退出去,看着窗外的雪,想起从前在裕阳过年时,姑娘在灶台前忙上忙下做圆子时的场景,全都是笑声。 现在即便那么多人坐在一起热闹,她也分外感觉姑娘是孤独的。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盒子,这侯府当真不值得呆下去。 —- 雪落无声,宋璋冒着风雪进来屋子里时,鼻端处闻着暖香,看着那留着的一盏烛火,迈开长腿就走到了床前。 他伸出手指掀开床帘,低头看着床榻间睡着的人,她的眼尾颊边泛着红晕,隐隐有玫瑰青梅的味道,一猜便知饮了果酒的。 宋璋柔下脸庞,今日本想早点回侯府陪她一起过除夕,奈何被缠的太紧,匆匆回来见她,人却睡了。 他俯身靠近她,瞧着那眼角边还有湿润,玉软花娇的脸庞比芙蓉还艳丽,靡靡的樱桃唇畔总要叫人想尝一口。 他伸手抚过她发丝,停顿在她唇边。 他见着她唇畔微张,喃喃吐出几字,他听不清,倾身凑近了才听清了。 让他微微一顿 宋璋拢眉,又见她眼角落了一滴泪痕,委屈极了。 他忍不住神情柔了柔,手掌撑在她脸庞边,俯身吻她唇畔。 微醉的人十分顺从配合,张开唇畔任由他攻城略地。 宋璋的眼神缓了缓,揽着她的腰肢紧紧贴在身上,唇边已溢出了喘息,动作不由渐渐加重。 被轻而易举挑起的火气,一旦开始便很难消减的下去。 他手指克制的没有伸进被子里,却仍旧忍不住埋在她颈边向下吻去。 他指尖微颤的挑开她衣襟,露出里头大片白腻的肌肤,眼底不由热了热,又俯身下去。 沈微慈在昏昏沉沉的梦境中只觉得胸口被压的厉害,忍不住伸手去推,却触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像是一条狗趴在上头。 沈微慈吓的从梦境里惊醒,怔怔看着视线中那双对上来的黑眸,听着他唤她微慈,脑中一片空白。 宋璋从沈微慈胸口抬起脸颊,眼里满是欲色,看着她茫然的眼波,一低头就用力的吻向她的唇畔。 “微慈……” “微慈……” “抱着我……” 沈微慈茫然无措,直到舌尖上传来轻微的疼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挣扎着伸手去推宋璋的胸膛。 她眼眶泛红,不明白宋璋为什么要这样欺负她。 她的清白贞洁在他眼里便是无关要紧的东西么。 沈微慈挣扎的厉害,宋璋不得不按着她的手,又重又急的吻下去,叫沈微慈没有任何退路。 旁边的烛光晃动,宋璋一身黑衣与只着月白的单衣的沈微慈对比明显,被他宽阔的胸膛拢在怀里,从背面看也只能隐隐见着一片白色衣角。 沈微慈觉得尤其的煎熬,泪眼婆娑,喉咙里呜呜咽咽的声音反惹的男人越吻越深,到最后又折腾回来。 暖香温玉,宋璋也恨不得溺死在她泪光闪烁的眼波中,这一刻的销魂叫他浑身上下都紧绷着。 第173章 你去哪儿找比我更好的男人? 沈微慈被宋璋按着吻了好大一场,直到宋璋喘息着松开手,又将沈微慈抱紧在自己怀里,埋头在她颈间喘息。 他闭着眼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手指不安分的总想从她衣摆滑进去,又犹犹豫豫的没敢多动作,只掐在那细腰上不停揉捏。 隔好些日子不见她,他正沉溺在她温柔乡里,脸颊上却忽然挨了一巴掌,虽说没那么疼,可也让他怔怔抬起头,便看到沈微慈通红着眼眶看着他,声音哽咽:“你就只会这么欺负我?” 宋璋低眉,看向她委屈的泪眼:“跟着我不好么?” 沈微慈闭上眼:“不好。” “我也从来没想过跟你。” 宋璋的脸沉下去,冷嗤:“你以为你生了张魅惑人的脸,会一些欲擒故纵的手段,就能让所有男人对你趋之若鹜?” “你以为你还能上哪儿去找比我更好的男人?” “比出身家世,我也比你再找的任何一个人强。” 沈微慈不想看见宋璋这张脸,红着眼低声道:“我宁愿嫁一寻常布衣,也不会愿意跟你。” 宋璋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捏着她躲避的下巴,有些恼怒的看着她:“你是说爷在你心里连寻常布衣都比不得?” “你这些欲擒故纵的手段,也该有限度的,爷也不是有耐心的人。” 沈微慈瞪大眼睛看向宋璋,细细声音微哽:“你说什么欲擒故纵?我对你根本没有那些心思。” “我心里感激你帮我,可我从来没有对你有任何想法。” 宋璋在这一刻只觉得满腔的热意被沈微慈这短短两句话浇的通身发凉。 他唯一动了心的女人偏偏对他说没心思。 他恨的咬牙,撑在她脸庞边的手指颤抖,红了眼睛盯着她,接着又起身大步走出去。 回了观松居,宋璋拿出怀里为沈微慈准备的簪子就是狠狠砸在地上,屋子里伺候的随从也全都胆战心惊的,生怕这位爷殃及池鱼。 宋璋满腔压抑的怒气,又想仅仅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他难道还缺女人不成。 他巴巴跑回来做什么。 当即又出去打马往花船上去。 随从凌风看着宋璋背影,不知道怎么急匆匆的回来,又大半夜急匆匆的走。 花船内包厢里,裴尚书家的嫡孙裴湛见着宋璋进来,连忙推开身边的女人迎上来:“刚才你从宫里出来邀你过来你还不愿,怎么这会儿又来了。” 包厢里坐了好几位贵公子,都是京师内的世家字,从小在京长大,差不多的年纪互相认识,与宋璋关系亦近,见着宋璋来了,都稀奇的凑上来。 自宋璋回京,前几月还和他们一起喝酒玩乐,后头都几乎不来了。 今儿真真稀奇。 宋璋看了眼裴湛,一身的冷气,凤眼寒凉:“有没有好看点的女人?” 裴湛笑:“你来的正是时候,骊山买来的女奴,个个有味道,保管你喜欢。” 宋璋不语,过去找了张桌子坐下,身边很快就靠近了两名女人,身段妖娆,绝对的美人。 宋璋在丝竹声中眯着凤眼看着凑上来的女子,神色中满是对他的欲望。 他伸手捏着那女人下巴问:“你喜欢我么?” 那女人便讨好道:“奴心里全是爷。” 宋璋嗤笑,问她:“你喜欢我什么?” 那女子便媚眼如丝的笑:“爷丰神俊朗,又是禁卫统领将军,有哪个女子不喜欢?” 宋璋的脸色冷下来,心里揪痛的不行。 他看每一个女人,都像要在她们身上找一丝沈微慈的影子。 这像是习惯的本能一样。 他又站了起来,一脚踢开身边女人,走出包厢。 裴湛看着宋璋的背影,从前在席上吃酒玩笑都来的人,怎么现在像是变了一样。 他追了出去,找了一圈才发现宋璋站在甲板上,雪色伴着冷风吹上他玄色衣摆,猎猎作响。 背影看起来难得孤独。 他冒着雪走过去,拍上宋璋的肩膀问:“那么漂亮的你都瞧不上?” “还踢人家,还是这么不怜香惜玉。” 宋璋不语,心烦意乱。 裴湛瞧着宋璋这冷冰冰模样,忍不住开口:“外头都传你要娶五公主呢,听说五公主容貌美艳大方,你可享福了,烦什么呢。” 宋璋冷眼斜斜看了眼裴湛:“我对其他女人没兴致了。” “可我有兴致的对我没兴致。” 裴湛惊愕之后随即夸张的大笑起来,随即好奇的问:“哪个女人?” 宋璋看了眼裴湛脸上的笑,满脸不耐烦:“不重要的女人。” 裴湛又是大笑,不重要还能失魂落魄一个人站在这儿吹冷风? 他凑近去道:“有什么女人能对你没兴致?再说了,只要你花心思,什么女人追不到。” 宋璋斜眼看过去,冷笑:“你当爷没花心思?” “她是个没心的石观音,冷情冷意的冰锥子,要扎的你流血,又冷的你忘了疼,一寸寸让她再扎下去。” 裴湛更加稀奇了,真好奇是哪个女子能让宋璋这般。 他沉思一下道:“其实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你再主动一些,多送些漂亮的东西,说不定人就喜欢你呢?” “再说了,你宋将军还在意女人的心思?身份高贵的,直接提亲去,谁家不答应?” “身份低一些的,纳进来做个妾室,真喜欢再抬举抬举为个侧室,也不是不行,值当花心思么。” 宋璋一顿,抿紧了唇。 裴湛又在耳边道:“再说,其实女人都喜欢位高权重的男子,只是女人总要含蓄一些,说不定是害羞口是心非不想承认呢。” “要是你拿一段日子不理她,或是和别的女人亲近,说不定她就急了,还吃醋主动来找你也说不定呢。” “到时候主动权不就在你手里,想怎么着怎么着,她还敢闹不成。” “那些京城里的世家贵女也不过如此,看对眼了又不肯承认,冷一冷不去她面前献殷勤了,她就使劲暗示你了。” “当初京城第一美人还不是被我这样忽冷忽热的接近弄的晕头转向,最后求着嫁给我?” 说着他后悔的一叹:“哪想成婚后温柔小意全没了,现在跟母老虎似的,我也只能偷偷半夜出来找消遣。” 宋璋听到这里侧头看向裴湛:“当真?” 裴湛笑:“我你还不信?” 第174章 表哥 沈微慈经了宋璋夜里过来那一遭事,连着夜里入睡都要丫头将房门死死从里头锁上,窗户也掩的严严实实的。 这两天她去沈老太太那儿的时候听见老太太咳了几声,便亲自去厨房熬了山楂银花水来。 沈老太太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照顾在自己身边,一勺一勺给自己喂药的微沈巍道:“我不过咳两声,唯有你上心了。” 沈微慈照顾的细心细致,低声道:“老太太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沈老太太倒真有几分感动。 又问她怎么知道这个方子的。 沈微慈便讲她从前的事情:“我的母亲是肺痨走的,我为了母亲的病看了很多治咳的方子。” 说着沈微慈眼眸低垂,又低声道:“可惜家里没有银子买那些好的药材,我只能找些替代的。” 她声音又一顿,似是怅然:“当初要是外祖母肯多给我一些银子买药的话,我母亲或许能医治的好的。” 沈荣生走进来正好听见沈微慈的话,微微一顿,心情复杂。 他走至沈老太太的面前道:“您两位侄儿来给您拜年了,前头送了礼,正在前厅等着拜见您呢。” 沈老太太点头,让沈荣生跟着他大哥先去应付着,她待会儿过去。 沈荣生看了眼一大早来给老太太喂汤的沈微慈,又走了出去。 沈老太太又看向沈微慈:“难为你这么有孝心,你母亲的事的确遗憾了。” 沈微慈抿唇,看向沈老太太道:“所以我瞧着老太太咳便担心老太太身子,想老太太能快些好。” 这话说的站在沈老太太身边的婆子都忍不住动容,暗道三姑娘虽是从小在小地方长大的,也未正经在族学上学过女艺规矩,可仪态规矩都是侯府姑娘们里最好的,挑不出一点错。 连二姑娘都比不上。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份孝心,从来也不是口头说说,这便比二姑娘好了不知道多少。 沈老太太也动容,看着沈微慈如玉脸颊,低声道:“你虽来侯府没多久,你嫡母是个不牢靠的,往后我多疼你就是。” “你的亲事,我也会给你好生选的。” “等年后我叫太医先来看看你身子再说。” 沈微慈看向沈老太太:“微慈不急的,能多伺候老太太也好。” 沈老太太笑:“你年纪也到了,早些议亲也好。” 沈微慈便似娇羞的低下眉头。 前厅里,是沈微慈扶着沈老太太去的。 老太太娘家的亲戚来了,见着老太太进来,便都将目光放过去,直到见着沈老太太身边那一身粉衣,容色旖旎,温婉如画的女子时,目光都不由被吸引了过去。 那白净的皮肤,与婉婉的身子,莲步生香,可谓妙人。 沈昭昭坐在中间,看着众人目光都往沈微慈身上看,不由心里就是一恨,什么时候老太太身边的人轮得到她站了。 韦相夷坐在其间,目光落在沈微慈身上,迟迟移不开眼,直到身边的父亲推他,他才连忙带着妹妹跟着其他人一起去中间给沈老太太问安。 沈微慈目光落在那站在中间的少年身上,见他身姿有礼,仪容清俊,一身蓝衣十分利落,暗想着应该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孙了。 又听他称呼老太太为姑奶奶,便知猜的不错。 目光又落在那蓝衣少年身边的女子身上,也是一身娇俏粉衣,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瞧着有些讨喜。 老太太娘家来的两位侄儿,还有四五个侄孙站在中间,可谓可热。 老太太就留着自己两位侄儿坐下说话,问着娘家的事情,又叫沈微慈跟着姑娘们去抱厦坐着说话就是。 沈微慈轻轻告退,刚跨出门槛就见旁边落了倒阴影,只见那蓝衣少年走到身边,弯腰看向她好奇的问:“这位妹妹怎么称呼,怎么从前未见过。” 沈微慈便立住步子低声道:“我父亲是侯府的二老爷,因我从小跟着母亲在郊外养病,也是最近才回的,表哥许不认识我。” 韦相夷恍然大悟:“原是二表叔家的妹妹,可知妹妹怎么称呼?” 沈微慈便盈盈福了礼:“我在侯府姑娘里排第三,表哥唤我三表妹就是。” 韦相夷点点头,看着沈微慈那垂下的眼眸,客客气气又温和的声音,叫他心头一顿,暗道好生一位温柔的佳人。 那乌发红唇,摇曳生姿的垂坠发丝,却偏生出妩媚来,叫人移不开眼。 他忙邀人:“我们一起去抱厦吧。” 站在他旁边的明媚女子也凑过来大胆的看沈微慈的脸:“三表姐真漂亮,我们一起去抱厦说说话热闹些。” 沈微慈看了眼一起过来的沈明秋,挽着沈明秋的胳膊点点头。 昨天时沈明秋便说今日老太太的娘家人要来,她问了两句,身边这位应该就是老太太那唯一还没成亲的侄孙韦相夷了。 韦相夷今年正好二十,已经过了举人的,正准备着今年的春闱,虽房中有一位通房,但秉性人品从沈明秋口中皆是不错的。 沈微慈微微动了心思。 几人一起走至半路,却在路上碰见了宋璋。 只见宋璋一身冷淡,眼神也未往沈微慈身上瞧一眼,直接就打算从身边过去。 沈明秋喊了一声二堂兄,他也只简单嗯了一声。 站在韦相夷身边的韦云霜却直接过去拉着宋璋的手臂喊:“璋哥哥。” 宋璋看着这个根本不认识的小丫头忽然扑过来,不悦的眉头已皱起,可目光不动声色的掠过沈微慈身上时,顿了下又含着笑,摸了摸韦云霜的头发:“妹妹。” 韦相夷一愣,他知道自己妹妹私底下对宋璋可谓到了痴迷的地步,其实她也只见过宋璋一回而已,还是来侯府恰好碰见的。 自家妹妹这样莽撞过去,他是生怕宋璋不悦,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来。 他听闻过宋璋的性情,今日这幕着实让他都感觉到惊悚。 他忙过去拉了拉妹妹,低声道:“二表哥还有事情,你别缠着他。” 宋璋却看向韦相夷淡笑:“过年无事,你们去哪儿?” 韦相夷怔怔,还来不及说话,韦云霜已拉着宋璋开口:“我们去抱厦说话,璋哥哥一起么?” 宋璋挑眉:“可以。” 沈微慈站在一边,看着韦云霜几乎将整个身子贴在了宋璋身上,宋璋却一脸淡笑的任由她拉着手,甚至眼里还有丝笑意,不由暗想两人关系是不是从前也这般要好。 虽说她想避开宋璋,可前头答应了,这会儿告退显得太刻意了,只好硬着头皮一起去。 第175章 二堂兄脾气这么好了? 抱厦内聚着侯府的人和老太太娘家来的人,三三两两的说话,丫头穿梭其间,微微有些热闹。 沈微慈目光掠过过坐在其间的文氏时,文氏的目光也冷冷看了她一眼。 沈微慈垂下眉头,想着应该是这几天要见族中亲戚,老太太怕解释麻烦就将文氏接了回来。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再送回去了。 她思量着被沈明秋拉着坐下来。 宋璋坐在众人中间十分显眼,其他几个表兄见到宋璋进来也过去套近乎。 宋璋淡淡应付着,手上的袖子却仍旧由韦云霜拉着。 众人瞧着这一幕,暗道宋璋莫非对韦云霜有什么意思了? 韦云霜相貌并不差,相反白净水灵,性子娇俏讨喜,十分惹人喜欢。 沈微慈看了一眼被众人围着的宋璋,又回过了目光。 韦相夷走过来搭话,几人站在大花瓶前说了几句,竟能聊得上话。 沈微慈看韦相夷说话略有些羞涩规矩,但也透出股书生气来。 韦相夷觉得抱厦内太吵了些,又低低看沈微慈一眼:“我们去旁边小厅坐着说话吧。” 沈微慈拉着沈明秋沈月秋一起,几人就一起去了。 宋璋目光扫过沈微慈跟着韦相夷去偏厅的身形便握紧了手,几乎快直接走过去将沈微慈拽出来。 他在侯府过年也没几个时候,今日扔下一大摊子事回来,就是怕她对那些表兄起心思,没成想真真防不住,这才多久功夫,就这么勾搭上了。 直接过去又显的在意她,他想着裴湛那话,生生在这儿煎熬着,又始终放不下心,叫了随从去看看。 韦相夷和沈微慈年纪正对的上,万一韦相夷真对沈微慈起心思了,他好早早掐断。 偏厅内桌上摆着棋盘,旁边放着糕点,沈微慈坐在旁边看着沈明秋与李相夷下棋,时不时听他们搭一句话。 沈微慈也很安静,拿了块梅花糕细细的咬。 韦相夷见着沈微慈吃梅花糕的模样秀气的很,忍不住问沈微慈年纪。 沈微慈笑:“过十五了。” 韦相夷一愣,心思动了下,又笑着问:“三表妹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沈微慈抿唇:“我不过做些针线和看看书罢了。” 对面的沈明秋看向韦相夷:“你只顾与三姐姐说话了?” 韦相夷这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连忙落子。 沈微慈瞧着韦相夷的红到耳根的脸颊有些好笑。 回想着刚才在前厅见到韦相夷父亲的模样,十分温和彬彬有礼的样子,瞧着像是个脾气好的。 只是韦相夷的母亲没在,只不知是不是也是温和的妇人。 沈微慈只了解到韦相夷的父亲只是京中七品京官,沈老太太的娘家当年也算风光过,出过几位翰林官,到沈老太太那一脉时已不行了。只有沈老太太的大哥曾任过尚书,现也早没在位置上了。 沈微慈细细想着这样读书人多的世家,其实重规矩也重身份,有些迂腐古板,若是知道自己母亲连外室也算不上,估计心里多想。 再有老太太那里,虽说她是对她有几分怜惜,可沈微慈也知道她从来是自私无情的,也不知会不会松口。 这桩事她心底也歇了些心思,成不成的也没那么期待。 瞧着韦相夷总来找她搭话,也依旧是保持着笑意,总归留个好印象总是没错的。 这样的书香世家,嫁进去除了规矩多,但重脸面,一般也不会生出那些出格伤名声的事情。 一盘棋下了大半上午,沈明秋渐渐落了败势,便拉来沈微慈帮她下。 沈微慈被拉去看了看,细心观察棋局破绽,又试着去落子。 她其实许久不下棋了,从前跟女先生学的忘了许多,也只是前些日与沈明秋下了几盘,手倒没那么生。 韦相夷看着沈微慈落子的地方一愣,抬头看向沈微慈:“三表妹原来也精通棋艺。” 沈微慈笑了笑:“粗略学了些,三表哥待会让着我些。” 韦相夷看着沈微慈看过来的那一笑,桃花眼灼灼,眉间染月华,云鬓轻笼,朱唇生香,看得他一呆。 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光是听着她的声音便心跳发快,总是忍不住将目光看向她。 他寒窗苦读,在父亲鞭策下几乎日日读书,也从未同其他好友出去玩耍过,见过的女子并不多,但面前的沈微慈直让他觉得看见了神女,耳根处的发热便没消停过。 沈微慈也是第一回见着男子脸红,那痴痴的目光清明,并不让她觉得有被冒犯之处,倒让她觉察出一股傻气来。 这般少年倒是老实,沈微慈觉得应该是好拿捏心思的。 她低下头来,低声道:“三表哥块落子吧。” 韦相夷如梦初醒,连忙窘迫的去落子。 旁边沈明秋看着这幕笑了笑,端起热茶饮了一口。 很快到了快开席的时候,一盘棋也没下完。 韦相夷依依不舍的看着沈微慈一起走出去:“三表妹棋艺精湛,我也下得吃力。” 沈微慈笑:“不过表哥让着我罢了。” 正说着,面前忽然堵了一道墙挡在面前,不是宋璋是谁。 只见宋璋依旧没看沈微慈一眼,只是将淡淡目光落在韦相夷身上:“我们一起走?” 韦相夷从来没想过宋璋居然会找他搭话,想着自己父亲也要与宋璋套近乎,不由连忙应下来。 宋璋落了话便先走了一步。 韦云霜仍旧跟在宋璋的身后,就跟个小尾巴似的拽着宋璋的袖子,还不忘回头看向韦相夷:“大哥,你快跟上。” 韦相夷愣了下,嗯了一声,又对沈微慈不舍的告辞。 中午的宴席过去,再过不久下午就要回了,下回见又是什么时候。 他又看沈微慈两眼,这才走了。 沈明秋看着一直跟在宋璋身后的韦云霜诧异:“二堂兄脾气这么好了?” “从前可从不让女子亲近的。”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莫不是二堂兄真喜欢韦表妹?” 沈微慈摇摇头:“也与我们没干系。 沈明秋点点头,又看向沈微慈:“今日慧敏郡主都在长公主的行宫内,怎么二堂兄反回了侯府?” “从前过年二堂兄也只过年的第二天回来拜见一趟郡主娘娘,接着就没影了,这回看见好几回了。” 沈微慈摇头,挽着沈明秋往前走,问起沈明秋的亲事。 沈明秋笑:“我明年三月及笄,嫡母说瞧瞧有没有新进的进士。” 沈微慈看向沈明秋脸上的笑意,握紧她的手:“真真羡慕你。” 沈明秋笑:“我还羡慕你呢,我要有你这么好看,随便挑了。” 沈微慈苦笑,她哪能随便挑,文氏也不会容她好的。 第176章 假山强吻 下午韦家的临走时,两个韦家表姑娘忽然过来凑到沈微慈身边小声问:“外头传的是不是真的?” 沈微慈很快明白了她们的意思,但这话她不能答。 本想直接囫囵应付过去,没想宋璋却站来了身边,冷冰冰落了句:“怎么不真?爷传的能有假?” 沈微慈一愣,抬头看向宋璋,却见他冷着脸别过头,一句话不说又走了。 傲娇的不行的模样。 那两位韦家表姑娘一听宋璋的话就知道真真了,便满脸鄙夷的看向文氏和站在旁边的沈昭昭:“真恶毒。” 说着又来拉沈微慈的手,满脸同情:“妹妹受苦了。” 沈微慈一怔,随即淡笑。 韦相夷跟着父亲和叔叔往大门处走,却时不时转身去看沈微慈。 见她站着与自己两个堂妹说话,也没有跟过来送人,心里莫名的一阵失落。 他对着身边父亲道:“两位堂妹还在后头,我去叫她们过来。” 说着就要往后面跑。 只是步子没迈开,面前就堵了个人,抬头一看却是宋璋。 宋璋负着手,一身赭色色圆领窄袖大团花长袍,腰缠银带銙挎银瓶香囊,红宝石匕首插在腰间,身形落落又高大,未同他们一样穿着保暖的大氅衣,在背后一片雪白里显得格外清疏。 韦相夷只看到宋璋薄唇边勾着讥讽的似笑非笑的笑意,凤眼里有些警告,叫他莫名其妙又心里发慌。 下意识的就转了身。 那头沈微慈与韦家姑娘说完话才跟着一起往前门走,到门口时,一人拉着她到:“临开春了我下帖子邀你去我那儿玩,在一起去赏花宴。” 沈微慈笑:“好。” 旁边沈昭昭看着从前只与她交好的表姐妹,如今竟然与沈微慈这般亲热了,气的身体就在发抖。 上午在抱厦她还主动过去与她们说话,她们却懒洋洋的不理自己,还背后说自己坏话,她一去对峙又阴阳怪气的走了。 从前在侯府里,她才是那个走哪儿都是焦点的侯府嫡女,表哥也疼爱她,为什么现在全变了,就连韦相夷都去沈微慈那儿亲近。 沈昭昭紧紧捏着母亲的手,文氏察觉到沈昭昭的不对,低头看向她神情,忙挡在她面前看着她低声道:“忍着。” “沈微慈没那么好对付,总有机会收拾她。” 沈微慈早就感觉到沈昭昭带着恨意的眼神,她目光看过去,见着文氏挡在沈昭昭面前说了什么,沈昭昭狰狞的脸色便消散下去。 她抿了下唇,收回眼神。 ----- 过年这些日子沈微慈倒是清闲。 她依旧早早去厨房给沈老太太熬汤,又给沈老太太揉揉肩,回去时又去沈明秋那里坐坐。 文氏的事情她不过问,她早上去父亲那儿问安就知道了,文氏只回来了三天就又被送回乡下了。 据说还是老太太强势决定的,那天文氏哭着跪在雪地里求老太太,连沈彦礼都跪着去求了,老太太也没松懈一分。 其实沈微慈对于老太太的反应并不奇怪,因为那天她落水的事情是宋璋提她做主的,宋璋这人不受侯府约束,他在外头说出去的话便是真话,不信不行。 若是宋璋没为她去老太太面前做主,老太太估计也是能瞒着就瞒着,毕竟是丑事,传出去说建安侯府的家宅不宁。 老太太考虑的是利益和名声,文氏的求饶微不足道。 过年这些天很快过去,沈微慈被父亲喊去了书房,一进去就见到父亲手上拿了一个盒子给她:“这是给你的。” 沈微慈看着父亲手上的盒子愣了下,伸手接过来打开,却见着里面放着一只金镶玉的手镯。 她错愕的看向父亲:“父亲为什么忽然给我这个?” 沈荣生看着沈微慈愧疚的叹息:“上回送你的东西是底下人弄错了,这回这个是我补偿给你的。” 说着沈荣生又看着沈微慈的脸低低道:“你这些日子在老太太跟前尽孝我也瞧见了,你从前吃了苦,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也未对你有多关心。” “你嫡母这样对你,你也没闹过,我都看在眼里的。” 沈微慈便将手上的盒子放回到父亲手上,认真的摇头道:“女儿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的,只要父亲能够不为难,女儿也从来不觉得委屈。” “要是父亲是因为对女儿愧疚才将这个送给女儿,女儿不愿意要,请父亲拿去给二姐姐吧,现在的二姐姐更需要父亲的关心。” 沈微慈说完又看向父亲:“父亲,女儿明白为什么二房会成这样,等女儿嫁出去了,嫡母也就宽心了,家里会再和睦起来的。” 沈荣生怔怔看着手上被退回来的盒子,只觉得面前的女儿懂事的让人心疼。 要是昭昭有沈微慈的一半懂事,家里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了。 他也明白沈微慈的话没错,他看着她低声道:“你放心,往后你的亲事有我和老太太给你做主,不会再让你嫡母经手了。” “三月的春闱后,我会仔细给你挑选一户人家的。” 沈微慈便感激的给父亲道谢。 从听竹居出来,外头的白雪落到她的脸上,月灯撑伞过来给她挡雪,沈微慈轻轻伸出手指接过雪色,目光中满是怅然若失。 她的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刚才父亲将那个镯子给她的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恶心。 让她几乎快控制不住情绪的作呕。 那股厌倦感直到现在还没消退,她沉默的走在暮色间的青石路上,紧紧拢着身上的斗篷,一脚一脚踩过刚落下的白雪,看着它们消融,转瞬即逝。 她低头走路,路过湖边时,忽然觉察到一只手伸过来,紧接着她就被带进了一个假山洞中。 假山洞里更加昏暗,什么都看不见,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人堵住了唇畔,急风骤雨般的吻下来。 那吻又热烈又强势,炙热的大手紧紧按着她的腰肢,像是要将她紧紧按进他的怀里一般。 让沈微慈喘不过气来。 第177章 你是不是答应是我的人? 宋璋几乎将这些日子受到的冷落全发泄在了沈微慈的身上。 裴湛那混账,出的混账主意,没让沈微慈对他抓心挠肺,反倒是让他茶饭不思,被逼的疯了去。 他不理她,她便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了。 他带着女人在她面前晃过去,她依旧笑吟吟的同别的男人讲话。 他故意凑去她跟前儿,给她机会主动搭话,她也是生疏客气的一句二堂兄就错身而过。 宋璋觉得沈微慈在刺他的心。 即便是她欲擒故纵,他也忍受不了。 他明白了,女人得抢。 那些边塞小国里,瞧见漂亮的女人也不一样用抢的么。 沈微慈被宋璋吻的唇舌发疼,抬脚去踩他的靴子,他也任由她踩,反而变本加厉的将她抱在石头上,按着她就俯身吻下去,手指还作乱的在她胸口摸索,像是迫不及待的要挑开她领口盘扣伸进去。 面前的宋璋像是一头野兽,喘息的声音叫沈微慈心慌的无以复加。 她用力蹬腿,拍着宋璋的胸膛,他却不耐烦的紧紧掐着她的下颌要她顺从专心。 一股痛袭来,沈微慈没忍住泪水,哽咽着仰着头,后脑被他紧紧按着,腰上被他紧掐,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承受他一下比一下重的动作。 宋璋吻了许久才吻够了,他喘息的伸出手指抚过她湿润的眼角,将她落下的乱发别到耳后,接着就声音沙哑的质问她:“你天天上老太太那儿献殷勤,是指望老太太给你指一门好亲?” 热气铺洒过来,让沈微慈不得不别过了脸去。 她不想回答他。 手指依旧推拒在他的胸膛上,她咬着牙忍着颤抖的心绪,低声道:“与二堂兄什么干系?” 宋璋一听这话就气。 他为了沈微慈压抑了许多脾气,要是按着他以前的性子,看上人了就直接要了,他还一步步去接近她,已经是足够耐心了。 他冷笑:“你都被我亲了多少回了?然后再嫁人用我亲过的唇再去亲其他男人?” 沈微慈没想到宋璋能将话说的这样下流无耻。 她颤抖了下:“要是二堂兄还知廉耻,也知你的话可笑。” 说着她用力推他:“我现在要回去。” 宋璋被推的烦了。 沈微慈的力气虽不大,但是这样抗拒着让他心情很烦。 他没耐心再哄她了,她不过是一庶女,他瞧上她做什么要这么哄。 随即拦腰抱起她就往外头走。 他今天再不受煎熬了,谁叫她这么冷落自己。 沈微慈被宋璋这么堂而皇之的抱出假山,吓得浑身僵硬。 虽说现在日沉,可万一被丫头看见,她还怎么活。 她紧紧扯着宋璋的衣襟,眼泪漫出来,声音颤抖:“你不要……” 宋璋却黑着脸低头看她一眼:“放心。” “没人会看见。” 接着就将沈微慈的脸按在自己怀里,用身上斗篷盖在她身上,大步朝一个方向去。 沈微慈整个身体僵硬着,不敢挣扎闹出动静,身体却颤抖的厉害。 她只听见一声踢门声,紧接着自己就被扔到了一处床榻上。 沈微慈惊慌的从床榻上撑起身,却见宋璋一下子就俯身下来将她按在床榻上,一句话不说的就开始吻她。 那手还不忘扯自己的腰带,扯半天弄不开,又抓着沈微慈的手让她帮他弄。 他现在身体紧绷,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将人要了,再不这样的话,他要被她折磨得发了疯。 沈微慈察觉到宋璋的动作吓得脸色惨白,她看着宋璋那双浓黑的满是欲色的眼睛,用力将牙齿咬了下去。 宋璋退不及,舌尖被咬出血,嗤了一声,又气的紧紧掐着沈微慈的下巴,一脸的沉色:“你怕什么?我能不对你负责?” “大不了让你做我的侧室,依旧风风光光的娶你进来,爷后头再给你补嫁妆,你要多少都行,爷还能让你委屈了?” 侧室也只比正妻矮了半头,不会如妾那般被主母随意处置,在府邸里也是能说上话的,将来孩子也当作嫡子教养。 其实宋璋觉得沈微慈应该满意了。 沈微慈被宋璋掐着下颌张着唇发不出声音,却呜咽着摇头不愿答应。 宋璋低头将自己皮革腰带解了,利落缠上去,额头上忍的都冒了汗,他都觉得自己要再忍下去都要憋出毛病了。 他还没真刀真枪碰过女人,其实心里也有点紧张,怕待会儿表现不好。 束好人他难得温情的俯下身哄她:“我对自己的女人一向都不会亏待的,我现在一心一意喜欢你,你识趣些,我好好疼你。” “你不识趣,非得跟我对着干,我要了你再直接去老太太那儿讨你做妾,你愿做妾还是侧室?” 沈微慈通红的泪眼里满是泪水,她哽咽道:“即便你去讨,可我现在仍旧是清白身,你这样对我,我的脸面在哪儿?” 宋璋倒是真没想过这个,情不清白的又如何,总之别人又不知道。 又听沈微慈细哑的声音:“再说我母亲才走不到一年,我至少也要为母亲守孝一年才能婚嫁,二堂兄能不能再等等我?” 宋璋一怔,看着身下柔软漂亮的不像话的人,又看着她泪眼里的泪,不由道:“那你当初要嫁给章元衡,怎么不说守孝的事情?” 沈微慈眨着泪,白净皮肤上泪意点点,本就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在泪意点缀下楚楚动人,眉画春山,一如淅淅沥沥的远山,温温柔柔的浅淡丹青。 连宋璋这种自来不懂怜香惜玉的人也不禁松了力道。 沈微慈一眨眼便是一行泪落入云鬓,皎皎玉色漫入云端,引诱的宋璋心猿意马,身子情不自禁往她身上压。 又听她细声道:“我早与章公子提过的,若是定下亲事,同房也是在七月后,他也应了的。” 宋璋听罢一梗,顿时不悦的皱眉:“你还与他说这个?” 沈微慈就别过脸去,咬着唇不说话。 宋璋见着沈微慈这模样,又是一顿。 沈微慈的说辞其实也有理有据。 平民关于守孝的规矩并不那么苛刻,女子守孝更不苛刻。 可若女子要为母亲守孝,也是孝心。 他本来今晚打定主意要了人的,可沈微慈这么一说,他又觉得不能糟践她的孝心。 他知道她和母亲相依为命,过的并不好。 宋璋生生忍着火气,低头黑眸看着她:“那你是不是答应了是我的人?” “我等七月一过就去给你父亲说” “往后你也不许再勾搭别的男子了。” “不然都到这步了,爷可不委屈忍着。” 沈微慈见宋璋这般说,知道他应是应了。 她说不出话,只闭上潮湿的眼睛。 宋璋便当她默认了,手撑在沈微慈脸颊边,又低头恶狠狠的吻了下她,才将束着她手腕的革带松开。 第178章 叫我璋哥哥 宋璋这遭虽放过了沈微慈,但是身上的难受却依旧没有消减下去。 他将沈微慈紧紧抱在怀里看她:“这回我依着你,可你不许骗我。” “往后见着我也不许躲着我,你应不应?” 低沉炙热的声音就响在头顶,沈微慈微微愣神间又见他不悦的神情看下来,怔怔点点头。 她又见宋璋神色变深,低头吻她,握着她的手往下,又埋在她脖子上沙哑的问:“这个会不会?” 沈微慈脑中一片空白,茫然的问:“会什么?” 宋璋额上已渗了汗,咬着牙拉着她的手动作,又咬上她的脖子:“往后私底下你叫我二哥哥,璋哥哥,明白吗?” 沈微慈全没听见宋璋在说什么,她全部精力都在手上,吓得她脸色苍白,想收回却被他紧紧拽着,动也动不了一分。 宋璋见沈微慈没回话,有些不高兴的用力一咬,喉间滚了滚:“快喊一声我听听。” 沈微慈后知后觉喊了声:“二哥哥。” 宋璋便急促的催促她:“多喊几声,乖阿慈,快……” 沈微慈茫然无措,手上被宋璋捏的很紧,她想好奇的低头看,唇畔却被宋璋忽然吻住,在颤抖的烛光中,发出让宋璋心悦的呜咽声。 外头全黑下去的时候,宋璋才松了沈微慈的手,又眯着眼看着怀里的沈微慈微微喘息。 她额头被泪水染湿,鬓前细发丝丝缕缕的缠绕,那白净耳畔上的翠色耳坠淹没在她乌发中,只露出一点点翠色来。 他伸出长指抚摸她那双沾湿的妩媚眼尾,又瞧见人唇畔微肿,眼眶通红,又想起她这样温柔的人,生气起来也是细细宛转的声音,被这样欺负了该是委屈的。 他将人抱了满怀,又怜又爱的疼她,从她额头鼻尖吻至唇畔,满是情爱的温存。 沈微慈很安静,垂着眼帘任由宋璋动作。 她明白事情已到了这步,依着宋璋的性子,自己是对抗不了他的。 她只能暂时顺着宋璋的性子。 又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一个温柔顺从他的女人,他也许很快会厌倦。 沈微慈看过太多这样的故事了。 宋璋很满意沈微慈这一刻的温顺,他一寸一寸瞧她,才觉得近了瞧愈加好看。 就是那眼眸没看他,叫他不悦。 他抬起她下巴,叫人看着他,凤目里有满足后的柔情:“累吗?” 沈微慈听到他这声累,又想到他刚才做的事情,脸上苍白,又摇摇头。 她又看几眼宋璋神情,细声问:“我的丫头呢?” 宋璋爱不释手的捏着沈微慈柔软的手指:“我手下将人带去安顿好的,你别担心。” 沈微慈目光又看向这个陌生的屋子,低声问他:“这里是哪儿?” 宋璋看她:“我院子后面竹林里的对月楼,这是我的地盘,也有我的人,没人会进来。” 沈微慈心里安下心一分。 只要不是宋璋的院子就好,不然慧敏郡主只要有心打听,就能在观松居打听到。 她抿了抿唇,眼里泪意让她目光有些模糊,目光只看着宋璋的下巴:“我现在能回了么?” 她余光撇一眼宋璋的神色,又低声道:“我怕回去太晚,不好解释。” 宋璋不满足的将人抱紧:“这么早回什么?” “就说在外头待久了些,总之待会我送你回去就是。” “绝不叫别人瞧见。” 沈微慈便不多说了。 其实她明白多说也并没有多大意义,她与宋璋不同身份,顾忌不同,只能被宋璋紧紧按在他怀里。 宋璋这会儿身上不舒服,裤子脏了得要沐浴。 他起身看向沈微慈:“你等我会儿,我沐浴完了就送你回去。” 说着直接走向屏风内的浴桶。 沈微慈没想到宋璋在这儿还准备了浴桶,浴桶里还备着热水,瞧着是早准备好的。 他今日就打算这一遭。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身形消失在屏风后面,从床榻上站起来就要走。 只是她走到门口处又顿住步子,她现在好不容易给宋璋哄住,这一走不是功亏一篑了,又折返回床榻上坐着整理衣襟。 屏风后的宋璋自听见外头的脚步就开始屏息等着沈微慈的动作,好在她最后没走,他凉凉的眼神才松懈下来。 宋璋沐浴完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时,下身只穿了白裤,上头什么都没穿,沈微慈见了一愣,别过了头去。 宋璋见着沈微慈那害羞的侧脸,白净皮肤上摇晃的耳坠,还有那规规整整牙白色领子上的尖尖下巴,都让他心底一软。 他低笑一声,将手上的衣裳放到她手上:“给我穿衣。” 这话理直气壮的,好似她便应该给他穿。 沈微慈低头看着手上鲜红色张扬的圆领锦袍,挣扎了许久,还是站起来给宋璋穿衣。 男子的衣裳比起女子的衣裳要好穿许多,只是宋璋很高,阔肩窄腰,还要面对那棕色皮肤靠近过来的窘迫,沈微慈穿的很吃力。 宋璋弯着腰让沈微慈好穿一些,又一直低头看着沈微慈的动作。 她的动作很细致又很轻,手指碰在身上跟羽毛拂过似的。 那漂亮的眉目低垂着,还有那张刚刚被他吻过的唇畔,温香的呼吸撒在他胸膛上,都能叫他呼吸一滞。 虽说从小身边伺候他的人不少,唯有沈微慈给他穿衣时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是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沈微慈弯腰给宋璋系好腰带,又去给他理了理衣襟,这才抬头看向他:“好了。” 宋璋瞧着那双看过来的眼睛,没忍住捧着她的脸,弯腰就吻在她额头上,唇边压制不住笑意。 他又去拿了斗篷要给沈微慈系上,沈微慈看着他笨手笨脚的动作,犹豫下开口:“我自己来吧。” 宋璋却坚持要为沈微慈系,系好了还贴心给人扯了扯。 第179章 私下里你是我的人了 沈微慈低头看了一眼宋璋系的斗篷,也是规规矩矩的并没有不妥,她才放下心来。 宋璋又替沈微慈将斗篷上的帽子替她戴上,看着一圈狐狸毛下的小脸蛋儿还有几分的可爱,红红的鼻头和红红的眼眶,还有那总惹他注目的樱桃唇。 又没忍住弯腰吻了下她的唇畔。 这些天的不上不下,抓心挠肺全好了,牵着沈微慈的手就往下走。 他还怕沈微慈冷着了,揽着人肩膀在怀里不撒手。 沈微慈看宋璋动作越来越大胆没规矩,忙推在他胸膛上,小声道:“要是被人瞧见了不好。” 宋璋低头看沈微慈似害羞,也是,七月后才能娶她进来,她脸皮薄,重名声,他也顺着她松开了手。 他走在她面前,高大的身体为她挡风雪。 一路从小竹林后面的小路绕到后西院都没什么人,宋璋走一走停一停,一到了偏僻地方就要顿住来牵沈微慈的手,逗着人快生气才放过她。 快到了临春院门口,宋璋松开沈微慈的手,低头看她:“外头我答应你保持距离,但私下里你可是我的人了,你别忘了。” 沈微慈怔了下点头,又垂下脸要走。 宋璋舍不得,好不容易沈微慈能这么顺从的任由他亲抱,下回的机会还指不定什么时候。 他明天要陪皇帝去南山寺祈福五日,回来才能见人了。 他拉着沈微慈的手,夜色里的眸子熠熠:“再喊一声璋哥哥。” 沈微慈稍犹豫了下,声音很细:“璋哥哥。” 宋璋满足了,这才松了手让人走。 沈微慈松口气,忙提了裙摆往前,便见着院门口月灯正茫然的往她这边看过来。 在看清了沈微慈之后,连忙朝着她走过去又问:“我们怎么在这儿了?” 沈微慈瞧着月灯的样子应该是又被宋璋的人打晕了,她握紧她的手低声道:“你只说我们在父亲那儿呆的久了会就是。” 月灯明白过来,点点头。 宋璋站在夜色里,看着沈微慈的背影进了临春院才转身离开。 --- 又过几天,天气渐渐暖了,外头的大雪也消停些。 沈微慈坐在屋子里将梅花收集起来晒一会,打算做一些梅花酥饼送去各院子里尝尝。 从前自从外祖母来了之后,母亲病重,厨房的杂事便是她做了,时不时也会用现有的东西做些糕点给母亲尝尝。 沈微慈蹲在院子里细细挑选梅花,一声三妹妹叫她抬起头,接着就看到沈昭昭笑盈盈进来。 沈微慈看到沈昭昭进来,再看她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随即笑开站起来,她走过去问:“二姐姐来了,可要进去喝口茶?” 沈昭昭看了眼沈微慈脸上的笑,过去亲热的挽着沈微慈的胳膊道:“也好,我还没在三妹妹这儿喝过茶呢。” 月灯和禾夏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沈微慈眼神看向月灯:“快去将煮的银梅茶给二姐姐斟一杯。” 月灯反应过来,连忙去倒茶。 沈昭昭跟着沈微慈去西次间小几旁坐下,又接过旁边月灯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香气扑鼻,不由朝着沈微慈好奇的问:“这茶真香。” 沈微慈笑道:“这是用梅花和银花混着雪水煮的,再加一些松尖,裕阳不如京城上好的东西多,便捡些寻常东西,我还怕二姐姐喝不习惯。” 沈昭昭就笑道:“怎么会不习惯,下回我还来三妹妹这儿喝茶。” 沈微慈笑了下:“二姐姐随时来都有。” 沈昭昭环顾了一眼简陋的屋子,又叫身边跟着的大丫头将手里的布匹拿来,送到沈微慈面前:“妹妹,之前是姐姐糊涂,总是针对妹妹,你没怪我吧?” “这些东西算是我的赔罪,往后你我是亲热的好姐妹,互相帮衬,你说是不是?” 沈微慈低眉看着沈昭昭推过来的布匹,鹅黄色的妆花缎,花色素净低调又亮眼,看起来便不菲。 她看向沈昭昭轻轻道:“我自来当二姐姐是好姐妹的,也从来没有觉得二姐姐针对我。” “料子我不能平白无故的收,二姐姐快拿回去吧。” 沈昭昭却强势的将布匹往沈微慈面前推,又道:“三妹妹不收,不就是不接受我的好意了?” 说着她失落道:“父亲总说我们都是一房姐妹要亲近,现在我主动示好,看来三妹妹还是不愿原谅我了。”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的表情,又笑了下:“既然是二姐姐的心意,我只能收下了。” 说着沈微慈叫月灯来将布匹拿下去放好。 月灯在旁边听着沈昭昭的话简直惊掉下巴,有一瞬间都险些让她觉得面前的人不是沈昭昭,听到沈微慈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赶忙去拿料子到外面去。 一出去禾夏和燕儿都迎过来,看着月灯手上的妆花缎都觉得不可思议,反复的问:“这当真是二姑娘送的?” 月灯掐了掐燕儿和禾夏的胳膊:“真的真的,信了吧。” 这头沈昭昭见沈微慈收了东西,又对着沈微慈道:“昨儿祖母给我说今天给我们请了太医来看,要不我们现在一起去祖母那儿吧。” 沈微慈看了一眼沈昭昭,又含笑点点头:“好。” 两人一起站起来又往外头走。 沈昭昭的手始终挽在沈微慈的手腕上,贴着她含笑说话,像是两人的关系极亲近一般。 沈微慈自然不会信沈昭昭忽然就变成这样,她只配合她就是。 她不会相信一个人的性子会忽然转变,也不会相信前几天还满眼恨意的看着她,现在就对她这么亲近了。 路过石桥时,沈微慈还是忍不住身体紧绷着提防起来,生怕沈昭昭又来一回之前的戏码,好在她什么动作也没有。 到了慈安堂,沈老太太见着沈昭昭挽着沈微慈进来也是稍微讶异了下,随即笑起来:“看到你们两人亲近就好。” 沈昭昭松开沈微慈的手过去沈老太太身边,靠着她肩头道:“从前是孙女不懂事,祖母能不怪孙女了么?” 沈老太太捏了捏沈昭昭的脸,满脸慈爱的叹息:“你懂事就好,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祖母怎么会怪你呢。” 沈微慈眉眼淡淡的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第180章 夫君人选 沈微慈在一旁安静坐着,看着沈老太太和沈昭昭坐在一起,脸上带着看不出任何破绽的笑意。 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昭昭之前是有些不对,你也别计较了,你们一个房里的,多走动才是的。” 沈微慈含笑:“我其实一直想与二姐姐亲近的,祖母放心罢。” 沈老太太这才欣慰的点点头。 没一会儿宫里的林医正过来,见着沈微慈坐在一边,下意识的就要作揖问好,又忽反应过来上头还有老太太,这才去给老太太问好。 沈老太太对林医正也客气,寒暄几句叫他给沈微慈和沈昭昭把脉。 林医正应下,就近给沈微慈先把脉。 把脉时厅堂里十分安静,沈老太太也紧紧看着林医正,等着林医正松手了才忙问:“怎么样了?” 林医正便道:“脉象上看仍旧有些寒气,但再调理调理也无大碍的。” 沈老太太就追问:“那对子嗣呢?” 林医正笑了下:“并无大碍。” 沈老太太放心的点点头:“那就好。” 接着林医正又给沈昭昭把脉,只是把了一会儿林医正的脸凝重,接着对沈老太太拱手道:“沈二姑娘的脉象轻而浮,寒症深重,恐子嗣艰难,要细心调养才是。” 沈老太太一愣,没想到现在换成是沈昭昭子嗣艰难了。 她忙问怎么办,林医正便说要温身补气,长久调养下也能养好。 沈老太太便赶紧叫身边婆子跟着去开药方。 沈昭昭听到林医正的话也惊了惊,眼眶一红就埋在沈老太太的怀里哭:“祖母……” 沈老太太心疼的抱着沈昭昭安慰:“没事的,祖母绝不会让你有事,一定会养好你的身子的。” 说着沈老太太又对着身边的贴身婆子道:“去我库房里将我那两只几十年的人参给昭昭送去,再燕窝,补血丸的,都送一些。” 常嬷嬷莫名看了沈微慈一眼,当初老太太知道沈微慈身子寒对子嗣不利时,老太太可一个东西没送,就落水时送了件斗篷。 可要论这些日子在跟前伺候的谁尽心,那也只有三姑娘了。 可她看着沈微慈淡淡关心看着沈昭昭的面容暗叹息了一声,太懂事的孩子总是最受委屈的,只希望老太太能对三姑娘也好些。 沈微慈听着沈昭昭哭的这么厉害,和沈老太太这么祖孙亲近,其实也不想留了,但走了又显得她无情,不走又插不上话,却也只能生生忍着。 好在门外沈彦礼带着韦相夷进来,沈彦礼见着沈昭昭哭,忙也去劝,沈微慈就借口有客来先退下去。 出了慈寿堂她松了口气,打算回去。 身后却传来一道喊声,回头看过去竟是韦相夷追了过来。 她看着韦相夷过来的身影,想他应该在老太太那儿拜见的,怎么又追她过来了。 韦相夷走到沈微慈面前,少年的眼睛格外清冽,年纪虽只比宋璋小了两岁,但眉目间疏朗干净,却是比宋璋澄澈多了。 只见他一过来熠熠神情便看着沈微慈,喊了声:“慈表妹。” 沈微慈想着他该是知道自己名字了,便笑了下,低声问:“表哥找我可有话么?” 韦相夷看着沈微慈含笑的眼睛,她虽是生了一双桃花眼,可眉眼温柔,说话轻轻柔柔,两道细眉如水墨山水,婉约湖畔杨柳,妩媚又温柔。 他头一遭见这么漂亮的人,也知道外头关于她的传言。 他知道沈昭昭的性子有些骄横,瞧着人这么柔弱,他回去还有些担心她。 又见人今日一身青绿衣裳,领口百花一如她一般恬静,不由心又砰砰跳起来。 他微微窘迫道:“刚才还未与表妹说话,就见表妹走了,又想起上回的棋局,想着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与表妹再下棋。” 少年的皮肤白净,清隽且唇红齿白,一瞧就知是从小养尊处优又有教养的贵公子。 又见他耳根红透了,沈微慈也忍不住笑意蔓延开,实在瞧不出他是房里已有通房的人。 她也瞧的出李相夷许对自己有好感,只是这桩亲事她并不抱多大希望,便略微敷衍笑了下:“若有机会,再与表哥下棋便是。” 李相夷便忙道:“我今天来就是想来彦礼这儿借几本时论的,正好有空与表妹下棋。” 沈微慈瞧着人道:“听说你过了举人的,今年该春闱了,还是先春闱过了再说罢。” 李相夷眼里全是沈微慈的一颦一笑,见着沈微慈拒绝,窘迫的脸通红,又纳纳道:“也不要紧的。” 沈微慈瞧着韦相夷那脸颊都红了,想着该是从小读圣贤书,在书香世家里接受礼仪规矩,也说不定通房也是母亲安排的。 其实李相夷也可以作为她未来夫君人选,毕竟性子不错,书香世家也守规矩,只是与侯府的关系近了。 她也并不完全指望李相夷能来提亲,书香世家重脸面出身,她这样的庶女,可不一定能被他们瞧上,且李相夷看着也像是听家里话的。 她笑了笑,依旧委婉的拒绝:“表哥的春闱要紧,我不敢耽误了,眼看也才月余就要春闱,比起与表哥下棋,我更希望表哥金榜题名。” 这话说的李相夷痴了痴,他看向沈微慈,唇畔张了张也忘了说什么,脑子就响着她那句希望表哥金榜题名。 她是不是也对自己有好感。 韦相夷愣神半天,等反应过来时却见沈微慈已经转身走了,他又恼恨起自己刚才竟然忘了说话。 他看了看沈微慈的背影,袅娜生姿,又呆了呆。 月灯跟在沈微慈的身边,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向沈微慈,忍不住捂唇笑:“姑娘,他还在看你呢。” “他是不是喜欢上姑娘了?瞧着挺清秀的,家世也清正。” 沈微慈低眉,也没开口,只越过落下的一瓣梅花,消失在韦相夷的目光中。 第181章 亲事 院子里,沈微慈蹲在院墙边,瞧着墙角边几株半枯的牡丹,就想着能不能救活了,毕竟快开春了,到时候开了花也好看。 她叫禾夏拿了铲子来,自己去松土。 她养花卉很在行,当初在裕阳的院子里,从山上采的药材和兰花,都种在院子里,方便熬药做药的时候用。 月灯蹲在沈微慈身边道:“我怎么瞧着二姑娘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微慈目光落在花上,淡淡道:“应该是二夫人走前与她说了什么,不然她的性子不会转变这么快。” “再等等看吧。” 月灯点点头又笑:“今儿可算是吐了口恶气,她害姑娘,结果自己反被害了,罪有应得。” 沈微慈顿下动作,看向月灯道:“你去将今天她送的布匹打开来看看,再剪一小块布给邢先生闻闻,回来再告诉我。” 月灯焕然大悟:“我就觉得她肯定不安好心,我这就去。” 身边的月灯走了,沈微慈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天色,禾夏过来道:“姑娘,这几天正冷呢,奴婢来吧。” 沈微慈摇头:“很快就好了。” 宋璋回来的那天,正好是大老爷生辰。 大老爷性子低调,本是不大办的,他在朝中人缘不错,却不爱结交,可过来祝贺的人就不少,多看的是慧敏郡主和宋璋的脸面。 来祝贺跟随的女眷们从北门直接进的内院,在老太太的堂屋前一起坐着,又去了花厅看流水席。 沈微慈坐在其中,时不时就有贵妇人往她身上打量,打听到她身份时,都难免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建安侯府二房的事,现在也没消下去,都知道是怎么个事。 但看沈微慈一脸娴静,妩媚之姿却衣着素净,婉婉动人,且规矩仪容都好,十分标致,若是不是先知道,端是看不出来是庶女的,便有妇人过来找她搭话。 问的无非是在二房的日子好不好,平日里做些什么,看什么书,这些寻常问题。 因着沈老太太和交好的老夫人在慈寿堂,三夫人也陪着,那问的问题很直白了,就差问沈微慈在侯府里受了什么虐待。 沈微慈眼里含着端庄的淡笑,细细声音格外动听:“我在侯府里一切都好的。” 她自然不能再外说侯府不好,但简单一句话,也得让人们猜去。 年轻姑娘们瞧着沈微慈生的好看,皮肤又好,一身装扮分外雅致,也凑过来问她打扮,哪处的妆粉。 坐在花厅的都是有些身份的妇人和未出阁的女子,沈微慈坐在年轻姑娘间,温温柔柔十分出挑,便有妇人向坐在主位的慧敏郡主打听沈微慈的事情来。 慧敏郡主常与这些贵妇人来往,便从这些话里听出什么味道来。 她对沈微慈的印象还算是好的,人也聪明通透,上回叫她来一点拨便明白了,顺手为她寻们好亲也不是不行。 她只笑着对坐在身边的常荣伯爵府的李夫人道:“打听可以,可我这侄女虽是庶出,但才情容貌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可不会嫁与人做妾。” 那李夫人听了对慧敏郡主忙笑道:“郡主娘娘都夸的人那自然是极好的。” “刚才我瞧着三姑娘谈吐从容,有礼规矩,今儿还特意做了梅花糕来给我们尝,我也尝了块,味道极好的。” “我家景和那个不着落的,正好也需得个人来管管,我瞧着三姑娘就不错。” “三姑娘容色好,外头哪个姑娘比的上?再又是贤惠的性子,说不定真能管下来。” 李夫人对沈微慈落下好印象也还有刚才她在路上往花厅去时,结果没小心绊了石头摔了,恰被沈微慈撞见了。 沈微慈虽是侯府姑娘,却是细心,当即叫了丫头来去路口守着别叫旁人来瞧了,还过来扶起她,为她拂了裙上的尘土,引着她去花厅。 路上两人说话,温和又低调,性子十分讨人喜欢。 慧敏郡主淡笑,常荣伯爵府的世子出了名儿的耍家,父亲还是翰林德高望重的学士,门生学生无数,儿子却不擅读书,常喝花酒,成天与一帮子京城二世祖混在一起。 但要说品行不好,却是个见义勇为的,曾经还为一个被老鸨打骂的青楼赎身,放人家回乡,经商也颇有头脑,开的万春坊酒楼花样百出风生水起,又擅结交专营,半个京城都有他认识的人。 且他这样的人,后宅只有两房通房,在纨绔中倒还算好的。 慧敏郡主倒是觉得不错,便对李夫人道:“你既有此意,且好生想好再告诉我,我回头说给老太太听听,我这儿可不兴反悔的事儿。” 那李夫人便笑:“哪敢在郡主娘娘跟前儿反悔,等过两天我要带我家那个来侯府找郡主娘娘和老太太说话,顺便见见,成不成的后头再说,您说如何?” 慧敏郡主笑了下:“也行,你下帖子就是。” 李夫人听了这话笑,回头又见沈微慈安静含笑说话的模样,那手指规规矩矩的放在膝上,正与旁边的姑娘对词牌,正好听到她那句:砧声急,客里易销魂。 便是一股落寞思乡情,便知这姑娘良善,不是个浮躁的。 愈加满意。 旁边有人问慧敏郡主:“怎么今儿不见沈二夫人和二姑娘?” 慧敏郡主只笑笑不语。 众人也是神情莫测。 花厅里的流水席散后,年轻姑娘们有的去赏梅,有的去下棋,有的围在暖房里说话。 倒是沈昭昭忽然又出来了,对着花厅里的人一一打了招呼,又亲亲热热的挽着沈微慈说话,倒让众人又一阵错愕。 沈昭昭容色憔悴了许多,脸上即便压了厚厚一层妆粉,也挡不住那眼底的青黑,与从前的容光焕发如同两人。 沈微慈被新认识的几个姑娘拉着去后园子里赏梅,她本不愿动的,偏沈昭昭说也一起去,沈明秋也说好,便一起走了。 梅林深处有个石桌,宋璋和沈思文正坐在那里下棋,沈微慈下意识想躲开,又看宋璋看过来,忙侧头与沈明秋说话。 倒是一起的见着那两人笑着围过去,沈昭昭拉着沈微慈:“我们也去看看。” 宋璋本是天之骄子,京城女子多爱慕,好不容易撞见了自然上前搭话。 沈昭昭看了眼沈微慈,淡笑:“三妹妹应与二堂兄关系要好的,怎么不上去说话?” 沈微慈看向沈昭昭,笑了下:“我与二堂兄其实一直算不得熟悉,二姐姐与二堂兄或许还比我熟络些。” 沈昭昭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淡笑抿唇。 第182章 想我没有? 沈思文没想到忽然来了这么多女子,他和宋璋本是在前头应酬的忙了,这才散了席到这儿内院求个清净,这处梅林深处想应该没人来的,竟也恰好碰上了。 又瞧见身边浓淡脂粉站在一侧,含羞带怯说话,便知宋璋才是那招蜂引蝶的。 再看宋璋,脸色始终淡淡,眼神却往旁边看,又见他站起来走去沈微慈身边,就一阵若有所思。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见着她发上落了两片梅花,暗暗觉得好看,又看着沈明秋问:“怎么到这儿了?” 沈明秋笑道:“不知不觉走深了。” 宋璋点点头,低头又看向沈微慈,见她今日一身蓝花素净妆花缎,唇上点了胭脂,鬓发间的首饰多了两样,耳边也坠上了对玉白坠子。 他视线往下,就是手上差了个镯子。 再看她脸颊低垂,眉目如画,微微偏着头,像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不由一笑,又回头叫沈思文往前院去。 说罢他也没再理会这里,留下一盘残棋,同沈思文一起离开。 在场女子都不由看向宋璋背影,背挺如松,颀长高大,刚才那一低笑,将他冷酷面容柔和了些,便是高华矜贵的如玉郎君。 有人道:“听宫里传消息说等过了春,宋世子便要与五公主大婚了。” 一人问:“当真?” 那人便道:“总之我家有人与贵妃娘娘交好,贵妃娘娘说的。” 沈微慈听了两句,伸手接了朵梅花在手心。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女眷基本送走了,沈微慈陪了一天累的不行,再往回走时,又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宋璋拉到了芭蕉叶下。 月灯早见怪不怪,也得了姑娘吩咐,不等鸣鹤说话,她后退一步,便说道:“你仔细看着其他人,别看我。” 鸣鹤抱剑挑眉,倒觉得这小丫头有些意思。 这头沈微慈一被宋璋拉到芭蕉叶下就被他挑起下巴就吻下去,他手指抚摸她滑腻的脸颊,黑眸里都是雪消融的柔软,声音低沉:“六七日没见我,想我没有?” 沈微慈被宋璋紧紧揽在怀中,看他这些放浪形骸的做派也不想挣扎。 况且都到如此地步,挣扎也没用了。 她沉默的顺从点头。 宋璋瞧人这么乖顺,眼热了下,他在青城山上尽想着她,奈何路上积雪,回来的晚些了。 他又低笑一声,捧着她的脸:“今儿在外头便装作与我不熟,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便这么怕让人知晓我们的关系?” 沈微慈倒没想他计较这个,低声道:“我只是不想给二堂兄惹麻烦。” 宋璋挑眉,捏了捏沈微慈的脸:“你倒是每回都会说话,什么叫给我惹麻烦?” “爷会在意这点子事?你怕是怕跟我沾上关系,碍着你议亲了?” 脸颊被宋璋捏的有点疼,她低头别过眼去摇头:“二堂兄总误会我。” 宋璋现在是爱极了沈微慈现在的样子的,恨不得蹂躏在怀里好好疼她。 他修长手指按在她后腰上:“乖乖等着七月爷娶你,别生其他心思,给爷安分些。” 宋璋的手指已沿着她的腰往下滑,落在她臀上,又轻轻拍了拍。 沈微慈脸颊一白,受不住他这些动作,想要起身推开他的手,外头却传来鸣鹤的声音:“问三夫人安。” 沈微慈心头一顿,这处芭蕉叶也只能将人挡个七七八八,根本挡不住人,不由紧紧拽着宋璋的衣襟。 宋璋低头一看,自己衣襟都被这白嫩嫩的手给拽皱了,又看人吓的脸白,笑了下将人按在怀里转了身。 王氏见着鸣鹤一个人站在这里还又几分奇怪,他平日里几乎跟在宋璋身后形影不离的,便顺口问了句:“二爷呢?” 鸣鹤笑:“二爷有事在忙,我在这儿等着。” 王氏便没再说话,再往前走几步,便见着旁边芭蕉树旁边排排站了三四个人,挡在路边也不知道做什么的,就又走了。 沈微慈听见王氏远去的脚步声心里松口气,推开宋璋要走。 宋璋拉着人不满:“这才多久会儿?” 沈微慈白着脸:“我怕再有人来。” 宋璋便低头咬在沈微慈耳畔上:“晚上还是对月居,我等你。” “听说你还做了梅花酥了,我也要尝的。” 沈微慈听罢心里一慌,那地方她不想再去第二回。 她低下眉,有些为难道:“这些日子有些头疼,夜里雪大,吹了更疼了。” 宋璋听罢忙弯腰捧着沈微慈的脸瞧她,眼里关心:“怎么好端端又头疼了?” “林医正说你寒疾好了些,难道他又乱诊的。” “隔些日子我给你找玉林先生来,他隐居在山上,但医术了得,得让他来给你治全了。” “宫里养的那些也不中用。” 沈微慈忙拉着宋璋的袖子道:“也不是林医正乱诊的,我的寒症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好的没那么快,慢慢调理就是,不能怪他。” 宋璋按着人在怀里叹息:“上回你落水拖着了,怪我没早些回来,你这身子这么弱,也受不住的,是该多养养。” “这些日仍旧冷,夜里你别来,我来找你就是。” “顺便再给你送些雪花炭,我摸你手总是凉的,别省那几个碳,缺了我再给你送就是,你一天到晚的烧也烧的住。” 沈微慈却忙抬起眼看向宋璋:“三哥哥叫人看着我院子的,二堂兄别来。” 宋璋淡笑:“我还不知道他的人在?他的人早走了,要不是怕打草惊蛇,我早收拾了去。” 沈微慈心里忐忑,她明白这般关系再下去,早晚要出事。 只有真的定亲了,慧敏郡主再做主,宋璋总不至于再这样的。 她宁愿做小户的正妻,也不可能做宋璋的侧室的。 况且那位五公主听着也不像是脾气好的,又有慧敏郡主的敲打,她也不可能一辈子靠着宋璋的这一时喜欢活着。 因为喜欢从来不能长久,只有嫡妻的身份能让她安稳。 她压着心里的忐忑,又道:“夜里头疼,我想早些睡。” 宋璋只恨不得将人掐进身子里,紧紧抱着人拍了拍沈微慈后背:“你睡你的,我只瞧瞧你,好几日没见了,爷想你的厉害。” 再没理由拒绝下去的,沈微慈只好犹豫着点头,松开宋璋的袖子又要走。 宋璋连人都没抱热乎,自然是舍不得,可又看沈微慈一脸疲惫,想她今日陪在后院的定然累了,也没缠她了。 却拉着人又低头吻了一口才放过了人。 第183章 相看 夜里沈微慈梳洗完叫丫头早些回后面的廊房睡去,又恹恹的撑在八宝图案的大迎枕上看着坐在床前的月灯,声音很细:“我明白你要问什么。” “但你只当作不真便是了。” 月灯欲言又止的,顿了顿又没说话了。 其实她觉得宋二爷人其实也不错,还帮了姑娘好几回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凶了而已。 沈微慈又问了问时辰,其实也不晚,就打发了月灯也去睡。 宋璋来的时候快子时了,他看着床头上放着的一叠糕点,闻着一股清香,又看了看沈微慈侧身睡过去迷迷糊糊的背影,不由笑了笑。 他坐在床边,拿了一块尝了尝,不甜不腻,味道也极好。 吃完了一块他又弯腰去看人,人一张小脸儿埋在被子里,似乎睡沉了。 他没忍心打搅她,只是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捏着人软的不像话的手指把玩了好一阵才走了。 沈微慈自宋璋走后才睁开眼,她吐出一口气失神了一会儿,又才闭上眼睛。 又过两天,沈微慈去老太太那儿的时候,难得见到慧敏郡主也在,忙一一问安。 又看站在慧敏郡主身边温婉的女子,便是上回说要给宋璋做侧室的女子,她也问了一声姐姐好。 郑容锦笑着过来拉着沈微慈一起去位置上坐下,笑道:“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沈微慈一愣,又忙问道:“说我什么?” 上头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笑道:“常荣伯爵府的李夫人瞧上你,明儿过来说话,正好让你同李世子看一眼。” “常荣伯爵府的可不简单,李大人是朝廷老臣,又受器重,还教导过三皇子四皇子的,学生更是多,你要嫁进去,多的是风光。” 沈微慈没想她的婚事来的这么快,又回想那日荣安伯爵府的李夫人,实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但伯爵府的李夫人,怎么会忽然瞧上她了。 这些世家夫人不是最看重门第了么,她也从没指望能嫁进世家中。 她小声问:“那李世子人如何?” 慧敏郡主便道:“见了再说吧,隔着垂帘看一眼,说两句话。” 沈微慈心里便稍微有些忐忑。 到了第二日,沈微慈站在沈老太太的身后,慧敏郡主也在的,看着一锦衣华服的贵妇人进来。 那便是李夫人了。 只见李夫人一进来便笑着同沈老太太和慧敏郡主问候,看起来十分大方和气。 沈微慈这才想起这位李夫人是那日摔了的人,后头在席上时,这位李夫人还拉着她问了好些话,一些喜好什么的。 不过那日找她搭话的人多,也就忘了这遭。 视线再往前,又见着李夫人身后跟着一位玉冠束发的白衣公子,身子欣长,跟着母亲坐下后好似同宋璋一般没什么规矩,懒洋洋的倒在椅背上瘫坐着,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水,吹了吹就漫不经心的饮了一口,根本就没将视线往上头看。 还什么瞧不出来的,八成是被母亲逼着来的。 沈微慈也未多看那模样,但心却提起来,若是这般不着调的男子,且对方也无意,她是不愿嫁的,却怕沈老太太只看重对方家世了。 这也本是自私的沈老太太能做出来的事。 沈微慈弯腰朝着沈老太太告辞,说是头晕,沈老太太想沈微慈做事一向淡定沉稳,不会这个时候说头晕,便让她回去了。 沈微慈低眉退出去时,李景和这才抬起眼皮往沈微慈身上看了一眼。 来的时候母亲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难不成比他酒楼里的玉娘还美? 这一瞧却只打眼瞧了个莹润白净的侧脸,和那翩翩而过的衣摆,他心里一动,再瞧时人已经出去了。 李夫人见沈微慈出去,只当姑娘家不好意思,与沈老太太和慧敏郡主闲话拉起家常,又问了些沈微慈的事。 等出了侯府,她在马车里问自己儿子:“如何?” 李景和依旧一脸玩世不恭:“寻常姿色。” 说着他看向母亲:“这就是母亲给我找的亲?不声不响的,生的也一般,要母亲让我娶她,我宁愿娶王尚书家的孙女去。” “再说她还只是个庶女,我好歹也是世子,娶个庶女回来不叫人笑话?” 王尚书家的孙女出了名儿的骄纵泼辣,娶回来只怕更鸡犬不宁。 李夫人气得头疼,天仙貌的人竟被他说成是寻常,也不知他到底要找什么样的。 给他说了好几门亲都瞧不上,每回都这般吊儿郎当的,哪个姑娘能瞧上他? 她这做母亲的都瞧不上。 她冷笑:“我可不管你答不答应。” “只要侯府的答应,这门亲便定了。” 这头沈老太太看向慧敏郡主:“要是李家有意的话,我觉得倒是可行。” 慧敏郡主笑了下:“母亲不若也问问三姑娘的意思。” 沈老太太便顿住道:“哪需要她拿主意。” 慧敏郡主看向沈老太太:“母亲这话过了,问问三姑娘意思,总好过稀里糊涂嫁过去日子过得不好不是?” “要是三姑娘愿意,这门亲我来做个中间人,做主将这亲事办成了。” 沈老太太皱眉看向慧敏郡主:“你对微慈怎么这么上心了?” 慧敏郡主说话亦直白:“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身边没个疼她的长辈,我瞧着那孩子心里喜欢,给她做主挑门亲事不难。” “况且那孩子还给我送了个香囊,在我面前磕了头,一个侯府里的,我帮帮她又如何。” 说着慧敏郡主淡淡目光看向沈老太太:“再说了,我听说三姑娘这些日子日日去您那儿孝敬,又去厨房给您煲汤,又揉肩诵经的,难道您不疼那孩子?” “之前弟妹那么害她,差点让人丢了命去,真真是可怜,二姑娘还有父亲和她大哥,老太太也送那么多东西过去,三姑娘说是都没人去看过,我不可怜谁可怜呢。” 这话说的沈老太太面色一僵,慧敏郡主这话里话外的说她不慈,她怎么听不出来。 自己这个后来的儿媳那全是一番高高在上的郡主做派,自己在她面前都觉矮一头,说话没句贴心的。 根本不会讲究个规矩,全凭着性情,自己那儿子偏喜欢的不行。 她脸色沉下来:“慈丫头也是我孙女,我怎么不疼的,这婚事问她主意也好,免得后头人人又来怪我。” 说着沈老太太站起来,看了眼慧敏郡主:“你也别陪我这老婆子说话了,你忙去吧。” 慧敏郡主本也不想留,带着人走了。 第184章 爷抬你做正妻呢? 这事过了两天,宋璋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这天下午沈微慈正坐在小院里摆弄那几株有些生机的杜丹和菊花,一转头就见宋璋脸色阴沉的进来,拉着她就往里头走。 临春院的丫头对宋璋过来并不奇怪,但也不敢往外头说,毕竟临春院出了事,一个院子里都遭殃,况且还是二爷的事,谁敢乱嚼舌根子。 更不敢乱猜。 沈微慈莫名其妙被宋璋拽进去,还不等开口就听宋璋低怒的声音:“你又不老实了?” 沈微慈一愣,抬头看向宋璋阴沉的脸:“二堂兄说的何事?” 宋璋冷笑:“何事?” “你当侯府的没我的人?” 沈微慈忽然明白了,朝着宋璋低声的问:“二堂兄说的可是常荣伯爵府的事?” 宋璋气的咬牙,低头凑近沈微慈:“不然还能什么事?你倒是真真不安分,你在都是女眷的内院内,又是怎么和李景和勾搭上的?” 沈微慈看宋璋这般生气,转身去倒了茶送去宋璋面前:“这事本不是我意愿,前两天李夫人的确带着李世子来了的,可我站不过一刻就走了。” “后头老太太问我意愿,我给老太太说了不愿的,老太太也没说什么。” 宋璋阴沉的脸色这才缓了些,接过沈微慈递过来的茶,草草饮了一口又放到桌上,拉着沈微慈在自己怀里坐下,紧紧揽着她的腰肢道:“你拒了便好,不然我也会去找李景和,叫他没这胆子娶你。” 沈微慈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一凉,这回的亲事她不满意,可往后有满意的亲事又被宋璋知道了怎么办。 要在他眼皮底下酝酿亲事也只能暗地里来。 其实沈微慈想好了,在这回春闱的进士中选一个家境一般的,也名次不那么好的,跟着他去指派的地方也好,再求慧敏郡主私底下帮她瞒着便是。 慧敏郡主本就不希望自己和宋璋有瓜葛,这回的事也愿意帮她,肯定会再帮她的。 她安安静静坐在宋璋怀里,听了宋璋的话不知该怎么回他,只心神不宁嗯了一声。 宋璋又捏着沈微慈的手,瞧见那指尖上的泥皱眉:“外头没下雪,风可不小。” “你不是闹着头疼么,又跑出去做这些,院子里的丫头留着好看的?” 沈微慈别过脸去,低低的开口:“春日快到了,想院子里有些颜色些。” 宋璋瞧着沈微慈那别过脸去的温柔侧脸便讽刺:“这么个破院子有颜色又能好看多少?往后你跟了我,也不住这儿了,院子我让人布置着的,就在我私邸院子旁边儿,比我的院子还大,什么草木种不下。” “国公府院子我也给你安排好了,不会委屈了你。” 沈微慈一愣下又下意识开口:“这样不合礼制,往后二堂兄正妻见了容不得我的。” 宋璋冷哼:“这是爷疼你,可不管别人的意思,正妻早着呢,娶不娶的不好说,你担心什么。” “万一爷后头抬你做正妻呢?” 沈微慈便默不作声了。 宋璋看人一直别这脸,不满的捏着人下巴转过来,低头凑过去,凤眼看着她莹润光滑的脸庞和那一双烟雨柔和的眼眸:“怎么总不看我?” “害羞还是觉得我不好看?” 沈微慈对上宋璋的眼睛总有些心虚,况且那黑眸里侵略十足,看一个人就要看到心里去,直让她受不住。 她道:“二堂兄好看的,只是我不好总盯着二堂兄看。” 这话稍微取悦了宋璋,他掐着人腰又往怀里按了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后你成了我的人,也不看我?” 说着他又挑起沈微慈的下巴:“明儿我给你院子里送些花儿来,金丝海棠,醉西施,玉壶春,你爱打理便打理,少出院子也好,身子养好才是。” 沈微慈忙按在宋璋的手上:“我知道二堂兄心意的,只是我院子里四妹妹和二姐姐也会过来小坐,那些花名贵,难免问起总不好解释的。” 宋璋便挑眉:“你便说我母亲送你的就是,她们可不敢去我母亲面前问。” 沈微慈垂下眼帘,生疏的伸手环在宋璋的腰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细细的开口:“我知道二堂兄心里念着我的,不忍我委屈。” “可现在我总想小心一些,免得有流言出来,我胆子小,二堂兄体谅我些吧。‘”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主动抱他,宋璋的身体却情不自禁的紧绷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又觉得骨头都要软了。 他将沈微慈紧紧按在怀里:“听你的,都听你的。” 说着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她额头,眸子深深看着她:“只要你心里真有我,我什么不听你的呢?”。 临走前宋璋又从怀里将一只成色极好青玉浮雕镯子戴在沈微慈手上:“这个不许褪下来,我昨日送来的补品药丸,你也叫厨房的给你熬了吃了。” “你瞧瞧你这身子,单手都能将你扛起来,风吹来就要跑了似的,还不养着。” 其实宋璋这些日与沈微慈亲近了才发现,她不过是瞧着柔弱了些,可捏在手里却软嘟嘟的,她骨骼纤细,显得人小,但身上肉也是不少的。 这么说不过要她紧着身子,别日日想着往外头跑被风吹了又头疼。 沈微慈盼着宋璋快些走,很听话的点头。 她院子里还有丫头,他待的久了,心里总是难受。 宋璋见沈微慈听话,这才走了。 近日的盐税案他随着大理寺的抄家拿人,这空档还是抽出来的。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手上的镯子,还是没有退下。 隔了一阵她掀开帘子出去,站在廊下,一抬头又看到沈昭昭笑盈盈正站在临春院门口,心里就是一跳。 宋璋的院子隔这里老远,说是路过这里有些牵强,她不知道沈昭昭看见宋璋没有。 她笑着迎过去:“二姐姐怎么现在还来我这儿?” 沈昭昭目光掠过沈微慈的鬓发打扮,笑了笑:“下午去梅林走走,想着离妹妹的院子不远,就来妹妹这儿坐坐。” 沈微慈忙邀沈昭昭进去内室去。 月灯又吩咐着禾夏去将茶热一下端过去。 第185章 往后便是好姐妹 沈微慈与沈昭昭坐在内室,脚下放着火盆,沈微慈在月灯端来的铜盆里洗手,又对沈昭昭笑道:“刚才在弄院子里的牡丹,正好弄完了。” 沈昭昭看着那铜盆里微微脏了的水,脸上淡笑:”我听说常荣伯爵府的打算来向妹妹提亲?” 沈微慈笑:“说是李夫人有这意思,上回来看了一眼,后头老太太也没和我提了。” 沈昭昭唇边勾起笑:“妹妹当真是走哪儿都让人喜欢。” 沈微慈一顿,接过禾夏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又看向沈昭昭道:“我自然没有姐姐讨人喜欢的。” “老太太总说让我跟着姐姐学规矩才艺,我自来笨的,赶不上姐姐。” 沈昭昭听了这话脸色淡淡,又看了一圈沈微慈的屋子,简单素净,桌上也只放着寻常墨宝,连个好看点的花瓶盆景也没有。 那四时屏风都旧了褪色,没件像样的家具。 她忽想起母亲叮嘱她的话,沉住气,要学沈微慈那般学会做表面功夫。 她便是吃亏在太过意气用事了,难怪事事被沈微慈踩着。 两家伯爵府的都有意求娶她,往后她要是露面再多些,指不定嫁的比她还好。 她伸手拉着沈微慈的手叹息:“今儿来见着妹妹屋子着实简陋了些,我明日就去请了父亲和祖母答应,给妹妹这儿送些好的家具布置来,再给妹妹拨两个丫头,也全是我这做姐姐的对妹妹的上心。” 说着沈昭昭又叫身边丫头将一个盒子给沈微慈递过去:“这是祖母送来我房里的,祖母给了我两个,我给妹妹送一个过来,也是请示了祖母的,妹妹收下就是。” 沈微慈看着送到手边的盒子,沈昭昭又说是请示了祖母的,便对着沈昭昭道:“二姐姐还病着却挂心我,这人参我不敢要的。” 沈昭昭推回去,亲热的对她笑:“什么敢不敢的,我们一房的姐妹,不比三房的要来的亲近?” “之前我做了错事,妹妹别怪我,往后我们便是好姐妹。” “再我五月便要嫁人了,这些日子我们要好些,祖母和父亲也高兴不是?” 沈微慈目光掠过沈昭昭身边的一个婆子,她记得那是常跟在文氏身边的,看来沈昭昭这些日子也没少得点拨,不像从前那般藏不住情绪,又字字句句拿老太太和父亲出来,比起以前的确不好对付。 沈昭昭这么说了,沈微慈也只得顺势收下,又道了谢。 沈昭昭又拉着沈微慈笑吟吟道:“再过不久就是花朝节了,到时候妹妹陪我一起去吧。” 沈微慈问:“在哪儿办花朝节?” 沈昭昭笑:“这后头再说。” “我只提前知会你一声,办的人家不少,看去哪儿的。” —- 沈昭昭的效率倒是十足的快。 昨儿才说要送家具和丫头来,第二天上午就送来了。 沈微慈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忙碌搬东西的小厮,禾夏和燕儿在旁边瞧着,时不时指挥一下让他们别碰着东西,别踏坏了院子里的花。 她又看向两个十分规矩的跪在她面前的丫头。 两个丫头很面生,沈昭昭身边从未见过。 只见她们跪在沈微慈的面前就磕头,又一一介绍自己。 一个丫头叫紫书,一个丫头叫问春。 月灯叉着腰,十分不高兴:“谁叫你们来的?这儿可不差丫头。” 其中一个叫问春的丫头便磕头道:“我们是二姑娘问了老太太,老太太让我们来的。” 沈微慈端着袖子,低头看着她们,低声问:“从前在哪个院子伺候?” 问春就道:“奴婢和紫书是管家新买的丫头。” 沈微慈淡淡笑了下,沈昭昭为了不叫她怀疑,也是下了心思的。 这两个丫头是老太太应了的,她不能推。 她笑着弯腰将两个丫头扶起来:“我这院子里的规矩简单,做好手头上的事就好了,后头禾夏和月灯会交代你们做什么的。” “只要你们不惹事,我自然好好对你们。” 那两个丫头就又跪下来磕头。 等那些搬东西的小厮都走了,沈微慈进去看了一眼,新送了一架屏风,一个大花瓶,和一盆迎春松,还有一个鸭宝香炉。 还将她原先的椅子换成了梨花木的玫瑰椅,和一个半人高的莲花铜灯座。 这些东西沈微慈没法子拒绝,她还要笑盈盈的接受。 不然拒绝了便是不想姐妹和睦,沈昭昭一个告状,自己在老太太那儿好不容易累下的一丝好感又烟消云散。 她不是沈昭昭,自小生活在侯府里,身边的人自然而然的疼她。 而她却是要讨的。 沈微慈歪在贵妃榻上,撑着头饮热茶,茶屋升腾,将她的脸颊漫在迷雾中。 窗外的光线正好照进来,在冷冬里带来了一丝的暖。 沈微慈捂紧了手上的手炉。 月灯一个人伺候在沈微慈身边,这时候才问:“姑娘这些东西能放心用?” 沈微慈扫了一眼,低声道:“我听说大宅里妇人之间的阴私手段很多,比如将木头沉在凉药里,或是其他什么毒药中,一般发觉不出来,日日闻着身子就每况愈下。” 月灯吓了一跳:“二姑娘该不会也用了这些手段吧。” “我瞧着她忽然变成这样,心里有些害怕。” “她要是还如从前那样盛气凌人的……” 话说到一半,手被忽然被沈微慈按住,她一愣,看着沈微慈的目光,再看见窗下时不时凑近的黑影时吓了一跳。 她看向沈微慈,用两人能听到声音问:“她在偷听?” 沈微慈低声道:“你去看看。” 月灯就赶紧去一把将窗户打开,就见着紫书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是没鬼,也不会吓成这样。 她厉声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紫书便战战兢兢道:“奴婢想着擦擦窗。” 月灯气的要骂人,身后却传来沈微慈低低的声音:“月灯,别吓着人了,勤快些是好事。” 月灯生生忍着火气关窗回来,又听到沈微慈很淡的声音:“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第186章 不是我良人 下午时沈微慈叫月灯和禾夏将沈昭昭送来的所有东西都仔仔细细的看一遍,瞧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沈微慈站在那屏风前面,看着上头的仕女观宝图,绣工精美,红木上点漆,一瞧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伸手抚在画上,看了看手指,又拿到鼻端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有。 沈昭昭送的这些东西她不好都不用,要是她去老太太或父亲那儿委屈的说一句,倒成了她不愿姐妹和睦了。 她想着瓷器铜器不好入药,倒还能先放放,唯有这扇屏风她拿不准。 叫月灯拿了匕首来,她用碗接着从上头刮了些木屑在碗里,又加了水泡着,接着又叫外间伺候的紫书和问春进来将屏风搬到后廊房去。 两个丫头倒是勤快,也没有问,十分麻利的就搬了。 那把玫瑰椅沈微慈也叫月灯拿去杂房收起来。 没一会儿沈明秋过来找沈微慈说话,两人坐在窗下的罗汉椅上桌下,沈明秋就看着沈微房里新置的摆设问:“这些东西怎么前两天没有?” 沈微慈饮了口热茶,捂紧手上的手炉,在窗下的脸庞细腻白净,眼里始终含笑:“二姐姐拿来的。” 沈明秋一愣,看向沈微慈:“我不知三姐姐和二姐姐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沈微慈苦笑:“是二姐姐与我的关系忽然要好了。” 沈明秋便道:“我觉得姐姐小心些,沈昭昭怎么可能忽然转变性子,说不定心里憋着坏水呢。” 沈微慈晓笑了下:“不管她有什么心思,我会防着的。” 沈明秋点头,又问起上回常荣伯爵府上门的事情,沈微慈倒没瞒着她,这事总归已是不成了。 沈明秋听罢低声道:“其实常荣伯爵府比起毅勇伯爵府的更显赫些,听说李大人在朝中很是德高望重,王侍郎也是他学生。” “那李景和是李学士的老来子,还是独子,虽说行事不羁了些,可也没做过出格的事。” “听说李学士还是疼这个儿子的,李夫人也是个挑拣的,能瞧上你也是对你满意,你要是嫁过去,将来李家的家业还不是要落在李景和手上,那可是不一样的富贵。” 沈微慈苦笑:“一来那李景和对我无意,我嫁过去他也不见得对我多好,二来他是独子,应是从小娇惯,且又喜留恋花柳,红尘粉客不少,他不喜读书,也未有规矩束缚,将来后宅只怕不好打理。” “我虽嫁过去是正妻,可宠妾灭妻这样的事,对于一个没有规矩束缚的人来说,恐怕也是做得出来的。” “李学士虽是读书人,严以律己,可儿子这般也是疼爱他,一个备受疼爱的人,容不得人忤逆,我身后也没有背景撑腰,他并不是我良人。” 沈明秋听了沈微慈这一番话,竟也觉得句句在理。 对于自小没有规矩人,长大了能有什么规矩,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全凭喜好。 她看着沈微慈,唇红齿白,眉目婉婉,柔软眼眸看着她,春风化雨,说起话来格外舒适。 她笑:“也是你说的这个理,有规矩的人家才有束缚。” 沈明秋走后,沈微慈站在廊下看着麻利打扫院落的紫书和问春,她们被月灯安排成了三等丫头,平日里不许进内屋,只能在外间伺候。 两人做事细致,挑不出毛病。 她又回了屋子,坐在案前深思,要是宋璋又过来,难保这两个丫头不给沈昭昭说,又被捏了一桩把柄。 — 早上沈微慈将院落里凌霄花的架子搭好了,月灯将碗拿来给沈微慈问:“这里头的米泡了一天了,姑娘拿来做什么?” 沈微慈让月灯端高凳来,让她将碗放在院墙上头。 月灯依言做了,却忍不住问为什么。 沈微慈只是笑了下:“天气快暖了,多引几只喜鹊来而已。” 月灯似懂非懂的点头。 因着沈老太太的咳嗽好了,这两天沈微慈也未再去厨房给沈老太太熬汤,稍收拾了就往老太太那儿去。 去的时候半路碰上了沈昭昭,两人便一起了。 去了后沈老太太还可惜的牵着沈微慈的手道:“常荣伯爵府的能瞧上你,你其实是有造化的。” “那李学士多少人想要攀交,倒是可惜了,你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慧敏郡主说不愿意。” 其实这事宋璋既然知道了,即便她愿意也难成。 她笑着宽慰沈老太太:“李世子对我无意,我嫁过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沈老太太叹息:“婚嫁哪管愿不愿,父母亲做主就是了。” 沈微慈笑了笑,想着要不是慧敏郡主从中劝了,沈老太太估计得连忙一口应了这婚事。 沈昭昭在旁边牵着沈微慈的手笑道:“三妹妹这么知书达理,错过了常荣伯爵府的也没什么,往后肯定嫁的人家更好。” 沈老太太看着沈昭昭这些日子越发娴静乖巧,有长姐的风范,也十分满意她现在的表现。 她对着沈昭昭笑道:“你倒是记挂你妹妹的,前两天说要送的置办,可送去了?” 沈昭昭笑:“第二天一早就送去了,还不知道三妹妹喜不喜欢呢。” 沈微慈就笑道:“喜欢的。” 沈老太太拉着沈昭昭的手:“好孩子,难为你还记挂别人,现在身子如何了?” 沈昭昭过去埋在沈老太太的怀里,低声道:“祖母别担心我,我父亲和大哥都为我找方子调养呢。” 沈老太太点点头:“那就好。” 沈微慈看着埋在沈老太太怀里的沈昭昭,见着她眼底那一抹狡黠的笑,又垂下眼帘。 不得不说,沈昭昭如今是让沈微慈刮目相看的。 这般心底恨的不行,表面上却要亲亲热热的挽着她的手做戏,换成从前她骄傲的性子,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或许人都不可能一成不变,她也一样。 但沈微慈倒从来没有在乎过沈老太太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也不会在乎父亲和沈彦礼有没有将她当作女儿和妹妹,这些沈昭昭以为她夺走的东西,沈微慈本来就是不在意的。 所以她觉得这一刻有些可笑。 第187章 爷又不是和尚 休沐这天,从抱厦出来,沈微慈难得在池边的太湖石旁等着宋璋。 这处地方偏僻,后头一片竹林,太湖石高大,能完全挡住人的视线。 宋璋走过去,见着沈微慈戴着那顶白貂毛的风帽,一圈白绒绒的白毛圈住她小脸儿,连耳朵都挡了去,就露出了下头两个翡翠绿的耳坠子,摇摇晃晃的还有几分可爱。 再看她桃金斗篷上鼻头被风雪吹的微红,纤长的睫毛也被风吹的眨了好几下,白净的皮肤上染了一层淡淡红晕,又隽秀又带有几分妩媚。 今日难得外头下了雪,洋洋洒洒,这场雪再下几天,天气便要入春了。 宋璋伸出手指将落在沈微慈睫毛上的雪点抚开,又触摸在她被风吹的冰凉的脸颊上,心疼的将人按在怀里,高大的身形为她挡雪:“要见我怎么不在院子里等着,我这些日稍忙,夜里忙的晚了没忍心来打搅你,但我一得空,定然要来看你的。” 宋璋的怀抱坚实又滚烫热烈,有力的心跳声总是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沈微慈有时候在想,她与章元衡那事,宋璋即便中间作梗,可只要有张廷义在,她与章元衡的结局便未可知。 可惜,她要的是没有风波的安稳,宋璋现在的喜欢能有多久,慧敏郡主也不希望她与宋璋有关系,宋璋的正妻必得尊贵,又能容她多久。 沈微慈微微叹息,低声道:“我等在这里是想告诉二堂兄,我的院子里新来两个丫头,丫头是二姐姐送来的,老太太和父亲都知道的,我不能赶了人走。” 说着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低声道:“往后二堂兄能不来我院子了吗?” 宋璋看沈微慈好不容易主动等他一次,竟然是让他以后都不去她院子。 他低头眼里不满:“那我还怎么见你?就在外头匆匆一扫眼?还不能暴露我们的关系。” 说着他气恼:“沈微慈,你是不是故意折腾我的?” 沈微慈一愣,看向宋璋:“不过才几月。” 宋璋想也不想的回绝:“不行。” 沈微慈敛眉:“二堂兄,我有难处的。” 宋璋见不得沈微慈这般委屈的模样,按着她的腰抱紧人在怀里,低头亲了她一口:“那每三天你得到对月阁去等我。” 沈微慈迟疑:“三日有些频繁了些,一个休沐日行么?” “我身子也没大好,即便入春了倒春寒也冷的。” 宋璋冷了眼睛看着沈微慈:“我把那两个碍事的丫头处置了行不行?” 沈微慈沉思了下:“那两个丫头还没做什么,要是二堂兄动了她们,不证实了我与二堂兄的关系,打草惊蛇了。” 宋璋淡淡笑了下:“不会连累你。” 沈微慈一愣,她其实觉得那两个丫头在也没坏处,既能让宋璋别总是乱来,或许她也能利用一下那两个丫头,看看沈沈昭昭到底要做什么。 昨儿她特意叫那两个丫头抬屏风出去,也没见她们脸上有其他神色,晚上还特意让她们去打热水,也没乱跑。 今天沈昭昭也没提昨日送来东西的事情。 倒让她微微诧异。 她开口想说话,宋璋却忽然低头吻了上来,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又抱着她往竹林深处的对月阁走。 沈微慈越挣,宋璋就走得越快,路上还不忘用斗篷给人包裹严实,今天的雪大,他也怕冷着人了。 宋璋迫不及待抱着人上了二层踢开门进了内室,就将人按在了床榻上。 沈微慈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压下来。 她感觉到他伸手要往里摸,连忙拦着他的手:“你别这样。” 宋璋气喘呼呼的埋在她颈脖间,觉得那高领领子碍事,又去解她的盘扣,没好气的沙哑道:“这么多日了,我摸一下也不行?” “反正你早晚得是我的人。” “爷又不是和尚。” 沈微慈被宋璋缠得难受,又推不开他,她强忍着,只要他不弄乱她的衣裳。 偏偏宋璋从来做事便是个随性的,性情上来怎么都推不掉,她被他按着衣裳松垮,沿着颈下吻了许久才停。 沈微慈回去的时候,两腿都有些发软,眼眶通红。 她没想到宋璋居然能做出这些事情来,原以为他最多不过亲一下便罢了。 宋璋送着沈微慈到了院子不远处,见着人脸还红,眼角带泪,他是满足了,人被他欺负的碰一下都不行,手指一伸过去,她就偏过头。 从对月阁出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开口。 无论他怎么好言的哄,拉下身份低三下四,人就偏偏不说一句话,就拿沉默折磨他。 这会儿他又见着人偏头用帕子点泪,又不说一句话的往前走,连一个眼神都不看过来,挠的宋璋抓心。 他一把将人拉过来,伸手给人擦泪,低三下四的哄:“我错了可行?” “往后我都听你的,你说不行便不行,行不行?” 沈微慈依旧别过眼睛不语,烟雨细眉含着一汪春水,樱桃唇畔娇艳欲滴,被他吻的红透了。 宋璋瞧不得沈微慈这般柔弱的人,跟个病西施一般稍微重点力气都不行。 三天两头的病,又是咳血又是头疼,咳嗽大半月也不好,偏又楚楚动人,他拿好东西给她养着好似也没什么用。 现在亲的稍重一些都这样,他都担心以后真到他房里去,怎么受得住。 他看沈微慈依旧不说话,叹息一声:“你要爷给你跪下是不是?” 沈微慈这才抬起漫了水色的眼眸看了宋璋一眼,哑着声:“我哪敢让二堂兄跪,也是我孤苦,只能容的人欺负。” 宋璋一听这话心头就一跳,再一看人拿帕点在泪眼上,芊芊素手一推他就要走。 宋璋被沈微慈这般弄的兵荒马乱,只差真给她跪下去了。 他忙拦在前面,咬着牙发誓:“往后我都听你的,再不乱亲了,不然你一个月别见我。” 沈微慈泪盈盈看宋璋一眼,直接不理他,错过他就往院门口走。 那头月灯已在远处等着了,见着沈微慈过来忙迎过去。 宋璋在雪色中看着沈微慈渐渐消失在雪里的背影,清浅温柔,发起脾气使起小性子来却折腾人的很。 第188章 不明白他错哪儿了 其实沈微慈这遭虽说是故意的,但也是真的被宋璋欺负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在他面前使脾气,要么他生气了冷落自己,要么他认识到自己错了不再那样对她,哪样都是她想要的结果。 月灯看沈微慈每回从二爷那儿回来眼眶都红红的,跟着去了里屋,忍不住道:“姑娘往后就不能不去么?” 沈微慈沉默的侧躺在贵妃榻上,低声道:“再等段日子。” 她手指伸到炭火上,闭上眼睛。 月灯看向沈微慈的脖子,忍不住凑近了多看两眼:“姑娘脖子被东西咬了?” 沈微慈一愣,随即手指覆在上头:“被没规矩的狗咬了。” 月灯乍舌。 过了几天,雪过了天便开始放晴,一连好几个晴天。 这天晚上,沈微慈坐在椅子上看书,外头禾夏就进来说鸣鹤来了。 这些天沈微慈都对宋璋避而不见,他也好几日没来找她,不明白鸣鹤忽然过来做什么。 她走出去,就见着鸣鹤站在院子里,见着沈微慈出来就抱手道:“三姑娘屋里的两个丫头冲撞了将军,将军叫我新送来两个丫头来赔给三姑娘。” 沈微慈一愣下看向站在旁边的两个丫头,年纪不大,俏生生的像是十分能干。 鸣鹤又道:“这两个丫头是将军院子里的丫头,一个叫青莲,一个叫云梦,三姑娘要是用的不趁手,属下再给三姑娘换一个来。” 沈微慈没想宋璋的动作这么快。 可去了两个丫头,又来两个,她怎么更不放心了。 她问:“那紫书和问春呢?” 鸣鹤摇头:“要不三姑娘亲自问问将军?” 这些天将军动不动就黑脸生气,下头人都战战兢兢的,根本不知道出了何事。 只有鸣鹤心里明白,不就是三姑娘不理会将军了么。 前儿将军早早等在路口处,结果三姑娘见到了一折身又回了慈寿堂,呆了许久也没出来,那时将军脸黑的能吃人。 沈微慈听罢摇摇头:“那算了吧。” 又道:“这两个丫头祁大人也带回去吧,我院子里三个丫头也习惯了。” 祁鸣鹤可不敢将人带回去,他一拱手:“三姑娘若当真不要,还是与将军亲口说吧,属下也做不得主的。” 祁鸣鹤说完连忙转身离开,不过一个转眼,人就没了影儿。 月灯乍舌:“这人跑这么快做什么。” 沈微慈看着那送来的两个丫头,也不想去找宋璋,让禾夏安排着又回了内室。 第二天沈昭昭来问两个丫头的事,又对沈微慈道:“那两个丫头是我特意为妹妹选的,妹妹看能不能让二堂兄将丫头放了?” 沈微慈倒没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今天一早沈昭昭就知道了。 她问道:“姐姐怎么知道的?” 沈昭昭叹息:“这两丫头说是昨晚上去厨房打水回来,正好撞上了二堂兄,泼了二堂兄一身的水,二堂兄当时便怒了,叫来管家将两个丫头处置了。” “那两个丫头的卖身契在我那儿,管家就来找我,丫头还在二堂兄那儿扣着。” “说是直接卖出去。” 沈微慈为难道:“二堂兄做事谁能劝的,姐姐来找我,还不如直接找二堂兄,我的话也没用的。” “昨夜二堂兄又给我送了两个丫头来,本来之前那两个丫头我用着也好,现在看样子是没回旋的余地了。” 沈昭昭脸色一僵,靠在罗汉椅上牵着沈微慈的手笑:“我看二堂兄总帮妹妹,还以为你们私交好的。” 沈微慈摇头:“二堂兄不过同情我而已。” 这话说的沈昭昭脸色又是一僵。 说了一会儿话,沈昭昭走没多久,外头鸣鹤又来了。 沈微慈叫月灯去问何事,没一会儿月灯进来说鸣鹤带了玉林先生来给她瞧病。 沈微慈想起上回宋璋说的话,没想人这就带人来了。 她叫月灯去将东次间的垂帘放下,等她坐过去了再请那位玉林先生过来。 没一会儿在缭缭香炉轻烟中,沈微慈让那位玉林先生把了脉,又隔着帘子回了他几句话,便看着一道竹青色的氅衣衣摆晃动,接着便听他有礼的声音:“沈三姑娘头疼之疾不过也是寒症引起的,内寒外热,容易消耗精气,我为沈三姑娘开道方子,保证一月后不会头疼。” 沈微慈其实本也不怎么头疼了,除了吹了风疼一会,其余时间也还好。 她也没多说,让月灯去送人。 玉林先生上午才开的方子,晚上月灯就将药端来了。 沈微慈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喝的药快成药罐子了,让月灯放下不愿喝。 月灯看着沈微慈道:“今天听鸣鹤说,那位玉林先生可厉害的,来无影去无踪的,寻常人还请不来,姑娘要不喝个几天试试?” 沈微慈自己的身子是知道的,前头那些病都是装的,只有落水那回真,伤了些元气,养了这么久觉得也养的差不多了。 但看月灯殷殷切切的模样,想着偶尔也头疼,今天听那位玉林先生说的信誓旦旦的,可能真能治根。 她一入冬就容易头疼,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将药喝完了,月灯又好奇的问:“这些天都是鸣鹤过来,好些天没见着二爷的影子了。” 沈微慈将手上的书放到枕边,看向月灯:“没见便没见,难不成你还想他了?” 月灯一愣,忙摇头:“怎么可能。” 沈微慈笑了下,侧身躺下:“早点睡吧,我瞧着我院子里那几株百叶牡丹出新叶了,我明儿打算一早移到屋子里来。” 月灯笑:“姑娘走哪儿都不忘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沈微慈翻身闭眼:“无事罢了。” 宋璋来的时候沈微慈还没睡沉,他坐在床头,手上拿着匣子来,握着沈微慈的手就来服软。 闹了这么些天,他被折磨的抓心挠肺,她却一如寻常还有心思弄她那几株花。 冷落了这么久,再大的委屈和气,也总该消了吧。 况且他实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哪儿了。 第189章 你真真剜我的心 宋璋是不会哄女人的,因为从来也没哄过。 他低头看沈微慈始终没醒,以前从来不会考虑别人感受的人,这会儿小心翼翼的将赔罪的匣子放在她枕边,又低头去吻她的额头。 好几天没碰到人,真真想她了。 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瞧着沈微慈穿着单衣入睡的模样实在太勾人,又不禁想起那日他看到的景色,喉咙间又是一滚。 弯腰吻在他唇上,手指情不自禁要去挑开她衣襟。 只是下一刻他便见着沈微慈捏着他的手腕,又红着眼睛瞪他。 那意思仿佛在说,我便知道你是言而无信的人。 宋璋真觉得自己要被沈微慈逼疯了去。 又不是没摸过,再摸摸怎么了,反正她迟早要是自己的人,为什么就这么介意。 可这会儿被人不发一言的瞪着,他自觉落了下风,继续低声的服软:“我是给你拉被子,没想做别的。” 沈微慈的眼神显然不信他,眼眶又湿露露的滚下泪,宋璋便手足无措。 他忙将人抱起来拢紧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深深叹息:“是我不好,是我不该,下回我不会了。” “你到底要我如何,你好歹说句话行不行?” “你不说话跟比刀子割我肉还叫我疼。” 沈微慈别过脸去不看他,依旧没有张口的意思。 宋璋哪里碰见过这遭事情,也没女人在他面前使过性子。 他捏着人下巴吻了吻,又将匣子拿来放到沈微慈手上:“你打开瞧瞧,看看喜不喜欢。” 沈微慈也没看一眼,坐在宋璋腿上,总算开了口:“我也不稀罕你送的东西。” “我要收了,你便又可以欺负我了?” 宋璋一愣,捧着人白嫩嫩的脸蛋儿,泪光闪烁,烟眉水眼,嫣嫣润润,生就天姿秀媚,叫人稀罕的紧。 他软了心耐心低哄着:“我哪儿是那意思,不过是我惹了你生气,这是给你赔罪的,往后我再这样,你不见我就是。” 沈微慈却横波一斜,又不理会他。 宋璋被逼的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哄了。 抱紧人就按在床榻上吻下去,又气恼的咬牙:“你真真剜我的心,直接要让我死了。” 沈微慈眼含嘲讽,闭上了眼睛。 宋璋心一疼,索性重重吻下去,将这些天被她若即若离的生疏给搅动的心绪不宁全还给她。 他是真着了她的道,爬不起来了。 他甚至想着愿意为了她清心寡欲,别不理他就行。 沈微慈被宋璋吻的喘不过气来,眼前是他黑的深不见底的黑眸。 那双黑眸看着他,欲色与柔情翻滚,叫她眼中越发抗拒。 宋璋的手自始至终都很老实,只是按着她的腰,最多捏了两下,吻够了他看着她沙哑道:“往后我手不乱弄了,亲也不乱亲了,行不行?” 沈微慈难得见这么强势的人低头服软,她要的目的也是这样。 每回宋璋碰她的时候她总是有几分害怕,怕他一个控制不住,她所有计划都成幻影了。 他那天做的事,真的吓到她了。 她也见好就收,低低点头,嗓音很细的嗯了一声。 宋璋连忙紧紧将沈微慈抱进怀里,又摸着她柔软的细发道:“今儿玉林先生来给你把脉完了,回头又同我说你身上有旧疾,寒症难除,少说也要三五年的才能完全调理好。” “他开那药方,你头一月一天一回就是,后头三月两天一回,慢慢减下去,都是温身的,不能补过头了,你乖乖吃药就是,我给你的丫头云梦会做好的。” 沈微慈看向宋璋:“你故意换两个丫头来的。” 宋璋垂眸,捏紧她手心:“谁的丫头不是用?我的人不更尽心?” “你安心用就是,说不定比你身边的月灯还牢靠。” 沈微慈偏过头去不语,宋璋却凑过来问:“你从前怎么留下的病根儿?” 沈微慈三两语带过去:“从前在雪地里跪了两夜,求外祖母拨炭跪的。” 宋璋听着沈微慈这细细的声音,将她的脸颊按在自己怀里,没有再多问,只低低头吻了下她发丝,心疼道:“可怜的。” 他抱着人在怀里好一会儿了,才将盒子拿去沈微慈面前打开:“听说女子都喜欢这些,你瞧瞧。” 沈微慈低头看过去,一整套的东珠点翠头面。 她将匣子合上,看着宋璋摇头:“我不能再收二堂兄东西了,等往后我成为二堂兄的侧室,二堂兄再给我吧。” 宋璋皱眉:“你不喜欢?那下回我换套金镶玉的,就是艳俗了些,说不定你戴着好看。” 沈微慈依旧摇头:“现在我不能戴这些,凭空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别人猜测怎么办?” 宋璋皱眉:“你倒是事事小心翼翼。” “即便猜到了又如何?先定下这桩事,大不了我七月后再娶你就是。” 沈微慈脸颊一白,从宋璋怀里起来坐去一边,侧身垂泪:“堂兄这样做,是真不顾我脸面么?” 宋璋对于现在这种遮遮掩掩的关系十分不满,本已是耐着性子顺着她,可她便一件东西也不愿收。 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为她做的这一套。 宋璋脸色不愉,他要真不顾她脸面,他还会这么夜夜翻墙,私底下没人处才抱她一下么。 她全不懂他的心。 宋璋用力的一合匣子,又重重放在沈微慈手边:“我要没顾你,就不会跟你偷偷摸摸了。” “我也只为你受这委屈。” “想你是不愿见我的,这东西你要不愿要,自扔了去吧。” 说完就起身大步走出去。 沈微慈这侧身躲避她的样子和她说的话,无疑又在凌迟他的心。 沈微慈听着声音一愣,再回头就见宋璋玄黑的背影,撩开帘子就消失在视线中。 沈微慈擦了泪,看着宋璋气走了心也松了,或许多气几回,人就对她冷了。 又看着手边的匣子,还是拿着去去箱笼的最底下放着。 她回了床榻上入睡后,却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一人走在阴暗的迷雾中,周遭黑漆漆的,只能看见脚下的路。 只有前面有一点光线。 她跑过去却看到母亲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如往常一般一边咳嗽一边做手上的刺绣。 她忙跑过去扑进母亲的怀里,求着母亲别绣了,她最讨厌母亲刺绣,她绣的比母亲好多了。 母亲却抱紧她进怀里,抚摸她的发丝轻声道:“只有阿慈嫁了如意郎君,我才会放心。” “我不多为阿慈留一些嫁妆,将来阿慈怎么办?” 沈微慈从梦境中惊醒时,跳跃的烛光如同鬼魅,那种无力感又袭满了全身。 第190章 参加花朝节 很快就开春了,日子也渐渐暖和起来。 宋璋自那回之后晚上再没过来,便是路上碰见了,他才会停下脚步看她。 也没说别的什么话,只是拉着她去无人处抱了一会儿就松开她了。 早上一大早去父亲那儿问安的时候,沈昭昭拉着她的手要她一起去永安侯府的花朝节的宴会去。 沈荣生如今看着沈昭昭和沈微慈两人关系要好,常常亲亲热热的牵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对着沈微慈道:“你便陪昭昭一起去吧。” “昭昭五月就要嫁人了,你们姐妹两人现在是该好好相处。” 沈微慈想推脱:“我身子还未大好,可能去不了。” 沈荣生走到沈微慈的面前叹息:“微慈,昭昭的病比你还要厉害些,花朝节高兴的事,别扫兴了。” “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才是好的。” 沈微慈心里一僵,随即抿起唇笑道:“父亲说的是,我本也是怕二姐姐身子去吹了风,既然是高兴的事情,我陪着二姐姐一起去就是。” 沈荣生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对旁边的沈彦礼道:“你一起去,路上护着两个妹妹些。” 沈彦礼忙点头:“父亲放心吧。” 因着要去永安侯府参加花朝节,沈微慈回去换了身衣裳才与沈昭昭会合。 沈昭昭瞧着沈微慈身上牙白色的刻丝十样锦小袄,牵着她的手道:“你怎么穿的这样素净?” 沈微慈摇头,又问:“四妹妹五妹妹怎么不去?” 沈昭昭笑:“永安侯府的又没给她们帖子,她们去什么。” “我与永安侯府结亲,我们又是一方房姐妹,自然是我们一起去了。” 说着沈昭昭拉着沈微慈上马车:“再说我与沈明秋一向不对付,妹妹知道的,她去了我也扫兴。” 沈微慈被沈昭昭拉着上了马车,又看向沈昭昭开口:“二姐姐从前也不喜欢我。” 沈昭昭让马夫往前,又挽着沈微慈的手亲热道:“三妹妹与沈明秋可是有区别的。” “说起来父亲说的没错,我们才是有血缘的,将来还要相互扶持,我照应妹妹,妹妹照应我。” “我们之间本没什么仇,以前全是我小家子气,妹妹不会怪我吧。” 说着沈昭昭一双杏眼满是歉意的看着沈微慈,眼里没有丝毫从前的盛气凌人。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的神情半晌,随即笑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二姐姐。” 沈昭昭靠在沈微慈肩膀上:“妹妹原谅我就放心了。” 这么亲热的动作,沈微慈心里却无端生出股寒意。 等到了永安侯府,沈彦礼先下了马车,过来给沈昭昭掀帘子。 沈昭昭满脸笑的牵着沈微慈下来,从女眷走的南门进去。 以往永安侯府便办过几场花朝节,永安侯府的侯夫人喜欢养花,后园子里什么名贵的花卉都有,从前贵妃娘娘还来主持过的。 刚才在马车上听沈昭昭说今年贵妃娘娘缠上病不来了。 沈微慈对于那位贵妃娘娘有几分好奇的,听说三十多岁的年纪却独宠了十几年,皇帝后宫中连皇后的存在感都不强。 听说张贵妃夏季喜欢吃南安府的甜瓜,便日日有人日行千里的每日送上新鲜的。 张贵妃的生辰所有命妇都必须进宫贺寿,规格也与皇后一样,大臣们不是没上奏过,皇帝只充耳不闻。 皇帝当真是将所有的圣宠都给了张贵妃的。 听说张贵妃的表亲在京城里也是嚣张跋扈无法无天。 她跟在沈昭昭身边思索着,又听身边来往的女子窃窃私语传来,对着沈昭昭和她指点。 沈微慈凝神听了两句,便说的是之前的事情。 她想着现在沈昭昭这么亲热的挽着她,估计也是想证明之前的事情。 侯安侯府的后院很大,来往的人也很多,看她门衣饰都富贵,应该也是京城内的世家小姐。 听说花朝节是京城年轻女子和男子相看的重要节日,并没有寻常那样男女大防,男子也可以进后院,只是只能在指定的地方,有特意的人瞧着,不能越界。 瞧上谁了,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因着沈昭昭的身份对于永安侯府来说是未来的少夫人,自然不同于其他,很快就有侯夫人身边的婆子来接引沈昭昭过去。 沈昭昭对着沈微慈道:“妹妹自己走走看看花,我去陪侯夫人说说话了再来找你。” 她拉着自己来的,又将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处。 沈微慈却点点头:“姐姐去就是。” 沈昭昭这才回过头,转头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一下子落了下去,脸色阴沉。 永安侯府对沈微慈来说人生地不熟,这些贵女她一个都不认识,后园里的开的花卉倒是的确不少,稀有的美人菊,海琼花,练春红,千丝海棠,还有些沈微慈叫不出名字的,玲琅满目。 看来永安侯府的侯夫人,的确是位喜欢种花的人。 她看了一会儿倚在石栏上,给月灯讲海棠花的种类。 湖对面的水榭上则站了许多年轻男子,湖水将两边隔开,两边都种有花卉,且品类不同,时不时就有女子往对面看。 李景和看着身边好友一直往对面看,不由看着他好奇的问:“从刚才见你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对面,对面那么多姑娘,你看的是哪位?” 许青朝着李景和笑了下,指着对面的沈微慈:“就是她。” 李景和顺着许青的手指头看过去,便见着一位披着月白色斗篷的女子。 那女子装扮素雅,可一颦一笑婉婉动人,正侧身与身边丫头说话,又侧头看向湖里的鲤鱼,眼里含笑。 那转过头来的一瞬,白玉肌,含情眼,眉目如画,妩媚生春,站在旁边的女子无一人有那颜色,饶是见多了美人的李景和也看的呆了呆。 他与李青同是不意读书的,两人常聚酒楼,也常一起赏玩女人,关系十分要好。 他倒不知道许青什么时候结识了这样的美人。 他忙拽着许青的胳膊问:“那位姑娘哪家的,这般容貌,京城里谁能比了去,我怎么竟没听说过?” 第191章 催情香 许青看着李景和好奇的眼神,笑道:“那便是建安侯府的沈三姑娘。” “我将来大嫂的庶妹。” 李景和一愣,重新看了看沈微慈的侧影,又震惊看向许青:“你没说错?” 许青笑:“建安侯府的事我能弄错?上回还一起逛了庙会呢。” 说罢他摸了摸下巴:“真真是个天仙般的妙人儿,温柔的能掐出水儿来,害得我这些日天天日思夜想。” “屋子里那些女人瞧着都没滋味了。” 李景和看了眼许青,又看向沈微慈,若有所思。 又听旁边许青拍上他肩膀笑道:“李兄你且先看着,去阁楼上喝喝茶,我给你准备两个美婢,小弟我这会儿还先有些事情,先走了。” 李景和皱眉抓住他手臂:“你能有什么事。” 许青一笑:“大事。” 说罢他神神秘秘的,不肯再多透露一个字,转身就急匆匆走了。 这头沈微慈身边倒碰着了熟人了,是韦家的两位表妹,瞧着也是过来过花朝节的。 其中韦相夷的妹妹韦云霜过来亲热的拉着沈微慈:“表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沈微慈便笑着说她与沈昭昭一同来的。 韦云霜点点头,又朝沈微慈笑道:“我大哥上回回去后还提到你了呢。” 沈微慈含笑:“提我什么了。” 韦云霜笑道:“我大哥叫我无事来跟姐姐学学棋艺,好好静心,别总咋咋呼呼的。” 沈微慈瞧着韦云霜一身俏粉,发上雀花步摇晃晃荡荡,耳畔是粉玛瑙耳坠,斗篷上一圈狐狸毛,衬着那粉嫩还带着些圆润的脸颊,灵眸水润,着实是可爱。 也是从小被疼爱着,才是这般容易亲近人又单纯的性子。 她笑,给韦云霜整理了因她乱动起褶子的斗篷,笑道:“别听你大哥的,上回见你在长辈面前那般有规矩,私底下却爱笑,谁不喜欢爱笑的女子。” “老成一本正经的可没趣儿。” 韦云霜听了这话舒心,拉着沈微慈又问:“慈表姐认得这些花么?我就来凑个热闹,也不爱赏花。” 说着她又垫脚到沈微慈耳边小声道:“还有我十三了,母亲叫我来瞧瞧有没有看上眼的郎君,回去给她说。” 沈微慈听到这处便想难怪韦云霜是这般性子,她母亲该是有些开明的,不会被规矩框的死死的。 她笑道:“只认得一些,许多也认不全。” 又弯腰去韦云霜面前打趣问:“你可有喜欢的郎君?” 韦云霜脸红,却是大大方方的承认:“我喜欢璋哥哥。” “小时候我见着璋哥哥打胜仗回来,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好几千侍卫路过京城南街,好多人去看璋哥哥,可威风了。” 说着她又失落的低头:“可是璋哥哥总不理会我,可能是觉得我太小了吧。” 沈微慈一愣后含笑,捏着小姑娘肉嫩嫩的手说:“说不定你及笄后还有更威风的人呢。” 韦云霜杨着小下巴:“我觉得璋哥哥就是最威风的。” 沈微慈又是一笑。 正要陪着韦云霜去看花,就见着两名侍女端着托盘过来给她们送茶。 说是麝香茶,用白豆蔻,白檀,寒水石再加沉香和五花,甘草煮的,芳香四溢又喝了身上暖和。 几人准备往石桌上坐着饮茶,只是坐在石凳上后,那丫头给微慈倒茶时,也不知怎的失了神,茶水漫过去,尽数倒了她的衣裳上。 又烫到了她捏着杯子的手,杯盏从手上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微慈本是正跟韦云霜说话,反应过来时那丫头已跪在地上给沈微慈磕头。 身后的月灯也吓了一跳,敢紧捧着沈微慈的手吹。 一个年纪大的婆子连忙匆匆过来给沈微慈赔罪,又要带她去换衣裳,给手上换药。 沈微慈看了看手上被烫红了,微微脱了皮,又看身上斗篷湿了大半。 衣裳倒是不用换,手上是疼的。 对面韦云霜担心道:“表姐手上还是得擦药,烫伤可不是小事。” 沈微慈看了一眼那一脸焦心的婆子问道:“有多远?” 那婆子忙道:“没多远的。” 月灯在身边急红了眼:“姑娘先去擦药吧。” “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手背上红了一片,沈微慈这才站起来让婆子带路。 那跪在地上的丫头被小厮拖走,一阵求饶。 永安侯府的后院比起建安侯府还大些,那婆子也没说错,带她去了一处稍安静的院子,对着沈微慈道:“沈三姑娘稍坐坐,老奴已让丫头去拿药了。” 沈微慈抬脚跨进门槛就闻到一股异香,刚跨进去的脚又收回来,她余光扫过空无一人的院子,又看了看腰间,对着那婆子惊慌道:“我的荷包许在来的路上不见了,那荷包是我贴身之物,被人捡到了还了得。” “我先得去找我的荷包。” 那婆子见沈微慈转身要往外头走,忙拦着她道:“沈三姑娘别急,老奴出去叫人给您找。” 沈微慈便道:“那劳烦嬷嬷了。” “粉色的,上头有朵并蒂莲。” 那婆子诶了一声,又急急忙忙出去。 沈微慈见着那婆子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才又忙带着月灯出去。 只是才刚走到院门口,却碰上了正往院子里来的许知安。 许知安看到沈微慈也是一愣。 对于自己弟弟要干的混账事他心里清楚的很,也乐的帮忙。 沈微慈这容貌他看了都惊艳,这回再一见,更是觉得美人难得。 要是这回生米煮成熟饭,成了自己弟弟的妾室,往后自己也可以一起亵玩。 左不过一个妾室,又还是个私生女,不需要考虑太多脸面。 他本是过来让人将沈微慈身边的丫头带走的,没想到两人竟然出来了,让他也是一惊。 他面上作出有礼的模样拱手:“我听说沈三姑娘被丫头烫了手,昭昭正陪在我母亲身边,便叫我过来看一眼。” 说罢许知安看一眼沈微慈的白肤红唇:“沈三姑娘可有事?”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等事还要许知安来? 沈微慈面上却谢道:“不过一点小事,叫许世子跑一趟。” “我荷包丢了,嬷嬷帮我去找了,本怕嬷嬷找错了路,这才打算去瞧瞧。” 第192章 二堂兄,帮我 许知安目光又落在沈微慈的手上,白玉般的手落下大片红痕,便叹息道:“沈三姑娘的荷包我叫人去找,你先进去坐着就是。” 说着目光又落到沈微慈身后的月灯身上:“或者让你身边的丫头去带路就是。” 沈微慈目光扫过许知安身后跟着的两名人高马大的随从,还有空无一人的院落,笑了笑:“那倒不必,我先等着人送药来我再去吧。” “许世子也先忙去。” 说着沈微慈朝着许知安福了一礼,就带着月灯往院子里进去。 许知安负手看着沈微慈进了屋子,又对身边随从使了个眼色,随即走了。 沈微慈和月灯一进了屋子,身后的门就被合上,依稀能听到落锁的声音。 月灯一下子慌了,沈微慈立马给她做了个别慌的眼神,叫月灯跟着她一样用裙摆捂住口鼻,再过去找了个铜盆盖在香炉上阻隔气味,又去将扫帚拿来递给月灯,叫她守在门背后的,这才去窗纸上捅了个洞往外看,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也是,这样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主仆两人对了眼神便明白意思了。 没一阵子门从外被打开,只听见许青猥琐的声音响起:“美人儿,等爷疼你……” 月灯手上紧紧捏着木棍,手心冒汗,瞅准时机就往许青后脑上一棍子打下去。 她见人踉跄着似乎还要转过头来,便使了吃奶的力气又用力打了一棍,这人才倒了下去。 外头许青的随从听了屋内动静,暗道一进去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但主子办事他又不敢往里看,看了眼虚掩的房门跑出去报信了。 沈微慈从窗洞中看到许青的随从走了,这才拉着月灯急忙往外走。 只是一出院门口就碰到了过来的宋璋,沈微慈一脸惊慌的扑过去,心下在那一瞬间念头冒起,紧紧拽着宋璋的袖口,眼含泪光:“二堂兄,帮我。” ——— 那头沈昭昭正与侯夫人张氏喝茶,余光处见到许青的随从过来,面色有些惊慌的俯身在沈昭昭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沈昭昭震惊的几乎杯盏都没拿稳,她强稳住情绪,看向那随从问:“当真?” 那随从连忙点头。 沈昭昭便朝着张氏匆匆告了辞,往玉兰院去。 走到一半她又想起,这等丑事怎么能让身边人瞧见,往后背地里传出去,不得说她笑话。 她本设计让沈微慈和许青两人,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是许知安和沈微慈滚在一起了。 她早看出来许知安对沈微慈有意思,平日里见面还有意无意的打听她。 上回她落水后还问起沈微慈的病,要不是她死活拦着,他可能还要去看沈微慈。 沈昭昭紧紧捏着手帕,她可不能让许知安如意,让他纳了沈微慈。 她眼神一沉,想问那随从许青去哪儿了,又没见着他人了,便对着身边婆子道:“赶紧去找许二爷去玉兰院。” 又对另一个婆子道:“你们就在这儿等我,不用跟着。” 说着她拢着袖子就急急忙忙往玉兰院去。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门合得紧紧的,她脸色阴沉的咬着牙,一脚就踢开了门,可还没反应过来后脖子上就一疼,紧接着人就晕了。 那头许知安路上碰着熟人耽搁了会儿才往母亲那儿去,去了没见着沈昭昭的身影,便问了母亲一句。 侯夫人正与身边妇人说话,听了便道:“昭昭说她妹妹被烫了手,她去瞧瞧。” 又问:“怎么一直没见着你弟弟?” 许知安便想沈昭昭应该是去捉奸了,便对母亲笑道:“二弟一向闲不住的。” 又道:“那我先去找昭昭去。” 这时候宋璋忽然从外头进来,一身赭色圆领窄袖袍,革带上挂着佩剑,又垂下两块玉吊坠,身形利落。 侯夫人见着宋璋进来也是一讶,宋璋身份不简单,就怕他是来办案的,毕竟上回宋璋可是抓了许青去受了好几天的折磨,她心里可没忘。 又看他手上拽着许青的随从阿顺,跟拧鸡崽子似的,心里忽然就一跳。 暗想着难不成许青又惹事了。 她强稳住心虚,心底一思量就问:“宋将军也有雅兴来赏花?” 她每年都给慧敏郡主送帖子,可每年慧敏郡主都没来过,宋璋更没见来过了。 宋璋冷冷淡淡的笑了笑,神情颇倨傲又有些规矩的抱了手:“打马路过瞧着热闹就来瞧瞧。” 说着宋璋不顾屋子里的众人,又提了战战兢兢的阿顺,只踢的他一个倒仰,再一声冷笑:“却捉了个小贼。” 侯夫人心里提起来,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又不敢直接问,怕许青真又做了什么伤脸面的事。 她强笑道:“宋将军借一步说话可行?” 宋璋再冷笑:“借一步说话倒不必,侯夫人不若跟着这奴才去瞧瞧?” “给两家都留些脸面。” 侯夫人张氏一愣,却看宋璋眉眼冷冽,似是压抑着怒气。 又看屋内的人全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她忙站起来,让身边的弟妹照应着,带着许知安过去宋璋面前慌乱的问:“到底出了何事了?” “可是许青那混账又做了什么?” 宋璋脸色冰冷:“我已知会建安侯府二老爷过来,现在侯夫人去看了便知晓了。” 站在旁边听了全部的许知安,心里早已经明白出了什么事了,他只是没想到宋璋也知道了。 他看了眼阿顺,到底是奴才,慌慌张张的八成是被宋璋发觉出不对,一逼问就全招了。 不过招了也没关系,反正事情已成,不过一个庶女,沈家二老爷过来正好将日子定了。 今天留在侯府都行,他早想尝滋味了。 他在旁对着母亲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万一二弟真出事了呢。” 侯夫人心惴惴,听了许知安的话,也赶忙带着丫头去。 走到半路时许知安见着沈昭昭身边的四五个侍女都站在一起,却没见到沈昭昭人,皱眉过去问:“你们家姑娘呢?” 一个丫头道:“姑娘叫我们在这儿等着,不让我们跟过去。” 许知安疑惑了一下,也没再问,跟着母亲往玉兰院走。 玉兰院空无一人,张氏看了看,低头对着带路的阿顺骂道:“你倒是说怎么了?” “带我们到这儿做什么?!” 张顺冷汗直冒,也不敢瞧旁边一起过来的宋璋一眼,指着门颤颤巍巍道:“侯夫人您进去瞧一眼就知道了。” 第193章 捉奸 张氏看着那道门,忽又想到刚才宋璋说叫沈二老爷过来的事情。 又想刚才沈昭昭就是跟这个奴才出去的,且沈昭昭的丫头还等在半路。 心底里面已经是隐隐不安。 难不成许青这个混账又做什么混账事情了? 旁边的许知安却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挽着张氏的手往门口去:“母亲,都已经来了这里了,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刚才沈微慈进去的时候,是他身边的随从去从外锁门的,里头是烈性的催情香和迷香,应该不出不出一会儿人就晕倒没知觉了。 即便没晕,门锁着也逃不出去。 再许青也是他看着进去的。 他敢保证里头的人是沈微慈。 但是原来昭昭是想要将其他世家女子都引过来看这一遭事的,也不知昭昭为何没将人引过来,这里竟一个人都没有,反被宋璋先看见了。 不过也没关系,总之事成了。 房门被许知安推开,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女子身上的香味,再往前看,绣鞋和男子的靴子散乱的落在地上,女子的衣裳和男子的衣裳落了一地。 宋璋抱着手冷冷的倚在门上,看着许知安急匆匆的就去掀开床榻上的锦被,唇边勾起讽刺的笑。 要不是沈微慈说怕影响侯府其他姑娘将来出嫁,他定然是要引更多人来瞧瞧,让沈昭昭完全没脸面的。 只听一声尖利的妇人尖叫声传出来,接着便是许知安一声怒吼:“许青,你这混账!” 这时候沈荣生被鸣鹤匆匆带着过来,身上还穿着官服,跟着鸣鹤骑了一路马,官帽都歪了,正好听见里头的尖叫声。 他看见倚门的宋璋问:“到底怎么了?” 宋璋指了指屋内,叫沈荣生自己进去看。 沈荣生连忙提着官袍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一名女子和许青共睡在一张塌上。 那女子身上不着丝缕,紧紧捏着锦被捂着脸大哭。 看着那熟悉的身形,和那熟悉的声音,他心里突突的跳。 许青像是人还晕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听见旁边的哭声,再抬头一看,才反应过来,想着大哥应该带人来捉奸了。 再沈昭昭捂着脸披头散发,他也没看清人样子,还配合的揽着沈昭昭的肩膀,像是怜香惜玉:“爷睡了你又不是不对你负责,事情已经这样了,爷明日就上侯府见你父亲去,纳你为妾。” 沈荣生听到这里,几欲晕厥了过去,几个大步过去连忙拉开那女子的手,一见居然是沈昭昭,只差没心梗了去。 抬起手就往沈昭昭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逆女!” “你竟然干了这等丢祖宗脸面的事情!” “我今日便打死了你!” 许青身上连个亵裤都没穿,只草草拉了衣裳裹着,见状连忙站起来拦着沈荣生,暗道自己大哥竟连未来丈人都请来了,当真是好盘算。 他死皮赖脸道:“岳丈别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大不了我纳她为妾就是,今日就留在永安侯府的,明日我送聘礼过去。” 沈荣生双目圆瞪,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指着许青说不出一句话。 许青竟然还这样折辱她女儿,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许知安出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床上的人居然是沈昭昭,他身体发抖,拽着许青的胳膊大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青事先是吃了解药的,根本不会被药性控制,但他看许青现在跟疯了晕头没两样。 许青见大哥脸色狰狞,想着大哥演戏倒是真,仍旧嬉皮笑脸道:“我们两早就互相喜欢了,睡一觉又有什么?” 旁边的张氏比起沈荣生来也没有好多少,整个人要不是身后的婆子拖着她,只怕是也要晕倒下去。 她颤巍巍的指着床上的沈昭昭:“你这不要脸的,我们侯府不会要你这贱人。” 许青一听着急了,连忙去劝母亲:“母亲,儿子喜欢他,她身子给了儿子,我不能不管。” 说着还看向旁边的许知安:“大哥,你快说句话啊!” 张氏气的直接给了许青一耳光:“你这混动东西,还不赶紧将衣裳都穿好!” 许青这才后知后觉的连忙去找地上的亵裤来穿。 他穿到一半又听母亲厉声道:“她是你将来的大嫂,你这东西竟敢———” “竟敢……” “你父亲要打死了你去!” 大嫂? 许青脑子一懵,没反应过来。 沈昭昭紧紧捂着被子,这时候才朝着众人摇着头大哭道:“不是这样的,是有人陷害我,不是这样的!” “明明在这里的该是——” 她话还没说完,宋璋这时候走了过来打断沈昭昭的话,对着沈荣生低声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将二堂妹带回去再说。” “后头的事慢慢说。” 沈荣生已经一口气喘不上来,跌跌撞撞的甩袖就走:“这等贱人我不管了,随她去撞死了去!” 可他一出屋子便腿软的摔了个大跟头,索性趴在地上痛哭:“家门不幸啊!” 宋璋走出来,忙扶着沈荣生起来道:“二堂妹的随从还在前头等着的,我叫她们过来将二堂妹带着从后门走,我的人接应着,不会有人看见。 沈荣生满脸是泪,眼前发黑,拍着宋璋的肩膀:“这等丑事竟要麻烦了你。” “这里我实在没脸呆下去了,就交给你带她回去吧。” 说着沈荣生甩袖掩面要走,后面的张氏追出来,抓着沈荣生的袖子:“沈大人,出了这等事你竟要走?” “你自己教不好女儿,我家许青可不会娶这样的人,不然外头怎么说我们永安侯府?!” 第194章 为什么不是你 沈昭昭本与许知安定了亲,五月就要成婚了,现在出了这等事,定然不可能嫁给许知安,可要是嫁给了许青,外头怎么编排侯府的。 与大哥的婚事在即,却转头嫁给弟弟,任是谁也不愿承受这名声,她沈昭昭自己都不能承受。 沈荣生这会儿哪有心思与永安侯府的掰扯这些,甩开袖子就怒目指着张氏:“许二是个什么东西?他自己做的混账事,我倒没讨要说法,你竟来找我?!” “这事是没完!” 说罢他直直大步离去,却在门口碰见了沈微慈。 沈微慈带着韦云霜刚过来,看见父亲就过去问候,又道:“二堂兄叫我过来一趟,父亲怎么也在这儿?” 沈荣生看向过来的沈微慈,擦了泪问:“你怎么没跟昭昭一块?” 沈微慈便忙道:“今儿我和二姐姐一起过来,二姐姐就说要先去陪侯夫人说话,就先走了,我便一直跟着霜表妹说话,也一直没见着二姐姐。” 沈荣生看了眼沈微慈旁边的韦云霜,只落了句:“你别进去,就在门口等着。” 说完就拂袖跌跌撞撞走了。 韦云霜看向沈微慈看着沈荣生的背影奇怪的问:“出什么事了?” 沈微慈摇摇头,往院内看去。 宋璋看见沈微慈和韦云霜过来,又看了眼屋内乱成一团的场景,往院门口走去。 他目光看向韦云霜:“这里有些事你不方便见,先回吧。” 韦云霜一愣,忙问:“什么事?” 宋璋看了眼沈昭昭身边匆匆过来的侍女,又对韦云霜低声道:“这事你最好不要知晓。” 沈微慈对韦云霜低声道:“霜表妹先回吧,谢谢你陪我走这一遭。” 韦云霜跟着沈微慈过来本来是想要见宋璋一面的,这会儿听宋璋要她先回,虽说难受,还是点点头。 又伸手去扯宋璋的袖子问:“什么时候能再见璋哥哥?” 宋璋看了眼韦云霜放在袖上的手指,皱了眉,只道:“下回。” 韦云霜见着宋璋又对她这么冷淡,低落的收了手,才对着沈微慈告辞,带着丫头走了。 沈微慈看着韦云霜背影,刚才带她一起来是为了在父亲面前做一个不在的证明,见着人落寞的背影,莫名觉得难受。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负手抿紧了唇,又看向许青那贴身奴才阿顺。 他看向鸣鹤,鸣鹤明白过来,拽着阿顺就走。 屋内的沈昭昭大哭着扯着许知安的袍子解释,旁边的许青都看呆了,面前这披头散发的女人竟然是沈昭昭,他吓得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许知安一把甩开沈昭昭的手,脸色已经黑沉到了极致,指着许青咬牙切齿的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许青愣愣道:“我也不知道,就觉得浑身热的很,又看床上有女人,就……” 许知安再听不下去,狠狠踹了许青一脚:“废物!” 他又冷冷看向沈昭昭,心想到反正他也起过不娶沈昭昭的心思,这会儿正好退了亲。 他也不再听沈昭昭的解释,甩袖要走时,沈昭昭却拉着他哭:“是有人陷害我,是许青身边的奴才来告诉我,你和我三妹睡在一起我才过来的!” ”可我一进来就莫名其妙晕了,醒来就成这样了。” “许哥哥,你信我啊。” 许知安淡淡看着沈昭昭现在衣裳尽褪的样子,脸面嫌恶:“谁能证明?” 沈昭昭浑浑噩噩的脑中一片空白,她是跟着许青的随从来的,也是她叫丫头等在外头自己一个人来的。 谁能证明,只有许青身边的随从。 她抓着许知安急匆匆道:“阿顺能证明的,你叫他来对峙。” 许知安便冷冷道:“便是他领我们来的,你叫他来对峙?” 沈昭昭一瞬间瘫倒,喃喃道:“不可能的,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该是沈微慈在这儿的。” 她有些疯狂的朝着许知安喊:“明明该是沈微慈在这儿的,你不是知道的吗?” “你不是知道的吗?!!” 许知安却难得再听这些,沈昭昭这样子,他根本不可能再娶她,解释了又有什么用。 反倒是将他和弟弟设计沈微慈的事说出去,建安侯府又要闹一场,毕竟宋璋可在一边看着,那可是不好惹的。 他要找侯府麻烦,在皇帝那头告一状,自己官职也没了。 他冷冷甩开沈昭昭,对着母亲道;“您明日上建安侯府去,看看这事怎么处置吧。” 说着就走了出去。 沈昭昭绝望的大叫,许知安却一个回头都没有。 这时候外头沈昭昭身边的丫头进来,这才看到屋内的场景,急急忙忙就去给沈昭昭穿衣。 张氏也再看不下去,她只庆幸这事没闹大,一切都好解决。 拧着许青的耳朵就走了出去。 院门口内,许知安看着安安静静站在宋璋身边的沈微慈,眼波动了一下,看向宋璋:“阿顺人呢?” 宋璋倨傲的撇了他一眼,眼带冷意:“他自然被我的人带走了,那可是个重要证据,要是你们侯府颠倒黑白,我可要护着建安侯府的声誉不是?” 许知安脸色难看,甩袖就走。 许青跟着母亲出来,见到沈微慈就伸出手指指着她:“你——” “你——” 宋璋直接一脚踢过去,踢得他退了好几步又滚到地上:“建安侯府的姑娘也容得你这等人指?” 许青惨叫一声,张氏脸色微变的看着宋璋:“宋将军,你别做过分了。” 宋璋冷笑:“许青在屋子里放催情药,强行坏我二堂妹贞洁的事怎么算?” “那香炉里的迷情香可还真真切切的放在里头,香炉里还刻着你们永安侯府的印,我已叫人将香炉拿走,这事要不要移去大理寺查查?你们永安侯府背地里在干什么龌蹉事?” 张氏脸色一变,低头看向许青躲闪害怕的眼神,便知道事情多半是真的了。 她气的快晕了过去,恨不得将地上的孽障打死。 许青指着宋璋狡辩:“那催情香给我自己用的,怎么不行么?” 宋璋便冷笑:“哦,那你的随从引我二堂妹来这儿做什么?” 许青一听这话就大骂:“你胡说!根本没有的事!” 张氏听不下去,许青的随从去找沈昭昭,在小厅里那么多人看着的,怎么狡辩? 她扬手扇了许青一个耳光:“还吼做什么?!” “丢人的东西。” “等你父亲晚上回来,有你的好受。” 说罢张氏看向宋璋,商量道:“宋将军,这事还闹不到这个地步,明日我带着许青就上建安侯府赔罪去。” “到时候我们一起商议怎么处理这事吧。” 宋璋淡淡道:“下催情香的事我二叔定然会知道,至于怎么处置,你们与我二叔商议就是。” 张氏脸上难看,晃了晃身子,这事要是做实了,永安侯府一点名声都没有了,许知安的官职也保不了。 许青那混账这种事也是他能干得出来的。 她一个气不顺,也晕了过去。 丫头们见状连忙扶着张氏,又是乱做一团。 许青跌跌撞撞跑过来大喊:“母亲!母亲!” 在吵闹声中,沈微慈忽看见许青脸色狰狞的往她脸上看,脸色一顿,下意识站到了宋璋的身后。 这时候丫头们已经给沈昭昭穿戴整齐,正扶着沈昭昭出来。 沈昭昭一看见沈微慈就要往她身上扑过去,如同一个疯子:“就是你害我的对不对!” “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不是你!” 第195章 质问 沈微慈听着沈昭昭癫狂的话不语。 这一切何尝不是因为沈昭昭要害她。 现在那个人变成她自己了,她便受不了么。 她走到沈昭昭面前道:“二姐姐还是先快回去,要是二姐姐的声音再大些,更多人的听见刚才的事,二姐姐一点名声都不要了么?” 沈昭昭脸色大变,要被人知道今日的事,她估计一辈子都要被人在背后指点。 她生生忍着咬紧牙关,急急忙忙跟着婆子往后门的马车去。 沈微慈见沈昭昭居然在这样的疯魔里还能保持一丝清醒也是不容易。 宋璋也没再理会许青,带着沈微慈一起走。 门口守着侍卫,几丈外都没人来,沈微慈没同沈昭昭坐一辆马车,宋璋将沈微慈送上后面的马车,又站在外头撩开车窗帘子看向里面的沈微慈低声问:“还害怕么?” 沈微慈看向他摇头。 又小声问:“那个阿顺……” 宋璋将手里的药递过去,低低安慰一句:“不过个怕死的奴才,他不敢说什么。” “别的别想,回去了记得擦药。” 说着放下帘子让马车回建安侯府。 宋璋看着远去的马车,冷酷的眼神才看了身后的鸣鹤一眼。 鸣鹤心领神会的退下去,那奴才是活不过今天了。 沈微慈回去后就直接回了临春院,也不多问沈昭昭的事情。 她坐在窗下的罗汉椅上,一只手撑在小几上,另一只手端着茶盏,茶盏里缭缭冒着白烟,烫热了沈微慈的手指。 月灯拿了药来坐在沈微慈对面低声道:“我再给姑娘上一层药吧。” 沈微慈的手已经被宋璋上过药了,她摇摇头,吐出一口白气,低声道:“再过会儿吧。” 月灯只好放下手上的药瓶,看向沈微慈笑:“这回可真出了一口大气,我就说二姑娘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这里算计姑娘。” “幸好姑娘识别出来,不然就着了道了。” 其实沈微慈当初守在里面打晕许青,是想等着沈昭昭带人过来捉奸,却扑一场空,她好装作弱态证实沈昭昭平日里在侯府是怎么害她的,撕开她这些日子的伪装而已。 毕竟她的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样。 但是在碰见宋璋的那一刻,她的主意变了。 沈昭昭这么害她的名声,要让她在众人面前被揭开和许青无媒苟合,要是她成功了呢?那自己大抵被所有人唾弃着抬进永安侯府,成为许青的一个妾室。 又因为她与许青苟合的事情,一辈子被人指点抬不起头,任人拿捏。 那一瞬她不想忍下去了。 心思密的全是算计。 可是在这一刻她心底淡淡空虚,说不上是什么,就是空当当的,既没有报复后的快意喜悦,也没有对沈昭昭的丝毫同情。 沈微慈看向月灯低声道:“这事你不管在哪,再一个字别提,也别去打听沈昭昭院子里的事情,只当不关心便是。” “若是有丫头来问你,你也只当不知,可不许嘴快。” 月灯连忙道:“姑娘放心,我的嘴可严了。” 沈微慈端着茶盏饮了一口热茶,又看向案桌上放着的橘子,最后闭上了眼睛。 晚上的时候,慈安堂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来叫沈微慈去老太太那儿一趟。 看来这事沈老太太也知晓了。 沈微慈淡定的让月灯去拿斗篷和风帽来,禾夏端着药进来:“姑娘先将药吃了吧。” 沈微慈顿住,忍着苦吃了药才走。 嬷嬷没引着她去暖房,而是带着她去了沈老太太的床前,这是沈微慈没想到的。 她原以为沈老太太叫她来,应该还会有父亲和宋璋在,一起对峙的今日的事情。 因为沈昭昭定然会向父亲竭力将事情推在自己身上的。 却没想只有沈老太太一人,还是在沈老太太的床前。 她解了身上斗篷的递给旁边的丫头,轻声走到沈老太太的床前,低声道:“老太太。” 沈老太太见沈微慈在床前坐下,靠在大引枕上端详了几眼沈微慈的模样,又叫屋子里的丫头都退下去后才缓缓开口:“昭昭的性子我明白的,不可能会看得上许青。” “而那许青虽然荒唐,但和自己未来大嫂苟且之事,还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说着沈老太太锐利的眼神看着沈微慈:“你实话告诉我,这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沈微慈便拿帕子点泪,红了眼看向沈老太太道:“老太太冤枉,这事我也是最后才知晓的。” 沈老太太冷着脸,靠在引枕上却叹息,缓缓道:“听说那屋子里放着迷情香,又是在永安侯府里,听你父亲说今日是昭昭拉着你去参加花朝节的,你本是不愿去的。” “其实这事别人想不到,我这老婆子能想明白的。” 说着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昭昭是打算引你去带有迷情香的院子里让你和许二成事,你发现不对就找了宋璋帮你,最后让宋璋帮你害昭昭的是不是?” 沈微慈也不得不承认,沈老太太这样的年纪,的确能洞察许多事。 但她是绝不可能认下的。 她满脸委屈的低低道:“老太太冤枉,我怎敢找二堂兄?” “今日我的确没打算去过花朝节,也只在事情发生后才碰见了二堂兄,更没有害人的心思。” “在侯府后园子里,我碰见了云霜表妹,便一直与她呆在一起,后来丫头往我身上泼了水,我被烫了手,便带着月灯跟着一个婆子走。” “可是半路我荷包掉了,便叫那婆子帮我找,我坐在屋子里等。” “可我等了一阵没见婆子进来,又没见丫头拿药来,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怕出什么事了,就带着月灯出去,出去后又碰着了陈侍郎家的姑娘,她见着我手上烫伤,又恰好身上有伤药,便替我抹了药。” “我谢过她之后也没再回院子,就去找云霜表妹了,接着就一直和云霜表妹呆在一起。” 沈老太太听了沈微慈这番话脸色淡淡,又问她:“那屋子里点着催情香,为什么你没事?” 沈微慈看着沈老太太的脸,只怕她心里这一刻想的是为什么中药的不是她而是沈昭昭吧。 毕竟沈昭昭作为侯府的嫡女,带给建安侯府的利益,远比她大得多。 她心里冰凉一片,眼里却带着伤心道:“当时月灯看见屋檐下飞来几只春燕,便叫我去廊下看。” “我虽闻见屋子里的异香,但也没坐多久就出来了。” 说着沈微慈看向沈老太太红了眼眶:“我也是听二堂兄说了才知道里面有催情香,却不知二姐姐为什么去那儿了。” 第196章 给宋璋当妾 沈微慈的话说的很明白,提到这处,沈老太太不可能不明白。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 但她还是要来问一遭。 微微昏暗光线里,沈微慈坐在沈老太太的床边依旧身姿笔直,眼眸微微垂下,一丝不苟的头发看起来从来这么细致入微。 这么淡定安静。 光色流转的脸庞娴雅柔弱,樱唇雪肤,却头一遭让沈老太太对这个一向不怎么上心的孙女,产生了一股害怕的情绪。 这种害怕静悄悄的无声流淌,像是一种柔和的力量漫漫将人溺死在其中。 她心里明白,沈微慈不承认,自己拿她没法子。 她也不可能再搭上一个侯府姑娘的名声将这件事情闹大。 她看她半晌,才低低道:“我叫你来这一趟也不是问你罪的。” “我是想问你,你和宋璋的关系。” 沈微慈怔了下,错愕的看向沈老太太:“我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的眼睛淡淡道:“第一回你呕血,宋璋带你去他私邸,第二回你落水,宋璋为了给你做主,还要闹到京兆尹去,丝毫不顾及二房的。” 说着沈老太太定定看着沈微慈:“这一回,宋璋往年可从来不去花朝节,今年你去他就去了,你全身而退,昭昭出了事。” “宋璋前年回的京,在你来之前一月不过回侯府住一两日,去他母亲那儿问候两回。” “你来这些月,他日日住在侯府的,你怎么解释。” 沈微慈看了眼沈老太太,又垂眸低声道:“我与二堂兄之间清清白白,前两桩事我之前也解释给老太太听了的。” “二堂兄为何长留侯府里我不知晓,但今日花朝节的事情,我是完全不知情的,更不可能知道那屋子有问题。” “我一个闺中女子,哪里听过迷情香,更未往那头去想过,更不可能知晓要遇见这遭事,还请老太太明鉴。”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你不明白,宋璋可明白的很。” “他为什么去永安侯府,不就是为了去救你的?” 沈微慈愕然道:“今日去永安侯府参加花朝节,是早上二姐姐临时告诉我的,二堂兄应是早早进了宫的,如何得知我在永安侯府。” 沈微慈句句惶恐不安,不管是神态和语气,丝毫找不出破绽来。 沈老太太静静看着沈微慈半晌,闭上眼睛叹息:“我现在最后问你一句,你与宋璋到底到哪步了。” 沈微慈一听这话,惊的站起来跪在沈老太太的床前惶恐道:“微辞实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我与二堂兄之间平日里也几乎未说过话,当真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沈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微慈眼里深深:“你不必在这儿做戏给我看。” “宋璋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你父亲找他他都不一定帮忙,他会帮你一个刚来的庶女?” 说罢沈老太太低头喝茶叹息:“他要是真喜欢你,我可以做主让你跟他。” “侯府这两年有些没落了,慧敏郡主又是个不管事的,好似侯府与她没干系似的。” “你大伯又没有子嗣,二房三房的小辈唯有思文稍微牢靠些,往后还需要宋国公府的帮衬。” “但你要记得你是侯府的人,侯府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我让你成为宋璋的妾室,慧敏郡主那里,我替你说去。” 沈老太太的话渐渐发沉:“你为宋璋生下长子,你的地位便稳固了,记住你的身份。” 沈微慈心里发跳,连忙道:“老太太误会,微辞若当真能成为二堂兄的妾室,那便是微慈的福气。” “可二堂兄当真不喜欢我,帮我也不过瞧没人帮我罢了。” “老太太若擅自做主将我许给二堂兄,二堂兄的性子一定会厌恶上侯府的。” 沈老太太听了沈微慈这话皱眉,她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神色,惶恐不安,又小心翼翼。 她本以为沈微慈听到要跟宋璋会高兴,会全盘托出她与宋璋之间的事。 她刚才的话既是试探又是当真有这么个打算。 与宋国公府的结亲,多少世家贵女都要攀的姻缘。 可她没想到沈微慈是这么个反应,倒让她怀疑起自己难不成真的想错了。 她微微勾起身子靠近跪在床边的沈微慈皱眉:“他当真不喜欢你?” 沈微慈含泪摇头:“我也曾主动去谢过二堂兄,可二堂兄对我却厌烦的很,且上回慧敏郡主找过我,说过二堂兄身边的人即便是妾也要精挑细选,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那话已在提点我了,便是瞧不上我。” 沈老太太一顿,看向沈微慈:“你大伯母真找过你?” 沈微慈点头:“上月前就找了。” 沈老太太叹息点头,对着沈微慈道:“你先回吧。” 沈微慈才忙站起来,低头告退出去。 沈微慈出去后,月灯提着琉璃灯过来,影影绰绰的光线落在月华锻面上,泛起五彩琉璃光。 沈微慈的脸在黑漆漆的夜里渐渐被暖光映亮,泛红的眼眸里泪光闪烁,却冷冷清清。 她用帕子点了泪,紧紧握着月灯的手回去。 可在半路上却看见前头有灯,一道黑影等在前面,在见着她时,往前走了过来。 月灯吓了一跳,沈微慈却是站在原地等他。 宋璋独自提着灯笼走到沈微慈面前,看了眼她微泛红的眼眶,皱眉:“老太太怀疑你了?” 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老太太怀疑我很寻常。” “但她没证据。” 宋璋笑了下,弯腰牵起沈微慈的手往前走:“不是你说不想再被动下去么,怎么这会儿子看起来又不高兴?” 沈微慈默然被宋璋温热的大手紧紧捏着,又摇摇头,轻声问:“你怎么正好在那个地方?” 宋璋侧头看了沈微慈一眼:“我的人进宫来说你和沈昭昭去永安侯府了,我怕许青缠你,推了手头上的事去去找你。” 沈微慈心头默了默,又顿住步子,抬头看向宋璋:“二堂兄,谢谢你。” 第197章 对不起,叫你失望了吧 宋璋送沈微慈回临春院时,他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心有一瞬间空了。 他无底线的想接近她,现在居然有点小心翼翼了。 他笑了声,暗道自己真真溺进去了。 第二日沈微慈早上去二院问安的时候,门口的嬷嬷见着沈微慈去了,叹息道:“三姑娘回吧,老爷不想见人。” 沈微慈明白怎么回事,善解人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帘子,又转身往回走。 院门口处碰见了沈彦礼,只见沈彦礼见到沈微慈,她站在原地喊了一声:“三哥哥。” 沈彦礼猛的顿住步子,泛着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沈微慈,拳头捏紧,一步步逼过来,紧紧看着她,咬牙切齿的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沈微慈一顿,看向沈彦礼在昏暗天色下微微有些狰狞的脸。 她苦笑:“三哥哥从来也未将我当做过妹妹的。” 沈彦礼额头上的青筋蹦起,伸手紧紧捏着沈微慈的袖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昭昭。” “自从你来后,我们二房的可平静过?” “昭昭说的没错,我们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府,你就是个祸害人的贱人。” 沈微慈眼神淡淡,袖子上清晰的感受得到沈彦礼的力气。 她眼神看向沈彦礼,低声道:“三哥哥当真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么?” “为什么这回会出这样的事。” “那催情香到底是为谁准备的,许青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去给女眷休息的玉兰院。” “我能有什么天大的本事,我唯一的本事不过是侥幸而已。” “侥幸发现了嫡母送来的伤身药,侥幸在落水后活了过来,又侥幸逃过做妾的命运。” 沈微慈默然看向沈彦礼,沙哑道:“如今再侥幸从永安侯府安然回来。” 说罢沈微慈轻轻推开沈彦礼放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指:“三哥哥,但你说的没错。” “即便事情都不是我做的,可错的全都是我。” “因为我是庶女,我该乖乖的喝了那伤身药的,我该乖乖去死了的,我更该被毁尽名声做妾。” “对不起,叫你失望了吧。” 沈微慈说罢从沈彦礼身边错身而过,聘婷的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沈彦礼后知后觉的转身看向沈微慈的背影,他一遍遍回想她刚才的话,却越想越觉得一股无力油然而生。 二房成了这样,到底是谁的错。 沈微慈回去后上午便没去沈老太太那儿了,暖光洒下来,她弯腰在院子里摆弄地上的花草。 沈明秋进来见沈微慈又在摆弄她那些花,过来她身边道:“你还有闲情弄这些,你不知道前院出大事了?” 沈微慈顿下手上的动作看向沈明秋:“你倒是事事都知晓的快。” 说着她站起身在禾夏端来的铜盆里洗了手,又带着沈明秋去东次间的罗汉椅上坐下,抬手给沈明秋一边斟茶一边低声道:“你也知道永安侯府的来了?” 沈明秋瞪大眼睛看向沈微慈:“你都没出院子,你知道了?” 沈微慈笑了下:“今日休沐,我又是二房的,知道也寻常。” 沈明秋恍然大悟,又道:“那你知道前院闹起来了么?” “我嫡母在前院有人的,听说闹的可凶了。” “像是什么没谈拢,侯爷和二堂兄也在呢,老太太还将慧敏郡主都请去坐镇了,便说明事情不小。”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沈微慈饮了一口茶低声道:“永安侯府的来,和二房的能说什么大事呢。” 沈明秋沉思了下:“沈昭昭和许世子今年五月就该成亲了,难道是说嫁娶事宜的?” “可不应该啊,闹的跟什么似的。” 沈微慈摇摇头,剥了一瓣橘子递给沈明秋:“其实且与我们没关系的,何必操这些心。” 沈明秋接了过来,又看向小案桌上放着的四君子刺绣图,不由拿起来端详,赞叹道:“姐姐当真厉害,这刺绣,只怕是拿不出更好的了。” 沈微慈笑了下,又道:“你那儿可还有书?我这本看完了。” 沈明秋笑:“早给你带来了。” 说着她叫丫头将书拿来,又递给沈微慈:“你看书倒是快。” 沈微慈拿了书翻了翻,一本博物记和岁时记,都是她消遣爱看的。 沈明秋又道:“我瞧不出来你这么端秀的人会爱看这些。” 沈微慈看着她笑:“看着有趣。” 两人正说着着话,外头却传来几声咆哮:“沈微慈你这贱人出来!” 禾夏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失声道“姑娘,许二公子不知道怎么溜进后院来了,叫喊着要闯进来,现在怎么办?” 沈微慈放下手上的茶盏对禾夏道:“你快去叫护院来拦着。” 说着她匆匆走到外头廊下,便见着许青一脸狰狞的梗着脖子要往院子里冲。 他见着沈微慈出来,面色变得更加疯狂了些,不停大喊着:“你明明进屋子的,是不是你打的我!” “你这贱人———” 门口的丫头都快要拦不出他。 沈微慈看着许青的脸,往后退了一步。 沈明秋也一脸震惊的看向许青,对着沈微慈问:“这是怎么回事?” “许二公子怎么跑这儿咆哮来了。” 沈微慈紧紧捏着袖口,又看许青现在如一头蛮牛,不管不顾的都要冲进来,嘴里全是污言秽语的咒骂。 沈微慈的确被吓到了一些。 只好在没一会儿护院匆匆过来将许青制住,又看他一直叫骂,用布条堵住了他的嘴带了出去。 沈明秋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许二公子怎么进的内院?他那通胡话真真污耳朵。” 许二公子怎么进来的,多半是有心人放他进来,想让他来闹一闹。 要是他再能毁了她就是更好了。 这个人可能是沈昭昭,也可能是沈彦礼。 沈微慈不想再猜。 她牵着沈明秋的手安慰她:“他不过一个疯子,四妹妹吓到了吧。” “进去先压压惊。” 沈明秋好奇的看向沈微慈:“上回他对姐姐那般殷勤,怎么这回竟然这样一来就骂?” “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沈微慈跨进门槛垂眸:“或许他就是失心疯吧。” 害人不成反被害,怎么不疯。 第198章 你就没想过我? 宋璋午后来了一趟。 他看了眼被布置的雅致的庭院,院墙下的月季海棠已生了绿意,还搭了个葡萄架子,上头缠着迎春花,下头不管什么花都种了一些,倒是好看。 花盆里的菊花也开出了花苞,淡淡泛开清香。 丫头们见怪不怪,月灯更是默许了。 也得亏临春院的偏僻,要是换成东院的院子,宋璋这么时不时的来,外头早传出什么话了。 他进内室时,沈微慈正歪在椅子上看书,眼眸半合,睡睡非睡。 宋璋坐在沈微慈对面,双手撑在膝盖上倾身看她。 正午后的光线是最刺眼的,即便窗户关着,光线透进来也微微晃眼。 她的半张脸都润在光下,白净皮肤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宋璋又看了眼沈微慈脚下的炭盆,伸出手握住沈微慈的手。 “许青吓着你没有?” 沈微慈看着宋璋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手指摩挲,摇摇头:“他不过个纸老虎,你送来的丫头力气大,他进不来院子,然后又被护卫带走了。”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今日永安侯府来谈的事,你想听吗?” 沈微慈看向宋璋问:“结果如何了?” 宋璋看着沈微慈挑眉:“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 沈微慈顿住,与宋璋的黑眸对视半晌才低声道:“二堂兄觉得我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我是隐忍习惯的人,不被逼到绝处不会反抗。” “二堂兄是不是觉得我心思歹毒了,让二堂兄帮我一起设计害二姐姐。” 宋璋皱眉伸手捏向沈微慈的脸:“爷觉得你歹毒还能帮你?” “即便你不说,我可能会让沈昭昭更凄惨。” “现在让她嫁给许青,她的后半生不会过的太好的。” “你对这个结局满意吗?” 沈微慈觉得脸颊微微的疼,又愣了下看着宋璋:“日子定下了么?” 宋璋长手一捞将沈微慈抱在怀里,低声道:“她与许知安的定亲已经取消,对外说是建安侯府主动取消的。” “因着要嫁给许青,不能一取消就嫁,让人非议,所以嫁给许青的婚期定在年底人人忙着过年的时候。” “沈昭昭即便不嫁给许青,也顶多低嫁给家世清白的寒门书生,对侯府没什么助力。” “老太太也不会考虑这些,直接逼着永安侯府定亲。” “我倒是乐意见得,沈昭昭这辈子便是在众人指点中过下去了。” “她心里喜欢许知安,许青又不喜她,往后的日子可想。” 沈微慈手指捏紧在宋璋的手指上,又点点头,细细开口:“她往后的日子的确不会太好。” 她又转头看向宋璋:“也是我乐意见得的。” 宋璋笑了下,低头吻在沈微慈的唇畔上,吻到深处抱着人要往榻上走。 只是走到一半他又顿住,低头看着沈微慈偏过去的脸颊,躲避的眼神像是有些不情愿。 他忙松手放下人,不想人再跟他闹脾气,好不容易两人关系似缓和了些。 他揽着她的腰在身上贴紧,又低声道:“这些天沈昭昭和沈彦礼或许会来找你的麻烦,院子里那两个丫头会些功夫,我夜里都会回来,你不用担心。” 沈微慈点点头,又温顺的的靠在宋璋的怀里。 宋璋瞧着人身上都是软绵绵的,又道:“打理你院子里那些花草倒有精神,怎么每回与我说话就跟提不起精神似的。” “问一句答一句,也没见叫人主动过来叫我。” “都我巴巴来的来找你。” 说罢宋璋有些不满的挑起沈微慈的下巴:“你就没想过我?” 沈微慈略微迟疑的环住宋璋的腰:“东院来往的人太多了。” 宋璋气的不行:“对月居呢?也没见你主动去过一回。” 沈微慈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又沉默了下。 宋璋见人又不说话了,抱着人去床沿坐下,皱着眉声音低沉:“怎么老是动不动就不说话?” “下回再不说话,我可不惯你毛病了,到时候你别怪我放肆了。” 沈微慈见宋璋真要俯身下来,忙手指抵在她胸膛上:“等我头疼好些后吧。” 宋璋看了沈微慈一眼,也没缠她,他不过不放心人来看看她,这会儿抱着人也就心里满足了。 晚上的时候,禾夏倒水回来又给沈微慈换炭时候道:“刚才奴婢去倒水时,见着院门口地下像是死了三四只喜鹊,倒有些奇怪。” 沈微慈看向禾夏问:“还在吗?” 禾夏点头:“还在的,我打算给姑娘生了炭就出去将他们拿去埋了。” 沈微慈从床上坐起身,去拿了外衣披在身上就叫月灯拿着灯笼出去。 月灯怕沈微慈冷着了,手上拿着披风想要再给沈微慈披一件,再回头时沈微慈已经出去了,就忙跟出去。 她提着灯笼,看着沈微慈蹲在院门口看那几只死了的喜鹊,也蹲了下去奇怪道:“怎么几只都死在这里?” 忽然她反应过来,侧头看向沈微慈的侧脸:“姑娘用屏风的木屑泡的水再加上米,放在院墙上喂那些喜鹊,它们是吃那些米才死的。” “过了大半月了。” “那屏风——” 沈微慈只觉身上一股凉意。 她站起来又往回走。 月灯在旁边小声道:“幸好姑娘将屏风拿去杂房里放着,闻着什么味道也没有,没想到上头竟有毒药。” 说着她侧头看向沈微慈:“要不要将这事告诉老爷?” 沈微慈没说话,这件事没什么证据,沈昭昭完全可以污蔑她毒药是后面她涂的。 又在沈昭昭出事这个关口,二房的人对她有成见,没必要再去说。 她回了里屋看着屋子里沈昭昭送来的几件摆设,脸颊苍白。 虽说剩下的瓷器该是浸不了药,可她还是忽的寒凉席卷全身。 她叫月灯将丫头都叫进来,将沈昭昭送来的东西全都搬到杂房去,一件不留。 很快那些东西被搬走,月灯陪在沈微慈的床头低声道:“姑娘应该没事的,那位玉林先生之前给姑娘把脉不也没事吗?” “或许只有那件屏风上面有呢。” 沈微慈看向月灯:“我知道的,或许只有那件屏风有,我只是觉得心凉害怕。” “她对我笑吟吟的背后却是藏着要了我命的杀意。” “这个侯府,我待的有些累了。” 第199章 不管如何,也要成为正妻 半夜的时候,沈微慈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后背落了一层冷汗。 她竟然梦见了面目狰狞的许青。 梦里的许青紧紧掐着她的脖子,沈昭昭就在旁边疯狂的大笑。 而沈老太太和父亲端坐在明堂上头,冷眼旁观这这一切。 室内依旧很安静,她长吐出口气,又撑着额头。 她忽想到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第二日沈微慈一脸疲惫,眼下微微泛着青,显然是没睡好的。 月灯担心的道:“要不我去老爷那儿说一声吧,说不定老爷今天也不想见人呢。” 沈微慈摇头:“我还是要亲自去。” 到了二院,沈荣生倒是让沈微慈进去了。 只是现在的沈荣生的模样明显憔悴了许多。 沈微慈心底在想,远在庄子里的文氏会不会知晓了这事,要是她知晓了会怎么样。 还会怎么害自己。 沈微慈给父亲问了安,知道自己不能开口安慰,更不能提沈昭昭的事,只道:“父亲这些天也要紧些身子。” 沈荣生听见沈微慈的话,后背颓败的佝偻着,他看着沈微慈:“昭昭昨夜气的呕血了。” “一声声说是你害了她。” 沈微慈沉默一下看向父亲:“父亲信吗?” 沈荣生叹息:“这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使唤不了永安侯府的人。” 沈微慈低头落寞:“父亲,其实我从来都希望侯府能够平平静静的,也从来不希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女儿想请父亲为女儿指一门京外的亲事,女儿留在京城也叫二姐姐难受。” “父亲也别管我,女儿不会给父亲添麻烦的。” 沈荣生怔怔看向沈微慈:“你真是这么想的?” 沈微慈默然看向沈荣生:“父亲还记得女儿当初进府来第一回见父亲么?” “我说只求父亲为女儿指一门妥帖的婚事,女儿从来不求那些高门大户的富贵。” “母亲说不管如何也要成为正妻,不管什么日子,那才有底气。” “她说她受了一辈子苦,一个没名分的外室,独自带着我躲去裕阳才免受了指点。” “母亲说不想我再过这样的日子。” “她在重病时仍旧不忘为我绣嫁妆,女儿不想负了母亲的期望。” 沈荣生在这瞬间眼眶含泪,捂着脸叹息。 他摆摆手声音沙哑:“春闱就是这两天了,你再等些日子,父亲这回一定好好选你的婚事,不会再出上回的意外了。” 沈微慈默默给沈荣生告辞,转身离去。 不同于往日,她出去时才红了眼眶。 她刚才与父亲说的句句话都是真的,她有时候从来不敢回想那些母亲在的时候的画面,每想一回,便觉一股无能为力的茫然难受。 --- 沈微慈上午还想着文氏会不会回来,结果下午时就听说文氏急匆匆的回来了。 也是,沈昭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老太太也首肯了让她回来看看。 倒是临春院的丫头们时时提防着,就怕文氏忽然过来发难。 沈微慈叫丫头们松懈下来,她下午才回来,自然没有空闲来管顾她。 因着临近清明,下午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但正是倒春寒的时候,站在廊下一会儿就被吹的发冷。 沈微慈看了会儿雨正准备回身的时候,又见着一个墨绿色的身形站在院门口,正往她身上看来。 沈微慈见着人,忙去拿了廊下的油伞撑开走过去,看着韦相夷问:“表哥怎么来这儿了?” 韦相夷看了眼沈微慈的院子,微微发愣,听到沈微慈的声音才缓过神来看向他,又窘迫的将手上的盒子递到沈微慈的手上:“二表叔之前在翰林当过值,后头又去过礼部,后日便春闱了,父亲便叫我来找二表叔指点一二。” “又临近清明,母亲做了些青团,叫我一并带过来给姑奶奶和妹妹们尝尝。” 沈微慈接了盒子笑了下:“我的院子偏,难得你竟亲自送来,其实叫丫头送来也是一样的。” 沈微慈余光处落到韦相夷湿了大半的袍子又含笑:“这么大雨,你也不累的。” 韦相夷的脸渐渐泛了红,不敢看沈微慈带着笑意的眼睛,又挠头低声道:“只想着给慈表妹送来尝尝,也没想那么多。” 沈微慈倒是觉得韦相夷别有可爱之处,视线不由落在他又红了的耳根上,想着他怕是从小之乎者也未怎么与女子说话过。 看着韦相夷湿了的袍子,她却不好留他,又道:“雨正大着,表哥快回吧,不然衣裳快全湿了,生了风寒就不好了。” 韦相夷犹豫一下,又看向沈微慈,哑了许久欲言又止。 沈微慈瞧韦相夷还有话说,便问:“表哥还要说什么话么?” 韦相夷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刚才去二表嫂那儿,等着传话的时候,在帘子后听见他们在说你不好。” “骂得有些难听。” 说着韦相夷看着沈微慈:“外头那些传言是真的么?你在二房是不是过的很难?” “我看你的院子……” 韦相夷没有说完,但沈微慈明白他的意思。 她看着韦相夷湛湛眼神里的关切倒是怔了下,含笑低声道:“其实也还好。” 她曾快陷在一个深渊中,至少是侯府收留了她。 韦相夷抿唇,又低下头点点头,低声道:“那我先走了。” 沈微慈看韦相夷后背湿了,便叫月灯去将挂在墙上的蓑衣给韦相夷穿上,又道:“这个你先拿去,若要还我便叫丫头送来就是。” 韦相夷摸了摸蓑衣,又点点头,话倒是没怎么说了。 送走了韦相夷,沈微慈拿着青团回去,将盒子打开,竟还有一丝丝的温热。 她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味道是不错的,便将剩下的一个丫头分了一个。 月灯坐在沈微慈身边,笑着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我瞧着表公子真真喜欢你呢。” 沈微慈笑了笑,心底知道两人大抵是不可能成的。 沈老太太不会将她嫁给韦相夷,沈老太太在意的是利益,两家本就是亲戚,她嫁给韦相夷,又能给侯府什么利益。 第200章 微慈,今夜陪我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平静得让沈微慈都有种错觉,文氏和沈昭昭不会再来找她的麻烦。 她去问安的时候文氏也一直不在,都陪在沈昭昭房里的,就连沈彦礼也没来,每天只有沈微慈一个人同沈荣生问了安,父女两人说几句话后,沈微慈再回去。 到了清明那天,侯府里的男子们带着东西去祭祖,女眷们就留在祠堂一起供香。 小辈们跟着夫人们上香,又去磕了头,一套下来一上午就过去了。 下午就全聚在花厅里一起做青团和麦粥,再做一些艾糕。 沈微慈对于做这些很上手,侯府里三房的姑娘见着沈微慈熟练的动作纷纷围过来看她怎么做的。 见她做的不仅好看,且还弄了花样出来,那艾糕有的做成了兔子,有的做成了梅花,煞是有趣好看。 沈明秋和沈月秋见状,挤过来跟着一起做。 三夫人王氏朝着身边的慧敏郡主笑道:“咋们侯府里的三姑娘虽是个闷葫芦,但手却是最巧的。” 慧敏郡主笑了笑:“的确是。” 沈昭昭没参与进来,坐在角落处,看着沈微慈被众人围着,眼里一眨一行泪下来,却走不了,生生忍着。 文氏见状挡在沈昭昭的面前,弯腰用帕子给她拭泪,低声道:“别忘了我给你说的话。” “母亲定然能给你报仇的。” 下午时男子们回来便喝麦粥,有人吃了一口青团,大呼好吃,里头还加了火腿的,中和了那股微苦。 下头人说是三姑娘做的,便又是一阵夸。 宋璋不是侯府的人,不用跟着祭祖,一整夜都留在了宋国公府。 回来时听沈思文说沈微慈做的青团好吃,晚上就过来讨了。 沈微慈见他像是没吃过青团似的,坐在椅子上低声道:“这会儿哪有?” “本也没做多少的,再说那东西过不得夜,早分完了。” 宋璋靠近过来,凤目看向她,眼神灼灼:“你去给我做来。” 沈微慈被宋璋炙热的眼神看的别开眼睛,又道:“这会儿厨房都收拾了,我不好去打搅了,你要吃明儿我再去厨房给你做。”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别过头的那一抹妩媚:“去我那儿给我做。” 沈微慈下意识问:“哪儿?” 宋璋抱着沈微慈起来:“我院子里有小厨房,东西都给你备好了。” 他说着牵着沈微慈的手:“我为你在院子后单开了道门,丫头都不许进,你放心,不会有人看见你。” 沈微慈看宋璋就要这样牵着她出去,愣了下忙挣开他的手指。 宋璋只觉得手上一空,顿住步子看向沈微慈,皱紧了眉。 沈微慈见着宋璋不悦的神情,转身去拿斗篷:“二堂兄太急了,白天刚下过雨,夜里冷的。” 宋璋这才走到沈微慈的身边为她系斗篷带子,脸色依旧不好:“不是说了私底下叫我璋哥哥么?” “怎么总是记不住。” 沈微慈低头看着宋璋手上的动作,声音很轻:“璋哥哥。” 宋璋满意了,给人系好披风,捧着人的脸亲了一口。 他看着沈微慈低笑:“你说爷怎么这么稀罕你呢?” “一瞧见你就喜欢。” 沈微慈摇头:“我也不知道。” 宋璋重新牵着她的手出去,掀开帘子时沈微慈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下。 其实院子里的丫头心里都明白她和宋璋的关系。 即便禾夏和燕儿早早被叫回去休息了,现在院子里伺候的青莲和梦云还是宋璋的人,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惶惶。 宋璋淡淡看了沈微慈一眼,牵着她的手不让她有躲避的动作,紧紧牵着她出去。 要不是念着她给母亲守孝,又当真怜她身世,宋璋自问自己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即便沈微慈并不情愿。 可他也不是那么在意她情不情愿。 宋璋牵着她走的小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她被宋璋紧紧揽在怀中,紧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但沈微慈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总是想着在下一刻万一碰见了侯府哪位夫人,或是碰见了二房的人,那她到时候该怎么办。 所幸一路都很安静,他被宋璋牵着从一道门进去,直接就是他院子的后院。 后院空无一人,小厨房在后院的,案台上什么东西都准备的充足。 她解了披风挂在一边的架子上,又看向宋璋:“二堂兄要不先去屋子里坐着,我做好了拿过来。” 宋璋却直接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舒张长腿看着她:“我在这儿陪你。” 沈微慈便不说话去做青团。 熟练的将艾草煮了,又捣成艾泥,烧火也十分熟练。 宋璋静静看着沈微慈的侧脸,见她捣的微微吃力,也起身帮她。 沈微慈见宋璋来帮忙,也就过去和面团了。 宋璋的力气果然大,一会儿就好了,沈微慈将艾泥倒进糯米粉里,用力揉开。 宋璋看她脸颊旁沾了一点白粉,伸手轻轻替她抚开。 那一缕秀发落下来,他恍然呼吸一滞,竟越发贪恋她身上温柔如水的暖香,想象出她每日等着他回房,又温顺的,乖乖的待在他的怀里。 曾觉得女子不过是麻烦的浪子,在沈微慈身上一点点体味到女子的可心。 沈微慈始终垂着眼帘,山水眉中万里平波,却给宋璋别样温柔。 最后青团做好的时候,沈微慈跟着宋璋去他内室,她将三个青团放在盘子里端到宋璋的面前:“你尝尝。” “不过这是裕阳的口味,你该是吃过更好的,也不知你觉的好不好吃。” 宋璋直接一把将她抱在腿上坐着,靠着椅背黑眸里情绪深深:“微慈,喂我。” 沈微慈看向宋璋紧紧看着自己的眼睛,顿了下还是拿起了一块送到他唇边:“你尝尝。” 宋璋启唇咬了一口,看着沈微慈不说话。 她带着她那对有些发旧银耳坠,艳娇海棠,看向他的眼眸湛湛含着火光,两道黛眉便是延绵无尽的明月。 温香满怀,宋璋喉头滚动,落在沈微慈腰上的手指也紧了紧。 沈微慈见宋璋不说话,便问:“好吃么?” 宋璋鼻音里嗯了一声,示意沈微慈再喂他。 青团容易饱肚子,沈微慈一个也没做多大,半个手掌大小,宋璋两口就吃完了。 她问宋璋:“还吃么?” 宋璋将沈微慈看了眼盘子里剩下的两个,叫她都喂他吃了。 吃完后沈微慈想起身去放碟子,却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碟子落地破碎的声音,还有宋璋按着她在春榻上沙哑的低语:“微慈,今夜陪我。” 第201章 也不知你折腾的是谁 沈微慈的心跳得很快,不仅仅是因为宋璋那双带满深深沉色的眼睛。 更是他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的那股不容拒绝的逼迫感。 步步紧逼叫她喘不过气。 她伸手推在宋璋的胸膛上,有些承受不了他炙热的呼吸,微微偏过脸去小声道:“你又这样。” 宋璋其实并不喜欢沈微慈总是推拒他的动作,更不喜欢她总是不看他。 他伸手捏着她下巴转过来,看着她眼底秋色,白净的脸庞上没有红晕。 他抚摸她唇畔,低声问她:“你喜欢我么?” 沈微慈被迫对上宋璋的眼睛,怔了下又点点头:“二堂兄帮了我许多。” 宋璋脸上的不悦已掩不住:“所以呢。” “你还不知道我要什么?” 沈微慈哑了一下,眼帘落下:“也喜欢二堂兄的。” 宋璋低头狠狠亲了沈微慈一口:“怎么还是改不掉毛病?” “往后你成我的人,也叫我二堂兄不成?” 沈微慈迟疑地伸手环住宋璋的脖子:“我怕私下叫习惯了,怕不小心在外头也喊出来了。“” 宋璋沉脸:“你喊出来就是,爷还不能护得住你?” “再说你外头见着了看都不看爷一眼,能叫你开口跟爷说句话都难。” “也不知你折腾的是谁。” 这话两人之间本就说不到同一处去。 沈微慈沉默一下,又对宋璋道:“我一夜不回终究不好,我明儿还要去问安,还是回去方便些。” 宋璋抱紧人,对上沈微慈又温柔又坚持的眼神,还有她那总是答非所问的话,将他整个人折磨的不行。 他气的恶狠狠咬在她耳垂上,欲求不满的吐息:“等七月后,爷得叫你三天下不得榻。” 这带着荤的话叫沈微慈脸一白,耳边炙热的有些发痒,偏过了眼去。 宋璋瞧着眼底那大片白腻,闻着那馨香,还有近在眼前却不能碰的人,又扳过人的脸颊,重重的用力吻下去。 他吻的又深又急促,沈微慈呜咽几声,男人也根本没要停的意思。 最后鎏金灯台上的蜡烛只剩下一半,宋璋依旧精神奕奕,沈微慈却被他吻的昏沉,乌发微乱,眼眸微湿,脸颊上熏了一层薄红。 宋璋这才放了人,抱起人送她回去。 沈微慈这些夜都没怎么睡好,夜里总是做噩梦,她能感觉到宋璋将她抱回了临春院,闻着床帐内熟悉的味道,才安心的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宋璋坐在床沿看着沈微慈的脸颊半晌,弯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才离开。 第二日沈微慈去二院问安的时候,难得见到文氏也在。 父亲说文氏今天要走了,不管如何,她也该送送。 沈微慈觉得文氏该是不想让她送的,文氏却破天荒的将她留下来一起用早饭。 沈昭昭不在,沈彦礼也不在,父亲上值去了。 偏厅内只坐着她们两人。 沈微慈的身后只有月灯,但满屋子却都是文氏的人。 那股无言的凉意又升腾起来。 文氏的脸色比起从前憔悴了许多,从前那个容光焕发的妇人,现在眼底发青,脸色蜡黄。 虽是一身锦衣华服,发上戴着金簪与翡翠,但莫名有些格格不入了。 文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坐在沈微慈的对面,伸手往她碗里夹了一筷鹅肉,和从前一样带着逼人冰冷的眼睛看着她:“你敢吃么?” 沈微慈低头看着碗里的鹅肉,又看向文氏,没有动筷的意思,摇摇头,如实道:“不敢。” 文氏淡笑一声:“看来你现在是不装了。” 设备慈垂下眼帘低声道:“嫡母觉得我装什么?” 文氏却笑了下:“沈微慈,从前是我看轻你了。” “谁知道你是个白眼狼,抓着高枝来报复我和昭昭了。” 沈微慈看向文氏:“我没想要报复谁,当初我进侯府也并没有想呆多久。” “我只是求父亲为我找一门安稳的亲事罢了,也并不想与二姐姐比什么。” “只是您和二姐姐容不得我。” 文氏看着沈微慈:“我的确容不得你,但现在我累了,也看开了。” “不会再管你的事。” “老太太也不许我插手你的亲事,你满意了没有。” 本来文氏这回可以留下的,可宋璋去老太太那儿一趟,老太太便又变了主意,让她又要走了。 为的不过那点家族脸面。 昭昭的事不敢闹,闹出来的那些阴私谋害,不是能受住的。 她如今被人捏着七寸狠狠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沈微慈对于文氏的话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她只低声道:“我一切都听嫡母和父亲的。” 文氏冷笑,扔下筷子起身离开。 沈微慈看着文氏离开的背影,其实她今早见到文氏是觉得她要在她身上发难的,没想到竟这么平静的只与她说两句话,倒是她没想到的。 她看着一桌子的菜,自然也没有胃口,起身去前厅等着送文氏。 结果文氏身边的婆子来说,文氏又不让她去送了。 沈微慈点点头,就往沈老太太那儿去。 她不想被捏了把柄,沈老太太自然也知道文氏今早要走的,她没去送,老太太自然要问她,也算交代了。 再说文氏走前定然要来沈老太太真这儿一趟,送不送的沈老太太也会说的。 但去了后说了经过,沈老太太却对着沈微慈道:“她要不要你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守规矩,让旁人拿不出错。” “再说她毕竟是你的嫡母,即便犯过错也是你的嫡母,身份永远在这儿的。” 沈微慈明白沈老太太的意思了,等文氏来给沈老太太问了安,就跟在沈昭昭和沈彦礼的身后一同去送。 沈昭昭在永安侯府的事情,除了二房的和沈老太太知晓,旁人也并不知道。 但她却依旧用斗篷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 文氏临上马车前看见沈微慈也在旁边,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只是对着沈彦礼道:“照顾好你妹妹,记着我这些天教导你的话。” 沈彦礼眼神沉痛,眼里含着血丝点头:“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文氏就又将沈昭昭紧紧抱在怀里,平静的眼睛里这才带起了泪光。 她拍着沈昭昭的后背低声道:“没事的,我很快会回来的。” 沈昭昭趴在文氏肩头落泪,母女两人抱在一起许久才分开。 沈微慈一直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在前门的小厮看来,像是二房出奇的和谐。 第202章 害人终害已 文氏走后,沈昭昭看了一眼沈微慈,顿在她面前,面露狰狞的靠近她,用只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对她道:“你知道吗,我现在每一天都恨不得你早点去死。” 沈微慈拢着袖子,春日的光线洒下来,她神色淡淡:“我知道。” “不然你也不会送我那扇屏风了。” 沈昭昭一顿,脸色更加狰狞:“那你最好再小心一些,你吃的每一个东西,用的每一件东西,包括你身边的人,你只要松懈一步,你就会死的很惨。” 这样的沈昭昭才是她熟悉的沈昭昭。 沈微慈静静看着面容狰狞扭曲的沈昭昭,低声开口:“那二姐姐也要小心一些。” “害人终害己。” “我原以为二姐姐现在能够明白这话的意思的,现在看来,二姐姐还是不明白。 沈昭昭脸色一顿,咬紧牙关,从沈微慈面前大步走过去。 沈彦礼站在一边,从前事不关己的贵公子,现在看向沈微慈的眼里也带着淡淡厌恶。 他靠近沈微慈,低头警告:“往后你要是再动昭昭,你别怪我不将你当作二房的人。” 沈微慈本来对于沈彦礼最初是有一些好感的。 虽说他从来冷眼旁观,但有时候也能说一两句公正话。 到底自己从来是外人,她也从未对他抱过任何期望,妄想着他能有理智清醒。 她看着沈彦礼认真点点头:“原来在三哥哥眼里,我才是一直害人的那个。” “我记得三哥哥今日的话。” 又道:“前些日子二姐姐给我送了一扇红木屏风,上头的牡丹蝴蝶十分精美,只是可惜,我将她放在院子外头晒时,喜雀停在上头没多久便死了。” “我不敢用,三哥哥自然信二姐姐不会害人的,待会儿我叫丫头搬去三哥哥房里如何?” “那是二姐姐给我的一片心意,我终究福薄不敢用,可惜了好东西,三哥哥该是敢用的。” 沈彦礼脸色一变,紧紧看向沈微慈,他记得沈昭昭曾向父亲说要往沈微慈院子里送些置办过去,他当时还觉得昭昭是善解人意的。 他愣了下,喉咙里滚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 又见沈微慈淡色眼眸无悲无喜的看他:“三哥哥要么?” 沈彦礼终究说不出一句话来,拂袖离去。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不管说什么都有些好笑。 让他觉得他刚才的话更加可笑。 沈微慈看着沈彦礼离去的背影,这才慢慢上了台阶。 月灯在旁边扶着沈微慈低声道:“姑娘刚才那话真解气,真想将那屏风抬过去给三爷,看他敢不敢用。” “不说姑娘害人么,到底是谁害人,长眼睛的都知道。” ----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沈微慈除了去沈老太太那儿给她揉肩念经,便是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时不时去厨房做一些糕点给各房里送去一碟。 沈微慈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她现在是二房的眼中钉,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暗害,拉拢些侯府的其他人总是没错的。 只要还有人的眼睛是雪亮的,那便还有一条路走。 再有她知道沈昭昭的报复或许就在某一天,便常待在老太太身边,叫她收敛些。 转眼到了四月,日子一天天暖了起来,老太太叫姑娘们去她那儿选布料做春衣,沈微慈最后一个选的,水蓝色配白玉兰刺绣月华缎,和一匹淡蓝色暗花纹的妆花缎。 几个姑娘选完了又围着沈老太太说话。 沈昭昭现在已不同以前那般亲近沈老太太了,坐在一边一句话不说,如今与沈老太太亲近的反而是沈微慈。 沈明秋看了沈昭昭一眼,觉得奇怪,看向沈昭昭问:“二姐姐坐那么远坐什么。” 沈老太太看了沈昭昭一眼没说话,她明白因为她拍板沈昭昭与许青的婚事,这个孙女记恨上她了。 当时沈荣生是不想让沈昭昭嫁给许青一个浪荡子的,既没有爵位,继承不了家业,又是个不务正业,一辈子靠着侯府养着的人。 分的那点产业早晚败光,倒不如从这回的进士里选个寒门扶持上去,往后做个当家主母,至少日子过得不会不舒心,也不会在背后被人指点她与永安侯府一对兄弟关系不清不楚。 但沈老太太可没耐心去扶持一个寒门,更何况侯府嫡女下嫁给寒门,往后脸面也无光,更影响其他姑娘嫁人,一拍板就定下亲事了。 自那后沈昭昭就没往跟前来过了。 沈昭昭不理会沈明秋,只道:“这里坐着舒服。”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丝毫不给沈昭昭脸面:“那你是嫌在我身边坐着不舒服了?” “要摆脸色别跑这儿来,回你自己的院子去。” 这还是沈老太太第一回在众人面前对沈昭昭这样毫不留情面,那语气严厉阴沉的连下头的三夫人都听的心提起来,不由看向沈昭昭。 沈昭昭的眼里噙着泪,听了沈老太太的话就站起来,一句话不说就往外头跑。 王氏看着沈昭昭的背影不解的道:“二姑娘这是怎么了?从上回花朝节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上回清明也是,一整天也没见她说一个字。”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看了王氏一眼:“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沈老太太说的没错,才没过几天,就传出了建安侯府嫡女与永安侯府世子婚约解除的消息,不过传的是建安侯府主动解除的,对建安侯府影响倒是不大。 沈明秋一大早过来沈微慈这里打听消息:“怎么好端端的忽然传出婚约解除了?” “沈昭昭不是从小喜欢许世子么,怎么还会这样?” 说罢她又恍然大悟:“难怪她前头整个人不对,难不成是发现了许世子做了什么事?” 沈微慈正给葡萄树浇水,听了这话看向沈明秋道:“里头关键估计也不想让别人知晓吧。” “老太太没说原因,我们也别问了。” 沈明秋点点头:“就是好奇。” 说罢她又笑起来:“我估计沈昭昭定然是气死了,之前还觉得自己嫁给侯府世子不得了呢,现在她名声也臭了,看她能嫁给谁去。” 沈微慈没说话,只是笑着带沈明秋去尝她今早煮的花茶。 第203章 我挺喜欢慈妹妹的 天气暖和起来,月灯忙着收拾之前的冬衣,沈微慈坐在窗下临字时,从窗外见着老太太身边的林嬷嬷从院门口进来,便搁了笔。 她掀开帘子出到外头,正见着林嬷嬷站在廊下与燕儿说话。 林嬷嬷见着沈微慈出来就笑道:“三姑娘,老太太叫您去呢。” 沈微慈便随口问道:“老太太叫我去何事?” 林嬷嬷笑道:“您去了就知道了。” 沈微慈也没怎么收拾,带着月灯去了。 到了慈寿堂的暖阁里,沈老太太一见着她就招手让沈微慈坐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道:“刚才常荣伯爵府的来帖子了,李夫人说上回见你后喜欢,想邀你去她府上坐坐。” “你想不想去?” 沈微慈看着沈老太太这笑容可掬的笑意下全是精明算计就一阵不适。 沈老太太可不管长荣伯爵府的李景和适不适合,她或许还会觉得这门亲事成了的话,还是自己的福气。 她也打听过李景和一些事情,虽没有许青那么荒唐,但往后后宅的女人是不少的,她本没有后背支撑,打理起后宅来也耗神,更没必要。 沈微慈摇头:“李世子对我并无意,上回祖母该看出来的,其实我们没必要再去的。” 沈老太太笑道:“李景和愿不愿意有什么关系,只要李夫人喜欢你就是。” “再说,这回可是他求着母亲来邀你的,怎么会无意。” 沈微慈依旧摇头:“其实我也不想嫁过去。” 沈老太太刚才还带笑的脸色微微沉了些,皱眉道:“你嫁过去是当家主母,李家那么大的家业,往后全要落到李景和那儿,你又有什么不答应的。” 沈微慈并不关心多大家业,她只关心自己往后的日子。 她低声道:“父亲说会在今年的进士里再替我选一选,祖母再等等吧。” 沈老太太沉脸,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就见韦相夷被嬷嬷引着来了暖房。 沈老太太见着韦相夷过来,笑着招呼他坐下,又道:“听说你这回中了进士科第二十,顶好的成绩,你父亲该高兴坏了,你宴会应也不少,怎么还有空来我这儿?” 韦相夷看了一眼坐在沈老太太旁边的沈微慈,又坐直身板笑道:“打算来给慈表妹还东西的,先来姑奶奶这儿问候一声。” 沈老太太听了这话问:“还什么东西,还要你亲自来。” 韦相夷挠头笑了下:“上回借了慈表妹一件蓑衣。” 沈老太太神色深了一下,又看韦相夷那时不时往沈微慈身上瞟过去的眼神,心里头大抵是明白了。 她对身边的沈微慈道:“你先回吧,我与相夷说两句话。” 沈微慈应了一声,站起来给沈老太太和韦相夷都告了辞才出去。 沈老太太看着韦相夷的目光随着沈微慈的身形一直看到了门口,不由咳了一声。 韦相夷这才发觉自己失了神,连忙看向沈老太太,也站起来:“我先去给慈表妹还东西,过会儿再来姑奶奶这儿坐。” 沈老太太看了韦相夷一眼,低声道:“先不急,姑奶奶先跟你说说话。” 韦相夷的心早跟着沈微慈飞走了,他之所以等着放榜后才来还东西,就是想亲口告诉她自己上榜了。 那样不知名的心思,他自己心里明白。 沈老太太看韦相夷自沈微慈走后就魂不守舍的样子皱眉,她知道沈微慈的容貌出众,京城里难有更好看的。 自己这个侄孙又从小是个一门心思读书的,听话守礼的很,又年轻,对沈微慈这般容貌的迷恋也寻常。 她低声问他:“你这回高中,家里定然要为你说亲了,你母亲可有中意的人家?” 韦相夷一顿,看向沈老太太:“母亲给我选了几家,不过我都不喜欢。” 沈老太太笑:“哪有长久的喜欢,过日子要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别总瞧着颜色好就喜欢了,得看性情家世,你往后还要在仕途上,得找对你有助力的女子。” 韦相夷听了这话看向沈老太太:“我大哥就是找了门当户对的女子,也没见我大哥多高兴,每天晚上还总来我这儿督促我看书,有时候还睡我这儿呢。” “大哥大嫂关系也冷冰冰的。” 沈老太太一愣,随即皱眉:“你才多大,又懂什么。” “娶妻娶贤,这是前人总结的,害不了你。” 韦相夷下意识就道:“我觉得慈表妹也很娴静温婉,下棋也下的好,还能和我探讨诗文。” 说罢他低声落了一句,几乎听不见:“我挺喜欢慈妹妹的。” 沈老太太却皱眉低斥一句:“你考这么好的名次,该娶个家世好的嫡女才是,别想有的没的。” 韦相夷一愣,不明白姑奶奶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原以为沈微慈是姑奶奶的亲孙女,他提出来了姑奶奶兴许会高兴的。 他心里是有想娶慈表妹的心思,虽还没跟母亲提过,这会儿也存了试探姑奶奶意思的想法,万没想到被拒绝了。 他觉得他与慈表妹既说的上话,上回见她院子后,又带着想要照顾的心疼。 那种心情他回去后反复想了许久,每每想到慈表妹站在那偏僻院子里与他含笑说话,他心里便是一阵不是滋味。 那样漂亮温柔的人,该住更好的院子。 他闷声不答话,只囫囵应着。 最后又说了些话草草告辞。 沈老太太看着韦相夷急不可耐走出去的背影,长长叹息了一声。 旁边的林嬷嬷忍不住劝道:“其实老奴觉得三姑娘性情沉稳,表公子既喜欢,也不是不行。” 沈老太冷眼看了林嬷嬷一眼:“他那样好的成绩,娶一个庶女?” “微慈是要嫁其他人给侯府助力的,要换成别家我就嫁了,我哥哥家的,怎么行。” 林嬷嬷听着沈老太太不悦的语气,连忙住了嘴。 这头沈微慈回临春院看了会儿书,就听丫头说韦相夷过来了。 沈微慈看着韦相夷递过来的蓑衣,叫月灯收下后,就叫韦相夷先回去。 韦相夷看了沈微慈的脸颊一眼,目光对上沈微慈那双妩媚婉转的眼眸时痴了一下又连忙别过头去。 他想找话说又嘴笨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僵了半天才期期艾艾道:“慈表妹哪天上韦府去玩儿吧,云霜也很想你呢。” “上回花朝节回来,她还与我说与你聊的投机呢。” 第204章 你还嫌你勾的人不够多? 沈微慈明白韦相夷对她的心思。 也更明白老太太的心思。 她朝韦相夷含笑道:“下回有机会我与明秋和月秋一起过去。” 韦相夷忙点头,杵在沈微慈院门口却迟迟不愿走。 他又看着沈微慈问:“上回的青团好吃么?” 沈微慈笑:“极好的。” 他嗯了一声,正打算再找些话说,就看到身侧一个高大的人影过来,他侧过脸去一看,见是宋璋,连忙拱手:“宋将军。” 宋璋看了眼韦相夷窘迫还带着丝红晕的脸颊,挑了眉。 他笑了下:“我与我三堂妹要说话,你先回吧。” 韦相夷看了看沈微慈,又看了眼宋璋,心里虽不舍,还是对着沈微慈告辞。 韦相夷一走,宋璋脸色便阴沉下来看向沈微慈:“往后不许再对他笑。” “这小子对你有意思。” 沈微慈无奈:“他是我表哥,我总不能冷脸对人。” 宋璋脸黑下去:“我说不许就不许。” “你还嫌你勾的人不够多?” “还要我怎么防?” 这话其实细听便有几分轻视,勾引这两字用在清白姑娘身上始终不那么恰当,沈微慈只按下自己的情绪沉默。 宋璋见着沈微慈又这样逃避不回话,弯腰靠近她:“爷听说韦相夷来了,匆匆从宫里骑马回来,你就这么敷衍爷的?” “上回他还来院子里单独见你,你还给他蓑衣,爷没跟你提,这回又来见你,侯府就你一个人了?” “你别告诉爷你不明白他的心思。” 沈微慈对于宋璋知道韦相夷来的事并不奇怪,毕竟她院子里有他的人。 她抬头看向宋璋低声道:“我知道相夷表哥对我或许有意,但老太太不会答应的,二堂兄又生气做什么?” “难不成我往后与人寻常说话都不行么?” 宋璋沉着脸看向沈微慈,她今日一身银丝烟罗绮云裙,耳上坠着银耳坠,发上依旧是她那根没什么花样的玉簪子。 他送她的首饰一件没戴。 又捏着她的手抬起来,白净皓腕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送给她的镯子,他不在,她就不戴了。 像是嫌弃他给的东西一般。 裴湛说一个女子喜欢人,会恨不得天天戴上喜欢之人送的东西,可在沈微慈身上却避之不及。 他又看向沈微慈在光色下白净的面容,一双烟雨眉引了多少遐想与梦里的魂牵梦绕。 他心里气的不行,紧紧捏着沈微慈的手腕:“不行。” “往后也不许见他。” “不然我先去给韦相夷的腿打折。” 沈微慈一愣,皱眉看向宋璋:“你能不能讲些道理。” 宋璋咬着牙阴了脸:“爷的话就是道理。” 说着又捏着她手腕提起来兴师问罪:“爷送你的那些首饰,你怕人生疑,爷倒不计较,怎么袖子里的镯子也戴不得了?” 沈微慈见宋璋神情不好,凤目里更是透着些脾气不好的冷色,顺着他开口:“今日忘了。” 宋璋可不听这些解释,他弯腰凑的更近了些,没好声气的提醒她:“再有三月你就是爷的人了,这些日子就老老实实呆在临春院,别总想着去外头让人看。” 说着他扣着沈微慈的后脑发泄似的狠狠吻下去,直到那唇畔红的发艳才转身走了。 沈微慈站在院门口看着宋璋离去的背影,唇畔仍旧微微发疼。 原以为这遭事便过去了,哪想没过两日休沐的时候,一大家子抱厦坐着说话时,韦相夷的母亲秦氏带着韦相夷来了。 秦氏还想着让沈微慈去她身边去坐。 沈微慈已明显感觉到宋璋看来的不悦目光,却只能硬着头皮去秦氏身边坐下。 秦氏应该是快四十的年纪,但保养的很好,瞧着十分年轻,身上的穿戴也不如其他那些世家妇人喜好那些深色,反倒是穿的颇年轻。 只见她牵着沈微慈的手,又细细端详沈微慈的面容,眼里含笑,又对沈老太太道:“听说侯府新来的三姑娘是个妙人儿,这回见了倒是瞧着所言不虚。” 沈老太太笑了笑:“她的颜色的确好。” 秦氏闻言又回过头来拉着沈微慈的手问:“听相夷说你下棋不错,平日里还会些什么?” 沈微慈微微垂着头,一派安静的道:“就是做做女工,看看书便打发了。” 秦氏便问沈微慈:“平日里看什么书?” 沈微慈道:“只看些诗选。” 秦氏点头,又端详沈微慈说话慢声细语,虽是妩媚之资,但眉眼倦怠温柔,倒也惹人喜欢。 又看人头虽低垂,但双手规矩,头发首饰也都是简单的样式,并没有刻意装扮。 又看旁边儿子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的目光,又朝沈微慈问:“你是几月的生辰?” 沈微慈便低声答:“八月的。” 秦氏又低头看沈微慈的手指,匀称细腻,很是白净。 她又问:“你可学过管家?” 沈微慈如实摇摇头:“不曾。” 秦氏便点头,又笑道:“云霜总惦记你呢,这回本也要来的,可前些日子她与手帕交出去踏春落了水,这几日正养病,也没让她来。” 沈微慈便忙关心的问:“那云霜表妹现在好些了么?” 秦氏笑:“好多了,不过她是个闲不住的,怕她来又乱跑,先关一阵。” 沈微慈松口气点点头:“那便好。” 抱厦内的人虽相互说着话,但目光也时不时的往沈微慈和秦氏那边看。 秦氏今日特意来,还拉着沈微慈的手说话,意味什么大家心里也明白。 沈思文站在宋璋身边,又叫随从去叫韦相夷过来,等他过来了就半开玩笑的问他:“你老实告诉我们,你是不是对我堂妹有意?” 宋璋看了一眼过来的韦相夷,也不等韦相夷说话,忽的冷笑一声:“三堂妹不喜欢你。” 韦相夷一愣,低头看向宋璋,紧张的问:“难道三堂妹有喜欢的人了?” 宋璋撇眼看了眼韦相夷紧张的眼神,觉得有几分意思,勾唇挑眉:“配三堂妹的自然不是寻常人,你不过刚中进士,三堂妹可不一定能瞧的上你。” 第205章 他配不配你? 宋璋这话出来,憋的韦相夷脸涨的通红,张着口半天没说话。 沈思文觉得宋璋这话说的过了些,中间打圆场道:“你表哥与你开完笑呢。” “进士已了不得了,我当初考了几回也没考上,更何况你还是这么好的成绩。” 宋璋皱眉看向沈思文:“我可没说玩笑话,他配不上三堂妹。” 这下沈思文也觉得没得救了。 不停的推宋璋的胳膊,好歹留些情面,没得这么伤人的。 韦相夷配沈微慈,从家世背景上来说,怎么也是配的上的。 韦相夷身形颓然,却仍旧有礼的朝着宋璋抱手询问:“敢问二表哥,为何配不上?” 宋璋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散漫轻视的凤眼看了眼韦相夷,语气嘲讽:“你连翰林都进不了,也顶多分个京城内七品官职,三堂妹样样出色,将来要跟的人少说也得是四品以上,还袭爵的世子,你哪里配得上?” 宋璋这话听得旁边沈思文都暗暗心惊,沈微慈是样样出色不假,比起那些世家女子也并不差,但就凭那身份摆在那里,就根本不可能。 顶多伯爵府世子。 更何况还四品官以上,放眼整个朝廷,年纪相当的男子便找不出两个。 除非给人当续弦。 韦相夷也听的惊了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宋璋却根本不打算放过韦相夷,起身过去沈微慈面前,低头看她:“三堂妹过去与我们说说话?” 沈微慈一愣,她正和秦氏说话的。 秦氏看了眼宋璋人高马大的站在面前,又一身冷气,便朝沈微慈笑道:“你先过去说话吧,许是有什么事呢。” 沈微慈只好跟着宋璋走过去。 沈微慈一走,三夫人王氏就坐去秦氏身边打听去了。 这头宋璋站在沈微慈身边,低头看着她好整以暇的问:“三堂妹,你会不会嫁一个小小的进士?” “他配不配你?” 这话明显就是在针对韦相夷。 更何况还侮辱人。 沈微慈见着站在一旁的韦相夷满脸通红尴尬,手指捏着碧绿锦袍,浑身不知所措。 这不就是特意报复人,将气撒到韦相夷身上么。 沈微慈有些看不下去,认认真真对宋璋道:“相夷表哥能中进士,便已经是人中龙凤。” “多少人到了五六十才中的进士,相夷表哥不过才二十就高中,十分了不得了。” “任是许多女子都想嫁的。” 宋璋的脸色在沈微慈将话说完时便全黑了下来,他本是冷肃带一丝邪气的面容,丹凤眼格外肃杀,沉着脸便分外阴沉吓人。 他伸手捏着沈微慈的手臂,眯着眼像是在忍着怒气冷笑,咬字颇重,像是在警告:“刚才我没听清,三堂妹再说一回?” 沈微慈抬头对上宋璋的视线,难得在外头忤逆他:“相夷表哥人中龙凤,配哪家姑娘都配得上的。” 宋璋连连点头,额头上青筋出来,却松开了沈微慈的手臂。 他对着韦相夷身子压低,在他耳边冷冷留了句话,又直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宋璋怕自己再看沈微慈一眼,就忍不住要对韦相夷动手。 韦相夷看着宋璋的背影,脸色微微一变,几乎没站稳。 沈思文也看了眼宋璋的背影,皱眉道:“今儿怎么了。” 说着他看向旁边的韦相夷:“你之前惹着你璋表哥了?” 按着道理来说,宋璋该是没这个闲工夫去欺负一个表亲的,两人应该统共也没见过两回。 韦相夷一脸失神的摇头:“我不知道。” 沈微慈看了眼宋璋的背影又回头,微微捏紧了手指。 还是有些忐忑的。 但韦相夷是无辜的,她也说不出贬低别人的话。 临走前韦相夷痴痴多看沈微慈两眼,旁边母亲对他低声道:“你要真喜欢,母亲给你做主。” “慈丫头我刚才与她说话也喜欢的,处处温和实在,倒是……” 只是秦氏的话还没有说完,韦相夷忽然颓败的打算母亲的话:“母亲,我……” 他脸色发白:“我没那个意思了。” 说着他再不看沈微慈一眼,匆匆的转头上了马车。 宋璋刚才留在他耳边那句话,吓得他直到现在都心跳如鼓。 秦氏奇怪,这两天老是求着她过来见见,说她一定会喜欢,还说想娶人家,怎么这会儿就这样了。 她从来开明,不讲究身份,只要是个贤惠的好。 更何况自己儿子喜欢呢。 她又看了沈微慈一眼,见她站在众人之中一枝独秀,想着再回去问问自家那好不容易对女子上心的儿子,便与众人道别。 这头沈微慈回了临春院,她看院子里异常安静,丫头们都站在外头,便知道宋璋定然在里头的。 她叫人都在外头干自己的事情,十分淡定的掀开帘子。 她走进去没看见人,见着床屏后面的影子,便拢着袖子走了过去想解释。 只是才刚踏进去,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被宋璋抱在怀里又按在床榻上,入目是他阴冷的眼神,和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爷就是太在意你了,才一直小心翼翼的在乎你的感受。” “可你却到处惹男人,在爷的面前护着别的男人,还在爷的眼前与韦家的聊的欢畅。”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沈微慈被宋璋的怒气吓到,张口要解释,宋璋却直接吻了下来,伸手去扯她的腰带:“爷事事顺你,亲你一下都小心翼翼的,结果你却背着爷怀其他心思。” “今天我就办了你。” 沈微慈吓坏了,伸手推拒却抵抗不了宋璋的动作,腰带很快被他扯开,衣衫散开,宋璋便是无忌惮的摸上去。 唇畔被吻住,沈微慈连喘息都困难,眼泪溢出来,却不敢发出声音引外头丫头察觉,只一个劲冒眼泪。 宋璋看得生气,抬起脸捏着沈微慈的下巴恼怒:“你又哭什么,爷亲你一下摸你一下就委屈你了?” “外头的女人巴不得爷这样。” 沈微慈泪眼婆娑的摇头:“你总是这样,不说清楚便生气。” 宋璋黑了脸:“你今儿给我脸了没?” “你胆子倒是大的很,我踩谁你夸谁。” “许多女子都想嫁?配哪家姑娘都配的上?” “你怎么不直接说明了你想嫁给他?” “你是什么意思?故意打你男人的脸?” 沈微慈偏过头去,声音微微哽咽:“我不过说的是实话。” “高中进士多难,竟被你说的一文不值。” “你心里有气好好与我说便是,何必找他的麻烦。” “他本什么也不知晓,又有何错?” 宋璋沉着脸咬牙:“好好好,爷现在不过一个用了就扔的物件。” “求爷帮你的时候顺从我,现在不需要爷了,改去心疼别的男人了。” “沈微慈,你当真是好得很。” 沈微慈听不得宋璋这些话,闭上眼睛别过脸去:“你总是不讲道理,我与相夷表哥之间有老太太便不会成的,你又生什么气。” 宋璋扳过沈微慈的脸气的冷笑:“我生什么气?” “你说我生什么气?” “难不成你还要爷笑吟吟的看着你和他母亲说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你要爷怎么忍?” “当个缩头乌龟,长毛的绿王八是不是?” 第206章 爷都怕看不住你 衣衫下的手指作乱,上回在对月居的记忆又回来。 未出嫁的闺中女子还受不得这样孟浪的做派,脸上起了薄红。 她紧紧推在宋璋的手腕上,眼里有羞耻的泪光:“甄夫人叫我过去说话,那么多人在,我有什么理由拒。” “你偏为这点事生气。”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泪眼,手上的动作顿住,低头靠近她,与她呼吸交融:“那你现在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嫁韦相夷?” 沈微慈生生忍住了躲避宋璋的目光,沙哑道:“自然没有的。” 宋璋心情好些,伸手替沈微慈擦泪,却依旧不满的冷脸:“你来侯府这些月,惹了多少男人了?” “爷都怕看不住你。” 说罢他掐着她的腰侧抱着她紧了紧,看着她泪朦朦垂着的眼睛,微红眼角别着眼媚态横生,却又隽秀清明,不由心底发软,脸色也柔和了些。 看她只别过眼睛不说话,模样柔弱极了,宋璋瞧几眼都觉得瞧不够,问她:“委屈了?” 沈微慈依旧不看他,只摇摇头。 宋璋便觉得沈微慈不说话,只让他浑身难受。 他捧着人湿漉漉的脸亲了两口:“我都没气,你反委屈了。” “你当着外人不给我脸,我现在气了没?” “不就是亲的重些了么?我话头上说你什么了?” “难道现在也亲不得了是不是?” 沈微慈这才看了宋璋一眼,忍着心底那股屈辱的情绪,细长的手指紧紧捏着自己松开的衣襟,在宋璋炙热的目光下开口:“我想将衣裳穿好。” 宋璋一愣,垂眸看了眼沈微慈的动作,玉白手指深陷在白色里衣内,捏的那处发皱。 又看人苍白的脸颊,碧绿耳坠子的烟波晃在她脸颊上,颤巍巍的。 宋璋明白了,沈微慈一向脸皮薄的厉害,上回自己只是亲的过火些,人就一直不开口说话了。 千哄万缠的事情才过去。 今儿自己气着了,其实也只是吓吓她,趁着机会亲近,没想人心里定然是又过不去了。 他暗暗咬牙,真跟个薄胎瓷瓶似的,也不知是谁伺候谁,谁是谁爷。 心里虽气恼,还是松开人让她坐起来,不然待会儿要哄好比登天还难。 沈微慈仔仔细细将衣裳穿好,临到最后束腰时,宋璋弯腰过来非得要弄,她只好让他缠,结果缠的乱七八糟她又要重来一遭。 所有穿戴好,沈微慈眼波看了宋璋一眼,走出去坐在小椅上,又弯腰去拨弄炭火。 本按着这月份,好多屋子里不该烧炭的。 只是沈微慈身子寒,清明那些日常下雨便膝盖疼,坐在炭火边上就好些了。 宋璋跟着出来,看着沈微慈寂寂坐在椅上的侧影,走了过去。 又一把将沈微慈抱在怀里,自己坐在了那小椅上。 他看了眼屋子布置,问她:“沈昭昭不是送你摆设了?怎么又不用了?” 沈微慈正迎着窗户,被光线照的眯了眼,摇头道:“不想用。” 宋璋捏着她的手淡声道:“你怕那些布置里有问题?我早让丫头给你查了,都没问题,不然我早给你扔出去了。” “好在那屏风和椅子你没用,那上头浸泡了天仙子,那是用马钱子和文珠兰的根熬煮出来的药水,少说泡了个三五年了,也没个味道,一般人也察觉不出来。” “这东西可不便宜,玉展堂专卖这些妇人间斗争的黑心玩意儿,前些日我才叫人一锅端了。” 沈微慈一怔,看着宋璋:“那你怎不早与我说?” 宋璋笑了笑,揉捏着她手指:“没必要让你担惊受怕,我给你的两个丫头最识毒性,有她们在,你放心就是。” “你用的每样东西,她们都验过。” 沈微慈又想起那个浑身发凉的夜晚,沉默下来。 宋璋又笑:“不过你也是聪明的,也有些警觉,还知道喂喜鹊验毒。” 沈微慈侧头看向宋璋,他的脸上这时候散漫清贵,唇边勾着一个略微轻佻的笑意,却不是那种不正经的笑,反是有一股冷笑来。 大抵他本是阴冷带邪的面相,笑起来也有股冷意。 她问宋璋:“这些日子好些日才见你,你忙么?” 宋璋意外的挑眉,沈微慈难得竟关心起他的事了,便道:“前些日子三皇子回来路上遭了暗害,三皇子虽无事,但这事得查,皇帝难得重视,要我配合大理寺在这两月查出结果。” 沈微慈点点头,又问:“后头还忙么?” 宋璋抱着沈微慈的腰贴近自己,黑眸里像是洞察一切又像是漫不经心:“怎么?想日日见我?” 沈微慈一怔,低声道:“随口问问。” 宋璋淡笑,挑着人下巴又低头吻下去。 很快到了四月中,正是草长莺飞,花卉开的最盛的季节。 慧敏郡主要在侯府里办一场春日小宴,京师里有脸面的世家都送了帖子去,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挑选未来儿媳。 只是京城里一直盛传宋璋会娶五公主,不知近来这些传言为何少了。 倒是听说四皇子似被软禁,大抵宋国公府也不会娶五公主了。 沈明秋早早就来沈微慈这儿来邀着她一起去后园子里。 这一场春日小宴全权由慧敏郡主主办,***也要来坐镇。 请的嬷嬷还有宫里的老人,一应宴会用的东西全由慧敏郡主私库里出。 慧敏郡主当年嫁人的嫁妆可不少。 慧敏郡主的父亲安南王,年轻时战功赫赫,与宋璋的祖父齐名,又是顺安府知名的豪门望族,娶了皇帝的胞姐***后便直接封了王,就长居长淮府,后来伤了腿,就带着***去了骊山行宫里住下。 慧敏郡主还有位哥哥谢长生谢将军,继承父亲衣钵,与宋家人一南一北的守边关,宋璋小时候还被这位舅舅带去了长淮,又被祖父抢回去了西恩府。 慧敏郡主出嫁时,父亲和大哥都出了嫁妆,太后还恩赐一份,十里红妆,与当年***出嫁一般,整个京城里独一份的尊荣,不论那些田产铺子山林,便是那几百担的东西,宋国公府当年还为此新建了座库房,只为放慧敏郡主的东西。 第207章 你愿不愿? 后头慧敏郡主改嫁到建安侯府,建安侯府也是为了慧敏郡主新建了院子,那院子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不用建安侯府的出,全是慧敏郡主自己带来的人,所以几乎不受建安侯府的管制,沈老太太也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婆婆,万事管不得。 这回办的春日小宴自然也是极尽奢靡,世家妇人和未出嫁的姑娘早早就来,还有那些文人雅客,刚刚高中的进士都在邀请之列,便是让各家即便不入慧敏郡主的眼,另选如意的也是。 沈明秋和沈月秋早等不急要去,沈微慈被拉着往后园子里走,亭台楼阁尽是人,三三两两的,下头摆着酒宴,慧敏郡主和***就在沧浪亭的帐幔里,身边围满了贵妇人。 桃花林里还有猜字谜,流水宴,行酒令,男子们围在一块对诗,下棋,寒暄,女子们手执团扇远远观望赏花。 沈月秋秋不过才十一,眼睛只盯着吃的瞧,只沈明秋兴致勃勃,站在阁楼上指着底下与身边好友谈笑的男子道:“那是柏岭张家的,这回也高中了进士,说是考的不差,是我嫡母表亲。” “姐姐你瞧瞧,人如何?” 沈微慈看过去,仪表堂堂,一身白衣,又带笑侃侃而谈,自有一身气派。 她点头,看向沈明秋:“人瞧着精神,才情模样都好。” 又问:“你嫡母同你说了?” 沈明秋脸颊染红,低声道:“他上京来考试时曾来拜见过我嫡母,我也只与他见过一面。” “不过我倒是有心思,也不知他有没有心思了。” 沈微慈捂唇笑:“这事儿你先与你嫡母说,听听你嫡母的意思。” 沈明秋低声道:“我其实昨夜和嫡母说了,嫡母说这事难。” “其实我也知道难的,就想与他搭搭话。” “他要是也有意思的话……” 说着她略微紧张的看向沈微慈:“我该怎么搭话?” 沈微慈笑了下:“这我倒不懂。” 说罢她稍沉吟:“要不你假装落了帕子下去,叫他替你捡来?再乘机说话?” 这样的场合里为的什么心知肚明,是姑娘们用的再寻常不过的手段了。 沈明秋紧紧拽着沈微慈的手担心:“我有些不敢。” 沈微慈就笑着拍拍沈明秋的手:“那后头叫你嫡母请人来小坐,也不是难的。” 沈明秋与沈昭昭都是明艳的面容,但沈明秋性子稍活络,沈昭昭更端庄,容貌却不相上下的。 沈明秋咬唇,坐在围栏上犹豫半晌还是将手上绢帕落了下去。 沈微慈笑了下,避开围栏外的视线看向远处桃林。 她目光落至远处的沧浪亭,宋璋坐在***身边,身边围了好几位贵女,便收回视线。 这时候禾夏匆匆从阁楼下上来,见着沈微慈就过来低声道:“姑娘,三爷找您呢。” 沈彦礼几乎从来没找过她,这会儿找她能有何事。 她问禾夏:“他说什么?” 禾夏过来小声道:“三爷说他在梨花水榭等您,也没说什么事,要您一定要过去一趟。” 沈微慈顿了一下,便道:“你去回了他说,我头疼,暂去不了。” 禾夏点点头,转头下去跟沈彦礼的随从回话。 沈微慈目光跟着楼下沈彦礼的随从远去,觉得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结果没隔一会儿,又有一位穿戴严谨的老嬷嬷上来,走到沈微慈的面前就道:“三姑娘,郡主娘娘叫您过去坐坐呢。” 沈微慈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明秋,轻声细语的问:“只我一人,还是带着四妹妹五妹妹一起?” 那老嬷嬷笑道:“郡主娘娘说只您一人。 沈微慈便点点头,又看沈明秋正红着脸够着身与下头的人说话,便与旁边只顾着吃的沈月秋交代两句,就带着月灯下去。 路上穿过一片梨花树,她远远见着一道青色身形,分外的熟悉。 待走近了才看清面容,不由脚步一僵。 章元衡目光看向沈微慈,张了口又闭上,像是要过来。 沈微慈拢着袖子看向章元衡的身影,垂下眼帘便从他面前走过。 沧浪亭环绕在一片桃林之中,面前是湖水,和堆叠的太湖石,薄纱轻曼,或坐或站的,围着好些贵妇人和年轻姑娘。 沈微慈一过去就一眼见着***正指着贵女给宋璋介绍,旁边温婉坐着的女子则时不时给宋璋和***添茶,照顾的十分体贴。 沈微慈认得那女子,是上回坐在慧敏郡主身边的叫容锦的女子,是宋国公府内定的侧室。 她也只是匆匆扫一眼,便垂下眼帘去中间给慧敏郡主和***问安,又一一对旁边陪坐的妇人问了安。 沈微慈这一露面便引了众人目光,不由自主打量她。 见她一身月白松花对襟裙,领口处秀气的扣着两排扣子,素粉轻施,天姿秀媚,不同时态纤浓,让人眼前惊艳。 对这位传说中备受苛待的沈三姑娘又清晰了些。 不由的私底下窃窃私语,暗道秀婉好颜色,可惜嫡母不慈。 慧敏郡主笑着让沈微慈去她身边,便又抬举她身份,让人觉得这位沈三姑娘得慧敏郡主喜欢,应该是不一般的。 沈微慈十分谦恭的去慧敏郡主身边跪坐下去,余光落到慧敏郡主身上那身鲜红的和金线绣的大牡丹月华裙,和那发上的金步摇,一时觉得晃眼。 慧敏郡主看向沈微慈淡笑道:“我知道你在这府里也是个可怜的,我倒是喜欢你脾性,今日你可有瞧上的?” “若是有的,今日我便叫你父亲来,一起给你做主了。” 说着慧敏又叹息:“不过你始终是庶出,身后没母家支撑,门第高的怕说不成,寻常人家倒是可以。” 慧敏郡主这话一落下,沈微慈便觉宋璋的目光看过来。 她避开宋璋的视线对慧敏郡主道:“微慈谢郡主娘娘抬爱,只是刚才忙着和姐妹说话闲聊,还未来得及看。” 慧敏郡主便笑道:“这倒没什么,我听说你之前与毅勇伯爵府的章二郎到了议亲的地步,结果又因着些事没议成。” “我特意叫人送了帖子请章夫人和章二郎来的,现在我叫他们过来,我来做主促成这桩事,你愿不愿?” 第208章 遇见三皇子 真要说愿不愿,沈微慈心里其实是不愿的。 章夫人不待见她,即便慧敏郡主做主,她嫁过去也不一定能顺心,强求来的她也并不想要。 她知道不能说愿意,她也的确没那心思了,更何况宋璋还在这儿。 她低着垂着眼帘,细声道:“之前与章家的已经解除了婚事,不好再提起。” “再有姻亲大事微慈不敢开口,但凭郡主娘娘做主。” 慧敏郡主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之前是因为什么事。” “你别担心,等我叫她来,她可不一定不愿了。” 说着她看了宋璋一眼,就叫身边的婆子去请章夫人来。 沈微慈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却不敢往宋璋那边看去一眼。 热闹的敞亭内,只听得一声惨叫声,只见那出去喊人的婆子一下子从石梯上栽倒下去,摔得一阵哀叫。 众人被声音吸引过去,看着地上挣扎的婆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有旁边的***看向宋璋,眉头皱起。 ***叹息,转头看向慧敏郡主低声道:“这丫头与璋儿认识?” 慧敏郡主看了宋璋一眼,刚才拿茶盏扔她贴身嬷嬷那幕她看的清清楚楚,亭子里估计也是有人看见的,只是没开口说出来罢了。 母子两人似较着劲,慧敏郡主又叫另一个丫头去喊人,结果那丫头又是才走两步就叫了一声扑倒在地。 这下敞亭内一时安静下来,尴尬的对视,没人开口。 宋璋依旧慢悠悠喝茶,好似刚才打人膝盖的不是他。 母子两人平日里几乎没说过话,宋璋亦很少去她那儿问安,难得去一回,说两句便走了,都是自小骄傲的人,这会儿就差撕破脸。 ***瞧出不对,宋璋自小在她身边比在自己女儿身边的时间还多,母子生疏也寻常。 她拍了拍慧敏郡主的手低声道:“这事就后头再说。” 慧敏郡主听了母亲的话,拿宋璋也没法子了,今日这里这么多人,总不好发怒。 她便对身边的沈微慈道:“后头我再叫你,你去找你相熟的说话吧。” 沈微慈又谦恭的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众人的目光随着沈微慈的离开都落在她背影上,又往宋璋身上看去,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像是有些什么。 沈微慈走出去后长松了一口气,刚才那压抑紧绷的气氛她感受的深切,也明白慧敏郡主怕是知道了一些她与宋璋之间的事情,才会有今天这一遭。 不管是为了试探宋璋,还是真的想为她指一门婚事,经过刚才那一事,自己在慧敏郡主那里怕是已落下了不好的印象了。 也没心思再去找沈明秋,沈微慈打算往内院走,她现在心里有些乱,眼看还有三月就到七月,她在这三月里必须得快些定下亲事。 走在路上正想时,前头忽然站过来两人,便是沈彦礼和一位着宝蓝锦衣的男子。 那男子十分年轻白净,身形比沈彦礼略高大些,细长眼,风流相貌却有几分俊朗。 只见他一双眼紧紧盯在沈微慈脸上,手上拿着折扇又躬身对沈微慈躬身抱手:“沈三姑娘。” 他那眼睛仍旧看在她身上,毫无忌讳。 沈微慈往后退了一步,觉得眼熟又想不出来,再看他认得自己,便看向沈彦礼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沈彦礼笑道:“他是李学士府上的独子李景和,你唤他李公子便是。” 沈微慈便明白了,垂下眼帘不再看李景和一眼,福了身就要告辞。 只是面前忽然横来一只手臂,李景和笑吟吟看着沈微慈:“沈三姑娘走这么急做什么?” “春光大好,不若我们去敞亭一起小坐?” 他说着目光依旧大胆的看在沈微慈的脸上,看着那一双桃花眼和嫣红唇,唇红齿白,妩媚生姿,暗道自己上回瞎了眼,竟错过了这样一位美人儿。 后头叫母亲邀人也没个后文,想来是上回没落下个好印象,今日便借着这个机会接近接近。 沈微慈看面前的李景和举止纨绔,与她猜想的一样,的确不守规矩,便更不想应付。 她依旧安静做派,语气生疏客气:“这会儿不巧院子里有事。” “得先回了。” 沈彦礼皱眉道:“你院子里能什么事?正好旁边有阁楼,李公子既相邀,就一起陪着去吃杯酒吧。” 沈微慈看了沈彦礼一眼,秀眉皱起,心里已觉察出不对。 她低声道:“确有些要紧事,三哥哥体谅些。” 说着要走时,李景和偏就挡在前面,弯腰细看她笑:“有什么要紧事?难得撞见。” “妹妹生就这么美,与春日桃花相配,呆在院子里,可惜了今日好天气。” 李景和又看沈微慈眼底冷清似带了些不耐,心底里头微微失落。 他历来是这样的做派,其实也并没有招惹过太多女子,这会儿倒觉得自己被嫌弃难受。 李景和虽是有礼,但身上有股轻浮气,眼神又放肆,叫沈微慈根本不喜欢。 人挡在前面不让,沈彦礼站在一边不管,沈微慈心里发冷,这便是嫡兄的做派。 她目光忽得上抬,看见不远处阁楼上沈昭昭的身影,忽然在有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沈彦礼非得要她去阁楼。 沈昭昭也看见了沈微慈看过来的目光,一愣之下连忙从窗口离开。 她今日便是打算将沈微慈清白毁在李景和手上的,她是怎么害自己的,自己也要怎么回敬给她,只是她没想到,沈微慈竟然久久不上来,还在下头说了半天。 李景和瞧着像是喜欢沈微慈的,说不准他后头还要谢她的。 她捏紧手指,脸上的狰狞恨意又爬了上来,刚才自己被她瞧见了,沈微慈一向小心的很,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起警觉。 沈微慈见着沈昭昭身形离开,便收回目光,看向沈彦礼:“三哥哥这般助纣为虐,良心不疼么?” 沈彦礼脸色一变,捏紧手一跨步过来,脸上有被揭穿的狰狞:“你胡说什么?” 沈微慈丝毫不惧,抬头迎上沈彦礼的目光:“我说什么,三哥哥应该心里明白的。” “是要我将那些话都说出口么?” 沈彦礼一愣,他怎么觉得这个从前一直低眉顺目安安静静的妹妹,有些咄咄逼人了。 看来昭昭说的没错,沈微慈从进侯府的那一刻开始就在装做柔弱。 他打算给沈微慈一些教训,心里没有不忍心了,直接强拉着他去阁楼的时候,正这时候一道声音过来,声音颇正气:“青天白日的欺负一个姑娘?” 众人往声音处看去,便见着一身紫衣,身形欣长,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 李景和和沈彦礼一见到那男子便一愣,又连忙躬身拱手:“三殿下。” 第209章 教训 三皇子是中宫皇后娘娘的独子,因着皇后历来不得宠,三皇子在皇帝面前也历来不怎么被待见。 皇帝后宫的妃子不少,但自从张贵妃独宠后,后宫再没有子嗣,外头人议论纷纷,也有人说到皇帝耳边,结果就是那人以诬陷贵妃被处极刑。 这回张廷义不倒,张家的权势要遮了天去。 再说这回三皇子回京遇害这事,宋璋亲自审理的,虽不知到底结果如何,但皇帝那边的态度却不明朗。 中宫之子却比不得四皇子,平日里也鲜少在外露面,今日会来参加春日小宴实在稀奇。 不过这位三皇子早已娶妻,难不成还有这种闲心? 沈彦礼与李景和各自想着,但面上却恭敬的很。 李明川负手走了过来,看了眼沈微慈,又看向沈彦礼:“侯府就教出你这欺负庶妹的混账?” 沈彦礼被李明川这话说的脸上青白,半分脸面不给他留。 他却还得恭敬的陪小心:“三殿下误会了,只是与我三妹妹玩笑几句话罢了。” 李明川淡淡看着沈彦礼,眼神一转落到沈微慈身上,随即脸上露出笑意:“沈三姑娘可受惊了。” 沈微慈一顿,忙福礼:“民女多谢三殿下解围。” 李明川低头看着沈微慈眉眼,余光处又见着宋璋往这边过来,脚步匆匆,那双眼睛正看着他半伸出去的手,好似不愿他去碰面前的人。 李明川挑眉,看了眼面前的沈微慈一眼,伸手碰在她衣袖上笑了下:“沈三姑娘不必多礼。” 沈微慈看着放在手臂上修长的手指,翠色扳指醒目,让她察觉到一丝异样。 才站起身来,身边又站了个人,侧头一看竟是宋璋。 他不是在***身边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怎么往这边来的。 宋璋目光扫过沈微慈身上刚才李明川手指落过的袖子,冷清的凤眼看了沈微慈一眼:“你先回去。” 那声音很沉,似有些不高兴,沈微慈垂眸应了声,步子越过众人离去。 李明川看了眼沈微慈的背影,又朝宋璋笑道:“这位沈三姑娘瞧着倒是位妙人,宋将军这位堂妹可许亲了?” 宋璋只淡淡冷笑一声:“那可不是我堂妹,我是宋国公府的人,不过挂名称呼一声。” 李明川挑眉笑了下:“我瞧着宋将军该与沈三姑娘熟悉的。” 宋璋皮笑肉不笑:“与三殿下似乎没什么关系。” 李明川点头,走两步靠近宋璋,低声道:“那宋将军一直在查的刺客,现在可有消息了?” 宋璋挑眉对上李明川的眼睛:“应是快了。” 李明川抿紧唇看着宋璋:“我想与宋将军单独谈谈。” “宋将军一向不站位站,这回刺客的事,我想给宋将军再给些线索。” 旁边站着的沈彦礼和李景和看着两人说话,瞧着面上像是一派和气,私底下瞧着又不像那么回事。 对看一眼忙躲开。 宋璋却一手拽着李景和的领子,抬起一脚踢在李景和胸口上,直踢的李景和滚在地上。 吓得旁边惊恐看着的沈彦礼都一屁股坐了下去。 宋璋看了眼沈彦礼,踩着他手掌,从后腰抽出匕首便插在了沈彦礼刚才碰沈微慈的手掌上,只听得一声惨叫,沈彦礼惨白着脸直冒冷汗。 宋璋抬脚用力踢了踢沈彦礼的肩膀,脸色很冷:“我念着场亲戚,不想叫你闹难看了。” “往后你再敢打那些欺负人的心思,小心身上没块好肉。” 沈彦礼被吓得说不出话,大气不敢出一声。 宋璋出了名的百无顾忌,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等收拾了人,宋璋这才又看向李明川:“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李明川看了眼地上的两人,若有所思,又走在宋璋的身边。 鸣鹤过去将插在沈彦礼手掌上的匕首抽出来,叫沈彦礼又惨叫一声。 这头沈微慈从角门处进了内院才松了一口气。 禾夏端着煮好的热茶过来问:“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园子里那么热闹,姑娘不多呆一会儿么?” 沈微慈捧了茶摇头:“我不认得什么人,其实呆在那儿也没什么意思。” 禾夏坐在沈微慈面前笑着问:“姑娘就没相看如意郎君?” 沈微慈挑眉看她,笑着叹息:“不是我瞧上谁就是谁的。” 月灯一听这话,连忙好奇的弯腰去问:“难道今儿姑娘真有瞧上的了?” 沈微慈一愣,摇头:“倒没有。” 下午时,临春院内来了位从未来过的人。 那便是郑容锦。 沈微慈出去的时候正见着郑容锦站在小厅中间,一身秀丽的青色宽袖云锦,身姿笔直,眉眼含笑的看过来。 郑容锦的模样其实倒算不得惊艳的,但一张鹅蛋脸却是极耐看。 再有那一身温和的气质,轻轻的看过来,便觉得豪无攻击性,瞧着便觉得能干,与她相处该是极舒适的。 沈微慈走过去,叫月灯送茶来,又牵着郑容锦的手去椅子上坐下才问:“姐姐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 其实沈微慈也并不知道郑容锦的年纪,但看她一身沉稳又颇有些大家风范,便自然觉得她年纪该比自己大一些。 郑容锦笑着看向沈微慈:“郡主娘娘叫我来叫你一块过去说话呢。” 沈微慈想着该是上午的事情,总之是逃避不了的。 她点点头,也没怎么收拾,跟着郑容锦出去。 路上郑容锦一直挽着她的手臂,低声说着自己的事情。 沈微慈听了个大概,才明白郑容锦的年纪当真是不小了,比自己还长两岁,今年正十七。 宋国公府的老太太只有宋璋父亲一个独子,郑容锦就一直养在老太太膝下,读书教养,都是由宋老太太一一过目安排的,在宋国公府几乎是默认的将来会是宋璋的枕边人。 又因宋璋这些月在侯府住的时间较多,宋老太太也想郑容锦在慧敏郡主跟前学学规矩,顺便过来侍奉宋璋,这些日子才住来建安侯府了。 沈微慈听着郑容锦缓缓对她说这些,不由问道:“二堂兄回来近两年,郑姐姐与二堂兄之间的事怎么还没办?” 迎娶侧室也是需要办酒席的,虽说新郎不需要亲迎,也没有三礼六聘和拜天地,但至少比妾体面些。 郑容锦的眼神里便落寞下来,看向沈微慈低声道:“宋哥哥从来不好亲近的,小时候他从皇宫回宋国公府,也不会跟我玩。” “长大后他对我更冷淡了,去看老太太的时候也不瞧我,老太太要我主动些,可宋哥哥即便呆在宋国公府,院门口也根本不让人近,也就老太太在的时候,他还能与我说两句话。” “这一月我在建安侯府的,早上宋哥哥来问了安就走了,我出去送他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从不与我说话。” “从我三岁时到宋国公府,算起来与宋哥哥相识了快十五年了,有时候却觉得似陌生人一般。” “这两年老太太倒提了好些次,只宋哥哥一直没答应罢了。” 第210章 抬你为璋儿的妾室吧 沈微慈听完郑容锦的话,心里微微猜测了下。 郑容锦是宋国公府和慧敏郡主都认定的人,是作为宋璋身边将来的身边人从小在宋老太太身边培养的,若是往后进了宋家的门,她想着估计身份地位也只比主母低一些。 不由又多打量了整容锦两眼。 她没有再问,亦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低声道:“郑姐姐这般温柔贤惠,二堂兄能看见郑姐姐的好的。” 郑容锦笑了下,又看向沈微慈:“慈妹妹似乎与宋哥哥关系要好是么?” 沈微慈顿了下摇头:“也算不得好的,但二堂兄的确帮了我两回。” 郑容锦看着沈微慈笑:“宋哥哥的性子其实从小看着随意,但骨子里是有些冷漠的,不会管旁人的事情。” “宋哥哥肯帮妹妹,定然也是对妹妹不一样的。” “便是今天郡主娘娘要为妹妹指婚,我在旁边看的清楚,宋哥哥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说着郑容锦看向沈微慈,顿在一棵梨树下,温和的神情里有一些认真:“慈妹妹,宋哥哥可能喜欢你。” 沈微慈没想郑容锦会这么直白的将话说出来,倒让她有些意外。 其实她知道宋璋是有些喜欢自己的,但这种喜欢镜花水月,不知能维持多久,更或许也是一种新鲜。 她也记得他院子里还有一位貌美的侍妾,像是也并不怎么得宠爱,自己往后怕是与那侍妾没什么两样。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以色侍人并不能长久。 沈微慈只是笑了一下就低声道:“二堂兄对我也是冷淡的。” 郑容锦看着沈微慈笑:“今上午,***给宋哥哥见了那么多贵女,宋哥哥一眼也没怎么瞧,反是慈妹妹来了,宋哥哥的目光便落在妹妹身上了。” 说着郑容锦牵着沈微慈的手道:“之前我见慈妹妹第一眼,便觉得慈妹妹是个好相与的,往后我们两人说不定还能成为知交姐妹呢。” 沈微慈顿了一下轻轻摇头:“郑姐姐误会,我全没要跟二堂兄的意思的。” 郑容锦倒是认真端详了下沈微慈的脸庞,隽秀细腻的面容下眼眸淡定冷清,翠绿耳坠静静端庄的垂下,声音虽轻却坚定,叫她没来由松了口气。 她笑了笑,挽着沈微慈的手继续往前走:“与慈妹妹说笑的。” 两人说着到了慧敏郡主常呆的落雁居,一到地方两人问了安,郑容锦就去慧敏郡主身边下首的地方坐下,又笑着招呼沈微慈来坐。 沈微慈看了一眼慧敏郡主一身华衣,发饰富贵,端坐在主位上,脸上不冷不热,便自有一股气势。 她垂着头,坐去了郑容锦的身边,很快就有丫头过来给沈微慈斟茶。 小厅内很安静,慧敏郡主脸上的表情有一些不好,目光打量在沈微慈身上,隔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既然璋儿喜欢你,等过些日子我做主抬你为璋儿的妾室吧。” 沈微慈听了这话心里一跳,连忙站起来站去小厅中间对着慧敏郡主跪下:“还请郡主娘娘收回刚才的话,微慈并无意跟着二堂兄,只想做寻常人的正妻,还请郡主娘娘成全。” 慧敏郡主颇有些意外的看向沈微慈,跪在地板上的人身形小巧,削肩薄身,却身段极好。 看着那素髻上的一根玉簪,芙蓉妩媚的面容,便生打扮素净,便透出股冷清来。 郑容锦也看向沈微慈,刚才她还以为沈微慈那翻话不过是谦虚,现在却觉得她说的,或许是真的了。 她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原来她真不在意。 莫名一股悲凉。 慧敏郡主来回看了沈微慈好几眼,脸色沉下来,声音微冷:“你知不知道,即便是宋国公府的妾室,那也是寻常贵女难够到的富贵,往后你再为宋国公府生下长孙,你便是功臣,保你一世的富贵。” “宋国公府百年世家,即便是妾室也会善待,你好好想想。” 沈微慈的头压下去,依旧语气坚定的对着慧敏郡主低声道:“微慈谢过郡主娘娘抬爱,只是一来微慈自认配不上二堂兄,二来是当初母亲病死前曾要女儿将来定要为正妻。” “这是微慈母亲的遗愿,即便嫁与一寻常人为正妻过清贫日子,我也甘愿。” 慧敏郡主的脸色垮下来,冷笑一声:“你不必将你母亲搬出来,你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璋儿要娶你为侧室,你不过是不甘愿为妾罢了。” “你的胃口倒是不小,但我今日提醒你,璋儿的侧室是宋老太太为璋儿选好的,不是你能想的。” “你现在要答应下来,过些日我做主抬你进璋儿的院子,嫁妆便由我替你出了,你要再不知好歹,当心什么也没有。” 沈微慈这才抬起头看向慧敏郡主:“郡主娘娘误会,微慈也从未想要当二堂兄的侧室,若是郡主娘娘愿意,微慈恳求郡主娘娘为微慈赐一门婚事,只求人牢靠规矩,不求富贵勋爵,便是寻常人家也可。” “若是郡主娘娘不放心,微慈也可嫁去外地,再不出现在二堂兄面前。” 沈微慈的后背压的极低,姿态卑微,额头贴地,却透出一股坚韧来。 坐在一旁的郑容锦看了看沈微慈,又看向慧敏郡主的脸色,神色里有一丝复杂。 小厅内很久都没有传出声音,直到慧敏郡主打破了沉默:“你真是这么想的?” 沈微慈伏地叩首,声音很轻:“想郡主娘娘应知道的,微慈母亲一生为外室,只身带着我流离去偏乡,微慈只想安稳顺遂的过往后的日子,想让母亲泉下也能欣慰。” 沈微慈略微沙哑的声音有些打动了慧敏郡主,她低声道:“你倒是个难得的。” “既你求我,那我便收你为义女,在这回的进士里为你找一门牢靠的亲事,等官职分配下来,就跟着去外地,你可愿意?” 沈微慈心里紧着的心松开,感激道:“愿意。” 第211章 谢兰君 从慧敏郡主那里出来,沈微慈抬头看向明媚的春日,一直紧着的心依旧也没有松懈。 她知道慧敏郡主这样的人眼高于顶,即便是妾,自己的身世都不一定入慧敏郡主的眼。 她帮自己,其实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还能让自己不出现在宋璋的面前。 月灯跟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问:“慧敏郡主真的愿意帮姑娘么?” 沈微慈低声道:“如慧敏郡主这样身份的人,是不可能骗我的,再有她应也不屑用那些阴私手段害我,我毕竟还是二房的人,又未做出出格的事,她会帮我的。” 沈微慈从刚才慧敏郡主的话里也知道了,宋璋该是与她说过会娶自己为侧室的事情,只是侧室是宋老太太定下的,宋老太太诰命在身,且身后母家也是临安望族,在京中也是德高望重。 慧敏郡主对这位前婆婆估计也不好交代,只要将自己嫁出去了,也少了些去解释的麻烦。 月灯听了沈微慈的话有些怅然:“早点嫁出侯府也好,这里我也不想待下去了,处处都是钩心斗角和陷害。” 沈微慈握紧月灯的手:“很快了。” 慧敏郡主的动作的确也很快,不过才七八日,就又叫了沈微慈过去。 沈微慈过去时,郑容锦来拉的她,一见着沈微慈就站在屏风前对她低笑道:“郡主娘娘为你选的这门婚事可不差,那人也在外头帘子外等着的,待会儿你和郡主娘娘说了话,就去与人说两句话,你定然是满意的。” 沈微慈笑:“瞧见郑姐姐的笑,我也放心了。” 又担心的开口:“二堂兄那里……” 郑容锦明白沈微慈的意思,连忙笑道:“侯爷带了好些进士来一起聚会的,宋哥哥即便知道了你来,也不知你见的是谁,更也许想不到这处来,你放心罢。” 郑容锦说着便牵着沈微慈继续往前走。 待穿过穿堂屏风,沈微慈被带到了慧敏郡主的面前。 只见慧敏郡主正坐在茶室中饮茶,身上的装扮素净随意,见着沈微慈来了,叫她坐下,又淡淡道:“我托我京中好友替你打听了下,今年的进士里有位名叫谢兰君的年轻书生倒十分适合你。” “谢兰君祖家金陵平丰府,父亲是金陵刺史,他是家中嫡三子,母亲早逝,上头还有两位哥哥和一位嫡姐。” “再他今年正好二十,进士科二甲八十名,名次虽不太好,但也能分个县令官职。” “这位谢兰君性情温和,自小被夸守礼,至今房中无人,人品性情你倒不必担心。” “他父亲亦是朝廷重用的,为人也清正,谢家在金陵算是望族,富贵不用说,你为我义女,嫁过去也不必担心受委屈。” “他姑母便是永安侯府的二夫人,之前是见过你的,对你的印象是极好的。” “你要是愿意,这桩亲事便定下,嫁妆我亦替你出一份,再与你父亲商量后交换八字定下日子,介时将你从侯府嫁出去。” 沈微慈忙道:“谢郡主娘娘,微慈十分满意。” 慧敏郡主淡淡点头,叫郑容锦带沈微慈去见那位谢兰君一眼。 见面是在外间隔着垂帘见的,只隐隐约约能瞧见对面的人影。 但对面的人影坐姿端庄,一身宝蓝衣袍,见着沈微慈坐下,还主动喊了一声:“沈三姑娘。” 沈微慈便想他该是知道来做什么的了。 谢兰君的声音很温和,主动问沈微慈平日里的喜好,听说她平日里喜下棋诗文,还特意探讨了两句。 一来二去,两人倒是谈的投机。 其实沈微慈并不怎么喜欢下棋诗文,不过是想谢兰君这般的书香世家出身应该是喜欢的,又想留下一个好印象,便投其所好谈了几句,倒是效果很好。 她从对面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笑意。 说到最后,谢兰君提议两人在此下一盘棋。 跪坐在沈微慈旁边的郑容锦笑道:“这会儿还早,我叫人拿棋盘来。” 没一会儿棋盘拿来,垂帘往上卷了一些,就能见着对方的衣饰了,但依旧看不清面容。 沈微慈往对面看了一眼,见对方跪坐的十分规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苍白修长,宝蓝色的衣料在外头光线下流转,两个玉白玉佩落在身下软垫上,身上有一股淡淡男子松香味,应该是平日里十分讲究的男子。 又见他落了一颗黑子后,就将手收了回去,还低声道:“沈三姑娘,请。” 沈微慈这才收回了思绪。 而谢兰君对沈微慈也十分有好感,又见她匀称的手指落子,便觉得这双手极美,该是容貌姣好。 他倒并不在意容貌,只在意两人能不能性情相投。 两人一人一子的对弈,谢兰君心里渐渐对面前的女子产生更多的好感。 虽说是姑母牵的姻缘,但心底终究希望对方是符合自己心意的女子,今日他是没白来的,即便未见到那面容,但对面那缓缓婉婉的声音,还有那并不浓艳的香味都让他心生欢喜。 最后一子落下,谢兰君胜了几子,他看着棋盘,又看向对面帘子内的沈微慈笑道:“沈三姑娘棋艺果真不俗,希望往后还能有机会切磋。” 沈微慈笑:“自然有机会的。” 谢兰君忽然想看沈微慈的面容。 虽说他见过画像,但今日听了人声音,便觉得该是比画像更美才是。 他轻咳了一声,想要问又觉得唐突,到底没问出口。 他有心想再与沈微慈说几句话,但听郑容锦说时辰不早了,只好又去慧敏郡主那里告退。 这桩婚事他十分满意,自然还要去感激慧敏郡主一番。 郑容锦见着人走了,又低声对沈微慈道:“妹妹要不要一起去听听他说了什么?” 沈微慈忽觉得郑容锦虽做事细心大方,但却并不是一板一眼的人,不免又多了几分好感。 她是想听听,可这种事总不好主动提出来,还是摇摇头。 郑容锦便牵着沈微慈的手起来,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带你去听听,我们走路小声些。” 沈微慈看着郑容锦牵着她往前走,想着她在宋国公府养在宋老太太身边应该也是被宋老太太真心疼爱的,来慧敏郡主身边也是被当作宋璋房里人对待,所以所做事情便大方许多,并不拘谨。 她跟在郑容锦身后,跟着她立在屏风后面,清楚的能听到里头谢兰君的声音。 第212章 微慈,这些日子想我没有 她们去听的时候,谢兰君已说到最后。 只听到谢兰君低沉文雅的声音:“沈三姑娘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在下心悦,也谢过郡主娘娘牵线。” 慧敏郡主便笑道:“既你愿意便再好不过,定亲事宜你姑母会替你安排好的,也写信告知了你父亲,你安心回金陵等着,到时候来迎亲就是。” 谢兰君忙深鞠,又是一道感谢。 沈微慈见着谢兰君的背影离去,这才从屏风后出来。 慧敏郡主看着出来的沈微慈淡笑道:“这门亲事我明日再与你父亲说,但这事你得先瞒着,我尽快让他姑母将日子定下,一些流程完便这两月就好。” “六月也是嫁娶的好日子。” 说着慧敏郡主眼眸淡淡看着沈微慈:“你觉得如何?” 沈微慈心里明白慧敏郡主为什么要让这事暂时瞒着,大抵也是怕宋璋知晓。 正好,她也怕宋璋知晓的。 她又有些迟疑的抬头看向慧敏郡主:“出嫁那几日动静应该不小,万一二堂兄知道了……” 慧敏郡主淡淡道:“这事你不用担心,那几天我会支开他出去几日。” “成亲后即便他知道了,你已经嫁人,再过些日子就忘了你了。” 沈微慈心里略微放松,忙跪下叩谢:“微慈都听郡主娘娘的。” 慧敏郡主这才点点头,叫郑容锦送沈微慈出去。 沈微慈的婚事着落好,心里头便轻松不少。 近两月的日子,其实也不难熬。 待走到院门口,郑容锦牵着沈微慈的手,对着沈微慈低声道:“妹妹的性情不似寻常人,我倒是喜欢妹妹的紧。” “往后我得了空也来找妹妹说话,妹妹可答应?” 沈微慈笑道:“自然答应的。” “巴不得姐姐来。” 说着沈微慈又道:“这会儿郑姐姐先别送了,我自己回就是。” 说罢两人分别。 结果到了第二日,郑容锦就来了。 沈微慈本以为郑容锦与她的话不过是客套话,看她样子,又像是真想来找她。 就跟她一起去水榭上说话。 两人不过拉些家常,正说着话的时候,沈微慈忽见着郑容锦脸上神色异样,忽觉的后背起了一阵凉意,转过头一看,原是宋璋站在身后,便是一愣。 只见宋璋亦低头看她。 他的眼神里有一些不高兴,当着郑容锦的面就毫不忌讳的伸手捏上沈微慈的脸颊,声音冷淡又沙哑:“什么时候你与她的关系这么好了?” 沈微慈一怔,没有想到宋璋居然当着郑容锦的面,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来。 感受到郑容锦惊诧看来的目光,沈微慈装作无事的往旁边走了两步,对着宋璋躬身福礼,客气道:“见过二堂兄。” 宋璋听着沈微慈这客气的话,冷冷清清离着他好几步远,像是刻意与他拉开似的。 这么几日没见,也没见人多看他几眼。 他淡淡冷笑一声,上前靠近她:“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我能吃人?”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靴子几乎快挨着自己的,旁边还有郑容锦看着,她实不能与宋璋表现的太熟,不然郑容锦回头在慧敏郡主面前一说,也不知慧敏郡主怎么想。 她躲避着宋璋的目光,故作淡定的垂着眼帘低声道:“我忽想起这会儿还要去老太太那儿一趟,我先去了。” 说着与郑容锦和宋璋告辞退了下去。 宋璋挑眉看着沈微慈走过去的身形,看着她背影看了看,又回头淡淡看着郑容锦,眼神深处是一丝凉意:“你找她说什么了。” 郑容锦端着袖子,感受到宋璋眼里的凉,却眼里含着笑道:“我在院子里无事,又喜欢三姑娘的性子,就特意叫三姑娘来一起说话解闷的。” “刚才我与三姑娘也十分聊的来。” 说着郑容锦抿唇笑:“我倒是十分喜欢三姑娘的。” 宋璋看了郑容锦两眼,俊美面容上的神情十分冷淡,这会儿听完了便转身要走。 郑容锦忙低声道:“宋哥哥不进去与郡主娘娘说说话么?” “自从上回宋哥哥和郡主娘娘吵过之后,郡主娘娘这些日子总是念着和宋哥哥说话的。” 宋璋这些日子忙,四皇子和三皇子的事情牵扯众多,今日才抽空回来一趟。 他不过是听人说沈微慈到了这儿才来一趟,听了郑容锦的话,离去的步子也未停留。 郑容锦站在原地看着宋璋离去的背影和他走的方向,眼里的落寞伤心这才流露出来。 又收拾好情绪回去。 这头沈微慈还未走到院子里,就被宋璋追上,走在了身侧,直接拉着她去了旁边的花台后面。 沈微慈脸色一白,手掌撑在宋璋的胸膛上:“在外头呢。” 宋璋低笑:“在外头就不能抱你了?” 说着他紧紧将沈微慈揽进怀里,弯腰贪婪闻着她发上的香气:“这些日子忙没来见你,想我了没有。” 沈微慈隔了一阵才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像怕人听见似的。 宋璋在沈微慈耳边低笑,手掌紧贴在她后腰上,声音微微沙哑:“胆子还是这么小。” “过一月张贵妃要在佛云行宫设避暑宴,你想不想去?到时候我教你射箭,再给你训一头矮马。” “瞧着你这身板,我养的那几匹马你是骑不了的,矮马正适合你,就算摔下来身边人也救的及时。” 沈微慈埋在宋璋的胸口抬头看他:“我只是侯府的庶女,能去贵妃娘娘设宴的行宫里参加宴会么?” 宋璋捏着沈微慈的下巴笑:“我说行就行。” 沈微慈还是摇摇头,骑马这些她的确不会,到时候去的贵女怕不少,她要是出了丑,也是丢建安侯府的脸面。 再说要真让宋璋教她骑马,不就是向别人昭告两人的关系了么。 她小声道:“我不喜欢骑马,就呆在院子里看看书也好。” 宋璋低头摩挲着沈微慈的脸颊挑眉,软嫩嫩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你整天呆在院子里也不怕呆出毛病。” 沈微慈脸上难得觉的发热,或许是宋璋的眼神太过于炙热,竟看得她有两分心慌。 她讷讷,声音细的宋璋要弯腰贴近了才听得见:“我早习惯了的。” 宋璋笑了下,捧着沈微慈的脸端详她,玉白的皮肤,娇嫩的玉兰花似的,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从来没变,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便心里放松。 他鼻尖对上她的,凤眼深邃,紫衣官袍在春风下微微轻晃,声音温和了许多:“微慈,这些日子想我没有。” 第213章 有多想,嗯? 沈微慈抬起眼帘看向宋璋的眼睛,快正午的光线透过茂密的树叶落到宋璋的脸上,从前历来冷漠冰凉,对她嘲讽讽刺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温和的神情。 她有一瞬间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她在这一刻心慌,或者是一些害怕,对宋璋升腾起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但她又知道自己该是微不足道的,京师里比自己容貌家世好的女子比比皆是,她们自小受世家教育,才情更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宋璋这样的天子骄子,身边即便没有她,很快也会有其他女子代替。 而她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她别开眼睛不看宋璋的表情,让自己的声音与往日听起来没什么不同,轻声开口:“想的。” 宋璋的眼神便追着她,唇边漾着意思笑意:“有多想?嗯?” 沈微慈从未说过什么情话,张着唇也不明白怎么开口,反被等不及的宋璋深按在怀里吻下去。 宋璋的吻又深又温和,不似从前那样强势霸道。 沈微慈的确是很多日子没有见到宋璋了,以前他还会在夜里过来看看她,这回连着好些日没来了,想他应该也是真忙的。 宋璋眯眼看着沈微慈微微透出一丝薄红的脸颊,柔和的眉眼倦怠,瞧着怎么看也喜欢的紧。 又见她顺从的被自己揽在怀里,心里又满足了些,将人抱紧抬起头,眼神里已有些暖色:“最近身子好些没有,还头疼么?” 沈微慈见宋璋还记挂着她头疼,摇摇头:“已经没有了。” 宋璋点头,牵着沈微慈要送她回去。 沈微慈步子不动,另一只手捏在宋璋的护腕上:“这会儿白日,别人瞧见了不好。” 宋璋看了看沈微慈带着红晕的脸颊,还是依着她,叫她先回去,他晚上去找她。 沈微慈一听宋璋晚上要去找她就紧张,却还是点头应下,从宋璋面前走过。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背影,等那道背影走远了,才转了身。 鸣鹤出来走到宋璋的面前低声道:“现在四皇子正喊冤呢,关在暗室里也没个消停,一直吵着要面见圣上。” “贵妃娘娘也要见您。” 说着鸣鹤看向宋璋:“其实这事有蹊跷,将军也知道的,为什么……” 宋璋脸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先将嘴闭紧,这事我有打算。” 说着又一顿:“叫凌云去我书房。” 说罢就转身回了观松居。 观松居的书房内,宋璋稍有些疲惫的靠在紫檀木椅上,窗外水榭湖面上的波光映照在他面容上,撑着头,眉目懒散。 面前的凌云站在宋璋面前说着侯府这些日发生的事。 宋璋听完倦倦闭眼:“三堂妹去母亲院子做什么了?” 凌云低声道:“像是郑姑娘邀三姑娘去说话的,郡主娘娘院子里都有护卫,属下进不去,在外头见着也没待多久。” 宋璋揉揉眉心,淡淡唔了一声。 这头沈微慈回了临春院,见着沈明秋正巧站在院门口等她,便走过去拉着沈明秋的手问道:“你等多久了?” 沈明秋脸上笑道:“没等多久。” 沈微慈点点头牵着沈明秋进屋,又问起她那日的事情:“这些日我没碰着你,也忘了问你了,那回你们可说上话了?” 沈明秋笑道:“虽是隔着围栏,但我们也多聊了些话,倒是聊的来。” 沈微慈替沈明秋斟了茶放到她手上:“那他该是明白你心意的。” 沈明秋脸上的笑容便微微落寞一些:“他对我应该是有些喜欢的,但我又觉得他对我若即若离,有时候很照顾,有时候又客气的很,我猜不了他的心思。” “这些天他还与我写了信的,我回信给他,他却不回信了。” 沈微慈看着沈明秋脸上的落寞,低声劝道:“他若喜欢你,就会来提亲,你也不必太过于烦恼,再说你还有两月及笄,再等等吧。” 沈明秋听了沈微慈的话便道:“可嫡母说这门亲事不好说。” “他是家中嫡长子,不可能娶一个庶女的。” “听说他家里自他高中后就在为他安排亲事了,我心里不知该怎么办。” “可我又的确喜欢他的紧。” 这事沈微慈不知道该如何劝,只是道:“其实若是这样的话,换个人也好的。” 沈明秋紧紧捏着沈微慈的手摇头:“我从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再说他家世好,我要是真能嫁给他,将来便能成了当家主母,也不必再如在侯府里这样小心翼翼了。” 沈微慈看着沈明秋的神色,还是忍不住劝道:“其实有时候门第高也不全都是好的,要紧的是要人的真心。” “那位公子你最好还是叫人打听打听他脾性,若真是个守礼规矩的,什么话都该说清楚的。” 沈明秋听了这话一顿,又沉默的点点头。 沈明秋走的时候,沈微慈送着她到院门口,又低声劝道:“妹妹也别多想,不管什么事情,总能慢慢变好的。” 沈明秋点点头,这才走了。 沈明秋一走,沈微慈回头看向院子里开的正好的月季和牡丹,想起了她从前那个院子。 临到夜里的时候,沈微慈去了父亲的书房一趟,沈荣生开口第一句便是问她:“你怎么与慧敏郡主扯上联系了?” “竟还做主为你寻了一门亲事。” 沈微慈便猜想到父亲该是知道了慧敏郡主给她指的婚事,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第二日父亲就知道了。 她轻声开口道:“上回春日小宴,我在慧敏郡主面前做了一首小诗惹了慧敏郡主高兴,慧敏郡主当时便说要为我找一门好亲事。” “我原以为这事不过郡主娘娘随口说的。” 说着沈微慈诧异的看向父亲:“郡主娘娘真为了我寻了亲事么?” 沈荣生负手点头,看着沈微慈又笑了下:“慧敏郡主能看重你也的确是你的福气,她指的婚事也不会差。” “那谢兰君的姑母是永安侯府的二夫人,下午就差人邀请我去府上商议亲事,我也见到了谢兰君。” “说是想早早将亲事定下来,又得知是慧敏郡主从中间牵线的,我心里就踏实下来。” 说着沈荣生又看着沈微慈道:“我叫人去打听过,金陵谢家的门第可不低,谢兰君虽不是嫡长子子,但他还算争气,他兄长当年还高中了状元,他应该也差不了哪里去。” “谢家家风清正,你能嫁进谢家,算是一桩顶好的姻缘。” 说着沈荣生一叹:“你母亲也能放心了。” 第214章 因为我不想为妾 沈微慈淡淡听着父亲的话,沉静的脸色上没有任何起伏。 她对于这个父亲,心里是凉的。 沈荣生看沈微慈未说话,又低头看着她道:“谢兰君姑母的意思是这月内将日子定下,我想着还是叫你嫡母去商议吧。” “她毕竟是你母亲,也总该知道的。” 沈微慈听到这里,抬眼看向父亲:“父亲真要嫡母商议么?” 说着沈微慈眼色微暗淡:“父亲,我的亲事早早定下,早早出嫁,等嫡母回来后我已嫁出去,对于二房是好的。” “若是父亲太忙,也可以委托老太太主持的。” 说着沈微慈深吸一口气,通红的眼眶里满是不安:“女儿不想这桩亲事再出意外了。” 沈荣生一顿,忽明白沈微慈的意思了。 上回文氏差点让沈微慈成为妾室,这回要是再叫她去办的话,说不定又出什么岔子。 他沉思一下叹息:“这事我还是我去吧,尽量这几日先将日子定下。” 沈微慈点点头,又垂眸:“谢谢父亲。” 她又低声道:“定亲的事还请父亲先别说出去,二姐姐和三哥哥那儿也先瞒着,女儿想稳妥些,还请父亲成全。” 沈荣生笑道:“这事你放心,慧敏郡主那儿已来人同我说了,你的亲事是与永安侯府有些关联,昭昭的性子又容易冲动,那边的意思也是底下将亲事定好,先不说出去。” 说着沈荣生叹息:“其实我本有些不踏实的,姻缘大事跟做贼似的,好在有慧敏郡主中间做担保,我心里才放下。” 沈微慈心里明白怎么回事,等自己嫁走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从父亲那里出去的时候,沈微慈站在夜色中的池水边,看着被灯笼照在湖水里的波光,心里却半分高兴也没有。 月灯静静站在沈微慈身侧,看着漆黑的夜色,带着一丝微暖的暖风吹来,她才觉得日子竟然这么快。 转眼连春日都快过去了。 这些日子姑娘总是很小心,郊外踏春,游湖,一回也没去过。 如今亲事终于能够定下,姑娘现在放心了么。 她侧头看向沈微慈,怎么觉得姑娘也没怎么开心呢。 沈微慈侧头对上月灯看来的眼睛,又低声道:“月灯,回吧。” 月灯嗯了一声,跟在沈微慈的身边。 沈微慈回去的时候,宋璋正等在院门口看她。 她看着那一道修长的身形,绯袍在夜风中猎猎,黑发半束,额前刘海微凌乱,一双眼眸依旧锐利有神,身姿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她。 沈微慈顿了下走到宋璋的面前问:“二堂兄怎么来这么早?” 其实宋璋已有好些日子没来找她了,即便中间来一两回,也是深夜了,坐不过一刻就走了。 沈微慈在无数次身边没人时想她与宋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在他眼里又是什么人。 一个瞧上眼便肆无忌惮要抢走的人么,女子的清白名誉在他眼里,是不是真那么不重要。 宋璋负着手,俊美的脸上有一丝笑意,细长凤眼里情绪幽深,紧紧看着沈微慈看来的眼睛:“待会儿给你个惊喜。” 沈微慈一怔,张开唇要问什么惊喜时,却见宋璋已松开她先进了院子。 宋璋一进去,屋子里的丫头都会自觉的退到外头。 沈微慈往夜色深处看去,临春院四周也都是宋璋的人。 她又看向宋璋已经看不见的背影,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内室里的宋璋正坐在椅上等着沈微慈进来,他看着她坐在自己对面的凳子上,眸色看她:“我母亲叫你去了两回,说了什么?” 沈微慈微微垂着头,领口上的折枝花与垂在旁边的银色耳坠交映,宽袖下的细腻手指慢吞吞的给宋璋斟茶,又送去到他手边细声开口:“郡主娘娘想让我成为二堂兄的妾室。” 宋璋看着送到面前的热茶,温热的茶水冒着热气,氤氲了沈微慈海棠经雨的面容。 茶香混着沈微慈身上的香气,宋璋接过茶盏,眼神里没有喜怒,却看着她,要她继续说。 沈微慈见宋站接过了茶水,这才又继续垂眸道:“不过我没答应。” 她声音很轻又淡:“因为我不想为妾。” 宋璋听到这里,瞧着沈微慈脸上神色,也没饮一口,又看那细白指尖搭在那裙摆上,让人眼热的很,不由放下茶盏躬身握着沈微慈的手,眼里带了丝深意看她:“那你想要什么。” 沈微慈的手被宋璋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她低下眼去:“二堂兄不是说侧室么?” 宋璋静静的看着沈微慈的神情半晌,他看到她的眼神很安静,安静的如一潭水。 宋璋不由伸手挑起沈微慈的下巴,眼神紧紧看着她的眼睛低问:“那你怎没与我母亲说?” 说着他又看她:“是不是你知道了郑容锦了?” “还是你害怕开口?” 沈微慈见宋璋一直看她,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还没到说的时候。” 宋璋淡笑一声:“我没打算纳郑容锦。” “从来没想过。” “但你开口的确是不合适的,你放心,不会有人能为难你,我会让你无后顾之忧的成为我的人的。” 沈微慈点点头,不开口,又起身去将新绣好的君子竹荷包拿来递给宋璋:“给你新做的荷包。” 宋璋拿到手里看了看,湛湛眼神看向沈微慈:“这回是不是只给我做了?” 沈微慈捧着茶盏抿了一口,轻轻点点头。 宋璋瞧着沈微慈那双漫在白雾里的眼睛,将荷包放又送过去:“你给我带上。” 第215章 谁都比不了你去 沈微慈看着面前宋璋修长手指间的荷包,顿了一下还是放下茶盏接过来,微微弯腰去戴在宋璋的革带上。 宋璋坐在椅上,低头看着坐在绣墩上的沈微慈弯腰认真为他系荷包的样子。 那颈脖后露出白腻的肌肤,几丝乱发缠绕,淡黄色衣裳上的白玉兰在昏昏烛火下另有一种安静的柔美。 他视线往下,是沈微慈纤长的睫毛和尖尖下巴,白净的肌肤被暖光映的愈加温柔,她手上的动作细腻又轻柔,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将荷包给他佩戴的十分细致。 他看着她晃动在半空的银耳坠,泛出一丝烟波,不由伸出手指落在她耳垂上,他低声沙哑的问她:“为什么总喜欢戴这对耳坠?” 耳边传来沈微慈细细的声音:“因为是母亲给我做的。” 宋璋顿了下,挑起沈微慈的下巴看她:“那爷下回让人给你多做几副一模一样的,你戴的这副有些旧了。” “或则你喜欢更贵重一些的?玉石翡翠,珍珠,我叫人按着这个样子做。” 沈微慈垂眼将荷包系好,又看向宋璋摇头:“一模一样的也不是原来的。” “我只喜欢我这对。” 宋璋伸手握紧沈微慈的手指,他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落寞和冷清。 他将人扯进自己怀里,炙热的手掌按在她单薄的后背上:“往后我护着你,什么都给你最好的,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了你去。” 沈微慈下巴抵在宋璋的肩膀上,他身上有一股潮湿的冷香,又似雪中松树上的味道,不好形容,却叫人忽视不了。 她只微微怔了一下就很顺从的点点头。 宋璋手指放到她的细腰上:“这会儿还早,你该还没逛过京城,我带你去。” 沈微慈忙摇头:“我不能轻易出府的。” 宋璋将沈微慈揽到面前,看着她担心的面容笑了下:“不会有人知道。” 说着他吻了下她额头,又伸手将早准备好的衣裳拿来放到她手上:“你去换身衣裳出来,我带你去南大街走走。” “这会儿还早,正是热闹的时候。” 沈微慈低头看向手上的衣裳,牙白色的云锦素色料子,瞧着像是男子的衣裳。 她未做过这般事,有些犹豫:“还是往后吧,这衣裳穿着我不习惯。” 宋璋却不由分说的直接抱着人去屏风后,将衣服放在她手里威胁她:“你要不换,我便给你换了。” 沈微慈哪里是宋璋的对手,又看宋璋坚持的眼神,到底还是应下来,叫他出去。 宋璋站在屏风外,看着屏风内窈窕的身形心猿意马的,好几回想走过去偷偷看一眼,又生生止住了。 屏风内的沈微慈看着身上的衣裳拉了拉,第一回穿男子衣裳还有些不适应,迟迟不想出去。 宋璋却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倒是吓了她一跳。 宋璋见着穿着白色圆领窄袖衫的沈微慈,秀骨姗姗,倒还有几分乌衣少年的模样。 又见着人坐在矮凳上穿乌皮小靴,心思一动,过去半跪在她身前,手掌捏着那纤细的脚踝,替她穿靴。 沈微慈的脚很小,是宋璋特意叫人做的,用的柔软羊皮,为了叫她踩着舒服些。 沈微慈看着宋璋为她穿靴还有些难受,想缩回来却对上他看过来的含笑眼睛,又别过眼去。 靴子穿好,宋璋直接牵着沈微慈往外走,又叫月灯为沈微慈束发冠。 月灯犹豫一下还是给沈微慈束了男子头发,插了根古朴木簪子才算妥了。 又见宋璋拉着沈微慈就往院子外头走,想要跟上去却被鸣鹤给拦了:“二爷陪着呢,你去做什么?” “还嫌不够碍事?” 月灯讷讷,又看沈微慈想回头又被宋璋给揽着肩膀走,这些日子处下来,宋二爷对姑娘是有几分好的,她看在眼里,可却仍不放心。 她往前走几步,见着姑娘回头,给她个安心的眼神,她才总算安心。 宋璋带沈微慈走的西角门,那处无人,出去后宋璋给沈微慈头上戴上惟帽,又捏着她的腰身一提,便将她托在马背上,紧接着自己就上了马,扬了马鞭子往闹市里去。 沈微慈还是第一回骑马,背后虽紧贴着宋璋宽厚的胸膛,可在颠簸中去害怕的白了脸,手指紧紧捏着面前的缰绳不敢松。 宋璋骑的马匹比寻常马匹还要高大一些,对于第一回骑马的沈微慈来说,骑在上头跟骑在悬崖上似的,脚都踩不到马镫,不安的悬在马腹上,生怕下一刻人就掉下去了。 宋璋一手手紧紧环在沈微慈的腰上,听着耳边一声声细小的惊呼,眼里带上了笑意,却骑得慢了些。 到了最热闹的正南大街,宋璋抱着沈微慈下了马,沈微慈却在马上被颠的腿有些发软,几乎都站不稳。 对于第一回骑马的人来说,刚下马腿软寻常,倒不是吓的,只是被颠的,男子有的尚如此,更何况沈是微慈。 宋璋将马鞭扔给鸣鹤,横抱着沈微慈上了面前酒楼,去了屋子将她放在椅上,弯腰给她按了按。 宋璋的手指落在她大腿上,不轻不重的按,像是有些手法在的。 沈微慈有些不喜欢这样的动作,推开他的手想自己来。 宋璋挑眉笑了下:“爷伺候你呢,你又不高兴了?” “你自己按的能有我好?小心待会走不了路。” 沈微慈一怔,这才慢吞吞的收回了手指。 宋璋给人按了会儿,抱着人起来走两步,见着人腿上没打颤了才牵着人出去。 宋璋一身鲜亮红衣,腰饰华丽,又身形高大,自来是人群中一眼过去的焦点,却牵着个人出去,还是一个男子,着实有些惹眼。 沈微慈想挣开宋璋的手,宋璋却低头看着她笑道:“有人瞧又怎么了?爷都不怕,你怕什么。” 说着拉着人就下楼。 酒楼一楼处人来人往,只见得一年轻高大的红衣男子身边牵了个带着惟帽的小少年。 那少年还不过那红衣男子肩膀,一身白衣,被拉着步子快跟不上,两条腿走的飞快。 京师内养男宠之风盛行,但这么大咧咧牵着走的倒是少见。 竟然半点儿没个避讳。 人群里有一人见着宋璋脸色大变,想喊又不敢喊,跟见了鬼似的,挡着脸怕宋璋发现。 宋璋眼神淡淡撇了那身影一眼,又将手揽在沈微慈肩膀上,走了走了出去。 沈微慈自然感受到众人的眼光,偏偏挣脱不过,只能低着头恨不得赶紧走,早知道便不该听他话来了。 第216章 我带你看烟花 出到外面街上,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穿梭的人群熙熙攘攘。 沈微慈透过垂下来的薄纱往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看去,街道两边的铺子处处亮着灯火,如同白昼一般。 街边卦师相字,画扇面儿的,唱小曲儿的,卖茶和零嘴的,一眼看不到尾。 她对于这样的热闹有些恍惚,抬头看上去,三层高的阁楼上,红粉佳人漪栏含笑,香帕似摄魂香,漫声轻语,叫她一瞬间回了神。 宋璋拉着沈微慈去街边一铺子,给她买了个佛手酥塞她手里:“你尝尝。” 沈微慈摸着手上还冒着热气的佛手酥,咬了一口,十分甜腻,再看里头是红豆,又有些香软。 宋璋拉着沈微慈继续往前走:“前头还多,你想吃什么,瞧上什么,都给你买来。” 沈微慈哪能吃下这么些,只跟在宋璋的身后走,他买给她什么,她便吃什么。 她看着热闹的街市,恍惚想起小时候上元节母亲牵着她上街时的场景,那时候母亲总给她买生花果子和梅子姜吃,吃了一路,最后回去时还给她手里塞一个皮糖。 宋璋发觉了沈微慈其实吃不了多少,她只是闷声不说,给什么吃什么,慢吞吞的,吃不下就一直拿着。 他拿了她吃剩的几口吃了也不嫌弃,这也是他头一遭这么闲的逛街,平日里几乎都不会在这些地方停留。 他拉着人想要带她去游湖时,拉了人却见人没动,停在一处糖画前怔怔看着。 宋璋没想沈微慈这么大人了,还吃这种小孩子吃的玩意儿,扔了银子便给她买了。 后头他牵着人上到楼船上,那船上掌柜的还以为宋璋牵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 楼船的最顶楼,宋璋早让人包下,没一个人来打搅。 他牵着沈微慈出去围栏上去看对岸夜景,才刚替人将惟帽摘下,却见人眼眶红红的,眼角处隐隐见湿润。 唇红齿白的人唇犹红豆,脸若海棠,白腻肌肤下的红晕格外诱人。 他一阵心疼,忙捧着人脸哄:“怎么了?刚才的水木瓜辣着了?” “那是姜水生淹的,是有些辣,我瞧你没吃两口就没让你吃了。” 说着心疼的亲了亲人额头:“真是闷葫芦,辣着了也不与我说?” 沈微慈垂下眼睛,低头看着宋璋胸膛上的团花哑声摇头:“没辣着。” 宋璋心里头便更难受,捏着人下巴让她抬头,看着她水涟涟眸子:“那又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他说着又见沈微慈手上还拿着兔子花样的糖画,唇畔上还覆了一层亮晶晶的糖水,看着就眼里发热,抱着人腰肢就亲热下去:“是不是糖画不甜?” “让爷尝尝,不甜待会儿爷让人给他抓了。” 说着也不等沈微慈反应,一口就吻下去,将那唇畔上的糖水全吃了个遍,还不满足的往里头探。 沈微慈难受的脸颊憋红,别开头要躲,宋璋却半哄半抱的将人压到屋子里的春塌上,走路间脚下踢倒了桌上的茶水他也不管,只一心将人压在身下好一番亲热。 沈微慈被吻的透不过气,脸颊被他大手捧着,躲也躲不掉。 从后面看去,宋璋那身红衣后,只看的见一只拿着糖画的纤手,软绵绵的举在半空,要落不落的。 宋璋亲够了才意犹未尽的看着身下眼泪更甚的人,声音低沉,还含着一丝倦怠缠绵:“这会儿告诉爷,怎么眼儿还红了?” 炙热的呼吸洒下,沈微慈别过头去,怔了下还是细声道:“想起母亲了。” 宋璋一愣之下低笑起来:“该是爷牵着你,让你觉得爷像你母亲了?” 沈微慈不说话,闭着眼睛,不知何心情。 宋璋伸手抚向她的眼尾,心疼的叹息:“怎么总不说话呢?” “故意说来逗你笑的。” “又惹着你了?” 沈微慈摇头,又看了眼宋璋:“我只是想起从前有些难受。” “若是母亲还在,我想我宁愿永远呆在裕阳的。” 宋璋看着沈微慈带着伤色的眸子,心里莫名也揪痛一下。 他低低道:“你要想回裕阳,往后爷常带你回去就是。” 沈微慈摇头:“等我安稳了,只会回裕阳去母亲幕前扫墓,不会去裕阳其他地方。” “那里没我容身的地方了。” 宋璋听过一些沈微慈家里的事,身子一翻,抱着人让她趴在自己怀里看她:“你裕阳的舅舅和外祖霸占了你和你母亲的宅子,我帮你将宅子拿回来。” 他凤眼看着沈微慈:“爷得叫他们活的死不死活不活的,你觉得呢。” 沈微慈手指捏在宋璋的胸膛上,咬了下唇:“往后再说吧。” “也没必要如此。” 宋璋抱着人坐起来,低头看着人皱眉:“怎么了?不想爷给你报仇?” 沈微慈下意识摇头,她知道她应该很快就要定下亲事了,不想让宋璋再帮她什么。 她低声道:“其实这便是人心,他们为了逐利自私,我即便报复回去,他们也依旧不会变。” 宋璋看了看沈微慈,见人温婉眉目,觉得人应该是心善,只心里记下,便也没提了。 他捏着沈微慈拿着糖画的手送到她唇边,眼神炙热:“你再尝尝。” 沈微慈看着送到眼前的糖画,只好张口咬了一小口。 宋璋看着喉咙滚了滚,看着那水色亮泽的樱桃唇畔,恨不得再去吃一口。 又见她舔了舔糖画,身体就受不住了。 沈微慈也觉得身下有些不对,看了看宋璋,却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深的可怕,悬在他腿肚边的脚下意识往下够,想要站起来。 宋璋头一遭先别过脸去,手掌紧紧按在沈微慈腰上不让她动,声音低沉的厉害:“快吃。” 其实沈微慈真吃不下了,嘴里满是腻人的甜腻,想要起身去倒茶。 宋璋因着沈微慈的动,身子紧绷,深吸一口气,不让她乱动,伸出长手替她倒,又送到她唇边:“莲子茯苓茶,你应该喜欢。” 沈微慈低头喝了一口,满口清香。 她看着只吃了一半的糖画,实在是吃不下了,想着怎么开口。 其实她刚才看糖画,只是想起以前母亲抱着她站在摊前看糖画人的场景,她早已过了喜欢吃这个的年纪,现在吃起来,已经没了小时候的味道了。 宋璋看出沈微慈吃不下了,拿过来放去桌上:“吃不下就不吃了。” “我带你看烟花。” 第217章 定下亲事 沈微慈被宋璋拉到外头,一出去就见到对岸亮起了烟火。 五色烟花映亮了她的脸庞,她怔怔看着烟花,侧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宋璋:“二堂兄准备的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被烟花映照的忽明忽暗的脸庞:“你喜欢么?”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眼睛点头:“谢谢。” 宋璋情不自禁在夜风中将沈微慈拥进怀里:“谢什么?谢我往后就多对我笑笑。” —— 宋璋夜里牵着一名少年逛街游湖的消息,不到两天,便传遍了京师。 这天上午沈微慈在沈老太太那儿给她揉肩时,看着沈老太太皱眉问着下头的王氏:“你从哪儿听说的?” “这事当真?” 王氏凑到沈老太太面前兴致勃勃道:“这还能假的,我还特意叫了交好的来问了,千真万确的事儿。” “思文也说有这事。” “听说前儿晚上二爷牵着个风流少年,虽瞧不清那少年模样,但听说那打扮身段,瞧着倒还有几分风流,正经男子谁那般身段?” “见着的人说宋璋搂着人喜欢的不行,还时不时低头亲一口,还为了那少年包了一整条楼船,放了半夜烟花呢。” “那得烧多少银子?也只宋璋这样的人才舍得。” ”据说走的时候,还是宋璋抱着人走的。” “多少人看着呢。” 说着王氏又朝着沈老太太低声道:“今早听思文说,现在朝廷里也知晓这事了,闹的有些大。” “我估摸着那少年是宋璋养的娈童,被宋璋这么稀罕,真真没想道,也不知养了多久,了。” 沈老太太听罢皱眉:“宋璋做事一向没个顾忌,养个娈童还带街上去,难不成还风光?” “这种事虽寻常,到底也避讳些,他竟是没个避讳。” 王氏叹息,可惜道:“怎的宋璋也染了这等习气?那都是那些混子纨绔子才习的,难不成在军中这么些年,不喜欢女人了?” “之前不是外头也传么?” 沈老太太看了王氏一眼,又皱眉:“他回来这么久,婚事也一拖再拖,也不知宋国公府的老太太怎么想的,容得他这么胡闹下去。” “现在这事传开了,哪家贵女还愿意嫁?” “宠个男宠便这么肆无忌惮,那还喜欢女子么?” 沈微慈默然听着,又听王氏忽然朝着她问道:“听说你与慧敏郡主院子里的郑姑娘交好,那郑姑娘一直在宋国公府长大的,要不你向她打听打听,难不成宋璋真好男色?” 沈微慈手上的动作一顿:“郑姐姐该是不知道吧。” 王氏叹息:“罢了,这事问不问的也没意思,那么多人瞧见了还能有假的?” 从沈老太太的慈寿堂出来,沈明秋走在沈微慈身边,也忍不住道:“真没想到二堂兄竟然好男色,总觉得不该的。” 沈微慈不知该说什么话,想着宋璋应该知道有这样的议论,不知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两人一路走着,没成想半路却正碰着了宋璋。 沈明秋怔怔看着宋璋脸色怪异,又喊了一声:“二堂兄。” 宋璋淡淡嗯了一声,视线落在沈微慈脸上,也没怎么停留,从两人身边走过。 沈明秋还不忘回头看宋璋的背影小声道:“真真是不敢想。” 沈微慈拉着沈明秋回走,笑了下:“想这些做什么?不是要与我去后园子看花么?” 沈明秋这才收回思绪跟着沈微慈走。 又过两天,沈微慈早上去沈荣生那儿问安的时候,沈荣生叫沈昭昭和沈彦礼先出去,独留了沈微慈一人在堂屋中,接着脸上带着笑意看她:“微慈,你的亲事定下了。” “所有礼数已全,亲事也定在在了五月底。” “因着这些日谢兰君在等着吏部授官,按着往年来看的话,应该是六月初授官,到时候他直接去任上。” “谢家的意思是在这之前将婚事办全,届时你直接跟他去任上就是。” 说着沈荣生又叹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他去任上后,定然要忙上一阵子,肯定要耽搁,先将婚事办了也好。” ”谢兰君已回了金陵准备婚事,你这些日子也准备着吧,我再与老太太商量下你的嫁妆,你的这门亲事很好,你更是我们侯府的脸面,你的嫁妆我会好好准备的。” “至于你的嫁衣,我也已吩咐好了,你不用担心。” 沈微慈也没想到这事这么快,现在已是四月底了,再没两日便是五月。 细算来其实还不到一月便要成亲了,她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乖顺的点点头:“一切都听父亲的。” 沈荣生看着面前乖顺的女儿,心里升起一股怅然。 其实从心底里来讲,他的确是更偏爱沈昭昭一些,毕竟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女儿,从小被自己宠爱长大的。 但对沈微慈,其实他亦是喜欢的。 他更喜欢沈微慈的性子,但又觉得她冷清了些,对他从来恭恭顺顺的,却又对他始终没那么亲近。 沈荣生对着沈微慈低声开口:“谢家对你来说的确是一桩好婚事,谢家在金陵也是望族,族内人众多,你嫁过去后要小心孝顺公婆,守礼规矩。” “你代表的也是侯府的脸面,更是慧敏郡主做媒,你若是举止有失,到底影响名声。” 说着沈荣生又一叹:“不过我倒是不担心你,你从来稳重的,事事都细心。” “去了那边便别想着回来了,好好呆在夫家吧。” 沈微慈点点头:“我都记下的。” 帘子外头沈昭昭一脸震惊的听着里头父亲和沈微慈的话,几乎快将手上的帕子捏烂。 沈彦礼看沈昭昭紧贴在帘子后面听里面的声音,忍不住拉了拉她,小声道:“别听了,先回吧。” 沈昭昭却一把推开沈彦礼,不愿错过里头的任何一个字。 等着里头的声音快到了尾声,她才赶忙拉着沈彦礼去旁边躲着。 屋内沈荣生其实觉得自己还有好些话想对沈微慈说,好尽一尽自己这个父亲的职责。 只是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到底又是一声叹息,让沈微慈先回去。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出去的背影,眼底里的怨毒再藏不住,几步就去掀开帘子往堂屋内去。 她要去问问父亲,沈微慈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为什么她身为嫡女只能嫁许青那样的人,沈微慈却能嫁的那么好。 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要这么偏心! 第218章 二堂兄知道你偷偷定亲会怎么想? 沈微慈回去后,月灯便高兴的不行:“姑娘的亲事终于有着落了,还是谢家那样好的门第。”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往后姑娘终于可以安稳下来了。” 沈微慈笑了下,带着月灯回临春院。 现在已是四月底,婚期就在五月底。 她叫月灯将她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该拿走的拿走,该留下的留下,该归还的都一一分好,到时候走的时候才不会乱。 她想着宋璋送的东西定然也要送还回去,当初沈昭昭给她的首饰,她除了一根簪子和一对耳坠,其余的基本也没戴过,也都还给她。 文氏给她买的镯子她早当了,手上也有些现银。 月灯在屋子里轻手轻脚的忙碌,沈微慈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书。 不知不觉大上午过去,临到中午时却渐渐开始下起了雨。 她出去站到廊下,看着院子里她一颗颗栽种的花木,现在全开的甚好。 繁花将有些破旧的院子衬出几分静好的模样,她抬头往雨幕中看去,想着她出嫁那两日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 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惴惴,明白自己做了欺骗人的亏心事,她有些对不住他。 她默然想着,脑中细细扫过每一个细节,怕漏过一处。 她这些日子不能再见宋璋了,细细想了一番,想着明日去同父亲说去老太太院子里住些日子,全着她最后再侍奉一回,全了她孝心。 正想着时,沈微慈忽然看见院门口出现一道人影,在雨幕中并不是很清晰,直到看到那个人影身后跟了五六个丫头,沈微慈才确定那人是沈昭昭。 也只有她身后一般带着这么些人。 这些日子她几乎都避开与她照面,没想到人会主动来找她。 沈昭昭一来,院子里的丫头都不自觉戒备起来。 沈微慈没动,想看看沈昭昭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沈昭昭撑着伞来到廊下,看着拢着手一脸安静不说话的沈微慈,冷笑一声:“沈微慈,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你一个私生女,现在的日子却过得比我好。” “你心里一定很开心吧。” 沈微慈脸上没什么表情:“二姐姐习惯了要将人往坏里头想,我没法子解释。” 沈昭昭凉凉笑了一下,靠近沈微慈,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别人不信你与二堂兄的事情,我心里是最明白的。” 说着她语气阴冷起来:“你以为你攀上二堂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可不会叫你这么好过的。” 沈微慈皱眉听着沈昭昭这一通话,垂眉看她:“我实不明白二姐姐话里的意思。” 沈昭昭咬牙:“沈微慈,你还不承认?” 沈微慈摇头:“我与二堂兄之间什么都没有,承认什么?” 沈昭昭阴冷的看着沈微慈:“那要是我将你定亲的事情告诉二堂兄呢?” 沈微慈心里顿了一下,她没想沈昭昭居然知道她定亲的事。 那她来这里一趟便是试探自己的。 毕竟她应该也不知道宋璋与自己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拿不准,又不敢直接到宋璋面前说,便来试探自己了。 沈微慈稳住情绪,面上淡淡:“哦?这亲事便是二堂兄为我牵线,慧敏郡主为我做媒的,二姐姐要说到二堂兄面前去?” 沈昭昭脸色一变,她是从父亲口中知道这门亲事是慧敏郡主做的媒,所以她心里更愤怒。 她现在看着沈微慈淡然的表情,恨不得将她撕碎。 她不信二堂兄无凭无故的就对沈微慈这么好。 她也不得不承认沈微慈的确生了张让男人都喜欢的脸,但她更愿意相信沈微慈和二堂兄之间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她的丫头还曾经见到沈微慈夜里往观松居去,虽没抓到现行,但那么晚还走那么偏僻的路,她不信没事。 还有现在二堂兄日日住在侯府的,她可不信二堂兄是喜欢侯府。 并且今日父亲还叫他先不许说出去,定了这么好的亲事为什么不能说出去,定然是要瞒着什么人了。 她目光在沈微慈身后的月灯脸上扫过一眼,随即冷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很好奇二堂兄知道了你偷偷嫁人,会怎么办?” 说着沈昭昭一拢袖子又走出了院子。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走出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才凝重下来。 月灯紧张的站在沈微慈的身边小声问:“姑娘,怎么办?” “万一她真去说了……”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走回屋子,坐在桌案上撑头沉思。 她不敢保证沈昭昭全信了她的话,要是她真要去说的话,到时候该怎么应付。 她不想这一桩婚事又毁了。 她当真独独没想到沈昭昭会知道。 她长吐出一口气,对着月灯道:“你去问问慧敏郡主在不在。” 月灯连忙跑出去,没一会儿她身上沾了湿的回来:“门口丫头说慧敏郡主一早带着郑姑娘去宋国公府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沈微慈想着,大抵该是说宋璋前些日子街上那事了。 她听着像是传的厉害。 沈微慈忽觉的头疼。 到底也是做了亏心事。 心里已做了最坏的决定。 月灯蹲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要不要先叫宋二爷来,叫他别信沈昭昭的话?” 沈微慈淡淡看着月灯:“他定然会去永安侯府问的,这事真假哄不住他。” 月灯着急:“那要不先叫宋二爷来说清楚。” 沈微慈摇头:“沈昭昭要是铁了心要去说,我拦不了沈昭昭。” “用不着我去找他,他听了沈昭昭的话自然会来找我。” 月灯脸上紧张:“姑娘,万一宋二爷报复姑娘怎么办?” 沈微慈拍拍她的手:“你别多想,东西先别收拾,让我想想再说。” 月灯看沈微慈脸上依旧是这么安静的神情,微微放心了些,点了点头。 第219章 为什么骗我 宋璋夜里回来的时候,意外的在院门口见着沈昭昭等着的。 他脸色冷淡,收回视线往院里走,还嘱咐了一句:“往后院门口十米开外别叫不熟的人靠近。” 这不熟的人,现在只差没指名道姓了。 沈昭昭脸色一僵,紧接着就见两名侍卫过来要拉着她走。 她咬着牙忙朝着宋璋的背影喊:“二堂兄,沈微慈已经定亲了,你知不知道?” 宋璋的步子一顿,回头看向沈昭昭挑眉:“你疯了?” “跑我这儿来说疯话。” 沈昭昭因着刚才被侍卫拉着,伞没拿住,脸上滴了几滴雨水,她眨眨眼睛,苍白的脸色在琉璃灯下有些狰狞:“二堂兄不信便去永安侯府二房去问问,看有没有这回事。” “沈微慈背地里定下了和金陵谢家的婚事,她未婚夫君谢兰君的姑母就是永安侯府二夫人!” 宋璋黑衣之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沈昭昭就是能清晰感受到宋璋身上的冷气。 宋璋看了沈昭昭两眼,没理会她继续往院子里走。 鸣鹤跟在宋璋的身边也是惊异的不行。 他小心看着宋璋的脸色,觉的要出事。 终于,宋璋的步子在走到一半时猛的停下,伞沿上的雨水滴到他的靴面上染开潮湿。 顿了半晌,他又转身大步往外走。 这头沈微慈看着外头越下越大的大雨,心里有一丝忐忑,盘了素发,坐在椅子上,手上的书半天也没翻开一页。 直到外头的珠帘响起声音,屏风后面的人影穿过来,看着他肩头潮湿,衣摆下头滴着水珠,脚下是一排排湿痕,眼神紧紧看着她,低沉说了句:“出去。” 沈微慈知道宋璋知道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只能提早说清了。 她叫月灯先去外头,让她叫禾夏和燕儿回廊屋里休息就是。 月灯小心看了宋璋一眼,又担忧的看了眼沈微慈,这才悄声退了出去。 宋璋往沈微慈面前走了两步,凤目里的情绪很淡:“亲事定下了?” 沈微慈将手上的书放到一边的小桌上,又看了宋璋一眼:“二堂兄身上淋了雨,还是坐下喝口热茶,我们慢慢说话吧。” 她说着起身要去为宋璋斟茶,宋璋却弯腰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眼里满是隐忍的怒气:“爷在问你话。” 沈微慈顿住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宋璋,低低嗯了一声。 她声音刚落,就看到面前宋璋双目发红,咬着牙问她:“为什么?” “我对你还不好?” “你这么骗我,你究竟将我当成了什么?” 沈微慈看向宋璋,低声道:“二堂兄对我很好,但我不想成为二堂兄的侧室。” “还请二堂兄成全我。” 宋璋简直要被沈微慈的话气的发笑,他弯腰一手撑在椅扶手上,一手紧紧捏着沈微慈的下巴:“放过你?” “你这么骗我,现在又要我放过你?” 沈微慈深吸一口气,便将话说明:“从一开始我便不想与二堂兄之间有什么的。” “可二堂兄步步逼我,差点毁了我的清白,我没法子。” 说着沈微慈沉静的目光静静看向宋璋:“我只是想嫁人为正妻而已,可二堂兄毁了我几桩姻缘,我们之间并没有谁亏欠谁。” 宋璋只觉得这一刻沈微慈在一刀一刀凌迟他。 原来她那些顺从都是假的。 她在面对他时,全都是虚情假意,偏只他一头栽进去,翻都翻不出来。 他眼里布满红丝:“我知道我之前对你凶了些,可你看我现在对你凶不凶?” “我事事听你的,在你面前跟当初的章元衡对你有什么两样,话都不敢说大声了。” “爷在外头何时这样收敛这脾气?你不高兴我亲你亲多了,现在我也顶多抱抱你,亲几下就放了。” “你动不动不理人,我背后再生气也没将你怎么着,最后还不都是顺着你的?” “再说我哪回晾着你过?” “沈微慈,你但凡有一丝心,都该知道我是怎么对你的。” “你都该知道我对你是不是真心!” 沈微慈低垂下眼睛,暖光下的脸庞有些冷清:“二堂兄的真心我实要不起。” “我们一开始就不可能的。”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二堂兄身边也不缺女人。” 说着她声音顿了下,又低低道:“我骗二堂兄是我不对,可二堂兄对我从来肆无忌惮,根本也没顾着过我贞洁。” “说到底二堂兄在意我,也只不过是因着我皮相罢了。” “如今我的亲事已经定下,月底我就会嫁进谢家,还请二堂兄高抬贵手,看在我之前顺从的份上。” “放过我。” 撑在扶手上的手臂隐隐颤抖,沈微慈的那句高抬贵手,比剜他心还疼。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不看他的眼睛,即便她说出这样冷冰冰的话,她的黛眉间依旧是那样温和。 那月白雀枝上的尖尖下巴依旧泛着柔软的光色。 他冰凉的眼里泛红:“我只为你的皮相?” “我没顾着你贞洁?” “我对你的好,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的。” “我要不顾你贞洁,你现在早成我的人了,我要只爱你皮相,我用得着要在你身上费这么多心思讨好你哄着你,帮着你顺着你么?” “你瞧瞧我除了你,还对哪个女子用过心思,你当真是没有心。”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真从没了解过我!” 他咬着牙说完这些话,又狠下心来一把打横抱着她往床榻走,同她一样说出无情的话:“你竟将我说成是这等人,今天说什么我都要要了你,再不可能心软了。” 沈微慈早是有准备的,在宋璋将她扔在床榻上的那一刻,她便将发上的簪子抵在了脖子上,冷清的眼睛紧紧盯着宋璋:“二堂兄这是一定要逼死我对不对?” “二堂兄真要这样做,那我只能死了。” 宋璋满眼震惊的看着沈微慈手上的银簪,又看着她颈上细腻的肌肤上冒出的一丝血迹。 他身形晃了下,后退一步,看着一头青丝尽落下,撑在床榻上的人。 他沙哑的问她:“为什么这么对我?” “这些日子,你真就一点没有喜欢我么?” “我不是说过会给你名分么?你若是要正妻,我一样能给你的……” “你就不能再等等……” 沈微慈眨了下眼睛,让模糊的视线清明了些,她摇头:“过去的事情我都不记的,只是我与二堂兄本来就是两路人。” “我是从来没喜欢过二堂兄,我求的也从来是一门安稳的亲事。” “二堂兄应该也知道了这门亲事是郡主娘娘定下的,这才是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是众人都好的结局,安安稳稳,不是攀附宋国公府的门第。” “你永远不会懂我的。” 第220章 看到我现在求你,你心里痛不痛快 宋璋看着沈微慈手里的簪子,看着她白皙的脖子上留下的一缕血迹,嗤笑着颓然点点头:“什么皆大欢喜,什么不敢攀附宋国公府的门第。” “你只是从没喜欢过我。” “那谢兰君你才见了一面就愿意嫁,便是我在你心里比不上一个一面之缘的人了。” 沈微慈不说话,手指微微发颤。 她的确不喜欢宋璋,他没有她喜欢的温和细致,更没那么的体贴,她要的是岁月静好,平顺安稳,宋璋给不了她。 但还有的是,她从来不去奢望不能够到的东西。 明知道宋国公府门第不好进,还要奋力嫁进去。 明知道慧敏郡主不会让她做儿媳,还要去争取。 即便她后面真嫁给宋璋,这门不对等的亲事,于她来说也是小心翼翼的煎熬。 她从一开始便没那心思,只希望今日将话全说清了,往后两人没交集就好。 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她见着他细长凤目里有几丝的红。 她心里顿了一下,她知道宋璋这些日子对她的好是真的。 也知道他帮过自己。 更能体会到他对自己的一些喜欢,所以她才能利用宋璋现在对她的一些喜欢,让他能够心软放过她。 她比谁都明白,一时的喜欢,是最不能长久的东西。 她轻了语气低声道:“我不过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庶女,二堂兄第一眼见我不也瞧不上我么?” “身份低微便是错的。” “二堂兄身份高贵,身边自该配贵女,那也是众人喜闻乐见的门当户对的亲事。” “等过三五年,或许二堂兄便将我完全忘了。” “如今我的亲事父亲也已知晓,所有的礼已全,金陵谢家的也已在准备,这月底便嫁人了。” “不可能再反悔的事情。” “二堂兄要真喜欢过我,便放我安安稳稳的嫁人。” “往后若有机会,我再感激二堂兄。” 宋璋紧紧看着沈微慈,想从她的情绪中看出一丝别的神情,偏偏全都没有。 那样冷静又温和的说出这些刺人心的话。 他手心捏紧,青筋迸出,冷然嗤笑:“感激我?好一个感激我。” “如今就这么急的要摆脱我了?” “你宁愿背着我和一个只见一面的人定亲,却不愿多了解我对你的心意,从头开始,从始至终,你都没没将我放在眼里过。” “你考虑章元衡,你也考虑过韦相夷,但你从没考虑过我。” 说着宋璋的脸色变冷,唇角是隐忍的情绪,眼里通红的弯腰靠近她:“也是,你这般无心的女子本不该让我上心的。” “我知道你还记着我当初对你的讽刺,你现在在报复我。” “你是真真的冷血且无心。” “是我看轻你了,竟还想着娶你为正妻。” “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满不满意?” “看到我现在这么卑微的求你,你心里痛不痛快?” 迎面扑来的都是宋璋身上的味道。 潮湿的雪松香,还带着一股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 可他扑来的呼吸从来炙热强势,眼神也永远是充满侵略与霸道。 让人不自觉的会被他的气势压着一头。 即便他现在的话是气恼卑微的,可依旧让人觉得高高在上。 沈微慈看着宋璋摇头:“我没有报复你,我早不恨你从前那样对我了。” “我们两人只是不合适。” “我也从没喜欢过你。” 这句不喜欢比什么话都要剜宋璋的心。 他克制着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冷冷嗤笑:“那谢兰君那个小白脸你就喜欢了?” “弱不经风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章元衡和韦相夷是这样的,谢兰君也是这样的,你就这么喜欢这种人?” 沈微慈微不可察的轻轻蹙眉。 其实在她心里,成婚与喜欢是分开的,世上没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事,喜欢谁便能够嫁给谁。 她甚至于在心底害怕付出真心。 但沈微慈对上宋璋的眼睛:“即便只一面,我也知道谢兰君是文雅恭谦的温和公子,第一眼我便喜欢了。” “我想嫁给谢兰君,还请二堂兄别再为难我。” “我也配不上二堂兄。”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点点头,他咬着牙冷笑:“你真真是明白什么话最伤人的。” 沈微慈垂眸:“今日与二堂兄的话已说清楚,往后我与二堂兄之间便没关系了。” “也请二堂兄往后再别来了吧。” 宋璋嗤笑一声站直了身,黑眸低沉看着坐在床沿上的人:“现在就开始赶我走了?” “看来你是真一眼不想见我。” “不过爷也没下贱到这地步,你说的没错,你这样的女人哪里没有?比你更好看比你更知书达理的女子比比皆是,我很快就忘了你了。” 说着他再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出去。 宋璋走的干脆利落,连沈微慈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地板上那一排微微湿了的足迹,听着外头愈大的雨声,将抵在脖子上的簪子拿了下来。 月灯从外头匆匆进来,见着沈微慈脖子上的血迹吓了一跳,连忙拿帕子按在沈微慈的脖子上:“怎么成这样了?” “刚才我见着宋二爷出去时,脸色看起来好吓人。” 沈微慈想着宋璋最后那一刻的神情,她觉得自己该说的都已说清,他应该也明白这是慧敏郡主牵线的亲事,他应该不会乱来的。 其实从一开始,沈微慈都知道慧敏郡主是不会答应的。 她借用慧敏郡主为自己成全亲事,也是她一早就想到的,甚至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她的亲事有慧敏郡主牵线,往后在谢家,他们也会忌讳些的。 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低声道:“没事,你先去打热水来,其他的明日再说。” 月灯顿了下又应下,连忙出去叫丫头去打热水。 到了第二日一早,外头的大雨依旧没歇。 慈寿堂的嬷嬷来叫沈微慈去慈寿堂去一趟。 沈微慈想着大抵沈老太太应是知道了她的婚事,便让嬷嬷先回去,她稍微收拾下了便过去。 等到了慈寿堂,沈老太太一见着沈微慈便笑着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拍着她的手叹息道:“你是个有造化的,能得慧敏郡主喜欢,还为你指了这一门好亲事,你可去谢过了?” 沈微慈点点头:“微慈早已谢过了。” 沈老太太点头:“谢家在金陵是数一数二的望族,在京城也多人脉,族中子弟多在官场,算是十分兴旺的。” “谢兰君小叔前些年还高中了状元,如今也在门下省,算是个有才干的。” “对侯府来说,你这桩婚事也是甚好,与金陵望族结亲,体体面面,往后明秋和月秋出嫁,也好嫁人。” 说着又笑:“我早知道你是个出众能干的,万事也有主意,只别忘了你是侯府的人,嫁出去了该帮衬的也得帮衬些。” 沈微慈低垂眉目轻声道:“微慈记得老太太的话,也定然忘不了老太太和父亲的。” “若不是当初老太太收留,如今我也不会有这样的亲事的。” 沈老太太觉得沈微慈甚是通透,话一点就明白,笑意更甚。 她叫身边的婆子将手上的托盘拿过来送去沈微慈的面前:“你嫁的急,我是你祖母,你嫁了好人家我总要为你置办些嫁妆。” “这里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和白玉点翠头面你且拿回去,将来在谢家总有拿得出手的体面置办,也不至于叫人看轻了你,看轻了侯府,你明白吗?” 第221章 归还宋璋的东西 沈微慈看向面前亮的有些晃眼的两套头面,十分富贵。 她明白沈老太太的意思,她嫁去谢家不能一身朴素的装扮了,不然也是叫外头人瞧不起侯府。 她起身跪在沈老太太面前,没有拒绝,直接感激收下。 沈老太太忙将沈微慈扶起来,又拉到身边道:“你虽是后面才来,但你在我跟前孝顺的这些日,我都看在眼里。” “你父亲已来与我商量过了,你的嫁妆我会给你做主一些,也不会亏待你。” 沈微慈的眼眸发红含泪,轻轻哽咽道:“微慈明白老太太对我好的。” 沈老太太笑:“侯府三个姑娘里,只你的亲事是我最满意的,比昭昭的婚事还令我满意。” “永安侯府唯有许知安在朝廷,可许二是个不成器的,始终不如谢家延续的久。” “且谢兰君虽不是长子,但谢家人脉广,积累的家产丰厚,且他又有官身,他大哥再托托他,早晚有出息。” “你嫁去谢家便尽早生出子嗣来,你的地位才稳固。” 沈老太太这些话倒是真心话,沈微慈也明白,自己如今以侯府姑娘的身份出嫁,从沈老太太的角度,不管自己受不受她喜欢,也不会希望她在谢家过的不好。 她还指望着将来自己能给侯府带去些好处。 沈微慈顺从的点点头:“谢老太太挂心,我都记下了。”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温顺的面容又道:“本来我还想叫嬷嬷教你学几天规矩的,但我看你样样规矩周到,说话也得体,也便罢了,这些日你只好生准备着,等金陵来的接亲轿子一到,风风光光嫁过去。” 沈微慈在沈老太太那儿一直呆到了中午,陪着沈老太太用了饭才回去。 今日的沈老太太对她格外亲切,与寻常慈爱的祖母没什么两样。 其实沈微慈对沈老太太的情绪是复杂的。 沈老太太精明又事故,但也幸亏她这一份精明世故和能看清利害,没有如二夫人那样一味的要害她。 只要不损害侯府的利益,她其实是很清醒的。 回去的路上恰好碰见了沈昭昭。 沈昭昭拢袖看着沈微慈身后跟着的两名慈寿堂的丫头,见她们手上端着托盘,便冷笑一声看向沈微慈:“你如今倒是风光。” “祖母又赏你东西了?” 沈微慈依旧答的挑不出毛病:“老太太不过怜惜我,但二姐姐出嫁时,老太太也定然会给二姐姐准备东西的。” 沈昭昭听到出嫁,脸色便是猛的冷了下去。 她阴沉下脸色靠近沈微慈,见着她眉目舒展,眼里淡然,还是这样从容不迫。 明明二堂兄昨夜的脸色那么难看,该是在意这件事的,为什么沈微慈现在还能这样从容不迫。 难道二堂兄没有为难她。 她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一转身就大步走了。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的背影,再清楚不过她在想什么了。 回去了临春院,月灯看着放在桌上的那两套头面,红宝石与点翠都是十分贵重的首饰,这才轻声惊喜道:“老太太对姑娘真真是大方的。” 沈微慈笑了下,不过是因为她嫁的人家算是不错,若是嫁一寻常门户,定然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了。 她叫月灯将东西都拿去放好,又叫她去将宋璋送她的东西都清点出来,既然已开诚布公,待会儿就拿去还给宋璋。 月灯知道沈微慈的意思,放好那两套头面后又去收拾了。 月灯这一收拾,宋璋送来的东西林林总总的真不少。 先不说那些补身子的补药,便说那斗篷后头又送来的两件富贵孔雀毛的斗篷,还有用白貂绒做的保暖小玩意儿,还有时不时塞过来的首饰和好看的布匹。 更有屋子里的水仙盆景和四季白合,还为姑娘选了上好的狼毫和镇纸,虽说是小玩意儿,但每样都是富贵逼人的贵重东西。 全部收拾下来,便放满了桌。 沈微慈看了一眼桌上,这才明白,宋璋送来的东西,无形已占据了她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入目之处皆有他的影子。 就连她穿的罗袜,他也叫人用天蚕丝给她做了好几双。 她觉得太过于奢侈,叫他往后别送,虽说那几双白袜她一回没穿过,他依旧往她屋子里塞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镶东珠的绣鞋,红珊瑚的胸针,还有玉雕的小玩意儿,他瞧见了了什么好看的,便往她这儿送。 沈微慈打住自己的思绪,叫月灯过来低声道:“你叫二堂兄带来的两个丫头和和燕儿一起将东西送还去观松居。” “回来时那两个丫头也送还回去吧。” 月灯看向沈微慈:“这些东西都是宋二爷按着姑娘的喜好送来的,姑娘送回去,万一宋二爷生气怎么办?” 沈微慈叹息:“总归已得罪的彻底,索性便一回划清便是。” “你去吧。” 月灯看着桌上收拾出来的东西,有一瞬间觉得姑娘跟着宋二爷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她身为丫头在旁边也瞧的出来宋二爷对姑娘也是极好的。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她赶忙出去叫丫头来一起来拿东西。 将东西都送到观松居的时候,寻梅出来迎人,看着这么多东西为难的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她知道自家二爷对临春院的不一样,现在临春院将东西还回来,也不知收不收。 又听月灯道:“昨日我家姑娘已与二爷说了,今日来归还这些东西的,寻梅姐姐拿进去就是。” 寻梅犹豫半晌还是收下了。 她也不明白缘由,听了月灯的话怕主子真知道,也不可能不收下。 又看月灯又将一起来的两个丫头留下,她认出这两个丫头曾是宋二爷房里的两个丫头,心里惊疑不定,脸上强笑,也留下来。 最后她叫来丫头将东西拿进去,又看月灯转身离去的背影,微微失神。 她常去临春院送东西,其实她是看得明白的,二爷对临春院尤为上心,那便是喜欢的。 二爷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侯府,谁又知道刚回京那一年,一月也只回来一趟看郡主娘娘,从来不留夜的。 观松居不过个空院子,虽一直打扫,但从没人住过。 寻梅又回头看向院内收拾东西的丫头,那些东西每一样都不菲,如今三姑娘将这些东西全都还回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第222章 微慈,求你别嫁给别人 到了夜里,大雨如注。 沈微慈坐在窗前低头看信。 这封信是谢兰君走前留给她的,上头的字迹很工整,信纸上有一股檀香,边角都抚平,叫人一看见信纸,便觉他该是十分讲究细致的人。 信上的内容平平,并无暧昧之处,相反十分收礼规矩。 谢兰君说他不能在京城留太久,需要赶回家中拜见父亲,唯一遗憾是走的匆忙,没有亲手将信物送过来,叫沈微慈不要怪罪他。 那信物便是随着信一起送来的半边玉佩。 听谢兰君信上说,这半块玉佩与他手上的本是一对,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叫沈微慈好生保管,又问了沈微慈两句近况,盼她回信。 沈微慈沉默的放下信纸,看向手中的玉佩。 玉佩捏在手心里有淡淡温度,小巧的双鱼佩,也能见着不菲。 沈微慈看着玉佩半晌,心里对于谢兰君再满意不过,谦润君子,细致又温和。 只是她又忧心的看着窗外雨水,心里始终有一丝惴惴不安,盼着日子能快些。 冷风夹着如毛细雨从窗外吹进来,月灯忙过来去将窗户合上。 她将烛台端到案前,低头看向沈微慈低声道:“姑娘别担心了,今天下午郡主娘娘说会劝劝宋二爷的。” “还说在谢家来迎亲的那两天,会让皇上将宋二爷留在宫中。” “姑娘一定会顺顺利利的出嫁的。” 沈微慈身子靠在身后椅背上,手心上捏着的玉佩渐渐发凉,又松开手指,将玉佩递给月灯,叫她务必要好生放着。 月灯一走,沈微慈又看向被雨水打过来的窗户,她总想起宋璋前夜那双发红的眼睛,然后便觉喘不过气。 亲事是慧敏郡主做的煤,她知道慧敏郡主会帮她,只是不知道会帮到哪一步。 她更了解宋璋的两分脾性,怕他会做什么事情。 指尖摩挲在浮花茶盖上,她沉默良久,才起身叫月灯去睡去。 只是她到底又不放心,从屋内将窗合紧,又将门从里栓上。 到半夜时,外头雨声哗哗打着花窗,好似要将窗纸也打破。 沈微慈睡不安稳的半夜惊醒,又听到门上拍门声,在淅淅雨声中并不明显。 可她还是听见了。 她起身端着烛灯去门前,手指颤颤抬起,听着门外一道压抑的声音:“微慈……” 沈微慈的手顿在门背上,又是一声拍门声。 她颤的后退一步,心里惶惶。 拍门声忽响忽弱,延绵不绝,执拗的好似没有尽头。 沈微慈站在门后听着那一声声颤到心里的声音,犹豫许久,还是将门打开。 迎面扑来的是宋璋满身的酒意。 昏暗的琉璃烛灯照亮了宋璋的身形,那一身绯衣上尽数染上湿痕,衣摆处正一滴一滴的落着水,在他黑色长靴下积了一小滩水。 只见宋璋撑在门框上,眼眶通红,紧紧看着将门打开的沈微慈,抬起手似要碰她,又顿在半空,声音里是她从未听过的卑微:“为什么……还我东西……” 沈微慈一默,眼神落在宋璋的黑靴上,声音很冷清:“那不是我的东西。” 头顶一声自嘲的嗤笑传来,可接着又是宋璋沙哑的声音:“微慈……” “别嫁给别人……” 沈微慈顿了下抬头看着那双半眯着的凤眼,即便醉意朦胧,却依旧阴翳的带着他惯有的压迫。 她又看向他灯下俊美苍白的脸庞,指尖紧紧捏着灯柱,如鲠在喉。 她不知该怎么回应他,看着这样的宋璋,她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但她又明白,都到了这一步,她很快要离开京城,不能出错了。 她与宋璋之间亦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反复思量许久,她也只说了一句:“二堂兄,对不起。” 檐下昏暗灯火映着宋璋后背,檐下的雨水如断线,宋璋紧紧捏着门框,眼里发红,修长有力的手指隐隐发抖。 他在醉意里看着她从来这样宁静的面容,听着她即便他这样求她,她也依旧冷清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可笑的厉害。 他一股脑儿的扎进去,她却冷眼旁观他深陷沼泽。 他自以为高高在上,能掌控住她,原是他从没握住过她的心。 他本该早察觉到的,她总是回避他的模样,偏他被她的柔顺温软冲昏了头。 可即便这样,即便他现在心底恨透了她,却没法子去报复她。 甚至还想着挽留她。 甚至还想要卑躬屈膝的去求她。 宋璋身形晃了下,高大的身躯弯下腰来,他沙哑的声音里一字一句的问她:“如果我要娶你,你愿不愿?” 沈微慈垂眸,眉目温婉,却摇头:“我已与谢家定下婚事,谢家聘礼很快会从金陵过来,三礼六聘都已全,六月底便要嫁过去,外头很快也会知晓,我不能反悔。” 说着沈微慈一顿,又低声道:“若是这桩婚事再不成,我或许已没法子再呆在侯府了。” 她的眼帘上抬,坚韧的神情对上宋璋的凤眸:“或许我真的只有死了,二堂兄才会满意。” 沈微慈将话一说完,便觉得手腕上的力道一松,接着脸颊一疼,一只冰冷潮湿的修长大手紧紧捏着她的脸颊。 高大又冰冷的身躯压下来,宋璋发丝上的水迹落到了沈微慈的眼睛里,她眨了眨眼睛,对上宋璋那双无情阴翳的眼睛时,身子已情不自禁的战栗。 外头的雨声好似越来越大,哗哗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却盖不过沈微慈这一刻从宋璋身上感受到了恐惧。 宋璋的身体压的很低,他的鼻尖对上她的,阴翳的神情即便在昏暗里也那样清晰。 阴冷的声音传来:“原你才是真无情的。” “可我怎么能让你如意?” 沈微慈惊惶的看向宋璋的眼睛,在开口的一瞬间宋璋却忽然起身,看着他往后退的身影,她捏紧灯柱下意识的跨出门槛想要拉住他,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却见他一脸嘲讽的看着她,一直退到了雨中。 冷雨打在身上,宋璋看着沈微慈眼里的惊慌,他却宁愿今夜从没来过。 又踉跄又退了两步,宋璋再不说一句话,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冷风吹乱沈微慈披散的发丝,她手指还伸在半空,怔怔看着宋璋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地上那一滩积水,怔怔了许久。 第223章 求皇帝赐婚 过两日皇宫内,宋璋才刚从张贵妃那儿出来,鸣鹤就迎上站在门口的宋璋低声道:“宋国公府老太太的人还一直在宫门处等着呢,怎么都打发不走。” 说着鸣鹤看了宋璋一眼,低声道:“老太太瞧着催得急,将军真不回去一趟么?” 宋璋的脸色淡淡,看着日暮下的天色,一袭紫衣在风中微微摆动。 他抿紧唇畔,不回这话,只斜斜看向鸣鹤:“去将三皇子遇刺那事将证据都整理好,晚点拿来给我。” 鸣鹤连忙点头。 恰这时太监从里头出来走到宋璋身边:“将军,皇上请将军进去一趟。” 宋璋对着鸣鹤摆摆手,又撩袍子往大殿内走了进去。 坐在正位上的皇帝一见宋璋进来,便皱眉从位置上下来,往旁边偏殿走去。 宋璋见着皇帝的背影,抬步跟在后头。 君臣两人对坐在炕桌两边,宋璋低头为皇帝斟茶。 皇帝看了眼宋璋,神情颇为严肃:“这些日外头都是你的传言,你可知晓。” 宋璋点点头,眼神不在意:“皇上也听这些么?” 皇帝冷哼一声,难得严肃的看向宋璋:“荒唐。” “你可知都有人参奏你德行不正,放浪形骸了。” “你可是禁卫统领,还掌管翎卫和金吾卫,带个娈童出去,像什么话!” 宋璋手上的动作一顿,放下茶壶,起身跪在皇帝的面前:“还请皇上恕罪,臣的确是控制不了自己。” 皇帝一听这话忙看向跪在地上的宋璋,脸色紧绷:“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璋低着头,低低道:“臣其实已经对女子没有兴致了。” 皇帝一惊,指着宋璋:“你在说什么?!” 宋璋像是鼓起勇气抬头看向皇帝,将之前在军营被行刺一事说了,又道:“自那后臣便再没碰过女子,在外头去花楼也不过给别人看的,从来没碰过女人。” “之前那些传言也全都是真的。” “臣如今只喜欢男人。” “还请皇上允许我娶男子为妻。” 皇帝听得半天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蹬的一下从炕上跳下来指着宋璋,气得胡须吹起来:“你简直是胡闹!” 宋璋表情隐忍:“其实之前的传言并不假,我对着女子的确不举,尝试了无数次还是如此,岂能娶女子回来让她们独守空房?” “如今臣是真心喜爱我那娈童,唯有对他方能行事,臣更唯爱他样貌,其他娈童也难入眼,还恳请皇帝让我给他一个名分。” “让臣能光明正大的带他出去。” 皇帝气得吹胡子跳脚,指着宋璋怒不可遏:“你简直倒行逆施,朕要答应了,怎么跟你祖父和外祖母交代?!” “天下人不笑话你?又怎么看朕?” “你可是宋国公府唯一的嫡孙,国公府传宗接代可靠着你的。” “你竟然如此荒唐。” 说着他负手走了几遭,又顿在宋璋面前:“你明日先将那娈童带到朕的面前看看再说。” “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貌,能让你这般痴迷。” 宋璋却警觉道:“他一向胆子小,不敢见天威的。” 皇帝又是一怒,他本打算让宋璋将那娈童带来,直接刺死了了事,这等事他事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又听宋璋的声音传来:“不过臣带了画像来,就是特意拿给皇上看的,皇上若要看,我让人去将画像拿来。” 皇帝一顿,对这让宋璋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的娈童十分好奇,忙让宋璋去拿来他看看,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宋璋痴迷至此。 宋璋这才起身让殿外随从将画像拿进来。 皇帝展开画卷,便见一张异常清秀文弱的脸庞,相貌好是极好看的,就是男不男女不女的,让他皱了眉去。 他烦躁的对着宋璋摆手:“你先回去,这事定然不能让你胡闹。” 宋璋欲言又止,但看皇帝不耐烦的神色,只好退了出去。 宋璋一走,皇帝正拿着画像沉思的时候,张贵妃就从外头款款进来了。 她见着皇帝皱眉,像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连忙过去靠在皇帝的怀里问:“皇上是为了宋将军的事烦心?” 皇帝一顿,低头看向张贵妃:“你怎么知道?” 张贵妃明艳的面容一笑,妩媚面容让皇帝很快松懈下来,抱着她在怀里坐在椅上。 只听张贵妃道:“刚才臣妾在路上碰见宋将军了,他求我来跟皇上这儿求情呢。” 皇帝叹息:“这个混账。” “真真让我头疼。” 张贵妃看了皇帝一眼点头:“宋将军的确任性了些。” 说着她拿过皇帝手里的画像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这面容好生熟悉。” 皇帝忙问:“你见过?” 张贵妃便点头道:“这人与建安侯府的三姑娘相似八九分。” 说着她看向皇帝:“宋将军不是喜欢这个画像上的娈童么?若是将与这画像上八九分相似的三姑娘许给宋将军,或许宋将军勉勉强强也能答应。” 皇帝想也不想的就摇头道:“我记得建安侯府只一个嫡女,那她便是个庶女,到底出身低了些。” “他的亲事我要好好想想。” 张贵妃涂着丹蔻的手指揉在皇帝的胸膛上,声音柔媚:“那个三姑娘身份是低了些,可总比那个娈童要好得多。” “再说宋将军对女子不举,皇上还想什么?我也不敢将我昭柔嫁给她,其他贵女定然也听了现在外头的传言的,谁又敢嫁给他?” ”再有要是老国公爷听说了宋将军只喜欢男子的事,从边疆急着回来,那谁为皇上守边疆?” “要是皇帝硬给宋将军指一个贵女,面上他们虽不敢说什么,私底下不也不高兴?” “那个三姑娘一个庶女也好拿捏,也不敢不答应,更不敢有微词。” “万一宋将军依旧不碰她,她也不敢在外头乱说什么,也维护了宋国公府的脸面不是?” 说着她看向皇帝:“再说了,这样貌这么相似,万一能让宋将军又重新喜欢上女人呢?” 皇帝听了这一番话皱眉:“你这么说来也有几分道理。” 说着他又烦躁的叹息:“怎么竟对女子不举,难怪有之前那些传言。” 张贵妃看着皇帝的脸色又低声道:“皇上要不过两天问问宋将军的意思,或直接赐婚就是,解释也由宋将军给老国公和宋国公府的解释,这样不是没这么烦心了么。” “总之是宋将军不喜女子,皇上为国公府这样考虑已是不错了。” 第224章 圣旨 偏殿里很安静,站在外殿的宋璋听完张贵妃的话,眼神淡了淡,转身走了出去。 这头皇帝听完张贵妃的话顿了一下,却低头看了一眼张贵妃低声道:“我以为你又是为了昭儿来求情了。” 说罢他叹息:“其实我何尝舍得?只是皇后和百官闹的厉害,我不得不罚他。” 张贵妃便委屈的看向皇帝:“三殿下铁了心认指了是昭儿做的,我能怎么办?” “昭儿那般听话的孩子,殿下也该知道他最是纯善的性子的。” 皇帝皱眉,对张贵妃难得露出不快:“大理寺和宋璋一起查的还能有假?将昭儿贬为庶人,我对他已是十分仁慈了。” “我说过会补偿你的,昭儿之事后,我本打算下旨让昭柔嫁给宋璋,结果却传出宋璋喜欢男子的事,倒让我犹豫了一下。” “你是做母亲的,你要是想让昭柔嫁给宋璋,我定然会下旨。” “宋家人历代戍守边疆,更是忠心,我们李家江山离不得他们。” “我历来也信任宋家的,也有意扶持宋家。” “我如今年岁已大,昭儿又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即便我以后不在了,将来宋家也会是你和昭柔的保障,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我打算下圣旨让沈家的那个三姑娘做宋璋的妾室,给她些体面,再让昭柔嫁给宋璋为嫡妻,你还满意么?” 张贵妃捏紧手指,埋在皇帝怀里却摇头道:“宋璋喜欢男人,如何会好好对我家昭柔?” “我不想让昭柔嫁给他。” 皇帝诧异的看向怀里的张贵妃,从前日日在他这儿说着要他着紧着给宋璋和昭柔赐婚的人,如今竟然会拒绝。 他皱眉低声道:“你怎么这个时候糊涂了?” “你没皇子傍身,你大哥又出了事,往后你能依靠什么?我这是在给你找后路。” 张贵妃伸手环在皇帝的腰上,哽咽道:“可我却不能将女儿往一个不喜欢他的人那儿推去。” “宋璋喜欢男子的事谁人不晓?我还将女儿嫁给她,不让人看笑话么?” 皇帝一愣,长长叹息一声:“你让我再想想。” ---— 一连近小半月,沈微慈都再未见到宋璋的影子。 连休沐去慈寿堂各房相聚的时候,连着两回宋璋也没去过。 这天沈微慈上午被父亲叫去说谢家的聘礼这两日就要到了,他不贪图这些聘礼,打算让沈微慈全都拿去谢家。 谢家门第大,族中有子弟便专营绸缎蚕丝生意,金陵里数一数二的富庶,侯府的应也是比不上的。 谢兰君虽是谢家宗族幺子,但亲事必然是风光大办,谢家主母对这幺子也十分疼爱,该有的一应不会少。 沈微慈嫁去谢家,该有的置办一应要有,不能叫人看轻了。 沈微慈愣一下,的确没想到父亲竟会为她考虑到了这些,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眼眶红了红,倒真是真心的。 从父亲那儿出来,沈微慈路过游廊,又撞见了沈明秋,两人站在游廊上说话。 沈明秋一脸艳羡的看着沈微慈:“还是妹妹福气好,嫁去谢家这样的门第。” 沈微慈心里却总是有股怅怅,明明这该是她觉得最安稳的亲事的。 谢兰君虽只见过一面,但品行应该是不差的,谢家子弟的名声也一向好,这样族规严厉的世家,对她来说其实是妥帖的,不会任性做事。 她笑了笑,一时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的时候,一个小厮匆匆跑来沈微慈身边,满头大汗道:“三姑娘,二老爷叫您去呢。” 沈微慈一怔,收拾了下过去父亲那儿,就看见父亲一脸愁容的看着她,第一句便是:“谢家退亲了。” 接着又说:“那聘礼半路上也回去了。” 沈微慈只觉得身上晃了晃,几乎没站稳。 慧敏郡主担保的婚事,谢家怎么会说退就退了。 沈荣生脸色凝重:“这事定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吧,谢家一头来信退亲算个什么事?” “竟连个由头也不说。” “当初是他们要将亲事提上日程的,现在又要退亲,我自然不答应。” 说着沈荣生看向沈微慈:“这事儿我得叫上慧敏郡主找永安侯府的二夫人问个清楚。” 沈微慈心里的猜测不明,只是点点头轻声道:“谢家的先退亲,原不是我们的过错,父亲在理不亏,但女儿也不是上赶着嫁给他的。” “他们若不愿便罢了,女儿其实也不想要强求来的。” 说罢她声音一轻:“免成怨偶。” 沈荣生叹息:“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谢家门第清正,本是门好亲事的。” “也罢,我去过再说,你且先回吧。” 沈微慈从父亲那儿告退出去,想着谢家退亲也不给由头,又在离着成亲半月的时候,她若是细想,难免想到宋璋身上。 她本以为有慧敏郡主从中牵线,宋璋总该顾忌一些的。 但也罢了,他报复自己便不是她早想过的么,只但愿这场恩怨了结。 沈微慈心绪发乱的默默走到半路,又有老太太身边的丫头过来传话:“三姑娘,待会儿圣旨要来了,老太太叫我来知会您一声,二房的所有人都要去前头跪听圣旨,您也打扮些,等时辰到了就去门口等着。” 沈微慈一愣,点点头叫嬷嬷先回去。 月灯奇怪的看向沈微慈:“皇帝居然下圣旨了,是什么事啊?” 沈微慈摇头:“只有圣旨下来了才知道。” 她说着带着月灯回去,也知迎圣旨不是小事,也打扮些带着月灯往前门去。 到了前门,门口已等了好些人,全都是盛装。 沈老太太见着沈微慈过来,招手让她过去身边。 在众人的目光中,沈微慈便站到了沈老太太的边上。 沈昭昭眼含恶毒的看着这一幕,手指捏的死紧。 沈老太太握着沈微慈的手,又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慧敏郡主,眼里是若有所思。 很快传圣旨的仪仗过来,众人齐刷刷跪下去,那领头的太监便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成德公公,可见隆重。 第225章 赐婚 肃严的气氛中,只见成德公公咳了一声,眼神扫过跪在面前的众人,又笑了笑,才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建安侯府沈荣生之女,名曰微慈,其貌若天仙,心灵手巧才艺双全,又闻宋国公府世子宋璋,才华横溢,仪表堂堂,乃天作之合。” “朕感念二人郎才女貌,且能相辅相成,特赐婚建安侯府三姑娘与宋国公府世子,愿二人婚后琴瑟和鸣,结发同心,成之佳话。” “择礼部筹备大婚事宜,务必隆重庄严,以显皇家恩典。钦此。” 说着成德公公走到沈老太太面前笑着问:“可问问哪位是沈三姑娘?” 沈老太太忙拉着沈微慈起来:“这便是我孙女。” 成德公公一脸笑意的看向沈微慈:“果真是不俗的妙人儿。” 说罢他将圣旨放到沈老太太手上又笑道:“婚事定在七月中的,侯府可以准备着婚事了。” 沈老太太忙点头,只是心底对这桩婚事实在是想不通,皇帝可从来没见过沈微慈。 她又问道:“圣上为何会赐这一门亲事?” 成德公公笑了笑,未透露一个字,只道:“这么好的亲事,您只管接着就是。” 建安侯府一个庶女,能嫁给宋国公府的世子,可不是天大的好亲事么。 说罢带他着一众太监,又骑马回去, 沈荣生只觉得自己快晕了过去,前脚才被谢家的退亲,现在居然后脚就有赐婚的圣旨下来。 还是宋国公府的宋璋。 他一时消化不了,愣神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众人的目光都往沈微慈身上看过去,接着又看向慧敏郡主。 只见慧敏郡主脸色看不出喜怒,却没往沈微慈身上看去一眼,拢着袖子便走了。 这番表现,众人心中又是一番猜疑。 沈荣生走过来看向沈微慈:“这是怎么回事?” 沈微慈身边已围了好些人来,都看着她,这场赐婚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 不是才说与金陵谢家定了亲么?怎么转眼间皇帝又赐婚了。 沈微慈脸色淡定的摇摇头:“我也不知。” 沈老太太看了一眼周围道:“你们先都散去。”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你跟我来。” 沈微慈点头跟在沈老太太的身后,两人的背影远去,众人的脸色不定。 还是三夫人赵氏最先反应过来,笑道:“这可真真是天大的好喜事。” 说着她看向旁边的沈荣生:“我早看三姑娘是个不俗的,真真是好福气。” 沈荣生震惊之后便是一阵惊喜,金陵谢家的再好,可哪里有宋国公府的门第好。 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谢家忽然退婚了,定然是事先得知了消息,给两边台阶,主动退亲了。 他们二房的能和宋国公府结姻,往后身份也水涨船高了,说不定他还能重新回到之前的官职上。 他脸上大喜,谢家退亲的事也完全不提了。 沈昭昭和沈彦礼站在一起,沈昭昭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又看向沈彦礼:“大哥,你现在信我了?” “沈微慈早与二堂兄勾搭上了。” “为什么那些流言传那么快?为什么我会落水落下一身病,又为什么我在永安侯府会出那样的事?” 说着她尖尖的手指紧紧捏着沈彦礼的袖子:“大哥,我不甘心。” “母亲还被留在乡下,可她现在却春风得意,害的二房成了这样,大哥你甘心吗?” 沈彦礼看着沈微慈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又看父亲一脸的喜色,最后才看在沈昭昭狰狞的脸上。 他想起之前宋璋警告自己的话,现在还浮在眼前。 那手心上的疼也还疼着。 他心里顿了一下,低声道:“昭昭,算了吧。” “她马上是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二堂兄的性子睚眦必报,你惹不了的。” “况且之前你不主动去招惹她,现在也不会有这些事。” 沈昭昭脸色唰的阴冷:“要是让她做不成世子夫人呢?” 沈彦礼脸色一变,连忙挡在沈昭昭的面前,一脸严肃的低声道:“昭昭,宋璋你惹不起的。” “且他做事向来没顾忌,你别再做傻事了,不然到时候还连累其他人。” “母亲很快就回来了,三妹妹七月嫁过去,你是她的嫡姐,对你往后在永安侯府也有好处的。” 沈昭昭怔怔看着从小疼爱自己的大哥,不可思议的喃喃道:“大哥,我和母亲现在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一点都不恨她吗?” 沈彦礼皱眉:“这与我恨不恨没关系,我早提醒过你,可你不听我的话。” “你在永安侯府那事你知道是宋璋做的又怎么样?你要动三妹妹,他便动你。” “你能斗得过他?” 沈昭昭失神,泪水落下来,差点没大声哭出来。 在现在这个时候,沈昭昭哭出来实在有些不合时宜,沈彦礼连忙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冷静些。 这头沈微慈跟着沈老太太进了慈寿堂。 沈微慈原以为沈老太太会质问她与宋璋之间的关系,没想到一坐下,沈老太太就对沈微慈满脸笑意。 只见沈老太太拉着沈微慈坐在身边,紧紧拉着她的手笑道:“我早知你是个有大造化,有大主意的。” “这桩亲是圣上亲赐,板上钉钉的事,再好不过。” “你嫁去宋国公府便是宋国公府嫡出一脉里唯一的世子夫人,将来你的子嗣便是宋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你的身份更是京师贵妇里独一份的荣耀。” “更要紧的是,你是我侯府的姑娘。” 沈微慈还微微有些恍惚,刚才的圣旨下来,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因由。 沈老太太的声音就在耳边,远远近近的,沈微慈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只点头应了一声。 又听沈老太太温和的声音响起:“我打算过些天将你母亲抬为你父亲的侧室,入了族谱,对你将来也好。” 沈微慈听到这里才回过了神。 她与母亲在裕阳相依为命小半生,她其实从来不知道母亲有没有想过让父亲来找她。 母亲在她的面前很少提及父亲,小时候旁人都喊她母亲白寡妇,她也原以为父亲早就死了的。 还是在母亲病了的那些日子,母亲才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京城里的贵人。 如今她再听沈老太太的话,恍如隔世。 母亲当年因为拖着她,被外祖嫌弃赶出来,对外说没这个女儿了,孤苦无依,结局也没个好的。 沈微慈不由眼眶红了红,不知是何心情。 她强忍下又要溢出来的眼泪,安安静静的垂眸,低声道:“都听老太太的。” 沈老太太拍拍沈微慈的手,又叹息:“现在还喊什么老太太,一家人显得生分了,就和昭昭一样叫我祖母就是。” 沈微慈愣了下,便听话喊了一声:“祖母。” 沈老太太听了脸上露出笑意,又道:“我知道你母亲这些年独自养你在外头,也从没来侯府里闹过,的确是不容易的。” “如今想来,我也是有几分佩服你母亲的性子的。” “我虽没见过她,但想她应该也是位通理坚韧的女子,可惜走的早了。” “不然她见到你有如今的造化,也是该高兴的。” 说着她似真的有那么些惋惜,声音怅怅:“你虽才来侯府不到一年,但这里始终是你的娘家,你的背后也是侯府,这是你得要记住的。” 沈微慈对于沈老太太会说这番话并不觉得意外。 人都是逐利的,老太太这话既是在拉拢她,又是在提醒她,她是从侯府出嫁的,利益都是捆绑在一起的。 只是现在这些话到底迟了些,她也没心思想老太太说这话到底是不是真心觉得她母亲好了。 沈微慈只全听沈老太太的话,她没有什么要多说的,这些人情冷暖她早已体会了个够。 便不去想从前那些难过的事情,她母亲被抛弃的遭遇。 她明白要是这回圣上没有赐婚,沈老太太便从来没想过让她母亲进族谱,想来也可笑。 当你忽然让人高看时,他们竟然都变得和蔼可亲了。 临走前,沈老太太又拉着沈微慈道:“你之前住的院子有些偏僻了,我的西小院旁边还空了一处院子,我叫人打扫出来。” “那里宽敞又离得我这里近,你也能时时过来与我说话。” 看来老太太也知道临春院那地方偏僻又狭窄,侯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如今再来做这些脸面,沈微慈只觉得,实也是没必要的。 她低声对沈老太太道:“临春院孙女住的习惯了,那处虽远了些,但胜在清净。” “且屋子里的摆设我都已习惯,换一个地方也不见得住得习惯的。” 说着沈微慈又看向沈老太太低眉道:“孙女知道祖母其实是心疼我,但孙女住在哪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其实孙女心里一直感激祖母将临春院拨给孙女的。” “那处院子孙女一见便喜欢,去后园子也方便,孙女本是不爱动作的人,倒正合适。” 沈老太太听着沈微慈这番话,原以为沈微慈拒绝是因为怪她之前不够重视她,又听她后面那番话,又觉得她该是真喜欢那里。 又看她沉稳的眉目,这才拍拍她的手叹息点头。 ——- 圣上赐婚的消息,不过才几日,早已人尽皆知。 反是她与谢家的定亲又被退亲,却无人知晓。 如今人人都在贺喜她嫁了一桩好姻缘,连沈微慈都恍惚觉得这是一场梦。 这些日子宋璋再没回过侯府,郑容锦也回了宋国公府,再没来找她说过话。 月灯一脸欢喜,院子里的丫头也跟着欢喜。 如今侯府样样好东西都紧着临春院的,上好的料子也是先送来临春院的让沈微慈先选了,才会拿去其他院子里。 伙食便更好了。 甚至于她们这些丫头,管家也送来了好几身新做来的衣裳,那些料子图案比其他丫头好了不少。 来邀请结交的帖子更是不少,倒让沈微慈一时成为京中让人谈论的人物。 人人都想见一见,想看看侯府的这名庶女,是怎么得皇帝和宋国公府世子青睐的。 沈微慈对于这些宴请,只一律称病推脱了。 这些日宋璋一个影子也没见,她叫丫头去观松居去问问,观松居的丫头却说宋璋大半月没有回过侯府了。 沈微慈算了下日子,便是那夜他过来自己这里后,就再没回了。 她原以为慧敏郡主会叫她过去问话的,只是没想到,离圣旨下来好几天,慧敏郡主都未叫她。 倒是今日上午,宋国公府的来了帖子,宋国公府老太太邀沈微慈过去说话。 月灯一边给沈微慈打扮,一边有些忐忑道:“听说宋国公府的老太太年轻时还跟着宋国公一起打过仗,身上的气度凌厉的很,又有诰命在身,姑娘过去,她会不会为难姑娘。” 沈微慈看着镜中的人低声道:“我想宋国公府的老太太应该是明事理的人,不会为难我的。” “你只给我装扮素净些,别太挑眼。” 沈微慈本就是有几分妩媚的长相,若是上了口脂和妆粉,容色便会艳丽起来。 她自己也明白,对于沈老太太这样上过战场的人来说,应该是不会喜欢自己的相貌的。 其实现在对于沈微慈来说,既然皇帝已经赐婚,她不管宋璋是如何想的,却知道凭着自己是无法改变圣旨的。 其他的法子也代价太大。 那如今的自己只能尽量给宋国公府留下一个好印象。 沈老太太知道沈微慈要去宋国公府,倒是特意给她叮嘱了好几句。 等到了前门的时候,沈微慈才知道来接她的人是宋璋。 她看到宋璋站在马车前时,身子不由微微一顿。 第226章 宋璋来接去见国公府老太太 两人隔了大半月再见面,她见着宋璋的脸上的表情,像是如从前一样清峭,一袭宝蓝圆领衣,腰缠着黑色革带,挂着两块白玉玉佩,黑色护腕上刻着金色莲花纹。 五月明朗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将他身上的阴郁气扫过一些,恍恍然也是高贵少年郎的张扬。 他的眉眼依旧不变,狭长凤目里一直都是拒人之外的神情,如今像是更冷清了些。 她见着宋璋在看她,那眼神淡淡,不由叫她想起那夜他过来说的话。 她走至他面前,张张口,忽然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那声二堂兄再喊出来,好似有些不合适了。 宋璋低头看了沈微慈一眼,抿着唇未说话,只翻身上了马。 倒是宋璋身边的随从为沈微慈撩了马车帘子:“沈三姑娘,上马车吧。” 沈微慈看了眼旁边马上的宋璋,他的眼神再没看她,不说一句话,冷冰冰的脸,像是并不满意见她。 那这赐婚又是怎么来的。 沈微慈收回眼角余光,默然提裙上了马车。 马车上,沈微慈感觉到宋璋就走在自己身边,只要她轻轻一掀开车窗帘子就能看见他。 她手指动了动,还是将许多话按在心里。 到了宋国公府,站在门前迎她的居然是郑容锦。 只见郑容锦一见到侯府的马车,沈微慈还没下来,她便朝着车窗帘子含笑喊了声:“沈妹妹。” 沈微慈手指掀开帘子出来,见着郑容锦的脸上带了笑意,不知名的情绪叫她如梗在喉,脸上也跟着自然的带起了笑。 郑容锦牵着沈微慈下来,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宋璋,挽着沈微慈的手笑道:“今儿本来我想过去接妹妹来的,可宋哥哥知道妹妹要来,就自己去了。” 说着她在沈微慈耳边悄悄落下一句:“宋哥哥可在意妹妹了,要不然圣上怎么会忽然给妹妹和宋哥哥赐婚呢?我猜该不会是宋哥哥求的吧?” “连老太太和郡主娘娘都瞒着,我们也是前两天才知晓的。” “老国公爷现在估计信还没到手上,还不知道呢。” 沈微慈听到这里,心里微微一顿。 眼神余光处看向宋璋那头,却见他斜过来的凤眼正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宋璋却依旧一脸冷淡。 沈微慈微微一顿,又移开目光。 紧接着她就看着宋璋高大的身形站在郑容锦身边,语气很冷:“不该你说的,便闭嘴。” 郑容锦脸上一僵,随即笑道:“我与沈妹妹说些闺房小话呢。” 宋璋目光扫过沈微慈脸上,又大步往前走。 沈微慈看着宋璋大步离去的背影,又垂下眼帘。 倒是郑容锦依旧一脸笑意的挽着沈微慈往前走:“刚才说宋哥哥去求赐婚也是我猜的。” “不过我想着圣上又不认识沈妹妹,怎么忽然赐婚了,八成是宋哥哥去求的吧。” 沈微慈便低声道:“郑姐姐往后别说这话了话,或许不是……” 郑容锦看着沈微慈脸上的表情笑了笑,绕过话题道:“老太太前几日就想见你了,拖到现在也是之前老太太过寿,前几日才忙完。” “如今看来是喜上加喜了。” 沈微慈倒是知道前些日子宋老太太过寿,听说京城内的世家几乎都去了,自己父亲也去拜了寿。 她嗯了一声,心底到底也有些忐忑。 宋国公府果真是庇受皇恩的勋贵世家,布置处处处可见低调与富贵,又极宽敞,占了整整一条胡同。 光是从前院走到后院,看不尽绛桃碧柳,绿水青山。 唯觉楼台层叠,花木扶疏,清泉如水银直泻,水如牵带,山列主宾,多处不见其繁,少出不见其略,处处布置得当。 由内生出一股百年世家的富贵。 国公府比起永安侯府和建安侯府,处处过之不及,沈微慈忽然第一回明白何为世家勋贵。 那路过的丫头打扮,个个不仅衣裳富贵,且个个有礼规矩,从容气度与寻常丫头便不一样。 沈微慈心中微微沉心,想着这一遭该不会是这般容易才是。 宋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应该对于宋璋的身边人是要仔细细选的。 穿过几处神仙洞,依着树屏竹径,才到了宋老太太的静思堂。 院落内到处侍立丫头,规规矩矩,即便来人也不抬头看一眼,只门前一看着麻利的婆子一脸笑意的过来迎人。 她只往沈微慈身上打量一眼,便笑道:“老太太等着沈三姑娘呢,快跟老奴往屋子里请。” 沈微慈看着面前麻利的婆子,抿唇淡笑,客气两句跟着她进去。 闻着一股淡淡佛香,沈微慈进到东屋去,珍珠穿成的帘子,水磨楠木雕阑,精致异常。 地上铺着鸭绿绒毯,旁边高几上摆着小盆景和香橼,一股子花果香。 沈微慈一眼就见着上头正主位上坐着的宋老太太。 瞧着年纪应是约六旬,头发依旧黑亮,只白了几丝,又见她腰背笔直,脸上带着红光,身上一身降绿春衣,耳上缀着翡翠耳坠,发丝一丝不苟,发上金钗玉饰一样不少。 那眼神烁烁,看过来总是有些凌厉,给人一种严肃和不怒自威来。 又见她身后规矩的站着两名婆子,屋子里头宽敞明镜,处处布置精雅。 郑容锦一进来便发了话:“人给带来了,老太太您瞧瞧。” 沈微慈忙垂目往前走了两步,规规矩矩给宋老太太福身问安。 宋老太太低头打量沈微慈。 一身十分素净的淡青月纺裙,因着五月的天气,春衫稍薄,那白净的颈脖和妖娆的曲线便袒露出来。 又是一张瓜子脸,桃花眼。 即便那眉眼温婉如画,发上只簪了一根玉簪,可那身白净细腻肌肤,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再那摇曳在耳边的珍珠耳坠,看过一眼过去也会觉得旖旎生姿。 宋老太太想过沈微慈的容貌,独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狐媚容色。 身份低一些倒没关系,侯府的庶女只要规矩好,既是皇帝赐婚,宋璋喜欢便也认了。 她还记得皇帝赐婚那天,宋璋单独站在她面前说,这门亲是他费心求来的,少见的认真,她也只能应了。 总好过喜欢娈童。 可独独这样的容貌她认不下,实在太艳了些,这样的面容难免招人。 当即就沉了脸下去。 沈微慈半屈膝半天也没见宋老太太叫她起来,便知道宋老太太不喜欢她。 但她早想过宋老太太应该是不喜欢她的。 过了半晌,上头才传来宋老太太不喜不怒的一声:“去坐吧。” 沈微慈谢了宋老太太,这才去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郑容锦就去站在了宋老太太的身边。 丫头送来一杯茶盏,有股茉莉苦香,她低头饮了一口,却是无比的苦,让她几乎没忍下来。 她又看了一眼那茶,清澈下还可见里头的茶叶,也不知加了什么,竟会这么苦。 她脸上淡定,饮了一口放在旁边。 宋老太太看着沈微慈的表现,倒是个能忍的,也没有失态,且仪态也好,倒是让她微微满意了一下。 屋子里没有多余的人,一时很安静。 宋老太太看着沈微慈先发了话:“听说你姨娘走的早,那你姨娘的母家是哪家的?” 沈微慈便垂着眉目如实道:“我姨娘只是寻常女子,秀娘出身。” 宋老太太的脸色听罢更是一黑,一时没有再问下去的兴致。 她脸色沉下来,直接道:“你这般的女子我见的多了,仗着自己年轻美貌,引得男子对你痴迷,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璋儿自小在军营,见过的女子少了,才会一时贪图你的美貌。” “但美貌可不是长久的,宋国公府也不是其他世家,即便是圣上赐婚,但你若嫁进来不守规矩,那也得休了你去。” 沈微慈原以为宋老太太会明事理的,却没想还是会以身份评人,先入为主。 她抬头看向宋老太太,斟酌说辞:“我姨娘虽是绣娘,但品行坚韧,从小也教导我为人温善,问心无愧,不该有小人之心。” “我自小受姨娘教导,从我姨娘身上也学了很多。” “也更知容貌不能长久,唯有品行立身。” “只是容貌是生来便有的,我改变不了,只能时时用母亲的话训诫自己。” 宋老太太没想沈微慈会说这番话出来,声音低缓,如潺潺涓流。 她稍意外的多打量了沈微慈两眼,依旧低眉,坐姿也挑不出错,唯有那张脸着实太出挑了些。 她自来不喜太过美貌的女子。 她端坐在上头,拿出严厉的神情压迫下去,看着沈微慈:“你这话是觉得我冤枉了你?” 沈微慈垂眼:“老太太误会,微慈的意思是,容貌并不是我安身的所有。” “我也不屑用容貌迷惑人。” “更不会因着出身费心往上去攀附得不到的东西。” “不管老太太信不信,我的每一步,都是踏实走来的。” 第227章 她原本也有好亲事,全是我强求的 沈微慈从静思堂走出去的时候,看到宋璋正负手站在庭院里。 他未进去,也不知他站在这里做什么。 宋璋似感受到了动静,回头看了眼从静思堂里出来的沈微慈,抬脚走至她面前,顿了下,低头看了看她脸上神情,低声道:“先等我会儿,我出来送你。” 说着就走了进去。 里屋内郑容锦正给宋老太太揉着肩劝道:“我瞧着沈三姑娘温婉大方,容貌好看些不是更好么。” 宋老太太冷哼一声:“再好看又能怎样?只那出身,又从小未在侯府长大,我是不信她没那心思的。” “只怕是她今日那些规矩仪态也是现学的,长久下去也撑不了多久。” “更没什么教养。” 宋璋进来时正听到沈老太太这话,脸上当即沉了下去。 宋老太太见着宋璋进来,又见他脸色又阴沉,不由叹息一声:“说了两句你又听不得了?” “我早与你说过,娶妻娶贤,不能光看容貌,你是半点没听。” 宋璋站在中间看着宋老太太:“我直接求皇帝赐婚,便是知道祖母仅凭出身看人。” “孙儿对她并不仅仅是对她容貌的喜欢,她才情出众,为人温婉低调,全是我一厢情愿想娶她的。” “书画六艺她一样不差,对诗下棋她也胜过许多女子,更难得她性子温和总能让我静下心来。” “她原本也有好亲事,全是我强求来的。” “还请祖母往后将她当作孙儿的妻子看待,孙儿也才常孝顺在您跟前。” 宋老太太脸色一变看向宋璋,严肃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京城里会诗书六艺的女子还少了?那些世家女子哪个不是温婉大方?你为什么偏偏选她?” “你可知她母亲仅仅只是一个绣娘,宋国公府世子夫人母亲出身仅是一绣娘,说起来不也是宋国公府脸上无光?” 宋璋脸色淡淡:“我选她是因为我独喜欢她,喜欢她不骄不躁的性情,喜欢她的温柔细致和内敛聪慧,她比得过京城内的任何一名女子。” “至于她母亲,也是侯府二房的侧室,绣娘又如何?外头人谁敢胡说什么。” 宋璋说着躬身一揖:“还请祖母往后对她好些,她往后是孙儿的枕边人,将来孙儿与她的子嗣也会延续宋国公府的香火。” “她最是照顾人,样样出众,只要祖母能接纳她,往后祖母也定能喜欢上她的。” 宋老太太听宋璋这语气,那是非沈家那姑娘不娶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话能说的,瞒着她赐婚圣旨都下来了,现在也只能一声叹息。 她又问宋璋:“你既这么喜欢她,那之前娈童那事又是怎么回事?” 宋站毫不隐瞒的淡淡道:“不过是打消让人嫁给我的心思罢了,我从来喜欢的只有她一人而已,孙儿若不这样做,怎么能娶她?” “还请祖母知晓孙儿的心意。” 宋璋说罢鞠躬拱手,转身就走了出去。 站在宋老太太身后的郑容锦看着宋璋告退出去的背影,眼神略伤。 宋璋的那句全是他一厢情愿,无形中还是刺痛了她的心。 她呆在宋国公府十五年,却从来未在他心里留下过一丝足迹。 这等的十五年,何尝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宋璋出到外头,就见着沈微慈拢着袖子站在牡丹花前低头看花。 牡丹颜色艳丽,她一袭素裙,偏偏相得益彰。 他不由驻足在原地,看着她背影。 明朗的光线落在她后背和乌发上,一缕缕发丝随风扬起,她耳畔的珍珠耳坠颜色变换,泛出烟波。 她那句对他全无喜欢,他还记着。 或许她现在也是恨他的。 恨他没让她安安稳稳的嫁进金陵谢家。 宋璋驻足一瞬,走到了沈微慈身侧。 他低头看那一株牡丹,争相绽放开来,在石林间别有风韵。 沈微慈感受到宋璋过来,侧头看过去,却见宋璋没看她,她张口也不知说什么,两人之间难得有这么沉默的时候。 现在的宋璋让沈微慈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他好似少了些从前的肆无忌惮,大半月未见,他变得更冷淡了些。 又看宋璋目光往她看来,沈微慈下意识的垂眸,又听他低沉的声音:“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宋国公府的丫头极规矩,眼神从来不敢乱看,远远的就低下了头。 宋璋身量欣长,后背亦宽阔,挡了近正午的大半光线,落下一道阴影。 沈微慈的步子就正好落在他阴影上。 好在宋璋走的不快,她亦步亦趋的也能跟上。 到了前门,宋璋为沈微慈掀了帘子。 沈微慈提着裙摆上了马车,在进帘子前又对上宋璋的眼神。 宋璋的眼神冷清又冷漠,狭长凤目里本就有一股阴沉之气,这般看来叫沈微慈心里顿了下,该问的话还是没问出来。 默然进了帘子。 只是临着马车快要行驶时,沈微慈一掀车窗帘子,看着宋璋正欲上马的身形,低低喊了一声:“宋世子。” 宋璋的身形一顿,回过头来看向沈微慈。 只见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掀开一半车窗帘,芙蓉面也只露出了一半出来。 捏着缰绳的手指不自觉一紧,他故作冷淡的松了手走进车窗,已打算听她的指责。 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低声的问:“赐婚是你请的么?” 宋璋听了这话便已猜到沈微慈接下来的话,无非是说他手段低劣,毁了她的好姻缘。 她刚与谢家定亲,就迫不及待与自己划清关系,迫不及待归还他给的东西。 如今她不得不嫁给自己,只怕心里是恨极了他的。 可她脸上却依旧这样平静,他竟有些不想看她这么平静的神色。 他脸上冷笑,斜斜看她,落下一句:“你也可以抗旨。” 沈微慈一怔,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璋却冷哼一声,再不理会她,转身拉着缰绳就上了马。 沈微慈怔了怔,看着宋璋骑在马上的身形,不近人情的模样,像是两人之间没什么话可说。 看来她不该问那一句的,又或许是他误会了她的意思。 只是心里自己的委屈始终压抑着,又与谁说。 宋国公府高门大户,眼高于顶,都道是她攀了桩好姻缘,她的艰难又有谁知晓。 车轮滚动,宋璋没再往这边看来一眼,沈微慈手指紧了一下,默然放下了帘子。 他如果是为了报复她,两人即便成了亲,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安生,互相折磨罢了。 马车到了侯府时,沈微慈下了马车才发现宋璋不知何时已不在了。 她站在原地半晌,两人如今这地步,好似谁也没有更开心一些。 第228章 张贵妃邀请参宴 从宋国公府回来后的那些日子沈微慈都深居简出,呆在院子里做些绣活,偶尔沈明秋过来陪着一起说说话,或是上午去老太太那儿给她揉揉肩陪着坐一坐。 侯府里如今对她的态度早已转变,不管是下头的丫头婆子,还是父亲和老太太,都是一脸慈祥的看她。 三夫人还送来了添嫁礼来,一小匣子的首饰珠宝,沈微慈怎么推也推不过,老太太又在旁边叫她收下,她也只好收下了。 因离着出嫁还有些日,沈微慈坐在屋子里挑选花色细线,打算做一些绣工。 月灯陪在旁边笑:“我来做几双虎头小鞋和虎头帽,再做几个小肚兜,到时候穿在小公子身上,指不定多可爱呢。” 沈微慈的脸色一顿,不由又想起宋璋那张冷淡的脸。 她垂眸低声道:“还早呢,先搁着吧。” 又过两日,这天上午沈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就来叫沈微慈过去,说是有话说。 沈微慈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跟着婆子一起出去时,那婆子看着沈微慈院子里争相开得繁茂的花朵,忍不住赞叹道:“临春院因着有了三姑娘住进来,当真是不一样了。” 繁茂似锦,锦心如玉。 沈微慈含笑:“不过都是我平日里无事摆弄的。” 那婆子看着沈微慈,真心赞道:“三姑娘蕙质兰心,花草娇弱不好打理,没有十足的耐心可开不了这么好。” “您前儿给老太太送的那株兰花,配着那九重春色图的花盆,放在那正案前,可真真是好看,一股股幽香,闻着舒心。” 沈微慈笑了笑:“改后头我给老太太送几株牡丹过去插花,那香味儿不浓,放在桌上也好看。” 那婆子叹息着笑:“三姑娘总是事事都细致的。” 两人说着话一路去了沈老太太那儿,沈老太太见着沈微慈过来,就笑吟吟的拉着她来自己身边坐。 如今侯府上下的谁不知道,沈老太太心里的心头肉早换成了三姑娘了。 临春院的一应用度全是比照着闻香院的来,但首饰衣裳,香膏,脂粉,却要临春院的先选了再拿去给其他院的选。 这回春裳,老太太将自己私库的好料子都拿出来给三姑娘做衣裳,这是侯府上下全都看在眼里的,任是谁都对沈微慈客客气气,隐隐有巴结。 沈微慈坐去沈老太太身边,去接了茶了才朝沈老太太问:“祖母可是肩膀又不舒坦了?” 沈老太太自从被沈微慈揉过肩之后,也不知怎么的,旁人揉起来总是没那么顺心,几日不让沈微慈揉肩,便觉得身上不舒坦。 沈老太太听罢笑了笑,从旁边案上拿出一个帖子来放到沈微慈的手上:“贵妃娘娘要在佛云行宫内大办春日宴,每年的这时候她都会办一场。” “去的都是京城贵女和贵公子。” “往年我们侯府的只慧敏郡主收了帖子,她又不喜外出,便没去过。” “昭昭也每年有帖子,以前也每年都去的。” “今年这帖子送到我这儿,帖子上特意要了你去,想来也是你如今被圣上赐婚,身份水涨船高,自然在列了。” 说着沈老太太拍拍沈微慈的手:“这回你带着明秋一起去吧,看看能不能趁着机会为明秋也相看一门亲事。” “我知道你与明秋的关系好,你如今是宋国公府世子嫡妻,自然有攀关系的,说不定能让明秋也嫁个好人家。”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又语重心长:“你也帮帮她。” 沈微慈明白沈老太太的意思,帮明秋对她来说她倒是愿意的。 她低声道:“我与四妹妹一府姐妹,若是能帮四妹妹找到如意郎君,我也是愿意的。” 沈老太太欣慰的点头:“我知道你的,最是懂事。” “比昭昭强多了。” “这回便不让她去了,免得她又在那里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微慈沉默不语,其实她自己也是不愿去的。 她想起外头传的五公主要嫁给宋璋的事情,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但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她明白,她不能只顾着自己。 她低低应下,又陪沈老太太说会儿话了才走。 只是出去后却在半路上碰到了沈昭昭。 其实沈微慈已经许久没有与沈昭昭打过照面了。 前些日子传出沈昭昭与永安侯府许二定亲的事情,倒是闹出好些的传言。 沈昭昭与许世子有婚约的事人尽皆知,可前些日子取消亲事倒罢了,可接着又与许青定亲算什么事。 这事本来瞒着的,两家是打算年底私下办了亲事就算了,可消息不知道谁放出去的,好些人打听,最后许知安被问烦了,亲口承认了这事,闹的就更大。 越说越香艳,越传越离奇。 沈昭昭自从这事传开后就一直关在院子里,连早上去问安也不曾。 如今沈昭昭一脸苍白,身形消瘦许多,眼里布着红丝,眼底深处全是愤恨不甘。 沈微慈不禁想起当初初见沈昭昭时的样子,盛气凌人,金枝玉贵,身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曾是她望尘莫及的。 她当初在马车上想,自己往后进了侯府定然要事事低调,让自己嫡姐喜欢自己,还想着为嫡姐做几个裕阳时兴的荷包送过去。 但一切开始于初见,她见着了沈昭昭眼底的厌恶,她便明白自己永远与沈昭昭成不了好姐妹。 沈微慈对如今成这模样的沈昭昭无悲无喜,更多的是怅然。 沈昭昭拦在她面前,靠近她,咬牙切齿:“说我与永安侯府许二定亲的事,是你传出去的对不对?” “你究竟还要怎么害我?” “你这个野种贱人,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沈微慈对于沈昭昭这样的辱骂早已习惯,她记得她第二日去二院请安时,沈昭昭便是这样骂她的。 沈微慈拢着袖子低声道:“我害二姐姐有什么好处?” “知道二姐姐和许二定亲的人不少,永安侯府的也是有人知道的。” “况且这事本只是一小股风,亲口承认的人却是许世子。” “二姐姐怎么一口咬定是我传的。” “难道二姐姐有证据?” = 六月已是很暖,日头很大。 两人站在一棵樱树下,快正午的阳光洒下来,在地上落下了班驳的影子。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浑身颤抖:“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早就攀上了二堂兄,让他在你背后处处帮你。” “你不就是觉得我没有证据么。” “你这样歹毒,我诅咒你嫁去宋国公府也永远过得不好。” 旁边的月灯有些听不下去,站前一步想要说话,却被沈微慈的手拦住。 沈微慈淡淡看着沈昭昭:“我将来过得好不好,本是与旁人没干系的。” “二姐姐倒不如想想自己往后嫁人的日子。” 沈昭昭的脸色一变,手指紧紧箍着沈微慈的手臂,用力之大。 最后两人错身而过时,沈昭昭朝着沈微慈低吼道:“沈微慈,你别得意太久,你不可能一直这么如意的。” “你以为宋公国公府的门第这么好进?” “只怕你进去后不讨宋老太太喜欢,日子不定过得多苦。” “再说二堂兄,他不过图你一时美貌新鲜,等他不再喜欢你了,到时候你什么都不是。” “别忘了二堂兄还养娈童呢,你又觉得你能被喜欢多久?我等着你被赶出去的那一天。” 沈微慈看了沈昭昭一眼,低声道:“谢谢二姐姐提醒。” “我即便被赶出去,我也从不做有愧于心的事情。” “我也不是没了宋国公府便活不了。” 说完沈微慈淡淡一转身,那丝毫不将沈昭昭的话放在眼里的样子,将沈昭昭气的几欲昏厥。 她也当真是差点晕了过去,她日日闷在屋子里,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差,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稍有不称心便在屋子里打骂。 从前沈荣生每日下值还会回来看沈昭昭一回,可每回去她都哭丧着脸骂家里人对不住她,渐渐的沈荣生也开始不耐烦了,如今三四日才去一回。 身边好心的婆子劝沈昭昭静心接受,修身养性将日子过好,偏偏沈昭昭心里的恨意消除不下,只是折磨自己而已。 她其实恨的是身份的差距。 从前那个在侯府里人人喜欢的侯府嫡女,如今比不上一个庶女半分风光。 若那个人换成是沈明秋或许她还好受些,可偏偏是沈微慈。 沈昭昭越想便越想不过去,到最后竟真的晕了过去。 沈微慈听到身后丫头婆子的惊呼声,顿了一下转过身去,却看到丫头们搂着晕过去的沈昭昭急忙往院子里回。 沈昭昭依旧一身锦衣,发上钗环依旧富贵,她的体面一直都是最大的。 沈微慈看着那垂下来的手腕,落着的金镯子晃眼,又回过了头。 月灯在旁边小声道:“二姑娘不是自找的?” “她要是心思不那么歹毒,现在也不会这个下场。” 沈微慈没说话,只抬头看了远处盎然的绿意一眼。 --- 很快到了去佛云行宫那日。 沈老太太让三夫人带着两人去,沈荣生在旁边道:“微慈到底是二房的人,让她嫡母带着去更合适些。” “不然外头又该说她嫡母一些闲话了。”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看着沈荣生:“我倒是想让她带着去,可她之前做的那些事你能放心?” “你可别忘了,慈丫头马上就要嫁去宋公国府,这对侯府来说可是大好的亲事,你往后也还得靠你女婿多帮帮你呢。” “慈丫头要是被文氏带着去出了事,又怎么办?” 这话提醒了沈荣生,想起之前文氏害了沈微慈那么多次,心里的顾虑也打消了,便不提了。 三夫人王氏看着沈荣生笑道:“二哥放心就是,我自然能照顾好慈丫头的。” 沈荣生叹息一声点点头。 马车缓缓往佛云行宫去。 佛云行宫在佛云山上,那里是皇帝特意为张贵妃修建的行宫,离京城并不远,但凉爽景致很好。 每到六月,张贵妃便会去行宫住到八月中才回。 张贵妃又是个喜欢热闹的,在行宫内常办宴会,时时邀请京中贵女去相陪。 从前张家如日中天,多的人趋之若鹜。 不过张贵妃在行宫内花销却无人提过,铺张奢华的程度,为之惊叹。 马车上沈明秋有些紧张,拉着沈微慈的手道:“我还是第一回见贵妃娘娘呢。” “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情。” 沈微慈拍着她的手安慰:“什么性情也与我们无关,我们只好好吃好好看,不冒尖,瞧瞧新鲜就回来了。” “又没几人认得我们。” “倒是你只留心个人品样貌不错的人,看看后头祖母能为你说亲不。” 沈明秋被沈微慈这样一说,脸上的紧张没了,笑道:“还真是。” 事实也是,到了行宫后,几家贵女三三两两相熟的坐在一起说话,等到了中午,贵妃娘娘中午就在行宫内设宴了。 来往的贵女的确不少,到处都是脂粉味。 行宫正殿很大,布置的目过之处尽是奢华,来往的人更多,多是去张贵妃面前讨好的。 沈沈微慈和沈明秋坐在一个小桌上,当真是没什么人认得她们,顶多是路过的好奇看她们一眼,又走了过去,倒是乐得清净。 以前这种宴会多是沈昭昭来,沈微慈又到京城不久,没人认识其实也寻常。 沈微慈也是第一回见这样奢华的布置,打量间往最上头主位上看过去,便见着张贵妃被一众贵女围绕,谈笑风生,尽是妩媚。 张贵妃的容貌的确是极妩媚丰满的,皮肤白净,又明艳大气,听说近四十的年纪,却依旧保养的如二十来岁的女子一般,那身上的宝石金钗在她身上竟没显得俗气,反是更衬她美貌。 又听她笑声如银铃,穿透极强,不注意都难。 难怪盛宠不衰。 沈明秋凑到沈微慈耳边低声道:“原来那便是张贵妃,和我想的倒有些差距。” 沈微慈的目光看向坐在张贵妃身边的华服女子,容貌同旁边的张贵妃有两分两似,却看着稍雅致些,模样也是极好看的。 又见她身边围了好些人,应该就是五公主了。 沈微慈对着沈明秋低声道:“其实与我想的也有些差距。” 第229章 被五公主刁难 沈微慈与沈明秋说话间忽然有一位得体的嬷嬷走到沈微慈身边,端着手十分有仪态,看向沈微慈,眉目含笑:“沈三姑娘,我家娘娘要见您呢。” 沈微慈一愣,忙站起来福了一礼,又看了眼上位,这才跟着那位嬷嬷过去。 张贵妃见着沈微慈过来,还有几步距离时就亲热的对她招手,待走进了又拉着沈微慈的手笑道:“你是第一回来,可还习惯?” 沈微慈没想张贵妃竟还特意问自己,忙恭敬道:“谢张贵妃挂心,一切习惯的。” 张贵妃妩媚的眼神里上下将沈微慈打量了个遍,一身温婉妩妩,眉似青山,与上回在张府见过的同样让人眼前惊艳。 她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对沈微慈低声道:“若有不习惯的,便告诉我就是,你是我特意请来的贵客,要是谁怠慢了你,我自会为你出气。” 张贵妃这话出来,旁边站着的贵女夫人纷纷看向沈微慈,都暗暗猜测沈微慈的身份,这一张惊艳又陌生的面孔,从前好似从未见过,不由窃窃私语。 沈微慈低垂着眉,又是恭恭敬敬的应下。 张贵妃也没留沈微慈多久,只不过招呼了几句话而已就让她退下下去了。 回到座位上,沈明秋忙过来小声问:“贵妃娘娘叫你去说什么了?” 沈微慈低声道:“只随口问两句罢了。” 但沈微慈能感受到张贵妃的眼神一直打量在她的身上,她感觉张贵妃更像是特意叫她过去端详的。 正说着,宫人从外进来穿梭其间,准备上菜了。 上头的贵女也纷纷落桌,沈明秋也没有再问。 那宫人每上一道菜便要说一道菜名,那最先端上桌的八果盘就已是十分精致了。 香圆,石榴,花木瓜,乳梨,香甘,好些还不是京城产的。 接下来的乐仙干果,雕花蜜饯,腊铺点心,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这些不过是前菜,摆了小半桌。 接着就是主菜酒饮,满满当当了。 沈微慈与沈明秋一桌,旁边王氏与另一夫人一桌,两人相谈甚欢,也未得空来管顾两人。 等菜上齐,张贵妃身边的太监喊开席,众人这才动筷,殿内热闹一片。 沈明秋夹了一块火腿,又道:“听说还将宫里的御厨带来了,味道果然不错。” 沈微慈点头,又与沈明秋说了几句话,又忽然听上头一妇人站起来笑道:“以往每年都有姑娘表演助兴。” “今年哪家姑娘愿意第一个来?在贵妃娘娘这儿讨第一个彩头?” 沈微慈来后倒听旁边人说过两句,说宴会时姑娘会去中间表演才艺助兴,不仅可以得张贵妃的赏赐,还可以展示自己的才情,往后在京城名声大噪。 本就是吸引人的一种手段,每年自告奋勇去的姑娘也不少。 王氏推了一把沈明秋小声道:“你不是弹琴好么?” “这会儿在贵妃娘娘表现一下,名声出去了,加上三姑娘嫁了国公府,你说亲还不简单?”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沈明秋脖子一缩连连摇头:“这么多人,我紧张。” 正说着,人群里一位衣着大方的姑娘站出来走到中间对着张贵妃福身:“小女纪嫣愿为妃娘娘舞一曲。” 张贵妃一脸高兴,点头让乐师奏乐。 大殿上有丝竹声传来,沈微慈看着那殿上女子一身装扮正舞着长袖舞,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她目光又看向大殿上的二楼,男子在围栏上探头看过来,目光大胆,笑意间点头评足。 沈微慈又才看向大殿上女子,那舞姿的确舞的很好。 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景,在众人面前表现。 一曲舞毕,大殿内响起赞美声,那女子脸颊微红,又是盈盈一礼。 张贵妃从发上取下一只金凤钗赏赐给了那名女子,算是今日最大的头赏了。 接下来又有女子表演弹琴,舞剑,个个表演都不俗。 沈微慈看向沈明秋低声问:“你真不去?” 沈明秋紧张:“我也只弹琴好一些,可比不上她们。” 沈微慈点点头,也没再说话。 只是等又一女子退下去时,忽然听到五公主开口:“建安侯府沈家的三姑娘是哪位?” 沈微慈一愣,连忙在人群里站起来,朝着五公主福身:“臣女便是。” 顿时大殿上的人都往沈微慈身上看去。 只见她一身低调的胭粉缠枝月华裙,虽是不出挑的颜色,但刺绣精致,又那一身好身段,规矩雅致的仪态,颇让人眼前一亮。 再看那容貌,芙蓉雪白,晏晏动人,那温婉的低眉,将那一抹妩媚衬的惊心,众人看的都是一愣。 大殿上人人都知沈家的庶女被赐婚给了宋国公府世子,大家私底下都议论这沈三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也都好奇想见见。 今日见着本人了,倒真有些绝色之处。 只是单凭着容色,皇帝就赐婚了么? 不过才闹出娈童的事就赐婚……… 这也是昭柔第一次见沈微慈,见她低眉顺目,态度恭敬,便从母亲身边走下来站到沈微慈面前,面色一冷:“就是你让宋哥哥不得不娶你的?” 沈微慈想来这位五公主是觉得圣上赐婚,让宋璋委屈了? 她依旧低眉:“民女不懂五公主的意思。” 昭柔冷笑,正还要说话,被上头的张贵妃喊住:“昭柔,不可胡闹。” 昭柔生生忍着,又唇边勾起讽刺看向沈微慈,大声道:“你仅凭着一介庶女就嫁给宋哥哥,今日不更该表现一番,让我们都瞧瞧你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沈微慈抬头看向五公主,不急不缓道:“臣女没什么过人之处,更不敢在众人面前献丑。” 昭柔听罢得意的冷笑,仰着头讽刺:“那你有什么脸面嫁给宋哥哥。” “如果你自己承认你是草包配不上宋哥哥我就饶了你。” “你还要大声说三遍。” “不然你就去大殿上让我们见识见识。” 二楼独间内,宋璋看着底下五公主刁难沈微慈的模样,脸色已阴沉的厉害,手指紧紧握在剑炳上,青筋蹦出,就要转身下楼 只是在转身的一瞬,他听见沈微慈低低的声音:“既五公主盛请,我愿为贵妃娘娘表演一曲。” 宋璋一顿,低头看向沈微慈走到大殿中间,又向之前弹琴的女子借来古琴,坐在中间,伸手抚琴。 她抚琴的乐曲不似京城里传唱的靡靡之音,是让人头脑一阵清醒的《潇湘落雁》的第二段。 这段曲子很讨巧,前半段气势磅礴,落幕时婉转悠扬,让人的情绪跟着起伏,鲜少会去探究里头的技巧。 沈微慈也明白自己不擅长抚琴,她自小安静,只喜欢关在屋子里写字作画,对于女子必备的抚琴,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在女学上女先生教的了。 对于琴弹的技巧,她更多的是悟出曲子里的情绪,即便技巧差了些,听起来却更动人。 她一曲毕,大殿上无人声。 接着便是灌耳的赞叹声。 第230章 是他唯一心悦的女子 大殿上懂音律的不少,知道这首曲子不难,难的是情绪,如何将前半段那骤雨似的琴音弹的急而不乱,密而不紧,一环接一环,在气势高潮时又如夕阳落山,大雁归南的伤离别。 宋璋听着那一声声赞美词,目光紧锁在沈微慈身上,低垂的目光中有柔情。 其实他从来都知道她总是能从容不迫的应对许多事,众人觉得她是庶女便看清她,其实在宋璋的心里,他早已忽视了她的身份。 在他眼里,她是让他唯一心悦的女子。 是他患得患失,放在心上的人。 在这一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放在剑柄上的手指松开,看着依旧安安静静对着张贵妃福了礼又回位置上坐下的沈微慈,一切有条不紊,雅致规矩,惊艳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也叫宋璋眷念。 沈微慈上午在大殿上那一番表现,直到下午在赛马场时,身边也时不时有贵女过来搭讪,纷纷问起沈微慈师从何人,又有什么诀窍。 更多的也是好奇想来攀交情。 沈微慈明白,京师最讲究的便是跟着哪位老师学的。 若是那位老师名气大,名下的弟子也跟着有些名气。 有时候比的倒不是技巧琴音,倒像是比师傅。 沈微慈的女先生在裕阳也是小有名气的,听说曾经是名门闺秀,后来被抄家送去乐坊,后头又被人赎身做了妾室,但后头逃了出来,就逃去了裕阳这一个偏僻的地方,开了一个女学,只教女子读书。 后头渐渐被人尊称为玉先生,沈微慈也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玉先生温和又冷清,细致又温柔,有一张慈悲面孔,可脸颊上却有一道愈不好的伤,生生将神仙面孔变得狰狞。 但沈微慈是觉得她极好看的,她自小将玉先生当作如神明,希望自己将来也成为玉先生这般什么都懂,无所不知的人。 况且玉先生是她再没见过的慈悲人,人人逐利,她教女子读书却不为财,只为让女子读书明理。 自始至终一身清贫,反还卖字画补贴家里困难的女子。 有时候沈微慈回去后会在夜里躺在床上想,自己终究是有私心的,她做不到将所有身家拿去拱手送给别人,所以她永远成不了玉先生那样的人。 沈微慈从回忆的思绪里回来,坐在观马台上,看着身边坐着的贵女淡笑道:“我的师傅是玉先生,琴艺精湛,在我心里无人能比。” 围着的人听到沈微慈口中的玉先生,便是从来也没听过的名声,皆是敷衍的点点头,又对沈微慈夸赞道:“沈三姑娘当真厉害,哪回我上府上来,你也教教我吧。” 沈微慈对于这些客气的话,也都客气的回应过去。 这时候五公主忽然一身骑马装走到沈微慈面前,用着马鞭指着沈微慈,目色倨傲:“别以为你琴弹的好就了不起,有本事你与我比马术。” 沈微慈自来没骑过马,唯一一次还是被宋璋带着骑的,便站起来如实道:“臣女未曾骑过马,还请五公主见谅。” 昭柔冷笑:“你这会儿谦虚什么?” “京城内谁不会骑马?你定然会骑的。” 说着她恶劣的看向旁边的的随从:“还不快去给沈三姑娘挑匹好马来。” 说着昭柔又看向沈微慈:“这可是本公主亲自邀请你的,你是故意拒绝本公主的是不是?” “你要是敢故意拒绝我,那你便是对皇家不敬,本公主可以直接让侍卫押你进大牢,让你再也嫁不了宋哥哥。” 旁边坐着的女子纷纷同情的看向沈微慈,五公主这就分明是要为难沈微慈的。 谁都知道五公主喜欢宋将军喜欢的不行,她自己都在外头亲口承认了自己将来要嫁给宋将军。 可没人想明白,当初听说皇帝也有这个意思的,为什么皇帝反而这样赐婚。 难道因为那娈童的事?那现在也不该来刁难的。 沈微慈也明白五公主为什么刁难她,她再次诚恳道:“我从来没骑过马,连马绳也未摸过。” “并不是故意驳公主脸面的。” 五公主扬眉:“我可不信,除非你亲自去骑一骑我才相信你真的不会。” 说着她直接上手拉着沈微慈就从观马台上往下头马场走。 王氏在一边看得心惊,想要站起来拦着,却被五公主身边的侍卫拦住。 这行宫内外都是张贵妃的地盘,哪处都是张贵妃的人,五公主又自**蛮任性,被皇帝宠爱的谁都不放在眼里去,她真怕出事情。 可面前凶神恶煞的拦着人,她只好心焦的看着沈微慈被五公主拉着下去。 只见沈微慈身边围了一圈五公主身边的人,强迫着沈微慈上了马又不让她下来,吓得王氏腿软。 万一从马上摔下来,那可就是大事了,她怎么回去和老太太交代。 沈明秋也吓得呆了,她知道京城闺秀女子许多也要学马术的,就连她也学过。 可她看沈微慈在马上的姿态根本就不像是会骑马的,要是马跑起来,她拉不住绳,很可能摔下来被马蹄踏上去,要出人命的事情。 差点吓哭。 她连忙往周遭看去,忽然见着宋璋骑着马从围栏外匆匆的翻进马场,莫名的就松了口气。 这头沈微慈已被五公主的人架着上了马,几乎比她还高的黑马,她骑在上头只觉得一阵眩晕,根本不敢往下看。 五公主翻身骑在另一匹马上,阴冷的声音响起:“是你要与本公主赛马呢,待会摔下去了也是你自己自不量力,可怪不得我。” 说着她对着下头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余光又见宋璋居然骑着马过来,连忙叫他快些。 那随从便马上用手上的银针在马屁股上一刺,马儿受惊疯跑起来,昭柔冷笑,也扬马鞭跟在后头。 沈微慈的力气根本拉不住缰绳,脸色惨白,身子在马背上几乎快被摇下来,且那黑马好似发狂一般要往围栏外跑,吓的马台上的人也都一惊。 又见马场上宋璋骑着马朝着沈微慈的身边疾驰,两人并排一起,宋璋几次伸手要拉住马上的沈微慈,都没够到,看的围栏上的人纷纷担心的站了起来。 这头宋璋看见沈微慈身子下歪,再顾不得其他,脚下一用力踢在马腹上就跳到沈微慈的身后,一手紧紧将她环腰稳住,另一手握着缰绳试图让疯了的马停下来。 只是那马怎么也拉不住,直直朝着围栏外冲了出去。 在众人担忧的惊呼声中,黑马一跃就跃出了围栏,往山里跑去。 第231章 你当我还如从前那般好骗? 五公主昭柔愣在马上看着宋璋护着沈微慈在马背上的背影,手指微微颤抖。 她事先给马匹下了药,就是为了不想让沈微慈活下来。 母妃逼着她去父皇那儿亲口说不愿嫁给宋璋,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父皇也曾想让她嫁给宋璋的。 可母妃说为了让四哥回来,她必须得断了心思。 可她永远都断不了心思,她想只要沈微慈死了,她就可以嫁给宋哥哥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宋哥哥要救她。 那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女而已,父皇不是说宋哥哥也是不情不愿才接受的这个赐婚么,难道自己金尊玉贵,受父皇喜爱的公主,在宋哥哥心里还比不上她么。 她尖细的指甲捏紧,几乎要将手上的缰绳捏断。 围栏外头不远处就是悬崖。 宋璋勒着马,眼看没法让马匹停下,又看快到悬崖处,他手指紧紧将沈微慈抱在怀里,又用力一踢马腹从马上滚下来。 沈微慈只来得及感受到一阵眩晕,接着就是一股钝痛。 身后温热的胸膛和闷哼声让她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去看后面的宋璋。 只见地上的坚石刺穿了宋璋的手臂,触目惊心的血迹落到地上,让她一瞬间白了脸。 沈微慈连忙起身跪在宋璋的面前,伸手捂住他手臂上的伤口,又用另一只手去撕裙摆上的布料缠在宋璋的手臂上。 只是宋璋却一下推开沈微慈的手指,伸手握住她的脚踝看她:“伤到哪里没有?” 沈微慈动了动脚,只有微微的轻痛,大抵是落在地上的时候擦到了哪处。 她摇摇头:“身上有些疼,可能是落到地上的时候刮到哪里去了,但也不要紧的。” 宋璋抿着唇,抱着她站起来,又不发一言的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一匹黑马从前方奔过来,停在了宋璋的面前。 沈微慈低头看着宋璋冒血的手臂又抬头,看向他:“你的手臂还在流血,要赶快包扎好。” “我先为你包好吧。” 宋璋只看了沈微慈一眼,又抱着她上了马,这时候才沉闷的低声落了一句:“不用你管。”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生气。 沈微慈后背贴着宋璋的前胸,鼻尖前一大股血腥味,她失神的看着宋璋握在缰绳上的手,上头跟着染了一些血色。 她如鲠在喉,将手指覆在他的伤口上低声道:“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君,我怎么会不管你。” 这话一落下,身后却传来一声嘲讽的嗤笑:“你不觉得你这话可笑么?只怕你心里已恨我许多遍了。” “你当我还如从前那样好骗?” 沈微慈怔怔,她没恨过宋璋,她开口想解释,可马蹄扬起,声音盖过她的解释,叫她心间一阵难受。 宋璋带着沈微慈同骑在一匹马上完好无损的回来,众人目光看过去,又落在宋璋紧紧揽在沈微慈腰上的手指上,低头窃窃私语。 谁说沈家三姑娘嫁给宋国公府世子是攀高枝了,刚才那样危险的时候,宋将军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救人,现在两人又同骑在一起回来,这还不够说明什么了么。 宋国公府什么门第,皇帝与老国公爷从年少相识,到如今为圣上守边疆几十年,从不参与党争,圣上最相信的人,还将国公府嫡孙召回到身边来,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给人赐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里头八成有隐情。 如今看宋璋对沈家那位三姑娘这样上心的程度,说不定两人本是有情的,恳请了圣上赐婚也不一定。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看向沈微慈的目光都高看了一眼。 这头昭柔怔怔看着宋璋不仅安然无恙的将沈微慈带回来,还细心体贴的抱着人下马,丝毫不避讳旁人的目光。 她恨的咬牙,眼泪在眼眶中聚起,又抹了把泪,转身朝宫殿跑去。 她要去质问母妃,为什么非要在父皇面前劝说让宋璋娶沈微慈。 她依旧不甘心。 宋璋将沈微慈抱下马后,又叫鸣鹤去准备马车过来,再去将沈三夫人和沈四姑娘叫过来。 沈微慈明白,宋璋是要她回去了。 也是,五公主针对她,她留在这里已经没有必要了。 身边传来宋璋低沉的声音:“贵妃娘娘那里由我去替你说,我会叫人请女郎中给你看看。” 说着宋璋一顿,又看了眼沈微慈的眼睛:“要是有难处的,就写信去宋国公府给我。” 沈微慈心跳了一下,抬头看向宋璋,用只有两人的声音对宋璋道:“我从来没恨过你。” “如果我们真的成婚,我会好好做你身边的贤妻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宋璋的眼神淡了下,沉默不语,又侧头对旁边的鸣鹤吩咐了几句,就从沈微慈的身边离开。 沈微慈转身去看宋璋的背影,她看着他一只手捂在他的手臂上,神情一顿。 王氏和沈明秋很快被领到了身边,王氏不停拉着沈微慈上下的看,见她身上全是尘泥,发髻微乱,好在露在外头的皮肤完好,没见有什么伤口,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鸣鹤在旁边道:“沈三姑娘出了事,我先送你们先回侯府。” 王氏也不耽误,她也不敢再呆在这儿了,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情来,连忙扶着沈微慈上了马车。 马车上沈明秋坐在沈微慈身边抹泪:“刚才吓死我了,那五公主怎么这么不讲理,要不是二堂兄来,岂不是出事了。” 沈微慈低声安慰着:“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也好好的。” 对面的王氏忍不住道:“那五公主可不是个善茬,我看这回是故意针对你的,你往后也要小心些,就怕她后面再来为难你。” 沈明秋忍不住道:“不就是二堂兄不娶她么,针对三姐姐做什么。” 王氏轻叹一声,又对沈微慈问:“你身上可还有哪些不好的?你大婚在即,可要早些医治。” 沈微慈轻声道:“宋世子说会叫女郎中过来给我身上看看。” 王氏点点头:“还是宋璋考虑周全,我也放心了。” 回了侯府,沈老太太听说了这事,也急忙过来沈微慈的院子里看她。 第232章 到底还知道关心他几句 这边女郎中才刚一给沈微慈身上上下看完,沈老太太就迫不及待的问:“如何了?身上可伤到了哪处?” 那女郎中看沈老太太这么着急的样子,便安抚老太太低声道:“没什么大碍的。” “只是沈三姑娘的皮肤娇嫩,后背和手肘还有脚踝处有些擦伤而已。” 沈老太太面色一紧张:“那可会留印?” 女郎中笑了笑:“擦伤并不深,每日按时上药就好了。” “不出一月就能完全恢复好。” 沈老太太松口气,刚好在婚期前好。 她叫人给女郎中打了赏,才叫身边人去送她出去。 接着沈老太太坐在沈微慈的床边看她,低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 王氏在旁边小声道:“这事全是由那五公主弄出来的。” “三姑娘不会骑马,可那五公主偏说三姑娘是骗她的,强拉着三姑娘去马场上的马上要跟三姑娘比试骑马。” “结果那马儿却跟疯了一样的乱跑起来,要不是宋璋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么说着,王氏便又道:“中午的时候五公主便刁难过三姑娘一回了,但三姑娘不仅应付过去了,还得了满堂的夸呢。” “可谁知道那五公主居然又来刁难人。” “抓着三姑娘不放。” 沈老太太瞪了王氏一眼:“你既然知道那五公主已刁难过一回了,就应该防着点。” “她为什么刁难你还不知道?” “不就是自己没嫁给宋璋,让我们侯府姑娘嫁了么。” “你去有什么用,自家侄女也护不住。” 王氏脸上讪讪,今天她是有心想拦的,可那五公主盛气凌人,身边带了一群太监侍卫过来,气势压的吓人的很。 况且那五公主根本没拿正眼看她一眼,她夫君从没在在朝廷过,整日不是在宅院里就是跟几个不入流的出去厮混,连带着她在京中妇人里也没多大脸面,也是憋屈。 这会儿又被沈老太太这么一说,好似她跟着去是个摆设,没半分作用,心下又有些冤枉。 当时那么多的妇人在,又有几个敢上前去劝的? 五公主那任性的样子,谁又去惹。 还好这时候沈微慈对着沈老太太低声开口道:“这事怪不得三婶婶,五公主有意刁难我,即便三婶婶站出来也没用的。” “她身边人多又身份尊贵,其他人也不好过来讲理。” 沈老太太听了沈微慈这话才叹息一声,又紧紧牵着沈微慈的手道:“不过也幸好宋璋是真上心你的。” “他常在圣上身边的人,以前张贵妃去行宫,可没有将军陪行,顶多两个副将陪行,这回他刚好在,我瞧他应该也是不放心你。” 说着沈老太太握紧沈微慈的手,深深看着她:“宋璋既对你不错,往后你在宋国公府的地位也稳固些,你可要牢牢抓住他的心。” “你只有抓紧了他的心,什么荣华没有?” 沈微慈扯了丝笑看着沈老太太,忽生了一丝厌倦:“祖母放心,孙女都明白的。” 沈老太太这才点头,又坐着说了几句话,这才与三夫人一起走了。 沈明秋倒是多陪了沈微慈一会儿,又看沈微慈精神不似多好,也怕多扰了她,也走了。 等人都走了,月灯坐在床头心疼的给沈微慈擦药:“好在伤口都是些小擦伤,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好了。” 说着她又看向沈微慈问:“宋二爷抱着姑娘摔下马,那宋二爷身上受伤了没有?” “在那儿的时候,远远的就闻见一股血腥味儿,前头鸣鹤挡着,我也没好多瞧,只顾着姑娘了。” 沈微慈低头看着锦被失神。 她又顿了下道:“他手臂受了伤,但现在我不好直接过去看他,明日还是写封信问问他吧。” 月灯点点头:“姑娘不知道,你骑在那马上多凶险,要是姑娘从马上落下来被马踩了,我都不敢想。” “当时宋二爷骑着马就过来,那马跨过围栏,跟道风似的,那一刻我心里竟有些放心了。” “觉得只要有宋二爷在,姑娘就一定不会出事。” 沈微慈怔了怔,又想起宋璋马上那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到了晚上的时候,张贵妃的人却来了一趟。 送了十几个盒子的礼,专是为今日五公主那事赔罪的。 沈微慈因着身上有擦伤,也没到前厅去,只是后头父亲将张贵妃送来的赔礼全送到了沈微慈的房里来。 他看向半靠在床上的沈微慈欣慰道:“你如今与宋璋的婚事定了,居然连张贵妃都来给你送赔罪礼。” “可见你身份不同往日了,你一定要抓牢这门亲事。” 这种话沈微慈这些天已不知听了多少,她脸色乖巧的应下,眼底深处却是一股落寞的疲倦。 第二日沈微慈起身坐在桌案前写信。 只是这信却为难的她坐在案边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落笔。 她脑中总是浮现出宋璋昨日那冷清疏远的脸。 自从那夜之后,她就觉得他变了。 也是,她也明白自己那夜的话有些绝情。 她也拿不准圣上赐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又不好问宋璋,怕他多想,左右为难下竟迟迟落不了笔。 隽秀的身子上的白色中衣单薄,月灯过来拿着衣裳过来披在沈微慈的肩上,又轻声道:“姑娘要写不出来,就明日再写吧。” 沈微慈抬头看向窗外争相开放的花卉,暗香浮动,清晨的光线照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又是一声叹息。 她思索几下,还是落了笔。 这封让沈微慈纠结许久的信还是很快送到了宋璋手上。 他手上拿着鸣鹤送来的信,看着上头娟秀的字迹,字迹工整,仿佛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宋璋淡淡拆开信,看着上头的落字,紧绷的唇角松开,脸色缓下来。 到底是还记得关心他几句。 不远处刚从暗室里放出来的四皇子一脸憔悴的往宋璋这边走过来,步履踉跄。 宋璋将信放进怀里,负着手等着四皇子靠近。 四皇子一靠近宋璋便作揖:“这回我能从暗室里出来,多亏了宋将军,这恩情我记着的。” 宋璋忙抬起四皇子的手:“四殿下言重了,本就不是四殿下做的,我也不过找到了关键处,这才向圣上求情的。” 四皇子却抬头看向宋璋:“宋将军,我不信这件事是内给事王汝林做的。” “我舅舅虽因着他妹妹纯妃的事参奏过他,可我不信他有这个胆子敢做这样的事,他背后一定有人。” “这件事一定是我三皇兄自导自演,不然他怎么一口指认了我?” “他在背后陷害我的证据我一定要找出来,还请宋将军帮我。” 四皇子被关在暗室这些日子,脸颊苍白,眼窝深陷,冒着红丝的眼里却透着寒光,颤抖的身体隐忍着怒气,显然是内心郁郁愤怒,不得发泄。 宋璋不动声色的看着四皇子的的神情,皱眉略一思索便低声道:“当初纯妃被指要毒害张贵妃,皇帝震怒,不仅赐死纯妃,他也在你舅舅张廷义的操作下被罢官,王家老祖宗都气死了,四殿下觉得这还不够恨?” “如今四殿下刚从暗室出来先好好修身养性,旁的先别想,圣上今日派我来四接殿下,还等着四殿下回去面圣,说明圣上还是记挂着四殿下的。” 四皇子身形颓败,脸色青黄,早已没了当初那总是含笑的清贵。 他捏紧了手,沉默了良久才看向宋璋:“那我改日再上府找宋将军闲聊。” 宋璋眼神沉默:“我设宴等着殿下。” 说着他让开位置:“四殿下请。” 四皇子李昭义这才上到了宋璋身边的马车上。 宋璋站在后面淡淡看着四皇子的背影,其实皇帝的三个皇子中,虽说四皇子最受皇帝喜欢,但心思其实也是最浅的。 他顿了下,叫马车往宫里去。 到了夜里,宋璋从宫里出来,鸣鹤便过来身边低声道:“将军,二皇子要见您。” “就在您私邸等着您的。” 宋璋的唇边一抿,只嗯了一声。 再见到李容山时,李容山正背对着大门站在他书房前厅,负手看着挂在中堂的寒梅图。 宋璋跨进门槛,让身边人都退下去,看着李容山转过身,一脸笑意的走过来:“阿璋。” 宋璋听了这声称呼抿唇,小时候他帮过李容山后,李容山私底下便叫他阿璋了,他说他永远将他当作最亲近的兄弟。 这些年来李容山对宋璋不谓不好的,如兄长一般照顾他,十多年来,他一直是如此。 宋璋还记得有一年他陪圣上秋猎,在山上被蛇咬了腿,身后的人没追上来,是李容山第一时间过来为他吸血。 宋璋按下思绪,叫李容山一起去内厅坐下,心里已明白李容山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正要开口时,李容山却一脸担忧的看向宋璋:“听说你昨日在佛云行宫受了伤,可还严重?” 宋璋顿了下摇头:“只是被石头划到,算不得什么。” 李容山便放心的点头。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李容山才重新看向宋璋,眼神里有洞察人心的沉静:“阿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道父皇最忌讳什么。” “大理寺都定案了,四皇弟本来再也翻不了身的。” 第233章 大婚前夕 宋璋看向李容山,沉下眉目。 四皇子这事他是从头到尾都知道是谁做的,帮着大理寺的查案,不过也是做做样子罢了。 他之前一直冷眼旁观,并没有想要救四皇子。 是沈微慈让他改变了主意。 宋璋靠在椅上,长腿舒展,慵懒的撑着头,只是淡淡道:“我只是为了摆脱昭柔而已。” 李容山一身儒雅青衣,清贵的面容上眼眸深深,静静看着宋璋:“父皇为你赐婚的那个女子,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她比你我之间的情谊还重要?” 宋璋抿唇不语,只抬起眼皮看向李昭仪:“与她没干系。” “你之前放羊羔利的事伤民已触了我底线,我只叫你将银钱归还,如今你埋伏三皇子又嫁祸给四皇子,你我虽有情谊,可我忠的是皇帝,宋家更从不参与皇位争夺。” “你早该知道我的,我自小在皇宫长大,三殿下与四殿下与我亦有情谊,我没在皇帝面前说出你来,本就已经是顾及我们之间的情谊了。” 李容山冷清的眼神暗了暗,低沉道:“我原以为你懂我的,看来你从没懂过我。” “明明是皇子,却从小被人踩在脚下。” “我放羊羔利是为了拿银子打点关系,我不如三弟四弟有花不完的银子,他们背后有支撑的母族,我什么都没有,全都要靠我自己。” “这回只要四弟被贬成庶人,唯一能争皇位的就是三皇弟和我,只要你们宋家支持我,太子之位还远么?” “我会不顾念你我之情?” 宋璋知道李容山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母亲仅仅只是一个宫女,皇帝酒醒后却厌恶至极,扔下不管,要不是后头太后知晓这事,给那宫女安排了间屋子,恐怕那宫女也得被嬷嬷们暗地里欺负死了。 而李容山出生时,母亲难产,生下他就死了。 皇帝也丝毫不在乎他,反觉得他不详,虽承认了他是皇子,可也任由下头的太监宫女欺负,皇帝也没管顾过。 要不是前些年太傅夸赞李容山学习是三个皇子中最出色的,皇帝几乎快忘了他。 三皇子四皇子皆是刚过十六便封亲王,李容山却是近二十二了才封,就连皇子妃人选也草草交给皇后来办。 宋璋明白他的不甘,也明白皇子争斗残酷。 他本想置身事外,也劝过李容山。 李容山到底身后无人,他常伴在圣上身边,知道即便李容山是皇长子,皇帝却厌恶李容山出身,从未考虑过立他为太子。 其实一辈子做个闲散的亲王也为尝不好,宋璋是怕他最后连亲王都做不成。 况且李容山心思太深,连宋璋有时候都猜不到他的想法。 宋璋低低一声叹息:“四殿下,太子之位没那么好夺,依着皇帝对张贵妃的宠爱,气头上会将四殿下贬为庶人,可再过三五年呢?” “皇帝与皇后虽不和许久,可三殿下从来都是朝中老臣支持的正统。” “等将来太子确定,以你的城府去封地做个土皇帝还不好?” 李容山淡笑一声,从位置上站起来,清峭的眼神低头看向宋璋:“我原以为你会一直帮我的。” “至少你不会帮四皇子。” “阿璋,我们还是一路人么?” —- 后头临着大婚的日子快要到了,沈微慈才被慧敏郡主叫去了她的院子。 慧敏郡主从宫里带回了一名教礼仪规矩的嬷嬷,特意借过来教沈微慈规矩的。 沈微慈也不敢怠慢了,规规矩矩的跟着认真学。 那嬷嬷严厉,连沈微慈这样注重仪态的人也得被挑毛病。 头不能低,肩膀不能松懈,何时何地都要有一份从容不迫的贵女气度。 她又教授沈微慈插花焚香,这些沈微慈倒是学的很快。 慧敏郡主的脸色一直不冷不淡的,临到最后一天,那位嬷嬷对着慧敏郡主夸赞沈微慈道:“沈三姑娘真真是位聪慧人,一点就会。” “那些规矩仪态,比起其他世家贵女不知好了多少,又是有韧性的性子,沉稳能忍,做事聪慧细心,将来成为国公府的少夫人,我看不用多久便能够上手了。” 慧敏郡主笑了笑,客气的叫贴身婆子送了那婆子出去,这才将目光放在了沈微慈身上。 她自然是对这个儿媳妇很不满意的。 别人不知根底,她清楚不过。 让沈微慈母亲成为二房的侧室,也不过是说着好听一些,要真是私生女儿的身份被宣扬出去,那才是脸上无光。 不管沈微慈事事做得再好,总有那股遗憾在,觉得自己儿子不至于寻了个这么个身份的女子。 但皇帝赐婚已昭告下来,她也总不能进宫让皇帝收回圣旨,只能认下了。 她到底是低估了儿子对她的喜欢。 慧敏郡主叫沈微慈跟自己去一处亭子里。 亭子外有两块儋州灵石,约有一仗多高。 还有一株大玉兰花,树身一抱有余,就倚着那块大石,底下就种着几株宝珠茶花,千朵万朵开的正好。 坐在亭内往外看过去,由近到远,每一处便是雅致的景色。 丫头来奉茶,时值七月初,天气已开始燥热,便泡了熏花茶,里头有银花,胎菊,玫瑰和白茶,降火提神,又芳香四溢。 烟白茶雾缭缭升起,微风拂来,带来一丝凉爽。 沈微慈捧茶饮了一口,对面慧敏郡主的话在这时响起:“听说前段日子宋国公府老太太叫你去说话了。” 说着慧敏郡主的语气一顿,又道:“她对你可满意?” 慧敏郡主清楚,自己这位前婆婆是最护子的。 当初自己与宋璋父亲成亲,两人虽无感情,但也相敬如宾。 偏偏她这位前婆婆要她事事侍奉夫君,连杯茶都不能要夫君动手,夫君夜里应酬没回,她也不能先入睡,除非夫君说夜里不能回了。 每日一大早要去她那儿,下午也要去,身边还时时跟着她身边派过来的婆子随时监视她言行和夫君的日常,稍有没做的好的,宋老太太便直接过来了。 因着宋璋父亲身子不大好,两人连房事宋老太太也叫婆子记着,稍放纵些,床帐外就有婆子提醒了。 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宋老太太是不是还这般德行。 建安侯府的老太太虽然也是个精明的,但却从不管她院子的事,也没那么些条条框框,比起宋国公府的自在不知多少。 沈微慈觉得慧敏郡主这话不好回答。 宋老太太对她自然是不满意的,但她要是直接对慧敏郡主说宋老太太不满意,不成告状了。 若是说满意,那便更不可能了。 她只低声道:“宋老太太只问了我几句话,我也不知她满不满意。” 慧敏郡主稍来了兴致:“她问了什么?” 沈微慈如实道:“只问了我母亲,和我平日里的喜好。” 慧敏郡主听罢一声淡笑:“这倒是不奇怪,那她定然是不满意你的了。” 说罢慧敏郡主又问:“她可有与你说宋国公府的规矩?” 沈微慈摇头:“还未说。” 慧敏郡主放下手上的茶盏,看着沈微慈,说的直白:“璋儿娶你,我也的确是不满意的。” “但你的性子我稍了解,出身差了些,虽说不需要你对璋儿有什么助力,但你也不能给他拖后腿。” “得给他将后宅打理好,打理清净。” “装扮上也别小门小户的只求素净,该有的富贵也得显出来。” 说着慧敏郡主的眼神落在沈微慈的身上:“更重要的是不能有妒心。” “别为了争宠私底下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那才是我最瞧不上的。” “最后闹出难看来,那便是你治理后宅不力,宋老太太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你明白吗?” 沈微慈听话的点点头:“我都明白的。” 最后慧敏郡主问:“这一月多璋儿可来找过你?” 沈微慈摇头:“没有。” 从上回宋国公府一面之后,沈微慈再没见过宋璋了。 慧敏郡主稍一顿,随即又淡淡唔了一声。 从慧敏郡主那儿出来,沈微慈长舒一口气。 人人都觉得她嫁入宋国公府是攀了高枝,却从没人问她一句愿不愿。 但她若说不愿,旁人又会觉得她矫情,也就深埋进心底,让人人都觉得这桩亲事极好。 她知晓些宋璋的性子,热烈霸道,喜怒无常,两人其实是不合适的。 很快到了大婚的前一日,婆子送嫁衣过来,大红喜衣挂在架子上,上头镶嵌满了宝石珍珠,装饰的孔雀羽毛发出鲜艳的色泽,让人移不开视线。 旁边婆子一脸喜气道:“这是织衣局十几个绣娘连夜赶制的,喜冠上头的宝石和珍珠,都是宋国公府送去的。” “您瞧瞧最中间那一颗红宝石,半个手掌大,价值连城,可见宋国公府和世子对您的重视啊。” 沈微慈伸手抚在那颗晃眼的红宝石上,烛光微微闪在上头,折射出来的光线让她依旧觉得如坠梦中。 她真的要嫁人了。 第234章 大婚 出嫁那天,沈微慈一切按着礼仪,跟着沈老太太叫来的婆子穿戴装扮。 旁边站有婆子主持,开面,描眉,润唇,正容,还叫文氏执柳枝为她三洒。 一洒驱邪岁,岁岁保平安。 二洒添富贵,夫妇妻荣贵。 三洒贺万吉,诸事皆大吉。 沈微慈默默听着,脑中却空白,竟是回想起从前在裕阳时,与母亲相依为命时的种种。 上头礼过后,她着吉服先去祠堂焚香告祖,再在众人拥簇下去了正堂拜见嫡母和父亲。 文氏看着手上捏着扇子遮面缓缓进来的沈微慈,深黑墨发全部梳到了头顶,乌云堆雪般盘成了杨凤发髻,头上的凤冠格外富丽,垂下的石榴步摇铛铛作响,更遑论那满满当当的宝石,晃人眼睛。 更看她莲步轻移,一步一步进到堂前来站定,身后众人看那般仪态,眼中无不是惊艳。 文氏压着心底的不痛快,脸上扬起了笑。 旁边婆子让沈荣生示家训,沈荣生看着低眉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眼眶红了红。 谁能想他这个女儿既是嫁的最早又是嫁的最好的。 这门高嫁的亲事让他的脸上添了光,又感叹起世事难料。 最不看好的,却偏偏最让人刮目相看。 他对着沈微慈低声道:“嫁过去要孝敬长辈,顺从夫君,勿滥勿娇,永保安宁。” 沈微慈则叩跪父亲和嫡母。 最后嫡母文氏起身扶着沈微慈起来,又从身上取下一件贴身的金玉镯戴在沈微慈手上,说几句祝福的话。 最后一切礼成的时候,已过了中午。 外头有人喜气的高声喊:“姑爷已在外头了。” 这话听起来寻常,却叫众人又是一阵艳羡。 本来成亲姑爷可不用来的,只在门口候着,等着新娘的娘家人送过去就是,更何况是高嫁。 宋璋亲自过来接亲,便说明两人情投意合,感情极好,给足了场面。 文氏一顿,又笑着从婆子手上拿过红头盖,亲手盖在沈微慈头上,让人送她出去。 沈微慈低眉看着脚下的红绣鞋,在一片热闹声中跨出门槛,她又安静又茫然。 直到看到一双红靴立在自己面前,紧接着手被喜婆放在一双温热的大手上,再被他捏紧。 大红的花轿上的彩绸喜庆,轿身上是艳粉浮金的喜子和如意的纹路,宝塔顶映着光,四角悬挂着大绣球,流苏一直垂到了底。 众人只见那身形高大俊朗的新郎官,丰神俊朗又高贵,伸手牵着那娇小聘婷的新娘入轿,端的是郎才女貌。 再有来迎亲的还有侍卫与皇宫内太监开道,这些年来的独一份。 又听说圣上的三位皇子都来参加婚宴,可谓尊荣。 随着轿帘放下,众人又见那新郎骑在带着红绣球的骏马上,意气风发走在最前,接着是喜轿和身后上百担的嫁妆以及迎亲的百余人,整整占了一条街。 两边有人洒铜钱与玫瑰,十里红妆,万人贺喜,京城内外无人不知晓这场婚事。 喜轿到了宋国公府,沈微慈被牵着下来,跨过火盆和门槛,感受到谷豆撒在身上,伴随着阵阵热闹贺喜声,她才恍然置身于这场喜事中。 听着司仪的声音按部就班的拜堂,随着一声:“礼成——” 紧接着被引入洞房。 沈微慈进洞房时也不过半下午,她知道这一坐,该坐到晚上去了。 满床铺着花生,桂圆,莲子,和驱邪谷豆,她坐上去也并不觉得好受,可面前站着两个婆子,是宋国公府宋老太太的身边人,她也只好强忍着不动。 只是坐久了没忍住动了一下,就有一个婆子的严厉声传来:“少夫人紧着规矩仪态。” 沈微慈倒是没想这两个婆子眼珠子竟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这一坐又不知坐多久,她更不知晓外头时辰,天黑没有,只能强挨着。 挨了不知多久,她已饿的快昏昏欲睡,才终于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推门声。 婆子忙往门口看去,便见着一身大红喜衣的宋璋进来,又闻到他一身酒气,忙叫丫头去送醒酒汤来。 宋璋直接拂开婆子,步履沉稳却又有一丝急促。 又直接从旁边铺着红布的托盘上拿来玉如意,就要去挑沈微慈的盖头。 只是他挑到一半又顿住,目光停留在她露出一点的尖尖下巴上,忽有一瞬不想看见她的眼睛。 那双温柔又总是欺骗他的眼睛。 沈微慈看着玉如意顿在中间良久,又听旁边婆子催促的声音:“世子快将盖头挑了吧。” 那玉如意才动了动,轻轻掀开了盖头。 昏暗处透出光线,沈微慈抬头对上宋璋的眼睛,又垂下眼帘。 宋璋却深吸一口气,从未见过她这般娇艳动人的模样,她额上的桃花印,唇畔上的胭脂红,还有她漫漫眼里的水润,像是初晨染露的红牡丹,无一不叫他把持不住。 他这么久都不曾见她,她依旧如他每日里想的一样。 手指便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脸颊。 旁边的婆子适时的将交杯酒送过来:“世子,该喝交杯酒了。” 宋璋的目光这才落在酒杯上。 他端起一杯,又将另一杯放入沈微慈手中,两人手臂交缠,脸庞贴近时呼吸交融。 沈微慈闻着宋璋身上的酒味,低头含蓄的将交杯酒一饮而尽。 旁边婆子看一切都成了,这才忙过去收拾床铺,又不忘在中间放一方白绸。 等婆子们终于出去了,沈微慈低眉的余光看着坐在身边的宋璋,手指微微有些紧张的捏紧。 他那一身大红喜衣衬的他不同往日的桀骜张扬,竟有一些温和英挺。 面如冠玉,阴邪气都少了些。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又看向她捏紧在袖口上的手指,鼻端全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从前日思夜想的人,如今近在眼前,名正言顺,往后再不用偷偷摸摸了。 两人都没有动,沈微慈连余光都不敢看宋璋一眼,她想着接下来的事,前一天晚上沈老太太叫来的婆子教她的床帏之中的事情。 可她脑中一片空白,好像全都想不起来了。 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从来没这么不知所措又茫然过。 宋璋侧脸看了沈微慈一眼,见她羞涩的低眉,一身红衣衬得她更加楚楚动人,叫他心中一动,伸手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在她茫然羞涩的眼神中,早已等不及的吻上她的唇畔。 他吻的又急又深,将这些日子的恼怒思念全化在吻里。 手指更是急促的去解她领口扣的严严实实的盘扣。 沈微慈脸颊通红,她手指微微颤抖的覆在宋璋急促又解不开盘扣的手指上,帮他将盘扣解下。 宋璋一愣,接着便是更加粗重的动作。 第235章 新婚夜 宋璋将沈微慈的手放在自己腰带上,让她为自己松腰带宽衣,他却丝毫不愿松开她一分,从她颈脖向下一路吻下去。 他能感受到怀里的颤抖,却一句话不说。 沈微慈耳边只有宋璋炙热的喘息声,仰头被他紧紧抱着深吻。 与她想象中的入洞房有些许不一样,她不知道是不是都是这样。 她原以为两人之间会说些什么话的。 唇舌被宋璋堵着,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红着眼眶忍耐。 床帐被放下,挡住外头红烛上跳跃的火焰。 宋璋眼神低低看着身下满脸通红,长发铺枕的人,她耳坠隐跃发间,依旧眉目如画,婉婉约约,叫他总能沉溺进去。 她终于是自己的人了。 不管她愿不愿。 宋璋又低头吻下去,扯开她的衣襟和裙摆,他深吸一口气,将人拥紧。 外头守夜的丫头一直守到半夜也依旧能听到内屋里的动静,还有床铺隐隐的咯吱声和压抑的喘息,以及低低难捱哭声,连她们听着都微微脸红。 也不知世子爷是心疼人还是不心疼人了。 沈微慈早已半梦半醒,她最后的意识在宋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含着她耳垂问她:“阿慈,你喜欢我么?” 沈微慈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身上的人就又欺身下来,堵住话语。 直到天快亮了的时候,里屋才叫热水,丫头们赶忙进来换被褥和去浴房送热水。 宋璋抱着沈微慈去沐浴回来,被褥早已换了新的。 宋璋一夜没睡,低头看着沉沉睡在怀里的人,又想起昨夜的销魂,食髓知味,满脑子都是昨夜的景色。 初初尝荤的人,仅仅一个无意的小动作,就能叫他遐想。 他手指抚去她眼角残留的湿痕,看着她疲惫睡过去的模样,看了许久才拥紧她睡去。 不过才卯正,外头就有婆子喊新妇起身了。 宋璋不耐烦的朝外头道:“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外头婆子听着宋璋不耐的声音,连忙小心解释着:“老太太叫少夫人这会儿去训话,教规矩,等过会还要见族亲里的人,要早些去才是。” “老太太还吩咐了,世子爷睡便是,不用起身。”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睡的正沉,摸着她倾泄下来的乌黑长发,也知道昨夜全是自己要的太久,她才没睡多少。 他声音变冷:“去回了老太太,便说待会儿起来了我再带着她过去。” 外头那婆子一犹豫,到底还是没敢再开口,轻声走了。 只是才不过过了两刻,外头又传来婆子的声音,说宋老太太来了。 外头的动作声音有些大,沈微慈从沉睡里惊醒,入目是宋璋光裸的棕色胸膛,耳边传来外头婆子的话:“老太太说她在外厅等着少夫人的,等少夫人什么时候起来了,再跟着一块去听规矩。” 沈微慈听着外头这婆子这不冷不热的话,心里一紧,下意识撑着身起来,见着窗外已亮,便知自己可能坏了规矩。 宋璋撑头拉着沈微慈手臂:“再睡会儿,我起身与祖母说去。” 沈微慈明白宋璋许从没在意过内宅这些规矩,新妇不能违背长辈,要宋璋为自己出去,这笔账宋老太太该是怪在她头上的。 沈微慈看向宋璋摇头低声道:“我这会儿也醒了睡不着了,老太太在外头等着的,我还是先起身吧。” 宋璋抬起黑眸看着沈微慈微疲惫的眼眸,抿唇半晌,还是松开了手指。 他看着她窈窕有致的身形坐起来,在她身后也撑起身。 看着她光滑白皙后背上的红印,禁不住将手指抚了上去。 沈微慈一起身便觉得身上散架似的疼,强撑着让月灯和丫头进来穿衣梳洗,一转头又见一婆子过来对沈微慈低声道:“往后世子爷的衣裳该少夫人穿了。” 沈微慈听这声音熟悉,想起这婆子应该是昨夜在洞房内的婆子,又看她仰着头端着手的模样,想来从前是宋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如今又出现在这儿,也不知道她到底要留多久。 沈微慈从梳洗间出来,见到有丫头正在给宋璋穿衣,便走过去从丫头手里接过外头的圆领袍,在那婆子的注视下,细致的为宋璋穿衣。 从他领口的盘扣到腰间的革带玉佩,一一为宋璋穿戴好。 跟在沈微慈身后的婆子一直紧紧看着沈微慈的动作,脸上些许满意。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婉约又如芙蓉的面容,她的眼眸里总是安静的不带情绪,晏晏动人的细眉一寸寸落在他心上,总能叫他心神一动。 想起昨夜的缠绵,他想伸手抱紧她在怀里再厮磨温存,又看她苍白的面容冷清,心里升腾的热意又冷却下去。 他知道自己强求的,自己从没在她心里过。 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刻在他心里折磨他。 沈微慈弯腰将宋璋的玉佩戴好后才抬头看向宋璋低哑的开口:“世子爷先去梳洗,我梳了头再去外厅见老太太。” 这声世子爷听着着实不那么亲热,宋璋昨夜缠着沈微慈喊了一夜的夫君,今早她又忘了。 宋璋看了沈微慈两眼,将那不是滋味的情绪咽下去,又看了她一眼才去梳洗。 其实倒不是沈微慈不叫夫君,婚期前两日宋老太太身边还特意派了婆子来教她规矩,让她在人前只能称呼宋璋为世子,夫君那些称呼,只能是闺房里说。 妆台前已轮不到月灯梳头了,被院子里麻利的婆子挤到了一边。 但那婆子的确手巧,几下便给沈微慈盘了个富贵的发髻,再在妆匣上选了几件首饰戴上,这才全好了。 沈微慈出到外头,身后是帘子晃动的声响,面前是沈老太太端坐在主位上那一张沉下去的脸。 旁边站着的婆子还拿着那一方沾血的白布,叫沈微慈垂了目光。 只见宋老太太目光往沈微慈身上一看,接着便是一声冷哼,却不说一句话,站起身来就走。 沈微慈怔了下,心底一思量,跟在了宋老太太的后面。 等到了静思堂,宋老太太坐在主位上第一句便是斥责:“你倒是好大的派头,新妇第一日进门,喊了你两回,偏要我来请你是不是?” “还是你觉得你婆母在建安侯府,没人治得了你了?” 沈微慈忙笼袖对着宋老太太道:“第一回全怪孙媳没听见,若听见了定然要起身过来的。” “今日是孙媳怠慢了,还请老太太消气。” “孙媳往后定然不会再如此了。” 第236章 怎么也没见你对我亲近亲近? 沈微慈自己也明白,这事情没法子理论个对错,更何况还是与宋老太太这种规矩极大的长辈理论,只有小心翼翼认了错,顺着她的心气,或许还能缓解些。 宋老太太看沈微慈一下就认了错,再看她眉目低垂,安静规矩的站在堂前,其实刚才在小厅也听了丫头说昨夜歇的晚的事,天快亮才叫的热水。 但沈微慈丝毫没提昨夜的事,又听她派过去的王嬷嬷说沈微慈给宋璋穿衣妥帖,事事都规矩,她心里的气已消了一些。 现在又看沈微慈认错,低眉顺目倒是听话,倒是先饶过她这一回。。 宋老太太叫沈微慈先坐下,又对她道:“你成亲前我叫了婆子来给你说规矩,宋国公府的规矩你应该都知晓,但还有些规矩我不得不提醒你。” “宋国公府嫡一脉里只有璋儿一人,你不可挑拨着璋儿分府,必须住在宋国公府的。” “再有璋儿身边也必然要有其他女子,你应大度打理好后宅,不可嫉妒。” “且从今日起,你每日卯正到我这处来,我教你些管家的规矩,你若是个能干的,我自然叫你管家。” “但你若是个蠢笨的,我叫璋儿休了你去,再娶一门世家闺秀进来。” 沈微慈听到宋老太太严厉的话,心头早已做了准备的,压着心头的些许情绪,又恭恭敬敬的应下。 宋老太太又说了些规矩,宋璋从外头进来,一进来就见着沈微慈站着的。 他看了一眼沈微慈的背影,又过去沈微慈身边站定,给宋老太太问了安,便拉着沈微慈去一边坐下。 宋老太太都看在眼里,看向宋璋:“圣上多给你放了两日婚假,怎么不多睡会儿。” 宋璋看了眼宋老太太:“祖母一大早过来叫人,谁能睡得着?” 宋老太太无奈:“那一声还能吵着你了?” “即便吵着了,你睡你的便是,又没叫你过来。” 宋璋挑眉:“孙儿新婚第一夜,妻子被祖母叫走,孙儿能睡得着么?” 宋老太太其实对宋璋这唯一的嫡孙自来是纵容疼爱的,让宋璋回京也是宋老太太跪去皇帝跟前求的。 就怕这唯一的嫡孙在那沙场见血的地方出了意外,连血脉都没留下。 加上皇帝本也有这意思,当初宋璋才刚打了两个部落,还没来得及喝酒庆祝,紧接着召他回京的圣旨就下来了。 宋老太太听宋璋这般说也没生气,只是嗔怪的看他一眼:“媳妇天天都能抱,还紧着这一夜?” “今日一大家子人都要见见她,我叫她早些过来给她讲规矩,也是为了她好。” 宋璋自来不喜欢这些繁琐的事情,虽皱眉,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问:“那祖母现在规矩可说完了?” 宋老太太看着宋璋:“你倒是急。” 宋璋牵着沈微慈的手要告辞:“还没用早膳呢,等用过早膳,我再陪她过来。” 说着直接就牵着沈微慈出去了。 宋老太太看着宋璋这般拉着人就出去的背影,脸色已微微沉了些。 旁边的婆子低声道:“瞧着世子爷对少夫人倒是上心的紧,这么一会儿就急着来找人了。” 宋老太太端着茶盏淡淡敛眉:“我倒是没想过他这么上心,他又来我面前说那些话,如今瞧着倒是真护人的紧。” 又一顿:“罢了,我也想开了,娶一个庶女能有教养懂事听话也能忍着,总归比他喜欢那些娈童小白脸的强,早日生下子嗣也好。” 那婆子知道宋老太太说的是前两月世子牵着男子在街上走的事。 当时宋老太太得知这消息,气的三天没吃下东西,就怕世子染上那等荒唐习气,若是对女子全无兴致,那便子嗣无望了。 她现在还记得当初老太太听说圣上赐婚时,即便知道是建安侯府的庶女竟然也松了口气,说了句只要是女子便好,也不至于绝了后。 这头沈微慈被宋璋牵着往前走,他身形高大又步履沉稳,被他这么牵着,没来由的有一股安稳。 她低着头,努力跟上他的步子。 宋璋的余光一直落在沈微慈身上,见她小步子有些快,不由放缓了脚步。 沈微慈也察觉到了宋璋的步子变缓,本就是花开的季节,路上都有花香,她不由细细打量起周遭布置。 走过一条石子砌成的小道,两边都是太湖石叠成高高低低的假山,衬着参参差差的寒树。 远远望去,却也有台有亭,布置得十分幽雅。 又转了两三个弯,过了一座湖上小桥,路旁是一色的绿竹,绕着一带红阑,迎面便是宋璋的山水居。 山水居的院子极大,比起宋璋在建安侯府的布置过之不及,桥廊湖石,应有尽有,更别说那错落的花卉,几乎数不过来。 叫做山水居也不为过。 宋国公府的富贵,比起侯府的确是过犹不及的。 宋璋低头看沈微慈失神,皱了眉,他看她在外头总是机灵聪慧的,在他面前却总是心不在焉,是因为心里压根儿不想理他么。 从昨晚到如今,她也一句体贴话没同他说过。 他竟然还奢望着。 手指不由就松了。 沈微慈察觉到宋璋的手松了,抬头看向他先上台阶的背影,也默默提裙跟了上去。 小桌上已摆上了饭菜,沈微慈实际已饿的不行,看着宋璋动了筷才拿起筷子小口吃。 宋璋瞧见沈微慈面前小碗很快吃完,又去吃鱼羹,不由往她碗里夹了一筷虾茸:“急什么?还早着。” 沈微慈想着自己大抵可能吃急了些,嗯了一声,咬了一口宋璋夹过来的虾茸。 旁边的王嬷嬷看在眼里,微微皱了眉。 用饭后洗手净了口,沈微慈觉得头上的发钗实重了些,想着进内室去去卸两根,再将昨日文氏递给她的镯子放好。 宋璋跟着沈微慈进去,看着她坐在妆台上,心里那股不痛快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释放出来。 他还记着她不叫他夫君的事,心里没法子不难受。 尽管他一遍遍说服自己,自己娶人就没打算让人喜欢上他了,可终归还是有一丝丝不甘心。 他从身后将沈微慈抱在怀里,黑亮凤眸紧紧看着沈微慈:“从早上到现在,怎么也没见你对我亲近亲近?” 第237章 宋家族亲 宋璋这话着实让沈微慈怔了一下。 从起来到现在,她也不过喘口气而已。 稍微收拾了又要往前堂去。 刚才宋老太太说今日上午宋国公府的人都要去前堂,宋家族亲都要过来,中午还要设宴,一丝也不能松懈。 况且她昨夜也未怎么睡,身上泛疼,连走路都难受,这会儿身子就是强撑着的。 哪有空余与宋璋说话。 但她明白自己现在是宋璋的妻,荣辱与他一起,要的是夫妻和鸣。 沈微慈眼里含了些笑,伸手握住宋璋的手指。 宋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她的手也只能握住他两三根:“老太太要我这会儿去前堂,郡主娘娘今天也在,我不能怠慢了。” “不是有心不亲近的。”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握在他手背上的手指,细白匀称,指甲修剪的光滑,也没有染凤仙花的颜色,粉粉白白的,温婉又干净。 又感受到沈微慈眼里那一丝笑意,他心底那一丝被冷落的不快扫去,想着晚上两人再好好说说就是。 反正她现在已是自己的妻。 宋璋反手将沈微慈的手指握在手里,又问她:“你坐在妆台前做什么?” 沈微慈才道:“早上嬷嬷给我戴的簪子重了些,我换两支。” 宋璋往沈微慈发上一看,金光闪闪的金步摇,插了三四支,分外的好看。 他按着沈微慈的肩膀伸手:“你别动,我替你取。” 沈微慈的手便垂在了膝盖上,让宋璋为她取两支发钗下来。 宋璋看着镜中娇美妩媚的人,心头滚烫,取了两支他觉得不好看的,拿在手里倒真有些重。 她看沈微慈手上拿了两支玉簪,便从她手里拿过来:“我替你簪上。” 沈微慈虽担心宋璋簪不好,到底又没说什么,只细声嗯了一声。 宋璋听着沈微慈的声音,心里头更热,不由想起昨夜里鱼水之欢的事情来,一遍遍总觉得不满足。 他手指抖了下,又强作镇定的为沈微慈簪发。 沈微慈看着镜中宋璋那插的两支玉簪,抬手调了调,倒也能看的。 她起身对宋璋道:“我这会儿得去老太太那儿了,再跟着老太太一起去前堂,怕去迟了老太太不喜,旁人说我不懂规矩,总归不好的。” 说着沈微慈又道:“夫君直接去前堂便是,或是有其他要紧的去办便是,我自己去老太太那儿就行。” 宋璋这会儿得沈微慈一声轻轻柔柔的夫君,心里那股子气顿时舒坦了。 也知她幸苦的,抱紧人按在了怀里。 虽明白她从来做事都是这样,喜欢不喜欢的都不表露,不喜欢也看不出来,他到底还是贪念她。 他挑着她的下巴,弯腰吻住她红唇,呼吸交融里,他的眼神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直到看到她眼里有些难受才松开人。 宋璋松开后,沈微慈还有些头晕,手指紧紧撑在宋璋胸膛上,被他炙热的眼神看着,她强稳着心神,又转身掀开帘子出去。 出去后她拿眼一扫,首先是过来身边的月灯和禾夏,紧接着王嬷嬷便紧紧的过来了。 沈微慈知道刚才宋老太太过来时,王嬷嬷便去老太太跟前说话了,这会儿本不打算带她走,她却凑上来道:“老奴是老太太专门指过来贴身过来伺候世子夫人的。” “怕世子夫人有哪些不懂的,老奴也好提醒。” 沈微慈心里明白,这婆子怕是推脱不了,至少现在她不能。 沈微慈笑:“我明白老太太贴心的,我初来是有许多不懂的,往后也需要王嬷嬷多提点些。” 王嬷嬷看这位新来的少夫人温婉又脾气好,脸上笑道:“都是老奴该做的。” 说着她又似劝诫道:“刚才桌上用膳时,夫人不可再让世子再为您夹菜了,该您伺候世子用膳才是。” 沈微慈看了王嬷嬷一眼,抿唇笑了下:“劳嬷嬷提醒,我是记下了。” 王嬷嬷脸上便浮了自得的笑来。 沈微慈没再说话,带着丫头去了老太太那儿,再扶着老太太去前堂。 到了前堂的时候,人几乎已来齐了。 沈微慈扶着老太太坐下,又才去给堂上的众人问安。 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则下来一一给沈微慈介绍。 沈微慈都认真的记下。 虽说只是草草过一眼,但她也大致了解了宋国公府的人。 宋国公府现在住着大房,二房和三房的人。 大房的便是宋璋父亲一房,宋老太太唯一的嫡子,小辈只有宋璋了。 二老爷三老爷都是老国公爷纳的妾室生的,三老爷生母病死,二老爷的生母独一个院里修佛,平日里几乎都不出院,今日的场合也没在的。 至于老国公爷的其他没有子嗣的妾室,都送去了郊外庄子养着。 二房的二老爷宋锦修是宋璋二叔,一直跟着宋国公戍守在边疆的,也是正四品的征远将军,立下许多战功。 二老爷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宋淮安在长梧任镇军司马,妻子儿子也跟了过去,次子宋长泽本也在军中,后头在战场时伤了腰,就回来养病了,在兵部挂了个闲职。 长女已出嫁,女婿是淮南总督的嫡子。 三房的三老爷宋庆修任正四品中书侍郎,膝下三子三女,长子宋明清二十五,中了进士走的仕途,在明州做知府,庶子宋明书和宋明安不过才十四和九岁,都在书院读书,嫡长女宋玉华嫁娶常州,嫡次女宋玉溪也仅十三,还未定亲,再就是还有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庶女了。 今日堂内的人除了宋国公府的人,还有隔壁将军府的亲戚。 老国公爷有一个庶弟宋澄,自小对这庶弟疼爱,两人几乎不离,在边塞几十年也一直带着庶弟打功名,如今也同老国公爷一样身负赫赫战功,封了一等袭爵镇远将军。 老国公爷父亲去世分家时,老国公舍不得与自己庶弟分的太远,便将宋国公府旁边分了一些地出来,让庶弟买了旁边宅院,将军府建在旁边挨着,两家关系也紧密。 还在中间隔出来的墙上开了道门,方便来往。 因着离得近,这些年两家常来往,也并没有因着分家生分,宋家利益依旧紧紧连在一起。 宋老将军膝下两子一女,长子次子都跟在手下担任军中要职,女儿嫁给了礼部尚书的嫡子,孙辈中长子都跟随父亲在军中历练,次子留家读书,各自成家。 其中嫡长子宋云庭成亲后留妻田氏在府中,十来年不归,只有一幼子。 嫡次子宋思言的长子宋庆修为四门博士,次子宋向安为翎卫校尉,就在宋璋手下。 宋庆修前年成亲,有一幼子和幼女。 在下便是两个成家的庶子和几个女儿了。 还有宋国公府的一些旁支,比如二房分府出去的庶子,和宋国公叔伯一辈下头的后辈,林林总总来的坐了满屋的人。 沈微慈今日这一番初初了解,才知宋家的人几乎没有不务正业的纨绔,留家读书的也具刻苦有规矩,修身克已,跟随长辈在边塞的,也都立了战功的。 听说宋家人子嗣并不少,但死在战场的后辈便有好几个,所以宋家最是重子嗣的,嫡庶之分也并不严苛,都一样读书上战场。 只是宋家人多苛杂,沈微慈记了个大概称呼,一一问候一遍,才去一边站着。 堂上人的目光都放在沈微慈的身上,都想看一眼这位圣上赐婚的新妇。 只是这一见,那一身出挑的宝蓝白玉兰对襟衫,和那一身温和含笑的仪态,无一不让人生出好感出来。 刚才同她们问候的时候,声音也轻声慢语的,听着就十分舒服。 宋老将军府上的幼子看着沈微慈俯身过来捏他小手时,瞧着她脖子上垂下来的翡翠珠链还伸手去扯,也没见半分不高兴,反而含笑哄着。 让众人对这位宋国公府的新妇都生出些好感。 即便这位新妇的出身在众人之中根本不值一提,但那通身的温和气派,和那一张动人脸庞,无形里已吸引目光,叫他们忘了之前是想来瞧瞧热闹的。 只听书圣上赐婚了一个庶女,如今看来倒也有些不同之处,至少那通身仪态没有半分不规矩,更有大家闺秀的大方温和。 宋璋站在众人外看着沈微慈含着笑得心应手的应付,听着旁人嘴里全是对她的夸,唇角也不禁勾起。 又看她与自己几个堂婶站在一起笑着说话,便没走过去,只与几个堂兄站在一起。 宋璋的性子冷清又桀骜,很少待在国公府中,如今旁人见他,也不知是不是成了亲的缘故,身上倒是少了几分冷冽气,倒像是更好亲近说话了。 上头宋老太太看着不过一会儿便与人说得上话的沈微慈,心里也微微满意,像是个玲珑人,没有她所以为的小家子气,这点倒是让她欣慰。 人群中传来挪揄来,有人玩笑叫沈微慈抓紧生下曾孙来,也让大房的再添桩喜事。 宋璋不由将目光看在沈微慈脸上,只见得她在众人中颊边染薄红,珍珠耳坠摇曳其间,眼眸含羞的抿唇笑,不自觉心已快了两分。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是她嫁给章元衡,或是嫁给谢兰君,她脸颊上的笑会更舒展一些吗。 第238章 什么耳鬓厮磨 上午在前堂待了会儿,中午又去了花厅一起用饭。 沈微慈作为新妇,自然是众人的焦点。 慧敏郡主并未留在国公府太久,也未留下用饭。 毕竟是国公府前儿媳,慧敏郡主对于宋老太太也没那么喜欢,两人呆在一起也不过淡淡说几句话维持体面,都觉得无趣的很。 只是慧敏郡主在走前倒是叫了沈微慈过去说话道:“我听说老太太打算让你跟在她身边学管家了?” 沈微慈便低声道:“老太太今早叫我过去时,提了这么一句。” 慧敏郡主就看着沈微慈淡淡道:“宋璋父亲留下的私产不少,这些年都在宋老太太手上保管着,既然叫你管家,定然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打理起来若有困难的,便回侯府来问我。” 沈微慈便微微低头认下。 慧敏郡主又看沈微慈一眼,还记得当年她嫁进宋国公府时,老太太也没放手管家,事事被她掌控。 如今老太太到底是老了。 送走了慧敏郡主,沈微慈回身往花厅去,将军府的堂婶嫂围过来,拉着沈微慈说话,打听着这场赐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微慈只摇头:“我也不明白。” 另一堂婶田氏身边的小家伙倒是十分喜欢沈微慈,一个劲凑过来去好奇的打量她。 沈微慈低头瞧着着瞪着圆溜溜眼睛的小家伙,瞧着机灵的很。 田氏是将军府的长子儿媳,年近四十,却只有这一个五岁的幼子。 听说她之前早夭过两个孩子,如今对这个如珠似宝的疼着。 怀氏看着沈微慈笑道:“长安瞧着喜欢你的不行。” 沈微慈便笑着弯腰逗他:“堂嫂抱抱,可以么?” 长安便伸出两只小胖手往沈微慈身上靠。 众人见状都笑起来,花厅里一时热闹的很。 宋璋与堂叔兄弟们站在一块,远远见着沈微慈被众人围着说笑,那处笑声也传了过来。 宋明清看向宋璋笑道:“堂嫂才嫁来一日,怎么瞧着人人都喜欢。” 宋璋收回视线挑眉:”她本来就讨人喜欢。” 一直忙到了晚上晚膳后,沈微慈才稍微歇了一歇。 二房孙媳甄氏却拉着沈微慈,想再跟她说话。 今下午的时候,甄氏便一直拉着她说话。 沈微慈想了下,宋国公府的从前只有甄氏一个是嫁进来的,自己如今再嫁来,许是能有说话的了。 沈微慈听甄氏说了一会儿,大抵也明白甄氏的为难处。 宋璋的二叔膝下两个儿子,次子宋长泽跟随国公爷打战时伤了腰,送回来后就一直卧床养病,甄氏便是宋长泽的妻子。 甄氏嫁给宋长泽这几年,只生了一个五岁女儿,后头再没怀过,婆婆不待见,上头的宋老太太也不待见。 她一人伺候宋长泽的病,日渐憔悴,再多苦水倒不出来。 甄试氏父亲是青州都督府市令,本也是显赫出身,只身嫁来京师,才成亲一年夫君又碰上这事,的确不好受。 甄氏下午听说沈微慈会制香,又听她说会做安神香,便托沈微慈替她做一个。 沈微慈细问下才知,原是宋长泽腰伤不愈,下肢难动又疼,便迷上吃金丸止疼,结果便上了瘾,一日不吃便睡不着,身形日渐消瘦。 宋璋曾找玉林先生给宋长泽看过,倒是治了些宋长泽的腰疼,只要不大动,好好养身也能养好。 可宋长泽却戒不了金丸,如今又迷上了红丸。 红丸里有铅石与鹿茸,吃了体力大增,房事也厉害些,但不说这药伤身,便是日日房事身子也没几人能吃的消的。 甄氏知道夫君求子心切,劝了全无用,夜里就用了助眠药让他睡,但又怕那药用久了伤身,便试探问问沈微慈的安神香有没有用。 沈微慈听来也觉唏嘘,握着甄氏的手道:“安神香也治不了根本,戒了药才是好的。” “回头我做一个送来,也不能保证管不管用的。” 甄氏抹泪:“这些苦水我只一个人咽下,之前与婆婆提过一嘴,却被婆婆骂我没用,一直忍在心里。” “我瞧弟妹是个性情温和好相处的,管不管用的只当试一试,能有人听我说这些话便行了。” 沈微慈想着自己与甄氏还算不得太熟,不好多问什么,只点点头,又宽慰几句。 话到尽处时,时辰已是不早,两人这才分开。 宋璋早在不远处等着沈微慈,见着沈微慈总算与甄氏说完话,皱着眉过去就拉着她的手:“做什么与她说这么多。” 沈微慈想起甄氏刚才神情,便低声道:“三嫂嫂嫂有很多不易。” 宋璋低头挑眉看着沈微慈在薄弱光线里的脸庞,又冷哼一声:“我还有许多不易呢。” 才成亲第一日,也没见她怎么想着来他身边说说话,尽与那些妇人待在一起。 沈微慈一怔下抬头看向宋璋又别过去的脸,倨傲的棱角依旧有些不近人情,像是总是不高兴一般。 沈微慈自己心底倒是明白宋璋该是有些喜欢自己的,但有时候又觉得他的喜欢捉不住,温柔的时候总是很少。 她也不想再猜他心思,她没法子改变自己的姻缘,便只能步步跟着他,不出差错便是。 她垂头不说话,宋璋便又憋了气。 回了屋子,丫头进来伺候梳洗,沈微慈过去替宋璋宽衣后才坐去妆台前让丫头松发。 宋璋看着小外间屏风上的身形,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按部就班,两人明明是新婚,呆在一起却没什么浓情蜜意。 即便自己握着她的手走在一起,她也没有如其他女子那般靠在他身上,只有衣摆摩擦,身子却没有贴近过。 也是,她说过她不喜欢自己的。 宋璋兀自去梳洗后又坐在床沿上等着沈微慈。 沈微慈梳洗完身体已困倦的不行,只盼着今夜能睡个好觉。 她让丫头只留一盏灯,又看王嬷嬷要丫头守在床榻前端茶送水,便拦着道:“倒不必如此,世子若是夜里要起来,我叫帘子外的丫头就是,用不着在床前守着。” 沈微慈始终觉得夫妻床榻旁有丫头在分外的不自在,再说旁人看着她也受不了。 王嬷嬷却坚持道:“这都是规矩,自来都如此的。” 沈微慈脸色便淡下去:“规矩也是人定下的,我不要丫头在旁伺候,她去伺候做什么?” “嬷嬷勿多操心,您也且先去歇息着。” 王嬷嬷愣愣看着沈微慈的眉眼,有一股冷淡来,还是叫丫头退了下去。 沈微慈看着王嬷嬷退下去的身形,这才往屏风后走。 只是才一进去就见着宋璋坐在床沿,冷峻脸色沉沉,又像是不高兴。 现已是七月的天气,屋子里的确是有些热的。 宋璋里头的亵衣领口松松散散,依稀能看到他的胸膛。 他本是高大体魄,长年在边塞征战,身体即便稳稳坐在床沿上,也透出股力量来。 那双丹凤眼正看着她,沉色里翻滚着一丝情绪,薄唇下压,阴翳气便扑来。 沈微慈不由想起那个雨夜里,宋璋一身湿的站在她面前,他说了挽留的话,只是自己不想与他再有关系了。 那时他的眼神,与现在的眼神莫名的相似。 她拒他两回,如今想起便如两道疤。 她是能随遇而安的,即便谈不上喜欢宋璋,但也没有恨过他。 沈微慈只微微顿了一下就过去坐到宋璋身边。 她身上穿着缎粉暗花的圆领长袍,长袍只到她膝盖处,里头穿着绸缎宽松的白裤。 沈微慈伸手握住宋璋的手:“夫君怎么不先睡?” “是等我说话么?” 宋璋眼神看向沈微慈,脸上面无表情的问她:“你觉得我应该先睡么?” 沈微慈听了这话一顿,微微抬起眼帘:“我以为夫君累了。” 宋璋从早上一起来到现在,一整天都没与沈微慈单独处在一起过,等这儿好不容易捱到入睡了,她却说要他先睡。 宋璋的心沉到了冰冷湖底下,这会儿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什么郎情妾意耳鬓厮磨,什么春宵帐暖情投意合。 她都不喜欢自己,自己竟还奢望。 宋璋又想起沈微慈当初以为自己要嫁给章元衡时,还绣了一对雌雄孔雀的同心结,他本还等着她给他的,原是什么也没有。 宋璋憋着一口气觉得憋屈又难受,推开沈微慈的手,蹬掉靴子一侧身就背过去睡在了里头。 沈微慈侧身看向宋璋背过去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好似又倨傲的不行。 她看了看,才又去放了床帐睡下去。 她累的厉害,这会儿真真是困了,一整天都强打精神,现在只想快些睡。 眼睛一闭就昏昏睡过去,浑身都软了。 宋璋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转过身一看,沈微慈居然睡了。 这还是新婚的第二日,她竟连装也不装一下了么。 第239章 新婚 帐内都是沈微慈身上的暖香,丝丝缕缕浸入心房。 宋璋伸手将沈微慈一把抱紧怀里,掐着她的腰给她捏醒,看着她茫然抬头看来的眼眸,气的低头吻上去,就去扯她衣裳。 沈微慈经了昨日那一回,明白宋璋要做什么,想开口让他今晚先放过自己,让自己好好睡睡,却看他动作急促,已到嗓子里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她知道两人之间有过不好过往,不想拒绝他让他多想,叫两人关系愈僵。 只是昨夜的疼还在身上,她到底难捱,偏着头手指抵着宋璋的胸膛,一寸寸感受到皮肤被暴露出来。 压着心底的委屈,她羞耻的闭上眼睛,捏在在宋璋衣襟上的指尖微微颤栗。 身体被他一步步推到潮水中,眼眸含着湿泪,咬唇忍着。 宋璋低头看着身下的人,动作又重了些,只这样才能将心头不满尽数发泄出来。 他还没按着避火图哪些姿势折腾她,看着身下娇嫩嫩的身躯,想着往后循序渐进就是。 这一趟对于沈微慈来说格外漫长,好不容易身上的动作停下了,沈微慈累的埋在宋璋怀里,眼睛已睁不开,只喃喃:“不要了……” 宋璋自昨夜开荤后,满脑子都是这事,一个晃神全都是那玲珑身段,现在却听沈微慈说不要了。 他其他的拿她没法子,那这还拿她没法子么。 他从身后抱住她,沙哑的哄着:“你睡你的便是。” 说着又抵了上来。 半夜叫水时,沈微慈早睡过去。 宋璋抱着沐浴完的人,埋在她胸前闻着她身上味道,目光落在那暧昧的痕迹上,指尖缠在她秀发中,这才稍满足的拥紧她睡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不出意外王嬷嬷又是卯正时便来叫人了。 沈微慈拉开宋璋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撑着从床榻上起来。 宋璋看着沈微慈走出去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眼神眯了一下。 沈微慈梳发时看到宋璋过来站在自己身后,从镜中见他衣冠都收拾好,不由转头看去:“世子怎么不多睡会儿?” 宋璋神色淡淡,伸手按在沈微慈肩膀上:“你今儿不用去老太太那儿了,我过去就是。” 说罢宋璋直接走了出去。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背影,心里头就是一跳,忙叫婆子梳头快些。 沈微慈梳完头一过去静思居,站在帘子后就听见宋璋的声音:“祖母是不想让孙儿的婚期好好过了?” “若是如此,那孙儿便带她搬出去,也清净些。” 紧接着便听到里头杯盏落下的声音,和宋老太太气恼的声音:“我都是为你!” “她母亲走的早又仅是个绣娘,还是个庶出的,许多东西和规矩没人教她,我让她早点来我这儿学管家,还不是为了让她尽早撑起国公府的事来。” 再后便是宋璋冷清的声音:“即便学管家,也不必急着这几天。” “孙儿可还在婚期的,您要想早些抱孙子,这些天便叫她歇歇。” 说着屋内响起脚步声,沈微慈忙连后退几步,站在一侧。 宋璋阴沉着脸掀了帘子就看到沈微慈站在帘后,紧抿着唇,拉着她的手就走出去:“跟我回去。” 沈微慈跟在宋璋身侧,抬头看着他脸色轻声道:“其实老太太也是为着我好,我能习惯过来的。” 她也知道宋老太太现在日日这么早叫她,不过看她新入府,给她立立规矩,她倒能应付,宋璋为她求情,老太太也只怪在她头上罢了。 宋璋听了这话步子一顿,看了眼外头未亮的天色又沉着脸看着沈微慈:“你是说爷多管闲事了?” 说罢他松开沈微慈的手:“罢了,爷就不该来跑这一趟。” 接着大步离去。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背影,她知道宋璋是为了她的,只是她却不能如他一样什么都不顾。 她在宋老太太那儿得先落个好,让老太太信任自己,往后真管家起来才方便,老太太也能对她放手,别让婆子日日跟着她。 沈微慈自来有讨好长辈的方式,也知道宋老太太这些年在国公府说一不二,容不得忤逆。 宋璋自然能与宋老太太那般说话,只是自己却不能。 她想着待会儿再去哄哄宋璋,这会儿先宋老太太那里去一趟才行。 她折身回去,门口的婆子见了沈微慈过来也稍稍讶异了一下,又连忙进去传话。 屋内的宋老太太锐利眼神看向进来的沈微慈,冷哼一声:“你这会儿又来做什么?” 沈微慈站在中间先给宋老太太问了安,又过去捧茶给宋老太太低声道:“其实世子不是心疼孙媳,只是心疼老太太天不亮就起来罢了。” “孙媳之前在侯府也是日日这么早起去给父亲和嫡母问安的,这会儿也并不觉得早。” 说着沈微慈看宋老太太接了茶,她又过去宋老太太身后给她揉肩道:“世子性子便是疼惜人也不会说,想着您年纪大了,想您歇一歇。” “婚期这些日老太太也累的,要应付那么些人,来来往往的孙媳也看在眼里,心里也担心老太太累着。” 宋老太太听了沈微慈这番话,虽说知道她说的是安慰话,但也谦逊,给了两方台阶,心情也好了些。 再有沈微慈揉肩的确舒坦,人也后脚过来了,她也没理由对她生气。 便缓了声音道:“刚才璋儿说的也没错,你们新婚,我这老婆子也别惹人嫌,等婚期过了你再来吧。” 沈微慈听话的嗯了一声,又低声道:“这些日天气热了些,后头我去厨房做两道消暑气的菜来,老太太尝尝合不合胃口。” “要老太太喜欢,我便常给老太太做来。” 肩膀上揉捏的动作不轻不重,说话温声细语又暖心,字字句句全是恭敬和孝顺。 宋老太太不由侧头看向沈微慈,暖色烛灯下的脸庞温柔白净,眉目间还有些许疲惫。 她的人一大早就来说昨夜山水居的又是半夜叫的水,她却半点懈怠没有,一点苦水没倒,不由又想起当初她特意给沈微慈准备的那碗苦茶来。 她面色如常的喝下,至今没提那回事。 的确有些韧性与耐力,做事细心,只是不知这些只是在她面前做做样子,还是当真是如此了。 掌家她其实还没完全放心要交给她,她心下也有打算。 她一直握着国公府掌家权,紧握着中公这些年,从没让二房三房的人插手过,就等着宋璋成亲找一门从小接受世族教养的大家闺秀,她也能放心放手。 只是如今虽不是她满意的大世家里出身好的女子,但好在样样通透能干。 世家女自小都会学习管家,跟在母亲身边言传身教更会许多手段,她上回问了沈微慈,自小没学过,到底让她不满。 宋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淡淡:“你倒是有心,那我尝尝就是。” “你这会儿退下吧,这些日也不用来了。” 沈微慈这才退去一旁,应声退了出去。 退出静思堂,她看着已蒙蒙亮的天色叹息一声。 她这两天细思管家的事,也不过有利有弊。 管家便意味着在这后宅里有权利,是她生存的依仗,不用事事要伸手。 但也是双刃剑,管不好就容易被人非议,被人拿捏话柄。 二房三房的的宋璋两位叔叔都在朝中任要职,女眷也都是世家女,宋老太太能压,她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初晨微风还有一丝凉意,她站了站,这才快步往院子里回。 回去后没见着宋璋的人,问了丫头,才知他去了曲水轩。 松曲水轩就在山水居旁边不远,挨着荷花池和小竹林,前头一大块空地,是宋璋平日里练武的地方。 沈微慈过去时正看见宋璋耍枪,龙飞凤舞,英气逼人。 她笼袖看着他,第一回觉察出宋璋是昨天在堂嫂口中那个常胜无败绩的少年将军,是孤身一人闯敌方十二营,烧了人粮草还能安然无恙回来的人。 宋璋也见着沈微慈过来,手上的长枪一扔,正正落到沈微慈脚下几寸处,吓得她身后的丫头都不禁轻叫两声。 沈微慈看了眼脚下的长枪,两步过去拔了拔竟拔不动,接着便看到宋璋脸带嗤笑过来,单手就将长枪拔了出来,还在身后耍了套把式。 沈微慈笑,从丫头手上拿过帕子过去垫脚为宋璋擦汗,看着宋璋不怎么高兴的眼睛,为他擦拭额上的汗珠,细声道:“夫君是大将军,自然比我厉害。” 脸颊上被沈微慈温柔柔软的手指擦过,面前全是她身上的香味,宋璋怔了一下,又别扭的偏过头去,可眉目间的冷色已不自觉的消退。 沈微慈看着宋璋别过去的脸颊,将帕子递给丫头,又握着宋璋的手低声道:“我知道夫君今早去老太太那儿是为了我的,我全明白夫君的心意。” “叫我明白夫君是护着我的。” 轻声细语的声音暖人心脾,宋璋却冷哼一声,低头看向沈微慈:“谁为了你,爷是为了自己好睡,你起来扰着爷了。” 只是说完这话宋璋又后悔,忙伸手想抱沈微慈,却见她脸上却半分受伤也没有,反是低声道:“那我往后起身轻一些。” 宋璋只觉得心一痛。 那股子伤心谁也不明白的。 他觉得沈微慈是块无悲无喜的木头,对谁都能说出暖人的话。 他甩开沈微慈的手,从她面前离开。 第240章 想和你睡觉 风带起沈微慈的裙摆,她失神的看着宋璋忽然就走的背影,捏紧了手上的帕子。 回去时宋璋在里头沐浴,沈微慈叫丫头先去布菜。 宋璋出来看到沈微慈等在屋里的,也不理会她,只叫丫头来穿戴。 等丫头穿戴完了,沈微慈才过去叫宋璋一起去用饭。 两人用饭时一直没说话,用完饭后沈微慈看宋璋脸色一直不好,便叫丫头都出去,走去宋璋身边问:“夫君为什么一直不高兴?” “还是早上的事情么?” 宋璋坐在椅上,看了眼沈微慈:“没有。” 沈微慈身上还倦着,嗯了一声,又起身打算去厨房吩咐些,给宋老太太做两道菜去。 毕竟话都说出来了。 宋璋见沈微慈居然就问一句就要走,长手拉住她问:“你又去哪儿?” 沈微慈便如实说了。 宋璋咬牙切齿的黑色脸:“我们现在可在婚期。” 沈微慈倒是怔了一下,又看宋璋脸色似不愿她去,便坐在宋璋身边问:“那夫君想做什么?” 宋璋直接将沈微慈拉下来腿上坐着,黑眸看着她,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想和你上榻睡觉。” 沈微慈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晃,身子已经被宋璋抱了起来。 沈微慈一下就想到宋璋要做什么了,忙捏着他袖口:“这会儿还是白日。” 宋璋可不管白日黑日,他一拉床帘,熠熠黑眸看着沈微慈:“陪我睡会儿。” 沈微慈被宋璋拥紧在怀里,抬头见他看来的眼眸,心里微微一跳,手指捏紧在他衣襟上,又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埋在宋璋胸膛上。 沈微慈自己也知道自己与宋璋之间有些并不愉快的过往,但既然现在两人已成夫妻,她希望两人的关系能够好一些。 对她在后宅里安身也有好处。 能顺着宋璋的,她也顺着他。 宋璋感受到胸膛上温热的呼吸,尽管他身体早已有了反应,但也没有其他动作。 他知道沈微慈这两日很累,几乎没好好睡过。 尽管有些气她,但宋璋又忍不住心疼,更不想让她觉得嫁给自己过得并不好,自己也护不住她。 沈微慈是真的睡着了的。 宋璋的胸膛宽阔温热,他的手臂环在她腰上更给她一种异样的安心。 或许如今宋璋已是她的夫君,她在心底深处会不自觉的对他的警惕降下去。 再醒来时帐内一片昏暗,根本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时辰。 她脑中空白一瞬,想要掀开床帐叫月灯,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握住,紧接着后腰被按住,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睡好了么?” 沈微慈抬头,看着宋璋慵懒眯起的眼睛,如一头匍伏在暗处的危险猎豹,哑声嗯了一声。 宋璋捏着沈微慈的下巴,低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再睡会儿,不然晚上又吵着困。” 沈微慈不由想到昨夜的事,脸颊上不由透出红晕来。 她咬着唇畔,趴在宋璋胸膛上:“这会儿是不是快正午了?” 宋璋低笑:“早过正午了。” 沈微慈忙撑着要起来:“我睡到这时候了?” 宋璋揽着人不让她动,伸手捏着沈微慈的脸庞道:“过了正午又怎么了?你是山水居的主子,谁能说什么。” 沈微慈身子松懈下来,看着宋璋问:“夫君不饿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看过来的眼睛,她的眼里还带着初醒的惺忪,脸颊微红,月白的衣襟微微发皱,动静间露出她领口白净的肌肤。 他的眼神变暗,目光落在她朱丹红的樱桃小唇上,喉咙滚了一下:“是有些饿……” 沈微慈听罢要叫丫头去上菜,宋璋却一个翻身压到她身上:“想吃你。” 沈微慈哪听过这些话,脸庞通红,宋璋炙热的呼吸扑过来,叫她头脑昏沉,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颇有些无助的偏过头去,颤颤的眨眨眼,指尖绕在宋璋衣襟上,芙蓉面容如娇花,媚态横生。 宋璋的呼吸加重,低头碰了碰沈微慈的唇畔,嗓音沙哑低沉:“微慈,可以么……” 沈微慈指尖动了一下,她心底深处还是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再说身上真真是难受的。 但她对上宋璋沉下来眼眸,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主动伸手揽在宋璋脖子上,她犹豫一下细声开口:“这会我也有些饿了,夜里吧。” 宋璋失望的垂眼,又低头狠狠亲她一口:“那你夜里是不是要补偿我些?” 沈微慈问:“怎么补偿?” 宋璋一伸手从枕头下拿了个小册子,神色晦暗的塞进沈微慈手里:“你喜欢哪种?夜里你得配合我。” 沈微慈尚还听的懵懂,等翻开册子一看,脸几乎红尽。 又听耳边宋璋沙哑的声音:“这些都是我亲手画的,要不我们都试一遍?” 沈微慈啪嗒一声将册子合上,瞪大眼不敢置信看向宋璋:“全是你画的?” 宋璋一本正经的挑眉:“怎么了?觉得我画得不好?” 沈微慈哑然。 画册里的人细致入微,不管什么见不得人的应有尽有,他竟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来。 她也没想到他居然会画画,画工居然还挺好。 宋璋看沈微慈居然将册子合上了,不高兴的看向她:“你不看了?” 那些画面哪里能看得下去,况且还是当着宋璋的面,沈微慈脸红的已快滴血。 她犹豫着推辞:“等过后再瞧吧。” 宋璋却不依不饶的坐起来将人抱在怀里,自己将册子翻开,指着个姿势凑去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又看向她道:“要不我们今夜试试这个?” “你得配合我。” 沈微慈身子都在发颤,要说这些闺房事她虽早有准备,可也是第一回看这种东西,偏宋璋半点不害臊,说的也顺理成章,倒叫沈微慈惶惶。 那羞耻的姿势,她着实觉得自己做不出来。 她一侧头埋在宋璋怀里,耳根处都红了,闷闷细声道:“能不能还昨夜那样?” 宋璋低头瞧着沈微慈耳垂上的绯红,手指摸上去热热的,他低声笑了一声:“昨夜哪样?” 沈微慈哪说的出来,羞的眼里都出了泪,细白手指紧紧拽着宋璋腰侧的衣料,迟迟开不了口。 宋璋觉得这本来就是闺房乐趣,两人新婚燕尔,又是夫妻,有什么害羞的。 他捏着人下巴让她抬头:“要不你选个?我指定配合你。” “总之得叫你满意的。” 沈微慈哑然,怔怔半天:“夜里说行不行?” 宋璋挑眉:“不行。” 沈微慈索性闭着眼睛在册子上随手指了一个:“那便这个就是。” 宋璋笑的意味深长:“你确定?” 沈微慈心里没来由一跳,侧头看过去,登时呆了呆下意识想反悔。 宋璋却将册子一合:“这个正合我意,你夜里不许食言,不然我们一个个试。” 说罢宋璋将沈微慈抱起来,才叫外头的丫头上菜。 丫头们早等着里屋吩咐了,听到吩咐就连忙出去布置。 世子爷对少夫人的喜欢,即便才成亲两日,院子里的丫头们也都看在眼里,即便是上午又去睡了回笼觉,也没一个婆子丫头私下议论。 ---- 很快到了归宁那日,沈微慈起了大早。 宋璋看她忙碌的背影,有条不紊的吩咐丫头,从来都从从容容。 这时候随从在外的声音传来:“世子爷,祁大人来了。” 宋璋抬脚往西次间的书房走:“让他去书房。”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背影,又对身边的谭嬷嬷道:“你留在府里吧,我叫小厨房给老太太做了山药枣泥糕,消暑开胃,待会儿你替我送去老太太那儿。” “这些天正闷热,怕老太太吃不下东西,看老太太喜不喜欢。” 谭嬷嬷顿了下又看沈微慈温和的面目,下意识的就点点头:“夫人放心,老奴记下的。” 其实谭嬷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位少夫人的性情实在温和,眼里总藏着两分笑意,该是好说话的性子,便生又让人不自觉地信服。 这山水居的丫头并没怎么换,少夫人带来的也只有四五个丫头而已,但院子上下对这位少夫人没有敢怠慢的。 只因为世子的态度便说明一切了。 宋璋并没有在书房待多久,跨出房门站在廊下,就见着沈微慈正站在院落处给开的正好的山茶花洒水。 宋璋记得沈微慈喜欢养花草,她在侯府的院子尽管小,但却被打理的很好。 沈微慈似感觉到宋璋的目光,回头就见宋璋站在廊下,便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他身边:“夫君是不是有事情忙?” 宋璋看着沈微慈:“只是宫里有些事。” 沈微慈微顿下低声道:“夫君若是要忙事情,我自己归宁也可以的。” 宋璋淡淡看着沈微慈挑眉,她自己归宁,娘家人便会觉得她不受夫家重视,这对于她来说便不重要么。 还是她不在意夫家重不重视。 宋璋静静看着沈微慈脸上的表情,语气跟着冷清:“这点时间也是有的。” 第241章 归宁 天气微微燥热,马车里头也微微的闷。 宋璋坐在沈微慈对面,昏暗中他看向她的脸庞,妩媚下带着一丝丝的艳娇。 她规规矩矩坐着,手指间的缎绣凤蝶水貂花柄团扇放在膝盖上,两人沉默的如一潭死水。 宋璋偏过眼去,微微皱眉。 规矩的像个木头,凑他近一点像是要着火似的。 建安侯府门前早已有管家等候着,见着宋国公府那辆华贵的马车,连忙叫人快去前堂通传,又一脸喜气的来迎人。 宋璋先下马车,随后牵着沈微慈下来。 一举一动都透露出照顾。 底下人看在眼里,不由羡慕的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沈微慈。 只见她一身胭粉白玉兰的软烟罗,纱质上光色流转,露出了月白如意绣鞋,绣鞋上点缀着东珠,熠熠生辉。 再那发上的玉簪点翠,样样成色极好,白润脸庞下垂下的翡翠耳坠和脖子上的白玉串珠,恰如其分的点缀,一举一动都透着秀雅雍容,该是金娇玉贵的娇气人。 更遑论那婉婉转转的眼波流转,一如春云冉冉。 往前低调不张扬的三姑娘,仅仅才几日,便如天仙照人,果真富贵养人颜是没错的。 前堂内。 建安侯府三房的人尽在,都为了今日的回门。 只听得管家一声通报,便见宋璋牵着沈微慈进来,站在前堂中间,规矩的与众人问安。 众人看着宋璋始终牵在沈微慈的手上,神色各异,有人高兴,自然有人心思不快。 文氏淡淡看着沈微慈和宋璋过来给她这嫡母问安,她却必须得一脸笑意的握着她的手说贴心话,便觉得难熬。 旁边的沈昭昭几乎将帕子都捏的碎了,最是见不得沈微慈现在的这般模样。 凭什么她居然能嫁去宋国公府,凭什么二堂兄这么喜欢她。 她恨的不行,不明白自己哪一点比不上沈微慈。 又看她去给慧敏郡主问安,慧敏郡主看她的眼神好似也没那么不喜欢,心里就更难受。 沈荣生倒是欣慰的不行,看宋璋一直站在沈微慈身边,又叫他一声岳父,那感觉实奇异,又觉脸上生光。 沈微慈和宋璋又一一问过了慧敏郡主和老太太,堂上的气氛轻松了些。 老太太拉着沈微慈去问宋国公府的事情,宋璋便与男子们站在一起说话。 说的不过是些家常,一上午便过去了。 沈明秋靠过来,紧紧拉着沈微慈的手,小声道:“三姐姐,真真羡慕你。” “我要有你这样的好亲事就好了。” 沈微慈安慰她:“你比我更有福气的。” 说到最后快散时,文氏最后拉着沈微慈去一边说话。 她的声音很低,目光中透着的情绪很微妙:“微慈,之前的事便忘了吧,现在你已嫁人出去,常在宋国公府了,我也希望你在那儿过的好的。” 沈微慈低声说客气话:“那些事我本没记着的。” 文氏听罢便伸手握着沈微慈的手:“在侯府里,你该知道彦礼是从没有伤害过你的,如今他到了议亲的年纪,我也正为他的亲事发愁。” “我听说宋国公府三房的嫡二女还未出嫁,两人年纪也正好相当。” “我想让你中间做个牵线媒人,将这桩婚事谈妥,这也是老太太和你父亲的意思,你看如何?” 国公府三房的嫡二女宋玉溪,沈微慈上回便见了,飒爽大方,容貌不俗,也十分不拘小节的性子。 她是快要十四的年纪,家里应是等着太子定下后再决定亲事,即便现在没定亲,也定然不可能瞧上沈彦礼的。 沈彦礼两年秋闱不中,亦不会武,常与京城纨绔在一起,整日里混日子,宋家该是瞧不上。 宋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在沈微慈进门第二日了解后便知晓了,族中后辈几乎没有不成器的,大抵也有不成器的,但在军营里一锻炼几年,身上便没有纨绔气了。 唯一稍弱了些的便是二房的嫡二子,那也是伤了腰回来修养,却在兵部挂了闲职的。 宋国公府几乎大半戍守边疆或是任武职,沈彦礼这样的纨绔,怎么能瞧上。 但即便能瞧上,沈微慈也不会牵这个线。 沈彦礼虽没那么坏,但也不是个牢靠的,她不想后头惹些麻烦出来。 心底细细一思量,沈微慈便低声回了文氏:“这事我不好牵线。” “一来我刚进国公府,对三房的还不熟悉,贸然去做媒,难免有些唐突了。” “二来宋玉溪的确待嫁,但三房老爷还是已有人选的,我这般去说,两厢尴尬,更是不好。” “三来也得先问过了三哥哥的意思的。” 文氏听到这里,忽的一声冷哼:“你现在是能耐了,嫁去国公府这样的门第,还是世子妻,身份高贵上去了。” “可你别忘了,你可是从侯府嫁出去的,你母亲本连外室都算不上。” “难不成你以为你母亲现在是侧室,就真的是侧室了么?” “要是我不认,她便不是。” 沈微慈明白文氏这是拿母亲的名声来威胁她了。 她静静看着文氏:“即便嫡母在外头说穿我母亲的身份,您觉得老太太和父亲会不会认?” “且不说族谱都写上去了,便说外头说出去的事又说不是,当作儿戏一般,外头人会怎么认为?” 说着沈微慈神色更淡:“再说,即便我牵线,这门亲事也定然不会成。” 文氏没想现在沈微慈说话竟然这般直白了,从前那些在她面前的小心翼翼一夕之间全没了。 她沉着脸冷笑:“这门亲是老太太说的,你不愿帮忙,你觉得老太太会不会高兴?” “我只话给你带到这处,其他的你自与老太太说去。” 文氏说罢冷哼一声,又回了花厅。 沈微慈冷清看着文氏的背影,刚才还有句她没说。 她母亲大抵也不屑进祠堂。 只是她私心里想让母亲也有一个名分而已,不至于孤零零葬在山头,唯有她记得她。 第242章 你是在意我,还是我是你夫君的身份 中午在花厅用了饭,沈微慈便打算回去了。 沈老太太叫沈微慈跟她去里屋去,显然是有话单独与她说。 两人的背影被众人看在眼里,宋璋自然也看见了。 沈老太太拉着沈微慈一起坐在椅上,细细打量沈微慈今日这一身穿戴。 无论哪处都是极好的,许多首饰不像是她从侯府带过去的,比起侯府的姑娘,是富贵不少。 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又看向沈微慈的面容,忽想起当初她第一日来时,面庞白净青涩,又安静的不像话。 现在她已快的十六的年纪,青涩也褪去了许多。 唯一不变的是她眉间始终那般安静。 沈老太太缓缓开了口:“我知道你嫁去宋国公府是你自己的造化。” “但世家里是最看重身份的,即便你是宋璋正妻,母家不显,旁人明面上看不出什么,私底下也总会看轻两分。” “这也是我为何要提你母亲的身份。” “为何宋璋要遣人来提你母亲的事情。” 沈微慈心底稍诧异一下,她也是现在才知道让她母亲成为侧室,是宋璋提出来的。 又听沈老太太道:“侯府能给你在外头的体面,也能让人知道你还有娘家帮衬,你是聪慧的,这对你来说只有好处。” “让彦礼的亲事定下,宋国公府和侯府亲上加亲,你在宋国公府的地位也更稳固。” “不管怎么说,彦礼都是你的嫡兄。” 沈微慈明白老太太的意图,实不想将话挑明,到时候闹的难看。 沈彦礼可从来没将她当作过妹妹来关照过。 虽说他说过几句不轻不重的话,但从来也只是口头说说,从来没有改变过什么。 她在侯府,在二房生存,靠的从来不是所谓的亲情。 再有她才嫁去宋国公府几日,侯府这头就已开始打算盘,倒叫她心底失望。 沈微慈对着沈老太太低声道:“刚才嫡母已与我说过了此事,我已与嫡母说了缘由,想祖母应该知道的。” “能帮侯府的我自然会帮,只是祖母想想,三哥哥如今无功名,名声更是寻常。” “我父亲前段时间又被贬官,宋国公府三房的将嫡女嫁来,求的是什么?” “若是青梅竹马有感情还好,从未见过的两人联姻,便是利益。” “宋国公府要从侯府得什么利益?” “我牵了线便一定能成么?” 说罢沈微慈话锋一转,声音轻缓下来:“我明白祖母也是为着侯府好的,只是我现在去说,宋国公府对侯府的印象反而差了。” “三哥哥如今正二十,其实慢慢说亲也来得及的,换一户更登对的人家,未尝不可。” “且我才刚嫁进国公府,许多规矩也没弄明白,与三房的也还未相熟,更还不明白三老爷的打算,如何能唐突的提出来。” “我在宋国公府也还未站稳脚跟,别到时候两头不落好。” 沈老太太也明白沈微慈话里的意思,且也是句句在理的。 她明白现在的侯府除了大房,二房三房的都不怎么样,想要借着沈微慈嫁进国公府,也提下侯府声誉。 现在听来也是这个理。 到时候两头不落好不成一场空了。 她对沈微慈道:“你说的这些话我也明白,现在彦礼说亲困难,你更该上心些。” “登不登对的再说,找个机会让他们见一面也好,说不定人家瞧上了呢。” 在沈微慈看来这根本不可能,却又细声道:“等我在国公府熟悉了,祖母再说这事倒好,现在还早了些。” 沈微慈一番话有理又温和,沈老太太本是想拿长辈身份压一压的,这会儿竟歇了心思,认下沈微慈的话。 她也不再说这事,只对沈微慈道:“如今旁的也没那么重要,要紧的是你现在要早些怀上孩子,最好生下长子来,地位也稳固了。” 沈微慈点头:“祖母放心便是,我都知道的。” 沈老太太又叫身边嬷嬷给了沈微慈一张方子:“这方子是能让你快些怀上男胎的方子,你拿回去每日同房前和宋璋都喝一碗,应该不出多久就能怀上了。” 沈微慈接过方子笑了下:“祖母思虑的周到,孙女知道的。” 沈老太太最喜欢的便是沈微慈的细心听话,还通透,说起话来也不会提过往,圆润的同鹅暖石一样。 她如今是真有几分喜欢这个孙女了,至少对比起沈昭昭是更喜欢了些。 从沈老太太那儿出来,文氏看着沈微慈脸上的神色,也看不出什么来。 临走前,沈老太太带头的,一大家人送着沈微慈和宋璋往前门去。 沈荣生在门前对着沈微慈低声道:“既嫁去宋国公府就好好在那边侍奉好老太太和宋璋,往后无事也不用回来了。” 沈微慈看着父亲眼里那一丝红丝,默然垂眸点头,低声道:“父亲放心便是,女儿都明白的。” 沈明秋走过来拉紧沈微慈的手,眼眶泛红:“你走了便没人陪我说话了,下回你回来可得来找我。” 沈微慈笑了下:“自然忘不了你的,你是我好姐妹,不同别人。” 沈昭昭在旁见沈微慈与三房的人关系都这么好,自己与她本是一房姐妹的,她却一个眼神没落过来,不由气恼的索性退到最后。 她是真真见不得她现在这般得意的。 恨的几乎牙齿咬碎。 沈微慈掠过众人扫过沈昭昭脸上的恨意,又收回眼神看向身边的宋璋:“夫君,我们回吧。” 宋璋看了沈微慈一眼,与侯府的告了辞,牵着沈微慈上了马车。 马车旁带刀的侍卫围了一圈,前头的两匹马额上缀着宝石,马车夫一身锦缎,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跟了七八个,这般排场,除了宋国公府的,怕是也没人了。 马车内,宋璋低头看向身边的沈微慈问:“老太太与你说什么了?” 沈微慈只摇头:“祖母只叮嘱了我一些规矩。” 沈微慈从心底就没打算给沈彦礼与宋国公府的牵线,所以也没打算与宋璋提这回事,不然反让宋璋觉得她才嫁来没多久,就要打宋国公府的主意了。 她自懂得怎么应付沈老太太,绝不可能帮沈彦礼。 宋璋看着沈微慈低垂的眉眼,明明灭灭有些冷清。 他眼里也跟着淡下去,再不开口。 等到了宋国公府,宋璋下了马车便又要骑马往皇宫内去。 沈微慈站在马下抬头看向骑在马上的宋璋问:“夫君夜里可回来用饭?” 宋璋低头淡淡看着沈微慈,他看她好一会儿,才神色复杂的低声的问:“你在乎的是我,还是我是你夫君的身份?” 第243章 微慈,回应我 宋璋说完这话却不等沈微慈的回话,直接骑马离开。 沈微慈看着宋璋骑在马上绝尘而去的背影,蓝衣猎猎,在扬起的尘土中张扬又倨傲。 沈微慈失神看着,想着他那句话,又捏紧手上的团扇回去。 才刚回去谭嬷嬷就过来沈微慈身边笑道:“夫人的手艺真真不错,今儿早上老太太吃了好几块呢,二夫人和三夫人去伺候老太太时,也说世子夫人的手艺好,说后头来找世子夫人学学手艺。” 沈微慈只笑了下,无心说话,进到内屋去换衣。 谭嬷嬷跟过来:“现在这日头该用冰鉴了,管家让人早送来了,少夫人也用上吧。” 王嬷嬷站在一边看了谭嬷嬷一眼,也看向沈微慈:“这时节是热了,夫人不热,世子爷也热的。” 沈微慈看了王嬷嬷一眼。 沈微慈其实并不怕热,用不用都能过去。 但想宋璋应该是怕热的,便叫丫头去拿来。 不一会儿几个丫头抬着冰鉴进来,不久屋子便凉爽起来。 那冰鉴上头还有个小开关,能放一些瓜果在里头。 禾夏过去打开从里头拿出冰镇好的甜瓜过来端到沈微慈面前:“夫人吃一块吧,除除热气。” 沈微慈心里总想着宋璋走前那话,根本没心思吃。 又想起甄氏找她要香囊的事,便叫禾夏放在旁边,又让月灯拿绷布过来,她绣个花样来。 月灯将东西拿来放到沈微慈手上,忍不住低声道:“要不奴婢来绣吧。” 沈微慈去罗汉塌坐着,身后是一方大明窗,日头从外头照进来打在后背上,也有一层暖意。 她摇头:“总之我也没事。” 现在还是她与宋璋的婚期,旁人也不会这时候过来,沈微慈无事,做些事也好。 宋璋是夜里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是戌正了。 通间的大五间主屋的烛灯还亮着,窗上看不到剪影,宋璋在寂寂暗色中上了台阶。 在上到廊下时,他见着沈微慈从里头走了出来。 许是她刚沐浴梳洗了,身上是薄薄一件浅降兰的云罗裙,领口的盘扣上是一颗珍珠,被廊下烛火映的微黄。 再她素发上无钗饰,垂了一半长发下来,几缕青丝在微风中摇曳,掠过她秀挺鼻梁,最后停顿在在她饱满润泽的唇畔上。 一副芙蓉出水的模样,眉弯新月,淡扫春山,即便这般素净,也是千般秋水之潋清。 宋璋的步子一顿。 沈微慈过去宋璋身边,细声的问:“夫君可用膳了?” 宋璋低头细细看着她纤弱的模样,知晓她一向都是这般样子。 他抿紧唇不说话,只越过沈微慈身边,大步往屋里头走。 沈微慈微顿了下,又叫婆子去将她下午做的冰镇沉香水端来,又才转身进屋。 屋内的宋璋正准备换衣,沈微慈走去他身边为他脱衣,宋璋也只站着不说话,只目光时不时扫沈微慈一眼。 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她纤长睫毛下落下一层温柔的阴影,那张朱唇分外动人。 以及她弯腰替她解腰带时,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后颈。 沈微慈看着换下来的衣裳上带了些尘,也没问宋璋,叫丫头拿下去。 又问宋璋:“夫君沐浴么?” 宋璋嗯了一声,沈微慈便叫丫头将热水放好。 宋璋进浴房前见到沈微慈又坐去罗汉塌上拿了绣工在绣,心里一动。 出来时宋璋坐在沈微慈对面,看着她手上绣布,依稀瞧不出模样来。 沈微慈见宋璋出来了,放下手上的东西,从桌上端了沉香水送到宋璋面前:“夫君尝尝,我摘了玫瑰和银花做的,能消热。” 宋璋看了眼面前的青玉小碗,上头还浮了几片花瓣,闻着一股淡淡花香。 宋璋拿勺喝了一口,入口清香微甜,又凉凉的。 他眼神看向沈微慈:“你亲手做的?” 沈微慈含笑:“我想着夫君回来该热,也许久没做了,便去小厨房为夫君做了一碗。” 又问:“好喝么?” 宋璋送了一勺去沈微慈唇边,晦涩的黑眸看着她:“你尝尝。” 沈微慈看着面前被宋璋喝过,又送到自己面前的勺子,微微一顿后还是低头喝进去。 宋璋看着沈微慈被润出水光的唇畔,喉咙一滚,沙哑的问:“你觉得好喝么?” 沈微慈点点头:“好喝的。” 宋璋就又送了一勺过去。 站在旁边的丫头都觉得这幕实在暧昧的不行,有些不敢看。 本是为宋璋准备的,一碗见底时却是沈微慈喝了大半。 宋璋将空碗递给旁边婆子,起身牵着沈微慈就往床榻上走。 屋子里的丫头自然知道这时候要退下了,一个个忙收拾了退在外头。 还不到床榻前,宋璋就已心火难耐的将沈微慈揽在怀里低头吻住她,目光看着她泛开湿润的眼睛,手指落在她发间,将她压在床榻上。 他总觉得要不够她,每每想冷落她又忍不住亲近,在恼恨与喜欢中徘徊,他明白自己想要的其实是她更多的回应而已。 而不是她为自己做那些无关要紧的事。 宋璋抚上沈微慈的脸颊,哑声的问她:“圣旨下来的时候,你高兴吗?” 沈微慈没想到宋璋会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个。 她看着宋璋的眼睛点头:“高兴。” 又顿了一下道:“还有今天夫君问我的那话,我想告诉夫君,我如今是夫君的妻子,只在乎夫君一人。”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神情半晌,低沉的眸子里暗沉:“我不信你。” “除非你主动吻我。” 沈微慈一顿,看向宋璋。 他黑眸里压迫下来,凤眼里是她这两日见到的熟悉的欲色。 她都是被动的被宋璋吻过来,不知道该怎样主动。 她犹豫着,手指捏紧在宋璋的衣袖上,正想要仰头主动吻他时,耳边却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微慈,回应我……” 下一刻不等沈微慈说话,宋璋就已重重吻了下来。 她手指上的力量她敌不过他,衣裳被他扯下,露出大片白净的肌肤,忽然的凉意让她微微轻颤,却又很快被男人炙热的大手覆盖。 再接着是他整个高大的身子压下来,沈微慈辛苦的忍受着,有些受不了宋璋的力气,但他身上滚烫的炙热却像是要将她融化一般。 第244章 叫你对我多上心一些就这么难? 婚期很快过去,婚期这些日宋老太太难得没来打搅,沈微慈却微微觉得难捱。 宋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伺候一些。 她忽想起从前。 从前的宋璋其实只要得她两句软话,其实也很好哄的。 如今的宋璋软语哄他都不行。 白日里他不是耍枪练剑就是呆在书房,可到了夜里去便如换了一个人似的,羞耻露骨的话和孟浪的动作一夜不停,她的身子本算不得好的,折腾下来早上起来便受不住,一整日情绪恹恹还得应付他的冷淡。 沈微慈本想着两人之前有过不快,自己确是绝情过,可如今两人既已成夫妻,妄想感情能好一些,不说心意相通如胶似漆,也能相敬如宾就好。 所以事事也顺着宋璋。 只是她能应付眼高于顶又规矩多的宋老太太,却独应付不了喜怒无常的宋璋。 婚期堪堪过去,她竟然松了口气。 因着入夏,晨起时外头已微微泛了白。 沈微慈替宋璋整理好衣裳才送着他出去。 她吩咐宋璋身边的随从打好灯笼,路上慢些。 那随从忙恭敬道:“夫人放心,小的们一定伺候好世子爷。” 宋璋淡淡看着沈微慈温柔低眉的脸庞,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细柔轻缓,手指落在他身上时也柔软无骨,白嫩嫩又娇弱。 就连他身边的仆从下人,有时候也会情不自禁的飞快往她身上看去一眼。 又见她眼下还有一丝带着倦色的红晕,不由又想起她娇小身子被自己抱在怀里,她咬着自己肩膀小声落泪求饶的样子。 一直到三更天他才稍微满足的放过她。 她的身子的确娇弱了些,经不住两下就不行了,他还是收着力气的,要他放开用出力气来,估计她也下不来床。 思绪又到她销魂的身子上,身体没来的一紧。 宋璋抿紧着薄唇,也不与沈微慈说话,又看她一眼,直接下了阶梯就走。 其实他心底更难受,特别是知道沈微慈那夜里绣的花样不是为他之后,情绪几乎没控制住。 白天里刻意冷落她,偏又总是败下阵来。 沈微慈看着宋璋挺拔的背影渐渐远了,这才缓出一口气回去靠在贵妃榻上。 脚下的羊绒地毯柔软,旁边的鎏金青鸟含枝纱灯泛出雾蒙蒙的暖光。 月灯送来一盏茶去沈微慈面前:“夫人提提神吧。” 四溢的茶香叫沈微慈微微缓了神情,坐起来饮了一口。 这茶是君山银针,是宋璋喜喝的茶,听说是圣上御赐的,在沈微慈喝来的确是醒神的,但却分外的清苦。 旁边的王嬷嬷看着歪在大引枕上的沈微慈,虽是一头乌发一丝不苟,一身月白云锦衣也堆叠雅致,可那股子疏懒倦倦,叫她这婆子都看得移不开眼。 难怪世子爷一到夜里便缠人大半宿,这般疼爱,怀上身孕是迟早的事。 她又瞧着沈微慈半眯着的眼,和那垂下的白玉耳坠:“夫人这会儿该去老太太那儿问安了。” 沈微慈自然知道现在要去宋老太太那儿,她只是身子又软又倦,骨头散架似的微微疼,想靠着坐一会儿。 她看了眼外头微亮起的天色,让禾夏吩咐丫头准备着,又饮了口茶放在一边,这才撑身起来。 一路去到宋老太太那儿,正见着二夫人和三夫人陪在宋老太太身边的,还未出嫁的二姑娘三姑娘以及二房媳妇甄氏也在。 又看郑容锦坐在宋老太太身边,正在宋给老太太揉腿。 郑容锦见着沈微慈来了,朝着她笑了一下。 沈微慈对郑容锦回了个笑,这才朝着堂屋内的人一一问安。 宋老太太只淡淡嗯了一声,二夫人和三夫人两人暗暗打量了沈微慈一番,暗道人真真是标致,这一番派头下来,谁说只是个庶出的。 郑容锦起身去沈微慈身边,拉着她去一旁坐下,又对着宋老太太笑道:“表嫂当真手巧,这些天即便没来您跟前,也还记得每日去厨房给您做道菜来。” 说着郑容锦看向沈微慈笑:“昨儿你送来的荷花鸡便清香开胃,我还说等你婚期过了,来找你学学手艺呢。” 沈微慈看郑容锦在严肃的宋老太太跟前做事说话十分自然,还能自己下来拉着她坐,也并不讲究规矩。 再看宋老太太看着郑容锦一脸笑意,便知是老太太跟前儿可心的亲近人了。 她不由又想起慧敏郡主曾说过郑容锦是宋老太太内定的宋璋侧室。 看来宋老太太早晚要提这事了。 沈微慈看向郑容锦含笑:“不是什么难学的,我巴不得你来找我陪我说说话呢。” 上头的宋老太太这时对着旁边的二夫人和三夫人道:“你们先回去吧。” 这两位庶房儿媳对宋老太太很是恭敬,闻言便听话的退下了。 宋老太太又看向沈微慈,眼神很淡:“我听说你们婚期这些日,夜里叫水都已是深夜了” 沈微慈立马就明白宋老太太的意思,这些闺房事宋老太太知晓她也不意外。 她从侯府带去的丫头只有五个,除了之前贴身伺候她的月灯,禾夏,燕儿,还有文氏作为嫡母给她送的两个。 但这两人她自然不会用的,给安排去了院外,其他山水居的丫头里有老太太的人也不奇怪。 就比如时刻跟在她身边的王嬷嬷。 沈微慈只嗯了一声,这事没什么好辩的。 宋老太太便严肃道:“你们刚成亲,璋儿又年轻气盛,头些日子这样倒没什么,只是日子久了,难免对璋儿的身子不好。” “他在皇帝身边护着圣上安危,一整日没什么空闲,夜里你再缠着他久了,让他精气神儿落了出了差错,那便是你不对了。” 沈微慈只恭顺的点头:“老太太放心,孙媳都明白的。” 宋老太太看沈微慈听话,点点头,让她陪着一起用早膳,用完膳往后上午就呆在静思堂学怎么管家了。 说话时宋老太太又看了一眼郑容锦:“你也跟着一起看一看,你虽一直跟着我学了不少,多少再学学。” 沈微慈听了这话,微微侧头看向郑容锦。 只见郑容锦却笑道:“管家是表嫂的事,我可不学。” 宋老太太就皱眉道:“什么你的事我的事,多看多学总没坏处,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学了不少管家本事,虽说你会,多看些总归没错。” 郑容锦这才过去宋老太太跟前儿笑道:“那我听老太太的就是。” 第245章 送妾 宋老太太说完便去了里头小厅,沈微慈和郑容锦跟在后面,看着一名婆子将账目册子一并拿来放在了老太太面前的小几上。 沈微慈看着小桌上高高几叠账目,又看宋老太太将厚厚一本册子放到她的手上。 “璋儿前些年在边疆,不管是他父亲留下的,还是后头圣上赏赐被他的,都是我在替他打理着。” “这两本册子里记着他的私产,我一样没动,铺子庄子我都替他打理着。” “只是我现在年岁已大,管不过来了,璋儿父亲走的早,留下私藏的东西一并在的,等你熟悉了,就全交给你打理了。” 沈微慈低头将两本册子翻了翻,心里头也是暗暗心惊。 第一本册子里是宋璋名下的铺子,田庄,金铺,香料铺,绸庄,酒楼,胡同林林总总加起来她也数不过来,有的还在直隶府,甚至于金陵都有酒楼。 再看另一本册子,是这些年圣上的赏赐,各色宝物,器玩,字画,绸缎,玉器珊瑚应有尽有,每看一样都让沈微慈暗暗吃惊一下。 对面又传来宋老太太淡淡的声音:“这些东西全在山水居库房里,璋儿心大又不常在府里,几乎未去看过,只有我每年让人清点一番。” “但璋儿也只这两年回国公府,开支几乎没从中公拿过,所以他的私产都是分开放的。” “如今你嫁进来,他又住进来,往后该由中公开支了。” “这些东西我后头会交到璋儿手上,你只打理好他那些庄子铺子就是,后头我会叫下头的管事来找你的。” 说着宋老太太将一把钥匙放到沈微慈面前:“这是璋儿库房的钥匙,有两把钥匙,另一把在璋儿手上的,我管顾不过来,现在璋儿的库房也由你保管了。” 沈微慈忙伸手接过宋老太太递过来的钥匙,虽说心底并不是太想接这沉甸甸的活计,但心底也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倒不是多信任看重她。 大房嫡出的后辈里唯有宋璋了,庶出的二叔三叔宋老太太定然不愿放手交给他们,老太太这年纪精力有限,不仅管着国公府中公,还管着宋璋私产,是管顾不过来了。 沈微慈抬头看向宋老太太:“孙媳会好好保管的。” 宋老太太点点头,又指着一叠账本:“这些是璋儿铺子酒楼庄子的账目,只这一季的。” “收益都记在璋儿私账上,不算做中公,你也务必别弄混了。” “等你上手了,往后我让管事直接将账本送你那儿去,你认认人,也顺带给立些规矩,别让手下人觉得你好糊弄,在你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说着宋老太太冷冷看沈微慈一眼:“要你真这么没用,这管家也别交你手上了。” 沈微慈听着宋老太太的话,轻声嗯了一声。 她又低头看过去,想着不过才三月,便摞了这么厚厚一层,这般看下去,多费功夫,也不知宋老太太怎么看过来的。 她不由用余光看了郑容锦一眼,思索着难道从前郑容锦也在帮忙打理 宋老太太看沈微慈乖觉听话,这才又满意的指着另一叠账目:“这些账目是宋璋父亲的私产,他去了后我也管顾着,收益一直当作中公开支的。” “还有旁边的一些账目,是二房三房上交的开支,不管将来闹什么,有本账在这儿都好算清。” “要是二房三房后头闹着要分家,该给的给,该留体面的留,我们宋国公府也不差那一些。” 说着宋老太太就又看了沈微慈一眼:“等你慢慢上手了,国公府库房的钥匙,我也一并交给你了。” “往后库房进出,每一月由管家与你交接就是。” 说着宋老太太的眼神又锐利起来:“我虽现在没精力管家了,但眼睛可还在的。” “管家也不是件容易事,宋国公府的兴旺除了后辈能干,也是家里和睦,不争一毫一厘的长短,我亦是说一不二,定下的事就没有迂回的道理,下头人知道我的脾气,自然不敢来我面前闹,只恪守自己本分。” “你也该有自己的脾气才是。” 沈微慈没想宋老太太轻而易举的就打算将整个国公府的管家大权全交到了自己手上。 这一本本账目里不仅有宋璋的,还有二房三房的全在这儿,到时候一应操办全要自己忙活。 细算来管家虽在宅院里有权利,但着实不轻松的。 宋老太太能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她的确有些佩服。 她虽对管家无意,也依旧乖顺的点头:“老太太放心,孙媳都记明白的。” 倒是跪坐在旁边的郑容锦看着这一桌子的账目,低声道:“着实不少。” 宋老太太便道:“自然不少,不然怎么撑起国公府的一应开销来” “你也根着熟悉熟悉,将来也能给微慈帮帮忙。” 郑容锦忙道:“老太太又笑话我,这我哪能帮忙的” 宋老太太笑了下,拍拍郑容锦的手背:“你自三岁来我身边,你的后路我都为你安排好的,你只听我的话就是。” 沈微慈在旁边听着这一番话,心里已然明镜。 只是她想着宋老太太现在没对她说出来,是打算后头直接将人塞进宋璋房里,根本不需过问她的意思么。 正思索着,又听宋老太太对她道:“这两日你先熟悉熟悉名录,哪间铺子或庄子在哪儿,有多少管事,到时候你心里有个数。” “库房的东西也都去瞧一遍对一对,别让手下人糊弄了你去。” “等后头你熟悉了,我再叫几个账房过来教你看账目,你抽空也去铺子里瞧瞧。” 沈微慈都一一听着,暗暗记在心里。 到了快中午才从宋老太太那儿回来,只是一回来门口的丫头就面露难色的看向沈微慈道:“上午夫人走不久,郡主娘娘身边的人就送了个女子过来。” “说是世子爷的侍妾,现在正站在外堂等着的。” 沈微慈一顿,往院子内走去。 外堂内的人见着庭院的动静,远远见着沈微慈带着四五个丫头过来,连忙从里头走出来迎。 沈微慈端着袖子看向站在廊下,低着头,怯生生福礼唤她夫人的女子。 她知道她,听说是皇帝赏给宋璋的侍妾。 旁边传来一个婆子客气的声音:“本来人早该送来国公府的,可郡主娘娘说夫人前几日在婚期,送过来不合适,现在夫人婚期过了,便叫老奴送来了。” 第246章 我想你主动 沈微慈知道这是慧敏郡主身边的贴身婆子,含笑客气道:“还是郡主娘娘想的周到,原是该我去接的,却忘了这一茬事。” “嬷嬷可等久了,也进去坐坐喝杯茶歇歇才是。” 说着便叫身边的丫头去沏茶来。 那嬷嬷见沈微慈这般客气,和颜悦色,声音温和,不由心生好感,又忙推脱道:“老奴还得回去给郡主娘娘复命,这就不留了。“ 说罢她客客气气告了辞,转身去了。 留下那妾室惊惶的独自一人站在廊下。 沈微慈这才看着那妾室,叫她跟自己进外厅去。 那妾室便忙低着头跟在沈微慈身后。 月灯看着那妾室一脸小心翼翼的狐媚模样莫名就是不喜。 这才新婚多久,就有一个妾室过来,她都为姑娘觉得心里发堵。 沈微慈累了一上午,腰上酸疼也没得休息。 她看向身后拿着账本和册子的丫头:“放去西次间的小书房便是。” 说罢她接了茶饮了一口,冰鉴散发的凉气却叫她头脑微微发疼。 燕儿端了碟冰镇樱桃过来:“夫人吃两颗吧。” 沈微慈此时没什么胃口,放下茶盏,目光看向站在下头中间的微有些娇弱的人,又对着旁边的一名丫头吩咐道:“去叫谭嬷嬷过来一趟。” 那丫头便麻利的去了。 这间隙沈微慈才开口问话:“怎么称呼” 朝欢见沈微慈问她话,忙膝盖一曲就跪在地上,对着沈微慈磕了个头道:“妾名朝欢,是圣上将妾赐给世子爷的。” 沈微慈看着朝欢温顺的面容,十分安分守己的模样,态度也十分恭敬。 她叫朝欢先起来,细看她两眼,沉鱼落雁的容貌,她却几乎没听宋璋提及过她。 即便两人回了宋国公府,宋璋也将她留在侯府,像是没有将她接过来的心思,要不是慧敏郡主今天送过来,连她都忘了。 沈微慈又问了两句她在侯府的事,朝欢也一一如实说了。 沈微慈拿不准宋璋对她的心思,又感觉宋璋该是对她没那么喜欢,不然早接过来了。 但慧敏郡主将人送过来,意思就是要她好生安置了。 这时候谭嬷嬷匆匆过来,对着沈微慈问了安后才看向旁边的朝欢。 沈微慈朝着谭嬷嬷问:“山水居内可还有空余的小院” 谭嬷嬷略一思索就道:“有的。”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有处兰茵院空着,在曲水轩的竹林后头,一直空着的。” 其实按理来说,除了侧室,一般的侍妾是没有自己的院子可住的,几乎都是在后院里拨一间屋子,平日里几乎不能出院。 就是国公爷的姨娘,也只有生下子嗣后才有资格分个小院的。 沈微慈看了眼紧咬唇畔的朝欢,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给她拨个院子旁人觉得稀奇。 但她自己想的是,往后宋璋身边大抵还会有姨娘,索性统统安排在一个小院内,自己也不必看她们在自己眼前晃,不管内里怎么斗,自己在院子内斗去,扰不了这里的清净。 要是宋璋有特别喜欢的,只要不触及他底线,他自安排就是。 她只略一思量后就低声道:“那就将那个院子收拾出来吧。” “再给她寻两个丫头过去。” “一应安置的东西,你先去瞧瞧,要有差缺的,一起遣人来说给管家就是。” 谭嬷嬷应了一声,又侧身对着朝欢道:“林姨娘跟我来吧。” 林朝欢规规矩矩又给沈微慈福了个礼,这才跟着谭嬷嬷去了。 沈微慈看着林朝欢的背影,其实她一举一动皆是有规矩的,小心谨慎,没什么话,这是沈微慈没想到的。 宋璋夜里回来时,进了内屋没见着人,问了丫头就又去了小书房。 他的书房在东厢,沈微慈便在西间收拾了一个小书房出来。 一方映着烛火的绿玻璃窗,光色落在地上的白绒地毯上。 上头是一方小炕,炕几上放着一只白玉胆瓶,插了几只牡丹,中间一副《墨梅图》,窗前放着一张香梨木的小桌,放着熏香,香橼,和果子。 又间沈微慈端坐在小炕上,一手扶着额头,一手翻着手上册页,旁边一人高的纱灯映亮她半边脸颊,细腻白净的手腕露出一截肌肤来,纤长的睫毛上也似跃着温柔的光色。 那袖口上淡紫色的飞鸟纹,也跟着变得惹眼。 以前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气的山水居,如今因着有她在,到处都浮着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暖香,屋子里的摆设也多了些女子的东西,不再如从前冷冰冰的。 从前最看不得屋子里插花的人,这会儿竟也看得顺眼了。 反倒是觉得沈微慈与那桌上的牡丹,甚是相配。 宋璋走过去,坐在了沈微慈的对面,目光炯炯看着她:“你怎么还不睡” 今日宋璋稍忙,原以为她该睡了的,没想她还在,心里到底微微暖了些。 沈微慈放下书册,对上宋璋看来的眼睛,低眉处是叫人神荡的柔软:“想等着夫君回来一起入睡。” 宋璋几乎快溺在沈微慈眼里,看痴了一瞬,又回过神看着她低问:“在看什么” 沈微慈便含了笑道:“在看老太太给我的名录。” “老太太今日叫我过去,打算将夫君的私产都交给我打理,还有国公府的账目,像是打算让我管家了。” 说着沈微慈将钥匙拿出来摊在手上:“老太太将夫君私库的钥匙给了我,说让我管库房了。”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手掌上的钥匙点点头,他知道后宅这些东西难打理,也是有些幸苦了她。 他正打算伸手握住沈微慈的手,带她进自己怀里抚慰她几声,问问她想要什么,他都去买来讨她喜欢。 却又听她细细声音:“还有今日郡主娘娘将林姨娘送来了,我叫人安排在曲水轩后面的兰茵院里。” “那里是有些偏了,不过胜在清净,夫君觉得如何” 看着沈微慈安静温婉的眼眸,和那细细低缓的声音,宋璋刚冒起的热情又熄了一些。 她能这样平静的说这些事,全是因为她不在乎他。 可他偏不能怪她什么,还得夸她一声贤妇。 宋璋眼里渐渐又变得冷清下去,看着她莹润的指尖,只低沉嗯了一声:“你做主就是。” 说罢就起身走了出去。 沈微慈看着宋璋上一刻还好好的情绪,这一刻却变得冷淡。 这是宋璋给她的不知多少个背影了,总是说了两句话便离开,摸不透他的心思。 月灯扶着沈微慈从小炕上起来,低声道:“还给世子爷端准备的荷花糕么。” 沈微慈看着晃动的帘子摇摇头,又看向桌上的账本。 里屋内,沈微慈跟在宋璋身后替他脱衣。 宋璋身上还穿着紫衣官服,腰上的佩剑也没有除去。 沈微慈伸手去解,这才觉得这剑重的厉害,她都险些没拿稳要落下去。 下一刻宋璋又握住她的手,从她手上将佩剑拿起来放去桌上,又看着沈微慈低声道:“你拿不了这东西。” 沈微慈就嗯了一声,又低头去解宋璋身上的匕首。 原以为匕首就能轻了,没想居然也重的不行。 宋璋这回没再帮沈微慈,只是默然低头看着沈微慈的动作。 烛光微暖,里屋里只有两个贴身丫头,静谧的只能听见衣料的声音。 在沈微慈替宋璋解领口的盘扣时,宋璋忽然伸手按住沈微慈的后颈,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就低头吻了上去。 宋璋的吻热烈又强势。 高大的身躯天然带着一股霸道的强势,叫沈微慈动弹不得,只能幸苦的仰着头任由他重重的吻下来。 不是柔情蜜意缠绵悱恻的吻,是攻城略地的一步步侵略。 沈微慈的身子被逼到屏风旁的高几上,高几上的水仙盆景微微摇晃,亦磕的沈微慈后背一阵发疼。 宋璋伸手垫在沈微慈后背上,解了一半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里头皎白的交领。 宋璋比沈微慈高出一个头来,沈微慈在他面前娇小的不成样子,轻轻一提,便能将人完整的按在怀里看不见影。 沈微慈只觉得面前全是宋璋身上的味道,浓烈的,不容抗拒的侵袭她每一寸肌肤,心里头亦渐渐发慌。 她伸手抵在他胸膛上,费力的偏过头去摆脱宋璋的吻,脸颊上红了一片,嗓音细的几乎听不见:“还有丫头在的。” 宋璋弯着腰,冷淡的眼神略过屋子里还侍立的丫头,丫头被这锐利的冷风一扫,连忙退到了帘子后面。 月灯也不敢再待下去了,连忙也退了下去。 宋璋托着沈微慈抱在怀里,炙热的唇畔落在沈微慈耳垂旁吐息:“微慈,我想你取悦我。” “你已经是我的妻。” “你愿不愿。” 沈微慈身上僵硬,面前宋璋的胸膛犹如一堵横墙,似铜墙铁壁一般坚硬,压迫得她喘不过气。 宋璋已捏着沈微慈的下巴看她,微微带着茧子的拇指落在她的唇角,带起一丝丝的痛痒。 玉冠下丰神俊美的脸庞犹带着杀伐果决的冷酷,可沉黑的凤目里却满是欲色。 沈微慈被宋璋看的心里颤颤发抖,她能对其他人应付自如,能在宋璋身边做一名贤妻,唯独不知道该怎么去取悦他。 仅仅这几日,她觉得讨好宋璋是一件登天难的事情。 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 她张开唇畔如梗在喉,有些承受不了宋璋这样炙热的眼神,微微偏了眼睛去,问他:“夫君想我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别这样喜怒无常。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温柔的侧脸,从他第一眼见她到如今,她的脸庞依旧没什么变化,眉目如画,朱唇皓齿。 总是让他心神燥热,总想着与她再亲近一分,再更亲近一些。 最厌烦看她平静的眼睛,没有情绪的,当然也没有感情。 高大的身子弯腰与沈微慈目光相对,他低低含她唇畔,吐出的话却是让沈微慈羞红了脸颊,潋滟眼波中已有了水色。 “那册子上的你都没好好看过,之前总糊弄我,我想你主动。” 这种床第间的事情沈微慈不知宋璋怎么能说的出口的,她下意识想要拒绝,宋璋却捏着她的下巴不让她别过头:“还是你不愿意” “或者你心里根本没我,不愿取悦我。” 第247章 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沈微慈不明白,微微发红的眼眸看向宋璋,喉咙沙哑:“我是你的妻,心里自然有你的。”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宋璋淡淡挑眉,英挺眉目间泛着冷峭的冷清,唇边却是嘲讽的笑意:“你也说了你是我的妻,连床第间都不愿取悦我,这就是你说的心里有我” 这本就是没道理的话。 沈微慈颤颤,她连那图都不敢多看两眼,他却要她看着图里的样子…… 她眨了下眼摇头:“我不是心里没你,我只是……” 沈微慈话还没说完,宋璋便冷笑着打断她:“只是什么了” “之前你口口声声说从来未喜欢过我,我可是记着的。” “你对我说的话有几句真的” “我怎么信你现在说的话又是真的” 沈微慈便知道他在意之前,可嫁给他本也不是她心中所愿的。 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是宋国公府理想的儿媳,只独独没料到两人会被赐婚。 她本是想找一位温润如玉的夫君,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 但这话沈微慈知道她现在不能说。 她只是手指紧紧握在宋璋黑色的护腕上,铮亮的皮革衬的她的手指如白玉。 她轻轻开口:“我嫁给你为妻,往后便是一心跟着你的,一心一意,与你荣辱进退。” “再没别的心思。” “再说我还能有什么心思” 宋璋唇边依旧勾着嘲讽:“既你没别的心思,心里一心一意有我,那这事对你来说,你不是该心甘情愿么” “服侍好你喜欢的夫君,不也是你该做的么。” “取悦你喜欢的人,对你来说不也该是让你心悦么” 手指轻轻紧了一下,沈微慈指尖颤了颤,脸颊上的红晕并未消退,反是我见犹怜。 宋璋倒吸一口气,抚摸上沈微慈的脸颊靠近她,狭长的眼眸看着她点着泪光的眼睛,高挺的鼻尖抵在她秀挺的鼻尖上,炙热的呼吸扑过去,全是他身上味道:“我只是想感受到你心里是有我的。” “你要不愿便罢了,我不逼你。” “我与你相敬如宾,再没别的感情。” “你也不必夜里等我,更不用早上送我,我去哪儿你也不必过问,你安安稳稳的做你的世子夫人,要什么夫君。” 点点泪光从沈微慈眼角溢出来,她眨了眨眼。 她是不喜欢宋璋,但她已尽所有的顺从,她不明白自己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会得他这样的对待。 明明她尽力在他身边样样具到,他未有过一句暖心话倒罢,却字字句句的讽刺。 泪眼朦胧里她看着宋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宋璋看不得沈微慈眼里的泪光,他咬着牙危险的眯眼,声音低沉:“我为什么这么对你” “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 “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么 “我只要你说你愿不愿,你要不愿,我不逼你就是。” 沈微慈低头忍泪,她也看不下去宋璋咄咄逼人的目光。 她垂眸许久,眼睫上沾满了湿,半露出妩媚的风姿月态。 她隐忍沉默许久,白玉手指在宋璋护腕上捏出一道浅浅的痕迹,沐浴后微微潮湿的发丝落在额前,樱桃红唇下皓齿生香。 宋璋滚了滚喉咙,眼神已越来越暗。 半晌他才听见她细弱声音:“我答应你。” 宋璋不由低头看向她,蛾眉带秀,雨打梨花,又温柔纤弱的怕对她用重了力气。 心里压抑的情绪蹦出,他伸手揽在她纤腰上,低头吻着她,一步一步往床榻上去。 沈微慈的身子几乎是全被托起在宋璋怀里的,绣鞋尖堪堪落地,又艰难的仰头被宋璋重重的的力气吻着。 她脑中空白,压抑着自己的委屈。 她想她再顺着他些,两人的关系总能好一些的。 床帐被放下来,身子已被宋璋压下,素挽的发丝凌乱,宋璋从枕下拿出册子放到沈微慈手上,带着欲色的黑眸紧紧看着身下脸色潮红的人,声音低哑:“夫人选一个,为夫等着夫人主动。” 沈微慈手指颤颤,逼着自己去看那册子,里头露骨孟浪的画面叫她几乎拿不稳,更何况那画中女子与自己竟有好几分的相像,她都不敢想这册子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该是怎样的荒唐。 旁边宋璋咬在她耳畔上催促她,潮湿的吻带着热意:“选好了没有” 沈微慈硬着头皮选了个看起来不那么羞人的,宋璋便迫不及待的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微慈,快。” 沈微慈尽管已经委屈难受的不行,听了宋璋的话,还是主动的去脱他的衣裳。 只是最后到底折磨的也是宋璋,差点都忍不住反客为主。 外头的丫头听着今晚的动静格外的小,想着今夜该是会早早睡了,应该也不用叫水了。 只是到快到半夜时,屋内又传来低低压抑的喘息声,丫头才连忙叫人赶快去准备热水,待会儿要用得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宋璋神清气爽,唇角带笑,任是哪个丫头瞧见了都觉得世子爷心情好。 端水丫头进来时见着宋璋只穿了白裤,半身光裸,宽阔后背上的肌肉结实,看得丫头们都脸颊一红。 又见宋璋弯腰站在床榻前,握着从里伸出来的一只玉臂,低低说了几句话,又将那纤纤玉指放在唇上吻了吻。 丫头们便忙低下头站在纱帘后不动。 沈微慈眼里还带着春露,早上临起时又被宋璋按着一回,这会儿身上全无力气,凌乱的发丝落在布满红痕的细腻肌肤上,好不可怜。 她别着头,只任由宋璋捏着她软绵绵的手指摆弄,又被他捏着下巴吻了两下,连睁眼看他一眼都没力气。 宋璋瞧着人这模样心里喜欢不行,又想起昨夜种种销魂,连早朝会都不愿去,只愿待在她身边再耳鬓厮磨一回。 他又垂眼看着人皮肤上的痕迹,低沉的低低道:“老太太那儿要不想去,我先去老太太那儿一趟替你说说,你歇在屋子里就是。” 沈微慈想着宋老太太本觉得宋璋与她在床榻上不节制了些,这回再去说,难免后头也要听她指责,不如少一桩事。 虽说她真也觉得当真不节制了些,可她没法与宋璋说。 估计说了两人不欢而散,想等着这一月新鲜过去再说也好。 她摇摇头:“老太太这些天教我学管家,我去了也落个好印象。” “不是没将这事没放心上的。” 宋璋便弯腰抱着沈微慈在怀里,闻着她发间的香味儿叹息:“下回我克制一些,只要你能主动吻我抱我,往后真如你昨夜说的心里全有我,我也疼惜你的。” “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我身边只有你就够了,我明白我一厢情愿,便是我求你,好歹别对我冷冷清清的,我从前混账了些,可如今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沈微慈听着宋璋这话,生涩的伸手环在宋璋的腰间,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是再不能再耽误了的,外头的随从在帘子外头小声说了句时辰,意思是不早了。 宋璋这才不舍的又在沈微慈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才叫丫头来穿衣梳洗。 宋璋走到廊下时,见着已等着来给沈微慈问安的林锦欢,看她一脸柔弱的给自己福礼,微微皱了眉,大步出去。 宋璋走后,沈微慈才吃力的撑身起来。 这些日子她的身子上的酸痛就没好过。 月灯进来沈微慈的身边,看着沈微慈眼角眉梢的红晕与媚色,还有那眼底的疲惫与眼里的湿润,她贴身伺候沈微慈,自然知道世子爷当真没克制的。 其实沈微慈的身子自从前淋雪后就一直没那么好了,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 她红着眼过来扶着沈微慈起来,一边给她穿衣一边小声道:“夫人要不劝劝世子爷,您一早还要去老太太那儿呆一上午,身子受不了的。” 沈微慈浑身疲惫不想说话,这会儿软绵绵懒洋洋的低声道:“这一月过后再说吧。” 月灯便不再多说,认真为沈微慈穿衣。 这时候王嬷嬷才进来说林朝欢在外头等着问安。 沈微慈嗯了一声,收拾妥当了才出去。 林朝欢已被丫头叫去了前厅,恭恭敬敬的站着问安,倒是十分谦卑。 沈微慈想着,她第一回来这儿问安,自己总也该赏赐两件东西的。 便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叫丫头给她,又低声道:“往后你只好生侍奉世子爷便是,只要你安分守己,没有害人的心思,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朝欢连忙感激的收下,对着沈微慈躬身道:“妾一定记得世子夫人的话,绝不给世子夫人添乱的。” 其实林朝欢心里真真是有两分感激沈微慈的。 旁的人不知道,但她自己是最清楚了。 宋璋正眼都没看过她一眼,过来宋国公府更是没想着带着她来。 要不是郡主娘娘想着她,估计是想让她一个人呆在侯府那院子老死了。 昨天过来的时候本是忐忑的,她想着世子爷不喜自己,自己在世子夫人眼里随便揉捏也没人在意,她却没想世子夫人这么温和。 也是,从前在侯府里的三姑娘性子也温和的不行。 她曾经远远的看过一眼,在夜色里聘婷温柔,一举一动十分雅丽,眼里看人总带一份笑意。 林朝欢想着,眼里愈发恭敬。 沈微慈看着林朝欢这般姿态,至少在现在看来觉得面前的林朝欢是十分听话的,她这会儿还要去宋老太太那儿去,也耽搁不了多久,便叫她先退下。 再稍微收拾下才往宋老太太那儿去。 走在半路的时候,竟半路上正撞见郑容锦过来。 只见郑容锦一脸笑意,亲热的过来挽住沈微慈的手:“没想碰见表嫂了,真真凑巧。” 沈微慈笑了下:“确实是巧的。” 路上郑容锦又问:“我听说昨儿郡主娘娘将宋哥哥身边的侍妾带来了,表嫂可不开心” 沈微慈步子稍顿了一下,看向郑容淡笑:“没什么不开心的,在我嫁给夫君之前她已是夫君的侍妾,现在夫君不在侯府住了,也是该接回来。” 郑容锦笑:“表嫂心怀大方,难怪宋哥哥喜欢表嫂。” 第248章 甄氏过来 后头连着大半月早早在宋老太太那儿呆到中午才回来,下午歇一会儿又开始看账目。 账目琐碎又繁复,一本本密密麻麻,沈微慈看的头痛。 但看账目也有好处,让她知道了府里的基本开支,让她以后也知晓怎么分配。 大头都在宋老太太自己头上。 宋老太太平日里吃的补药补品开支不少,且宋老太太极讲体面,衣食住行都是用的上上的好的东西。 二房和三房屋子里的开支倒好,除了中公每月拨过去的月钱和一应吃穿用度,还有每月的首饰,和对外打点的,还有泽三爷的用药,其余的没什么开支。 沈微慈细细看了几天国公府的账目,二老爷三老爷名下几乎没有国公府的铺子,倒是在宋璋父亲名下过了不少,宋璋父亲一走,便落到宋璋头上。 沈微慈仔细看过宋璋名下的私产,真真是不少,多的让沈微慈都震惊,几辈子也花不完的。 看来老宋国公偏心也是真偏心的。 沈微慈不由又想到自己的嫁妆来。 当时出嫁的时候一百零八抬看着多,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东西。 一些被褥和家具便占了大半,其余的还有什么料子,成衣,器物,刺绣,针线又占去不少,真真值钱的大抵也只有父亲过去她名下的两间铺子,和沈老太太给她的首饰头面,用来撑面子。 那两间铺子,一间书铺和一间香料铺。 应该都是营生不怎么好的,勉强开支。 沈微慈扶额低低思量着,想着等后头面前事情处理完了,得去两间铺子里瞧瞧,最好看看营收,若能做起来也好,手头上也宽裕些。 国公府不管什么开支都要记账,她管家也不是她能样样自己随意花销的,更不能贪,不然查账时有差错,她能直接被休了。 她知道宋老太太可能会随时查她账目。 账房那头每笔银子都记得清楚,每年对账要对不上,那便在整个国公府失了脸面。 沈微慈更不想多贪图这点。 月灯站在沈微慈身边给她轻轻打扇,看沈微慈失神凝思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低声开口道:“夫人看了好一会儿了,要不歇歇吧。” 沈微慈低眉看了眼手上账本,账本实在太多,她一个时辰也只能看两本而已。 宋老太太后头还要问她账目的事,哪家铺子营收好,哪家不好,管事是个什么脾性,都要问她。 她知道这些是宋老太太在考她的能力,她从来做事细致,即便不情愿的事情也要事事做好,也不会在宋老太太那儿落了不好印象。 其实眼睛是倦了的,这些日子她没睡过一个好觉,白日应付宋老太太,夜里应付宋璋,皆是脾气不怎么好的人。 她闭上眼揉了揉眉间,面前又送了一碟樱桃来:“姑娘吃几颗樱桃吧,又大又甜。” 沈微慈捻了一颗放入口中咬破,的确甜的很,只微微的酸。 这时候外头的丫头轻手轻脚的掀开珠帘过来沈微慈身边小声道:“世子夫人,三少夫人来了。” 三少夫人便是宋璋二叔次子宋长泽的妻子甄氏。 沈微慈将账本合上,忙让丫头出去将人带去内厅去上茶,又才起身。 月灯跟着沈微慈小声问:“三少夫人现在过来做什么” 沈微慈脸色淡淡:“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出到内厅,甄氏一看见沈微慈就连忙站了起来,十分热情的过来沈微慈身边问:“我这会儿过来,可叨扰妹妹了。” 宋璋虽是大房嫡孙,但沈微慈的年纪却比甄氏小了好几岁,两人本是同辈,她叫自己妹妹便更显得亲热些。 沈微慈去引着甄氏去罗汉塌上坐下:“三嫂嫂别说这些客气话,我巴不得你常过来坐坐的。” 甄氏本身也是出身大家族,一身的修养气度,即便面色看起来憔悴了些,动作也是大方的。 沈微慈叫丫头给甄氏倒一杯沉香水,又含笑道:“天气热了些,三嫂嫂过来许渴了,润润唇吧。” 甄氏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青瓷小杯,拿在手上冰冰凉凉的,她低头饮了一口,清香甘甜,不由又多饮几口。 沈微慈又看向甄氏问:“前两日送给三嫂嫂的香包可有用三哥睡的可好些了” 甄氏便看着沈微慈笑道:“我是为这儿事来的。” 说着她从身边婆子手里拿出一个锦盒往沈微慈面前推过去:“我夫君用了妹妹的香囊真真是管些用处的,昨夜倒是睡的早,没怎么折腾。” “这是我特意给妹妹准备的谢礼,妹妹收下吧。” 沈微慈垂眼看了眼面前的锦盒,锦盒上纹样精美,想来里头的东西也不菲。 她忙将盒子推回去,推辞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怎能要三嫂嫂的回礼。” 甄氏看着被沈微慈退回来的锦盒微微一怔。 她原以为面前这位世子夫人不过是侯府庶女出身,自小也未在京城长大,该是身上有些小家子习性的,她送的东西一定会收下。 只没想到她只看了一眼就推了回来。 她脸上依旧端着得体的笑意,伸手握着沈微慈的手亲热道:“妹妹想多了,我送这个一来是我感激妹妹,二来是我与妹妹说得上话。” “最后我也看这东西实衬妹妹的肤色,这才送来的。” 说着甄氏将锦盒打开呈到沈微慈面前:“妹妹你先瞧瞧再说。” 锦盒里面正装着一支宝蓝海棠点翠珠钗,海棠蕊是一颗颗细腻的珍珠,还沾着金粉,在光色下熠熠生辉。 簪子的确是好看的,且看起来价值不菲。 沈微慈却依旧伸手推回去:“三嫂嫂送我这东西便是与我生分了,我与三嫂嫂知心更不该收这些。” 甄氏脸上一僵,看着桌上的东西,这可是她嫁妆里母亲亲手给她置办的顶顶好的东西。 她原来还有些舍不得,没想沈微慈居然不收。 第249章 多陪我一会儿不行? 她脸上换了一副面孔,伤心的叹息:“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瞧不上这东西了” “我本是一片结交的真心,我们同是嫁来的媳妇,一样的处境,往后来往也多。” “我送东西来,本也是对妹妹一片真心,想拿好东西赠于妹妹,妹妹若是不收,我回去后也寝食难安,想着妹妹莫不是不喜欢我么。” 沈微慈看甄氏眼中的情绪,正斟酌着措辞,又听甄氏落寞的开口:“这国公府里头难得有与我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好在妹妹如今嫁进来的,我只是想往后与妹妹亲近罢了。” “还请妹妹一定收下,只当是好姐妹吧。” 沈微慈听到这处,又看着手边的盒子,知道是不好推脱了。 她将锦盒合上,看向甄氏道:“既然是三嫂嫂的心意,我再不好推脱的。” 说着她又叫月灯去拿自己一件镶着红宝石的镯子来,又看向甄氏:“今日我便与三嫂嫂交换东西,当作知心结交,三嫂嫂也别多想,全是我一番心意。” 甄氏怔怔,再回神时,沈微慈已将月灯拿来的镯子放到她手上:“我才刚嫁来国公府,其实也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往后还想三嫂嫂多过来走动,我们两人说说话,也提点我些。” 甄氏下意识想推脱,可沈微慈拿她送的簪子说话,她亦没理由推了,只好收下。 甄氏又看向沈微慈问:“听说妹妹这些天上午都呆在老太太那儿的,可是老太太打算让妹妹管家” 一个府里的,又没有刻意瞒着,甄氏知道也算不得稀奇。 沈微慈笑了下:“老太太也还没定下的。” 倒不是沈微慈故意这般说,主要是宋老太太还未在人前公开说过让她管家,她若是先承认了,不说传到老太太那儿听了不好,便是旁人也觉得她冒进了。 宋老太太管家这么多年不放手,要不是年纪大,定然也是想捏着权柄不放的。 放手也是迫不得已。 她着急着承认,宋老太太听了肯定不高兴。 甄氏见沈微慈这么说,倒意味深长笑了笑:“你是世子夫人,老太太也最疼爱四弟的,老太太现在年纪又大,定然是妹妹管家了。” 沈微慈笑着摇头:“管不管家也没什么,我只想将院子打理好罢了。” 甄氏看沈微慈说话半点不出漏洞,又觉这般打机锋无趣。 现在国公府里人人都猜测知道的事儿,她偏不承认。 但她也是起了拉拢的心思,沈微慈将来管家,多拉拢着总归没错的。 两人又闲聊些话,天快暗了的时候甄氏才走了。 沈微慈低头静静看着小桌上的锦盒半晌,又叫月灯拿去放好。 宋璋是早早回来了,陪着沈微慈用了饭,见着她又要往她的小书房去,不由不快的拉住她:“你多陪我一会儿便不行” 沈微慈看向宋璋笑道:“老太太过两日要考我府里的账目呢,我还好些没看完。” “夫君先去忙,等夜里夫君先睡便是。” 宋璋微微皱眉,沉眉看着沈微慈软滑料子从手上离开,再回神便是那晃动的珠帘,眼神渐渐变深。 已是连着两三日了。 沈微慈夜里便呆在她的小书房看账目,回来睡时也是很晚。 他耐着心等着她,等人靠在怀里抱着人想亲近时,她却打着哈欠埋在他怀里说软话,让她歇一歇。 宋璋其实心里也明白她没好好睡过,加上前些日沈微慈在床榻上总算放开了些,他也满意,这几日便没缠她,想要她好好睡睡。 只是如今看来,人是半点儿没将他放心上了,眼里只有账目。 宋璋沉了脸跟上去,进了满室馨香的屋子里,又见着沈微慈一手撑头另一手拿毛笔做标记的安静模样,静谧的小室内他实不忍打扰她,又忍下情绪出去。 他回头出去练剑,这些日他为了她推了酒宴聚会,夜里也不与手下呆在一起,除非宫中有事,其余时候他都早早回来。 如今自己早早回了,却遭了冷落,那股子难受连舞剑都发泄不出来。 到了深夜时,宋璋沐浴完坐在只有自己一人的冷清床榻上,再听动静,估计人一时半会依旧不会过来入睡,不由脸色阴沉的厉害。 修长的手指捏在床沿上,上头青筋隐现,显然憋着怒气。 里屋内伺候的两个丫头都觉得可怕的很,战战兢兢的低着头。 又等了一会儿,宋璋再是忍不住了,一脚踢了脚下的脚凳,只踢的那脚凳翻滚几下又四角朝天。 身上披着玄黑的丝绸氅衣就出去找人。 气势汹汹的往小书房去,他一眼看着那还坐在纱灯下看账目的人。 纱灯光线柔和朦胧,将沈微慈身上笼罩上一层沉静的光晕,连带着她娇小的身子也朦胧起来。 因着夏日微热,身上的纱衣轻薄,隐隐透着她手臂上的肉色,又如细流一般从小炕桌垂下,落在她层层叠叠的裙摆中。 一身月白,月淡修眉,晏晏如玉。 宋璋过来的动静不小,珠链晃动的声音更是在静谧的室内分外清晰。 沈微慈顿住动作看向站在珠帘前的宋璋,微微一顿。 透过昏黄的光线看过去,只见宋璋脸色冷沉,唇畔紧抿,凤目里泛着危险的神色。 那敞开的氅衣上露出大半里头微棕色的胸膛,毫不避讳的展露在沈微慈的面前。 沈微慈看宋璋脸色不好,合上手里的账目正要过去时,又听宋璋叫屋子里的丫头都出去,紧接着几个跨步过来就坐在了她的身侧。 小炕本是不大,宋璋高大的身子过来一坐,便挤的不行。 沈微慈揣测着宋璋不高兴的原因,站起来想叫他一同去睡,却被他掐住腰,提起坐在了他的腿上。 宋璋伸手翻了翻账目,不耐烦的黑眸里全是冷色,看罢他看向沈微慈:“这些东西也值得你一夜一夜的看” “国公府里的开支用度,叫管家和几个管事来一问便知道了,你这么幸苦看做什么” 第250章 今夜行不行? 沈微慈只是觉得从账目上看用度细则看得明了一些。 况且现在管事还同宋老太太交接,自己去问一遭,隔天宋老太太就知晓了。 她捏着宋璋衣袖低声道:“其实也没几本账目了。” 宋璋冷嗤:“没几本没几本你这样夜夜冷着我” 沈微慈微微蹙眉看向宋璋这般生气的模样:“也才不过五六日,哪里冷着夫君了” 宋璋看沈微慈居然还狡辩,冷笑:“你没冷着” “我一个人坐在床榻上等了多久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沈微慈一愣下道:“现在不过才快亥时,也算不得多晚的。” “夫君若是困了,可先睡,我后头进来时不会扰着夫君的。” 宋璋最是看不得沈微慈这般平静的面容,他患得患失,她心静如水。 他真真是折磨自己。 宋璋冷着脸又想出去,可手却紧握在在沈微慈的细腰上,他黑着脸:“我只说一回,你现在是跟我回去睡觉,还是还要留在这儿看这些账目” 沈微慈怔了怔神,还是又妥协下来:“那夫君先放我下来,我跟着夫君去入睡就是。” 宋璋却没放手的意思,直直抱着人就往床榻走。 他将沈微慈按在床榻上,黑眸紧紧看着她:“今夜行不行” 沈微慈身子微僵了下,她身子才好不容易歇了几天。 她也的确是借着看账目的名头逃避宋璋,不然天天夜里这样,她的身子当真受不住。 况且也没宋璋说的那般好受,他的力气重,每回都是有些疼的。 她想着与宋璋讲讲道理,声音也尽量轻软:“能不能等明日今儿下午时吃了冰甜瓜凉了,这会儿头疼。” 宋璋皱眉一顿,手指却忍不住揉在她发间:“吃两块冰甜瓜就头疼了” 沈微慈点头:“是我贪凉,没忍住多吃了几块,想明日就该好了。” 宋璋脸色不好,看着沈微慈眼睛:“头疼你又看得下书了” 沈微慈不想面对宋璋的眼神,别过眼去难受道:“也是强忍着的。” 宋璋静静看着沈微慈别过去的温婉眸子,翡翠绿的耳坠落在她发间,若隐若现的勾人。 他没为难她,只是低沉道:“那你主动亲我一回,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便放过你。” 沈微慈手指抵在宋璋胸膛上,这时候她累的真真没兴致,拒绝的话在喉间,始终也说不出口。 两人的关系因着这些日她顺着他好了些,宋璋也没再那么情绪不定。 再是难为情,她也忍着揽住宋璋的脖子,微微够起身去碰宋璋的唇畔。 她的吻也只是浅尝辄止而已,宋璋一点也不满意。 大手托着她的后脑,宋璋沙哑道:“吻深一点,你这样亲一下就走,我能满意么” 沈微慈只好硬着头皮又吻过去,学着宋璋的动作探进去。 虽说前几日宋璋也逼着沈微慈这样过,可无论多少次,宋璋看着她带着红晕的脸庞,和羞涩半眯的眉眼,还是身体紧绷的呼吸一滞。 不满足于她浅浅的试探,他呼吸加重的哑声催促她:“微慈,吻重一些。” 沈微慈看向宋璋动情的面目,将那张阴翳冷酷的脸变得柔和一些。 她怔怔看着,想着若是宋璋真的是喜欢她的,她也该试着去敞开心扉去接纳他。 她犹豫一下,还是闭上眼睛。 床帐上倒映着交缠的身形,有压抑的喘息,却没什么动静。 宋璋只要能有沈微慈的回应就好,心里就满足一些。 此后两天里,沈微慈夜里看账目,宋璋练完枪回来沐浴完也会陪在她身边,他倒没再说什么,只是到了时辰就硬拉她去入睡。 这天下午,沈微慈才刚说小憩一会儿,外头丫头就进来说三婶来了。 毕竟是长辈,沈微慈连忙迎出去。 结果三婶一来拉着沈微慈的手就异常热情的说了好些客套话,又一脸笑意的打量着沈微慈道:“从我第一眼见你便知你是个能干的,如今是越看越能干了。” 沈微慈笑:“三婶别这么夸,我比三婶婶差远了。” 张氏拉着沈微慈的手笑:“你别以为我说客气话,我真心夸你呢。” 说着她从手上就褪了个镯子顺手塞进沈微慈的手里:“要说你进府来这么久,三婶还没给你什么,这算是薄礼,你且收着,算是三婶疼你。” 沈微慈忙推回去:“我哪能收三婶的东西,三婶心意我全明白的。” 张氏脸色一顿,随即皱眉:“你不愿收我东西是瞧不上我了” 沈微慈一愣,忙道:“三婶怎么这么想,三婶是长辈,该我孝敬的。” 张氏脸上稍缓了一些,又道:“你要不收下,便是瞧不起我。” “就连宋璋也是敬重他三叔的。” “小时候宋璋父亲走的早,他三叔对他的关照可不少,当成自己儿子般的疼,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也要照应着宋璋。” “比自己还上心的。” “宋璋回京,他三叔不放心,还走了几十里的路亲自去接的。” “送这镯子也是我们一片心意。” 张氏将话说到这份上,沈微慈明白不好再推,只能收下。 正准备留着张氏再多坐坐说话,她好叫月灯拿东西来也送过去样东西,张氏却匆匆告辞了,沈微慈一直送到了院门口才罢。 才回院子没多久,丫头又来说二婶来了。 沈微慈心里头疑惑,也叫人去迎。 结果两人坐了没一会儿,才说了几句话,二婶余氏又往她手上塞东西,沈微慈忙推辞一阵,余氏却道:“你收了你三婶的东西却不收我的。” “难不成是瞧不上我家的。” 沈微慈心下一愣,三婶过来送了东西的,二婶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明白这会儿不收也得收了,只得收下,又对余氏道:“我明白二婶婶和三婶婶都疼惜我和夫君,往后二婶婶也常过来走动,我还有哪些不懂的,二婶婶也提点我一些。” 沈微慈说的谦逊,余氏听的也高兴,又寒暄几句才高高兴兴走了。 沈微慈看着今天二婶和三婶送来的东西,一个翡翠镯子,一个翡翠串珠,倒还有些相称。 她神色顿了下,这般忽然送来的东西她收下不安心,想也该还礼回去才是。 再送首饰已是不妥的,想着晚间与宋璋商量着。 第251章 既是夫妻,分什么你我? 下午宋璋回来听沈微慈说送礼的事,倒是一脸无所谓,直接开口道:“既不送首饰,那便送补品吧。” “我那儿有几盒岐江来的玳瑁干鲍,养气补血的,有银子也难买着,二婶三婶总能用上,你叫人送过去就是。” 说着宋璋看向沈微慈:“我库房的钥匙不是你那儿也有一把自去拿便行。” 说着他又将手上的两个大匣子交到沈微慈的手上:“这是祖母之前为我保管的铺子酒楼田产和宅子胡同的地契,全在这处,往后交你保管了。” “管事我都有打点,也有国公府的家生奴仆在那儿照看着,寻常不必你多费心,你只每月看看那些掌事送来的账目对不对,小事由凌霄跑路就是。” “再有以后再有这等事,不用来问我,人情来往的,库房的东西你随意拿用便是。” 沈微慈手上拿了沉甸甸的两个匣子,愕然的抬头看向宋璋:“那是你的东西,我总要给你说说的。” 宋璋看了沈微慈一眼挑眉:“我们既是夫妻,还分什么你我。” “我的便是你的,我库房的东西和银子也是你的。” “你想买什么或瞧上什么,便买就是。” “爷还能亏待了你” 说罢宋璋又一嗤笑:“再说你侯府那点嫁妆,两间不死不活的铺子能给你多少私房” “只怕几件好首饰都买不了。” 宋璋这话细听来好似有股轻视味道,漫不经心的语气,还有他紧掐在她腰上的修长手指,在有一刻让沈微慈觉得,在宋璋心里,自己嫁给他应该是要感恩戴德的。 因为凭着她出身,不是皇帝赐婚,她永远都嫁不进宋国公府。 微微捏紧了匣子,沈微慈低声道:“那我明日再让人去库房拿来送去吧。” 说着沈微慈又低头看向手里的匣子:“夫君如今将这些交给我,我万一没有打理好怎么办” 宋璋笑了下:“不说我庄子各处都有我信得过人的人打理着,用不着你多操心,便说你即便没打理好,又没什么要紧的,那点儿银子算什么” “我都不心疼,你还心疼了” 沈微慈抿了唇,捏紧了匣子要从宋璋腿上下去。 宋璋见沈微慈要走,忙按着她的腰不让她动,看着她皱眉道:“这才抱多久就要走了” “我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对我多亲近亲近,抱着才说两句话,说完你便走,你就是这么对你夫君的” 沈微慈侧头看向宋璋:“夫君给我的东西,我总要拿去柜子里锁好的。” 宋璋将沈微慈手上的匣子拿过来,叫凌霄进来,递给他让他拿去书房放着,又从腰上扯了钥匙放到沈微慈手上:“这是我书房柜子的钥匙,你拿在身上放好。” 沈微慈捏紧钥匙,知道这是宋璋信她,却又觉得沉甸甸的像是矮人一截。 是她手里没有多少私房,即便她有,在宋国公府这样百年积累下来的底蕴面前,不值得一提。 她压着心里的心事,又看向宋璋问:“这会儿天还没全黑,夫君要去练剑么” 宋璋黑着脸便是一声不耐烦的冷笑:“我与你说这个,你扯练剑做什么” “练不练的,你又不懂,你能操心什么。” 沈微慈一听这话,微微别过头去不开口了。 宋璋见沈微慈别过头去一愣,忙低头凑过去:“生气了我说的都是混账话,你别在意。” 沈微慈蹙眉摇头,始终没开口。 只是这样坐在宋璋腿上,当着旁边丫头的面她总不适应,手指放在膝上,微微低眉偏头,已不想与宋璋挨这么近了。 宋璋瞧着沈微慈脸色,捏着她下巴让她转过来:“我与你说话呢,怎么又不开口了。” “我不过就想多抱会儿你,一天我也就这时候能抱一下,怎么又不高兴” 下巴上的手指不轻不重,倒是宋璋常年拿剑,指腹上的茧子摩擦的她皮肤有一些疼。 沈微慈看了一眼宋璋:“我没生气。” 又低声找话道:“前儿厨房送了龟苓膏,加了蜂蜜的,我未吃过那东西,第一回尝苦的很,再吃也觉得好吃了。” “又想起了我在裕阳用神仙叶做的豆腐了。” “夫君可吃过可惜这儿该没有神仙叶,不然我也能做来给夫君尝尝。” 宋璋捏了把沈微慈后腰上的软肉,笑了笑:“那有什么好吃的,你在这儿什么东西没有,偏吃那东西” “再说你真喜欢,又有什么难的,让人快马去裕阳带那神仙叶来,再叫个厨子不就行了。” “还需你动手。” 沈微慈一怔道:“我不过随口一说,这么远的路,过来没那股味道了。“ 那是入夏她常吃的,味道清苦,要调汁味道才好一些。 她母亲入夏便带着她上山去摘,喜不喜欢吃的另说,她只是怀念那时候的日子。 但这些说出去便矫情了。 她如今锦衣玉食,吃穿用度宋璋全给她置办上好的东西,妆匣里他为自己置办的首饰不重样的戴,也戴不过来。 估计宋璋也是不懂她的。 宋璋看沈微慈低眉,手掌捏着她白嫩莹润的脸蛋儿,两道青山眉永远这么安静婉约,看得他心热,凑上前亲了她唇畔一口,又从旁边碟子上拿了一颗樱桃喂她:“没那股味儿便罢了。” “你喜欢龟苓膏,明儿爷叫人给你送藏酒龟苓膏来,用的上好松花老酒与龟苓膏做在一起,酒味儿不重,但那股子苦淡了去,再冰镇一会儿浇着蜂蜜,你该是更喜欢的。” 说着他目光深深看着沈微慈咬着樱桃的白牙和唇畔上的水色:“不过你这身子凉的不能贪多,一碗就够了,免得你又头疼。” 沈微慈轻声嗯了一声,又抬眼看了眼宋璋,见着他目光幽暗的看着自己,心里一愣,又偏过眼睛:“管家说要再做几身夏衣了,先来问过了我,夫君喜欢什么料子和花样” “等我去库房选了,也一并同绣娘吩咐了。” 宋璋看着那潋滟唇畔早已心猿意马,挑着沈微慈下巴就亲下去,一股樱桃甜味,他又舔了舔,沉黑的眼眸看着沈微慈眼下微微染上的薄红,沙哑道:“你依着你喜好就是,你觉好看就行。” 沈微慈被宋璋看得心慌,偏偏屋子里还有丫头婆子在,她紧捏着袖口,又一只手推着宋璋的胸膛:“那夫君有喜欢的颜色么” 宋璋手指落在她腰下臀肉上,用力捏了捏,紧紧看着她低低道:“你选便是,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这会儿外头光线虽暗了一些,但坐在两扇明窗下的罗汉塌上,依旧亮堂堂的。 宋璋这些动作叫沈微慈微微咬了唇畔忍耐,又扯了扯宋璋红衣袖子上的一小块料子,声音小的不行:“你别这样。” 宋璋的手指依旧没有要从那手感舒适的地方离开的意思,反而又揉了揉,再捏一下,低头看着别过头去强装镇定的人:“别哪样” 有些轻佻轻浮的动作,沈微慈也知道两人成了亲,可是当着丫头的。 王嬷嬷也在帘子外守着。 要她去老太太那儿告一嘴,宋老太太又得拿话柄揉捏她。 宋璋身量又高,被他抱在怀里双脚悬空,想要下去被他手指轻轻一按就动不了了。 她找借口:“我瞧院子里的芙蓉花开得好,想去摘几朵进来放在瓶里好看。” 宋璋沉了眉:“丫头都是死的” 沈微慈一顿:“自己剪的好看些。” 宋璋笑了下,直接抱着人起身打算走出去:“那我抱你去。” 沈微慈吓的脸白,连忙紧紧拽着宋璋的袖子,惊慌道:“这又成什么样子,你可规矩些,好歹注意些人。” 说着她顿了下埋在他耳边,声音小的不行,终于开口:“丫头看着的,你怎的不害臊。” 宋璋笑:“我的院子,她们多看看就习惯了。” 但又看沈微慈害羞的紧咬唇畔,明白她是内敛的性子,还是将人放了下来。 他拉着她手:“你看我练剑吧。” 说罢宋璋又觉自己没出息。 明明他想着的是要冷着沈微慈的,怎么一回来就贴着她不放了。 况且她又总这么推拒自己,自己总巴巴凑上前去做什么。 从前记忆又上来,他明白她总是温和顺从,但绝情起来也是真绝情的。 宋璋又摆手:“罢了罢了,你不愿与我亲近些,你忙你自己的。” 说着就走了出去。 等出了院子,宋璋瞧着青石路上的竹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抽出剑来几个凌风扫去,刷刷倒了好几根,心气才稍顺了。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他刚才抱着沈微慈时,她脸上应付的神色和她拒绝的动作,分明是不想与他多呆。 偏偏他还要哈巴狗似的巴上去,努力讨好着她,总想着早些回来陪她。 裴湛教给他的御女术他一瞧见人就全忘了。 现在想来也是自己不争气。 又叫沈微慈觉得自己好拿捏了,将来更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裴湛说一旦一个女子不将男人放在眼里,那男人的用处便只有给她一个可心的孩子了,往后等男人死了她都不会落一滴泪,就一心守着孩子过日子。 说不定还想着迫不及待的改嫁。 第252章 醉酒 宋璋很明白,依着沈微慈的性子容貌,她真想改嫁也容易的。 她本不喜欢自己,自己再巴巴贴上去就更不值钱了。 宋璋心底里总是有一道伤口,知道自己对沈微慈的脾气变得很快,却总控制不住自己。 他怕在她面前发脾气,叫人怕他,只能跟个落水狗在这儿躲着。 恰这时鸣鹤匆匆过来,过去宋璋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宋璋负手皱眉,想了一瞬还是叫鸣鹤去备马,抬步往院外走。 这边沈微慈看着宋璋又出去,不明白人怎么又气了,想着这会儿无事,瞧瞧他练剑也好的。 便叫丫头备上茯苓水和柔软的绸帕,备着给宋璋待会儿渴了和擦汗。 只是一去地方,却没见宋璋人影,再问曲水轩小童,宋璋根本没来过。 沈微慈倒没多问了,又带着丫头回去。 晚上她沐浴完看帐目看到很晚也没见宋璋回来,叫人去前门打听,才知宋璋临夜出的门,现在还没回来。 已过了二更天了。 沈微慈出去站到廊下,夜风阵阵,带来一股股凉爽。 她怅然若失的叹息,手指撑在围廊上,心里又将自己与宋璋从相识到如今又过了一遍,每一件事都觉得是前尘一场梦。 或许她当时没有那么绝情的拒绝宋璋,两人的关系会更自然一些。 也不至于有如今的些许别扭。 月灯将一件薄袍披在沈微慈的肩上:“要不夫人先睡吧。” 沈微慈丝毫睡意也无,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她何尝感受不到宋璋的在意,她也不是真是他口中的木头,她亦在心里煎熬着,压抑自己的情绪,生怕一步走错。 她又站了站,看着远处黑沉的夜色,待了好一会儿才转身。 半夜宋璋回来时的动静颇大,沈微慈忙起身出去,便见着宋璋摇摇晃晃撑在门框上,一双如柳凤眼却紧紧眯眼看向过来的沈微慈。 宋璋的随从见沈微慈过来了,连忙低声道:“世子爷被圣上传进宫里出来后,又去与裴家大爷在云仙楼包间喝的久了些,回来骑马都有些不稳了,坐的马车回来的。” “小的还没见爷喝过这么多酒,这会儿定然难受。” 沈微慈听到这儿,忙叫身边的婆子快去小厨房熬醒酒汤来。 她又过去扶着宋璋,看着宋璋带些醉意的脸色低声道:“我们先回屋子去。” 他身上的酒味的确重了些,瞧着喝了不少。 宋璋眯着眼淡淡看着沈微慈关切的眼神,却伸手推开她,摇摇晃晃的独自往屋子里走。 沈微慈被宋璋推的后退两步,失神的看着宋璋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落寞。 她收拾些许情绪跟在他身后,看着宋璋坐在床沿上双腿大张,两手撑在膝盖上,微微躬身,眼神依旧看向进来的沈微慈。 似醉非醉的模样,在有一瞬间让沈微慈恍惚。 她轻步过去宋璋身边,叫丫头去端热水来,又叫另一个丫头再拿身中衣。 弯腰轻手给宋璋解领口,闻着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她也不禁微微蹙了眉。 也不知怎么忽然饮这么多酒了。 那裴家的大爷沈微慈也从未听宋璋提起过。 她动作细致,迎着宋璋看来的目光,脱了他的外裳,又解开宋璋的中衣,这才叫丫头拿润了的帕子来给宋璋擦身子。 宋璋一动不动,半眯眼看着烛灯下的人,感受到她轻柔的力道抚在自己身上。 她该是先睡了的,长发全披下来,一身洁白的中衣,素淡又冷清。 沈微慈给宋璋换了中衣后,醒酒汤端来了,沈微慈才端过来放在宋璋唇边低声道:“夫君饮太多酒了,身上该难受,先喝了醒酒汤再睡吧。” 宋璋凤眸落在沈微慈脸颊上,又闭上眼睛吐出口酒气,声音哑的不行:“不必你管我。” 沈微慈端着酒碗的手指一僵,还是轻轻送过去:“饮酒伤身的,夫君还是先喝了。” 宋璋眉头皱起,一拂手,只听得破碎声,温热的醒酒汤落了满地。 宋璋怔了下,惺忪眼眸落在沈微慈身上,又冷冷的别过眼去:“别这般虚情假意的做派。” 说罢他起身,跌跌撞撞就往东次间的书房去。 徒留一室酒气。 沈微慈愣愣看着地上碎瓷,稳着情绪叫丫头收拾了退下去就是。 等丫头收拾完了,沈微慈独坐在昏黄烛光下的室内,眼眶这才微微红了红。 是虚情假意么,她问自己。 其实她也当真是关心他的。 月灯蹲在沈微慈身边,眼色带伤的低声道:“世子爷可能只是心情不好。” ”夫人别想多了。” 沈微慈其实心里明白的,他不是心情不好。 床屏上的娟秀身影半晌没动。 沈微慈偏着身,一手撑在床沿上,及腰处的长发全落在削肩处的一侧。 细白的手指间捏着月白绸帕,她点了点泪,又对旁边站着的月灯低声道:“你别担心我,我没想别的。” “只想一个人坐会儿。” 说罢她又看着地上出神:“你自先去睡去,我过会儿也睡了。” 月灯不放心沈微慈,握着沈微慈的手道:“奴婢陪在旁边吧。” 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你陪我也没用的,我不过睡不着坐会儿。” “这会儿已是很晚了,你出去叫丫头再送碗醒酒汤送去他书房的,他要不喝就端出来,这会儿别惹他生气了。” “你吩咐完了便去睡去。” 月灯听了犹豫一下这才起身。 月灯一走,屋子内便只剩下了沈微慈一人。 她沉默的靠在引枕上闭了闭眼,眼眶处的红晕也一直未褪下。 过了许久她整理好情绪,看外头也一直没动静,这才起身想着再去书房看看他。 两人之间若是有什么沟壑,若他还是因着之前的事恨她,摊开来说也说不过去的话,她无心逼着他这样,他要怎么随他便是。 起身去了他书房外,她站在帘子外半晌,还是轻轻掀开了帘子。 里头的宋璋并没有坐在椅上。 只见他整个身子倒在窗下休憩的春塌上,长手长脚的,将春塌都显得小了不少。 她又转身轻声放下帘子,叫丫头拿方薄毯过来,这才又掀开帘子,绕过屏风,打算给宋璋身上盖个薄毯。 到了春塌旁边,一靠近宋璋便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她弯腰轻轻将毯子给他盖上就打算离开。 只是身子还没来得及转身,手腕忽然被宋璋握住,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拉着跌到了宋璋的怀里。 再接着面前阴影落下来,她甚至于没来得及张口,身子就已被宋璋压在身下吻了过来。 口腔中都是宋璋渡过来的酒气,她难受的呜咽两声,宋璋却根本没松手的意思。 他手指已伸进衣裳里,强势又不容拒绝的褪去她衣裳,在春塌上就要了她。 春塌哪支撑得了宋璋的动作,咯吱声响彻在屋子里,沈微慈偏着头咬唇落泪,胸口上湿热的吻又让她羞耻的闭上眼睛。 春塌狭窄,宋璋放不开手脚,又抱着她去案桌上,压着她后背又是重重的的动作。 书房内的动静比以往在里屋的动静都大,守在帘子外的丫头听的面红耳赤。 等到天亮的时候,小书房狼藉一片,到处都有痕迹,连椅子上都有散落的衣裳。 宋璋抱着早睡过去的人去内室,又叫人去老太太那儿说一声,这才叫热水沐浴。 沐浴出来的时候沈微慈仍睡的沉,宋璋站在床榻前静静看了沈微慈半晌,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裸露出来的皮肤红痕遍布。 苍白的脸颊上眼眶微红,眼角还有湿润。 白玉明镜的脸庞上凌乱的散着长发,唇畔红如樱桃,亦微微发肿。 昨夜里他醉酒,也知道她一直在落泪,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 弯腰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宋璋长吐出一口气,心里气恼自己,赔罪的话在嘴边,看人睡的正沉又不忍叫醒人,站了许久转身出去。 出去时他又吩咐人别进去,也别打扰,等醒了再说。 这才走了。 沈微慈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她看着合上的床帐愣愣失神了许久,才察觉到身上的疼痛。 连抬手都微微的疼。 宋璋压着她手臂不让她乱动的记忆又上来,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出。 她看了看手腕,那里红红一圈,微微发青,可见他的力气有多重。 她喊了一声月灯,声音本来不大,帘子外头的丫头都没听见,月灯却连忙掀了帘子进来了。 月灯将床帘拉开,看着侧躺在床上的沈微慈,眼眶红了下:“夫人,再睡会儿吧。” “世子爷早上让人去老太太那儿说了,您不用过去。” 沈微慈知道自己现在去宋老太太那儿是来不及的,本想让月灯去说一声,只说自己病了。 现在宋璋让人去说了,倒罢了。 她低声道:“我身上粘了汗,你去叫人放热水来,我要去沐浴。” 月灯应着,出去吩咐了又回来:“夫人饿了没我再叫人去厨房吩咐下。” 沈微慈摇头,叫月灯拿衣裳来,这才撑着起身。 第253章 有你在就安心了 身上的被子落下,月灯这才发现沈微慈身上的印子,暗暗心惊道:“世子爷怎么动作这么重” 她今早也听到丫头说昨夜书房的动静的,只是在她看来,世子爷虽然看着有些冷漠可怕,但对姑娘也是好的,却没想到下手这么重。 沈微慈穿上衣裳拢住衣襟:“他昨夜饮酒了,你也别提了吧。” 说着起身去沐浴。 夏日里衣裳凉爽,软烟罗很薄,微微透出肉色,又遮不住颈脖上的印子,她便叫月灯拿初夏穿的薄绸来。 脖子上上了一层妆粉,堪堪遮住。 好在屋子里放着冰鉴,她本是怕凉的身子,穿的稍厚了些也不觉得热。 她精神不好的恹恹撑头在罗汉椅上的小桌上,又想起回礼的事。 去宋璋库房拿东西还是得自己去一趟才是,这又收拾了起身。 宋璋私库就在山水居后罩房旁的两层屋子。 大门是铁皮大门,门口守着护卫,还围了院墙,寻常下人也根本不会往这里去。 那侍卫见是沈微慈过去,倒是很快让了路。 沈微慈只带了月灯进去,门口有个记录的年轻管事,什么时候进出了什么东西,都由他记着。 他只是负责记录,钥匙是绝没有的。 他见着沈微慈来也是十分恭敬。 沈微慈笑了下,叫他去找来两盒干鲍出来,又交给丫头这才走了。 宋璋的库房架子上东西应有尽有,一眼都看不尽。 沈微慈刚刚扫了一眼,从那明目上看到的,和亲眼见到全不是一回事。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宋国公府的富贵和皇恩。 外头的光线刺眼,在屋子里呆久了,被外头太阳一晒,她身上竟有些暖。 跟在后头的丫头忙拿着大蒲扇给沈微慈挡着光线,沈微慈摆手叫人拿开就是,神情始终落落,回去又靠在罗汉塌上没什么精神。 寻常沈微慈空闲了总要去厨房吩咐一声,给宋老太太做两道解暑和爽口菜送去,现在却没什么心情。 她在宋国公府处处谨言慎行,在宋老太太那儿落好印象,为的也是能在国公府里能安稳生存。 如今隐隐也觉着有些累。 她撑着头闭目沉思,小桌上缭缭传来莲花香。 那香是沈微慈之前路过莲花池叫丫头采了莲做的。 加了甘松,玄参炼过拌匀,入了新瓶煮到欲干拿出来,便满室生莲花清香了。 沈微慈想着入了盛暑,下午睡沉了头脑容易昏沉,又听宋老太太下午精神气不好,特意做来送去的,自己屋内也留了些。 她身子发懒酸疼,撑着额头的手臂袖子落了一半,明窗外的光线打在她侧着的身形上,愈将那手腕上红痕变得触目惊心。 屋子里也只有月灯在,月灯看着难受,看着沈微慈闭着的眼睛小声道:“我去拿药给夫人擦擦吧。” 沈微慈嗯了一声,软绵绵似怕用了力气。 她现在疲累的的确连话也不想开口。 月灯去拿了药,坐在沈微慈对面小心擦药。 沈微慈动也不想动一下,白净的藕臂任由月灯轻轻涂抹。 正这时帘子外丫头道:“夫人,表姑娘来了。” 表姑娘便是郑容锦,一直在宋国公府当作表姑娘养着的。 沈微慈不想动,她极少有这么疲倦的时候,也不想去外头小厅,叫丫头领着进来。 郑容锦从外头一进来,便见着沈微慈坐在罗汉塌上看着她含笑:“郑姐姐来坐。” 又叫丫头送茶来。 郑容锦坐在沈微慈对面,看着小桌上的一叠香梨,混着屋内的莲花香,分外的好闻。 她看着沈微慈笑:“早听说表嫂会做香,我这一进屋里来,闻着就不想走了。” “上回妹妹给老太太送的荷花香,老太太也直夸的。” 说着她笑吟吟看着沈微慈:“什么时候表嫂也送我一些吧。” 沈微慈便道:“算不得什么,姐姐喜欢,我这儿还有些,直接拿给姐姐就是。” 说着她叫月灯去将剩下的香丸拿过来放进荷包里,又递给了郑容锦。 郑容锦笑着接过来,又看沈微慈侧身端坐,发上只简单一根玉簪,耳下只垂着简单的玉坠,还穿着半高领子的衣裳。 又看旁边放着的冰鉴,虽是凉爽,但也不至于这般。 她又细细看了眼沈微慈身上淡烟蓝的料子,天丝薄蚕衣,在光色下隐隐泛着光,老太太也极少穿的料子,名贵的很,是宫里御用的料子。 不用说,这定然是圣上赏赐的,宋璋又用这极贵重的料子全拿来给沈微慈做衣裳了。 郑容锦忍着眼里的艳羡,目色担忧的看向沈微慈:“今早儿我在老太太身边伺候时,听宋哥哥身边的随从说表嫂身子不大好,要留在屋子里养养。” “老太太也挂念表嫂的,还叫我来看看。” 说着郑容锦看着沈微慈:“表嫂怎么了我瞧着精气神儿也不大好一般。” 沈微慈轻轻摇头,低声细语:“劳老太太和姐姐挂念了,不过是冰鉴一整日凉着换冰,我又贪凉了些,这才又引了头疼出来。” “养一日就好了,明儿再去老太太身边。” 这地窖里的冰也是有限的,两月的盛暑,各房都有分量,不能多拿。 可山水居里的冰却能整日都有用的,想来也是宋璋格外吩咐了的,根本不在意这点冰。 郑容锦暗暗羡慕,又看沈微慈如画婉婉的面容,低声道:“也是,暑天贪凉最容易受寒,表嫂身子瞧着也不大好,更该注意些。” 说罢她又挪揄一笑:“好在宋哥哥是个会疼惜人的,我倒是羡慕表嫂。” 沈微慈听罢这话看了郑容锦一眼,抿唇笑:“姐姐将来定然有良人,照顾姐姐的更妥帖。” 郑容锦就叹息:“我身世浮萍,只但愿有个稳妥的安身处吧。” 沈微慈便顺口问:“那老太太可说了怎么安排姐姐的亲事” 郑容锦淡笑:“老太太倒没明提,只叫我别担心。” 说罢她又笑:“不过我陪伴在老太太身边习惯了,倒不舍得离开老太太。” “要是可以,我还情愿一辈子不嫁,就陪在老太太身边的。” 沈微慈低头抿茶,又含笑:“老太太自来喜欢姐姐,怕是不会答应的。” 郑容锦看着沈微慈眼里的笑意,安安静静,如涓流入溪。 她笑:“到时再说吧。” 说着她又问:“宋哥哥那妾室可听话可有惹表嫂不快的地方” 沈微慈含笑摇头:“她很守规矩。” 郑容锦点点头,说了句:“这便好。” 两人又坐了会儿,临到中午沈微慈要留郑容锦一起用饭,郑容锦却说要去陪宋老太太。 她三餐几乎都陪在宋老太太身边伺候,沈微慈听罢也不强留了,还是送着她了门口。 中午沈微慈也没什么胃口,早早用了些鱼羹便吃不下,又去小睡。 她小睡至下午天色微沉才猛然醒来,坐在床榻上看着周遭暗沉沉一片,又低头扶额,长长吐出口气。 月灯听到动静过来床榻前:“夫人醒了” “我看夫人精神不好,下午便叫丫头别叫夫人。” 沈微慈点点头,这沉色叫她心里头忽然孤零零的。 她伸手紧紧握着月灯的手,看着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月灯,身子一倾倒在月灯的肩膀上,声音沙哑的低声道:“好在你始终在我身边的。” “不然要我一个人来这陌生的国公府里,我也会不安。” “有你在我就安心了。” 月灯知道沈微慈的,平日里面上镇定,天大的事看起来也无事一般,其实心里头的慌张一点也不比别人的少。 她伸手拍在沈微慈铺满长发的后背上:“夫人说什么话,这辈子我都在夫人身边的。” 沈微慈闭着眼,感受着从八岁时就陪在自己身边月灯身上的温度,长长缓出一口气。 宋璋夜里回来的时候,沈微慈几乎快睡着了。 她感受着后背缓缓靠近的热气,想着要不要起身。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坐起身,一转头就看到宋璋坐在床沿处看她。 她坐起来看向宋璋,想了想还是问道:“夫君怎么回这么晚” 宋璋见着沈微慈起来也是稍愣了下。 他看着她柔顺的发丝垂下来,眼里柔光看向他,白净脸庞在灯下依旧动人,脸上连委屈也没有。 明明昨夜一直在落泪,他以为他回来她总会闹一闹的。 可她现在又是这样一副安静的面孔,昨夜的事丝毫不提,仿佛在她那里从来没发生过。 第254章 你真的喜欢过人么? 宋璋沉默,抿唇不说话,又深深看了沈微慈两眼,起身去沐浴。 沈微慈看着宋璋离开的背影,里屋内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宋璋出来的时候,沈微慈送了一碗花旗参鱼汤过来:“昨夜夫君饮酒多了伤身,这是下午时就让厨房熬的,补身益气的,夫君尝尝。” 宋璋光裸的上身还滑落着水珠,垂下来的发丝还滴着水。 宋璋低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娇小的人:“你现在是在讨好我么” “就想坐稳世子夫人的位置” 说罢他低低讽刺的嘲弄:“从前不是那么想嫁给金陵谢家的么这会儿又这么稀罕国公府世子夫人了” “哦,我倒差点忘了,你从前不是那么喜欢章元衡么,可听说人不能娶你为妻,你就那么绝情。” “你该是不知道你拒绝章元衡后他在圣上面前频频出错,失魂落魄的我看着都可怜,要不是我替他说几句好话,恐怕他现在早不在圣上身边了。” 宋璋弯腰仔细看着沈微慈的脸庞:“我原以为你多喜欢章元衡,原来你对章元衡的喜欢也不过是虚伪的。” “沈微慈,你真的喜欢过人么” “还是谁娶你都可以,只要谁能给你体面,你对谁都能这样讨好忍受” 宋璋眼含嘲讽,字字刺心,眼底依稀有轻视。 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眼神里很静:“我是要安稳。” “可我也不是谁都嫁的。” “也不是我非要嫁给你,你现在这样对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宋璋点点头嗤笑:“也是,你的确绝情的不想嫁给我。” 说着他眼里满是讽刺的挑眉:“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不是不想嫁我么,又巴巴到我面前讨好我做什么” “你整日这样累不累我瞧着都累。” 说罢宋璋一拂袖,直接从沈微慈的身边错身而过。 他披着着的蚕丝氅衣上的宽大袖口拂过她单薄的白衣,清冷冷香转瞬即逝,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手上的汤碗几乎端不住,沈微慈低头看着手上的碗,站了许久才叫帘子外的丫头进来端出去。 走到内室,没有宋璋的身影。 月灯过来小声对沈微慈道:“要不我去叫世子爷过来吧。” 沈微慈摇头:“他该是去书房了,应是有事情要忙,你别去打搅他,自己去睡就是。” 月灯不放心:“要不我再陪夫人说会儿话。” 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这时候已很晚了,你睡便是,我也要睡了。” 月灯看着沈微慈侧身睡过去的背影,愣了愣,又默默退了出去。 睡至半夜,沈微慈忽然感觉腰上揽过来一只温热的大手,将她按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她紧闭着眼睛,在悉悉索索的声音里,细眉低落,默默承受着后颈上湿热的吻。 身上还未好彻底的红印,被他一捏又微微泛疼。 一寸一寸往下。 早上宋璋起身的时候依旧一句话不说,沈微慈看着他冷漠的眉眼,与夜里抱紧她的人几乎是两个人。 她一直没说话,两人之间连除了偶尔的眼神交汇,再没别的交集。 只是临走前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手腕上的红痕,捏在手里看了看,又低声道:“待会儿我让人送药来。” 冷冷淡淡的一句,说完后便走了。 又过两日,这日上午沈微慈在宋老太太那儿时,宋老太太问她的东西她都应答入流,就连铺子的账目也看得十分细致。 哪家的营收好,哪家的营收差些,管事是个什么脾性,都几乎摸清。 宋老太太倒是对沈微慈微微刮目相看。 半上午的时候,前门口的小厮忽然来传话,看向沈微慈时目光有些小心:“前门里来了几人,说是世子夫人母亲家的人,要见世子夫人。” 说着那小厮又一犹豫:“不过小的瞧他们一身行头像是有些不像,但他们又说的斩钉截铁的,说是裕阳来的,非要见世子夫人一面。” “小的便让他们在前门口等等,过来问世子夫人一声,要不要赶走” 月灯在听见裕阳来的时候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沈微慈微微顿了顿,忙起身对宋老太太道:“许是我母亲老家的亲戚,我去前头看看。“ 宋老太太听着沈微慈老家竟然还有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亲戚脸色便有些不快。 她淡淡看了沈微慈一眼:“早点打发了去,别叫他们在门口堵着,旁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沈微慈眉间无情绪,淡淡应了一声出去。 郑容锦在旁边道:“要不我陪表嫂去吧。” 沈微慈侧身看向郑容锦:“倒用不着,你不认识,去了也没用。” 说着沈微慈带着丫头就出去了。 沈微慈一走,郑容锦就看向宋老太太问道:“怎么表嫂母亲的亲戚还找到这儿来了是不是有是什么事” 宋老太太抿茶:“该是她母亲娘家出了什么烂摊子,又看她高嫁来国公府便来讨好处来了。” 说罢宋老太太冷笑一声:“这种破落户倒是见过不少,且看她能不能解决好了。” “一两回拿宋国公府的银子去补贴我也不说什么,可她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补贴,过分了些,我倒是要好好提点提点她了。” 这头月灯紧紧跟在沈微慈的身边神色不定的小声道:“难道是夫人外祖母来了” “来了好几个人,莫不是一家都来了” 又疑惑的问:“他们怎么跑京城来了” “还知道夫人在这儿。” 沈微慈紧抿唇畔不语,叫人去将他们请来山水居的内客厅去。 回去后沈微慈将身边伺候的丫头都屏退,只留了月灯一人在身边,静静坐在小案桌上等着。 外头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动静不小。 沈微慈听着声音,叫月灯出去叫人进来,别让他们多生事端。 沈微慈再清楚不过她外祖母和舅舅一家的品行。 当初听说她母亲在裕阳买了院子,手上富裕,便从乡下寻来,一大家子住在了母亲买的院子里。 当年父亲走的时候留下的银钱不少,若是节省着用,母女两人是完全够用的。 前一年外祖母和舅舅对她极好,可当母亲将剩下的银子和管家交给外祖母后一切都变了。 沈微慈明白,母亲其实是孤独的。 她既渴望亲情,又想让自己女儿往后有舅舅可以依仗。 寡妇带着一个女儿总归不放便,舅舅来了家里有男人,才没那么容易受欺负。 沈微慈明白母亲,只是母亲不明白,曾经抛弃她的娘家人又寻过来,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已。 这世间高门大户和平民百姓,谁是淡然的活着不为利益呢 连她自己都做不到。 沈微慈低眉沉思,月灯已领着一群人在推门处了。 白富生一双眼睛看着月灯一身光鲜的丫头衣裳,头发上戴着头花和玉簪,俨然如小姐派头,不由诧异的稀奇道:“你如今都这么富贵了我记得微慈刚捡你回来时,你连条补丁裤都没得穿呢。” 月灯脸上一阵青白,她自被沈微慈捡回来后就一直跟着沈微慈,这家人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 夫人母亲重病时,他们甚至还想着人早点死,他们好少一口人吃饭。 他们自来后,夫人连学堂也法子安生上,回来还要被打发去厨房煮一大家子的饭菜,鸠占鹊巢,比恶狗还可恶。 她凛住神情,脸色难看道:“舅老爷还请声音小一些,这里是清净地方,别扰了夫人。” 说着她将推门一推开,让他们进去。 刻着雕花的木门被缓缓推开,站在门口的几人不由将视线往屋内看去,便见着一方樱桃木小桌旁跪坐着一名蓝衣女子。 一身流光溢彩的软烟罗,发上虽只简单戴了两只玉簪,却透亮白净,一丝杂色都没有,再那刻花繁复精美,一瞧就知道价值不菲。 屋子内一股馨香,柔和的淡淡的,恍如暖春。 站在门口的几人都看得呆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白富生是最先反应过来,扶着母亲就大咧咧跨进了屋子,朝着沈微慈就不避讳的喊:“侄女,你现在得这样的富贵,还成了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都不来信知会我们一声,这样恐怕不好吧。” 跟在白富生身后的是她的妻子和一对儿女,拖家带口的全来了。 一如从前拖家带口的找她母亲。 沈微慈淡淡看过去,心下已了然了。 她可不认为在裕阳那么远的地方,自己的舅舅能知道她嫁入宋国公府的消息。 她当初从裕阳逃出来是半夜逃走的,侯府的事情母亲从来也没有对他们说过,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去了哪里。 看来是有人特意放消息给他们,让他们全都过来,不给自己安生日子了。 沈微慈的外祖母白老太看着沈微慈,见她淡笑不说话,更是抹着泪过来坐去沈微慈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就哭道:“你当初走的不声不响的,你可知你舅舅担心你,拉着街坊找了你整整十几日也没找到。” “那些日子我日思夜想,饭都吃不下一口,心里全念着你啊。” 沈微慈侧头淡淡看着面前拉着自己手的老妇人,一年多未见,她还是老样子。 精神极好,长着一副慈祥面孔。 当年她便是也被她这副慈祥的样子骗了的。 沈微慈声音不急不缓,笑了笑:“原来外祖母还知道我当初是不声不响的走的。” “那外祖母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走吧” 沈微慈的话一落,站在张老太身边的魁梧妇人林氏,连忙对沈微慈不快道:“微慈,你这话就不对了。” “老太太再怎么说也是疼你的。” “你母亲病死了,老太太也是想着你往后能过上富贵日子,才将你许给谭员外的。” “这镇子上几条街,哪家有谭员外家里的富贵,你可别将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时又一道年轻的声音男子声音响起,走近一步看着沈微慈:“表妹,你都不知道你走后我祖母都担心的病了,你现在还讲这么没良心的话,你还是不是人” 第255章 是谁叫你们来的? 月灯紧紧合着门,听着屋内这些没羞耻的话,连她都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上前骂上两句。 沈微慈眉眼扫过一脸精明的舅母,又落在白丁华身上。 这个从一跟着舅舅搬进来就欺负她的表哥,如今的面目依旧可憎。 视线再扫过一脸盛气凌人的表妹白阿春,和一脸嫌闹事不够大的舅舅,最后她才将视线落在舅母身上。 她淡定的饮茶,冷淡的目光对上舅母那双见利眼:“哦原是为着我好的” “我记得表妹今年该及笄了,要不我做主让表妹嫁给那谭员外,也去过过富贵日子” 说着沈微慈笑了下:“表妹给谭员外做妾,这可是件大喜事,我自然还要给表妹送些添妆礼的。” 林氏脸上一愣,接着大怒指着沈微慈便骂:“你竟然这么恶毒,亏得老太太和你舅舅这一年来还记挂你,没成想你竟然是个白眼狼。” 沈微慈慢悠悠喝了口茶,实在不想与这些人费口舌。 她侧头看向舅舅:“谁叫你们来的。” 白富生坐在沈微慈对面,皱着眉扬手:“你别管谁叫我们来的。” “你现在既然有这样的富贵,那就不应该将我们扔在裕阳,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享福。” 说着白富生贪婪的眼睛看向沈微慈:“我知道宋国公府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门第,你夫君宋将军更是皇帝跟前儿的红人。” “我们要的也不多,你在京成内给我们买个大点的宅子,再让宋将军给你表哥找份差事,最好在朝廷里体面点的。” “就是在他手下当个卫所兵头也行,将来慢慢往上提拔当个参将。” “再给你表妹在京城内找个体面的人家嫁过去。” 说着他看着沈微慈:“你现在都是世子夫人了,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站在旁边听的月灯听到这番无耻的话几乎瞪大了眼睛。 这些人是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的。 她都快气的背过气去。 沈微慈对这样的狮子大开口一点不奇怪。 这不就是他们的本性么 她看着白富生,语含讽刺:“我母亲当初买的宅院被你们霸占,母亲手上的银钱也被你们霸占了。” “我母亲病重,你们不肯拿出一分银钱出来,现在又过来我这儿讨好处了” 白富春脸色一变,粗声粗气道:“我管你怎么想的” 他说着又恶狠狠的威胁:“我听说这些世家最重名声,你自己想清楚了,要是我们天天跑到宋国公府的大门口去闹,你还能不能安稳的做你的世子夫人了。” 林氏在旁边阴阳怪气的插嘴:“就是。” “再说了,你现在瞧瞧你这一身富贵,不过个宅子,和给你表哥找个差事,给你表妹找门亲事而已。” “凭着宋国公府和你夫君的关系,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刚才我们从大门口进来,那一处处富贵的,便是种一处花,一块太湖石怕都要不少银子吧” “况且你外祖母年纪这么大,千里迢迢的上京来投靠你,难不成你这么没良心” 说着她又冷哼一声,冷冷看着沈微慈:“实话给你说了,裕阳的宅院我们已经卖了,就是根本没打算回去。” “你可别想着你一个人在京城里享富贵,你也别想甩脱我们。” 坐在沈微慈身侧的白老太这时候拉着沈微慈的手哽咽道:“慈丫头,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吧。” “我岁数也大了,经不起折腾。” “你现在有这样大的福气,也该拉舅舅一把。” “要是你母亲还在,恐怕也见不得你这样无情的。” “这可是你的亲舅舅,不管怎么说,血脉亲情连着的,怎么都断不了。” 好一个白脸黑脸一起唱。 可独独不该提起她母亲。 沈微慈看着白老太慈祥带泪的脸淡淡冷笑,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外祖母进来第一天就抱着她喊心肝儿,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可等到母亲将银钱都交到白老太手上时,一切都变了。 她从心肝儿变成了赔钱货。 沈微慈缓缓抽出被白老太捏在手里的手指,她看着白老太淡淡讽刺道:“是谁叫你们来的” “她许了你们什么好处” 见不得她过得如意,又知道她身世的,除了侯府的文氏还有谁呢。 她定然是叫人去裕阳打听过,又知道了这一家子的品行,应该是许下了他们什么好处,才让他们不管不顾的卖了房子也要过来。 要是能让宋国公府的老太太和宋璋对她厌弃,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毕竟重脸面的世家,谁能忍受这样的泼皮无赖。 让她在宋国公府人人都看她的笑话。 白老太听见沈微慈这样说,脸色明显的一僵,连忙否认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人叫我们来的。” 沈微慈缓缓抿茶:“哦裕阳离京上千里,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白老太有些无主,看向了对面的白富生。 白富生横眉冷对的看着沈微慈:“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反正你现在富贵了,帮我们一把又怎么样了” 一直没说话的白阿春这时候也站出来指着沈微慈不客气道:“表姐,都是一家子人,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你嫁给了国公府世子,我自小也不比你差,你也让我嫁个好点的人家,这不难吧。” 沈微慈睨了一眼白阿春,这个自住在一起后事事都要与他争抢的表妹,让她唇边浮着淡淡冷笑:“你凭什么身份嫁” “凭着你游手好闲的父亲,还是凭着你大嗓门能骂一条街的母亲” “还是凭着你做梦,想嫁谁就嫁谁” 白阿春没有想到从前在她面前安安静静,被嘲讽暗骂也不还嘴的表姐,现在竟然敢这么开口讽刺她。 她疯了似的指着沈微慈大吼:“你都能嫁,我为什么不能嫁” “你不过就是运气好,你又是什么身份一个私生女,你现在得意什么!” 沈微慈不想再理会白阿春,只是看着白富生淡淡道:“舅舅不说谁叫你们来的,我凭什么帮你们” “过去的事情也不是你们说忘了就忘了的。” “即便我不做这世子夫人,我自己攒下来的私钱也足够我用一辈子了。” 说着她冷笑:“我用不完的便是扔了喂狗,也不可能给你们一分。” “再说舅舅们既然要闹便闹就是,许舅舅还对宋国公府了解不多,我慢慢给舅舅解释两句。” “宋国公府满门大将,全是朝廷边疆重臣,在皇帝心头的地位非同一般。” “我夫君手上握着几万禁军,要拿个闹事的人进了刑房,再让他们在刑房内生不如死或是死了也轻而易举。” “你们也知道京城内的世家大族最重名声,你们敢在宋国公府闹事,只怕不等你们闹出两声,下一刻就在牢里了。” 沈微慈扫了眼听呆的众人:“我可不是吓你们,不信的话,你们自可以去试试。” 白富生听罢脸色惊疑不定。 刚才他们站在宋国公府门口时,就看到宋国公府门前两边站了两排高大的侍卫,一身银色铠甲,手上握着红缨枪,凶神恶煞。 他们站在中间,甚至感觉连大气都不敢出。 但他又觉得沈微慈在吓唬他,粗声粗气道:“不要你管这么多,你今天说个准话。” “你帮,还是不帮。” “你要是不帮,我们现在就去宋公公府老太太那儿去闹了。” 沈微慈听罢看了白富春一眼,随即侧头对着月灯道:“月灯,将门打开。” 说着她又看向白富春,声音依旧很淡:“我刚才的话已说的很清楚了。” “我不在乎世子夫人的位置,我更不在乎你们去闹。” “总归能让你们一无所有就是。” “更况且我还是圣上赐婚,没那么轻易被休。” “倒是有可能宋国公府不耐烦你们闹事,直接处置了你们。” 说着沈微慈的声音又低低传来:“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让你们来京城的人,得知你们没用后,你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京城的花销可不比裕阳。” “你们卖了宅院的那些银子,恐怕在京城里撑不过一个月,别到时候什么都没了。” “那个时候可没人帮你们。” 沈微慈的话不轻不重,却听得在场的人心里直发愣。 敞开的推门外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外头一个丫头没有,都被月灯叫去了后院子里待着,就怕到时候这一家子做出什么事情来,有损夫人的脸面。 光线刺眼,却也明晃晃的照射在沈微慈的身上。 她静静端坐在小桌一旁,面色安静,仿佛根本不怕他们去大闹。 白富春虽才刚来京城,但也知道京城贵人多,很多贵人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再说他也没想到沈微慈居然能这么淡定。 他们刚开始来的时候本来想的是,沈微慈见到他们肯定六神无主,为了保全她世子夫人的位置,定然什么都答应他们。 况且带他们来的那个人也是这么给他们说的。 可现在看沈微慈居然半点儿不慌,还说什么不在乎世子夫人的位置。 这鬼话他不信。 但是他知道沈微慈是皇帝赐婚,宋国公府的为了维持体面,说不定真会悄无声息的做掉他们。 这对宋国公府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白富春调整好情绪,看向沈微慈:“要是我说了,你答应给我们刚才的好处么” 沈微慈没直接应下,只是让月灯合上推门又看着白富春:“看你对我说什么了。” 第256章 算计 白富春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 他看着沈微慈:“四个多月前,我们在裕阳收到了一封信,说你现在投靠去了建安侯府,让我们去侯府找你。” “我觉得这事匪夷所思就没管。” “哪想隔了一月又寄信来,说你日子富贵,让我们来找你。” “我觉得有蹊跷,就留着信,但是又觉得不可思议,也依旧没管。” “后头不知道谁又寄了两封,非得要我们上京。” “一月多前,我们在裕阳突然又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上说你被圣上赐婚,马上要嫁给宋国公府世子了,让我们去投靠你。” “我觉得这事根本不可能,依旧放着信没管。” “结果半月前就来了位俊秀的年轻公子,说要带我们上京找你。” “还说他就是建安侯府的人,为了让我们信他,还给了我好几块整银。” “我看他一身富贵,身后跟着好几个仆从,还讲了你母亲和建安侯府二老爷的事,并且将你的八字和画像都拿来给我看,我这才信了他。” “他说你嫁给了宋国公府世子,只要我们去投靠了什么都有,还让我们卖了宅子,直接去京城住大房子。” “所以晚上我们一合计,觉得他该是没理由骗我们的,况且还给了我们那么多银子,决定还是去京城看看。” “宅子我们不想卖的,结果那人直接给我们两倍的价钱买,还说银子在手上,到时候回来重新买一处也买的起。” “我听着他不像是诓我,说得也有道理,就跟着来了。” “来了后他还给我们找了客栈,今天还让人给我们引了路,让我们来这里闹。” ”说只要我们闹了,你肯定会给。” 沈微慈听罢只觉得舅舅一家人当真是唯利是图,什么廉耻都不要了。 如吸血的水蛭,不放过任何一处伤口。 她看着白富春问:“那些信你手里还有么” 白富春从怀里拿出来:“都在这儿呢,就怕他诓我不认账,到时候我就告官府去。” 沈微慈伸手拿了一封信拆开,上头的字迹工整,一笔一画很有几分功夫。 上头还写着她在侯府的事,事无巨细。 她一连拆了好几封,发现有两种字迹。 另一种字迹明显龙飞凤舞了些。 沈微慈思索着,这样的事文氏应不会让旁人代写让人捏把柄的,且一般丫头婆子都不会写字,多半是文氏自己写的。 另一种字迹有可能是沈彦礼,那俊秀的公子大抵也是他。 沈微慈拿了两封信在手上,直接放入了袖口里,对着白富春道:“你们先回客栈,等我后头的人去找你们。” 白富春见自己说了这么多,竟然没得个准话,气的就要掀桌子。 他恶狠狠的指着沈微慈:“你什么意思耍我们的” “你信不信我们现在就去闹倒老太君那儿,你不是不在乎世子夫人么,那大家都别好过。” 沈微慈看了一眼白富春:“舅舅急什么我说给就能现在给的” “你们在哪家客栈,我后面叫人去找你们。” 白富春撑着小桌,凶神恶煞的看着沈微慈:“你别想骗我们,最多给你两天,两天你不给我们银子在京城置办宅子,别怪我们什么都不顾了。” “到时候一定要叫你没脸。” 白阿春过来站在白富春的身边道:“干嘛还要等两天,我们都说了,让她现在给不成吗” 说着她眼光贪婪的看着沈微慈头上的发簪,指着沈微慈道:“我看你身边的丫头戴的首饰都比我好,表姐不如将你头上的簪子也给我吧。” “反正你又不缺这些东西。” 说着她一个跨步,不等沈微慈反应过来,直接一把抽走了沈微慈头上的发簪。 月灯真真是气炸了,站了一步过来:“表姑娘,那可是世子爷给夫人置办的东西。” “夫人说了再等两天,还麻烦你将东西还给夫人。” 白阿春嗤笑一声:“世子夫人还这么小气一根簪子跟拿了她什么似的,我还不稀罕呢。” 她话虽是这么说,却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打量,最后直接插在了自己头发上。 沈微慈这会儿还不想和这些人闹出动静。 他们卖了裕阳的房子,什么都顾不着,真真闹起来,自己总是有顾忌,他们却可以不管不顾。 她这些日在宋老太太那儿留下的印象估计也全没了。 况且她心里还有另一番算计。 不能白白吃这亏,暂且先忍下就是。 她不理会白阿春,只看着白富春:“想舅舅该知道我嫁来宋国公府才不久,手上没那么多现银,两日也不难等。” “如果你们闹的话,那一分也没有了。” “何苦这一趟” 白富春想了想,又看沈微慈淡定的神色,又再扫了屋子一眼。 处处的布置精雅富贵,一点银子对沈微慈算什么。 两日的时间也不多。 他便道:“那我信你。” “我们就住在柳成南小街的云来客栈。” “要是两日后你没来,你就别怪我们不仁义了。” 沈微慈面无表情,只是对着月灯低声道:“月灯,送客。” 月灯反应过来,连忙推开门对着屋里那几个人道:“请吧。” 宋璋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正好在宋国公府的门口碰见月灯引着几人出来。 月灯也没想到正好碰见了宋璋回来,又看身边的那几人,只想他们快些走,别给夫人惹麻烦才是。 她期期艾艾不想开口喊,就怕这几个人知道宋璋的身份就开始撒泼。 宋璋皱眉看了月灯一眼,又看向她旁边站着的几人。 月灯是沈微慈身边的贴身人,寻常不会出来送人。 又看那几人都一身灰扑扑,看见他居然没几分害怕,反而直勾勾的往他身上打量。 他皱了眉,凌厉冷淡的眼眸掠过去,目光顿在白阿春发上的那只玉簪上。 那支簪子是他特意在明玉斋为沈微慈定做的,选的最好的玉,最匀润的珍珠,上头还刻着两人名字,只为了让沈微慈一身富贵,让人人知道他喜爱她,比得过任何一位女子。 他为沈微慈定做了许多首饰,都是按着他的喜好来的,仅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收回视线,黑眸一沉问向月灯:“这几人来找少夫人的” 月灯支支吾吾嗯了一声,又忙催促白富春快走。 白富春看着宋璋一身打扮,紫衣官袍上的猛禽贵气异常,又看他身形颀长高大,鹤骨松形,面容俊美,身边还跟着四五个气度不凡的侍卫手下,个个也是锦衣绸缎,富贵的不行。 那身后的马车都是上好的紫檀木,上头镶嵌的宝石在日头下晃的刺眼。 又看前门前的小厮弓着腰过来伺候,他眼珠子一转,连忙咧着笑走去宋璋面前想打招呼。 宋璋冷眼垂下眉目看向过来的男子,蓝布麻衣,卷着袖口,皮肤棕黑,似是粗工打扮,又见他过来满脸谄媚笑意,微微蹙了眉。 跟在宋璋身后的侍见状连忙握着剑挡在面前,凶神恶煞的低呵:“何人放肆!” 白富春被这一声吼吓得一跳,话都没出口,连忙后退了几步。 再看那被挡在两名侍卫后头的宋璋,一如冷面罗刹,阴翳冷酷。 白富春不知怎么的,额头和后背上就冒出汗来,心里生出畏惧,再不敢靠前,灰溜溜的退去了一边。 月灯见白富春怕宋璋,心里松了口气,让他们快走。 白富春一家被那明晃晃的剑吓住了,暗想刚才沈微慈说的或许真有几分对,国公府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连忙就要想走。 白阿春看那丰神俊秀又颀长高大的人忍不住心里噗噗直跳。 在看他被身边个个高大的侍卫护着,更体现出他气势非凡又尊贵,她生平第一次见这般人物,脸已红透。 又看那人居然朝着她走过来,她甚至顾不上大哥拉自己快走,呆呆站在原地,局促的红了脸。 冷香袭来,她脸色愈红,低着头激动的快晕死过来。 可他只看见一道紫色袖子掠过,紧接着发上好似被抽了东西,再一抬头,就看到她从沈微慈那儿拿的簪子被面前的人拿在了手里。 她见他眼神很冷,还带着淡淡的厌烦厌恶,像是觉得簪子脏了,心里就是一惧。 他没说一句话,拿了簪子就走。 白阿春紧紧捏着衣襟,看着那尊贵的人往前门走去,她依旧心有余悸。 月灯反应过来,直让人快走。 宋璋走到半路,忽想起来月灯那遮遮掩掩的神情,顿住步子,对着身后的随从吩咐:“去查查那几人身份。” 说罢才又迈开步子。 回了院子,他先进的明堂不见人,又往里屋走,依旧没见人影。 便穿过碧纱橱往稍间去,一眼就见着沈微慈正坐在她那小书房的小炕桌上低头写字。 第257章 不怕人替了你? 轻微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小室内很清晰,沈微慈见到宋璋近中午的时候回来也有些诧异,合上了手上的帖子又搁下毛笔看向宋璋:“你现在回来了?” 宋璋沉默的看着沈微慈,走过去她面前,眼神略过她合上的帖子,又看着沈微慈,嗯了一声。 沈微慈点点头便回过头去,翻开宋璋铺子的账本翻看。 她才接手他名下的产业,她也该仔细看的。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眉眼,外头明亮光线落在她身上,将那身白皙皮肤照的安静又透明。 他从手上将一根簪子拿到沈微慈面前,静静看她:“我送你的东西就这么不值钱?让你随手就能送给一个丑东西戴上?” 沈微慈微微抬头看着宋璋手上那根簪子,知道宋璋怕是碰见了她舅舅那一家人了。 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有没有撒泼。 她不想给宋璋找麻烦,也不想让宋国公府觉得她是个麻烦。 她解释:“这簪子不是我送的,他们是我母亲的娘家人,表妹瞧着好看拿了,我不想闹起来,也随她了。” 说着沈微慈一顿,又低声道:“这事原也是我不对的。” 说着要拿过宋璋手上的簪子重新簪上。 宋璋手上一退,又弯腰抱着人坐在小炕上,将簪子仔仔细细用帕子擦了,才重新戴在沈微慈发上,又低头看着坐在怀里的人:“她拿你就给?” “这簪子可是我精挑细选,独一份给你的,上头还刻着我们的名字。” “你糟蹋我心意,将我给推远了,难道我不伤心?” “不怕人替了你?” 沈微慈一直落着眉,光洁白净的脸庞上眼眸湛然,匀称尖细的指尖动了动,又唔了一声,些微有些心不在焉。 宋璋只见得她尖尖下巴,还有那纤长的睫毛,抱在怀里跟没有骨头似的,哪一处都是软绵绵的。 其实他说的最后那句话是吓她的,他就没那心思。 再没人能如她一样,让他第一眼见了就放心上了。 可话出口想反悔又拉不下脸面,又细细看沈微慈两眼,见她没什么情绪,反堵自己一身气。 他从怀里摸出药来,又捏着沈微慈的手腕替她擦药。 沈微慈的皮肤很细很嫩,明明好几天了,上头那一圈红痕却依旧有一道很浅的痕迹。 他抿紧唇,指尖划过她的皮肤,目光却低沉的打量在她安静的脸颊上。 这时候的气氛有些暧昧,宋璋擦完药,放在沈微慈腰间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些。 沈微慈有些紧张,指尖在袖口捏紧,感受着宋璋压迫下来的阴影。 她侧头看向宋璋:“你要留下用膳么?我让人去厨房吩咐些。” 宋璋目光落在沈微慈红唇上,低沉道:“我待会儿要去平南府卫所选人操练。” “不留了。” 本来他是没必要回来的,不过是从太医那儿拿了药,路过时想回来看看她在做什么。 沈微慈点头,又看宋璋头压的低,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是宋璋忽然问:“你母亲的娘家人怎么忽然来找你了?” “是找你麻烦来了?” 沈微慈见宋璋问起,就嗯了一声:“也不算太大的麻烦。” “我自己能应付的。” 宋璋垂眼看了沈微慈半晌,她依旧未将他当作能够依靠信赖的人。 宋璋起身打算走,看着跟在他身后要送他的人,他眼神扫过去低声道:“你不必送我。” 说罢就走了出去。 宋璋一走,月灯就去沈微慈的身边小声的道:“刚才送人出去的时候被世子爷碰见了,好在世子爷没问什么,他们也被世子爷的气势吓到,也没闹事。”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背影消失,这才点点头,回了屋子拿着刚才写好的帖子让月灯拿去前门让人送去建安侯府。 月灯手上拿着帖子,忙去送了。 到了下午,沈微慈站在廊下看着开始微微暗沉的天色,这才叫月灯收拾了出去。 月灯惊讶:“夫人要这时候回侯府?” 沈微慈点头,有人要她过不好,她也不能让别人过得好的。 月灯倒是收拾的麻利,叫丫头去前门吩咐了,叫禾夏和燕儿带着会用上的物品一起跟在沈微慈身后。 坐上马车回了建安侯府,门口的小厮见到沈微慈一个人被侍女从马车上扶下来还有些吃惊,连忙叫人去二房传话。 沈微慈叫住他,客气笑道:“我给父亲帖子的,你不必传话,我直接去书房找父亲。” 沈微慈说话和气,从前是三姑娘,现在又是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身份不可同日而语,连忙听话的点头。 沈微慈一路往听竹居去,路上的丫头见着她,都站在一边恭敬的低头。 只是沈微慈走到一半步子又一顿,略一思量又转身先往沈老太太的慈寿堂去。 慈寿堂内,沈老太太看见沈微慈过来还有些诧异:“你怎么现在来了?” 沈微慈红了眼眶,叫丫头将带来的血燕和台君山银针茶送给沈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又坐去沈老太太的身边细声道:“想起祖母来瞧瞧。” 又问:“祖母近些日子身子可好?入暑了怕是胃口不好,我在血燕里夹了个开胃解暑的药膳方子,熬着血燕吃,祖母得空了也试试。” 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送来的东西,心里头倒是暖了下,紧握着沈微慈的手:“来看我哪需带东西来,你记挂着我就好了。” 又看沈微慈眼眶通红,眼角带泪,又皱眉问:“你这时候来,可是在宋国公府受委屈了?” 沈微慈拿帕点了泪,摇摇头道:“在宋国公府一切都好的。” “只是今日出了些事,宋国公府的老太太本要我管家的,可来了桩糟心事,宋老太太对我有微词,恐怕已不打算让我管家了,我不得已才来的。” “这事全是无妄之灾,我本知自己是不受待见的,怪不得旁人。” 说着她站起来对着沈老太太道:“孙女现在要去书房找父亲商量了,只是记挂着祖母先来拜见,后头要得了空再来看祖母。” 说罢沈微慈就带着丫头走了。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又想她那一番话,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想到宋老太太居然打算让沈微慈管家,那便完全是说得上话的当家主母了,往后对侯府更有益处。 这可不是小事。 见着沈微慈背影消失在门口,她略一思索,叫人准备下,打算去沈荣生书房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头沈微慈一出去就擦了泪,目色冷静的才往听竹居去。 听竹居门口的小厮见着沈微慈来了,忙道:“三姑娘来了,老爷正等着您呢。” 沈微慈点点头,让月灯和其他丫头在外头等着,自己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站在屋内的沈荣生见到沈微慈进来,一转身便皱着眉问:“有要紧的事?” 沈微慈便直截了当的从袖口里将信拿出来放到沈荣生手上:“父亲瞧瞧,可认得这字?” 看着沈荣生将信拿过去,沈微慈看着父亲的神色又道:“今日我在裕阳的舅舅忽然来找我,拿出这些信来,说是建安侯府的夫人和公子给他们写的,写了许多封信,叫他们上京来,说来了京城就能讨到好处。” “还说是建安侯府的公子去接的他们。” “父亲该明白我舅舅的脾性,之前要不是他要将我卖给老员外,我也不会过来投靠。” “只是他们远在裕阳,如何得知我在京城的事。” “我觉得有些蹊跷,这才过来问父亲。” 沈微慈心里已八九不离十的猜到那字迹是文氏和沈彦礼的了,但她也不能确定,怕文氏找人代手,这么一说,里外怪不到她头上诬陷。 沈荣生低低看着手上的信,他与文氏夫妻这么多载,如何认不出这字迹,但更让他气结的是信上的内容。 他看完气的吹胡须,直道:“这个愚妇,是嫌家里还不够不安生是不是!” 沈微慈看着沈荣生的神色,她上前一步继续低声道:“这事原我也能解决的,不该来找父亲。” “只是今日他们来时,张口要找我给他们好处,不然便要在宋国公府门口闹。” “恰好又撞上宋老太太在,宋老太太大怒,叫了侍卫直接给他们轰了出去,还说了我们建安侯府几句不是。” “我倒是能哄一哄宋老太太,只是今日我舅舅走时却放了狠话,说他们是建安侯府的人带来的,要是在宋国公府找不到好处,便来找建安侯府的麻烦。” “他们手上还捏着信,还说有我三哥身上的玉佩作证,到时候要是建安侯府的不管,他们就直接去告官府去,说我三哥诓他们卖了家宅,往后就一辈子缠着建安侯府了。” “我舅舅那样的人什么都没了上京来,最是难缠,即便没了命也不会叫别人好过,到时候要是在建安侯府门口闹大了,恐怕也对父亲仕途有影响,女儿这才匆匆来找父亲商量的。” “女儿虽暂且稳住了他们,但也不能保证他们明日或后日不过来闹。” 沈荣生听罢几乎一口气没提上来,撑着桌面:“逆子,逆子啊!!” “竟然跟着她母亲一样胡闹,他是不是要毁了这个家才罢休!” 说着沈荣生转头就朝着外面大喊:“去把二夫人和沈彦礼叫过来,赶紧!” 第258章 被打一巴掌 沈微慈拢着袖子默默站在一边,心里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说。 正这时候沈老太太进来。 刚才她在帘子后就听到里头沈荣生发怒的声音,便觉得出了大事。 她一掀帘子走进去,直接看向沈荣生就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沈荣生没想到母亲会过来,吃惊的看向沈老太太:“母亲,你怎么来了?” 沈老太太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瞪向沈荣生:“你别管我怎么来了,我现在只问你,是不是你房里那个又惹出什么事来了?” “你知不知道微慈在宋国公府对我们侯府脸上也是有光的,现在还打算让她管家,你屋子里那个管不住,我就来替你管。” “赶紧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荣生在母亲面前身形颓了颓,老老实实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沈老太太听了气的快晕了过去,手上的八仙杖直往地上杵,颤巍巍指着沈荣生:“我早说过你被妇人管束着要出大事。” “你看看你如今,这把年纪倒降成了个七品官,如今又要被无赖缠上,往后你的官还做不做!!” “现在不仅微慈被连累,闹大了我们建安侯府的声誉还要不要,你在外头的脸面还留不留!” “你们二房的名声本不好了,又闹出这事,是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了!” 老太太的话落下,这时候文氏和沈彦礼匆匆过来,一进来就看到沈微慈站在一边,又看沈老太太一脸凶色,心下就是一个咯噔。 沈荣生看到文氏进来,直接劈头盖脸将手上的信纸打在文氏的头上,怒吼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文氏心里已猜到几分,手上拿着信,心里转了转就连忙大哭道:“老爷,这信不是我写的,是有人在诬陷我。” 说着文氏指着沈微慈,尖尖的手指如一根尖刺,她声音尖利:“一定是她。” “老爷,你别信她的,一定是她诬陷我。” 沈荣生看文氏到这个地步还不承认,直接打的文氏一咧,扑在了旁边的案桌上。 沈彦礼见状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过去扶着母亲,对着沈荣生道:“父亲,母亲没做错什么。” “三妹妹嫁人,母亲只是叫三妹妹的舅舅过来贺喜,母亲有什么错!” 沈微慈默默听着,唇边勾起一抹嘲讽,她本来还想着如何让文氏承认,没想沈彦礼自己承认了。 这倒是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 沈荣生一听,更是大怒,颤抖的指着沈彦礼:“你知不知道微慈的舅舅是什么人?” “他们当初差点将微慈卖给老员外,你竟说让他们来贺喜,你是什么脑子?” “你还诓着人卖了宅子来投靠,现在人认得你了!!巴上你了!” 沈彦礼脸色微微一变,其实他并不知道沈微慈舅舅的事,也没人给他说。 诓着他们卖宅子也是母亲的意思。 母亲说被穷途末路的人缠上,不死也脱层皮,给沈微慈一些教训,给昭昭出口气。 他也没想多的就答应了。 他也想给沈微慈一些教训。 他反应过来看向父亲:“他凭什么巴上我们?又不是我的舅舅。” 说着他的眼神若有似无的扫过旁边沈微慈的脸上,一脸无所谓:“父亲放心,他们肯定不会找上我们的。” 沈老太太见着自己的这个愚蠢的孙子简直气的岔气。 不说沈微慈在宋国公府的地位稳了有好处,便说宋国公府不是一般人能惹得上的。 那几个无赖,宋璋随随便便抓去大牢里悄无声息,建安侯府能有这个本事? 那几个敢在宋国公府撒泼么,赖上建安侯府迟早的事。 她凌厉的眼神看了一眼文氏,又看向沈荣生:“现在要紧的是赶紧解决这事,要是解决不好,便将这生事的恶妇休了去!” 文氏脸色一变,看向沈老太太,扑在她面前哭道:“全是冤枉啊,儿媳也不过是想着让微慈一家见见,全没别的心思。” 沈老太太冷冷看着文氏冷哼:“没别的心思?” “她舅舅是什么样的人,彦礼不知道,你不知道?” “你之前做的事情还少了?” 说着沈老太太又一声冷哼,对着沈荣生道:“这妇人再留着迟早是个祸害,指不定后头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自己下决心,早点休了的好。” 文氏听着沈老太太这冷冰冰的话简直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就瘫跪在了地上。 沈彦礼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连忙也跟着跪下求情:“祖母,母亲当真没坏心思,也一心为着三妹妹好的。” 说着沈彦礼瞪向旁边站着的沈微慈:“你还不快来为母亲求情!” “难道你真要让我们二房四分五裂了你才满意是不是?!” 沈微慈淡淡看了一眼沈彦礼,随即红了眼眶走到沈老太太的身边:“孙女今日来便是想提醒父亲一声的,全没别的意思。” “我夫君也知我舅舅是什么人,打发他们也简单的。” “我也不过受宋老太太几句冷语,管不管家的也不重要。” “只是我想着外头还在传着侯府的事,怕我舅舅过来闹大了,这才走这一趟,自然是希望嫡母和父亲都好好的。” “我本无意怪任何人,我从侯府出嫁,侯府也是我娘家,心里自然紧着的。” “我今日就来提醒一声,剩下的全由祖母做主就是。” 文氏听罢沈微慈这话,气的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就打了一巴掌在沈微慈脸上:“你这贱人,你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叫的你舅舅来的,本是成全你们亲人久别。” “你不感激我倒罢,竟然字字句句说我害了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你是觉得你现在是世子夫人便不将我这嫡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文氏那一巴掌真真不轻,打得沈微慈白净脸颊上现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沈微慈捏紧手指捂着脸,含泪看向父亲和沈老太太哽咽道:“今日我来,一字一句未说嫡母的一字不是。” “今日他们闹去宋国公府,洋洋洒洒骂了一通,还提了建安侯府的事,我本是为着侯府才来的,想着一起想法子。” “如今嫡母这般误会我,我又何必呆着,自走了吧。” 说着沈微慈捂着脸就走了出去。 沈荣生下意识的想拉住沈微慈,可沈微慈走的极快,他竟然没拉得住,又回头看向一脸狰狞的文氏,沈荣生只觉得一脸厌恶。 他指着她:“微慈过来哪里说过你什么了?!” “倒是你们承认的痛快。” “你害的微慈还不够?她舅舅什么人你再清楚不过,再狡辩也没用。” “这事要闹大了,我一定会休了你!” 文氏如今听沈荣生说这话已是破罐子破摔,指着沈荣生就恶狠狠道:“你敢休了我?” “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了去。” “你叫我不好过,我也叫你过不好。” “当初是你许的承诺,如今你不仅违背承诺,还带回了一个野种回来。” “害的昭昭要嫁给许青那纨绔子,害的彦礼寻不了好亲事。” “这全都是你引起的!” 文氏最后那一声声音极大,听的沈荣生快晕了过去。 他一脸痛心的看着文氏:“我之前没有信守承诺是我不对,可你容不下我一个庶出女儿,你可有半分嫡母的大度?” “要不是你做的太过分了,我也不会这么对你。” “再说昭昭嫁给许青,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也是我女儿,难道我就不心疼?” “你身为她的母亲,没有好好教导她,反而让她跟你一般跋扈无理,这就是你自己种下来的苦果!” 文氏咯咯笑起来:“我自己?” 她尖尖的指甲点在沈荣生胸膛上:“你好好想想,在那个贱人来之前我们二房是什么样子的?” “昭昭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文氏的声音如一根根尖刺,扎得沈荣生心里刺痛。 他自问自己对沈微慈的上心比起沈昭昭不及半分,可换来的还是妻女的不理解。 都是自己的女儿,微慈又有这么好的造化,他身为父亲该是高兴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妻女就是这么容不下。 他踉跄一步,看向文氏:“微慈到底碍着你什么了?” “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文氏冷笑:“碍着我什么了?” “我每每看到她那张脸就想到你是怎么背叛我的。” “换成是你,你怎么想?!” 宋荣生颓然叹息,竟没话说。 沈老太太一直在旁边看着听着,当年沈荣生那事她也知道,所以这些年也没管二房房里的事。 毕竟文氏娘家还有父亲在,当年的事真翻出来,也翻得出来。 可现在文氏的父亲前两年死了,祖父也早死了,死无对证,再让微慈叫宋国公府的帮帮,翻不了天去。 她站起来,冷冷的看了一眼文氏,又看了眼沈荣生:“还说这些做什么?这等泼妇赶紧下了决心打发了,难不成你还打算一辈子被女人牵着走,这么窝囊下去?” “你能保证她后头不会再惹出些事?” “大不了再娶个贤惠听话的就是。” 沈老太太说完这句话,拢着袖子便冷冷的走了出去。 文氏呆呆看着沈老太太离去的背影,浑身发凉。 这头沈微慈出了建安侯府,在上马车前,站在来福面前低低说了几句话。 来福连连点头:“三姑娘放心,小的乐意。” 沈微慈含笑一瞬,又落寞叹息,转身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月灯心疼的捂着沈微慈的脸道:“那毒妇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夫人现在还忍什么?” 沈微慈靠在车壁上闭着眼淡淡道:“我忍是为了让文氏发疯,让众人对她厌恶,让我在旁人眼中永远是不起眼的弱势。” “她用舅舅一家来害我,那我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让她在侯府的名声也没有。” “让她失去拿捏我的倚仗。” 沈微慈明白,必须要有一件让父亲和老太太都厌烦的事情,才能让他们下定决心。 毕竟肉不疼在自己身上,是感受不到疼的。 月灯听着沈微慈这冷静的话,怔怔看向沈微慈:“夫人有什么法子?” 沈微慈沉默,又低声道:“你后头就知道了。” 月灯便不再问了。 马车走到半路,沈微慈掀开帘子看着外头灯火通明的街道,和一声声充满烟火气的人声,忽然有一股落寞孤独。 她叫马车停下,带着惟帽下了马车,站在码头岸边迎着夜风,看向面前的长街。 京城这么美,可她至这里一年多,从来也没有真正的看过这个地方。 那些热闹就在她身边擦身而过,可又好似离得她很远。 她好像从来与繁华热闹格格不入。 自从母亲走后,她的心总是在漂浮,总是在寻找一方归处,却自始至终都悬在半空。 小心翼翼的。 没人明白她比谁都渴望真心,又比谁都害怕主动踏出去的那一步。 那一步或是深渊,或是万劫不复,更或是她敞开心扉迎接真心。 这一生何尝不是一场赌局,偏离一步就是另一种命运,她害怕再犯一回母亲犯过的错。 对岸忽然亮起了烟火,月灯兴奋的忙指过去:“夫人快看,真漂亮。” “难怪人人都向往京城。” “烟花可不便宜。” 第259章 憋屈 入夏的夜风凉爽,阵阵凉风将沈微慈的裙摆吹的扬起。 她也没站多久,看着深黑的夜色,又看一眼江面上一艘艘楼船,这才转身往马车上走。 沈微慈知道自己身后跟着宋璋身边的侍卫,她不知道她们说不说她的行踪,但她独自在外头呆的太久,也不知道宋璋会多想什么。 回了宋国公府,她进院门口时丫头便说宋璋已经回来了。 沈微慈点点头,走了进去。 又问了守在门口的丫头,知道宋璋在他书房里,便没过去,往里屋走。 王嬷嬷走来沈微慈的身边问:“夫人可用过饭了?老奴让厨房热着的。” 沈微慈问:“世子回来用饭了没?” 王嬷嬷道:“世子爷回来没见您在,就说等您回来一起用。” 沈微慈点点头:“让厨房的送来吧。” 王嬷嬷应声,又看沈微慈脸庞上的印子,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想认真看一眼的时候,沈微慈已经转了身,她才没仔细看。 沈微慈叫丫头先出去,又坐在罗汉塌上让月灯去拿药来。 月灯给沈微慈药上到一半的时候,宋璋忽然从外头进来。 月灯的身形挡住视线,宋璋看着沈微慈露出的一半雾霭色衣衫,低声问:“去哪儿了?” 说着一步步走到沈微慈身边,这才看见月灯在给沈微慈脸上上药。 见着她脸上的红印时,神情一凛,伸手摸上她的脸皱眉问:“怎么回事?” “谁弄的?” 沈微慈的皮肤本就白净,那几个指印不用多想,便知道是人打上去的。 沈微慈叫月灯先出去,这才看向宋璋:“我今天回了趟建安侯府。” 宋璋坐去沈微慈对面,皱眉看着她:“文氏打的?” 沈微慈点头,又低声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宋璋气的冷笑:“这还算不得什么?” “你就这么忍着?” 沈微慈怔了下,抬头看向宋璋:“其实也不是忍着,我总不能一巴掌打回去,她是我嫡母,我不能顶撞。” “但旁人知道理在哪儿的。” 说着沈微慈想了下,还是决定将今日舅舅过来的事对宋璋说一遍,末了她又低声道:“我舅舅那人主要为财,但胆子却不大的。” “夫君明日能留几个侍卫给我么,不出几日,我便能将事情解决好。” 宋璋脸色沉沉的低头看着沈微慈:“你自己怎么解决?” 沈微慈声音很轻:“我心里已经想到法子了,绝不会给国公府和夫君惹麻烦的。” “这一巴掌也不会白受的。” 宋璋眯眼看着沈微慈平静的脸,他们本是夫妻,可她想的却是不给他添麻烦。 他心里有股无言的憋屈,只低低道:“几个人手算不得什么,明早留给你就是。” 说罢他又深深看向沈微慈的脸颊,想要伸手去安慰的手指又收回去,转身又出去。 沈微慈见宋璋要走,连忙伸手拉住他袖子:“嬷嬷已叫人上菜了,夫君不一起用饭么。” 宋璋静静回头看着沈微慈又摇头一下又摇头:“我还有趟应酬,你自己用膳就是。” 沈微慈呆呆看着宋璋离去的背影,收紧了手指。 晚膳她独自一人吃的,梳洗后她等到深夜也没见着宋璋回来的身影。 月灯陪在沈微慈的身边低声道:“夫人,要不先睡吧。” “三更了。” 沈微慈疲惫的撑头在小炕桌上,她轻轻闭眼,将手上的账目合上。 静谧的小书房内只有主仆两人,月灯只听到沈微慈沙哑的声音:“月灯,我是不是做错了。” “还是我哪里没做好?” 月灯连忙摇头:“夫人样样考虑的周全,怎么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呢。” 沈微慈揉着眉头,声音飘渺:“是么……” 宋璋一夜未回来,沈微慈却一大早见到了宋璋留给她的侍卫。 五六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在庭院里颇有气势的站成一排,等着沈微慈的安排差遣。 沈微慈早已将话昨夜就说给月灯了,让她给他们吩咐下去做什么,自己又去宋老太太那儿问安。 果然宋老太太看见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一脸不高兴的问:“事情可处理好了?” “要是让他们再在门口吼叫,成什么样子。” 沈微慈脸上没有情绪,声音却依旧很温和:“老太太放心,不会再来了。” 宋老太太这才看了沈微慈一眼,语气缓和了些:“其实他们是你娘家的亲戚,你是该礼待的,你便给他们些东西打发了就是。” “我问了前门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往后你也少与他们来往。” 沈微慈忍着宋老太太那高高在上的语气,抬头看向宋老太太:“他们不过来看我一趟,下回不会来了,老太太放心。” “即便要补贴,我也不会拿国公府的银子去补贴他们的。” 这话说的宋老太太挑眉。 她是想让沈微慈管家,但同时也忌讳沈微慈将来拿国公府的银子私用,刚才那话也是试探她的,看看她这回到底有没有补贴。 其实那点银子本算不得什么,但规矩是规矩,多少都要说清。 现在她还在要是沈微慈就起了心思,将来她要不在了,岂不是乱套了。 这下一听,便觉沈微慈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倒是稍满意。 从宋老太太那儿回去后,沈微慈看侍卫走了,又问月灯:“都吩咐好了?” 月灯连忙点点头:“夫人放心,都说好了。” 沈微慈看向已亮的天际,拢起了袖子。 那头悦来客栈里,天色将将亮,白富春起来要去撒尿,可才走到门边上就觉得后背一阵凉意,颤巍巍的侧头一看,便见着自己脖子上面架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要是那剑动一下,自己就会当场血溅在这处了。 他吓得几乎腿软,连忙求饶:“不知兄台哪里人?我身上真没半分银子。” “求这位兄台饶过我一命。” 身边却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你们去宋国公府的闹的事情,我们将军已经知道了。” “现在将军要你们悄无声息的死,自己去阎王殿求饶去吧。” 说着那剑压下,就要一刀割了白富春脖子。 白富春吓得尿流,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看着那白刃又往自己刺过来,连忙磕头求饶:“官爷饶命啊,草民再也不敢了。” 那剑在离白富春的脸只有一指的地方顿住,又冷冷道:“饶了你们也不是不行。” “我们将军不是不讲情面的,念着你们是世子夫人亲戚,只要你们再不去宋国公府闹事,不去扰世子夫人清净,不管你们去哪儿闹,将军都不会管,自会饶了你们。” “将军说了,你们毕竟是世子夫人娘家的人,但将军也知道你们曾经差点卖了世子夫人的事,只要你们早点滚远,将军可以不再计较。” “不然你们一家就在乱葬岗安家团聚吧。” 宋璋身边的侍卫多少都是跟在宋璋身边打过仗的,身上沾染着血腥气,冰冷威胁的话丝毫不是开玩笑,冷意中的杀气,寻常没见过刀刃的人只怕是要吓傻。 身后又传来自己妻子惊恐的声音,白富春转头一看,自己妻子脖子上也被架了一把剑。 那住在另一间房的儿子和女儿呢。。 他们能这么悄无声息的过来,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人来,显然是早就打点好的。 白富春越想越害怕,早就知道宋国公府不好惹,没想到这么不好惹,现在他后悔不已,不该被那侯府的诓来这里。 他顿时什么也不想了,现在只想活命,连忙磕头求饶。 头顶又传来冰凉的声音:“我会一直盯着你们,往后再胆敢往国公府去一步,便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他收了剑,如来时悄无声息,又从窗外跳出去,悄无声息的走了。 要不是地上的湿润和腥燥气,白富春都差点觉得是一场噩梦。 他看了眼妻子林氏,又赶忙往隔壁去,一推开门就见着儿子也跪在地上,脖子上还流着血,正嚎嚎的哭,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扑通一下瘫在了地上,旁边林氏慌张跑过来,顿时也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她紧紧看着地上的白富春哭着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国公府真真是不能惹了。” “可我们宅子都卖了,又什么好处没捞着,反而差点丢了性命,难道就这么回去?” 白富春咬牙,声音阴冷:“那就去找侯府。” “他将我们骗过来的,要不是他,我们何至于受到这种差点丢命的事情!” 旁边的白丁华也眼含恨意道:“对!他带我们来却不管,也不说宋国公府这么不好惹,分明就是故意的。” 白富春紧紧捏紧了手。 站在窗外的侍卫听了他们的话,这才翻身回去给沈微慈复命了。 到了午后,沈微慈靠在罗汉塌上看书,月灯急匆匆进来,附在沈微慈耳边低声道:“来福来了。” 沈微慈放下书,让月灯快领着人进来。 第260章 你再多给我一些时间 来福被月灯领着进内小厅的时候,屋子里只有沈微慈端坐在罗汉塌上看他。 这间屋子宽敞雅致,每一处处置都显出富贵来,比起从前的临春院,天壤之别。 再看那端坐在罗汉塌上的从前沈府三姑娘,都说富贵养人,如今再看,只觉的贵气逼人,身上每一处都透出奢华来。 来福情不自禁的弯了腰。 沈微慈招手让来福靠近来,又温和的低声问他:“来福,今日上午,我舅舅可真去侯府闹了?” 来福这才赶忙抬起头道:“您上回说的没错,今儿早上一大早他们一大群人就来侯府门口闹了。” “真真是惊天动地,又哭又闹的,老太太来了都没法子,又怕闹大了,连忙将他们叫了进去。” “后头他们在前院里只一个劲的骂二夫人和三爷,说他们怀着坏心,将他们带来京城就不管他们了。” “要二夫人和三爷给他们在京城置办宅子和给银子呢。” “二老爷都快气的跳起来了。” “一上午前院都乱成一团了。” 沈微慈明白,侯府的人毕竟从小受的世家教育,真骂起人来怎么都骂不过无赖,侯府的哪能应付。 舅舅那一家什么都没有,在国公府讨不到好处,只有去找二夫人,紧抓着不放,性命都不在乎的人,直要让他们脱层皮。 沈微慈听罢叹息的低声道:“我怕的便是如此,二夫人将我舅舅一家接来京城,迟早要出事的。” 来福便看向沈微慈:“不瞒三姑娘的,现在侯府里上下都传是二夫人将他们接过来想要害您呢,结果却反被害到了自己头上。” “二老爷和老太太气晕了,那几个人赶也赶不走,滚在地上拿着刀子,威胁说弄出人命还要闹去官府里,阵仗可大了,那些个护卫都拿不住人。” “还有个妇人嗓门奇大,侯府上下没人不知道的。” “最后还是他们说只要给了银子就不纠缠了,老太太就做主给了他们些银子,这才打发了。” 说着来福又看着沈微慈道:“不过三姑娘放心,府里上下没人觉得是您的错,都说是二夫人自己引了头狼进来呢。” “上回您被二夫人打了一巴掌,个个在私下里都在骂二夫人黑心呢,都传外头去了。” 沈微慈却是怅怅一叹。 沈微慈只叹沈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竟然也不明白穷途末路的无赖,一旦见着了甜头,那后头只会变本加厉了。 如苍蝇一般甩不掉了。 不过想来也是,沈老太太这般养尊处优的人,哪里见过哪些穷凶极恶,为了银子卖人的无赖呢。 她以为是打发了,实际上便是个无底洞,彻底的赖上了。 但也是她早预见到的,这样才好。 所以她从来也没想过给舅舅家一分银子。 沈微慈从身边月灯手里拿过一把小银瓜子放到来福手上,低声道:“倒是幸苦你跑来这一趟告诉我。” “若后头他们还来了,你也来与我说一声,我怕中间闹了什么误会,与我扯上关系了,我也好早些回去解释。” 来福接了银瓜子,感激的看向沈微慈:“三姑娘从来温柔良善,怎么会有人要将脏水往三姑娘身上泼呢。” “小的身边人都说三姑娘好呢。” “三姑娘放心,要是他们下回再来,小的再来给三姑娘报信。” 沈微慈含笑:“来福,我自来便是信任你的,只我不过担心中间误会,你来我这儿的事,倒不用与人提,免得我父亲乱想。” “觉得我知道这事却不回娘家帮忙。” “但此事我过去不好插手,我如今已嫁来宋国公府,他们已来宋国公府闹了一场,宋老太太对我已不喜了,我再不好管这事。” 来福连忙点头:“小的明白三姑娘难处的,绝不会说出去。” 沈微慈点点头,这才叫月灯宋来福回去。 月灯送了人,又赶忙回来朝着沈微慈笑:“夫人真真算的准,他们今早果然一大早就去侯府闹了。” “那一家可不是好惹的,没理都能给胡说成有理出来,我瞧着二夫人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沈微慈淡定的饮茶,又翻开一页账目低声道:“闹大些才好。” 月灯忽然有些担心的看向沈微慈:“不过我有些怕二夫人往后更加针对夫人怎么办?” 沈微慈迎着窗外的光线看向月灯:“我不争不抢,她也依旧不会放过我的。” “早撕破脸了。” 月灯一愣,接着又点头:“也是,最好这次闹大了,让老太太和二老爷休了她才好。” 沈微慈不语,想着宋璋的事。 昨夜他夜里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知晓,听丫头说是半夜回来的,估摸着是睡在书房的,今早又早早的走了,她连一面都未见到。 她始终想找一个机会让两人将话说清,可宋璋总是没说两句话便离开了。 到了夜里的时候,宋璋依旧没回来,沈微慈看向快燃尽了烛火,手上的毛笔微微握紧。 一连三日,沈微慈都未见着宋璋的人。 这日夜里快子时,鸣鹤忽然在外头要见沈微慈,沈微慈忙叫丫头让鸣鹤等在前厅的,又从小书房出来。 只见鸣鹤一见着沈微慈便开口道:“夫人去看看将军吧,将军喝了许多酒,好几日了,属下怕将军喝多了出事。” 沈微慈忙问:“世子在哪儿?” 鸣鹤便道:“将军在醉月楼的。” 沈微慈就叫鸣鹤先去宋璋身边,又回头叫月灯去准备准备出门。 月灯在旁边也听了,连忙点头。 叫丫头去准备琉璃灯和去前头吩咐马车,这才去拿斗篷和惟帽来给沈微慈穿戴。 她又有些但心的道:“夫人这么夜里去,万一路上遇见什么事了怎么办?” 沈微慈低声道:“国公府护卫多,多是行武出身,再国公府马车上的牌子别人见了也不会敢来闹事。” 月灯这才微微松下心。 坐上马车时,即便已经是深夜,京城街道依旧灯火通明,路边有醉客搀扶,商贩依旧在吆喝。 只是人流少了许多。 马车停下,一名侍卫过来恭敬的给沈微慈掀开马车帘子,低声道:“世子夫人,醉月楼到了。” 沈微慈戴着惟帽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向醉月楼招牌,再看五六层入云高台,里头传来歌舞调笑声,门前马车不绝。 她寂了神情,心里忽生出寂寞来,又往里面走去。 沈微慈身后跟着国公府侍卫,鸣鹤在门口等着,见着沈微慈来了就忙去带路。 上了四五层阶梯,鸣鹤将沈微慈引到一处推门前,低声道:“将军就在里面。” 沈微慈站在门前,听着里头的奏乐歌舞声,手指一颤。 她问旁边的鸣鹤:“里头还有谁?” 鸣鹤低声道:“只有将军一人。” 沈微慈这才将面前的推门推开。 推开推门,穿过几道屏风,她一眼就看见坐在最上头的宋璋。 他似已醉眼惺忪,歪歪撑头在靠椅上,身边还跪着女子软语哝声的说话,两边的琵琶女和中间跳舞的女子,无一不暴露出屋内的香艳暧昧。 沈微慈控制着心绪,叫鸣鹤让其他人都出去,这才走到宋璋面前弯腰低声道:“夫君,我们回去吧。” 宋璋眯着凤眼看向过来的沈微慈,闭上眼睛不理她。 沈微慈目色微微难受,伸手抚过宋璋凌乱垂下的发丝,声音很轻:“我知道我们之间有问题,我们回去慢慢说。” 宋璋这才又微微眯开眼睛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其实是模糊的,带着莲花和兰花的香气,淡蓝色身形晃动,柔软的发丝就落在他手指间。 他手指动了动,将那一缕发丝握在了手中,飘忽不定的心好似找到了靠岸,他叹息出声。 浓烈的酒气传来,沈微慈看宋璋应是醉的不轻,那双醉眼虽看着她,但晦暗的眼里又像是不认识她,从她进来,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又或许是他不想与自己说话。 沈微慈看着宋璋这样的模样是难受的,他宁愿独自在这里一夜,都不愿回去看见她么。 她伸手为宋璋将凌乱的衣裳整理好,又拉着宋璋的手想扶他起来。 只是她到底力气太小,宋璋没动半分,反被宋璋揽在了怀里。 她趴在宋璋的怀里,面上扑来他含着酒气的热气,他的声音沙哑,落在她耳边的声音很轻:“你又管我什么,我不在,你不是更清净么。” 沈微慈黛眉一垂,轻轻看着宋璋:“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她眼里有淡淡伤心:“你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或是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换来的却是他的嗤笑。 冷冷清清,两人心里都不好过。 沈微慈静静看着宋璋的醉眼,忽想起她第一眼见他倨傲的神情。 恍如隔世一般。 她从宋璋怀里起来,转头叫鸣鹤来将人扶起来去马车上。 鸣鹤连忙过去要扶宋璋起来,还没走过去,却见宋璋已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 他模样冷清,似醉非醉,一身玄衣如夜色里潜伏的黑豹,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寂。 又见宋璋撑着扶手站起来,身形微晃却步履沉稳,与刚才认不得眼前人的的模样恍如是两个人。 鸣鹤看着宋璋的脸色,知道将军明日该是要怪自己多管闲事了,只是他却没法子看着将军日日这么不快下去。 宋璋从沈微慈面前走过时也没有停顿一步,带着一身酒气的走远。 马车内,顶上挂着一盏琉璃灯,昏暗的光线下,宋璋的脸若隐若现,大半都隐藏在暗色中。 沈微慈看不清宋璋的表情,只看得见他唇畔紧紧抿着,她要开口的话又忍住。 到了宋国公府前门,马车停下,宋璋也依旧没让人扶,独身一人走在前面,寂寂寥寥。 沈微慈走在宋璋的身后,看着他几乎快于夜色融在一起的背影,又看向月色洒下来的青石路,顿在原地。 月灯站在沈微慈的身边小声问:“夫人怎么不走了?” 沈微慈侧身看向旁边的湖水,夜风吹拂到脸上,她顿了下又低声道:“就只是想站站。” 第261章 她也累了 沈微慈并没有站多久,很快又回了。 她进了屋子,看着丫头一见着她便围上来小声道:“世子爷不让我们伺候,这会儿又睡过去了。” “夫人该怎么办?” 沈微慈问:“醒酒汤呢?” 一个丫头连忙过来上前一步低声道:“醒酒汤世子爷一回来奴婢就端过去了,世子爷却不喝,奴婢也劝不了。” 沈微慈点点头,让丫头去端两盆热水来,又端着桌上的醒酒汤进到内室。 宋璋靠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像是极累的。 沈微慈轻声走到宋璋身边,看着靠在床榻上的人,坐在了他身边。 她伸手放在宋璋的手上:“夫君先喝了醒酒汤再睡吧。” “要是夫君不想睡,我想与夫君说说话。”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宋璋像是睡了过去。 这时候外头的丫头端热水进来,沈微慈便站起来让她们进来。 她给宋璋除了外衣,又润了帕子给他身上擦了擦,这才叫丫头们去睡。 此刻早已月上中天,沈微慈却半分睡意也没有。 她看着宋璋睡过去的俊美面庞,她想着或许她也不懂他,她更累了。 她守在他身边许久,才起身去软榻上靠着。 第二日醒来时,沈微慈才发现自己睡在了床榻上,只是没见宋璋的身影了。 上午在老太太那儿见了一些国公府的管事,宋老太太要她去各处看看,熟悉熟悉,沈微慈也应了。 侯府养的人不少,厨房,洗衣房,绣坊,还有木匠,花匠,养马的,更养着个戏班,林林总总百多号人,多是由这些管事管着的。 那些跟在沈微慈身边的管事讨好道:“哪需世子夫人亲自走一趟,小的们一切都打理的好的,大小事不需您操心。” “老太太也极信任我们的。” 沈微慈笑了笑,知道这些人什么意思,大抵是看自己年轻或许不想管事,便多糊弄过去。 沈微慈今日走这一趟不过就是立个态度罢了,让这些管事明白她不是事事都不过问的。 她手上拿着扇子挡在额前遮光线,却没有马虎的走了个遍。 去后厨时还事无巨细的问了清楚,也拿了账目一一的看。 这后厨账目她不过一眼就看出不对来,骗骗宋老太太这种从未体会过下头人的上位者来说倒是容易,糊弄沈微慈却是糊弄不过去的。 每样菜都提高了价钱,好在没太过分。 她未点破,毕竟厨房是最好捞油水的地方,且又最容易被人做手脚,倒没必要,只要不是太过的,她也就睁一日眼闭一只眼。 这账目还算贪的不多,一月里二三十两银子,在宋国公府光是厨房一月开支就两百多两银子,多的时候三四百两,算不得显眼。 况且她还没真的管家,犯不着这时候来管。 她又叫人将下人叫来认认人,顺带点了人数,发觉每个管事下头都凭空多了一两个人领月例。 旁边站着的管事额上直冒汗,暗想着这位少夫人当真是不好糊弄了。 老太太可不会管这些小事。 国公府家大业大,谁管着点苍蝇腿。 这几个管事里,有的期期艾艾编着理由,有的直接理直气壮的说弄错了。 沈微慈笑了笑,只是道:“弄错了重新做一份名册送来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往后仔细些就好。” 走了大半上午,她也不再让这些管事为难,敲打一二,稍微忌讳着些,让他们觉得她不好糊弄就是。 这些管事多是宋老太太一路提上来的人,有的还沾了远房亲戚,宋老太太还在,她没必要管太紧,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管,让他们知道这个就是。 中午一回去,恰好来福就又来了。 沈微慈见着来福,便坐在廊下打着扇,看着来福问:“他们又去了?” 来福弯腰看着沈微慈就连忙道:“可不是,今儿一大早就又去了。” “这回直接躺在了侯府门口,闹着侯府要逼出人命,我们一赶他们,他们就拿剪刀哭喊着要死,我们也怕真闹出人命来,也拿他们没法子。” “那声音大的很,胡同旁的人都引来看热闹,老太太怕事情闹大,就又赶忙叫他们进去。” “结果他们却非不进去,撒泼要二夫人给他们买宅子。” 说着来福又看向沈微慈:“三姑娘倒说对了,二夫人可不又往您身上泼脏水。” “说那是您的舅舅,就该由您来管,让他们去国公府找您去。” “好在二老爷和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知道引这豺狼来的是谁,三夫人也讲理,让二夫人别给三姑娘找麻烦。” “且那家人闹得实在太凶,就揪着二夫人不放,不给他们买宅子便不罢休。” “闹得二老爷气的直接甩手,让二夫人自己想法子去。” 京城里买一个宅子可不是什么小钱,沈微慈知道,即便二房的出的起,那也是要被挖了半去,哪里舍得。 看来真真是要将二房逼急了。 沈微慈看向来福又问:“那他们后头走了没?” 来福摇头:“还没走呢,说二夫人不给他们买宅子,往后就住在侯府了。” “还说他们在外头有人,只要他们出事了就马上报官。” “老太太都没法子了。” “后头还是老太太怕人尽皆知,出面又给了他们些银子,才让他们先回去的。” “那给的银子可不少。” 沈微慈点点头,叹息:“估摸着还有下回。” “我也是拿他们没法子了,我都是远远避开的,父亲和老太太都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嫡母还叫他们过来。” 来福低低道:“府里都知道二夫人这是见不得您好呢。” “小的听说二老爷被这事气得要休了二夫人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我们下人里都传呢。” 沈微慈又是一声轻叹,让月灯给了来福赏钱,又道:“你且先回吧,又幸苦你一趟了。” 来福赶忙收了银子笑:“给三姑娘跑腿不幸苦,小的巴不得来给三姑娘跑腿呢。” 沈微慈笑,叫人送来福回去。 来福走后,沈微慈靠在椅背上,看着旁边的月灯:“我估摸着我父亲大抵下午就要来找我了。” 月灯连忙道:“二老爷要夫人出面么?” 沈微慈饮了口清茶,淡淡道:“且看父亲怎么说吧。” 说着她又揉了揉眉头起身,昨夜一夜没睡好,她的身子是越发疲惫了。 月灯跟在后头:“今儿厨房做了羊肉羹,夫人这些日没胃口,待会儿尝尝吧。” 沈微慈点头,又去小炕上坐着。 半下午的时候,沈荣生真就过来了。 沈微慈叫人将沈荣生引到小厅,这才从内室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父亲满面愁容。 负着手也不坐,像是十分焦急。 沈微慈拢着袖子过去,又叫丫头奉茶,坐在案椅上这才看着沈荣生问:“父亲怎么了?” 沈荣生听着沈微慈的声音,又见她一身富贵从容,端坐在上位,身边守着四五个丫头婆子,屋内摆设富贵不已,与从前是天壤之别。 从前未来过这里他还未感觉得到,如今他在宋国公府见着沈微慈,才忽然觉得沈微慈的身份早已与从前不同了。 她高嫁来宋国公府,成为了京城里数一数二世家里的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不管是夫君还是身边的亲戚,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比起侯府天上地下。 他微微愣神间又见沈微慈目光始终如从前温和顺从,心底竟觉得松口气。 他长叹一声也跟着坐下,看着沈微慈道:“我来是说你舅舅的事情的。” 沈微慈点点头,叫屋内的丫头都退到门外去,这才看向沈荣生低声道:“他们之前来我这儿闹那一回,被我夫君的侍卫给吓住了,况且我夫君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们也怕,再不敢来的。” “这么些天他们该回裕阳去了,父亲怎么忽然来提他们了?” 沈荣生皱眉叹息,头痛不已:“你上回提醒的对,他们不敢来找宋国公府,可却缠上了侯府了。” “来闹了两回了,府里上下被他们弄的鸡犬不宁,你祖母都被气出了病来。” “那也是你舅舅,你好歹也帮忙想想法子,或让宋璋出面来解决了。” 沈微慈放下手里的茶叹息:“若父亲早些来找我,我或许能让夫君现在带些人去。” “可这些日子我好些天没见着夫君的影子了,他最近忙的厉害,我也不知在忙什么。” 说着沈微慈又看向父亲:“要不父亲再等几日,等我夫君忙完了再带人去?” 沈荣生急的头上冒汗,唉声叹气:“哪里还能等几天?” “已经给了两回银子了,第一回就给了三百两打发,本以为他们也能知足了,可第二回他们狮子大开口要京城的宅子,把侯府闹的天翻地覆了。” “到处说你嫡母和你三哥骗他们来京城,又骗了他们宅子,闹着要我们负责。” “不然告官府去,说手上还有当初卖房的地契证明和信件,还有彦礼去裕阳的时候街坊也认得出来。” “这事我也不敢闹大,毕竟是你嫡母真做出来的事,再闹大了,我都怕我官职不保。” 第262章 宋老太太塞妾 沈微慈便跟着叹息:“我舅舅那一家的确难缠,夫君也让我不许再管舅舅们的事,免得影响了宋国公府的声誉。” “宋老太太还说我已嫁了人,舅舅这样的人就少来往了。” “上回我过来给父亲说这事也是想让父亲早些防范,哪想嫡母曲解的我的意思。” “本他们在裕阳永远不可能来这儿的,如今却闹成这样。” 沈荣生便满脸厌恶的锤膝:“都是文氏那贱人,你嫁了人还不消停。” 说着他长叹一声看向沈微慈:“这事你也上心着些,等宋璋一忙完就让他赶紧的帮忙解决了罢。” 他愁容满面:“我也不知他们还要闹几日,再这么闹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沈微慈便轻声宽慰道:“父亲放心,我定然会给夫君说的。” 沈荣生听了沈微慈这句话,又唉声叹气的站起来:”我来也就为说这事。“ “那愚蠢妇人,我非回去休了她不可。” “让那一家人去她娘家找她去。” 沈荣生说着就站起来,大步往外头走。 沈微慈也连忙跟着站起身,在后喊了两声,见着父亲没有应答,便站在原地再也不喊了。 她站在廊下看着父亲的背影,其实她也很想知道,父亲这回能不能真下决心休了文氏。 月灯来沈微慈身边低声问:”夫人真打算后头让世子爷帮侯府的?” 沈微慈摇头:“再让他们多闹几天。” 说着她回身回去坐在罗汉塌上拨弄着桌上的香梨,低低道:“不过休妻是大事,除非犯了大错,无故休妻也是要被治罪的。” “父亲这回不一定能休了文氏,但让她被父亲厌恶倒是有的。” 正说着,帘子外头响起了丫头的声音:“夫人,老太太院里的人来叫您去她院子里一趟。” 这还是宋老太太第一次下午叫沈微慈过去。 她略一思索,让丫头回话收拾了就过去。 到了静思堂,沈微慈见着郑容锦正低头给宋老太太揉肩,一见着她进来脸上一片为难色,又低下了头。 再看宋老太太,一脸的阴沉不悦,一双眼睛穿透有神,像是要在沈微慈身上看出一个窟窿一般。 沈微慈心底已察觉出了不对,正要开口询问时宋老太太却先开了口。 只听见她威严的声音:“你是不是收了你二婶的和三婶送来的东西?” 沈微慈心下一顿,宋老太太这时候问她这话,着实让她没想到原因。 她点头,如实道:“前些日子三婶送了一枝簪子,二婶送了一个镯子来。” 宋老太太就气的一拍桌子,怒指着沈微慈:“好呀,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你才嫁进宋国公府多久,是没见过好东西么?” 沈微慈一听这话,再看宋老太太神色,便抬起头问:“老太太是何意?” 宋老太太冷笑:“何意?” “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前脚才说要放手让你管家,你就开始收你二婶三嫂的好处了?” 说着她又是一用力拍桌子:“这一点好东西你都见不得,往后让你管了家还得了!” “中公的银子不都被你自己贪了去!” 宋老太太虽说年纪已大,但生起气来的声音震天,气势吓人的很,连屋子里的丫头都被宋老太太的声音吓了一跳。 沈微慈面色不变的看向宋老太太,声音不卑不亢:“老太太可听孙媳辩解几句?” 宋老太太指着沈微慈,气的胸口起伏:“你说。” 郑容锦弯腰帮沈老太太顺气着小声道:“老太太别气,我看表嫂是个性情温和的性子,说不定有隐情呢。” 宋老太太冷脸:“我看她还没你懂事,也不知璋儿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沈微慈默然听宋老太太说完,又不紧不慢的开口:“二婶和三婶送了东西来的确不假,只是我收东西的原因却不是老太太想的那般。” 沈微慈的声音很轻,却在前堂内很清晰,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落在沈微慈的身上。 又不由暗暗的想,宋老太太的威严积压已久,没有丫头不怕的,少夫人能在老太太这严厉指责中还能这么淡定,也让人刮目相看。 即便是从前慧敏郡主在沈老太太面前,气势上也稍微弱了些。 沈微慈低声道:“之前三嫂给我说三哥腰疼找我做了一个香囊,又后头特意送东西来谢我。” “我推脱不了,当时便从我嫁妆里送了一只镯子给三嫂。” “后头没两天三婶又来送东西,我本不想收,可三婶说三叔对我夫君多照顾,也是顾惜我,我不好驳了情,只好收下。” “才没多久,二婶又过来说我收了三婶的东西却不收她的,我没法子只好收下。” “这事我也与夫君说过,夫君让我去库房拿两盒玳瑁干鲍回礼回去,我便也照做了的。” 说着沈微慈看着宋老太太:“若是老太太不信,便是叫二婶三婶和三嫂嫂过来一起说清,孙媳也没意见。” “要老太太觉得孙媳这样做不妥,孙媳便将东西送还来老太太这儿,由老太太处置。” 宋老太太听罢却冷哼:“叫她们来做什么?来看笑话不成?” “你倒是好心计好盘算,手上收了好处,又用璋儿库房的东西回礼。” “那钥匙才交给你几天?你就动了心思?” “你二婶三婶为什么给你送东西,我可不信你不明白。” “不过是看你往后管家要你行方便罢了。” “如今你尚未管家便动了其他心思,看来我是不能将管家权全交到你手里了。” 说着宋老太太让郑容锦站到沈微慈身边,直接对着郑容锦道:“今日我便做主了,你从今儿起就是璋儿的侧室了。” “至于酒席,这几日我着手让人操办,毕竟璋儿成婚不久,酒席便只让宋家人来就是。” 接着宋老太太又对沈微慈道:“往后由容锦管着府里一半的账目,你还是管着账目和钥匙,府里的大小事还是你做主,容锦只在旁边帮你忙就是。” 沈微慈如今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 她身为宋璋的正妻,却与侧室一同管家,试问哪家有这样的。 那她这正妻当来又有什么意思。 沈微慈要开口,宋老太太却直接拍版:“这事就这么定了,谁都不许再说。” “要是谁有意见,也给我将嘴闭好,宋国公府如今还是我在做主!” 沈微慈微微垂下眉目,听着宋老太太这强势的话,唇边只有讽刺。 她收东西的事怎么传出去的?老太太兴师动众,不过也是捏着她着一处错处硬将郑容锦塞进来罢了。 况且还是亲戚送东西来,不是外头人送的,真往细里说,一家人给个簪子都不行了。 这事借题发挥的也真真是巧的很的。 旁边忽的送来一盏茶,接着是郑容锦小心翼翼的声音:“表嫂,往后我会好好侍奉好表嫂和宋哥哥的。” 老太太这才刚发话,郑容锦就已经来说这话了。 宋老太太也丝毫不顾忌她与宋璋新婚不过才一月,就迫不及待将郑容锦塞进来,着实可笑。 沈微慈看着面前送来的茶盏,双手垂下却没要接的意思,只是抬头看向宋老太太道:“我虽嫁来国公府,却不是为了贪图国公府的富贵。” “老太太这话将我说成贪这点小利的人,不过是老太太心有成见,我却不屑这些东西。” “本不过是顾及着长辈硬塞,事后亦同夫君商量了此事,我问心无愧,即便老太太将这事宣扬出去,我只信公道自在人心。” “这几件东西我会尽数交来老太太这儿,也会叫人去告知二婶和三婶一声,微慈不敢再私收国公府任何一人的任何东西,往后再要送东西,先问过了老太太,老太太答应了我才肯收。” 宋老太太神情一怒,指着沈微慈:“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还敢狡辩,还想将笑话闹去二房三房的不成?!” 沈微慈目光看向宋老太太,语气依旧淡定:“孙媳若是错了,定然认错,只是这事情孙媳不认。” “再孙媳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为了往后少些误会,免得二婶三婶觉得我不收东西得罪了,先问过了老太太,也是再免了今日的事情。” “我要不去提醒一声,往后妯娌间送件东西,老太太不是又要再说是我的错?” 宋老太太竟气的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依着她这些日子对沈微慈的了解,最是听话乖顺,在她面前十分恭敬。 她本是想着先捏了她错处,再顺势将郑容锦塞过去,让沈微慈没还手的,还得感激她没罚她,却独独没想到她竟然还嘴。 连她都一时想不出来怎么驳斥。 这事真要说去二房三房的,旁人怎么看她这个老太太,那就真是故意为难的。 沈微慈看宋老太太瞪着她没说话,也不等宋老太太开口,又道:“还有老太太要让郑姐姐做夫君的侧室我自然答应。” 说着话头又一转道:“不过现在我身上也没什么东西给郑姐姐的,晚上回去也准备着些。” “等明早夫君在的时候,郑姐姐再敬茶吧,也显得郑重。” 第263章 夫君今夜能陪我么 宋老太太本是一脸阴沉,又看沈微慈忽然给了她台阶,才脸色稍霁。 她看着沈微慈:“这回的事我不是怪你,只是叫你往后注意着些,你身为世子夫人一言一行都该规矩,多少人也是盯着你的。” “我不过是提醒你。” “今日这事便罢了吧,你再别提了。” 沈微慈低眉顺目的应下,唇边却含着讽刺。 接着宋老太太又看向郑容锦::“微慈说的也有道理,你明早早点去,先去敬茶了再一起来我这儿就是。” 郑容锦怔了下又听话的点点头,将手上的茶盏放到了旁边丫头的手上。 沈微慈又看向宋老太太:“虽说老太太今日是好意提醒我,但我有些话依旧要说。” “我虽是从小与母亲在庄子长大,但也不至于捞一支簪子,一个镯子的好处。” “老太太虽不再怪罪,但那簪子镯子我却不会再留,老太太若觉得送还回去不妥,我便叫丫头送来老太太这儿来,任凭老太太怎么处置。” “不为别的,只为着问心无愧。” 说着沈微慈躬身:“若是老太太没什么要再吩咐的,孙媳先告退回去。” 宋老太太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神情,送礼的事本不是什么大事,她本来就存了顺手让容锦一起管家的心思才故意刁难。 但现在沈微慈已说到这地步,她再说下去便真真是故意刁难了,却定然拉不下脸说自己冤枉了。 她皱紧眉头,低声道:“东西不用给我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吧。” 沈微慈目光微垂,安静的退了出去。 沈微慈一走,郑容锦看了眼沈微慈的背影,又走去宋老太太的身边为难道:“我同表嫂一起管家,表嫂会不会多想?” 宋老太太拍拍郑容锦的手低声道:“你是我从小养大的,府里中公交到你的手里我也放心。” “你表嫂的出身仅是庶女,母亲又是个秀娘,能有多大的眼界?我的的确确是怕她管不好这些家业,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说着宋老太太严厉的脸上难得露出温情:“再说你陪了我十几年,我实在舍不得你嫁出去,让你做璋儿的侧室是我早想好了的,我身边哪能离得开你解闷?” 郑容锦坐在宋老太太的身边轻轻给她揉着腿笑道:“是我离不开老太太呢。” 又道:“其实前些日子我看表嫂总让厨房给老太太做开胃菜来,我瞧着老太太也喜欢吃的,其实表嫂对老太太也是好的。” 宋老太太轻哼一声:“她哪有你贴心?” “我的喜好也只有你知晓,我这把年纪身边贴心人只有你了。“ 郑容锦笑:“那我往后一整天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 宋老太太笑了笑:“那哪成?你得尽快生下子嗣才行。” “到时候抱来我这儿养着,我不管事了,逗逗孩子也好。” 郑容锦微微有些害羞的红了脸庞:“表嫂的孩子老太太也能抱来跟前儿的。” 宋老太太便叹息:“她终究是出身低了些,只盼着她也能尽快生出我嫡曾孙吧。” 说着宋老太太看向郑容锦笑了下:“你也是。” 郑容锦脸上愈红,却红着眼眶看向宋老太太:“我就知道老太太是最疼我的。” 宋老太太怜惜的握着郑容锦的手:“好孩子,你身边没个人,我不疼你谁疼你呢。” 这头沈微慈从宋老太太那里出去,脸色就沉默下去。 月灯焦急的紧紧跟在沈微慈身边:“老太太也太过分了,这才新婚多久就塞人,夫人怎么也答应了?” 沈微慈自然也不想答应,但她明白郑容锦在宋老太太心里的位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倒是没必要当时与宋老太太起冲突。 她毕竟是孙媳,况且纳侧室在世家里常见,宋老太太长辈身份压下来,她也不见得能落什么好。 她更不能不让夫君纳侧室,她还得大度的应下来。 沈微慈回了院子,又叫丫头让前门口的侍卫去皇宫门口等着给宋璋送话。 吩咐完了她又拿出上回二婶三婶给的两件东西出来,让丫头送去宋老太太那儿去。 甄氏送来的东西她本是用自己的嫁妆送还的,也就没还回去。 月灯站在一边看着坐着思索的沈微慈低声道:“送东西的事老太太怎么知晓的?又不是大事,来往互相送个东西都不成了?” “我瞧着像是老太太故意刁难您。”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你倒是看出来了。” 说着她眼一垂:“她不过是想让郑容锦名正言顺的帮我管家罢了。” “我即便当初没收,她也能找出我另一处错处来。” 月灯忿忿:“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夫人才是世子夫人,却还要与郑容锦一起管家,说出去别人不笑话?” “难道姑娘真这么认下了?” 沈微慈扶额不语,只低声道:“你去厨房吩咐着,多做些世子爱吃的菜。” 月灯点点头,连忙去了。 沈微慈看着窗外水榭湖面,指尖已发紧。 她心里再明白不过,要是她与宋璋的关系再这样下去,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 她坐了没一会儿,郑容锦却来她屋子来了。 只见她一脸愧疚的坐过来拉着沈微慈的手低声道:“管家的事我没法子忤逆老太太,表嫂要是不想让我一起管家,那我现在就去求老太太收回刚才那些话。” “我也不愿给表嫂添不快的。” 沈微慈笑了笑,只怕她要真给郑容锦说了不愿意,不定她在老太太那儿要成什么罪人。 更是适得其反。 即便她不愿,她也不会与郑容锦说不愿。 她只淡淡的低声:“郑姐姐怎么说这样的话?” 郑容锦一愣,随即失落的看向沈微慈:“我与表嫂一向能说得上话的,表嫂这话可是在怪我?” 沈微慈面色依然温和道:“我没有怪你,你也不要想多了。” 郑容锦却紧紧握着沈微慈的手道:“现在我来便是问姐姐一句话的,要是姐姐不愿,我现在便跪在老太太面前求去,求老太太给我另赐一门亲事,绝不给表嫂添麻烦。” 沈微慈看着郑容锦:“郑姐姐怎么说这样的话?老太太决定的我自然没异议的。” “往后郑姐姐也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郑容锦却紧紧追着道:“老太太不过是想给我留个容身之所罢了,我自小就没了亲人,多亏着被老太太收留。” “我只想知道表嫂愿不愿意,我当真不愿让表嫂对我误会的。” “就算我成了宋哥哥的侧室,也绝不会和表嫂争什么的。” 沈微慈静静看着郑容锦脸上的神情,天衣无缝的连她都看不出什么来,心底里却已明白她的心思深不见底,远没自己想的那般好应付。 她是要自己亲口答应愿意,往后便没法子拿这事说她后话了,也维持住她的名声。 不是她自己非要做侧室的,是老太太和她都愿意的。 沈微慈其实并不介意宋璋身边有侧室,世家子弟后院有妾也寻常,但她现在还没有子嗣靠身,自然是不愿郑容锦这时候成为宋璋身边人的。 更何况宋老太太还打算让郑容锦一起管家。 还在她和宋璋的关系这么僵的时候。 但她面上含笑,低声道:“我自然愿意郑姐姐陪我。” 郑容锦似是松了一大口气,这才罢休。 宋璋夜里从皇宫内出来时,正好就见着宋国公府的护卫过来。 他站在原地扬眉听了那护卫的话,脚步一顿。 身边的谭校尉站在宋璋面前笑道:“今日正好轮值,听说闻香馆来了几个小生,我陪将军去瞧瞧新鲜吧?” 现在外头好些人知道宋璋有那癖好,投机取巧往他私宅送小倌来,或是邀他去那些风流地。 从前他百无禁忌,现在只觉得被扰得心烦。 这会儿他斜斜睨了谭校尉一眼,阴翳眼里的不耐烦骇人,接着就面无表情的上马回了宋国公府。 吓得谭校尉面色发白。 看着宋璋离去的背影,倒吸口冷气。 怎么瞧着马屁没拍对么。 这头宋璋在马上却是急,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让人等在宫门口让他早些回去,他没来的心里发紧,只想赶快回去。 回了宋国公府,他才一跨进院子,就见着沈微慈匆匆从里头出来,不如她往常那般顾忌旁人的有些含蓄,今日一过来就环在了他的腰上。 宋璋只觉得身上一暖,手指却不自觉按在沈微慈的后腰上,声音也跟着低沉变缓:“怎么了?” 沈微慈从宋璋怀里仰起头,发红的眼眶在暗沉亮着灯笼的庭院里格外动人。 她声音沙哑:“夫君连着几日都不与我说话,我想夫君了。” 宋璋一愣,低头捏着沈微慈下巴:“你真这么想我?” 沈微慈眨眨眼,红晕染开:“你是我夫君,我自然心里只想夫君的。” “这些日子里我心里难受,夫君今夜能陪我么?” 这话宋璋听的心口发烫。 他脸上却依旧故作冷淡的看她:“你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么,想我什么。” 沈微慈靠紧在宋璋的怀里,手指捏着他的衣襟:“夫君还记着我从前说的那些话?” 宋璋挑眉看着沈微慈:“那样绝情的话,我怎么忘记?” 沈微慈其实听到这里倒是松了口气,至少她明白宋璋对她还是有喜欢的。 只要有喜欢就好。 她眼眸看向宋璋:“其实我现在早就喜欢夫君了,我也明白夫君能护我。” 说着沈微慈伸手抚向宋璋的脸颊,声音轻柔:“现在我只想与夫君好好守在一起。” “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气夫君的,因为我想做正妻,也明白自己没法子成为夫君的正妻,才说了那样的话。” “夫君能别再怪我么?” 第264章 微慈,多喜欢我一些 宋璋心头滚热,沈微慈那句喜欢和她满是亏欠的柔弱眼神,便轻易让他丢盔弃甲。 他甚至没来的及思考深究她的那句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心。 连着几日没碰她,这会儿将人揽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听着她说想他的话,宋璋再也克制不了,打横抱着沈微慈便往里屋走。 沈微慈也没想到宋璋这么直接,忙拽着他袖子:“我为夫君准备了好些菜,我想与夫君多说说话。” 宋璋哪儿忍得住,身体想她的厉害,之前的克制已烟消云散。 他低头吻住沈微慈饱满的唇畔,压着她的身子倒在床榻上沙哑的问:“微慈,你想我什么?” 沈微慈伸手环住宋璋的脖子,春水涟涟的眸子有些羞涩的看着他:“夫君的每一处我都想的。” 说着沈微慈闭上眼睛,主动够起身吻了宋璋的唇畔一下,又细声的问:“夫君前些日子总冷落我,又总生气,我能问夫君为什么么?” 宋璋拇指摩挲着沈微慈的眼角,目色幽深:“我对你冷淡,难道不是你想要的么?” “你只想要安稳的日子,嫁给谁都可以。” “即便我不亲近你,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影响,你依旧是世子夫人。” 沈微慈对上宋璋的眼眸摇头:“从前我的确是这般想的,因为我害怕付出真心受伤。” “但我现在是夫君的妻,我的心里也只会有夫君了。” 其实这话让宋璋并不是很满意。 他幽深的目光看着她:“你到底是因为是我的妻才心里有我,还是你真的已经开始喜欢我了。” 这个问题让沈微慈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 因为她自己都没有认真想过。 她想过嫁给宋璋便要做他身边的贤妻,不给他惹麻烦出来,从未想过背叛他。 她独独没想过喜欢。 她知道自己还是不够喜欢宋璋的,但她也明白她与宋璋之间不能再这么下去。 她微微怔了下,又抬眸看向宋璋:“夫君不信我已经开始喜欢你了么?” 宋璋沉默的眼睛看着沈微慈的表情,听罢低沉开口:“因为我感受不到你对我的在乎。” “你只是将我当做一个夫君的称呼,一个你身边的摆设,你按部就班的做着你应该做的事情。” “我从你的眼里看不到情意,你也很少对我亲近。” “即便你委屈你也不会与我说,你对我没有女人对男人的喜欢,不会吃醋,不会撒娇,更不会无理取闹。” “清醒冷静的让我觉得你离我很远。” “让我觉得你不需要我,让我想要靠近你都觉得打扰了你。” 沈微慈失神听着宋璋的话,她原以为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原来她做的一切都不是宋璋想要的。 她总是以为要做一个大度的妻子,做夫君身边的贤内助,一段关系便会稳定长久的维持下去。 有时候她也明白自己要的其实并不是爱,而是一个稳固的身份。 那样她才能冷静应对背叛,从容不迫的维持住自己的利益。 她微微哑了声音,低声道:“我从小身边除了母亲和私塾先生,没人对我好过。” “外祖母和舅舅来的时候,我曾幻想过一家人和睦的场景,可后来我发现,付出的真心越多,失望就会越多。” “我有时候会害怕自己依赖别人,更害怕自己又经历失望。” 说着她深深看着宋璋的眼睛:“夫君,你能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改变么?” 宋璋将沈微慈紧抱在怀里,他心疼的低头吻她额头,叹息道:“是我不好,是我贪心的想要太多,这些日子又总是冷落你。” “你别怪我。” “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的,心悦的女子也只有你。” “即便你不喜欢我,我也依旧想要将你娶过来。” 他手指抚摸沈微慈的脸颊,看着她静静眉目里的温润:“我既怕你怪我,又恨你不喜欢我,你已经很好了,错的是我而已。” “微慈,别怪我,多喜欢我一些。” “求你……” 沈微慈闭上眼睛感受着宋璋湿热的吻,她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喉咙里带着娇软的嗯了一声,让宋璋身上发热,更深深吻下去。 床帐被放下来,室内暧昧的声音起伏,月灯在帘子外头听了一会儿,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只要世子心里有姑娘,那郑容锦便插不进来。 这回的宋璋稍温柔了些,不同于他从前的急迫和粗重,让沈微慈很难从中得到欢愉,从来都是忍耐着配合他。 宋璋脱衣后的身体其实在沈微慈看来是有些害怕的,他高出许多,肌肉结实,在他觉得并不重的动作下,对于她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力量。 只要压下身来,她便很难挣脱。 况且他其实并不是会照顾人的人。 叫了热水沐浴后,屋子里放着冰鉴并不闷热,沈微慈身上穿着蚕丝中衣,趴在宋璋光裸的胸膛上。 沈微慈的脸颊上还染着薄红,本就是妩媚的相貌,从前还略有生涩,如今却如含露的芙蓉,那双湿润的眼睛流转过来,便让人看的呼吸一滞。 沈微慈的手指落在宋璋的胸膛上,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又很快被宋璋的大手握住,紧接着他翻身又压下来,黑眸里是未褪的欲色,喉咙滚了下,声音低沉沙哑:“还想……” 沈微慈忙抵住宋璋的胸膛,脸颊绯红的看着他:“今儿下午老太太叫我去静思堂了。” 宋璋手指缠着沈微慈散在枕上的发丝,性感的胸膛袒露,低声问:“老太太为难你了?” 沈微慈摇头,未说收东西的事,只是低声道:“老太太拍板说让郑姐姐做夫君的侧室,又让郑姐姐明早来敬茶,后头再办酒席。” 说着沈微慈脸上露出难受的神情,揽住宋璋的脖子:“我觉得还是该告诉夫君一声的。” 说着沈微慈看了宋璋一眼,又别过眼去咬唇。 那模样像是心里难受又不开口,生生忍着的。 看得宋璋满心怜爱,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 欢愉后的男人心情愉悦又好说话。 他捧着那一头柔顺乌发间的白净小脸,低低的吻了吻她唇畔问:“你想让她成为我的侧室么?” 沈微慈垂眸,语带失落:“我自然只希望夫君只喜欢我一个,但老太太决定的,我不敢违抗。” 又抬眸看了宋璋一眼,手指落在宋璋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指上,眼眸如水:“那夫君的意思呢?” 宋璋简直对沈微慈这般姿态毫无抵抗,恨不得此刻就将心剖开交给她。 他低低叹息,又吻了沈微慈额头一下:“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么?” “我眼里除了你,再没别的女人了。” “郑容锦我也从来没喜欢过她。” 说着他侧身将沈微慈娇小的身子按在自己怀里:“这事你别担心,老太太那里由我明早去说。” “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沈微慈听着这烫人的情话,心里快了快,异常听话的埋在宋璋的胸膛上,轻轻嗯了一声。 宋璋只觉得今夜的沈微慈异常让他满足,他好似有许多话要与她说。 他不想再去想她当初为什么要那么绝情,他只要每日都如今夜这般就好。 手指没入她乌发中,宋璋又问:“你舅舅那事可处理好了?” 沈微慈也没打算瞒着宋璋,想着就算她不说,宋璋有心,大抵也查的出来。 她如实的一一说了。 宋璋听罢叹息,沈微慈说的这些,其实和他的人打听到也差不多一致。 他心疼的吻了下她额头:“你舅舅那几个人再好打发不过,要你劳心做什么。” “你要那天中午要肯告诉我,我的人立马就能处置了他们,让他们再不敢上京城来。” 说着宋璋的手握着沈微慈白净的手指:“你之前在裕阳的事,我听说过一些,知道你舅舅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正好我替你教训教训,叫他们多吃苦头给你出气。” 沈微慈听着宋璋这一番话,心里头微微有些动容。 从来都没有人为她设身处地的想过。 即便建安侯府的沈老太太和父亲,她们暂时的站在她这一边也不过是为了利益,从来也不是因为舅舅对她的伤害。 沈微慈其实对别人的恶意并没有怎么在意,她自小就体会到了人心凉薄,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再亲近的关系也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她独独对别人的好会不知所措。 甚至于会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眶。 手指落在宋璋腰间,鼻端全是宋璋身上的味道。 她沙哑道:“我明白夫君心里全为我的。 第265章 我想要一个孩子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他看得见她眼角的红润和泪光,看得见她脸颊上的红晕,也看得见她婉约眉目下的温顺与柔弱。 他忽然想起了她落水的那次。 苍白的脸颊了无生气,醒来后也依旧平静的没有诉说一句委屈。 其实沈微慈一直都应该让人心疼的。 她不吵不闹的模样,更让人心疼。 伸手抬起沈微慈的下巴,宋璋细细抚摸她脸庞,看着她额前落下的发丝,低头吻了她鼻尖,喉咙一滚,沙哑道:“只要你试着喜欢我,心里有我,见着我的好,往后我会一直护着你的,不会再让你受一丝委屈。” “微慈,你永远都是我的妻。” 沈微慈被宋璋紧紧抱在怀里,感受到他扑在额头上那温热的吻。 她温顺的靠在宋璋的怀里,耳边是他沉着有力的心跳声。 她埋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本是想说几句回应他的话,可在要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又觉得不知该说什么。 头顶又传来宋璋低沉的声音:“你父亲对文氏忍让,不过因着之前一桩旧事,我后头去同你父亲说,我会帮他的,让他没后顾之忧,让文氏的哥哥也不能留在京城。” “文氏没有靠山,就看你父亲下不下得了决心了。” 沈微慈一怔下抬头看向宋璋问:“什么旧事?”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看来的眼神,笑了下给她说了。 说着又道:“不然你以为你父亲为何一直忍让你嫡母。” 沈微慈听罢心头不是滋味。 宋璋这时候却欺身过来,宽阔的胸膛几乎将沈微慈整个拢在怀里,手指往她腰上捏,却问她:“你还想么?” 沈微慈一愣,下意识的问:“想什么?” 宋璋挑眉,凑近她沙哑的语气暧昧:“我想要你给我生一个孩子。” 沈微慈立马便明白了宋璋的意思了,她脸颊红了红,推着宋璋的胸膛:“这会儿才刚沐浴完,待会儿又要换衣裳。” 说着沈微慈又半撑起身子看向宋璋:“我下午做了些熟水,里头跟着煮了莲花和茉莉,消暑又润喉,夫君渴了没,我叫人端进来。” 宋璋看沈微慈发丝都披在肩头一侧的模样心头一暖,他又心疼的捏着她撑在床榻上的手腕:“这些事哪需要你做,让丫头来就是。” 沈微慈含笑:“我平日里从老太太那儿回了就没什么事了,不过寻些事情做。” 宋璋伸手按着沈微慈的后背让她趴在自己怀里,摸着她单薄的后背低低道:“往后我早些回来陪你,多带你出去走走。” 沈微慈趴在宋璋胸膛间,听着他起伏的心跳,心也跟着微微跳得快了些。 宋璋也知道沈微慈这些日子其实都是没有睡好的,他也不忍再缠着她:“今早早些睡,往后我也不会再冷落你了。” 沈微慈眼眶热了下,埋在宋璋怀里默默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沈微慈还在为宋璋整理衣裳的时候,月灯就进来沈微慈身边小声道:“表小姐来了。 沈微慈看了宋璋一眼,嗯了一声,又叫月灯先退下去。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神情,伸手握住她娟秀的手指:“你放心,她进不来我后院。” 说着宋璋松开沈微慈的手走出去,看着小厅内早早站着的郑容锦,也不等她开口,直接便不留情面道:“我不会纳你为侧室的,你先回去,待会儿我去同老太太说。” 郑容锦睁大眼睛看向宋璋,眼眶一瞬间红了。 又看向跟在宋璋后面出来的沈微慈,张口的话生生咽下去,她又低下了头,十分理解的点点头:“那我先回了。” 说着她再没说话,又安安静静的走了。 沈微慈看着郑容锦离开的背影,眼神复杂。 她心底再明白不过郑容锦想要嫁给宋璋的心思 即便她面上作的再大度宽和,那眼神便骗不了人。 其实郑容锦要是只是作宋璋的妾室,她倒是没有这么大危机的。 可她是老太太身边最信任喜欢的人,自小又在宋国公府长大,在外人看来又是温和宽容的性子,比起她这个才新嫁进来的,在宋国公府里更得人心。 况且她又一起管家,天长日久下,自己这个正妻怕是也没多少稳固的了。 她不想让郑容锦成为宋璋的侧室。 也并不想多花心思来应付她。 她若是能再嫁一良人,那定然才是最好的。 身边的宋璋这时看向身边沈微慈:“我去老太太那儿就是,你不必去。” 沈微慈迟疑的看向宋璋:“我不去老太太那儿会不会不好。” 宋璋看了沈微慈一眼:“你去一起,老太太难保不会让你来让我妥协,我直截了当的去说明白了就是。” 沈微慈这才点点头,送着宋璋出去。 宋璋一走,沈微慈便往内室走,月灯端着茶水过来送去沈微慈手边提神,又含笑低声道:“今儿总算顺心了。” “夫人瞧见没,刚才她的表情都快哭了。” “夫人不用跟她一起管家了。” 沈微慈其实对这事也没什么开心的,郑容锦想做宋璋的侧室也没错,毕竟她从小都觉得自己将来会是宋璋的侧室。 沈微慈只低声道:“这事也没到高兴的时候,老太太那头不松口,非要强塞进来,或许夫君最后也没法子的。” “毕竟老太太还是国公夫人,又长辈孝道大于天,夫君在朝为官,总要忌讳。” 月灯听到这里脸顿时垮下来:“我瞧着老太太像真喜欢那表姑娘的厉害,要真塞进来了,姑娘跟她一起管家的话,那怎么办?” 沈微慈抿了口茶水,只静静道:“我不会与她一起管家的。” “无论什么法子。” “这是我底线。” 这头静思堂内的下人一大早看到宋璋过来,微微吃惊了一下,连忙迎过去:“世子爷来了。” “老奴这就去传话。” 宋璋面色冷清,根本不等传话,只撩了袍子走进去,看着端坐在上位上的宋老太太,一鞠身便道:“孙儿如今已娶妻,还请祖母往后别操心孙儿宅院里的事。” “孙儿也从没要纳郑容锦的意思。” 宋老太太一听宋璋这话,坐直身看向宋璋:“你往后后院里总要有人,让你纳了容锦怎么了?” “她细心大度,知根知底,对你更是真心,还讨我喜欢,绝不是那些只知争风吃醋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在你后院还不好?” 宋璋淡淡看了宋老太太一眼:“孙儿如今已有妻子,更从未想过再纳别的女人。” “往后孙儿与微慈定然会在祖母跟前孝顺伺候。” ”更何况我从来未喜欢过郑容锦。“ 宋老太太一听这话便沉眉指着宋璋:“你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 “这些年陪在我身边的也只有容锦。” “你父亲走的早,你又从小去了军营,要不是容锦陪着我解闷,让我舒心,在我病床前昼夜伺候,我这老婆子能不能活到今日还难说。” “不是容锦偏要嫁给你,是我离不开容锦。” “我不插手你们夫妻的事,让你娶容锦为侧室怎么了?” “她既能留在国公府陪我,又能为微慈分担管家锁事,有什么不好的?” 说罢宋老太太一声冷哼:“我不管你喜不喜欢,你只纳她,再给她个孩子将来傍身,别亏待了她就是。” “容锦自小就是个懂事的,也会察言观色,不会给你添麻烦。” 宋璋脸色一冷,皱眉看向宋老太太:“微慈也一样懂照顾人,事事能讨您喜欢。” “只要您对她好些,她也能如郑容锦那般对您。” 说着宋璋又看宋老太太一眼:“再说您要真喜欢郑容锦,就早点将她嫁出去,免得后头没人要。” “我更不可能娶她。” 宋老太太一顿,瞪向宋璋,正要开口,却听宋璋又道:“还有今早微慈身子不大好,是我叫了她不来的,祖母别为难她。” “她是我求来的妻,祖母为难她亦是为难我。” “还请祖母成全。” 说罢宋璋又一躬身,抱礼退了出去。 宋老太太看着宋璋出去的背影,气的不住拍手边的扶手。 这时候郑容锦从旁边的屏风里走出来,一脸泪的扑去宋老太太的怀里:“容锦让老太太为难了,宋哥哥既不喜欢我,老太太也别管我了。” “我本是孤苦无依的,唯有老太太对我好,我再没想过嫁人的,明日我就收拾了东西做姑子去,日日为老太太颂经祈福,也报了老太太的恩。” 宋老太太一听这话就心疼的不行,拍着郑容锦的后背低声道:“我哪能舍得你去做姑子?” “你最是有孝心的。” “八成是你表嫂昨夜在璋儿耳边说了什么,不然璋儿不会这么忤逆我。” “你放心就是,我定然会为你安排好的。” 说着宋老太太对着身边婆子就道:“现在去将世子夫人给我请来!” 第266章 宋老太太发难 那婆子看着老太太愠怒的脸色,心道宋老太太估计要发怒了,连忙就去了。 其实沈微慈早已猜到宋老太太会叫她过去,她早已准备好了。 等到了宋老太太那儿,沈微慈往上看一眼,却未见着郑容锦的身影。 只见宋老太太一见着沈微慈便严声的问:“你是怎么做世子夫人的?” “莫非你也习了你嫡母的习性,容不得身边的男人纳妾,妄想着后院就你一个人不成?!” 宋老太太最后这几字咬的极重,声音威严中气十足,又带一股威压下来,谁也不敢在宋老太太面前放肆。 沈微慈却看向宋老太太低声道:“老太太误会,我若是只让后院只我一人,那兰茵院住的又是谁?” “昨儿老太太跟我说了要纳郑姐姐为侧室的事,我自然愿意的,回去也同世子说了。” “只是世子不答应,孙媳如何能替做世子做主?” 宋老太太看沈微慈被她这么一压下来,居然还能反驳她,不由冷笑一声:“那便是你没用。” “连说服璋儿的本事都没有,你往后管家能管得好么?” 说罢宋老太太又是一声冷哼:“我便直接告诉了你去,容锦自小在我身边,从小的教养礼仪也是一等一的好。” “让你一个人管家我不放心,让容锦跟你一起管家我才放心些。” “等往后容锦成了璋儿侧室,我也不必你在我跟前儿伺候,有容锦便好了,我们大家都松快些。” 沈微慈抬头看着宋老太太委屈道:“老太太这话不是让孙媳难做?孙媳纵然在老太太心里没有郑姐姐伺候的好,但在老太太跟前儿伺候是孙媳本分。” “即便郑姐姐不在,孙媳也会好好伺候老太太的。” “至于老太太说不放心我管家,老太太不信任我我亦没什么好说的,只问老太太一句,孙媳这些日子可出过差错?” “再说我私收东西的事,本是交好互赠的东西,老太太误会我也罢,我已拿来送到了老太太这儿,便是不要这一分。” “若老太太当真仍不满意孙媳,还请老太太具体指个错处来,孙媳也好改了让老太太满意。” 宋老太太听了沈微慈这一段话,微微的一沉脸,明白沈微慈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真要她在沈微慈身上挑什么不妥,除了她的身世,她还真挑不出什么来。 她在自己面前伺候也算尽心,就连她派去的嬷嬷回来她跟前回话时,也说了许多沈微慈的好话。 听说送来的荷叶鸡,清神香,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账目看的也仔细,还标了好几处错处来,说起账目来往收支也清晰顺畅,连容锦都不一定有这样细的心思。 宋老太太想了一瞬,随即便对沈微慈瞪目:“你连说服你夫君纳侧室都说服不了,不算你错处?” “我今日便将话放下,你若是还说服不了璋儿,别怪我老婆子往后都不认你做孙媳!” “你现在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劝劝璋儿,劝好了,我也不会亏待你。” 沈微慈原以为如宋老太太年轻时征战过的飒爽妇人总会讲道理的,哪想竟是唯吾独尊,一心护短。 回了山水居时,天色大亮,厨房准备好早膳,沈微慈多了些胃口,多吃了些。 半上午的时候,沈微慈坐在山水居的后院水榭连廊上,用扇子遮着光线,趴在围栏上淡淡看着面前湖水里游动的鲤鱼。 她伸手从旁边丫头送来的饵碟里捻了一些撒在水里,便有一群鲤鱼围了过来。 月灯手上端着一碟樱桃送去沈微慈面前,低声道:“夫人真要去劝世子爷?” 缎面圆扇上的刺绣巧夺天工,透过一层光线将阴影落在沈微慈白的发亮的脸颊上,因热气染了微微的红晕。 比旁边盛开的山茶花还娇艳。 她送了一颗樱桃咬开在嘴里不说话,只她心里明白,她定然是不会劝的。 即便宋老太太不喜她,只要她不犯错,只要宋璋与她一心,那她便能应付。 但若是让郑容锦成为了侧室,那便是个放在身边的威胁,依老太太那喜欢郑容锦的势头,自己怕要一直被压一头了。 月灯看沈微慈不说话,只是懒洋洋的趴着看鱼,那垂下的金线云纱袖亮晶晶的格外好看,那搭在围栏上的手指愈显得白嫩。 因着在山水居的后院,沈微慈也没那么注意仪态,她眯着眼感受着温暖的日头。 旁边站着的丫头怕沈微慈热着了,手上拿着扇,一下一下的替她打着。 这时候院门口的丫头来传话,说甄氏来了,沈微慈只顿了一下,就让人叫引甄氏过来。 甄氏被丫头引着进了院子,远远见着后院里沈微慈的身形,美人倚栏,一身雅素,白净通透,叫人一看便痴。 她笑着几步走到沈微慈身边道:“刚才远远见着妹妹便似是不同凡人,跟天上仙官下凡似的。” 沈微慈站直了身,看向甄氏笑道:“三嫂嫂取笑我了,我哪能比得上天上的仙官,就在嫂嫂面前我也逊色的。” 甄氏细细看着沈微慈的容貌含笑:“妹妹总这般谦虚。” 说着她拉上沈微慈的手,面色担忧的问:“我听说老太太因着我给你送东西的事为难你了?” 沈微慈看向甄氏:“三嫂嫂怎么知道的?” 甄氏叹息:“这事其实是容锦与我说的,叫我往后也注意着些,免得妹妹被老太太说。” 说着她又看向沈微慈:“容锦自来性情便心善,处处为了别人好,她来提醒我也是担心妹妹。” 沈微慈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是有这么回事,不过算不上为难,不过是老太太误会了我罢了。” 甄氏就继续叹息道:“我原没想那么多的,不过是想着来谢谢妹妹,哪想出了这事?” 我婆婆本与三婶关系要好,说了我送东西来的事,三婶许以为我是因着妹妹管家来讨好妹妹来了,结果后脚也来送东西了。” “但妹妹可信我,我全无那般心思的。” 沈微慈看着甄氏真挚目光,温和道:“我哪能不信三嫂的。” 其实还是怪沈微慈自己将人心想简单了,她其实心里初初就明白她们为什么送东西,但她又不熟悉二叔三叔和宋璋之间的关系,不好贸然拒绝了好意惹起对方猜想。 她只没想到老太太会拿这事借题发挥。 一大家人互送东西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老太太要拿捏她错处,这事便顶上了。 甄氏松了口气,又看向沈微慈问:“我前些日子见着老太太给容锦妹妹里院子送去了好些置办,样样都是好东西。” 说着她凑到沈微慈耳边小声打听:“老太太是不是这些日子就要让她去世子的后院了?” “不过郑妹妹的性子倒是好,又讨喜说话又好听,我倒是喜欢她的,将来定然也跟妹妹说的来。” “与其纳个不知道什么性子的侧室,郑妹妹倒的确是合适。“ 沈微慈听甄氏这般说,便知道老太太要将郑容锦作为宋璋的侧室,是整个宋国公府都默认的事情。 且还颇得人心。 她看着甄氏问:“甄姐姐也与她说得来话?” 甄氏笑道:“自然是说得来的。” “我夫君病那些日子,我照顾的憔悴,心里有苦说不出,是容锦一得空了便过来陪我说话散心,那些日子我才走出来的。” 话说完她又觉得在沈微慈面前说郑容锦的好有些不合适,又忙道:“不过妹妹别多想,妹妹的性子自然也是好的,温柔又漂亮,难怪世子这么喜欢。” 沈微慈笑:“我哪里会多想,郑姐姐我也是喜欢的。” 甄氏听沈微慈这话放了心,又道:“说起来,我也舍不得容锦嫁出去,她在还有人陪着一起说说话,我们常去后园子里围着喝茶谈天,日子也不寂寞了。” 沈微慈笑:“是三嫂嫂说的如此。” 甄氏从沈微慈那里出来后,就去了郑容锦的屋里找她,见她仍旧眼眶通红的坐在床沿上,便低声安慰她:“我瞧着弟妹的性子也是极好的,哪能会不答应你嫁进来做侧室呢。” “你做侧室又影响不了她什么,况且刚才我去她那儿,也是极好说话的模样,说不定中间有什么误会。” 郑容锦埋在甄氏怀里柔柔弱弱的落泪:“我明白四表嫂话里的意思,也知道四表嫂不会为难我的。” “要怪便只怪我福薄,等了宋哥哥那么久,又是十七的年纪,等成了老姑娘了。” “本以为老太太做主便能如愿,哪成想却还是不成事。” 说着郑容锦又抬起泪眼看向甄氏:“今日本不该对四表嫂说这些的,也叫四表嫂为我操心了。” 甄氏叹息,今儿她也是意外撞见郑容锦一个人坐在后园子里的亭子里哭,她过去问了才知道宋璋不纳郑容锦的事的。 她听郑容锦说的伤心,才便替她去沈微慈那儿问问。 她宽慰的拍拍郑容锦的后背:”你又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 “我刚嫁进来那些日子不也是你陪我说话么?” “你的性子我明白,最是考虑别人,这事你也别担心,既然老太太给你做了主,大房的也都知道你样样好,即便弟妹不答应,你也能进门。” “你本自小在宋国公府长大,你走了,老太太也舍不得你呢。” 郑容锦抹泪:“其实我也明白宋哥哥新婚没多久,老太太又做主让宋哥哥娶我,四表嫂该是有些不高兴的。” “这事我怪旁的,只怪我命苦就是。” 第267章 同心结 这边沈微慈已从后院回了屋子,听着燕儿低声说甄氏接着又去了郑容锦那儿,便是淡淡笑了一声。 这让她不得不多想甄氏送东西来,是不是得了郑容锦的指点了。 从前她的确是觉得郑容锦温和性子好,但如今她看清了,她的心思可能便没这么简单了。 屋子里的都是从前临春院的丫头,月灯低声说话便没顾忌:“我就说她怎么忽然说侧室的事呢,敢情来夫人这儿探消息来了。” “幸好夫人什么都没说。” 沈微慈叫月灯别再说这事,让她拿自己绣了一半的绣布来。 月灯好奇的问:“姑娘不是说还有几本账目没看完么?” 沈微慈摇头:“不看了,剩下那些看不看的也没什么,老太太也不会问我了。” 月灯哦了一声,连忙去拿了。 下午的时候来福又跑来了,沈微慈坐在罗汉塌上一边刺绣一边叫月灯给他送杯茶润口,这才问:“他们这么快就又去闹了?” 来福满头大汗,一口喝了一盏茶,又擦了把汗看向沈微慈:“可不是,今儿一大早就来了,闹到了中午。” “逼得二老爷要当场休了二夫人呢。” 说着他对沈微慈笑道:“二夫人那般歹毒,当初那样对待三姑娘,小的都觉得罪有应得。” 沈微慈脸上叹息,又低问:“他们这回又是闹的什么?” 来福便道:“还是要二夫人给他们买宅子,不然就给五千两银子。” 沈微慈挑眉,五千两银子,也亏得她舅舅开的出这口。 月灯在旁边听的也吃惊,急忙问:“那答应了没?” 来福摇头:“那哪能答应,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二老爷说他们无理取闹,叫护卫打他们出去,结果他们就喊杀人了。” “二老爷脸涨得通红,却拿无赖没法子,中午抽空回的,索性不理了,就丢一句说回来休了二夫人就走了。” “老太太看着这烂摊子也不好收拾,大老爷又在宫里,便叫慧敏郡主想法子。” “可慧敏郡主直接便说怎么将人带来的,再怎么送回去就是,谁造的孽谁管,她不收拾这烂摊子。” “现在人还在侯府里呢,没敢让他们在外头闹了。” 说着来福从怀里掏出个帖子来呈到沈微慈手上:“这是老太太叫我送来的帖子,说邀您和宋世子晚上回去一趟。” 沈微慈接过帖子只打开看了一眼便放到了桌上,老太太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了,这是老太太解决不了了,要让她和宋璋回去解决。 沈微慈点点头,对着来福低声道:“你便回去回了老太太,说今日皇帝要留我夫君在宫里,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明日再过去。” 说着又让月灯给了来福赏钱。 来福诶了一声,又拿着赏钱恭恭敬敬的出去了。 来福走后,月灯好奇的对着沈微慈问:“夫人为什么要明日回去?” 沈微慈低头做着手上绣工,淡淡道:“让他们再在侯府里闹一闹,一是让老太太和父亲对文氏更厌恶一些,二是我迟一天去,让老太太和父亲焦心等着,耐心耗没了,对文氏的宽容也就更低了。” 月灯点点头,又笑:“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晚上宋璋回来时,才跨进门槛,沈微慈就已经从里屋迎了出来,拉着宋璋的手就往屋里走,又抬头看向宋璋细细道:“我给夫君看样东西。” 宋璋被沈微慈含情带笑的那一眼看得骨头发软,高大的身躯被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拉着,不需她废力气,他便跟着她走。 待走到了里屋,沈微慈让丫头都退出去后,又红着脸从碟子里拿出一对中间绣着细小鸳鸯的同心结放到宋璋手上,抬头看着宋璋低声道:“这同心结我本待嫁的时候就在绣了,本来就差点绣好了的,却不小心擦到了烛台上烧了一角,我只好重新绣了。” “只是当时临着婚期没两天,我也赶不及,只绣了一半。” “后头成婚后老太太要教我管家,事情忙了些,这对同心结直到现在才绣好,夫君可怪我?” 宋璋怔怔看着手上静静放着的一只同心结。 同心结很精致,外环上还穿着翡翠,放在手上不到半个手掌大,却能看出上头的用心。 他眼里热了下,又躬身紧紧将沈微慈抱紧在怀里:“我怎么会怪你……” “这才是我一直想要的……” 沈微慈被宋璋抱的有些紧,她安安静静的靠在宋璋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手指放在了他的腰上,又低声道:“我将两个同心结缠到床头吧。” 宋璋起身,将手里的同心结放到沈微慈手上,墨黑眼睛看着她:“我想戴在身上。” 沈微慈一愣,随即看着宋璋:“上头缠的是红线呢,你日日跟在圣上身边,带着这个总有些不合适。” 说着她眼里含了笑:“旁人会笑话你的。” 宋璋挑眉也笑了下:“谁敢笑话你夫君。” “不过是嫉妒罢了。” 说着宋璋握着沈微慈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你为我系上。” 沈微慈瞧着手上红色的红心结,还是有些觉得颜色艳了些,宋璋常穿黑衣,朝服又是紫色的,总觉得显眼了些。 她又抬头道:“要不我再另做个其他颜色的吧。” 宋璋笑:“便是这个最好。” 说着他握着沈微慈的手:“你为我系上就是。” 深邃目光又看着她眼睛:“你也要带上。” 沈微慈笑了下,弯腰替宋璋将同心结系上。 夜里两人用完饭,一起坐在后院纳凉。 两把椅子并排挨着,沈微慈一只手拿着扇子,另一只手被宋璋牢牢牵在手上。 后头的丫头瞧见了这般场景,忍不住也偷偷笑。 平日里冷漠的世子爷,也有这样的时候。 沈微慈还有些羞赫,想要从宋璋的手里抽回手,试了两回人反而捏的更紧了,也便罢了。 夜风凉凉,湖面的水波涟漪,身边是宋璋手心里的热度,沈微慈抬头看向远处天边,忽想起小时候在母亲怀里纳凉时的场景。 夜里入睡前,宋璋抱着沈微慈坐在床沿上给她喂冰镇甜瓜:“听丫头说你每日都要吃两块这个,没想你竟喜欢吃这个。” 其实沈微慈是来了宋国公府才第一回吃这个,冰凉微甜,不自觉就能吃一块。 她看着宋璋又送到她唇边的甜瓜,冰凉温度带走了一丝燥热,她在这样的暧昧里还是有些不适应的别过眼去,张开唇咬了一口。 宋璋看着那甜瓜上小小的牙印,又看看沈微慈沾满水色的唇畔,心头蠢蠢欲动。 他沙哑的问:“好吃么?” 沈微慈点点头,又开口想与宋璋说明日去侯府的事,却发现人高挺的鼻尖已碰上来,她错愕下还没开口,就已被宋璋吻住:“我尝尝……” 沈微慈仰着头,手指放在他胸膛上,似是推拒又似是逢迎,叫宋璋半点抵不住,只觉得那胸膛上的手指要将他的心捏住,任意她摆弄。 碟子打碎,他按着人在怀里,又是一番深吻。 好不容易宋璋抬起头,沈微慈看他的手便不老实的往自己衣裳里伸,忙推着宋璋胸膛道:“这几日不行。” 宋璋一愣,燎原大火根本收不住,却还是将手退出来问:“为什么。” 沈微慈脸染薄红在宋璋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宋璋便再大的想法也只能歇下去了。 他伸手将床帘放下来,按着她的肩膀在怀里,又问:“今日老太太为难你没有?” 沈微慈摇摇头:“老太太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回来劝劝夫君。”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眉眼,低声道道:“往后老太太叫你劝我,你一口答应下来就是,总之我不会答应。” 沈微慈问出心里的话:“郑姐姐一直在国公府长大,夫君当真对她一点喜欢都没有么?” 宋璋挑着沈微慈的下巴笑了下:“你是瞧着我什么人都能喜欢的?” “其实我到如今也没跟她说过几句话,有时候两年才回一趟,哪那么多空闲跟她一块儿。” “我可从来没怎么瞧过她,这时候你要我想她的样貌,我都是想不起来的。” 听着宋璋的话,沈微慈不由想起郑容锦看着宋璋的眼神,又觉她不该这么笨。 她该能明白宋璋对她的态度的。 她凭着宋老太太的偏爱也能寻一门好亲,做个正室,总之换做是她,她是不会留在国公府的。 宋璋说完又看沈微慈失神,低头又吻了下她:“你在想什么?” 沈微慈摇头,又看着宋璋低声道:“今日我祖母差人来给我送了帖子,让我明日与夫君一同回去。” 宋璋洞察的眼神看着沈微慈:“为着你舅舅的事儿?” 沈微慈点头:“我舅舅一家在侯府闹了三回,闹的有些过了。” 宋璋点点头:“这好说,早解决了也好。” 第268章 被收回钥匙 第二日沈微慈送着宋璋走了,便往宋老太太那儿去问安。 宋老太太见着沈微慈来了,眼底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拉着身边郑容锦的手对沈微慈道:“你这些日子也不必来我这儿问安了,你要真想我好,便早点说服了璋儿去。” 沈微慈应对如流:“孙媳给老太太问安是孙媳的孝心,即便老太太不喜,孙媳也要来的。” 宋老太太冷哼一声冷笑:“孝心?” “你要真有孝心,便让我高兴高兴。” “容锦还时时在我面前说着你的好话,你这做表嫂的便这么对她?” “她留在国公府也碍不着你什么事,正妻依然是你。” 沈微慈顺从的点头:“老太太说的对,孙媳这两日也劝着世子的。” 宋老太太一顿,看着沈微慈:“那璋儿怎么说?” 沈微慈便一脸愧疚的看向宋老太太:“夫君说这事他会来老太太面前说明的。” 宋老太太冷哼:“你也是个没用的。” 说着她又不耐烦的摆手:“你管家的事也先搁置着,钥匙也送回来吧。” “回吧。” 沈微慈默然垂目,低眉顺目的走了出去。 在出帘子时,她听到宋老太太对着郑容锦语重心长的声音:“这些日也多学着管家,别荒废了,等你做了璋儿侧室,万事好上手。” 之后郑容锦说了什么她已没心思听了,她说了什么也不重要。 她一路沉思着回去,将那把库房钥匙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神情淡然的放到王嬷嬷的手上让她送过去。 月灯心里难受,宋老太太这样明显的偏心,任是谁也看不下去。 沈微慈一句话没说,一切照旧。 她对月灯道:“你去吩咐下,我要出门。” 月灯看向沈微慈好奇的问:“姑娘去哪儿?” 沈微慈站起身去:“去看看我嫁妆单上的铺子。” 月灯一听这话,连忙去了。 沈微慈坐的马车并未带着宋国公府的标识,低调又些许富贵,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微慈带着惟帽下了马车,抬头看向面前香料铺的招牌:百香堂。 又看店内只有一个小二歪歪斜斜的撑在桌子上打哈欠,铺子内冷清,几乎没客。 其实也在沈微慈的意料之中,若是盈利好的铺子,也不会移到她名下做嫁妆了。 况且这铺子的路段偏僻,来往的人少,很难被注意。 她在铺子门口站了站,又才走了进去。 铺子内的小二懒散的连沈微慈进来都懒得理会,多的是进来看一眼便走的,坐在凳子上岿然不动。 不过她看沈微慈身上一身装扮,衣裳料子瞧着极好,虽带着惟帽看不清面容,却自带股雅致仪态来,不自觉便觉得是哪家的世家小姐。 又看她身边跟着两名年轻丫头,丫头一身穿戴也是富贵,头上的头花和玉簪也不是寻常丫头,不由赶忙往街道看去,又见着那马车香乌木,跟前儿还站着护卫,身子立马就从凳子上跳下来,暗想着莫不是大单子来了。 他脸上连忙堆起笑来走去沈微慈的身边:“这位姑娘要买什么香?” 沈微慈在铺子里走了一圈,那小二才过来,沈微慈看向那小二客气的问:“你们掌柜呢?” 小二见人开口就问掌柜,连忙道:“掌柜在里头的,我这就去喊。” 没一会儿掌柜的匆匆从帘子内走出来,便见着一位鹅黄色华服的女子盈盈站在面前,端庄娉婷。 又见人带着惟帽,他猜不出身份,连忙上前去询问:“姑娘要看什么香?” 沈微慈掀开惟帽上的白纱一角,一双妩媚桃花眼露出来,却是温和含笑,声音客气,反而是让人觉得雅秀。 谭掌柜的听完沈微慈自报了身份,身子一凛,连忙后退两步作揖:“原是沈三姑娘。” 说完他又顿觉不对,忙改口:“世子夫人。” 沈微慈放下白纱含笑道:“谭掌柜别客气,我不过路过来铺子里瞧瞧,见着却是冷清。” 谭掌柜的没想沈微慈如今已是世子夫人,竟还记着这间半死不活的铺子,顿时感动,忙倒苦水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处一来地处偏僻,二来这香料贵了些,寻常人也买不起。” “再有京城时兴的香太多,我们的配方也有些过时了。” 沈微慈点点头,叫掌柜的将账目拿来她看看。 掌柜的忙也将账目送来。 账目几乎都是三月一送,他本想着等送账目的时候再见见这位世子夫人,如今倒是提早见到了。 与他想象的竟有些不同,没想是这么温和,声音也好听,低低缓缓的,叫人不由被她身上气质引了去。 旁边的小二也时不时偷偷往沈微慈身上偷看,即便仍旧是带着惟帽,他却是再没见过这般一举一动都好看的人了。 沈微慈坐在掌柜送来的椅子上低头细细翻看账目,每月的进账倒是有的,稍微盈余了些,只是给后头做香料的师傅和店里的人付了工钱,便没剩什么了。 好在账目看下来没什么不对。 不过这么点进账,又能捞什么油水。 谭掌柜又站在沈微慈身边低声道:“铺子维持下来也都是靠着些老顾客,毕竟我们的师傅手艺是有的。” 沈微慈又点点头,对着谭掌柜道:“我去后院瞧瞧吧。” 谭管事忙点头,在前头带路。 后院里放着各种香料,都是些常见的香料,沉香,檀香,乳香,木香,丁香,朗台,麝香,金颜香之类,几乎每家香料铺子都大差不差。 即便配方添加上有些许不同,差别也不是很大。 这样路段不好的铺子,又都是保守的香味,自然打不出名声。 一名师傅走来沈微慈身边问:“夫人懂香?” 沈微慈笑了下点点头,又问那师傅:“师傅可听说过花露香。” 那师傅笑道:“这种香再寻常不过。” 沈微慈便问:“师傅如何调配的?” 那师傅便道:“寻常是加檀香八钱,桃花八钱,玫瑰一两,百合一两,荷花一两,丁香一两配的。” 沈微慈便低声道:“师傅不若再加五钱的麝香,再加入苏和油和炼过的花蜜少许,调和后再混入一起调配,窖藏五日,到时候师傅不若再闻闻。” 那师傅皱眉:“加入麝香,可是从未听过的。” 沈微慈笑:“师傅听我的便是。” 又对旁边的掌柜道:“若做好了便送去国公府来。” 掌柜的点点头应下。 沈微慈又看向满院的香料,品类繁多,却无新意,其实是可惜的。 她叫身边丫头每样香料拿一些,又对掌柜的说了几句话,这才出去。 上到马车上,月灯忍不住道:“夫人何必劳心费神的在乎这一间铺子。” “世子爷给您送了那么些首饰料子,您也不差缺什么。”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我不比别人有太多嫁妆,我虽一应开支都是在国公府,但嫁妆才是底气,手上有银子才是底气。“ “宋老太太总拿我身份说事,上回二婶三婶送东西来,她虽是故意刁难我的,但不也是先入为主的觉得我没见过好东西,便贪那个么。” 月灯看向沈微慈:“可是只有一家铺子,做的再好,又能有多少进账?” 沈微慈靠在马车壁上,一只手撩开帘子淡淡看着窗外穿梭的人群:“我自然不是只开一家,香料铺子本成本不大,只要名声起来了,多开几家,收益便上去了。” 月灯捂唇:“奴婢都不敢想。” 沈微慈放下帘子看向月灯笑了下:“不敢想,怎么能成呢。” 月灯立马点头:“也是,现在夫人还是世子夫人呢,多少人羡慕。” “侯府里的老太太,二老爷,对姑娘也好起来了。” “这些一千也是我不敢想的。” 沈微慈脸上没有笑意,却也没开口。 最后马车在一处书铺前停下,那是沈微慈名下的另一处铺子。 沈微慈只在马车上看了两眼,便已知晓了个大致。 铺子依旧是在偏僻的路段,人来的少,从她的距离看过去,书上都蒙了层灰。 沈微慈在侯府时看过这间铺子从前的账本,进账几乎没有,能维持个工钱已是不易。 她没再要下去看的想法,让马车回去。 月灯好奇:“夫人怎么不下去看看。” 沈微慈摇头:“没什么好看的。” 回了国公府早已过了中午,王嬷嬷迎上来便问:“夫人上午去哪儿了?” 沈微慈看了她一眼不语,进了屋子。 王嬷嬷一愣,这才觉得自己问起主子的事情了。 但又想到刚才沈微慈看她的那一道眼神,淡淡的,凉凉的,又冷清的从身边走过,莫名觉得有些发凉。 她每隔一两日便会寻个空档去宋老太太那儿说世子夫人的事,是不是世子夫人早就知道了。 她忐忑的跟上去,见着沈微慈坐在罗汉塌上喝茶。 比起外头的炎热,屋子里很凉爽,沈微慈一身慵懒雅致的半靠,眉眼温婉,眼带春山,耳边两道翡翠耳坠摇晃,晃出一派雅致来。 又那纤纤素手端着茶盏,上好茶叶里的暗香浮动,混着屋子里果香,叫人看呆了去。 王嬷嬷在失神中回过神看向沈微慈:“夫人可在外头用过膳了?” “还是老奴差人去厨房吩咐着端过来。” 沈微慈眸色抬起看了一眼王嬷嬷,嗯了一声:“吩咐厨房吧。” 王嬷嬷便立马出去了。 沈微慈看着王嬷嬷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垂眸。 第269章 不想让你觉得嫁给我不值得 其实王嬷嬷这人做事细心有主见,又能管教丫头,要是成自己的人也是个牢靠的。 她这些日子一直没管顾她,是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性子。 中午午膳后,沈微慈叫来王嬷嬷来跟前,看着她神情有些忐忑站在自己面前,好似少了些从前的趾高气扬,不由眼里含笑,语气温和:“嬷嬷在我面前不必紧张。” “我一向是不为难下人的,叫嬷嬷来,不过是想与嬷嬷说两句知心话。” 王嬷嬷一愣,夫人与自己说知心话? 沈微慈看着王嬷嬷诧异的眼神,笑了下:“我其实知道嬷嬷是老太太的人,也知道嬷嬷得空了就去老太太那儿回话的。” 王嬷嬷忙看向沈微慈:“其实老太太是瞧少夫人刚进府,怕有些规矩不懂出了差错,才时时过问老奴的。” 沈微慈淡笑,宋老太太到底为什么,她心里再明白不过。 威严了一辈子的人,事事都要掌控在手里,容不得小辈忤逆。 也容不得别人不按着她的规矩行事。 宋璋是她嫡孙,大抵还稍微宽容些,自己在她心里本先不满意,那便没那么宽容的。 她手指拨弄着茶盖低声道:“我知道嬷嬷的意思,也知道老太太关心我,但嬷嬷现在是我院子里的人,却将我院子的事往外头说,往后我该怎么信任嬷嬷?” 说着沈微慈低低一叹息:“其实我心里是感激嬷嬷的,我刚来许多不懂的规矩,嬷嬷也提醒了我许多,我想信任嬷嬷,心里到底又纠结,不然也不会单独找嬷嬷说话了。” “再说我如今已是世子夫人,世子要知道了院子里的事被你说出去,难免也不高兴。” “况且山水居的事,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嬷嬷如今不也是山水居的人?” 王嬷嬷明白沈微慈的意思,她已经知道了她是老太太的人,她要是现在不表忠心,往后身边就没她一席之地了。 估计还会备受排挤。 主要是世子爷真真宠着,她也不敢耍威风了。 若她灰溜溜回老太太身边,老太太也会骂她没用,在老太太那儿也得不到重用,两头不落个好来。 其实这差事本就是两头不落好的事。 那最后一句她也是山水居的人,无疑是在提点她,比起老太太,世子夫人明显更温和。 况且现在的世子夫人就是将来的国公夫人,跟着谁,本是再好选不过的了。 王嬷嬷立马跪在沈微慈面前:“世子夫人大度,老奴从前糊涂,该早点儿与世子夫人说的。” “世子夫人放心,老奴往后都听世子夫人的。” 沈微慈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嬷嬷,叫月灯扶着她起来,又问她:“你多久去老太太那儿回一次话?” 王嬷嬷便道:“您刚大婚那十来天是每日都去的,这些日就是两三日一去了。” 沈微慈又端着茶又淡淡的问:“那你往老太太那儿说了什么?” 王嬷嬷便忙开口:“老太太主要问世子和世子夫人的日常起居,还有世子夫人平日里在院子里做些什么,见过哪些人老太太也会问一问的。” 说着王嬷嬷又一顿:“上回老太太还问了夫人娘家舅舅的事,不过老奴没在跟前也不知晓,只回了他们没再来过了。” 沈微慈点点头,她自然是防范着王嬷嬷的,不可能在她面前出错让老太太刁难她。 她也没打算就这一回就让王嬷嬷靠向她,不过给她提个醒,在老太太跟前儿说话时斟酌几下,有个顾虑。 她又看向王嬷嬷,语气温和许多:“我没为难你的意思,也明白你的难处,往后若老太太再问你什么,你回你的就是。” 王嬷嬷立马道:“夫人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在老太太那儿回话的。” 沈微慈笑了笑,叫王嬷嬷去忙去。 接着沈微慈又叫禾夏和燕儿去旁边望春阁里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再将她今日带回来的香料放进去。 望春阁是一处小阁楼,下头是茶室,上头是休憩观景的地方,离主屋很近,中间有游廊连着,来去方便。 两边种着芙蓉花,还能坐在游廊纳凉。 但宋璋不去这处阁楼,他回的本就晚,偶尔空闲在家中送来的帖子也不少,手下的侍卫来的也多,更无心赏景,倒是沈微慈去了好几趟。 宋璋在天快暗了的时候才回来的,他进了院子没见着人出来迎他,心头暗暗失落,又进了屋子没见着人,问了丫头又往她那小书房去。 一眼就看到坐在小炕上的人。 娇小雅致的坐在那里看书,神情认真的很。 旁边的燃香袅袅升着白雾,她似被安静笼罩着,又那小桌上纱灯朦胧的光线覆盖,仙姿玉色。 宋璋眉目一暖,两步走过去将沈微慈抱在怀里,温热的大手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埋头在她肩膀上闻着她的兰花香气,目光掠过小几上的书册,沙哑道:“不是小日子来了身上不舒服么,怎么又看起书了。” 沈微慈将手上关于香料的书合上,听着宋璋这样将这话说出来,脸颊上难免染了层薄红。 她侧头看向宋璋:“我去帮夫君换身衣裳吧。” 宋璋幽深的眸子看向沈微慈:“你嫌弃我没换衣裳抱你了?” 沈微慈一愣:“待会儿不是要回侯府么?夫君还穿着朝服呢,这样去侯府?” 说着他笑意泛开:“是不是夫君忘了我昨夜说的事?” 宋璋反应过来,他还真忘了。 再有最近天热,他卫所里来回两趟,又以为沈微慈嫌弃他身上出了汗。 屋子里凉爽又馨香,全是沈微慈身上的味道,每一处布置都有丝她身上的温婉倦怠,叫他浑身放松,抱着她身子就不愿动。 他看着桌上那一碟子樱桃,送了一个在她口中,看着她吃下又哑声道:“我再抱会儿再去。” 沈微慈安静的坐在宋璋腿上,芙蓉色的脸庞莹润光泽,她也拿了颗樱桃送去宋璋唇边:“夫君也吃一颗。” 宋璋本不爱吃这些,偏被沈微慈送过来便觉得想尝一口。 他低头咬住,黑眸紧紧看在沈微慈眼睛里:“真甜。” 沈微慈被宋璋这眼神看得心里莫名跳起来,她收回手指,又在碟子里吐了小核道:“我们用了膳再去么。” 宋璋搂着她细腰问:“你饿了没?” 沈微慈摇头:“下午时吃了两块冰皮酥。” 宋璋笑了下:“那待会儿从侯府回去了去酒楼吃。” 沈微慈点点头:“好。” 宋璋又抱了会儿人才去换衣,坐在马车上时,宋璋握着沈微慈的手,侧过头又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你今天出府了?” 沈微慈看向宋璋的神色,知道宋璋知道这事也没什么奇怪。 他只随口一问,就能知道她在这一天里做了什么。 沈微慈也没打算瞒着宋璋,她低声道:“我去了我名下的铺子里看了一趟。” 宋璋的手环在沈微慈的腰上,听完眼神低垂看向她:“一间铺子能让你上心什么?” 沈微慈还是有些不习惯宋璋无时无刻贴在她身上的手指,那手指头又没个顾忌的,特别是旁边没人的时候就开始放肆。 她将手指压在宋璋乱动的手指上:“闲着也是无事。” 宋璋却皱眉,将她偏过去的身子按向自己,低低道:“你不信我。” 沈微慈一顿,不明白宋璋怎么想到这上头去了,便摇头:“没有。” 宋璋抬起沈微慈的下巴,在昏色里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国公府能差缺你银子?” “你吃的用的穿的,全是顶顶上好的东西,你身上的首饰穿戴,每样都是我为你精挑细选的。” “你想要什么,我什么不能满足你?” “需得你劳那神?” 沈微慈知道宋璋的意思,低声道:“我不会对外说我去铺子的事的。” 宋璋挑眉,抱起沈微慈到自己怀里:“我说的是你去铺子的事?” “我就这么小气,怕别人知道你去关心那两间破铺子?” “爷说的是爷娶你是为了让你一辈子荣华富贵,安安稳稳的呆在爷身边,爷舍不得你操心。” “我不想让你跟着我,还要想着自己的退路,那便是我没有做好,还没有让你安心。” 沈微慈心下颤了下又愕然看着宋璋:“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只是喜欢做香而已。” 宋璋神色复杂的看着沈微慈的脸,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的,她从来没将自己完全托付给他过。 他深吸一口气,按着沈微慈在自己怀里:“你喜欢便做就是。” “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你嫁给我不值得。” 手指捏紧宋璋的袖子,沈微慈耳边听着宋璋有力的心跳,心忽然有一刻的归属。 她轻轻摇头:“我明白夫君心里有我,但我不求太多,我只想与夫君一起安稳平顺就好。” “也找些事来做做。” 宋璋复杂的看着沈微慈的脸颊,手指抚在她的发上,又低头吻了她额头一下。 到了建安侯府,门口的管事早等着了,一见着宋璋牵着沈微慈下了马,看着那跟着的一排威武的侍卫,心里竟然松了口气。 估计也只有这位爷能应付那样的无赖了。 沈荣生匆匆的迎出来,一见着宋璋便喊:“女婿。” 第270章 我没报复已算好的了 宋璋对沈荣生虽没什么好印象,但毕竟是沈微慈父亲,语气也算客气:“岳丈。” 沈荣生听着这声岳丈安了心,在旁边引着往前堂走。 到了前堂前的台阶,沈荣生一脸的无奈,指着前堂一边的耳室低声道:“微慈,你舅舅一家在那儿住下了。” 沈微慈往旁边看去,见着门紧闭,听不到一丝声音,便问:“怎么没见着人?” 沈荣生脸色难看:“他们下午跑去厨房吃了东西,这会儿在后园子里瞎逛呢。” “桃花,梨花全给糟蹋了,我养的金丝菊也被他们摘了七七八八,护卫一去呵斥,就躺在地上哭嚎喊着杀人。” “还拿剪刀往身上扎。” “我哪见过这血腥,又怕出人命。” 说罢沈荣生皱紧眉头:“这般无赖的人,我也是第一回见,根本没法子。” 侯府这样的门第,自小受礼教,养尊处优,身边都是客气有礼的人,平日里也未接触过底下人,对于无赖更没碰过,觉得头疼再寻常不过。 对于无赖,任何道理都没得讲。 宋璋在旁听了冷笑:“这等麻烦人,怎么引来的怎么引走就是,有什么难。” “不过是几个黑心混账,引来的人还应付不了?” 沈荣生唉声叹气,侯府能有这本事也不会来求宋璋了。 他是想用银子解决了了事,可谁抵得住这家人狮子大开口,今儿已经变成了五千五百两了,不给就一辈子赖在二房不走,让二房养着。 又不是自家奴才,这等农户还不敢将人打出什么毛病来,滥用私刑,闹出去了二房的就完了。 他叹气,看向宋璋:“这事还得请女婿帮帮忙。” “看将这些人怎么处置了吧。” 宋璋挑眉:“我可不帮,他们怎么来的我心里清楚的很。” “我会帮要害我妻子的人?” “我没报复回去已算是好的了。” “今儿要不是微慈要我一起过来,我是根本不会来的。” 宋璋说的丝毫没有情面,沈荣生的脸色一僵,憋红了脸,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他唇畔动了动,眼神看向了旁边的沈微慈,想让她来说句话。 哪想沈微慈根本没看他,更似没看见他的眼神,叫沈荣生一阵尴尬。 正这时候正堂内一个嬷嬷出来,走到几人面前就道:“老太太叫三姑娘和姑爷进去呢。” 沈荣生这才连忙叫宋璋一起进去。 宋璋依旧牵着沈微慈的手进了前堂,当着前堂坐着的人的面也没松手,叫众人都看在眼里。 沈老太太见着这幕,脸上扬起笑意,连忙招手让沈微慈来身边来。 沈昭昭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沈微慈走去老太太身边,又被老太太亲热热情的牵着,手指隐隐发抖。 又看已坐在位置上的宋璋目光始终在沈微慈身上,颀长的身形从来都是那么出众。 沈微慈何德何能能嫁这么好的人,而她却要嫁给一个纨绔子。 指甲陷在肉里,不知不觉竟参了血出来。 沈老太太牵着沈微慈亲热的说了几句话,又叫嬷嬷快去将那一家子叫来,这才对沈微慈语重心长的叹息:“我想你也知道我叫你和宋璋来是为什么。” “那些人我实应付不了了。” 沈微慈眉眼低垂,低声道:“我明白祖母的意思,上回他们去国公府亦如此,想祖母也明白了我的难处了。” 沈微慈的话无疑是在提醒沈老太太,这些人最初过来是文氏想要带来害她的。 沈老太太叹息,余光处又瞪了文氏一眼才看向沈微慈:“我明白你也是受了委屈的。” “国公府的老太太现在还怪你没有?” 沈微慈摇头:“他们没再去了也就好了。” 沈老太太又是叹息,他们被国公府的吓住了,就来侯府闹了。 她这时候也不想给文氏留脸面,绷着脸看着文氏:“今日微慈和宋璋也来了,你自己惹出来的事你自己想法子,要是你求了微慈也不愿帮,便让荣生写休书吧。” 老太太的这句话,便直接将沈微慈架了上去。 文氏现在还是她嫡母,即便她嫁了人也依旧不变。 她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嫡母被休,说出去定然被文氏揪着这点把柄大肆说出去。 但老太太要她原谅文氏,再将这事一笔勾销,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沈微慈眼里含着担忧看着沈老太太:“祖母今日叫我和夫君过来,是为着我舅舅那一家的事?”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依旧是慈祥面容:“那毕竟也是你舅舅一家,虽是你嫡母带来的,但你们血缘也是有的,或许你能劝他们回去。” 沈微慈一听到这里眼眶就一红,点泪道:“祖母该明白我舅舅从前是怎么害我的,上回他们又去国公府大闹,如今我一瞧见他们便觉得害怕。” “便是如今我夜里也总会做噩梦,梦见他们绑着我卖了出去。” 说着她声音微哽咽:“我本以为逃离了裕阳便可以一辈子远离他们的,再也不见了,哪想又见了他们。” “孙女如今只觉得害怕。” 沈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一僵,再看沈微慈拿帕捂眼哭的厉害,竟没法子说下去了。 下头文氏脸色难看,看着沈微慈:“那毕竟是你的亲舅舅,我又不知你们之间的事,莫不是你来了京城,就忘了你老家的舅舅不成?” 文氏的话才刚一落下,就传来宋璋一声冷笑。 只见他冷漠的眼睛斜斜看了文氏一眼,声音发冷:“要不我将沈昭昭绑了去卖给个老瘸子,都是一家亲戚,讲那些做什么?” “我定然给她挑个清秀点的老瘸子,我倒不用你的感谢,举手之劳而已。” 沈昭昭浑身发抖,被这样当着这么多人折辱,她几乎快晕了过去。 文氏脸色一变,站起来指着宋璋:“你就这么对你岳母说话?” 宋璋长腿交叠,姿态闲适,懒懒看着文氏的眼里带着厌恶:“岳母?” “有哪家嫡母这么害院里姑娘的?你的话倒是冠冕堂皇,怎么到自己女儿了,就跟个蚂蚱似的跳起来了。” “我可还有难听话没说呢,你要不要听听?” 文氏指着宋璋发抖,几乎快晕厥了过去。 沈侯爷这时候对宋璋开了口,低声道:“璋儿,对长辈说话注意些分寸。” 宋璋淡淡看向沈侯爷:“原坑害小辈四五回的也叫长辈,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侯府如今还指望着宋璋帮忙的,沈荣生本对文氏有气,又看她不分场合不知悔改,竟然又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打了文氏一个巴掌:“你这贱人又胡说什么。” “微慈舅舅的事我早对你说过,你接人过来安的什么心谁不知晓,还在狡辩!”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文氏被这一巴掌打的愣神,这些天沈荣生对她可谓是冷漠,直当做她死了一般,连屋子也不进了,日日睡在书房。 连着沈彦礼和沈昭昭都再没管顾过。 夫妻这么多年,沈荣生处处对她伏低讨好,对她关怀备至,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也有这么冷漠的时候。 她呆呆看着沈荣生,指着他头发凌乱:“你又打我……” 沈荣生冷笑:“我不仅打你,我还要休了你!” 说话间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不用多问,便知是白富春那些人来了。 沈微慈见着舅舅的脸,又看向沈老太太,低低难受道:“我之前便来提醒过祖母和父亲,我舅舅一家难缠,嫡母却打了我一巴掌,如今闹成了这局面,我亦是心里难受。” “只是我没法子见着他们,一见着他们便浑身发抖,还请祖母体谅些个,我先去旁边避着些。” 沈老太太怔怔看着沈微慈带着丫头就去了屏风后的小厅,留也不是拦着也不是,只好看向宋璋:“宋璋,你看这事……” 宋璋看向老太太:“这一家人将我夫人吓成如此,罪魁祸首却是她嫡母,老太太要我怎么帮?” 这话说的在正堂的人都听在耳里,也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一时竟无人好开口。 正这时白富春那一家已走了进来,直接就看向一边的沈荣生无赖道:“是不是想好了?五千五百两银子,一分不少,给了我们马上就走。” 经了这些日子,他们已将人完全拿捏了性子。 沈荣生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跟个呆头书生一样说两句就没了气势,那给他们写信的二夫人泼辣些,但也只会口头喊喊,也无什么大作用。 他们昨日去二院上下搜刮了不少东西,也没见她要怎么样,比起国公府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侯府就显得好欺负多了。 沈荣生求救似的看向宋璋:“女婿,可不能让这些人再在这儿胡闹下去,你金吾卫的人不是管治街的么,赶紧把这些人带走吧。” 白富春一行人这才看见国公府世子居然也在,上回的教训也还在的,几个人不由得缩了脖子,眼里露出惧怕。 他们虽是刁民,可也真怕官兵。 第271章 休妻 宋璋却淡淡看了眼白富春一行人,又看向沈荣生:“他们又不是在街上闹事,这可不归我管。” 宋璋的态度让白富春一行人愣了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又听宋璋淡淡的声音:“他们闹他们的,总之引他们来的不是我,也与我没关系。” 这话叫白富春一行人一下子又无赖起来,虽说不知道那位世子爷到底为什么这样说,但他不管的态度,就是让他们继续缠下去。 白长青顿时来了精神,直接砸了桌上的茶杯拿了个碎片就要往脖子上割,口中喊着:“侯府的二夫人二老爷要逼死人了!” 白富春连忙跳起来指着文氏:“你们把我们骗到这里来到底安的什么心,你们今日不拿银子,我们就砸了你们这儿!” 沈彦礼看不下去,站出来指着他们:“你们不找你们侄女,找我们做什么?” “我们可不欠你的。” 白富春被刚才宋璋那番话供起底气,跳起来就指着沈彦礼:“不是你引我们来的?” “你还骗我卖了宅子,跟你千里迢迢的上京,我们不找你找谁?!” 接着又骂了一串脏话,那些市井里的脏话污秽不堪,听的沈彦礼脸色涨红,指着白富春不说话就要动手。 大喊着:“来人,来人!” 旁边的小厅内,沈微慈一身闲适的跪坐在小几上,吃着路上宋璋叫人给她买的霜糖蜜蜂儿,再饮一口花蜜茶,实是自在。 她脸上已没了刚才害怕柔弱的模样,只发红的眼眶上还微微有些潮湿。 正堂上的动静和说话声她这里听得清清楚楚。 脸上却始终淡淡。 她今日来当然不是来帮侯府的,她是要将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解决的。 侯府的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再一次对文氏囫囵包庇过去,然后这事便这么过去了。 她再留在正堂,老太太难免要直接拿捏她来说服宋璋,她走了一来让自己处在弱势,二来也让父亲和老太太没得求的,只能直接求宋璋了。 这时候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只听得白阿春一声惨叫:“祖母,祖母!” 接着就是:“杀人啦,沈家三爷杀人啦!” 声音震天。 接着便又是一阵吵闹声。 沈微慈挑眉,白老太太身子骨硬朗的不行,京城里这么远的路瞧她上回来自己那儿也是精神头好的很。 她稍凝神听了听,原是一个小厮碰到了,接着白老太太便倒地不省人事了。 沈微慈再清楚不过这一家子的习性,知道了是故意如此的。 外头又闹了好大一阵,银子直接从五千五百两又涨到了六千两,叫月灯听了都咂舌。 她看向沈微慈:“夫人,他们也真敢开口。” 沈微慈嘲讽一笑,为了银子,他们什么都会做。 当初白老太拿了她母亲的所有剩下银子,一分也不吐出来了。 理直气壮的,好似那宅子是舅舅买的,好似那银子也是舅舅挣的。 贪婪的人,不管多少银子都不够。 他们甚至可以冷眼旁观的看着她母亲渐渐病死都不拿出一个铜板,他们甚至可以在大冬天让他们西屋连炭渣都没有,眼睁睁看着母亲的病越来越重,反而骂母亲赔钱晦气。 便是这样的一群人。 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他们唯一怕的就是死了。 最后正堂的说话声稍微安静了些,但哭嚎声依旧不止,连沈微慈都佩服他们精力。 外头沈荣生焦灼的拉着宋璋去外头,看着屋子内直挺挺躺着的老太太和旁边一直嚎哭又一边骂的一家人,对着宋璋道:“我知道微慈受了委屈,可侯府成了这样,你好歹帮帮。” “你帮了侯府,不也是帮了微慈么?” 宋璋冷眼挑眉:“刚才微慈被这一家子吓的都走了,这祸事谁引来的?” “我要帮了不就是助纣为虐?” 沈荣生哎声叹息,明白宋璋的意思,对着宋璋道:“你只帮了这回,文氏我后头饶不了她,送她去庄子里叫她再别回来了。” 说着他愁眉苦脸的一叹:“我本想休了她的,主要是休了她我也没个由头。” 宋璋看着沈荣生:“怎么没由头?” “七出之条,便是妒字就够了,不需得旁人怎么认为,老太太和你这么认为就是。” 沈荣生一听宋璋这话,暗想都这样点了,他还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他也受够了文氏,这些日候府上下也对文氏指指点点,他脸上也无光, 出去外头也被人拿这恶妇挪揄他。 这等妇人在家除了是祸害,也将他这些年压的没了脾气,外头连个好看的美人儿都不敢带回来,让同僚笑话。 休了也好。 他为难的看向宋璋:“可她娘家……” 宋璋脸色面无表情:“岳丈是说当年那事儿?” “那事儿这些年过去了算不得什么,大理寺的案子卷宗我替你拿来,没个证据便是诬陷。” “他们知道厉害。” 沈荣生心里有了底,看向宋璋:“可那卷宗在文府她大哥那里,如何得来?” 宋璋挑眉:“我的人岳丈还不放心?” 沈荣生大松口气,有宋璋这话便好。 他道:“等这事儿完了我便写休书,可当下那些人怎么办?” 宋璋看着沈荣生:“那些人说到底是无赖,错处也在二房的,闹大了也是事。” “二房本名声本不大好,还是私下解决了的好。” “便让文氏私房出一半银子,剩下的我来出,岳丈看如何?” 沈荣生想着反正都要休了文氏,还不用自己出银子便答应了。 宋璋进到屋里,看着沈荣生将文氏叫出去,就坐在椅子上淡然喝茶。 没一会儿文氏进来了,看样子是妥协了。 沈荣生叫来白富春,让他当着宋璋的面保证不再来闹事,还要离开京城,又叫来管家写字画押。 六千两银子就这么没脸没皮的闹几场就得到了,一家人一辈子就够了。 白富春还闹什么,立马答应。 文氏私房这些年积累下的是不少,可三千两也不是小数目。快是她大半攒下的私房了。 可她也怕再被这家人闹下去自己越发被老太太和沈荣生厌恶,她也知道现在老太太看她的眼神全变了,变得凌厉厌恶,让她看着就害怕, 三千两咬咬牙也能拿的出来。 就这么一群人画了押,文氏去拿银子,宋璋让身后随从拿出三千两银票来,直接放到了白富春手上。 这时候地上的白老太一下子就蹦起来了,哪还有刚才不省人事的样子。 白富春拿着银票手都在抖,他这辈子还能有这么多银票,几乎都拿不稳。 旁边的白长青眼睛都看直了,脑子里已经在幻想着将来如京城内的富贵公子哥儿那样,美酒美人,左拥右抱,花天酒地了。 接着文氏拿着拼拼凑凑的三千两过来,装了一匣子,咬着牙递了过去。 这回白长青眼疾手快,直接抢到了自己手里去。 他们拿了银子也不耽误,就怕侯府的后悔,健步如飞的就走了。 就连那白老太腿脚也利索的很,丝毫不比两个小的走的慢。 这事总算是解决了。 沈荣生站在门前,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只觉得这几日就如场噩梦,要剥了他的皮去。 一瞬间松下一口气,身子晃了晃,竟然没站稳,一屁股坐了下去,仆从连忙去扶。 宋璋站在旁边低头冷眼看着,又掠过众人看向那始终安静的屏风后,抬脚走了过去。 第272章 一生一世 旁厅内早点着了烛灯,朦胧光线下的身影很安静。 宋璋一身黑衣走过去,站在沈微慈身边低头看着她跃着光线的柔软眉眼,朝她伸出了手。 沈微慈将手搭在宋璋的手上站起来看向他:“舅舅他们走了?” 宋璋嗯了一声,牵着沈微慈出去,堵住了沈微慈所有要开口问出的话。 出到外头,沈微慈身子紧紧靠在宋璋的身边,柔弱的眉目温婉动人,又娇小聘婷,在灯笼光线下叫人一看就心生爱怜。 沈荣生以为沈微慈还在担忧她舅舅,朝她劝了一句:“你舅舅的事情宋璋与我已经解决好了,也立了字据,他们不会再上京的。” “即便上京,也不怕他们闹官府了。” 沈微慈点点头,靠在宋璋肩膀上看向沈荣生:“这些日子也叫父亲难受了,好在他们走了,万事大吉,希望别再有事端了吧。” 沈荣生看着沈微慈担忧的面孔,又是叹息。 二房本安安静静的,只要文氏不惹事,哪有这些事端。 只盼望休了她真没事端了。 他点点头,又道:“你们回吧。” 沈微慈这才同父亲告辞。 她目光看向父亲的身后,见着沈昭昭和文氏阴冷的目光看过来,眼底淡淡,转过了眼去。 到了侯府前门,宋璋先送了沈微慈上了马车,又看向身后的鸣鹤,这才低声问:“跟着没有?” 鸣鹤忙回道:“将军放心,他们一出去就跟上了。” 宋璋点头,又看了鸣鹤一眼:“找个道上的山贼,命倒是罢了,但瘸腿瞎眼的也别给我落下了,银子一分别给他们留,给那山贼就是,就当赏钱了。” “记得离京城远些再做,再盯个一月来信,别让他们再来京城。” 说着宋璋的眼底阴冷:“他们若还想来京城纠缠,丢在山贼窝里,死了也没关系。” 鸣鹤应着,转身去办去。 马车内的沈微慈看着宋璋上了马车,便问:“最后真给银子了?” 宋璋低笑一下抱着沈微慈在怀里:“让你嫡母破费点私房而已。” “你父亲已要休了她,我不过让她日子更难过些。” 沈微慈本是想着让父亲答应了休妻,再让宋璋抓了人去牢里呆些日子就好了。 她深知舅舅那一家人,欺软怕硬,怕死的很,在牢房受些刑具就吓老实了,能对付的也只有侯府这样讲脸面,讲道理的人而已。 却是一分银子都不想给他们的。 她看着宋璋:“六千两银子这么给他们,我总觉得难受。” 说着她手指捏向宋璋的手指:“况且夫君还给他们出了三千两,我更觉得不值。” 宋璋笑了下:“不过三千两而已。” “再说……” “守不守得住也得看本事。” 宋璋没打算告诉沈微慈他后头安排的事,那毕竟是她舅舅,再不让他们出现就是。 沈微慈听罢一顿:“也是,我舅舅那一家可藏不住钱财。” “这么大一笔银子谁知道又引来什么。” 说着她又叹息:“善恶终有报,我又担心他们什么呢。” “因果循环而已。”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脸上的表情,看了半晌看不出喜怒,又从鼻音里嗯了一声。 他从袖子里拿出枚翡翠戒指套在沈微慈手指上,炙热呼吸扑在她脸颊边:“今日是你生辰。” 说着宋璋黑眸看着沈微慈:“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么,嗯?” 沈微慈怔然低头看着手上那枚翡翠戒指,手指间颤了颤。 自从母亲走后,再没人记得她的生辰了。 即便父亲也没在意过。 宋璋竟然知晓她生辰。 眼眶在一瞬间发热,她怔怔抬头对上宋璋的眼睛,眼里强忍的湿润还是溢出来。 她哑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指尖紧紧捏着宋璋的袖子。 半晌才沙哑的细细说了句:“谢谢夫君。”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泪盈盈模样,我见犹怜的,可不心疼坏了。 忙抱紧人伸手去擦她眼角湿润:“有什么谢的,我的什么不是你的?私库钥匙都在你手上呢,一个戒指都哭了?” 沈微慈被宋璋捧着脸,被他炙热的眼神看着,心底动容。 她轻轻摇头:“许久没人记得我生辰了。” 宋璋眼底有了些心疼,弯腰低头吻了吻她额头:“往后我记着的。” “我送你的戒指我也有个,戒子里头的名字是我亲手刻上去的,这便是我们之间的定情物,一生一世的。” 沈微慈看着宋璋落泪喃喃:“一生一世……” 宋璋吻向她唇畔:“自然是一生一世。” 最后马车停在酒楼后门时,是宋璋将人给抱下来的。 人趴在他怀里,软成春水,又眉目潮湿,宋璋哄了一路才让人没哭了。 但人香软可欺,他巴不得再多抱会儿,也不顾沈微慈要自己走的要求,非得抱着上楼。 这道门本就是留给不方便走前门的达官显贵的,人并不多,上去包厢内,伺候的侍女连忙迎上伺候。 宋璋对那侍女道:“做些清淡菜来。” 直到侍女退下去,沈微慈也被宋璋抱在怀里。 沈微慈要下去,宋璋却揽着人腰,不满的捏着人娇嫩嫩的脸蛋:“我们是见不得人了?” 沈微慈脸颊透红,屋内还有侍女伺候,她低着眉不想与宋璋在这儿理论这个,也说不过他,只是道:“有些热了。” 正是炎夏,即便屋内放着冰,刚才走来热也寻常,宋璋总算放了人,又叫人去将窗打开。 夜风带着丝丝凉意,拂到沈微慈脸颊上,发丝飞舞,将她如桃花染红的面容衬的瑰丽。 宋璋伸手接过他一缕发丝,柔软的发丝在他手上一瞬而过,留下一丝暖香。 他呼吸一滞,侧头看向沈微慈红透如樱桃的唇畔,情随心动,揽过她腰肢就又低头吻了下去。 宋璋自来不管顾旁人的目光,也没有那些自小在京城长大的世家公子有礼仪规矩,身上带了些匪气和霸道。 沈微慈早已习惯宋璋这般,她幸苦的仰着头,手掌撑在他腿上,被他紧逼的目光侵略的毫无招架。 旁边的侍女哪见过这般场景,纷纷不敢抬头看。 她们自然知道屋内的是谁,原以为是一场并不情愿的赐婚,原来竟与传说中的大相庭径。 这是喜欢的不行了。 有侍女羡慕的偷偷抬眼,便生正好对上一双看来的丹凤眼,吓得脸一白,赶紧低下了头。 - 从酒楼下去的时候,沈微慈掀开马车窗帘子看着外头繁华热闹的景象。 这条街是她第一回来,路上来往的人衣裳富贵,穿梭中脂粉香浮动。 沈微慈打量这条街的铺子,看着一家香铺里的人来人往,生意兴旺,来往皆是女子,她若有所思。 宋璋看沈微慈看外头看的失神,掠过的光华流转在她脸庞,发丝飞舞在她眼角,他不禁伸手握住她掀在帘子上的手,又叫马车停下。 沈微慈不解的侧头看向宋璋。 宋璋看着暗色里沈微慈的脸庞,低低道:“成婚后我好似还未带你出去过。” “有想要的东西么?” 沈微慈想了下摇头:“没有。” 宋璋什么都为她准备了,的确也没缺的。 宋璋便牵着沈微慈下马车:“那下去走走。” 沈微慈被宋璋牵着下去,她侧身看向热闹的长街,又回头看向宋璋:“我们去哪儿?” 娇小的身子在人流中更加娇小,薄衫翩动,眉画春山,眼里隐隐湿润,如幼鹿茫然。 宋璋握紧她的手:“这条街有家金饰不错,我带你去瞧瞧。” 沈微慈跟在宋璋身边,又小声的说:“那个戴着重。” 宋璋低头看了沈微慈一眼:“那选玉的?” 沈微慈摇头:“你送了我两匣子了,戴不过来了。” 宋璋挑眉:“那再买一匣子。” 宋璋的身形高大,衣饰华贵,又面容俊美,身后还跟着两名带刀的侍卫,十分引人注目,路过时都忍不住要看一眼,却又被他身上一股冷煞气给吓住,不敢多看他,却忍不住看他身边紧紧跟着的娇小温婉的女子。 只是可惜带着惟帽,也瞧不清楚。 沈微慈注意到旁边的目光,悄悄抬起脸看了宋璋一眼,他本是有几分阴柔阴翳的模样,不笑抿着唇的时候,的确有几分煞气和吓人。 宋璋察觉到沈微慈的目光,低眉看她一眼,见她慌张的低头,唇角扬起。 最后在玉展堂掌柜的拿出一件件精雕细琢的首饰,热情的摆在沈微慈面前让她选。 沈微慈随手拿了一个便价值不菲,正想要放下时,宋璋却指了四五个,直接包好拿走。 路上宋璋看沈微慈眼睛总往饮子那处瞧,便叫人给她买了石榴酥山,冰酥酪,又给她包了份水木瓜丝和梨膏糖。 这些东西都是裕阳从前没有的,她自己倒是做过刨冰,却没有牛乳石榴,总差了点味道,不过加点甜水也是好吃。 沈微慈坐在马车上便没忍住馋吃了一口石榴酥山,便是冰冰凉凉,奶香甘甜。 就拿着银勺多吃了两口,眼神眯起,全然忘了仪态。 宋璋在旁边静静瞧着,他没想她喜欢吃这些小零嘴。 这般瞧着她捧着小瓷碗吃,一口一口的倒是可爱。 只要沈微慈不是冷冷清清的面无表情,哪样都叫宋璋觉得欢喜。 到宋国公府的时候便已吃完了,剩下的冰酥酪便拿回去放在冰上。 宋璋去沐浴,出来一见沈微慈居然已将一小碗酥酪吃完了,不由过去抱起她在怀里:“就这么贪吃?” “我不过买来给你尝尝味,哪让你都吃了。” “你喜欢,明天再让人出去给你买就是。” 其实本也没多少,巴掌大的小碗,她还未尝过味道,吃了一口便没忍住多吃了。 沈微慈唔了一声,低头埋在宋璋怀里:“我还给夫君留了个荔枝冰圆子,又甜又凉,夫君尝尝么。” 宋璋笑:“我不喜欢吃太甜的。” 说罢他又一顿:“不过你喂我,我也吃的。” 沈微慈脸红了一下,却还是拿起勺子喂了宋璋。 哪想宋璋咬了一半又送去沈微慈口中,要她将另一半吃了。 沈微慈被宋璋炙热的眼神看得心里跳的厉害,还是凑过脸去含住,在他深邃目光中吃了下去。 宋璋看着那水色唇畔喉咙滚了滚,又送了茶去沈微慈唇边净口,才起身抱起她:“这会儿该入睡了。” 沈微慈也觉得这会儿晚了,听话的点点头,揽着他的脖子,异常乖巧。 只是半夜时她小腹疼,在宋璋怀里翻来覆去。 宋璋伸手在她脸上一摸,额头上都是冷汗,忙起身叫人掌灯,又看向怀里脸色苍白的人。 差人去请了府医,好在是吃多了凉,本是带着些寒的身子,又在小日子里,身子便容易染寒了。 宋璋低头看着怀里的沈微慈,潮湿的发丝纠结在她白净脸庞上,点光闪烁的眸子里带着愧疚:“夫君,对不起……” 第273章 多麻烦麻烦我 细细的嗓音依旧动听,宋璋听着这声音心疼坏了。 他伸手将手掌放在沈微慈小腹上,紧紧抱着人在怀里,她软绵绵又馨香的身子靠在他胸膛上,乖巧又柔弱。 他小心的拍着人的后背哄着,又吻了下她额头,才沙哑的问她:“微慈,对不起什么?” 沈微慈手指揪紧宋璋的衣襟:“我不该贪凉的。” “半夜惹麻烦了。” 宋璋心头升起一股怜爱,更体会到了沈微慈的柔弱。 她即便病了也不会太过于娇气的撒娇,她只是觉得自己添麻烦了。 忽然又想起她曾说她在冬日里守着母亲要炭的无助。 手指细细抚过她眼角,宋璋感受到那里的潮湿温热,心里竟有些疼:“其实怪我,我不知道你这些天不能吃太凉的。” 说着他拍拍沈微慈的后背:“微慈,我从来没觉得你麻烦的。” “我巴不得你多麻烦麻烦我。” 炙热的手掌贴在那里已抚去许多难受,她疲倦的埋在宋璋怀里,渐渐的开始觉得安心。 手指不由往宋璋炙热的身上抱过去,她开始依赖他,将脸紧贴在宋璋胸膛上,轻轻嗯了一声。 月灯端着煎好的药松开,沈微慈早已在宋璋的怀里睡着了。 宋璋怕吵醒人,叫月灯自己出去,他小心翼翼的起身,又一点点的给依偎在他怀里的人喂药。 等药喂完,他静静看着睡的沉的沈微慈许久,眼里的柔光是他自己不曾发觉的,不舍得离开她身上每一个瞬间。 第二日宋璋走的时候,按着沈微慈不让她起来:“老太太那儿我去说,你睡你的。” “等身子好了再说。” 说着他弯腰抱着人按在怀里,又轻声道:“微慈,等我早点回来陪你。” 沈微慈靠着宋璋的胸膛,她其实不过是昨夜那会儿疼的厉害些,这会儿早不疼了,她身子也没那么不好。 但她看着宋璋低沉看来的眼神,那眼里的担心叫她心里竟然有委屈,眼眶红了一下,还是不由自主点点头。 不去老太太那儿也好,老太太既没让她管家的心思,又要叫她让宋璋纳侧室,她何必去跟前凑。 又过几日,这日半上午时,沈微慈坐在小书房的小炕上握笔写字,又一边沉思。 她回想着上回在路上妇人身上闻到的香,其实大多浓艳。 指尖上的毛笔点了墨,她稍微沉思一下在纸上落笔。 正在写着,禾夏进来传话道:“夫人,二姑娘在外头要见您呢。” 沈微慈悬在纸上的毛笔一顿,看向禾夏:“三姑娘?” 旁边月灯看着沈微慈笑道:“姑娘记不得了?三老爷的次女三姑娘宋玉溪呀。” 沈微慈这才想起了,不是文氏叫她牵线的姑娘么。 成婚第二日见国公府的人时,她记得宋玉溪是个十分俏丽讨喜的小姑娘,小姑娘眉眼明澈,笑起来两个酒窝,连宋璋都难得对她面色柔和了些。 只是她嫁进来事情多了些,还未来得及去各房脸熟,没想三姑娘倒来找她来了。 她搁下毛笔,叫人去引人去内小厅里上茶,这才出去。 一出去就见一粉衣女子不请自坐的坐在罗汉塌的一边,面容白净干净,鹅蛋脸儿,分外漂亮,看着她就露出笑来喊:“四嫂嫂。” 沈微慈笑着坐过去,叫月灯去将昨晚在外头带回来的霜糖蜂蜜儿拿来,又将碟子推到宋玉溪面前,为她倒了杯解暑的豆蔻水,看着她含笑道:“三姑娘怎么想起来来我这儿了?” 宋玉溪看着沈微慈含笑的眼睛,一派温婉素雅,又素发端庄,也没什么首饰,发上一根镶珠玉簪,耳上戴着鎏金珍珠耳坠,脖子上一串白玉珠串,瞧着素净却又觉得慵懒温柔。 特别是她身上那一股幽香,若有似无,如兰如荷,丝毫不浓艳,分外的好闻。 最后视线再落到沈微慈为她倒豆蔻水的手指上,白玉般白净的手指上一只翡翠戒指分外明显,将那只手衬的愈发好看。 其实当初第一眼见着沈微慈她本来是喜欢的。 温温柔柔又轻声细语,眼里看人总含一分笑意。 虽说她们姐妹堂亲里私底下说那双桃花眼和瓜子脸有些妩媚了些,偏抵不住人身上娟秀雅致,意外的和谐好看。 她接过豆蔻水,脸上的笑意更多,看向沈微慈:“早就想来三嫂嫂这儿来了。” “四嫂嫂好似少出院子,好似也不怎么与三嫂一起说话。” “平日里我们还常与容锦姐姐一起在后园子里说话呢,四嫂嫂抽空也一起吧。” 沈微慈听到这里,笑了笑:“自然的,等下回我去后园子里走走,瞧瞧能不能碰上你们。” 宋玉溪撑着头,又看了沈微慈一眼,忽然问:“四嫂你是不是不喜欢郑姐姐?” 沈微慈含笑:“怎么这么说?” 宋玉溪便道:“听说老太太要让郑姐姐做四哥哥的侧室,四嫂不答应。” 沈微慈失笑:“我可没这么说过。” 宋玉溪撇嘴:“四嫂不承认也没关系。” “不过我自小就和郑姐姐要好,她对我比大哥对我还好,我可喜欢她了。” “她的性子也好,不仅老太太喜欢她,国公府上下也喜欢她呢。” 说着她脸上的笑意收敛:“四嫂,让郑姐姐留在国公府行不行?” “你应该没这么小肚鸡肠吧?” “郑姐姐又没碍着你什么事儿。” 沈微慈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下去,依旧是温和的面容,淡笑:“谁叫你来的?” 宋玉溪一愣,随即道:“没人叫我来,国公府上下都说这事呢,我就是为郑姐姐有些不平。”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宋姐姐从小长在国公府的,老太太早就说过将来要将郑姐姐许给四哥哥,说起来和四哥哥才是青梅竹马的。” “四嫂,你这么不容人,着实过分了些,好多人都看不下去了。” 沈微慈看着宋玉溪那副为郑容锦打抱不平的模样,笑了下道:“既然是老太太早许给你四哥的,莫非你们还觉得是我中间阻拦了?” “能让老太太改变主意?” 宋玉溪就又是撇嘴:“现在谁不知道四哥待你好?你仗着四哥喜欢就霸着四哥不放,让四哥听你的。” 说完她忽听到一声茶盏叩桌的声音,再回过神的时候,只见到沈微慈手上的茶盏放到桌上,眉眼淡淡,在流转光色下些微的冷清。 “原来三姑娘来我院子是为郑容锦抱不平的,我倒是不知三姑娘一个待嫁姑娘,却关心起她四哥院子里的事来。” 沈微慈抬起眼皮看了宋玉溪一眼:“你跑来我这儿说,不如你直接去你四哥那儿问问?” 宋玉溪杯沈微慈这话一说,愣了愣,看着沈微慈:“你就是不容人,郑姐姐怎么惹你了?” “难道你还要四哥跟你嫡母一样,院子里就你一个人么?” 沈微慈的脸色已淡下去,黛眉微蹙,声音亦淡:“今日三姑娘来我这儿一遭说了这么些话,我倒不想计较什么。” “但还请往后三姑娘谨言慎行,有些话勿要胡说。” 宋玉溪本来听沈微慈说话温温和和,又觉得她不过侯府庶女,嫁来宋国公府本就是攀高枝了,应该低调些才是。 两人也不过差了两三岁,心底对这位嫂嫂还有些看轻,来的时候只想着替郑容锦讨说法,根本没想过沈微慈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她。 她愣了下站起来:“你是不是被我说破了,就不高兴了?” “你就是想着一个人霸占着四哥哥,又看不惯郑姐姐与四哥哥青梅竹马,想排挤掉郑姐姐。” 站在沈微慈身后的月灯听不下去,上前一步道:“还请三姑娘慎言,我家夫人自进国公府样样周全,未有过失之处。” “三姑娘若还不依不饶的,大可叫三老爷三夫人来一起评理,我家夫人问心无愧,也不怕讲理。” 沈微慈目光掠过宋玉溪脸庞,淡淡开口:“我话已说的明白,三姑娘若再没话说了,就请回吧。” 宋玉溪咬咬牙又轻哼一声,掀了帘子就出去了。 月灯看着宋玉溪的背影不可思议道:“这便是国公府姑娘的教养?” 沈微慈低眉沉思着拨弄着茶盖,又叫来谭嬷嬷去打听打听最近下头在传什么话。 谭嬷嬷是国公府老人了,打探的消息倒是快,第二日下午便将打探到的话,说到了沈微慈的耳边。 只听谭嬷嬷道:“夫人这些天呆在院子里没怎么出去不知道,外头倒都在传夫人不让表小姐为侧室的事。” “说是夫人缠着世子爷又哭又闹的不许世子爷纳表小姐,世子爷无奈才忤逆的老太太。” 说着谭嬷嬷又皱眉道:“也不知是哪儿传来的这些话,全是胡说的,竟然还说夫人也不让世子去林姨娘那儿,说……说……” 剩下的话谭嬷嬷有些不好说下去,为难的看着沈微慈的脸色。 沈微慈正靠在贵妃榻上翻看着手上的《香谱》,见谭嬷嬷话一顿,便道:“嬷嬷直说便是。” 谭嬷嬷便看着沈微慈的神色低声道:“外头说林姨娘还是处子身呢。” “说夫人善妒。” 翻着书页的细长指尖一顿,又缓缓翻了一页。 月灯在旁边听的也瞪大眼睛,那个林姨娘不是老早就在世子房里了么,还是处子身? 她看着谭嬷嬷:“这些话竟也传得出来,不是污我家夫人的名声? 第274章 惹非议 月灯说完又低头看向眼神落在书上的沈微慈:“夫人,定然是郑容锦在背后编排你呢。” 沈微慈合上书,她没想从前用在别人身上的手段,如今倒是落在了自己头上。 郑容锦自小长在国公府,瞧着国公府这些人与她的关系都好,个个还为她出头,只要她稍委屈委屈,透出一丝风声出来,没人不信的。 她又看向谭嬷嬷问:“平日里郑容锦和二婶三婶还有三嫂常来往是么?” 谭嬷嬷点头:“表姑娘自小懂事讨人喜欢,也会察言观色,二夫人三夫人也疼她的。” 沈微慈点点头,叫谭嬷嬷先出去,又叫燕儿进来。 沈微慈对燕儿低声道:“你过会儿去后园子瞧瞧,看看郑容锦在没在后园子的。” 接着她又叫来院门口的丫头来问:“这些日子林姨娘出去过没有。” 那丫头便道:“前两日说出去透气,今天中午后也出去了。” 沈微慈点头,叫她退出去。 月灯在旁边小声道:“林姨娘的屋子在西边,世子早上也不让她来问安,难不成天天跑出去说夫人坏话了不成。” “不然那还是处子的话怎么传出来的?” 沈微慈低声道:“今早上老太太看我的眼神变严厉了些,我本以为是昨夜老太太叫夫君过去说了什么,看来也许有外头传言的事。 没一阵子燕儿回来,喘着气道:“表小姐和三姑娘,三夫人在院子里的亭子里纳凉说话呢。” 说着她又道:“还有林姨娘。” 沈微慈指尖一顿,点点头,叫月灯收拾收拾,她也去后园子走一趟。 月灯早等不及了,赶紧收拾,让丫头拿着扇和茶,往后园子去。 八月末尾正是暑气厉害的时候,下午的日头大的厉害,沈微慈那一身白净肌肤经不得晒,丫头撑着伞遮阳,又在旁打扇。 一路去了后园子,见着郑容锦几人坐在一处大槐树下的水廊上,一边逗着水里的鱼儿,又在树荫下说笑,几人神情放松,站在她那处,都能隐隐听见笑声。 月灯皱眉,这又算什么?国公府的这些人合起伙儿来排挤她家夫人了不成。 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叫她待会儿别乱说话,这才拢着袖子脸上带笑的走了过去。 那坐在树荫围栏和竹椅上的人见着沈微慈忽然来了,脸上诧异,都不约露出了几分耐人寻味的神色来。 大家都没开口,唯有林姨娘见着沈微慈过来,连忙慌张的站起来给沈微慈福身。 沈微慈笑了笑,叫她坐着便是。 林姨娘却低着头,期期艾艾的似乎是不敢坐。 二夫人发了话,对着林姨娘道:“叫你坐就坐,又能吃了你?” 沈微慈挑眉看了二夫人一眼,淡笑一声看着林姨娘:“你这做派倒似我平日里为难你了。” 林姨娘听了这话忙摇头:“夫人待我极好的。” 这才又重新坐回到竹椅上。 郑容锦满脸含笑的站起来拉着沈微慈来身边坐,挽着她的手似亲热道:“四表嫂来的正好,我们正说着四表嫂平日里不爱出院子,哪回叫四表嫂一起来说话呢。” 沈微慈如今再看郑容锦,早没了当初的心境。 想当初她对郑容锦亦是有好感的,笼络人心更有一套法子,更重要的是,面上功夫做的甚好。 她不信那些传言没有人煽风点火,无故就传出来了。 沈微慈笑,声音不大不小又温和:“从前在侯府时我与郑姐姐便说得上话,在国公府更是拿郑姐姐为知心人。” “这些日子本来想去找郑姐姐说话的,恰又我身子不舒服,今日来园子里走走,恰好碰见了也是缘分。” “我也坐在一起说说话正好。” 坐在郑容锦另一边的宋玉溪听罢轻哼一声,不大不小,却异常清晰。 沈微慈余光处落在宋玉溪身上一眼,笑了下,手上缎面扇放在膝上,微微勾身看向宋玉溪,眼里依旧温和含笑:“三姑娘好似有话说?” 宋玉溪撇了嘴,又挽着郑容锦的手,靠在她肩头,看了沈微慈一眼:“我可不敢说什么。” “四嫂别介意我,我学不会唱戏呢。” 三夫人听罢皱眉看了宋玉溪一眼:“怎么与你四嫂说话的,越发没规矩了。” 沈微慈笑了笑,对着三夫人张氏道:“三姑娘许是对我有些误会。” “昨儿三姑娘下午到了我院子里来找我,开口便来为她郑姐姐抱不平呢。” “说我小肚鸡肠的不许容锦姐姐给世子做侧室,还不许世子去林姨娘房里。” “这话我听得糊涂。” 又问三夫人:“三婶婶可听过这样的话了?” 看着三夫人尴尬的神色,沈微慈又淡笑道:“其实这些事倒不必在人后说什么,我倒是喜欢四姑娘直爽性子的。” “有什么便直接来我面前来问,也免得闹误会不是?” 既然别人在背地里说她闲话,那她直接摊开来说便是,也不怕什么的。 三夫人脸上一讪,旁边坐着的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这不就是说她们背后议论人么。 旁边的郑容锦听了沈微慈的话脸色微微一僵,随即看向沈微慈道:“四表嫂别怪四姑娘,三姑娘性子自小直爽,也没见过什么钩心斗角的事儿,她只是以为我受了委屈,这才去四表嫂那儿了。” “我替三姑娘给四表嫂赔不是。” 宋玉溪却忽然如炮仗一样一下子站起来,对着郑容锦就恼道:“郑姐姐做什么给她赔不是?我又没说错。” 沈微慈只看了宋玉溪一眼,又看向郑容锦不解道:“姐姐这话何意?我又哪句话怪四姑娘了?” “现在府里上下都说是我不让姐姐做世子侧室,我又生气了?” 说着沈微慈看向三夫人:“还请问问三婶,谁又说是我不让容锦姐姐给世子做侧室了?” 张氏的脸色尴尬,看了郑容锦一眼:“这……” 迟迟没开口。 沈微慈笑了下,淡淡道:“其实谁说的倒没什么所谓了。” “只是我问问各位嫂嫂婶子,世子什么性子你们不明白?世子若真要纳容锦姐姐为侧室,我能拦的?” “昨儿三姑娘说容锦姐姐与世子是青梅竹马,自小长大的,该是比我情谊深厚,我又拦得住?” “三姑娘又说我容不得世子后院有人,这话更是冤枉,我不过才嫁来国公府一月多,便容不得后院有人了?” “我能有这天大的本事给世子做主?” 沈微慈的声音不大不小,不紧不慢,却清晰的很。 她目光扫过坐着的人,又淡淡道:“我与各位嫂嫂婶子的关系比不得容锦姐姐与你们的关系,你们觉得容锦姐姐是因为我才做不了侧室的,我倒没什么想说的。” “不过我才新婚一月多,不仅老太太关心我夫君后院,连嫂嫂婶婶和四姑娘也这么关心,这心意我心领了的。“ “也是怪我没法子说服世子,各位婶婶和嫂嫂要这般操心,不如也多来我院子坐坐,一起劝劝?” 说着沈微慈看向三夫人:“上回三婶婶来我这儿送东西,不是说我夫君最是敬重三叔么?那三婶婶也来劝劝?” 三夫人张氏的脸色一僵,这话不明显的针对她么。 她强笑一下看向一下看向沈微慈:“你们房里的事,我能管什么?” 沈微慈便诧异的问:“我以为三婶该是十分关心的。” “这两天二房的三嫂和三房的四姑娘还特意过来说了这事,我哪敢做那小肚鸡肠容不得人的人?” “三婶莫不知晓?” 张氏没想沈微慈声音面容温和,说起话来却刺人。 郑容锦多去她院子里走动,与她们三房的是处的最好的,背后说的话里自然要多偏袒些,这会儿人坐在跟前儿摊开了说,便下不来台了。 她看了旁边甄氏一眼,又看向沈微慈道:“其实有些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况且男子后院不可能也只有一个女人,倒不如容锦与你亲近,往后还能帮衬你不是?” 沈微慈淡笑:“三婶婶这句不是空穴来风我便明白了,看来三婶婶是从心底里觉得我不容人了。” 说着沈微慈叹息着站起来:“也罢,我说千遍万遍三婶不信我又有何法子?” “我不过新来国公府一月多,各位婶婶嫂嫂不了解我为人便罢了,解释倒显得刻意。” “嫂嫂婶婶们这么直白的私底下说我不是,何不拿到明面上说?底下说又有什么意思?” “大不了抽个空在老太太那儿全说开了,我问心无愧,更不怕什么。” 说着沈微慈淡笑着看着眼底下的众人:“各位说是不是这个理?若只知道嚼舌根子,我还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去,两位婶婶也信?” 第275章 我想夫君了 沈微慈的话说完,顿时鸦雀无声。 二夫人三夫人脸上皆尴尬,对看一眼,都没想道沈微慈这么能说。 沈微慈又淡淡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又看向郑容锦含笑:“其实旁人说什么闲话,我只听听,但郑姐姐我打心里喜欢,郑姐姐应该也只听听吧?” “要郑姐姐真有什么,可一定来我那儿去说说,别互生误会才是,都在一个府里的,谁不想要和睦?” 郑容锦见沈微慈竟将话头放在她身上,连忙笑道:“是四表嫂说的这个理,我后头找四表嫂说话去。” 沈微慈含笑抿唇,也不答话,只看了其他人一眼:“这会儿天热我就先走了,各位婶婶嫂嫂慢慢聊去。” 说罢她不再看众人,拢着袖子便走了。 一走回去,月灯便咬牙愤愤:“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惯会欺负夫人,夫人怎么还客气?” “要我便摆明了说不喜欢那个郑容锦了。” 沈微慈自然是忍着情绪的。 她不能在外头表现出不想让郑容锦来,毕竟一个妒字传出去,往后国公府长辈拿捏她便太容易了。 她指尖落在茶盖上浮起的水仙刻花上,低声道:“这事我面上必须得答应。” 说着她撑头沉思,知道这事其实没那么好办。 除非是宋璋在外头态度坚决的不纳侧室。 但那话她也没法子同宋璋说出来,就怕往后情淡时,便成了扎回来的刀子,全是她成了妒妇。 正想时,外头的谭嬷嬷来说林姨娘来了。 沈微慈放下手臂,让她进来。 林姨娘一进来便低头站在沈微慈面前,面上露出慌张来道:“妾求夫人责罚。” 沈微慈看向面前林姨娘,想起了刚才林荫下的一幕。 她战战兢兢站在那里,眼里全是害怕惊慌,好似她是苛待她的恶毒主母一般。 面前这看似柔弱小心的人,或许远不如她面上表现的那般。 她淡淡问她:“我罚你什么?” 林姨娘便一下子跪下来,朝着沈微慈点泪:“妾一直在兰茵院不曾出去过,只有一回在外头园子里走时碰巧碰见了表姑娘。” “表姑娘便十分热情的拉着我说话,又问起世子常不常去我那儿,我原当是寻常说话,便如实说了。” 说着她委屈的看向沈微慈:“妾也不知道那些话怎么传出去的。” “妾除了表姑娘,其他人再也没说过了。” “上回说过一回话后,表姑娘就常邀我常出去找她说话,来来回回只说了三两回话。” 沈微慈淡淡看着林姨娘:“你不必与我解释这些,谁心里什么心思,我心里明白。” “你要是想着顺着风挑事,自以为是想冷眼旁观,你倒是主意打错了。” “我本来已是主母,不介意世子后院多少女人。” “可你不一样,世子后院的女人越多,你又觉得你能捞什么好处?” “小心给人当刀使,两头不落得好。” 林姨娘心里猛然发紧,给沈微慈磕头:“世子夫人教训的是,妾再不敢了。” 沈微慈微微倦意的撑头,没什么反应,只叫月灯将她给送出去。 林姨娘脸色惊异的站起来,抬头看了沈微慈一眼,见着她眉色如月,背着窗柔光浅晕,好似什么都不在乎,又好似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紧紧咬着唇,默然退了下去。 说到底,其实她心底是有不甘心的。 那种明知道自己这一生一眼都能看到头的不甘心,叫她看不得沈微慈顺其自然便什么都拥有了。 明明她曾是金贵的公主,即便是孱弱小国,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 她只是想要分一些宠爱而已,哪怕只是零星抹点,也不至于一辈子孤独老死在院子里。 沈微慈看着林朝欢出去的背影,指尖点在桌面上。 宋璋夜里回来时,直到进了主屋也没见人迎出来,又见月灯一脸担心的从里头掀了帘子出来,见着宋璋进来脸色吓了一跳,忙给宋璋福身:“世子爷。” 宋璋皱着眉看她:“怎么没在跟前伺候?” 月灯红了眼眶道:“夫人下午用不下饭,奴婢怕夫人饿坏身子了,想去厨房吩咐做几道开胃的点心来。” 宋璋眉间皱的更深,再不理会月灯,掀开帘子便走了进去。 穿过幔帐和屏风,内小厅里没人,又往内室走,便见得沈微慈侧身坐在贵妃榻上,一只手指撑在边缘,另一只手紧紧捏着香帕,裙摆下露出一对镶着东珠的绣鞋,婉约身子因着入暑炎热,单薄的贴着曲线,一身月白。 再那只插了一根玉簪的素发轻挽,没来由叫人看得心疼。 宋璋连忙三五步走过去,手上力道自己都没发觉的轻下来,坐在她身边,揽住她肩膀,将她按在怀里又低头去看她白净又尖细的下巴,心疼的问:“怎么下午不用饭?” 沈微慈将脸埋在宋璋紫色官服的衣襟上,默默摇头,哑了一下又细声道:“用不下。” 宋璋听出沈微慈声音的不对,忙将人抱在腿上,又去挑她下巴让她抬头,便见着一双泛红的湿润眼睛。 宋璋这一刻心都停了一瞬,连忙伸手替她擦了眼角泪光,捧着她天仙似的脸庞忙问稍急的问:“怎么了?” “身子不舒服?” “还是老太太又为难你了?” 沈微慈摇摇头,眼里润润光泽又垂下眼睛:“只是刚才灰尘进了眼睛了,夫君别担心我。” 这欲泪不泪的模样瞧的宋璋心肝都跟着疼。 他握着人的手在手心,弯腰凑上去吻了下她额头,看着她在烛光下点点闪烁的眼睛:“你实话与我说,到底怎么了?” 沈微慈抬起眼眸看向宋璋的眼睛,却依旧摇头:“没事。” 又伸手环在宋璋腰上,轻轻开口:“我只是想夫君了。” 宋璋刹那只觉温香软玉入怀,叫他把持不住,想要立马回应她,低下头就往沈微慈唇畔上吻下去。 宋璋吻的急切却饱含情深,一道道炙热呼吸里有他隐忍沙哑的声音:“微慈……” “我也想你……” 中间两人本是隔了好几日未亲近,宋璋便把持不住,抱着沈微慈去榻上,黑眸压着她,声音滚烫:“我想……” 沈微慈脸上早已染上芙蓉色,本就妩媚的面容上此刻桃花眼媚,却仍有一丝羞涩温柔:“还未到上榻的时候……” 宋璋却已等不及了,一只手去解腰带,喉咙滚了滚,顺着她脖子往下吻,湿漉漉的带起轻轻的凉意。 他也没再问她,身体叫嚣着要将这具勾魂摄魄的身体揉进身体里,动作已有了几分急切。 沈微慈强忍着身上宋璋那粗重的吻带起的一丝疼,又安静顺从的抱住他后背。 很快床榻上便传来摇晃声和暧昧的声音。 月灯端着碟子听到丫头提醒里头的声音时,顿住步子没再进,将碟子放在桌上,在外头等着。 许久之后里头才传来一道慵懒沙哑的叫水声,听得丫头们的脸都不由发红。 一阵忙碌之后,宋璋抱着沈微慈从浴房出来,看着怀里如一只温顺倦懒的人,宋璋眼里满是柔情,将人放在床榻上又欺身下去吻了许久。 直到那张唇畔嫣红如红梅,被暧昧的水色覆盖,他才堪堪抬起头,手指抚在她发丝上,喉咙里的声音低沉:“这时候饿了没?” 沈微慈依旧摇头,半合着眼睛身子发懒:“不想吃。” 宋璋便吻了下他额头坐起身,低声道:“还是用一些,你身子本就没那么好。” 说着他叫月灯将碟子端进来。 宋璋自来不怎么会伺候人,这回却非得抱着沈微慈在怀里喂她,一块块奶皮糕送进她唇畔里,喂了她三四块看人吃不下才罢了。 夜里沈微慈累的睡下,宋璋却披着大团花金线氅衣去了书房。 随从凌霄跟在他身后,在昏暗中站在宋璋面前。 宋璋坐在椅子上,半张脸都隐在暗色里,依旧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冷清:“今日院子里出什么事了?” 宋璋身边两个随从,一个叫凌霄,一个叫凌风。 都是国公爷特意为宋璋选的影卫,自小一起长大,如同影子。 自从宋璋成婚后,凌霄就留在了山水居,当做暗卫护着沈微慈安危了。 凌霄听了宋璋的话,斟酌一下才回道:“这几日国公府里在传一些世子夫人一些不好的话,今日上午三姑娘来了一趟,然后下午的时候世子夫人去了趟园子里,碰着了二房三房的人。” 说着他顿了下:“奴才依稀听着三姑娘指责世子夫人不让将军纳侧室,三夫人话里也是这意思,接着世子夫人回来后便没出过屋子了。” 接着凌霄又低声道:“今日在园子里的还有林姨娘,后头也往世子夫人那儿去了一趟。” 宋璋沉着脸,声音有些冷:“传什么不好的话了?” 凌霄便低声说了一遍。 他话一说完,又小心看了宋璋一眼:“世子夫人从后园子里回来后便没出屋子了,晚饭送来又送走了。” 宋璋手指动了动,深邃的眼神愈暗。 第276章 为她出气 第二日宋璋不用进宫,便跟着沈微慈一起去老太太那儿。 走的时候沈微慈瞧着有些晚了,叫宋璋快一些。 休沐日府里的小辈都要去老太太那儿问安,沈微慈想着不能去太晚了。 宋璋却拉着沈微慈的手看她妆发,目光落在她那对翠色耳坠上,低声道:“这耳坠不衬你衣裳,我不是前头给你做了副水晶耳坠么,你还没戴来我瞧过。 沈微慈愣了愣,又看宋璋神情认真,好似真不喜欢她戴这对耳坠,只好又回去换了。 因着那一遭耽误,去的便晚了些,临着到帘子外,里头已经传来热闹恭维的说话声。 宋璋要牵沈微慈的手进去,沈微慈却挣了挣,看向宋璋小声道:“这会儿可不能牵着。” 在长辈面前,即便是夫妻也不能太过亲密,更何况今日早上三房的人都在。 宋璋皱眉低头看着她,声音里有些不高兴:“这会儿怎么手都牵不得了?” 沈微慈瞧了宋璋一眼又别过眼去,轻轻的一句:“人多瞧见不好。” 接着又低低补了一句:“再说也是规矩。” 宋璋气得冷笑:“人多?” 说着他直接伸手将沈微慈的手拽过来,拉着他就掀帘进去,口中却道:“我需怕谁瞧见不好?爷求圣上才将你娶回来的,谁敢后头嚼舌根子?” “皇帝赐的婚也能容人背后胡言乱语?那我也不给她留脸面。” 宋璋这话不大不小,虽是对着沈微慈说的,可堂屋内的声音却不由都静了下来,纷纷往沈微慈和宋璋身上看去。 只见得宋璋紧紧牵着沈微慈的手,两人身子紧贴,郎才女貌,瞧着便如一对璧人。 那句求圣上娶来的,更是如道惊雷,叫众人眼神都微微一变。 就连沈微慈都吃惊的看向宋璋。 他从来没对她说过是他去求圣上的。 宋璋挑眉看了沈微慈一眼,又笑了下牵着她去了正中间站着,先朝着老太太和三叔问了安,这才又淡笑道:“内人讲规矩,连牵手都不让,还得哄着。” 这些话正经守礼教的说不出来,可宋璋本就是个没什么礼教的人,骨子里便有些离经叛道。 三老爷宋庆修看着宋璋问:“圣上这回的赐婚,真是你去求的?” 这场赐婚莫名其妙的,谁都没想到圣上会给宋璋赐婚一个庶女,即便前有宋璋的荒唐事,可依着皇帝对宋璋的信任,总不会至于…… 如今倒有些说的通。 宋璋拉着沈微慈坐下,看着宋庆修淡笑:“自然是我去求的,不然我也娶不到人。” 这还是宋璋第一回在外头说起圣上赐婚的原因。 之前这事下来时,谁来问宋璋他都是闭口不谈,只说是圣上赐的,他也不晓。 如今宋璋这话无疑叫堂内的人都脸色不定。 郑容锦脸色苍白的捏紧了手,宋老太太的脸色更是沉了下。 她看着宋璋:“即便夫妻,这般也不成样子,瞧着像什么话。” 宋璋坐靠在椅上姿态随意,要不是他那一身冷峭,和身居高位的清贵气,说是纨绔也说的过去。 但屋子里的人知道宋璋并不是那等人。 他目光里有算计深沉,丝毫轻浮没有,在边塞时,有勇有谋,短短几年便立了军功,成了西恩府上护军。 战场上不讲究关系,是实打实打出来的,若是他靠着祖父,对下也难服众,更不会有人忠心跟着他。 宋璋听了宋老太太的话脸色依旧淡:“怎么,这就不成样子了?” “那些个长舌妇人在下头乱嚼舌根子就像样子了?” 宋老太太一愣,随即皱眉:“嚼什么舌根子?” 宋璋看了眼宋老太太:“祖母还不知晓?” 说着他看向三夫人:“三婶一向对府里的事消息灵通,应该知晓的,不若三婶给祖母说说?” 三夫人张氏的脸上僵硬,再看宋璋冰冷神色,尴尬了半天也不知怎么开口。 往后宋国公府所有家业可是要交到宋璋手里的,中公迟早交到大房手里。 她原想的是让郑容锦做了宋璋侧室,三房的又和郑容锦交好,老太太还想着让郑容锦一起管家,她们往后捞好处就更方便些。 这才顺着说了几句,看宋璋这样子,是觉得话是她传出来的了。 她为难的正想开口,又见宋璋忽然将目光落到宋玉溪身上,眼里含着严肃的冷意:“昨儿三妹妹不是还来我山水居里耍好一趟威风了么?” “不若你当着你母亲和我的面儿,再将你昨日来说的话说说?” 宋玉溪脸一白,她可不敢惹宋璋的。 宋璋一向与她们不怎么亲近,回京这两年,连看都没怎么多看她两眼,她也是怕的。 但她并不怕沈微慈。 一个侯府的庶女,身份比不上她的,即便嫁给了四哥哥,那也定然是背后用了手段的。 她有些恼怒的看了沈微慈一眼,又对着宋璋委屈道:“我只是找四嫂嫂喝杯茶而已,没说什么的。”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四嫂嫂,你说是不是?” 宋玉溪觉得,都是宋国公府的,沈微慈刚嫁进来还要拉拢人心,况且当着这么多人,她总要做做样子的。 只是没想到沈微慈却对上她的视线,直接将她昨天说的话全说了一遍,说罢沈微慈失落的看向三夫人:“我也明白三姑娘对我有误会,想要替郑姐姐抱不平。” “三婶对我也一向好,这事算不得三姑娘的错。” 宋璋却看着宋玉溪冷笑:“三房的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竟然能管起我大房的事来了。” “三婶纵容不管教,是觉得我夫人好欺负了?” “既然三婶不管,我管便是。” 说罢他叫来随从进来,冷冷看了宋玉溪一眼,让他们架着宋玉溪出来,再叫了婆子来,对着宋玉溪的脸就打了两个个巴掌。 声音清脆,堂内无声。 直将那白嫩的脸打的红肿。 接着就是宋玉溪含泪的哭喊声:“祖母,母亲,四哥哥竟叫下人打我,我不活了。” 三夫人张氏脸色一变的站起来,赶忙上前去将宋玉溪抱在怀里,又看向宋璋怒目道:“宋璋,你太过分了些。” 宋璋冷笑:“过分?” “三房的乱嚼舌根将谁放在眼里?” “一个姑娘敢对他四嫂出言不逊,造谣生事,我替三婶管教又怎么了?” 三老爷宋庆修连忙站起来去宋璋身边皱眉道:“宋璋,你三妹妹再不对,也不该当着这么多人打她,你这样做过分了些。” 宋璋看向三老爷低声道:“三叔许没听过她们私底下怎么传我夫人闲话的,三婶可是也在一起传的。” “今日我不做这一遭,旁人便觉得我屋里人好欺负。” “她自来是温和的性子,也不争这些事端,可她是我的妻,三叔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受辱么?” “不是我针对三妹,我得为我的妻讨个公道来。” 宋庆修听说三夫人还参与了这事,忙皱眉回头看向三夫人沉声问:“你也去传那些闲话了?” 三夫人忙站过来到三老爷身边,又看了眼始终一脸温婉的沈微慈,忙对宋璋道:“都是误会,我不过在旁边听听,哪里会去说那些话。” 宋璋却冷淡道:“谁说了谁没说我心里明白,今日我便是故意这一遭的,今日的事还请三叔三婶见谅,我也自然敬重你们的。” 三老爷叹息着对着宋璋道:“都是一家人,哪有背后说闲话的,你放心便是,往后我们三房的人,绝不会乱说什么的。” 说着他又瞪一眼旁边的三夫人,语气严肃:“你也是,别听风就是雨的,府内和睦才是。” “别把孩子带坏了。” 这头正说着,宋玉溪却一下扑进张氏的怀里哭嚎着喊冤枉。 张氏紧紧抱着宋玉溪心里心疼却没理偏袒,老太太偏袒大房的谁不知道。 她低声劝着宋玉溪却越哭越厉害,怎么都劝不了。 哭嚎声扰的宋老太太脸色一冷。 只听宋老太太中气十足的一句闭嘴,堂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只见宋老太太一脸怒气的指着三夫人,声音冷酷:“你是怎么教的人?” “竟叫这东西敢跑到璋儿的院子里闹,是觉得璋儿父亲不在,便能欺负到他头上了是不是?!” 说着宋老太太一拍桌子,脸色阴寒的很:“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国公府里就是被你们这些人搞的乌烟瘴气。” “竟然敢在背后乱嚼舌根,说璋儿被一个妇人拿捏?要是传出去了,璋儿在外头的脸面便是你们给败坏的!” 三夫人脸一白,看着宋老太太阴沉的脸色,霎那间明白了,宋璋才是宋老太太的嫡亲孙子,她们二房三房的在宋老太太眼里不过庶出,哪里能与宋璋比亲近。 沈微慈得不得老太太喜欢,宋璋纳不纳妾,都是大房的事,她们插手进来,不管事情对错,都让宋老太太不喜。 说到底不过是夫君虽叫老太太一声母亲,可到底不是亲生的,老国公爷一视同仁,可老太太就不一样了。 第277章 我认定的人便是一辈子 张氏听了宋老太太这一道训斥,心头一凛,连忙白着脸拉着宋玉溪给宋老太太请罪。 宋老太太多威严,又有诰命,京城内德高望重,母家更是显赫,又积威深重,唯我独尊,除了宋璋敢与宋老太太顶嘴,其余人哪里敢在宋老太太面前有半分放肆。 宋老太太冷冷看着张氏:“我看璋儿打她那几巴掌都算是轻的,你这做母亲的也有罪过,往后三个月,三姑娘的一切用度便按着最低的来。” “再回去给我反省几日,这几日也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宋玉溪没想到老太太的罚这么重,脸颊上被打的红肿发疼,哪里还有半分的骄纵,只跪在母亲身边一个劲的哭,又不敢在老太太面前哭出声音来。 郑容锦坐在宋老太太身边,看着堂上这一幕,脸色也白了一下。 宋老太太看宋玉溪一个劲那抹泪的模样便心烦,不耐烦的摆手让张氏带着她退去一边去。 接着她目光冷冷看向坐在堂内的人:“宋国公府里可容不得背后乱嚼舌根的人,更容不得有人敢败坏大房的名声。” “谁要是敢管不住嘴,那便分家了出去。” 分家出去明显是吓着二房三房的了,他们这两房庶出,本来母亲就没什么东西,全靠着国公府给体面,被仆人伺候着。 分家出去,顶多分出去的时候分处宅子,哪有在国公府的好,什么都有人养着兜着,还样样都是用的最好的。 宋老太太看的底下的人,觉得威慑到位了,便叫二房三房的退出去。 等人都走了,宋老太太严厉的目光才看向沈微慈:“你也先出去。” 沈微慈知道宋老太太定然是有话要单独与宋璋说了,听话的站起身福礼,退了出去。 出去后外头的嬷嬷要引着她去外间坐着,沈微慈摇摇头,走到廊下,看着外头已亮起的天色,看向了天际。 微风吹来,她思绪又开始回想刚才堂上宋璋为她的那幕。 尽管昨夜她是故意让宋璋看出她的委屈,让他去打听侯府的传言。 但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么多人面前为她出气,这么维护她。 她原只是想让宋璋对各房表明态度,让这些传言消停下去。 思绪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很轻的声音:“表嫂。” 沈微慈只是轻轻侧头,便看到郑容珩已站在她身侧,目光也看向远处天际。 沈微慈回头嗯了一声。 耳边传来郑容锦微微的叹息声:“我从六岁依稀开始记事起,就认识璋哥哥了。” “在我十二岁时,老太太忽然有一天问我喜不喜欢璋哥哥,那时我虽只见过璋哥哥几回,却知道我真的喜欢他的。” “老太太便告诉我,叫我好好在她身边学规矩,往后让我做璋哥哥的侧室。” “这似乎是我这些年唯一的念想了。” “四表嫂,你一定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沈微慈沉默一下,又低声道:“或许吧。”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是不能容人,只是她总要为自己考虑,郑容锦在身侧总是个威胁,若是老太太不让她管家或没那么信任她也好。 人都是自私的,她也没那么大度。 郑容锦转过头来看向沈微慈,又牵着沈微慈的手,眼眶微红:“表嫂,我当真喜欢璋哥哥,你能不能成全我。” 沈微慈不理解郑容锦为何总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就连宋老太太也是。 好似她答应了,宋璋便一定能答应。 其实她并不能左右宋璋的意思,她即便嫁给了宋璋,她在宋国公府也是不容易的。 她微微蹙眉看着郑容锦低声道:“其实我的态度已是十分明白的了,我希望和郑姐姐同做姐妹,但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郑姐姐为何不与世子说呢?” ”你不是与世子青梅竹马么?” 郑容锦的脸色微微一白,捏紧了手。 沈微慈她这话的意思其实再清晰不过,若是宋璋真对她有意,早就纳进来了,不会拖到现在。 她明白郑容锦也是明白的。 要是宋璋真对郑容锦有一分喜欢,沈微慈自问自己是拦不住的,宋璋的性情郑容锦也该明白。 内堂里,宋老太太脸上已早无刚才的严厉之色,对着宋璋此刻满是无奈:“容锦这孩子你不喜欢就算了,她在我面前孝顺,你纳了她又怎么了?” “我又不要求你对她如何,面上和气些就是,你怎么就是不答应。” 宋璋看着宋老太太:“我之前与祖母说的话便说的十分明白了,我不会娶我不喜欢的女人,更不会纳我不喜欢的人。” “我对其他女人也没兴趣,祖母往我房里塞人进来,我一辈子不碰她,对她就好?” 说着宋璋后背往后一靠,低低道:“我院子的那个侍妾我隔些日子也会将她送人,我一样没碰过她。” 宋老太太脸色骤变,皱眉看着宋璋:“可是沈微慈让你这么做的?” 宋璋挑眉,神情漫不经心:“她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我只是不想让她委屈。” “她也是我自回京后见到的第一个喜欢的人,现在是,将来也是。” 宋老太太摇头叹息:“你自小在军营,见到的女子少了,等你将来便不会这么认为了。” “世间女子千万,你才见过几个大家闺秀?” “你刚回来那些日不着调的很,我为你安排了那么多宴会一回不来,也不知你到底是怎么了,就偏瞧上侯府不打眼的庶女来。” “你要听我的话,多见见几家贵女……” 宋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宋璋便站了起来皱眉打断宋老太太:“祖母这些话不用再说了,我认定的人便是一辈子。” “也请祖母别再存着将郑容锦送我房里的心思,趁着她年纪还没有太大,早些给她许门亲事,这才是对她好的。” “这回我念着她尽心侍奉您,没在二房三房跟前打她的脸,可不表示我容忍她背地里那些小心思。” “再有下回,祖母别怪我对她丝毫情面不留。” 说着宋璋躬身退了出去。 宋璋一出去,便见着沈微慈与郑容锦都站在外头廊上。 郑容锦见着宋璋出来,忙迎上去,含笑喊:“璋哥哥。” 宋璋神色冷峭的看她,脸上是一贯的冷酷无情,眼里的厌烦毫不掩饰。 宋璋未看郑容锦一眼,直接走沈微慈的身边,揽着她的肩膀便走了。 郑容锦怔怔看着宋璋温柔揽在沈微慈肩膀上的手指,身子颤了颤,又低下头一颗泪涌出。 她进到屋内,红着眼眶坐到宋老太太身边,沉默的让宋老太太叹息。 宋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是离不得你的。” 路上沈微慈走在宋璋的身边,肩头上他的手掌炙热,已渐渐让她感到了安心。 两人走到湖边,沈微慈顿住步子看向宋璋:“真的是夫君去求皇上的么?” 宋璋看她:“这事能假?不然皇帝赐婚,怎么也不可能赐婚到你头上。” 这沈微慈倒是明白的,她只是有些不明白宋璋是怎么求的。 宋璋看沈微慈欲言又止好似还想再问,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头看着她抬头看来的眼睛低声道:“往后在国公府受委屈了就告诉我,不要忍着。” “你是我的妻,是世子夫人,将来更是国公夫人,做什么要受旁人的气。” “你受了气难受,心疼的不就是我了?” “你气的吃不下饭便瘦了,我抱着也不舒服不是。” 宋璋总是能毫无顾忌的说出这些话,炙热滚烫,叫沈微慈接不下话。 但是她已渐渐开始习惯宋璋这样的脾性,有些忽冷忽热,捉摸不透,喜怒无常。 但却有温柔的时候。 这些日两人的关系已缓了许多,她在许多次被他拥着的夜里又睁开眼睛,身后是他沉缓的呼吸,他的手紧紧圈在她腰上,只要她一动,他便收紧。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既然嫁给了宋璋,便要做他的贤妻无愧于心,即便他总是生气,总是不好好说话,她也应该将那些忘掉,努力的跟着他的脚步。 慢慢的将心交给他。 只有这样,她的忐忑不安才会渐渐消失,渐渐让自己忘记委屈。 沈微慈低着眉,手指握着宋璋的手指,两人手指上的戒指碰在一起,她又见着他腰上她为他做的同心结,这些日子他日日戴着,无一不表示他心里有她的。 而她也在努力喜欢上他。 她本是害怕交出真心的人,她的心在夜里徘徊着,不想再去算计。 手指缓缓握紧,沈微慈看着两人碰在一起的戒指低声道:“夫君,谢谢你。” 宋璋看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在外头主动牵他的手,还牵的这么紧,那乌发间露出的耳畔上染上一摸含羞的薄红,耳坠摇晃,温婉干净。 他反手将她手指握紧在手心,弯腰看她的脸:“怎么就不能抬头与我说话,成了婚了这么久了,该做的都做了,还不敢看我?” 脸颊边就是宋璋的呼吸,他这样弯腰下来,落了片阴影,她眼尾余光处尽是他那身宝蓝圆领衣上的朱雀暗花,羞意更甚,却抬起了一双湛然眼眸,看得宋璋欣喜。 他凑上前去亲了一口,又直起身道:“你不是喜欢吃石榴酥山么,这夏快过了,我再带你去酒楼去。” 沈微慈跟着宋璋的步子,虽说一阵子新鲜过了也没那么想吃,却还是小声的嗯了一声。 第278章 你怎么咬人 又过了两日,沈微慈叫谭嬷嬷再去打听府里的那些话,已没有下人敢胡说了。 半上午的时候,甄氏就往沈微慈这儿来了。 沈微慈依旧忙笑盈盈的迎他,仿佛之前的事从没发生过一般。 倒是甄氏看向沈微慈满脸惭愧:“要说之前我往妹妹这儿走一趟,全是我多事,妹妹别怪我。” 沈微慈笑了下,将茶水放到甄氏手中:“三嫂别想多了,我怎么会怪三嫂。” 甄氏目光里满是歉意:“说起来当真是我的错,妹妹嫁来才没多久,我却来劝妹妹纳侧室,妹妹原谅了我吧。” 沈微慈明白甄氏来这一遭是因为什么,若要是宋璋没为她出头,她定然也是要跟风说一些的。 但她面上依旧温和,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三嫂别说这些生分的话,都是一个府里的,我只希望往后我们大家都和睦的说笑才是。” 甄氏连忙接话:“就是妹妹说的这个理儿。” 说着她又凑来沈微慈耳边低声道:“其实不瞒妹妹说,听说之前老太太不是没提过让世子纳了容锦,只是这事被世子拒绝了,那定然从来没有这心思过。” “三房的却还觉得是妹妹阻挠,还胡乱说话,不是挑事是什么?” “那三姑娘也是,的确不懂事了些。” 沈微慈不接这话,只是含笑道:“这事我自然是希望郑姐姐留下的,那些传言便不提了罢。” 送走了甄氏,月灯凑在沈微慈耳边小声道:“三少夫人提三房的做什么,上回在池边,她也在场的,可没帮夫人说过一句话。” 沈微慈笑了笑进了阁楼做香。 沈微慈一向是不会与人撕破脸的,除非真闹起来。 大家同呆在一块,互相试探摸底也寻常,至少通过这一桩事,她是摸清了二房三房的性子了。 三夫人是个精明又不太聪明的,心里有算计,只是有些浅薄,叫人一眼就能看明白。 宋玉溪好不了多少,心高气傲,出身在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心气高也寻常,更藏不住事情,这样的人其实也好相处,但凡多顺着些,多恭维几句,便能有好交情。 二房的二夫人谨慎,心思比二夫人深一些,这样的人真想交真心怕是难的。 甄氏的性子倒是和气,但绝不是表面这般和气。 做了一上午,她将临时做成的香丸放在鼻前闻了闻,又递给月灯:“你闻一下。” 月灯凑过来闻了几下,忍不住问:“这是什么香,这么好闻?” 沈微慈笑了笑:“我用了杉木浮炭,黄丹,海金沙,柏叶调的,用禅香混了松香,闻起来高雅又不浓厚,自内而外的香。” 月灯一听忍不住问:“夫人是为世子爷调的么?” 沈微慈笑了下:“算是吧。” 说着她从桌上拿起笔,将香方写下,又侧头看向窗外绿意凝思,最后落笔取下一个名字:浮名。 仔细将方子装进信封中用油蜡封好,沈微慈才叫月灯拿去让禾夏送到香料铺的管事那里。 晚上的时候宋璋回来,沈微慈便过来帮他脱公服,又将他换下来的衣裳亲自拿去薰笼上为他熏衣。 宋璋的公服每日都要先用艾草熏了再用熏香熏一遍,最后再烫平,两日一换,为的是整洁和除味。 宋璋看着弯腰为他忙碌的沈微慈,那纤细的身形无论怎么看都温婉的很,忍不住走过去从身后抱着他:“这些事让丫头来做就是,你劳神什么?” 沈微慈默默将宋璋的衣裳在熏笼上翻了面,又低声道:“我总归无事的。” 沈微慈做事从来细致又有条不紊,宋璋在她身后看着她手上的动作竟也觉得赏心悦目。 又看她露出来的白净颈脖,幽香四溢,他没忍住躬下身往那后脖子上咬了一口。 沈微慈轻叫了声回头,见着宋璋正眼里含笑看着自己。 那双从来有些阴翳的丹凤眼,含着笑竟也有几分温润。 她怔了怔,脸上染了红晕:“你怎么咬人了。” 宋璋看她:“闻着香。” 沈微慈的脸颊已红透,不理会宋璋,叫旁边丫头待会儿别忘了将她准备的线香熏衣。 吩咐完了她又往小书房走,拿起小炕桌上的花绷子做刺绣。 宋璋跟个跟班似的跟在沈微慈身后,挤过来就要伸手抱她。 沈微慈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去推宋璋手腕,抬头看向他:“夫君累了一天,我叫厨房做了人参鲫鱼汤,这会儿该端来了,夫君坐着也喝一碗吧。” 正说婆子端了鲫鱼汤进来,乳白的汤闻着一点腥味没有,反溢出股香气来。 那婆子笑道:“这汤还是夫人去厨房指点做的呢,全为的是世子爷。” 宋璋看着那碗鲫鱼汤,心头一股情绪冲上来,分外滚烫。 他细细看她温顺柔弱的眉眼,抚摸她柔软的发丝,眼底全是对她的欢喜。 沈微慈叫嬷嬷将汤放在桌上,见丫头端热水进来了,便叫宋璋先净手喝汤。 宋璋过去坐在对面尝了一口,即便吃惯了山珍海味,这一口汤却分外的让他觉得眷念,不过几口便喝完了。 沈微慈见他喝这么快,送了净口茶去他手上:“夫君去练剑么?” 沈微慈记得从前宋璋就算夜里回来也会去练一会儿的,她好似有好些日子没见他去练了。 宋璋早没心思练剑了,每日就想着早点回来上炕,即便只是抱着她牵着她,看她温柔做事情的眉眼,只要想着她在屋子里等着他,他便满是雀跃。 但他转念一想,本事该练得练的,不然手生了。 他看向沈微慈:“你去看么?” 沈微慈顿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宋璋,见他黑眸看来,眼里总是含着让她招架不住的情绪,顿了一下还是点头:“要是夫君想我去看……” 宋璋也不等沈微慈说完,起身拿了她手上的花绷子就牵着她出去:“自然是想你看的。” 沈微慈被宋璋牵着往他练剑的地方去,她坐在一边的小廊亭内,灯笼下看着宋璋手上拿着两把剑,招式功夫流畅凌厉,耳边剑声呼啸,让她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宋璋。 围在四周的竹林沙沙作响,他似一道剑雨飞花,竹叶纷纷下坠如雪点,沈微慈低头,怔然间伸手接了一片竹叶,再抬头时,宋璋已站在她面前。 他上半身贴身的白色圆领绸衣已汗湿,贴在他身体上露出里头些微肉色,沈微慈忙将目光移开,又起身将豆蔻水送到他手上给他解渴。 接着又拿帕子给宋璋擦汗。 她微微垫着脚,他额头上的汗珠滚落,身上一股汗味,和年轻男子身上压迫人的味道。 宋璋平日里穿着衣裳虽颀长利落,但只有沈微慈知道他脱了衣裳,身上看起来有多吓人,她甚至不敢将目光多往下移一分。 宋璋喝了口水,黑眸却一直紧紧盯在沈微慈身上,他见着她垂着的黛眉婉约,一只手已揽在她后腰上,接着托着她的臀部就一只手将她托到了怀里。 沈微慈吓的脸一白忙撑手在宋璋被汗湿的胸膛上,侧头却见人正朝她勾唇坏笑,那只放在下头的手还捏了捏,叫她捏在宋璋衣襟上的手指都颤了颤。 宋璋喜欢极了沈微慈这般害羞又柔弱温柔的样子,就这么如抱小孩子似的要抱她回去。 沈微慈打了打他肩头,不喜欢被这样抱着,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快放人。” 这处连着山水居,都是大房的地方,下人也不敢看,其实就算被看见了,宋璋也不在意。 所以他根本没打算听沈微慈的话,一路抱着她半点不累,却叫沈微慈埋在她肩头,耳根处红尽,恨不得能钻进土里。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沈微慈忽然听见道安静的声音:“妾见过世子爷,世子夫人。” 她一顿,忙抬头,就见着林朝欢站在院门口,像是刚从外头回来。 被妾室瞧见她这个样子,她心里煎熬,蹬腿就要下来。 宋璋却拍了拍她后背,又对林朝欢淡淡撇去一眼道:“明儿早上收拾了东西,有人带你走。” 说罢也不多说,抱着沈微慈就往院子走。 这样的场景其实在山水居内最是常见,下人们早见怪不怪。 宋璋将沈微慈放在床榻上就去沐浴,沈微慈低头看着自己夜里刚沐浴完换下的衣裳,上头被宋璋身上的汗润湿,又叫月灯去另外拿一身里衣来换上。 宋璋沐浴出来,见着人坐在贵妃榻上看书等他。 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又从旁边碟子里拿了颗葡萄为她剥了皮,弯腰喂进沈微慈的唇畔里。 沈微慈含了颗葡萄放下书,见宋璋身体已压下来,忙撑身坐起来问他:“刚才在院门口你对林姨娘说那话……” 宋璋托起人在怀里,挑了眉又给她喂了一颗葡萄,黑眸看着她:“怎么了?” 那葡萄又大颗饱满,她嘴里含着东西,咬破了才说话,试探着问:“夫君要送林姨娘去哪儿?” 宋璋看着那满是水光的唇畔,眼神幽深,分外想尝一尝。 这么想着已俯下身舔了舔,又不满足的伸进去。 宋璋头上还还有些湿润,一滴水落入沈微慈眼角,她眨了眨,被他亲的喘不过气,奈何推不动他,只能偏着头,接着就被他含住了耳垂。 炙热的呼吸烫的她发颤,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我从来没碰过她,往后也不会碰,就将她送给我部下了。” 第279章 你心思有我一分就够了 沈微慈听见宋璋这么说,心底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顿了一下看着宋璋问:“那人牢靠么?林姨娘其实在院子里也对我恭敬的。” 宋璋抬头看向沈微慈,挑眉:“她对你恭敬?在外头挑事说闲话的可有她一份。” 说着他也不等沈微慈说话,抱起她就往床榻上走,语气里也有些不高兴:“你关心她做什么?” “难不成你还想我后院里还有其他女人?” 说话间沈微慈被宋璋按在了床榻上,再抬头时对上宋璋有些炙热的眸子,他的声音落在耳边:“只要你往后心里有我,我不会再要别的女人的。” “你要是为我纳妾,不在乎我有没有其他的女人,那你不是将我推远了去?难道这样你就能高兴?” 这一刻的宋璋忽然认真的让沈微慈有些愣神,她哑了哑,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下去。 其实她能为林锦欢说什么话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自己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另一条路,怨不得旁人。 即便是她将来落魄,她也不会怪任何人。 她别开眼睛,温顺的闭上眼睛,抱紧了宋璋。 身上很快传来熟悉的动作,尽管这样亲密的交缠这么多回了,她的心底深处还是会滋生出一种别样落寞的情绪,身体起伏间,她看向宋璋眸子,一瞬不瞬的看在她身体上,让她想遮挡的手颤了颤,还是没有动作。 其实现在比起刚成亲那些天好了许多,至少宋璋会顾着她休息。 只是他平日里有些时候会有些温柔,但在床榻间却很少顾及她的感受,逼着她说那些羞人的话,来来回回折腾,叫她招架不住。 早上的时候,她浑身发软,还是跟在宋璋身后坐起来。 宋璋却转身又按着她在榻上温存好一会儿才起身,她后腰酸软,头脑发晕,扯着他衣襟眼里带着倦色,即便如此,也不能让男人消停下去。 反是见着她微苍白憔悴的面容,在乌发间唇红齿白,愈加芙蓉秋水,更是心猿意马。 要不是要上朝,他能与她在床榻上厮混一天。 宋璋正当年纪,刚开荤还不到两月,脑子里尽是那事,又是个不喜克制的人,况且还是喜欢的人。 要不是沈微慈太含蓄害羞,他恨不得将册子里的姿势全来个遍。 又见沈微慈湛湛水眸,他心都快化了,吻了又吻这才松开人起身。 沈微慈在宋璋身后起来,叫丫头去拿朝服来,她给宋璋穿衣。 宋璋十分喜欢沈微慈给他穿衣的时候,总之她穿的比丫头穿的更细致妥帖,更叫他一天下来都觉得心暖。 低头看着沈微慈给他束腰,他闻了闻衣上不是他常用的香,便问道:“你为我换香了?” 沈微慈顿了下抬起头:“夫君喜欢吗?” 宋璋自来对身上的香不在意,闻了下倒是好闻,味道也不重,便点头:“喜欢。” 沈微慈站起来给宋璋整理衣襟,又抬眼看向宋璋:“这是西二街藏春馆的浮名香。” 宋璋挑眉,明白沈微慈的意思,眼底有些不高兴:“你拿爷当花蝴蝶到处显摆,就为了你那破铺子?” 沈微慈看宋璋脸色有些不快,手上的动作一顿,低声道:“要是夫君不喜欢,我下回换回夫君以前用的香薰衣裳吧。” 宋璋不笑时眉眼间的阴翳便袒露两分,薄唇无情,凤眼冷清。 即便沈微慈与宋璋之间做尽亲近的事情,她还是对他喜怒无常的情绪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恪守出嫁从夫的规矩,成亲这些日子几乎没有忤逆过他。 宋璋看着沈微慈离开自己衣襟的手指,伸手握住她的手皱眉:“爷是不喜欢你的香么?爷是在意你给爷做香却不是为了我。” 说完他又见着沈微慈脸上苍白的神情一愣,她像是有些怕他,沉默不语的低头。 心在这瞬间发疼,他忙伸手将人抱紧在怀里,语气克制下来变得低沉了些:“罢了罢了,我没怪你,你能在我身上有一分心思就够了。” “好歹香也是用在我身上的。” 说着他弯腰在沈微慈额头上落下一吻,又往下吻过她眼角,最后与她对视,哑着声道:“我没怪你,你做什么香我都喜欢,你高兴就好。” 说着他直起身,这才转身去梳洗。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背影,刚才那一刻的慌乱被抚平,她失神看了会儿桌上的山茶花,又去梳头。 两人一起收拾好,出去时林姨娘正在廊下等着。 宋璋见了林姨娘站在廊下明显不高兴,看了眼凌霄,意思叫她赶紧带人走,接着就走出了院子。 沈微慈看向肩膀发着抖站在廊下的林姨娘,又见宋璋平日里的贴身随从凌霄正拉着人要走。 她顿了顿还是不想多管,正转身的时候林姨娘却哭喊着扑过来抓着她的袖口叫她:“夫人,求您了。” 沈微慈步子微微一顿,还是没忍住转头问凌霄:“世子说将人送去哪儿?” 凌霄诧异于沈微慈会主动问这事,忙松了手对着沈微慈恭敬道:“是将军手下的一个翎卫。” “送去于他做妻的。” 沈微慈便又问:“那那人性情如何?” 凌霄为难:“这倒是不清楚,属下只是随手找了个没娶妻的,至于其他的,属下没打听过。” 沈微慈点头看向凌霄:“那你也打听打听那人性情,若是个品行不好的,也劳你重新为她找个品行好的可靠人。” 凌霄是没想到沈微慈会在乎一个妾室的去路的,他一口应下来:“夫人放心,属下记得的。” 沈微慈点点头,又看向林朝欢。 她的袖口被林朝欢死死抓住,只见她满脸泪痕的看着她,哽咽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可怜:“还请世子夫人开开恩,妾当真只想留在这里,不想被送出去。” 那双历来安静又柔弱的眼睛看着她,哭的伤心欲绝:“妾保证不与夫人争宠的,妾只是想有个安稳的容身之地啊。” “妾求求夫人了。” 沈微慈低头看着林朝欢紧紧掐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指,旁边的郑嬷嬷已经上前一步要去拉开林朝欢的手,见拉不开,又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贱人,这里是你撒泼的地方?” “冲撞了夫人,十个你也赔不起。” 说着抬头便要往林朝欢的脸上招呼过去。 沈微慈抬手拦了嬷嬷的手,看向林朝欢低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但嫁个可靠的人,也何尝不能安稳。” “你想过要过什么日子么?想过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么?路可在自己脚下,不自己一步一步走,求谁都没有用。” “再有世子决定的事情,我也不能帮你。” 说着她又叫月灯去取了她两件首饰和一些现银来装进一个匣子里,然后轻轻放在林朝欢的手上:“这些算是我补贴你的,是你的私房,好好留着,总归是你一条出路。” “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你我其实也没什么干系,也不是我不容你,你多想想就该明白我对你如何。” 最后林朝欢还是被凌霄拖走了。 沈微慈眉间始终淡淡,叫人看不出喜怒情绪,又稍收拾了下往宋老太太那儿去了。 林朝欢的确心里头存了些算计心思,她走了也好。 到了宋老太太那儿的时候,宋老太太的脸色明显不好。 沈微慈明白是因为什么,依旧恭恭敬敬的给宋老太太问安。 二夫人三夫人都在老太太这儿,沈微慈去的最晚,屋内的人自然都将目光放在了沈微慈身上。 沈微慈的一身依旧素净,鹅黄带粉的白蝶花月华裙,珠钗简单。 因着还有些热,大宽袖还未到手腕,一只玉白通透的镯子落在那白净手腕上,通身的气派便是雅致温婉至极,仿佛与她站在一块说话,都不忍声音大了去。 不过沈微慈的仪态规矩历来很好,又懂低调,宋老太太要从沈微慈身上找不规矩的错处也难。 郑容锦依旧站在宋老太太身边,低着头,自始至终没往沈微慈身上看去过一眼。 宋老太太对沈微慈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她不让她学着管家了,她也再没提过这事,其实宋老太太心里是有些烦闷的。 她既不可能将管家权交给二房三房的,又不放心全权交给沈微慈这个自己并不满意的孙媳。 不上不下的,她一把年纪还管着中馈,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些日子都是叫郑容锦帮忙了。 宋老太太没精力多留人,不过说了两句就叫人回去。 沈微慈跨出门槛,听着身边谭嬷嬷低声在沈微慈耳边道:“老奴看老太太应该是铁了心要表小姐进世子后院,这些日子已让表小姐帮忙着管家了。” 说着她担忧的看向沈微慈:“要不这些日子夫人多叫表小姐过来说说话吧。” 第280章 难道是我还不够努力? 沈微慈拢着袖子走出院子,眼眸落在谭嬷嬷身上一瞬,又低声道:“谭嬷嬷是叫我拉拢她讨好她?” 谭嬷嬷一愣,忙摇头:“夫人误会了,老奴是想着让夫人先敲打敲打她,叫她往后别将风头越到夫人头上去。” 沈微慈没再说话,她当然不可能去拉拢郑容锦,也知道老太太这么信任郑容锦,除了从小养在身边的情分,大抵也是觉得郑容锦无父无母,能依靠的只有国公府,不会有其他什么心思。 说到底,宋老太太还是不够信任她,骨子里便有几分看轻她出身。 但这些沈微慈早已习惯。 她依旧如常的让厨房给宋老太太做几道药膳过去,不管宋老太太用不用,她只需送去心意就是。 月灯看沈微慈又去阁楼上做香,清闲的模样,屋子里只有两人,她都有些着急的站在一旁小声道:“夫人真不管了?” “老太太偏心成这样,连管家都能让一个表小姐帮忙,这说出去了,外头人不说夫人不能干?” 沈微慈自顾自做着手上的动作低声道:“你放心就是,宋老太太再怎么偏心,也不可能让郑容锦完全管家的。” 月灯着急:”万一老太太铁了心非要将郑容锦塞进来怎么办?” “夫人又不能明着拒绝的。” 沈微慈叹息,月灯说的这些她心里比谁都明白。 她主动缓解与宋璋之间的关系,便是防着这个。 她没法子拒绝这事,只能靠着宋璋现在对她喜欢的时候替她拒绝了。 只是这事往后如何说不清,她除了不想让郑容锦为侧室,其余的并不想将郑容锦如何,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她心里并不着急。 沈微慈心里也早有准备,宋璋身边不可能只有她,她也能看出宋璋不喜欢郑容锦,老太太硬塞进来,宋璋那样的性子不一定会答应的,她在旁边不出声就是。 就算最后宋璋妥协答应,郑容锦是有心机手段,但有手段就代表有破绽,人没有万无一失的时候,总会失手。 她不主动害人,但谁要主动害她,她也不会隐忍。 下午的时候,沈微慈手上收到了两封帖子,都是说的同一件事。 原是翰林学士李大人的独子大婚,下了帖子。 大婚之人是李景和,沈微慈也是认识的。 她合上帖子又看向另一张沈明秋送来的,特意来问她去不去,到时候两人邀着坐在一起。 沈微慈微微沉思。 晚上的时候宋璋回来,沈微慈便将这事与他说了。 宋璋半分考虑也没有,就道:“不去。” 说着又往书房去,好似有公务要处理。 沈微慈知道宋学士在朝中德高望重,唯一的嫡子大婚,去的人该是不少。 但宋璋根本不需在意谁的脸面,不愿去也不会考虑太多。 沈微慈将帖子放在一边,又去小书房做刺绣。 月灯给沈微慈刚洗完半干的发上抹茉莉油,又低声问:“夫人做刺绣做什么?府里那么多秀娘,夫人要做什么花样让秀娘做就是了?” 沈微慈笑了下:“我不过无事罢了,做个香囊。” 宋璋从书房忙完,又问了凌霄院子里的事,这才往沈微慈在的小书房去。 沈微慈侧身对着她往花绷子上做刺绣,旁边放着插花,桌上还摆着冒着热气的玫瑰茶。 又见她一只手搭在小桌上,轻薄的袖子垂坠下来,露出大片白腻的肌肤。 宋璋不由想起他当初站在她窗外看她做刺绣的场景。 他步子顿了顿,走了过去。 宋璋过去便将沈微慈抱在怀里,又将她手上的绷布扔到小炕桌上,捏着她手指问:“你想不想去?” 沈微慈侧身坐在宋璋怀里,想了下道:“宋国公府二房三房的应该都收了帖子的,堂叔那头也是,若是他们都去,又是朝廷元老,我不去会不会有些不好?” 宋璋淡淡道:“不去有什么不好的。” “又没人能多说什么。” “况且那日我要陪在圣上身边离不得,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沈微慈转头看向宋璋:“二婶三婶应该也要去的,明秋妹妹也给我来了信,说是也要去。” 宋璋低头深深看着沈微慈,手指摩挲在她的下巴上,虽说是李景和大婚,沈微慈过去让他心里总归有些不高兴,但他又分明感受到沈微慈是想去的。 他顿了一下,还是低声道:“你要是想去的话,出去透透气与人说话也好。” “听说你在府里很少出院子,见见沈明秋也好。” 沈微慈没想到宋璋这会儿又答应了。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面容,看着她柔顺动人的脸庞,瞧着娇娇气气,不由伸手将手指落在她小腹上:“怎么这里一直都没有动静?” “难道是我还不够努力?” 沈微慈脸颊里透出一丝红,声音很细:“哪儿这么快。” 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笑意:“真难等,我还想等小家伙生出来了,我教他练剑呢。” 沈微慈抬起头看了宋璋一眼:“哪能生下来就能习那些了?刚生下来还不会走路呢,还得等到四五岁吧。” 宋璋失望的捏紧沈微慈的手,又低头看向她微微含笑的脸颊,颊边的翡翠耳坠轻摇,脖子上的白腻让他看的有些呆,又弯腰去闻她脖子上的香味儿。 呼吸里的滚烫让沈微慈的皮肤上微微发痒,颈边是宋璋低沉的声音:“微慈,你现在心里喜欢我吗?” 沈微慈只是稍怔了一下又低头将一只手盖在宋璋的手背上,细细的嗯了一声:“我现在是夫君的妻,心里自然喜欢夫君。” 宋璋垂眼看着沈微慈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玉指纤细,指尖泛着莹润的粉红,比他的手小了一圈,温温润润的带着暖香和暖意,总是能给他一种岁月静好的缱绻。 原来有这样的女子,即便她静静坐在那一处,只是垂首做针线,只是不经意的眼含一丝笑,都能勾魂摄魄,让他魂魄都沉溺在她温柔乡里。 微慈样样都好的。 样样都叫宋璋喜欢到了骨子里去。 他大手将她的手指紧紧包裹,低头挑起她下巴便深深吻了过去,叫她明白他当真一刻也离不得她,一刻也没法子不想她。 沈微慈早已习惯宋璋这般忽然就凑过来的吻,只能紧紧捏在宋璋衣襟上稳住身子,支撑着单薄的后背。 宋璋其实并没有那般体贴,只要他心里热切的时候,他所有不规矩的动作都没考虑过她的心情。 宋璋吻够了又迫不及待放在沈微慈的腰带上。 因着夏末,依旧有些微的热,衣衫轻薄,他解的并不费力,只是动作间勒红了她里头的皮肤。 宋璋自然注意不到,他已急切的压着她在小炕上,在小书房里就要做事。 宋璋从来都是这样急切,不发一言的压下来,最多在她难受时哄两句。 小炕中间摆着小桌挤了些,宋璋身子又太过高大,他不耐烦的将小炕桌扫下去,碟子书册落了一地他也不管。 外头帘子外的丫头本来听到里头的动静想进来问问,又听到里头熟悉的动静,忙又住了口。 宋璋在这事上历来没有怜香惜玉的念头,一股脑儿的只任凭自己兴致。 他精力旺盛,又其实没太多技巧。 临到最后,宋璋抱紧她,低道一声:“真真我的心肝……” 宋璋抱着沈微慈出去的时候,小书房一片狼籍。 一个丫头拿着地上被茶水润湿的书册拿到月灯面前小声道:“书成了这样子,夫人还看么?” 月灯拿过来一看,夫人在书册上用毛笔做的注释,已全被茶水打湿,全糊了看不清字迹,册页连在一起,大半不能看了。 月灯知道夫人这些日子天天拿着这本香谱看,又去阁楼里研究做香,也不知瞧见这书成了这模样会不会难受。 她将书递给那丫头:“你先拿去一页页分开了擦干晒着,明日再拿来看看。” “现在天气还有些热,一晚上应该能吹干的。” 那丫头嗯了一声,忙去了。 这头沈微慈早已提不起力气来,被宋璋一放到床榻上就翻身微微蜷缩着闭上眼睛。 宋璋撑手在沈微慈身边,低头看着沈微慈红润疲倦的面容,乌发柔顺的落在她脑后,一些发丝落在她胸前,蚕丝贴身的白色衣襟捂的严实,看起来雅致又柔弱。 他一只手放在她细腰上皱眉:“怎么身子就这么不好呢?” “也才要了一回,就累了?” 沈微慈愣了下,睁开眼睛侧头,对上宋璋好似有些不高兴的黑眸,黑眸里依旧还滚着欲色,他发烫的手指正顺着她的腰往下,落在她腿根处,让她神色微微一顿。 她又闭上眼睛,脸埋在锦被中,沙哑开口:“下午午睡时没睡好,这儿有些困了。” “你别再闹我,不然我真真不理你的。 她又闭上眼睛,脸埋在锦被中,沙哑开口:“下午午睡时没睡好,这儿有些困了。” “你别再闹我,不然我真真不理你的。” 宋璋听着人娇气的声音,又见人蒙着被子又是皱眉,他将被子拉开露出她的小脸儿出来,低头吻了她一口:“说说话也是闹你?” 说着又将人扳过来按在怀里,捏了捏她的腰:“我不缠你就是,但下回不许背对着我睡。” 宋璋埋在宋璋怀里,嗯了一声又没话了。 第281章 故人 两人重新睡下,睡到一半,宋璋忽的撑起身。 他忽然想起一事,低头看向沈微慈:“你怎么今日没帮我熏衣了?利用完我了就不管我了?” 沈微慈迷迷糊糊的抬头:“今夜夫君的朝衣不是该换了么,要换的已经薰好了,今日换下来的丫头拿去洗了。” 宋璋自来没在意过这些小事,现在听沈微慈这样一说,心里又舒坦了些,忍不住又缠着她吻下来。 沈微慈抗拒着,偏着头不让宋璋靠近,只是环着他的腰闷声道:“累了。” 宋璋满心热情,刚才那一回还没吃饱,这会儿又想了。 他手指不安分的揉捏,又翻身压去她身上,见着沈微慈难受的睁开眼,手指推在他胸膛上,声音很细:“夫君,我想入睡了。” 宋璋低头吻住她唇舌哄着:“就一回,很快就好了。” “这回我轻一些。” “上回憋了那么久。” 宋璋说的话从来没算数过,他半哄半就,嘴上是温柔的缠绵情意,手上的动作却霸道急切,根本推不过他。 很快床榻摇晃,一场罢休少说也要到二更去。 第二日上午,沈微慈撑着额头在小几上,看着月灯端过来的葡萄一丝胃口也没。 整个身子懒洋洋的,提不起力气。 月灯将昨夜被打湿的香谱拿到沈微慈面前,小声道:“有些字被墨水糊了看不了了。” 沈微慈拿在手里翻了翻,书页被晒得发硬,上头是斑驳的水痕和晕染开来的墨水。 里头她许多注释都已看不清了。 沈微慈脸色没什么情绪,只是点点头道:“不碍事,你待会儿差人出去再为我买一本就是。” “若是没有,也罢了。” 这本香谱是沈微慈在国公府的藏书阁里找来的,她也不知外头还有没有摹本。 只是这本书她翻阅许久,到底是可惜难受的,手指抚在书页上,轻轻叹息一声。 这时候帘子外燕儿跑进来道:“夫人,谭掌柜的来了。” 沈微慈点点头,叫她去让谭掌柜进来。 谭掌柜进来时一脸的喜气,一进来便给沈微慈行了大礼,接着便道:“世子夫人上回送来那香方卖的可好了。” “全是贵族公子或是跑腿小厮过来,张口就要浮名香,也不还价钱,十分爽快。” 说着他又殷勤的朝着沈微慈道:“当初夫人定价十两银子我还怕贵了些,如今看来,我竟还觉得低了。” “那些贵公子哪在乎这点儿银子?” 他说完又将手上账本递到沈微慈手上:“夫人看看,这便是这几日的进账,比从前三月还多。” 沈微慈接过账本翻看,不过才六七日,进账已有四百多两。 划去近四两左右的成本,也有三百两左右的进账。 沈微慈明白,香铺若是能开的兴旺,是极赚银子的。 宋国公府名下的香铺的进账亦是不少,不过都在位置极好的地段,又经营近百年,不是沈微慈的铺子能比的。 有些外地客商也会去进货,天南地北的生意,不过才两间香料铺,都能管用国公府的日用开销了。 沈微慈又低头看着账本,她也没想到宋璋能引这么多人来,用他来打名气倒是厉害。 又想宋璋这样的人该是不喜欢人人都用与他一样的香的,便想着改日再为他单独做一味香来。 她脸上含笑的将账目又递给谭掌柜:“这些日可能来客多些,后头应该就渐渐少了。” 谭掌柜的道:“也是,十两银子的香,除了那些达官显贵,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根本买不起。”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店里的师傅说要不做个类似的香出来,用稍次一些的香料,定三两银子,您看如何?” “上回那香按着夫人的意思全用的上等香料,但替代的也多,不过留香少一些,味道浓了些,也差不了多少。” 其实三两银子也不是寻常百姓能日常买得起的,又是个消耗大的东西,隔两月便要再买。 沈微慈在侯府的月例也才一两银子加半吊钱而已。 沈微慈想了下问:“之前铺子里寻常的香是什么价钱?” 佟掌柜如实道:“好一些的一两多银子,寻常的也才半吊钱,再差一些的驱蚊香,供香类的十几纹的也有。” 沈微慈点点头:“这事先搁着,等我想一想。” “其余的该卖便卖。” 佟掌柜忙诶了一声。 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两个香袋来送到沈微慈面前:“这是夫人前些天送来的香方,林师傅按着方子做好了,您闻闻味道对不对。” 沈微慈接过来闻了下,又低声道:“百合淡香不够,被紫金香的味道冲艳了。” 说着沈微慈将香囊放回到佟掌柜手上:“下午我去铺子一趟,看看林师傅怎么做的。” 又道:“我从铺子后院进,你叫人等着,也勿在外头说我名字,闷声做事便是,要有闹事的先忍着,后头写信给我就是。” 谭掌柜点点头:“夫人放心,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沈微慈点点头,才让他走了。 下午时沈微慈便去了铺子里一趟。 马车路过铺面时,沈微慈微微撩起一角帘子往外看,只见铺子里依旧还有人去,有的看热闹,大多人是买不起的。 沈微慈看了看,放下了帘子。 月灯在旁边低声道:“我瞧着外头好些人也想买呢,夫人为什么不将价钱定的低一些。” 沈微慈不语,宋璋身边的人非富即贵,怎可能用平民人人都用得起的香。 倒是可以另外再开一家香铺,是一般百姓能买得起的。 她打算等后头将那间书铺换成香铺。 沉思时马车已走到了铺子后院,门口有小厮早等着,见着沈微慈从马车上下来就连忙迎了过去。 沈微慈今日特意穿的素净简单,挽着素发,只戴了根木簪,除了手指间的翡翠戒指,再没其他首饰,就连耳坠也未戴,为的不过是少引人注目。 她头上一直戴着惟帽,即便进了后院也依旧。 谭师傅见到沈微慈进来,连忙恭敬的迎过来问:“我做的香怎么与夫人送来的味道总有些不一样呢。” 沈微慈叫他研磨香粉时给她看一遍。 谭师傅便忙照做给沈微慈看。 沈微慈站在旁边,看着谭师傅磨出来的香粉,弯腰用手捻了一些在指尖揉了揉才放在鼻端闻,这才对林师傅低声道:“香粉研的还不够细,只是沉香研磨前要先熏蒸,檀香要炒一遍才行,香味才能留住。” “木香松香最好加一些蜂蜜调和。” 说着她坐在小石磨上又动手给谭师傅示范,打磨好后又叫林师傅弯腰来看:“差不多这样便好,是要费些功夫,多请个人手来也行,总之不能马虎。” 林师傅见沈微慈这般身份高贵的人竟也这样随意,还亲自动手示范,不由道:“夫人蕙质兰心,我心里记清了,这就重新做过。” 沈微慈又对林师傅说了些讲究,又笑了下道:“不过我只会些皮毛,技巧谈不上多熟练,只是香味过浓过艳就俗了,花香最难掌控,用苦香松香来调,或许好些。” 谭师傅点点头:“只是花香卖的最好,有的人专要香味儿浓的。” 沈微慈笑了下:“那等艳香最好调,不过没必要卖,你先将我给你的方子调出来便是。” 在香铺后院与林师傅说完了话,沈微慈又与谭掌柜的交代了几句,这才回了。 回去的时候天色依旧很早,路过一家书铺,沈微慈忽然想着进去看看。 瞧瞧能不能找本一样的香谱来。 这家书铺的名字为砚池斋,在京城内颇为出名,共有两层,算是京城内最大的书斋了。 沈微慈只顿了一下便跨进去,一入内便一股淡淡檀香,书斋内来往的人不少,多是男子。 沈微慈低头去找关于香谱种类的书,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宋夫人。” 第282章 爷的银子你不花谁花? 沈微慈没想到在这儿竟也能碰见章元衡。 更没想到自己已经这般素净也依旧带着惟帽,章元衡也还能认出她来。 她目光掠过周遭,来往人中无人注意到这处,便点头,声音很低,客气生疏:“章公子。” 章元衡听着沈微慈这样客气的声音心头莫名难受。 明明还差一点点,他就可以…… 他早该能想到的,为什么宋国公府的无凭无故会上门,为什么宋璋总是会出现在两人身边…… 他后知后觉,看着她如今嫁去高门,他才觉得自己多么可笑。 心里的悔恨就越折磨他。 他禁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痴痴看着她白纱下的脸庞:“那天我其实未说完的话……” 沈微慈一顿,后退一步打断章元衡的声音:“章公子,就此别过吧。” “往后便当不相识。” 说罢她放下手上的书册,拢着袖子转身,未再看章元衡一眼。 章元衡愣愣看着沈微慈的背影,身形颓然的晃了晃。 那天那句没说完的话,日日折磨着他,他想着要是他那天鼓起勇气说出来了,那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他失神的看了许久,直到那抹身形远去。 这头沈微慈已上了马车,月灯在旁边低声道:“没想到居然这么巧碰见章公子了,夫人要不要去其他书斋看看?” 沈微慈摇头:“回吧。” 回去国公府时天色已是微沉,宋璋寻常不会回太早,一般要夜里才能回来。 沈微慈回来后便先去沐浴,再独自用了饭又去阁楼里。 她心里打算的是做一些药香,如安神,清气,清肺,解郁之类的。 她从前看过医书,晓一些香的药性。 但她那本香谱又损了,她坐在阁楼屋内的小椅上,仔细翻看那些未被损坏的册页。 好在丫头晒的及时,她未注释的地方其实也能看的。 之前看过的也能记个七七八八。 沈微慈想了想,又过去案桌上提笔写信,叫林掌柜的再送一些香料过来。 宋璋回来的时候,沈微慈依旧站在廊下迎他,跟着他进了屋,又替他换下外裳熏衣。 宋璋最喜欢看沈微慈一心在他身上的模样,但是又心疼她为自己忙碌,又握着她手不让她做这些事,叫她去看他练枪。 宋璋回京后其实动手的时候几乎很少,为了避免松懈了,他几乎每日都要练半个时辰。 沈微慈自然陪着,又送补汤过去给他。 宋璋以往练剑不喜欢有人看,周遭更不许有人,可偏偏在沈微慈面前,他便觉得浑身有劲,恨不得将所有招式都用在她面前。 宋璋尤喜欢练完枪后看沈微慈站在他面前为他擦汗时的模样。 那双温柔的眼眸里全都是他,她的指尖也带着她身上的温度,又轻又缓。 她袖口扫过他肩头胸膛,皆能泛起他心头一股涟漪。 每回他都忍不住在她擦到一半的时候抱紧她,将她的身子狠狠压在自己身上,让她的肌肤与自己相贴,隔着单薄的衣料,依旧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柔软。 那一双令人心猿意马的眼睛,轻而易举的让他甘心沉沦。 宋璋又躬身捧起沈微慈的脸,白嫩滑腻的肌肤在他手上的手感实在太好,他黑眸看着她,从怀里拿出一根镶绿松石的白玉发簪插在沈微慈发上:“明日我得空,带你去郊外骑马吧。” 沈微慈抬手摸了摸那支簪子,即便刚才未看清,也知那支簪子不菲,她看向宋璋:“下回别在带首饰回来了,装了好几个匣子了,我怎么戴得过来。” 宋璋拇指揉过沈微慈眼睛,哑声道:“为你买再多的也不够,我只觉得你值得好看的。” “玉翠堂是国公府的铺子,管事每做出最好的首饰都会先送来,你戴的都是独一份的,别人都没有。” 沈微慈摇头:“我明白夫君对我的心意,只是首饰合适便是,我也不喜爱钗环过多,放在我这儿也不过在匣子里落灰罢了。” 宋璋神情一顿,浓黑凤眼里便不高兴:“你不想我再送你首饰了?” 宋璋心里满心满眼都是她,巴不得什么好东西都送给她,他以为她会高兴的,他以为她会更喜欢他的,为什么他觉得有些不一样。 女人都爱漂亮的首饰衣裳,他都给她了,什么都满足了她。 还是说她心底里其实根本不想要他给的东西。 还是她心底还在惦记另外一个人。 沈微慈感受到宋璋的不高兴,她想着估摸着这人又在乱想,一扯他袖子握紧:“可打住别想多了,你送我的我自然都喜欢。” “只是才两月,你带回来的已装了六七个匣子,好多还没戴过来,岂不是浪费了?再有我觉得有些铺张了。” “你不也将我当做了花孔雀?” 宋璋挑眉牵着宋璋往回走:“爷乐意,再说我的银子你不花谁花?” “爷现在画船酒楼都不去了,衣裳也没添了,银子只能往你身上花了。” “你还给我省银子不成?” 宋璋倒是说的有理有据,沈微慈更明白宋璋的意思,她心里能感受到的,再不提了。 只是宋璋隔三差五给她买的衣裳布料,小库房都已装不下,全都是顶顶好的料子,有时候她看见也觉得可惜。 回了屋子,宋璋去沐浴,沈微慈让人去端鱼汤来。 她又见着桌上放着一个盒子,用线缠的严严实实,问了丫头才知道是宋璋带回来的。 她拿起来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东西,便又放回到桌上去小书房做刺绣。 月灯跟在沈微慈身边好奇的问:“夫人绣好些天了,到底要做什么?” 沈微慈笑了下,眼眸始终落在针线上,低声道:“我打算做一个时兴点花样好看的用来装香丸的香囊,下头再绣上招牌,再叫谭掌柜拿去找秀娘按着这个花样做几十个来。” “香囊好看,香味又好闻,价钱可以再提一提,招牌也打出去了。” 月灯笑:“还是姑娘有法子。” “奴婢都不敢想能挣多少银子。” 沈微慈笑了下:“且先看看效果。” 月灯又蹲在沈微慈身边不解的问:“可是现在世子爷对夫人这么好,夫人又是国公府世子夫人。” “说句私底下的话,将来宋老太太走了,还不得是夫人您掌家?国公府的所有东西都落在夫人手里管着,夫人还管顾这香料铺子做什么?” “到时候多少银子没有?” “这上下的人都指着从您手上拨银子呢。” 沈微慈听了月灯的话微微一皱眉,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月灯。 以往柔和的眼神里少有的有些严肃,低头看着月灯低声道:“我嫁进国公府也不是高枕无忧的,国公府的东西也永远不可能是我的。” “即便将来宋老太太真走了,留下国公府的所有东西都是世子的。” “将来的事谁能预料得到,众人都说我嫁给世子是高攀,即便将来我被休弃或许也无人做主。” “你更该明白,侯府对我来说亦不可靠。” “我经营那两家我唯一名下的铺子,不过是为了让我底气足一些,不管我落到什么地步都不会伸手同人要。” “即便往后有我没法子预料的事情,我也能有一条退路。” 门阀大族不会随意休妻,那是因为正妻多本是世家女,利益牵连,休妻造成的影响众多。 可她的身后并没什么背景,真说起来,宋璋若是真厌倦她那一天要休妻,她即便不愿也无用。 她倒不是觉得宋璋会休了她,或是如何对待她,只是她历来总想为自己留条后路,不至于被逼到绝处。 她想起她的老师玉先生,直到现在她也时时想起她身上那股从容不迫的坚定。 或许她冥冥之中亦想成为那样的人,不是任人摆弄,不被人随意掌控命运。 她没法子看清往后的日子,也始终不能预料往后的事情。 月灯见着沈微慈严肃的神情,怔怔点头:“奴婢现在明白夫人的用心了。 沈微慈伸出手握住月灯的手指,又低声安慰她:“这些不过是后话,但你得往好的想,日子才能松快。” “其实我一个人亦是怕的,我只身边有你才安心,你才是我最信任的人。” 月灯眼眶含泪:“夫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啊。” 沈微慈弯腰用绢帕去擦月灯眼角的湿润,叹息道:“我记得我从前从雪地里带你回家的时候,你都快冻成个冰雕了都没落泪,怎么这会儿倒哭了。” 月灯声音沙哑:“因为那时候奴婢已经哭不出来了,心死了,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现在不是好好的?” “等后头我再为你找一个牢靠的人,你顺顺遂遂的,我亦是。” 月灯心里难受,摇着头:“我不想嫁人。” 沈微慈正想说话,又见珠链声响起,抬头看去,就见宋璋已沐浴完进来。 她便让月灯站起来,又放下手上的针线叫丫头来给宋璋将还滴水的头发擦干。 宋璋一下坐在沈微慈对面,看着丫头拿着帕子进来,想叫沈微慈替他擦却又不开口,别过脸去,脸上的表情全是快来看我,我不高兴了。 他跑过来在她跟前晃不就这意思么。 沈微慈怔了下明白了,站起身从丫头手里拿过帕子,低头为宋璋擦头发。 沈微慈很少见宋璋披散头发的模样,这时候黑发落下来,还带有一点点些微的卷,额前凌乱,一双凤眼在乱发中看过来,冷清脸庞竟然有些阴沉嗜血,叫人看的有些害怕。 沈微慈已习惯了,宋璋不笑的时候半分温和气没有,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阴翳气,也猜不透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潮湿的打湿宋璋的衣襟,薄衣透出肉色来,沈微慈不小心看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手都有点颤。 宋璋即便坐在小炕上,目光也只需稍稍一抬,就能看见沈微慈饱满的胸脯。 春衫衣薄,即便遮得严严实实的,他也依旧目不转睛的看。 要不是旁边有个碍事的月灯,他是想伸手过去握住的,然后再揉一揉。 这是宋璋自成亲后入睡时找到的乐此不疲的乐趣。 月灯莫名觉得旁边有道凉凉的目光掠过来,站立不安的有些心慌。 沈微慈瞧着宋璋的头发擦干大半,又叫丫头拿了根簪子来为他在脑后将长发松松束起。 沈微慈只束了一半头发,额头前刘海就落下来,她低头一看,难得见宋璋有瞧起来有几分温润公子模样的时候。 本来他相貌是极俊美的,只是全毁在他那双阴冷丹凤眼上,要是双柳叶眼,或是狐狸眼,该是许多女子都要凑上来看的。 第283章 听你的,都听你的 宋璋见沈微慈低头往他脸上瞧,眼里带着失神,他挑眉看她:“你男人就这么好看?” 沈微慈一哑,配合的点点头:“他们都说夫君龙章凤姿……” 宋璋嗤笑一声站起来,拉着沈微慈去里屋,接着叫丫头们都出去,然后就将已放在床头的盒子拿过来放到沈微慈手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打开看看,喜欢么?” 沈微慈见着是刚才放在桌上的盒子,又看宋璋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脸上,低头好奇的去打开。 只是刚一打开盒子,她的脸颊便通红,连忙将盒子给盖上,又扔去了一边。 宋璋一愣,看着她:“你不喜欢?” 沈微慈掐着手心看他:“往后你别买带这种东西回来,你当着我是什么人?” 宋璋皱眉看她:“我当你是什么人?” “你是我什么人?” 沈微慈别过头去不想说话,更不想理会他,要叫月灯进来将东西拿去垫箱底。 宋璋立马神情不悦的拦住她:“特意买给你的,你这又做什么?瞧瞧都不行了?” 说着他从盒子里将东西拿出来,说的丝毫不脸红:“你那些肚兜都太素净,连个好花色都没有,怎么成了婚又像是防着我瞧似的?” 说着他黑眸看向她,喉咙滚了一下又沙哑开口:“你今晚穿这个我瞧瞧,往后你之前穿那些都扔了去。” 沈微慈连看都怕看一眼,那上头艳俗的牡丹花叫她看一眼都难受,也不知宋璋为何会喜欢这些大红花色。 他别过眼去叫宋璋拿走,又难堪的开口:“你别总这样。” 说着她又硬着头皮对上宋璋的眼睛:“这些我不喜欢。” 宋璋不高兴的沉脸:“你穿在里头的,又不是给别人瞧的,是让我瞧的,你穿着又怎么了?” “别家夫人同你一样?” 沈微慈索性不想理会他,站起身要出去。 宋璋在这事上她也觉得放纵了些,头一月她还能忍,现在虽是隔一日,但这人那些花样越来越多,也不知哪里学的。 宋璋连忙站起来拉着人回来,皱着眉问她:“这时候了你不入睡去哪?” 沈微慈瞧他一眼,没给他好脸色:“睡不着。” 宋璋更恼了:“穿一回又怎么了?” 沈微慈便偏过身去不看他。 宋璋觉得沈微慈既嫁给了自己,闺房乐趣自然少不了,她不配合他就动手。 压着人去除她衣裳。 沈微慈哪抵得过宋璋力气,宋璋怕力气重给沈微慈弄疼了,还十分贴心的直接给撕了。 还不客气的威胁:“下回再穿这些暗沉素淡的颜色,爷也全撕了。” 最后折腾半天,宋璋也是得偿所愿。 他瞧着桃红颜色下的细腻肌肤,白腻腻的喜人,又抬眼瞧那染上红晕的脸颊,还有那双湛然带水波的眸子,手掌覆上去,他喉咙一哑,又低头含住她如玫瑰艳红的唇畔:“真差点溺死你在你身上。” “巴不得日日将你拴着,不许你乱跑。” 沈微慈别过眼睛听着宋璋这些荤话难受 宋璋正是二十三的年纪,听说这年纪总是精力最盛,她已招架不住了。 她唯一的反抗不过是不去看他的眼睛,依旧姿态柔弱,入了骨子里的温柔,反抗起来反让宋璋觉得热血沸腾。 床帐很快被放下来。。 好在今夜宋璋看出沈微慈眼底疲惫,他没有多缠她,从背后抱住她,吻湿她后背,手指依旧不老实,发出一声沙哑的叹息:“爷怎么就是这么稀罕你呢。” 沈微慈闭着眼睛,疲惫的眉眼上是难掩的倦意,她安静的背着他,连手指头都不曾动一下。 她低声问:“你去哪儿学的那些?” 宋璋愣了下反应过来沈微慈问的什么,忙将人扳过来问:“你怀疑我去花柳地了?你竟这样想我?” 沈微慈懒懒的瞧他一眼又闭上眼睛:“你承认了?” 宋璋心头一跳,连忙道:“那些脏东西能比得上你?” “全是别人给我的册子看的,不信我这会儿拿来给你看。” 沈微慈本是试探,见宋璋真要起身,诶了一声想拉住他,结果人鲤鱼打挺就起了身走了出去。 拉都拉不住。 宋璋从书房拿了四五本册子进来放在沈微慈手上:“这是裴湛给我的,他那儿多的是这书。” 沈微慈低头看着手上的书,翻一页就要晕了去,不堪入目。 一想到宋璋待在书房是可能看这书,便觉得已不能直看宋璋的眼睛了。 她拿着书站起来,还不等宋璋反应就放在了蜡烛上烧了,又叫月灯端铜盆进来。 宋璋一顿,看了看铜盆,皱眉看向沈微慈:“你做什么烧了?” “我多学些技巧,你不也受用?” 沈微慈简直不想再听这些虎狼词,将烧着的册子扔到铜盆里,这才回头看向宋璋:“这些东西不许再看,不然便分房吧。” 宋璋脸色一沉,看了看被烧了干净的书册,又静静看着沈微慈。 两人目光里都有情绪,静的可怕。 可最后也是宋璋败下阵来妥协。 他抱着人上榻,语气不甘:“听你的,都听你的。” 沈微慈捏着宋璋的领口看他叹息:“我只是为着夫君的身子着想,我也不喜欢你看那等书。”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沉沉情绪里抱紧她,低头深埋在她颈窝中闻她身上的玉兰暖香,又才低沉的嗯了一声。 第二日沈微慈去宋老太太那里的时候,明显觉得堂内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宋老太太沉着脸,眼神炯亮如鹰,紧紧盯着沈微慈。 旁边坐着的二夫人三夫人自然也看出气氛不对,纷纷将目光放在沈微慈身上。 每日早上来给宋老太太问安时都能见一面的,只是每一回见沈微慈,都像是隔几天见她一般,那身段肌肤也不知道是怎么养的,水灵灵又白嫩。 就算是暗花素裙,在她身上也瞧着好看。 难怪听说宋璋喜欢的人不行,从前总要与手下或好友在外头留到半夜或隔几天才回来,如今每日一出宫就回了。 宋老太太看了眼沈微慈,又沉着脸让二夫人三夫人回去,等她们一走,这才看向沈微慈,严声呵斥:“跪下。” 沈微慈心里一顿,犹豫一下,还是顺从的跪在堂中。 宋老太太一脸严色的看着沈微慈发话:“你可知我为何要你跪?” 沈微慈摇头:“不知。” 宋老太太便冷笑:“听说世子房里的那个妾室送出去了?” 这事其实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了,沈微慈没想宋老太太这个时候却提起来。 她点点头:“是前些天的事了。” 宋老太太冷哼:“你才嫁进国公府多久,就想着一个人独宠后院了?” “看来那些底下的传言是没说错,那妾室一直是处子之身,不是你作怪又是什么?” 说着宋老太太也不给沈微慈反驳的机会,又微微直起身,又一脸阴沉的看着她:“我还听说璋儿这些日子与你房事无度,日日也不消停。” 说着她苍老的手指指向堂下跪着的沈微慈身上:“璋儿还年轻,你是要让他的身子早早亏空了不成!” 宋老太太的声音威严又中气十足,斥责的话下来,连沈微慈都觉得耳朵震了震。 沈微慈明白宋老太太在国公府里有绝对的权威,任何人都不能忤逆。 她不似沈老太太会在意名声和利益,因为这些她都有,宋家男子大多在边疆抵御外族,功不可没。 除非宋家自己人,没人能撼动宋家的根基。 宋老太太更在意的是自己在国公府的掌控,不能容忍她眼底有看不惯的沙子在。 郑容锦的事情,即便是宋璋拒绝的,但宋老太太也会将这件事记在她的头上。 沈微慈依旧神态安静顺从,看向宋老太太:“上回送林姨娘走时我也是从世子的随从那里知晓的,我想拦也拦不住了。” “至于房事,老太太也冤枉,世子从来知节制的,更没无度的说辞。” 宋老太太冷笑:“你现在竟跟我在这儿狡辩起来了。” “虽说是璋儿求娶的你,可你一个庶女竟然妄想着璋儿后院只你一人便是大罪!” “那林姨娘怎么早不送走,偏偏跟你成亲了就送走了?” “我早知你一张狐媚脸,得了宠爱就觉得能做后院的主了?” “世子才是你的天,你就算是世子夫人,也要事事顺从你夫君,事事以你夫君为主,这里不是任由你任性妄为的地方!” 沈微慈捏紧手指让自己情绪强忍着,正要开口,宋老太太的话又响起: “要是让我知道璋儿不愿纳容锦为侧室是你在中间作梗,你到时候别怪我不认你为宋家人,凭着你嫉妒便将你赶出去!” 沈微慈冷静的看向宋老太太:“孙媳从来都没有霸占世子的心思,更不敢有那心思。” “孙媳自嫁入国公府来,便是一心做世子的贤妻,用心侍奉老太太,事事听从世子。” 说着沈微慈的声音微微高了些:”也请老太太明鉴,侧室一事,即便我不愿,依着世子的性情,世子会这么顺从我么?” 这事沈微慈不说,宋老太太自己也知道。 她知道是宋璋自己不愿,不然早等不到现在了,容锦早就是他的人。 她只是今日有些恼怒沈微慈没有劝住宋璋纳容锦而已。 她冷哼一声:“我不管你狡辩什么,那妾室被赶走定然也有你从中作梗,我再听了些什么,你当心我饶不了你。” “你应该牢牢记着你当做什么,宋家的孙媳首先便是要大度,不然怎么开枝散叶。” 第284章 一辈子呢 沈微慈从宋老太太那儿出来的时候,正看着郑容锦端着参汤打算进去,一见着沈微慈出来便担忧的问:“老太太可为难你了?” 沈微慈顿住步子,看向郑容锦摇头:“老太太不过与我说些寻常事罢了。” 郑容锦叹息,低声道:“我刚才在帘子外听着了。 又道:“老太太便是这脾气,顺着些就好了。” 沈微慈笑了下:“我明白的,郑姐姐快进去吧。” 郑容锦点点头,又对沈微慈低声道:“得空了我来找妹妹说话,妹妹可会嫌弃?” 沈微慈端着手含笑:“当然不会。” “郑姐姐常来。” 两人错身而过时沈微慈脸上落下笑意。 王嬷嬷跟在沈微慈的身后,待走到一处水榭旁才连忙走到沈微慈面前道:“夫人,今日老太太说的事情,真不是老奴说的。” 沈微慈看向谭嬷嬷,王嬷嬷的眼神里有些慌,着急解释。 其实这事王嬷嬷说不说老太太早晚会知道,她是没打算追究什么。 但这会儿王嬷嬷自己跑来自己面前说,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她私底下也叫燕儿多看着她,知道她每隔两日还是会去老太太说山水居的事情,至于说了什么,她便不知道了。 沈微慈拢着袖子,微风吹拂在她柔软发丝上。 她目光看向水榭下的湖面,倒映着树影微微摆动。 其实天气已入秋了,天气已带着一丝凉意,又有些闷热,叫人昏昏欲睡。 林姨娘的事倒没什么,但她与宋璋的房事,定然是有人说给宋老太太的,不然宋老太太不会知道。 沈微慈未看王嬷嬷,只轻声的问:“那王嬷嬷觉得会是谁说的呢。” 王嬷嬷眼神惊疑不定的摇头:“老奴不知道。” 沈微慈淡淡道:“我记得王嬷嬷如今依旧会去老太太那儿回话,要是这次去老太太那儿传话的人不是王嬷嬷,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可那人说的若是和王嬷嬷说的不一样,老太太怎么没怪罪王嬷嬷?怎么偏就信了那人的话?” 王嬷嬷的脸色一白,战战兢兢看着沈微慈静静看来的眼眸,她听见她依旧温和冷清的声音:“王嬷嬷上回与我表忠心的时候,我是信王嬷嬷的。” “只是王嬷嬷这样两头哄着不提心么?” “我自然不想对王嬷嬷如何,可要是世子知道王嬷嬷将我与世子之间的闺房私事也说给老太太听去,世子怎么想?” 这国公府里,唯一不怕宋老太太威严的便是世子爷了。 惹怒了世子爷,那是比得罪宋老太太还要吓人的事情。 王嬷嬷吓得一下跪在沈微慈的面前,后背冒着冷汗道:“世子夫人饶命啊,老奴也是没法子的。” 沈微慈让月灯扶着王嬷嬷起来,又看向她:“王嬷嬷有话直说便是。” 王嬷嬷便连忙老泪纵横道:“老奴是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的,知道老太太的脾性,半点容不得人骗她。” “这回也是老太太主动问世子夫人与世子的事,老奴才说的。” “还请世子夫人开恩,老奴真是迫不得已。” 沈微慈的眼神淡了淡,这些话她已没什么耐心听了。 王嬷嬷要是有心瞒着一些,这种事宋老太太能亲自过来瞧么?不过是不想为她说话罢了。 沈微慈再不想听她说下去,回去后便将王嬷嬷调去院外,不得轻易进屋了。 她也知道,自己要是将王嬷嬷送走,定然得罪宋老太太,若是只让她在院外,自己还能应付过去,后头再找个由头错处再打发了就是。 王嬷嬷听到自己以后都只能在屋外伺候了,连忙过来跪在沈微慈面前抹泪道:”老奴好歹是老太太给拨来的,夫人将老奴叫去外头伺候,老太太为难夫人怎么办?” 沈微慈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王嬷嬷,从前她还是有几分想与人为善的心思,如今面前这个现在还在她脚边似要威胁的老婆子,半点善心也没了。 她淡淡皱眉:“嬷嬷年纪大了,在我屋子里伺候不力,叫嬷嬷看管门口,让嬷嬷做些清闲事,嬷嬷怎么还不满意?” “我好歹也是这院子里的主母主子,下头人伺候的好不好我心里有数的。” “你即便说到老太太那儿去,我依旧这番话。” “你也大可说去老太太那儿去,但你想仔细了,事情闹大了,世子定然知道,世子可最厌烦告密的奴才。” “我不过被老太太训斥几声,你就不一定了。” 说着沈微慈端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看向王嬷嬷低低道:“嬷嬷老了,我这是体谅你,再别说什么,出去吧。” 王嬷嬷很少听见沈微慈这样冷淡的话,心里颤了颤,再不敢多说一句,有些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走了出去。 月灯有些担心的看向沈微慈:“这老婆子是老太太派来的,万一她真去老太太那儿告状又怎么办?” 沈微慈淡淡道:“即便她真去告状,我自然也可以说她办事不力,老太太最多不说对我说几句冷语,还不至于为了一个老嬷嬷罚我。” “老太太其实十分看重大房的威严,刚才训斥我也是先叫二房三房的先出去,我也毕竟是世子夫人,这事倒是好应付。” “再说她自己能想明白利害,她儿子在国公府做木工活,儿媳也是国公府丫头,将来谁管家她心里清楚。” 月灯听到这里这才放心下来。 其实事实也与沈微慈说的没多大差别。 宋老太太没几天就过问了她王嬷嬷的事情,沈微慈早想好说辞,只一口说王嬷嬷年纪大了不方便近身伺候,宋老太太也仅仅是不高兴而已。 王嬷嬷也一口在宋老太太面前承认是自己做错了事,全没说沈微慈故意为难她的事情。 王嬷嬷自己都承认了,老太太也不好包庇下去,就叫了王嬷嬷回去,又重新往沈微慈身边塞了个年纪小的丫头。 沈微慈也不得不佩服宋老太太这事事要掌控在手里的威严,连嫡孙的后院也不放过。 好在是宋璋夜里回来见着沈微慈身边那两个眼生的小丫头,直接就让身边贴身的随从将人给送回到了静思堂。 没多久老太太院子里的人就来叫宋璋过去说话了。 沈微慈看着宋璋往夜色中走出去的背影,心放下半截。 其实在老太太跟前儿的任何事,都由宋璋去说是最好的,她真真不想劳心与宋老太太交锋。 宋璋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高兴,沈微慈走过去也没多问,只叫丫头去放热水。 夜里入睡时,宋璋搂着沈微慈在怀里,捏着沈微慈下巴问她:“老太太前两天找你说我们房事了事了?” 他见着沈微慈点头,便是不悦的挑眉:“难怪你这些天不让我亲近。” 沈微慈顿了下看向宋璋:“其实老太太说的也有些道理,夫君的身子要紧的。” 宋璋嗤笑出声:“你当爷的身子是那些酒囊饭袋,一整天都没精打采的二世祖?” 沈微慈哑了一下:“稍节制一下也好的。” 宋璋又是一声冷笑。 他瞧着沈微慈躲闪的眼眸,捏着她手指在眼前咬了一口:“每回行事你便推拒,要是你能配合着些,爷能这样?” 沈微慈一听宋璋居然能将这事怪她身上,翻过身去便不想理会他。 宋璋看着忽然翻脸的人一愣,忙去撑起身子扳着人过来质问她:“我又说错什么了?” “要你顺从着些,我就早早完事了。” 沈微慈闭上眼睛不想与他说话,任他怎么摆弄也不愿睁眼。 最后依旧是宋璋急了,难受的哄她:“算是我的错行不行?” “往后我克制些行不行?” 沈微慈这才抬眼看向凑在跟前的宋璋,她看着他满眼里是她的眸子,这才叹息道:“我也是记挂夫君的身子,夫君怎么不明白?” “我哪里会怪夫君,我知道夫君是想要子嗣,我们慢慢的,总会有的。” “一辈子呢。” 宋璋听着沈微慈这话,心里头的情绪霎那间全散了,碰着沈微慈的脸沉沉嗯了一声。 —- 很快到了李学士家李景和大婚的那天。 宋璋不如其他人能得空,要跟随在皇帝身边,日日要安排禁卫戍守宫城。 早上他走时对着沈微慈低声道:“我给你多留了侍卫的,你这些日子总闷在屋子里不出去,这回出去走走也好。” “只记得早点回来,我今日也回来早些,晚上带你去酒楼看看景。” 沈微慈点点头,送走了宋璋还叫月灯来给她慢悠悠的收拾。 第285章 婚宴 半上午时,沈微慈叫月灯将香囊拿过来,又问月灯衣裳薰好了没有。 月灯拿来衣裳给沈微慈换上笑道:“早薰好了。” 沈微慈穿上闻了闻,笑了下。 前门来人来催,说二夫人三夫人等着了,沈微慈才动身往前门去。 二夫人站在前门见着沈微慈过来就去拉着她笑:“从前见你素净,难得见你打扮。” 又闻见她身上的香味霎是好闻,忍不住又问:“你身上的香是什么香?” 沈微慈便笑道:“路过一家香铺,闻着好闻便去买了。” 二夫人来了兴致,就问:“哪家的香铺?” 沈微慈便说了藏春堂。 二夫人余氏恍然:“原是藏春堂的。” 沈微慈瞧她像是知晓,心里想着难不成名不见经传的铺子都有名声了? 旁边三夫人见着余氏与沈微慈说话,她站在一边,又想起之前的事来,想插话又拉不下脸,便叫人都上马车。 沈微慈与三嫂甄氏和四姑娘宋玉溪,还有郑容锦一辆马车。 只是沈微慈扶着月灯的手要上马车时,凌霄过来道:“世子爷说夫人一个人一辆马车宽敞舒服,世子爷特意留着他平日里坐的马车给夫人,要不夫人坐后头一辆吧。” “回来也不用等着一起,方便些。” 沈微慈往后看一眼,见着一辆挂着宝石的十分华贵的马车,又察觉到马车内甄氏和宋玉溪看来的目光,收回目光朝着凌霄道:“也不用,我与嫂嫂和四姑娘坐在一起热闹些。” 凌霄欲言又止,还是没说话的退下去。 其实宋璋是不想沈微慈与二房三房的坐在一块难受,这会儿见沈微慈已经进去,也不劝了。 沈微慈进了马车内,甄氏便一脸羡慕的看向沈微慈:“弟妹真真有福气,世子这么疼弟妹。” 沈微慈眼眸依旧含着淡淡笑意:“嫂嫂别笑话我。” 坐在她身边的郑容锦笑着开了口:“哪是笑话四表嫂,谁不羡慕?” 沈微慈抿唇含笑,脸上是天然的低调,只道:“世子的确对我很好。” 旁人看沈微慈一脸缱绻温柔,那是过的极好的温柔,羡慕也是真羡慕的。 甄氏自从上回宋璋在老太太堂前维护沈微慈那事开始,便有意无意的想与沈微慈亲近了。 往后国公府迟早要交到宋璋手上,与郑容锦关系再好,她往后顶多被塞进去做个侧室,还不一定的事情,与沈微慈关系好了才是更要紧的事。 她往沈微慈身上挨了挨,看向沈微慈问:“弟妹身上的香到底是什么?真真是好闻,改天我也买一个去。” 沈微慈便将腰上的香囊托在手里,指着上头的字笑道:“藏春堂的。” 甄氏凑近又闻了闻,又拉了宋玉溪来闻:“你快闻闻这香,真真是雅,倒是衬弟妹气质。” 又问:“这香叫什么名儿?” 沈微慈便笑道:“这香叫雨檐香,我喜爱这雅淡香味。” 旁边郑容锦笑道:“这名儿也取的好,听四表嫂这么一说,倒真真有些像雨后的花香味儿。” 说着她看向甄氏:“三表嫂去买的时候,顺路也给我捎一个,我也喜欢这香味儿。” 沈微慈手指捏紧香囊,眼里始终含笑。 宋玉溪被宋璋的人脸上打了好几个巴掌,隔了好些天脸才养好,一面对沈微慈便难堪的很,旁边甄氏拉她也不说话,就偏过头去。 沈微慈看她一眼,小姑娘心高气傲,心里八成还讨厌她。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姑娘不识险恶,被当枪使了也不知道。 其实自己与她哪有什么干系瓜葛,但凡她多想一想,也没必要针对她。 到了李府,宋国公府的人去,李家夫人亲自过来迎。 两家应是交好,二夫人三夫人与李夫人关系亦好,站着寒暄了好些话。 只是当李夫人将目光落在沈微慈身上时,便是一股遗憾。 自己儿子把握不住机会,还觉得人家不过是个庶女瞧不上,哪想如今人一跃成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而自己儿子那回从建安侯府回来后,宋璋又来找了一回,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忽然就说要成亲了。 还要快点成亲,她虽是不解,但这个浪荡这么多年的儿子要成亲也是好事,便张罗着办了。 如今再见沈微慈,即便沈微慈与自己儿子没成,但她心底依旧喜欢沈微慈的紧,喜欢她从容不迫的气度与才情,更喜欢她不骄不躁的性子。 那回去侯府,她也不嫌麻烦的帮自己,几个姑娘能做到这样。 心里怀着遗憾,她紧紧握着沈微慈的手,不知觉便拉着她一路说话。 宋家旁边的人见着李夫人对沈微慈这般亲热也是稀奇,瞧着像是熟识的。 不过李夫人闭口不提从前的事,只一个劲的夸着人,任是谁看了都知道李夫人喜欢沈微慈的紧。 郑容锦默默看着这一幕,与旁边宋玉溪吃惊的神色不同,她异常平静。 沈微慈身上总是有一股让人喜欢的温和安宁,郑容锦早就察觉到了。 一路被李夫人引为上宾去了后院,李夫人叫丫头用心伺候着,才忙又去前头迎客。 小厅堂内坐满了人,沈微慈看了一圈,没见着建安侯府的人,也不知是在后院哪处亭台闲逛还是没来。 倒是小厅内的人知道沈微慈便是前两月大婚的宋国公府世子夫人,便一个个坐过来说话热络。 或是好奇的往她身上看。 那一身无缝淡紫飞蝶银丝衫,还有那发间精致的玉钗金饰,以及那耳下的珍珠坠子,哪一处都富贵,又哪一处都低调。 更遑论那一张芙蓉秋水面容。 玄发青鬓,玉骨脂肤,眸如春星婉婉,含笑与人说话,一举一动尽是秀雅,又轻声细语惹人好感,温温和和又漂亮至极的人,浑身似有股子吸引人的东西,轻而易举的能让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年轻妇人们有意接近,又闻着股淡雅花香气,清清淡淡,沁人心脾,个个面面相觑,只道这位庶女嫁入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犹如神女,身上没一处不雅不美,就连身上的香也与旁人不同。 如同莲花里走出来的妙人。 年轻妇人们其实很快就能聊在一起。 聊胭脂水粉,聊时兴的首饰衣料,还聊一些房中的事情或是外头的闲话,只要应和几句,便能姐妹相称了。 沈微慈脾气好,一双眼里总笑吟吟的看人说话,到她说话时也慢声细语,更不抢话来说,低调内敛,总是讨人喜欢。 在小厅坐着的都是有些身份的,沈微慈也大致知晓了她们身份。 有公侯家的,也有朝廷里的官宦世家。 其实公侯出身也不一定高出寻常世家多少,最要紧的看家族里有无人在朝廷担任要职。 落魄了的公侯也如寻常世家没什么两样,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没有能干的后辈,也能吃老本维持家族脸面。 沈微慈暗暗记下身边围着说话的几位妇人称呼。 其中站在身边定安侯府的裴夫人对她格外热络,紧紧挨着她与她说话。 旁边有人问沈微慈用的哪家的脂粉,沈微慈就摇头:“是我夫君带回来的珍珠粉,我未问过。” 她又怕旁人觉得她不愿说,便又笑道:“待我回去问问,再写信送去。” 对面李夫人才笑道:“那我等着妹妹的信。” 又有人问沈微慈身上的香,沈微慈便随意淡笑:“西二街小巷藏春堂的的雨檐香。” 她自然是巴不得有人问她香的,她这回来宴会,一是为了见见明秋,再也是让藏春堂的名气更大一些。 她知道女子比男子更喜爱用香。 一人听了沈微慈的话便道:“好雅致的名字,难怪这香这么淡雅,改日我也去瞧瞧。” 沈微慈便只含笑不说话。 轻轻点一点便够了,不然就显得刻意。 旁边的裴夫人一个劲往沈微慈身上闻,也对着沈微慈赞道:“我夫君也用的藏春堂的香,还说是宋将军说的呢。” 说着她又笑:“果然是夫妻,都用一家的香。” 旁边有人好奇:“宋将军也用藏春堂的么?” “看来藏春堂该是有些名气的,以前竟未听说过。” “真得去一趟瞧瞧才行。” 几人便说着下回邀着一起去瞧瞧,沈微慈在旁边听着,又从腰上将香囊解下来放到裴夫人楚珠玉手上:“今日才知裴世子与我夫君关系要好,我与裴姐姐一见如故,这个藏春堂的香囊便送与姐姐吧。” 楚珠玉拿了香囊笑得明艳,一点不扭捏推脱,直接便拿过来笑道:“既是妹妹的心意,我自然要收下。” “等回去我给妹妹写帖子去,我们邀着去赏花逗鸟,我与妹妹一见就觉得亲近,该是多说说话的。” 沈微慈之所以将香囊递给裴珠玉,便是看她性情大方爽朗,性子自然不扭捏,身边许多贵女与她是好友,倒是让她在姐妹中替藏春堂打打名声也好。 再有她夫君与宋璋交好,她亦是兵部尚书家的孙女,宋国公府后辈亦有在兵部的,该多来往才是。 最后便是裴珠玉主动与她亲近,言语间多照顾,引她认人介绍,在身边如知心姐妹,她也的确有意结交。 坐在一边的郑容锦时不时将目光放在沈微慈那一处,身子紧紧靠着宋玉溪,跟着宋玉溪与几个年轻姑娘说话。 只是那几个年轻姑娘少有理会郑容锦的,只与宋玉溪说的热络。 第286章 被撞 郑容锦只是宋国公府府上的一个远房表姑娘,身后没什么背景,说到底也是宋国公府好心收留的女子,外头人知晓一些,郑容锦算不上是宋国公府的人,自然没有人特意与她热络。 郑容锦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在宋国公府尴尬,脸上依旧是温婉的笑意,手指已在底下捏的红了。 这头沈微慈正听着身边人说话,余光处又见沈明秋跟着三夫人从小厅前走过,忙先告了辞去要喊沈明秋。 裴珠玉见沈微慈要走,忙拉住她低声道:“待会儿上席了别忘了来找我,我还想与你说话呢。” 沈微慈含笑:“忘不了姐姐的。” 这才走了,叫了沈明秋。 沈明秋见着沈微慈叫她,回头一看,眼眶便红了:“我正找你呢,你不在这两月,我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沈微慈见沈明秋红了眼眶,想起从前在侯府时她陪伴自己种种,其实她在侯府,不管初见如何,后头沈明秋带她也是真心的。 她眼神略伤的握紧沈明秋的手,又为她擦泪道:“怎么许久不见,一见就落泪了。” 沈明秋看向沈微慈:“如今见着三姐姐过得这样好,高兴罢了。” 旁边沈三夫人王氏走过来见着沈微慈,脸上带起笑意,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微慈便笑:“如今的三姑娘不一样了。” “这通身的气派头面,是世子夫人才有的富贵。” 沈微慈扯了唇角:“我还是那个三姑娘,没变过的。” 王氏见着沈微慈眼里的温和,目光一如从前安宁,看人时似有股亲近情谊,便笑着点头:“也是,三姑娘从进侯府那日起到如今,除了身上的穿戴,倒真真没怎么变过。” “蕙质兰心的通透人,你有大造化也不是稀奇事。” 说着沈三夫人似又感叹一句:“说来说去皆是命,要是当初你嫡母不为难你,只怕你已嫁去了伯爵府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只是你嫡母……” 沈微慈听到这里心里一顿,倒没多问,她看了一圈,也的确没在三夫人身边见着文氏的影子,连沈昭昭也没见到。 恰此时有人来找王氏说话,王氏便叫沈明秋与沈微慈说话去,后头记得去找她。 王氏一走,沈明秋就拉着沈微慈去一处人少的湖心亭说话。 沈微慈这才问沈明秋:“我嫡母怎么了?” 沈明秋看向沈微慈,凑近她小声道:“之前不是有你舅舅家来闹事的事情么?那事之后二伯便要休了二伯母了,直接写的休书,理由便是善妒。” “已是七出之条了,外头人都晓得的,就连二伯母娘家人过来见着这妒妇两个字,也不知道该怎么求情。” “不过这事闹在侯府里闹的厉害,二伯母始终不愿走,闹了好些天了。” “也就昨儿,祖母发话让二伯父干净利落些,二伯父便直接将二伯母赶了出去。” 按照律例,只要妇人犯了七出之条,男子只需写了休书便可以休妻的。 沈微慈听沈明秋说完也有些唏嘘。 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评判。 明明也是她想要的报应。 沈明秋拉着沈微慈的手又去她耳边低声道:“其实也算是报应,当初她如何对三姐姐的?” “便是三姐姐嫁了人她也不放过,千里迢迢将那豺狼虎豹招来。” “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报应到头上了。” 沈微慈看向湖面不说话,只是低声道:“倒是过去的事了。” 沈明秋点点头:“也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说着她侧头看向沈微慈:“三姐姐在国公府过的可好?宋老太太可慈悲?二堂兄对三姐姐好么?” 沈微慈看沈明秋眼里有担心,抿笑道:“一切都好的。” 又问:“你亲事呢?” 沈明秋便是一叹:“父亲叫大伯父为我物色了一位,便是前大理寺少卿的孙子王清,先是从七品的尚书都事。” “听大伯说他为人正派有礼,也是正经进士出身,他现在也还年轻,往后还能提拔的。” “再有房里早已有两个通房,等娶妻后就直接抬为妾室了。” “只是听说她母亲厉害些,还有个正读书的弟弟,还有两个妹妹未出嫁,也未分家。” 说着沈明秋看向沈微慈:“三姐姐你说,这门亲好不好?” 若是让沈微慈自己选的话,她要紧的是看人。 且房里有通房再是寻常不过,世家公子到了年纪长辈就会往房里安排通房了,一两个的也没什么。 她问沈明秋:“你可见过人了?” 沈明秋摇头:“还未见过,我嫡母说家世倒是差不多,不过也能再选另一门稍好些的。” “毕竟三姐姐嫁的好,还是嫁的宋国公府,也有人愿意与侯府结亲。” 沈微慈听这话不奇怪,宋国公府本是望族,多在朝廷担任要职,多少也想沾上些关系,便问:“是哪家的?” 沈明秋挽着沈微慈的手往园子里走着闲逛,边走边说道:“便是吏部给事中家的嫡次子林元安。” “林夫人与我嫡母交好,林元安又与我大哥相熟,听说品行倒好,没做过什么荒唐事。” “只是他房中侍妾不少,又喜欢喝酒饮乐,至今连举人也未中。” “虽说他与大哥说等我嫁过去便将屋子里的通房赶了,可这倒不算大事,就算他现在赶了,将来不也一样往屋子里带?” “我只是想着他既无功名,又是次子,又掌不了家,全靠中公养着,不分家还好,分家了怎么办?” “再说他模样寻常,总差那么些意思。” 沈微慈明白沈明秋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的。 为了保证让家族昌盛,并不盛行将家产均分给几个儿子,基本都是全留给嫡长子,让家产完整,分家出去的顶多给几间维持的铺面。 若是铺面经营不善,也没法子。 但大家族几乎都会分家,一般在府里的老太太和老太爷都走了,除了长辈指定的掌家人,成家了的儿子便会被分家出去,若是有兄弟感情好的,或许会多养一阵子,但最晚一般到掌家人的孩子论亲时,也必须得分家出去腾院子了。 若是一直不分家,宅院定然是住不下的。 两人说话间正好走到一处芭蕉叶处,沈微慈便握紧沈明秋的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既你这般说,那王清倒是显得更好些。” “应对厉害的婆婆的确难应付,但也不是那么难。” “你是正经的侯府姑娘,明媒正娶的,身后还有你嫡母和你父亲撑腰,你若要我帮你的我也会帮你。” “只要你不出差错,她拿捏也没法子。” “再有他祖父又是大理寺少卿,王清又是长子,身上又有功名。” “大伯既说他往后有提拔可能,我想应也不可能一直在从七品位置上的。” “你嫁过去好歹当家,不在人下,倒是自在些。” 说罢沈微慈又顿住步子看向沈明秋的眼睛:“这话不过是换做是我,我应会这般选,但四妹妹怎么选,四妹妹自己也好生想想,别全听我的。” 沈微慈说这句话也是怕将来沈明秋反悔怪她头上,姻亲这事其实不管怎么选,总有遗憾处,没有十全十美的,在她看来,夫君品行才该是最重要的。 沈明秋又听沈微慈这般说,咬着唇道:“其实我都不怎么想满意,最近倒是有位胡公子……” 沈微慈一愣,问道:“哪家的胡公子?” 沈明秋脸颊染上红晕,低头道:“后头再与姐姐说吧。” 接着又看向沈微慈好奇的问:“之前不是还打算让三姐姐和李景和么?没想他这么快就成亲了,姐姐可知是哪家的姑娘?” 沈微慈瞧沈明秋过来竟还不知新娘哪家的,也是糊涂,便道:“说是儋州刺史家的女儿,与李夫人有表亲,不过这桩亲事定的是快了些。” 沈明秋捂唇含笑:“儋州的?想来还未听说过李景和在京城内的名声吧。” 沈微慈笑了笑:“这倒不是我们关心的。” 正说着话,沈微慈忽然之间见着一道黄影子朝着自己奔过来,还没等反应过来,那道影子便扑到她身上,整个身子便向后倒去,要不是沈明秋眼疾手快接着,怕是要摔到地上去。 沈微慈捂着胸口站起来一看,原是一只大黄猫,又看紧接着两个丫头神色慌乱的过来,一个丫头接着去追猫,另一个丫头忙给沈微慈赔不是。 沈微慈摆摆手,她只是被吓着了,倒是没什么。 反是沈明秋怒斥道:“怎么连猫儿也看不住,万一抓伤了人怎么办?抓到脸上去了又怎么办?” 第287章 被宋璋撞见误会 旁边那丫头被沈明秋这一番训斥,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 沈微慈瞧了跪着的丫头两眼,又看追着猫跑远的另一个丫头,旁边也无人注意,一低头才发觉发丝落了几根。 她低声的问:“可有梳头的地方?” 那丫头茫然的摇头,似对这里并不熟悉,沈微慈便猜着估计是哪家夫人的丫头了。 正想着,一抬头就见一名打扮素净的女子过来,一脸愧疚:“那是我的猫儿,可惊扰妹妹了?” 沈微慈瞧她装扮颇富贵,身后还跟着丫头,便笑了下:“不碍事。” 那女子却愧疚的往前走一步:“我瞧妹妹头发乱了,我知道哪里能梳头,我带妹妹去吧。” 沈微慈瞧着面前的女子问:“可问姐姐称呼?” 那女子便利落的道:“我姓章,夫君任太中府县令。” “你唤我一声姐姐就是。” 沈微慈瞧她大方利落,但眉眼的确面生的很,便笑道:“不必姐姐带我去,我叫丫头指路就是。” 说罢沈微慈带着沈明秋告辞,又随手找了个李府的丫头去带路。 那丫头不过路上随意拉来的,又听那丫头说不远,也就去了。 沈微慈自上回在永安侯府那事后心里便留了疙瘩了,总觉得这样的巧合带着些刻意,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 这时又有人碰着了沈明秋,沈微慈看了看,到底没叫沈明秋陪着一起,只叫她在这儿等她会儿, 她弄好就来找她,接着就跟着丫头去一处小院落。 她心里还是有些防备,跨进门槛时还顿了一下,让月灯先进去探探,又叫禾夏在门口等着,怕外头出了什么事。 直到月灯从里头出来说里头没人,也没什么味,这才带着月灯进屋去将乱发梳好。 梳头倒是快,没一会儿她梳好头跨出院子时,她却看到院子门口正负手站着位男子,等他一转身却是章元衡。 他站在院门口的一边,不出来根本瞧不见他。 沈微慈见着章元衡模样的一瞬间步子就下意识的一顿,心里头开始警觉。 章元衡消瘦了许多,上回在书斋一见隔着纱曼,这回在上午明媚的光线下一见,苍白清瘦,眼底疲惫,叫她暗暗心惊。 她不说话,带着丫头就要匆匆从他面前走过,章元衡却急忙往她这头过来叫住她:“宋夫人,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问了我便走。” 沈微慈怕章元衡追她出去闹出动静来,黛眉已蹙起,又看周遭无人,那带路丫头已走,便道:“我如今已成亲,章公子注意些规矩。” 这一回她并不觉得是巧合,只是这带路丫头瞧着像是不知情的,她心里只怕是有害她的人做的局。 章元衡见沈微慈眼神防备,眼里就是一痛,急忙道:“你别担心,用猫撞你的是我长姐,她只是帮我让我与你说句话而已,再不会有人知道。” 沈微慈这才想起那位夫人自称姓章,她瞪眼看向章元衡:“那李府的丫头怎么带我来了这儿?” 章元衡便忙解释:“我与李景和自小相熟,是我问他供女客整理仪容的地方,他叫人引我来的,不过他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更不知道我见的是你。” “我也一直站在柳树下,远远见着你过来后才进来的。” “万一人瞧见了,便说是碰巧碰见的,不会有人知晓的。” 沈微慈心里头莫名一股气,他说什么话,直接让丫头带给她就是,这般偷偷摸摸,倒叫她觉得从前看错了他。 她强忍情绪低声道:“章公子有话这回一并问了,往后也请章公子再别打搅我了。” 说着沈微慈一顿,看向章元衡:“我也不想再与章公子有什么牵连。” 这样冷清清又绝情的话叫章元衡的眼眶一瞬间通红,身形晃了一下,这些月日日夜夜折磨他的那句未说完的话,他只是想亲口问她而已。 不管得什么她口中的结果,他也释然了。 上回在书斋他是想问的,要不是她避他如蛇蝎,他也不会想这个法子。 那话他再不问出来,只会折磨的他快疯了去。 章元衡眼神紧紧看向沈微慈的眼睛,她眸子依旧如同从前一样柔美,即便她成了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看起来依旧素净低调,却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的人。 他彻底失去后才明白他失去了什么。 见过她之后,一辈子再难对其他女子动心。 他更难以释怀的是他差点就能拥有她。 全是他自己错过了。 章元衡手指紧紧握在身侧,低头轻声的问:“当初若是我抛下官职,抛下父母,带着你去另一处地方,只有我们两人,什么都不顾了,你会不会愿意?” 便是这句那天没说下去叫他彻夜难眠的话,叫他被折磨的痛不欲生。 他总是在想,她当初眼里有对他的情意的,或许她一定会答应了,可他偏偏没说出来,全是他自己错过的。 都不能怪她。 不能怪她无情,怪他没有信守承诺。 沈微慈抬头看向章元衡全是血丝的眼睛,看着他疲惫痛苦的眸子紧紧看着她,在有一瞬间她是有一分的难受。 这个男子曾经给了她唯一的一丝暖,她其实从没怪他过。 只是看他如今模样,她亦是不忍的,不愿他成这样。 沈微慈轻声道:“我不可能与章公子私奔的,我受不住背后的指点,不愿一辈子偷偷摸摸。” “那也不是我要的。” 说着沈微慈的声音更轻:“章公子,其实我们两人都没错,我不会为了你抛弃一切,你也说服不了家里人,说到底可能是我对你本也没那么喜欢,我们注定没缘分。” “这次一别你尽数忘了从前吧,我也早将章公子忘了。” “往后的日子我们都会顺遂好过的,谁也没欠谁的,也不必一辈子记挂。” 沈微慈说完又看了章元衡一眼,她故意将话说的绝情,是不想让他后悔愧疚,是想让他彻底放下过去。 她说着垂眸:“章公子,这回一别,再别见了。” “我夫君也介意。” 说罢沈微慈转身要走,章元衡却忽然红着眼紧紧握住沈微慈的手腕,急切的低低的问她:“你有没有真心的喜欢过我,哪怕就是一瞬?” 沈微慈摇摇头:“从来没有。” “章公子只是我那时候最好的选择而已。” 章元衡热泪涌出,松开了手,后退一步:“从来没有……” 沈微慈垂眸,转身要往外头走的时候,却看到宋璋正往这处院门口来。 那一双冷沉沉的凤眼正看着她,紧抿的薄唇如杀人的刀锋,叫沈微慈心头一凉。 宋璋三两步走到沈微慈面前,目光掠过她被张元衡扯过的袖子,又看了眼她身后落泪着的章元衡。 唇角阴翳的勾起抹冷笑来,抬脚朝着张元衡心口处就踢了一脚,又要过去再踩上去时,袖子上被一道轻柔的力气一拉,他咬咬牙,到底忍下了脾气,扯着沈微慈就从后院的角门出府。 沈微慈被宋璋扯的跌跌撞撞,没走几步宋璋又停下来,将沈微慈抱在怀里又大步往前走。 他走的很快,没几步就将沈微慈抱着去了马车上。 沈微慈被宋璋并不轻柔的放到马车上的垫子上,半身扑在垫子里,撑着手坐起来,便看到宋璋一脸阴沉的坐在了身边。 外头马车的车轮声滚动,声音传入马车里,却如一声声急躁的鼓点,将气氛变得一触即发。 沈微慈看到宋璋冷眼看过来的眼神,冰凉透骨,心在一瞬间有些发凉,忙低声道:“夫君许误会了,我与章公子不过是恰好碰见说了两句话而已。” “我与明秋在后园子说话被猫抓了头发,这才去院子里的。” 今日这事沈微慈觉得算不上什么大事,后院园子人来人往,只那一处供休息的小院,虽是没有人,但也不是避人耳目的地方。 况且还在院门口的。 她觉得她好生解释,宋璋能听的。 只是当她的手指触碰到宋璋手指时,却被他反手紧紧握在手中,力气大的将她的手捏的生疼。 她强忍着手上痛看向宋璋道:“你先好好听我说话,这事本好解释的,明秋当时也在,章公子的确是特意要来见我,不过我已将话给他说清了。” 宋璋这时候冷嗤一声,看向沈微慈:“你总算说实话了?” “他特意等着你,他怎么就知道在院门口特意等着你?” “这么巧的你又去那儿?” 沈微慈蹙眉,刚要解释,宋璋咬牙打断她:“回去再说,我不想在马车上与你生气。” 沈微慈看了宋璋一眼,她知道宋璋的脾气,这会儿也的确不想与他在马车上理论,不然外头听着什么,传出去了便不好。 马车到了宋国公府,宋璋牵着沈微慈下了马车,又牵着她往院子里回。 沈微慈被宋璋牵在身后,看着这样一直不说话的宋璋背影,她问心无愧,并没有什么忐忑不安的。 到了里屋,宋璋叫屋子里伺候的丫头都退下去,接着在沈微慈还没反应过来时,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推在了贵妃榻上,额头正好装在扶手上,接着是钻心的疼。 第288章 你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 那一声沉闷,伴随发上玉簪落地的破碎声,沈微慈身子陷在贵妃榻上的大如意引枕上,额头上的疼痛叫她失神,手指紧紧捏着扶手,又抚在了额头上。 嗡嗡耳鸣声中,她听见宋璋隐忍发怒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几乎有些听不清:“你那般拒绝我,我也依旧八抬大轿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娶你进门。” “即便你从前对我那般绝情,我依旧在外头给足你体面。” “你是怎么与我说的,你说你心里有我,你如今还与章元衡见面,你便当我是什么?” “明明都嫁给我了,你心里却依然还有他,你守半点妇道没有!” 沈微慈趴在贵妃榻上怔怔听着,无神的眸子里一眨眼便是一行泪,额头上发烫刺痛,叫她身子发颤,如鲠在喉。 嗡鸣声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只看着地上的断簪出神。 下一刻肩膀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身子被宋璋托起来,面前是他猩红的眼眸,阴翳俊美的面孔上满是狰狞的怒气,让她身子止不住的想往后仰。 炙热的呼吸扑过来,他的声音阴沉又低怒:“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他?” “上回你在书斋便与他碰见,怎么这么巧的在李府又与他见面了?” “他握你的手,眼神紧紧看在你身上你感受不到么?” “我以为你主动要去李府是为了散心,原来你是为了见他是不是?” ”你从前不是一遍遍在我面前说喜欢他么?你现在依旧喜欢他对不对?” 沈微慈在模糊泪眼里看着面前这张隐隐有些疯狂的脸。 她忽然觉得面前的宋璋异常陌生。 她摸不透他的脾气,看不清他的心思。 其实她对他的确是陌生的。 从相识到如今,不过也才一年而已。 她看着他猩红的眼睛摇头:“我第一回碰见章公子是偶然。” “第二次碰见他对我来说一样是偶然。” “是他叫人用猫撞了我才去那院的,不是我特意过去。” “我已经对你解释的清楚,是你不信我的话。” “我们站在敞开的院子里,我身边还有丫头在,半分逾矩没有,不是偷偷摸摸说话,你要是不信,你叫明秋来问一问,你叫引路的丫头来问一问。” “我从去李府一直与人说话,有什么空闲?” “要不是被一只猫撞乱了头发,我也不会去那里的。” 宋璋冷笑,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手上用力,咬牙切齿:“你还撒谎,那猫是章元衡嫡姐的猫,你故意与他做了这一场意外出来,不就是为了见他?” “怎么好端端的他特意在那里等你?” “你知道我今日去不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见他么?” 沈微慈闭上眼睛,黛眉里满是伤心,潮湿的眼眶处落下泪痕:“我即便解释了你亦不信我。” “你想让我说什么?” “说我真的是去见他的你就满意了?” “我问心无愧,从前的事我早就不想了,是你一直在耿耿于怀不放过我。” 宋璋捏在沈微慈下巴上的手指抖了一下,他是最看不得她这样的神情的。 她每回总不看他,每回都是忽然不说话,像是从来都不想去接受他一样。 他眼里红了红,声音很冷:“我是不信你。” “我现在还记得你从前的话,你对我说过多少次你喜欢他?” “你从来没喜欢过我,那天雨里我怎么求你的,我许你正妻你也不答应,你叫我怎么信你?” “要不是我求圣上赐婚,你现在早就是别人的妻了。” 沈微慈这才抬起眼看向宋璋,她低声问他:“你既然认定我心里有别人,你为什么要求赐婚。” “这都不怪我。” “是你自己放不下。” 宋璋一顿,抱着沈微慈站起来便往床榻上走,声音冷酷:“我就是喜欢。” “我就是喜欢看你明明不喜欢我又迎合我的模样,看着你不愿做我的人却偏偏将身子给我。” “你当初怎么折磨我的?” “我一样还回来怎么折磨你。” 宋璋恶声恶气的说着,将怀里的人按在床榻上俯身压下去,看着她泪眼婆娑的眼睛,和她红了一块的额头,在白嫩皮肤上的印子清晰可见。 他手指颤了颤,看着她带着泪意的面孔,在一瞬间心疼的难以呼吸,想要用手指去触碰抚慰她的脸颊,身下的人却下意识的别开了脸。 手指上她半分柔软都触碰不到,宋璋本就阴郁的眼色沉了沉,捏向她的下巴,叫她不得不面对自己,接着就用力吻了下去。 沈微慈的手指落在枕间,连挣扎都不愿,她始终别开失神的眼睛,毫无生气的任由宋璋的力气在身上肆掠,一声不吭。 宋璋看沈微慈始终不看自己,他埋在她脖子上,又一遍问她:“你到底为什么见他?他与你说了什么?” 沈微慈疲倦的闭上眼睛,不想多解释一句。 宋璋久久得不到回应便会在她身上折腾,吻她揉捏她,到最后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败下阵来。 “微辞,你不说话也没关系,你只永远是我的妻,你再厌恶我,你也永远逃不了。” “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是不是?” “也是,在你心里,任何一个男人都比我好。” “你谁都愿意嫁,独独不愿嫁我,你一定委屈了。” “你恨透我了是不是。” 这些话在沈微慈听起来尤为可笑。 她本是想试着去喜欢宋璋的。 她对宋璋何来的恨呢。 她只是想要安稳的日子罢了。 这些日的风平浪静,他的体贴温和都是假的,原是他心中从来觉得她恨他。 她沉默许久,在宋璋越来越紧的拥抱中,她才轻轻说了一句:“我从没恨过你。” 宋璋只顿了一下又低沉的看她:“你也从来没爱过我,是不是。” 里屋内重新恢复安静,安静得连交融的呼吸都听不见。 外头响起随从提醒的声音时,宋璋才从床榻上起身,他低头看一眼身下衣裳凌乱,发丝披散下来的沈微慈一眼,脖子上全是他刚才用力吻出来的痕迹。 他弯腰扯过薄被搭在她身上,手指划过她依旧带着红印的额头,愧疚赔罪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躬身低头吻在她额头上,算作是抚慰了她,这才出去小外间叫丫头整理了衣裳,走了出去。 出去站在廊下,他冷眼看了眼月灯,薄唇吐出的话十分冷酷:“往后夫人再见他,你也别活了。” 这话吓得月灯胆寒,从头到脚的觉得发冷。 凌风跟在宋璋的身后,低低说了句章元衡的事情。 宋璋面无表情,走出了院子。 月灯见宋璋走了,连忙往里屋里去。 她站在帘子后面,小声的往里面喊了一句:“夫人?” 隔了一会里头才传来沈微慈很细的声音:“月灯,我睡一会。” 里头的声音很细,细听便能听出声音里的沙哑声。 刚才屋子里的丫头全被赶到了外头,月灯虽不知道刚才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可能看到刚才世子爷一脸阴沉的出来,她便心里有些担心。 她担心道:“夫人换衣么?” 沈微慈听着外头月灯担心的声音,翻了身,薄被蒙在脸上摇头:“不用。” 中午的时候,饭菜端来沈微慈依旧在屋子里呆着,任月灯在帘子外怎么劝也不出来吃一口。 禾夏担心的拉着月灯去一边角落里低声道:“是不是世子爷和夫人吵了?” “今儿从夫人被世子爷从李府拉回来,我便瞧着有些不对了。” 今天沈微慈身边出门就带了禾夏和月灯,两人心底知道怎么回事,但又觉得不算大事。 那院子外头还有人走动,院门大开,站在院门口说话,算不上什么的。 月灯对禾夏低声道:“今日的事你别说出去就是了,也别乱猜。” 禾夏一直跟着沈微慈伺候,忠心不比月灯的少,当即就点头。 下午的时候帘子外又传来月灯的声音:“夫人,三少夫人来了。” 屋内的沈微慈早已整理好衣裳,只坐在椅子上看着案上的山茶花出神。 听了外头月灯的话她一顿,叫月灯去说她今日吹了风头疼,怕染了病气过去,暂时不见了。 月灯一愣,也忙去传话。 外头甄氏听见月灯的传话疑惑:“怎么忽然就头疼了?” “既是这样,我来便来了,也进去看看。” 月灯为难:“我家夫人这会儿还在榻上,有些不方便见人。” 甄氏叹息:“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一个府里头的,弟妹既病了,我哪有直接走了的?” 月灯没法子,只好又去传话。 没一会儿她出来:“我家夫人请三少夫人进里屋去。” 甄氏应了声,跟着月灯进去。 里屋的布置尤其讲究精致,尤其那股雅淡暖香,和屋内案上的花瓶盆景,八宝阁上的精致器物,无一不富贵。 甄氏穿过屏风往床榻去,便见着淡粉色帘子内的身影。 第289章 她怎么会难受呢 月灯端了个绣墩过去,甄氏坐在上头看着纱幔里头的身形,担心道:“妹妹怎么忽然头疼了不声不响的也未打招呼,我婆婆和三婶都以为妹妹出了什么事。” “那裴家的少夫人还来问我你去处,你侯府的三妹妹也找你,后头问了李夫人才知晓世子先接妹妹回了。” “我原也是担心妹妹出什么事,这才过来看看妹妹。” 说着她眼神看向帘子内的身影,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只见着一道姣好的白色身影靠在引枕上,素发微松,像是有些病弱。 纱曼内传出沈微慈依旧轻缓的声音:“劳三嫂嫂记挂我,我历来有头疼的病症,许在湖边吹了风,世子过来找我时见我头疼,便先带我走了。” “当时走的急了些,也未来得及差人知会一声。” “倒是叫二婶,三婶和嫂嫂记挂了,也劳嫂嫂回去替我解释两句,下回我再去赔罪。” 甄氏笑了下:“这有什么,你没事是最好的。” 说着她问:“怎么将帘子放下来了” 沈微慈看向素纱外甄氏的身形低声道:“我身子一向不大好,只是怕病气过给三嫂嫂了。” “再有我睡了一场,也未整理仪容,不好见三嫂嫂。” 甄氏叹息:“你竟这般见外。” 又道:“那你这会儿头疼可好些了“ 沈微慈点点头:“也不怎么要紧了,疼那一会儿就好了。” 甄氏放下心来,又道:“后头还是得叫太医来瞧瞧,瞧瞧到底是什么原因。” “再有妹妹的身子,我瞧着气血倒是好的,估计是底子差了些,多吃些补身的,应该也能调养好。” 说完她又道:“我来这一趟本是想告诉妹妹,老太太也病了,想邀妹妹一起去看老太太的。” “只是现在妹妹身子不舒服,我也不好多扰了妹妹清净,老太太那儿我去说一声,就先走了,妹妹也多歇歇。” 沈微慈摸了摸额头上的红印,她本的确该去看看的,但这样出去到底不妥,又引人乱猜,便与甄氏又寒暄两句,才叫月灯去送人。 甄氏一走,沈微慈才疲惫的吐出一口气。 她手指抚在依旧有些泛疼的额头上,隐隐作疼,失神的愣了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灯送完人从外头进来,也担心的问:“夫人许久不头疼了,怎么又头疼了” “之前世子给夫人准备了治头疼的五陵丸,要不拿我去拿来给夫人吃一颗。” 沈微慈叫住月灯:“不碍事,你去用布包块冰来就是,再拿了玉肌膏来。” “别多问什么,去就是了。” 月灯生生忍着,连忙去了。 回来后她将裹着冰块的绸布送到帘子里问:“夫人拿这个做什么” 沈微慈敷在额头上,冰凉的触感重新让额头感受到了疼,她明白今日宋璋那一推并不轻。 她明日还要去老太太那儿问安,敷了一会儿又让月灯拿药过来。 直到月灯将药送进去的时候,才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了沈微慈脸额上的红印,还有那脖子上的痕迹时,她的眼眶内一瞬间漫出泪来,咬着唇畔不让自己发出声,只一个劲的抹泪。 沈微慈瞧月灯这伤心模样,早知便不该叫她知道了。 她劝了她两句,叫她只当这事没有发生过便是。 月灯隐忍不语,她又能说什么。 这事说出去其他院里也是看笑话,丫头还会觉得世子不喜欢夫人,老太太那头知道了,只会觉得夫人做错了事,更加刁难。 身后没有退路,再难受也只能强忍着。 晚上的时候宋璋回来,听谭嬷嬷说沈微慈中午和下午都未用饭,顿了一下,又大步往里屋走。 沈微慈没有如往常一样坐在她的小书房里看书或是做刺绣,她安静的待在内室,坐在贵妃榻上低头看书,发上一根簪子首饰未戴,连耳坠也没有。 她坐着出神,好似也未察觉宋璋进了屋内。 宋璋目光落在沈微慈的脸颊上,白嫩的肌肤上只留下了很浅的印子。 视线便又往她脖子上看去,月白领口虽说遮掩的严严实实,依旧能从领口看到一丝暧昧的红色。 垂在身旁的手指捏紧,他皱眉看她眼神始终没看过来过,又走了出去。 他在外间换了衣裳又往宋老太太那儿去了。 宋璋才一进静思堂的内室便闻到一股药味,接着是宋老太太的咳嗽声。 宋璋皱眉走去床榻前,床前伺候着四五个婆子,郑容锦坐在宋老太太的身边,正用心的给宋老太太喂药。 宋璋上前去问:“祖母何时病的” 宋老太太看着宋璋叹息:“昨夜便病了,也多亏了锦丫头大半夜过来伺候我,照顾了我一夜,早上好了些,结果下午又开始咳嗽头疼了。” 宋璋听着宋老太太的话低声道:“怎么不叫二婶三婶过来伺候” 宋老太太叹息:“她们哪有锦丫头照顾我的好。” “你知道的,锦丫头自小在我身边,我起居都由她照顾,我哪离得了她。” 宋璋抿唇。 宋老太太看了宋璋一眼,又叫屋子内的丫头婆子和郑容锦都退出去,这才叫宋璋坐在床沿,吃力的坐直身看着他:“今日下午你二婶三婶,还有你三嫂都来看过我了,就连你堂嫂都来了,唯有你屋里的没来。” “你三嫂来说是微慈头疼,怎么忽然就头疼了头疼到这地步,连路都走不得,长辈也不来瞧了” “怎么独独她便与别人不一样,不过是仗着你心思全在她身上,恃宠而骄罢了。” “我倒是没见过哪家孙媳不来老祖宗那儿探病的。” 宋璋脸色不悦:“祖母误会了她,她身子一向不好,从前便头疼,我之前为她请过先生,是寒症旧疾,祖母也体谅她些。” “再说府里还有二婶三婶在,郑容锦也在您跟前伺候,也不是非得要她来您身边。” 宋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就是一沉,冷哼一声:“体谅她” “体谅她连规矩都忘了” “一个小辈还要我这老婆子来纵容她不成” “这是孝道,不是体谅不体谅。” “她如今就怠慢我,往后我怎么放心叫她管家她要真管了家,指不定背后怎么苛待我这老婆子了。” 宋璋脸色一沉的皱眉:“祖母这话便别再说了,她从来细致温和,待人接物从来不出差错,今日她没来是孙儿叫她养着的,并不怪她。” “她是我的妻,祖母这般说她,让我怎么自处” 宋老太太气得捶胸:“好好好,你如今事事都觉得你屋里那个好,你又来看我这老婆子做什么” “往后你也不必来看我了。” “自守着她去。” 宋璋叹息:”祖母何必总为难她“ 宋老太太听这话更气不打一出来,看着宋璋:“我怎么为难她了我今日对你说这些,本不是要她一定来,不过是想见见她孝心罢了。” “她又几时伺候在我身边过” “从来都是锦丫头样样照顾我,我哪回病了不是锦丫头衣不懈带的陪着我你三婶二婶都不如她这般尽心,我看着都心疼。” “再说你屋里的,她才嫁来多久就敢怠慢我,你竟也宽容她,我还是不是你祖母” 宋璋头疼的揉眉:“祖母要如何” 宋老太太便又咳几声,苍老有神的眼睛看着宋璋:“我要你纳了容锦为侧室,将来我病了也不指望她来照顾我了,我有容锦便够了。” “你祖父七八年不回来一趟,你父亲又走得早,我身边唯有容锦一个贴心人。” “她年纪已快十八,常留在国公府不嫁人到底落人闲话,她也本是等你才到了这年纪的。” “祖母未为难过你什么,唯有容锦我放心不下,将她嫁出去我更舍不得。” “那孩子亦是全心全心意对我,更是全心全意对你。” “不是祖母瞧不上你娶的那个,照顾人她是根本比不上容锦半分的。” “你也总说她身子不好,我就更不指望她将来能来我跟前儿孝敬了,动不动就头疼的,我能指望她什么她身子还比我这个老婆子更差” “我是不指望她了,我有容锦就够了。” 说着宋老太太又看了宋璋一眼:“至于容锦去了你房里,你宠不宠她,那是你院子里的事,我也不会管了。” 宋璋眉头紧皱,也知道祖母这些年身边都是郑容锦照顾,祖母依赖她也寻常。 祖母这些年年纪愈大,身边也的确要人照顾。 他心底有私心,不想让沈微慈伺候老太太太累。 他迟迟不愿纳郑容锦,不过是怕沈微慈难受而已。 想到这里,宋璋的心里忽然一顿。 沈微慈心里怎么会难受呢。 林氏在他房里时,也从来未见她难受过。 宋璋心里忽生出股抓不住任何东西的无力,从来也没这么挫败过。 身边宋老太太的话又响在耳边:“再说哪个男子一辈子不纳侧室和妾” “更何况你这般身份,将来宋国公府早晚要你撑着,你的子嗣更为重要,你祖父前些日不还来信了说等你抱孙了他就回了。” “难不成你还想着一辈子屋里就她一人不成。” 宋璋顿了顿,从床沿上站起来看向宋老太太:“我们才成亲多久祖母先好好养病别操心多的,让我考虑一下。” 第290章 我打算纳容锦为侧室,你觉得呢。 宋老太太见宋璋神情似有松动,苍老的手指伸出来紧紧握着宋璋的护腕,神色难得哀伤道:“璋儿,你父亲去的早,祖母唯一的念想指望便是你了。” “祖母为的也是你啊,容锦照顾我也能让你安心。” “祖母求什么呢,不过求你一切都好,求你无后顾之忧罢了。” “你娶了她我再不满意也认了,只盼着我能早点抱曾孙,不会多为难她。” “如今这么久了,也没见她肚子有什么动静,你还将你屋里的姨娘往外头赶,也不知你怎么想的。” 宋璋顿住,俊美的眉眼半隐在昏暗烛光中,他低沉道:“祖母任我想一日,明晚我再来看祖母。” “祖母先仔细养着身子。” 宋老太太这才松了手:“你忙碌了一日不必多管我,也快回吧。” “容锦在的。” 宋璋又是一顿,沉默的走了出去。 出去掀了帘子,郑容锦正站在帘子外,吩咐着嬷嬷老太太的膳食。 宋璋随口问了句:“祖母怎么这会儿才用饭” 郑容锦便忙低声道:“老太太因着风寒来得急,胃口不好,下午又喝了一肚子药,我怕老太太饿着肚子入睡难受,又待会儿还有回药未喝,便叫嬷嬷做些鱼翅来垫垫,一来对身子好,二来待会儿喝药也好受些。” 说着郑容锦抬头看向宋璋淡笑道:“宋哥哥也别太担心老太太,老太太病了几回都是我照顾的,老太太这回病只是急了些,好好养几天便能好了。” “我好好照顾着的,宋哥哥放心吧。” 宋璋看了郑容锦一眼,淡淡嗯了一声,又走了出去。 郑容锦站在原地看着宋璋高大的背影,愣愣看了许久才回头。 宋璋回了院子,站在屋外看窗上剪影。 窗上根本看不到沈微慈的影子,只有一只不动的花瓶。 沈微慈很喜欢养花插花,自她嫁给他,他屋子里随处便能看见插花,到处都漫着股淡淡香气。 宋璋才觉得,或许不是他不喜欢花,可能他也是喜欢的。 宋璋站了站,又才走进了屋去。 沈微慈正沐浴完,月灯在给她擦头发,发丝擦的半干,又去抹玫瑰油。 宋璋进来见着这幕,铜镜中她的眼睛依旧低垂没看他,宋璋沉了沉眼,又转身往书房去。 宋璋的背影映在铜镜中,沈微慈这才抬眼看向铜镜中的背影。 月灯也发觉了,转过身去看一眼,也只见着微动的帘子,早没了人影。 她张张口,知道今日气氛不对。 要是往常的时候,世子回来必然要坐在夫人身边,即便有忙的,也要陪夫人坐一会儿才去忙。 月灯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跟着一起沉默。 入睡的时候,月灯小声问沈微慈:“夫人去看看世子么” 沈微慈坐在床沿摇头,又低声道:“你留着灯就是。” 月灯点点头,轻手轻脚的出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身旁突然传来动静,接着一只大手就轻车熟路的放在了背过身去的腰上,又用了力将人给扳了过来按进怀里。 沈微慈一直没睡着,她埋在宋璋的胸膛上,感受他胸腔处的有力心跳。 头顶传来炙热的呼吸,放在腰上的手指落到她额头上,沙哑的问:“还疼不疼” 沈微慈这时才感觉到一丝委屈,眼眶一热,却又十分安静的摇头。 宋璋像是宽慰的轻拍她后背,低低声音响在暗沉的床帘里:“别再见他了。” 沈微慈失神,她手指动了一下,不知怎么忽然有些抗拒这样的拥抱。 她厌烦这样的猜忌。 宋璋见怀里的人没有反应,捏着她下巴抬起头,尽管床帐内昏暗,他依旧能感受到她没有情绪的眼神,他皱眉,手指用力抚过她唇畔,在她唇角处留下红印:“说话。” 宋璋最是厌烦沈微慈不说话,从前她也是。 生了气便异常沉默,折磨他去猜她的心思,抓心挠肺的想她到底要什么,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满意。 他宁愿她开口骂他,动手打他,或是哭着在他怀里撒娇,至少让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些在乎他的,而不是冷冰冰淡着眼睛,好似什么都不重要。 下巴上的力气依旧很重,宋璋的力气其实从来都很大,曾经沈微慈叫他轻一点,说了两三回,他也从来没改变过。 沈微慈不知这个时候说什么,该解释的白日里都解释过了。 她甚至对于现在他的话产生了厌倦。 厌倦的不想开口说一个字。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带着绵绵的疲惫。 宋璋听着这毫无情绪的声音,心里有些痛。 哪怕她委屈的扑在自己怀里委屈的哭一哭,他都会什么都不计较的安慰她,什么都听她的,只要她能高兴些就好。 可她这样毫不在乎他的模样又让他心冷。 他有些挫败的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眼睛,目光深深且审视:“我打算纳郑容锦为侧室,你觉得呢” 沈微慈愣了一下,对上宋璋看来的眸子。 她的心里发紧。 其实她心底里早有准备宋璋将来会纳妾,但她只是不愿那个人是郑容锦而已。 她清楚的察觉到有些误会难消,宋璋这么问她,或许是他心底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他不过是知会她一声。 又何必问她呢,他不从来才是决定的那个人么。 她有些累了,只庆幸自己仍旧有理智,没有全然踏出那一步,她还有收回脚的余地。 沈微慈点点头:“那我叫人将林姨娘之前住的院子兰茵院收拾出来,夫君觉得如何” 宋璋静静看了几眼沈微慈的眼神,依旧无悲无喜,他看了半晌,手指从她身上拿开:“你做主就是。” 说罢他转过身去。 宋璋的后背挺括,身上总是带着滚烫的热意,没他靠近,身上竟觉得有些凉意。 沈微慈看了两眼宋璋的背影,闭上眼睛。 早上的时候沈微慈依旧起身去给宋璋穿衣,宋璋依旧低头看她低眉的脸颊,白净的额头上已瞧不见红印,她的眉眼依旧温婉。 只是她好似从来没什么情绪。 宋璋有些不知道怎样才能探进她心里去。 怎样才能让她喜欢自己,好像不管他做再多也不行。 他深深看她两眼,看着她弯腰给她系腰带,又看她去拿那条同心结在手上时一顿,又安静的替他戴上。 梳洗完走出去,宋璋走到半路将那条同心结拿在手上,上头每一处都是沈微慈用心做的。 他捏在手心又松开,吐出一口气。 这头沈微慈收拾完便往宋老太太那儿问安去。 到了静思堂才知宋老太太身子依旧未好,二婶三婶现在都陪在旁边的。 沈微慈心一顿,忙进了屋子。 里屋内站满了人,都一脸担心的伺候着。 郑容锦坐在床沿上给宋老太太揉腿,二婶站在旁边低低陪着宋老太太说话:“昨儿太医来说老太太是贪凉染了寒气了,得吃些温身的,我来前去厨房做了花胶鸡,待会儿老太太务必得吃些。” 宋老太太似是疲惫的点头:“难为你一大早给我做这些,其实容锦昨半夜伺候完我就去给我炖鸡汤了,说是炖的越久,鸡汤对身子就越好。” 说着宋老太太叹息:“这孩子一夜没睡呢。” 二夫人脸上尴尬一下,又对郑容锦夸赞道:“还是表姑娘心细孝顺。” 沈微慈站在人后听了两句,这才上前去宋老太太跟前问宋老太太安。 宋老太太眼神淡淡的看了沈微慈一眼,眉头皱起,冷哼:“你不是头疼么这时候来做什么” 沈微慈明白宋老太太估摸着是对她昨天没去看她心里不喜了,就道:“昨日是难受了些,来不及过来,夜里一直挂念着老太太的。” “今早一大早我在小厨房给老太太熬了温里祛寒的干姜粥来,又加了些艾叶一起熬的,最是温身。” 说着沈微慈从身后月灯手上将粥碗端过来弯腰送去宋老太太面前:“孙媳想着老太太或许没胃口,这粥熬的不干,也熬的久,入口就化了,老太太或许喜欢吃两口。” 国公府院子里,除了老太太院,就只有山水居能有小厨房的,其他院都不能设。 三夫人见状笑道:“微慈也有孝心,这粥瞧着熬得真好,老太太尝两口吧。” 宋老太太看了看沈微慈送过来的小粥碗,闻着倒是没姜味,她肚子里全是药水空荡荡的,这会儿竟真还想尝尝。 又看沈微慈送了一口过来,低低劝慰着:“老太太病了孙媳心里难受,只盼着老太太能快些好。” “老太太且吃一口,若觉味道不好,孙媳再重新去做。” 这般低姿态,倒是叫宋老太太觉得有了台阶,脸上的沉色也松了松,低头吃了一口。 味道果真是入口即化,一抿就入喉,可见熬粥人的心思,又熬了多久,不知不觉竟多吃了好几口。 第291章 侍疾 喜鹊和蓝鹊拿了棉布的帕子给四贞绞头发上的水,头发还没绞干,孙延龄就裹着大红的寝衣出来了,领口半敞着,露出古铜色的肌肤。 白雪这下真的惊出一身冷汗,明明是陆血情带自己来的,现在他人却不见了,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变成别人的新郎。 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风情下,面对白雪这样的一个男人,即便是近百岁的满姑婆,她的心里也不免想起了很多事情。 “难道这就是蛮神研究出来的新生物,这也太有创意了吧。”穆西风喃喃自语,脑中出现了半兽人三个字。 “怎么有空想起我了你那位呢”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见着林胜楠了。 “孙总,那我就走了再见。”我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冲孙起刚挥了挥手。 单方成正吃得有味时,一支火箭从背后飞来,正中单方成后背,紧接着十几支箭射来,有七八支射中,立刻燃起了一堆火,不多时,单方成就化成了一堆骨灰。 “好你个乐乐,敢说我是猪头!看我不打死你!”我佯装生气,侧身把手伸到湖中,舀起一瓢湖水,径直朝着乐乐的身上泼了过去。 “不是告诉你别等我了,在这里睡着了,感冒了怎么办”他有些嗔怪地说。 “没问题。”我从衣柜里拿出自己一件白t恤仍给了菲儿,然后吹着口哨去洗澡去了。 把钥匙插进自家大门的钥匙孔扭动了一下,冉斯年不禁诧异,房门没有反锁,难道说是饶佩儿回来了不会吧记得梁媛说过,饶佩儿还得住院观察三天的。 当然,何振中等人也不会傻到来为这些鬼子修建什么住的地方,这些是高楼大厦不假,同样也是束缚鬼子的牢笼。 看台观众目光都还集中在低空中,怎么就消失了怎么高空就传来巨响了。 “圈套什么样的圈套”舒遥心中一紧,她有种预感,似乎马上就要接触到真相了。 “我在想,也许地我们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是一个错误,这对他很残忍”舒遥想了想道。 此时一号拳台灯火闪烁,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拳台,叽哩呱啦一通,我一句没有听懂,因为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肯定会让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老人道:“这个你们倒是问对了,媚儿去世后,她的房间我们一直给留着,里面的东西没有动,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有接受这个事实,所以,里面的东西大至还保持完好”。 冉斯年可算赶到了医院,在抢救室门口见到了一脸泪痕,慌忙无措的陶翠芬。 李柔和吴云被囚禁在一个湿漉的牢里面,吴云紧张地问柔儿,“你怎么会有青龙剑的下落,有又怎么能把青龙剑的下落告诉他们,如果青龙剑落到他们的手里,那就糟了,”吴云看起来是生气了。 漆黑,他笑笑,自己在想什么呢,家里的电话无人接听,难道他还认为她没走 “是的,叔叔。”齐崛点点头,接着道自己遇见死灵的事通通说了一遍。 “苏贵倒是很喜欢花花草草呢。”那看起来温婉如水,淡然如仙子的安妃说话了。 碧萧面带忧色,却也无计可施,只盼着明家父子赶到先赶走卓一凡。 这个庞然大物的身形那么的大,应该是移动不方便的,要是利用这一点,估计可以有一战之力的。 他走到房间门口,猛地踹开门,眼前的一切还是使他的脑子彻底的崩溃了。 谁知家伙还没有说完,刚刚说了一个‘都’字,便是没有在说了,这是因为,他的援兵到了。 “那只好这样了,麻烦了刘师傅!”李狗娃掏出一盒烟扔给老刘:“寂寞了就抽烟!”说完,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刘宝盈坐下后,轻轻喘了口气,刚刚喝了一杯酒,现在嗓子还火辣辣的疼呢。 “哈哈哈……”萧鱼淼突然哈哈大笑,是笑得前俯后仰的那种,笑到最后居然还来了个对天长笑,那模样真是连半份世子爷的体面都没有。 “切,我以为那洪荒异兽也是凶兽的敖黎只是一只不会说话只会‘呜呜’叫的普通妖兽而已,没想象到今日一见,竟然还会口吐人语啧啧,真是没有想到!”丹青落一边笑一边调侃道。 同一刻,上面地面上,王猴和君飞正在商议和开始派人手,先下去一探这洞穴的时候。 但见,那银红丝线在那以晶石打造,非钥匙不能打开的坚固箱门上急穿而过。 “你这孩子,实在是太固执了……”弦音剑圣走到慕云的身前,停下来,摇头叹息,弦音剑圣并不知道一团黑色的雾气正在慢慢的进入慕云的身体,一个强大的人物将呈现在他们眼前。 二十四辆最大的马车,健壮的马匹都拉不动的样子,虽然看不见里面放了什么,可这聘礼之重已经让沿途的百姓好奇的竞相观看。 不过,现下镇北二十七城没有兵力能够进攻罗刹国,可又不能让罗刹国占尽先机打过来,那么就只有借刀杀人。 “哥哥,你刚刚用的是轻功吗真有这种功夫太不可思议了。”轻晨一脸急迫地抓着戴郇翔的双臂问着,就只差没扑到他身上了。 金色鼠听了这些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也就在这时,金色鼠四周的绿光逐渐的消失了。 我听了半信半疑,萨满教对咋们东北人来说那可是神圣的存在,但是萨满秘术又极为神秘,或者是邪恶,现在看看这天葵血布,我倒是觉得真的有这种功效。 第292章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听见混沌魔君的声音忽而愈显阴沉,便知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是,我被牵制住了,一直脱不开身。 时空剑豪虽然心急如焚,可却无能为力,只能静静地看着,他暗暗的告诉自己只要挺过去就行了,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伊卡莉莎无话可说,内心活动却很丰富:老哥降智后有点欠揍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这样的情形,在历次的峰会之中,都会出现,每当有人登顶天山,轰开天门之时,天门之内,便会闪烁出淡淡的金黄光华。 而且,难道你不是高中就已经开始管理公司了,也没见你说学业为重。 得到李治的安慰,林清的内心平静了许多。他收好戒指,躺在床上,不断地给自己打气,最后决定勇敢地面对一切。 一场夺魂大战拉开了序幕,原本一直强势的龙灵此刻却显得毫无还手之力,干处下风,众修士见了怎肯放过这大好时机,顿时红橙黄绿蓝靛紫…各种颜色的光出现在龙灵的视觉当中。 梁夜其实没有多少感觉,不过被萧筱这么一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李岐脑海里突然跳出了过去曾跟老王探讨镇委定级的问题上,老王说的那句口号了。 她从未谈过恋爱,梁夜是她二十年来,第一个如此靠近的男孩。而梁夜,也是她的理想男友。 胡惟庸本想着抓住这次秦风火烧上林苑的事情,让秦风受到应有的惩罚。 在进行一番思想斗争后她才拿起了电话打算拨给凌天策,但是楚梦瑶突然发现她连凌天策的电话都没有。 转而,脸色一沉,“只是下一期该户外了,演播大厅的门到时候就关了,谁也进不了,就是进去里边也没有人。 而这些大臣们都被老朱和秦风蒙在鼓里,还不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两人合着一块儿唱给他们看的一场戏。 只是,岁寒已经是成年期了,即便是有隐形丹,可在王兽面前,她的气息根本隐瞒不了。 当然其中也包括一些拓展业务,比如租赁船只,租赁渔网,等等衍生业务。 回去的路上,他们要先送兔笙笙他们回赤蛟王宫殿,夜鹰王被留下了。 转眼间,三个教官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浑身都是血,浑身都是滚烫的。 最近这段时间,他修为大进,正想试试自己如今真实的水平,没想到,战斗还没有真正打响,一切就已经结束。 尽管只是很简单的方法,却能常常收到奇效,尤其是当被吓之人没有丝毫戒备心理的时候。 每逢星期六,王云丽都要来和清明见面,他们或逛街道,或看电影,或上馆子,热火极了。张兰好几次无意中看见清明搂着云丽笑吻。 在中间一匹马上的男子一袭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背后背着一把越有一米长的长枪。 清明的手触摸着张兰的肌肤,那么细腻、光滑而富有弹性,他感到眩晕。他控制住自己,心里警告着:我已经使她痛苦了一次,再不能让她痛苦了。他更加努力地控制住自己,迫使头脑冷静下来。 可是就在此时,他顿时失明了一瞬间,紧接着一睁开眼睛视觉又恢复到了原来的肉身之中。 但没想到,这个白眼狼学成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反咬自己,反咬叶氏狠狠一口。 感悟着几副画面所带给自己的含义,心中顿时被一阵阵的酸甜苦辣所填满,也正因为雷天现在心中所存在的感情和感悟,体内的气旋开始产生变化。 原本因为冷泽精湛的技艺而安静下来的现场,这会儿又吵杂起来,大家都在议论叶织星的行为,觉得太荒诞可笑了。 黄岭路和关景辉相互看了看,关景辉心想,这个秦风,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不足以成大事。 叶织星愕然,她知道她该反抗的,但在这一刹那,却似乎脱了力。 虽然试衣服的时候,李俊秀也会累,也会喘,也会一身身的出虚汗,也需要她像个兼职服务员一样的陪在他的身前身后,可不管怎么说,竟然看起来要比走在大街上有些许活力了。 师雨世家的这支队伍,不仅冲破了药园外的众强拦截,更以近乎神兵天降的姿态,突然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见着马龙着急的模样,天生轻笑,并未言语,转头直视大鹏妖王,等待它的决定。 骄傲的美利坚合众国,竟对一个黄皮肤亚洲人,表现出如此低声下气的态度 “你不是早就想多一点的嘛,这下好了。有不想要的东西,买回来后扔给梨花就行了。”青蝶对胡媚儿道。 冥河一伸手,手上出现一缕微弱的气息,看着这缕奇特的气息,冥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缕气息乃是鸿钧当初脱离天道降临洪荒之时,冥河所截取鸿钧紫霄宫的一缕气息,当时鸿钧恐怕也没有注意到冥河会来这么一手。 接着是第七大队,即轻步兵大队,大队长由埃皮忒尼斯担任并兼任第一连队长、第二连队长为茨皮特,第三连队长阿尔普恩斯,共六百多人。 直到将手头现有的所有材料全部用完,百里登风整整炼制出了十樽金牛鼎,这等速度和效率若是被其他的炼器师知道,保准会惊掉眼珠子,接着大呼“妖孽”。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听到从自己等人刚出来的城门口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三辆马车从城里面奔驰而来,一辆停在了赵钱孙的面前,一辆停在了李乘他们这支队伍的旁边,另外一辆不用问停在了和尚的旁边。 清影她们和凌渡宇正在走廊上看着。这时候大雪越发的下的大了。凌渡宇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自己已经很满足了。 众臣无奈,只好齐声一拜,旋即纷纷告退,片刻工夫,便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凌战和陆亦儒两人。 第293章 别再与我闹脾气了 沈微慈在帘子外听着声音也没什么情绪,自己喝了鱼汤又去小书房看书。 里屋内的宋璋坐在床沿上等了大半天也没见沈微慈回来,气得站起来往小书房去,果然见着她坐在小炕上安静看书的侧影,时不时还拿毛笔在上头勾画,心里便气不打一出来。 他在里屋里抓心挠肺的生闷气,她没心没肺依旧看她的书。 有时候宋璋也觉得,自己到底是要求什么? 满心满眼的都是她,怎么宠着都甘之如饴,他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好的,不管从前他对她做过什么,他后头总将最好的给她。 为什么总是得不到她丝毫在乎。 他不禁想起当初他初见她,原以为不过是个不上台面的小姑娘,后头来才发觉可笑的竟然是自己。 他甚至想要让过去那幕从头来过,他从一开始就好好对她,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宋璋看着那侧影,安静秀然,心里那股气恼忽然散去,心头升起一股痛,又转身走了出去。 沈微慈侧头看向宋璋背影,垂眸想了下,还是合上书往内室去。 内室里的宋璋已侧身躺在床榻上,对着外头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了。 沈微慈轻手轻脚的过去,熄了一盏烛台,又过去床边放下床帐,这才轻轻的往床里头去。 只是当她躺下时,宋璋却忽然翻了身过来,一双黑眸正对着她。 沈微慈被宋璋的眼神看着,细声的问:“我吵醒你了?” 宋璋不说话,看了许久,忽然就伸手将沈微慈抱紧在怀里就低头吻下去,手指又急切的往她身上揉捏探索。 每回吵架了便这般,他的情绪,他的无力,还有他的患得患失,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忘记。 宋璋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压在她身上,将她做出羞耻暴露的姿态,不知疲倦的动作。 一整夜里宋璋都没怎么说话,除了动情时他喃喃两句微慈,或是说两句格外露骨的情话而已。 宋璋精力充沛,直到沈微慈招架不住,小腹酸软,撑在宋璋的胸膛上求饶:“我还要早些起来给老太太熬粥,你真不叫我歇了?” 宋璋便低头含上沈微慈的唇畔,有些不满她这样的话,又微微抬起头看着她发红潮湿的眼睛喘息道:“往后你只去老太太那儿问安,偶尔伺候伺候便是,哪需你日日这样?” “老太太有郑容锦照顾着的,你少操心些。” “即便你要尽孝心,吩咐月灯去叫丫头熬就是了,祖母能知道不是你熬的?” 宋璋又有些心疼的将人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眼睛,低声道:“有些事情不必你这样亲力亲为的,让老太太知道你孝心就是。” 他手指将她额前的乱发抚到耳后,又叹息:“往后你多将心思放我身上,多亲近亲近我,再为我生个孩子,让我院子里也热闹些。” “别再与我闹脾气了。” “也别总想着其他人,你要是再见章元衡,我是真的会疯了的。” “这回是我不对,上回见着你们两人站在一起便冲昏了头,对你用了力气,你心里怪我就是。” 沈微慈听见宋璋柔和下来的语气,说出心里话,她觉得有些误会总是要解释清楚的:“我心里其实从来没喜欢过章元衡,从他打算瞒着我让我当妾时,我对他已经没任何感情了。” “上回在李府见面,是他放不下过去,托了他长姐帮他见我,我本是清清白白,将话也都与他说清,我更明白我的身份,不会逾矩,更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况且我要真想见他,偏得找个那个地儿?你又吃什么味?” 宋璋低头埋下沈微慈脖子上,委屈的嗯了一声,高大的身体又挺了挺,倒吸口气,又抱起来摆弄成其他姿势。 这事宋璋背地里早里里外外查清了,还捉了李景和来问,其实真是章元衡背后搞的鬼,沈微慈的确是不知晓的。 他错怪她了。 沈微慈被宋璋这般弄得难受,原以为能与他好好说话,他却又动作起来,气的打了打他的后背:“你怎么又听不进话了?” 宋璋心里早没气了,这会儿全顺着人,哑着声的开口,身体却紧紧往人身上贴:“我全听着的,你再多打我两下,重一些泄泄气,我喜欢你挠我。” 沈微慈一顿,看来真真是听不进话的。 半夜时宋璋才消停,还不忘去吩咐丫头叫月灯看着熬粥去,接着抱着沐浴后的人回到重新换了单子的床榻上,看着怀里脸上依旧带着春潮的人,闭着的眼眸里风情缕缕,比她平日里安静的模样更叫他觉得动心。 在她身上便怎么也要不够似的。 他手指往下替她揉了揉小肚子,又低头吻了吻她鼻尖。 他真真是不愿与她吵的,怕见着她伤心,又更怕她全不在乎。 宋璋说服了自己,好在人是自己的,只要她往后能将心思放在他身上便好了,他依旧真心真意的喜欢她,不与她闹了。 手指轻轻抚摸那单薄的后背,他看着累的沉沉睡过去的人,又低头看向她放在自己胸膛上的白净手指。 那手指上的翡翠戒指与他手上的戒指相碰,唇畔难得的有了弧度,心情好了不少。 早上丫头进来掌灯后,床帐内渐渐亮了起来。 宋璋低眉看着沈微慈睡容,手指才刚抚上去,她便醒了。 无论她夜里睡多晚,晨起时她从没有贪睡过。 宋璋亦心疼,抚过她柔软疲倦的眼睛:“你多睡会儿,老太太那儿我让人替你说去。” 沈微慈摇头:“老太太病了,这这时候我不能不去。” 说罢她看了他一眼:“不然老太太不高兴。” 宋璋将人拥紧,深深眷念在她柔软馨香的身体里,声音沙哑:“微慈,幸苦了。” 沈微慈顿了下才环住宋璋宽大的后背,轻声道:“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 后背上的手指抚平了宋璋心里的怅然若失,又去吻了下她额头才起来。 宋璋梳洗完时,沈微慈正坐在妆台前梳头。 月灯站在她身后,一头青丝被挽成妇人发髻,临着插簪子时,宋璋走过去从月灯手里接过玉簪,要为沈微慈插上。 沈微慈看着铜镜中宋璋高大的身形,看他低头似有些小心的为她插上簪子,歪歪扭扭的,他却眉眼里含着笑意:“这根簪子最衬你。” 沈微慈笑了下,起身去送宋璋出去。 宋璋却按着沈微慈的肩膀,还要再为她簪一根步摇。 平日里在府上沈微慈几乎不簪步摇,除非宴会上会戴,且步摇又重又不方便,简单的挽发戴上步摇着实有些不好看。 月灯在旁边看得欲言又止,到底又忍着。 沈微慈也忍着,叫宋璋插花似的给她戴发饰。 简简单单的挽发,被他打扮成了孔雀。 宋璋弯下腰捧着沈微慈的脸端详,又满脸满意,眼里倒映着如花美眷,喃喃:“夫人怎么能这么好看?” 沈微慈明白宋璋根本不懂女子之物,她温婉的低头,看着他腰带上悬在半空晃荡的玉佩和同心结,略有羞涩道:“是夫君的簪子选的好。” 宋璋拇指划过她樱桃红唇,俯身吻了一下,满眼的眷念。 宋璋起身临着要走时,沈微慈站起来给他整理衣襟又问:“上回你带回来的珍珠粉是哪家买的?” 宋璋顿了下:“你觉得好用?那是后宫里御用的,前一月伽罗国供奉来的,多是女子用品,皇帝便叫我为你挑两样。” 沈微慈听罢点头:“我只是觉得那珍珠粉细腻,从前没见过。” 宋璋笑了下:“那东西算不得稀奇,伽罗国临海盛产这东西,那伽罗国使臣还在,你要喜欢,我叫人跟他回去给你多带些。” “且这东西每年进贡,宫里常见的很,算不上什么稀奇东西,你要的急,我再跟皇后讨讨。” 沈微慈便摇头:“我只是随口问问的,我平日里不常上妆,上回在李府有人问我,我便问问你。” 宋璋点点头,这才走了。 宋璋走后,沈微慈看了看天色,这才叫月灯为她将发钗除了,重新簪发。 月灯笑着轻声道:“世子爷难得有这份耐心呢。” 沈微慈却是落寞的抿了下唇,又问:“粥熬好了么?可要人时时看着,火候可不能大。” 月灯笑:“夫人放心,该是不会出错的。” 沈微慈对月灯做事倒是微微放心,去了趟小厨房,叫厨娘盛了一勺尝了一口,味道倒是可以的。 反是月灯紧张的过来问:“夫人觉得怎么样?” 沈微慈放下玉勺看向她:“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 月灯挠头:“半宿没睡呢。” 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背,低声道:“倒是幸苦你了,后头给你做两身好看的衣裳。” 月灯眼睛一亮,忙道:“能不能有杜鹃花的料子?” 沈微慈叫婆子盛一碗出来跟她去静思堂,这才抽空看月灯一眼:“必然的。” 第294章 我不可能碰她的 一路去宋老太太那儿,今日沈微慈去的早了些,却看着郑容锦正在为宋老太太喂粥。 她见着沈微慈端了粥来,便朝沈微慈笑道:“昨儿我见老太太喜欢表嫂熬的粥,我后头去研究了下方子,今儿一大早也试了试,果真要费不少功夫,表嫂真是能干。” 沈微慈含笑走过去,看了眼郑容锦手上的粥碗,又看向她笑道:“不过是为了老太太舒心罢了。” 又看向宋老太太问:“老太太今日可好些了?” 宋老太太点头:“好多了。” 又见沈微慈端了粥来,便道:“往后你也不用熬粥过来了,有容锦在的。” 这话沈微慈已从宋老太太口中听了许多回,她笑着点点头:“那我中午还为老太太熬汤过来。” 宋老太太也是能看到沈微慈的孝心的,尽管没那么喜欢,可她明白宋璋心里牵挂她,态度也稍和缓了些,道:“你那汤的确有些作用,今天我已好的差不多了。” “本是想下床来走动下的,可容锦担心我,叫我再养养。” “她事事都操心我,其实也不用你过来做什么。” 说话间二夫人三夫人和甄氏过来,个个一脸担忧的过来嘘寒问暖。 三夫人还要接了郑容锦手上的碗给宋老太太喂粥。 宋老太太见着她们便是一脸淡淡的模样,看不出喜怒来。 沈微慈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屋的热闹,旁边凑不上去的甄氏走去她身边,低声道:“妹妹来的真早。” 沈微慈便也小声道:“总之也睡不着的。” 老太太那边的热闹渐渐褪去,二房三房的人都站在旁边轻声陪着宋老太太说话。 沈微慈安静的没去插话,站了半上午,老太太才发话让她们都退下去了。 临走前宋老太太单独叫住了沈微慈:“你留下来,我有话与你说。” 沈微慈步子顿住,走到了宋老太太的床前。 屋子里的人几乎都退了出去,宋老太太只留下了郑容锦和沈微慈。 沈微慈余光扫过郑容锦,心里已经猜测到了宋老太太要说什么。 沈微慈对于这个结果不意外,宋璋答应了,老太太就迫不及待来与她说了。 果然宋老太太看向沈微慈,声音威严的开口:“我打算过两天让容锦做璋儿的侧室,这事璋儿也应了。” 说着宋老太太斜斜看了沈微慈一眼:“你也在山水居让人打扫出一个地方出来,让容锦后头搬过去。” “容锦从小与璋儿自小有情谊,她住的地方你不可怠慢了,更不能偏了,明白吗?” 宋老太太的话威严又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声音洪亮,脸上带着红光,全看不出是一个病了的老人。 旁边的郑容锦听了宋老太太的话小心看了沈微慈一眼,又忙对宋老太太道:“我本是为了伺候老太太的,还是住在从前的院子吧,也能方便来老太太这儿伺候。” 宋老太太皱眉看向郑容锦:“你往后就是璋儿的侧室了,自然要住在山水居里,不然像什么话。” 沈微慈在旁静静听着,听罢面容平静的对宋老太太道:“老太太放心,我已经叫人将兰茵院收拾出来了。” 说着沈微慈看向郑容锦含笑:“郑姐姐待会儿随我一起去瞧瞧?看看还有什么差缺的?” 郑容锦忙看向沈微慈:“我都能成的。” 宋老太太看了看沈微慈脸上的表情,见着她脸上表情温和自然,并没有见到让自己不喜的神色,又看着她道:“听说你嫡母被你父亲休了?” 这事也不过过了两三天,连宋璋都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宋老太太竟知晓。 但她想着京城重统共这么大,稍微传一传应该许多人都知道了,没在她面前提起过罢了。 沈微慈点点头:“是有这事。” 宋老太太轻哼一声:“我听说她还是因着妒字被休的?” 沈微慈明白宋老太太的意思了,低眉顺目等着宋老太太接下来的话。 “要我说早该休了去,你父亲好歹是侯府出身,又在朝廷,后院里这些年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听说是管得紧,真真泼妇。” 说着她眼神斜斜看了沈微慈一眼:“妇德最要紧的便是胸怀大度,一切从夫。” “你可别要学了你嫡母那做派。” “更别想着男人只宠你一个。” “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 “但凡有体面的男子,三妻四妾不过寻常。” 沈微慈淡淡听着宋老太太的话,等她说完了才点头:“老太太说的是,我都记着了。” 宋老太太看沈微慈听话乖觉,心情好了好,便让她走了。 沈微慈回去后,便叫了谭嬷嬷来问:“兰茵居收拾好了么?” 谭嬷嬷连忙道:“夫人放心,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沈微慈点点头,又道:“你再去仔细看看,若有旧了的置办,便叫来管家去换了。” 谭嬷嬷应下,就又去了。 月灯跟在沈微慈身边,进了里屋没人了才道:“世子爷之前不是不答应要她来么?怎么这回又答应了?” 沈微慈坐在案前,叫月灯去将她妆台上没用过的珍珠粉拿来,等她过来了又低声道:“这事也寻常,你别想多了。” 至少宋老太太有一句话说对了,世家男子三妻四妾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寻常,她也从没奢求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郑容锦要什么她更清楚。 说罢她铺开纸,又从笔架上选了一只小狼毫,叫月灯又去研磨。 上回答应了李夫人的事,她得回信了。 只是这是宫里娘娘用的东西,外头自然买不了,免她多想,便送一盒过去。 一来这些东西她少用,二来多结交京城内的贵妇人对她也没坏处。 月灯一边研磨一边难受道:“可我就是有些瞧不惯那个郑容锦,瞧着表里不一的,上回谣言那事儿不也是她在背后做妖?” “昨儿看老太太喜欢夫人熬的粥,今天她就抢在夫人的前头送去,又安的什么心。” 沈微慈沾了墨汁落笔,淡淡笑了笑:“这样也好,我知晓她心思意图,其实她心思也没那么深。” 说罢沈微慈看向窗外水榭一叹:“说到底她应该喜欢世子不假,但留在国公府或许是她自己觉得的最好归宿。” “她身边有老太太撑腰,用尽法子也要挤进来,我想着即便后头世子不答应,郑容锦年纪渐大,老太太乘着空隙想方设法也能直接做主塞进来。” “老太太是长辈,长辈塞进来的人世子能推,我却不能,世子也不一定每日都在府里。” “更何况他应了。” “这般想想也罢了,我心里更安心了,没有觉得愧疚。” “但凡人有所求就有弱处,郑容锦也一样。” 月灯看沈微慈这么看的开,也明白这话细想也来没错。 世子爷这样身份的人,连她都不敢想后院会没人的。 想一想又释怀了。 沈微慈写好了信,叫来丫头送去前门送东西,又去了小厨房熬汤。 她依旧亲力亲为,倒不是沈微慈喜欢做这些,许多时候沈微慈只是依靠这些去回想过去。 她心底里明白自己是一个复杂又总是不安的人,她明明向往的是安静安宁的日子,心底深处始终记得玉先生,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即便一个人过一生也好。 但她又明白,自己从投靠到侯府开始,她的命运已经不好掌控了,更没法子逃出这个大家族,她的牵挂会越来越多,向上求生的本能让她总是徘徊在迷雾中前进。 尽管她并不喜欢这样宅院里争斗的日子,又必须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往前走。 慢一步或许就是深渊。 说到底是她始终缺少一些勇气,底气不足。 她与宋璋从来是两类人。 晚上宋璋练完剑,看着过来给他擦汗的沈微慈,低头问她:“老太太给你说了?” 沈微慈明白过来,点头嗯了一声。 宋璋抬手握住正垫着脚给他擦头上汗珠的手指,熠熠黑眸紧紧看着她眼睛:“老太太喜欢她伺候,我也不想你多在老太太那儿劳累。” “要是后头你怀了身孕,也不用再去老太太那儿去,就呆在院子里清净清净,或者你要嫌这里闷,我带你出去住,总之你舒心就好,也没个后顾之忧。” “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过是留下她照顾老太太的,在我眼里她不过是个得老太太喜欢的丫头,我自来瞧不上她,你别多心。” “我不可能碰她的。” 沈微慈听着宋璋的解释没什么心绪,不管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他食言了。 也不必解释。 她又嗯了一声,不想多说这事,又去拿了茶盏送过去:“喝口茶吧。” 宋璋不知怎的,明明是怕她难受,听着她那句不轻不重的嗯,自己又有些难受了。 他压下心底的那股怅然若失,没接茶水的意思,只捏紧沈微慈的手指又道:“纳她为侧室的事我不打算大办,顶多府里头摆两桌就是了。” “这事我会与老太太商量的,越简单越好。” 说着他又看沈微慈一眼:“你要是不愿意,不办也行,她本就是个不重要的,留她也只是让她伺候老太太,这是她唯一的用处,不办也不要紧。” 沈微慈就将茶盏递给旁边的丫头,重新从丫头手里接过用温水洗净的帕子给宋璋擦额头,又低声道:“这事我全听夫君和老太太的。” 宋璋看了沈微慈几眼,又抿紧了唇。 第295章 敬茶 宋老太太在第二天就安排着郑容锦在宋璋后院了。 宋老太太倒是没有怎么大张旗鼓,没有宴席,只在早上的时候宋老太太说了这事,叫下头人知道这个事,连隔壁国公爷庶弟家的也未提起。 沈微慈站在众人之外,瞧着国公府其他人脸上的喜色,看她们神情倒是觉得是件欢喜的事情。 宋璋一直呆在宫里没有回来,说热闹也热闹,说简单也简单的。 但宋老太太对郑容锦的喜欢却是明眼人能见的,帮她出了整整两页的嫁妆单子,还全是宋老太太私库里的好东西,将兰茵院布置的满满当当,应有尽有。 就连丫头也是宋老太太亲自拨的,没叫沈微慈插手。 这宋国公府里头,除了宋璋,也只有郑容锦能让宋老太太这么喜欢。 二房三房的见状,也为了能在宋老太太面前讨个喜,都送了一两件添嫁礼。 下午的时候,郑容锦就过来沈微慈这儿来让她教规矩了。 沈微慈看着站在小厅中间规规矩矩拢着手的郑容锦,忽然想到当初在侯府她过来找自己说话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云淡风轻,心里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呢? 沈微慈觉得自己没什么规矩可教郑容锦的,她留在宋国公府的时间比她久的多,她这样小心谨慎的人,规矩该是深刻在脑子里的。 她也的确没见过郑容锦有做过什么不合规矩的错处。 沈微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寻常:“规矩我便不教了,国公府规矩你该都知晓的。” “我们之前便相识,其实你该是了解我一两分的,不会主动为难人。” “你尽心伺候世子和老太太就是。” 说着沈微慈叫月灯将一个小匣子送去了郑容锦的手上。 郑容锦抬起头看向沈微慈,一派温婉大方,温温柔柔接过月灯手上的东西,又跪下给沈微慈叩谢。 沈微慈只想将这一过场过去,她叫月灯扶郑容锦起来,又低声对她道:“你先回院子,要是院子里有什么差缺的,你再来与我说便是。” 郑容锦看着沈微慈,踌躇间似有话说。 沈微慈便问:“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郑容锦点点头,上前两步走到沈微慈身边低声道:“我无意与妹妹争什么的,只愿伺候老太太,妹妹别与我见外了。” 沈微慈含笑:“我怎么会与你见外?我与你从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郑容锦的脸色似放心下来,朝着沈微慈笑道:“妹妹这么说我心里便放心了。” “那我先回院子里收拾着些,往后常来陪妹妹说话。” 沈微慈点点头,看着郑容锦出去。 郑容锦一走,月灯还没开口,倒是旁边的云嬷嬷脸上有些为难的看向沈微慈:“夫人,郑姨娘现在该称呼您为夫人了,这么姐妹的称呼似乎有些不妥。” 侧室虽说比寻常妾身份高一些,但也一样是妾,称呼上也依旧是姨娘。 月灯刚才听着那一声妹妹就憋了一肚子不快了,这会儿听云嬷嬷提出来,连忙也道:“不管从前怎么称呼,她之前是表小姐也好,现在就是世子的妾室,怎么能还叫夫人妹妹呢?” “好似夫人矮了她一头似的。” 月灯和云嬷嬷说的沈微慈心里都知晓,她这会儿并不想点出来,她想看看在宋老太太和宋璋面前,郑容锦怎么称呼她。 第二日一早,郑容锦早早就过来沈微慈这主院来问安敬茶来了。 彼时宋璋正弯腰要给沈微慈戴耳坠,沈微慈听了丫头的传话,起身要出去,宋璋按着她肩膀,一边略有些笨拙的给她戴耳坠,一边又道:“你不用急着出去?让她多站站也没什么。” 宋璋自昨日带簪子弄出趣味,今早见着沈微慈去戴翡翠耳坠又来了兴致,非要过来。 两人一人颀长高大,俊美高华,英气逼人,一人温婉妩媚,雨怯春情,楚楚动人,站在一处犹似一对璧人赏心悦目。 月灯在旁看得高兴,世子对夫人越好她便越高兴,也觉得外头的郑容锦扰人。 只是她看着沈微慈脸上的神情,莫名察觉到那股应付的情绪,脸上的笑意又一收敛。 等着宋璋给沈微慈戴好了耳坠,他才牵着沈微慈出去外头正厅。 郑容锦视线落在宋璋牵着沈微慈的手上,两人手上一对的翡翠戒指分外醒目,她低下了头,恭敬的给沈微慈敬茶:“夫人,请用茶。” 沈微慈接过来便饮了一口,又轻声道:“往后你尽心侍奉好世子就是,我不会为难你的。” 郑容锦应一声,又去给宋璋敬茶。 宋璋却不耐烦的负着手,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只是沉声对郑容锦道:“记着你自己的身份,别想着越了谁去,那是不可能的,往后也别往主屋这边凑过来,好好服侍好老太太就是。” “你的本分是伺候好老太太,你明白了吗?” 其实宋璋心底深处对郑容锦是有些不屑甚至于厌恶的。 从宋老太太第一回对他提起想让郑容锦进他后院时,他便严声拒绝了。 那时候郑容锦才十二,年纪根本不大,他对这个木头似的女子也根本没有心思。 后来在郑容锦快十五的时候,宋老太太又提了一回,宋璋依然拒绝了的。 其实那时候要是郑容锦愿意说亲,年纪不大,也能说一门寻常亲事,他也愿意替她出一份嫁妆。 他私底下找她说过这事,让她别一棵树上吊死,他给他找门亲。 郑容锦偏当场就哭了,还说不愿嫁给别人。 如今拖到现在,他也不知她哪来的执拗,非得要进他院子里来。 要她早嫁人,老太太也不至于非得留着她。 在他印象中,自己对郑容锦可谓是冷淡。 郑容锦听着宋璋这冷酷的话脸色白了白,紧咬唇畔却又恭顺的应下。 宋璋说完也没再看她一眼就走了,那杯茶始终也没接过。 郑容锦还是情不自禁回头看向宋璋背影,她不明白为什么,那道背影从始至终对她都是冷酷的。 从郑容锦七八岁开始懂事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要竭尽所能的讨好宋老太太,她往后才能在国公府里有一席之地。 她无父无母,没有亲人,没有依靠,唯一能靠的就是老太太。 唯一动心喜欢的人便是宋璋。 无人知晓当她十二岁时,宋老太太说将来让她成为那个从来高贵的世子侧室时她有多么欣喜。 即便是为妾,她也依旧欢喜的彻夜难眠。 她愈加尽心伺候老太太,讨老太太欢心,更想让他多看看自己而已。 她是有执念,也曾想放弃过,也有权衡利弊,至少她目的达到了。 手上的茶水越来越凉,郑容锦将茶盏放在旁边丫头手上,又一脸恭敬的看向沈微慈:“我与妹妹一块儿去老太太那儿吧。” 郑容锦没再称呼沈微慈表嫂,她如今明面上已是宋璋的人,表嫂的确有些不合适。 但这声在宋璋面前夫人,她面前的妹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寻常侍妾是根本不用去婆母和老太太那儿问安的,即便是侧室也不用去。 但郑容锦的身份有些许不同,宋老太太离不得她。 沈微慈看了郑容锦一眼,一言不发的带着郑容锦一起过去。 到了宋老太太那儿,才刚进去,宋老太太就朝着郑容锦招手:“快过来我身边,我同你说话。” 二夫人三夫人见状都自动站到了旁边一边去。 沈微慈都让开在了一边。 宋老太太这般厚此薄彼的大家早见惯不惯,二夫人更凑上去笑道:“府里添了一桩喜事,老太太瞧着精神头都好了。” “什么时候再添桩喜事才好呢。” 宋老太太未理会二夫人的话,只是拉着郑容锦问:“院子里的一切可满意?” 郑容锦亲热的挨着宋老太太:“世子夫人一切都叫人打理好的,没有不满意的。” 说着郑容锦眼眶还红了红,靠在宋老太太的肩头道:“容锦有老太太疼着是容锦的福气,老太太赏了那么些东西,哪能有不满意的呢。” 说完她还站起来当着众人的面给宋老太太跪下磕头道:“容锦感激老太太,往后定然常陪在老太太身边孝顺。” 这一番情深意切的话,叫宋老太太感动不已,忙叫身边的婆子扶着她起来,又拉到身边坐下,叹声道:“我是瞧着你长大的,当你是我孙女一般。” “如今你既入了璋儿的后院,要紧的是子嗣。” 郑容锦脸颊羞红,又泪盈盈的:“只怕我没那福气。” 宋老太太眉头一皱:“怎说这话。” 郑容锦便咬唇摇摇头,又道:“容锦只伺候好老太太便高兴了。” 宋老太太瞧郑容锦模样,又摆手让其他人退下去。 沈微慈连跟宋老太太一句话都没说上,就退下去了。 跟着二房三房的一起出去,甄氏走在最后挨着沈微慈,观察着她的神色,像是要从中找出一些让她八卦的不高兴来。 她凑上去问:“昨夜世子去兰茵院了么?” 沈微慈看她一眼,淡笑:“三嫂也这么好奇我院子里的事?” 甄氏脸色一僵,又尴尬笑了笑:“只是瞧着老太太这么上心容锦,怕老太太为难弟妹罢了。” 沈微慈自然也明白甄氏这话什么意思,来国公府这些日子,她是真真瞧彻底了宋老太太对郑容锦的喜欢的。 第296章 别忘求真心,对谁都一样 和甄氏分开,她还没走到山水居,宋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就追了过来,要沈微慈去静思堂一趟。 去了静思堂,才知是宋老太太为着宋璋昨夜未去兰茵院的事,要来问沈微慈话了。 其实这事真说出去有些可笑,不过是纳妾,哪有那些规矩,反是妾室伺候主母的规矩多,主君去不去她屋子里,更没什么无伤大雅的事情。 沈微慈坐在正堂一侧的黄花木椅子上,静静的听宋老太太有些责备的话说完,这才看向宋老太太低声道:“老太太是怪孙媳没有用心劝着夫君去兰茵院?” 说罢她脸上有自责:“之前未听说过有这样的规矩,妾室进门第一日主君必须得去的。” “本来昨夜我想着郑姨娘第一日进门,也劝过夫君去郑姨娘院子里看看,可夫君夜里练完剑沐浴后便累了,我也不好再劝的。” “那我今晚再劝劝夫君就是,也顺便去找三嫂嫂请教请教一些关于妾室的我不懂的规矩。” 宋老太太听了沈微慈这话脸色一变,又紧紧皱眉:“规矩是死的,就非得按着规矩行事?” “你身为主母,就该平衡好后院里的事情。” 沈微慈当真是想问一问宋老太太,是怎么劝着老国公爷去姨娘那里的,只是这话太过于大逆不道,她自然说不出口。 她只是点点头:“老太太教训的是,那我改日更该同三嫂嫂学学,得了空也问问身边姐妹。” “如何劝着夫君去妾室那儿,又如何平衡内宅的,定然要叫老太太满意才是。” 世家夫人常聚在一起聊怎么管理妾室,这事算不上什么,但要是出去问怎么让夫君去妾室那儿,那就有些可笑了。 她倒不是要拦着宋璋不让他去兰茵院,只是不想被宋老太太一步步试探底线,她步步后退,最后叫人觉得天经地义一般。 也不可能因为宋老太太喜欢郑容锦,她便要处处忍让。 宋老太太这么肆无忌惮的偏袒,沈微慈只当作什么都听不懂看不懂。 果真宋老太太脸色沉下来:“这种事有什么好去问的。” “容锦是我带大的,品行没得说,也不会与你争什么,她自小就不是个争的性子。” 纤细的手指握紧手上的绿瓷茶盏,袖口一圈大紫色白兰花图垂在膝盖上,沈微慈依旧仪态雅致的坐在那出,素净端庄的容貌上是浅淡温和的笑意:“老太太的话孙媳明白了。” “不争就是要别人安排着给不是?” 说着她看向郑容锦:“世子每日回来便会去曲水轩练枪,你今日若想世子爷去你那儿,你便去曲水轩伺候吧。” 沈微慈直接将主动权放在郑容锦手里。 她不是不愿争么?真不愿争,也不会有今早含泪委屈那幕了。 至于最后什么结果,老太太别又怪在她头上便是。 郑容锦脸色一顿,忙看向沈微慈摇头:“世子爷身边都是夫人陪着的,我就不去了吧。” 沈微慈笑:“那是从前郑姨娘未过门,可现在不一样了。” “郑姨娘不是私底下叫我声妹妹么?那我们便是一个院子里的姐妹,又客气什么?郑姨娘想去,我自然安排的。” 郑容锦便将目光看向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看着郑容锦:“既然微慈叫你去,你便去就是。” “你现在是璋儿的侧室,伺候他练剑也没什么。” 郑容锦这才红着脸应下了。 沈微慈淡淡站起身看着老太太:“话说完了我便走了,我还得出去与姐妹们去信,问问她们怎么劝着夫君去侧室那儿的。” “老太太发话下来,想姐妹们也会尽力帮我不是?” 说着沈微慈拢着手,也不管宋老太太脸色如何难看,直接走了出去。 郑容锦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下,看着沈微慈挺直的背影,捏紧了手帕,又扑去了宋老太太怀里哭。 宋璋夜里回来后便一手牵着沈微慈去罗汉塌上坐着,从随从手里拿过食盒便放在桌上,打开将里头的石榴冰山拿出来,推去了沈微慈面前。 “今日路过品味轩,如今入秋不怎么卖了,我瞧你该好些日没吃了,便叫厨子再给你做了一份。” 沈微慈低头看着推到面前的冰山,石榴鲜艳的粉红和乳酪混在一起,微微清香。 月灯忙弯腰给沈微慈送了一只勺子去,沈微慈微微蹙眉,脸色应付,接过勺子来仅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勺子。 她摇摇头,有些疲倦:“太凉了。” 宋璋忙伸手摸了摸沈微慈的手,指尖微凉,便心疼的将她的手指包在手心捂紧:“我原是之前见你喜欢,想叫你再尝尝。” “不过你身子还有些寒症,觉得凉了不吃也好。” “下回我再给你带些其他的回来。” 沈微慈看着自己被宋璋包着的手指,想要收回来却抽不开,只能强忍着心里头那股泛开的厌烦。 宋璋一直将手心的手指捂热了,才叫沈微慈等他去换衣。 宋璋一走,沈微慈便问月灯:“兰茵院的去知会了么?” 月灯点头低声道:“世子爷一回来就叫丫头去说了。” 沈微慈点点头,指尖划过手上缎面扇上的刺绣杜鹃花,宽敞粉色袖口从桌沿垂下,又看着吃了一半的小碗蹙眉。 宋璋换了一身练武的黑色劲衣出来,见着那秀婉的背影,情不自禁从她后面揽住她,弯腰在她脸颊边厮磨。 与沈微慈之间亲昵的动作,宋璋从来不忌讳旁人在。 宋璋身上总有一股侵略炙热的气息,如一团炙热的火,总会烫的人不知所从。 让沈微慈难以适从,偏过了头去。 她低头看着宋璋环在她腰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又修常有力。 她伸稍思索一下低声道:“我下午在后院种花有些累了,想这会儿先去沐浴早些睡。” 宋璋这些日都回来的有些晚,他也不想累着沈微慈,只是道:“怎么一天到晚的弄那些花草,就这么闲不下来?” 他也不过说说,又道:“那你先睡,我练完剑回来陪你。” 说着这才带着随从出去。 月灯跟着沈微慈走进内室,小声道:“一想到郑姨娘在那儿等着,我就有些不高兴。” 沈微慈坐在妆台前除下发簪一边低声道:“没什么不高兴的。” 要是宋璋去了郑容锦那儿,便罢了,她本无意他,会为自己找好退路。 宋璋要拒绝了,也是一劳永逸的事,老太太再别拿这事儿烦她。 她只是在想,要不要告诉宋璋一声。 月灯去替沈微慈梳头,一愣下又道:“万一世子爷今夜留在她那儿了呢。” 沈微慈神色很淡,只是道:“那也寻常。” 月灯一哑,反驳不了沈微慈的话。 国公府内的老爷后院即便没有妾也有通房,世子爷也不会是个例外的。 她又见沈微慈转过头来看她:“月灯,如果现在这些我都受不了的话,将来我便更想不开了,还怎么过往后的日子?” “我容貌总会不在的,年轻貌美的女子却时常有。” “握紧在手里的东西是当家主母的身份,只有这个身份才是最牢靠的。” “即便将来有一天我连这个身份都握不住了,我还有私房余钱,能带着你去寻一条后路。” “就如我的老师一般,找一处人少的僻静地,办一处学堂或一个铺子,未尝不能过好余生。” “别忘求真心,对谁都一样。” 月灯愣愣听着沈微慈的话,心里的那股难受忽然消失不见,唯剩下的就是安心。 只要跟在姑娘身边就觉得安心,好似不用害怕什么。 忽然觉得世子爷宠谁爱谁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姑娘始终是姑娘。 是当初将她从雪地里救出来的姑娘,是当初蹲在她身边安慰她的姑娘:“你跟着我回去,我不会叫你有事的。” 那时候的沈微慈才八岁,那双明澈的眼睛已经让她感觉到了安心。 月灯红了眼眶,点头再不提了。 沈微慈放下手上的珠钗,起身往浴房去。 只是当她从浴房出来去内室的时候,却看到宋璋依旧穿着那身黑色劲衣,正一脸阴翳的坐在床沿。 双腿大张,两手撑在膝上,像是坐在那儿等了一会儿。 沈微慈抿了下唇,叫屋子内丫头都退出去,这才走去宋璋跟前问:“这么快就练完了?” 说着她坐在宋璋身侧,柔若无骨的手指放在膝盖上,一双含情温婉眼睛看过去,荡漾出无数柔情秋波 因着她刚沐浴出来,淡粉色的内袍交领口处晕染出一道道深色的湿痕,松松盘起的发丝有几根落下来,时不时滴落一滴水,落在她绣着牡丹花的胸前。 粉底紫边宽袖扫在宋璋膝盖上,一如她整个人柔的似雨露里的海棠。 宋璋侧头看着沈微慈,风眸黑沉,里头有复杂的神情,忍耐着没有去握她的手:“郑容锦怎么在那儿?” 第297章 你的真心话 沈微慈对于宋璋的情绪,眼里的神色更淡。 她问:“可是郑姐姐扰到夫君了?” 宋璋黑眸静静看着沈微慈平静的眼睛,唇边勾起抹冷笑:“郑姐姐?” “你倒是对她亲热。” 沈微慈看向宋璋,语气依旧很平静:“郑姨娘私下里叫我妹妹,我原是想着郑姐姐常在老太太那儿伺候,老太太对郑姐姐喜欢,又是夫君主动要纳的人,夫君该是喜欢听这样的称呼的。” “怎么了?要是你不喜欢,也没什么打紧,不叫这称呼就是。” 宋璋眯眼看着沈微慈:“她不过是这个院子里的摆件,需得给什么体面?算你什么姐妹?” “要不是她伺候老太太得力,我是绝不要她的,你叫她一声姐姐做什么?你才是我正妻,如今反显得你矮了她去。” “你就这么不介意?” 沈微慈淡淡看了宋璋一眼:“你要是不喜,往后我便不这么称呼便是。” 宋璋却忽然站起来低头看着沈微慈,神情里带着隐忍的受伤:“我不喜?” “这事只我不喜?” “你呢?” “你是巴不得她来做侧室,好让我去她那儿,姐妹称呼的这么亲热,我怎么没瞧见你半点不喜了?” 沈微慈仰头看向宋璋阴沉的脸色,眼里是对宋璋更深的不解。 当初纳郑容锦的明明是他,他以何理由来怪他的。 她作为他的正妻大度宽容,事事顺从体贴,在他眼里又错了。 只怕她闹了脾气不愿意,不仅叫他觉得是无理取闹,老太太第二日就要来找她麻烦了。 沈微慈不明白,她看向宋璋:“我不喜不喜又有什么关系呢?” “纳侧室是老太太和你决定的,这会儿又怪起我了?” “老太太逼着我,你也逼着我。” “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宋璋知道沈微慈说的没错。 将郑容锦纳为侧室不是她决定的。 他不过是看她在老太太面前周旋太累,又想看看她的心而已。 他能要她怎么做。 他不过就是想让她在自己面前也有些小性子,说她不愿意他纳郑容锦,说她不喜欢他身边有其他女人。 他只是不想看她从来这么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他会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不过是一粒沙粒罢了。 可他又怪不起来她。 他有什么理由怪她。 他的心思好像他做太多她也不懂。 什么都是他一厢情愿的一头热。 宋璋失望的说出真话:“我能要你怎么做?” “你对我但凡多上上心,但凡你心里喜欢我,你就不会这么平静的看着我纳侧室。” “你就不会这么平静的将我往郑容锦那儿推。” “只要你说不愿,我就不纳她了。” “你让我觉得我什么都不是,让我觉得我永远都靠近不了你。” 说着宋璋弯腰按着沈微慈的肩膀问她:“你就这么急的要将我推出去?” “你就这么不在乎我?” 沈微慈深吸一口气,心头微微疲惫。 她抬头蹙眉:“宋璋,要纳侧室的人是你,不是我。” “今天老太太叫我过去,问我你昨夜为什么没在兰茵院过夜。” “老太太要我多劝劝你雨露均沾,要我维持后院平衡,不然便是我的罪过。” “你是要我当着老太太的面忤逆她,还是阳奉阴违的敷衍她?” “你讲讲道理,是你纳了人,却又要我将侧室不放在眼里?” “不是我将你推出去,是你总是以为我在拒绝你。” “你从来不懂我的处境,你与处处为难我的老太太有什么区别?” “你尚要应付老太太,我又何尝不是?” “既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那你告诉我,往后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叫你和老太太都满意?” 宋璋怔怔低头看向沈微慈渐红的眼眶,看着她眼底那一抹疏离,心头顿时巨痛。 他深深弯腰捧着她的脸,难受的看着她:“我从来都不需要你怎么做的,我又不是讲规矩的人,我要的也从不是一个顺从懂事的妻子。” “国公府上下,你需要看谁脸色?我也不想你去讨好老太太,老太太不喜你,你就不凑前去,有我回来替你挡着的。” “我只想要你一心一意的心里有我。” “纳侧室我虽有心试探你,可也是我不想你应付祖母。” “我知道你在府里应付她们不好受,我想带你出府去单住,让郑容锦留在国公府伺候老太太就是。” “我心里都在为你想,可是为什么我总感觉不到你的心在我这儿呢。” “难道你眼睁睁看我去郑容锦房里过夜,你真的一点都不难受吗?“ 沈微慈不解的看向宋璋:“从我嫁给你那一天开始我便知道,你身边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 “我若是不高兴便是心生嫉妒,就是违背了妇德女则。”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更不明白你说纳妾是为我着想的话。” “我若是善妒,你会不会在某一天像我父亲休了我嫡母一样休了我?” “老太太时刻提醒我不能有妒心,要不你告诉我,我到底该不该妒。” 宋璋闭了闭眼,自嘲的嗤笑:“你还是不明白我。” “妒不妒你心里不明白么?我不要你听从别人的意愿,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半点妒意没有。” “还是你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 沈微慈静静看着宋璋,她深吸一口气:“我妒不妒重要么?” “老太太要的是规矩。” “我在国公府生存也是靠的规矩,因为我没有倚仗,不能如你一般肆意妄为。” 宋璋怔怔,低头看着沈微慈,看见她的眼睛也在看他,带着与从前不一样的情绪。 ------ 第二日是休沐,郑容锦早早就来问安了,只沈微慈出去与她说了两句话,宋璋连面也未露过。 郑容锦走后,宋璋又与沈微慈一同去跟宋老太太问安后,宋璋便要先走。 宋老太太叫住他和沈微慈,又叫了其他人退出去,张口要问宋璋昨夜的事情。 沈微慈下意识往宋璋那头看了一眼,只见他脸色冷淡看向宋老太太:“祖母往后少管我院子里的事。” “为着个侧室为难我的正妻,祖母这样厚此薄彼,说出去能好听?” 坐在宋老太太身边的郑容锦脸色一白,捏紧了手上的帕子。 偏偏宋璋说了这一句便走了出去,留着沈微慈站在旁边接受宋老太太凌厉的眼神。 好似她怎么说都有些不好开口,解释不清的。 她也不想解释了。 有些话也得宋璋开口替她说出来,也未尝不好。 宋老太太冷眼看向沈微慈冷笑:“我倒是小瞧你了,让璋儿为了你,连他祖母都顶嘴了。” 沈微慈立马拿帕点泪,过去站在宋老太太身边委屈道:“老太太冤枉,昨儿的事我事一手安排好的,我也没想世子又回来了。” “孙媳当真是没法子了,更做不了世子的主,老太太要是觉得孙媳仍不够尽心,只但请老太太责罚孙媳吧。” 沈微慈便是要看看,宋老太太能不能为着宋璋不去侧室那里就罚她这个正妻,会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若是宋老太太真罚了,这事传出去自然闹笑话,老太太不会做的,说到底她还得维持大房体面。 若是不罚,她今日落了话在这儿没法子了,老太太往后也别再拿这事为难她。 宋老太太看着沈微慈这表现顿了下,微微皱眉。 沈微慈不管怎么说也是宋璋正妻,除了这个她也挑不出其他错来,可为了这事罚她,着实也荒唐了些。 郑容锦也只是侧室,她真罚了,损的也是宋璋脸面。 宋老太太看了沈微慈一眼:“我说要罚你了?” “我是让你上心这事。” 说着她又头疼的扶额:“璋儿不愿意也没法子,这事暂时先搁下,你也先回吧。” 沈微慈又点了点泪,这才一脸委屈的出去。 等沈微慈一出去,宋老太太才看向郑容锦低声道:“璋儿不去你院子也没什么,往后日子长了,他念着情分也会给你个孩子傍身的。” 郑容锦脸色苍白,看向宋老太太懂事道:“其实容锦想要做宋哥哥的侧室,也是为了留在老太太身边,其他的不求多的。” “只怪容锦没那福气让宋哥哥喜欢。” 宋老太太拍拍郑容锦的手,叹息一声。 这头沈微慈回了院子,又往书房去,见着宋璋坐在椅上,面前摆了许多信件,正拆开一封在看,便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沈微慈很少进宋璋的书房,他书房外头一直有侍卫守着,她想着里头的东西该要紧,也很少去。 宋璋察觉到了沈微慈进来,叫住她:“怎么又走了?” 沈微慈这才回头看向宋璋:“该用早膳了。” 宋璋嗯了一声点头,放下手上的信纸,往沈微慈身边走去。 用早膳时两人都未说话,用完膳后沈微慈才看向宋璋低声道:“今日该去看郡主娘娘了。” 第298章 肚子有动静没有? 慧敏郡主虽改嫁,但按着孝道,宋璋每月也会去看慧敏郡主一回。 宋璋自成亲后就几乎没去过侯府了,沈微慈心里记着这事,便提醒宋璋。 宋璋一脸意兴阑珊,听了沈微慈的话只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意思来。 沈微慈便当他是默认了,就去叫人安排。 她重新换了一身稍端庄大方的衣裳,发钗也多了两根,脖子上也戴了一串琉璃珠珠链。 脸上上了薄薄一层珍珠粉,本就肤如凝脂的皮肤愈加白嫩。 再点上一点胭脂,面容便明艳起来。 宋璋坐在一旁懒洋洋看着她,等着沈微慈收拾好了才起身走在前面。 他没如同以前一样等着她再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反是负手走在前头。 宋璋常年习武,后背挺阔,又有上位者的高华威严,年轻俊美的面孔高高在上透出股尊贵来,疏远时便让人靠近不得。 他身形利落步子又大,沈微慈快步小走也跟不上他。 便喊了一声:“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宋璋步子一顿,缓下了步子。 前门处腰间佩着剑的侍卫过来替宋璋掀帘子,宋璋自顾自上了马车,上了一半,还是又下来站在沈微慈身边,等着她先上马车。 月灯察觉到今日有些不对,以前都是世子爷扶着夫人上马车的。 她也不敢说什么,扶着沈微慈上了马车,又去了后头给丫头仆妇坐的马车上。 马车内的帘子放下,沈微慈与宋璋相对而坐,宋璋长手长脚的靠在车壁上,歪着身子在马车窗前撑着下颌,一双冷峭的凤眼在暗色中扫过对面坐的规规矩矩的沈微慈身上。 又将凉薄的眼神移开,手上把玩着匕首。 那锋利无比的红宝石匕首在他修长指尖上换着花样的翻滚,一套套的把式看得沈微慈心都提起来。 又看宋璋目光全不在手上,眼神懒淡的看着车窗外,意兴阑珊的模样。 他今日穿一身暗红色暗线八宝纹图样的圆窄袖领衫,手上未束腕,斜边领口处点缀翡翠玉扣,玉冠束发,透出股玩世不恭的张扬来。 沈微慈想到宋璋从前似是常流连花船酒楼的人,却也没听过他在外头有什么风流债。 她心底总是有一种错觉,他这样的人,心该是从不会停靠在某一处的。 到了建安侯府,沈微慈先是去见了沈老太太后才去见了慧明郡主。 慧敏郡主见着宋璋身后的沈微慈,脸上倒是有笑意,安排着沈微慈去了内小厅的罗汉塌上坐,就让宋璋在一边的椅子上坐着。 婆子过来倒茶,上好的茶香散开,入秋渐凉,一杯温茶让身体也松懈下来。 坐在对面的慧敏郡主看了旁边宋璋一眼,又对沈微慈问:“听说宋璋纳了郑容锦为侧室了?” 沈微慈点点头:“也才两三天。” 慧敏郡主便没再问下去,只是问沈微慈:“肚子有动静没有?” 沈微慈手指捏紧茶盏又松开,摇摇头:“还没有。” 慧敏郡主便叫身边婆子去将她准备好的药包拿来,又推到沈微慈面前:“这药补气温身的,能帮你快些怀上子嗣,你房事前喝一碗,很快就能怀上子嗣了。” 当着宋璋的面前提起房事,沈微慈脸颊有一刻发热,却还是接了过来看着慧敏郡主笑了下:“那我回去试试。” 慧敏郡主对沈微慈其实倒不是不喜欢,相反的,她是有几分欣赏她性子的。 遇事不惊又低调,做事细致又谨慎,只除了身份低了一些,对宋璋仕途没什么用处,但作为后宅主母,她知道沈微慈有分寸能胜任的。 且如今婚事已成了,再讲究门当户对也晚了。 况且她也明白了自己儿子的确喜欢人,她倒是释然,能娶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心底也已将沈微慈认定为自己的儿媳了。 又问了些国公府里的事,不知不觉已近中午。 慧敏郡主又看了眼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宋璋:“中午就留在这儿用膳吧。” 宋璋这才说了句:“都行。” 宋璋自来是这脾性,他们母子之间生疏的很,都是有些骄傲的人,坐在一块也不知说什么。 中午用过饭,沈微慈又给慧敏郡主送去一个香包:“秋日容易困倦,这是儿媳给母亲做的醒神香珠。” “里头有薄荷叶,檀香,香茅草和艾草,还加了一些龙脑香和楠木粉,香味儿不重,也可和其他香放在一起的。” 慧敏郡主接过香囊来闻了闻,淡笑道:“这东西我还真用得着,你倒是有心了。” 又说了些话沈微慈与宋璋才告辞了。 出了慧敏郡主那儿,半路上碰着了沈明秋和沈思文过来。 沈明秋一见着沈微慈便忙过来拉着她问:“你那天去哪儿了?” 沈微慈便拉着沈明秋去一边说话。 沈思文过来宋璋面前,笑:“听说你来了,正要去找你说话呢。” 接着又问:“我听说现在皇帝打算在年后就要立太子了,你常在圣上身边,这事可是真的?” 宋璋淡淡点头:“圣上是有这打算。” 沈思文便道:“上回三皇子遇刺,牵连的人太多,连四皇子都进了暗室,结果又查出被冤枉放了出来。” “我看太子早定下也好,不然还有这样的事发生。” 说着沈思文靠近宋璋一步,小声打听:“你觉得谁最有可能为太子?” “现在朝廷里已经在暗中站位了。” “二皇子年纪最大,三皇子是皇后嫡子,四皇子又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你说我该怎么站?” “三皇子还是四皇子?” “站对了可能就平步青云了。” 宋璋挑眉:“其实先在先管好自己才是最好的。” “即便你站对了,成了太子身边人,伴君如伴虎,也没那么容易,有时候迟钝一些,怎样都能明哲保身。” 沈思文听了这话思量,忽思量出要紧的来,正要说话,沈荣生身边的随从却叫宋璋去他的书房一趟。 沈思文便不好再多说什么,让开了路。 这头沈微慈见着父亲的随从来请宋璋,又见宋璋往父亲书房方向走,像是父亲找他有什么话。 耳边又传来沈明秋的声音:“我们去廊亭那儿坐着说话吧。” 沈微慈回过神,点头跟着沈明秋走。 = 在廊亭坐下后,沈微慈问起沈昭昭的事。 沈明秋便笑:“她许久不出来走动了,整天就在她自己院子里,我有一回想去看看她,她还赶了我走,不愿见我。” 沈微慈便没再问,又问起沈明秋的亲事最后怎么定的。 正说着话,她忽然看见湖对面有一桃红衣裳的年轻女子正带着两个丫头折柳说笑,十分面生的面孔,便对旁边沈明秋好奇的问:“那位女子是谁?” 沈明秋笑了笑,看着沈微慈神秘的眨眨眼:“你猜猜。” 沈微慈顿了下摇头:“猜不出来。” 沈明秋便凑到沈微慈耳边低声道:“那是二伯前两天才纳的妾室。” 沈微慈一愣:“这么快?” 前头才刚休了文氏没几天,她实想不到父亲这么快就纳妾了。 沈沈明秋笑道:“可不是,这妾室还是厨房寡妇王婶的亲闺女,在外头开了个豆腐坊,二伯还花了一千两银子给王婶子呢。” 说着她又道:“她性情不似寻常女子含蓄,不待在院子里,又没有主母压着她,日日在后园子里闲逛看景。” “不过二伯也纵着,听说宠的不行。” “三姐姐瞧瞧她一身穿金戴银的穿戴,可全是二伯给置办的。” 沈微慈抬头看过去,这回认真细细瞧了,像是十四五的年纪,倒不是多漂亮的容色,但那脸上明艳艳有些不谙世事,还有一丝丝放纵的笑却吸引人。 身上的确没有那股婉约,反倒是有几分利落豪爽。 她看了两眼收回目光,再不说这事,只是问:“祖母对这妾室可说了什么?” 沈明秋笑:“老太太什么也没说。” 沈微慈点点头,没再问了。 又说了会儿话,远远的见着宋璋的随从过来叫她去前门,便知道现在该回了。 说话到现在也是半下午了,沈微慈与沈明秋道了别,才与月灯往前门去。 到了前门,沈微慈见着父亲也站在宋璋身边。 只见父亲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后背笔直,比起从前总是紧皱眉头的严肃,显得更意气风发了些。 沈荣生本就是儒雅温润的相貌,即便现在已是四十四五的年纪,但眉眼里依旧可见年轻时的俊逸和好相貌。 沈微慈第一回见父亲这样满脸笑意的时候,连衣裳都换成了儒雅的白色。 他与宋璋正说话,见着沈微慈过来,忙招手让沈微慈过来,对她叮嘱道:“你现在嫁去国公府就务必要伺候好国公府老太太和你夫君,侯府一切你都不用操心就是。” 尽管沈微慈知道父亲这些话说来在他看来并没有错,她还是觉得有些厌烦。 她努力抹开心底的那一丝不适,点点头低声道:“父亲放心。” 又对父亲道:“父亲也保重身子。” 沈荣生敷衍的嗯了一声,又对着旁边的宋璋道:“我那事……” 宋璋笑了下了看向沈荣生:“岳丈放心就是。” 第299章 忤逆 沈荣生见着宋璋脸上的表情这才彻底松了心,又亲自去送他们上马车。 沈微慈跟在宋璋的身后,上了马车上沈微慈才朝宋璋问:“父亲要你做什么事么?” 宋璋的目光这才看向沈微慈,声音疏淡:“文氏的大哥来找你父亲收回休书,不然便将当年的事闹出去。” 说着宋璋眼神淡淡:“这事不难办,随手帮你父亲而已。” 沈微慈便不再多问,她知道自己也不愿再让文氏回来。 回了宋国公府,宋璋去了书房,沈微慈换了身轻便衣裳就去了后院花圃里打理她种下的白牡丹和海棠。 还叫丫头牵了个葡萄架。 山水居的后院很大,有池水廊亭,有芭蕉桃树,院墙边还有一小片竹林。 她拿着剪刀剪去多余的花枝,又叫丫头来将地上落下的残花捡起来洗干净,打算做一些花露,给各院子里送去一些。 月灯陪在沈微慈身边,看着她将剪下来的花枝一点点捡起来,又低声道:“我觉得世子爷今天有些冷淡,夫人察觉没有?” 沈微慈眼眸也未动一下,只是低声道:“别想太多了,去叫人找只矮花瓶来。” 月灯一愣,只好不说这事了,忙叫丫头去拿。 晚上的时候,宋璋也未叫沈微慈便独自去练剑了,沈微慈看着宋璋背影,还是叫月灯去准备好解渴的茶水和擦汗的温水棉巾过去。 沈微慈叫月灯将她的香谱拿过来,就靠在贵妃榻上看书。 月灯在旁边看得有些着急。 夫人现在还未怀上子嗣,要是现在就和世子爷关系生疏了,往后该怎么办。 她想劝两句,又看沈微慈低头看书十分认真,便又生生忍下去。 其实沈微慈不是不在意,也不是没有察觉。 只是她该做的都做了,她也的确做不出来去他身边费力讨好。 看了一阵,她听到帘子外头有动静了才合上书,等着宋璋进来。 宋璋进来见到沈微慈坐在贵妃榻上等他,他顿了一下,越过她坐去床沿,又看着沈微慈低声道:“往后你自己先睡。” 沈微慈彻头看向宋璋,正要开口,又听宋璋冷淡淡一句:“别跟爷讲规矩。” 说罢就侧身躺下。 沈微慈沉默的看着宋璋背过去的背影。 即便两人同睡在一张床榻上,中间却好似趟着一条河。 昨夜她的话都是真心话,他也没懂过她的难处。 天气渐渐入秋,这日外头下起了秋雨。 沈微慈站在廊下看着檐下雨水,月灯站在一旁低声道:“这雨估摸着得下好些天了。” 说着她有些担忧的看向沈微慈:“夫人的腿一入秋便发疼,也不知现在好些没有。” 沈微慈自从嫁给宋璋后,温身补血的补药一直没断过,两三天一回药,从未间断过。 膝盖一入秋冬就疼,是她旧疾了,年少时骨头寒了,便扎根在里头,厉害的时候能让人一整夜的睡不着。 只是到了侯府后,她的院子虽简陋,但床铺上的被褥寝具总是厚实松软的,还有灌了热水的汤婆子,比起在裕阳好受了许多。 裕阳寻常百姓家里屋子里大多是烧不起炭的,吃不饱就更冷了。 曾经沈微慈最害怕冬日,现在竟然有些忘了冬日的冷。 她摇摇头,伸手去接雨檐下的水,不想说话。 这时候宋老太太院子里的嬷嬷又来叫沈微慈过去说话。 沈微慈看了看阴沉沉的雨天,一股凉风吹来竟也有些冷。 稍收拾完去静思堂的时候,她的裙底和斗篷都打湿了好些,湿意润入皮肤中,带着一丝丝并不舒服的凉意。 她解了洒金披风往内小厅走,正见着郑容锦站在宋老太太身后为她揉肩,又弯腰陪着宋老太太说笑,旁边站着的几个婆子也笑着附和。 与外头这入秋来第一场雨的萧瑟相比,屋子里倒是一屋的笑声。 沈微慈对这样的场景早已习惯,脸上带起笑意走进去,规规矩矩去给宋老太太问了安,又自觉去一旁的椅子上坐着,笑着问:“瞧你们都在笑,在说什么,我也听听?” 一个婆子笑道:“表小姐刚才给老太太讲笑话呢。” 即便郑容锦已经是宋璋的侧室,但沈微慈也发觉她在侯府里的身份依旧没变。 老太太屋子里的仆妇依旧叫她表姑娘,就连二房三房的人也这么叫她。 只不过她现在能名正言顺的长久待在国公府里了。 沈微慈哦了一声,问:“什么笑话?” 郑容锦便朝着沈微慈含笑道:“我也是无事在书上看的,说是一个人有一天在枕头边捡了一根簪子,便喜出望外的给别人说。” “旁人就不解的问:这又不是你的,必是尊嫂的,何喜之有?” 说着郑容锦看着沈微慈笑:“妹妹你猜猜,他是怎么回的?” 沈微慈笑了下:“我猜不出来。” 郑容锦便笑道:“他说:便是不是弟的,又不是房下的,所以造化。” 郑容锦的话一落,屋子里又传来笑声,就连宋老太太历来严肃的面容上也跟着带了笑。 沈微慈明白过来这笑话的意思,不过是说那人妻子与人私通,那私通之人不小心落下了簪子,被那人捡到后不觉有问题,反觉得是自己捡了便宜。 这等市井里的笑话多是带着一点香艳事,沈微慈倒不知晓宋老太太喜欢听这些。 大抵是常在宅院里,身边都是体面的贵妇人,从来未听过这些笑话吧。 她跟着笑了下,不想扰了这气氛。 宋老太太拍了下郑容锦正在给她揉肩的手,又对着沈微慈道:“容锦为着叫我高兴,尽搜罗些笑话来讲给我,唯她有这份心了。” 宋老太太说话总是会将郑容锦捧上去,又去踩旁人一脚。 沈微慈知道宋老太太不仅是针对她的,对二房三房的也如此。 她眼里温温含笑:“她一向是能干的。” 屋子里的热闹渐渐退散下去,宋老太太才朝着沈微慈说起叫她来的正事来。 宋老太太对沈微慈道:“之前我便想让你管家,如今容锦也是璋儿的侧室,往后你们便一起管家吧。” “你管着国公府的账目和中公开销,容锦管着库房钥匙,管事那里也是容锦去管束着,你们两人一起管着既不容易出错,你也能轻松一些。 沈微慈面上不动声色的笑了下:“老太太信任郑姨娘,想郑姨娘比我更得力的,便让郑姨娘全权管家吧。” 沈微慈这话说出口是深思熟虑的。 外头听着是她和郑容锦一起管家,可她管繁琐的账目,郑容锦只需管库房和管事,她身为主母要去库房拨发东西,竟也要过问侧室的答应。 再有府中管事尽听郑容锦的,一两年下来,整个宋国公府只怕都郑容锦的人,她真要害自己易如反掌。 自己这主母也不过听着好听罢了。 要不是主母犯了大错,有体面的人家是怎么也不会将管家权交给侧室打理的。 这事不管说到说到哪里去,她这主母也的确当的憋屈。 外头人还会以为她犯了什么错事,将来真接管了国公府,底下人也未必将她这主母放在眼里。 既然老太太这么说,那么她也索性全推出去。 老太太既然能偏袒到这地步,她也不介意全撕破了去。 宋老太太果真一听沈微慈这话就沉了脸去:“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宋璋的正妻,让你管家也是我信得过你。” “你身为璋儿的正妻,管家你都不愿,你又是怎么当的主母?” 沈微慈诧异的看向宋老太太:“老太太让郑姨娘与我一同管家,不是老太太不信任我么?” “我自问嫁过来这些日子来未犯过错,可老太太既觉得我管不了家,要让郑姨娘来帮我,我管账目老太太能放心么?” “索性一起交给郑姨娘管,老太太更放心了,不是更好么?” 宋老太太一愣,她是绝没想到从前温温和和在她面前顺从听话的人,竟然敢当面顶撞她。 宋老太太在国公府这些年从来都是威严的,只要她说的话,下头没一个敢反对,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忤逆,当即脸色便难看的厉害。 郑容景看了一眼下头眼神依旧淡定的沈微慈,上前一步对着宋老太太低声劝道:“说到底也是我身为侧室跟着一起管家,妹妹不高兴也寻常。” “我本想着为妹妹分担一些,如今到讨嫌了。” 说着她红了眼看向宋老太太:“容锦只愿陪着老太太就够了,管不管家其实也不要紧。” 第300章 家法 沈微慈其实并不是要针对谁。 她这么说只是要握紧手上的东西,对自己往后的孩子更有保障。 要是她现在妥协了,往后就要再步步妥协。 沈微慈听了郑容锦的话,只看她一眼,等着宋老太太发话。 宋老太太却怒不可遏的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指着沈微慈,声音威严洪亮:“我看你是反了反了,你竟敢连我的话也敢忤逆。” “管家大事我就更不能信你了。” “你当管家是过家家的小事不成,国公府一大家子的开支和琐事,还有田产,庄子,铺子的营收都不能出差错。” “容锦自小跟在我身边,学了不少管家的本事,你一个从小在庄子里长大的庶女,母亲又只是个绣娘,又学过什么本事。” “我能放心让你管家么!” “你还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宋老太太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这一道道声音和气势,分外的严厉的骇人,若是寻常心性的,估计也得被这严厉的话吓得一下子跪倒地上去,再不敢开口。 沈微慈其实心里也颤了颤,宋老太太比起沈老太太威严强势的多,气势自然也厉害。 只不过宋老太太这番话里的意思她亦能听明白,不过仍旧是瞧不上她庶女的身份,和母亲的身份而已。 说到底也是这些自诩高高在上的人的自以为是。 她面上表情依旧,缓缓站起身看向宋老太太:“老太太从没见我管家,便知道我不行了?” “既老太太觉得我不行,那我全叫郑姨娘管家又说错了什么?” “我身为世子正妻却要同侧室一同管家,旁人只会想我犯了大错,既然老太太不为我名声着想,我又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又要管家,又要被外头议论,倒不如全合了老太太的意,全交给郑姨娘就是。” “不过一个正房夫人的空壳子而已,我和世子将来的孩子长大,往后再找侧室讨置办而已,老太太都觉得如此好,我和世子自然都要听老太太的话。” 宋老太太气得手指颤抖的指着沈微慈:“还是侯府出来的姑娘,便是这个教养?” “你才嫁过来多久,竟然敢顶撞长辈了?” 沈微慈面色依旧恭敬的看向宋老太太:“孙媳不明白老太太的话。” “孙媳自嫁进来,处处顺从,问安一日不落,老太太病了也尽心伺候。” “反是我才进门一月,老太太就忙着给我世子纳侧室为难我,如今又说不信任我能管家。” “微慈敢问老太太一句,若是嫁给世子的是高门里的嫡女,老太太还会如此轻视我,还会叫侧室一同管家么?” “我好歹是圣上赐婚,不是我非得攀附国公府,老太太身为宋国公府长辈都不能公正,这管家我更不敢管了。” 沈微慈字字句句吐字清晰又不急不躁,冷静的话却听得宋老太太火气愈盛。 只是她话音才落,就又听宋老太太中气十足的怒气声:“你竟然敢来反问我来了?” “这国公府里不说现在还由我做主,便是我不管家了,那也是我做主!” “你当你嫁给了璋儿便敢与我顶嘴了?” “今日便凭着你不敬长辈,我就可以做主让璋儿休了你去!” 沈微慈拢着手,紧紧握紧了袖子的的帕子看向宋老太太:“老太太要为今日的事让世子休了我,也请老太太拿出凭证来。” “我也不是非得管家,只是老太太无凭无据的质疑我,难道就仅凭着我出身?” “即便将这事说出去,但请老太太问问,又有几家主母答应。” “再有即便我出身不如老太太的意,那也是圣上赐婚,老太太若要休我,也要先请圣上,我也不介意让其他人都一起来分个对错。” 宋老太太被沈微慈这番话气的身形晃了晃,一辈子被人捧着奉承着,说一不二的老太太,就是从前的慧敏郡主也没有这么忤逆她的时候。 她气得捂住胸口,颤颤对着身边婆子道:“上家法。” “上家法!” “让她去祠堂跪着,我今晚就让璋儿休了她去!” 旁边的婆子看着站着的沈微慈有些犹豫,又听宋老太太严厉的一声:“快——!” 赶紧又去了。 戒尺拿过来,一名嬷嬷站在沈微慈面前,顿了下还是恭敬道:“世子夫人,跪下吧。” 沈微慈没什么犹豫的跪了下去,伸出了手。 一共打了十五下,宋老太太在旁边看着的,婆子手下也不敢松懈,等十五下打完,原本白净细嫩的手掌已通红一片,青青紫紫的微微肿起。 郑容锦在一旁看得心惊,又看沈微慈一声不吭安静隐忍的表情,心里竟有一刻的心慌。 她心里明白宋璋在这时候不会休了沈微慈的。 从在侯府起,她目光看到的都是宋哥哥追随沈微慈的眼神,即便沈微慈背地里要嫁给别人,两人本来是再无可能的。 可宋哥哥却为了她去求了皇帝赐婚。 这些事她未对宋老太太说过,只有她与慧敏郡主明白而已。 如今宋老太太罚了沈微慈,她有些担心宋璋将矛头对上了她。 她上前想去要劝劝宋老太太,可宋老太太已被怒气冲上去,又叫人将沈微慈带去祠堂跪着,任何人都不许去看。 郑容锦怔怔看着沈微慈被婆子拥簇着走出去的背影,依旧从容娴静,背影秀然。 她捏紧了手指,又过去扶着宋老太太去太师椅上坐下小声道:“宋哥哥晚上回来知道了世子夫人被罚,会不会生气?” 宋老太太冷哼一声,脸色依旧阴沉:“他生气也没用,难不成他也要为了那个不讲规矩的人忤逆我不成!” “休了她再娶个讲规矩的高门去,大不了我亲自去见圣上,也绝不会留她。” 沈微慈被送去祠堂的时候,跟在身边的嬷嬷脸上倒是客气,似乎是怕沈微慈不配合,低声对沈微慈道:“夫人别为难我们奴才,我们只也是听老太太的话。” 沈微慈没有不配合的意思,相反她异常的沉默。 沉默不语的跪在祠堂的蒲团上,没有为难任何人。 送来的几个婆子心头松了口气,看了看跟着进去站在沈微慈旁边的月灯,犹豫一下还是道:“月灯姑娘,老太太只让夫人一人跪在里头。“ 月灯红着眼睛看着沉默跪在蒲团上的沈微慈,侧头哑着嗓音对外头守门嬷嬷低声道:“劳烦嬷嬷通融些,外头下着雨,我家夫人身上有寒疾,我叫丫头去拿一副护膝来,等她拿来了我给夫人穿上后我就出去。” 那婆子见状看了看沈微慈清秀单薄的背影,也没有多为难,点点头就合上了门。 她是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的,这位新嫁来的世子夫人虽说不是出身名门,更不是嫡女,但一身温和雅静的气度与细致,也是常人难有的。 特别是待下人温温和和,眼含淡笑,说话如春风化雨,叫人情不自禁的要往她身上看。 在老太太那儿伺候也尽心,世子爷对这位世子夫人也护的明面儿,就是不知这位自进府就一直低调安静的世子夫人,今日为何会忽然顶撞老太太。 但她们做下人的旁观一切,今日这事也的确是老太太没考虑周全,让侧室一起管家,无异于是羞辱。 也就是世子夫人娘家不行,不然换成别家强势些的,估计得上门说和调停了。 这头身后的门一合上,月灯就跪在沈微慈身边,用袖子抹泪看向沈微慈,沙哑的问:“夫人今日为什么……” 她顿了一下,又哽咽:“为什么不忍一忍呢。” “忍着等世子回来一起商量。” 沈微慈听见月灯的话闭眼,将手上的绢帕捏紧。 她沉默一会儿才轻声道:“你也觉得我冲动了是么?” 说着她叹息一声:“我明白的,我应该忍着的。” “我明白在这样的高门大族里,再大的委屈也只有熬过去。” “一遍遍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再熬久一点就好了。” “只是今日忽然有一刻我觉得有些厌倦了,隐忍的情绪想要倾泻出来。” “我明明想要的是安稳和相夫教子的日子,平平静静的过了一辈子就好了。” “可偏偏从我进侯府那一刻起,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身不由已,一刻也没安宁过。” “我自嫁进国公府,因着庶女的身份便被老太太瞧不上,二房三房的虽未明说,私底下亦议论我身份的。” “他们习惯用身份看人,眼高于顶,我做得再好也无用。” “今日我虽是冲动,也是放下一切了。” “要么继续忍气吞声的留在这里,任由老太太拿捏,要么不破不立,掌握住我的主动权,往后老太太也不会再如今日这般任意拿捏我。” 说着沈微慈一顿,侧头宁静的目光看向月灯:“再或者,即便我真被休了,大不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如我老师一般,寻一个没人的地方,我重新开一家香铺也好,或是住在乡间也好,至少我的日子安静。” “这些琐事与争吵我已累了。” “或许我要的不是安稳,而是安宁。” 月灯泪珠如穿线的珠子不停滚落,她倾身将头靠在沈微慈肩膀上,哽咽的话不成语调:“我都陪着姑娘走。” “我也不想待这儿了。” “老太太瞧不上姑娘就瞧不上,什么国公府,我也不稀罕待这地儿。” “更不想姑娘在这儿受这委屈。” 沈微慈眼眶热了下,轻轻拍着月灯的后背,叫她别哭,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难事。 第301章 她是我的妻 在这些日子里,沈微慈想了很多。 她以为自己可以坚持许久,原来她心里从来都有一股压抑的委屈。 还有一股得不到她想要日子的不甘心。 她心里早就想好了,即便宋璋听老太太的话休了她,她回了侯府也不会得好脸色,到时候请沈老太太送她出城她去乡下静心,沈老太太觉得她没什么价值也会答应。 她手上还有些私余,当了首饰,再加上这些日香铺里赚的银子,加起来其实也不少。 到时候她再假死乔装了去寻个没人地,后半生应是没问题的。 这时候外头响起禾夏的声音,月灯这才连忙擦泪起身去拿护膝。 她拿了护膝又过来给沈微慈垫上,又抹泪:“姑娘的腿能不能受住?” 沈微慈让月灯出去就是,她不过跪到宋璋回来,老太太定然要在宋璋面前说起这事的,她不过忍一忍就很快过去了。 月灯依依不舍的站起来,们外头又有婆子在催,只好走了出去。 出去外头,婆子看月灯一双眼全红了,暗道这丫头倒是忠心。 又听月灯问她:“中午可能送饭进去?” 那婆子摇头:“跪祠堂就没有送饭菜的规矩,你也别为难老奴,老太太问起来,罚的可是我。” 月灯又是一阵伤心,要在这儿守着。 禾夏也红了眼眶,跟着要站在门口。 王嬷嬷叹息着赶人:“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 “待会儿老太太身边的人要过来瞧的,到时候为难的也是你们夫人,你们先回去,里头万一要真出了事,我们知晓该怎么办。” 月灯期期艾艾的还是担心不愿走,还是王嬷嬷又劝了劝,这才带着禾夏回了。 王嬷嬷看着两个丫头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屋内半点声响也没有,她长长叹息一声。 宋璋戌时回来时,雨下的正大。 才刚一进前门,凌霄就跟去了身后。 琉璃灯盏的光线明明灭灭,他冷峭英挺的面容上薄唇如峰,只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 凌霄忙道:“今上午的事。” “将军不在宫里,属下只能在前门等着了。” 宋璋脸色阴沉,黑色长靴踩在积了水的青石上,溅起大片斑驳的水花。 凌霄跟在宋璋身后,几乎都没跟上。 宋璋往祠堂去,半路上却被郑容锦带着两个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拦了过来:“宋哥哥,老太太叫你去静思堂去一趟。” 宋璋阴翳的眼神看了郑容锦一眼,冷得连郑容锦都打寒战。 她却又上前一步小声道:“老太太今日被气的病了,世子夫人今日顶撞了老太太。” “宋哥哥要不先去瞧瞧老太太吧。” 宋璋捏了捏腰上的剑炳,黑伞下的面容如同修罗,丹凤眼里漫出他在战场上的杀伐无情,冰凉的声音吐出来:“滚开。” 本就是早已黑下来的天色,雨水又大,琉璃灯盏的光线微不足道,更衬的宋璋的脸色阴沉恐怖。 郑容锦被吓得脸色一白,惊慌的往后退了两步,宋璋从她身边走过,冰凉的刀鞘擦过她腰间,她只觉一股透心的寒。 宋璋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哗哗雨声中,鲜红张扬的衣袍如同厉鬼。 到了祠堂,守门的小厮迎上来,还没开口就是一记心窝脚,身子就倒在雨水中,再不敢凑前去。 守在门外的嬷嬷见着这场景,哪里敢拦着,现在的宋璋就犹如煞神一般,碰上去就是个死,赶紧让开了路。 宋璋又一脚踢开门,却见祠堂内空无一人,他一步跨进去,隐隐有沈微慈身上的幽香,他目光一沉,又转身拽了一个婆子的领子,吓得那婆子膝盖发软,全靠着宋璋提在领子上的力气,在他手上吊着。 她慌乱急促道:“老太太的人将世子夫人带走了,老奴也不知道到底带去哪儿了啊。” 说着她哭得满脸泪的求饶:“世子爷饶命,老奴真的不知晓。” 另外一个婆子也连忙跪在地上求饶,胆战心惊的看着宋璋腰上的剑,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提剑杀人。 那婆子的手在宋璋的手腕上乱抓,宋璋抿唇皱眉,将人扔到地上,又跨出门槛,站在廊下看着漆黑雨夜。 檐下风雨交加,拂过他沾湿的发丝,料峭身形又漫入进夜色里。 静思堂内,宋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等着宋璋过来,听着帘子外婆子惊慌的声音,一点都不意外,神态威严的看着帘子被宋璋大力掀开。 她手上端着热茶盏,看了浑身湿了大半的宋璋一眼,见他目色冷酷,金冠被烛光照射出冷酷的光线,高大挺拔的身姿站在屋中间,自来盛气凌人的强势。 阴翳冷贵,不难看出隐忍的怒气。 屋内传来宋璋咬牙的冷声:“她人呢?” 宋老太太这才不急不缓的放下茶盏,叫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去,这才抬头看向宋璋:“我知道你回来定然是要去找她,我就叫人将她换了一个地方。” 宋璋上前一步,身侧的手指捏紧,紧紧看着宋老太太:“她是我的妻。” 宋老太太冷哼一声:“她是你的妻。” “但她也是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是我的孙媳。” “她要不是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不可能罚她。” 宋璋沉下脸来,跟着嗤笑:“她从来性子谨慎细心,处处重规矩,她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祖母要是看不得她,我明日带她搬出去,也免得她整日小心翼翼的在这儿受这些气。” 宋老太太一愣,随即指着宋璋严声道:“她究竟给你使了什么妖法,竟将你给哄骗成了这样?!” 说着她又一拍桌子:“她要是重规矩,就不会不敬重长辈,就敢忤逆我!” 宋璋冷笑:“她的性子从来隐忍温和,不是祖母逼急了她,她会忤逆祖母么?” “哪家的管家不让正头娘子管,既不当家,又算什么主母?” “祖母让侧室一起管家,羞辱于她,不是逼着她忤逆么?” 宋老太太万没有想到宋璋会帮沈微慈说话。 她一脸错愕的看向宋璋:“我是为了谁?” “她但凡能让我放心,我也不会让容锦一起管家。” “容锦自小在这府里,又跟在我身边,样样做事牢靠,上上下下的都认得她,我还不是为了让容锦帮衬帮衬她?” 宋璋冷眼嗤笑:“祖母为了什么,祖母心里明白。” “不过是仍旧不愿放手罢了。” “既不愿放手将管家交出去,祖母自个儿手上捏着就是,她身子一向都不大好,我也不想让她操心。” 宋老太太的脸色一变,宋璋这话无疑是将她心底最深处的隐秘给掏了出来。 她年岁大了,掌家力不从心。 可威严一辈子,掌家一辈子的人,全部放手心里又空落落的,舍不得将权力都交出去。 她让郑容锦一起管家,不过是郑容锦比起沈微慈好掌控,权力还是握在自己手上,却不用自己操心罢了。 宋老太太脸色难看,对这个唯一的亲孙子,她既疼爱又落下风。 她叹息一声:“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总之她现在敢忤逆了我,敢当堂冲撞长辈,这便是不孝!” “我可以放手管家,可你给我休了她,娶个家世好,规矩好,族中兴旺的人家来,我便放出手去。” 宋璋脸色紧绷,冷声:“还请祖母趁早打消了这念头。” “自我向圣上求赐婚开始,心里便已经想明白了。” “她不同于寻常女子,才情规矩也输任何女子,是我认定了的人,更是我心悦的,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不可能休了她。” “祖母若是仍旧仅凭她身份就认定她不好,孙儿无话可说,但往后孙儿就带着她出府过去,也省的祖母不顺心。” 宋老太太气得捂胸:“你现在为了她,连你祖母都不认了不成?” “你父亲去的早,是我含辛茹苦的担心你,你从皇宫回来那几日,哪样不是我亲力亲为为你打理的?你母亲都没我这么上心过你。” “我才是你的亲祖母!” “你带着她搬出去,旁人会怎么说?你可是国公府世子!哪有你搬出去的道理!” “你就不怕文臣参奏你不孝么!” 宋璋依旧一脸冷凝沉色:“祖母知道的,孙儿一向不管外头人如何说。” “祖母让侧室与她一起管家,就没想过外人怎么说她么?” “外头人只会觉得她不贤,说我连妻子都护不好,这就是祖母愿意看到的是不是?” “祖母既然这样对我的妻,逼着孙儿这么做,那孙儿便也什么都管顾不了了。” 第302章 只能她是世子夫人 宋璋的话冷硬又低沉,听在宋老太太的耳朵里便十分不是滋味。 她是长辈,威严习惯了,最是容不得小辈忤逆,独独对宋璋没法子。 她叹息:“你这么上心她,你可知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你那儿。” “我听容锦说她之前根本就不想嫁给你,背着你还要私下嫁给别人。” “她这样忤逆长辈,我与她说打算休了她时,你知道她说了什么么?” 宋璋捏紧腰上的剑,破碎阴冷的眼底已暴露了心事。 宋老太太看着宋璋:“她说但凭我作主,好似什么留恋都没有。” “我看她是根本不想做你的妻,根本就不想留在国公府。” “她要真想好好留在这里,也不敢忤逆我了。” 说着宋老太太头疼的扶额叹息:“我早说过,娶妻娶贤,不能光看容貌。” “她母亲是侧室又怎么样?一个被赶去乡下庄子里的绣娘,她母亲娘家人也个个是粗鄙没规矩的,我们国公府轮不着要娶这样的人。” “那些勋贵公侯家的姑娘,哪个不是从小有教养,自小学管家规矩,性情比她温和的多的是,也不知你究竟瞧上她什么了。” 说着宋老太太语气一严:“我看她到底是没学过什么规矩,身上带着她母亲那一家习气,上不得台面。” “哪家刚进门才几月的媳妇就敢顶撞老祖宗的?便是你母亲也不敢顶撞,她倒是好大的胆子。” 说到最后,宋老太太严厉的眼神看向宋璋:“她既不想留在国公府,那便成全了她去,这回一并休了,我进宫去与皇帝说。” “你也别凑前去,还管她做什么?” “你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没了她你便活不成了么?你要知道,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好看的女子。” 宋老太太的话落下,室内格外的安静。 宋璋的脸半隐在暗色中,沉寂许久,久到宋老太太都觉得她劝了这么多话,宋璋总会妥协的。 她正欣慰,想再说两句时,对面一身湿的人却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沙哑:“她是圣上赐婚,不是任何人能任意休她的。” “我不答应,祖母也死了心,谁也不能休了她。” “往后谁要敢提她身边,敢看轻她身份,我一分亲情也不顾念,定然要报复回去,再自请去圣上面前独立门户,往后与宋国公府没干系。” 宋老太太被气的一凛,抬头紧紧看着宋璋的面孔,颤声道:“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你祖母,连国公府都不顾了?” 窗外风雨交加,呜呜风声伴随着雨声打在窗纸上,冷气袭来,再温暖的烛光也挡不住蔓延的冷意和凉透了的心。 宋璋一身朝衣依旧滴着水,胸前的猛兽张牙舞爪,在潮湿与褶皱中显得更加狰狞。 她冷眼看着宋老太太:“祖母要依旧不说她在哪儿,那别怪孙儿不孝顺了。” 宋老太太坐直身子看向宋璋:“你要做什么?” 宋璋紧抿薄唇,阴翳的眼神里早已不耐:“自然是叫人来静思堂里里外外找一遍。” “今晚找不到人,我定然不会罢休的。” 宋老太太气得心头发梗,手臂举起来指着宋璋:“为了个心思不在你身上的女人,你究竟还要怎么闹?!” 宋璋阴沉着眉目看向宋老太太:“不是孙儿要闹,是祖母逼着孙儿闹。” “这回的事不是她的错,祖母若不逼她,她是绝不可能会顶撞的。” “他不喜欢我,我也早就知道,也是我一意孤行去求圣上要娶她。” “她是我一生一世的妻,也只能她是世子夫人。” “也请祖母再别动休她的心思,不然我也什么都不会顾忌。” “但请祖母记住一点,她嫁来宋国公府是我求的,不是她求的,祖母为难她苛待她,便是打我的脸,叫我觉得对不住她。” 宋老太太呆呆看着宋璋,看着他坚持的眼神,忽然长长叹息一声。 身子靠向身后椅背,她吐出口气闭眼,浑身透出股无力:“她在我后院阁楼里,叫我身边的林嬷嬷带你去就是。” 宋璋听了这话,再不多说一句,转了身就要大步出去。 身后又传来宋老太太苍老叹息的声音:“祖母为你也就到这儿了,再不想管你院子里的事。” “你愿意娶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女子,那最后后悔的时候,你也全自己担着。” 宋璋的步子一顿,又大步走了出去。 雨夜中的阁楼如同鬼魅,黑漆漆的连一盏灯都没有。 宋璋脸色已阴沉的可怕,等林嬷嬷提着琉璃灯顿在一处房门前,还不等她拿出钥匙去开锁,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紧接着门就被踢开。 林嬷嬷看着宋璋大步进屋的模样,心情忐忑的站在门后不敢进去。 凌霄凌风守在门口,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屋子内很黑,连月色都没有的黑。 只有门口处林嬷嬷手上琉璃灯那一点点光线,根本不足以看清屋内的情景。 可宋璋闻着屋内的味道便知道她在里面。 声音微颤的喊了一声:“微慈……”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宋璋的心里一紧,往前跨了两步,才看清地上隽秀的身形。 身子卷缩着倒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 宋璋忙将人从地上抱起来,低低唤了两声,忽觉得衣襟上一紧,低头见她手指扯在他衣上,微微颤抖。 他顿时心乱,急忙抱着人出去。 外头的雨正大,凌霄手上撑着伞遮雨,宋璋后背湿透,却叫凌霄将伞往前倾,又叫随从去叫太医来。 等到了山水居,丫头们只见着浑身湿透了的世子抱着世子夫人回来,丫头们见着这个场景,个个不敢吱声。 还是沉稳些的谭嬷嬷让丫头赶紧去烧热水和煮姜茶来,又叫丫头去找要换的衣裳准备着,这才跟在后头往内室去。 内室里伺候的丫头忙碌起来,看着床榻上苍白未醒过来的沈微慈,连忙过去擦身换衣。 宋璋立在床前,看着枕间凌乱潮湿的发丝,还有丝丝缕缕缠绕在她脸颊边的细发,苍白的面容下唯有唇畔上有一丝丝的红。 还有她手掌上纵横的红印。 他看着她孱弱看向他的眼眸,默了默,转过了身。 身后窸窣的声音传来,他的心里在这个时候却一遍遍想起祖母刚才说的话。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无力无能过,没有任何法子。 他甚至不知道该在这一刻怎么开口。 再转身的时候丫头已经为沈微慈换好了衣裳,连有些湿了的床单也换了下来。 谭嬷嬷拿了一个汤婆子,正往被子里放,给沈微慈暖身子。 宋璋走了过去,摆手叫屋子里的丫头退出去,又坐在床沿弯腰去摸她冰凉的手指。 又将目光对上她的眼睛。 宋璋在这一刻不知说什么,他连宽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喉咙里似堵着一口永远都抒发不出来的无力,他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喜欢。 想要问她一句为什么,又看她模样无力的颓败下去,弯腰将她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 因为他体会到了她的难过为难,体会到了她受的苦都是因为自己。 明白了她在国公府过的是艰难的日子。 他原以为他给她的都是最好的,恍然觉得自己可笑。 他长吐出一口气,还未开口,后背上就覆上一只轻柔的手,永远细缓温柔的声音响起在他耳畔:“对不起。” “让你为难了。” 高大修长的的身子一顿,握在她圆润肩头上的手指渐渐收拢,宋璋低头抱紧她,眼眶有一瞬间的热,贪念她身上的味道,半晌才沙哑道:“你没有错。” “是怪我没有护好你,当时没有陪在你身边。” 沈微慈紧紧埋在宋璋湿润的肩头,眼眶发疼,一股股热泪涌出来,是许久没有这么不能控制的情绪。 宋璋感受到肩头的温热,他松开她,低头看她染上红晕的湿润眼睛。 他看她染着红晕的潮湿眼睛,不由神色带着丝痛的用手指摩挲她眼角,目光低垂的问她:“微慈,你是因为老太太罚你落泪,还是因为什么?” “是不是觉得委屈,怪我没有护住你。” 沈微慈含星的眼睛一眨眼,一滴泪珠滚下来。 她摇摇头,声音细的几乎听不见:“我是委屈,但我不怪你。” 宋璋深吸一口气,脸上阴柔沉寂,又有些难受。 他点点头,放下手指,手上的皮革护腕上还带着雨水,一颗颗被亮堂的烛光照的晶莹剔透。 “你想在我怀里么?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还是你只想自己一个人,并不需要我。” “即便你现在落泪也不需要我?” 说这话的时候,宋璋的眼神紧紧看着沈微慈即便落泪也安静的眼睛,她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他独没想到是这句话。 是不是当真不在乎,所以对于她来说,能不能留在宋公府都没有关系。 他要的不过是她能如别的女子一样委屈的扑进他怀里,向他说她今日的难受,让他为她做做主而已。 原是这么难的事情。 沈微慈默然听着宋璋的话,泪意模糊里她看着宋璋冷清的眼睛,她张张唇,手指在薄被间捏紧,又垂下了眼睛,将泪水全藏进去,沙哑道:“我今日是不是让你难做了。” 她喉咙间生涩一下,语调艰难:“对不起,我当真有些累了……” “我曾经以为我能够做好的,或许我还是不够好。” “管家我不可能妥协的。” “要是你顺从老太太……我不怪你…” “其实我们两人都累了。” “对不对?” 后头的话沈微慈没再说下去,她明白两人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的。 第303章 你想一想 宋璋的心在这一刻钝痛。 他明白沈微慈的意思,她想离开自己。 他甚至想在这一刻逃离这个地方,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呆在她的面前。 手指捏在膝盖上,宋璋低头看向手指上的戒指,眼神低垂:“或许是我不该问你的,你从来不需要我。” “你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可你说错了,我没从没觉得累,是你觉得累了而已。” “我更从来没有想过要休你,也不会觉得你想要管家错了。” “只是你始终都觉得我不好。” 沈微慈垂着眼眸轻微的点头:“我没觉得你不好,或许我说错了。” “我努力过……” “好似始终都不行……” “我原以为我能够忍受一切的,还是不行……” “不管你怎么想,我的确对你付出过真心。” “但我们之间总是在吵,我或许还没有完全懂你。” “可宋璋,你也没为我设身处地的考虑过我的处境。” 高大的身影身形躬着,袍子下摆一滴一滴滴着水,黑色皮靴上正泛着凉凉的光泽,地毯一圈圈全湿润了。 宋璋坐在床沿始终没抬头,闷声沉默许久,却不敢再开口了。 他怕他一开口,要么是恨她这么轻而易举的想离开他,又怕自己想要成全她,让她离开。 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反复琢磨良久,最后又一言不发的站起来,微微侧身低头看向床榻上的人:“我将郑容锦送走,或是你与我出去住。” “你想一想。” “要是你还是想……” 宋璋说着又猛的闭紧唇,手指间抖了一下,宋璋的唇角下压出冷酷的弧度,最后的话还是说不出口,转身走了出去。 他脸色阴沉的走到廊下,看着黑幕中的雨色,心里冷了又冷。 鸣鹤站在院门口与凌霄小声说话,鸣鹤不敢这时候进去讨晦气,就叫凌霄去传话。 凌霄期期艾艾不想这个时候凑过去得个没趣儿,两人你推我推,结果最后随手扯了个小丫头去。 守门丫头心里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宋璋只冷冷看那丫头一眼,紧抿着唇,抬头看向站在角落不远处的鸣鹤。 鸣鹤赶忙凑上前去低声道:“三皇子近些日子的动静颇大,现在这个时候来找将军,估计还是为着上回此刺客的事。” 说着鸣鹤看向宋璋上前一步低声道:“三皇子觉得将军是四皇子的人,这回来恐怕不是好事。” “再有今日三皇子与皇帝下午时闹了一场,恐怕也是为着这事。” 宋璋眼神默了默,低声道:“先引去前院的书房等我。” 说着伸手让凌霄将伞拿过来。 凌霄忙去拿了伞,又犹豫一下看向宋璋:“将军还是先换身衣裳吧,衣裳全湿了。” 宋璋这才低头看了眼身上朝服上深浅水印清晰可见,也早已皱的不成样子。 他皱了眉,这才进去换衣。 他未去内室,只站在内小厅让丫头拿衣来换,与内室仅仅隔着一道五扇屏风,又一层薄薄的纱幔。 里头轻轻传来一声轻咳。 腰上的黑金剑卸下来,放在小案上发出哐的声音,紧接着那咳声安静下来,宋璋愈发抿紧了唇。 换好衣裳他出去,叫凌霄去将月灯接回来,又才带着鸣鹤走在雨幕中。 宋璋没走多久,太医就来了。 沈微慈靠坐在床头,身边是谭嬷嬷陪着身边,她刚喝完一碗姜汤,才叫太医进来。 太医来也例行诊了脉,再看沈微慈面色,又站起来抱手道:“夫人不过寒气入侵,吃几副驱寒的药方便没有大碍了。” 沈微慈叫嬷嬷去送太医去开药方,又叫了禾夏进来。 到底是一直伺候在身边的丫头,禾夏一进来见着沈微慈苍白的面容便难受的红了眼睛。 沈微慈细声宽慰她两句,又问:“世子呢?” 禾夏便如实道:“世子刚才出去了,像是有什么人来找世子。” 沈微慈默然点头,又问:“月灯呢?” 禾夏脸色有些犹豫,又看向沈微慈小声道:“凌霄将月灯从老太太那儿带回来了。” “只是月灯手上挨了板子,又身上全湿了,还没醒来。” 沈微慈手指一紧。 今日下午宋老太太的人过来要带她去其他地方时,月灯紧紧护着她,为了拉住婆子在雨幕里淋了许久的雨,又惹怒了宋老太太被罚了。 她低低叹息一声,她最是明白月灯的性子,从来将她看的重要,她跟在自己跟边,其实从没操心过什么,性子单纯的以为多求求,老太太就能宽恕了。 却不知如宋老太太常年威严习惯的人,心肠最是心硬护短。 她要不是为了搏一搏管家,也是不可能与宋老太太正面忤逆的。 她低声对禾夏低道:“待会儿太医开的方子和熬的药,你叫外头丫头多熬一些,也给月灯送去。” “叫两个丫头去照顾些,给她手上也抹些药。” 禾夏点点头:“夫人放心,这会儿正有两个丫头照顾着的。” 说着她坐在床沿看向沈微慈的手:“我先给夫人上药吧。” 沈微慈这才低头看向手掌,又将手伸了过去。 空荡荡只有禾夏在身边的屋内,窗外雨声疏疏,依旧让人从心到身的凉和迷茫。 她一步步谨小慎微,却好似走错了路。 她开始怀疑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不是一个好的妻子,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明白过什么是举案齐眉。 她以为那才是最好的姻缘,相敬如宾,和谐和顺。 但她与宋璋之间好似永远也没法子那样和顺的走下去。 他不明白她的心思,她应该也是不明白他的心思的,像是形同陌路。 甚至两人之间都好似都从来没有好好的说过话,即便独处在一起想要开口时,也觉得如鲠在喉,不知话该从何说起。 是说她第一回见他时给她的难看,还是他帮了她又强迫她,还是说她最后无情的拒绝的原因。 好似哪一种开头,最后都能闹的不欢而散,所以一直都不曾去触碰过去的心结。 她其实明白他在意的。 但这心结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开。 两人吵了这么久,都有些精疲力尽了。 沈微慈坐在床榻上想了许久,又看向那只甜白釉文竹的宝月瓶。 她精心插着山茶与玫瑰,芳香带着潮湿将屋子变得甜香,却掩盖不了冷清。 最后化开为叹息。 她叫禾夏出去,在廊下院门口留上灯笼,又叫她去煮着祛寒的桂圆木樨茶,等宋璋回来端去给他。 刚才她看见宋璋身上的衣裳湿了大半,也隐隐担心。 内室里只留了一盏烛灯,沈微慈侧躺着,在昏暗的床帐内听着窗外的雨声,身体渐渐蜷缩,手指放在膝盖上,膝盖骨上渗透的凉意怎么都捂不热,泛起一阵阵的疼。 每到秋日下雨都缓不了,又跪了许久,许久不曾这般疼了。 但即便这样,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或许是她一直喝着玉林先生开的药方,膝盖上的疼还能忍受。 她闭着眼睛根本睡不着,脑中不断想着今日的事情。 她不知道宋璋最后是什么态度,不知道宋璋将她接回来,老太太又是什么态度。 她其实并没有惴惴,什么都没在意的时候,不管什么结果都能接受了。 刚才宋璋走前的话她又回想了遍,但她暂时还没想与宋璋出去住。 虽说出去少了许多事情,但她不可能让郑容锦留在宋国公府管家的。 除非郑容锦不在。 但整容锦走了,要分府出去也没必要了,宋璋毕竟是世子,分府单住,众人的矛头只会在她身上。 再有她其实最大的问题是和宋璋之间的感情,只要她与宋璋的感情稳定下来,应付国公府其他人,并不是什么问题。 半梦半醒里,她感觉到身后有一具滚烫的身子靠近,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紧紧贴过来,而是在中间留下一道缝隙。 唯有那只手越过横墙,依旧拦在她腰上。 再没有强势的将她抱紧在他怀里。 在有一瞬间,沈微慈心里空落落的。 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什么。 她蜷缩着身子,身上有一股冷。 可很快后背靠过来温热的胸膛,炙热的手掌摸到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覆盖在了上头。 早上宋璋起身时,未在床前多留,出去床屏后让丫头穿衣。 沈微慈依旧跟在宋璋的身后起身,宋璋侧身捏住沈微慈的手,看着手掌上的伤口未好全,又看着她一身月白的单薄身子,眉头微微皱起,眼里的冷清清晰。 他低沉道:“你的手还没好,不用替我穿衣,丫头来做就好。” 宋璋说着又没忍住往沈微慈脸上看一眼,见她脸色依旧苍白,披泄至腰际的柔软长发微微凌乱,不由薄唇又是一抿:“往后也不用替我穿衣。” “你先养病,暂时不用去老太太那儿。” 沈微慈顿了一下,看着宋璋的眼睛:“那管家的事……” 宋璋默然,冷清的眸子看着沈微慈,低沉的问:“要是老太太执意要让郑容锦与你一起管家,你是不是就心甘情愿被休了?” “你根本不会想到我。” “只怕你心头早已在想你的退路了是不是。” “或者你是巴不得老太太要做主休了你。” “你昨晚说的那些话,其实是你的真心话,你累了,是我让你累了。” 沈微慈抬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我们并不懂对方的难处。” 第304章 我就这么不重要? 穿衣的丫头猛的听到这么隐晦的事情,吓得手指颤抖,给宋璋穿好衣裳后连忙退了出去。 宋璋唇边压着唇边的弧度着看着沈微慈:“你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你从始至终问过我的意思没有?” “你有想过让我为你做主么?我知道你艰难,可为什么你想的是离开国公府,我就这么不重要,你想不要就不要了?” 黑衣金线的暗花圆领衫格外显得尊贵。 更衬的宋璋高华冷酷的脸高高在上又清贵。 他抓起旁边的剑,不给沈微慈留任何说话的机会,转了身就走了出去。 又是这样,说了话就走了。 任何解释不听。 她是想过离开,但那是她连管家权都夺不到的时候。 宋璋还是没考虑过她的处境。 沈微慈看着宋璋在细雨里消失的背影,她被门外的凉风吹来,忽的心凉。 郑容锦从院子外进来问安,正看到沈微慈散发穿着中衣站在廊下,不由怔了怔,忙低下头走过来扶着沈微慈:“妹妹怎么了?” 沈微慈恍然听着这声妹妹,又侧头静静看了郑容锦两眼,忽然对她问道:“郑姨娘是觉得自己仍旧是国公府里的表小姐,还是现在世子的侧室?” 郑容锦呆了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她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沈微慈的意思:她作为世子侧室,仍旧享受着曾经在国公府表小姐的待遇,两头的好都落她身上了了? 她面上含笑,装作不懂的看向沈微慈:“我不明白妹妹是什么意思。” 沈微慈笑了下,眼里淡淡的看她:“你什么都懂的。” 说着她转身进屋更衣。 郑容锦若有所思的看着沈微慈的背影,看着她进到屋内,也跟了上去。 门口谭嬷嬷皱眉拦住她:“夫人在里头更衣,郑姨娘在外厅等着就是。” 这一声姨娘叫得郑容锦的脸色一僵。 即便是侧室,也是妾。 她知道婆子的称呼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她从小受老太太的喜爱,如今山水居婆子的这声称呼到底泛起了她心头那一丝丝微小的不甘心。 但她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正室,只要她留在宋国公府,只要她还有宋老太太的偏爱,只要她能一起管家,她的身份就不仅仅是姨娘。 其实她是不希望沈微慈被休的,她只需要老太太不喜欢她就够了,在日积月累下消耗两人的感情。 另一个高门贵女嫁进来,身后有强势的娘家在,即便老太太想利用她来掌控着一些管家的权利,估计也是不顺的。 同时她也明白,等到后来老太太身子撑不住时,不管她做的多好,老太太还是会将管家完整的交到沈微慈手里,只因为她才是世子夫人。 但那时候也已经足够了,她在宋国公府留下了足够的人脉,往后即便没有老太太,她也会过的富裕安稳,且有脸面。 郑容锦脸上笑了笑,脸上僵硬的情绪也只有一瞬间而已,又退去了外厅站着。 谭嬷嬷进到内室里,看向沈微慈低声道:“郑姨娘一口一声妹妹,听着到底有些不好,好似她还在夫人上头似的。” “夫人要不还是与世子说说这事,叫她改了口。” 沈微慈低头看向谭嬷嬷。 谭嬷嬷是山水居的老人,一直在山水居伺候,因为宋璋几乎没怎么在山水居住过,之前山水居的大小事都是谭嬷嬷在打理的。 沈微慈的神情暖了下来,低声道:“嬷嬷别担心,这事我心里有数。” 上回整容锦在宋老太太面前叫她妹妹,连宋老太太这么重规矩的人都没觉得什么不对,侯府的其他人也没觉得什么不对,根本没意识到郑容锦已经不是表姑娘了,而是宋璋的侧室。 在她们心里,郑容锦依旧是宋老太太身边最喜欢的最贴心的人,这称呼显然是宋老太太默认了的。 郑容锦当着她面在宋老太太面前的那声妹妹,更像是在提醒沈微慈她在宋老太太心中的地位,像是无声的挑衅。 之前她尚能忍忍,在国公府里不想争这一厘长短,但步步退让,只会让人更加变本加厉。 沈微慈现在已没什么可顾忌在乎的,只要她还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月灯给沈微慈收拾好了,又去给沈微慈的手擦药,低声道:“世子都说夫人可以不用去老太太那儿了,夫人还去什么?” “再说夫人的手还没好全,昨夜又受了寒,好好养养再去吧。” 沈微慈低咳了一声,低声道:“管家的事不能拖了,我就怕老太太直接做主。” 早上沈微慈问宋璋他也不说,也不知昨晚怎么说的,老太太妥协没有,她心里总是悬着。 从内室走了出去,郑容景倒是规规矩矩的给她问了安。 沈微慈脸上的神情难得的不冷不淡,起身叫人收拾了往老太太那儿去。 郑容锦呆呆看着沈微慈从她身边走过,没再如从前那般一直对她都是温和的表情,不由神色又是一僵。 她忙跟上去,自然的挽住沈微慈的手腕,颇是亲热的低声道:“我与妹妹一起走。” 沈微慈没说话,神色微垂,脸色淡淡。 沈微慈少有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她本是几分妩媚长相,平日里温婉和顺,眉目间尽是温和神色,叫人看的赏心悦目,觉得脾气极好。 但她淡脸不笑时,冷清的眼睛里便无一物,倒不是生气,只瞧起来有几分隔绝众人的冷淡。 郑容锦此刻便觉得自己已经被沈微慈隔绝在她眼外了。 她心里也知道原因,不过是因为宋老太太让她一起管家的事情。 她观察着沈微慈的神色,又对着沈微慈道:“昨儿夜里宋哥哥冒着大雨去找姐姐,姐姐没事吧?” 沈微慈顿住步子,微微蹙眉看向郑容锦:“你想说什么?” 郑容锦一顿,随即有些小心的道:“妹妹恼我了?我不过关心妹妹。” “昨儿老太太罚妹妹的时候,我也是劝了的。” “只是妹妹不该与老太太顶撞,妹妹不想让我管家,可说给我,我后头去跪着求老太太。” 说着郑容锦又是一顿,低声道:“我原以为我与妹妹从侯府相识,与妹妹该有姐妹情谊的,以为妹妹也想让我帮妹妹。” “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沈微慈看着郑容锦叹息惋惜的面容,不由挑了眉,如今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她淡淡一笑:“你要真当我是姐妹,就该知道一起管家,外头该怎么传我了,还要我来给你说什么?你自己想不明白?” 说着沈微慈看着郑容锦从来小心又明事理的眼睛:“我顶撞老太太时,我早已想过了我的后路。” “即便休了我,换一个世子夫人,或是五公主或是哪一门高门贵女,你想想,她能忍受这样的屈辱?人家娘家会怎样看你?” “想一想五公主的脾气,可不是讲道理的人。” “你要的不过是在国公府继续体面下去,可是人都有脾性,你如今能仗着老太太偏袒你,可往后呢。” “积压已久的怨气总有发泄的一天。” “你的身份也仅仅只能是侧室而已。” “我的身份被老太太拿捏,你的身份呢?” “老太太能护你多久?” 郑容锦的脸色微微一变。 沈微慈的话没有错,她再有体面,也仅仅只是侧室而已。 国公府的一切将来都是宋璋的,然后落到嫡子身上,她什么也算不上。 她只是想为自己谋一些更多的出路而已。 只是想长久又体面的留在宋璋身边而已。 沈微慈淡淡看着郑容锦脸上的表情,知道她八面玲珑,步步为营,可到底是贪。 贪慕国公府的富贵,贪慕男子的爱意。 宋老太太那般疼爱她,即便她因身世嫁不了高门,但嫁一寻常世家却是能够的。 偏偏要留在侯府步步算计。 郑容锦脸色苍白,看着沈微慈:“妹妹以为是我要与妹妹争么?” “管家的事情,不过是老太太想利用我,继续掌控国公府罢了。” 沈微慈对上郑容锦的眼睛,轻轻开口:“我知道。” “但你心中难道不也是想顺水推舟么?” 郑容锦愣了愣。 外头仍旧淅淅下着细雨,落在牙白伞面上细雨无声,静悄悄的润泽草木,带起丝丝风声。 郑容锦觉得有丝丝的凉意。 她觉得她从来小看了沈微慈,她以为如沈微慈这样身份的女子,该是软弱温和好拿捏的。 国公府的其他姑娘夫人,她也不过是多去走动说话,便结交下来了么。 她正愣神,沈微慈已握着伞先走,留着郑容锦在雨里,后头的丫头才赶忙拿伞给她遮住。 到了宋老太太那儿,沈微慈依旧如往常一样面色如常的给宋老太太问安。 郑容锦跟在沈微慈后面,也给宋老太太问安后走去了宋老太太的身边。 宋老太太看着郑容锦的神色有些不对,问她:”怎么了?今早她为难你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在场的人都明白。 第305章 顶撞 郑容锦脸色苍白,忙摇头:“老太太误会,不过是过来吹了冷风。” 宋老太太冷哼一声,严厉的眼神看向站在堂中间的沈微慈:“我看如今有些人倒是能耐了,不仅敢顶撞长辈,还往别人身上撒气。” “到底是没什么教养。” 沈微慈抬头对上宋老太太,淡淡的道:“老太太说我朝人撒气,可是老太太亲眼见了?还是有谁说了我朝人撒气了?” “再说昨日顶撞老太太,若是老太太连一句反驳话都听不得,是不是哪天老太太叫我去死,我也得乖乖去上吊?不容人一声辩驳?” “若是老太太仅凭着这般便断定人无教养,那孙媳亦不认的。” 宋老太太气得瞪大眼睛指着沈微慈,手指颤抖:“昨天的教训难道还不够,你当真反了。” “竟敢这么与我说话。” 沈微慈面无表情的看宋老太太一眼,眼眉低垂下去,态度却依旧恭敬:“不是孙媳与老太太这般说话,老太太说孙媳无教养任意撒气,难道老太太便不容孙媳自辨?” “还是老太太要孙媳全顺从的认下来,一股脑的错处全往自己身上揽?” 站在门外头的二夫人三夫人听着里头的动静,又拉了门口的婆子问了两句。 但那门口的婆子只言不敢说。 老太太一向维护大房的脸面,不可能叫二房三房的看大房的不好,自然不会透露,只是连忙进去通传。 紧接着里头就传来宋老太太威严的声音:“我身子不适,叫她们回去。” 宋老太太从来中气十足,帘子外头的张氏和余氏也听见了,心里都是一震,相对看了一眼,也不敢这时候进去讨晦气,忙退下去了。 里头的宋老太太一双凌厉的眼睛看向沈微慈:“你说我冤枉了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不过是因为我让你与容锦一起管家,你心里头不痛快,将气撒到容锦身上罢了。” “你倒是好大的脾气。” 沈微慈当真对这样的老太太连应付都疲于应付。 自以为是惯了的人,是最难讲道理的。 她深吸一口气:“老太太说我耍脾气,可问老太太是听谁说的?还是哪回亲眼见过?” “还请老太太指出来,孙媳也好改过不足。” 宋老太太脸色一冷,抬手就拍桌子,怒斥道:“还需怎么给你指出来?!” “你自己做的事情还需人指点?!” 沈微慈又是深吸一口气,索性对着身后的谭嬷嬷道:“去将院子里的云嬷嬷叫来。” 宋老太太看着沈微慈:“你这是又做什么?!” 沈微慈看着宋老太太:“老太太不是说我对郑容锦发脾气么?” “且不说她为侧室,寻常按着规矩我也能管教她,便是我从来待人和气不想为难人,便叫人觉得我好拿捏了。” “老太太一上来便这般训斥,亦说我没教养,我若不自辩,往后任由旁人说我身为国公府世子夫人,不仅要处处忍让侧室。” “还因为侧室被老太太骂无教养。” “这般话传了出去,我自然没脸待在国公府。” “但我与世子之间夫妻和顺,即便不为别的,只为了我与世子之间的夫妻情谊不生间隙,也该要证明一番。” “云嬷嬷是老太太选来留在山水居的人,在山水居伺候十来年了,若老太太待会儿连云嬷嬷的话都不信,那孙媳无话可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便请族亲都来做个见证。” “断断这事到底如何。” 沈微慈这一段话下来字字珠玑,恭敬又不卑不吭,宋老太太脸色一变,指着沈微慈竟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郑容锦脸色也是一变,忙上前去为宋老太太顺背,又看向沈微慈无奈道:“即便老太太冤枉了世子夫人,夫人也不该这样与老太太说话的。” “老太太岁数已大,前不久身子才寒了刚好,万一又气出病了怎么办?” 沈微慈看向郑容锦,眼神很静:“郑姨娘既然这么为着老太太的身子着想,那刚才又怎么不与老太太解释清楚,看着老太太误会我?” “再有郑姨娘的意思是,老太太说我没有教养,我就该乖乖应下,是不是?” “那我说郑姨娘表里不一,不懂规矩身份,明明是侧室,却从不叫我一声夫人,依旧一口一声妹妹叫我,是不是也没有教养?” “再有你不过一个侧室,竟然敢在堂上教我做事?你借的是谁的胆?你凭的是哪里的规矩?竟然敢说我不该?” 郑容锦脸色发白,眼眶发红,几步退到宋老太太的身后,看起来像是对堂上的沈微慈微微害怕。 又抹泪道:“我不过是担心老太太身子,世夫人误会了。” 宋老太太这时忽将手上的茶盏一下扔到沈微慈的脚下,怒声道:“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是不是嫌昨日的家法还不够!” 沈微慈冷淡的看向宋老太太:“我好歹也是皇帝下诏赐婚嫁进的宋国公府,若老太太觉得我不好,我自与老太太一起去面见皇后,恳请皇后娘娘公正处置。” “若皇后娘娘亦觉得孙媳有错,不用老太太开口,孙媳在皇帝面前自请下堂。” 郑容锦怔怔看向沈微慈,捏在宋老太太椅背上的手指微微捏紧。 宋老太太怒目看着沈微慈:“你竟然拿皇帝来威胁我,也不瞧瞧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沈微慈眉眼如初:“我是圣上赐婚的宋国公府世子夫人,也是清清白白的侯府姑娘,自小亦学礼仪规矩,自嫁来宋国公府每日问安伺候从不落下,更从未做出过有违常理的事情。” “待嫁前亦守规矩,未有风言。” “但问老太太,您出口说我没教养时我该如何?跪地给您磕头,然后再战战兢兢的承认我没有教养?” “若是我承认了,我便对不住从小教养我的父亲母亲和我的老师,我自己名声可不顾,但亦要护着他们名声。” 第306章 被休都不怕,还怕什么 宋老太太怔怔发神,沈微慈字字句句都恭敬有礼,说的话清晰温和,偏偏最是砸人,竟连她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时候外头的婆子传话进来:“云嬷嬷来了。” 随着沈微慈一声进来,门口嬷嬷便带着云嬷嬷走了进来。 沈微慈也不耽搁,直接了当的看向云嬷嬷道:“你在外厅伺候的,今日郑姨娘过来时你也在的,可问你我今日在外厅可朝郑姨娘发脾气了?” 云嬷嬷茫然的一愣,又抬头看向上位上一脸阴沉的宋老太太,心里头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连忙低声道:“郑姨娘每日来问安,夫人都是和和气气的。” “从来不曾对郑姨娘发过脾气。” 沈微慈又问云嬷嬷:“那我可有随意对下人发过脾气?” 云嬷嬷又是摇头:“夫人不曾。” 沈微慈便又看向郑容锦:“但问郑姨娘一句,我今日是否真对你发脾气了?” 郑容锦脸色一僵,紧紧捏着帕子摇头:“夫人不曾。” 沈微慈便将眼神看向了老太太。 那双眼睛虽然温和平静,但更深处是藏着一股淡淡讽刺。 像是在说她这老太君不慈,故意刁难,一味偏袒。 宋老太太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难看起来,她怒目瞪向云嬷嬷:“你说的可是实话?!” 云嬷嬷忙跪下去磕头:“老太太明察,老奴当真不敢欺骗老太太。” 宋老太太的脸色愈加难看,不耐烦的摆手,叫人退出去。 接着她看向沈微慈:“即便我冤枉了你,但你顶撞长辈是事实,你也算不得冤枉。” 沈微慈拢着袖子低声道:“老太太觉得自辩也是顶撞么?” “若是刚才孙媳没有顶撞老太太自辩,如今就已被老太太强安上罪名了。” 说着沈微慈迎面对上老太太的眼睛:“老太太想孙媳怎么做?” 沈微慈的的声音虽然一直恭敬,但却已不动声色的将脸面撕开了说。 让她怎么回答都不对。 宋老太太头一遭发现沈微慈竟然是个这么伶牙俐齿的。 也是,她早该发现了。 她对沈微慈虽说不满意,但也知道她没犯什么大错,今日一来刁难她,不过是想先给她个下马威,让她在管家的事情上自己妥协下来。 如今倒是叫她下不来台了。 宋老太太眯眼看着沈微慈,看着她依旧不卑不亢的站在那处,神情端庄,即便刚才据理力争的时候亦注重仪态,并没有过失的动作,倒是有几分的从容不迫。 她脸色微微发冷,冷冷道:“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这些。” “管家的事情我已经定了,你与容锦一起管家。” “今日我就叫府里的账房管事来和你们交接。” 沈微慈听了这话便直接跪了下去,对着宋老太太磕头道:“老太太恕罪,恕孙媳不能与郑姨娘一起管家。” “若老太太坚持,孙媳只能求着进宫找皇后评理,即便离了宋国公府,孙媳也不后悔。” 宋老太太脸色一厉,瞪着沈微慈:“我是看在璋儿的份上给你脸面,你最好别一再忤逆我。” 沈微慈依旧脸色不变,依旧坚持刚才的话,又道:“若是老太太要以孙媳不与侧室一同管家休了我,孙媳无话可说。” 沈微慈很少有强势的时候,甚至于她从来温和对人,即便生气也不将脸色放在脸上。 但不强势不代表她懦弱,不代表她可以一步步妥协。 她只将她的态度摆在这处,让老太太明白她敬她为长辈,但也不是一快可以被任意揉捏的泥。 国公府这样的大家族,几乎都是世家出身,男子又居高位,她若妥协一回,在别人眼里就是好捏的软柿子了。 宋老太太气的又是一拍桌子:“你当真是反了。” “你要是不愿管家,那你往后也不必管家了,我自让容锦一人管家就是,往后管家再没你的事。” 沈微慈便从容不迫的应下来:“既然是老太太的吩咐,孙媳无话可说。” “但往后老太太要我与世子的孩子都求着一个领养来的表小姐侧室讨月例,恕孙媳无法接受,不敢生下与世子的孩子。” “老太太也趁早去皇帝跟前求将我休了,再换一个便是。” “再有将来人人都知道宋国公府老太太大公无私,对一个表姑娘比世子都看重,连曾孙都不顾,孙媳更得应和一句老太太慈悲。” “天下再没比老太太更慈悲的了。” 说罢她站起来:“既老太太的话已吩咐完,孙媳也告退出去。” 宋老太太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软硬不行。 连被休都不怕的人,还能怕什么。 都是高门世家,讲究规矩脸面,正室夫人不愿与妾一起管家而已,到哪都能说得过去。 但要找沈微慈哪一处不得了的大错来,一来找不到,二来宋璋对人上心,也不能乱扣下去,伤的也是国公府颜面。 宋老太太自己心里明白自己这事做的有亏,传出去也只让外人看宋国公府的笑话,影响宋璋名声。 她咬牙看着沈微慈,心里气的喘不过气。 郑容锦看着沈微慈的背影,脸色发白。 越来越不在掌控中了,原来沈微慈也不是如她表面那样好拿捏。 她根本不是入她刚进国公府那样柔弱顺从,一切听从老太太话的人。 她心底开始慌了起来,害怕不可未知的走向。 她又弯腰一边给宋老太太顺气,一边又捧茶去宋老太太面前低声道:“老太太消消气,要是夫人不愿,我不管家也没什么的。” “世子与夫人关系要好,我不想惹了宋哥哥不高兴了。” “宋哥哥如今一心在夫人身上,老太太也别为难夫人了,免得宋哥哥与老太太生了间隙。” 宋老太太脸色一变,现在可不是让他们祖孙生了间隙么。 她一拍扶手:“到底没规矩,也不知璋儿喜欢她什么。” 说着她又看了郑容锦一眼:“不过如今你毕竟是璋儿的侧室,称呼的确该变了。” 又低声道:“管家的事我再想想,你别多说。” 宋老太太心里头的确不想一下子就放手将管家权全给沈微慈,一来不放心她,二来也怕失去权力。 但沈微慈瞧着对管家也不上心,她这岁数管理起来也实是费力。 她撑着头,眉头紧锁。 第307章 等他 这头沈微慈回了山水居,才坐去罗汉塌上靠着。 禾夏端着热茶送去沈微慈面前:“夫人暖暖身。” 沈微慈接过了茶水,看着桌上的文竹盆景微微出神。 她顿了一下,看向禾夏问:“月灯醒了么?” 禾夏忙道:“月灯妹妹早醒了,早上喝了副药,这会儿正在小厨房给夫人做酥胡桃呢。” 沈微慈眼神一垂,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轻轻吐出一口气。 胡桃酥是曾经过节时母亲最爱给她做的,母亲每回做的不多,因为核桃并不便宜,裕阳更没有,需上县里去。 那时候到底也贪嘴的,只一见着胡桃酥便高兴一日。 她又对禾夏轻声道:“月灯昨日受了罚,你去叫她来我这儿,往后再做也一样的。” 禾夏得了话,忙转身去了。 桌上小炉子上咕噜噜煮着茶水,沈微慈最爱喝银花茶,屋子里都漫了股银花清甜的味道。 橄榄炭时不时轻轻啪嗒一声,四方大明净的窗外淅淅落着细雨,屋内无声,她撑着头轻轻推开窗,一股凉意袭来,窗外水榭下的碧绿湖水被雨点打出一圈圈涟漪,她怔怔看着出了神了许久。 原来人什么都不顾的时候,心底是这样的滋味。 那种淡淡畅快,让她的头脑昏沉又清晰,许久才能冷静。 燕儿从外头走进来:”夫人先去用早膳吧。” 沈微慈自吃不下,她半分胃口也没有。 很快月灯便进来了,沈微慈瞧她精神头倒是好,又叫她伸手给自己看,手掌处上了药消了肿,但依旧能清晰可见一条条的红痕。 她伸手抚上去,低声道:“委屈你了。” 月灯一听沈微慈这话眼眶就发红:“奴婢不委屈,奴婢只委屈没有护好夫人。” 沈微慈叹息一声,拍拍月灯的手背,叫她今日好好歇歇,先将手养好再说。 月灯有些不愿走,还是谭嬷嬷在旁道:“你的手也伺候不了,你要想早点来伺候夫人,就早早养好才是。” 月灯这才依依不舍的退了下去。 月灯走后,谭嬷嬷看向撑头坐在窗前的沈微慈身上,那宝蓝色宽袖往下坠,露出白净的皓腕和手腕上一只碧玉镯子。 上好的翡翠透绿,更衬的人隽秀秀气。 又听沈微慈唇畔中溢出一声咳来,忙去问丫头药好了没有。 燕儿端着药进来,有些犹豫道:“夫人肚子里没垫东西,怕直接喝药伤胃。” 沈微慈实在吃不下,端了药低声道:“一两回的也没什么。” 倒是干脆的喝了药。 谭嬷嬷看着沈微慈疲惫的神色,心底压了许久的话这才说了出来:“夫人真不理管家的事情了?” “要是管家真落在郑姨娘手上,往后夫人该怎么自处?” “二房三房的怎么想夫人?” 沈微慈对谭嬷嬷倒是有些信任。 知道她一直在山水居,还照看过小时候的宋璋,对宋璋对她,倒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她淡淡抿了唇低声道:“老太太不会的。” 谭嬷嬷一顿,看着沈微慈:“夫人许不知晓,郑姨娘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十来年,老太太对郑姨娘可不是寻常宠爱。” 沈微慈知道宋老太太对郑容锦不是寻常宠爱。 但她更明白宋老太太的心思。 郑容锦不过是她养在身边一个听话的棋子罢了,一向唯吾独尊的宋老太太,什么事情都要掌控在手里,管家是如此,宋璋也是如此。 不管谁嫁给宋璋,她都会让郑容锦留下做侧室,掌控世子夫人的一言一行,不让这未来的当家主母越过她头上去。 但也得亏宋老太太对宋璋看得太重,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做出对宋璋名声不利的事情,那话不过是威胁她妥协而已,宋老太太也不可能真做得出来让郑容锦一人管家。 其实现在沈微慈更担心的是她与宋璋之间的关系,管不管家的她真没那么上心,只要管家不落郑容锦手上就好。 但这些话沈微慈没与谭嬷嬷解释,只是低声道:“老太太心里有杆秤。” “我心里也有数的,嬷嬷不必担心。” 谭嬷嬷便不问了,只是又去给沈微慈的手掌上药。 沈微慈的手到底太柔嫩,好在那板子也是留着力气的,这会儿已经不肿了,就红印可能要隔些日才消。 谭嬷嬷看向沈微慈问:“夫人疼不疼?” 沈微慈低头:“你上药就是,没那么疼。” 其实也的确没那么疼,十五下手心还算不上大罚,两三天就能好。 夜里沈微慈想着与宋璋好好说说话,只是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前门等着的丫头明明来说宋璋已经回来的了。 她便又叫丫头去前院看看,才知宋璋进了府就直接去了他前院书房了。 沈微慈这才想起宋璋在前院还有处外书房,只是他从来回来处理公务,叫她一时忘了。 她便神去了小书房里看书。 看至夜深,月灯端着药碗来里屋内,见着沈微慈的模样便红着眼眶道:“夫人与世子爷早上又为着什么吵了?” “我刚才听禾夏说的。” 沈微慈听到这处,接过药碗对月灯低声道:“早上在内厅外伺候的丫头,你去叫禾夏去吩咐了,吵架的事不许说到外头去。” 月灯连忙点头:“夫人放心吧,禾夏也只担心夫人,只与我说了,叫我过来安慰夫人两句。” 沈微慈问月灯:“手好些了没有?” 月灯连忙道:“已经不疼了。” 沈微慈便点点头,又低头喝药,再将空碗放在了一边。 月灯看着沈微慈脸上郁郁寡欢的神情,低声道:“夫人心里有什么就与我说吧。” “从前夫人不是总与我说心事么,说了或许就会好了。” 沈微慈听月灯提起过去,心里有了落寞,看着月灯:“我其实没什么心事,我只是觉得我现在有一些难受。” “那股难受抓不住。” “月灯,我想你明白我的。” 月灯笑:“我怎么不明白夫人?” “夫人从前便是这样,夜里偷偷上山采果子,就怕被别人先采了去,结果回来被夫人母亲骂了,夫人就不说话,回头却抱着我哭呢。” “可不是委屈么,夫人为了酿果蜜治咳,用了多少法子。” 沈微慈已经鲜少会想从前的事情。 那些事情每每想起只会叫她难过而已。 她只看向月灯,认真的打量她,从前瘦弱的与她一般大的丫头,如今已亭亭玉立。 月灯是鹅蛋脸,眉眼虽是寻常,但细看却耐看清秀,大杏眼儿又清澈,实是好看的。 沈微慈笑了下,看着月灯问:“我觉得你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好似有些耽误了你。” “现今其实我还未安稳下来,也不能急着给你说亲,你怪我么?” 月灯忙摇头:“我才不说亲,跟着夫人的日子才好。” 沈微慈握紧月灯的手不语,沉默一会儿又叫她去睡去就是,不用陪她。 里屋内只剩了她一人,她独自坐了一会儿,想了许多。 只是她原以为宋璋又是很晚才会过来,亦或是他一夜都不过来了,可他在月灯出去后一会儿就进来了。 第308章 当不起要不起 沈微慈看着进来的宋璋,他身上已换了常衣,墨绿色宽袍下是及地的鹤袍。 宋璋鲜少这般穿戴,他平日里需配剑,又常随在圣上身边要布置禁卫,不可能穿宽袍,今日许是沐浴后披着衣裳随手一拢便进来了。 两人相顾无言,沈微慈看着宋璋过来,垂下了眼帘。 她不开口,默默思索着该怎么打破僵局。 她出神看着地面,面前却忽然落下了一大片阴影过来,她愣了下抬头,见着宋璋正站在他面前低头看她。 随即是压抑又是沉默的气氛,如鲠在喉,难以开口。 她看着他。 真有那么一丝丝委屈。 她看不清暗色中宋璋的神情,看不明白他总是不悦的眼睛,静静等着宋璋的动作。 只是当她视线垂下来,又扫过宋璋垂在衣侧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时怔了怔,又别开了眼睛。 他身上的冷松香味道越来越浓,跟着垂坠下来的袍子扫在她面前,头顶传来宋璋低沉的声音:“你已经想着离开我了,现在就连装也不装了?” 沈微慈依旧垂着眼帘,蹙眉别过脸去躲开宋璋扑来的呼吸,不想理会他。 宋璋见沈微慈不说话,眉头已皱起,修长有力的手指按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她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苦涩药味,混杂着玉兰香,一如从前她在侯府生病时的味道。 宋璋垂眼认真看着沈微慈的侧脸,她与在侯府时的模样依旧没变,妩媚又柔顺,山眉水眼,总是荡漾着温柔的波光,柔若无骨的身子,像是一抱紧便会化为一汪水。 那尖尖下巴上此刻染上暖光,宋璋捏住它,在将那张脸扳过来的那一刻便俯身吻了上去。 他满是侵略的眼睛紧紧看着沈微慈,唇舌缠绕,是一种宣泄的情意。 一种共沉沦的至死方休。 比寻常男子更高大的身子压下来,他将她压在那并不宽敞的贵妃榻上。 鹤衣从身上滑下去,宽衣上松垮的带子解开,便露出了里头精壮结实的上身。 沈微慈每每最怕看见宋璋的身体,微棕色的皮肤上浅浅的印着陈年刀伤痕迹,结实的肌肉压在她身上时,便是难以抗拒的力量。 宋璋也根本不懂那些温柔小意。 更少了少许柔情。 他更多的是充满占有的吻住她,再纠缠,再满足。 两人身量差距亦大,没有多少柔情蜜意的润滑,总是伴随着一丝丝的疼。 但沈微慈以前隐忍着,只偶尔受不住喊了几声。 偏偏宋璋偏爱听她的声音,不得罢休。 贵妃榻下很快落了满地的衣裳,粗喘的声音不绝,只依稀可从那高大结实的后背上,偶尔看到一抹白皙的皮肤。 贵妃榻到底是有些小了,宋璋抱起人又往床榻上去。 两人自始至终再没说过一句话,沈微慈却不如从前那样的忍耐,用力的要推开身上的人,挣扎的有些厉害,半点没想配合。 对于宋璋来说,心里那股看见她便消不下去的火,永远也没有熄灭的时候。 她越推拒,他便越是想要占有。 只要她温柔的身子还站在自己身边,那股火就只会愈烧愈旺。 他按着她的手,沈微慈便用脚踢他,宋璋被沈微慈踢到贵妃榻下一愣,没想到沈微慈有这样的力气。 抬头又见沈微慈拢着衣襟要走,他伸出手就拉住了人,将人往半人高的大花瓶上抵上去,大花瓶抵不住,哐当摔到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 宋璋怕碎瓷将沈微慈给划到,抱着人强按在床榻上,咬着牙要低头强吻上去的时候,却见着沈微慈满脸泪水。 她不发一声,微张着唇畔,泪眼朦胧中是一股柔弱的倔强。 一股不想屈服的坚韧。 一如当初她被他的狗吓进水池里,温柔又不屈服的眼神。 像是高山上散发着淡香吹不倒的野花。 他手指颤颤,捧着她布满湿润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颤抖又苦恼的问她:“为什么不肯喜欢我?” 沈微慈只在潮湿模糊的视线中,缓缓抬起手将宋璋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指推开,又闭上眼睛。 她能说什么呢。 她自问自己喜欢宋璋么。 她不知道,应该是不怎么喜欢的。 但宋璋是她的夫君,是她唯一亲近的人。 她曾经试着接纳他亲近他,可好似没有作用。 他可以依据自己的情绪为所欲为,他可以胡乱发脾气,说了话又走了,总叫人喜欢不上。 宋璋看沈微慈闭上眼睛,忽然就有一股巨大的羞辱袭来,他手指颤抖的紧捏她的下巴:“说话——” 沈微慈只好在疲惫中睁开眼睛看着宋璋,发懒的嗓音里有一股倦怠:“那你喜欢我么?” 宋璋凤目紧紧看着沈微慈,嘲讽的咧嘴:“你竟问我喜不喜欢你。” “我要是不喜欢你,我娶你做什么?!” “我为你求来的圣旨赐婚,我为的是什么?” “明知你对我不屑一顾,明知你要嫁给别的男人,我还是想要娶你。” “像你说的那般,要明媒正娶。” “难道我还不够喜欢你么!” “你还要我怎样才算是喜欢你?!” 宋璋的声音渐渐由低沉变成了质问,一声一声满是不满的爱而不得的情绪。 发红的眼眸紧紧看着沈微慈,看着那一双始终安静的眼睛,每看一眼便觉得自己像一个可笑的笑话。 沈微慈静静对上宋璋的眼睛。 她茫然又困惑的看他:“你喜欢我,娶了我,便是想让我成为你的妻。” “我已经在努力做好一个妻子,为什么你又总是发脾气呢。” “喜欢我是强迫我么?喜欢我便是从来不信任我么?喜欢我却不给我适应你的时间,如果这就是你的喜欢,我当不起要不起。” 宋璋一恼,看向沈微慈:“我是要你成为我的妻,可我不要一个妻子的壳子,我要你真心实意的在意我。” “我想你能够像我想占有你那般占有我。” “我想你想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我想你也会因为我身边有别的女人生气吃醋。” 话到最后,他声音颤抖:“我要的这些明明很简单,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但你心里没我。” “你永远都做不到。” “你甚至连被休也能那么平静,是你不在乎,你不在乎这个身份。” 第309章 从来不亏欠你的 沈微慈苍白着脸,她在这一刻的心里是难受至极的。 她甚至在有一瞬间恨过自己。 她恨自己不敢爱人。 其实她想要接纳宋璋,她明白宋璋在老太太面前和宋国公府其他人面前维护她,她所有都明白,她只是忐忑又不安的害怕。 她彷徨着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又想起从前总是抱着她笑吟吟的外祖母,在她完全沉溺在那种溺爱之后,变化也只是在一夕之间。 那日她如往常下学回来,才进院子便听到舅母骂声,字字句句骂她赔钱货。 她原以为听错了,平日里总是照顾她的舅母怎么会骂她呢。 再进去看,母亲为她准备的小书房里的东西尽数被扔在了院子中,老师送给她的字帖,同桌送她的木雕,她用来练字洗了无数遍的石板,还有母亲为她买来她一直都舍不得用的纸张,都落在中间桂花树下的泥里。 她呆呆看着,听着耳边舅母刺耳的声音:“谁家女子读书的,长大还要倒贴嫁妆嫁出去。” “家里又不是养着个娇小姐,装模作样学那些大户做派做什么。” “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人,有没有那福气,有没有那命。” 她愣愣看着母亲被总是笑吟吟喊她小阿慈的舅舅不耐烦的推开,看着在她下学回来后总往她手里塞一颗冬瓜糖的外祖母站在一边,神情冷淡的冷眼旁观。 她的表哥凑到她面前恶劣的做鬼脸,她的表妹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她。 她东厢的小屋没了,她的书房没了,连她窗台种的兰草也没了。 母亲给她买的小兔子也正被表哥捏着耳朵拿在手里,说晚上吃兔肉。 她的世界天旋地转,恍恍惚惚里,她忽然看见她跪在她母亲的病榻前,母亲让她去找她的父亲,她从来没见过的父亲。 她自私薄情的父亲。 到底哪一种爱才是真的。 到底哪一种情才能长久。 沈微慈只觉得眼里热泪又不断滚出,她手指紧紧拽着宋璋胸膛上散开的黑色衣襟,将脸深埋在他怀中,不受控制的哽咽。 不受控制的哭出了声。 细白的手指深陷在宋璋衣料里,扯得宋璋的领子下压,明明对他来说是不大的力气,却压的他肩头一矮。 他怔怔看着埋在自己怀里哭的厉害的沈微慈。 他从没见她这般哭过。 她从来是安安静静的,连哭都是安静的,连哽咽声都没有。 今夜却哭的这么大声。 宋璋有些不知所措的连忙将人抱紧在怀里,他有些笨拙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是不是你嫌我说话凶了?” “下回我轻轻的说行么。” 怀里的哭声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他清晰的感觉到衣襟被一寸寸染湿,带着温热的温度,那是她不停涌出来的泪水。 他的心在这一刻分外难受,她落了这么多泪,心里该是多么难受。 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手指握在她圆润肩膀上,低头看她凌乱的黑发,她整张脸都埋在自己怀里,只依稀能看到她脖子上些许的白皙。 细细哽咽的哭声闷在他怀里,比以往每次吵架都叫他心如刀割。 他哑了哑,这会儿都服软认错:“都是我不好,往后我都不说这些了。” “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罢,反正你也没喜欢过我,我认了就是。” “只要你这会儿别哭,往后我都听你的行不行?” “你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我都答应你,我都配合你,不奢求其他的了。” 宋璋搂紧了她,在她温热的耳边闭眼,声音沙哑:“我不奢求其他了……” “我什么都不求了……” 沈微慈却在这时候抬起一双通红的泪眼看向宋璋,语调哽咽:“为什么全都怪我。”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为什么又是我的错……” “我本来从没有奢望过谁能爱我的。” “一辈子真的太长了,长到看不见结尾……” “我本来也在努力的,我也在努力喜欢你,可你一遍遍告诉我,我错了。” “你为我做的我都知晓,可你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要逼着我……” ”他们为难我你全看不见,你知不知道老太太不喜欢我,总为难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总是早早就走了,留着我一个人应付她们…” “我做你的妻也很幸苦啊……” “而你一边说喜欢我,一边却总对我发脾气。” “你总叫我心里只能有你,可你怎么又纳妾了……” “你问问你自己,你对我公平么?” 说罢沈微慈一哽,一股气似没上来,又紧紧拽着宋璋的领子咳起来,吓得宋璋连忙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都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你没错的。” 沈微慈咳了几声,却喘息着看着宋璋的眼睛摇头:“我明白我或许错了。” ”我不敢喜欢人,我害怕被人厌弃。“ “我也明白你要什么的。” “我更明白你也没错什么,你很好…你真的很好了……”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 “可你一点时间都不留给我,你要我怎么办?” “你总要让我渐渐接受你。” “让我感觉到你真的有在乎我……” 说着沈微慈委屈更甚,又低头将头埋下去:“你第一眼就欺负我,我在侯府的难处你明明知晓还欺负我。” “宋璋,我从来都不亏欠你的。” “从来都不亏欠……” 宋璋听着沈微慈难得在他怀里委屈的控诉,心里竟忽然有一股搅了蜜的甜。 至少会在他怀里发发脾气了,至少不会如她从前那样只会安安静静的忍着了。 她埋冤他那便是心里也是有一些他的,他最怕的是她连埋冤都没有。 他忙不迭的温声哄着:“你不欠我的,你本来都不欠我的。” “都是我欠你好不好?” “全是我不好,当初我不该欺负你。” “你要不打我几下出出气,你打哪儿都行,只要你心里能舒坦就行。” “我也再不逼你了。” “往后我再发脾气,你便用力踢我,打棍子打我,我绝不躲着的” 沈微慈抬起泪眼看了宋璋一下,却见他薄唇上竟然上勾着一个弧度,好似她哭出声来,在他眼里是多么好笑的事情。 她唯一一回发泄情绪,在他眼睛竟是好笑的。 她怔了一下,随即就哽咽着转过了身去,将脸埋在软枕上,再不哭出一声。 宋璋呆呆看着沈微慈忽然转过去的身子,看着她后背背着他,不明人怎么就忽然翻脸了。 心里有些忐忑自己不会哄人,他忙坐起身,小心翼翼的去揽她的肩膀:“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第310章 你做什么笑 床帐内静悄悄的,一声回应也没有。 连那细微的哽咽声都没了。 宋璋心里一跳,又忙弯腰,想要将人给抱进自己怀里去,人却将身子缩成一团,不肯往他怀里去。 宋璋怕手上用力将人给弄疼了,瞧着那拱在被子里成粽子的人,手上死死捏着被子,外头就露出一头黑发来。 他怕沈微慈这样埋在枕头上憋坏了,弯了腰凑去过一遍遍哄着。 只他明白沈微慈有多难哄。 她生气了不同旁人闹几句,她生气便不言不语,任凭你怎么低声下四,她也不会看你一眼。 这才是宋璋最怕的。 只是最后那枕头间传来一声闷闷的沙哑声:“你做什么笑?” 宋璋听了这话,动作顿住,咧了个笑出来:“我喜欢你骂我。” 沈微慈一愣,从软枕间抬头,染着红晕的眼眶水涟涟烁着泪色,面前人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心底有千万种情绪。 她伸出手指要去碰宋璋的衣裳,半路又顿住,眼睛一眨一行泪下来:“我不是骂你,我也不怪你。” “我与你好好说。” “我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么?” 宋璋最是看不得沈微慈的泪,他心疼的身上发紧,身体已经压了过去,将人一把揽进怀里,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胸膛上,才才满足的叹息一声道:“我都听见了。” “怪我从前只顾着自己,都是我的错。” “不管什么事我都与你站一边的,往后我再也不对你发脾气了。” 沈微慈闭上眼睛,宋璋胸腔内的心跳有力又炙热,她捏在他胸膛上的手指缓缓松了,没回宋璋的话,只将脸更深的埋在他的胸膛里。 宋璋不会哄人,见沈微慈不说话,低头见她不动,便紧紧抱着她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 只是柔软馨香的人抱着难免心猿意马,又因为闹别扭,两人好几天没亲近,本来成婚也没多久,这时候两人有些合好了,宋璋那心思便起来了。 他又抱了阵,轻轻揽在沈微慈的腰上,呼吸炙热,低头想要去亲人。 手指已经暗示的明显了,可怀里的人动也不动,宋璋怕动动作惹了沈微慈不喜欢,借口说了句:“哭累了没?喝茶么?” 说着他微微的退开身子,怀里的人跟着他胸膛后退下去,宋璋觉得有些不对,抬起沈微慈的下巴一看,原来人竟然睡着了。 他愣愣看着她红扑扑还带着泪痕的脸颊,一丝丝乱发盘结在她眼角唇边,他心里忽生起怜爱,低头吻了吻她额头,又细心的替人将潮湿的发丝拢到耳后,才小心翼翼的将人抱紧在怀里。 外头的天其实已经夜深了,沈微慈刚才与他闹了一场,又哭了这么久,她身子也不算很好,累了睡过去也寻常。 宋璋手指摩挲在她发红的眼尾上,端详了她良久,才抱紧她睡去。 早上沈微慈醒来时,还有一瞬的恍惚。 她头晕目眩的睁开眼睛,下意识往身边看去,身边早已没人了。 透过垂下的帐幔,她看到外头烛灯已亮起,屋子内却没有丫头来床前伺候。 她张口想叫月灯,却又见帐幔外隐隐约约靠近来一人,下一刻床帐被掀开,是已穿戴整齐的宋璋。 今日他没有穿朝服,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衣,胸口是金线织的大团花,肩头还绣着一只狰狞的貔貅,圆领领口上镶着金扣,金冠束发,高华矜贵的冷心面容,偏偏此刻满是小心的弯下腰来。 黑色皮革带上插着匕首,除了碟牌,还有那艳红显眼的同心结。 随着宋璋的弯腰,落在沈微慈搭在床沿上的手指上。 宋璋看沈微慈醒了,伸手捏住她的手道:“我今日要陪同皇帝去大悲寺拜佛祭祀,夜里许回的晚。” “你昨夜没睡好,我待会儿叫人去老太太那儿说一声,叫你不去了,你自睡你的。” 沈微慈看他一眼,却直接翻身背过身去。 宋璋一愣,瞧着人使性子,不由嘴角一咧。 瞧着还有两分可爱。 他便更躬身了些凑上去,看着她侧脸低声道:“你两只眼肿得跟鱼眼泡似的,去老太太那儿也是吓人。” “反还叫人猜测你我夫妻不和。” “我知晓你看重这些。” 说着宋璋伸手捏了捏沈微慈的手叹息:“你与我闹脾气也罢,也要顾着自己,等我回来再哄你。” 沈微慈这时候才总算开口了,声音哑的不行:“谁又要你哄。” “你从来只管你自己,我犯不着要你在我跟前这样。” “回头又成我的错了。” 她虽说这样的话,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往旁边宋璋凑来的身形看去。 宋璋厚着脸凑上去,看着她颤动的睫毛:“其实只要你能开口与我说话,哪怕是使性子也好。” “只叫我明白你不会不理我。” “我明白都是我的错,等我回来任你打就是。” “前晚上我带你回来时已经跟老太太说清了,你不管家,我就带你分府,将来你就是将军夫人,也不稀罕管这一大家子人,你依然还管家,谁的身份能越得了你去?” “等我回来再将郑容锦送走,郑容锦身份有些特殊,你不用出面我来就是。” “其实国公府的没什么好稀罕的,老太太为难你,我就带你走。” 第311章 铺子收益 宋璋说话时,一只手撑在沈微慈脸庞弯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才起身离开。 宋璋身上的味道散去,沈微慈后知后觉的转过身,屋子内早已没有了宋璋的身影。 月灯从帘子外进来,一见着沈微慈肿了的眼睛吓了一跳,忙叫外头丫头去包个冰袋来。 沈微慈叫月灯拿小铜镜过来照了照,宋璋说的没错,这样去老太太那儿,叫老太太觉得她与宋璋夫妻之间不和睦,便更能拿捏住她。 她问月灯:“昨天守夜的是谁?” 月灯低声道:“是燕儿在内屋守夜的,屋子里的动静旁人不会知道的。” 沈微慈些微放心的点头,又才起身。 上午的时候沈微慈收了个帖子,是裴家少夫人送来的,邀沈微慈去她府上说话。 沈微慈记得她,叫月灯去拿烫金帖子来就坐在罗汉塌上写回帖。 正写着,禾夏又进来说谭掌柜来了。 沈微慈笔尖一顿,又想自己眼上还未消肿,便叫月灯和和禾夏端了三面曲屏来中间挡着。 谭掌柜进来时,只见着屏风内坐着一道聘婷的身形,动作仪态清晰可见,只是看不清里头人的容貌。 这是一面黄花梨漆金点翠屏,中间透薄的蚕丝布,既能透光又能遮挡,若隐若现,分外别致。 这等富贵东西,也唯有在宋国公府这样的世家里才能见着。 更别提这一屋子的富贵了。 谭掌柜的心里其实也不明白,宋国公府世子夫人,什么金银好东西没见过,竟能对那一间小香铺子这么上心。 但想归想,夫人上心对他来说是好事,不如从前得过且过的混日子,现在竟有些奔头,每日就想着怎么多赚银子。 就连后院里的调香师傅也有了干劲,学着夫人教的开始调配新香。 谭掌柜压下思绪,将手上的一个匣子和一个账目交到旁边月灯的手上,让月灯拿去给沈微慈,这才又望向屏风内道:“这是这一月来的收益和账目,请夫人过目。” 月灯捧着小匣子的时候便觉得不轻,放到沈微慈手上,等打开看的时候,瞧着里头白花花的银子,也是微微一惊。 这可是真金白银能用在手头上花销的东西,不是那些首饰衣裳,瞧着富贵,但手上却没现银可用的虚假富贵。 屏风外谭掌柜的声音这时候又响起:“这些是除了师傅小厮的工钱和香料的本金剩下来的。” “统共还剩下三百五十六两。” 沈微慈淡淡唔了一声,将匣子放在小桌上,又去翻看账目。 账目还算清晰,收银记账的账房与管家都是建安侯府的家生子,卖身契在父亲手上,当初将这两间铺子给她时,卖身契也一并给了她。 沈微慈对这两人算不得十分信任,但账目工整仔细,从头到位也看不出什么,从账面上看,并没有作假的。 且她算了算,该是也差不多。 京城内能出得起十两银子买香囊的,虽是多,但到底筛去了大半寻常百姓。 天之脚下的京城是富庶之地,且多奢靡铺张。 但寻常百姓里,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五六十两,再艰难一些的,一年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过活。 一个香囊定十两银子,的确不便宜。 买的人也没那么多。 但沈微慈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买,京城人讲究时兴独特,与众不同,对于富贵的人来说,十两银子也算不得什么。 沈微慈仔仔细细将账目看了一遍,才对谭掌柜的问:“之前铺子里一月能收益多少?” 谭掌柜的便如实道:“之前生意好些的话,一月应该能有十来两银子结余,差一些的话,可能就没什么银子了。” “主要是之前铺子的位置不好,再有香的价格最贵的也才才不到两吊钱,又生意不好,便赚不了什么银子。” 沈微慈拿茶盏喝茶,想着若是那香料铺子的生意好的话,恐怕也落不到自己头上。 当初父亲给她那两件铺子的时候,还是沈老太太提醒父亲的,女儿出嫁,总要给些实在的嫁妆,不然宋国公府的看着也不好。 他父亲才后知后觉的给她了两间铺子。 不然她是什么都没有的。 将手指上的茶盏放下,沈微慈又看向谭掌柜:“我在回坊街有家书铺,打算将那书铺改成香铺,若是要你去办的话,你觉得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谭掌柜的想了想又道:“看夫人要如何装饰了。” “若是要装饰的好一些,自然要花费些银子。“ 沈微慈便问道:“若是要装饰好一些,需得花多少银子?” 谭掌柜大致凝神想了想:“要是请好一些的木匠师傅,用好一些的木头,再买些好些置办,估摸着也得近千两银子了。” 沈微慈对于铺子装饰并不是太懂,也没有一口应下来,只是点点头:“这事我想想。” 谭掌柜的又从袖子里拿出几个香囊来:“这是铺子里的师傅按着夫人上回给的方子做的,夫人闻闻,味道可对。” 月灯忙过去接了拿去递给沈微慈。 沈微慈闻了闻,倒是大差不差的。 其实调香几乎不能调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来,哪一样稍多一些,或是在地窖中藏的久一些味道又不同。 铺子里师傅的手艺还算是好的。 沈微慈将几个香囊放在一边:“味道的确没差。” 谭掌柜笑道:“王师傅最近就一心研究夫人的方子呢,废寝忘食的,连吃饭都顾不上。” 又道:“还有夫人之前给的那个香囊花样,好些人喜欢呢,就为了那香囊。” “这才不过月余,名声竟也打响了。” “小的看再不过多久,名声更响,铺子里不愁没客来。” 沈微慈笑了笑,低声道:“名声响是好事,不过不能招摇,做好手头上的事就行。” 谭掌柜的忙点头:“夫人放心吧,我们一向低调的。” 沈微慈这才点头,叫谭掌柜的回去。 谭掌柜一走,围屏一撤,月灯连忙走过来高兴道:“夫人现在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一个多月都能赚这么多银子,一年得多少?” “十年又是多少?” 第312章 甄氏与郑容锦来 沈微慈笑了笑,这四百两银子她们是瞧着多,但在京城里的富贵人家看也算不上什么的。 之前她看宋国公府各管事送来的账本,光是厨房开支都近两百两,还有木匠做活修缮,负责花木的花匠,还有戏班子,下人每年做衣裳,打赏的钱,还有每年置办,一月下来四五百两银子。 这些不过下人开销,还不包括三房主子的日常销用,那才是大头。 硕大个宋国公府,一月的花销大的离奇,特别是宋老太太,吃穿用度样样讲究金贵,又喜欢收藏宝石珍珠,京城内上好的首饰铺,都要先紧着宋老太太。 之前沈微慈翻厨房账目,见着之前有一月,厨房花销竟然花了三千多两。 她细细看过了明细,原是宋老太太办生辰寿,光是请十里香酒楼的厨子魏三娘都花了五百两,可谓奢侈。 这么一比,建安侯府不过是寻常人家。 她在建安侯府时,作为庶女一月的月例是一两,宋国公府庶女却有五两银子,还每季可选两件首饰,两件新衣,都是上好的,又有几家世家能比的。 她想起之前看宋老太太拿出的那些地契,宋国公府祖上延续五代皆是武将重臣,积累下来的财富在京城内数一数二,只怕皇子也比不上。 也怪不得郑容锦要留在宋国公府,宋老太太随手给郑容锦打赏些东西,便是寻常人够不到的,将来即便不是主母,只是侧室,一应吃穿用度更是能比一般世家的主母。 且宋国公府世子侧室的脸面说出去,亦没人能看轻了。 沈微慈沉默想着,只对月灯低声道:“这些还是别往外头说。” 月灯笑:“夫人放心。” 沈微慈笑了下,将匣子合上,让月灯拿去放到专放她私产的柜子里锁上。 又低头看向小桌上写了一半帖子,一时忘了怎么继续落笔。 她还记得裴夫人的性情,是个明艳爽朗的。 明日正好是休沐,她邀自己与宋璋一起去…… 到底没有再落笔回帖,想着还是等宋璋回来了问问他再说。 正准备让月灯去叫府里木匠师傅来,她要问几句话,这时候甄氏与郑容锦却忽然过来看她。 沈微慈其实现在是不想见人的。 她又去铜镜面前看了看,眼眶依旧有些红,只是微微消肿了些,这番让她们看见难免有要猜测着什么。 宋璋说的没错,不管她与宋璋之间有什么,但她是不愿让别人知道的。 沈微慈有些头疼的撑着头,想着应该是今日自己没去问安,甄氏便来了,就对着月灯低声道:“你出去说我身上不好,昨夜咳嗽了,不方便见人。” 月灯诶了一声出去。 掀了帘子去外厅,便见着郑容锦与甄氏亲亲热热的手挽手站在一块,模样看着似亲密。 月灯对甄氏原也没什么好印象,亏得夫人曾还为她调香做香囊,结果被郑容锦三言两语的挑拨着过来诬陷夫人。 要不是世子护着夫人,也不知她们私底下将夫人传成什么自私性子了。 月灯跟在沈微慈身边许久,也学了些不动声色,不给夫人招惹些无端的麻烦。 她也明白这些大家族出身的人,都有个共同的毛病,便是以身份看人,自以为是。 月灯过去对甄氏倒是态度极好,脸上还有些许担忧:“我家夫人身子不适,今早还咳了两声。” “夫人怕给三少夫人过了病气,说不方便见人。” 月灯对甄氏客气,但对郑容锦却是连一个眼神也未看过去。 她身为沈微慈身边的贴身大丫头,根本犯不着对一个侧室有什么好脸色。 即便她之前是自小在国公府长大的表姑娘,但现在不是了。 更何况她心思昭昭,她们几个贴身丫头能有不懂的? 况且她现在又带着三少夫人过来,谁知道又安的什么心。 甄氏倒是没注意月灯没对身边的郑容锦说话,只是叹息一声道:“弟妹的身子是弱了些,上回去了宴会一趟也病了。” “只是过病气倒没什么,我倒是真担心弟妹的身子。” 说着她看向月灯:“你再进去传传话,我们既来了,也陪着她说说话也好。” 月灯一犹豫,还是点点头道:“那三少夫人先等等,奴婢先进去传话。” 月灯一进去,郑容锦就咬着唇畔看向甄氏:“看来夫人还生我的气,不肯见我了。” “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我不在这,夫人或许愿意见三表嫂的。” 甄氏看向郑容锦:“弟妹不是小气的人,你别想多了。” 内厅里,月灯过去沈微慈跟前传话,沈微慈眼神淡了淡,不过又与上回一样的把戏罢了。 郑容锦带甄氏来,还能说什么,大抵也是说管家的事。 她没功夫听那些,她也不在意现在管家不管家的,只要宋老太太真能豁出去不管宋璋的脸面,让一个侧室管家就是。 郑容锦再亲近,那也是外人,不是明媒正娶的妻。 将来的孩子更不可能是嫡子,宋老太太这样重脸面的,怎么会真交给郑容锦呢。 要么宋老太太一心要休了自己再娶一门,不然沈微慈在管家上是断不可能听宋老太太的。 沈微慈一只手慢悠悠的翻看香谱,另一只手用熟鸡蛋敷着眼睛低声道:“便说我还在榻上未整理仪容,不方便见。” 沈微慈如今已不想管她们会怎么想。 月灯得了话,又出去传话了。 甄氏听了月灯的话也没有多说什么了,只好带着郑容锦出去。 只是到了下午的时候,甄氏却一个人又来看沈微慈了。 好在沈微慈眼睛好了不少,只有微微的红,即便面容上有一两分的憔悴,但也正应了在病中,也说得过去。 甄氏被请进内小厅的时候,沈微慈正坐在明窗前的,正从桌上的小炉上端着小壶沏茶。 沈微慈今日一身降黄色白牡丹的对襟春衫,半高领子,领口处三处红宝石细小对扣,是她这身素净衣裳上唯一显眼的颜色,富贵又低调,沉稳又端庄。 再配她流云髻的素发,只唯有一根银簪,大宽袖下一只翡翠镯子,愈加是闲花淡香,如高山白玉兰。 第313章 暗讽 甄氏其实十分稀奇沈微慈身上那股子安静温婉的柔和气质,她的一举一动处处透着从容不迫的风雅,明明她母亲不过一绣娘,还是从小在庄子里长大的庶女,该是不受侯府宠爱待见,那这般气质又是怎么养成的? 那身上的富贵与她半点违和没有,眼眸深处总似藏着笑意,明明是安静该不引人注目的,偏偏每回只要她一在,她总是不由自主将目光往她身上看。 甄氏兀自稀奇,目光却始终往沈微慈身上打量,情不自禁也想要学一学。 又见沈微慈往她面前送了一个缠枝莲纹的玉兰杯,又听她缓缓的声音:“前些日下了雨,丫头们去接了花露和雨水,正好煮了这一壶时雨茶。” “三嫂嫂你尝尝。” 沈微慈便是这般,一开口便是温声细语,叫人跟着她放松下来。 甄氏闻着股花香,端起来饮了一口,笑道:“怎的我接的花露没弟妹的香?” 沈微慈含笑:“三嫂嫂客气话罢了,只怕三嫂嫂的茶比我的还香些。” 甄氏放下茶盏,看向沈微慈看过来的眉眼。 眉眼倦懒,细眉舒舒如窗下丁香,她又开口:“听说前两日老太太让弟妹与容锦一同管家,弟妹不愿?” 沈微慈看了甄氏一眼,在缓缓升起的茶雾中低声道:“三嫂嫂是来劝我的?” 甄氏连忙摇头道:“这事我哪会劝? “不过今日容锦去我那儿说话,说起了这事,怕得罪了弟妹,叫我来说和的。” 沈微慈笑了笑:“三嫂嫂说和什么?我又不是那等小气的人。” “让我与她管家的是老太太,她又有什么得罪我的?” 甄氏便叹息着看着沈微慈:“容锦来说,你要她往后按着规矩来叫你夫人。” “其实我觉得倒是不必,容锦毕竟从小在宋国公府长大,又一直在宋老太太的身边,何必这般较真?” “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要一起聚着说话,何必在意这些称呼。” “四姑娘也还叫她姐姐呢。” 沈微慈原也不是一定要较真儿称呼的。 郑容锦千方百计要做宋璋侧室,在背后挑着事,又要一起管家,在旁人面前却推的干净,明明是诸多不合理的事,竟然也没人觉得不对。 不过欺负她是后来的罢了。 到底是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旁人不过看个热闹,又做好人似的来不痛不痒劝两句。 是不是为了给人添堵都不好说。 沈微慈面上的情绪依旧,眼眉处依旧温和,明窗透过来的光线一照,身上便镀了层光。 她淡定的饮了一口茶叹息:“三嫂嫂怎会觉得我在意称呼?” “称呼虽不重要,但称呼可是给别人听的。” “若是外人听着郑容锦在外头叫我妹妹,若换成三嫂嫂你怎么想?” “私底下怎么叫都没什么的,毕竟她从前是国公府表姑娘。” “但规矩与脸面一起,她若既与我一同管家,又要在外叫我妹妹,敢问三嫂嫂,你愿不愿意?” 沈微慈这话问出来,甄氏知道自己定然是不愿意的。 这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正室主母是郑容锦的。 但她却看向沈微慈:“我明白你,但不过是国公府里称呼两声,需不得那样严谨。” “没得伤了和气。” 沈微慈一双淡色眸子看向甄氏:“我与三嫂嫂都是嫁来宋国公府的,与郑容锦并不是一同长大。” “三嫂嫂与郑容锦关系要好,情同姐妹,可我只嫁过来两三月。” “且我一嫁来,二房三房的,都暗地里指责我容不下郑容锦。” “敢问三嫂嫂一句,我既容不得她,她又怎么做的侧室?” “再有三嫂嫂后院里也该有妾室,三嫂愿意让妾室不叫你夫人,叫你妹妹么?” “三嫂嫂愿意妾室与你一同当家么?” “何为主母,何为正室夫人?” “三嫂嫂从小生活在世家里,就学的称呼也讲究人情世故?家族中不讲究规矩?” “我不求三嫂嫂与我亲近,三嫂嫂与郑容锦关系要好本也没什么。” “可若是三嫂嫂置身事外没疼到自己身上,一味为着与郑容锦的姐妹情谊来劝,那便不过是觉得我新妇入府好欺负罢了。” 甄氏怔了怔,实在没想到沈微慈能将话说的这么直白。 这样不留情面。 她重新看向沈微慈向来温婉的面容,那眉眼深处有坚韧,并不是软弱。 她下意识的开口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是容锦到我那儿哭着说了这事,怕弟妹怪罪她,央我来弟妹这儿求求情。” “来做侧室和管家的事都不是她本意,全是老太太安排下来的。” “她也是无奈。” 沈微慈垂眼饮茶,旁边正在烧着的茶炉里咕噜噜的冒着白气,月灯站在旁边换新水再煮,唯有细微瓷器相碰的声音。 她未看甄氏,只是侧头看向窗外水色,一重雨后翠绿的芭蕉叶,缓缓开口:“当初三嫂嫂与二婶三婶一起平白无故私下说我不愿接纳郑容锦。” “如今又说我小肚鸡肠在意一声称呼。” 说罢沈微慈叹息:“称呼又算什么呢,那不过是一个规矩。” “一个规矩可破坏,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对于三嫂嫂来说,亲近之人比规矩重要无可厚非,可要平白加注在别人身上,便是说不过去了。” 说着沈微慈静静的眼神看向甄氏:“往后外人问起,我自说我三嫂与我院里的侧室关系要好,劝着我让侧室叫我妹妹,再劝我让侧室管家。” “想外人也能夸三嫂嫂一声世家女的大度风范。” 甄氏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实在想不出来沈微慈这般温和的人,是怎么说出这样带锋芒的话的。 这番话更叫她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就是个多管闲事的搅屎棍。 更暗暗讽刺她自己规矩不严,辱了从小的世家女教养。 第314章 让他改改脾气 甄氏表情僵硬的看向沈微慈:“弟妹这般话怎么说出来便变了味?” “我不过说容锦得老太太喜欢,多少顾及一些情谊,一大家子和睦罢了。” “我又不为别的,倒叫是让弟妹误会我了。” 沈微慈淡笑:“三嫂嫂说的对。” “三嫂这般上心我大房的事,我心里明白的。” “但我是世子夫人,若是连侧室的事情也要别人来教我,岂不是太没用了?” “况且我如何做,三嫂该是没资格过问的。” “大房的事,三嫂在二房,也这么上心?” 甄氏越听这话越不是滋味。 忽然有一种被人推出去干得罪人的事。 她其实犯不着管大房的事情的,只是她的确与郑容锦关系不错,私心里也想着郑容锦能管家,到时候凭着情谊也能有些便利。 沈微慈这一句世子夫人更提醒了她。 不管怎么说,沈微慈才是往后最有可能管家的人。 要是将来老太太和国公爷去世分家,沈微慈作为主母收走郑容锦的管家权轻而易举,到时候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她实没必要非站出来给郑容锦说话。 甄氏脸上尴尬,却没话反驳。 沈微慈才是世子夫人,自己管自己院子里的事,她二房的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只有些悻悻然的强笑一下,又看向沈微慈道:“弟妹别嫌我说话直白,其实我心里也是担心旁人说弟妹苛刻了。” 沈微慈淡眉:“三嫂嫂说的是,我会记得三嫂嫂今日来提点我的话的。” 明明就是温声细语毫无攻击的话,可甄氏就是越听越感觉股尴尬。 她看向沈微慈,喉咙一哽,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张张口,哑了半天才勉强笑了一声,低头喝茶。 窗外的一丝风吹进来,沈微慈又去给甄氏斟茶,面上带笑意:“三嫂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这儿,虽说是为了我院子里一个侧室的事,但也可要多坐会儿再走。” “毕竟难得三嫂这么关心我院子的事。” 这话又听的她又是一梗。 好似她无事不来,一来便来添堵似的。 她干干笑了下,浑身上下仿佛被不上不下的炙烤着,只能捧起茶盏喝了一口。 最后甄氏走的时候,沈微慈依旧起身去送,甄氏却拦着道:“弟妹身子不好,不必送我了,我自走就是。” 说罢就匆匆走了。 沈微慈淡淡看着甄氏的背影,又坐下低头看书,眉眼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月灯在旁边小声的问:“还将府里的木工师傅张师傅来问话么?” 沈微慈点点头,让她遣人去叫。 没一会儿张师傅过来,沈微慈问了些他外头做木工的价钱,其实算下来当真也不便宜的,特别是请那些手艺好的师傅。 沈微慈叫张师傅回去后又想了想,她手上的余钱并不多,还不够布置新铺,这事且先搁置些时日再说。 到了晚上时,沈微慈早早就去梳洗入睡了。 月灯迟疑的看向沈微慈:“夫人不等世子爷了么?” 沈微慈已半靠在床榻上的大引枕上懒懒的摇头:“不等了。” 月灯有些担忧的问:“要是万一世子爷回来生气怎么办?” “夫人这么做,不就是将世子爷推走了么?” “现在世子爷后院还有郑容锦在的,万一世子爷去郑容锦那儿了怎么办?” 沈微慈有些倦意的侧着身,只低声道:“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沈微慈就是要故意冷落一下宋璋的。 得让他脾气改改。 夜里宋璋回来就匆匆进了内室,听到禾夏说沈微慈已经睡了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 从前沈微慈不管多晚,都会等着他一起入睡的。 他问身后的禾夏:“现在什么时辰了?” 禾夏上前了一步:“刚过了戌正了。” 宋璋想着这时候也不算晚的,怎么自己就睡了。 他手里提着两只大肥蟹,本是想拿回来给沈微慈尝尝的。 这季节正是吃蟹的时候,他特意挑了两只最肥的回来,想她应该爱吃的。 进了屏风内,宋璋见着床榻内的身影果然睡了,将手上提着的纸包放在一边,又过去床沿上坐下,弯下腰去看沈微慈的脸。 她像是睡的正好,保持着她寻常入睡的姿势,安安静静的将手压在被子上,瞧着像是有些累。 宋璋不忍心将人给吵醒了,看了一阵又起身去沐浴。 回来时床榻上的人依旧睡的很好,宋璋瞧着今夜螃蟹该是吃不成了,就叫人将螃蟹拿出去,又出去吩咐凌霄明儿一早再去选几只鲜活的回来。 接着宋璋才轻手轻脚的上榻,又轻手轻脚的给人往自己怀里搂。 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这才长长吐出口气。 宋璋心里想沈微慈昨夜哭的那么伤心,他从未见她那般哭过,估计真是自己气着她了。 心里盘算着明早好好认错,再带人出去走走。 宋璋心里兀自盘算的好,只是到了第二日起身时,沈微慈自顾自起来后就让丫头穿衣去了。 宋璋跟着起来坐在床沿上,看着让丫头穿衣的沈微慈,那眼神连一分都没有落到他身上过,心头就又有股失落了。 以前沈微慈都是起床后为他穿好衣裳后才自己去梳洗,今日她好似全不在乎自己了。 宋璋看着沈微慈穿好衣裳要去隔间梳洗,忙一手拉住她:“我呢?” 沈微慈的目光这才落在宋璋的脸上。 她拢着袖子,眉目秀婉,语气却客气:“夫君之前不是说不用在意规矩么?” 说着沈微慈叫来伺候的丫头去给宋璋拿衣裳来穿衣,自己就直接越过宋璋走了。 宋璋呆呆看向沈微慈的背影,又看丫头拿着衣裳过来,脸上的失落就有些绷不住了。 郑容锦一早过来问安时,见着宋璋的脸色不好还想着上前去问两句,却被宋璋不耐烦的摆手赶了出去。 第315章 为什么不理我 沈微慈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郑容锦脸上青白尴尬的神色,对上她看来的眼神,始终没开口说一句话。 一切收拾妥当,两人往宋老太太那儿去。 宋璋走在前头,沈微慈就跟在后面。 九月末天色亮的并不是太早,还需要丫头提着灯笼。 宋璋兀自走在前面,越走便越不是滋味。 明明他已是有夫人的人,一个人在前面走算怎么回事,早上人也始终没理会他过,凑过去搭话,她也十分敷衍,似是不愿与他说话。 他停下来顿住步子等着沈微慈走过来,见着人走到身边,正要说几句软话让人别不理会他,却见人竟然直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半分要停留的意思都没有。 宋璋哪受过这样的委屈,他瞪眼看着沈微慈走过去的背影,手指捏紧,又不想在下人面前与她闹,生生忍着气追去她的身边。 他本就高大腿长,沈微慈走路仪态规矩又秀气,宋璋不过三两步就追了上去。 他黑着脸一把紧紧握着她的手指,紧抿着唇畔不说一句话。 沈微慈微微抬头,余光见着宋璋脸上难看的神色,暗地里却带了笑意,又移开了目光。 宋璋和沈微慈去宋老太太那儿问安的时候,屋子里早已坐满了人。 因着休沐,二房三房的人全都在,等两人进来时,众人的目光便全都放在了宋璋和沈微慈身上。 又见两人牵着手进来,似是关系极好,之前还有人说沈微慈忤逆了宋老太太会惹宋璋不高兴,如今看来,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再看依旧站在宋老太太身边的郑容锦,可不是硬生生塞进去的人么。 宋老太太的目光也放在宋璋和沈微慈牵着的手上,脸色微微有些不快。 沈微慈见着这么些人看过来,脸上的表情镇定,从宋璋手上挣脱出来,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太和叔婶问安,再与宋璋去一边坐着。 宋国公府没建安侯府休沐日必须一大家子要坐在一起说好一阵话才散的规矩。 宋老太太历来也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二房三房的不是亲生,她也没什么话好说,多是来问了安,说一两句话就让人散了。 散去时,宋老太太独留了宋璋留下说话。 沈微慈独自回去,到了院子里,月灯才凑在沈微慈耳边小声道:“老太太不会又与世子爷说管家的事吧。” 沈微慈不语,这事她其实心里有数。 谭嬷嬷跟在身后:“今儿一大早凌霄带回来几只大螃蟹,说是世子爷特意吩咐的。” “夫人早上用蟹么?” “厨房已经蒸好了,正是新鲜热乎呢。” 沈微慈坐在内小厅喝茶,又看向谭嬷嬷:“世子这会儿还没回,你等世子回了再端上来吧。” 谭嬷嬷应着,又迟疑一下凑来沈微慈耳边小声道:“其实按着规矩来说,夫人不该在世子爷前头睡的。” “这事要是被老太太知晓了,估摸着又要找夫人的不是了。” 沈微慈昨夜内室只让禾夏和月灯守着,本是不该有人知道的。 沈微慈抬头看向谭嬷嬷问:“那嬷嬷如何知道了?” 谭嬷嬷便小声道:“昨夜世子爷提着蟹回来,结果没一会儿就叫禾夏提出来了,接着世子爷去梳洗,我看夫人没如往常一样叫人给世子爷备汤,怕夫人忘了想去问问。” “结果禾夏拦着,支支吾吾的,我听里头也没动静,想夫人应该是睡了。” 沈微慈倒是佩服起谭嬷嬷这观察入微的本事。 但她能在自己跟前提这事,还来提醒她,其实沈微慈对她已很信任了。 她朝着谭嬷嬷笑道:“昨夜的确睡过了头,世子回来后不久我也醒了的。” 谭嬷嬷这才放心的点头:“老太太规矩大,就怕哪个最碎的丫头出去胡说。” 沈微慈笑了下:“平日里辛苦嬷嬷了。” 宋璋回来后便往内厅去找沈微慈,果见着她坐在罗汉塌上,撑着头似百无聊奈的看着窗外湖水。 心里憋着的那一口气忽然就消散了,他走过去,想要坐去她身边亲近亲近,却见人眼光往他身上瞥了一眼就站起了身,让谭嬷嬷吩咐着用早膳。 接着人又要从他面前走过去。 宋璋这心里从昨夜开始就不上不下的,这会儿见人又是这样冷清清的不理会他,忙伸手握住她手腕低头看她:“还生我的气?” 沈微慈顿住步子抬头看向宋璋:“我怎么会生夫君的气。” “听说凌霄早上带了螃蟹回来,螃蟹蒸好了,要是冷了就不能吃了。” 宋璋皱着眉,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眼睛,语气不自觉委屈起来:“为什么不理我?” 沈微慈诧异的看向宋璋:“夫君这话何意?” “我不明白。” 宋璋从来没猜过女人的心思,一直恣意妄为的人,这会儿竟有些小心的看着沈微慈不敢开口,就怕哪一句说错了,人闹的脾气就越大。 他琢磨半天,才低声质问她:“早上怎么不为我穿衣?” 这话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宋璋都觉得自己嘴笨了些。 沈微慈却婉婉眉眼看了宋璋一眼,似是不解:“不是夫君之前不让我穿衣么?” 宋璋一噎,之前他与她闹别扭的时候还真这么说过。 他自知理亏,又问她:“昨夜我惦记着你,从明湖给你带了两只大肥蟹,紧赶慢赶的提回来想给你尝尝,可不过才戌正,你怎么就睡了?” “螃蟹你没能吃上,我的心意你也没瞧见。” 沈微慈依旧温声细语:“之前夫君说不是讨厌规矩么?夫君让我不用等着一块入睡的。” “再有昨夜我当真困了,也就先睡下了。” 说罢沈微慈抬眼看着宋璋:“难道夫君心里还有让我等着一起入睡的规矩?”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还全都是他说出口的话。 他此时此刻能怪沈微慈什么,她什么都没做错,全都是自己活该。 宋璋憋了一股气,吃了个哑巴亏,松了握在沈微慈手腕上的手指,弯腰抱紧她细腰,沙哑的问:“你那天晚上哭了,是不是还怪我?” 沈微慈被宋璋抱的紧紧的,美眸往上一抬,却是嗯了一声。 宋璋一愣,原是真气他了。 他松了手伏低想说讨好的话,人却直直的走了,徒给他一个背影,叫他愣神了许久。 第316章 绝不让人越到你头上 早上用膳时,两人都没开口说话,沈微慈没吃几口就等着宋璋。 等宋璋用完了她才净口洗手,起身叫月灯拿着剪刀,打算往后院去修剪花枝,丝毫没有要再理会宋璋的意思。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背影,负着手,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厚着脸皮脸皮跟在后面,看着她站在花圃里修剪枝叶的认真脸颊:“我让人在马厩里给你养了一匹矮马,今天我有空,我带你去骑马吧。” 沈微慈却不感兴趣的摇头:“下回吧。” 宋璋脸上一僵,自己都这般低声下四竟也没得一个眼神过来。 他索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动作,气恼的抱着她就往外头走:“今儿非得骑马。” “马上就秋猎了,我还想带着你一起去呢。” 沈微慈被宋璋忽然抱起来,手上的剪刀落地,手指不由抓紧他衣袍,咬了他肩膀一下有些恼了:“你快放人。” 宋璋咧着唇角全当听不见。 宋国公府自然有自己的马场,宋家人无论男子女子,自小便要学骑马射箭,还要学几招防身的功夫。 几乎宋国公府的姑娘,身上都有股飒爽气。 沈微慈被宋璋抱去马场时,见着后院的旁边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马场也是微微愣了下。 虽比不得专门骑马的草场,但日常骑马是够了的。 宋璋放下沈微慈,叫凌霄去将马牵过来。 没多久凌霄就牵着一匹毛色铮亮的黑色矮马过来。 一起过来的马夫对宋璋道:“这马已调教好了,温顺的很,不会伤着夫人的。” 宋璋点头,又看向沈微慈:“这是乌锥配种的矮马,取名青云,与我的飞影养在一处,我打算让它们彼此熟悉了气味,万一秋猎时你骑着青云我没找到,飞影也能寻着味道找到你。” 沈微慈看向立在自己面前十分温顺的矮马,与旁边马厩中其他高大的马匹不同,这匹马矮了许多,还不到沈微慈肩头。 她伸手摸了摸矮马的脑袋,那矮马就十分温顺的低下头凑过来,还往沈微慈的手上凑了凑。 沈微慈被面前温顺安静的黑色矮马惊讶到,认真看过去,这匹马也是十分漂亮。 宋璋瞧沈微慈表情,似是喜欢这匹马,牵着她的手让她踩着脚蹬上马。 沈微慈还是有些害怕,紧紧牵着宋璋的手,手指微微颤抖一下。 宋璋感受到沈微慈的害怕,靠近过去低声道:“你骑上去后抱着它脖子,让它感受你的气味,它的母亲很温驯,它也一样。” 沈微慈听了宋璋的话这才渐渐大胆了些,脚上用了力,也能凭着自己骑上马。 她弯腰去抱马脖子,青云的的脸就往沈微慈脸上靠,像是十分亲昵。 沈微慈真真是有些喜欢这头温顺的矮马了,只是她看着自己就算骑在马上居然也与宋璋差不多高时,有些迟疑的开口:“秋猎去的人都骑寻常马匹,我骑着矮马,是不是有些扎眼了?” “又像什么样子?” 沈微慈说的还算委婉,其实是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恐怕是要引人笑料。 她也真没脸骑矮马去秋猎。 宋璋咧唇笑,这类矮马其实都是给六七岁的小童练习用的。 宋家的人,但凡过了八岁的,都不会再骑这种矮马了,不然就叫人笑话。 但沈微慈从未骑过马的女子,且她身子轻,力道弱,第一回骑还得从矮马开始。 他安慰她:“有什么扎眼的?到时候我陪在你身边,谁还笑话你不成?” “大不了我也骑矮马陪你。” 说着他将缰绳放到沈微慈手上,叫她自己试着骑一骑。 沈微慈捏着缰绳,听着宋璋在旁指点,夹紧马腹,青云便慢悠悠的走。 刚开始沈微慈还是有些怕的,但宋璋一直跟在她身边,渐渐的也没那么怕了。 后头渐渐的青云跑的快些,沈微慈捏紧缰绳,手心冒汗,也忍着没吭声,不想叫旁边的宋璋看轻她。 来回骑了好几圈,她渐渐得心应手,不用宋璋在旁边指点也能自己控制速度。 宋璋负手看着沈微慈在马上的动作,她衣带翩飞,身姿笔直,是他从未见过的一股英气。 沈微慈骑马便骑上瘾,或许也是不想落于人后的心思作祟。 她知道京师内许多女子会骑马,她暗暗也想学会,再不会出现五公主为难她那样的事情。 宋璋本想下午带沈微慈出去游湖增进感情的,又看沈微慈这般有兴致,也只得作罢。 入秋的马场微微萧疏,一股股秋风拂来,带起沈微慈的发丝。 她忽然拉了缰绳,侧头看向宋璋:”早上老太太将夫君留下来,可又说我的事了?” 宋璋对上沈微慈的眼睛:“祖母的确与我说了你的事,要我也妥协让郑容锦一起管家。” “但我对祖母说了,半月内祖母不送走郑容景,或是没想好要怎么安顿她,那我就处置了。” “看在郑容锦这些年伺候老太太得力的份上,我的底线也只有半月。” “她做我侧室没有大半,京城人多不知晓,另嫁娶京外或是如何都行,我是不会再管她的。” “我也绝不会让一个妾越过你头上,祖母明白我的决心。” 沈微慈敛眉,心里几个来回,又静静的点点头。 接着她朝着宋璋伸出手:“我不想练了,你抱我下去吧。” 宋璋受宠若惊,赶忙过去抱住人将人从马上抱下来,又不舍得撒手,低头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神情:“我们去逛后园子吧。” 沈微慈看了宋璋一眼,又轻轻嗯了一声。 到了夜里,宋璋一脸期盼的看向沈微慈:“你好些天没看过我练剑了。” 沈微慈正低头翻看今天下午管事送来的账目。 这些账本都是宋璋私产,没在侯府中公的账目,多是宋璋立下战功皇帝赏赐的。 从前是宋老太太管,如今宋璋回了宋国公府成家,宋老太太交还给了宋璋,宋璋又直接交给了沈微慈,这些账目如今也由沈微慈看了。 第317章 患得患失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看宋璋私房的账目的这月收支,下午好些个管事过来,才知到到了每两月一回的交账日。 她低头看得认真,连头也没有抬起来一下,就低声道:“夫君不是说往后不用我看夫君练剑了么?” “这会儿夫君自己去吧。” 宋璋看沈微慈又拿这话堵他,不免心里头真真恼怒了。 他看她半晌也没有抬头的意思,心头一气,到底还有些脾气在的,不想再这么低声下四的求人,转了身就要走。 只是身子才刚转过去,又听沈微慈细细的声音:“夫君。” 宋璋心里莫名一喜,连忙回身,却身沈微慈将一封帖子放到他手上又低声开口:“裴夫人送帖子来,邀我和夫君过几日去一起小聚赏鱼,夫君可去?” “我也好给裴夫人回了帖子。” 宋璋看了眼帖子,又略失望的看向沈微慈:“你定吧。” 说罢又赌气似的转身离去。 沈微慈见着宋璋走出去了,他掀帘的声音起伏,她轻轻叹息。 换成别人冷落他就又气了,从前她觉得有些难受,现在竟也觉得看着宋璋的背影,叫她觉察出两分可爱来。 不过这好似与宋璋一点也不搭,又好似有那么点联系。 沈微慈抿了下唇角掩住笑意,又放下帖子,将手中的账目合上,对着身后的月灯道:“梳洗入睡吧。” 月灯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沈微慈:“夫人现在就入睡了?” 说着她又迟疑的顿了一下:“世子爷刚出去练剑……” “不等了么?” “况且现在的时辰还早……” 沈微慈抚着额头:“今日骑马有些累了,想早些睡。” 月灯这才想起沈微慈骑了大半天的马,应该也是真的累了,忙过去叫人端热水来梳洗。 那头宋璋在曲水轩练长枪练得满身汗的回来,心里发闷不得抒,比往常多练了会儿,想着回来找沈微慈好好说说话。 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冷落自己。 有什么气不能当面对他使的,非得这么软绵绵的折磨人。 结果回来进了内室,月灯却说沈微慈又睡了。 他听着月灯说的理由,越听脸越黑,可气就气在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她骑了那么久的马,回来又看账目,估摸着也是真的累了。 可心里头就是有股子郁气。 要是凭着他从前的脾气,定然要给人掀起来问个清楚,嫌弃他也好,与他置气也好,总之要说个由头来,别这么不明不白的冷落人,叫他猜她的心思。 可宋璋的步子走到一半,看着那侧着身像是睡熟了安静身影,又没忍心去与她闹。 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去沐浴。 这时候天色其实还早,宋璋想着这么早入睡,抱着人心里全都是那些旖旎场面,手指就忍不住往怀里睡了的人衣服里头探,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沈微慈的神情。 在见着她微微蹙眉时,又慌忙的把手缩回去。 生怕将人弄醒惹人不高兴。 宋璋这个岁数,又是刚新婚没几月,怀里头的又是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的人,要坐怀不乱简直是天大的难事。 脑子里这会儿全是那些事。 换做是从前,早不管人生没生气,睡没睡着,从来都是先紧着自己。 但此刻他却患得患失,害怕沈微慈更不喜欢自己,再难受也忍了下来。 第二日起床时,沈微慈依旧自顾自去梳妆,没有要为宋璋穿衣的意思,更没有要去送宋璋出去的意思。 宋璋头一遭感受到了身边没有沈微慈在的那股落寞。 一连好几日,两人都这般淡淡相处着。 说不上是生疏,那是一种客气。 是一种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却亲近不得的客气。 到了去裴府的日子,两人整理好往前门去。 明明宋璋走的不快不慢的,沈微慈却依旧落着他半步,好似生怕挨着他似的。 他黑着脸,这几天人后的脾气就没好过。 初秋的清晨微微有些凉,沈微慈身上系着月白斗篷,也不看宋璋送过来的手,自己提着裙摆,撑着月灯上了马车。 宋璋沉默的看着沈微慈的背影,跟在她身后进去。 马车内的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只宋璋时不时往沈微慈身上看去一眼。 见她垂着眼似若有所思,抿紧了唇。 真想一把给人扯进怀里,或是这会儿跪着叫她出气,别这么折腾他。 到了裴府,裴湛与楚玉珠亲自出来迎。 裴湛一见着宋璋便笑着过去:“自你成婚后见你一面可谓难的,这回叫内子邀你家夫人,特意叫上你,你果真一起来了。” 宋璋脸上的情绪并没有多好,又听裴湛这话,瞥了旁边的沈微慈一眼,见她正笑吟吟与楚玉珠牵着手说话,又别过脸去。 裴湛瞧着宋璋这模样,似有些心事,便凑上前去低声问:“人人都说你娶了美娇娘,外头的酒也不喝了,怎么这会儿瞧着似不高兴?” 宋璋错过裴湛往前走:“进去再说吧。” 几人一同进去,去的是裴府后园子里的明月阁。 二楼有几扇大明窗,往下看正可见着下头池子里的鱼儿。 楚玉珠牵着沈微慈的手兀自说话,又打量沈微慈笑道:“好些日不见妹妹,这些日瞧着容色更好了些。” 沈微慈便笑道:“姐姐可别骗我,不然我当真信了的。” 楚玉珠瞧沈微慈面色白净又红润,唇红齿白,眼眸如水,又一身丁香色春衫,袖口领边绣着紫色木槿,一对如意珍珠对扣,耳畔翡翠耳坠摇曳生姿,袅袅娜娜的一身秀态坐在跟前,可不是跟天仙一般。 她真真的叹息:“我哪能骗妹妹。” 沈微慈笑了笑:“可能是我前些日在藏春阁里得了个玫瑰驻颜香,用了些日子起了疗效。” “说是用的玫瑰,红花,桃仁,白芷,十来种养颜药做的,我半信半疑,这些日将那香囊日日佩在身上,瞧着是有些用处,气色真好了些。” 沈微慈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声音细腻,说起香来似有一些研究:“特别是里头的一味金颜香。” “这香舒心安神,消肿生肌,对养颜有用。” 第318章 她就是块薄玉 楚玉珠听完沈微慈的话笑道:“没想到妹妹还了解这些。” 沈微慈含笑:“贴身用的东西,我不过小心些罢了。” 楚玉珠便道:“原来这香还有这功效,明儿我亲自去铺子里瞧瞧,看还有别的香没有。” 沈微慈笑:“姐姐要是选着心仪的,也来告诉我一声,我也叫人留心。” 楚玉珠点头:“那是自然。” “我最是喜欢妹妹性子,往后我就与妹妹结交,我们多来往便是。”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婆子正弯腰追着一名三四岁蹒跚走路的小公子进来。 那婆子见着楚玉珠忙道:“少夫人,小公子非要往这儿来找您,老奴也没法子。” 楚玉珠摆摆手,弯腰将小家伙抱进怀里,对着沈微慈笑道:“我家这个淘气的,一日里没得歇。” 沈微慈瞧着楚玉珠怀里的小东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往她身上好奇的看过去,便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过去,那小家伙肉嘟嘟的小短手便捏在了沈微慈的手上。 楚玉珠在旁边笑:“瞧着喜欢你呢。” 沈微慈笑着便试着伸出两只手要抱他,小家伙就不怕生的要往沈微慈的怀里去。 另一头宋璋与裴湛站在阁楼外的廊上,透过镂空的雕花窗就可以看到屋子内的场景。 宋璋目光放在怀里抱着小家伙的沈微慈身上。 秀美的身子微微弯着,眼里笑盈盈,说不出的柔软温婉。 就连镂空窗外照进去落在她身上的光线也跟着柔和,她身后那只天青色松柏纹的旧窑大花瓶,也与她相得益彰。 宋璋看得愣了愣,恍惚想到他当初第一眼见她的模样。 她那身半新不旧的衣裳,还有她从轿帘里出来那双看过来的眼睛。 如化过一缕春风。 他情不知所起,那一眼后后知后觉的放在心上。 他越靠近她,就越欲罢不能。 她一如寻常世子会琴棋书画,又有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温柔。 那种温柔细腻是深埋进骨头里的,是跋山涉水追寻的那一抹轻烟,拢在手里如无一物,身边却缠绕着一缕缕烟白雾气,如坠梦中。 旁边裴湛见宋璋痴痴望着沈微慈的侧影出神,不由推了他一下:“怎么,羡慕我有儿子?” 宋璋回过神对着裴湛挑眉,但裴湛说到这里,他说不羡慕是假的。 他与沈微慈成婚快三月,她的肚子还是没动静。 但宋璋自然不承认:“你放心,我后头儿子比你多。” 裴湛笑:“那十年后咱比比?” 宋璋却垂了眼帘没有应下。 他知道生子幸苦,下意识的不想让沈微慈受苦。 裴湛看宋璋这不吃亏的性子现在居然没搭话,不由凑上去看着他小声道:“外头还传你喜欢男色呢。” “你该不会真有那嗜好,对女子没兴致吧。” 说着他凑到宋璋耳边小声道:“皇帝这么突然给你赐婚,是不是也听了这些传言。” “只是她身份……”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着对面宋璋冷下来的脸色,忙住了嘴。 宋璋看了裴湛一眼:“娶她是我心之所向,不关乎身份。” 裴湛听了这话心头跳了跳,不由透过镂花窗看进去,只见屋内的沈微慈正拿着个小玩意儿逗他儿子,眉眼温和,笑意湛然。 丁香色侧影看一眼便移不开眼。 那一身从头到脚的细腻白净,连旁边京城美人的妻子都险些比不上。 他忽然心头闪过什么,忙回头看向宋璋:”当初你在船上失意,该不会就是为了沈三姑娘吧……” 宋璋斜斜看了裴湛一眼,目光又看向湖水里的鲤鱼,不说话却是默认了。 裴湛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儿:“我就说皇帝赐婚一个你不喜欢的,依着你的脾气还不得闹?” “你不喜欢她,今儿八成你也不来了。” “难怪,难怪。” 说着又疑惑的问:“不过你喜欢人,怎么从刚才到现在,我瞧人家都没看你一眼,过来路上赏花的时候,你们还站一处呢,怎句话也没说。” 宋璋微微一皱眉,却低声道:“她好些日子没理我了。” 裴湛一听瞪大眼睛:“这不反了去了?” “从来妻为夫纲,哪有夫人敢不理夫君的。” 宋璋听到这里冷笑一声,看向裴湛:“那你倒是拿个表率出来,我怎瞧着你在你夫人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 “我可没你这么窝囊。” 裴湛被戳到痛处,败下阵来,却又狡辩:“我不过不与她一般见识罢了。” 宋璋挑眉,唇边冷冷勾着一丝讽刺,连开口都懒得开口。 里头的楚玉珠出来看向宋璋:“我养了几只百灵鸟,邀着宋夫人一起去看看,一会儿再回来。” “你们先留在这儿吧。” 宋璋目光往里头独自坐着的身影看去,鼻音里嗯了一声。 沈微慈怀里的小家伙被婆子抱走,沈微慈与楚玉珠挽着手出去。 宋璋看着沈微慈露出笑意的脸颊,又看她与楚玉珠聊的投机,忽然看向裴湛:“你怎么这么怕你夫人?” 裴湛唉声叹息:“成婚近四年,一未顺着她心,轻则冷眼挖苦,重则追着打骂。” “动辄不许上她的榻,还有套家法家规,不从就要闹得天翻地覆去。” “我与她自小青梅竹马,两家情谊深厚,本以为她是个可心的,谁料想成婚后竟成这样。” 宋璋的眼皮子一跳,握住裴湛的手臂问:“她们去哪儿看鸟?” 裴湛疑惑:“女人看的玩意儿,我们去什么?” “还不如我现在叫人上两壶好酒,再去请乐坊几个身段好的来作陪,那样不更好?” “今日你来了,稍放纵些,我家那个不敢说什么。” 宋璋却拉着裴湛往外走,叫他赶紧带路。 他是不愿让沈微慈与裴湛家的那个呆在一处了,本她现在都不怎么理会自己,万一再跟她学了那些习气,往后也不叫许上榻,动辄挖苦讽刺他,他能怎么办。 沈微慈就是块薄玉,他都得好生护着,哪里敢反抗。 只能从现在掐断了可能才是。 第319章 连个鸟都比不上 这头沈微慈才刚去楚玉珠的小园子里站定,看着树下的鸟笼子,十分好奇的凑近去打量。 百灵鸟毛色光滑鲜艳,有的圆滚滚的,有的又修长优雅。 她知道勋贵世家里喜养这些讨喜的东西,她从前未见过这般好看的鸟儿,不由伸出手指去逗。 宋璋站在一处花树前,负手静静看着沈微慈逗鸟的动作,专注又柔和,竟不忍心过去打搅她。 又听站在沈微慈旁边的楚玉珠看向沈微慈笑道:“男人本就不能惯着,不然他便蹬鼻子上脸了。” “不给他约法三章,往后就敢开始放肆,让那些莺莺燕燕爬到头上去了。” 宋璋脸色一黑,想要走过去,又忽然想听沈微慈说什么,又顿在原地。 沈微慈听了楚玉珠的话顿了下,侧头看向身边人含笑:“姐姐好性情,我羡慕的。” 沈微慈实也的确羡慕。 羡慕楚玉珠的底气。 楚玉珠的出身给了她底气,自小又被两个哥哥宠爱长大,与裴湛又是自小相识的青梅竹马。 她可以恣意妄为,是因为身后有人疼爱纵容。 是她永远没有的东西。 楚玉珠看向沈微慈:“有什么羡慕的?” “不过是不能让男人太自以为是罢了。” “我要是过的不舒心,那我也便也叫他过的不舒心。” 说着楚玉珠靠近沈微慈低声道:“我瞧妹妹性情柔和,连说话都好似生怕重了似的,其实妹妹也该拿出几分气势出来。” “有句话不是上赶着的不新鲜,也别太给男人脸了。” “妹妹得了空就常来我这儿坐坐说说话,我再教妹妹几招御夫之术。” “叫他服服帖帖的,敢要放肆耍脾气,那老娘脾气比他更大。” “大不了休了他,那么多美男子,谁没谁不能活了?” 沈微慈听着楚玉珠惊世骇俗的话笑了笑:“那我可要空了来请教姐姐。” 两人说话间,旁边忽然落了一层阴影,一回头就见宋璋站在了一边。 只见宋璋眼神极快的扫了一眼旁边的楚玉珠,又低垂眼帘看向沈微慈:“我们该回去了。” 沈微慈怔了下:“这么快就回了?” “这才多久一会儿?” 宋璋抿唇:“裴湛刚才说府里要来贵客,我们不方便留了。” 旁边的楚玉珠诧异:“今日要来什么贵客?” 宋璋伸手牵起沈微慈的手,又看了楚玉珠一眼:“你问裴湛去。” 说罢牵着沈微慈要走。 那头裴湛躲在树后,见着楚玉珠叫人去找他,唉声叹气一声,赶忙转身跑去躲着了。 手心传来十分炙热的温度,沈微慈被宋璋牵着就往前走,连与楚玉珠告辞都来不及。 身后传来楚玉珠叫她常来的声音,她堪堪一回头要应,又被宋璋揽住肩膀,不叫她回头。 沈微慈微微抬头看向宋璋,他的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沈微慈看向他时微微将目光放到她身上。 两人对视一瞬,沈微慈又别过了眼睛,没有再问一句,任由宋璋一路牵着她到了前门。 两人上到马车中,昏昏暗暗的马车内气氛格外沉凝。 马车还未走,马车外又传来楚玉珠的声音,沈微慈忙掀了车窗帘子看过去,就见着楚玉珠手里提着个鸟笼子往沈微慈手里塞:“刚才瞧你喜欢的紧,这只送你回去养着。” 沈微慈看向楚玉珠,微微愧疚:“没能好好陪姐姐说话,还拿了姐姐心爱的东西。” 楚玉珠笑:“一只凤头鹦有什么的?你喜欢才好。” 沈微慈默默收下,又看向楚玉珠:“我下回再来找姐姐说话。” 楚玉珠笑:“你下帖子就是。” “我空了也来找你。” 两人又低低说了几句,马车才开始走。 马车内宋璋的余光一直打量在沈微慈身上,见她靠着窗,手里捧着鸟笼,似是专注的看着鸟笼子里的鸟,时不时还用她细长的指尖去逗它。 连一个余光都未曾放到过宋璋身上一刻。 他连个鸟都比不上。 宋璋再是忍不住了,一把将沈微慈拉进怀里,又低头看着她:“往后不许与裴家那个说话了。” 沈微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宋璋捧着人脸弯腰亲了一口,似是威胁又丝毫气势没有:“我说不许就不许。” ”她是京城内出名的泼妇,她那些话更听不得,没得将你给带坏了。” 沈微慈眉间一顿,看了宋璋一眼,低声道:“裴夫人性情直爽,待人真心,没有那些宅院女子的心机扭捏,我喜欢与她说话。” “再她更言行得体,没有一丝一毫有过处,不该被夫君说她是泼妇。” 宋璋一愣,随机低垂眼眸看着沈微慈,眉头微微皱起:“不让她男人上榻,动轴打骂揪耳朵,还不是泼妇?” 沈微慈看了宋璋一眼:“谁说裴世子不是乐在其中的?” 宋璋瞪眼看向沈微慈:“你竟也觉得这样好了?我最近惹了你生气,你是不是也不想让我上榻,要给我赶下床?” 沈微慈低头掩住眼里的笑意,声音却一本正经:“万事要讲个理,夫君要是犯了错没理,赶下塌也算不得什么。” 宋璋咬牙:“反了反了,真真反了。” “大冷天的赶走?你存心谋害亲夫。” 沈微慈觉得自己快忍不住笑意了,紧紧拽进宋璋的袖口,头一低埋在宋璋怀里:“夫君不是身体历来好么?吹一两晚的风又有什么?” “当初我大冷天的还不是被你逼到水里……” 宋璋一听这话头,又看沈微慈埋在自己怀里像是委屈的很,怕她翻旧账,吓得赶紧打断她的话:“夫人说的都对,不听话不是就该罚。” “赶下床塌还算轻了,跪一夜正好。” 沈微慈在宋璋怀里笑的眉眼弯弯,可惜宋璋担惊受怕看不见,不然得要看晃神了去。 那样的笑,宋璋统共也没见过两回。 两人没有直接回宋国公府,宋璋叫马车停在一处酒楼处,带着沈微慈中午就去酒楼吃。 从前自来自以为是的人,如今竟也能稍微照顾人了。 第320章 又懂了她一些 宋璋在用饭时开始会给沈微慈夹菜送茶,照顾体贴。 沈微慈看着宋璋这样的改变,心头微微发热。 又看面前宋璋又送茶水过来,只是稍顿了一下又接过来饮了一口。 她顿了一下,也给宋璋夹菜。 宋璋怔怔低头看着碗里的菜欣喜若狂,赶紧开始得寸进尺的夹了一块鲈鱼就喂了过去。 沈微慈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避开,一抬眼又看见宋璋看来的炙热眼神,捏在袖口上的袖子捏紧,还是微微弯腰去吃了进去。 宋璋的呼吸一滞,为的是沈微慈明明这样柔弱冷清,但她又从来这么吸引他注目。 他原以为她不会生气的。 原来她也有脾气。 偏她发脾气他却觉得比从前她冷清清的样子更叫他难以自拔。 其实他对沈微慈现在的冷落心里还有一丝丝的回甜,气他才冷落他,总比从前什么都不在乎的好。 宋璋自己都没怎么吃,一筷一筷的喂。 他目光紧紧放在沈微慈身上,看着她张开的唇畔一点点吃进去自己喂进去的东西,就异常有满足感。 身子也越靠越近。 终于他的手被细腻的手指握住,有些难受的声音:“我吃不下了。” 宋璋这才停下筷子,起身坐去沈微慈身边,拿起桌上的白帕仔细的为沈微慈擦嘴。 其实沈微慈唇畔上什么都没有,她无论何时都小心守规矩,用饭时细嚼慢咽很雅致,不让自己能被挑出什么错处来。 宋璋只是想亲近她一些。 可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他喜欢她,多乎他一些的话已经说了千万遍,问她为什么最近对自己不理会的话又太卑微。 他只能从这些无声的触碰中得到某种慰藉。 宋璋知道自己变了。 他渐渐变得小心翼翼,渐渐开始在意沈微慈的喜好心情。 开始照顾她的情绪。 甚至害怕自己再有什么举动让她伤心。 明明他从前鲜少考虑别人。 旁边的凤头鹦正扑腾着翅膀,像是在呼应这一刻的暧昧。 沈微慈偏过头去端净口的香茶来净口,光华流转,如沐月光。 宋璋喉咙里一滚,看着她侧过去的身影,总算问出来:“微慈,我做错了什么?” 沈微慈跪坐在软垫上,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手上捏着帕子也跟着娟秀。 她看着宋璋,声音很轻:“夫君为什么这样问?” 宋璋问出后面的话:“因为你这些天都不理我。” 沈微慈神情微顿了下,安静的眸子看向宋璋:“夫君难受了?” 宋璋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眼睛:“我抓心挠肺的难受,恨不得将心剖出来给你看看。” “我的心思全被你牵着。” “难受得我每天都在想我哪里做的不好。” 宋璋的话从来都是这么直白的。 沈微慈却垂下眼眸,安安静静的开口:“原来夫君也难受的。” “那夫君对我发脾气后,又不理我一走了之时,夫君有没有想过我也会难受。” “也会不知所措。” 宋璋怔然,心底一窒。 两人回去时忽然开始下细雨。 细雨丝丝的声音打在马车上,马车内的两人间流转着一股异样的情绪。 回了宋国公府,沈微慈将鹦鹉挂在屋后的廊下。 那里种着芭蕉和山茶花,暗香浮动。 她站在廊下,手心捧了些小米,将手探进笼子里喂。 宋璋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沈微慈的身形,看了半晌。 他在马车上想了一路沈微慈的话,他问了自己无数遍自己在气恼的时候,有想过沈微慈的心情么? 他知道自己没有。 他如今体会到了,原来是这样的心情。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足够好的,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给她那么多东西,她仍旧闷闷不乐。 他在恍惚一瞬间里似乎是有些明白了她。 他好似又懂了她一些。 如今从来不缺首饰的她,独自在院子里时依旧会戴她的那两根旧银簪。 旧的光泽不再,她却常常将那对银簪放在妆台触手可及的地方。 从前他不懂,现在他明白了。 她不是追逐富贵的女子,再多的富贵也抚不平她心里的过往。 她要的也从来不是金玉华裳。 宋璋远远站了良久,又轻轻的转身,不忍扰她,更对从前的自己有那么一丝的恨。 一连几日,宋璋将失落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把。 夜里再没有沈微慈等在内小厅的身形,再没有她端过来的鱼汤。 晨起时她也不再为他穿衣,也不再一直要送他到院门口。 从前他赌气的话,现在一一实现了。 但除了这些,沈微慈一切都做的很好。 从从容容的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夜里,宋璋回来时进到内室未看见床榻上没人,还稍稍诧异了一下,不由步子又往她的小书房去。 小书房内传来柔和的光线,屋内好似又陈设了几只瓶花。 宋璋注意到,那只鹦鹉也被放在了窗前。 旁边还放着一个小碟子,还有支孔雀毛,显然是沈微慈用来逗鸟的。 看得出来她真的喜欢那只凤头鹦。 那只凤头鹦见到宋璋一身黑衣的进来,带着外头初秋夜里的凉气,还有腰间黑金刀的煞气,不由叫了几声。 鹦鹉的叫声扰了正在纱灯下看书的人,微微一回头,就见着宋璋握着剑站在她身后。 宋璋沉着眉眼看着沈微慈,低圆领的薄衣将她身上的好皮肤展露无疑。 还有她松松挽起的素发,和那正握着毛笔的手指,好似都在拒绝着他的靠近。 这么些天了。 宋璋依着顺着她,不惊动她。 就连夜里他都没敢对她过分亲近,就怕吵醒了她,只敢将她搂紧在怀里,生生忍了好几天。 他在一点一点的改变,他希望沈微慈能够看到。 希望她给他机会。 心里那一道几欲压不下的郁气,叫他无力又难受。 折磨了他这么多天,她心里再大的气,总该能消一些了吧。 紧紧抿着唇畔,宋璋走过去将手上的长剑一把放到小桌上。 沉沉的剑身落到小桌上,发出了沉闷又不小的声音。 宋璋不等沈微慈反应,一弯腰就将人抱在自己怀里,一只手臂紧环在她的腰上,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他。 浓黑的凤眼低垂下去,宋璋低低的问她:“气消了没有?” 第321章 我已经开始喜欢夫君了啊 沈微慈看着宋璋摇头:“我没有生气。” 宋璋低声问她:“那为什么这些日都不理我?” “你知道我夜里要陪皇帝在宫中处理完事务才能回来,你最近睡的早,我夜里回来时连一句话都与你说不上。” 沈微慈看向宋璋:“夫君从前说不喜欢规矩,不喜欢我等,我以为夫君不会在意。” 宋璋知道沈微慈的意思是他之前与她赌气时说的话,他没法子反驳她。 他低头看着沈微慈,眼里升腾起难受:“我那些其实都是气话。” 沈微慈就疑惑的皱眉:“夫君那是说的气话么?” 宋璋哪儿遇着过这样软绵花一样的性子,那简直是一腔热意情绪全发泄出来要与她好好理论的时候,她却是轻飘飘的一句嗯,那样无力。 可人家偏有理有据。 他的气势一下子软下来,本来要好好控诉她的话,这会儿已经是软语的认错。 他弯腰埋在沈微慈的肩头,贪婪闻着她身上的淡香,暴露出自己的在意和卑微:“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故意气你的。” “我觉得你不在意我。” “我觉得你的心不在我这儿。” “我对自己没信心,没底气,所以才说那些话。” “我只是自私的想让你照顾我的情绪,却全然没有顾及到你。” “微慈,我明白我太自私了,从前的我的确混账,只顾着与你发脾气,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你明明这么难了,我却没好好对你。” “微慈,别折磨我了,再信我一回,往后我都不乱发脾气,也再不说那些气话了。” 沈微慈的手轻轻放在宋璋的后背上,靠在宋璋的胸膛上低声问:“你还记得我们相识不久后,你对我说的话么?” “那些侮辱我的话。” 宋璋楞了一下从沈微慈的肩上抬起头看她:“所以你现在还记着当初的事情?” “你在恨我。” 沈微慈对上宋璋的眼睛摇头:“我其实心里一直明白你还在意我当初欺骗你。” “但你想过没有,我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喜欢上一个曾经对我有恶意的人?” “一个曾经毁了我姻缘,对我步步紧逼的人?” 说着沈微慈垂下眼帘:“宋璋,但我能对得起你。” “从我嫁给的你那一刻,我便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再想过去,我应该安安稳稳呆在你的身边,努力做你的贤妻。” “可你觉得我不够喜欢你。” “我承认我不敢喜欢,不敢付出真心,因为我害怕失去。” “喜欢是漫长的过程,不是我说喜欢便能喜欢。” “而我不想再骗你,我也不是故意冷淡。” “我只是在想,我们之间需要冷静的为对方想一想而已。” “这些天我也想了许多,也知道你渐渐变了,我都能看到的。” “我心里其实很高兴。” “你能为我改变,能开始体会我的心境,能知道我的处境,对于你来说其实已经不容易了,也说明你在乎我。” “我从前也没有完全的对你敞开心扉。” “我们都有不好,都不能怪对方不好。” “往后我会敞开心的,夫君也别发脾气。” ”我这些日故意没理夫君,夫君尚不能忍受,那夫君对我说的那些气话,我心里何尝不难受呢?” 宋璋的心竟有些微微颤抖。 他紧紧将沈微慈抱紧在怀里,半晌才说出一句:“对不起……” “是我从没考虑过你的感受……” 宋璋自出身便是天之骄子,从来在意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这是他第一回明白两人在一起,不仅仅是照顾自己的感受,更要在意对方的心思。 他从来都是一头热的往前撞,自以为炙热的爱意会融化对方,却是适得其反。 他以为自己已经付出的足够多,到头来却全不是她想要的。 是他走错了路 宋璋将沈微慈的手紧紧包裹在手心里,他看向她,低低的开口:“这些天,你有觉得我做的好么?有喜欢我么?” 沈微慈将手轻轻覆在宋璋的手背上,轻柔的力道叫宋璋心生出柔情,握紧了手。 沈微慈细细声音传来:“我能感受到你的改变,我也能感受到情意。” “我已经开始喜欢夫君了啊。” 这一夜宋璋总算得偿所愿。 只是憋了许久的欲望,一旦发泄出来便有些收不住。 好在他如今已经明白要照顾着些沈微慈的感受,忍得额头冒汗也没有如从前那样横冲直撞。 还半夜将册子翻出来学习技巧。 沈微慈脸颊通红,余韵中见宋璋竟然坐了起来一本正经的翻看那书,忍不住把他书给合上:“还看什么,不睡了?” 宋璋低头看向沈微慈,神情尤为认真:“刚才我觉得你的表情好似并不满意,我得再学学。” 沈微慈脸上发热,把他手上的书拿下来就塞进了枕头下,侧身过去就闷声一句:“满意……!” 宋璋一愣,赶紧弯腰过去揽住沈微慈的肩膀问:“真满意?” 沈微慈闭上眼睛,咬唇轻轻嗯了一声。 宋璋顿时的了鼓励,往被子底下钻进去。 沈微慈吓了一跳,掀开被子见着人的动作身体都发颤:“你又做什么?” 宋璋从沈微慈的肚子上抬头,沙哑道:“我再伺候伺候你,刚才书上……” 沈微慈只耳朵都要被宋璋的话污黑了,抬脚踢在宋璋胸膛上,脸颊红透,颤着声:“谁要你伺候,快给我起来。” 宋璋黑眸看着沈微慈娇羞的面容,颤巍巍如雨下海棠,更是心神荡漾。 冷战这些天,他越发了解了她的性子,更觉自己离不得她。 他喜欢她温柔如水的模样,也喜欢她在灯下认真为他打理私产的样子,更喜欢她在人前端庄又含笑的玲珑。 她一往无前,没有抱怨。 似是春风拂过,再深的恩怨在她眼底都如云烟,即便他曾经那般混账,她也没有纠缠过往恩怨怪他。 自始至终对不住她的,都是她而已。 宋璋觉得自己已沉溺在她温柔乡里无法自拔,身上热血滚烫,想要烫化她的每一处地方。 他手指抬起她的腿,喉咙滚了滚,黑沉眸子深深看着沈微慈:“我想你也同我一样愉悦,我更想你需要我。” “微慈,你闭上眼睛,我整个身体都是你的,被你牵着走。” 宋璋说着已低下头去,留下一室暧昧的风雨。 第322章 我给你做主 早上宋璋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压抑了许久的心气终于顺了些。 他起身忽想些情趣,弯腰就要为沈微慈穿衣。 沈微慈看着宋璋拿着她的贴身小衣要凑过来,身上软绵绵的,又忙拦着他:“不要。” 宋璋却格外认真的看向沈微慈:“从前都是你为我穿衣,我伺候你又怎么了。” 说着就俯下身去。 后面的丫头见着这场景,自然不敢靠前,都往屏风后头去。 宋璋的动作很生疏,显然是从前从未做过这些事情的。 但他的神情却很细致,动作不似他从前那般粗手粗脚,最后竟有三分模样。 虽说带子系的有些不好,但穿在里头的也没人看见。 沈微慈看宋璋满眼热意的看她,忍了许久也没有去重新系过。 宋璋看沈微慈默认了他的穿戴,立马得了鼓励,叫丫头将沈微慈的外裳拿来。 沈微慈忙将手按在宋璋的手腕上:“还是丫头来吧,怕耽误了你上朝的时辰。” 宋璋对这件事却十分有兴致,黑眸看向沈微慈:“往后我多伺候夫人,夫人就能喜欢我了。” 宋璋要做的事情,沈微慈千般拒绝也不行,只得起身站起来让宋璋穿。 旁边的丫头站在旁边看着宋璋明显笨拙的动作,想要指点又害怕,还好夫人有耐心,一点点的教。 衣裳被宋璋磕磕绊绊的穿好,最后他上下看了看,觉得十分满意。 邀功似的凑上来看着她:“往后换我来伺候你穿衣裳吧。” 其实这的确有些有违常理,虽是闺房里的私事,但若是传了出去,或让宋老太太知晓,免不了要用女则压下来。 在沈微慈心里,宋璋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她从没想过他会愿意做这些。 她也不知道这是他一时兴起的趣味,还是他当真乐意。 她没拒绝也没答应,只略微敷衍的嗯了一声,又叫丫头拿宋璋的衣裳来,她给他穿戴。 她一向都明白见好就收,前些日子的故意冷落不过是想宋璋换位体会她的感受而已。 如今宋璋处处照顾她她也知晓,也顺着他性子了。 宋璋重新被沈微慈细心的穿衣,那股满足感终于又回来,眼神不肯错过沈微慈的每一个表情。 直到她弯腰给他系同心结时,他忽然问:“你的同心结呢?” 沈微慈微微抬头:“在一旁放着呢,待会儿叫月灯来给我系。” 宋璋忙叫月灯将沈微慈的同心结拿来,等沈微慈系好后,他又弯腰给沈微慈系上。 宋璋难得有这样体贴温和的时候,沈微慈微微低头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年轻又有几分桀骜不驯的脸庞,往常阴翳的面容,竟叫她看出几分柔情。 她微微的错愕。 宋璋似察觉到沈微慈的目光,眼皮上抬,从来不避讳的炙热的目光看过来,接着就站直身,当着旁边丫头婆子的面就低头吻了她唇畔一下。 他咧唇一笑:“微慈,晚上等我。” 沈微慈脸颊上微微带了一些红晕,看了他一眼,忽想起昨晚的事情来,便往宋璋胸膛上一推:“我可不等你。” 郑容锦来问安时,正见着宋璋一脸笑意牵着沈微慈出来,两人的身子挨在一起,腰上的同心结在晃荡中时不时碰一下,她竟觉得微微的刺眼。 她从十二岁时就被告知将来会是宋璋的身边人,会照顾他起居,会相伴他一生。 她满怀希望,满心情意。 如今她得偿所愿,又觉得自己得到的不过是镜花水月。 她不奢求能得到炙热的爱,因为她从小都明白宋璋不是会对女人生情的人。 只要他对任何女人都一样就够了,她的心便能安稳。 可从小就冷冰冰又目中无人的恣意少年,为什么现在会对一个女人露出那样温柔的神情。 这样的宋璋让她觉得陌生。 郑容锦低垂着头,退让在一边,低声的问安。 她看着面前掠过的那双黑色高靴,自始至终没有在他面前停留过。 这么多年了,自己从来都没有在他眼里停留过。 他也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眼。 曾经的她以为是自己的身份,一个靠着国公府养的表姑娘让宋璋不放在眼里。 如今她明白了,他肯为了一个庶女违逆母亲和祖母也要娶为妻子,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因为不爱而已。 从来都不是她的身份。 低垂的面容微微侧头,她看着外头廊下宋璋的手揽在沈微慈的腰肢上,眼里恋恋不舍,又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才走。 她闭上眼睛,回过了头。 指甲掐在手心上的疼,让她的情绪微微如同往常。 沈微慈送了宋璋出去后才转身看向郑容锦,走去她面前,叫她先回去。 郑容锦抬头看向沈微慈,眼里含着亲近的笑:“我与夫人一起去老太太那儿吧。” 沈微慈忽然听着郑容锦这声夫人,又多看了郑容锦两眼。 她脸上的淡笑很自然,眼里还有恭敬。 她点点头,与郑容锦一起走。 如今入秋天气渐渐的凉了,郑容锦不如往日那样亲近的靠过来,反而是十分恭敬的落后了沈微慈半步,不紧不慢的跟着,十分的守着规矩。 到了宋老太太那里,郑容锦也没有如往常一样一进去就去宋老太太身边,而是等沈微慈问安之后,又小心翼翼的站在她的身后。 堂屋内还有二房三房的人,见着这场景,不免心头都微微猜测起来。 都知道郑容锦的身份在宋国公府是不一般的,即便现在是侧室,那也是宋老太太从小教养出来的,也是宋老太太的脸面。 宋老太太亦脸色沉沉的看着这一幕,抿紧了唇。 沈微慈转头诧异的看向郑容锦:“郑姨娘怎么忽然站到我身后去了?” “老太太可最是离不得郑姐姐的。” 甄容锦见众人往她身上看过来,便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堂中间,对着宋老太太低声道:“容锦如今已是世子侧室,老太太从小教容锦要守规矩。” “容锦不敢越过了世子夫人去。” “还请老太太恕罪。” 宋老太太看着郑容锦眉头一皱:“规矩是死的,这会儿又要你守什么规矩。” 说着宋老太太看了旁边的沈微慈一眼,又看向郑容锦:“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她又难为你什么了。” “我给你做主。” 第323章 老太太不试试怎么知道 郑容锦忙跪了下去给宋老太太磕了一个头低声道:“老太太误会,容锦只是觉得那日世子夫人说的没错。” “一切都要按着规矩来。” “容锦虽从小得老太太疼爱,亦一心一意侍奉老太太,只是如今容锦毕竟不同以往,身为世子侧室也得侍奉世子夫人。” “老太太放心,容锦依旧会常陪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 沈微慈淡淡听着郑容锦这些话,淡淡看着郑容锦当着众人跪在堂前,不发一语。 宋老太太一记眼刀子看向沈微慈,碍于二房三房的在不好发怒,只沉声叫郑容锦先起来,又叫她到身边来。 宋老太太这番作为,虽是没有明面上偏袒谁,但动作上的亲疏偏袒,众人都看在眼里,不由都将目光看向了沈微慈。 沈微慈依旧一脸淡然,容貌仪态端庄,坐在那一处好似丝毫不受郑容锦那一遭的影响,始终沉默不语。 在宋老太太叫二房三房的退下去时,一直没开口的沈微慈终于说话了。 只听沈微慈低声道:“二婶三婶暂且留一留。” “微慈有几句话想说。” 宋老太太一脸不悦的看向沈微慈:“你又要说什么?” 沈微慈看向宋老太太:“孙媳说的不过是关于郑姨娘的事情,今日若不解释了,定要叫人误会,往后下人里再传出什么闲话来。” 二夫人出来打圆场,对着沈微慈低声道:“其实都是一家子人,哪需要解释什么。” 沈微慈看向二夫人,低低叹息:“二婶婶说的没错,可当初我不解释,二婶婶不也在背后说我容不得人,不愿让世子纳侧室么?” “如今我提前解释,二婶婶又说没必要,那今日的事传出去,二婶婶可会又在背后说我不是?” 二夫人脸上一僵,立马皱眉不承认:“你又误会了,不过是私底下说了两句,哪里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沈微慈笑了笑:“二婶婶和三嫂嫂私底下说两句,听到的人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说着沈微慈看向宋老太太:“我从来不是容不得人的,从郑姨娘成为世子的侧室来,我自问从未为难过。” “更从未给郑姨娘立过什么规矩。” “兰茵院一切物品我皆是亲自过问,叫身边婆子去给里头置办。” “若谁说我苛待了郑姐姐,我从未做过,自问问心无愧。” “再说刚才老太太口中的为难。” “我若是当真为难,在意一声称呼,郑姨娘会叫我妹妹这么久?会有今日郑姨娘跪在老太太面前这一遭?” “老太太为了郑姨娘可以让她管家,可以让郑姨娘不叫我夫人,老太太都没在意过规矩,我又怎么会死守着规矩。” “若是老太太觉得我为难了郑姨娘,今日我便请问老太太一回,往后郑姨娘用不用也不必守着规矩去我那儿问安了?” “总之都不用守规矩,还分什么夫人姨娘?” “我从小学的规矩告诉我,不成规矩不成方圆,即便国公府没规矩,往后老太太也别用规矩束着我,或则大家一视同仁,都不守规矩。” 宋老太太的脸色一变,瞪向沈微慈:“你是世子夫人,代表的是国公府的脸面,守规矩是你的本分!” 沈微慈两步走去前堂中间,抬头看着宋老太太:“孙媳自然能够守规矩,刚才郑姨娘即便站在我身后,一切也是应该,可老太太却说这样不和规矩。” “但请老太太给个标准,对于郑姨娘,哪些按着规矩来,哪些又不按着规矩来?” “孙媳也免了受旁人指责。” 宋老太太听沈微慈这一问,心火顿起,指着她:“你这话是在觉得我做事不公么?!” 沈微慈摇头:“孙媳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郑姨娘身份特殊,孙媳不敢擅自做主。” “孙媳亦不敢管郑姨娘之事,往后更不敢管郑姨娘的任何事,还请老太太体谅。” 宋老太太气得指着沈微慈:“好好好,你现在是在故意拿话堵我了?” 沈微慈垂眼:“孙媳自然不敢。” “只是孙媳不敢担那为难侧室的罪名罢了。” 说着沈微慈又看向郑容锦:“往后你早上不必再来我这儿问安了,更不必如今日这般站在我身后。” “往后你的一应用度,若老太太依旧让我来安排,我自会叫人来问老太太按着什么标准的来。” “若是不由我来管,你便不必来我这处,我为难不了你的。” 说罢沈微慈看向宋老太太:“孙媳要说的话全在这里,老太太若无别的吩咐,孙媳可能退下?” 沈微慈的神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声音低缓的连起伏都没有。 即便面对宋老太太的指责,眼神也依旧不变一下。 宋老太太冷冷看向沈微慈:“你现在便什么顾忌都没有了么。” 沈微慈低着眉眼,声音冷淡:“孙媳不懂老太太的意思,还请老太太明示。” 宋老太太紧紧抿着唇冷笑:“你不过是觉得我偏袒容锦了,你心里头不舒适是不是。” 沈微慈一脸平静的摇头:“孙媳从来未这样觉得过。” “只是老太太从一开始便对孙媳从未满意过,自然觉得孙媳处处不好。” 说着沈微慈一顿,又低声道:“但孙媳从未怪过老太太,孙媳自知做的还不够,往后也会尽力侍奉老太太,叫老太太满意。” 沈微慈的话恭敬又温顺,找不到什么错处,但细听便能听出其他的意思。 宋老太太冷着脸,眼神又看向二房三房看热闹似的神情,将目光放在沈微慈的身上:“你留下来。” “其余的人先出去。” 二房三房本来还想多留一会儿看看热闹,但老太太发话也只能顺着老太太退出去。 郑容锦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的目光也看向了她:“你也先出去。” 郑容锦僵了一下,随即顺从的应了一声,低头退了出去。 堂屋内很快就只剩下了宋老太太和沈微慈两人。 宋老太太看向沈微慈,目光如炬:“你当着二房三房的说这些话,是想叫旁人都看你们大房笑话是不是?” 沈微慈诧异的看向宋老太太:“我不过是想让大家做个见证而已,老太太竟觉得是笑话么?” “老太太无凭无据扣一顶我欺负人的帽子下来,我只是不愿戴这顶帽子而已。” 宋老太太沉着脸,冷笑:“好一张利嘴。” “从前我倒是小瞧了你,连我都敢顶撞。” 沈微慈面容恭顺,低声道:“孙媳从来都不是顶撞,孙媳只是想与老太太好好讲理罢了。” 宋老太太冷哼一声,眼里已沉的厉害:“我知道你心里对管家的事情有意见。” “但宋国公府的家业,可不是你们以前建安侯府的那点东西。” “更不是什么过家家。” “你之前从未管过家,你又有什么能耐。” 沈微慈淡淡看着宋老太太:“有没有能耐,老太太不试试怎么知道。” 宋老太太一愣。 第324章 他给的底气 从宋老太太那里出去的时候,郑容锦正站在廊下与甄氏低声说话。 只见郑容锦微微低着头,手上的帕子点在眼睛上,甄氏则一只手拍在郑容锦的后背上,低低的劝慰着。 沈微慈淡淡看着这个场景,拢紧袖子,不紧不慢的从两人面前走过。 沈微慈若是从前还存着笼络人心的心思,如今倒是真没什么心思了。 不过是为着利益。 到最后谁能手上握紧别人的利益,众人自然往谁那边倒去。 她对国公府这些人早没了拉拢的意思了,不过是些墙头草,她根本不想费心思。 宋老太太对郑容锦的偏袒宠爱,整个国公府上下的都知道,再她十分会笼络人心,占了先机,她没必要再去做什么。 倒是郑容锦她的的确确是有手段的,沈微慈也不得不信。 她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不仅有头脑,还有侯府十几年的人脉,更还有宋老太太的宠爱。 沈微慈路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带起一阵淡淡雅致的香风,甄氏下意识的往沈微慈身上看过去,只见着她冷清的眉眼。 她心里一顿,又想起那日沈微慈与她说的话。 她有心想喊一声,又见沈微慈直接走了过去,到底没有再喊,回头对着郑容锦低声劝慰道:“妹妹别多想,我看弟妹那些话也不是针对妹妹的。“ 郑容锦便抬起泪眼看向甄氏:“表嫂,你当真觉得不是针对我么?” “无论我怎样做,好似都一样有错。” 甄氏微微一顿,叹息一声,又低声道:“她的确心思狭隘了些,让妹妹为侧室,是老太太自小就定好了的,也不知她怎么这么容不得人。” “估计真跟她嫡母学了些。” 说着甄氏往郑容锦耳边凑过去,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不过我听说她嫡母被她父亲休了,休了的原因便是善妒。” “她自小是也是跟着侧室的,说是去乡下养病,谁知道是不是被她嫡母打压去庄子的?” “本来想起来她应该能体谅侧室的不易的,不该如此,我倒没想到她面上一副慈悲好脾气,底下却是这样的心肠。” 郑容锦又点了点泪,紧紧握着甄氏的手小声道:“往后姐姐也勿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吧。” “要是再传进她的耳朵里,指不定又要被她如何说了。” “就如今日一样,被她当着那么些人的面给难堪。” 甄氏叹息,拍拍郑容锦的手背:“真是难为你了。” 说着她看向郑容锦的泪眼:“我虽嫁进来才三年,但这国公府里头的,我听到的谁不是说你的好。” “你又与世子自小一同长大,虽说没呆在一起多久过,但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她怎么说也该多照顾你的。” “她本就已经是世子夫人,何必非得争那一厘长短的?” “那日我去劝她,她亦是讽刺我几句。” “我是不敢再去她前头说去了。 郑容锦忙牵着甄氏的手低声道:“姐姐再别去为我说话了,我受些委屈本也没什么的。” “要是再让她记恨起姐姐可如何是好?” 甄氏只叹息不语,虽说她觉得沈微慈不像是会记恨人的人,但到底又觉得她对郑容锦过分了些。 她顿了下又道:“这些且先不说,妹妹空了便去我那儿坐坐,说说话就是。” 两人正说着话,帘子里的婆子出来,对着郑容锦低声道:“老太太叫您进去呢。” 郑容锦这才对甄氏道:“得姐姐陪我说会儿话我心里好受了些,我先去陪老太太了,改天再去找姐姐。” 甄氏点点头,两人这才作别。 这头沈微慈出了静思堂,回去路上身后的禾夏忍不住上前几步去沈微慈的身边小声道:“刚才奴婢走在最后的,听见郑姨娘和三少夫人说夫人不好的话。” 说着她担心的看向沈微慈:“三少夫人实在过分了些,大房的事和她什么关系,怎么回回找夫人的不痛快。” 沈微慈驻足在一处湖心亭中,低头静静看着湖面,秋风吹来,一些落叶便飘落下来。 她伸手接了一片枯败的树叶,低头淡淡道:“不过是事不关己便帮亲不帮理罢了。” “谁不想看热闹呢。” “我若是为着他们生气,实没有必要。” 晚间宋璋回来的时候,久违的看到沈微慈迎出来,胸腔内的那一抹隐隐不安才安稳下去,握紧她的手往屋内走。 沈微慈依旧让小厨房给宋璋熬了鱼汤,她送去宋璋面前低声道:“这鱼汤是我熬的,一点不腥,你尝尝。” 宋璋接过碗喝鱼汤的时候,沈微慈对宋璋说起上午的事情。 她的声音很低,很细,并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只是末尾她问宋璋:“你觉得我在老太太面前做的失礼了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低笑:“你知道我的,我一向可不管谁是长辈,又讲究个什么规矩。” ”郑容锦敢说这话,不就是为了挑事的?” “当时我若换成是你,我可能说的更过分,可能还直接打她一个巴掌过去。” “再有二房三房的敢来插手我大房的事,那我便一丝情面不留。” “我纳郑容锦不过是看她伺候老太太尽心又低调,她做这些小动作,只会叫人厌烦。” “半月之期快到了,祖母要是还不打算安顿她,我出手绝不拖泥带水。” “给她扔到尼姑庵去。” 沈微慈听了宋璋的话一顿,抬眸看着他上扬的眉目,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眉眼,和那双从来有几分冷酷的凤眼,他的话又一回叫她感受到了安心。 她更有了对抗的底气。 其实她上午的时候的确没有稳得住情绪,她知道自己冲动了。 那本不该是她性子的。 郑容锦在堂上那一番动作,既是做给旁人看,更也是做给她看的。 要么她吃哑巴亏,要么她站出来说理。 无论怎么说,郑容锦都是旁人眼里卑微的那一方。 事后沈微慈的心里到底是有一些忐忑的。 但如今宋璋的话叫她的心安定下来,他站在她身边,全是袒护。 宋璋的脾气纵有千万种不好,但他的心是热的,偏袒和偏爱,如宋老太太一样也毫不遮掩。 沈微慈的心微微跳了一下,有些快,又极快的低下头轻声道:“谢谢你。” 宋璋听着沈微慈这话,又见她低头,不由够着上半身弯腰凑过去看她的脸,却忽然见着沈微慈安静低垂的眼眸里有水光闪烁。 他怔怔,不由自主伸出了手。 第325章 微慈,别委屈自己 宋璋的手指抚过沈微慈的眼角,温热和湿润沁入皮肤,他的心也跟着丝丝泛疼。 他看着她垂下的眉目低声道:“我不该纳郑容锦的,叫你委屈了,也不等半月了,明日我就让人安排给她送出去。” “我本对她无意,纳她不过是为了让她照顾老太太。” “但她私底下不安分,尼姑庵最适合她。” 说着宋璋走到沈微慈身边弯腰就将人抱了起来往内室走。 他将她放在里屋的贵妃榻上,身体压下去,一双凤眸深深看着沈微慈:“微慈,我才知道你嫁给我过的多委屈。” “往后我再不叫你受委屈了。” ”国公府里你不管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身后,即便你将国公府掀翻了,搅浑了,我也给你递擦手。” “你不用在意任何人,更不用小心翼翼看人脸色,你的夫君还看你脸色呢,你要顾及谁的脸面?” “即便老太太不讲理为难你,大不了不在这儿受气,只要你一句不想在这儿了,我就带你走。” “你明白吗?” 说着他躬身手指抚摸在沈微慈些微发红的眼角上:“微慈,别委屈自己。” “我自来做事就没有顾忌,更不在乎什么孝道规矩。” “老太太的偏心我都明白,委屈你了。” 沈微慈在怔怔间抬头,她分不清看不清宋璋的眼神里是不是深情。 她开始回想她父亲当初对自己母亲是不是也是这样一脸情深的说这些话,所以才让她母亲临到死对父亲都没有怨恨。 她母亲总是说父亲是心善的,还给她们留了许多银子,她们应该知足。 但沈微慈明白,那个人若是换成自己,她会怨恨的。 爱侣成怨偶,会一辈子折磨她。 红唇微张,沈微慈眨了眨眼,她想问宋璋过去为什么那么对她,但她又明白现在两人该前看才是,过去的就过去了。 她的心跳开始有声,开始颤抖,甚至想要扑进宋璋的怀里。 手指紧紧捏在宋璋的黑色衣袖上,微微发颤。 心在这一刻没法控制的跳的很快。 宋璋能感受到袖子上微微颤抖的手指,他不明白该怎样抚慰怀里的女人,他不明白该如何抚慰她,他只是凭着下意识的动作抱紧她,安慰她。 想让她明白他亦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在沉默中有情愫开始散开。 宋璋去沐浴的时候让沈微慈先去睡,他过会儿就来。 沐浴完宋璋往外间走,叫了凌霄过来,让他叫人去城郊丽县的庄子里吩咐着收拾好。 丽县是城郊较偏僻的地方了,那处庄子空闲了许多年,多种瓜果,每月都会往国公府送来些应季的新鲜瓜果来。 凌霄忙应下来,又从怀里拿出几封信出来递给宋璋:“这是祁大人送来的信。” 宋璋拿了信往书房走,坐在檀木椅上看着信上的内容若有所思。 几封信都是关于三皇子近来的动作。 他思索良久,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燃尽。 回了里屋内,宋璋见沈微慈穿着单衣坐在床沿上似在等他。 他三两步过去走到沈微慈的身边,一弯腰就将人抱紧怀里,接着高大的身子一压,沈微慈就被他按在了床榻上。 他的声音里沙哑性感,深邃又深沉的黑眸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眼睛,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畔:“是在等我一起入睡?” 宋璋从来都不是能让人忽视的人。 他炙热的呼吸,充满侵略步步紧逼的眼睛,还有他高大的身躯,无时无刻在展露他的压迫感,叫沈微慈回回招架不住。 她手指抵在宋璋的胸膛上,小声道:“将郑容锦送走这事我想与夫君说说。” “送走她老太太定然觉得是我挑拨的,郑容锦也定然要闹。” “我怕事情闹大了,想着……” 沈微慈的话还没说完,宋璋便挑眉打断她:“妇人之间的那些私底下的明争暗斗,不过都是劳心伤神的事。” “我可不会循序渐进慢慢来,或是给她找个什么合理的错处。” “不过个侧室,即便她一直养在老太太身边,但她心思不纯,我打发她再容易不过的事。” “她要是敢闹,堵着嘴绑也得给她绑走。” “叫府里落个清净。” 沈微慈听着宋璋这番话,再看他冷清的凤眼,不知是冷是热。 郑容锦与他相识十五年,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个想打发就打发的人。 但沈微慈不是同情郑容锦,是她执念太深。 她看着他下巴出神,下一刻唇畔就被宋璋用力吻下来。 他自来攻城略地不容得拒绝,情绪灼人热烈,眼里的欲火从来也毫不避讳。 沈微慈的心颤了一下,身上很快被他温热的大手拨了干净。 他看着她月白素色的贴身肚兜有些不满,眉头皱起,沙哑道:“我给你买那么些怎么都不穿?” 虽说这月白色穿在她身上亦好看,却是冷冷清清的让他感受不到她的热情。 她喜欢她被桃花染红的脸颊,喜欢她妩媚动情的眼神,像是她对他也渴望着与他鱼水之欢。 沈微慈不想说宋璋时不时带回来的那些露骨的贴身衣裳。 后头两回的简直是大胆,她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 也不知他从哪里得的那些东西。 她有些难为情的偏过头去,只小声说道:“不习惯。” 宋璋见人背过身去,忙撑了半身捏向沈微慈的软腰:“那些可都是爷自己画的样式让人做的。” “你竟不穿,白费我一番心血。” 沈微慈看他竟然将这种话说的这样理直气壮,脸颊发热,瞪向他:“你这又是什么时候画的?” 宋璋皱眉:“之前你不理会我,我在书房画的。” 第326章 送郑容锦走 沈微慈索性闭上眼睛不理会他。 原他在书房那么久,就是在画这等东西。 宋璋捏着沈微慈脸蛋,俊美的脸上全是失神,眉目深邃:“怎么又不看我了?” 沈微慈要推开他,却推不动,脸颊上被他没轻没重的捏着,只得睁开眼看向他:“往后不许画那些东西,要旁人进了你书房瞧见了怎办?” “你还有没有脸皮了?” 宋璋挑眉:“难不成我是个傻的,就放在桌上任人看?” “都放得好好的。” “再说除了你,谁能进我的书房?” 沈微慈便问:“那你放在哪儿了?” 宋璋警惕的看向她:“你要做什么?” 沈微慈美眸瞧了他一眼:“我想瞧瞧。” 宋璋低头埋在沈微慈白皙的脖子上,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等下回我给你瞧,这会儿要入睡了。” 沈微慈去推宋璋的脸:“这时候不能给我看?” 宋璋喘息着撑起身,黑眸里有些不高兴的看向身下的人:“非得这个时候看?” 他握着她的手捏紧,咬着牙忍得幸苦:“难受。” 沈微慈看着宋璋神情要收回手,又看宋璋低头紧紧看在她手上的眸子,像是要吃人似的,又有些颤颤的没开口。 从前两人之间的事情她一直忍耐着,宋璋不体贴,一股脑儿的急匆匆的,让她很难投入进去。 她扯住宋璋早已散开的衣襟,里头微棕的皮肤滚烫,让她微微颤栗。 她看着他小声道:“那你轻一些慢一些。” 这话宋璋已不知听了好几回。 他早等不及了,含含糊糊的应一声,身体就压了下去,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道,霸道又热烈。 但宋璋如今不如从前不忌讳了,如今他也会观察沈微慈的表情。 他会问她,会在意她的感觉。 不再是只顾着自己。 或许是感受到沈微慈对他的渐渐接纳,情到浓处时,最先反应的是身体的本能。 早上宋璋看向依偎在自己怀里的人,一只手安安静静的无意识捏着他的领口,像是要依求他的庇护,男人的那种满足感便噌的一下升腾起来。 身下也跟着起了反应。 身子一翻压下去,又是一翻情事。 他看着沈微慈渐渐醒来,知道这时辰有些晚了,他忙俯身哄着:“很快就好了。” 他的话自然是不怎么让人信服的,临着窗外渐渐泛白才结束。 外头等着来问安的郑容锦紧捏着手指,看着丫头们端着热水在外头等着迟迟不见传唤,还有丫头出来微红了脸,她再不明白也能猜到一两分。 低头失神的看着地面,手上的帕子却越捏越紧。 一时的上风又算什么呢,她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反是她疯狂的嫉妒快烧没了她,让她一眼都看不得那个人过得好。 人不能什么好处都占尽的。 明明该是她占的先机,明明她这么努力的讨好宋国公府的每一个人,为什么她还是比不过一个庶女。 月灯看向堂上站着的郑容锦,眼神淡淡的掠过。 亏得她从前还觉得她是个温婉良善的,真真是会装。 里屋内,宋璋站在床前抱着一身软绵绵的沈微慈要给她穿衣。 自从上回他穿了一回,后头他就来了兴致,尤其是看着沈微慈那双发懒的眼睛,好似猫儿一样依偎在他怀里,任由他摆弄。 时不时还挑起她下巴亲一口,又怜又爱,恨不得将人捧在云端上。 沈微慈靠在宋璋怀里,半眯眼看向宋璋深邃的眼睛,见着那眼里的一片情深时,怔了怔,又微微的偏过头去,躲避他炙热的呼吸。 丫头端热水进来时,宋璋已为沈微慈穿好里衣了。 两人一起去梳洗穿衣,宋璋恨不得手时时放在沈微慈身上捏一捏,沈微慈脸上的红晕难退,只能去掐宋璋的腰侧,叫他当着丫头收敛一些。 收拾妥当后,宋璋才与沈微慈一前一后的出去。 等了许久的郑容锦见着两人出来,忙上前去问安。 宋璋脸上已无在内室里的柔情,本就俊美阴翳的面容此刻眼里全是冰冷。 他负手低头看向郑容锦,语气冷淡:“往后你不用来我这儿问安了。” 郑容锦一愣,抬头看向宋璋:“宋哥哥……” 宋璋听着这声称呼微微皱了眉。 对于郑容锦,他向来没有多看过两眼,从前都是低着头站在他祖母身边,规规矩矩的,实在是不起眼。 但他的声音里依旧不留情面:“往后你去丽县的庄子里养病吧。” “上午自己回去收拾好东西,下午凌霄就带你走。” 郑容锦几句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瞪大眼睛看向宋璋,眼里尽是不敢置信:“宋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尽心侍奉老太太,也是为着宋哥哥的。” 宋璋冷着脸看向郑容锦,冷酷的唇边勾着一丝讽刺:“你妄想你不该妄想的东西。” “要是你真一心只尽力侍奉老太太,没有别的心思,我自然不会送你走。” “可你留在这里扰了清净,我不可能留你了。” 郑容锦的眼里一下子落出泪来,她颤颤后退一步看向宋璋:“我扰什么清净了?” “我又得罪了谁?” 宋璋冷笑:“你那些把戏在我面前可没用。” “你心里再清楚不过我为什么纳你。” 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眼里只有冷淡:“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妄想越过我妻子的头上去,这便是你最大的错。” 宋璋说完看向一旁的谭嬷嬷:“把人带出去。” 说着又对沈微慈伸出手来。 沈微慈看了郑容锦一眼,沉默的走到宋璋的身边,将手放到宋璋的手上。 手指被他温热的大手握紧,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身形,心又几不可察的发烫。 第327章 分家 静思堂内,谁都没想到宋璋一大早会过来。 宋老太太看向进来问安的宋璋,亦疑惑的看向他:“你这时候了怎还不去上朝?” “你不怕皇帝怪罪你?” 宋璋倒是有些规矩的道:“我已让祁鸣鹤先进宫去皇帝身边,这会儿不急。” 宋老太太一听宋璋这话,便知道他今早特意过来一趟,就是有话要说了。 宋老太太坐直了身,双手放在膝上,看了沈微慈一眼又看向宋璋:“你说吧,过来什么事。” 宋璋便看向宋老太太:“我打算送郑容锦去庄子里去。” 宋璋这话说完,屋子内的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紧接着后面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郑容锦一脸泪的跌跌撞撞从外头进来扑进宋老太太的怀里哭道:“还请老太太做主。” “容锦离不得老太太。” 宋老太太连忙抱着郑容锦,又怒目看向宋璋:“你无凭无故的,又是做什么?” 说着宋老太太的手指指向沈微慈:“是不是又是她挑唆的?” 宋璋的脸色变得冷沉:“祖母不必事事都觉得是微慈挑唆,但凡祖母能公平一些,孙儿也不至于这般做。” “妻是妻,侧室是侧室。” “难不成祖母的意思是我的妻还没有一个侧室体面?” “让我将来的孩儿,让人在背后指点她母亲在宋国公府不受宠,连管家都要看侧室的脸色是不是?” 宋老太太的脸色大变,凌厉的目光看向旁边看热闹的二房三房的人,厉声道:“还不都出去。” 二房三房的人一愣,老太太的威严没人敢忤逆,连忙纷纷低头退了下去。 二房三房的人一走,宋老太太就看向宋璋:“体面?” “你的意思是我没给她体面么?” “她的一应用度全是按着最好的来,二房媳妇都比不得她,你说我还要怎么给她体面?” 宋璋冷着脸,唇边嘲讽:“祖母若是给她体面,还会叫一个侧室跟她一起管家?” “若是给她体面,还会当着二房三房的面偏袒侧室?” “管不管家的又没什么要紧,祖母要握管家权,自握着去。” “我也可以带着微慈搬出去,她替我管家,更不会看一个侧室的脸色。” “今日我不过来知会祖母一声,要是祖母不答应送走郑容锦,那我直接动手让人绑她出去,再带微慈出府别住。” 郑容锦脸色发白,身子颤抖。 她心里明白,自己再受老太太的疼爱,始终也是外人。 怎么能与老太太的嫡孙相比。 果真宋老太太一脸震惊的看向宋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璋一脸严肃的看向宋老太太:“从许久之前孙儿就告诉过祖母,半个月一到,祖母要是不安顿好她,我就将她送走。” “如今祖母依旧为难微慈,看来祖母没有将孙儿的话放在心上,孙儿也不会再留她在国公府里挑拨离间了。” 这时候一直站在宋璋身边的沈微慈还不等宋老太太发话就跪了下去,脸上抹泪的朝着宋璋道:“还请夫君收回那些话。” “微慈嫁入国公府来,本是一心伺候好夫君和老太太,全无别的念想。” “郑姐姐在老太太跟前的尽心侍奉微慈看在眼里的,微慈也并无管家之心。” “这些年老太太一人管着国公府幸苦,本该是享受孙辈们孝顺的时候。” “如今夫君要是为了我与老太太闹僵了,还要搬出去,微慈还有何脸面留在国公府里的。” “自请一封休书,也不能叫老太太为难。” 宋老太太愣了愣,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沈微慈会这番表现。 她原以为宋璋来她这一遭是为了昨天的事,现在听着又像是为了管家的事。 再看沈微慈跪在地上,帕子掩面,泪意盈盈,像是伤心极了的。 但沈微慈这一番跪地哭求,倒是给了她一点台阶下。 之前宋璋对她说送走郑容锦的话,她原以为宋璋是气话,没有当真,毕竟郑容锦喊了他宋哥哥十五年,没想过宋璋亲口答应的事,又亲手送人走。 她看向宋璋:“难道你现在真要为着这点事分家出去不成?!” “你是国公府的世子,你分家出去,到底像什么话!” 宋璋脸上神情难看,又低头看沈微慈跪在面前,又听她哽咽的声音:“老太太一心为了夫君,还请夫君快收回刚才那些话吧,不然微慈真真没脸见老太太,更没脸留在国公府了。” “再有老太太的身子不好,万一气着了如何是好。” 宋老太太沉着脸看了跪地的沈微慈一眼,又看向宋璋冷沉道:“连你媳妇都知道你这样不妥,你还要胡闹什么。” 郑容锦怔怔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微慈,也看得愣了愣。 自己与她几乎快撕破了脸去,她这一遭到底是在做什么。 宋璋沉着脸,弯腰将沈微慈扶起来,叹息着心疼的给她擦了脸颊上的泪低声道:“你全为了别人,别人又何曾为过你?” “你这么念着老太太,不想让老太太为难,我不说就是了。” 说着宋璋看向宋老太太低声道:“刚才是孙儿莽撞了。” 宋老太太见宋璋真被沈微慈劝好了,暗地里送了一口气,可接着又听宋璋的声音:“不搬出去可以,但留下来我也绝不能让微慈委屈。” “要么祖母不让郑容锦管家,要么我将郑容锦送走。” 宋老太太一梗,看着宋璋坚持的眉眼,这个孙子她再了解不过,说出来的话便不是玩笑的。 长长叹息一声,宋老太太也妥协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偏袒了谁。” 说着宋老太太又看了眼低头抹泪的沈微慈:“既然你这么护着她,那我就将掌家权全交到她手里。” “要是她能管好,往后便让她管家就是。” “只要你别闹了就行。” 宋璋看向宋老太太:“祖母能公正,孙儿自然能答应。” 宋老太太听得宋璋这话,这才摆手让他先去上朝,留沈微慈在这儿就行。 宋璋握了握沈微慈的手,两人目光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笑意。 沈微慈早与宋璋商量好了。 这一场本就不是来让郑容锦真的走的。 沈微慈知道,就算宋璋真的一意孤行将郑容锦送走了,这笔帐宋老太太便算在自己头上了。 就算自己将来往后做得再好,在宋老太太的心里,也是挑拨她与宋璋关系的罪人。 是送走她身边贴心人的罪人。 后头可能还会千方百计的要将郑容锦接回来,到时候后头又是无穷无尽的事情,她与宋老太太之间的隔阂只会越来越深。 再有即便她与宋璋出去住,郑容锦留在国公府里的,这么大个国公府,老太太定然管家力不从心,郑容锦早晚要管家,二房三房的不知要被她拉拢成什么。 自己反而在老太太那儿留下一个带着宋璋分府出去住的罪人,矛盾只会越来越深,叫郑容锦获利。 沈微慈根本就没这么打算。 她要先在宋老太太这儿留下个稍好的印象,再完全拿到宋国公府管家的权力,让郑容锦没有喘息的机会。 她要让郑容锦名正言顺的被送出去。 让宋老太太根本怪不到她身上。 不用多久,一两月变行。 第328章 接手管家 沈微慈在转身离开的时候,眼神往宋老太太身边的郑容锦身上瞟去了一眼。 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里头的不甘与隐忍。 她要的也是这样。 郑容锦若是连脸上的情绪都没法子藏住的话,那她心里的情绪只会更加强烈。 就是要让郑容锦不甘心,心里有欲望。 她有动作就代表她会有破绽有痕迹。 沈微慈想要在国公府里站的更稳,需要的是宋老太太的信任,能够代替郑容锦的位置。 郑容锦也不可能不犯错。 沈微慈低垂眉眼,默下神情,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心怀不甘怨恨的人,一个将自己视为眼中钉的人,能做出什么事情,或许她自己都没法预料。 出去后回山水居的路上,李管家一路都跟在沈微慈的身边小心的说着宋国公府大大小小的琐事,事无巨细。 只要沈微慈还是世子夫人一天,那将来宋国公府就定然是要交到沈微慈的手上打理的。 李管家对于沈微慈根本不敢怠慢。 沈微慈从前虽没学过管家,但之前通过侯府的账本也已了解了许多管家要做的。 其实说难,并不是多难的事情,只要驭人有术,底下的管事自然能够将事情做好。 先让他们知道她的脾性性情,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糊弄,那便能轻松大半。 但宋老太太那样威严的人,底下尚有糊弄的,其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回到了山水居的时候,各院的管事也都到了。 这些管事其实之前也都见过,管着手底下的人,再有个差缺或置办的,亦或是底下出了什么事要决断的,便直接往她这儿来汇报。 再有账房的每一笔银子皆有出处,也必须得沈微慈亲自过目了才能拨。 这些管事之前都已经见过,倒不用多说什么,每人到沈微慈面前去汇报几句手头上的事便退下去,不过是打个照脸熟。 只是最后沈微慈看向管着国公府修缮工匠的管事问:“上回你手头名目有错,这回名目可整理清楚了?” “多出来的人都清点了?” 那管事没想到居然还记着这事,连忙走去沈微慈跟前道:“世子夫人放心,小的已经整理好了,等下午就将册子拿来给世子夫人过目。” 沈微慈笑了笑:“你整理好了就好,我信任你的,倒不必拿来给我看了。” 沈微慈并不是要看那名册,不过是借着他敲打敲打其他管事,别看她年轻初管家便糊弄她。 再有沈微慈毕竟只有一个人,底下这么多管事,她要是管的太严厉,难免不会生出些其他心思,反是对她不好。 她才刚接手,还不到严厉的时候。 只有真正握紧了管家权,那时候才是她的时机,这时候她只需要恩威兼施,既让这些管事觉得她温和,又叫他们觉得她不全是不问世事。 沈微慈自始至终与这些管事说话都慢声细语的,即便高高在上一身雍容端庄的坐在圈椅上,给人的感觉便十分舒适, 最后沈微慈又叫月灯给他们一人发了个锦囊在他们手上,不紧不慢道:“老太太信任我,将管家权全权交到我的手上,我第一回管家,许多事情需得慢慢来。” “我自然希望我管家的时候相安无事不生事端,但要是出了事,我自然不会姑息,更没有在我这儿求情的道理。” 下头的管事不由微微抬眼往沈微慈的脸上看去,明明是慈悲如莲花的相貌,但那眼里的冷清与端庄又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当家主母的派头。 他们自然都知道沈微慈的身份,但沈微慈是皇帝赐婚,他们也不敢私底下议论,这会儿被沈微慈这般不轻不重的话说下来,心里头都明白沈微慈话里的道理。 宋老太太终究年纪大了,现在管家落在世子夫人手里,或许就一直在世子夫人手里了。 世子夫人将来也会成为国公夫人,这些道理他们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都跪地磕头,连声应下。 待人都退下去了,月灯挺直腰板儿站在沈微慈身边笑道:“夫人现在掌家了,看底下谁还说夫人不好。” “郑容锦怎么作妖去。” 沈微慈从椅子上站起来,拢着袖子看向月灯,看向她低叹息:“你常跟在我身边,有些话不能在外头说的。” 说着沈微慈看向院子角落里的几株月季:“我管家这两月顺利还好,要是不顺利,那便难办了。” “你在我身边更要时时小心,暗处的人你可不一定能够防得着。” 沈微慈又看向月灯,细白手指点在她额头上:“再有得意可千万不能露在脸上,心里头再高兴也不能叫人看了去,特别是在老太太和二房三房面前。” 她又一顿,声音很轻:“在世子面前也一样。” “我叫你小心些总归不会害了你。” 月灯捂着额头含笑:“我不过私下与夫人说说罢了。” 沈微慈转身往屋内走,眼角余光处看了一眼月灯:“那你又怎知暗处没人呢?” “谁又是你完全能信任的?” 月灯听了这话才完全警觉下来。 即便是这山水居,也不是人人都能信任的。 有些无心的话一旦传出去,或许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第329章 我全配合你,听你的 到了下午的时候,宋老太太差人送来的账目就来了。 足足用了七八个婆子搬过来,可见宋国公府的产业之多,难怪宋老太太力不从心。 即便下头有管事的打理,一本本认真的看也是需得不少时间,更别说还有大大小小的事情。 沈微慈打听过,听说之前这些账目,老太太都叫了账房的人来算的,每一月三四个账房先生都要算好些天。 郑微慈自然看不了这么多,打算等下一月的账目送过来了,也叫上账房的过来。 宋老太太派来送账本的人刚走,紧接着帘子外头的禾夏就进来说二夫人来了。 月灯正将一盏热茶送到沈微慈的手上,不由小声道:“她们这会儿来做什么?” 沈微慈接过来淡淡饮了一口,叫禾夏去将她引进来。 她心里自然知道她们这时候来做什么,不过是因为知道她现在管家罢了。 只是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二夫人进来的时候,看到沈微慈正坐在明镜窗前的罗汉椅上。 面前的小桌上烹着茶,旁边一只斗彩花瓶上插着几株月季,下头碟子里放着佛手,一入内便是一股果香。 再看沈微慈一身窃蓝大敞袖衫山鸟枝罗衫,领口和袖口是深翠色的宽边,点缀着白色如意纹,半高领口的脖子上一串珍珠链子,下头坠着一颗红宝石,身姿端庄笔直的坐在那处,自有一股端庄雍容。 那半搭在小桌上的纤细手臂袖口垂下,一只白玉镯子露出半边,更显纤态与随和。 再她本是温柔相貌,若眼里露了一分笑意,那看人便眼带情意,叫人一心想亲近。 此刻沈微慈见着人进来,只瞟了一眼就忙放下手上茶盏在桌上,叫身边婆子去端椅子过来,又叫丫头奉茶。 接着才一脸笑意的迎过去,眼里显亲近,好似从前不快皆烟消云散。 只听沈微慈含笑道:“我想二婶婶和二嫂许久了,总算来我这儿坐了。” 这些都不过是客套话,大家心里都明白,但沈微慈这套为人处世的态度倒是让人舒适,丝毫感觉不到怠慢来。 二夫人余氏一脸亲近的拉着沈微慈的手笑道:“我知道你一向知书达理,说话也好听,早想来你这儿坐了。” 沈微慈笑了下,几人又客套几句才都坐下了。 坐下后说了几句无关要紧的话才开始说正事。 只听二夫人朝着沈微慈道:“侄媳该知道宋璋三哥从边塞回来伤了腰,离不得那些名贵的药,如今老太太让你掌家,我怕侄媳不清楚这些,所以来给侄媳说一声。” 沈微慈之前看国公府里的账目开支就知道二房的除了一般开支外,还有宋三爷治腰伤的开支。 这笔开支不少,是请京城内百药堂的掌柜来亲自施针,出诊一回便几十两银子,更何况还有宋三爷平日里要吃的药。 沈微慈当初特意看了这项开支,每月是定额了的,说明宋老太太叫账房给宋三爷的病是定了数目的,且数目不小,就算每日出诊,吃人参,那也是够的。 沈微慈心里有底,看向二夫人含笑道:“二哥腰伤看诊本也是应该的,二婶婶放心,我虽现今管家,可原来国公府的一应用度我自然不会去动。” “从前是怎样便是怎样。” 二夫人听沈微慈这么说,心里头放了心,又对沈微慈低声道:“我最近听说京城又来了位名医,你二哥的腰还时不时的疼,如今又入了秋,一下雨就疼的更厉害了。” “我想着再请那名医来瞧瞧,但出诊一回得一百两起,也不知个具体的,估摸着也得看几回,这银子也得从中公出。” 沈微慈听了这话看向二夫人问:“那名医是这月才来的?” 二夫人一顿,笑道:“来两月了,只不过是现在入秋了,我想着请他来瞧瞧。” 沈微慈点点头:“这也是该看的。” 其实沈微慈心里明白,之前老太太给沈三爷的病开支是定了额的,并且也是完全足够,二夫人自己心里也有数,即便想多拨点也不敢提。 但这一百两银子对于二房的其实也并不多,不过是能从中公拿是最好的。 二老爷毕竟是武将,一直在边塞的,不如三老爷在朝廷能钻营,周遭有人来巴结打点,更没的额外的私钱,就那些朝廷发的俸禄。 二老爷的俸禄对寻常人家怎样过都能富足,但对与宋国公府这样的勋爵世家,样样都得最好的,一匹布都得五十两起,那点俸禄就半点不够了。 五十两银子够寻常百姓吃饱饭一年,在宋国公府也仅仅一匹江南送来的天丝布而已。 沈微慈明白二夫人现在过来这一趟,自己要是答应了,便是打破了原则,但是沈微慈现在要的是拉拢,让二房的觉得她管家不损她们的利益。 她笑了笑道:“我刚接手,其实许多用度还没理顺,老太太体谅我,怕我弄错了依旧会去查账,我也不好随意的来。” 说着沈微慈一顿,看向二夫人:“但三哥的病是要紧的,我看这两月就拨两回看诊的银子吧,不然老太太过问起来,觉得我坏了规矩,二婶婶说呢?” 二夫人听沈微慈应下,虽说离预想的有些差距,但她也不想让老太太知道了面上难看,就笑道:“我就知道侄媳是个能干的,这么年轻就管家,也是老太太信任。” 沈微慈笑了笑,看向二夫人低声道:“不过是老太太暂时交到我手上罢了。” 又道:“再说三哥的病才最重要,我也希望三哥的腰伤能尽快好起来。” 说罢这话,沈微慈又叹息道:“不过老太太虽让我管家,但却不能叫我出错,每笔账目每月都还要交给老太太看。” “万一后头有做的不好的,二婶婶也照顾我些。” 二夫人自来在大家族长大,怎么不明白沈微慈这话的意思。 她支出的每一笔账目老太太都知晓,这种事一回两回的没什么,回回都多拨来,老太太也会怪罪她。 况且宋老太太自来是个护短的,对二房三房的庶子虽说从来没有亏待过,但也没有多亲近补贴过。 二夫人心里明白,也对沈微慈道:“侄媳是通透人,二婶自然不会叫你为难的,也知道你管家不容易。” 说着她叹息一声:“你该知道我们二房不如三房的,你三哥腰伤回来,皇帝体恤他,给他挂了闲职,可那俸禄也没多少。” 沈微慈自然理解的点头:“只但愿这回那神医能看好三哥的伤吧。” 最后送着二夫人和甄氏出去的时候,二夫人张氏握着沈微慈的手道:“我们都是一个府里的,我瞧你平日里不大出去,你三嫂与三姑娘四姑娘还有容锦常在后园子里一起聚着说话。” “你们岁数大差不差的,也多出来走走吧。” 说着她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甄氏:“你也常来这里走动走动。” 甄氏往沈微慈身上看了一眼,忙也过来亲热道:“从前我原以为妹妹该是不喜出屋子的,往后我常来妹妹这儿说话吧。” 沈微慈晓笑了笑:“我的确不怎么喜欢出屋子,但三嫂能来找我说话,我也高兴。” 又道:“下回三嫂去找郑姨娘说完话,顺路过来吃杯茶,反正也没多远的。” 沈微慈的话总是绵里藏针,有心之人听着便有心了。 甄氏的脸上一僵,知道沈微慈这话不过是说她常与郑容锦在一块私底下背后里说她的不是,她全是知道的,没必要这么客气。 可她脸上也强笑着,下意识的解释:“我与容锦妹妹先相识,说得来些话,妹妹后来还不熟悉,往后我多往妹妹这儿走动走动。” 这些客套话不过耳朵上听听,其实沈微慈也厌烦这样的客套。 她含笑点点头:“那我等着三嫂来。” 二夫人和甄氏走后,前门处又有小厮送过来帖子,沈微慈站在廊下将帖子打开看了看,原是裴府送来的。 上回走的匆忙,与楚玉珠也未怎么好好说话,楚玉珠便说后日过来拜访说话,问沈微慈得不得空。 沈微慈自然是空的,回了屋子,坐在案桌上回帖。 月灯站在沈微慈的身边给她研磨,一边又小声道:“二夫人怎么一百多两银子也想要从中公里头出?” “这点银子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沈微慈眼神低垂落在纸上,只说了一句:“能用中公的,谁又想自己出银子呢?” 恰好沈微慈现在也想得得人心。 那点银子即便拨出去老太太觉得坏了她定的规矩不喜也不会说什么,这点银子对国公府也算不得什么。 月灯点点头,又问:“万一她们又来找夫人呢?” 沈微慈笑了下:“规矩虽是死的,但有时候也有用,不想应付的时候,规矩很是管用了。” 晚上宋璋回来抱着沈微慈的时候还有些不高兴:“你要留着郑容锦,当真一点都不介意?” 沈微慈坐在宋璋腿上,慢悠悠给他喂切好的梨子:“我自然介意的,但她走了,老太太与夫君之间隔阂不是因为我更多了?” “再有老太太的年纪的确大了,郑容锦不管怎么说,她照顾老太太的确是尽心了的,老太太没这么容易离开她。” 说着沈微慈揽着宋璋脖子:“我嫁给你,是想要一大家子人都和和睦睦的,不想多生间隙。” ”我与夫君也和和顺顺。“ 说着沈微慈一双美目认真看着宋璋:“是不是?” 宋璋紧紧盯着沈微慈,呼吸交融,深沉眼眸里墨色浓重:“要是我有一天忽然就喜欢她了呢,你怎么办?。” 沈微慈眼里一顿,伸手捏着宋璋刺金线的领子,腿上一蹬就从他怀里跳了下去。 宋璋一愣,再反应过来时只能看见沈微慈的背影了。 他低笑一声,心里发软,赶忙跟了过去。 从后面抱住她:“我全配合你,听你的。” 第330章 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第二日上午,下头田庄铺面,还有山林的管事都陆陆续续过来见新的掌家夫人,顺道还带了些应季的花卉蔬果,精挑细选出最好的送来山水居,其余的等着沈微慈发落。 还有一些布匹器物,都停在前院里等着沈微慈先去选。 往常这些东西自然是先往宋老太太那儿送,宋老太太选完了再叫人分拨下去。 沈微慈见着这些东西,只是叫身边丫头选了一些品相好的花卉和几个石榴山楂和海棠果,先给宋老太太送去,再选一些送去其他两房里。 至于其他东西,让旁边的管事将送来的东西列个单子出来,让嬷嬷去对好了,全送去库房,她半分不动。 这些水果寻常百姓里几乎吃不到,在宋国公府里却是没有断过,算不得什么稀奇东西。 跟在沈微慈身后的月灯也觉得到底是国公府,侯府里头的水果也没有这么勤快过。 宋国公府在京城上百年,祖上积累下来的产业多是在京城内外,稍远一些的便是挨着京城儋州,车马也只几日。 宋老太太的命令下去,顶多两三天,这些管事便能来全。 他们也是第一回见沈微慈,原以为是一派利落凌厉的当家主母做派,没成想却是一张年轻温婉的面容。 且那容貌让人半点忽视不得,眼里柔光浅淡,叫人跟她说话连声音也不自觉的小声了些。 不同于宋老太太严肃严厉,这位世子夫人让人觉得更能亲近。 但那种亲近是不容亵渎的,像是高山雪莲的清香洒下,人人都能受到恩惠。 沈微慈与这些管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他们低声道:“各庄子铺子近一年的收益和每月收益我心里都大抵有数,下月的账本送来,收益忽然低了的,那应是遇着了什么难处,我左右空闲,便去瞧瞧,要是那的管事实在不能胜任,我也会补贴一些银子让他回去养着。” “至于收益高出的,高出的部分我便拿一些来打赏,也是你们的幸苦钱。” “其余的并没有要说的,我们不过见一见,认认人。” “我虽年轻,管家不长,但我这些日倒是想多学学,也有空闲去仔细学,多看看账目。” “但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也知道各位幸苦,有什么意见问题,自来信给我说便是,我自会理解。” 说着沈微慈叫月灯将早准备好的荷包给管事们都发下去。 每个荷包里的两定银子合起来十来两,全是沈微慈的私房,求的是安稳和见面礼。 那些管事听了沈微慈的话,心内也听明白了沈微慈的意思。 便是虽年轻,但也不是能随意糊弄去的,账目上更别瞧着她刚接手便动手脚,收益要少了,还会直接去庄子里铺子查账去。 这番话说得温和又委婉,话里头却带着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度。 本来下头几个管事还想着今日见了世子夫人先看看什么脾性,说不准真能糊弄糊弄,没想这位世子夫人瞧着倒是脾气好,说的话却又让人觉得不好糊弄。 这一番话之后,下头的管事都跪下磕头。 沈微慈叫禾夏去送走了他们,又往宋老太太那儿去了。 去宋老太太那儿的时候,郑容锦正在给宋老太太揉肩。 只见宋老太太半眯着眼似是十分惬意,郑容锦正微微弯着腰与宋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直到沈微慈出声:“老太太安。” 宋老太太才好似注意到了进来的沈微慈。 沈微慈倒是不管宋老太太的冷淡,直接走过去将手上的册子送到宋老太太的手边:“这是今日下头庄子里的管事送来的东西,东西全记在册子上,也叫管家过来带着送去库房里了,老太太过目。” 宋老太太看了一眼沈微慈手上的册子却没接,只是又看向沈微慈的脸庞:“这个我不用看,你既然管家,往后这些不用拿给我看,我后头自然会叫那些管事的再来我这儿一趟就是。” 宋老太太看不看的也没什么,沈微慈不过过来做个态度而已。 她收回册子,又对宋老太太道:“前些日子我叫丫头采了桂花酿了些桂花清酒,藏了一月多了,如今天气渐凉,正好可以拿来温身,这会儿正好给老太太送来尝尝。” 沈微慈的话说完,站在她身后的月灯就连忙将手上的青口瓶送过去,也低声道:“这是我家夫人特意为老太太酿的,酒味不重。” 沈微慈知道宋老太太是喝酒的,年轻时是个爽朗又身份高贵的人,自然喜欢饮酒。 其实沈微慈从宋老太太身上看到一种十分矛盾的性情,大气又重规矩,对外冷酷,对身边人又亲近的很,这样的人便很难得到信任。 宋老太太对于沈微慈送来的桂花酿虽说让婆子接了,面上的神情却是不冷不淡,只是看向沈微慈:“这些无关紧要的不需要你来做,国公府里的什么没有?” “你当务之急是早点怀上璋儿的子嗣,这才是你当下最要紧的事。” “空闲时候摆弄这些做什么。” 宋老太太说完这些话,又抬头看向沈微慈:“我之前便听说过你身子不好,还呕过血,入过凉水。” “你赶紧先将身子调养好,差缺什么补药的,自去库房拿去,国公府还能差缺你什么不成?” 沈微慈淡淡听着,脸上的表情却恭顺,低声道:“这些日子正调理着,上回太医也来看过,身子是没什么……” 沈微慈的话还没说完,宋老太太就不耐烦的打断她:“身子既是好的,怎么又怀不上?” “整日想着管家,也不想想到底什么更重要。” “璋儿可是宋国公府唯一的嫡孙,将来是要袭爵的!” 宋老太太的话严厉又凌厉,沈微慈明白不管自己说什么,总要在这儿被挑出什么毛病来,索性住了口。 沈微慈退下后,郑容锦捏了捏宋老太太的肩膀,低声道:“其实世子夫人对老太太也是十分孝敬的。” 宋老太太抿着唇,冷冷道:“生不出孩子,再孝敬能干也没什么用处。” 郑容锦不由低头看向宋老太太的神情,宋老太太脸色不喜不怒,却透出一股阴沉出来。 她顿了一下,却没有再说话。 晚上宋璋回来的时候,进了屋子,看到沈微慈坐在案桌上看账目,细腻的柔光洒下来,他不由走过去从身后将她抱紧在怀里。 沈微慈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愣,忙回过头去,对上宋璋的脸时身子才放松下来。 她看向旁边的月灯:“怎么没有丫头来传话世子回来了?” 宋璋已坐在了沈微慈的身后,一只手环在他的腰上,后背躬着,脸凑到沈微慈的耳边吐息:“是我叫丫头不进来的。” 说着宋璋看向小桌上翻开的账目,侧头看向沈微慈:“管家这几日,觉得如何?” 沈微慈将账目合上,低声道:“还好。” 又看向宋璋的眼睛:“我们是不是该回建安侯府一趟去看看郡主娘娘了?” 慧敏郡主毕竟是宋璋母亲,宋璋虽进的宋国公府族谱,但循着孝道,宋璋回京,每月也要去慧敏郡主那儿问安一回。 宋璋淡淡唔了一声,捏着沈微慈的手指:“那就后日罢。” 说着他眼神瞟到桌上放着的石榴,掰开了一半,鲜红又颗颗饱满的果肉漫出来,色泽艳丽。 他不由伸手去拿过来在手里,送了一粒喂进沈微慈的唇畔中,炙热的神情看着她,喉咙滚了一下沙哑道:“怎么这么几月了,你肚子依旧没动静?” “明儿我叫玉林先生再来给你瞧瞧,到底是怎么了。” 沈微慈含着石榴咬开,心往下坠了一下。 她想起了宋老太太的话,心底深处也知道要想在宋国公府立稳脚跟,自己也要尽快生下长子。 这话从宋璋口里出来,她顿了一下,眼神看向宋璋:“夫君着急了么?” 宋璋瞧着沈微慈黛眉落落,美眸低垂,连忙道:“自然不急。” “不过是我上回在裴家见你抱着裴家小公子逗,以为你喜欢孩子的。” 沈微慈低头看着宋璋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掌低声道:“我自然喜欢孩子的。” 第331章 诋毁 宋璋听出沈微慈话里的落寞,察觉到许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弯腰将人抱在自己腿上看她:“我说这话可不是嫌弃你怀不上身孕。” “你即便一年两年的怀不上也没什么,我又不急。” 沈微慈看了一眼宋璋,想问宋璋,那三年四年呢。 可话在她唇边一转也没问出去。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又看向宋璋道:“好似有些天没看夫君练剑了。” 宋璋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又低声道:“你想看?” 沈微慈点点头:“夫君这些日回的晚,我也没能好好陪夫君说说话。” 宋璋听着沈微慈这话便心里喜欢,抱着她起身就牵着出去。 外头黑沉沉,只微微能看见一点点的路,两边丫头提着灯笼,将两人挨在一起的身子叠在一起。 宋璋舞剑时,沈微慈就坐在一旁的石桌上,石桌上摆放着茶水,她慢悠悠的煮茶,在倒好的茶杯中放两片秋海棠,便将秋日萧瑟映衬出几分颜色。 郑容锦站在远处看着曲水亭沈微慈与宋璋这一幕,看着那个从来在她面前高高在上又冷酷的人在沈微慈面前弯下腰,让沈微慈给他擦汗的场景,让她的唇畔处不知不觉的咬出血来。 直到满嘴血腥气时她才反应过来,一转身就漫入在夜色里。 第二日的时候,玉林先生一早就来了,早早的候在外头。 沈微慈对玉林先生的名声也是上回听宋璋说起后才上了心,原来这玉林先生是神医孙无双的关门弟子,孙无双行踪不定,玉林先生也各处游历,这回留在京城中几月,已有无数达官贵人去请诊,却没几个能真正请到人。 沈微慈对玉林先生便带了几分敬重,叫人好生待客,隔了垂帘亲自给玉林先生奉茶。 她低声道:“上回先生为我调理体寒的方子我一直未间断过,还请先生再为我诊脉,看看体内是否还有寒气?” 玉林先生便问:“上回听夫人说一逢秋冬雨雪时膝盖便疼,如今还疼么?” 沈微慈如实道:“比从前好了一些,但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玉林先生便道:“其实不用诊脉,夫人身上仍旧有寒气。” “且调养之法本就是调养,不可能几月便能调养好,短则一两年,长则十几年。” 沈微慈听到这话心里便微微一凉,轻声问:“那我体内寒气不除,不是很难怀身孕?” 玉林先生点头:“一般来说是如此,但也不完全如此。” 说罢他伸出手来:“若是夫人为求子嗣,我先为夫人把脉再说。” 沈微慈便忙将手伸了过去。 旁边的檀香冉冉,唯只听到外头的风声和沙沙声,一时安静,却又有一股无言的紧张。 月灯更是紧张的手心冒汗,生怕玉林先生说沈微慈很难有孕,毕竟先前就有太医这么说过。 玉林先生走后,沈微慈独坐在禅室里,静静看着桌上玉林先生走前留下的单子。 她体内仍有寒气,气血虚,是从前在裕阳因为吃的不饱留下的体虚瘦弱的病根。 即便她现在丰衣足食,每日吃的都有燕窝海味,大补的只是表象,里子还是虚的。 她需得补气补血,温身调理。 抬头看向庭院,芭蕉叶旁边的墙上是一簇簇开的正好的粉白千丝菊花。 月灯送完人出来见到沈微慈坐在位置上不动,面前的茶水已没有冒热气,门外微凉的风吹进来,她忙走过去低声道:“这里风大,夫人去内厅坐着吧,” 沈微慈叫月灯重新给她倒一杯热茶来,她微凉的手指捧着温热的茶水,温暖渐渐蔓延了全身,她在寂静中问月灯:“现在的日子,总比从前在裕阳的日子要好,是么?” 月灯愣了一下,不明白夫人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下意识的就道:“现在的日子比在裕阳好上好上好几倍了。” 她不由想起了从前,自从那白老太掌家后,夫人再不能上桌吃饭了。 端着一碗稀稀拉拉的栗米粥坐在角落,那时候夫人瘦的不行,还是夫人的母亲看不下去在外头买几个玉米馍回来,晚上的时候偷偷给夫人吃。 沈微慈又低头看向桌上的药方,拿在手里看了一遍,才递到月灯的手里人,让她去拿药。 她看向月灯:“调养的事你不用对外说,煎药拿药都由禾夏和燕儿来,别经旁人的手。” 月灯嗯了一声,叫了禾夏进来。 今天上午楚玉珠要来,沈微慈出去听了管事的每日早晨的汇报,又转身回了内厅叫丫头去准备好糕点和茶,再去前门说一声,直接引路过来。 楚珠玉来的正是上午日头最足的时候,沈微慈笑着迎出去,拉着楚珠玉的手道:“你快去跟我瞧瞧你送我的鹦鹉,这几日我可将它养的很好,没辜负你的心意。” 楚珠玉自来也是个爽朗的性子,听罢也作势道:“那我真要去瞧瞧了,要是瘦了些,我可不饶你。” 两人笑着往内厅走,禾夏正提着鸟笼子出来,见着楚珠玉便笑:“裴夫人瞧瞧,上串下跳的,见着您亲切呢。” 楚珠玉真凑过去瞧了瞧,见着她送的凤头鹦鹉才几日就被养的胖了些,颇有圆滚的势头。 又见沈微慈又拿小勺喂蜜水进去,忙拦着她:“可不兴这般喂,后头该胖的飞不起来了。” “且太胖了就容易生病。” 沈微慈也是第一回养鸟,只知道好东西都喂给它,每日都要在它面前消遣好一会儿。 这回听了楚珠玉的话才忙收回了手,不敢再喂了。 两人又坐在罗汉椅上说了会儿话,楚珠玉道:“还没瞧过你们宋国公府的园子呢。” 沈微慈便忙叫丫头准备着,带着楚珠玉往园子里走。 她挽着楚珠玉的手低声道:“园子里的秋海棠正正开得好,我带姐姐去瞧瞧。” 宋国公府的园子很大,如今临秋,正是风大的时候,沈微慈便带着去了同春阁。 同春阁有两层,底下是茶室,楼上是观景台,沈微慈带着楚珠玉去了二楼。 只是在路过底下小厅时,忽听得旁边雕花屏风内传出声音,是女子的说话声,声音十分熟悉。 沈微慈微微驻足,听了两句。 只听一爽朗的女子声音道:“到底是小家子出身,怎么脾气也这么小家子?” “四哥哥对他那般好,她还处处打压着侧室,还想着将人赶出去呢。” “谁家没个侧室?她姨娘不也是个侧室么?容锦姐姐也真真委屈。” 沈微慈听着这一声四哥哥,不必想,也知道现在说话的是谁了。 不是三房的三姑娘宋玉溪又是谁。 旁边的楚珠玉听了这声音一愣,忙惊疑不定的看向沈微慈。 不管怎样,沈微慈都是世子夫人,岂是容得旁人这般说的。 沈微慈握了握楚珠玉的手,淡淡笑了下:“叫姐姐看笑话了。” 楚珠玉正要说话,又听里头另一道女声传来:“上回我见堂嫂不像是你说的这般人啊,坐着与我们一起说话,笑吟吟又温声细语的,我还总忍不住瞧她呢。” 这声音很陌生,沈微慈想着这应该是旁边将军府的堂姑娘。 宋玉溪便冷哼了一声:“那不过是做给你们的看的,我日日跟着母亲去老太太那儿问安,见着三哥为了她,两三回给容锦姐姐难堪了。”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容锦姐姐什么性子,从前我们小时候淘气,哪回不是容锦姐姐帮们圆过去的?” “带着我们去园子里玩,你有一回摔了,不是容锦姐姐背着你的?” 宋玉溪这话落下,便有几声应和声:“这倒是,容锦姐姐一向脾气好又照顾人。” “看来堂嫂真真过分了些,也不该这么欺负人。” “要是容锦姐姐真被送去了庄子里,不就是太冤了么。” “果然人不可貌相。” 宋玉溪便又道:“总之下回我见她可不会给她好脸色,容锦姐姐如今每回去她那儿问安都提心吊胆的,我都看不下去。” “偏母亲和父亲叫我不许管大房的事,我也只能与你们说,叫你们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上回我不过为容锦姐姐说了两句话,三哥哥还为她打了我一巴掌呢。” 其余人惊呼:“虽说堂兄与我们不亲,可好歹都是宋家人,有什么误会说开便是,怎么能打人?” 宋玉溪便委屈:“还不是她后头添油加醋的告状,挑拨的三哥哥恨我。” 啧啧之声传来,又是低低的说话声,说的无非是沈微慈如何心肠歹毒,没有容人的度量。 又说她到底身份不够,没有世家贵女的大度风范。 裴珠玉都有些听不下去,看着沈微慈:“早听说宋国公府里养了一位收养的表姑娘,可就是那位叫容锦的?” “这些人怎么胡说,妹妹竟也听得下去。” “要是我,现在就直接进去掀翻了桌好好理论理论。” “妹妹怎么能忍的?” 第332章 蠢人 其实沈微慈没什么精力去管这些事情。 毕竟她自己心里再明白不过,郑容锦占了先机,自小在宋国公府长大,也会笼络人心。 她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将郑容锦扳倒的契机。 现在她没必要理会这些。 但楚珠玉说的没错,她既听到这些话,也不能当作全没听到的。 沈微慈转身让丫头将手上的东西先拿到楼上去,才挽着楚珠玉问:“姐姐与我一起进去么?” 楚珠玉笑:“有热闹我自然要去看看的,说不定还能为妹妹说句话呢。” 沈微慈笑了笑,挽着楚珠玉进去。 隔间内正说得热闹,中间围着小桌,小桌上煮着茶,坐了四五个姑娘。 沈微慈粗粗扫了一眼,有宋国公府二房的甄氏和唯一没出嫁的嫡姑娘宋玉溪,还有位坐在宋玉溪身边的庶四姑娘宋秀清,再有就是将军府的两位年轻的堂姑娘了。 将军府就在隔壁,中间老国公爷还特意留了道门,来往倒是方便,听刚才宋玉溪的话,将军府的姑娘该是常过来聚着一起说话。 只是沈微慈少出院子,见着她们的时候很少。 小间内的姑娘们见着沈微慈挽着人进来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脸上便出现了尴尬的神色。 毕竟是在背后说人不好,且沈微慈现在的身份还是世子夫人,是她们嫂嫂,按着规矩来说,怎么也要敬重的。 将军府的堂姑娘还算有礼,连忙站起来对着沈微慈问好,紧接着宋秀清也忙跟着站了起来,朝着沈微慈喊了一声:“三嫂嫂。” 甄氏见状也连忙站起来看向沈微慈强笑一声道:“弟妹不常出院,今日怎么来园子里来了?” “真是撞上了,快坐下来一起坐着说话吧。” 沈微慈淡淡看甄氏一眼,上回和二夫人过来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说的话倒是亲热,背后说她不是的时候,倒是一次没落下。 宋玉溪是最后一个状似不情不愿站起来的,偏着头也不开口说话,瞧着像是站起来委屈了她。 沈微慈面上温和笑了笑,低声道:“今日我邀着裴夫人过来说话,便打算去楼上坐坐,正好听着里头在说话,便过来招呼一声。” 说着她又含笑道:“你们坐便是,楼上我叫人摆了些水果,那秋梨是前几天庄子里送来的,味道正甜,也上楼去尝尝。” 说罢沈微慈最后将视线放在宋玉溪身上:“还有三姑娘心里要为谁抱不平,其实背地里说又有什么用?任何事也不可能都无凭无据的。” “你只知你三哥要赶郑容锦,却不知最后是我在老太太面前劝下来的。” “再有你三哥是什么人?我三两句话就能挑拨的了?你在背后说这些话不过也看轻了你三哥罢了。” “我好歹是圣上赐婚,是宋国公府明媒正娶进来的,不是抢的谁的东西,还请三姑娘往后慎言,我也不是次次与三姑娘好好说话的。” “难道上回的教训还不够?” 宋玉溪脸上僵了僵。 沈微慈那最后那两句话,虽说是说的温温和和,但那话里的里外的意思却有几分冷淡,看向她的眼光里淡中带冷,像是真有一分不耐烦。 宋玉溪不由想起上回被宋璋打那一巴掌的屈辱来。 她这账算在沈微慈的头上,心里既是为郑容锦抱不平,也是有意在人后说她坏话,想要解气。 她张唇张了张,那股羞辱又重新上来,可偏偏她张唇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好半天她才往前走了一步,瞪向沈微慈:“既然不是你挑拨的,那为什么三哥会要赶走容锦姐姐?” “容锦姐姐在国公府十多年,没人不说容锦姐姐好的,怎么你一来三哥就要赶走她?” “还不是因为你嫉妒!” 楚珠玉不由挑眉看向面前的宋三姑娘。 从前她是听过这位宋三姑娘的名声,自小生在武将家的姑娘,行事爽朗又见义勇为,听说在外头见着不平的也会停下帮一帮。 且这位宋三姑娘在外也有大家族姑娘的规矩,待人接物一向不出错,外头对这位宋三姑娘多是夸的,连她对她也有几分好印象。 只是今日瞧着像是不怎么聪明,一个三房的未出嫁的姑娘,却管起人家大房两口子的事情来。 更何况宋璋还是世子,将来宋国公府要交到宋璋手上的,这位宋三姑娘倒是好大的脾气。 她有心想劝两句,但又想自己身为外人,不好管人家府里的事,也就不开口了。 倒是站在宋玉溪身边的宋秀清拉了拉宋玉溪的袖子,像是要她收敛些。 宋玉溪却甩开宋秀清的手,模样颇正气,对着宋秀清道:“你拉我做什么?你们不敢说,我可敢说。” “我也看不惯这样欺负人的事。” 这头沈微慈淡淡看着宋玉溪这般做派,只觉得面前的宋玉溪着实让她犯不着动气。 这般口无遮拦,自以为是,丝毫心思没有的,不就是没脑子么。 她看着宋玉溪似愤慨的神色,依旧从从容容的开口:“三姑娘说我嫉妒郑容锦?” “敢问三姑娘我嫉妒她什么?” 宋玉溪便冷笑一声:“你就是嫉妒她得老太太喜欢,嫉妒她在国公府里人缘好,嫉妒她与三哥哥青梅竹马,所以你心思狭隘,容不得人!” “背地里挑唆着不许三哥哥去她院子里,挑唆着三哥哥赶走她!” 沈微慈轻笑一声,似丝毫没有被宋玉溪的话气到,只淡淡开口:“三姑娘叫我明白了世上竟还有你这般蠢的人。” “是你亲眼瞧见我让世子不去的?还是你亲耳听见我挑唆的?” “不过是个被人三言两语就能挑唆得跳起来的蠢货,我与你说这两句话,便觉得浪费我时间。” 说罢沈微慈的眼神变冷:“下回三姑娘再往外头乱说时,还请拿出个证据来,或是我也不介意去找三婶去老太太那儿和郑容锦对峙。” “我生性最厌恶无凭无据在背后说人的人。” “再有你丝毫没有礼仪规矩,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指点我们大房的事,你这样的蠢人,只会在背后说闲话了。” 沈微慈几乎没有用这么重的语气对人说过话,但却不代表她不会说。 对于宋玉溪这样的人,步步忍让只会叫她觉得自己说的便是正确的,自己赢了一般,下回就会变本加厉。 她看着宋玉溪脸上一阵青紫,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似没反应过来沈微慈会骂她蠢人。 她几乎快跳起来,沈微慈却淡淡嘲讽的看她:“三姑娘这几句话就跳脚了?” “背后污蔑该怎么罚?三姑娘可别觉得这事过去,三姑娘现在还是回去赶紧找找证据,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来,那我下午找三婶时,我也不介意将事情闹大了。” 说着沈微慈又是一个冷淡的眼神略过,那眼神瞟过旁边一直发愣的甄氏脸上,两人目光相对,是沈微慈冷漠的眉眼。 沈微慈本就是春色妩媚又雨打梨花相合的样貌,妩媚又端庄,还带有一丝冷清与柔弱,即便冷着脸也没什么攻击性。 可这回甄氏却从沈微慈的脸上看到了一股冷,那种冷让她从心里也升腾出冷来。 她看着沈微慈转身过去的背影,一身花貌色锦绣芙蓉裳,背影聘婷温婉,一头如云秀发端庄的盘起,上头一只点翠步摇连摇晃都没,耳下的那一对胭脂红耳坠,更似锦上添花。 轻轻袅袅,云鬓叠翠。 她也是第一回看那个好似从繁花里走出来的温婉女子,会有这样露出锋芒的时候。 直到那抹身形消失在屏风后,她才后知后觉的看向宋玉溪。 只见宋玉溪脸上仍旧带着错愕,对面将军府的三姑娘宋晚心担忧的看向宋玉溪:“二堂姐,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你听来的,还是真是你见到的?” “这般人后说人闲话的确不好。” “要真是你没什么根据说出来的,还是快去堂嫂那儿认个错吧,万一事情真闹出来怎么办?” 宋玉溪捏紧了手,咬牙道:“即便不是我亲耳听到的,可她做的那些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是有人传出来的!” 宋晚心便问:“那你是同谁听的,要是下午四堂嫂真去找三堂婶说这事怎么办?” 宋玉溪烦躁的坐下去:“她去便去,总之我也亏不了理去。” 甄氏看向宋玉溪:“这事本背后说说也没什么,可如今到底被她撞上了,你还是去跟前道个歉,我想你四嫂也不会为难你的。” 宋玉溪一脸不服气,皱眉看向甄氏:“三嫂怎么也向着她了?你不也为容锦姐姐抱不平么?府里好些人都知道的事,我做什么要去给她道歉?” “就算闹到老太太那儿去我也不怕。” “她苛待容锦姐姐的事我还没当着她的面说呢。” “真是小家子气,这么为难人,容锦姐姐又碍着她什么了?不争不抢的反被她为难,我早看不下去了。” “刚才她还说我蠢人,不是恼羞成怒又是什么? 甄氏一顿,知道宋玉溪的脾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劝了。 第333章 原我才是恶人 这头沈微慈与楚珠玉一起出去,也不打算呆这儿了,边往另一边小路走去看现在开的正好的木绣球花。 路上沈微慈一脸歉意的看向楚珠玉:“本是想与姐姐坐下清净清净,好好说些体己话的,却没想叫姐姐看了一场笑话。” 楚珠玉连忙对沈微慈道:“那哪是笑话?” “刚才妹妹说的话我听着才解气呢。” “我倒是没想到宋三姑娘的教养居然会如此,一点规矩也没有。” “再说她的确莽撞了些,道听途说的事情怎么能当真。” 说着楚珠玉顿住步子看向沈微慈:“府里头有人乱传妹妹的名声,妹妹怎么不将那胡说之人抓起来?” 沈微慈笑了下:“姐姐别担心,我知道是谁的。” 楚珠玉便好奇的问:“可是刚才宋三姑娘口中的郑容锦?” 沈微慈看向楚珠玉:“姐姐认得她?” 楚珠玉笑道:“京城才多大的圈子?” “哪家办事,大多都能碰在一起。” “虽说好些并不相熟,可认识大多也认识的。” “宋国公府的这位收养的来表姑娘,每回有宴会,都会跟着宋国公府其他姑娘一起参加的。” “我见过两回,容色也算好的,要紧的是她瞧着温和,好似与谁都合的来。” “之前我瞧她对国公府的姑娘也很照顾,想来会笼络人心的。” 说着楚珠玉看向沈微慈:“之前我倒是有听过风声说宋老太太喜欢她的紧,要她给宋将军做侧室,原真做了宋将军侧室了。” 说完楚珠玉伸手握紧沈微慈的手低声道:“那妹妹可要小心些了,宋老太太喜欢她,我今日瞧着她好似又得人心,不是寻常侧室好打发的。” “要她暗地里对付姐姐,恐怕也难防。” 沈微慈笑了下:“姐姐的担心我明白的,我会小心些。“ 两人又说了阵子话,临着到了中午,沈微慈留着楚珠玉一起用了膳,这才分别。 下午的时候,月灯一边给沈微慈系斗篷,一边看向沈微慈小声道:“夫人真要去三夫人那儿?” “要不等世子爷回来了一起去吧。” 沈微慈低声道:“这些不过内宅妇人之间的事,用不着牵扯他一起。” 说着沈微慈的声音微微低了些:“这一趟我不过是让三婶忌讳着些,也叫宋玉溪明白我不是事事忍让,免得她依旧在外头胡说。” “说的久了,要传出去,难免对我名声不好,早点掐了。” 月灯听了沈微慈这话点点头,叫上丫头一起出了院子。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去三房院子,不过她去前已叫丫头去打了招呼,这时候院门口正有丫头等着的,见了沈微慈过来,便恭恭敬敬道:”世子夫人来了,我家夫人正等着您呢。” 沈微慈脸上带着温婉客气的笑意,一派娴雅的跟在丫头身后。 三房院子里好些丫头是第一回见沈微慈,只觉得那身形宛如软骨仙娥,鬓发如云,姿容似玉,叫人移不开眼。 路过时一股高山兰花香,若隐若现,丝毫不浓艳,反透出高雅来,不由都暗暗觉得这位世子夫人是位神仙妙人。 即便不敢抬头直视真容,也觉是该如霁月般的人。 沈微慈走过前院被丫头引路往正屋走,走过一处短廊桥才到了。 正屋前三夫人正迎出来,见着沈微慈便一脸笑意:“知道你要来,我特意叫人准备了明春茶,你快来尝尝。” 说着便拉着沈微慈的手进去。 跟着三夫人进到内厅,沈微慈扫过一眼,没看到宋玉溪身形,便坐下看向三夫人:“我现在过来,叨扰了三婶婶么?” 三夫人一边叫丫头奉茶,一边看向沈微慈叹息道:“我知道你现在来是为着什么事。” “今日上午玉溪回来便同我说过了。” “这孩子莽撞,遇着什么不平的就想要为谁出口气,我看她这性子,迟早要惹出祸事。” 说罢她看向沈微慈:“侄媳放心,我已罚她关了禁闭,这三日不许出来了。” 沈微慈端着茶盏的手落在半空,还未入唇,听了三夫人的话又顿住,将茶盏放在了茶几上。 沈微慈眼里依旧带着温和,窗外头光线一照,皮肤白的通透。 那细白的手指捏在秀帕上,手指上那一枚翡翠戒指更添肤如凝脂。 缓缓声音响起,一声叹息:“看来听三婶婶这话也是觉得三姑娘是为郑容锦抱不平,并不是错在在人后污蔑我了的。” “我才知晓,原我才是这国公府里的恶人。” “罢了,三婶和三姑娘这般想我,在人后到处毁我名声,我又能说什么?只怪我不常出院子,不喜嚼口舌之快,更明白没有依据的事情不能胡乱开口,束着自己却堵不了别人的嘴。” “事已至此,这会儿也请三婶叫三姑娘出来,让她带着她污蔑我的那些证据,我们一同去老太太那儿评理去吧。” “再等我夫君回来,也一起来说一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便是。” 三夫人一愣,她原以为沈微慈不过是不高兴宋玉溪那些话,自己说两句好话意思意思,寒暄两句就过去了。 宋玉溪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也没必要计较。 她看向沈微慈脸色一顿,低声道:“玉溪那些话是不该的,晚上她父亲回来还要说她,侄媳何必和她计较。” “她自来莽撞,又与容锦自小要好,说那些话也是无心之举。” 沈微慈看着三夫人淡笑:“三婶说是无心之举么?” “若是她那一天在外头和她那些闺中好友无心传我的事情,又哪天无心添油加醋的毁我名声,再哪回又冲到我那儿去一番指责,三婶说我该如何?” 三夫人脸上难看的笑了笑:“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 沈微慈抿唇:“哦?三婶竟觉得不严重?” “今日她在人后与堂叔家的姑娘们无凭无据的就辱我名声,改日也能在外人面前毫无顾忌。” “我再如何也是世子夫人,代表的是宋家的脸面,也是我夫君的脸面,却被一个三房的未出阁的姑娘这般诋毁,三婶婶如今说不严重?” “是不是要等我名声被她毁了才严重了?” “若是不按着国公府家法处置,往后她也只会变本加厉。” 三夫人怎么也没想到,从前好脾气的沈微慈会忽然这么争锋相对。 在她看来,这本不过一件小事,府里几个姑娘说小话,没拿出去外头说便不算什么。 沈微慈也该有些肚量的。 可如今沈微慈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见好就收,却将这件不大的事情抬起来,却是有些不好收场。 三夫人脸色已经有些不快,稳住神情看向沈微慈:“侄媳何必如此,我这会儿叫玉溪过来给你赔罪,这事便算了罢,何必闹到老太太那儿去?” 说罢三夫人看了沈微慈一眼:“况且老太太多疼爱容锦你又不是不知,老太太都见不得容锦受委屈,何况是自小被容锦照顾着长大的玉溪呢。” 三夫人这话就是有意拿出来点沈微慈的。 如今私底下互相给个台阶也不至于闹的大家相互难看,见好就收就罢了,就算去了老太太那儿评理,也不一定能得到什么好处。 沈微慈却淡笑一声,叹息道:“我初入国公府,本是想着处处与人为善,能忍则忍着的。” “三姑娘几番人后说我不是,我亦不想计较。” “今日不过恰被我撞上,谁又知没被窝撞上的时候她又说了什么?” “况且她如今已与堂叔家的说,往后又与谁家说去?” “三婶的意思是要我一直忍着,任由三姑娘诋毁我?” “我好歹也是大房的正室世子夫人,是皇帝亲赐的婚,这般被人人后诋毁,老太太自是公道的,我自己更问心无愧,即便进了宫求皇后做主,我也没什么畏惧。” 说罢沈微慈看了三夫人一眼:“倒是那诋毁我的人,却拿不出证据来,或许不止家法了。” 三夫人脸上一僵,万没想到沈微慈说这话出来。 谁不知道老太太帮亲,就算去老太太那儿,老太太定然也会维持住大房的体面,三房不过国公老爷的庶子,又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做什么要帮。 她心里一跳,连忙道:“侄媳误会,我哪里是这意思。” “再说何必将事情闹的这么大?” “玉溪自小是这性子,待会我叫她来赔罪时定然会呵斥她,叫她不敢在外头说去。” 三夫人的这话说完,却是长久的沉默。 只见沈微慈慢悠悠的低头饮茶,从她进三院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始终也是温淡的,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却有一股无形的坚韧。 那锦绣华服在她身上不过是锦上添花,衬不出她那股淡雅温婉。 沉默便如压力,沈微慈慢吞吞饮完茶,才看向三夫人低声道:“倒不是我非要给两头不快。” “只是三姑娘的性子三婶该知晓,她既认定了我容不得郑容锦,背后为难她,三婶说两句她就信了?” “其实我们一同去老太太那儿,叫三姑娘拿出诋毁我的证据出来,再叫郑容锦拿出我为难她的证据出来。” “且不说我身为嫡妻能管束世子房里的妾室,若是三姑娘能对她今日说的话拿出证据来,我也愿意受人指点。” “三姑娘是三房的姑娘,却频频管我大房房内事,三姑娘这般上心,我岂能忽视了她?” 说着沈微慈一顿,含笑看向三夫人:“说不定三姑娘还想与我去老太太那儿对峙呢。” “三婶不是说三姑娘是打抱不平么?那便让三姑娘打抱不平个痛快,岂不是好?” 第334章 你少端世子夫人的架子 一直规矩站在沈微慈身后的月灯听得尤为解气。 再看三夫人脸上那难看又尴尬的神色便更解气了。 三夫人看向沈微慈,那双从来柔美的目光淡淡,眼眸深处却有坚持,叫她看的心头一惊。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老太太最是厌烦二房三房的人插手大房的事,不管大房做什么,宋璋才是老太太的亲孙子,老太太又最帮亲,去了老太太那儿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宋玉溪反要被宋老太太厌恶,还连带了三房的人。 三夫人犯不着去惹怒老太太。 再有宋璋那阎王,可是更不讲规矩的。 她忙对沈微慈一脸着急道:“刚才我那话该是让你误会了,哪有什么打抱不平,不过是玉溪胡言乱语。” “其实也用不着去打扰老太太,我现在就叫人叫她过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说着三夫人一扭头就对身边的婆子道:“还不快去叫玉溪过来。” 那婆子听罢连忙出去了。 沈微慈看着那婆子出去的背影,又垂眸叹息:“被人议论的是我,三婶当初不也与旁人一起背后说我么?” “本来我从不想计较,三婶该比我更清楚我夫君为人,不是被人轻易拿捏的。” “我只问三婶婶一句,郑容锦在国公府十五年,早被宋老太太定为侧室人选,为何夫君现在才纳她?难不成三婶觉得我有通天的本事,能阻止夫君纳她为侧室?” “我再问三婶一句,若是嫁给世子的是另外一个高门贵女,你们还会这么没有顾忌的诋毁我么。” 看着三夫人缓缓僵硬的脸色,沈微慈顿了下又低声道:“我虽出身不显,可也问心无愧,更不是我要攀附宋国公府的门第。” “三房的人后说我,我管不了,但是人总有脾性,可不是任人揉捏的泥团。” 那温柔的话里隐隐含着力道,三夫人一惊,抬头与沈微慈的视线对上,此刻她眼里的温婉便得冷清,不再对人含笑的眼眸也有两分凉薄与凌厉。 三夫人怔怔,一时竟开口说不了话。 正这时宋玉溪从外头进来,一掀帘子看到坐着的沈微慈,眉头就渐渐皱起。 她往母亲身边坐过去,似有些不待见沈微慈,也不打招呼的别过脸去,低声说了句:“小气。” 沈微慈淡淡看了眼宋玉溪,别过了眼。 三夫人看着宋玉溪模样,皱眉呵斥道:“怎么越发没规矩了,没见你四嫂在?” 宋玉溪轻哼了一声,看了沈微慈一眼:“她不过是来告状的,我又没有说错什么,我做什么要问候她。” 沈微慈听完宋玉溪的话笑了下,从位置上站起来,拢着袖子看向三夫人:“三婶,我先去老太太那儿,等老太太叫人来叫了三婶和三姑娘再去也不迟。” “三姑娘已经同堂叔那边的人诋毁了我,这事总归要个结束的。” 宋玉溪一听这话,从位置上跳起来指向沈微慈:“你除了告状和欺负人还会什么?” “你以为你的身份又比容锦姐姐好到哪里去?” “皇上为什么赐婚你不知知晓么?” “人人都说四哥哥喜欢男色,你不过是四哥哥为了应付外头的人娶回来的,你得意什么?!” “你还知道你是正妻?可你有正妻的大度么?你又是怎么克扣容锦姐姐的穿戴用度的。” “你简直蛇蝎心肠!” 这些话其实宋玉溪早就想说了,皇帝为什么赐婚一个建安侯府的庶女,不过是因为宋璋在外养男宠的事情闹的太大,没有贵女敢嫁罢了。 就连从前一心想要嫁给宋璋的五公主都去求皇帝不嫁给宋璋,皇帝才选了个软柿子。 宋国公府上下的谁不知晓。 她当真看不惯沈微慈一副得了好处,却又处处拿乔的模样。 更看不惯她从前不过一个庶女,如今进了宋国公府,端着正室夫人的架子去欺负别人。 宋玉溪说完心里头一场痛快,又尤不解气道:“四哥哥根本不喜欢你,你少端着世子夫人的架子。” “也别总欺负人,小心报应在自己身上!” 旁边的三夫人听罢脸色大变,无论什么情况,宋玉溪都不能这样对沈微慈说话。 她忙打断宋玉溪道:“你胡说什么?!” “还不赶紧对你四嫂赔罪。” 宋玉溪却皱眉看向母亲,自小飒爽正义,高高在上又被家里人宠惯了的宋玉溪根本不屑于人情世故,她道:“母亲拦我做什么?” “母亲不也说她身份本嫁不进来么?” “她要不是运气好,怎么能嫁给四哥哥。” 三夫人脸色彻底一变,厉声道:“我叫你闭嘴。” 宋玉溪的声音尖而大,不仅内厅的能听见,就连站在外头的丫头婆子也都听见了。 沈微慈静静拢着袖子,看着宋玉溪一脸愤慨,甚至于话都懒得开口。 对于和这样的蠢人开口讲理,去改变她认定了的事实,简直是耗费心神。 只有让她知道怕了,有所畏惧,才能顾忌一些。 沈微慈静静的问宋玉溪:“三姑娘的话说完了么?” 宋玉溪一愣,实在没想到她说了这么多,沈微慈居然没有一点恼羞成怒,反而还很平静的问她说完了没有。 她在有一瞬间觉得沈微慈现在这副淡的假象都是装出来的。 她拆穿了她的面子,她居然一点不生气,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样。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怔了怔,愤然看向沈微慈:“你现在装什么?你敢说说我说的那些说的不对么?” 沈微慈好整以暇的看着宋玉溪,淡淡含笑:“对不对的三姑娘觉得我在乎么?” 宋玉溪呆住,不可思议的看向沈微慈,半天说不了一句话。 沈微慈看宋玉溪半晌没有说话,又淡淡道:“既然三姑娘的话说完了,我们就去老太太那儿说去吧。” “三姑娘对我说的话,我都会一五一十转告给老太太和世子,都瞧瞧国公府姑娘的教养不是?” 沈微慈说着错过宋玉的身边就要往外头走,三夫人见状一惊,这事要闹到宋老太太那里那可就真下不了场了。 宋老太太可最忌讳旁人议论大房的。 况且还是宋玉溪那些话。 再说宋璋在外头养男宠那事,她虽也知晓,可更知晓宋璋是真护着沈微慈,那牵着手照顾的模样哪里像是不喜欢么。 上回她夫君都提醒过她,若非是宋璋自己意愿,皇帝不可能平白无故赐婚建安侯府的庶女,里头有隐情,叫她别跟风。 三夫人惊疑不定的看着沈微慈依旧从容不迫又淡定的模样,心里头忽然莫名的慌了一下。 又见着宋玉溪还要开口说话,她忽然朝着宋玉溪呵斥道:“我从小是怎么教养你的?谁教的你这么同你四嫂说话的?” “还不赶紧跪下给你四嫂认错。” 宋玉溪很少被母亲这么凶过,立马便不服气的反驳大声道:“我凭什么给她道歉,我又说错什么了?!” 沈微慈淡淡看着宋玉溪这愤然的神情,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天之骄女,爱恨分明,以为自己是侠义心肠。 沈微慈微微侧头看向三夫人低声道:“三姑娘教养如此,我不愿怪她。” “三姑娘不肯认错,我就先告辞了。” 沈微慈对长辈的礼节依旧周到,在宋玉溪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缓缓往外头走。 宋玉溪追出去朝着沈微慈的背影喊:“你就这么走了,是心虚了么?” 要不是被旁边的三夫人紧紧拉住,不知道她还要再说出什么话来。 沈微慈连步子也没有停顿一下,直接从三院出去。 月灯跟在沈微慈的身后有些迟疑的问:“夫人就这么算了?” 沈微慈眼神很淡,低声道:“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现在去老太太那儿。” 沈微慈去宋老太太那儿的时候,依旧不出意外的看到郑容锦也在。 郑容锦几乎一整天都陪在宋老太太的身边,从前还会去找二房三房的人走走,这几天却一直在这儿。 沈微慈进去的时候,郑容锦正在给宋老太太念经,见道沈微慈进来,她的声音顿住,从宋老太太身边起来,退去了一边,格外的规矩。 沈微慈看了一眼郑容锦,又对着宋老太太问安。 宋老太太看沈微慈这时候过来,看着她问:“你又有何事?” 沈微慈微微低着头,不紧不慢的将上午遇见宋玉溪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沈微慈看向宋老太太低声道:“三姑娘如今同隔壁几个堂姑娘说,难保过两天不会同外头的人说。” “我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是我要将郑姐姐赶走,也不知哪里传来的世子娶我是被逼无奈,可三姑娘说的头头是道,更说我日常苛待郑姨娘,不给她穿好料子。” 说着沈微慈让月灯将给兰茵居的开支用度的册子让月灯递给宋老太太:“这是兰茵居的所有用度开支,郑姨娘正好也在,可看看里头有哪一笔可有错的。” 看着宋老太太皱眉接过册子,沈微慈又道:“孙媳来这一趟也并不是为了让老太太为孙媳做主,外头怎么传孙媳为人也罢。” “只是今日的事却正好撞上了裴夫人,叫裴夫人全听见了,后头裴夫人又如何觉得国公府的姑娘?又如何说国公府的家事?” “只怕传到外头说宋国公府的风言风语,更影响世子声誉。” “再说三姑娘不过三房未嫁的姑娘,敢这么说大房的事,外人怎么看待大房?” “平日里府里说说也罢,可偏撞上了外人,丑事便撞出去了。” 郑容锦的脸色微微一变,看向正堂上的沈微慈,心里跳了跳。 第335章 宋玉溪来赔罪 沈微慈的话一落下,下一刻茶几上就发出了震天的响:“简直是越来越没规矩!” “三房的好大的胆子,竟到处议论这些,简直是混账。” 宋老太太又看向沈微慈沉声道:“今日你先回去,此事明日再说。” 沈微慈恭敬的后退,转身退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里头又传来了沈老太太叫婆子去三房叫人的声音。 沈微慈垂下眼帘,走了出去。 只有涉及到宋璋和大房声誉的事情,老太太才会这么大怒。 更何况还是三房惹的事? 沈微慈不想自己动手,老太太才是最好利用的。 让三房和郑容锦离心才是她要的。 回到山水居,沈微慈坐在茶室内看着外头院子景色。 院子里的秋海棠一丛丛的开的正盛,微微沉下来的天色带着一缕缕凉风,吹动庭院里的花枝,发出沙沙的响声。 沈微慈手上捧着一杯热茶盏,白色的茶雾一缕缕的打在沈微慈的下颌上,她静坐在软垫上,出神的看着外头。 月灯将一个小巧的手炉放到沈微慈的膝上,又拿一方薄毯搭在她秀气肩头,接着跟着跪坐在沈微慈身边低声道:“刚才去打听的丫头回来说,三夫人和三姑娘都被叫去了静思堂。” “老太太似生了好大的气,说是还对三姑娘动了家法了。” “三房的月例扣了半年,一应用度也减半了。” “特别是三姑娘,月钱用度都没了。” “也是活该。” 说着月灯有些解气道:“我现在想起三姑娘那嚣张跋扈的模样便气恼。” “也不知她抱不平什么。” “先不说那些事是不是姑娘做的,可凭着一些捕风捉影的话就来诬陷夫人,实在对得起姑娘说的蠢人。” 沈微慈低头看向手里的茶盏,这一刻才有些疲倦,心里空荡荡的。 “不过都是觉得我的身份配不上宋国公府的罢了。” “我若不是圣上赐婚,那些暗地里的话,只怕要摆到明面上。” 说着沈微慈微微侧头看向月灯:“今日三姑娘不就摆上来了么?” “自以为是,从来都是这些出身勋贵的通病。” 说罢,沈微慈看向庭院深处,喃喃道:“即便我不屑这样的日子,也没人会信的。” 月灯静静听着沈微慈安静的话,那声音很细,细得好似轻轻一阵风能能佛去。 她默然难受起来,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正在这时,禾夏轻手轻脚的进来,走到沈微慈的身边低声道:“林婆子来了,正在外厅候着的。” 沈微慈点点头,让禾夏请人到内厅来,自己才起身。 去到内厅时,林婆子早已等着了,见着沈微慈过来,连忙恭敬的福礼:“夫人叫老奴来,可是觉得老奴做的有什么差错。” 沈微慈才刚接管整个国公府的管家权,熟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被叫来的时候心里就忐忑,生怕沈微慈要先拿她立规矩。 沈微慈看出她神情里的些许不安,轻轻笑了笑,走过她身边上去罗汉塌上坐下,这才侧身看向旁边的月灯低声道:“去给林嬷嬷端张凳子来。” 月灯一愣,连忙去去了。 接着沈微慈这才看向林婆子:“嬷嬷别想多了,我叫林嬷嬷来不过是聊些闲话,林嬷嬷不必拘谨,坐下再说。” 沈微慈的声音历来都很温和,又是秀雅之极的举止,温温雅雅的说话,叫人能轻易放松下来。 林婆子看着月灯端过来的凳子,犹豫一下还是坐了下去,看向沈微慈,又对上沈微慈温和的眼神,刹那间险些看愣,又忙垂下眼帘。 沈微慈不仅要在府里立规矩,更要紧的是要得人心。 那些管事她粗粗看了两回,多是家生子,都是老太太提拔上来的,唯有林嬷嬷是因为能干勤快才提拔为管事。 且这位林嬷嬷人缘好,由她为自己在下人里谋些名声也是不错。 等到月灯送了林嬷嬷才出去不久,没一会儿院门口的丫头进来通传说三夫人带着三姑娘来了。 此刻沈微慈正自坐在内屋的,歪在贵妃榻上看书,旁边熏香冉冉,她听罢也只慢悠悠问了一句:“可说了什么事?” 燕儿便往前一步,弯腰凑到沈微慈的耳边小声道:“奴婢刚才瞧见三姑娘满脸泪,手都肿了,像是在老太太那儿挨了罚,这会儿说来夫人这儿赔罪呢。” 沈微慈眼色淡了淡,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低声道:“便说我现在在小睡,见不了。” 燕儿愣了一下,应了声走了出去。 出到外头,三夫人已经带着宋玉溪进到前厅等着。 燕儿走过去小声道:“我家夫人回来便去小睡了,三夫人和三姑娘有什么事要不明日再来说吧。” 宋玉溪牙齿紧咬,恨不得破口骂出来。 可她刚才在老太太那儿挨了罚,从来眼高于顶又自认正义的世家贵女难得的忍气吞声,紧紧咬着唇畔。 老太太要她今日必须同沈微慈道歉,她现在不见,她都怀疑她是故意的。 三夫人的脸色也是一僵。 她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太太虽不喜沈微慈,但她终究是大房孙媳,是老太太唯一疼爱的嫡孙的正妻,是世子夫人,更是将来的国公夫人。 岂能容得府里的小辈在人后随意议论。 老太太可以说沈微慈的不是,但不代表别人可以说。 今日老太太要宋玉溪来赔罪这一遭也是给其他人看的,大房的人容不得人议论。 她只恨自己糊涂,容得女儿胡闹,让老太太厌恶。 三夫人脸上的神色亦难看,紧紧握紧宋玉溪的手让她不许再放肆,对着燕儿低声道:“侄媳要是小睡也没什么,我坐在这儿等她就是。” 说着拉着宋玉溪去椅子上坐。 燕儿呆了呆,又才反应过来让人去上茶,端果子过去。 接着才又往内室去。 = 内室里的沈微慈看着书又咬了一口秋梨,听着燕儿的话,少见的懒洋洋的靠着,只淡淡唔了一声。 秋梨被丫头切成好几半,正好入口。 手上的秋梨吃完,沈微慈放下手上的书,身子全靠在身后大引枕上,低低道:“半个时辰后再来叫我吧。” 月灯明白沈微慈的意思,过来给沈微慈除了发上钗饰,又去拿了方薄毯过来盖着。 沈微慈就歪在贵妃榻上靠着,一只手撑头,一只手拿着孔雀毛去都笼子里的凤头鹦。 这些天沈微慈没怎么喂了,空闲了便逗它,亲近了些日子,也能上手摸一摸。 月灯蹲在旁边看着,又去端了炒栗子过来时不时剥了给沈微慈喂一颗。 半个时辰到了的时候,沈微慈叫燕儿将笼子提走,依旧坐在贵妃榻上,叫月灯去将宋玉溪叫进来,只让她一人进来就是。 月灯出去请宋玉溪的时候,三夫人站了起来朝着月灯道:“我还是一起进去看看吧。” 月灯忙拦着小声道:“三夫人坐坐就是,我家夫人也是顾着三姑娘的脸面的。” “三姑娘脸面薄,内室里没丫头在,说什么话说开就是,您在旁边,说不定三姑娘还拘谨些。” “我家夫人从来心宽,三夫人放心吧。” 三夫人听了月灯这一番话,又看宋玉溪走进了帘子里,不是在外厅的,的确是照顾了脸面。 要是当着下人的面来赔罪,到底是国公府正经的姑娘,还是看重脸面的。 她心底微微放下心来,重新坐了下去,点了点头。 这头宋玉溪走进内室里,正见着沈微慈坐在贵妃榻上,膝盖上搭了件石榴图的羊绒毯,发上无首饰,一个丫头正站在沈微慈身后给她整理发丝,看起来像是正小睡起来。 又看沈微慈眉目疏懒,月淡修影的慵懒姿态,衣上的菱花织金图案在并不透亮的屋内有一股靡靡繁华。 她本进来心头还有些气恼不甘,如今又看沈微慈这姿态,那惺忪容貌叫她看得愣了愣,头一回感受到何为美人。 从前她不屑拿正眼瞧她,总觉沈微慈一个庶女定然在人后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任凭是谁来说,都不可能会觉得一个庶女能嫁进宋国公府。 可现在她竟也觉得有那么一点可能。 那头沈微慈见着郑容锦进来,就对着月灯道:“去将玫瑰椅端来,叫三姑娘挨着我坐。” 宋玉溪呆呆听着沈微慈的话,竟有一瞬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直到丫头将椅子端来,她在沈微慈对面坐下,接着沈微慈往宋玉溪手上送了一盏茶过去。 那茶水也不知怎么煮的,一股清甜香,她忍不住饮了一口,满口香气,有一丝丝的甜。 沈微慈看了眼宋玉溪,低声道:“我爱喝银花茶,里头有茉莉,又加了一点甜叶菊,三姑娘回去可以试试。” 宋玉溪一愣,别过脸去,不自然的嗯了一声。 沈微慈微微坐直了身子,摆手让屋子里其他丫头退出去,身边只留了月灯一人在身边,这才缓缓开口:“三姑娘来找我有事?” 宋玉溪这才看向沈微慈,脸上顿时难看:“你装什么?不是你告到祖母那儿去的么。” 说罢她脸上僵硬着:“我现在被祖母罚了,还要过来给你赔罪,你现在满意了没有?” 沈微慈淡淡看了宋玉溪一眼:“我满意什么?” “你这般态度来我这儿赔罪,难不成三姑娘觉得我愿意看你在我这儿跟我摆脸色?” 宋玉溪一愣,刚才沈微慈那温柔的态度又给她一种她好说话的错觉,竟然忘了就是她告去老太太那儿去的。 她被沈微慈这么一说,上下下不来台,竟再说不出盛气凌人的话,一时哑了口。 沈微慈往后靠在引枕上,看着宋玉溪一青一白的脸色,缓缓开口:“你说我克扣兰茵院的开支,谁与你说的?” 宋玉溪便像是抓住了沈微慈的把柄般急忙看向她:“上回我碰见容锦姐姐,见着她还穿着之前的旧衣,说明你根本没给她置办衣裳。” 沈微慈只觉得好笑。 她淡淡道:“你仅凭着她穿旧衣就说我没给她置办了?还是说是她说的?” 宋玉溪冷哼一声:“容锦姐姐向来善良,从来不会在人后说人不是,只是我为容锦姐姐抱不平罢了。” 沈微慈冷嗤:“且不说郑容锦一应开支的账目我都拿去给老太太看全没错处,便是你仅凭着一件旧衣就妄加猜测,更是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在外胡说,我当不知三房是怎么教养出你这般没脑子的。” 宋玉溪脸色一变,立马要开口,却又听沈微慈冷冷的声音:“再说你去老太太那儿,郑容锦该正在那儿的,说起开支时,郑容锦可为你说话了?” “她可为你说一句我当真是苛待她了?” “你不是与她关系要好么?她能眼睁睁看你被老太太罚,而不是帮你说话?如实的说我真的苛待她了。” 说罢沈微慈一声冷笑:“你该不会觉得她是为了不得罪我,就眼睁睁看你受罚吧?” “若我苛待她是真的,她为什么不敢为了你站出来?” 第336章 我勤快些,你很快就能怀上了 宋玉溪脸上惊疑不定,张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当时在堂前老太太发难的时候,她望向过郑容锦,可她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当时她被老太太吓得狠了,完全忽视了这个。 接着又听沈微慈的声音:“你说我挑拨世子赶她走,那她怎么没告诉你她为什么没被赶走?” “再有你说我阻挠世子纳她,那你怎么不好好想想,这么些年,为什么世子现在才纳她?之前我可没在。” 她愣了半晌,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最后是沈微慈冷淡的声音:“你与郑容锦如何关系,我管不着,可你这般为她出气,却辩不明是非对错,实也是可怜。” “老太太那般疼她,我要真对她做出这些事情来,还能放手叫我管家?莫非你也觉得老太太也是被我哄骗的人?” “但我可不是任人侮辱的,往后三姑娘要再在人后说什么被我听了风声,三姑娘别以为我当真不会生气。” “谁怎么对我,我亦怎么对谁。” “到时候三姑娘别怪我不给你留什么名声了。” 最后宋玉溪一脸恍惚的走出去是时,脑中只有沈微慈最后那一句话:“三姑娘狭义心肠不假,可说到底意气用事不顾后果。” “我不针对三姑娘,可三姑娘可也别被人当枪使,那时候谁为三姑娘说话?” “我倒不要你不诚心的赔罪,你若是想不通,自己回去吧。” 她不由开始回想郑容锦这些日子在自己面前的一幕幕作态,她每回与她说话都是一脸愁容,细问却不肯说,她现在的心里微微有些乱,分不清对错。 三夫人见到宋玉溪从帘子里出来,又看宋玉溪一脸恍惚,忙起身过去问:“你四嫂同你说什么了?” 她话才刚落,沈微慈又从帘子后面拢袖走了出来,见着三夫人便抿唇道:“三婶婶带着三姑娘回去吧。” 张氏顿了下看向沈微慈:“玉溪可赔罪了?” “她自小被我宠坏了,说话直接了些,侄媳别与她一般见识。” “这回她挨了老太太的罚,你也该满意了。” 沈微慈笑了下:“我与三姑娘之间又有什么仇怨的?一个府里低头抬头总要见面,我又满意什么?” “又有什么值得我满意的?” “三婶婶该知晓我不常出院子,这回还叫裴家的听了三姑娘那番言辞,我毕竟是她嫂嫂,旁人不也说她没规矩?” “况且三姑娘刚才可没对我赔罪,那些污我的话三婶婶觉得是小事,那什么事三婶婶才觉得是大事?” 张氏愣了愣,从来没想到沈微慈这样从来温声细语的人,说话会这么不饶人。 况且在她的心中,沈微慈的身份摆在那里,宋国公府的谁的身份不比她好些,她本以为她应该处处做低讨好她们的,现在却与她想的全不一样。 她也不过因为她是大房的人,要换成别家的,哪容得了她这么说话。 张氏被这么说下来脸上无光,自己女儿被罚过来赔罪,心里头已有了些不快,她看向沈微慈:“侄媳也说是一个府里的,能囫囵过去便过去,那么较真儿最后还不是大家脸上都难看?” 沈微慈挑眉看向张氏:“三婶婶是说我较真儿?” “那便较真儿一回吧,明儿老太太问我三姑娘的事,我只说三姑娘依旧觉得她那些话没错就是,我不敢当三姑娘的赔罪,也当不起。” “三姑娘虽未出阁,但管起大房院子里的事倒是有理有据,听风是雨的,这般教养,还不是多亏了三婶?” “我今日下午过去不过想提醒两句便罢了,是三婶婶要将事情闹大,可怪不得我。” 张氏心头一惊,紧紧看向沈微慈,面色难看。 这时候宋玉溪忽然抬头看向沈微慈:“我给你赔罪,是我错了,行不行?” 沈微慈只觉好笑:“你赔不赔罪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谁再不分是非的污我名声,我便撕破脸。” 说罢沈微慈又一顿,眸色漫不经心:“况且这般口是心非的赔罪,我也不屑。” 宋玉溪脸色变了变,她现在心里头竟然升起一股凉意,对沈微慈有了些许害怕。 说到底她敢肆无忌惮说那些话,不过也是因为觉得沈微慈身份是庶女,嫁来宋国公府这样的门第里就应该谨小慎微小心翼翼。 她是宋国公府三房的嫡姑娘,即便她说的话有不对的地方,沈微慈也不该这样步步紧逼。 宋玉溪心里头有一丝骄傲垮掉了。 她看向面前一身荣华又温婉的年轻女子,从开始到现在,她脸上的神情都没什么变化,那双眼眸深处,好似真的有对她的一丝不屑。 她往后退一步,对着母亲道:“母亲,我想回去。” 从来骄傲又金尊玉贵的贵女,这回竟然觉得自己在沈微慈面前是一个小丑。 张氏看了看宋玉溪,又看向沈微慈,语气稍低了些:“玉溪不懂事,我回去还会训斥她的,往后她再敢胡说,我亲自带她来你这儿跪下。” 说罢她稍软了语气:“这回的事便算了吧,又何必再去打扰老太太操心?” 沈微慈笑了笑:“三婶婶既说算了,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我给三姑娘两日的时间,要是三姑娘诚心觉得自己错了,来我这儿赔罪,往后我再不提了。” 张氏一口应下来,要带着宋玉溪回去。 沈微慈倒是陪在旁边送到了门口。 她站在檐下看着西沉天色下渐渐走远的一行人,脸上的笑意落下去,便是一脸冷清的寂静。 禾夏站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要是三夫人记恨上夫人怎么办?” 旁边月灯便道:“我还嫌夫人不够给三姑娘脸色呢,她们这样欺负夫人,做什么还忍?”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夫人做什么给她两日时间?她要不诚心赔罪,明日再告诉老太太就是。” 沈微慈淡淡道:“告诉老太太虽能让老太太罚她,但也叫她更恨我。” “给她两日,是让她好好想明白,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说着沈微慈叹息一声:“不过她脑子真真笨的,我与她多费口舌,也拉不回来,也不知能不能想清楚。” 顿了一下,沈微慈又低低道:“或许也是心高气高,自以为是吧。” 夜里沈微慈坐在小书房翻看庄子上一季收益,那么多田庄铺子,近是一季便是上万两,难怪宋国公府能这般豪奢。 她看着宋国公府名下也有香料铺,原竟是颇有名的云水轩,她的藏春阁的受益与云水轩比起来,真真是差远了。 宋璋站在沈微慈的身后,看着纱灯下的人。 她那面前的小桌上摆了一摞摞账目,手边放了一盏还冒热气的茶盏,即便这样认真看书的时候,她的身姿依旧秀丽,端着姿态。 她连在她的小书房都端着姿态。 他顿了半晌,这才抬步往沈微慈身边走过去。 他弯腰伸手揽在沈微慈的小腹上,将她秀气娇小的身子按在自己胸膛上,眼神看了眼小桌上翻开的账目,又低头看向沈微慈白净的脸庞。 宋璋看着安静任由他抱着沈微慈,伸手抚在她滑腻的脸庞上,又将她抱进了怀里。 沈微慈安静的被宋璋抱了一会儿,才看向他问:“怎么今日回的这么晚?” 宋璋静静看了沈微慈一眼问她:“今日有什么烦心事么?” 沈微慈摇摇头:“没什么烦心的。” 宋璋挑眉:“宋玉溪的事你就不打算与我说了?” 沈微慈想着宋璋知道这事也不奇怪,便道:“其实这事算不上什么,三姑娘性子直,这样的人其实还好应付,什么都摆在明处,不会暗地里害人,也没什么太坏的心思。” 宋璋皱眉:“你倒是心宽。” 说着他握紧她的肩膀,低声道:“刚才回来我去了三房一趟,往后宋玉溪不敢再在你面前放肆了。” 沈微慈一愣,抬头看着宋璋低声道:“夫君去做什么了?” 宋璋冷淡的凤目低垂,深深看着沈微慈:“她敢在外头乱言乱语,我便叫人去抓着她去每个院子挨着去澄清,隔壁将军府也去了。” 沈微慈心头一跳,捏紧宋璋的袖子:“这样大动干戈做什么,我今日其实已经借老太太的手教训过三姑娘了。” “夫君这样做,全不顾她脸面,让三叔怎么想?” “况且听说三叔之前对夫君很照顾,夫君这样做有些伤和气了。”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担忧的神情,一双美目在烛光中闪烁,耳畔的绿松石耳坠随着她扬起的面容在她乌发间摇晃,脖子上戴了那一串珍珠项链,每一颗都染上她身上的温润雅致。 他抿唇,带着薄茧的拇指摩挲在她如樱桃的红艳小巧的红唇边,低沉的开口:“你知道我一向不在乎那些的。” “他们看轻你,亦是看轻我。” “我便要更加没顾忌的护你。” “让他们明白,我娶你是因为我心悦你,你是我认定的妻,没有人能看轻和欺负。” 沈微慈的心跳漏了漏,柔美的眼神怔怔,又渐渐微红。 此刻她的眼眶不自觉发热,会那样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是被珍视的。 自己是真的能得宋璋一份真心。 紧捏在宋璋黑衣上的手指微微轻颤,沈微慈低头埋在宋璋的怀里,下意识的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自己一直都希望被人付出真心的样子。 那样会显得她卑微又满是弱点。 她开始分不清什么是真情,什么又是假意。 当初父亲对自己母亲的那些甜言蜜语是不是真情? 当初外祖母慈爱的抱着自己在怀里的时候是不是真情? 若是真的,那为什么最后全都变了。 若不是真的,为什么又那样真实。 所有的情不都是伴随着利益么?沈老太太和父亲开始对她好,不都是因为利益和欲望么。 微微潮湿的热度浸润了宋璋的衣襟,他愣了愣,低头看着紧紧埋在他怀里的人。 沈微慈很少会有这样主动亲近他的时候,更多的是他习惯主动。 月灯沉默的看着沈微慈埋在宋璋怀里的样子,唯有她能够明白沈微慈那一股哀伤的心情。 被身边至亲背叛的哀伤。 尽管那些都曾经远去。 月灯默默的退在帘子后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忽然觉得这句话用在这里也挺好。 因为她作为旁观者,世子对夫人,一天天的在变化。 就连山水居的其他下人都看见了。 宋璋愣了愣轻轻拍着沈微慈的后背,又往后退了些,想瞧瞧沈微慈的脸。 哪知道沈微慈捏着他紧紧的,他上半身往后退,她也跟着往后。 从他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她莹润白皙的耳畔和脸颊边上那一丝肌肤。 他只好低声哄着:“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沈微慈的手指一紧,又埋在他怀里摇摇头。 沈微慈明白自己心头要的是唯一,要的是真心与真意。 宋璋生在这样的门第,或许一生里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可她还有大半生的日子要过。 她在他怀里整理好情绪,才垂着眼帘抬起了头。 宋璋看着沈微慈染了桃红的眼眶上带着盈盈湿润,不由心头一阵心疼。 本就是娇弱妩媚的人,这番带了泪,好比那被雨打过的海棠,一支风中轻颤的梨花,娇怯怯不胜风情。 他又怜又爱,恨不得此刻一颗心掏出来给她。 俯下身含住她两片粉唇,难得十分温柔细致的品尝甘露,在一声声渐渐压抑的喘息里,他看着她泪眼,又吻向她眼睛:“微慈,别落泪……” “全是我不好,叫你受委屈了。” 从不懂说情话的人,只有在情动的时候说的话沙哑又情深,那身上滚烫的温度无一不诏示着他对怀里女人的喜欢,即便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可以。 宋璋这时候身体已紧绷的厉害,要是换做之前,大抵是直接抱着人就去榻上,或是再急一些,就在这里要了人。 但宋璋难得温柔下来,难受的抚着沈微慈的发丝:“这时候行么?” “微慈,我想……” 沈微慈一愣下松开扯在宋璋衣袖上的手指,低下头去,避开他炙热的目光,他滚烫的身体却靠近过来,如一团火球,紧紧将她圈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耳边又传来炙热的呼吸,宋璋宽大的手指抚摸着沈微慈的小腹沙哑道:“玉林说你身子寒,还要调养些日,但我要是勤快些,应该也能很快怀上了。” “快一些,明年我就能抱大胖小子了。” 宋璋说着含着沈微慈的耳畔,幽深的眼睛深深看着沈微慈的侧脸:“微慈,你不想有我们的孩子么?” 第337章 没人能比得上你 宋璋迟迟等不到沈微慈的回应,早已迫不及待的就推开了小桌,将人压在了小炕上,手指已经在往里头伸了。 他埋在她白嫩的颈脖上又吻又含,低沉又沙哑的说着情话:“你真真是我的心肝,怎么疼你都不够的。” “这回我轻轻的,微慈,我的好微慈……” 宋璋说着已欺身上去,身上的腰带也未解,只是撩开了袍子,再胡乱的扯了扯沈微慈身上的衣裳,松了松她腰带,便隔着衣料要了人。 他在灯下眯眼看着依旧眼眶染着红晕的人,吻住她唇畔,低低深吸一口气,便叫烛影也跟着摇晃起来。 他越吻越深,越吻越动情,含含糊糊的叹息:“没人能比得上你……” 这一场云雨停歇的时候,宋璋身上的衣裳除了微微皱了些,再看不出其他不妥,沈微慈的衣裳早已凌乱,衣襟敞开,肚兜上红艳的山茶花开的扉糜,被松开的红色带子落在层层叠叠的锦衣中,将那暴露出来的白净皮肤衬得覆上一层艳色。 那花色是宋璋特意挑的,千哄万哄的逼着沈微慈穿上,这会儿早已被蹂躏的不像话。 再看沈微慈,散开的发丝落在她如玉肩头,微微偏着头紧紧捏着一角衣襟,眼眶更红了些。 宋璋低头看一眼眼下景色,又禁不住身上热了热,俯身下去含住她胸前,直到沈微慈吃疼的喊了一声,宋璋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他将人抱起在怀里,索性将凌乱的衣裳剥了,盖了一件外裳就抱着人往内室走。 丫头们早已备好了热水,宋璋抱着人进去沐浴没一会儿,站在外头的丫头又听到浴房内一阵阵水声。 等到宋璋沐浴完抱着沈微慈出去后,丫头进去收拾,便见着地上洒了半桶的水,脱下的衣裳落在地上被全部打湿,一片狼籍。 两个丫头一看,连忙又叫了两个丫头过来一起帮忙收拾。 这头沈微慈被宋璋抱着去了床榻上,一入塌就翻了身背对着宋璋。 宋璋只当沈微慈是累了,刚才在浴房怎样都不愿,他的确用了些力气,这会儿估计人生他的气也是有的。 他跟着在她身后躺下,手上自然的圈住她,又不安分的在她腰上捏了捏,又探进她的衣裳往上。 只是还没碰到,一只手就隔着衣裳紧紧捏着他的手指,温温柔柔的力道根本不值一提,宋璋却顿住动作,没敢再往上。 他看沈微慈没说话,也不知道人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半撑着身体起来,低头看着沈微慈的侧脸,见着她闭着眼睛睫毛轻颤,没忍住又弯腰够着身去吻了吻她额头。 他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刚才我弄疼了?” 沈微慈没说话,隔了阵才道:“亏你还知道。” 宋璋忙过去哄,哄了半天却见人睡了,这才重新躺下将人弄过来按在怀里,紧紧抱着人睡去。 早上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宋璋才瞧见沈微慈脖子上那几个红印,他心疼的过去亲了亲,抬头看着沈微慈疲倦的眼睛:“下回我轻些,昨晚没收好力气。” 沈微慈目光落在宋璋光裸的胸膛上,脸颊微微的热,低声道:“该起身了。” 宋璋愣了愣,细细看了沈微慈脸色两眼,见她面容依旧如往日那般温婉动人,这才舍不得的又抱了抱人才起身。 沈微慈依旧起身帮着宋璋穿衣,为他系腰带,再为他佩上同心结。 给宋璋穿好衣了她才去梳洗。 坐在铜镜前梳头时,宋璋从背后将沈微慈抱在怀里,看着她穿着将脖子遮了一半的半高领子,他亦感受到了她的一些不高兴,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今天我早些回来带你出去走走。” 沈微慈也低低嗯了一声。 去静思堂问安的时候,二房三房的人早已经等着了,见着沈微慈过来,都将眼神放在了沈微慈的身上。 昨夜宋玉溪被宋璋手下的侍卫带着去二房和隔壁将军府去澄清时,宋璋当时那一脸的冷色,眼神里不近人情的仿佛要杀人一般。 众人如何看不明白,宋璋不过是在用这样一种方式利用宋玉溪来警告她们,不能轻视了沈微慈。 更不能欺负她。 宋玉溪看到沈微慈的时候,下意识的脖子一缩,从前她在她面前的骄傲好似在一夜之间坍塌消失不见,让她再没有盛气凌人的底气。 沈微慈自然也感受到了众人看在她身上的目光,她心里头明白是为什么。 昨夜宋璋带着宋玉溪去赔罪的动静应该是不小,但是她在山水居却一直不知晓这事,应该也是宋璋有意瞒着她的。 沈微慈神色如常的规规矩矩给宋老太太问了安,又给旁边的张氏和余氏问了安才去坐下。 宋老太太看了沈微慈一眼,昨夜的事情她当然知道,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不管大房的孙媳如何,二房三房的是没资格谈论的,更何况还是宋玉溪。 宋玉溪虽是国公府的孙女,但却不是她的亲孙女,在她眼里看来,二房三房都算庶出,即便她在中公上一碗水端平,是为了国公府长久的荣誉,毕竟都是宋家人,不想离心。 但这不代表二房三房的有资格去说大房的不是,还说去了隔壁将军府,还叫旁人听见了,不是生生打大房的脸? 不将她这个老太太放在眼里? 宋老太太看向沈微慈问:“昨天我让玉溪去你那儿赔罪,她去了没有?” 宋老太太这话一出,张氏就紧张的看了沈微慈一眼,还不等沈微慈说话,就连忙对着宋老太太道:“昨天从老太太这儿出来,玉溪就去侄媳那儿去了。” “老太太放心,玉溪下回再不敢了。” 说罢张氏还往宋老太太身边的郑容锦身上看去一眼,眼里满是不快。 要不是为了给郑容锦出气,三房的会被老太太这样治罪? 本以为她跟老太太那般亲,总会站出来说两句话,可昨日在这儿,郑容锦自始至终沉默着,竟然也没出来帮忙说一句,哪怕是证实了沈微慈的做派也好,可她偏偏什么也不说。 第338章 谁是个什么样儿,我心里有数 郑容锦感受到张氏看过来的目光,微微愣了愣,低下了头。 她知道张氏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她,只是事情的发展从来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当时要是同宋玉溪去证实沈微慈确实苛待了她,便是跟着宋玉溪一起去打大房的脸,她现在唯一的依仗只有宋老太太了,她什么都不能说。 上头宋老太太听了张氏的话,冷哼一声,锐利的眼神好似要将她穿透,声音更是冰冷:“我问你了?” “平日里你就是这么教养女儿的?谁给她的脸敢去管她四哥的事了?” “谁又给你们的脸私底下议论?” 说着宋老太太冷笑:“我知道有些人喜欢拱火嫌热闹不够大,但这是国公府,我这老婆子还在,不是你们些人能糊弄的。” “往后谁要是再敢给我在下头闹出什么话来,那便直接分房了滚出去,宋家男儿个个在边疆戍城,你们这些妇人却在府里闲的闹腾,那就赶紧滚出去清净。” 宋老太太的话威严又声音洪亮,下头二夫人三夫人的神情微微一变,余氏的脸色也跟着微微惊疑不定,都不敢发出一声,在这个时候讨晦气。 但她们心里都明白了,大房终究是大房,老太太不偏心大房的难道还偏心她们不成。 终究是以为自己能高高在上的看别人热闹,自己何尝不也是别人眼里的热闹? 宋老太太威严的发了这一通脾气,最后才转向沈微慈:“你如实给我说,别纵着那些没脸皮东西的脾气,她要是没去你那儿赔罪,这般不服管教的人,那便再用家法。” 宋玉溪的脸色白了白,惊慌的看向沈微慈。 她的手上了一夜的药,今天才稍稍好了一些,可是右手依旧连筷子也拿不了,要是再被罚打手,她一双手都不能用了。 沈微慈感受到宋玉溪看来的目光,却没有看她,只是对着宋老太太低声道:“昨天下午三姑娘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午睡,叫她们先回了。” 宋老太太淡淡嗯了一声,冷酷的眼神又看向宋玉溪:“今日你再去你四嫂那儿赔罪,听见没有?” 宋玉溪连忙点头。 这一趟散去的时候,二房三房的走在一起,沈微慈独自走在后面。 张氏推着宋玉溪这会儿去沈微慈面前赔罪,宋玉溪却觉得这时候在外头也依旧拉不下脸来,张氏没法子,只好先拉着她回去好好与她说说厉害关系。 可宋玉溪期期艾艾的往后看,想要等郑容锦出来。 张氏一看宋玉溪这模样就一恼,终于忍不住拿手指用力点了宋玉溪的额头一下,低低的冷声道:“你四嫂说你是个傻的,你果真是个傻的。” “人家在你面前装装可怜你就信了?” “老太太都没发话呢,轮得到你在这儿出头?” “昨天她为你说一句话没有?你还想着她,就算你们关系再好,她算是个什么?老太太一走,她什么也不算!” “值得你四嫂这时候非要在老太太跟前为难她?” 这话听的宋玉溪的心里颤了颤,她抬头看向母亲:“可容锦姐姐自小对我最好,总……” 张氏不耐烦的打断宋玉溪:“那又怎么样? “她一个无依无靠被收养来的,能不对你好?” 宋玉溪哑了哑,还要再说话,却被张氏拽着袖子往回走。 这头甄氏时不时回头看沈微慈一眼,见着她神情淡然,不由又想起昨日那一幕来。 她与婆婆说了两句话,特意站在路口处等了等,等着沈微慈靠近了才轻轻叫住她:“妹妹。” 沈微慈顿住步不冷不淡的看向甄氏,眼神里却带起丝客气的笑意:“三嫂嫂。” 甄氏看着沈微慈眼神里的笑,依旧如她往日一样温和,可她却明白她昨日是怎么说三姑娘是一个蠢货的。 她朝着沈微慈低声道:“昨天的事我也是正巧碰上三姑娘坐在一起的,可没没说妹妹的不是。” 沈微慈笑了笑:“三嫂嫂想多了,我全没怪二嫂嫂的意思。” “昨天我在外头听了好一阵的,全是三姑娘在说话,二嫂嫂一句话也没说的。” “跟着看热闹不是?” 虽说沈微慈说的声音很轻,细细又温婉,可魏氏却越听越不是滋味。 她忽然觉得自己等在这里这一遭,像是自己将脸伸过去让人打。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硬着头皮也得辩解两句,便对着沈微慈低声道:“三姑娘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未帮妹妹说话也是因着三姑娘的性子历来急,怕三姑娘当场与我辩起来,伤了和气。” 沈微慈含笑:“我明白三嫂的,只是三嫂与郑容锦的关系亦要好,三嫂这会儿来我这儿解释,不怕与郑容锦之间伤了和气?” “三嫂自找郑容锦说话去,谁是个什么样儿,我心里没数?” “我又不是那些爱嚼舌根背后说人的人,又不会去外头说去让别人笑话,三嫂担心什么?” 甄氏脸上一僵,面上已有难堪之色。 沈微慈如今对这宋国公府这些虚假话听的已厌倦,那话出来又觉没什么必要。 哪家后宅不是明争暗斗,妯娌间比长比短,她又为此伤神什么。 她也没必要得理不饶人,宋老太太要的也不过是和气而已,免得背后又被人说仗着掌家便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沈微慈看着甄氏脸上难堪的神色,又看向她笑了下:“不过三嫂愿与我说话我亦是高兴的,往后三嫂得空也多来我那儿去坐坐,我还记得我初嫁进来的时候,便是三嫂主动找我说话的。” 魏氏脸上僵硬的神情依旧,却跟着强笑着看向沈微慈:“我也是想与妹妹亲近的,下回我一得空就来找妹妹说话。” 沈微慈笑了笑没回话,已经不耐烦与甄氏费心神,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 她道:“这会儿我还得去换身衣裳,下回再与三嫂说话。” 说着就与甄氏告辞。 第339章 我给你赔罪 这边魏氏一转身,她身边的贴身嬷嬷就凑过去她面前道:“夫人其实不必去她面前解释什么。” “之前外头不都传世子爷私底下养娈童,还将人堂而皇之的带出去,况且世子刚从西恩回来的时候,不也有人说世子虽常去花楼,却没碰过女人。” 说罢她看向魏氏低声道:“这门亲怎么定下的难说,她嫁进来这么久肚子也没动静,说不定世子爷对她根本不感兴趣。” 魏氏步子一顿,皱眉看向身边的婆子低声道:“嬷嬷现在老糊涂了?世子不在乎她,当初会打三姑娘那一巴掌?不在乎她会要送走那个妾室?” “不在乎她会这么顾全她的脸面?” 说罢魏氏冷冷看了身边婆子一眼:“往后你这些话再别说,当心又被人听了去。” 这头沈微慈前脚刚回临春院,三房的人后脚就来了。 沈微慈早有准备,叫人去将茶杯准备出来。 这时候早已秋风萧瑟,快入了深秋。 沈微慈怕冷,角落处都开始烧了炭火了。 茶室两边是大推门,一边是后院花圃景色,一边是院门口进来的水榭,别一番风雅。 此刻宋玉溪脸上的态度早已没有了昨日的傲慢,低着头坐在母亲的身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微慈依旧亲手为张氏和宋玉溪斟茶,小桌上煮的正沸的小炉咕噜噜作响,为寒秋带来了一丝热气。 壶嘴噗噗出来的白雾萦绕,沈微慈身姿端正,纤手斟茶,花香四溢。 张氏坐在沈微慈对面,看着沈微慈的姿态,这几回接触下来,她心头开始对这个一开始不怎么瞧的上眼的庶女开始改观。 她发觉她身上有一股沉静又雅致的安然,眉目如画,晏晏如梅。 靠得她越近,便越会被她身上的安然气所触动,情不自禁将眼神追随着她,会觉得有一种牢靠的安心。 会觉得她没有算计,没有城府,温温良善。 沈微慈斟完茶才在茶雾中看向张氏,依旧如她寻常一样细细温语:“三姑娘想通了?” 张氏连忙叹息道:“这孩子一根筋,今日算是想通了。” 说着她推了推身边的宋玉溪,低声催促道:“不是来与你四嫂赔罪的么?还闷着不说话做什么?” 宋玉溪愣了愣,抬起了头。 撞上的是一双温柔的眸子,竟叫她忐忑的心微微平复了些。 她犹豫一下才低声道:“之前的那些话都是我没求证胡乱说的。” 说着她声音微微小了些:“现在我明白我都说错了,我给你赔罪。” 沈微慈抿了口茶看向宋玉溪:“三姑娘觉得你哪些话说错了?” 宋玉溪一愣,眼神定定看向沈微慈:“我说你苛待容锦姐姐是错的,你没苛待她。” 沈微慈淡淡唔了一声:“还有呢。” 宋玉溪捏紧手又道:“我说你要赶容锦姐姐走也是我胡说的,其实我是只是听容锦姐姐哭了两句,没有细问就猜测你欺负她。” 说着宋玉溪又一顿,咬着唇开口:“还有四哥哥不是不得已才娶你的,四哥哥是真心想娶你。” 沈微慈看向宋玉溪,十三四岁的女子脸上涨红,从来倨傲的眼睛头一回不敢看人,好似十分窘迫。 高傲习惯的人,寻常都不会轻易服软的。 除非有比她更高傲的人施压下来,那些自尊也就不值一提了。 沈微慈已懒得在意宋玉溪这些话是不是真心的,她只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又低声道:“我向来是想与人为善的,所有事皆在明面上,不屑私底下做什么动作。” “往后三姑娘再有什么误会的,直接来问我便是,我自然乐意与三姑娘说话的。” 说着沈微慈看向张氏:“要是三婶和三姑娘多了解我一些,或许也没有今日这一遭了。” 张氏明白沈微慈这话的意思,暗地里背后说人不过小人行径,并不光明磊落。 张氏尴尬的笑了笑,看向沈微慈:“还是侄媳这样的人通透,玉溪到底年轻了些,这回也算是给她长了教训了。” 沈微慈含笑:“三婶别怪我就是,其实一个府里的,要不是关系名声,我寻常不会这般。” 张氏亦说客气话:“我明白的,要换做是我,我也忍受不下了。” 张氏和宋玉溪并未待多久就去宋老太太那儿回话了。 只是从静思堂出来,郑容锦从后头追出来,手上捏着帕子点着泪看向三夫人张氏和宋玉溪:“三婶和三妹妹是不是怪我了?” 张氏看了一眼郑容锦,冷笑了声:“郑姨娘一直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哪有什么怪不怪的?” “要怪也只怪我家玉溪太傻,被人当枪使了,傻乎乎的要为某人出气呢。” 郑容锦的脸上一僵,忙看向张氏抹泪哽咽道:“三婶婶何必说这样的话。” “我自来将三妹妹当作亲妹妹那般疼爱照顾。” “三婶婶看我现在的日子又好到哪里?世子不曾去过我那儿去,之前不肯纳我,如今又打算将我送走。” “我自知我是个不受待见的,唯有陪在老太太身边打发时日。” “如今三婶婶和三姑娘又这般误会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旁边宋玉溪见着郑容锦脸上的泪,不由想起从前两人要好的时光来,忙上前一步看向郑容锦:“我没怪你,你做什么哭?” 郑容锦便伸手紧紧握着宋玉溪的手含泪道:“即便三妹妹怪我也没什么的,我自来孤苦,从来将三婶和三妹妹当作了亲人。” “那日我没开口,是知道我就算开了口也没用,老太太自来护着大房,哪讲什么理?” “我开了口,怕更惹老太太生气。” 说着郑容锦看向宋玉溪:“三妹妹,你可原谅了我?” 宋玉溪愣了愣,低头看着郑容锦紧紧握着她的手,忍不住又问:“明明四嫂并没有苛待过你,为什么你还穿着前年的旧衣?” “我问你是不是四嫂苛待你了,你做什么只哭,不告诉我实话?” 第340章 怎么跟狗似的 郑容锦脸色僵了僵,看向宋玉溪,这个一向心直口快的三姑娘,今日竟难得问她这几句话。 往常宋玉溪不过她稍撩拨便能什么都信了的。 郑容锦看向宋玉溪,眼里的泪意便更甚,沙哑道:“我哭是因为我担忧我的往后,今年的确新送了料子来,不过我瞧那花色应是三姑娘喜欢的,便打算留着给三姑娘做衣裳。” “只是上回与三姑娘说话,想着我孤苦无依勾起了伤心事,这才只顾着哭了。” 宋玉溪一听这话,连忙紧紧握着郑容锦的手难受道:“我知道郑姐姐一向都为我的,上回全是怪我没问清楚,是我冲动了,其实也怪不得郑姐姐。” 张氏在旁边冷眼看着,是在想不通自己怎的教出了这样蠢笨的女儿,全无防人之心,被别人三言两语就给饶进去了。 她轻轻在旁边咳了一声,伸手将宋玉溪的手拽过来,看了她一眼:“还在这儿说什么?你哥哥今日从书院下学回来,还不赶紧回去收拾收拾。” “你哥哥可又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的。” 宋玉溪一听这话反应过来,这才忙对郑容锦道:“郑姐姐,我哥哥今日从书院回来,今日不得空与姐姐说话了,改日我去找姐姐说话去。” 郑容锦嗯了一声,看着张氏拉着宋玉溪转过身去的背影,眼里的泪意不在,却看着她们的背影许久。 郑容锦自开始知事起便知道自己与其他姑娘是不同的。 她们有父亲母亲,有兄长,有祖母。 过年时三房虽都要在一起过年,可每回宴散后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唯有她一个人站在老太太的身边。 老太太疼她,不过是因为她听话回伺候。 老太太最疼的依旧是自己亲孙子。 她从来都只是想要让自己能够在国公府里站稳脚跟而已,让老太太觉得需要她。 要是她不再有用,老太太或许也没那么喜欢她了。 郑容锦怔了良久,才转身又往静思堂去。 这头沈微慈坐在后院的阁楼上看着院子里的景色,靠在竹椅上听着禾夏站在身边低声道:“夫人送去郑姨娘那儿的两个丫头,郑姨娘从来没让她们进内屋里待过。” “听她们说郑姨娘平日来往很是简单,除了一早来您这儿问安,其余的时候就是去老太太那儿。” “再有郑姨娘对下人也大方,外院伺候的丫头也能有赏的,平日里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 沈微慈点点头,淡淡道:“是她小心的性子,用不用那两个丫头也没什么。” 说着沈微慈看向月灯:“我叫你盯的丫头盯着么?” 月灯便道:“夫人放心,我叫燕儿也盯着的。” 说着月灯又看着沈微慈小声道:“她真的会信么?” 沈微慈看向远处屋檐,低声道:“她自然会信,再逼一逼她,她估计就着急了。” 说着沈微慈又叹息:“我知道她留在国公府是为了安稳富贵,其实只要她什么都不做,我们两人两安无事也不是不行。” “可她走错了路,太争了,什么都要。” 月灯忍不住道:“就凭她在背地里说夫人坏话,让夫人不得人心,她便不是想要安稳的。” 沈微慈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几天一大早的时候,郑容锦早上依旧来沈微慈这里问安。 屋内的宋璋听说郑容锦来了,眉头一皱,低头看向为她整理衣襟的沈微慈:“不是说了叫她往后别来,你瞧着不心堵?” “她在背后可用了小心思的。” 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老老太太说郑姐姐现在毕竟是夫君的姨娘,不管怎么说都要按着规矩来。” 说着沈微慈顿了下:“夫君要不想见她,我叫她下回来晚些。” 宋璋挑了挑眉眉看向沈微慈,看着她婉婉的黛眉,柔美宁静的美眸里,漾着如水的柔情。 宋璋忽然有点儿想念沈微慈埋在自己怀里哭的样子。 那是种很满足的感觉,他觉得沈微慈太过于安静了。 他按着她腰肢贴在自己怀里,高大挺拔的身体足以将她完全覆盖,他一只手捏住沈微慈的下巴,深深看着她,又情不自禁的弯腰吻向她的唇畔。 宋璋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她的腰被宋璋的手臂紧紧环着,鞋尖艰难的点地,又费力的仰着头,难受的她紧紧捏紧宋璋的袖子,害怕自己的身体后仰过去。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又忽然咬着她红唇,一股甜腥在两人唇畔中化开,沈微慈吃疼的哼了一声,宋璋抬头松开了人。 沈微慈怔怔一瞬抬起指尖摸在自己唇畔上,见着上头的血色才怔然抬头看向宋璋。 前几日他没轻没重的在她脖子上留下了红印,脖子上的红印尚能用领子遮住,可唇畔上被他咬出来的口子怎么遮。 她又怎么见人。 眼里渐渐露出了羞恼的神情。 宋璋静静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又漫不经心的咧唇笑开。 那眉目与眼神中是张扬不羁的挑衅,剑眉朗目,看人炙热又不屑。 沈微慈愣了愣,往后退了一步,手指按在唇畔上:“怎么跟个狗一样的。” 她说着打算转身去铜镜前看看伤口大不大。 可是转身的一瞬手腕却被宋璋紧紧握住,宋璋眼里含笑的看她:“就想逗逗你。” “看你生气。” 沈微慈一愣,又瞪他一眼,转身去照镜子。 宋璋却拉住她,眼神深了深:“你这两天好似对我冷淡了些。” “是不是我有什么没做好?” 沈微慈知道她这些日是对宋璋冷淡了些。 因为她在他怀里难受落泪的时候,他安慰后竟还想着床榻之间的事情。 她竟希望他能够多温柔的抱着她哄一哄,说一些更加温柔的话。 但宋璋的性情从来都不是温文尔雅的人,他连自己克制的话都能忽略,又怎么会懂得照顾别人的情绪? 在她愣神时,宋璋接过沈微慈按在唇上的帕子替她按着,力气小心翼翼的很轻,声音里依旧带着讨好:“今早儿我醒来时我们中间再睡一人都睡得下,从前你不会这样的。” “我不明白我哪里做的不好,你知道我最在意你的,即便我有做得不好的,能不能告诉我?” 沈微慈的眼帘一抬,她恍惚一下,告诉宋璋什么。 告诉他她不喜欢他那双总是带着欲望看她的眼睛么,告诉他夜里她想与他下一会儿棋,或是说一些话,而不是三两句话后就被他拉着往床榻上走么。 之前有一日沈微慈特意夜里在小桌上摆了棋盘等着宋璋回来,他却连一颗子都不愿下,拉着她去看她练剑舞剑花。 回来时满身大汗,沐浴后再无别的心情,炙热的气息包裹住她,叫她不能有别的心思。 沈微慈细想她与宋璋成亲以来的种种,温柔小意,围炉煮茶,月下纳凉,欣赏作画,从来不曾有过。 他是炙热的,眼神霸道,不管不顾,从来心里想的便要做。 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身边有没有人。 其实她已经渐渐习惯他了,喜欢他靠在身边的气息。 宋璋看沈微慈失神,不悦的眉头已皱起,弯腰凑近,呼吸洒下,两人四目相对,鼻尖紧挨,宋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瞧着我也能走神?” 沈微慈一哑,一股脑儿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又抬头看着宋璋说真心话:“我想夜里多于夫君说说话,可以么。” “别一上塌就……” 宋璋一愣,下意识的开口问:“说什么话?” 沈微慈看了宋璋一眼:“都行。” 宋璋难得茫然的愣了愣,又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接着他弯腰捧着沈微慈的脸认真看她:“晚上我陪你多说话,陪你下棋,陪你看画,但你得对我热情些。” “谁家日子过成我们这样?夜里抱着,第二天人就跑远了。”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眼睛含笑应了一声,宋璋才松口气,抱着人去贵妃榻上叫人拿药来,他给她擦药。 沈微慈坐在宋璋的腿上,眸子看向宋璋心疼又小心的给她唇畔上的伤口上药,耳边是他沙哑的声音:“这回是我咬了你,晚上我给你咬回来。” 说罢他暧昧的看向她眼睛:“咬哪儿都行。” 沈微慈怔怔对上宋璋的眼神,他从来是如此的。 有情绪的那一刻便会不管不顾,当他温和下来时,也会说一些低三下四的话。 她踢他一脚:“好好说话。” 宋璋就是咧嘴一笑。 唇畔上微凉的药膏上完,沈微慈才道:“这会儿该快些了。” “先去老太太那儿问了安,就该回建安侯府郡主娘娘那儿了。” “早收拾些,郑姨娘还在外头等着的,不然该晚了。” 宋璋抱着沈微慈站起来,满眼不在意:“她等着便等着,又有什么要紧的?” 说着他才牵着沈微慈去妆台看着她梳妆,等着待会给沈微慈描眉。 这是他从身边人听来的夫妻之间的亲密,听说对增进感情十分有用,但凡他得了空,必然不会忘了替沈微慈描眉的。 全然忘了等在外头的郑容锦。 第341章 祖母要说什么我听不得的? 站在外头的郑容锦等了许久,迟迟也不见帘子里头有出来的动静。 但看守在帘子外的丫头,好似已习以为常,即便现在的时辰有些晚了,也没人去催。 她又瞧见廊下月灯蹲在炉子前熬药,旁边一个丫头要过去帮忙,月灯却忙挥手将那丫头赶走。 月灯是沈微慈身边寸步不离的大丫头,这时候不在里头伺候着,却去廊下煎药。 这等事情还要月灯亲自来做? 郑容锦若有所思,闻着廊下飘进来的淡淡药味,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里头宋璋和沈微慈出来的时候,郑容锦就忙上前去问安,脸上丝毫埋怨也没有,比起平日里更加恭敬。 宋璋看了郑容锦一眼,沈微慈叫郑容锦起来,又照旧问了她两句老太太近来的身子,才叫她退出了。 郑容锦没有丝毫停留,连往宋璋那边看去一眼都不曾,垂着头就退了下去。 月灯端着刚煎好的药过来送去沈微慈手边上:“夫人先喝药吧。” 宋璋之前走的早,未见过沈微慈喝药,见状不由问:“什么药要这时候喝?” 药只有小半碗,乌黑的药汁里散着苦味。 沈微慈忍着苦一口喝完才道:“玉林先生说我体寒气虚,要补气血,这时候饮最好。” 宋璋便没再问,与沈微慈一同去宋老太太那儿问安。 宋国公府虽说后辈不少,但留在国公府的男子几乎一大半在边塞,留下的不是在朝廷就是在读书,剩下的都是妇人。 唯有休沐日大家都去老太太那儿问安的时候才热闹些。 沈微慈坐在老太太下手不远处,因着唇上有道小口子,便上了一层胭脂红遮盖。 本就旖旎的长相一下子便明艳起来,三房读书回来的两个小子,忍不住时不时往沈微慈身上瞧一眼。 书院两月才放一回,唯有三房的五爷六爷读书,平日里几乎没见过,三老爷院里几乎没有从军的,都是二房的跟在老国公爷身边在边塞。 本就是少回来,上回见还是两月前匆匆看一眼,一个十八岁,一个才十四的半大少年,虽说一直读书学那些规矩,但漂亮的人谁不想见。 倒不是有什么心思,只不过是对自己这位好看的惊人的嫂嫂好奇罢了。 宋老太太看在眼里,脸色沉了下,又看一眼沈微慈,她的身段比起她刚嫁进来时稍微丰腴了些。 本就是玲珑有致的身段,腰部纤细,被束腰一裹便更不盈一握。 虽是一身素净杨妃色的妆花缎,那繁复的又贵气的金线织的莲花纹也露出两分妖娆来。 更别提那一身白净细腻的好皮肉,好相貌。 宋老太太叫众人退下去,最后只独留沈微慈在堂上。 宋璋要等在一起,宋老太太一脸不悦的看他:“我与她单独说两句话,能吃了她不成?” 宋璋皱眉:“祖母要说什么我听不得的?” 他自来护人的紧,撩开袍子直接就坐到了沈微慈身边去,靠在椅背上大马金刀的坐着,丝毫没有顾忌宋老太太脸上的神色。 沈微慈轻轻扯了扯宋璋从椅子上垂下来的宝蓝锻袍,宋璋丝毫不理会,慢悠悠的饮茶。 沈微慈见劝不了宋璋,只好不劝了。 其实宋老太太对宋璋有一种疼爱的占有,宋璋的方方面面她都想管,本留在这儿与宋老太太单独说两句话并没有什么,她自来懂得应付。 只是宋璋这般护着她,宋老太太就更对她不满了,毕竟自己只是嫁进来的媳妇,在老太太眼里始终是外人,比不得宋璋与她亲近。 果然宋老太太的脸色发黑,冷哼一声。 宋璋却忽然看了眼沈微慈端坐在椅子上低头,又看了看她仍旧小心捏在自己袍子上的细白手指,抿着唇,又放下茶盏不发一言的走了出去。 宋璋一走,宋老太太便严厉的看向沈微慈:“他这样护你,是觉得我留你要为难你了?” 说罢宋老太太一拍桌子,声音严厉:“你倒是好大的本事,嫁进来才多久,就想着让我们祖孙离心是不是?!” 沈微慈的心里一跳,连忙站起来看向宋老太太道:“老太太误会,世子之所以陪在这里,不过是想留在这儿与老太太多说两句话而已。” “世子前几日还忙,不曾来老太太这儿问候,今儿正巧休沐,想要多陪陪老太太。” 宋老太太却冷笑:“你倒是好一张利嘴,你当我不知道他平日里怎么护你的?” “整日里这幅妖娆打扮,夜夜缠着璋儿与你在床榻上厮混,他如今还年轻,你是要亏了他身子不成?!” 沈微慈听到这里,心里头是有些惊异的。 她内屋里伺候的丫头都是自己信任的人,应该不知晓房内的事情。 但宋璋向来不遮掩这些事,仅凭着他性起,在内厅在书房他亦没规矩起来。 但沈微慈也不是回回顺着的,更不曾每夜如此,一月里加上小日子,也有半月没让他得逞。 可今日宋老太太既说了这事,便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沈微慈忙道:“世子自来是规矩克制的,从不曾荒唐,近些日子繁了些,也是世子为了子嗣。” 宋老太太冷眼看着沈微慈:“子嗣是重要,可你的肚子怎么半点没动静?” “国公府可不要一个光好看会勾引男人目光的花瓶儿,要的是端庄能当家的世子夫人。” “往后哪些俗艳的脂粉,不管在后宅还是在外头,都不许再用。” “身上不可再穿艳丽的颜色。” 说罢宋老太太看一眼沈微慈身上的杨妃色,冷哼一声:“腰也不可束太细,这身衣裳也再别给我穿了。” 沈微慈默了默,垂着眼帘,十分顺从的应下。 从宋老太太那里出来的时候,沈微慈看着背对着她站在廊下等她的宋璋。 宋璋的背影高大挺拔,冷清如松柏之姿,不似他寻常黑衣那般冷酷,宝蓝色泛着锻光的暗纹锦衣更衬他清贵和高傲。 宋璋感受到身后有动静,一转身就看到沈微慈静静站在正门前看他。 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里漾着他不懂的情绪。 宋璋顿了顿,抬步走了过去。 第342章 我疼你又疼错了? 宋璋自然而然的伸手环住她的肩头,霸道的而随意的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低头看了看沈微慈的面容,他张张口,又紧闭唇畔带着她出去。 郑容锦站在一边看着宋璋的动作,看着宋璋的手臂有力又强势的将沈微慈搂紧在怀里,他的目光虽是淡淡又漫不经心,却自始至终都流连在沈微慈的身上。 旁观者最为清晰的看明白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喜欢。 能让宋璋这样的人,也会有所顾忌和小心的喜欢。 郑容锦总是能细微的观察一切情绪,她从小察言观色,懂得怎样讨好别人,懂得怎样拉拢人心,她独独靠近不了宋璋。 他永远是冰冷冷酷的,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每一个人。 除非是他主动靠近,不然任何一个人都别妄想走进他的心里。 但郑容景知道,自己本就是安安静静在旁边仰望他,为什么现在那一股不甘心会越来越强烈。 他身边的女人是谁都行,即便是五公主都好,她都可以安安静静的的陪在他身边,为什么独独是入他心的人。 指甲上忽然传来的尖锐的疼痛,郑容锦忽然从思绪里回过神,低头看向自己手指上的血迹,指甲折了一半,是入骨钻心的疼。 这头宋璋带着沈微慈出了院们才低头问她:“老太太与你说什么了?” 沈微慈在心里想了一遍,还是看向宋璋低声道:“老太太要我往后打扮素净些,大抵是看我今日唇上的颜色红了些。” 宋璋皱眉看向沈微慈身上的这件杨妃色金线莲花衣裳:“这不还不够素净?” 这可是他叫京城内最好的绣楼做的,衣裳上的金线都是实打实的金,连花蕊都没用红绿宝石,换成了低调的水晶,就是怕沈微慈觉得艳了。 他巴不得将最好最富贵的衣裳都穿在她身上,他还嫌这件素净了的。 沈微慈看着宋璋神情,握着他手指,轻轻叹息:“老太太说说我听了也没什么,我常待在后宅不常出门去,素净些也方便,就顺着她一些罢了,况且我本不喜欢那些太富贵打扮的。” 说着沈微慈又看宋璋一眼:“衣厢内的衣裳我已穿不过来了,小库房内的布料堆了几十匹,做到后年的衣裳也足了。” “往后夫君少添两件罢,何必费那些银子?” 宋璋的眉头更紧:“我疼你又疼错了?” “我就差那点银子了?” “你带来的那点嫁妆首饰有多少,我心里清楚,我不过是不想你被人看轻,当的起你身为我正妻的富贵。” “你身上的首饰,衣裳,就连你的绣鞋罗袜都是用的最好的布料,我每一样都不想委屈你。” 其实宋璋提了她两回嫁妆,每回都叫沈微慈心里有一股难受。 好似她高攀了这门亲事,娘家里的东西样样被瞧不上。 她知道不能在这些事情上纠结难受,宋璋的的确确是为着她想的,只是宋璋不明白大宅内那些女人的心思,更不明白老太太的心思。 她伸手抚在宋璋的衣襟上,低低的叹息开口:“我明白夫君的心意,便当作我没说罢。” 宋璋一愣,看着沈微慈无奈隐忍的神色,心思不知为何会生出一股不快。 一种无力的不痛快。 他掏心掏肺对她好,好似他的好从来不是她要的好。 有些话就要脱口而出,他当真想问问她,要是当初她如愿嫁给了谢兰君,谢兰君给她置办这些东西,她还觉得是浪费不愿穿么。 到底宋璋最后又忍下,握住她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指,牵着她回去。 回去后两人一起用早膳。 用过膳宋璋去书房看鸣鹤送来的信,沈微慈就叫丫头准备着回建安侯府的东西。 她又坐在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又抬头问身边的月灯:“我今早上脂粉了么?” 月灯一愣,忙道:“夫人早上只上了口脂的。” “世子爷给夫人带回来的珍珠粉,夫人好似也没用过两回。” 沈微慈怔怔抚上脸颊,低声道:“我要是生的端庄一些,是不是更得老太太喜欢?” 月灯一听这话便知道沈微慈说的是早上那事,连忙道:“夫人怎么说这样的话?多少人想要夫人的相貌,老太太说那话有什么理?” “生的好看难不成还成了罪过?” 沈微慈从发上取下两根石榴花簪子,重新插上一根素簪,低声道:“或许是老太太从始至终都瞧不上我罢了。” “不过我也不在意了。” 说着沈微慈起身出去内小厅,叫来了王嬷嬷道:“内屋里还差个伶俐点的丫头,嬷嬷可有看得上眼的丫头?” 王嬷嬷想了想,这才开口向沈微慈低声道:“阿莲和翠叶能干,话不多也麻利,应该能伺候好。” 沈微慈手指拨弄着茶盖,美眸中的神色有些淡淡,低声道:“倒也可以,不过我向来不为难人,待会儿你便去外院问问,先问问谁自愿来内屋伺候,等我回来再选一选。” 王嬷嬷应下,又迟疑的看向沈微慈:“夫人内屋的丫头应该要亲近信任得过的,这样选是不是有些随意了?” 沈微慈笑了笑:“都是山水居里伺候的丫头,我都信得过的。” 王嬷嬷一愣,也便没有再说。 又坐了会儿,禾夏掀了帘子进来看向沈微慈:“东西都收拾好了,马车也在前门等着了,夫人什么时候动身?” 沈微慈这才起身,叫人去外头等着,她去书房问宋璋。 书房内的宋璋仍旧坐在椅上,旁边的鸣鹤正低头与宋璋说话:“二皇子最近没什么动静,倒是三皇子府门紧闭,一下朝就回府,几乎不出来。” “四皇子这些日都住在宫中的,也没什么动静。” 沈微慈推开门只听了两句,又觉这些话她该不能听,又打算退出去。 宋璋看着打算走的沈微慈却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前低头看向沈微慈:“都准备好了?” 第343章 能不能主动亲我一下 沈微慈看宋璋走了过来,也点点头,又问:“夫君还忙么?” 宋璋不语,牵着沈微慈出去,又叫丫头拿斗篷来,他为她系上。 如今宋璋做这些事从从前的磕绊生疏,到如今已经能熟练了。 相反这些他从前不屑一顾又觉麻烦的事情,如今更想要亲力亲为为沈微慈做。 宋璋寻常要在宫中陪着皇帝批完奏折,布置好宫中戍守还要巡查一遍才能回来,即便稍早一些,下头手下汇报完也不早了。 有时候休沐皇帝要留宋璋在宫里,宋璋也不能回来。 两人之间能独处亲近的时间并不多,加上之前两人闹别扭,宋璋也只能从这些事情上找一些接近的机会,渐渐竟也习惯了。 沈微慈低头看着宋璋熟练的将斗篷带子打了个蝴蝶结,不知怎么瞧着那修长的手指,又抬眼皮看着宋璋认真又清峭的神情,沈微慈没忍住笑了一下。 想着如宋璋这样的人,这样认真的去系蝴蝶结,真真是有些好笑的。 宋璋注意到沈微慈脸上的笑顿住,低头仔细一看,眉眼微弯,黛眉舒展,于那聘婷妩媚之中,无不带着一团秀美娇艳。 宋璋看的痴了下,心也跟着舒畅起来,更加卖力的讨好着,情不自禁又弯腰为她整理斗篷,还往下摆处扯了扯。 这等事是宋璋从未做过的,更是吓着了旁边的丫头婆子,忙过来要替宋璋弄。 沈微慈也愣了愣,见着半蹲在她面前扯她斗篷下摆的人,生疏又不得章法,只知道往下扯,不由忙道:“已经好了的。” 宋璋这才站起来,紧紧看着沈微慈神情,见着她眼里的笑意褪去,眉间似又有一股烟雨愁绪,他的心又紧绷起来。 看着她发上那唯一一根素色簪子,他送她的那些首饰她全没戴上,不由些许遗憾,紧紧牵着沈微慈的手,带着她往前门去。 马车上两人如往常一般一人坐在一边,规规矩矩。 宋璋却忽然伸手一拉就将人拉进怀里坐着,他紧紧环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又捏着她下巴难得认真的问她:“老太太为难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其实我想说你想戴什么首饰都可以的,只要你喜欢。” “下回我在老太太面前说说这事。” “还有上回你说我有些动作孟浪,你是想我变成如章元衡和谢兰君那样谦谦公子的样子是么。” “那才是你喜欢的对么?” 沈微慈听着宋璋沙哑的声音,被帘子隔绝光线的马车内一场昏暗。 她抬头看向宋璋明明灭灭半隐在暗色中的眼睛,忙伸手拦住他脖子,美眸瞪他:“怎么又胡乱说话?与他们什么干系?早就不相干的人了。” “不过是要你在人前规矩些,我瞧着不是我不高兴,反是你不高兴了,怎么又别扭着了。” “不是说事事听我的信我的么?你再乱想,我真跑了你就高兴了?” 宋璋一愣,弯腰亲近她脸庞,皱眉看她:“你跑哪儿去?” 沈微慈对上宋璋的眼睛:“你不信我,总爱乱想,你管我去哪儿,总之不在你跟前,也不理你,你就不会乱想了。” 腰上的手指一紧,宋璋不等沈微慈话说完就捂上她的唇,他眼底沉黑,语气发梗:“我不是那意思。” 说罢他泄气,埋头在沈微慈颈脖上深吸她身上的香气,沙哑道:“都听你的,我不乱想了。” 沈微慈笑了笑,手指拍在宋璋的后背上低声道:“老太太那事儿算不上太为难我,你忘了我从前在侯府也爱穿素色的了?” “你给我的做的那些衣裳倒是好看的,但也的确是招眼了些,我穿出去旁人说我不懂低调呢,再说即便不出去,穿那么鲜艳做什么?” “我没不高兴的,顺口答应老太太,既顺了老太太心意,我也不委屈什么。” 宋璋抱紧了沈微慈,闷闷声音里依旧有些低哑:“我就见不得你委屈。” 沈微慈含笑:“我还见不得你总摆脸色呢。” 宋璋抬起头:“我敢对你摆脸色。” 沈微慈挑眉:“你不敢了?你还咬人呢。” “再乱咬,下回床底下睡去。” 宋璋一愣:“你真跟裴家那个学了?” 沈微慈笑:“也不告诉你。” “你自己猜去。” 沈微慈的笑总带着一股温柔和倦怠,叫人情不自禁深陷情网。 宋璋看得愣了下,低声道:“能不能主动亲我一下?” 沈微慈看向宋璋炙热的眼神,只是顿了一下便闭上眼睛亲了过去。 宋璋显然被沈微慈这样的主动给捕获,全无招架之力,身体软下来,紧紧抱着她,叫她趴在他胸膛上,让她一寸寸探索,在呼吸交融里将身心都交给她。 最后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却反倒是沈微慈被宋璋抱着下来。 沈微慈脸颊上的红晕未褪,余光里偷偷抬起眸子看了宋璋一眼,见着他唇畔勾着笑,忽的觉得宋璋虽说瞧起来不近人情,但是好似也不是那么难哄的。 门口早有人等候着,依旧是先去问候过了沈老太太才往慧敏郡主那儿去。 这几月慧敏郡主对沈微慈从先前的不满意,到如今的也开始接受了。 先不说别的,能让宋璋每月来她这里一趟尽尽孝心,陪在她身边呆一个上午都是不容易的。 从前宋璋不常回侯府住的时候,一月来一趟问了安就走,后头在侯府长住,亦是一月来一两趟,母子间别说说什么亲近的体己话,便是随口的问候都十分生疏。 这会儿慧敏郡主引着人去内室坐,拉着沈微慈一起坐在贵妃榻上挨着,这样从来骄傲的人,能这样拉着沈微慈说话亲近,已经是认可了沈微慈了。 宋璋看了看母亲拉着沈微慈说话的模样,她温温婉婉的眼眸含笑,黛眉如画,轻声细语的说在宋国公府的事,尽是说着他的好。 他心里一顿,心头柔软,没有要走的意思,静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陪着。 慧敏郡主看了旁边坐下的宋璋一眼,淡淡笑了笑,又看向沈微慈问:“宋璋自小就是个混的,你如实给我说,他对你可好?” 第344章 就急这一会儿? 一直漫不经心耍着手上匕首的人,手指间的动作顿了顿,眼角余光处却情不自禁往沈微慈那边看去,却又微微偏过了头去。 沈微慈有些婉约的低着眉目,似是有一丝羞意,低声道:“世子对我很好。” 慧敏郡主看了看沈微慈的神色,到底是已经嫁了人,不似从前姑娘那般看着些许生涩,妩妩的眉目间带着一缕春情,勾魂摄魄。 越发的叫人看一眼就难忘,连慧敏郡主都有些心惊。 她握紧沈微慈的手,又低声道:“我听说老太太已经让你管家,往后管家上有不懂的便写信来问我。” 沈微慈忙点点头:“儿媳刚接手的确有许多不懂的,儿媳亦想做好,只怕介时怕扰了郡主娘娘的清净。” 慧敏郡主笑了笑:“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不过如今到了秋日,我自来怕冷,再过半月我便要去我母亲那里避寒,不留京了。” “正好今日你在,我便教你一些,也免得你过来。” 说罢慧敏郡主看向宋璋:“你先出去吧,你在这儿也无趣的很。” 宋璋看了看规矩坐在自己母亲旁边的沈微慈,见她目光也往自己身上看过来,心里头其实更想留在这儿陪着的。 他又看向母亲:“别说太久了,我还要带她出去走走。” 慧敏郡主皱眉:“就急着一会儿?” 宋璋抿了唇,暗想本就没什么独处的,不就急这么一会儿么。 他就落了一个字:“急。” 说罢却又老老实实的走了出去。 慧敏郡主看了眼宋璋的背影,笑了下,又看向沈微慈道:“宋璋从小都与我不亲近,不过他也很少再我身边。” “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跟着三皇子四皇子一起在宫里也常打架,跟着他舅舅舞刀弄剑的,没几个人能捉的住,我现在瞧他的脾气倒是收敛了许多。” 沈微慈听见宋璋小时候喜欢打架倒是丝毫不惊讶,两人第一次见那回,其实她心里已知道他是怎样恶劣的人。 再想现在的宋璋,他好似的确变了许多。 她恍恍惚惚的,又想起刚才在马车内,宋璋压抑喘息嗓音里,有让她为之轻颤的磅礴又热烈的情绪,让她要与他一起没有理智的沉沦进去。 异常安静的内室里,她轻轻点头。 与慧敏郡主说话说到快中午时,沈老太太身边的婆子过来叫沈微慈过去慈寿堂去说话。 慧敏郡主叫那婆子先回,接着又对沈微慈道:“其实我知道你是通透的,许多事情我一点拨你就明白。” “管家我信你能够面面具到,但宋老太太那儿是最不好应付的。” “你做的再好,你不得她心都是徒劳,所以要紧的是你先生下嫡子。” “这样你在宋国公府的地位才能安稳,才能有底气。” “再有宋老太太那人,讨不好就别硬凑上去,难伺候的很,万事别让她给拿捏了,不然她得寸进尺的,没个头。” “我是厌烦她的,什么都要紧紧抓在手里,她能管什么?儿孙的事她插手也不害臊。” “但你得先敬着她为长辈,圆滑变通些,她说你就要做?规矩不出错就行了,别惯着那脾气。” 沈微慈从来没想过慧敏郡主会对她说这些话,在她心中,慧敏郡主与老太太一样都是高高在上的看人。 慧敏郡曾经对她的那些敲打她也一句没有忘过,如今慧敏郡主却好似当真在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沈微慈微微红了眼眶,声音些许沙哑:“郡主娘娘今日说给我的话,儿媳都记在心里的。” “不会叫郡主娘娘失望。” 慧敏郡主看着沈微慈的烟眉水眼,楚楚含情的动人模样,叫男子瞧一眼就能心生占有,不由微微叹息道:“我自是知道你能做好的,但我亦与你说实话。” “先不论你出身,你这般容貌其实我是不喜的。” “容貌太盛太艳,容易引起事端。” “但我知道宋璋喜欢你,我也知道你性情温婉,谨慎懂事。” “你们两人既结姻缘,你平日里多低调素净些也好,宋老太太那些话也不是全没道理。” “那些大家族里的风流韵事可不少,即便不是你自愿,保不齐惹什么是非,宋老太太可不是个留情的人。” “其实也没法子,规矩只束缚女子,我虽也厌烦,但出了事,没人给你担着。” 沈微慈听着慧敏郡主的话,心里头紧了紧,轻轻嗯了一声。 慧敏郡主又拍拍沈微慈的手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过于担忧,且不说宋家在京城没人敢放肆,便是你是我儿媳,更不会有人敢有什么心思。” “我说这些话只是提醒你,不匹配身份的美貌,往往并不是好事,你得快速匹配上你的身份,稳固自己地位,成为宋国公府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那才是护你的根本。” “你明白么。” 沈微慈忙点点头:“我都明白的。” 从慧敏郡主那里出去,宋璋并不在外头,问了留在外头的丫头,只说宋璋跟着沈侯爷去了书房后又往外头走了。 沈微慈也没有多问,带着丫头去了沈老太太那儿。 沈老太太早等着沈微慈了,见着沈微慈一来,就亲热的牵着她的手去身边坐。 内厅里还坐着三房的人,沈昭昭也坐在一边。 沈微慈看了一圈,没见着宋璋和父亲的身影,又回过神来才去问沈老太太近来的身子如何。 沈老太太紧紧握着沈微慈的手慈爱笑道:“一切都好的。”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身上这身金线织的衣裳,还有上头镶嵌的水晶,以及那领口处的祖母绿,入眼之处无一不是富贵,便是宫里头的娘娘,平日里的穿戴怕也是如此了。 又看沈微慈如今愈发娇艳欲滴的面容,她满心满意,又问起沈微慈在宋国公府里的事情。 沈微慈含着笑,温温的轻声细语,听的沈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便没停过。 三夫人王氏更是捧着沈微慈的话时不时的附和一声,沈明秋自来与沈微慈关系要好,也偶尔插一两句话,内堂里倒是有些热闹。 沈昭昭紧紧捏着手,抬头往沈微慈身上看去一眼,看着她身上金线流转,发上那一支如意簪,乌发如云,如是天仙,心里头情绪难忍,唰的一声站起来就往外头走。 坐在旁边的沈彦礼看沈昭昭忽然起身,愣了一下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宋老太太冷冷看了一眼沈昭昭,又对沈微慈道:“你跟我去里头去,我有几句话单独要与你说。” 说罢就起身先往里屋走。 第345章 沈明秋亲事 跟着宋老太太进到内室,宋老太太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对沈微慈道:“我为明秋选了一门亲事,对方也有此意,我想你去那家走动走动,叫这门亲事定下。” 沈微慈想起之前沈明秋与她说过亲事,便问:“是哪家的?” 沈老太太便道:“是明亲王府参事路大人的长子路怀林。” “路怀林现今是翎卫队正,虽说官职不大,但路大人是三皇子亲信,且路怀林在宋璋手底下做事,往后叫宋璋提拔提拔,前程无量。” “况且现在外头已在议论皇子之事,四皇子先前出了那事,虽说放出来了,到底是失了一些人心。” “三皇子现在为正统,老臣多支持他,也是最后可能成为太子的。” “现在趁着太子未定,将来明秋嫁进路家,往后太子定下,路家就是太子身边红人,侯府也能跟着蒸蒸日上了。” 沈微慈听罢微微皱了眉,低声道:“万一最后三皇子不是太子呢?” 沈老太太便笑:“不是三皇子还能是谁?” “二皇子是最不可能的,四皇子的舅舅张廷义已没在朝廷,身后也没什么人,况且张贵妃张扬跋扈,其实并不得人心。” “皇后心善且拉拢后妃,那些后妃背后不也是家族?” “三皇子必定是太子了。” 沈微慈却觉得但凡参与皇位的事情便要少参与,况且路家的为什么有意要与明秋结亲,不也是宋家的握着兵权,将来皇位之争胜算更大。 沈微慈试着劝宋老太太:“若是能为四妹妹选一门好亲,我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现在太子未定,万一提前站位错了呢,岂不是连累了侯府?” 宋老太太笑了下:“你大伯也说三皇子的胜算最大,即便赌错了也没什么,路家也算是世代在京城扎根的,让明秋过去做正妻,也说的过去。” 沈微慈想了想,低声道:“四妹妹的意思呢?” 沈老太太笑道:“明秋对那路怀林也是很满意的。” 沈微慈顿了一下,点点头,又低声道:“那我再问问夫君吧。” 沈老太太也点头:“你问问他也好,问他在三个皇子中到底向着谁。” “他是离天子最近的人,他说的话总不会有错。” 沈微慈恩了一声,跟着宋老太太出来。 王氏见着沈微慈出来了,便起身来拉着沈微慈过来身边问:“老太太是不是与你说了路家的事了?” 沈微慈点点头,又看向沈明秋:“四妹妹的意思呢?” 沈明秋脸颊上含了红晕,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模样不用细想,也知道是满意的。 沈微慈不知该怎么说,只看向旁边的三夫人问:“是路家来提亲了?” 王氏笑道:“还没来提亲呢,上一月前与我交好的出去小聚的时候,正巧碰见了路夫人,我与她倒是能说上两句话,不知怎么便说到亲事上。” “两个孩子年纪倒是合适,后头还约了日子互相看看。” “你倒是别说,路家那郎君真真是生的好,身量高又一表人才,腰上配着剑别提多威风。” “能惹多少姑娘的眼?” 沈微慈笑了笑:“听着相貌倒是好。” 王氏立马接话道:“可不是相貌好?” “还正好二十的年纪,还在翎卫当值。” “京城内这些世家子,要么是门荫考,要么是举荐,要么是去外地做个流官或买个闲职混日子,他倒是凭真本事被选上的,瞧着应该牢靠。” “明秋这孩子懂事听话,我身为她嫡母自然要多为着她着想些。” “更何况路家的也有意,你再去中间说和说和,这桩亲事便成了。” 沈微慈问王氏:“为何一定要我说和?” 王氏便笑道:“也是路家的说,路怀林不是在宋璋手底下办事么?你又是宋璋的正妻,这事要是上峰的答应,那才是顶好的姻缘。” “要是上峰不看好,这事也没必要。” “我想着倒是这个理由,宋璋要是瞧得上路怀林自然欣喜这门亲事,他要是瞧不上,自然也不怎么答应,这往后路怀林也没什么好提拔的。” 沈微慈却想到了另一处去,路家这么在意宋璋的意思,难道不是在猜测宋璋看不看好三皇子么? 只是这猜测一闪而过,她也没有细想。 她对王氏低声道:“我后头会与夫君提起这事儿,再写信回来。” 王氏点点头,笑道:“好。” 又道:“昭昭的亲事也定下了,后头给你帖子去,也不怎么大办,但老太太意思是该去的也得去,你那时候也会去吧。” “不然别人说侯府的姑娘不和,说起来也不好听。” 沈微慈点点头:“我知晓的。” 正说着话,宋璋和父亲走了进来,两人之间也不知说了什么,只看见沈荣生满面红光,神采奕奕。 从前儒雅又总是紧皱的眉头现在舒展开,像是些微有些春风得意。 宋璋见着沈微慈与三房的坐在一起说话,也没有过来,与沈思文与沈栝闲聊起来。 沈微慈这头又说了几句话,临到要走时,沈明秋紧紧拉着沈微慈的手去旁厅角落处小声道:“三姐姐,路公子我真真喜欢他,还请三姐姐上心些。” 沈微慈一顿,看向沈明秋的神色,轻声问:“真的这么喜欢?” 沈明秋咬着唇点头:“路公子丰神俊朗,我再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之前见面时他对我亦有礼,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里对我也是有意的。” 说着沈明秋微微捏紧了沈微慈的手,低下头哑声道:“他是我这些年来唯一这么喜欢的,他还与我写信,他还削了木头人给我。” “虽说削的不怎么好看,可傻愣愣的也可爱。” 说着沈明秋抬起水润的眸子看着沈微慈:“我与三姐姐一向要好,知心话也只与三姐姐说,我也不管什么是不是三皇子的人,那些太子争端也与我没关系。” “我只想与他在一起罢了,还请三姐姐成全我,将这桩亲事定下吧。” 第346章 我全不重要? 沈微慈听完沈明秋的话,又看沈明秋紧紧握在自己手指上的手指,到底没有一口应下来,只是低声宽慰沈明秋:“你放心便是,这门亲事我定然是希望能成的。” 沈明秋轻轻嗯了一声,又看向沈微慈:“三姐姐嫁了人便不常回来与我说话了。” “我其实这些月总是想起与三姐姐之前过往,等我也嫁了人,那时候就常来找三姐姐说话。” 沈微慈含笑:“你现在就不能来找我了?” “我在宋国公府其实也不常出院子,你来找我我也是高兴的。” 沈明秋便道:“听说三姐姐如今开始管家了,一天里该是忙的,我怕扰了三姐姐。” 沈微慈笑了笑:“哪儿就那么忙?你先送帖子来,我等着你就是。” 沈明秋眼神一亮,便道:“那我后头就送。”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来了婆子来催说去花厅用膳。 沈微慈和宋璋回来,老太太提前吩咐厨房办了宴,中午就留下吃饭了。 沈微慈就牵着沈明秋往外头,又低声道:“那我等着。” “我最近酿了桂花酒,我记得你爱饮果酒的,我为你留着等你来。” 那头宋璋看着沈微慈牵着沈明秋从面前走过,看也不曾往他身上看去一眼,只顾着说话,眼神便是一眯。 又见沈月秋往沈微慈身边追过去,扯着沈微慈的裙摆要一起说话,沈微慈眉目含笑,左右逢源,被沈明秋和沈月秋夹在中间,他看着她带笑的眉眼,和她弯腰去摸沈月秋发丝的温柔,忽然在某一刻击中他的心房。 他在这一瞬间那么清晰的感受到,沈微慈身上那由内而外溢出的笑意与温婉,贯穿了她整个人。 尽管她在宋国公府也会含笑与人说话,宋璋却清晰的察觉到那种不一样。 沈微慈心里比谁都明白,什么是真的亲近,什么是含着心机。 她也比谁都明白,宋国公府的人从来都不曾真的懂她。 侯府三房的人,算是对她善意最多的了。 他驻足半晌,直到沈思文往他肩上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沈思文看了看前面沈微慈与自己两个妹妹渐渐远去的背影,又看向宋璋挑眉:“这么舍不得自己夫人?” 宋璋看向沈思文:“你的日子定了?” 沈思文笑了下:“她的病好了,日子也定了,就在下月。” 宋璋点点头,拍了拍沈思文的肩膀:“我倒是想看看你舍不得夫人的时候。” 沈思文笑:“我乐意。” 宋璋冷笑了一声,抬步走了。 在花厅内用完膳,本要是去抱厦内再坐着说一会儿话的,宋璋却走到沈微慈的身后,弯腰拉住她手:“你还要说多久?” “一上午了,又要说到晚上去?” 沈微慈顿了下:“夫君是不是有事?我后头自己回去也行的。“ 宋璋挑眉:“你倒是将我晾在一边,我全不重要是不是?” “刚才到现在,还一句话没与我说过。” 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的眼睛:“哪有空与你说话?我与四妹妹多久没见了,这你也要计较。” 旁边沈明秋看着宋璋的脸色,牵着沈月秋的手往后退了退。 宋璋斜斜看了沈明秋一眼,心里头真真不是滋味。 明知道这是她难得能够有些放松的时候,可自己却不得亲近,始终有些不大舒服。 他拉着沈微慈到身边来,又对沈明秋道:“改日多上国公府来,总归你也无事。” 沈明秋没想到宋璋会忽然与自己说话,连忙应下:“宋二哥兄放心,我后头会去找三姐姐说话的。” 宋璋便又回头看向沈微慈:“在这儿呆的够久了。” 沈微慈明白了宋璋的意思,就低声道:“那我先去与老太太和郡主娘娘说一声。” 又一顿:“夫君与我一同去吧。” 宋璋便牵着沈微慈往抱厦去。 到了抱厦,沈微慈去同沈老太太和郡主娘娘告辞,沈老太太对沈微慈竟生出了几分不舍得,沈微慈说话历来讨人喜欢,如今又在宋国公府当家,她觉得脸面有光的同时也真心喜欢上了这个孙女。 或许人的感情就是这般,一个能对你有益处,又能事事周到的贴心的孙女,谁又不喜欢呢。 慧敏郡主看了看站在一边冷着脸有些不耐烦的宋璋,对着沈微慈道:“来了大半天了,国公府应该也有事情,你就早些回去就是。” 沈微慈这才退下。 出到前门,宋璋待着沈微慈上了马车后,却没往国公府走,而是往了另外一个方向。 沈微慈看向宋璋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宋璋自然的将沈微慈抱紧在怀里:“去骑马。” 说着他低头看了沈微慈一眼:“国公府的马场到底小了些,带你去个大的,总是骑矮马瞧着也不行。” 宋璋只这么说着就带沈微慈去了郊外马场。 马场很大,宋璋带着沈微慈一过去便有人迎上来,恭恭敬敬的牵马和带着马具来。 原这处马场是宋家的,宋家人个个骑术了得,也许多时候都是在这处练习的。 马厩里养着许多马,多是宋家子弟养在这儿的,匹匹高大。 沈微慈不懂马,但听着那些名字,想来也是名贵的马匹。 宋璋从随从那儿拿了一套骑马衣给沈微慈:“你先去旁边阁楼换上,我去给你选匹马来,往后就是你的了。” 沈微慈手上接过宋璋递过来的鲜红骑马衣,她鲜少穿这般鲜艳的颜色,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丫头去阁楼。 等换了衣裳出来,宋璋远远瞧见沈微慈过来,看的愣在原地。 沈微慈本就是纤细窈窕的身段,玲珑有致,贴身的骑马衣一穿,更显她身段,细腰薄肩,红衣猎猎,头发亦盘在发顶,无一根珠钗。 将一张婉婉动人的面容衬的更加晏晏。 宋璋禁不住走去沈微慈身边,弯腰细细看沈微慈的脸,见她微微仰着头,一双眸子望他看过来,含着盈盈秋水与温婉柔弱。 他只觉得心里滞了滞,恍然间已抬手抚在沈微慈的脸颊上低喃道:“阿慈……” 第347章 别后悔嫁给我 宋璋总是不管场合的这般,马场空旷,虽说都是下人,可总是还有人,身边也还有丫头在。 沈微慈有些羞怯的紧紧捏着宋璋的袖子,白皙的指尖将他上好的锦衣布料捏的发皱。 宋璋的高大的身子与沈微慈娇小的身子对比强烈,旁边的丫头根本不敢看,马场的下人更不敢了,纷纷低下头去。 宋璋直到吻够了才放开人,看着她红艳艳饱满的唇畔泛着水光,他咧唇笑了笑,抱起她在怀里往他选好的马匹走过去。 沈微慈轻呼一声,紧紧抓在宋璋的肩上,耳根处都已红尽,又踢了踢腿,趴在宋璋耳边小声道:“你快放我下来。” 宋璋却抱得更紧,侧头看向沈微慈脸颊红透的模样,笑了笑:“我的夫人,爱抱便抱。” 说着他直接托着沈微慈坐在马上,又将缰绳递到她手上,接着过去前面将马引绳拿在手里看向沈微慈:“这匹马与我的马是一对,生了好两个小马崽了,温顺又耐力好。” “往后便是你的马了。”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骑这么高的马,不由心头有些害怕,又看一眼地面,小靴子蹬了蹬挨不到马镫,悬在马腹上没有着落。 旁边的马夫也发现了,想要过来调一调,宋璋却直接去帮沈微慈将马镫弄好,还握着沈微慈的小靴放在马镫上让她踩,看看合不合适。 马夫见状,也就十分懂事的退到了一边。 等到一切妥当,宋璋才牵着马绳让沈微慈试着骑一骑。 沈微慈害怕,看向宋璋:“太高了。” 宋璋笑:“习惯了就好了。” “夹一夹马腹,让它慢慢走起来。” 沈微慈听着宋璋的话,腿上用了力,马便真的开始走了。 宋璋一直在前面牵着马绳,沈微慈心里头安心不少,围着马场走了两圈,渐渐也适应了高度。 宋璋看向沈微慈:“还要我牵着么?” 沈微慈虽说心里仍有些害怕,也知道一直被宋璋牵着走也学不会。 她摇摇头:“我自己试试。” 又看向宋璋,不放心道:“你跟紧我,我怕摔了。” 宋璋笑了下,翻身骑在旁边侍从牵来的马上,陪在沈微慈身边。 慢悠悠的骑了会儿,沈微慈试着骑快一些,渐渐的掌握了平衡身体的诀窍,虽说还是不敢跑的快,但是也能独自骑马没那么怕了。 宋璋看沈微慈渐渐得心应手,没再跟在她身边,下了马坐在马台上,长腿不规矩的交叠搭在矮凳上,慢悠悠的喝茶,慵懒又高贵。 那一双黑亮又深邃的凤目却紧紧落在沈微慈身上,不曾离开过一分。 临到天快沉下来的时候,宋璋看见沈微慈拉着缰绳停了马,又颇利落的从马上下来,身姿动作看不出刚开始的那般小心翼翼,不由跟着含笑。 又见沈微慈下了马站在马的身边,伸手去摸马的毛发,那匹马便亲近的往沈微慈身上靠。 隔得太远有些看不清,宋璋从椅子上站起来,待渐渐的走近了,他看见了沈微慈脸上的笑意。 他看见她似自说自话的摸着那鲜亮的毛发说幸苦了,眼里的怜惜柔软如她看每一个人那般充满温柔。 宋璋不知怎么的,忽然顿住了步子。 他看着沈微慈站在马的旁边,一身利落的红衣,盘着一丝不苟的盘发,身后是远处绿意盎然的远山,一缕风扬起她衣摆,她聘聘婷婷,身姿秀然,眉目含笑。 那白净的手指饱含怜惜,吹来的秋风也跟着温柔起来,将她几缕发丝扬起。 她像是不属于人间的仙女,从来没有大悲大喜过,既无情又温和,想让人去探究她心底深处的伤口到底是什么。 在这一瞬间宋璋忽然觉得,她的一生要总是在内宅中与那些不讲理的女人呆在一起,那自己当初千方百计的想要娶她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那个雨夜里他看着她坚决冷清的神情,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拒绝他,他那时是恨她的。 可如今他想,他又有什么好恨的,她如今嫁给自己,又过上如意的好日子了么。 为什么今日她在建安侯府的笑意比在国公府的更多。 为什么即便在这一刻她脸上的笑意都比在国公府的动人。 为什么。 宋璋在这一刹那忽然明白了沈微慈的艰难。 他像是忽然开了窍了一般,眼神里露出怜惜心疼,心在有一刻的难受。 他两步走过去,高大的身躯有些讨好的弯腰靠近她,手指摩挲在她饱满嫣红的唇畔上:“阿慈,你想分府么?” “我不想你跟着我过的不好。” “只要你能舒心,我什么都愿意依着你。” 沈微慈错愕的看着宋璋,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在这一刻问出这话。 她在心底想了想,宋璋是宋国公府的世子,未成亲前可以凭着心意在外头住,可如今他已成亲,是宋老太太唯一的嫡孙,将来宋国公府是要交到宋璋手上的。 更没有世子分府出去的道理。 宋璋可以不顾规矩,可宋老太太已将她视为眼中钉,即便真分府出去了,外头人总要无端猜测,宋老太太总要找她的麻烦,日子也不见得安生。 再有,郑荣锦还没走,还没到分府的时候。 但沈微慈从宋璋的眼里难得见到了柔情与心疼,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绪,能体会到这一刻他对自己流露的情意。 她的心颤颤,眨了两下眼睛,沙哑道:“夫君一心为我,我心里全明白。” “不管是在宋国公府,还是在外头,只要夫君的心向着我,我便安心的。” “如今老太太叫我管家,我若是直接走了,总归难以交代,老太太那头更不好说。” “其实也没那么难的。” “我早能应付了,夫君还不信我?” 宋璋认真看着沈微慈的眼睛,看着她眼眶里渐渐泛出红润,便心疼的将她抱紧,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不管好不好说,也不管要谁答应,我只想让你嫁给我不会委屈。” “是我一心要娶你,都是我毁了你的好亲事。” “微慈,对不起……” “别后悔嫁给我……” 回去的马车上,宋璋的唇角一直都是翘着的。 只因为沈微慈的那句从来没有后悔过。 昏暗马车内,沈微慈低头看向宋璋紧紧握在她手上的手指,从刚才去酒楼到从酒楼出来,他的手指也没松开过。 不由又愣愣看向宋璋的侧脸。 英挺又俊美的眉目,从来是桀骜张扬的模样,那双历来冷冰冰的眸子让人觉得他该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 可他深情的时候,炙热又充满侵略,轻易叫人招架不住。 她不知自己能不能信他,他其实没给过她什么承诺,但却让她觉得自己可以是他身边的唯一。 宋璋察觉到了沈微慈的注目,微微侧头看过来,对上她怔然的眸子挑了眉,紧接着就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炙热的眼眸紧紧看着她:“我脸上这么好看?” 沈微慈愣了下,随即垂下眼帘,又低声道:“我四妹妹打算与三皇子身边的胡参事家的公子结亲。” “那位胡公子就在翎卫营里当值的。” 说着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夫君该是认得他。” 宋璋淡淡唔了一声,又低眉看着沈微慈:“你想问什么?” 沈微慈就继续道:“四妹妹说这门亲要先问夫君的意思。” 宋璋不由嗤笑一声,挑眉看着沈微慈:“既然是要问我,那里头由头一眼便知。” “他不过是个投路石,沈明秋嫁过去不一定好。” 沈微慈隐隐明白了宋璋的意思,她看着宋璋:“夫君的意思是这门亲事并不看好是么?” 宋璋淡淡点头:“自然不看好。” 沈微慈心下一顿,迟疑的问:“是不是三皇子当太子的可能很小?” 宋璋些许诧异的看了沈微慈一眼:“你也关心这个?” 沈微慈看着宋璋神情,知道这些事情不是她该多问的,摇摇头:“我就是随口问问。” 宋璋只嗯了一声,又往沈微慈嘴里塞了颗杏仁糖,没有再继续说这话的意思。 沈微慈看在眼里,也没有再多问。 回去后,今夜宋璋的兴致高外高涨,沈微慈才刚从浴房出来,还未来得及将发丝擦干净,宋璋已等不及的拿过丫头手上的帕子,草草为沈微慈擦了几下。 发梢处还在滴着水,一点点漫入到沈微慈的领口上,晕染在白衣上,些微露出里头的肉色来。 宋璋看得眼热,手上的帕子早已扔在了一边,还在贵妃榻上就弯腰吻过来,手指解开她脖子上的绳子,身体已迫不及待的压了下去。 贵妃榻本就不大,平日里沈微慈一人缩在上头小睡尚宽敞,可要宋璋在便小了。 沈微慈难受的推着宋璋的胸膛,潮湿的发丝贴入到她皮肤上,冷的她微微颤栗。 如今是深秋,屋内还没有炭火,宋璋身上一团火热感受不到冷,沈微慈却冷的不行,叫宋璋抱她去榻上去,让她的头发干一些再说。 深陷情欲的男人早已忘了刚才在马场上的怜惜,这会儿看着身下的人心都是烫的,满心满眼都是要与她缠绵。 他根本未听她的话,或许他听到了,但急切的心思叫他压下腰来吻着她含糊不清的哄着:“好阿慈,真真我的心肝。” “很快就不冷了,我一定叫你满意的……” 第348章 风寒 沙哑露骨的话不自觉便能涌出许多,他俯在耳边,在喘息声里吐出更多滚烫孟浪的情话,他乐意于瞧她通红的眼眸,看她完全依靠在自己身下,全是由自己主导。 这叫他抓不住她心的若即若离与失落能够被冲淡,像是自己已完全拥有了她整个身心。 宋璋的精力旺盛,不知疲累,又半哄半推的拉着沈微慈去椅上,好一阵了才抱着人去了榻上,却并没有要让人歇的意思。 宋璋的心里有一团火,一团看见沈微慈就源源不断烧起来的大火,从来都是不懂克制的人,烧到浓烈时,连他自己都被这团火吞噬进去。 床帐内的声音是在后半夜的时候歇下来的,宋璋看着床榻内的一片狼藉,又看向沈微慈身上深深浅浅的红痕,再看她苍白的容色,半干的发丝凌乱的铺在身下,又一丝一缕的缠在她肩头和脸颊旁。 他愣了愣,伸手将沈微慈的身子抱在怀里。 她的身子软绵绵的,抱在身上很柔软,滑腻的皮肤犹如绸缎,他眷念的吻了吻她额头,这才拉过锦被盖在她身上。 宋璋没如从前那样抱着沈微慈去沐浴,他知道沈微慈累了,只叫丫头端热水进来。 丫头端着热水站在屏风后,谭嬷嬷将沾湿的帕子递给只穿着白裤,站在床帐前的宋璋。 宋璋的身体高大,床帐也并没有掀开,外头人根本看不到里头景色。 只能看见宋璋弯着腰,亲自为床帐内的人擦拭身子,来来回回擦了许久也没有不耐烦。 谭嬷嬷想要上前帮忙,宋璋也叫她退到屏风后去。 直到最后,宋璋才叫谭嬷嬷去拿干净里衣来,又亲自为沈微慈换上。 宋璋虽没给沈微慈穿几回衣裳,但这会儿却异常认真,一点没不耐烦的给人穿衣,等到都弄好了,才抱着人去贵妃榻上去,叫人赶紧换了床铺。 这么半夜了,丫头们也不敢怠慢,连忙麻利的去换床单。 宋璋抱着人看着依旧没醒来的沈微慈,只当她是太累了,摸了摸她微凉的手指,又叫丫头去生炭火进来。 虽说现在入秋已凉,但生炭火的确也早了些。 但丫头得了宋璋的吩咐也不敢迟疑,连忙出去办。 等一切收拾妥当,人都退到了帘子外,宋璋才抱着沈微慈去床榻上,用锦被给她盖好后才往浴房去。 沐浴完他出来,看着静悄悄无声的内室,又过去拉开床帐看着又背过身蜷缩在被子里睡过去的沈微慈,轻手轻脚上了榻,又强势的将人带进了怀里。 第二日天蒙亮的时候,宋璋便感受到了怀里的一团火热。 他愣了愣,低头看向沈微慈的脸颊,后知后觉的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是一手的烫意。 --- 沈微慈的身上从来都是温的。 一如她人一般温淡,只有在床榻间偶尔能窥见她带着浓烈桃粉的娇艳。 那是最让宋璋沉迷的颜色,这会儿还是一大早,沈微慈的脸颊却染了红晕。 宋璋怔了怔,下意识将沈微慈抱紧,又喊了喊:“阿慈……” 往常沈微慈自来规矩,丫头一进来掌灯她便会起,有时候还得宋璋拉她又睡下才会多睡一会儿,今日却依旧还睡着。 回应他的只有绵长又滚烫的呼吸,宋璋慌了下,忙起身拉了外裳披在身上就跨出去叫凌霄去请玉林先生来,又叫旁边的谭嬷嬷赶紧去请府医。 谭嬷嬷瞧着宋璋这架势,从前也没见这么紧张过,她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连忙就去了。 宋璋回了里屋将沈微慈抱在怀里,怀里的人身上很软没一点力气,那手臂从他身侧滑下去,搭在床沿边,软哒哒的连手指头都垂下来。 宋璋看的心惊,紧紧拥着人,看着她潮红又紧闭的眼眸,一遍遍喊人。 府医来的时候,一进来就见宋璋身上只披了件黑绸氅衣,已经落了一半,另一半挂在结实的肩头上,袒露出里面大片肌肤。 又见宋璋连发冠也未梳,弓腰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便知怕是出了大事,连忙上前。 宋璋见着来人,便直接开口:“她昨夜还好好的,今早起来身上滚烫,唤也唤不醒,你快看看怎么了。” 府医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去低头诊脉,才看向宋璋道:“世子夫人是风寒入体引的发热,脉象上看有些紊乱,加上世子夫人本就底子薄,一入了寒便难受了。” “只能先擦身子去热,再喝了药看能不能好转醒来。” 宋璋心底发疼,赶紧叫他去煎药。 府医一走,宋璋心头难受,目光又落在沈微慈的发上,这才想起她昨夜一直说身上冷,发丝还未干。 他却着她去春凳上,哄着她一会儿就好了。 她的身子怎么能与自己比,夜里抱着她时她身上都没热过。 宋璋心里一恸,又忙叫丫头端水。 他亲自给沈微慈擦身,也没叫丫头帮忙,外头凌风叫丫头进来提醒宋璋该上朝了,宋璋只叫凌风去宫门前给鸣鹤捎话。 又有婆子来说郑容锦在外头等着问安,宋璋头也没回:“叫她回去。” 玉林先生来的时候,宋璋已经给沈微慈擦了两遍身子了,正给人拢衣裳。 他在外头等着,立马就有人请他进去。 宋璋身上依旧只披着氅衣坐在床沿。 床帐被放下来,只露出一只白净的手腕出来,宋璋握着手腕看向玉林先生,语气有些疲惫:“你快来给她看看。” 玉林先生难得看见宋璋担忧的模样,这才忙过去。 山水居里忙活大半天,丫头们都知道世子夫人病了,谭嬷嬷在外头安排着让月灯去老太太那儿说一声。 这时候天已大亮,管事们等在院子里给沈微慈交接府里事务。 从前宋老太太管家时是五日一交接,沈微慈管家后就改为了三日。 谭嬷嬷让人都先回去,下午再来。 管事们知道沈微慈历来严谨,他们来汇报时,细微处都要问清楚,今日早上不见,可能身子真出了事。 宋老太太知道沈微慈又病了,看着虽没当着二房三房的说出什么来,但那神色间已是不快了。 郑容锦便看向宋老太太道:“世子夫人病了,世子爷要紧着上朝,我去身边照顾着吧。” 宋老太太点点头:“你是该去她身边看看。” 郑容锦便跟着月灯一起往山水居去了。 到了山水居,宋璋正站在廊下与玉林先生说话,郑容锦过去低头福了礼,又低声道:“夫人病了,世子爷安心进宫吧,妾会照顾好世子夫人的。” 宋璋皱眉看郑容锦半响,没有说话。 郑容锦便抬头看向宋璋:“妾是世子院子里的人,世子爷放心,等世子夫人醒了,妾就回去给老太太回话,老太太也担心的。” 宋璋可不想让郑容锦在沈微慈面前晃,本就是不怎么待见的人,纳她也全不是因为喜欢她。 他神情依旧冷淡:“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去老太太身边就是。” 郑容锦的眼神一痛,又看宋璋说了这一句话后便没理会她,只是对站在身边的玉林先生低声道:“是怪我没有顾惜好她,忘了她底子薄弱。” 那声音里满是愧疚,又问:“那她一直怀不上子嗣,也是因为她身子么?” 郑容锦听到这里,心头泛开一股莫名的情绪,什么时候那个向来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国公府世子,也会用这样愧疚又怜惜的语气。 她以为他会永远倨傲,永远不会低头的。 手指捏紧,知道不能再站在这里,郑容锦眼神略过廊下正在煎药的药炉,又低头无声的退了下去。 站在旁边的月灯注意到郑容锦脸上的表情,又进里屋去照顾, 玉林先生看了眼郑容锦退下去的背影,又看向宋璋:“她从前该是受寒不小,寒根扎在那儿,不是那么容易除的。” “子嗣这事急不得,她身子本是没什么太大碍的,说不定哪天就来了。” 宋璋微微放下心来,叫人送玉林先生先回去了才转身去内室。 内室里的沈微慈已经醒了,靠在床头大引枕上手上拿着月灯递过来的茶水,神情很疲倦。 宋璋过去见着沈微慈这个模样,心头一跳,忙两步走去她身边。 月灯瞧着这场景,也十分识趣的退了出去。 沈微慈略微无神的眸子只瞧了宋璋一眼,便又低眉看向手上的小玉杯,没有要理会宋璋的意思。 宋璋心疼极了,心里难受,伸手握在沈微慈手上,难得的哑了哑:“对不起……” 沈微慈这才拿眼瞧了宋璋一眼,眼神淡淡的,没有什么喜怒,说的话却是让宋璋难受一百倍:“我知晓夫君自来是如此的,我不怪夫君。” 第349章 还不是上钩了 自来是如此? 她是说他自来便不懂的疼惜她么。 宋璋心头难受,捏紧沈微慈的手指:“我昨夜太想你了,你之前总嫌我要的多,我有几日没与你亲近,忍得久了这才没顾及到你。” 沈微慈眼神依旧有些疲惫,看着宋璋:“我明白的,夫君快去上朝吧,别耽误了,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宋璋听了这话看向沈微慈,他神色里隐忍复杂,低低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气的,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沈微慈微微蹙眉,屋子里生的炭火很旺,她后背上又浸了些汗,浑身没力气,身上发软,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她只看着宋璋轻轻声开口道:“我的确有许多话要与夫君说的,但不是这时候。” “夫君已经耽搁了许久了,等夫君晚上回来,我再与夫君好好说说话。” 说着沈微慈强撑起身子,轻轻为宋璋散开的氅衣衣襟拢好,微微孱弱的眸子抬起对上宋璋的眼睛,声音很细:“我心里的确有好些委屈的。” “压在我心里许久,我自来不敢表露自己的情绪,处处顾着夫君,想要做好夫君身边的贤妻。” “我害怕所有抓不住的东西,比如夫君对我的心意,我同样患得患失。” “你自来什么都不在乎,只顾着自己的情绪,我却又太小心翼翼,我明白的,我不怪你什么。” “夜里你早些回来陪我便是,我们好好说说话。” 宋璋不知不觉觉得眼眶有些热,他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弓身将沈微慈紧紧抱紧在怀里,他眷念她身上总是若即若离的兰花香,淡淡的又叫人离不开。 明明是这么旖艳的人,便生性子冷清。 或许从来都是他做的还不够。 其实有时候宋璋在想,当初他第一眼见她时心便跳了一下,那一抬眸的婉约,曾经多少个闭上眼的夜里会不厌其烦的想。 他低头靠在沈微慈的肩膀上,第一次觉得自己混账,从来也没有细心体贴过她。 她却在处处照顾自己的情绪。 宋璋难受的咬了咬沈微慈的肩头,修长的手指紧紧揽在沈微慈的后背上,他如鲠在喉,此刻有许多话有说不出来。 他只能将自己的脸凑过去,抬起沈微慈的手腕放在自己脸上:“你要心里有气,打我一巴掌我也愿的。” 那手指落在脸颊上几乎没什么力气,软的似没有骨头一样,一根一根匀称细腻,落在脸上丝毫不疼。 沈微慈叹息:“我打你做什么?你这会儿不过瞧我病了,若是我没病,你是不是就不觉得自己错了?” 宋璋一愣,又看沈微慈神看他:“夫君,在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真的在乎过我得情绪呢?” “即便你知道你错了,刚才你依旧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 “那便说明其实你并没有那么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 宋璋心头一慌。 他宁愿沈微慈如以前那样温淡,也害怕看到她现在冷冷清清的眼睛。 他张张口要再辩解,鼻端却忽然传来一阵兰花香,沈微慈轻柔的手指覆在他的唇畔上,只听见她很细的声音:“夫君,我现在很难受,你先去上朝,等晚上再说吧。” 千言万语全都咽了下去。 宋璋从没这么害怕过。 他看着沈微慈垂闭上的眼睛,看着她额头上细细冒出来的密汗,还有她落在自己手背上微微颤抖的手指,无一不是她现在当真难受。 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叫丫头进来好生伺候,又失魂落魄的走出去。 沈微慈感受到宋璋走了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月灯过来担忧的坐在沈微慈床榻前问:“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寒了?” 沈微慈摇摇头,又看向谭嬷嬷问:“老太太那儿去说了么?” 谭嬷嬷连忙道:“让月灯去说了的,郑姨娘要过来照顾夫人,世子爷没叫她进来,让她回去了。” 沈微慈淡淡唔了一声,又问:“我叫你选丫头的事选了没有?” 谭嬷嬷便忙道:“昨天我问了,有三个丫头愿意来里屋伺候,都是一直在山水居伺候的,该是都信得过。” 沈微慈点头,叫她将那三个丫头都带进来。 谭嬷嬷犹豫:“夫人现在身子寒了,要不还是等夫人精神好一些了再见吧。” “里屋有夫人身边四个丫头伺候着,要人手不够,我叫她们先帮帮忙。” 沈微慈里屋伺候的都是她当初在临春院里的三个丫头还有谭嬷嬷云嬷嬷两个婆子,以及原就在里屋伺候的大丫头兰香。 兰香寻常都是负责里屋的打扫,几乎没什么话,但做事却细心,沈微慈观察她好些日子,对她倒是放心的。 沈微慈看向谭嬷嬷笑了下:“没那么难受,你叫她们进来便是。” 谭嬷嬷也便忙出去叫人了。 没一会儿外头轻手轻脚进来三个丫头,都十分有规矩的低着头,有两个丫头十七八岁的模样,还有一个年纪都差不多二十来岁。 按理说这年纪的丫头该放出府的,或是主子做主与府里的小厮或管事帮工成亲,都几乎不怎么在院里伺候了。 沈微慈多打量了那年纪稍大的丫头,旁边的谭嬷嬷注意到沈微慈的眼神,便忙过去道:“那丫头叫春杏,父亲在厨房做活,母亲帮忙做些杂物,本是许了个管马匹的马夫的,结果人得了病死了,就一直守寡了。” 沈微慈点点头:“倒是个可怜的。” 就问春杏:“怎么要来里屋伺候?” 春杏便忙跪下磕头道:“奴婢不打算嫁人了,打算一辈子待在山水居伺候,也想跟在夫人身边。” 这话合情合理,要是在夫人身边熬成了贴身大丫头,往后再是贴身的嬷嬷,一辈子不愁吃喝还高人一等,谁不愿意。 沈微慈多看她两眼,没有多问,只说三个人都留下。 谭嬷嬷一愣看向沈微慈:“夫人不选一选么?” 沈微慈撑着额头叹息:“我屋子里喜洁净,多叫两个丫头进来伺候也没什么,她们三个既想来,就都留下吧。” “月钱也一并提了。” 说罢沈微慈抬起眼眸看了谭嬷嬷一眼:“她们不必贴身伺候我,只负责里屋的干净便是,你去吩咐着,教些规矩。” 谭嬷嬷领着三个丫头出去的时候,春杏没忍住往沈微慈身上看去一眼。 只见得一身落落白衣,黑发披散下来,侧面病容些微憔悴,可那脸颊上染上的红晕又只觉艳丽。 她没敢多看,仅仅只是一眼就低下头去。 丫头一走,沈微慈就缩进锦被中,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月灯闷声道:“瞧瞧,还不是上钩了?” “那三个丫头不管做什么别管,你只吩咐好禾夏和燕儿留心就是。” 月灯嗯了一声,又弯腰给沈微慈擦汗:“夫人要用些什么?我叫厨房做了夫人以前爱吃的杏仁粥,这会儿叫人端来垫垫,待会儿喝药也不难受。” 沈微慈全无胃口,身上酸疼。 她吐出一口热气,看着月灯:“我这会儿吃不下,你叫我再睡会儿。” “要是二房三房的有人来看我,我没醒你便叫她们回去就是。” 月灯嗯了一声,陪在沈微慈身边:“夫人睡吧,我陪夫人一会儿。” 沈微慈当真就睡过去了,月灯陪了一阵才出去。 禾夏正端着熬好的药进来,碰见了月灯从里屋出来,就忙问:“夫人睡了么?” 月灯点头:“睡着了。” 禾夏为难的看着手里的药:“那药怎么办?” 月灯就从禾夏手里接过碗:“我端进去吧,你先去厨房把给夫人炖的鱼翅和杏仁粥端来。” 禾夏嗯了一声,忽又想到什么似的,拉住月灯小声的问:“那药还煎不煎?” 月灯皱眉道:“之前那郎中说必须服用才有效果,你还是去煎药吧。” 禾夏嗯了一声,看着月灯进去了,又看向正在内厅打扫的丫头,忽然严厉道:“你们先出去。” 这三个丫头都是刚才新叫来内厅和里屋还有茶室伺候的,这会儿见禾夏忽然叫她们出去,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出去。 见着三个丫头都走了,禾夏才去将多宝架上的一个木盒子打开,从里头取了一个药包,又合上放回去。 她是背对着帘子的,根本没发现身后的帘子被掀起了一角,又很快被放下去。 第350章 你争不过她 静思堂内,郑容锦跪坐在宋老太太面前拿着帕子抹泪:“世子爷不叫我进去伺候。” “连一眼也未往我身上看来一眼。” 说罢郑容锦扑进宋老太太怀里落泪道:“容锦自小仰慕宋哥哥,也知道即便不能成为宋哥哥喜欢的人,只要能陪在宋哥哥身边,伺候好老太太便好了。” “如今宋哥哥连正眼也不瞧我一眼,我除了老太太再没依仗了。” “往后该怎么办……” “老太太放我走吧,去庄子里也罢,总不至于留在这里叫人嫌弃。” 宋老太太皱眉叹息着拍着怀里郑容锦的背后,低叹道:“璋儿自小就是个任性的,现在他一心扑在山水居那里,自然就看不见你了。” 说着宋老太太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哭的伤心的郑容锦,眉目间少有的有怜惜:“说来也是我害了你。” “一心想将你留在身边陪我,也想着璋儿再怎么任性,总归也要顾及一下你的,现在成了这样,也是我没想到的。” 郑容锦听罢这话连忙埋在宋老太太的怀里摇头:“老太太别说这样的话,全是容锦没有福气,不能叫宋哥哥喜欢。” 宋老太太苍老的手指托起郑容锦满脸泪痕的脸来,又叹息着用帕子给她擦泪:“这十来年是你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给我解闷,我怎么会不疼你呢?” “等后头我给璋儿说说,叫他至少给你个孩子傍身,往后即便我不在了,你也有个依托。” “至于其他的,你也别求多了,有些事情真真强求不来。” “璋儿娶的妻子虽出身差了些,但这些日子我也看得出来她是能干的,府里这些日子也打点的仔细,她毕竟是世子夫人,璋儿又喜欢她的紧。” “你争不过她,往后只按着规矩来,我会给你留后路的。” 郑容锦抹泪,哽咽道:“老太太说的容锦心里都明白。” “也不想给世子夫人和宋哥哥添堵。” “只是宋哥哥如今连瞧也不瞧我一眼,如何肯给我孩子傍身。” 宋老太太拍了拍郑容锦的手:“这不是你操心的,我既说给你后路,便给你留个依靠,你不用担心。” 郑容锦这才将泪抹干净,站起来去给宋老太太磕头:“容锦谢老太太记挂着,往后容锦一定会更加尽心的伺候老太太的。” 宋老太太连忙将郑容锦拉起来身边坐下,看着她一脸泪色,眉目委屈,也知道她也的确有些委屈。 要是当初给她找们亲事嫁了做正头夫人,现在也不至于璋儿至今连她院子都没去过。 她拍拍郑容锦的手:“你是璋儿的侧室,外头人都知晓,你的事我上心着。” “要是往后璋儿真给了你孩子,往后你就守着孩子便是,不管儿子女儿的,就算璋儿不喜欢你,你也不至于太寂寞。” “至于你的其他吃穿用度,国公府的不会亏待你,我看微慈上回给的账目,也全没亏待过你,该你的都给你拨了过去。” “我还给你了一些嫁妆,你好生留着,一辈子富富贵贵怎么也够了。” 郑容锦感激的落泪:“容锦不奢求其他了,老太太这般为容锦,容锦心里觉得已经足够了。” 宋老太太细细看了郑容锦两眼,落泪起来也是梨花带雨的端庄模样,本也是上乘的容貌,她瞧着性子与沈微慈也是相似的,怎么宋璋独独不喜欢呢。 看来喜欢的事真的是天注定,连她都接受了。 她没有说话,只拍拍郑容锦的后背。 今日宋璋回来的格外早,半下午的时候就匆匆从宫里出来。 只是半路上被五公主叫住,宋璋没理会,她却追到了宫门口。 宋璋眉目间的不耐烦已到极致,要不是顾及着五公主身份,换成旁人也要生怒。 只见昭柔涂着丹蔻的手指紧紧捏在宋璋紫色公服上。眼里噙着泪,紧紧看向宋璋:“父皇就要给我许亲了,我不想嫁给旁人,我只想嫁给你,就算给你当平妻我也愿意。” “我堂堂五公主愿意屈尊降贵给你当平妻,只要你去父皇面前去求一求,父皇肯定答应的。” “你成婚这么久,我听说她也没怀子嗣,说明你其实根本没有碰过她对不对?” “就算你喜欢男子,我也愿意嫁给你。” 宋璋被这话听得不厌其烦,忍着脾气伸手将昭柔的手指从袖口上扯开,皱眉看着她:“她嫁给我委屈了,我绝不会让她再委屈。” “贾右丞独子是京中独一份才貌两全的世家公子,我与他有些交情,性情正派,圣上为公主指下这一门亲全是对公主的疼爱。” “还请公主别再纠缠,臣当不起公主抬爱。” 宋璋说罢一鞠,紧接着就转身离去,丝毫停顿不留。 鸣鹤在身后看着五公主满脸泪痕的模样忍不住叹息一声。 其实这门亲旁人看来的确是一桩良缘,贾右丞只有一子叫贾程,但自小聪慧明净,性情温和,十六就是博学宏词科进士第一,出任节度使幕僚。 今年初才从崇州回来担任司勋员外郎,翰林侍讲,二十的年纪与五公主也正相当。 只是这桩外人看来是良缘的婚事,知晓内幕的却知是桩孽缘。 宋璋与贾程年纪相当,都是京城里显赫家族的世家子自是认识,鸣鹤常跟在宋璋身边也知晓其中内幕。 贾程心里早有所属,便是自小亲近的亲梅竹马,亲近的人才知晓,本是想等着人家姑娘及笄就去提亲,没成想半路被皇帝指婚了。 再有贾程与五公主自小也是相识的,五公主年纪不大又性情天真跋扈,贾右丞带着儿子赴宫宴时,昭柔瞧贾程温润公子的木头模样,不管怎么欺负都不生气,便逮着人欺负,俨然将他当作了奴才。 当时贾程不过十二三的少年,心性沉稳,昭柔不过才八九岁,且不说身份,不过才稍大点的女童,自不计较。 只是后头一回昭柔那一声你父亲不也是我父皇的狗? 这话惹怒了半大少年,到底也自小有教养,自后再不与父亲进宫,再不见昭柔。 即便不得不见时,恭敬的问了安,接着转身就走。 两人中间有不快,皇帝却全不知情,只想为自己女儿找一门他最满意的亲事。 贾右丞亦是温文儒雅的人,与皇帝亦臣亦友,衷心不二,即便心里头不想答应,当时在皇帝面前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现在这桩婚事只等着昭告下去了。 皇帝也比谁都明白,贾程是个心性正派的少年,去崇州那些年更是吃苦友韧性,且更有才干,又不沾女色,将自己女儿许配给她,他顾及着君臣,还有他温和的脾气,只有他才能顺着昭柔的性子,两人之间相敬如宾的也能过好。 宋璋心里更清楚这门亲不妥。 他倒是去帮自己好友在皇帝面前提了两句,皇帝却异常坚持,谁也劝不了,如今公主府都已开始布置了。 这头宋璋快马回了国公府,才刚跨进前门走了没多久,一个老婆子就匆匆追上来去宋璋身边低声道:“世子爷,老太太叫您去说话呢。” 宋璋睨她一眼,俊美冷酷的脸上全是不近人情,连开口都懒得开,兀自越过她。 那婆子被宋璋身上冷淡气震住,又不敢上前去再去提醒,只好又折返回去。 宋璋快步回了山水居,才刚一进屋子便闻到股药味,他几个跨步进了内室,正见着月灯正弯腰站在床头给沈微慈喂药。 屋内窗户紧闭,又烧着炭,一进来就闷的不行。 宋璋沉眉过去沈微慈身边,看向正靠在引枕上的人。 她依旧穿着月白单衣,肩头搭了件胭脂色袍子,脸上的红晕退去,却有些微微苍白,额上细汗点点,那双沾湿含星的眼眸正看向他:“夫君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宋璋抿唇从月灯手里接过碗,送了一勺药去沈微慈唇边,声音不自觉低沉下去,狭长的凤眸紧紧看着她:“我担心你。” 宋璋极少说这样的体贴话,说那些灼人的情话倒是信口拈来,体贴关心的话像是这人天生不会说似的。 沈微慈看向宋璋,两人目光对视,宋璋眼里的情绪依旧如以往热烈,却又好似带了些其他的情绪。 每每与宋璋对视时,沈微慈的心底总会微微颤栗,有些承受不住他这样热烈的情绪,又有些深陷其中。 她低头喝了一口药,宋璋又往沈微慈口中塞了一颗梅子,酸酸甜甜的泛开,或许是她头昏沉沉的,身体像是没有着落,又或许是宋璋难得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的喂药,每一个小心的动作她都看在眼里。 喉咙里一哽,沈微慈叫月灯先出去。 月灯轻轻嗯了一声,就无声的退了下去。 月灯走后,沈微慈低着头咬了咬口里的梅子核,她想着该怎样先开口,面前却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面前是宋璋炙热的目光:“吐在我手上。” 沈微慈一愣,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掌,眼中摇晃的泪意几乎快忍不住。 她低头将核吐了出来,宋璋将核放在旁边的碟子里,又去拿帕子要为沈微慈擦唇畔上沾上的药汁。 沈微慈却将手指捏在宋璋的袖子上,看着他黑色护腕上的绳子,微微收紧了手指。 她将身子一倾,柔软的身子靠在宋璋的胸膛上,伴随着她身上馨软的暗香,让宋璋的呼吸一下子停滞。 宋璋从来都拒绝不了沈微慈任何一个主动的动作。 哪怕是她一个主动的眼神,他便能丢盔弃甲任由她摆弄。 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抱住怀里单薄的身子,低头看着她秀气圆润的肩头微微耸动,他心头一紧,连忙抬起沈微慈的脸来看,却看见一双脆弱的泪眼。 他心头一痛,赔罪的话千言万语也说不干净,怎么说都是愧疚的。 第351章 他变了 他想事事顺着她,护着她,往后都顾着她的感受。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脱口说出,细微哽咽的声音便响起来:“我自小在裕阳长大,我母亲很温和,对我很好。” 说话时沈微慈的嗓音哽了一下,一眨眼时一行泪落下来:“小时候母亲总是很少带我出去,宅院的院墙高高的,门上上了两把大锁。” “只有在集市时母亲才会带我出去。” “我看见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我能听见她们指点我母亲说的那些话,不堪入耳,带着调笑鄙夷,我都记在心里。” “母亲说父亲是身不由己,不是父亲的错。” “我曾经也以为是父亲身不由己,我从没恨过他,甚至父亲的马车到裕阳去接我时,我的心里都是欢愉的。” “直到我来了侯府,原来我才明白,我母亲以为的那一份真心不过都是虚假的。” “父亲从来没想起过她,更没想起过我。” 沈微慈紧紧捏着宋璋的袖子,在泪眼模糊里仰头看他:“你不懂我,不懂当我看见父亲在京师身居官位,膝下还有儿女,一家人和睦说笑时我的心情。” “不懂我当我明白父亲原来也是这么薄情时的心情。” “你更不懂我嫁给你对我来说又需要多么小心翼翼。” “你自来是不顾一切的,我却不能犯错,我的身后没有人为我筹谋,我只能依靠自己。” “我只想你明白,我从前一心求安稳,许多事情我都克制着,我自小便是这性子,旁人看着冷清的,我心里头怎么不想与你亲近?” “我明白成婚后你都护着我,我也明白你心里有我,我哪能瞧不见呢,你是我夫君,是我要依靠一辈子的人,我也是希望能与你互通心意啊。” “可你总是事事从来凭着你心意,你好好想一想,从我们认识至今,你何时真的想过我的感受我的处境?” 这话真真是问倒了宋璋。 他怔怔看向怀里的沈微慈,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沈微慈泪眼,红晕在她苍白的脸上泛开,她病了的这一场也是因为他。 他真的很少真的考虑过她的感受。 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沈微慈的克制,为什么她始终对自己若即若离。 连他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一瞬间的厌烦。 高大修长的身躯弯下后背,紧紧将沈微慈娇小的身子抱进怀里,手指按在她后背上,他低头深嗅她身上的味道,许久才沙哑道:“微慈,对不起……” “你从前不喜欢我是对的,我也不值得你喜欢……” 沈微慈整个身子都埋在宋璋的怀里,即便隔着厚重的锦衣衣料,他身上的滚烫炙热也清晰的传出来,将她微凉的身子烫的热起来。 是一股让人安心的温度。 她也听出他话里的失落,其实沈微慈是有些了解宋璋的性子的,从来不是温和有礼,温柔体贴的人。 他能说这些话,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至少他明白了他自己哪些不好。 沈微慈已经很满意了。 她伸手环在宋璋的腰上,脸颊紧贴他的胸膛,又小声开口:“夫君值得我喜欢的。” “夫君已经做的很好了。” 说着沈微慈伸手主动环在宋璋的脖子上,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美眸看他,声音轻轻的:“往后夫君能多顾及一下我么,我拒绝也不是不喜欢,你明白吗。” 尽管沈微慈手上的力气根本不大,宋璋还是情不自禁的被她压在脖子上的手压的躬身,一寸寸低头看向她温柔如水又动人心魄的眸子。 他最是抵抗不了她身上的柔美,心甘情愿成为她手上任意揉捏的泥团,甚至还甘之如饴。 喉咙已不自禁的滚了一下,呼吸里都是沈微慈身上的味道。 她带泪光的眼睛,她妩媚又苍白的脸颊,他的目光舍不得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他痴痴看着她喃喃:“好。” 他说着身子已经压下来,目光中只有那张微张的唇畔,他心里能想到的抚慰,只有不停的吻她,将她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再感受她的体温。 至死方休。 那也是他情绪的宣泄处,是他看见她就情不自禁要靠近她的宣泄。 沈微慈见着宋璋眼底的暗色,还有他渐渐下沉的身子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连忙身上捂在他的唇上,黛眉一蹙,便是青山隽永:“我还病着的,你也不怕被过了病气。” “还有我可没力气了。” 柔若无骨的手指上也带着她身上的味道,贴在皮肤上的温度柔和,他深深看着她,依旧一寸寸身子下压。 沈微慈被宋璋晦暗又炙热的眼神看得发愣,那俊美脸颊上的丹凤眼挑衅又深情,竟叫她看的开始脸红,再回过神时,身子已经被他压在身下,两人唇畔间只隔了她的手掌。 炙热的呼吸洒在手掌上,又热又痒。 沈微慈的手指微颤,几乎快捂不住他。 这人还舔了舔她的手心,吓得她一下子收回了手。 正要瞪他,下一刻面前就一暗,紧接着唇畔被吻住,是缠绵缱绻的吻,让沈微慈感受到了宋璋的温柔。 她的脸颊愈红,心里噗噗直跳,轻轻的抬眼看他,下一刻眼睛就被他的大手蒙住,他炙热的呼吸洒下来:“微慈,多对我笑一笑,多亲近亲近我。” “我就会很听话了。”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任由你摆弄。” 这灼热烫人的情话叫沈微慈的心有一刻的停滞,她紧紧扯着宋璋肩膀上的衣料,心不可遏止的怦然狂跳。 她第一遭不完全抗拒宋璋的触碰,不抗拒他总是步步紧逼的进犯,不抗拒他霸道又无法抗拒的身体。 她甚至想要再亲近一下他。 想要靠近他炙热的身体取暖。 她在他掌心下的温度与黑暗中战栗,情绪跟着涌出,她紧捏他衣襟,问他:“你会如我父亲一样么?” 宋璋紧抿薄唇,移开蒙在沈微慈眼睛上的手掌,郑重又认真的对上她潮湿的视线摇头:“不会。” 沈微慈眨了眨眼,又闭上眼睛:“我信你的。” 屋子里的暖香是情欲与爱欲的交织,宋璋从来身体的反应大过于情绪,但他只是紧紧抱着沈微慈在怀里,用手指一点点抚开她眼角的湿润,又在她额上温柔的一吻,再没别的动作。 两人难得有这样温情的时候。 沈微慈安安静静的靠在宋璋怀里,手指无比依恋的捏在他衣上。 到了晚上的时候,沈微慈的病却并没有好起来,反而还咳的更厉害了些。 宋璋又要叫人去请太医过来,沈微慈拉住他:“傍晚时刚来了一趟,你这时候又请做什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憔悴的面容,心跟着发疼:“你的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又咳厉害些了,我怕你晚上有事,让太医来这儿守着。” 沈微慈忙道:“我吃了药,药效也没这么快的,你等明日再看吧。” 宋璋坐在床边上看着沈微慈面容,看着她额上的细汗密密,显然是难受的不行。 他将人抱过来放在怀里,声音里疲惫愧疚:“都是我不好。” 沈微慈头晕的闭上眼,如猫似的有些眷念宋璋身上的温度。 第二日一大早的时候,沈微慈身上亦没晚上那般冷了,宋璋不放心的手在床边,从身后丫头手上接过帕子给沈微慈擦了手又道:“今日我得去卫所一趟,你等我早些回来陪你。” 宋璋昨夜一夜都没怎么睡,沈微慈都看在眼里。 她看着宋璋眼里布着的些许血丝,也有些担心道:“你别记挂我,得了空也歇歇。” “屋子里这么多丫头在的,我也不会出事。” 宋璋垂眸,自来清高的脸上这会儿满是不舍:“我陪在你身边才安心。” “我舍不得你。” 沈微慈看着他眼里的不舍,他那双丹凤眼中此刻倒映着的全是自己影子。 满满当当的。 当高傲的人一旦深情,便是难以抗拒的吸引。 她看着他领口松垮的白色单衣,微棕色皮肤全袒露在她面前,又散发出一股暧昧。 他带着翡翠戒指的手抚摸在她脸颊上,一寸寸眷念,直至他弯腰躬身凑在她面前,又在她唇畔上轻轻碰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还有担心。 沈微慈已克制不了自己的动作,手指已经情不自禁攀上他的衣襟,头一回有些撒娇的往他怀里蹭,又落了一句:“我也舍不得你。” 那声音细的如针落,却异常清晰的传入宋璋的耳朵。 宋璋一呆,低头怔怔看向沈微慈脸颊上的那一抹绯红,胸腔一满,一低头就是更深的吻。 站在宋璋后头端着铜盆的丫头只见着宋璋身子深弯下去,肌肉紧实的后背上落着一只白净匀称的手指,将那身洁白的中衣都拽得发皱。 等在外头的凌风催了一回也不敢再催,看了一眼同样在外头等了许久来问安的郑容锦,又看向谭嬷嬷:“这会儿再不入宫就晚了,嬷嬷你快去叫月灯姑娘去催一催。” 谭嬷嬷无奈:“世子爷心疼夫人病了,守了一夜了,早上也守在床边给夫人擦脸呢,还是再等会儿吧。” 谭嬷嬷这话也是说给站在一边的郑容锦说的。 她在山水居伺候十几年,怎么不知道世子对郑容锦半点意思没有。 要真是个通透的,老太太那么疼着,她只要一求,老太太能不给指一门好亲么?非得要凑进来,在人后做哪些小动作,她都瞧不上。 郑容锦拢着手站在廊下,听了谭嬷嬷的话,面上的神情依旧未变,只是袖子里的手指却克制不住的隐隐颤抖。 过了一阵宋璋才总算穿戴整齐的从里头出来。 郑容锦看向宋璋出来的身影,长身玉立,高大挺拔,恍恍然让她仿佛看到了从前那个桀骜张扬,没将所有人都放在眼里的小将军。 可又恍惚中觉得他有些变了。 变得更温和了一些。 连那双总是冷清冷酷的眼睛也有了一丝丝的温度。 一个根本心都不在他身上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喜欢她。 郑容锦想不明白。 她靠近他,如同以前的每一年,小心翼翼的站去他面前,喊一声:“宋哥哥。” 第352章 容锦只求一个孩子 宋璋皱眉看了眼郑容锦,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 谭嬷嬷拢着袖子有些嘲讽的看着郑容锦,见着她侧身看着宋璋的背影,对着郑容锦低声道:“郑姨娘也先回去吧,夫人需要养病,想要清净些。” 郑容锦看了眼谭嬷嬷脸上的神色,尽管那脸上的神情很规矩,但她还是从那双眼睛深处看到了轻视。 那种不屑一顾的轻视,又仿佛她是一个可怜人一样。 捏在手上的帕子几乎被扯断,她脸上依旧平静的打算要走时,月灯从里头出来,看向郑容锦道:“我家夫人说郑姨娘这两日暂且不用过来了。” “这些日渐寒,免得郑姨娘在外头站久了吹了风,也病了就不好了。” 郑容锦强笑一下:“过来给世子夫人问安是我份内的事,吹些风也没什么。” 说着她面色关心的问向月灯:“夫人的病可好些了?若是没好,我想近前去侍奉。” 月灯端着大丫头的气势,背脊笔直的看着郑容锦:“我家夫人的病好些了,我们奴婢伺候着就行,不劳姨娘了。” 这意思还有什么不懂的,郑容锦笑了笑,点点头才带着丫头转身。 只是转身的瞬间,她又听到月灯对着身边的丫头吩咐:“夫人的药务必得熬好。” “除了太医开的药,还有夫人平日里吃的另一副药。” “那副药不许叫人去打开瞧,药渣子也务必交给我,明白么?” 那丫头便似畏惧的连忙应下。 郑容锦走的步子很慢,听着月灯的声音若有所思。 出了院子她看向身边的贴身丫头低声道:“你抽了空叫她好好盯着煎的是什么药,要是能得到药渣更好。” 说罢她就去了宋老太太那儿。 郑容锦跪坐在宋老太太身边一边给宋老太太揉腿又一边委屈道:“我连着两日想去看望世子夫人的,也想在床前侍奉。” “只是世子夫人好似不喜欢我,我过去始终也没让我进去。” 宋老太太叹息:“她不喜欢你,你又何必一个劲的往前凑?” “她不见你回来就是,犯不着伤心。” “你只对她恭敬些就是。” 说着又是淡淡一声:“男人的动情最是短暂,三五年的喜欢其实不难,但七八年便不容易了。” “等新鲜过去了,也就是另一副面孔了。” “说不定那时璋儿又觉察出你的好呢?” 宋老太太与宋国公当初同样也是青梅竹马年少情深,她因打仗伤了身,宋璋的父亲都是她千辛万苦怀上的。 只是她怀身孕那些日子,狐媚子一个一个的钻,她便也淡了。 郑容锦捏在宋老太太腿上的手指微微一顿,又难受道:“我不指望宋哥哥能喜欢我了,能陪着老太太也已是我的福气了。” 宋老太太听出郑容锦话里的哽咽,微微坐起身低头看向郑容锦,皱眉严肃道:“你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思。” “你从来孝顺好脾气,做事规矩,但感情强求不得。” “你知道他娶的那个,三天两头的病,身子又不好,直到现在也没怀上,偏他就喜欢。” “为了她连我都顶撞,我是没法子了,看在她管家的确尽心又能干,我也认下她了。” “只要她再能尽快给我添个曾孙,不出幺蛾子,我也是满意她的。” “她毕竟是主母,你往后对她恭敬些,她应该也亏待不了你,你也有好日子在后头。” “我不说别的,叫你一辈子富贵有体面却是不难。” “所以你也放宽心,强求不来的就别强求,后宅女子要紧的是也要守得住寂寞。” 郑容锦失神的听着宋老太太的话,又抬头看向宋老太太叹息的神情。 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同样厌烦沈微慈的老太太竟然也开始接受她了。 为什么好似所有人都已经开始默认了她的身份。 那她在宋国公府这十几年到底算什么。 老太太还承诺过让宋哥哥给她的孩子呢。 她落下泪来,扑在宋老太太腿在啜泣:“老太太待我恩重如山,容锦一辈子不能忘记。” “只是容锦不求别的,只求身边有一个陪伴,唯有一个孩子容锦便够了。” 宋老太太苍老的手指抚向郑容锦的挽发,叹息道:“这事你放心就是,我也知道你的确是委屈的。” “答应让你的,我自然为你上心着。” “等我的长孙生下来,我会为你安排的。” 郑荣锦的神色一愣,长孙生出来…… 那又要多久? 郑容锦的啜泣声微微小了一下,却抬起一张满是泪水的脸颊,脸上尽是恭敬与柔弱,沙哑道:“容锦谢谢老太太。” “老太太恩情容锦一直记着。” 宋老太太抱着人安慰道:“这又说什么话,你尽心尽力侍奉我,在国公府这些年没一样差错,他既纳了你,给你孩子也是应该的。” “往后你也有个依靠养老。” “等她怀身孕后,也是你一个机会。” 郑容锦又才微微放下心来,含泪嗯了一声。 这头沈微慈仍旧软绵绵的靠在榻上,这场病来的太快,连她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后背上又湿了汗,屋子内的炭火闷人,沈微慈倾身靠在月灯的肩膀上,由着月灯替她擦背换衣。 月灯边换边看了一眼呆在屋子里的其他丫头:“你们先出去。” 在屋内忙活打扫的丫头才轻声退了出去。 月灯凑在沈微慈耳边低声问:“夫人觉得郑容锦会害夫人么?” 沈微慈淡淡道:“这么好扳倒我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说着沈微慈眼角处的余光见着屏风后微微有一角影子晃动。 入秋天亮的晚些,她屋子里的灯火通明,屏风正对着外头帘子,只要帘子一动,屏风上头也会倒映出晃动的阴影。 沈微慈抿唇,又微微提高了声音:“那药包你务必放好,别让人瞧见了。” “药渣也要处理干净。” “千万别让人看见。“”” 月灯注意到沈微慈眼里的含义,连忙接话道:“夫人放心吧,熬药的时候我都亲眼看见的,药渣也让燕儿都处理干净的。” 沈微慈恩了一声,再看那屏风后的阴影,又没有了。 月灯连忙给沈微慈的身上拉上锦被,紧接着麻利的掀开帘子出去。 月灯出到外头的时候,正好见着春杏站在廊下往药炉上看。 她神情一皱,几步走过去便道:“你站在这儿做什么?除了里屋,夫人的小书房和稍间小厅茶室你都打扫好了?” 春杏一愣,又看月灯站在她面前不叫她往药炉子上看,连忙后退一步道:“刚才从里屋出来有些闷了,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说着又忙转身往外头走。 看着春杏匆匆进去的身影,禾夏凑过来月灯耳边小声道:“刚才就是她在偷听。” 月灯冷笑,看向禾夏:“瞧瞧,稍微一试就试出来了。” “你和燕儿好好瞧着她,别叫她发现了。” 禾夏跟着笑道:“你放心吧。” 月灯又看了眼药炉,叫燕儿煎好药了冷一冷再送进去。 到了下午的时候,沈微慈觉得在床榻上呆的骨头都软了,喝了药便出汗,便叫人撤了两盆炭火,懒洋洋靠在贵妃榻上剪庄子里送来的花枝。 又叫月灯去叫管家来一趟。 管家进来的时候站在屏风后面,屋子里一股热气,他站着都出了身汗,心底里想着该是病的不轻。 屏风背面依旧传来温和的声音:“我今日病了不方便见管事,府里可有要紧的事?” 管家忙道:“夫人放心,今日没什么要紧的,就是瓦檐要捡一遍,还有临着入冬,各项置办也要开始做了,明儿让管事们拿来您面前看看。” “多是要去采购皮毛,还有一些野味回来囤着。” “还有去各地采购时兴东西的跑腿估摸着也是这月回来,回信回来说东西不少,到时候也是一番清点。” “再有佃户上交的粮食豆类已经在囤了,还得安排人过去清点,估摸着得要小半月。” 沈微慈点点头,叫管家明日午后再让管事们过来。 管家应了一声,没走多久,丫头就来说沈明秋来了。 第353章 着急 沈微慈忙叫月灯去迎,见着沈明秋过来便伸手叫她过来身边问:“你昨儿来信说今日来的,我一上午等你,还以为你不来了。” 沈明秋看沈微慈面色憔悴,眼眶泛红,唇畔没有鲜艳色,一瞧就是病了。 又闻见屋子里有股药味,再看地上烧的铜炉,忙看向沈微慈关心的问:“你病了?” “前天见你还好好的,怎么才一天不见你就病了?” 沈微慈摇头:“也算不得什么,下午去骑马吹了风罢了。” 沈明秋叹息,眼里的关心情真意切:“你瞧瞧你是什么身子?” “国公府里哪样好东西山珍海味没有,怎么还没将身子养好?” “沈昭昭还落了两回水,她有些日病怏怏的阴郁的很,前些日她母亲被二伯休了又跟疯了一样,逢人便咬,我瞧她现在精神头又养起来了。” 沈微慈已经很少听着沈昭昭的消息了,上回回去也没见着她。 便顺口问:“她如今怎么样了?” 沈明秋便道:“她又能好到哪儿去,不过是身子瞧着倒是比之前好些了。” “不过也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老太太那儿是根本没去过了,听说也不去二伯那儿去问安,整天就呆在自己院子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下午才来么?” “我本是打算上午来的,可上午时出了事,沈昭昭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忽然推了二伯的妾室到池子里去,我刚好路过倒牵扯到了我。” “二伯又没在府里,老太太要问话,也叫了我去。” 沈微慈看向沈明秋:“父亲上回纳的那个妾室?她是府里的家生子,该是不敢冲撞沈昭昭的。” 沈明秋握着沈微慈的手便道:“哪是那个妾,二伯没几天又从外头买了个妾回来,花了八百两银子呢。” 沈微慈一顿,想起上回见父亲满面春风的模样。 没有了文氏压着,父亲似乎完全放开了。 她只点点头,只是问:“最后老太太怎么处置的?” 沈明秋就笑道:“还能怎么罚?当然不能罚侯府姑娘了,那妾室也毕竟是妾,从前不过一个琵琶女,老太太心里有数。” “叫那姨娘禁足三月了。” 沈微慈听罢只是低声道:“事实呢?” 沈明秋看着沈微慈:“三姐姐觉得事实重要么?” “老太太问我经过也只是去里间单独问的,可老太太出去的时候可半点没提事情怎么发生的。” “那妾室一身湿露露还跪在地上,入秋又凉,哭着说是沈昭昭故意推的她,可老太太在意么?” 沈微慈默然,不再说此事,只是问:“沈昭昭的亲事的日子定下来了么?” 沈明秋点头:“早是定下了,听说要赶在年前,还有一两月了。” 说着她叹息:“现在我们侯府与永安侯府几乎都没来往了,沈昭昭嫡母又被休了,她又要嫁给许世子的亲弟弟,我真真不敢想她要嫁过去过什么日子。” 接着她一顿:“老太太冷心也是真冷心的。” 沈微慈自然早就知道沈老太太冷情冷心了,她眼里只有家族的利益。 曾经对沈昭昭多疼爱,等她没什么可利用的时候,那感情便也淡了。 又听沈明秋含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传在耳边:“不过如今老太太最疼的还是三姐姐了。” “上回三姐姐走后,老太太还念叨着三姐姐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还说侯府姑娘里只有三姐姐最得她心意,还叫我们多跟你学学。” 沈微慈笑了笑,那个初见她就要将她送去给张廷义的老太太,怎么可能会有真心。 她没回这话,只是眼神认真的看向沈明秋:“明秋,你来是不是要问我你的亲事?” 沈明秋泛开笑意:“瞒不了姐姐。” “我来既是为了与姐姐多说说话,二来也的确是为了当面问姐姐上回说的那事。” “昨日路公子还来信问了我,瞧着也上心。” 说着沈明秋的脸上泛开红晕,声音也跟着似害羞的轻了起来:“他说他也想年前将我们的亲事定下。” “我其实想着快些定亲也好,总觉得稳妥一些。” 沈微慈静静看着沈明秋脸颊上的红晕,还有含羞带怯的的低眉。 像是真是喜欢极了那位路公子。 她轻声问:“你们不过才见了几面,你真的喜欢他么?” 沈明秋微微一怔,侧头看向沈微慈:“虽说只有几面,可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照顾我体贴。” “上回我跟着嫡母同他母亲去湖心亭上的阁楼,下阁楼的时候我踩着了裙边摔了下去,结果却一点不疼,原是他身子挡在我面前,双手却不敢碰我。” “我的手碰着他胸膛,他还脸红了,呆头呆脑的可爱的紧。” “自那后他还时常给我送他做的小玩意儿。” 说着沈明秋一咬唇,看着沈微慈的眼睛:“三姐姐,我虽说想要嫁一门好亲,也相过两家,但他是唯一让我挂念又家世好的。” “三姐姐便成全我,叫宋二哥答应吧。” “左不过宋二哥一句话的功夫。” “老太太和我父亲也觉这门亲事好,三姐姐也觉得是门好亲吧?” 沈微慈看着沈明秋期盼的眼睛,斟酌一下说辞后才低声道:“我夫君并不看好这门亲事。” 说着沈微慈看着沈明秋:“如今正是皇子争夺太子之位的时候,还是轻易不要与皇子身边的人扯上关系。” 沈明秋明显一愣,没料到沈微慈会这样说。 她原以为这件只需宋璋点头的事,根本不难的。 她怔怔道:“即便与皇子相关又有什么关系?” “即便三皇子当不成太子,她也还是亲王,可以去封地,对路家也影响不了什么。” “宋二哥为什么不答应?” 沈微慈握着沈明秋的手劝道:“夫君不答应,或许有他的考虑。” “他常跟在圣上身边,或许能猜出些圣上的心思。” “但朝中的事,又涉及太子的我不好问他。” “可路家有意与侯府定亲,却要问我夫君的意思,难道我夫君不答应他便不来提亲了?” 沈明秋忙道:“上回不是与三姐姐说了?” “路公子宋二哥手下的,宋二哥与侯府多少也有些关系,不过是想得宋二哥一句答应,他心里更高兴罢了。” “况且这又有什么难的?一句话而已。” 沈微慈虽说稍微理解些宋璋的意思,也能听明白沈明秋的意思。 除非太子之位争夺惨烈,寻常该是没什么大碍的。 但太子之位的争夺怎么能不惨烈呢,明争暗斗,输了的人未必真有好下场。 沈明秋这时候与三皇子攀上关系的确不是好时机。 她将心里想的说给沈明秋听,又道:“要不你再等些日子看看,我再问问我夫君,到时候再写信给你。” 沈明秋却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沈微慈:“我等不了的。” “我就想嫁给他,如今得三姐姐给宋二哥说一句就这么难么?” “路夫人该是给三姐姐下了帖子的,是不是三姐姐也根本没想着去。” “还是三姐姐根本就没想过要帮我。” 沈微慈没想到沈明秋这么大的反应。 路夫人的确在昨天就给她下了帖子了,她搁置在一边,还没想好怎么回。 沈微慈拉着沈明秋的手让她坐下,又蹙眉看她:“你又想哪儿去了?” “我与你的情分又是姐妹,能帮你的能不帮你?” “我将心里话都说给了你听,也全是担心你。” 沈明秋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直直的看向沈微慈,眼里竟涌出了泪光:“三姐姐要是真当我是姐妹,便帮帮我吧。” 沈微慈看着沈明秋的表现,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急的要与路家定亲。 她微微蹙眉道:“你便这么些日子就等不了了?” “年后再定下不好么?” 沈明秋一愣看着沈微慈:“年后定下与现在定下又有什么区别?” “难不成太子一日不定下,我与路公子的亲事便一日不定下么?” “我与路公子两情相悦,只想两人在一起,与朝中那些格局又有什么关系?” “我也听不明白三姐姐说的那些。” 沈微慈叹息:“是门好亲我又有什么好阻挠的?我待你是真心,自然也希望你能好。” “等我夜里再问问夫君吧。” 沈明秋看沈微慈神情无奈,黛眉间依旧温和平静,还缓缓往她手上塞了一杯茶,那双从来温婉的眼神看向她,声音里有安抚人心的轻柔:“还是你一两日都等不了了?” 沈明秋怔了怔,低头看向手上冒着热气的茶盏,紫丁香的一圈连花图,分外雅致的小瓷杯。 刚才那一丝急躁被安抚下来,又看沈微慈脸上犹带病容,眉目间还有两分疲惫,可那妩媚的容色里仍旧透出一丝艳色。 她咬了咬唇,愧疚的看向沈微慈:“刚才我那些话全是我无心说的,三姐姐别怪我。” 沈微慈笑了下:“我自然不会怪你,你肯与我说真心话便是信我。” “只你记得,真心对我的人我亦真心,绝不会害你。” 沈明秋捏紧了手,点点头,又极小声的嗯了一声。 两人又拉几句家常,眼见着天快要沉了,沈微慈才起身去送沈明秋。 沈明秋看着沈微慈单薄的身子,像是瘦了几许,忙拦着她:“姐姐别送我,姐姐病了却听我过来烦,我心里愧疚,怎要姐姐病中还送。” 沈微慈握着沈明秋的手含笑:“一府的姐妹,我拿你当亲近人,怎么客气了?” “走吧,我只送你到门口,后头丫头送你了。” 沈明秋拗不过,只好罢了。 晚上宋璋回来的时候,沈微慈正对窗坐在椅上,膝上盖了方薄绒羊毯,手上揣着手炉,脚下不远处放着火炉子。 面前那扇雕花窗大敞,窗外水榭上湖畔的风吹进来,将沈微慈素挽的发吹得微微扬起。 宋璋一见这场景便皱了眉,三两步过去就弯腰将沈微慈抱进怀里,又叫丫头去将窗户都合上。 他伸手将沈微慈的手指暖在他掌心处,又低头看着沈微慈侧脸:“风寒还没好,怎么又吹风?” 第354章 即便我没孩子也没关系 不知道为何,宋璋的身上好似总是有一团火一般。 特别是在开始寒凉的秋日,他身上的热意便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沈微慈身子已不自觉的往宋璋怀里贴了贴,又微微抬头看向宋璋。 他的眉目低垂,眼里流露出担心,硬挺的眉目下是些微阴翳的眼睛,看人时却又十分深邃,温柔下来便觉得自己他眼里只有自己。 从前沈微慈只觉得这样的眼神让她觉得压迫,如今再看这样的眼神,为什么心会跳的快了些。 她甚至有些眷念他身上的温度。 宋璋看沈微慈抬起美眸只瞧他不说话,低笑一声,捏着她下巴摩挲,又弯腰凑了凑,眼里泛起暧昧:“看出神了?” “看这么久还没看够?” 沈微慈回过神来,又听宋璋挪揄的话,脸颊一红,下意识的想遮掩,便埋头在宋璋肩膀上,闷闷溢出一句:“谁又瞧你了。” 宋璋一愣,低头看向埋在自己肩膀上的人,乌黑馨香的秀发落在她竹月色的衣裳上,白色的暗纹刺绣并不显眼,唯一有些色彩的便是她袖口那一圈鹅黄色的如意纹。 再瞧那发上的玉白簪子,简单的梅花簪,只中间那一点碧绿孔雀石透出些富贵。 素净又素淡。 又听沈微慈那似娇嗔的声音,宋璋身上一紧,搂着人的腰,看着她露在外头的莹润耳畔,恨不得这会儿将人给往身体里揉。 唇边早已不自知的勾起了笑意,他贪恋的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轻叹出声。 又从怀里摸出张纸展开给沈微慈看,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瞧:“这是从宫里拿的方子,说是吃几副就能怀身孕了。” 沈微慈脸颊上的红晕还未褪去,怔怔看向宋璋满是期待的眼神,心里头一紧。 她知道宋璋想要孩子,但她的身子却总怀不上。 她有些敷衍的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方子捏紧。 室内烛火晃动,面前的阴影沉的更浓,炙热的呼吸伴随着宋璋身上的味道,她一抬眸就是宋璋那双深邃的暗沉的眼睛:“微慈,我们再努力努力……” 沈微慈往后仰了仰,面对宋璋灼热的气息,她却是有些惴惴不安。 直到后背被宋璋抵着的大手推住不能再退,她才偏过了头去。 她捏着宋璋的衣襟小声问:“要是我还没怀上呢?” 宋璋不在意的挑眉,看着沈微慈别过去的小脸儿有些不悦:“又没要紧的,你总能怀上的。” 沈微慈就轻轻嗯了一声,又看向宋璋。 宋璋的眼神太过于炙热,叫她有些受不住的靠在他肩头,又小声的咳了咳。 恰好这时丫头送了药进来,宋璋心疼的抱紧人拍了拍,又去接过药来低沉道:“你即便现在怀不上我也从来不怪你。” “你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这药方是叫五芝长春方,用于补气血强身的。” “即便是为了让你身子更好些,喝了也无事。” 沈微慈埋在宋璋怀里听了他这话,心里稍稍安心了些,又抬头看向宋璋:“夫君真不急?” 宋璋沉沉看着沈微慈的眼睛,感觉到沈微慈捏在自己衣襟上的手指微紧。 再看她的眼睛,有一丝的躲闪,不由低声道:“你我都年轻,我又长留京。” “又不是跟我堂兄和二叔那般要去驻地,着急着要留个后在家里。” “我虽拿了方子回来,却不是要逼你,来日方长。” 说着他往沈微慈嘴里塞了一颗甜枣,又喂了一勺药过去:“别胡思乱想,即便你一辈子怀不上,我有你就够了。” 温热的玉勺抵在唇边,苦涩的药汁润湿了粉色唇畔。 时不时一声炭火的劈啪声。 沈微慈没张口,只是怔怔看着宋璋的眼睛。 又低下头去看着面前的勺子,喉咙发紧,温顺的张口。 宋璋瞧着沈微慈的情绪,拿过帕子细心妥帖的为她擦了唇边的水色,又送一勺过去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刚才说的话,总之我真真是这般想的。” “宋家最不缺的就是人了,我上头二哥三哥还有堂兄们,生的也不少。” “即便我没孩子也……” 宋璋的话还没说完,唇畔上忽然蒙上了一只纤细的手指。 他愣了下抬眼,却看见沈微慈眼含泪色,苍白的脸颊上带着一股伤心,病色中的孱弱与柔情犹如初晨的莲花,犹如落水的蝴蝶。 蛾眉带秀,嫣嫣润润,一如碎玉。 叫他心神震撼,忘了言语。 只见沈微慈摇摇头,细细声音很轻:“夫君再别说这样的话。” 说罢沈微慈一垂头:“我不想听……” “夫君定然会有孩子的。” 宋璋怔怔看着沈微慈低眉的长睫,她秀挺的琼鼻和尖尖的下巴,最后视线落在她如星眼眸上。 他的心狂跳,一股情绪喷涌而出,头一回眼眶发热,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想与怀里的女人度过一生。 将自己的体温与热情全化在她身上,将自己每一寸的血肉都与她融在一起,再将那颗为她热烈跳动的心交付在她手上。 那股热情快将宋璋淹没,几乎快烧了他的理智。 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他一把将怀里的人紧紧按在胸膛上。 第355章 人各有命数 沈微慈是在半夜忽然醒来的。 腰上有一股压迫的力道,将她的身体紧紧贴在宋璋的身上。 她睁眼看向床帐,床帐内很昏暗,伸手也只微微能看清手指。 视线不由得又轻轻上抬,看向一直将自己紧紧搂在怀里的宋璋。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看宋璋睡着的模样,凌厉的眉目舒展开来,那双细长眼闭着,没有了晦暗又阴翳的神情,这会儿瞧着高华清贵,叫人能看失神。 只是可惜长了一双无情的丹凤眼。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思绪又回到之前床榻上那一幕,不由脸颊发烫,再看宋璋便有些恼怒他这样欺负自己,不由得伸手拍了下他的胸膛出气。 到底也没有用太重的力气,怕给人弄醒了。 她心里想着沈明秋那事,想要问问宋璋的。 这会儿半夜她忽然醒来,问是不能这时候问的。 又瞪了宋璋一眼,翻过身去还不忘往宋璋腿上踢一脚,这才安然地闭上眼睛。 宋璋在沈微慈转身的那一瞬间就醒了,见人还往他腿上踢,不由咧开了笑。 沈微慈感受到宋璋的动静,转头见他醒了,就问:“明秋与胡家的亲事你真不看好?” “明秋实打实喜欢胡公子,听说胡公子也对她多照顾,我想着要是能成一段两情相悦的良缘,如何不好?” 宋璋伸手搂着沈微慈低声道:“本她的亲事我不耐烦管,但胡家是三皇子身边得力亲信。” “如今太子之争已是拉紧的玄,稍稍一碰就崩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私下里都有动作,朝中早已在暗地里拉拢关系了。” “这个时候胡家的忽然来找沈明秋结亲,还要问我答应,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给朝中个信号,我也看好建安侯府和胡家的亲事么?” “朝中的那些人都是人精,人情关系了如指掌,稍稍一想都能知道些风声。” “我又是皇帝的身边的人,我的动向旁人便会猜是皇帝的动向。” “宋家自来不参与这些,宋家能百多年屹立得圣上信任,是因为宋家只忠君,不参与皇子之间的事,能叫人放心。” “若是这个时候宋家帮了谁,往后的皇帝也不可能对宋家完全放心信任。” “我祖父也来信让我按着不动,皇帝那儿我只劝皇帝尽快立下太子安稳朝局,其余的我不会参与。” “三叔那里我亦打过招呼,隔岸观火便是,宋家如今位置也不需要去站位,你更不能在中间牵线,或是与胡家的有什么来往。” 说着宋璋又捏了捏沈微慈的软腰:“等你病好后回建安侯府一趟,同老太太和三夫人说明了这事。” “三皇子近来动作我怕出事,到时候定然要牵连了胡家的,沈明秋与胡家结亲,并不是好事。” “虽说真出了事不会连累宋家,但建安侯府多多少少有些影响,好在你三叔不在朝廷,我母亲在侯府能帮衬些,但沈明秋可就不一定了。” “她嫁给胡家便是胡家的人,她脱不了干系。” 沈微慈听宋璋这番话总觉得有些心惊,她看向宋璋:“那皇上到底更偏向谁?” “不是还有位二皇子么?难道他没动作?” 宋璋瞧着沈微慈像是对太子争夺感兴趣,笑了下:“这些与你说了也无用。” “但自古人都有偏爱,皇帝也不例外的,想要让自己喜欢的人有更好的保障。” 沈微慈听了这话一愣,她早就听说皇帝独宠贵妃,对贵妃所出的四皇子更是偏爱。 三皇子虽是皇后所出,但帝后感情不深,难不成…… 她没再问下去,听宋璋这么说,她心里也明白几分,点点头:“夫君放心便是,等后头我回去与老太太说。” “我更不想四妹妹出事。” 宋璋笑了下,又低低道:“人各有命数,劝不了便罢了。” “三皇子应该也知道皇帝的心思,再有上回三皇子遇袭,他认定是四皇子做的,皇帝后头却放了四皇子,心里更有怨气。” “觉得是皇帝一味的偏袒。” 说到这里,宋璋微微一顿:“其实我本还是该冷眼旁观的,局势可能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紧张。” 沈微慈有些听不大懂宋璋这话的意思,却没有再问,只是环着宋璋的腰低声道:“我还是尽力劝一劝。” 宋璋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抚向沈微慈柔软的发丝:“怎么半夜就醒了?” 沈微慈埋在宋璋的颈窝上:“今天四妹妹来找我说胡家的事,我心里惦记着这事,就忽然醒了。” 宋璋淡淡嗯了一声,手指轻车熟路的握向柔软的地方,沙哑道:“睡吧。” 沈微慈脸一红,可看人这般光明正大,一点不害臊的样子又觉得拉开他的手又有些矫情。 又感觉到人在使劲捏,弄得她不好受,便拍向他的手指,咬着唇:“你别这般。” 宋璋埋在沈微慈肩上吹气:“多少回了?还不习惯?” 沈微慈已不想再与这人争辩了,不管说什么,他总能说些更猛浪的话来,她再与他说下去,他说不定还说什么羞人的话出来,索性也不理会他了。 宋璋见着人不搭话了,又看着人染着红晕的脸颊实可爱可怜,低头又亲了一口才抱紧她,却是将手退了出去。 他知道她的风寒还未好全,这般摸着里头衣裳总会透些风进去,怕人又寒了。 第二日一早的时候,宋璋起来后仍旧按着沈微慈不让她起来。 “你身子最怕凉,入秋又冷,你起来做什么?” “过两天我让人给你做的貂毛领子和斗篷就做出来了,到时候你披着出去不至于冷着。” 沈微慈坐在床头看向宋璋:“从前在侯府你还送了我件斗篷,侯府老太太也送了我件,我也带过来了,你做这些做什么。” “况且如今才入秋,离冬还早,哪儿就这么快的用得上了?” “要穿戴出去,别人该说我娇气,或是说我身子不好了。” 宋璋挑眉:“谁能说你?” “再说你哪儿不娇气了?跟个玉菩萨似的,碰不得摔不得,得供着伺候着。” “况且往年的东西你还穿做甚,我还能缺你两件披风了?” “再说我给你做的貂绒披风是里头厚实,外头瞧着薄,等你拿到手就知道了,独一份的富贵。” 说着他也不能沈微慈再说话,出去屏风外让丫头过来更衣。 第356章 她凭什么 沈微慈看着屏风外的身影,高大利落的身子格外挺拔。 她在愣神中想起从前种种过往,又低头看向手指上的那枚翡翠戒。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宋璋又从屏风后走了进来。 面前落下阴影,暴露在外头的手指微凉,紧接着就被宋璋炙热的大手握住,两人的戒指相碰,她看得出神。 落在额前的发丝被宋璋撩到了耳边,下巴被他的手指抬起,仰头的瞬间他的身子低下来在她唇畔上落下一吻,那双晦涩的丹凤眼看向她:“在想什么?” 沈微慈轻轻摇头,看着穿戴整齐的宋璋,一身紫衣官袍,金冠束发,凌厉又威风,高贵又冷清。 他腰后配的乌金剑露了一截出来,在金线织就的猛兽图案中分外冷酷。 目光又落在与宋璋这身装扮格格不入的同心结上,她的心一顿,身子前倾就抱在宋璋的腰上,声音里娇的似在撒娇:“夫君路上小心些。” 宋璋瞧着人这样往自己怀里凑,那披下来的满头乌发落在她洁白的后背上,纤细的身子娇娇气气,如发懒的猫咪一样懒。 他顾念着她的病,拉过锦被替她将露出来的后背盖好,这才弯着腰抱着人在怀里:“我早点回来陪你。” “听嬷嬷说你这两日胃口不好,我特意叫了锦悦楼的厨子来给你做些开胃的菜,你多吃些,对你身子也好。” 沈微慈第一回感受到了宋璋这样细致的体贴。 她清晰的感受到他也在慢慢改变。 他本就是天之骄子,她知道他如今能这般体贴他已算是难得的了。 若是寻常,沈微慈会觉得宋璋铺张了些,如今她渐渐明白,这些对于宋国公府来说并算不得什么,总归是宋璋对她的心心意。 她轻轻嗯了一声,在宋璋的怀里抬眸看他:“我等着夫君。” 宋璋胸腔内全都是柔情,特别是看到沈微慈这样婉约慢漫的眼神。 他沙哑的低应一声,又用力将人抱紧在怀里,这才转身出去了。 外头廊下郑容锦依旧等候在帘子外。 如今秋风萧瑟,她身上未有斗篷,脸颊上已被凉风吹出了红晕,又恭恭敬敬的站在帘子的一侧。 宋璋出了帘子见着郑容锦,眉头稍皱了一下抿着唇没开口,只看了一眼旁边守着的谭嬷嬷就走了出去。 宋璋身上有一股冷酷的冷香,混杂着莲香气,却出奇的好闻。 郑容锦闻着那鼻端一晃而过的味道,身子虽未动,可眼眸处的余光却看向宋璋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自来无情,不被他瞧上眼的人便如他脚下的一根可以随意践踏的杂草,踩上去都好似会脏了他的靴子。 她从未见过他这么满是讨好的喜欢过一个人。 在她眼里从来高傲的人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卑微的乞讨着那个人的一分爱。 她将视线又定在扑哧扑哧冒着热气的药炉上,眼里流露的情绪却是一股悲伤。 原来他也是会喜欢人的。 她以为一辈子都会这般冷酷下去的人,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得到她的正眼一瞧。 原是她错了。 她在建安侯府的时候都应该能察觉到的。 谭嬷嬷拢着手看着郑容锦就看着药炉出神,又过去挡在她面前淡淡道:“郑姨娘先回吧。” “我家夫人的病还未愈全,暂还见不得人。” 郑容锦的脸上带起笑意,看向谭嬷嬷:“夫人病了这么些日,老太太也担心,我进去瞧瞧夫人吧,顺带去老太太那儿的时候也给老太太回个信。” 谭嬷嬷暗地里冷笑,正想要一口回绝了,这时候屋子里头的月灯走出来,看向郑容锦倒是颇客气的道:“郑姨娘进来吧,外头站着也冷。” 谭嬷嬷一愣,看向月灯:“夫人这会儿还没起来,这时候让郑姨娘进去?” 月灯看向谭嬷嬷笑道:“是夫人说的,说郑姨娘来两回了没见,怕老太太也担心。” 她说着看向郑容锦:“郑姨娘跟我来吧。” 郑容锦也有些诧异,跟着月灯进了屋子。 自从沈微慈叫她守着规矩后,她再没进过内厅了,更从来没有去过内室,这还是她头一回去内室去。 脚下踩着松软的地毯,里头的布置处处精雅,尽是女子喜爱的东西。 就连那多宝阁上的瓷器,也都换了。 从前郑容锦能够在宋璋没回京时过来帮忙收拾过,如今这个地方已完全陌生了。 不再是从前冷清的屋子,到处都是冷硬疏离。 如今这里全都是沈微慈身上的味道。 暖色的烛光将屋子照的一异常透亮,屋子角落处烧着炭,描金漆屏风上透出里头的影子,里头细小的说话声传来:“世子爷为夫人特意请了厨子来,夫人要吃什么菜?待会儿我去给他说一声。” “世子爷处处照顾着夫人,昨夜抱着夫人沐浴回来,夫人睡着了,世子爷怕扰了您入睡,坐在床头一点点喂您吃药呢。” 说罢她轻笑一声:“连奴婢都比不上世子爷细心。” “如今还未入冬,世子爷就为您准备好貂绒斗篷了,又每日早早的回来陪着您,不就担心您的病?” 郑容锦脸色淡定的听着屏风里的话,可深陷在皮肉里的手指几乎快将手掌掐出血来。 又听屋子里沈微慈细细声音传来:“他总是这般,其实也不用他这般照顾我的。” “那斗篷他叫人做来,我如今也用不上,又没什么用处。” “再说请不请厨子的,我胃口不好,换了厨子来也没用。” “我倒不喜欢他做这些。” “我自来喜欢简单的,他少烦我些才好。” 后头那丫头再说了什么,郑容锦全听不见了。 她只觉头脑空白,一股无名的气冲向头顶,指甲深深的往手心里陷,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 原来她痴心求的在她眼里竟然是不屑一顾。 那样高傲的人那样对她,她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的心意放在心上。 她既觉得自己可笑,又觉得一股莫大的恨意包裹全身。 她又凭什么能得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一个卑微的庶女,嫁进国公府享受了她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富贵,还得到了那个人独一无二的宠爱,她却这样对他的心意。 第357章 安分守己 随着一股巨大的疼意袭来,指甲在手掌中断裂,郑容锦才恍然回神,手指疼的发颤。 月灯观察着郑容锦脸上的神情,看到她眼里毫不留情的迸发出的恨意时微微一皱眉。 她适时的对着屏风开口:“夫人,郑姨娘来了。” 屋子里的说话声立时顿住,随即是沈微慈轻柔的声音:“你叫她进来吧。” 月灯应了一声又对郑容锦道:“郑姨娘进去吧。” 郑容锦将手指不动声色的收进袖子里,低眉顺目的往屏风里面走。 越往里头,那股若有若无的莲花香便越清晰,与早上宋璋擦身而过时的味道一样。 她走过去,恭敬的给沈微慈福了身。 沈微慈看向郑容锦,叫守在床边的禾夏退出去,又叫郑容锦站过来与她说话:“我好些天没去老太太那儿问安了,你常陪在老太太身边的,这些日老太太的身子可好?” 郑容锦便看向沈微慈勾了淡笑道:“老太太身子硬朗的,这些日胃口也好。” “昨儿老太太也问起过夫人的病,不过我过来未见到夫人,也不好胡说了。” 沈微慈笑了笑:“我只是那天世子带我去骑马,吹了风寒了,稍厉害了些,今天倒好些了。” “等过两日我再去老太太那儿问安去。” 说着沈微慈的话头一顿,又看向郑容锦:“这些日也劳烦你多照顾老太太了。” 郑容锦拢着袖子笑道:“夫人怎么说这些客气的话?” “当初在建安侯府,我与夫人便相识了,老太太那儿我自然会为夫人说好话的。” 沈微慈似叹息的点头:“也是,我们相识的早,想当初你还帮了我的。” 说罢又是一叹:“我倒是还有些怀念我们从前的情谊。” 郑容锦听到这里一愣,怔怔看向靠在床头的沈微慈。 她脸上依旧带着些病容,可脸颊带红润,眼眉含春,眉目如画。 一身白腻的肌肤,在金雕玉砌的富贵里既冷清格格不入,又如如花美眷相得映彰。 是被男子用心娇惯出来的娇柔。 连她一个女子看了都能看得呆了去。 她的心里无言的悲哀,讷讷出声:“夫人嫁给世子什么都有了,从前有什么怀念的?” “宋哥哥的爱有了,宋国公府的富贵有了,如今看来当初夫人没有嫁给谢公子是对的。” “这些全是夫人的福气。” “我如今连够宋哥哥一片衣角都够不到,我与夫人之间早已天差地别了。” 沈微慈默然看着郑容锦:“从前自然有怀念的地方。” “我与你之间也并没有生疏。” 说着沈微慈叫屋里的丫头都退出去,又叫郑容锦坐来床头来,低低对着她道:“日子怎么过也少有十全十美的时候,要紧的是怎么过舒心。” “我问郑姨娘一句,你如今过得舒心么?” 郑容锦一顿,静静看向沈微慈看来的温和眼神,一如沈微慈当初在侯府时还是三姑娘的那种宁静又淡然的眼神。 她道:“我自然舒心的。” “我自小承老太太的恩,又将宋哥哥视为我唯一向往,我现在能够陪在宋哥哥和老太太身边,我已经知足了。” 沈微慈听着郑容锦这样的话,心头没来的一股惋惜伤意。 她轻轻点头,又道:“你舒心便好。” “我从来不是会主动伤人的,我对你更无算计心思,世子的后宅宁静也是老太太要的。” “我这个人是个懒得,其实不爱多管旁的事情,你安分守己就好。” 说着她一叹:“管妾室对我来说也是麻烦的。” 这声安分守己,这声妾室。 无异于是在心口上撒盐。 郑容锦紧紧抿着唇,看着沈微慈似慈悲的面容,唇角扯出一丝感激的笑来,低声道:“谢夫人的提醒,我都记下的。” “定然会安分守己。” 从山水居出去后,郑容锦的脸上才出现一丝讽刺的裂痕。 什么都有的人开始高高在上,自认慈悲的同情旁人。 叫她一遍遍提醒自己,自己在她面前永远只是一只蝼蚁,永远都斗不过她。 她看着面前半人高的花树,又将一直藏在袖口里的手伸出来,暗红色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手掌,依旧疼的钻心。 身后的丫头看见郑容锦的手,连忙上来给郑容锦用帕子包扎,又担心道:“姨娘怎么手指出血了?是世子夫人为难姨娘了?” 郑容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被贴身丫头仔细包扎着,摇头道:“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毕竟她可是宋国公府温柔贤惠的世子夫人。” “她小心的很。” 说着郑容锦一顿,又低声道:“你问她了么?那药是什么?” 如意便忙压低了声音回话道:“听她说世子夫人身边的那三个贴身丫头看得很紧,平日里打扫也看着,那药渣根本没机会过手,可能还要再等等。” 郑容锦的脸色冷淡下去:“她这么小心,还要避着旁人,那药不会是寻常的药。” “或许这就是她的把柄。” 如意便凑到郑容锦的耳边惊疑不定的说了一句话。 说罢她看向郑容锦:“这事怎么听都有些奇怪,我想着不该的啊。” 郑容锦看着阿翠冷笑:“换做旁人或许觉得不可思议,但在她身上也并没有很难理解。” “她本就从来没喜欢过世子……” 她要是喜欢,也不会私底下想要偷偷嫁给别人了。 手指上的伤口包扎好,郑容锦淡淡看了看,又才往静思堂去。 在她们走后没多久,燕儿从一块花台下探出个头来,见着人走远了才一转身往山水居去。 她一路进了里屋,见着沈微慈正靠坐在床头吃燕窝,忙一脸喜色的往沈微慈床边去道:“夫人猜的真真没错,郑容锦当真觉得那药有问题了。” 沈微慈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神情很淡。 她将碗放到月灯手上,沈微慈点点头坐直身子看向燕儿:“记着我的话,别轻易给那丫头留空隙,你看得越紧,她们就越信。” “时机到了,隔个十来日,你再稍微松懈,这事便成了。” 燕儿立马点头:“夫人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办。” 第358章 病好 沈微慈的病养了三四天才完全养好了。 早上她穿戴好了便去宋老太太那儿问安。 宋璋拉着她,叫人将新做的斗篷拿来给沈微慈披上,又亲手给她系带子低沉道:“这么早起来有什么要紧的?” “不就是给老太太问安?” “要我说再养一日,你不去老太太那儿,谁还能记着你?” 沈微慈低头看着宋璋一边絮叨,手上系带子的动作却越发熟练。 她还记得当初在对月楼他给她披斗篷时生疏的动作,如今一晃,竟是另一番景象。 宋璋为她做的这身海棠色鸾鸟绣金披风,外头瞧着已够富贵,不说那金线织的鸾鸟图,便是领口镶着的东珠,和下摆处那一圈红宝石点缀,便是价值连城。 再有里头薄薄一层的貂绒,穿在身上便暖,外头瞧着却是秀气,富丽大方,非寻常贵气。 那金线宝石倒还好,毕竟国公府的夫人们几乎都有,只这海棠色实惹眼。 沈微慈看着宋璋看来惊艳的眼神,知道也是他的心意,想着他也喜欢的,便靠过去轻声道:“夫君别总记挂着我,秋寒最是容易病了,夫君也紧着身子。” 宋璋笑了笑:“你别在意我,从前在西恩,我练兵骑马出汗多,几乎没用过热水,嫌弃烧水麻烦,从没病过。” 沈微慈听起宋璋说起他在军中的事情,微微点点头。 这时候天还未亮,她握着宋璋的手:“我与夫君一同走吧。” 宋璋平日里因早朝,还要赶路要去的早些,沈微慈本不用这么早去,寻常两人都是一前一后的走。 这回沈微慈要与宋璋一起走,不过是心里头竟有些舍不得他,想要陪他多走一会儿。 宋璋也瞧出来了,勾唇弯腰捧着人脸笑:“你陪我走什么,这么早去老太太那儿受冻不成?” “你乖乖的在屋子里等着我,晚上我早点回来带你去外头酒楼吃去。” 宋璋说着往沈微慈脸颊上亲了一口,高大的身体站直,叫随从挑着灯笼走了。 沈微慈站在廊下看着宋璋大步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穿堂而过的凉风吹的她鼻头发红,冷秋虽不如冬日的冷,可那干冷起来也是不好受。 宋璋才没走多久,郑容锦就来了。 她依旧规规矩矩的问安,见沈微慈站在廊下的,还关心的上前:“夫人的身子不大好,要不再养一天吧。” “还有廊下风大,夫人也紧着身子。” 她说着目光落到沈微慈身上穿着的披风上,不由又想起她昨日里听来的话。 海棠色披风上的金线在廊下的灯色下流转,每一针刺绣都巧夺天工。 下摆处镶嵌的宝石不要钱似的,巴不得尽数落在这件披风上,即便宋国公府的再富贵,宝石也是难得的东西,更不会这般不要紧镶在这么一件披风上头。 她的神情隐忍,不愿去看此刻沈微慈被这件斗篷衬的更明艳娇艳的脸庞,默默的移开了眼。 沈微慈看着郑容锦脸上的脸色,笑了一下低声道:“我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算不得要紧的。” “你来的也正好,我们一同去老太太那儿吧。” 郑容锦恭声应了一声,微微站在了沈微慈的身后。 月灯就对着廊下煎药的燕儿吩咐了一句,又忙跟在沈微慈的沈身边,一行人往宋老太太那儿去。 去的时候二房三房的人都齐全,见着沈微慈进来都纷纷将目光落到沈微慈身上。 看着沈微慈解下身上的披风,又一脸含笑的婉婉走至堂中间给老太太问安,又一一问了二夫人三夫人,举止雅致,仪态端庄。 一颦一笑里满是大方。 又那一张玉净花明的芙蓉面容,云鬓叠翠,暗香浮动,轻巧的吸引众人的目光。 站在甄氏身边的两三岁小姑娘呆呆看着沈微慈,扯着甄氏手上戒指玩耍的动作都忘了。 即便是病了一场,沈微慈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反倒是愈加保养的更好了。 宋玉溪坐在一边看着,对沈微慈又爱又恨,偏偏这样貌她自惭形秽,低下了头捏帕子。 宋老太太看着沈微慈进来穿的那身海棠色披风本已不喜,这会儿又见屋子内的人目光都往她身上去,脸色也已沉下去。 再看她身上那身浅紫山月梨花裙,虽说是素净,但莫名的让她觉得娇。 或许是沈微慈的容色,像是被山茶花浸染过一般。 她抿着唇,不好说出不快,只是不冷不热的问了几句沈微慈的病。 宋老太太叫人都退下去时,沈微慈留在最后看向宋老太太道:“之前孙媳许久不曾伺候在老太太身边,今日留在这儿陪陪老太太说话解闷吧。” 宋老太太看了沈微慈一眼,淡淡道:“有容锦留在这儿陪我解闷就够了,你既然病刚好,府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打点,留在这儿做什么?” 沈微慈本就是为了不留下话柄才留着的,她心里更清楚宋老太太不会留她。 她便恭敬的点点头,毫无负担的走了。 回去后沈微慈先见了管事,安排了最近入秋的琐事和各院里分配的东西,又见了万春堂的谭掌柜。 见谭掌柜的地方在内厅,沈微慈撑头歪坐在罗汉塌上,隔着屏风听着谭掌柜说着近来铺子里的生意。 “夫人果真说的对,有一回便有第二回了。” “但凡铺子里出了什么新香,立马就流行起来了,银子跟水一样的进账,账房算的指头都酸了。” “京城里独咱们万春堂的香最是价钱高,那些个贵公子贵小姐要的便是贵,多少银子都愿意。” “现在小的想,要是当初夫人定价二十两,只怕都有人买。” 沈微慈淡笑,目光落在小桌上的账本上,又低声道:“如今已入秋,你着手叫人给铺子里的小厮师傅都做两身冬衣罢。” “衣裳上绣着万春堂的名儿,样式都一样的,料子得选好的,别叫衣裳让人瞧着不舒服。” 谭掌柜连忙道:“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那些个达官显贵个个绫罗绸缎,眼高于顶,近身去伺候都嫌弃,换身衣裳就都不一样了。” 第359章 不是门好亲 谭掌柜走的时候已经近正午了,才刚走,禾夏又拿了帖子进来:“前门刚送来的。” 沈微慈打开看了看,原是胡夫人说想来拜见。 沈微慈皱眉,胡家与建安侯府的亲事,要拜见也不该来拜见她的,便将帖子放在一边,又看向谭掌柜送来的匣子。 匣子里是用白银换成的银票,方便许多。 月灯瞧着没忍住道:“原来铺子这么赚钱,京城的银子这么好赚么?” 沈微慈将匣子合上,眼里笑了下:“京城贵人多就能多赚些银子罢了,换成其他地方便不行了。” “再好的香料成本也贵不去多少,但独一无二的香,和京城勋贵都在用的体面是难得的。” “万春堂能有名气,也是借着我身份的好处,说到底处处借了东风,不然也不会这么顺。” 说着她叫月灯将匣子拿去放好,又叫禾夏去准备笔墨来,她来回贴。 禾夏诶了一声忙去拿来,沈微慈又看了看帖子,稍微想了想才用笔尖沾了墨落笔。 只推脱自己风寒养病,不便见人。 写完后让燕儿拿去送去前门去,又拿了副烫金帖子继续落笔。 月灯在旁边小声的问:“夫人又给谁写?” 沈微慈头也不抬:“写给侯府老太太的。” 月灯一愣:“夫人要回侯府去?” 沈微慈点点头:“早点去说了的好。” 上午送去,半下午的时候沈微慈就叫人准备着去侯府了。 临走前她未穿宋璋做的那件披风,总觉得有些太招眼了,换了件月白山鸟纹的。 到了侯府,来福来接的尤其勤快,见着沈微慈就笑道:“老太太中午就让人来前门吩咐了,说三姑娘今儿下午要回来,叫我们仔细着呢。” 沈微慈在来福面前顿住步子,瞧着很机灵又忠心,她抿唇含笑,往他手里塞了颗金豆子,笑道:“我来你总到最前头迎我,我心里记得你的。” “前门处守着冷,倒是自己幸苦,拿着买两件好衣裳,别坏了身子。” 来福捏着手里的金豆子眼眶里热气打转,手指颤了颤,许久才咧开笑诶了一声。 他跟在后头看着沈微慈的身影走远了,才抬起袖子往眼睛上抹了一把。 再低头看着手里的金豆,够买十来身棉衣了。 这头沈微慈去了沈老太太那儿,才进了慈寿堂,院门口的婆子就热情的迎上来:“三姑娘总算来了,老太太从中午就念叨着您呢。” “还吩咐下头的给您准备着茶点,听说您爱喝银花茶,也给您备着的。” 沈微慈笑了笑:“倒是麻烦了祖母一遭了。” 那婆子就忙道:“三姑娘客气,哪能是麻烦?老太太心里最记挂的便是您了。” “自您嫁去国公府,老太太身边也没个亲近说话的。” 说罢她声音一低,看向沈微慈:“再二姑娘那脾性老太太也不喜欢了,总说您的好呢。” 一路走着说着话,到了慈寿堂正屋,门口丫头见着沈微慈过来,连忙进去传话,紧接着就看到沈老太太从里头帘子里出来。 沈微慈见着沈老太太,连忙快步过去扶着沈老太太道:“祖母何必亲自出来,孙女进去便是。” 沈老太太握紧沈微慈的手叹息:“我记挂你,你过来我高兴呢。” “小辈里能与我说体贴话的唯有你了。” 沈微慈看了看沈老太太的神色,那眼里的欢喜不像是作假。 曾经的虚情假意,难不成如今还有了真心么。 她抿唇,眼里依旧带着温婉的笑:“祖母喜欢与我说话,后头抽空了我常回来与祖母说话便是。” 说着沈微慈扶着沈老太太去椅子上坐下,又问起沈老太太近来的身子。 旁边的嬷嬷对沈微慈道:“三姑娘放心,老太太最近身子好着的。” “只是您不在,老太太胃口没从前好了。” 沈微慈便看向沈老太太笑:“祖母该是脾胃虚了些,等我回去叫人将药材配好了送来,一次一副,先将胃养好,后头就能多吃些了。” 沈老太太深深看着沈微慈:“你从来这般贴心。” “侯府姑娘里,你是越叫我瞧着喜欢的。” “你二姐姐比不上你一分,等她赶紧嫁了人,我也随她造化了。” “她到底是跟着她母亲学了些不好的脾气,如今她怪我。,不肯亲近我,我却仍旧拿她当亲孙女,盼着她好过。” “前两日我叫她到跟前,劝她学学你的性子,她反是一脸怨恨。” “在家里尚且这性子,只怕去了永安侯府,我也是担心。” 说着沈老太太握紧沈微慈的手:“我知道你嫁的好,宋国公府在京城里也没谁惹得起。” “往后若是昭昭真在永安侯府闯了祸,或是受了什么委屈,你也给她撑撑腰。” “他舅舅惹了事被贬去了京外,她母亲我也不想提了。” “总归是一个房里的姐妹,也念着些血亲。” 沈微慈不动声色的掠过沈老太太担忧的神色,笑道:“祖母放心便是,能帮上忙的我也会帮的。” 沈老太太放了心,又朝着沈微慈问:“你如今可接收管家了?” 沈微慈点头:“接手些日子了。” 沈老太太便道:“你在宋国公府也要事事小心,别被人捏了什么把柄去,更要与宋璋夫妻一心。” “但我知晓你一向沉稳细心,也不怎么担心你。” 说罢又道:“要是昭昭能有你一半的沉稳就好了。” 沈微慈抿唇:“二姐姐也能干的。” 沈老太太便轻哼一声:“你不必为她说什么好话,她是什么样的我在清楚不过。” 说着沈老太太才看向沈微慈问:“你今日特意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沈微慈点点头,先问:“三婶和明秋在吗?” 沈老太太摇头:“你三婶上午就带着明秋出去了,说是去见胡家的。” 沈微慈眼神一垂,又低声道:“不瞒祖母,我这回来便是来说四妹妹与胡家的亲事的。” “这门亲并不是好事。” 第360章 胡家的还能逼不成? 沈微慈的声音不轻不重,又恰到好处的清晰,听的宋老太太一愣。 她心底里对着门亲事是万分满意的。 皇后的母家朝廷重臣,祖上三代太傅少保,门生无数,在朝廷中的势力不可小觑,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人人都知道帝后不合已久,但皇帝却迟迟没有废了皇后。 即便皇帝再宠爱万贵妃,也没有动过将万贵妃立为皇后的意思,掌管后宫的凤印依旧在皇后手上,一应祭祀大礼,依旧是皇后主持。 现在太子之争听说已暗潮汹涌,私底下拉拢人了。 胡家是三皇子身边得力的谋士亲信,要真成了,侯府又有一个姑娘嫁进权臣府上,建安侯府还愁什么。 她心底是觉得三皇子的可能性更大的,皇帝再喜欢四皇子,张廷义现在一倒台,后面的人心就散了,皇帝还能不顾全朝臣的意愿,执意立四皇子为太子不成。 沈老太太叫沈微慈跟着她进内屋去,屏退了身边伺候的婆子丫头,祖孙两人对坐,她神情认真的说了自己的想法。 在沈老太太心里,沈微慈是个有大主意的,万事与她商量着,便牢靠许多。 沈微慈听罢沈老太太话,忽然想起那夜宋璋的话来。 人都有偏爱的,都想将最好的留给自己偏袒的那个。 皇帝这些年迟迟不立太子,会不会本是想立四皇子,但碍于皇后势力,所以一直推迟。 但这些也只是她猜测。 她将宋璋与她说的话挑拣了些说给了宋老太太:“三皇子背后势力是不小,但皇帝执意要立四皇子呢?” “夫君说三皇子私底下有动作,我虽不知道什么动作,但总归小心些,也不至于引火烧身。” “胡家的非得要我夫君答应,还邀我去胡家,背后的意思祖母该知晓,现在弦已绷紧,谁胜谁负还说不明白,宋家又不参与其中,就怕出事。” “四妹妹明年春才及笄,其实也不急。” “夫君说要么年前,要么年后不久,皇帝应该就会定下太子之位了,到时候我再去胡家帮四妹妹说成这门亲,祖母说如何?” 沈老太太听罢这番话也点点头:“倒是你说的这样稳妥些。” “宋璋都说三皇子有动作,就怕是那样的动作,真牵连下来那还得了?” “这门亲是不该这时候定下。” 沈微慈便又看向沈老太太:“祖母等四妹妹和三婶婶回来后可以劝劝,但别将那些朝局说给四妹妹和三婶婶。” “稍提一下就行了,三婶婶自来是管不住话的,要是传到外头去,别人说是宋家的放出消息来说三皇子有不好的动作。” “现在随便一点风声便能引起暗涌,到时候平白惹上麻烦事。” “祖母便只与胡家说四妹妹去寺庙祈福时,那方丈说妹妹最好年后才能定亲,方能有福缘,合情合理。” “胡家的还能逼不成?” “要真逼了,祖母就该想想胡家来提亲是为了什么,定然不是为着四妹妹来的了。” 沈老太太听完不住点头:“还是你有法子。” “要胡家着急,为了什么我心里明白。”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一身落落大方的打扮,发钗与脖子上的翡翠珠链尽显富贵端庄,背脊笔直的坐在那儿,云鬓乌发,顾盼生辉。 既有妇人的端庄,又有女子的妩媚娇柔。 如今越看越是喜欢。 再看沈微慈那搭在小桌上的一只素手,粉玉镯子滑下来,全是稀奇少有的首饰,不难看出宋璋真真是对她极好的。 她转头叫帘子外的婆子进来,叫她去拿钥匙去后罩房的库房里将她那套绿松石的首饰拿来。 那婆子一愣,这可是老太太当初带来的嫁妆,最喜欢的首饰,曾经二姑娘还问老太太讨过,老太太也没松口。 她愣了一瞬,也忙去了。 婆子一走,沈老太太问沈微慈:“怎么这些日还没怀上?” 沈微慈垂眸:“我也没法子。” 沈老太太叹息:“也是你当初落水留下的根。” 又问:“听说宋国公府老太太养在身边表姑娘给宋璋当侧室了?可还听话?” 沈微慈只笑道:“她对我还算是恭敬的。” 沈老太太便叹息着点头,又看向沈微慈:“她虽恭敬,但你也得上心。” “我知晓你明白其中厉害,你现在还没子嗣,切不能叫她钻了空子,即便你怀了身孕,也管束紧她。” “多少狐狸精不是在正室夫人怀身孕的时候钻进来的?” “除非你安稳生下孩子,不然也不能叫她怀上。” 说着宋老太太起身去屏风内拿了个东西出来放到沈微慈的手上:“这是个香炉,最底下有个暗格,你放麝香进去,与上一层的香混在一起,轻易发觉不了。” “天长日久下,保管她怀不上。” “你就当随手赐给她的,即便她拿去她也发现不了玄机,这玄机我只告诉你,你过来我教你。” 沈微慈微微一怔,她虽知道妇人间的手段,但她却从没想过用这样的手段。 沈老太太给沈微慈示范了一遍,又将香炉交到她手里,低声道:“我三个孩子,没有庶子庶女是因为什么?便是这个香炉的作用。” “没人能够察觉到不对。” “我将这个给你,是为了稳固你的地位,等你生下宋国公府的曾长孙,听话的妾室你让她留个孩子就是,不听话的,没有孩子你才好拿捏。” “祖母如今将这个给你,是真心为着你好。” “也才两个,到时候昭昭我也会给她一个。” “她那冲动性子怕斗不过妾室,我是怕她最后落魄了。” 沈微慈低头看着手上不大的香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老太太将这个给她,的确也是好心,她也不能说什么。 她点点头应下:“祖母的嘱咐孙女全记下了。” 这时候去拿首饰的婆子也走了进来,将一个十分精贵的匣子放在了沈老太太的手上。 沈老太太拿在手里也没打开,直接递给了沈微慈:“这些东西我如今也用不着,更带不走,你是我最喜欢的孙女,就给你吧。” 第361章 我能承担得起后果,你为什么承担不起? 手上的匣子沉甸甸的,沈微慈拿在手里竟有些沉重。 她一直觉得自己与沈老太太之间的关系从来不用付出真心,大家都是为了利益,其实也心知肚明。 她今日过来的确是为了沈明秋的,但要换成是沈昭昭,她就不会过来这一趟了。 轻手将匣子打开,对面传来沈老太太低缓的声音:“我知道你在宋国公府见惯了好东西,但到底自己得有些好物件,才不能被看轻。” “我也知道你当初拿走的嫁妆不多,也不过三套头面,你大伯母还给了你一套。” “其实对于嫁进宋国公府这样的门第来说,算是寒酸了。” “我想来应该也有人私底下说你身份。” “但即便你是庶女,也是侯府最看重的姑娘,比昭昭还受重视,侯府也不讲究什么身份,我最疼爱的也是你。” “好东西自然都留给你。” 匣子里的绿松石头面整齐摆放着,依旧如新,可见沈老太太的爱护。 她手指紧了一下,看向沈老太太:“祖母对孙女的心意,孙女全记下的,往后也常回来孝顺祖母。” 沈老太太叹息:“你嫁了人,倒不用你常回来,只记着侯府就好。” “宋璋是天子的身边人,你父亲又是个糊涂的,我怕他再惹什么事来,你得了消息也回来提醒提醒,别叫他走歪路。” 沈微慈点点头,还未开口,又听宋老太太道:“你回来一趟也见见昭昭吧。” “一个院的姑娘,又有什么隔夜的仇?” “互相帮着才是好的。” 说着沈老太太就叫婆子去叫沈昭昭去了。 沈微慈其实并不想见沈昭昭,想来沈昭昭应该也是不愿见她的。 但老太太这么安排着,她也只好应下。 她将香炉和匣子交去月灯手上,叫她递给禾夏拿去放好。 又与沈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帘子外头响起了沈昭昭的声音。 沈微慈许久没见沈昭昭了,她回来这两趟也没见着她,这回再一见,像是又瘦了些,眼窝微陷,眼里再没有当初盛气凌人的神情,反而是透露出一种阴暗的沉色。 那种沉色很冷很凉,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现在的沈昭昭和从前不一样了。 沈微慈没有说话,手上捧着茶盏,低头饮茶。 沈老太太叫婆子去端凳子过来叫沈昭昭坐下,又对沈昭昭道:“你三妹妹过来,我特意叫你过来一起说说话的。” “你往后嫁进永安侯府,要是有难的也叫你三妹妹帮你。” “你们两人本就亲,过去的那些该放下就放下,姐妹两人互相帮着日子才能过好。”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我真惹了麻烦,三妹妹应该不会冷眼旁观吧?” 沈昭昭的确变了,虽说她还是藏不住心事,但她的话不会再跟着情绪走了。 沈微慈笑:“二姐姐说哪里话,只要二姐姐真心待我,我怎么不会真心待二姐姐呢?” 沈昭昭淡笑:“三妹妹现在是世子夫人,周身富贵,估计不需要我真心待你了。” 沈老太太皱眉看向沈昭昭:“昭昭,你三妹妹一向性子好,你该改了你的脾气,多向你三妹妹学学,不会害了你。” 沈昭昭便扯出一个笑来看向沈微慈:“那改日我去妹妹那儿找妹妹学学怎么栓住勾引世子,三妹妹愿意教我么?” 沈昭昭这话一出,沈老太太脸色一变,用力一拍桌子,看着沈昭昭怒斥:“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三妹妹哪里对不住你?” 沈昭昭讽刺的看向沈老太太:“哪里对不住我?” “她夺走了父亲对我的宠爱,让我两次落水害了我的身子,还让我的母亲被休,更让我的婚事被毁。” “祖母现在问我她哪里对不住我?” “她如今嫁去了宋国公府,祖母便样样觉得她好了?” “当初她进府来的时候,祖母不还打算将她送给……” 沈昭昭的话还没有说完,沈老太太扬手便是一个巴掌打过去,将沈昭昭从椅子上打歪,脸上极快出现了鲜红的指印。 沈老太太站起来指着沈昭昭,手指发抖,身体撑在小桌上几乎站不稳。 她胸腔起伏,身影颤抖,眼里尽是失望:“这一切怪谁!” “这一切都怪谁!!” “是我不向着你么?” “怪就怪在你跟你母亲一样没有本事又作天作地!” “都是你自找的!” 沈微慈冷眼旁观,看着歪在一边的沈昭昭,眼里冷清。 沈昭昭还是不懂啊,在沈老太太这儿讲什么道理呢?她的怨气在沈老太太这儿根本不值一提。 成王败寇,她只疼爱赢的那个人。 要是她与沈昭昭的身份对换,也是一样的结局。 只不过要是她输了,她会比沈昭昭更凄惨一百倍,所以她一定不能输而已。 沈昭昭捂着脸,手指紧紧捏在椅扶手上,眼里冒出火光,泪水喷涌而出,哽咽道:“我自找的?” “她这么对我,祖母难道也看得下去?” 最后她吼出来:“我落水和在永安侯府的事情都是宋璋为了帮她针对我的!” “我母亲被休,我舅舅被贬出京城也是宋璋在背后做的。” “谁为我讨公道?” “人人都说我错了,可她完好无损,我却什么都被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到底是谁对不住谁?” 沈微慈这时候站起来,拢着袖子低头看着沈昭昭,眉眼低垂,眼眸深处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二姐姐别觉得不公,要是当初我嫁给张廷义了呢?” “要是当初我踏进永安侯府的那间屋子了呢?” “要是那天落水没人来帮我呢。” “要是我舅舅来闹事,让宋国公府老太太厌弃我了呢。” “没有谁对不住谁,你开始的那一瞬间难道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 “为何成了这样其实你心里明白的,只是你不肯承认罢了。” “我能承担得起后果,二姐姐为什么承担不起?” 第362章 信奉因果报应 沈微慈冷静的话更像是一剂让沈昭昭发狂的毒药。 平日里没有见着她,她可以恨她入骨,可以阴私的算计着怎样让她身败名裂。 可一旦她看见了人,看见她现在雍容华贵的样子,一想到她从前的身份,那股压制的恨意便压不下来。 一股火气直冲往天灵盖,什么想法都是一片空白,唯一只有一个,就是恨她。 她张着口,大口的喘息,恨意几乎快要将她整个湮灭,让她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出来。 这时候沈彦礼忽然匆匆从外头闯进来,一见着沈昭昭满头大汗的喘着气,连忙过来将她扯进怀里抱着她,又朝着沈老太太道:“祖母,昭昭这些日身子还没养好,我先带她走。” 说着他眼神冷厌的看了沈微慈一眼,就要抱着沈昭昭出去。 沈昭昭紧紧拽着沈彦礼的衣裳,一双血红的眼睛像是深扎在沈微慈身上一般:“沈微慈,你一定会有报应……” 沈微慈轻轻转身背对着沈老太太,朝着沈昭昭露出一丝怜悯:“二姐姐先养好身子吧,从前的事情我从来记不得了。” 只是她眼里的怜悯,清清楚楚的倒映在沈昭昭的眼里,就成了讽刺。 她瞪大了眼睛,指在沈微慈身上的手指发抖,紧接着她身子被沈彦礼抱去外头,帘子摇晃,隔绝了她的视线。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沈微慈微微侧头看向窗外沈昭昭被沈彦礼踉跄带走的背影,又看向沈老太太低眉:“这会儿天还未黑,我回侯府一趟,总该要去拜见郡主娘娘的。” “我往后再来见祖母。” 沈老太太抬头看向沈微慈平静的面容,刚才沈昭昭那一番大闹,她脸上的表情丝毫都没有变过。 冷静的让沈老太太也觉得有一丝可怕。 沈昭昭纵然骄纵,但心思不深。 可沈微慈的心思却深的可怕。 刚才沈昭昭说的那些她何尝不知道,但那些事深究不了,如今侯府里还要仗着沈微慈在宋国公府的关系。 更何况沈微慈心思缜密也是好事,不能全是蠢笨的。 她没有提刚才沈昭昭的那番话,只是对着沈微慈点点头:“你考虑的周到,是该去看看。” 说着沈老太太一顿,又看着沈微慈:“我知道你与昭昭的那些事,但昭昭是个脑子笨的,我知道她斗不过你。” “那些恩怨你也放下去,她嫁去给许二,日子其实也不会太好,如今你样样都有,祖母只希望你给她留一条后路,她现在也威胁不了你什么了。” 沈微慈站在雀鸟屏旁边,迎着大明窗,光色将她的脸庞照的光华流转,袅娜纤细。 她拢着袖子看着沈老太太认真道:“只要别人不来害我,我便不会去害别人。” “我也更信奉因果报应,没有种下的因,哪来的果呢?” “祖母放心,我不会主动去招惹二姐姐,可二姐姐若是仍旧要害我,我也会还手。” 沈老太太一顿,长叹息一声:“她那脑子就算要害你,不说你心思比她深,便是你身边还有宋璋在,她能害得了你什么?” “你多让着些吧。” 沈微慈不解的看着沈老太太:“祖母让我让着她,从前二姐姐回回拿我性命前程算计,是要我任由二姐姐算计么?” 沈老太太被沈微慈这话堵得哑口,到底没有再多劝,只叫沈微慈往后多留一线。 沈微慈倒没有再争辩,安安静静的应下后才退出去。 外头婆子对沈微慈仍旧分外讨好客气,一路送到了院门口才罢了。 侯府的一切分外熟悉又陌生,她去了慧敏郡主那儿,陪着慧敏郡主说了好些的话,眼见着天沉了才打算回去。 只是半路上父亲身边的随从过来请沈微慈,沈微慈想着自己回来一趟父亲该是知晓了,便又往父亲那儿去。 到了听竹居,院子内的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烛火,她看向里头的剪影,两道人影交叠,时不时传来几声女子娇柔的声音。 门童进去传话,没一会儿沈微慈走进去,随着下人掀开帘子,她看见父亲站在桌案前,正意气风发的书写大字,旁边一娇小貌美的女子陪在身侧,纤手一边研墨,又一边含情脉脉的看着沈荣生夸赞着。 沈微慈看了一眼,又喊了一声:“父亲。” 沈荣生见着沈微慈过来,笑了一声忙搁下笔走过来沈微慈身边笑道:“微慈,你回去与宋璋说说,看能不能将我的官职也回到原来的品级上去?” “我毕竟是宋璋的岳丈,在京城为官这么多年,这岁数还是个七品,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说罢他语重心长的看着沈微慈:“我是你父亲,我的官职好了,你说出去也好听不是?” 沈微慈看了一眼沈荣生儒雅的脸庞,他这个岁数身形依旧颀长削瘦,如今看着更年轻了几许。 旁边貌美的妾室恭敬又崇拜的站在他身后,好似占尽了得意事。 沈微慈在来的路上边想到父亲可能会说这事,没成想真说了。 也不知是何脸面说出来的。 沈微慈不想与自己父亲多周旋什么,只低声道:“我嫁给夫君从来不管朝廷的事,夫君也不喜我过问。” “父亲的升迁又岂是我能做主的?” 说着沈微慈微微一福利,低眉道:“此事父亲再勿找我,我不会管朝堂上的事的。” “如今天色已晚,我该早些回去了,父亲保重身子。” 说完沈微慈一转身就走了出去。 沈荣生呆呆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开口只一个你字就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这个从前听话的女儿好似一下子抓不住了。 又或许他从来没有抓住过。 从听竹居出去,天色全黑,身边丫头提着琉璃灯笼,才走到一处岔路出,前头突然钻出一个黑影,几个石子将琉璃灯打碎,紧接着就将沈微慈扯过来,捂着她的嘴就抱着她往另一条小路走。 月灯被这忽然来的变故吓得大叫一声,还要叫着追上去的时候,面前又忽然拦了个人。 琉璃灯被打碎,她也看不清人,又见一个黑影,以为是同伙,扑上去就往那人影身上打过去,还不忘捏着人的手用力咬下去。 伴随着一声低哼,凌霄一把提起月灯的后领子拉开她:“怎么属狗的么?” 月灯一听这声音,熟悉的很,反应过来立马捏着凌霄的衣襟大哭:“你怎么来这儿了?世子是不是也来了?” “我家夫人被贼人抓走了,你赶紧去救夫人!” 凌霄头疼的稳住月灯:“我在这儿能让贼人抓走夫人?” “那贼人是世子!” 人家玩情趣呢。 月灯呆呆的听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迟疑的看着凌霄那张看不清的脸:“你说劫走夫人的是世子?” 凌霄弯腰将碎了的琉璃灯捡起来,拿出火折子点了火,又放回到月灯手上:“不然呢?” “谁那么大胆子敢在建安侯府劫人?” 说罢他映着烛光抬眼看向被吓得脸色惨白的月灯:“再说了,你当我这暗卫吃素的?能在眼皮子底下让人被劫走。” 在重新亮起的烛光中,月灯看清了凌霄的脸,旁边的禾夏也松了一大口气,抹着泪:“真真吓死人了。” 凌霄站起来,抬起手腕看着手背上的牙印,又看向月灯:“真是往死里咬,我的手要拿不了剑了,我得找你算账。” 月灯凑过去看,红色的牙印,还冒出了血。 她愣了愣,忙掏出帕子去给凌霄包扎,还不忘抬头问他:“世子将夫人带去哪儿了?” “真真吓人,我家夫人胆子可小的。” 凌霄看着月灯看过来的眼神担惊受怕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下:“我家将军心里有数,你别操心。” 说着他看着自己的手在月灯的手上被她仔细包扎着,又低声道:“我先带你们出去。” 月灯就又问:“去哪儿?” 凌霄笑:“去了就知道了。” 说着他微微低头看着月灯:“不过你小时候没磨过牙?怎么咬人这么厉害?” 月灯一懵:“小时候要磨牙?” 凌霄挑眉,一本正经道:“小时候都要磨牙,你没磨过么?嘴里含着石头磨,磨的又光又平。” 凌霄本就是俊朗温和的相貌,一本正经说话格外叫人信服,况且也不敢想他这样的人会说玩笑话。 月灯呆住了,真没听过。 她侧头看向旁边的禾夏:“真有这种事?你磨过牙么?” 禾夏捂唇笑:“凌霄大哥逗你呢。” 月灯的脸气的一红,往凌霄身上打去一拳,憋红了脸:“往后我可不理你了,也别想在这儿打听世子的心情,更不会给你补衣裳了!!!” 凌霄咧唇笑,任由月灯打过来,等她打累了才走在前头带路。 这头沈微慈被人捂着唇走喊不出来,脚上用力踢也不成,夜色里也看不清,结果眼睛上还被蒙了黑布,她心底里发沉,暗想着莫不是沈彦礼来报仇的。 越发大力挣扎起来。 她感觉到自己被那人扛在肩上,双手被他剪在身后,耳边是呼啸的风,不由用力咬上那人的肩膀。 只听一声闷哼,接着臀部被他拍了一下,假声传来:“听话。” “乖乖的别闹。” 沈微慈的脸庞一下子涨红起来,忽然又觉得这声音怎么还有点熟悉。 味道也熟悉的很。 刚才她被恐惧占据了思绪,竟然忘了这熟悉的味道。 她咬牙切齿:“宋璋……” “你给我放下来。” 宋璋低笑,俯在沈微慈耳边咬耳朵:“刺激不?” 沈微慈想骂人,眼睛被蒙住她看不清,耳边的风越来越快,身子被宋璋抱在怀里,她坐在他身前被他按在怀里骑在马上,好在周遭安静,不然她是没什么脸了。 等到终于停下来,她还来不及开口,要叫宋璋松了她的手,却忽然又被扛了起来。 她感觉身上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手上的束缚松开,她一把扯下眼睛上的黑布想要生气时,却一抬头看到高悬的月光,远处是绚丽的烟花。 凉风吹过来,她再一低头,轻叫一声,紧紧捏紧了身边宋璋的手臂。 原来宋璋竟然将她带到了屋顶上! 他还细心的将披风上的帽子给沈微慈戴上,怕她被风吹了,又凑过来讨赏似的问:“惊喜么?喜欢么?” 沈微慈看着宋璋那一双熠熠眸子,实是不想辜负他这一番别出心裁,违心的点头:“的确惊喜的。” 又瞧着人问:“只是我们是怎么上来了?你真会飞檐走壁?” “直接从下头用力蹬上来的?” 宋璋觉得好笑:“爷有那功夫?,一个人倒是能,带着你呢,你又不轻……” “抱着你爬梯子上来的。” 沈微慈实在觉得自己多问。 也更不想去想宋璋抱着自己还努力爬梯子的样子。 又一阵凉风吹来,烟花映亮天际,她紧紧靠在宋璋身边,心里亦有一种感动。 宋璋对她的心意,其实从来都是很认真的。 她正想与他说两句温情的话,两人坐在檐上观月,何尝不是一件雅事呢。 只是头才一侧过去,却发现宋璋晦涩的眼睛正看着她,薄唇里吐出一句话来:“微慈,我真真喜欢你。” 沈微慈心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唇畔就被宋璋吻住,紧接着他身子压下来,黑眸看着她:“我还没试过在屋顶上亲你,你叫我多亲亲好不好?” 沈微慈只觉自己再多的话已说不出口了,这人脑子里从来没有含蓄。 虽说这里方圆没人,但哪个下人头一抬怎么办。 他不害臊,她也要脸面的。 她自然无情的拒绝,宋璋却如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又哄又要的亲上去,瓦片被她的动作弄得落下去几块。 沈微慈胆战心惊的,既怕被这没分寸的人弄得滚下去,又怕声音动静引来人看见。 宋璋反是嫌弃她不专心,不满意的道:“怎么每回亲你都不好好回应我?” 沈微慈紧张的扯着宋璋的衣襟,小脸微白:“要不我们换一个地方?” 宋璋一愣:“不看烟花了?” “得放半个时辰呢。” “上回我见你看烟花喜欢,特意给你准备的。” 沈微慈将脸埋在宋璋怀里,小声道:“有点冷……” 宋璋这才后知后觉的抱着人下去。 第363章 一套戏做足 宋璋带沈微慈来的地方是一处郊外的温泉庄子。 此刻,宋璋早已浑身脱了干净的泡在温泉池子里,性感的胸膛上落着水珠,俊美的脸上露出不解,皱眉看向沈微慈站在池边紧紧捏着衣裳不愿脱:“你怎么还不下来?” 沈微慈手指都在发颤,虽说夫妻好些月了,但是这样坦诚相对到底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她小声的问:“这里还有没有其他池子?” “要不我们分开泡?” 宋璋的脸一下子黑下来:“你再不下来,我上去将你拉下来了。” 宋璋说出来的话,他真真能做到的。 她一想到他光溜溜的上来,那场面她简直不敢想。 她妥协下来:“要不你先转过去?” 宋璋的目光毫无忌讳的打量在沈微慈的身上挑眉:“什么我没见过的?还用嘴……”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一个东西朝着自己扔了过来,再一看,原是沈微慈将池子边小桌上的茶杯扔了过去。 他忙伸手接住茶杯,看着脸颊通红的沈微慈咧唇一笑:“你再不下来,我真上来了。” 不过说归说,宋璋也知晓沈微慈的脸皮薄,还是转过了身去。 他在心里默数了三下,再回头时却是沈微慈落荒而逃的背影,他一愣,紧接着咬牙切齿,麻溜的上岸披上氅衣将人给拽回来。 这回再不给人机会,在水里就给她剥了衣裳。 好在温泉池子里热气萦绕,根本瞧不见水里的景象。 沈微慈只露出一颗头在水上,脸颊被热气熏的通红,一双美眸上都氤氲着水汽,叫宋璋看的呆了下。 他弯腰过去握着人手臂拉过来紧贴在身上,目光深深看着她,喉咙滚了一下:“你试过在水里么……” 沈微慈便知道宋璋这张嘴里是说不什么应景的情话的。 她偏过头去,又是绝情的拒绝:“我不想试。” 宋璋厚着脸凑上来,目光紧紧落在沈微慈嫣红饱满的唇畔上,她青丝上滴落的水珠一点点落入到她的肩头,白玉凝脂的肌肤分外诱人惹眼。 再那张芙蓉面容,如春水桃花,搅得宋璋心猿意马,身上发紧,根本控制不住。 霸道的伸手按在沈微慈的后脑上,沾满情欲的阴翳凤眼格外诱惑,他低垂的目光里满是深情,性感的喉结又一滚,声音沙哑暧昧:“微慈,我想……” 说着他也不等沈微慈反应,直接便低头吻了下去。 雅室内早已摆好饭菜,沈微慈坐在宋璋的怀里提不起力气,更没有胃口。 宋璋的声音里仍旧带着些情欲刚褪去的沙哑,他拿了块芋头酥送去沈微慈唇边,哄着:“咬两口就是,你不喜欢我叫人再换些菜来。” 沈微慈看着他送到唇边的芋头糕,低头咬了一下。 她的唇张的不大,小小的一口,宋璋瞧着那跟兔子咬过似的地方,又送过去:“再多吃点。” “你本就身子有些瘦了,再不多吃点怎么行?” 宋璋喂人用饭的功夫是有的,又哄又威胁,真喂了不少。 最后他牵着人去入睡,沈微慈抬头看他:“我们不回国公府了?” 宋璋淡笑:“回去做什么?” “明儿就是休沐,这处庄子幽静的很,没人来烦我们。” “外头还有处小溪,明日带你去骑马踏秋,我教你射箭。” 隔壁就是寝卧,沈微慈被宋璋放在床榻上,身子就往里头去,给宋璋让开位置。 她见着宋璋跟着上了榻,趴在他胸口问:“给老太太说了么?” 宋璋环着人的腰淡淡道:“你倒是操心的多,自然有人去给老太太说的。” “我瞧你整日在国公府应付二房三房的还有老太太,索性带你出来两天。” 沈微慈的心头一暖,将脸贴在宋璋的胸膛上,听着他让她安心的心跳,轻轻闭上了眼睛。 宋璋捏着沈微慈的小脸抬起来,见她眼低疲惫,提着人到自己怀里侧身抱着,又问她:”你父亲找你说什么了?“ 沈微慈没有瞒宋璋的心思,轻声道:“父亲要我给夫君说让他升官。” 说着沈微慈睁开眼睛看向宋璋:“不过我给一口回绝了。” “我不想夫君帮他。” “一个软弱的负心汉,身边美妾陪伴,还想要高官厚禄,仕途平顺。” “他要是靠着自己我高看他,可他却理所当然的要求我,我做不到。” 宋璋一笑:“你的靠山又不是你父亲,是我呢。” “我知道你那两间铺子的收益极好,你不想将侯府当作你的后路我明白的。” 说着宋璋捧着她的脸:“但我还会是你一辈子的靠山,你更是我一辈子喜欢的人。” “我说我不可能再喜欢别的女子你或许不信,但你慢慢信我就是,总有一天你会全信我的。” 沈微慈愣了愣,低头就埋在宋璋的衣襟上,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心跳如鼓,却不似以前那般不知所措。 她明白自己也正在渐渐将心交给她。 也明白自己早已为宋璋留了一席之地。 他是唯一一个。 手指紧紧扯再宋璋的袖子上,沈微慈半晌也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飘飘的嗯。 这一声听在宋璋的耳里却是分外悦耳。 他的手指摸索到沈微慈的小腹上,低头咬在她莹润的耳垂上,低低道:“裴湛家的又怀上了,怎么你还是没动静呢?” 沈微慈红着脸拍开宋璋的手:“你不是说不急的么?” 宋璋就将手捏在沈微慈的腰上连连哄着:“的确不急。” “我听说女子怀了身孕后就不能房事了,这样一想,再晚点来也不是不行。” 沈微慈一听这话就瞪向宋璋:“你怎么总想着这个?” 宋璋一挑眉:“我们在床榻上不说这个说什么?” 沈微慈咬唇,真真不想与他说话的。 每回说话都不曾顾忌过。 她闭上眼睛,埋在宋璋的脖子上:“我困了。” 宋璋被她如猫咪似的蹭过来,心里头占满柔情,捏着人肩膀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吹熄了烛灯。 - 回了宋国公府的第二日,早上送走了宋璋,燕儿就急急忙忙跑到沈微慈的耳边小声道:“夫人昨儿和世子爷不是没在府里么?” “奴婢瞧那个叫春杏的,在打扫里屋时故意支开另外两个丫头,我进去看,瞧见她在多宝阁上往匣子里翻夫人平日里吃的药包呢。” “当时我就喝止了她,把她吓得不行,还说是去擦灰的。” 说着她弯腰凑上沈微慈的耳边地上道:“奴婢还瞧着她往药炉子里刮药渣呢,真真的蠢笨,要做什么全都能想到了。” 沈微慈偏头看向燕儿:“药渣倒干净了没?” 燕儿点点头:“夫人放心,干干净净的。” 说着她又好奇的问:“夫人打算什么时候让她知道?” 沈微慈笑:“再等两天。” 郑容锦应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冷静,且有些心计,她故意刺激郑容锦一遭,就是让她的判断失误。 况且太容易的得到的东西就有些刻意了,她越小心,对于郑容锦来说她就越是信。 早上用过早膳沈微慈去外院见早已等候着的管事们。 入秋的事情多,分配去各院的东西也要准备起来。 沈微慈耐心的吩咐完管事们,又见了万春堂的谭掌柜。 沈微慈的意思是趁着年前将书铺改成香铺,让谭掌柜的带几个经验好的木工和长工来。 谭掌柜一大早就带人来了,沈微慈坐在椅子上,手上揣着手炉子,华贵的衣裳铺满了椅,坐在那处金尊玉贵,叫下头站着的人不敢抬头。 宋国公府的富贵本也是寻常人直视不得的。 光是国公府夫人姑娘们胭脂水粉,就够寻常百姓一年的用度了。 月灯弯腰给沈诶慈送去一盏热茶,沈微慈接过来饮了一口又才看向下头的人问:“如今已过十月,年底能做好么?” 沈微慈要快点改好也是要趁着现在万春堂的名气还在,将铺子开起来。 她知道对于老道的师傅来说,许多香闻一闻便能够做出来,所以万春堂隔一些日子便会新推出一款香来。 但也架不住模仿又便宜的,长久下去也不是好事。 下头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了个老师傅上前来答话。 只见他恭敬的对沈微慈道:“如果做的快的话,两三月也能做完。” 说罢他小心抬头看了沈微慈一眼,目光只及她那对端庄的翡翠耳坠便不敢再看了,又低声道:“只是想要更精细些的,就要更费时了。” 沈微慈笑道:“费时些也不打紧,我要的必得是精巧富贵,样样精细,绝不能粗制滥造敷衍了事。” “我信任老师傅的手艺,想老师傅应该也不会叫我失望吧?” 那老师傅一听这话,连忙跪下去,身后的几个年轻点的也跟着跪下去:“世子夫人放心,不敢敷衍。” 沈微慈叫人起来后便将目光看向谭掌柜,叫他过来后让月灯将一个匣子放到他手上低声道:“这事得要你两头跑跑,仔细看着些。” “再有书铺里原有一个掌柜,和一个帮工,你多教一些,再招两个人手过来。” “至于制香的地方就不用留了,还是在原来的铺子里师傅做好后送去,每日早早跑一趟就够了。” 说罢沈微慈一低眉想了想:“至于后头还有什么事,等我想好后再叫人去给你带信。” 谭掌柜的连连应着是,又才带着带来的木工退了下去。 沈微慈起身往里屋走,月灯跟在沈微慈的身后忍不住惋惜道:“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呢,又送出去了。” 沈微慈歪在玫瑰椅上笑:“你急什么?往后的银子不会少的。” 说着她拿着孔雀毛去逗放在高凳上的凤头鹦。 她几乎不会教它说话,更多的是瞧着它消遣。 月灯小声过来问:“姑娘药还煎么?” 沈微慈侧头看向月灯:“怎么呆了呢,自然要煎的,一套给做足了。” 月灯笑:“这就去。” 第364章 有些事别叫我点破 沈微慈又叫禾夏去将前日沈老太太给她的东西拿来。 她将香炉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精巧的很,那底下的暗格十分隐蔽,要不是早知道这个有暗格,连她也发觉不了。 她看了半晌,却不想用它,又叫月灯拿去后罩房给放好。 倒是沈老太太给沈微慈的那套绿松石头面,沈微慈瞧了瞧到的确是贵重的。 且样式并不老气,做工也精巧。 那半个手掌大的绿松石,又用珍珠穿成了坠子,带在脖子上便是一派老沉沉稳的贵妇人。 沈微慈觉得自己还年轻,这般大气的东西总是不怎么喜欢的,倒是那根简单的雀鸟形银簪,眼睛上点缀着的绿松石倒是极好看,想来想去也没有留下,全部放在匣子里叫月灯拿去锁好。 又过了两日,半上午的时候,沈微慈还在后园子里看着丫头采最后一回海棠花露,就听丫头来说沈明秋来了。 沈微慈诧异,怎么也没给个帖子就忽然来了。 她想着应是有要紧事,让人去请进来,又叫丫头收拾收拾回去。 才回山水居,沈明秋就到了院门口。 沈微慈正好用海棠花露煮茶,又叫丫头去引沈明秋进来。 沈明秋从外头掀开帘子进到内厅,不同于外头冷秋的干冷,一进内厅里浑身便暖了。 罗汉塌中间的小几上煮着茶,屋子角落处放着炭火,脚下是松软的地毯,一侧的画窗半掩,放着一个鸟笼子。 再那碧纱橱上的花瓶儿里插着花,帐幔轻纱隔绝里头的小茶室,隐隐约约可见另一头的芭蕉叶。 再来这一趟,真真是极雅致的地方。 沈明秋再将目光放到沈微慈身上,一身懒散的撑在小几上往炉子里放核桃炭,又一身低调的荷花白妆花缎,鬓发上插着一根琉璃簪,耳边摇曳着翡翠耳坠,脖子上又是一串翡翠链子,十分秀雅清新。 沈明秋看着沈微慈这惬意的月态风姿,抿了下唇坐去了沈微慈的对面。 沈微慈含笑为沈明秋斟了茶,又瞧着她问:“怎么来也不提前与我说,要我没在怎办?你不是空跑一趟了?” 沈明秋看着沈微慈,又低头看了眼沈微慈递过来的茶盏,紧紧抿了唇,半晌没说话。 沈微慈看出沈明秋面色有些不对,就叫屋里伺候的丫头退出去,这才又看向沈明秋问:“是不是过来找我有事?” 沈明秋这才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眼睛问:“为什么?” “明明你已经嫁得这么好了,为什么还要来管我的亲事?” “祖母现在让我不要和胡家的来往了,你满不满意?!” 说着她将手上的杯子一摔,眼里含泪的看着沈微慈:“你现在又假惺惺的做什么姐妹情深?” “你要真当我是姐妹,你就不会特意回侯府去阻挠我的婚事了。” 沈明秋摔杯子的声音不小,月灯忙过去将地上的碎瓷捡起来又看向含泪的沈明秋道:“四姑娘怎么这么说我家夫人?” “我家夫人何必去阻挠您的亲事?” 沈明秋便冷笑,目光依旧紧紧盯在沈微慈的脸上:“上回我来找你,你不答应去胡家便罢了。” “我母亲本来已经打算与胡家定亲了,可你又为什么跑祖母那儿一趟,让祖母不答应这桩婚事?” “我与胡家的结亲,到底碍着你什么事了!” 沈明秋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吼着出来的,帘子外头守着的丫头听着都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不知道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微慈微微蹙眉放下手上的茶盏看向沈明秋:“祖母既然也觉得这门亲事现在定下来不妥,那祖母也是有考量的。” “即便你觉得我要害你,难道你也觉得祖母也要害你?” “更何况祖母该是对你和三婶说了缘由的,现在太子之位争端紧张,你这时候与三皇子的人扯上关系是不是好事。” “再说你与胡家的事不是不能定亲,只是推迟到年后而已,难道你就这么急,非得现在嫁给他不可么?” 沈微慈的话才刚说完,沈明秋便急促道:“我就是想与胡公子早些定亲又有什么错?” “我上回便与你说过朝廷的事与我与胡公子的亲事又有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还要往祖母那儿去一趟?” 沈微慈皱眉深深看着沈明秋因愤怒变得有些狰狞的面容,她沉默了几许,忽然对着沈明秋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急?”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我看能不能为你想办法。” 沈明秋一愣,随即嘲讽道:“你事事都以为你自己了不得,你觉得你现在过得比侯府任何一个姑娘都好,是不是我们都应该听你的?” “二姐姐变成那个样子,虽说二姐姐有错,可你又手下留情过么?” “你现在又来问我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又想做什么?高高在上操控着我的亲事,或是冷眼旁观的看着我的窘境么?” “我不需要你帮我,我只要我和胡家的亲事能够定下来,我只想要我在年前就嫁进胡家!” 沈微慈深吸一口气,失望的看着沈明秋:”我身边从来没有亲近的人,我本是将你当作亲近的人对待的。” “若换成是旁人,我何必多管这一遭闲事?” “罢了,你便当是我多嘴,你要嫁给谁都与我没有干系。” 沈明秋落着泪冷笑:“亲近的人,你居然说将我当做你亲近的人?” “你明知道我心属胡公子,你却偏偏去祖母那儿搬弄是非,让我嫁不成,你又算是什么亲近的姐妹。” “我将我心事说与你,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我原以为我们要好,你为了我上胡家去牵线说一趟,得个祝福,你上回不愿我又说什么了?我又怪你什么了?” “可我没想到,你不仅不帮,你还在背后扎我一刀。” 说着沈明秋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沈微慈摇头:“你真真让我觉得可怕。” “你不仅害了我,你还害了二姐姐的亲事被毁了。” “是不是从你进府的那一刻你就开始在算计了?” “你见不得府里的姐妹过的比你好,更见不得府里的姐妹嫁的好。” “我才想起你最是记仇的,二姐姐害过你,你便报复她成了如今的样子,我曾经也对你冷落过,所以你现在终于找到机会来报复我了?” “你真真是可怕,心机深的厉害,害得我都被你骗了。” “果真一个私生女,从乡下来,从根处都是烂的。” 月灯的神情一变,冷冷看向沈明秋:“四姑娘慎言,我家夫人可容不得你诋毁。” 沈明秋看向仍旧一脸平静的沈微慈,擦了泪继续控诉:“我说错了么?一个从小被养在乡下的私生女,一个只会算计的私生女。” “你算计别人,会不会到头来将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内室里一时很安静,安静的连一颗针落下去都能察觉到动静。 沈微慈侧头看向窗外,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模模糊糊的觉得原来自己依旧还是一个人。 她怎么会想着身边能有体贴亲近能说话的人。 沈明秋口中一个只会算计的私生女。 和那些高门大户里善用阴毒手段算计的贵妇人们相比,到底谁又比谁高贵一些。 沈微慈低头看着杯盏里的茉莉花叶浮上来,她吹了吹,低头饮下一口,这才缓缓张唇:“是我错了。” “我错在对你用了真心。” “你走吧。” 沈明秋一愣,忽然厌恶看到沈微慈这样冷静的面前,仿佛她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对方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咬着牙又恼怒道:“你又装什么?我揭穿你的本性,你根本比不上我与二姐姐。” “假惺惺的慈悲,你害人的时候呢?” 沈微慈淡淡看了一眼沈明秋:“我害人的时候?” “你亲眼见着我害人的时候了?” “你这么急过来,别说你心里没有不可告人的成算。” “有些事别叫我点破,你这么急着嫁去胡家,原因是什么,你大抵心里明白,我大抵心里也明白。” “我不过还留着些你的脸面罢了。” 说罢沈微慈眼含嘲讽:“也罢,你的事我再不会管,更不会过问,待会儿我会写一封信给祖母,既说清了利害关系,这事不是我不管,是你跑来我这儿大闹一通。” “不管往后你过得如何,也与我没干系了。” “我这里你从今往后也不必再来了吧。” 说着沈微慈看了眼旁边的月灯:“月灯,送客。” 第365章 断了,就断个干净 沈明秋呆呆看着沈微慈依旧这么从容不迫。 她的满腔怒气再她的眼中像是一根轻飘飘的鸿毛,轻轻一吹就没了。 顿时莫大的羞辱袭了上来。 她脸颊涨的通红,紧紧看着沈微慈抹泪:“你以为你害我就会如意?” “我绝不会让你如意的!” “你这辈子也不可能事事如意,你始终都要遭到报应!” “就连祖母也说你善于心计,其实你心里恶毒的很,面上看起来像是莲花慈悲,其实你心里恨侯府,恨当初你进侯府时我和二姐姐嘲讽你的时候。” “亏我还为你高兴二伯母被休,其实现在一想,当初这事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沈微慈脸上极少会有极冷的时候,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像是结了一层冰霜,唇边勾着嘲讽的淡笑,那双从来温和的美眸抬起,看向站在面前一脸厌烦之色的沈明秋脸上:“害你让我如意?” “让我如什么意?你又值得我花什么心思去害你?” “你一意孤行我不劝你,你若真与胡家的结亲,我祝你夫妻和睦,和和顺顺一辈子。” “你过你郎情妾意的日子,我满身是心计的活着算计。” “如今话已说到这处,你也不必再留在这儿,我这屋子待会儿还要打扫,就不留你了。” 沈明秋脸色变了变,手指在身侧捏紧,一转身,头也不回的掀开帘子走了。 月灯看着沈明秋出去的背影,忍不住要追出去与沈明秋说说道理,却被沈微慈叫住。 她顿住步子一回头,就看到沈微慈垂头撑在小几上,似是疲倦的闭上眼喃声道:“月灯,我与她的关系断了,就断个干净吧。” 月灯却红了眼眶看向沈微慈:“亏夫人还为着她着想,她却那样说夫人,那些话夫人能听得,我却听不下去。” ”心里难受的很。” “当初刚进侯府,二房的那样欺负夫人,谁又为夫人说句公道话?” “四姑娘说姑娘算计,我当时真想问一问她,要是当时被欺辱的人是她,她算不算计,她是不是要乖乖的等着被二房的害死?” “二房夫人和沈昭昭有这个地步都是她们应得得报应,怪不得夫人头上。” 沈微慈微微一叹:“我其实不在乎她怎么想的。” “我更不在乎我在沈明秋眼里是怎样的人。” “我只是怪我自己对沈明秋掏心,我本该冷眼旁观的,她的婚事如何又与我何干系。” “这样也好,我不必再有什么负担。” 月灯抹泪站在沈微慈身边,低下头怔怔道:“可四姑娘这样误会夫人,夫人真的不在意吗?” “万一三夫人也误会了夫人呢?” 沈微慈从罗汉塌上站起来往小书房走,淡淡道:“去准备笔墨吧,我写信回建安侯府去。” 月灯愣了下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孤独又冷清,她看了看,又连忙去准备了。 沈微慈侧身坐在小坑上,握着毛笔在信纸上落下小楷。 她面上平静,叫旁边的月灯也看不清沈微慈心底的想法。 真正在想什么,只有沈微慈自己知道。 她知道自己心里难受。 她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小姐,被周遭宠爱着长大,她也不会算计的。 沈昭昭其实像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娇姑娘,自来顺风顺水的将一切对别人的恶意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她可以毫不避讳的在脸上表露出厌恶,更可以理直气壮的用手段害人。 因为她那十几年都是被捧在沈荣生和文氏的手里的侯府嫡女,还有一个宠爱她的大哥。 沈昭昭的心计的确浅薄,因为她根本就不需要算计。 只有她这样的人,见惯了冷暖,才会算计。 信纸写到最后,沈微慈看着信纸上还未干透的笔迹,又心生出一种厌倦。 这种厌倦很浅淡,无悲无喜,她觉得这一辈子有那么一些无趣。 好似只是为了能够有体面的活着而已。 体面两字贯穿她的一生。 她不介意被人用手指着说她是私生女,但她介意别人轻视的目光,和别人说起她与她母亲时轻蔑的眼神。 那种感觉很奇异,让她对这些道貌岸然的所谓世家贵女与贵妇们产生一种厌恶。 这种根深蒂固的阶级与出身,将她们牢牢困在自己认知的牢笼里。 而她自以为清醒的冷眼旁观,其实等周遭的迷雾散去,她终有一天也被困在牢笼的。 永远没有尽头的铁笼,谁也走不出去。 信纸被整齐的叠好放进信封中,月灯叫禾夏送出去,再回里屋的时候,见到沈微慈独自坐在茶室里看着外头的芭蕉出神。 以往这个时候时沈微慈交代完国公府各项事情后会去望春楼弄香的。 月灯轻了步子,默默站在沈微慈身边。 其实她总是有一种错觉,不管现在夫人的身份是什么,身上的穿戴有如何富贵,她总觉得她与夫人好似依旧如从前在裕阳那般相依为命。 她觉得夫人从来没有变过,不管怎么温和含笑,其实性情一直都是有些冷清忧郁。 月灯想的出神,心却静了,刚才沈明秋的那些让她愤怒的话,忽然真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雨,秋雨不再如初秋细细绵绵,却是哗哗作响,打得窗纸啪啪声不绝。 这场雨一直延绵到了夜里,宋璋回来的时候身上微微被雨水打湿。 脚下的长靴全湿了,他进屋没见着人,又问了禾夏,知道了沈微慈在小书房里。 怕身上的冷气冷着了人,他重新换了身衣裳鞋袜,又才往小书房走去。 屋内的暖光总有一股缱绻的温柔,他看着灯下翻看账目的人,心里一暖,两步过去将人抱在怀里。 外头的雨不管多大多冷,宋璋将怀里的人抱紧,心头便有一股柔情。 他看了眼沈微慈在翻看最近庄子和铺子里送来的账本,伸手将账本合上,低头看着她脸颊心疼道:“怎么不叫账房的人看?” 沈微慈笑:“下午的时候账房的已经来看过了,我不过随便拿了两本再看一遍,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错。” 宋璋唔了一声,他眼神追着她,弯腰将她拢在自己怀里,吻着她唇畔沙哑道:“听说你下午都没怎么用饭?” “怎么没胃口了?” 他说话间手指已经摸到沈微慈的腰上,又试探着往上游走。 沈微慈按着宋璋乱动的手指,微微蹙了眉,偏过头去摇头:“吃不下。” 宋璋瞧着沈微慈偏过去的小脸,又看她恹恹神情,将人往怀里托了托,担心的问:“是不是上回风寒还没有养好?” “我再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说着他转头就要叫外头的凌霄去请太医来。 沈微慈扯着他袖子:“不是要紧的,与我风寒没干系,我不过偶尔胃口不好罢了。” “明日就好了。” 宋璋瞧着沈微慈病了一场微瘦了些的形容,也不知是不是他错觉,总觉得沈微慈下巴更尖了些。 抱着她人身上软乎乎的,柔弱温顺,叫他不敢用力。 他瞧着人脸颊半晌,将手指从她衣裳里收回来,又叫月灯去将人参乌鸡汤端进来。 沈微慈听罢摇头:“我没胃口。” 宋璋抱在怀里哄着:“你身子不好,少吃一些。” 他低沉说着话,却情不自禁吻下去,按着人在小坑上,眼里幽深的看着她:“我心里心疼你为着你呢。” “雪莲我都给你弄来养身子。” “猴脑鹿茸的,只要对你身子好的,不管多少我都愿意,哪怕要我亲自伺候你,我都答应,只盼着你长着肉,别总病了。” 沈微慈本还抗拒的推在宋璋的胸膛上,听罢他的话认命的软了手,任由他埋在自己脖子上湿吻,眼里倦倦疲惫落寞。 月灯端着药汤进来的时候,宋璋正按着人在坑上,衣衫不整的,像是一刻也等不得。 这样的场景其实月灯已经见过了好些次,但每次见着总会眼红心跳,不敢多看。 她又忙退出去到帘子外头,声音高了些:“世子爷,药汤端来了。” 里头一时没回应,隔了一会儿才响起宋璋沙哑的声音:“进来。” 月灯端着药进去的时候,宋璋正抱着沈微慈在腿上给她整理衣裳,又凑上前去亲一口,再讨好道:“下回我忍着些,待会儿我还得去书房有些事,就急了些,你别怪我了。” 沈微慈低头唔了一声,叫月灯将药汤端过来。 她伸手还没接到手上,宋璋的长手却先接了过去,他送了一勺汤去沈微慈唇边,黑沉的丹凤眼看着她被他亲的红艳的唇畔:“我喂你吃……” 宋璋的眼神在两人独处时总是这般暧昧,他的亲近也根本不会顾忌旁人,沈微慈自来是内敛的人,即便在月灯面前也难为情。 多少回都不习惯。 从前说过这事,当时宋璋满口答应说的好好的,转过头去就忘了。 此刻她看着送到唇边的汤,顿了一下,还是顺从张口。 月灯也默默低下了头,退去了角落里。 没有近身伺候在沈微慈身边的丫头,根本不知晓世子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在外头看起来生人勿近的冷贵无情,其实夜里孟浪的不行,腻的她都看不下去。 她在心里头也奇怪的很,怎么一个人人前人后能差这么多的。 第366章 等不及了 一小碗其实也不多,就是宋璋喂的慢,一点点的喂,当沈微慈是小姑娘一般。 最后一碗见底的时候,宋璋将碗一放在小桌上,就抱着人回寝卧。 沈微慈早就能从宋璋的眼里看到端倪,连忙低声道:“你叫我歇歇。” 宋璋哄着将人放在床榻上:“我待会儿还得要见手下,手上好些事没忙完,忙完得夜深了。” “我不想扰了你睡,趁着这会儿完事了你先睡就是。” “连着两天你都说累了,你就不想我?” 沈微慈手指抵在宋璋胸膛上,眼里疲倦:“我这会儿没心思。” 宋璋挑眉:“你哪回有过心思?还不得是我伺候着,你很快就得趣儿了。” 说罢他放下床帐,身上本就穿着宽松的衣裳,腰上的带子一扯,身上的袍子就落了下去,浑身只穿了白裤。 宋璋急切的亲着人,又引着沈微慈的手去摸它,半哄半就的,到最后也是如了愿。 最后宋璋满足的从床榻上下去,随意的将衣裳拢好,又看向凌乱床榻上背过身去的人。 身上的那间月白里衣皱巴巴的拢着,里头按着他喜好穿的粉色小衣暧昧的掀起,春光乍泄。 他弯下腰去,又亲了亲人,宽大修长的手指在人身上又摸又捏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的出去了。 外头的凌霄正站在廊下等着,见着宋璋宽衣敞袍的出来还微微一愣。 宋璋平日里多穿公服或是贴身圆领衫,再有就是劲衣,这般不利落的敞袍是极少穿的。 他给宋璋撑着伞往前院走,又在宋璋的身边低声道:“林校尉等许久了,还有今天二皇子也往三皇子那儿去了一趟。” “只是三皇子的亲王府把守严密的很,也没探听点什么。” 宋璋始终眼神淡淡,步履不停,只是眉头已皱起。 这头沈微慈等宋璋走后才又撑起身去沐浴重新回了床榻上。 她觉得膝盖上又有些冷,就叫月灯给她灌一个汤婆子进来。 被子里顿时暖和起来,月灯站在床头又担心道:“要不奴婢去拿护膝给夫人带上。” “瞧着这雨该下一整夜了。” 沈微慈摇头:“你睡你的去,夜里在外头留着丫头,世子爷估摸着去前院书房了,又在下雨,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去吩咐着些,叫丫头好好守着,准备点暖身的汤和热水洗手。” 月灯应着,给沈微慈盖好被子才轻声走了出去。 月灯出去的声音很轻。 沈微慈蜷缩着身子,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看着帐幔失神了许久。 身上依旧带着疲倦,膝盖处隐隐作疼,没有宋璋炙热的身子暖着她,她还有些不习惯。 觉得身上都冷了一些。 睡到半梦半醒时,身后有一具温热的身子靠近,在外头哗哗雨声中,她不自觉的往后靠了靠。 宋璋抱着沈微慈缩成一团的身子皱眉。 他将手放到她小腹上,手上很快被一只柔软的手指握住,带着他的手往下落在曲起的膝盖处。 “冷……” 宋璋一愣,手掌处入手微凉,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那里的冷。 他的手放在那里好一会儿,好似怎么都暖不热一般。 他撑起半身去看沈微慈,她依旧睡的安静,长发盖住她半张脸,在昏暗中有些苍白。 他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从前夜里入睡时,她总是蜷缩着身子。 宋璋心头泛起心疼,雨淋淋的雨夜里,他半点睡意也无,弓起的身子紧紧的将她圈在自己怀里,手掌一直放在她的膝盖处。 他埋在她后颈上,眷念她身上的淡香,一如从前一样。 第二日醒来时,沈微慈觉得身上似着火一般,腿上一动,就能感受到宋璋放在她膝盖上的手指。 身后的颈窝处传来炙热的呼吸,她微怔之后转过身,正对上宋璋睁开的眸子。 她稍顿了下问:“夫君醒了?” 宋璋抱紧在怀里,眼底有些倦色,看着沈微慈的眼睛:“膝盖还疼么?” 沈微慈的心一颤,摇摇头“不疼了。” 宋璋低叹一声:“等我叫人来给你瞧瞧腿,不久又要入冬了。” 沈微慈鼻尖一酸,就埋在宋璋的胸膛前,捏紧他的衣领闷声问:“夫君昨夜一直捂着我的膝盖么?” 宋璋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那露出来一截耳尖染上薄红,瞧起来可爱的紧。 沈微慈有时候的确羞涩的可爱。 宋璋低低瞧着那耳尖好半晌才淡淡嗯了一声,又托起人下巴抬头,瞧见人眼框还红了,我见尤怜又娇颤颤的,让人觉得她不是一般的柔软。 但宋璋又知道她不是寻常的隐忍坚韧。 这种矛盾在沈微慈身上相得益彰,奇异的叫人越发深的沉沦进去。 其实宋璋自己心底更清楚,沈微慈其实年纪真真不大,她身上有不同于年纪的安静,何尝不更是让人心疼。 夫妻这么些月,他也是才知道她膝盖疼而已。 低头吻在她额头上,宋璋沙哑道:“等入冬了,我带你去温泉庄子里住,那里天然热汤,热气萦绕,你多泡泡对你身子也好。” 沈微慈瞧着宋璋问:“那你呢?” 宋璋咧唇笑:“我自然也住在那处,不过快马一个时辰的路而已。” 沈微慈的心跳的很快:“那你不是很幸苦?” “冬日里又冷,你还要早朝,不得早一个时辰起来?风雪大的时候不是更冷了。” 说着她垂下眼眸,看着宋璋被她扯松的领子露出来的性感锁骨:“我的膝盖已经好很多了,京城的冬天我从前在临春院能过,在这里更能过了。” 说着沈微慈一咬唇,心噗噗的跳,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况且我也不想让你幸苦。” 宋璋只庆幸自己耳朵好使,不然然真真听不见沈微慈说什么。 他又凑上去亲了一口,笑了下:“西疆边疆可比京城冷多了,那我都能受,这点冷算什么?” 说罢他从床榻上起身,又贴心的用被子将沈微慈给裹住,撑手在床沿弯腰看着她,一双凤眼黑黑沉沉:“只要是能叫你过得舒坦的,我都愿意。” “你从前吃了苦,往后我半点苦也不让你受。” “叫你安安稳稳的,一辈子舒心。” 宋璋说着直起身又道:“外头还下着雨,你别起来,待会儿叫丫头来伺候你就是。” 他说完便转身往屏风后面去,留下沈微慈怔然看着他的背影怦然。 宋璋总是在她微微失望的时候又给她柔情和深情,让她觉得她是他眼里的唯一一个。 引诱着她步步沉沦在他深情里。 但沈微慈心里更明白自己心里已滋生了情愫,她开始贪念这种温度。。 她闷在被子里胡思乱想了许多,直到穿戴整齐的宋璋过来将人从被子里捞出来,看着她闷红的脸颊,瑰丽如海棠,不由伸手抚上去。 是她身上难得有些发热的温度,他笑了笑:“乖乖等着我回来陪你。” 沈微慈微张口,偏眼过去不看宋璋的眼睛,却是听话的嗯了一声。 宋璋走后月灯就连忙进来了,叫禾夏拿衣裳进来,一边给沈微慈穿衣一边又小声道:“夫人得快些了,耽搁的有些久。” 沈微慈坐起来,任由月灯给她穿衣,又问:“郑容锦等着的?” 月灯点头:“早等着了。” 说罢她撇嘴道:“这些面上的功夫她倒是做的十全,心里头不定什么坏心思呢。” 正说着,才刚穿戴好,外头一个丫头匆匆进来道:“夫人,廊下煎的药被郑姨娘不小心踢翻了。” “燕儿姐姐的手背被烫伤了一块,夫人要不出去瞧瞧。” 进来传话的丫头是春杏。 沈微慈平日里温和的面容现在却一沉,严肃的看着春杏,语气中颇有焦急:“真真是没个规矩,还能将药炉子踢翻了。” 又看着春杏:“赶紧去将洒出来的药汁给我打扫干净,药渣务必让燕儿亲自收拾干净拿去扔了!” 说着眼神一冷:“让她好好给我清理干净了,廊下一点药味也别给我留。” 春杏看着沈微慈难得这样严肃的眼神一愣,心里好似也被威慑住,赶忙磕头出去了。 待春杏一走,沈微慈脸上的表情缓下来,看了眼身边的月灯。叫她给自己简单挽个发。 月灯不敢耽误了,手脚麻利,还不忘朝着镜中的沈微慈笑道:“还是夫人有法子,看来郑姨娘是等不及了。 沈微慈淡淡笑了笑,看了眼镜中的人,起身走了出去。 出到外间的时候,地上的狼藉已收拾了干净,春杏和另外一个丫头正用帕子擦着地面,碎了的药炉子也已收拾好了。 燕儿手上包扎着帕子,又弯腰将散落在地上的药渣一点一点的捡到帕子里,一点都不敢漏。 这样的场景莫名的有些严肃。 谁都不敢发出声音。 第367章 呵斥郑荣锦 旁边郑容锦一脸歉意的要去帮忙,却被燕儿推开手,防备道:“不劳郑姨娘的手,奴婢自己来就是。” 郑容锦被燕儿这么一推,就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眼神却紧紧盯着地上的药渣。 沈微慈这时候走了过去,脸上冰凉的看着蹲在地上的燕儿呵斥:“我叫你仔细看着些,一直都要守在炉子边不许离开半刻,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久,这点事也不会做?”燕儿见着沈微慈来了,连忙跪在地上慌张解释道:“夫人开恩呐。” “奴婢本来一大早就开始煎药守在炉子边上的,可就是一个走神,也不知道郑姨娘怎么走路的,说是帕子被风吹到的那边去要去捡,结果一过去就踢倒了炉子。” 说着她哭着磕头:“夫人饶命。” 沈微慈冷冷看了眼燕儿,低声道:“还是没用,还不赶紧将东西收拾好了。” 燕儿这才慌手慌脚的赶紧又去收拾药渣去。 郑容锦看着这幕,寻常药炉翻了就翻了,这次沈微慈这么紧张,再看那地上的药渣到处都是,却不叫别的丫头帮忙,只有燕儿一个丫头在那儿捡,这事怎么看都怎么蹊跷。 这药没问题才怪。 她心里冷笑,她真真小看了沈微慈。 熬这种药还大大方方的在世子眼皮子底下熬,谁能想到这药有问题? 不过沈微慈有心计又如何?说到底她在国公府十几年,心里早就将山水居当成了自己往后会呆的地方,怎么会不在山水居养心腹? 之前沈微慈刚进来还太谨慎,她身边的人近不了她的身。 不过人总有疏漏的时候,她也根本不急,慢慢等待机会就是,这不机会就来了。 这回她得叫沈微慈再也翻不了身才是。 郑容锦脸上调整好情绪,也慌乱的看向沈微慈:“都怪我走路太急没有注意脚下,请夫人责罚我就是,别为难下人。” 沈微慈淡淡的看着郑容锦,第一回脸上的情绪微冷,还有一丝不悦:“我教训我院子里的丫头,你敢插手?” “再有郑姨娘往后走路小心些,今日踢翻了药炉子,下回又踢翻什么?” “要真踢翻个贵重的东西,又谁赔呢?”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次说话这么直白的不留情面,郑容锦脸上一阵青白,紧紧捏紧了手,却低头恭顺道:“夫人教训的是,我下回会小心些的。” 沈微慈冷笑着叹息一声,又似语重心长的看着郑容锦:“我知道郑姨娘寻常在老太太那儿伺候的样样得心应手,怎么在我这儿就毛手毛脚的?” “今日这事虽不过是小事,可姐郑姨娘要是踢翻了老太太的药炉子呢?” “我说这些话不过是提醒郑姨娘,往后万事小心些,总归对你是没有错处的。” 沈微慈一口一声郑姨娘,居高临下的教训她,让她当着这么多丫头的面,一句比一句叫她难堪。 连二房三房的人都对她客客气气,如今她却被沈微慈这样教训。 她沈微慈又有什么资格。 她才是这国公府里头人人喜欢的表姑娘,沈微慈凭着什么这么高高在上的对她说这些话? 她那出身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罢了,比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不过是仗着宋哥哥喜欢她,便开始不将人放在眼里,开始得意忘形了。 郑容锦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当宋哥哥知道她背着他做出那些事情后,宋哥哥还会不会喜欢她。 迫不及待看到她被弃如敝履,老太太厌恶她的时候了。 到时候只怕如丧家之犬,被休回去只怕更惨。 郑容锦心里淡淡有将要报复的快感,对沈微慈现在的这番话忽然没那么恨了。 毕竟沈微慈现在越得意,将来她凄惨的时候,自己看着才越爽快啊。 郑容锦低头跪了下去:“夫人教训的是,往后再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低着的面容掩盖了郑容锦的所有情绪与表情,在旁人看来恭顺又恭敬,只有沈微慈注意到郑容锦那双低垂的眸子里,闪烁的是恨。 恰好她要的也是恨。 沈微慈拢着手,冷着脸淡淡道:“起来吧。” 说着又斜斜看了一眼燕儿:“赶紧收拾好退下去。” 禾夏这时候也去帮忙,两人收拾的倒快,很快就带着药渣飞快的往后院走。 春杏见状想要跟上去,又被月灯很快拦下来:“屋子里还没收拾呢,赶紧收拾屋子去。” 春杏头一低:“奴婢这就去。” 沈微慈这才带着丫头往宋老太太那儿去了。 郑容锦跟在沈微慈的身后,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禾夏还在指挥着丫头将地上擦干净,又回身往帘子里走,像是又去里屋看着了。 十分的谨慎小心。 到了宋老太太那儿,屋内二房三房的人早去了。 宋老太太见着沈微慈这么晚才来,便皱着眉问了一句:“怎么这时候才来?” 沈微慈过去问了安才道:“药炉撒了,收拾了下。” 宋老太太点点头,没有再问。 郑容锦脸色有些不好,沈微慈倒真真是聪明,不提是她踢倒的事,那就没有她为了这么点小事呵斥她给她难堪的事情了。 她看了一眼端庄坐在椅上的沈微慈,站在宋老太太身后又垂眸揉肩。 二夫人见着沈微慈坐下,便顺口问起沈微慈的身子养好没有。 沈微慈笑了笑:“早养好了。” 沈微慈病的那两天,二夫人三夫人和甄氏都是来看过她的,沈微慈也算客气。 又不咸不淡的拉扯几句话后,宋老太太叫沈微慈留下来。 沈微慈瞧着宋老太太的面容,心思着最近该是没什么事让她拿捏的,留下她又要做什么。 她看了眼郑容锦,想着莫不会是郑容锦的事情。 果然屋子里其他人退出去后,宋老太太就对着沈微慈冷着脸发话:“我知道璋儿喜欢你,你这些日子管家也细心。” “我问过管家和管事们,你管家这些日样样细致,管家也说你做的好,管家交给你我也放心。” 第368章 这些年的付出算什么 沈微慈淡淡听着,宋老太太这些话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况且这话好似恩赐一般,让她管家是抬举了她。 管家好又如何?真按心底里来说,沈微慈宁愿多在自己的铺子里花心思,也不愿来接手这个管家。 要不是她怕郑容锦接手了去,老太太自己管着,她半句话也不说。 沈微慈面上恭顺道:“不敢得老太太的夸,这些都是我分内该做好的。” 说着她一顿,又道:“只要能为老太太分忧就好。” 宋老太太淡淡看着沈微慈。 今日她又换回了素净的颜色,脸上不施粉黛,白净秀雅,端坐在那处早已有当家主母的派头。 她对沈微慈心底已经渐渐满意起来,毕竟从成亲到如今,她样样做的也没什么好指摘的,更何况管家也管得好,她心里也对她松了一半。 只是可惜成亲这么久,也还没怀上。 她看着沈微慈低声道:“你这动不动就生病的身子,有没有好好看过太医?” “迟迟也不见你肚子有动静,该不是你身子有碍,不容易有孕?” 沈微慈便看向宋老太太:“我的身子太子早来瞧过了,一切好好的没有大碍。” “太医也说孩子的事急不得,我最近也在吃补药调养身子的。” 宋老太太冷哼一声:“我听说你早就在吃补药了,也没见你身子能好多少。” 说罢她话头一转,又淡淡看着沈微慈:“现在容锦毕竟是世子的侧室,世子一直不去她房里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我知道世子看重你,也不是非得做那恶人为难你。” “但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寻常,我们宋家更是注重子嗣,不然百来年戍守边疆的宋家人哪儿来的?” “我知你大度,且你如今肚子都没有动静,就劝着世子多去去容锦屋子里吧。” 沈微慈听罢宋老太太的话,立马就站起来大度的答应:“郑姨娘也是世子房里的人,我身为世子夫人,自然该劝着世子去郑姨娘房里去。” 说着沈微慈看向郑容锦:“不过只我劝着世子还不够,郑姨娘也得多往世子那儿凑凑,毕竟郑姨娘在国公府这么些年,与世子的感情自然不一般,或许还比我说的话更有用些。” 郑容锦的脸色微微一变,沈微慈这话就是在明着打她的脸了。 这话从另一个意思上不就是说她在宋国公府这么多年也没有得到世子的喜欢,还要旁人去劝么。 再看沈微慈那略微同情的眼神,她实在是觉得羞辱。 她脸上胆战心惊的往前走了几步,对着沈微慈道:“世子夫人说笑了,妾不敢往世子跟前去。” “如今世子眼里只有夫人一人,妾更不妄想了。” 这话不就是说沈微慈一个人霸占着宋璋了?‘ 沈微慈挑眉看着郑容锦:“郑姨娘这话是何意思?世子要去你那儿我还能拦着不让世子去?” “你要不今夜在前门去等着,等世子一回来就去拉世子去你房你?这总该与我没干系了。” 郑容锦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咬着唇畔手指发抖。 她从前怎么没有发觉沈微慈这样咄咄逼人。 好在这时候宋老太太发了话,对着郑容锦道:“既然微慈都这么说了,你也多花花心思,让丫头去前门等着,一回拒了再第二回就是。” “世子能见着你的好的。” 沈微慈便看了一眼一边的郑容锦,又叫身边的月灯拿了一个手炉套子过来,她拿去送到宋老太太手边道:“如今渐渐秋深,雨水多起来,天气也冷了。” “孙媳风寒一场,便知晓难受,也担忧老太太的身子。” “便特意为老太太做了这一个手炉套子。” “套子里放了琥珀香,里头是琥珀粉,檀香,丁香和安息香配的,又加了榆皮粉调和香味,那手炉上的热气一熏,便有股暖香。” “这香温暖驱寒,又能安神,老太太得了空也试试,要是喜欢,孙媳隔些日再给老太太做个秋菊香的套子,去燥润肺,也能防咳。” 宋老太太低头看着沈微慈送来的套子,宝蓝的锦缎上用金线绣着表示长寿的松鹤延年图,绣工精美又大气,又是金线绣的,更是富贵。 宋老太太最是喜欢富贵的东西,身边用的每一样东西都要顶好的。 她拿着东西流露出喜欢,更喜欢的是沈微慈这般对她的心意。 脸上难得对沈诶慈露出了笑来:“难为你病中都还记挂着我,这琥珀香我倒是想试试,你这番心意我便领了。” 沈微慈脸上挂着笑道:“只要老太太能喜欢,孙媳心里也高兴。” 宋老太太喜欢沈微慈的细心孝敬,又想起之前她总让厨房熬药膳过来的事,不管对沈微慈的身份还是有些介意,但人嫁进来了,做事妥帖,她也接受下来。 就道:“你的心思倒是巧的,不过当下事紧着子嗣,多养好身子。” “你的孩子还是宋国公府的嫡公子,我就盼着你的孩子呢。” 沈微慈脸上就露了一抹羞涩的红,余光扫过郑荣锦脸上的神色:“孙媳明白老太太的记挂,也努力着的。” 郑容锦在旁边出神的看着这一刻,从前一直喜欢她对沈微慈没有多少好脸色的老太太,竟然就收了沈微慈一个手炉套子就对她露出笑来。 还说盼着她的孩子。 那她这些年的付出又算什么? 她忽然有了一种沈微慈总有一天会代替她的危机感。 她恍恍惚惚,一直到沈微慈退出去,直到宋老太太喊她,她才猛然从思绪中缓过神来。 她看了一眼宋老太太手里的东西,又对着宋老太太告退道:“容锦在厨房为老太太熬了参汤的,容锦去厨房瞧瞧。” 宋老太太叹息:“你这孩子就是心细,婆子看着就是。” 郑容景就看着宋老太太笑:“老太太喝的东西我自然该看着些,那些婆子照看着哪有我看着放心。” 说着她又笑:“老太太放心,容锦一会儿就来陪老太太了。” 宋老太太这才放了郑容锦去。 郑容锦出去后却没往厨房走,而是往后园子挨着东角门的一棵大松树下等着。 第369章 避胎药 这时候正是初晨,天色稍亮,又是冷秋,后园子几乎没有人来,就连丫头都没有。 郑容锦没等一会儿,她身边的丫头如意就往这边过来了。 郑容锦一见着她便问:“春杏拿到东西了么?” 如意摇头:“早上世子夫人走后,春杏抽了出去倒脏水的空档来与我说禾夏看得紧,她擦多宝阁的时候她就一直盯着。” “山水居的后院又大的很,她只听了一嘴说那些药渣拿去养花,可山水居后头全是世子夫人养的花,后院也有专门的婆子照看着。” “那药渣还埋在土里,说是在山茶花下头的,要找着除非将花都扯了。” 郑容锦的脸色阴沉:“沈微慈做事情果真小心。” 说着她又冷笑一声:“不过再小心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沾满药汁的帕子来。 那帕子是郑容锦帮忙为燕儿擦身上药汁的时候又往药汁里沾了沾,再趁着没人收进袖子里的。 虽说没有拿到药渣有些遗憾,但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帕子还有些潮湿,她将帕子递给如意道:“你将帕子拿出去找一个得高望重的郎中仔细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药。” “趁着现在药味还在,你抓紧去办。” 如意点头,赶忙收了帕子出去。 如意是郑容锦身边的大丫头,平日里帮着出去跑腿也寻常,前门的也知道这是郑容锦身边的丫头,对郑容锦在侯府的地位心里也明白,没怎么多问的就让人出去了。 看着如意消失不见的背影,郑容锦才扫了扫袖子往厨房去了。 这头沈微慈回去后,禾夏就凑到沈微慈的耳边小声道:“夫人走后,那个春杏老往多宝阁上的匣子里凑呢,鬼鬼祟祟的,像是生怕人不知道她有鬼似的。” 沈微慈靠在大引枕上淡笑:“没心思的丫头才能让郑容锦好笼络。” 说着她美眸看向禾夏:“这些日你看紧点,别叫她看到匣子里的东西,更别叫她拿到。” “让她和郑容锦抓心挠肺,让郑容锦昏头。” 禾夏咧唇笑:“夫人放心,奴婢觉得好玩着呢。” “许久没见过这么逗过人了。” “今早那春杏在您走后非要出去倒水,结果转头就去见郑容锦身边的人去了。” 沈微慈抿了口茶:“她要见便叫她见,没她传信怎么行?” 禾夏点头:“奴婢记着夫人的话呢,也没让她太松快的去,骂了她两句,还是叫她走了。” 沈微慈淡淡嗯了一声,又看今日无事,又往望春楼去了。 她得再研两副香方出来,乘热打铁。 这京城女子多爱美,要是知道香还能养人,不管管不管用的,总归要去试一试。 上回她给楚玉珠说的那养颜玫瑰香,又是畅销了许久。 楚珠玉身边的贵女多,倒是又替她打出名声来了。 只是沈微慈才刚去阁楼上,下头来丫头说宋璋为她请的郎中来了,只好又下去。 来的郎中是位女郎中,身上带着药箱,说是专治这个的,又给沈微慈施针敷药,一整套下来,膝盖处竟然也不疼了。 那女郎中走的时候对沈微慈低声道:“夫人膝盖上是骨头寒了,我每隔两日来给夫人施针,夫人的膝盖不出多久就会好的。” 沈微慈十分敬佩外头行医的女郎中,不依附于内宅中,谈吐大方爽朗,便叫月灯多给些赏钱。 中午郑容锦伺候完宋老太太用完膳回了兰茵居,如意见着郑容锦就赶忙凑过去要说话。 郑容锦拢着袖子看了眼沈微慈给她拨过去的两个丫头,皱眉对如意低声道:“进去再说。” 如意这才收敛了神色,跟着郑容锦进了内室。 郑容锦住的兰茵院有一处主屋,两边是三间厢房,她自然是住在主屋的。 里头的布置都换了新,全都是宋老太太赏赐的,比起宋玉溪的闺房也不差的。 如意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确认没丫头靠近了,才过去坐在软榻上靠着大引枕的郑容锦身边低声道:“奴婢将帕子拿去给京城里最有名的医馆去看了,光是看诊都收了十两银子呢。” 郑容锦斜斜靠着,闲适的端着茶盏看了如意一眼笑道:“不过才十两银子罢了,你这些年跟着我,我赏你的还少了?” “待会儿我给你补上就是。” 说着郑容锦问:“那老郎中怎么说?能闻出是什么药么?” 如意这才连忙道:“那老郎中说的很是谨慎,说了十来种药材,偏不说到底是补身子用的还是风寒的或是别的。” “奴婢就问,是不是用来避孕的。” “那老郎中就思索了好一阵说,药味里有芸台子的味道,芸台子配着大生地,川弓,杭白芍就是一味专门避孕的药。” “这药常服的话,对身子没什么大碍,服的久的话,还能让人三年五载的没有身孕。” 说着如意又一顿,看着郑容锦:“不过那老郎中说的模棱两可的,又说芸台子的味道虽特殊,但也有其他药味相似,且帕子上的药味淡了些,他也不能确定。” 如意的话才刚说完,郑容锦便是一声冷哼。 “这就对了。” “春杏不是说她一和世子同房后第二日一早就要煎那药么?什么药非得同房后吃?” “她那么谨慎,连药渣都要贴身丫头亲力亲为不让别人碰,不是有鬼是什么?” “她嫁进来这么久都没有身孕,春杏又说世子疼的她厉害,隔一天就有房事,或是连着好几天都有,这样都怀不了身孕,你信么?” 如意忽然被郑容锦的眼神斜过来,连忙跟着摇头:“奴婢也不信。” 郑容锦回过眼神:“我早知道她对世子根本没有喜欢,不然怎么逼的世子去求皇帝赐婚了?” “当初世子一连在侯府住了好几月,眼里都全是她,换做旁人早跟了世子了,她却在暗地里背着世子嫁人。” 说罢郑容锦把玩着手上的指甲,眼里却是冰凉的寒光:“我估摸着她心里怕还有伯爵府的那个呢,也是她自作自受,世子那么喜欢她,她偏不知好歹,叫我总算抓到了把柄。” “我叫众人看清她的真面目,也是让世子看清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她根本就配不上这样的富贵何世子的喜欢。” “也根本不值得。” 第370章 入局 郑容锦说话的声音很阴冷,让旁边站着的如意身上也莫名的一凉。 她小心的弯腰上前去问:“可是我们就算知道世子夫人吃这种药,又没有证据,怎么去揭发?” 郑容锦看了一眼如意冷笑:“要从她那儿拿证据真不是件简单的事,不过我也不需要用什么证据。” “不是有春杏么?” 如意一愣,微微不明白郑容锦的意思。 郑容锦又对如意道:“你去给春杏打声招呼,让她留意下回煎药的时候,在院子外头留个记号。” 说罢郑容锦的眼神眯起来:“我要给她个措手不及。” 今日宋璋回来的很早,半下午就回来了。 一回来便问沈微慈的腿好些没有,瞧着沈微慈坐在小坑上,手上没抱手炉,又赶紧叫人去拿手炉来。 沈微慈见着宋璋担心,低头给他斟茶道:“屋子里烧着碳,哪那么冷了。” 宋璋伸手去摸沈微慈的手指,微微的凉意,便道:“这还不冷?” 他说着过去将人抱在怀里,用身体去捂热她。 自从知道沈微慈临着下雨秋冬膝盖疼后,像是忽然懂得了照顾人,夜里入睡时必然得给人盖的严严实实。 有时候半夜还会忽然醒来给沈微慈掖被子。 宋璋身上跟个火炉子似的,与他睡一块本来也不大冷的,偏又被他紧紧抱着,热的沈微慈好几回想踢被子,脚才刚伸出去,就被某人给拽了回来。 沈微慈半夜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睡的迷迷糊糊,手却紧紧揽在她腰上的人,她手指捏了捏他的脸颊问:“你热不热?” 宋璋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又埋头往沈微慈的颈窝里钻。 沈微慈被他的动作弄的痒的不行,咯咯笑起来,叫宋璋忽然一凛,忙撑起身来问:“你怎么了?” 沈微慈揽着宋璋的脖子,顾盼流转的美眸笑弯了眼:“抱这么紧做什么?捂一身汗就好了?” 宋璋还是头一遭见沈微慈这般笑,瞧起来竟然还有几分稚气可爱,叫宋璋看的愣了愣。 他伸手摸了下她鼻尖上的汗,也低笑了一声。 他弯腰抱着人让她趴在自己怀里,那张白净的脸颊上还残着两分笑意,瞧起来生动极了。 青丝从她肩头一侧落下来,落在宋璋的手臂上,那张娇艳又温柔的脸旁叫他如坠云端,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低沉道:“我怎么就这么稀罕你呢?” “你刚才那笑我还是第一遭听,该一辈子忘不了了。” 沈微慈低头看着宋璋黑眸沉色里的情深,低头愣了愣,又闭上眼睛往宋璋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紧紧捏着他的衣襟,听着他的心跳,心又暖了。 第二天早上沈微慈去老太太那儿问完安,临走时抬头看了站在宋老太太身边的郑容锦一眼。 只见她唇畔含着一丝笑,若有若无看来的眼神里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 沈微慈抿着唇,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待沈微慈一走,端着袖子站在宋老太太身后的郑容锦就过去给宋老太太斟茶。 只是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茶桌上的茶盏都斟满了她却好似没有发觉似的,仍旧在倒茶。 那溢出来的茶水从茶桌上流下去,落到宋老太太的衣上她都浑然未发觉。 直到旁边的婆子连忙过去给宋老太太拿帕子擦衣裳时,郑容锦才反应过来。 只见她慌乱的放下茶盏,又跪去宋老太太的身边心慌道:“老太太恕罪。” 宋老太太皱眉看着身上湿了的衣裳,又看向跪在一边的郑容锦。 见着她双目失神,心神不宁的样子忍不住就问:“这是怎么了?” 从前郑容锦做事一向心细的很,从未犯过这样的错。 宋老太太心头疑惑,却没怪罪郑容锦的心思,叫她起来过来身边问:“是昨夜没休息好?” “要是这样也不用在我这儿伺候了,回去歇歇吧。” 郑容锦就连忙摇头,却看向宋老太太咬着唇落泪,接着又扑进了宋老太太的怀里,哽咽道:”容锦对不住老太太。” 宋老太太一愣,连忙扶着郑容锦起来问:“到底是怎么了?什么事对不住的?” 郑容锦从宋老太太的怀里抬起头,抹泪道:“容锦伺候老太太十几年,心头早将老太太当做心头最亲近的,只是……” “只是……” 说罢她捂脸含泪:“只是如今容锦无颜见老太太了。” 郑容锦捂脸哭的伤心,旁边的嬷嬷也忍不住来劝着问:“姨娘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又哭了?” 宋老太太看着捂着脸落泪的郑容锦皱眉问:“是世子夫人又为难你了?” 郑容锦身上僵了一下却摇头,哽咽道:“不是。” 宋老太太一看郑容锦的动作便察觉到应该与沈微慈有些关系,便沉了声道:“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有什么委屈不能说的?” “哭哭啼啼做什么?我该做主的一样能为你做主。” 郑容锦这时候听了宋老太太的的话,将捂着脸的手放下来,红着湿润的眼眶看着宋老太太沙哑道:“不是世子夫人为难了我,只是我不小心听见了些事情,与世子夫人相关的。” “这桩事容锦不敢告诉老太太,怕老太太知道了承受不住,又怕不告诉老太太,世子和老太太被蒙在鼓里,容锦心里也难受。” 宋老太太一听这话,皱着眉看向郑容锦提高了声音道:“什么事不能说出来的?” 说着她不耐烦的冷了声音:“先别哭了,说事情!” “是不是她背地里起什么幺蛾子了?” 郑容锦这才慌张的擦泪,抬头看向宋老太太道:“容锦说了老太太千万要紧着身子,更别动气,不然便是容锦的不是了。” 郑容锦越是这般说,宋老太太便是越急迫的想要知道。 她冷脸看向郑容锦,一张脸隐隐已黑下来:“说。” 第371章 发难 郑容景看着宋老太太的神色,知道情绪到这儿已差不多了,这才揪着自己的一领子,似有些痛心的低声道:“容锦之前救过一个山水居的丫头,那丫头一直在山水居伺候着的,前两天忽然碰着了我便哭了。” “我忙问她原因,她便忽然跪在我面前,说世子夫人平日里背着世子在吃避胎药。” “我当时便觉得这事情有蹊跷,还仔细问了,问她有没有证据,那丫头就拿了药渣出来说,药渣里的芸台子就是使妇人不怀身孕的药。” “这事我半信半疑,又看那丫头说的真,心里埋了好些天,越想越心惊。” “那丫头说,每回世子与世子夫人房事后第二日都会熬那药。” “今天我去世子夫人那儿问安的时候,那丫头又来说世子夫人又在熬那药了。” 说着郑容锦一顿看向脸色已阴沉的可怕的宋老太太:“当初在侯府时世子夫人其实就与世子相识了,只是世子夫人不愿跟世子,反是偷偷要嫁给金陵谢家的。” “要不是世子去求圣上赐婚,她早就嫁去金陵了。” “如今我再一想,这门亲是世子去求皇上赐的,世子夫人要是愿意嫁给世子,还用世子去求么?” “再现在世子夫人这么久都没有身孕,难道……” 郑容锦的话还没有说完,屋子内就传来一声震天的拍桌声。 只见着宋老太太唰——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震怒:“竟还有这样的事情,她当她是个什么东西。” “是想着让我们国公府断子绝孙不成!” 说罢宋老太太叫了几个嬷嬷,气势汹汹的就往山水居去。 郑容锦一脸心慌的过去挽着宋老太太的手,又去给宋老太太顺气:“老太太消消气,或许世子也知道这事呢?” “要不等世子回来一起说?” 宋老太太阴沉着脸不说话,步子却越来越快。 谁都知道宋璋护人,要真是真的,宋老太太现在就要处置了。 这头沈微慈进山水居院子时,看了一眼院门口落下的那朵海棠花记号,笑了下,一脚踩了上去。 她看向月灯:“其余的办妥了没有?” 月灯赶紧点头:“夫人放心吧,一切妥当。” 沈微慈抿紧唇:“凌霄瞧见没有?” 月灯凑去沈微慈耳边摇头悄声道:“他只顾着夫人呢。” “木头呆子哪能注意其他的。” 沈微慈侧头看了月灯一眼,眼里含了笑:“沉稳可靠的人叫你说成了木头呆子,你得跟他学学。” 月灯撇嘴:“我才不要。” 沈微慈笑了笑,走到主院,廊下燕儿正在守着煎药,见到沈微慈过来连忙站了起来:“夫人。” 沈微慈淡淡嗯了一声跨进屋去。 她撑头在小案桌上,眉眼淡淡的看着正在擦多宝阁的春杏,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茶盖。 谭嬷嬷跟进来问:“夫人现在净手用饭么?” 沈微慈眉眼无波:“再等等。” 春杏感受到沈微慈的视线,连忙转过身来给沈微慈问安。 沈微慈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笑了下,似是随口的问:“在内厅伺候的还习惯?” 春杏就连忙道:“世子夫人的性子好,奴婢伺候的习惯。” 沈微慈点点头,声音很轻:“那就好。” 说着沈微慈又朝着春杏招招手,又微微弯腰看向她,含着笑将手上的金豆子放到她的手上:“最近天冷了,你打扫着该受冷,我又听说你还有个孩子。” “这个你拿着,也给孩子添两件衣裳。” 春杏愣了愣,抬头看向沈微慈含笑的眼睛,眼眶润了一下,又低头收下。 接着就再没话了。 外头院门口的丫头就一脸慌张的匆匆过来掀帘子:“夫人,老太太来了。” “像是来的急。” 这还是宋老太太这几月第二回来这里,院子里的丫头慌张也寻常。 沈微慈不紧不慢的松了手指上的茶盖坐直了身,叫那丫头先退下去。 月灯看向沈微慈,用口型说了句“真快。” 但微慈倒是觉得郑容锦比她预期的要更沉不住气。 沉不住气便容易莽撞失去判断,不也正是她想要的么? 明明她手上半点证据没有,却只凭臆想便来这么一遭,注定了结局。 她慢悠悠的起身,青白玉色的锦缎素雅端方,脖子上那串颗颗圆润的翡翠更是衬托高贵。 半敞的花窗吹来一丝刚刚微凉的风,刚刚亮起的天色阴沉沉又雾蒙蒙的,却映的沈微慈的脸颊越发明亮。 她停顿两下才往帘子外头跨出去,一到外屋就看见宋老太太领着四五个婆子和府医还有郑容锦就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走过来。 沈微慈疑惑的连忙迎过去:“老太太过来怎不通传一声,孙媳好亲自去院门口迎接。” 宋老太太冷酷的眼睛看了眼廊下正在煎药的炉子,旁边就一个沈微慈身边的贴身丫头守着,不由侧头看向沈微慈冷笑一声,却不理解会她,直接往正厅去。 宋老太太本身一身气度不凡,做事利落干净,脚下生风,颇有股虎虎生威的气势。 郑容锦紧紧跟在沈微慈的身后,路过时看了沈微慈一眼,眼里意味不明,又很快的低头走了过去。 沈微慈拢袖站在原地看着来者不善的这一大群人,面上做出惊诧的神情,也跟了上去。 只见宋老太太一进去就坐在了主位上,还不等沈微慈发话,就叫身边的嬷嬷去将廊下煎的药端过来。 两个嬷嬷听了命令,一把推开了燕儿,几个大步就送去了宋老太太的面前。 沈微慈这才忙上前问:“老太太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是我平日里养身子的补药,可是这药有什么不对?” 宋老太太自始至终阴沉着脸,那双冷酷的眼睛看了眼周遭,声音洪亮,带出威严:“伺候的丫头都退出去,门合上。” 小厅内的丫头被宋老太太的声音吓住,看都向沈微慈。 沈微慈端着袖子,看了眼宋老太太,叫她们都退出去。。 第372章 老太太打死我? 郑容锦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始终站在宋老太太的身后,只是目光时不时往沈微慈身上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沈微慈侧头对上郑容锦的视线,她站在高堂,自己站在堂下,好似她已迫不及待的要站在高处审判她。 宋老太太好似这时候才有空理会沈微慈,她冷眼看向站在堂下的人问:“这药你喝多久了?” 沈微慈就如实道:“吃了两月了。” “世子让玉林先生给我开的温身方,说是对身子好的。” 宋老太太冷哼,冷声道:“你要是现在说实话,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解释。” “你要是不说实话,即便你是圣上赐婚,我也有理由亲自上圣上那儿去请求休了你去。” 沈微慈脸色一白,不解的问:“老太太是何意思?” 这时候郑容锦一脸担忧的看向沈微慈:“这会儿屋子里只有几人,世子夫人要有什么,如实与老太太说了吧。” “老太太不是不讲情面的,或许能网开一面。” 沈微慈皱眉看向郑容锦:“郑姨娘这话又从何说起?” “不如摊开了说?” 郑容锦看了眼沈微慈,似乎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看得旁边月灯的火气快窜了起来。 掐着大腿死死忍着才没开口。 宋老太太看了眼沈微慈,脸上更加阴沉:“既然你不愿承认,那待会儿我也不会给你留什么脸面了。” 说着她收回视线看向站在一边的府医,看着他问:“你打开先闻一闻,是不是有芸台子的味道?” 府医也不知宋老太太的意图,听了令忙上前去打开药罐去闻,他凝神皱眉,好一会儿了才看向宋老太太确认道:“的确有芸台子的味道。” 府医的话才刚落下,桌案上就被宋老太太狠狠一拍,带着皱纹的手指指向沈微慈,声音尖利:“好你个不知感恩的东西,还不赶紧跪下!” 说着又看向旁边的嬷嬷厉声道:“赶紧去外头叫两个婆子进来,将这贱人给我绑去柴房里,等我面圣回来就处置了她!” 郑容锦看向沈微慈,此刻脸上隐忍的表情袒露了几分轻视。 脸上的笑意已藏不住。 沈微慈见着宋老太太身边的婆子要出去叫人,端着袖子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提高:“慢着。” 说着她看向宋老太太:“老太太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我跪下,总得有个理,不是老太太带着一群人忽然来我这儿一通,又莫名其妙的拿人。” 宋老太太看着沈微慈的眼神里已充满了厌烦,她冷冷道:“我没将有些话说出来是给你留了颜面!” “等我面完圣,你做的事情,我即便打死了你,也没人可说什么的。” 沈微慈冷笑:“老太太打死我?” “既然要打死我,总得有原因。” 说着沈微慈看向月灯:“去将门都打开,都敞亮打开,这会儿二夫人三夫人应该就已经快到院门口了,再叫院门口的丫头直接引着她们进来。” 最后沈微慈才拢着袖子淡淡抬头看向宋老太太:“什么事要关着门说?既然要打死我,那该是我犯了大过错,既然是我的大过错,老太太还在意我的颜面?” 说罢沈微慈更是嘲讽:“今儿这事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如今我是圣上亲赐的婚,不是老太太说绑就绑的。” 郑容锦脸色微微一变看着沈微慈,心头一跳。 沈微慈为什么会请二房三房的人来。 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目光不由往四周搜索,却没看到春杏的身影,好似刚才她从一进院子都没看到春杏,她又去哪儿了。 又看向麻利去开门的月灯,庭院里站着宋璋身边的护卫凌霄,一个能打一群人。 再看更远处,二夫人三夫人正被丫头引着过来,传来隐隐的说话声。 宋老太太被沈微慈的话气的直捂胸,指着沈微慈的手指都颤抖起来:“你是嫌你做的丑事还不够大是不是?竟然叫二房三房的人都来看你做的丑事,都来看大房的笑话是不是!!!” “好一个心思蛇蝎的东西。” 沈微慈拢着袖淡淡看着老太太:“老太太这般生气为何?我做了丑事该更该让大家知晓才是,我不是一向不得老太太喜欢么?” “到时候更多人都知晓我做的老太太口中所谓的丑事,老太太应该更开心才是,到时候老太太去圣上那儿说我的恶行的时候,不是才更有理有据?” 宋老太太怒目指着沈微慈:“好一张利嘴,既然你不要脸面,到时候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了。” 沈微慈笑了笑,退去一旁看向正站在廊下的二夫人三夫人。 她眼里含笑道:“二婶婶三婶婶进来吧。” 张氏和余氏刚才在廊下听了两句,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再看宋老太太一脸的怒色,二夫人不由先跨进门槛朝着沈微慈问:“侄媳叫我们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微慈笑道:“刚才我院子里的确出了点事情,本是想叫二婶婶和三婶婶一起过来做个见证的。” “本来也叫人去叫了老太太的,不过老太太先来了。” 说着沈微慈又道:“不过也正好,老太太过来向我问罪,我听了良久却不知我到底犯了何罪,两位婶婶正好一起来听听。” 二夫人三夫人听着竟还有这样的热闹可听,当然是十分乐意,连忙走进来,先给宋老太太问了安,面上却为难的看着沈微慈道:“这事毕竟是你自己院子里的事,我们来是不是有些不好。” 沈微慈笑了下:“都是一个府里的,之前世子不纳侧室,两位婶婶不也管了么?” “今儿的事两位婶婶做个见证也好,总不至于不明不白的,也不至于在背后说我为难人,又传什么闲话来。” 说完沈微慈看向府医:“刚才听着老太太的话瞧着像是我平日里吃的药有问题,那便麻烦你将药渣拿出来好好看看,到底有什么问题。” “若真是我的错,我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第373章 药没有问题 沈微慈的话一说完,府医就一脸为难的看向了宋老太太。 毕竟沈微慈虽然是世子夫人,但老太君还在,只能听老太君的。 宋老太太扫了一眼张氏和余氏,脸色沉的如寒冰。 紧紧抿着唇,她半晌才绷着脸道:“她既然要当着面,那就当着面来。” “这样也好,不然外头人说我老婆子不留情面。” “你就把药渣倒出来,认真查看了实话实说便是。” 府医应了一声,这才连忙去倒药渣。 小厅内一瞬间都安静下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着府医手上的动作。 二夫人和三夫人对看一眼,心里头也暗暗猜到了着药罐里的药,应该就是今日这事儿的关键了,也都屏息看着。 唯有郑容锦的目光紧紧放在沈微慈的脸上。 沈微慈依旧是从容不迫的姿态,脸上一丝慌乱也没有,甚至还有一种从容宁静。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是应该慌张么。 她不信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这样淡定。 她心里渐渐开始慌了起来,从二夫人三夫人过来时她就察觉到不对了。 她脸色发白,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时候沈微慈忽然侧头,视线与郑容锦的视线撞上,郑容锦心里猛然升出一股凉意,又转头去看府医查看倒出来的药渣。 过了不久,府医看向宋老太太说话了:“回老太太的话,小的从药渣上看,里头是扉邬,当归,肉桂,山庾肉和炙甘草,地黄。” 说着府医躬身:“这些药材的确都是养身补血的。” 宋老太太脸色一变,坐直身紧紧看着府医:“你刚才不是说闻到了芸台子的味道么?怎么又没了?” 府医听宋老太太语气严厉,赶忙跪下来道:“那芸台子的气味特殊,的确容易分辨,但是扉邬的味道与芸台子有八九分相似,药性却大不一样。” “刚才小的仔细看过了,里头是扉邬,并不是芸台子。” “这药也没什么问题。” 宋老太太神情一顿,将目光放在了旁边郑容锦的脸上。 郑容锦脸上慌乱,心头大跳,终于明白沈微慈刚才为什么那么淡定了。 她应该是发现了不对,所以今早就将药给换了。 她连忙站去小厅上对着宋老太太道:“容锦也是听山水居的一个丫头给我说的,老太太现在要不叫那个丫头出来对质?” 郑容锦的话才刚落,沈微慈笑了笑,站出来朝着郑容锦问:“郑姨娘说的那个丫头是哪个丫头?” “可是春杏?” 郑容锦脸色大变,猛然看向沈微慈:“你对她怎么了?” “今日我便没有看见她,是不是你发现了她来与我告密,你私底下处置她了?” “我就说你今日怎么这么淡定,原来你早就将药换了。” 二夫人三夫人听的一头雾水,山水居熬自己的药,能出什么问题。 可当下她们又不敢言语,只安静看着。 宋老太太紧抿着唇看在沈微慈的脸上,阴翳的眼神里透出冷酷:“你将那个告密的丫头带去哪儿了?” 沈微慈只觉得好笑,对宋老太太的失望已达极致。 她也真笑了出来:“老太太觉得我私底下处置了她,还会在这里提出来?” “我刚才说春杏,不过是因为我听说郑姨娘之前救过春杏,两人关系亲密,这才问了句。” “人还好好的在内屋里打扫,郑姨娘这么紧张做什么?” “难不成真是春杏?” 说着沈微慈看向二夫人三夫人:“今日我叫两位婶婶过来,其实也与药有些关联。” “昨儿晚上我身边的贴身丫头在院子里捡到了一个药包,那药包用一个荷包装着,也不知是什么药,我就叫丫头拿去府医那儿问过。” “结果府医说那是避子药,不能吃。” 说着沈微慈就看向府医问:“你如实说,是不是有这一遭事?” 府医连忙对宋老太太道:“昨夜的确有这件事,当时是月灯姑娘来的,我记得清楚。” 沈微慈看了眼郑容锦又将那个荷包拿出来:“我院子里怎么会有避子药?这可不是小事,今早我拿着荷包又仔细看了看,却发觉上头的香味和郑姨娘身上的香味相似。” 张氏和余氏听罢神情微妙,都不约看向了郑容锦。 沈微慈看了眼二夫人三夫人的神色,又不紧不慢的拢着袖子看向宋老太太:“郑姨娘是老太太身边最喜欢的人,虽说她是山水居院里的人,可我也不敢随意处置,这才叫两位婶婶一起过来。” “好为我做个见证,大家一起来审审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药到底是给谁吃的,又怎么会在我这儿,免得冤枉了郑姨娘不是?也更免得国公府里又传我闲话不是?” 说着沈微慈叫月灯将荷包拿去宋老太太手边递过去。 郑容锦听完沈微慈的话脸色一下子大变,又跪在地上看着沈微慈哭道:“我早知世子夫人容不得我,我一向对世子夫人恭敬,世子夫人何必要这样害我。” 说着郑容锦跪着膝行到宋老太太脚边,扯着宋老太太的衣袍哭道:“老太太为容锦做主啊。” “容锦伺候老太太十几年,从来一心只有为着国公府的好,不敢再生其他心思。” “今日世子夫人这一番话我实听不明白,世子夫人这么愿望我,我还不如死了去。” 宋老太太沉着脸闻了闻手上的荷包,神情一顿。 这荷包上的味道的确与郑容锦身上的味道一样。 他看向府医问:“这荷包里是什么药?” “府医就连忙道:“是芸台子,石女藤,川弓,杭白芍,还有麝香,正是女子用来避免身孕的药材。” 宋老太太紧紧抿着唇,看了沈微慈一眼,又捏着郑容锦的手臂道:“你先起来,该为你做主的,我自然为你做主。” 说着宋老太太的目光凌厉的扫过沈微慈:“我虽老了,但眼睛可还没瞎,要是谁敢在我眼皮底下用那些龌龊的手段,我有的是法子治。” 第374章 先管管你自己吧 二夫人三夫人听着宋老太太这明显带着偏袒的话,又看了看沈微慈,两人都默契的不发一语。 她们现在明白,两边都不好占理,她们只瞧着就是。 沈微慈听完宋老太太的话唇边讽刺更甚,要不是宋老太太德高望重,又孝道大过于天,沈微慈当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忍受着。 她看向站在一边的禾夏,不理会宋老太太的话,直截了当道:“郑姨娘不是说春杏给她告了什么密么,快去将春杏带出来。” 禾夏听了命,又叫谭嬷嬷去将人拽出来。 春杏被谭嬷嬷粗手粗脚的按在小厅里,看着厅内众多的人,瑟瑟发抖的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沈微慈看着春杏:“郑姨娘说你去她那儿告了我的秘,当着一屋子的人,我行事端正,不怕被指摘什么,你既去告我的密,那必然是我不好的了。” “直说便是。” 郑容锦见着春杏出来,连忙也过去站在她身边道:“春杏你别怕,老太太这儿的,自然有人为你做主。” “你之前不是说世子夫人平日里吃的药都在内厅的多宝阁上的匣子里放着么,你现在去拿过来让府医看一看,就真知道谁在说谎了。” 沈微慈等郑容锦话一说完就忍不住笑道:“郑姨娘真是对我房里的东西了如指掌,这丫头倒是真真告诉你许多东西啊。” “不愧是救了这丫头一命,果真忠心。” 郑容锦知道现在索性已撕破了脸,她今日与沈微慈之间只能有一人能够全身而退。 她看向沈微慈,眼里全是红丝:“这丫头还在世子夫人内屋伺候,怎么要来我那儿告状去?要是世子夫人平日里待下人好,她会来与我告状?” 沈微慈淡笑:“是么?” “听起来我像是天怒人怨了,可山水居这么多丫头,怎么独独这个春杏觉得我待她不好?” 谭嬷嬷这时候忍不住上前去到春杏面前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夫人平日里待你如何?” “你当初自己说要去夫人内屋里伺候,不过是个内屋里的洒扫丫头,月例银子却按着一等丫头的给,你竟然在背后倒打一耙,你也不怕心肝烂了去。” 春杏白着脸发抖,颤抖的说不出一句话。 沈微慈对她的确算是好的,和气温柔,她说不出一个字沈微慈对她不好的地方。 郑容锦冷笑一声,看着春杏,声音变柔:“你实话说便是,老太太护着你的。” “谁做了什么,谁自己心里清楚。” 春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哭着道:“世子夫人对我很好,没有打骂过我。” 她又跪在地上磕头哭道:“世子夫人待下头人的确是好的,只是奴婢之所以告密,是因为奴婢看不惯世子夫人背着世子偷偷吃避子药,这才同郑姨娘说了此事。” 二夫人三夫人听罢都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微慈。 这话怎么怎么听都像是在胡扯。 不想要赶紧生下长孙稳固地位,还要吃避子药不要孩子? 那不是傻了么。 沈微慈看着可不像是个傻子。 郑容锦脸色一变,低垂的面容阴狠,妹想到春杏竟然不说沈微慈苛待下人。 但她抬起头时却换了一副面孔。 这一点小插曲也并没有什么,事情还在她掌控中。 她看向沈微慈:“世子夫人还有什么话说?” 沈微慈挑眉看了郑容锦一眼,眼里尽是嘲讽,丝毫不想理会:“你一个姨娘竟敢来问我有什么话说?” “荷包的事你都没说清楚,倒来问我有什么话说?” “先管管你自己吧。” 说着沈微慈看向宋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刚才郑姨娘不是说这丫头给她告密说我多宝阁上的匣子里有什么么,那劳烦嬷嬷跟着她去拿吧,我也很好奇匣子里有什么的。” 那嬷嬷就站在春杏的身边,端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春杏:“起来走吧。” 春杏咬着唇从地上站起来,路过沈微慈身边时却不敢看她一眼,死死的捏着手心。 很快那婆子拿着那匣子出来,又很快被送到了府医的手上。 宋老太太冷着脸看着府医:“好好看看,匣子里的药包到底是什么。” 郑容锦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看着那个匣子已经有些激动。 她很快就能将沈微慈踩在脚下了。 她不会再让她这么得意下去,也不会让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得到这么多东西。 她根本不配。 随着一声匣子闭合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府医十分确认的声音:“回老太太的话,这匣子里的药,与刚才药炉子里熬的药都是一样的。” “小的每一个药包都仔细看过,全是温身补血的。” 郑容锦脸色大变,看着府医厉声道:“你是不是胡说的。” “根本不可能,根本不可能的……” “那怎么可能不是避子药……” 说着她指着吴府医:“你们是不是一起的,就为了来害我!” 府医眉头一皱,不耐烦的看向郑容景:“郑姨娘若是不信,可叫外头任何一个人再来看一回,要是刚才说的话有假,我自撞墙死了去。” 这位吴府医在国公府二十多年,连老国公爷都十分信任他,郑容锦竟然敢质疑。 郑微慈看着郑容锦:“看来郑姨娘是一定要吴先生说那药是避子药了?” “可怎么办,你要觉得吴先生说的是假话,要不你再叫个人来瞧?我让人去叫太医来,总不至于太医也说谎吧。” “那到底是给你告密的这个丫头说谎,还是吴先生胡说?” 吴府医吹着胡须对着郑容锦就气愤道:“我在国公府这么多年,从来没叫人说过胡说,郑姨娘在质疑我的医术不成!” 春杏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没有说谎啊。” 郑容锦脸色慌了慌,瞪向沈微慈:“是不是你换了药?!” 沈微慈皱眉:“郑姨娘魔怔了?这丫头可是你的人,我可不知道她今日会来指认我。” “再说万事可都要讲证据。” “郑姨娘拿不出我的证据,我手上可有郑姨娘要陷害我的证据。” 第375章 反害自己 沈微慈的声音落下,堂内的人都将目光放在了郑容锦身上。 现在需要解释的人也的确是郑容锦。 就连宋老太太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阴沉严肃。 接着又听沈微慈淡定缓慢的声音继续传来:“我说怎么我的山水居怎么会捡到那个药包,原来是你早就打算好让春杏拿去放到我今早的药里,再带老太太过来诬陷我。” “我为了子嗣特意日日调养身体,却一直见不得好,我现在倒是怀疑你的居心了。” 说罢沈微慈冷哼一声:“你倒是打的好算盘,可惜那药包被那丫头弄丢了,却被我的丫头捡到了。” “你现在还是解释解释那荷包的事吧。” “不然你就是谋害主母!” 郑容锦被沈微慈的话吓得后退两步,脸色大变,心里突突直跳,连忙看向宋老太太:“老太太,那荷包不是我的。” “是沈微慈为了诬陷我。” 说着她扑去宋老太太身边哭道:“老太太一定信我啊。” 旁边的二夫人三夫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事情经过刚才沈微慈说的已清晰明了,应该就是那么个事儿。 况且刚才郑容锦情急下连夫人都不喊了,直喊沈微慈的名字。 一个姨娘敢这样称呼上头的正室夫人,那背地里还不定怎么称呼呢。 二夫人看着郑容锦的目光变了,变得有几分鄙夷。 她看向身边的三夫人小声道:“原来我倒是看错她了。” “闹这么一出,反害了自己。” “从前我们不也被她牵着鼻子走过?” 三夫人看着郑容锦目光复杂,又听二夫人这话,想到自己女儿就是因着郑容锦被拉出去当枪使,反被她害了不由渐渐变得厌恶:“的确是看错她了。” 宋老太太的衣袍下摆一直被郑容锦扯着,她却没如往常一样将郑容锦拉起来,只是看着她问:“这个荷包怎么回事,上头怎么与你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沈微慈看着郑容锦摇头不承认的样子,不动声色的勾着唇。 那当然不是郑容锦的荷包,她调香这么久,要调出郑容锦身上味道的香实在太过于容易。 她今日又气势汹汹的带着老太太过来,却一样证据没有,自己什么把柄都没有被她抓住,谁不会怀疑她? 郑容锦自以为聪明,太过于聪明的人便容易自负,以为将谁都拿捏在手掌心中。 那头郑容锦死口咬定那荷包不是自己的,却又拿不出证据,便反咬是沈微慈陷害她。 三夫人这时候忽然插话进来对着郑容锦道:“你既然说是四侄媳诬陷你,你倒是拿出个证据来,不然谁又信你?” “你今日带着老太太来这儿,和这个丫头一起咬定了四侄媳吃了避子药,结果又什么都没有。” “四侄媳手上有证据,你却只凭一个丫头的话,还都是假话,你叫人怎么信?” 宋老太太听郑容锦说了半天,也没说出这个荷包的出处,眼神里也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荷包要真是郑容锦的,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要是荷包没丢,估计今日那药炉里就是这荷包里的药。 她满眼失望的看着郑容锦:“你还有什么话说。” 郑容锦清楚的看到了宋老太太眼里的不耐烦和失望,那眼里深处是她熟悉的冷酷。 她一直都十分了解宋老太太的,不管她对自己再怎么温情,其实骨子里是冷酷的。 要不是自己伺候她尽心尽力,她对自己也不会多么亲近。 她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身体颓败的软下去,看着宋老太太哽咽道:“老太太再信我一回,世子夫人将熬的药渣都埋在了山水居后院的山茶花下做肥,老太太叫人去一看就知道了。” 尽管宋老太太心底深处对郑容锦的话并不怎么信了,但还是让嬷嬷带着府医去后院里看。 沈微慈冷眼看着郑容锦瘫软在地上的身影,也朝着宋老太太跪了下去,眼眶一红便哭道:“今日郑姨娘收买我屋子里的丫头这般诬陷我,孙媳心里实难受。” “要是待会儿后院里依旧什么都没有,还请老太太给孙媳一个公道。” 郑容锦惊恐的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沈微慈,霎那间的绝望将她淹没。 她知道,沈微慈此刻敢跪下来说这句话,那后院里必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是这样。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她忽然疯了似的过去拽着春杏的领子问:“你是不是故意骗我的?” “你是不是被沈微慈收买了?” “你说,你快说啊。” “你们是不是联手故意来害我的!” 春杏被郑容锦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浑身发抖,郑容锦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于狰狞,她恐惧的想要挣脱,摇着头哭道:“奴婢没有骗您啊。” “奴婢一切都按着您说的做的,没有骗过您啊……” 春杏的这话一出,小厅内都安静下来。 清清晰晰的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 三夫人看向郑容锦忍不住开口:“你这会儿为难一个丫头做什么?人家也不按着你说的做的?” “再说这丫头之前不是指认四侄媳的么,怎么这会儿又被你说成是四侄媳的人了?” “你现在怎么说话都颠三倒四了。” 郑容锦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体发软,几乎快晕倒过去。 沈微慈含泪哭泣的声音却愈大:“我自嫁入国公府以来,最大的心愿便是怀上孩子,如今却被人诬陷我日日喝避子汤。” “微慈敢问老太太和二婶婶三婶婶一句,试问谁不想有自己的孩子,这般诬陷谁又听得下去?” “刚才郑姨娘还直呼我的名字,我又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情?” “竟然叫她这么害我。” “要是旁的我还能忍忍委屈,可她竟诬陷我吃避子汤,这话不管说到哪里去,都是荒谬的很。” “老太太,那药包还好昨夜掉了,要是没落呢?此刻是不是就在孙媳的药炉子里了?” “孙媳肚子里怀的孩子不也是您的曾孙?” 宋老太太神色一顿,深吸一口气看着沈微慈:“该为你做主的,我自会为你做主。” “谁敢谋害国公府的子嗣,我第一个不容。” 第376章 输的彻底 宋老太太这话说出来,小厅内的人都神色各异,郑容锦更是惨白了脸。 她知道自己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 沈微慈在小厅内哭,宋老太太的脸色从刚才质问郑容锦起就看不清神色了。 二夫人三夫人看着宋老太太的脸色,这时候也不敢发话。 一个是十几年陪伴在宋老太太身边最信任的人,一个是世子夫人,她们倒真想看看老太太怎么做。 要是老太太在这么证据明显的情况下还偏袒郑容锦,那她们往后也知道对郑容锦是什么态度了。 很快吴先生从重新进来,一进来就对着宋老太太拱手道:“回老太太的话,后院的山茶树下头的确埋着药渣,但都是刚才补身汤的药渣。” 说着他又一顿道:“那些药渣看着埋了许久了,有新有旧,不像是刚埋的,说明世子夫人一直喝的都是补身汤。” 吴先生对刚才郑容锦质疑他,已经心有不满,更何况今日的事情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少不得也要为世子夫人说句话。 宋老太太听完吴先生的话沉着脸,又对旁边的婆子道:“去搜搜那个丫头的屋子,把搜到的东西都带过来。” 禾夏见状,连忙过去道:“那奴婢去带路。” 等人走了,宋老太太才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丫头:“你老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要是说实话,我可以饶了你一条命。” 春杏脸色同样惨白,她不由将目光看向了郑容锦,迟迟不愿意开口。 宋老太太看春杏不说话,直接叫身边一个婆子先掌了春杏的嘴再厉声道:“我再最后问你一回,你要是胆敢再不开口,我便立马叫人将你以谋害主子的罪杖毙!” 宋老太太说话向来是说一不二,又威严的很,那一声声充满气势的声音下来,春杏吓得浑身打颤,连忙就磕头下去,正要说话时,郑容锦却忽然站起来给了春杏一个巴掌:“你竟敢陷害我。” “你跑来我这儿说世子夫人在吃避子汤,害得我信了去。” 说着郑容锦紧紧拽着春杏的领子,脸庞凑近她,阴沉的眼里满是警告:“你到底还要怎么害我!” 她说完又偏过头去,在无人察觉的角度又用很轻的声音落下一句:“想想你的孩子,他身上的解药可只有我有。” 春杏震惊的看着郑容锦:“你……” 郑容锦面无表情的对上春杏的眼睛,声音提高:“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害我的?” “是不是恩将仇报?!” 二夫人三夫人看好戏似的看着这幕,大家族里常用的手段了。 只看老太太信不信了。 这时候又有一道冷清的声音响起:“春杏,你如实说便是,你只要信我,你的孩子就会没事。” 沈微慈早料到郑容锦会做两手准备,她只是没想到郑容锦会狠毒的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她让凌霄偷偷去郑容锦的屋子里找了解药了,那孩子死不了。 春杏失神的看着沈微慈宁静看来的眸子,霎那间泪水涌出。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忽然信沈微慈的话。 她左右都是个死,郑容锦用孩子来威胁她,她索性全都和盘托出。 甚至她还朝着宋老太太一口承认了那荷包就是郑容锦前一晚给她的,就是为了今天来陷害沈微慈。 说到最后她哭道:“奴婢是为了报郑姨娘当初的救命恩情才报答她的,可刚才郑姨娘在在我耳边说她给我孩子喂了毒药。” “奴婢这才看清了她。” “求老太太和世子夫人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先救救我的孩子吧。” 春杏的这番话出来,满堂震惊的看着郑容锦。 原来从前那个一直温温和和对谁都笑的表姑娘,内心深处竟然这么恶毒,连孩子都不放过。 沈微慈起身对着门外的凌霄道:“快去郑姨娘的屋子里找找有没有解药,找到了赶紧拿给春杏的孩子吃了。” 凌霄想说那解药不就在自己这儿么? 但他还是十分配合的抱拳:“属下这就去。” 说完去给孩子找解药去了。 那头宋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回来,将手上搜出来的东西放到了宋老太太的手上:“这些都是从春杏箱子底下找出来的几件首饰和金瓜子,其中还有件老太太当初赏给郑姨娘的首饰。” 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 即便是个傻的,也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宋老太太忽然怒不可遏的将手上的东西猛的砸向地面,弹起来断了的簪子划到郑容锦的脸上,落下一道鲜红的血口。 宋老太太手指颤抖的指着郑容锦,目光里全是失望愤怒:“你竟就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容锦后知后觉的用手擦过脸颊,看着手指上的鲜血失神半晌。 地上落着的那半只老太太给她的簪子,她根本就没有给春杏的。 她怎么可能会这么蠢呢。 她恍然大悟。 这一切都是沈微慈给她做的局啊…… 三夫人冷眼看着郑容锦,还能是因为什么,背后做那么些动作,还串掇她的女儿,不就为了对付沈微慈么。 沈微慈静静看了一眼宋老太太的脸色,她最担心的是宋老太太直到现在还想着包庇郑容锦。 她正想着,屋子内就响起了郑容锦的哭声。 只见她扑跪在宋老太太的脚下,痛哭道:“容锦自住进宋国公府,得老太太和国公爷恩惠,容锦全记在心中,心中一刻不敢忘。” “容锦自知不得世子喜欢,上回世子还说要将我赶出去。” 说着郑容锦抬起一张满脸泪痕的脸看向宋老太太:“老太太,容锦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是离开老太太啊。” “容锦日日独守空房,每日都胆战心惊的害怕某一日就被世子赶走了,再也陪不了老太太了。” “世子一回来便与世子夫人呆在一起,容锦自知容不进去。” “老太太,到现在这地步,容锦若是没法子陪在您身边,便直接让容锦死了吧。” “容锦这条命是老太太给的,最后也还给老太太。” 郑容锦说完就起身要往墙上去。 第377章 偏心 沈微慈是真真佩服郑容锦的手段的。 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利用宋老太太对她的依赖,还不忘往她身上泼一盆脏水。 现在又用死来威胁。 宋老太太见着郑容锦真起身去撞,连忙叫婆子去拦着。 只是那婆子倒的确是拦住了,但郑容锦却一下子昏在了婆子的怀里不省人事。 二夫人见状站起来往抱着郑容锦的婆子身边走过去,皱眉道:“这又怎么了这是,说了半天没说个由头来,怎么竟还晕了。” 说着她握着郑容锦垂下去的手腕,暗暗用了力去掐,却见郑容锦脸上半点儿反应没有,倒是佩服起郑容锦忍性一流来。 沈微慈站在一边看向吴先生:“劳先生来给郑姨娘瞧瞧,怎么忽然晕了。” 郑容锦这一出大家都心里有数,吴府医得了话,两三步过去,先是给郑容锦把了脉,接着又用指甲去掐郑容锦的人中。 直到郑容锦悠悠转醒过来。 只见郑容锦一醒来,就推开了身边的人,跌跌撞撞的就往宋老太太身边扑去,大哭道:“老太太,今日的事全是容锦糊涂,求老太太念在容锦伺候您这么些年的份上开开恩吧。” 沈微慈看着宋老太太脸上不忍的表情,心里头已明白了。 这事还得添添火。 她眼眶通红的点着泪过去二夫人和三夫人身边站着,微微哽咽道:“今日劳二婶和三婶跑一趟了,我也是今日才知从前对我一直恭敬姐妹称呼的人,背后竟存着害我的心思。” “我一向是与人为善的,也从心底想与两位婶婶亲近,从前世子不纳侧室,两位婶婶误会我,后头郑姨娘的用度又遭三姑娘误会,如今又有丫头来诬陷我吃避子汤。” “我都不敢想,要是那药包没被我的丫头捡到,而是被倒进我的药罐子里,我又该怎么说的清楚,估摸着一个府里的全都误会我了。” “刚才老太太带着一众婆子来,开口便是要打死我,我莫名其妙的,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 说罢沈微慈一弯腰靠在三夫人肩膀上哭起来,哽咽道:“三婶婶,从前有得罪的地方你别怪我,如今我被人这样害,却无人给我做主,又怎么不委屈呢。” “我自嫁进国公府,尽心尽力的侍奉,无端就要落个被打死的命,今日又被姨娘这般害,心里头也真真伤心的……” “况且还是子嗣大事,郑姨娘哭着委屈,我委不委屈呢。” 沈微慈哭的声音不似郑容锦那般嚎哭,声音哽咽却清晰,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包括宋老太太的耳朵。 宋老太太紧紧抿着唇,看了一眼靠在三夫人身上的沈微慈,又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脸上的表情,脸色就更沉。 沈微慈那话就是在说她这老婆子不慈,偏袒一个姨娘。 三夫人余氏今日算是看清了郑容锦的面目,刚才又被沈微慈那番话一点拨,可不是这些月都是郑容锦在中间挑拨关系么。 还害惨了她的女儿。 现在沈微慈又往她身上一靠,就像是小辈极信任她朝她说委屈,心里就对沈微慈亲近了些。 一个是心思深沉的姨娘,一个是对自己亲近,又也被郑容锦害过的世子夫人。 现在该帮谁还不明白,那真就是傻子了。 况且照着世子宠人那势头,子嗣是迟早的,沈微慈现在又掌家,老太太年纪只会越来越大,又能偏袒郑容锦几年? 她心里暗暗思量了几个来回,便伸手拍着沈微慈的后背道:“侄媳的确是委屈了,谁能想平日里她瞧着对谁都好的人,背地里这么害人呢。” “当初我家四姑娘不也是被她给挑拨着去找侄媳的麻烦的?” “这东西就是个祸害。” “侄媳别伤心,侄媳好歹也是世子夫人,老太太定然会给侄媳做主的。” 旁边二夫人见三夫人这般说,心里头也了然了。 沈微慈掌家还照顾过她儿子,怎么不跟着替沈微慈说几句话。 就跟着附和道:“就是这个理,侄媳嫁进来做的事样样都好,老太太也看着呢。” “今日这事就是郑姨娘不对,还想害的侄媳没了孩子。” “要我说侄媳该怎么对郑姨娘都无过错,赶走了她也没过错。” 二夫人三夫人的话虽是在劝着沈微慈,可却清清晰晰的传进了宋老太太和郑容锦的耳朵里。 郑容锦脸色惨白,她算是看明白了,从前对她客客气气还颇有拉拢的二房三房,现在她一朝失势,就被她们狠狠的往下踩了。 果真都是些势力的东西,见着沈微慈掌家就去巴结沈微慈了。 她抬起泪眼看向宋老太太,见着宋老太太刚才还不忍的脸色现在又深深皱着眉,心头便慌起来。 她又跪着往宋老太太身上靠了靠,哭道:“容锦不怕老太太罚,容锦只是怕离开老太太身边。” “只要老太太能留下容锦,容锦便是被打一百个板子都愿意。” 宋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冷着脸看向跪在跟前的郑容锦:“我说要赶你走了?” 说着宋老太太的语气严肃起来:“再说你企图谋害世子夫人,这就是你犯了大错。” “即便是我打死了你,你也应该受着。” “你在我身边伺候的尽心,我心里知道,但做错了就该罚。” “你自去求微慈去,她不管要怎么罚,你都务必受着。” “等罚完了,你再回来我身边伺候吧。” 说完宋老太太看了沈微慈一眼,就靠在了椅上,像是再不管这事了。 刚才气势汹汹进来喊打喊杀的老婆子,现在轮到郑容锦犯了错竟就是这态度了。 郑容锦一瞬间就听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了,当着宋老太太的面,沈微慈总该要给老太太脸面,不敢赶走她,更不敢罚的太重。 她心底深处一喜,连忙又朝着沈微慈跪下去哭道:“还请世子夫人开恩这一次,容锦往后再也不敢了。” “往后一定更加尽心的伺候夫人。” 沈微慈收起唇边的讽刺从三夫人身上抬起头来,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郑容锦。 她点着泪,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往后我可当不起郑姨娘的伺候。” “也不敢让郑姨娘伺候。” 第378章 惩治 沈微慈的这一句话出来,宋老太太严厉的眼神就落到了沈微慈的脸上。 沈微慈的脸上尤带着泪痕,素净的脸庞即便含泪也依旧端庄,身姿笔直站在众人之间,明明看着是柔弱的,却有一派当家主母的派头。 在郑容锦慌张抬起来的目光中,沈微慈与她的目光对上:“老太太既叫我处置你,那便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山水居的人。” “你企图谋害我,按照家法,也该将你杖五十棍,再押送去官府去。” “但念着你十几年来伺候老太太尽心,也终究是国公府的人。” “将你发卖了,对国公府的名声也不好。” “便只叫你收拾东西去农庄去,往后不允许再踏进国公府半步。” 说完沈微慈根本也不给郑容锦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便对门外的凌霄道:“去带几个护卫过来,将郑容锦带去郊外的农庄里去,叫人好生看着她,不许她踏出农庄一步。” 凌霄领命,护卫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只凌霄一个手势就从外头进来,人高马大的拎着郑容锦就如拎着鸡仔一般拖着就往外走。 郑容锦的挣扎也根本无济于事,便一直哭嚎着喊老太太。 宋老太太冷眼看着郑容锦被拖着出了门,这才忽然喊了一句:“慢着。” 护卫的动作顿住,看向了沈微慈。 沈微慈看着宋老太太:“老太太还有什么吩咐的?” 宋老太太冷冷看着沈微慈:“今日的事情是容锦做的不对,但好在你也没被怎样。” “我身边的确少不了她来伺候。”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言,你要怎么罚她我都不多说什么,但将人留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现在掌家,又是世子夫人,该有的大度还是要有的。” 沈微慈不解的看着宋老太太:“老太太要我大度,那若是今日她的计划成了呢?” “老太太是不是就要如您刚才气势汹汹进来说的话一样,要么去圣上跟前说休了我,要么将我打死?” “我现在不过是将郑容锦赶出去,怎么老太太就觉得我不大度了?” “我从来敬重老太太,老太太既说大度,那更该一视同仁。” “那我现在说将郑容锦打死了去,老太太应该也愿意吧。” 这话听得旁边的三夫人心头畅快。 宋老太太自来都最是偏心的人,从来帮亲不帮理,这些年她们二房三房的无论做了多少,在老太太眼里那也不是身边亲近的,都比不上郑容锦伺候的好。 说到底不过是不想亲近她们罢了,哪里又是伺候不好? 从前宋璋父亲还在时,宋老太太偏袒的更甚,问安都不让他们二房三房的来,但凡有稀奇的好东西,全都是大房的。 宋璋小时候可比这国公府的任何一个人都尊贵,宋璋小时候调皮的很,三四岁就跟个阎王一样搅的天翻地覆的,宋老太太全乐呵呵的宠着,骂一句都不曾。 自己儿子只是在过节时先抓了块饼吃,老太太就直接翻脸,赶了她们一家出去,还说了句晦气。 宋璋还跳到国公爷肩膀上去闹,清明打翻了祭祖的贡品,谁又敢说个不懂规矩?要换成了二房三房的人,老太太那得气得上天! 宋老太太威严这么久,国公府上上下下从来是她做主,根本不耐烦听沈微慈的这些话。 她直接发话道:“我不管你说的那些,这事就这么定了。” “你想怎么罚都可以,但人最后你得给我送到我身边来伺候。” 宋老太太说着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神依旧落在沈微慈的脸上:“再有这事今日说了便了结了,往后也别提了。” 沈微慈直视着宋老太太的眼睛,静静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即便郑容锦想要谋害您的嫡曾孙,您也觉得这件事不大是不是?” 宋老太太一顿,冷冷道:“我虽然老了,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看得懂的。” “容锦不过就是想要陷害你罢了,那药你也根本没机会喝。” “算不上什么谋害不谋害的。” 沈微慈点点头:“老太太觉得郑容锦算不上谋害,可我置身其中却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老太太觉得这事不大,觉得我的委屈也不要紧,一心偏袒一个姨娘我更不说什么。” “今日孙媳只将话给老太太说清,只要孙媳还一天是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那便有权利处置自己院子里一个企图谋害主子的姨娘。” “老太太要是不喜我,或是老太太觉得这件事是孙媳没有办好,老太太也可以进宫与皇上说休了我便是。” “只是今日我定然要处置了她,不然一个姨娘敢谋害我一个正头夫人,我竟还不能惩治了她,往后我在国公府里头如何管家?” 宋老太太被沈微慈的这一番话气得脸绿,指着沈微慈:“我叫你不罚她了么,我是叫你别赶人!!” 沈微慈神情淡定:“老太太叫我不赶走她,不也是在包庇她?” “留着她继续害我?” “老太太能包庇一个姨娘,我却不能。” “若是老太太非得如此,那我便叫人直接将她送去官府去,由官府的处置。” 郑容锦浑身瘫软的看着沈微慈竟然这样坚决的要送走她,甚至不惜与宋老太太这样交锋。 她心里的恐惧愈来愈盛,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是一片空白。 护卫见着郑容锦身子一下子倒在地上,还以为她是装的,不耐烦的踢了踢,见人没动静,就看向了凌霄。 凌霄抱着剑挑眉,一个弯腰下去打了一巴掌,见人真丝毫动静没有才又叫了吴先生过来。 吴先生过去动作了会儿,这才连忙看向沈微慈和老太太道:“老太太,世子夫人,郑姨娘这回是真晕了。” 这个真字用得好,直接便挑明了刚才是假晕的。 不过这时候也无人注意这茬,宋老太太看了眼地上的郑容锦,又对沈微慈道:“现在人晕了,一切等人醒来再说,晚上你再去我那儿一样,先冷静些再说。” 宋老太太说完这句话,又看了眼身边婆子,叫人带着郑容锦先回院子去,再叫吴先生去看看。 说罢踏出了屋子。 第379章 她还是棋盘上的棋子 宋老太太这番操作明显就是自己没什么理,便想着拖到沈微慈妥协。 其实按着往常来说,寻常人碍于宋老太太的威严早就妥协了,宋老太太也以为沈微慈会妥协。 但宋老太太没想到沈微慈会这么坚持强势。 二夫人看着宋老太太走远的背影这才看向沈微慈低声道:“老太太疼郑容锦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侄媳要不给两边都一个台阶下?” 三夫人这时候冷哼一声,提高了音量看向二夫人:“这话怎么说的?” “姨娘敢陷害主母,要是换成别家的,早就打杀了去,二嫂就这么大度?” “二嫂房里的妾室也有两三个吧,我怎么瞧着二嫂管束她们倒厉害得很,怎么到四侄媳这儿就这么大度劝人为善了?” 二夫人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僵硬,看向三夫人皱眉道:“弟妹这话怎么说的?我不过是为着侄媳想的。” “怕侄媳与老太太对着干,老太太为难侄媳。” 三夫人冷哼一声:“你要真为了侄媳着想,你就该知道那郑容锦就是个祸害留不得。” “她那心思就快写到脸上了,没那个命硬要争,你当这回饶了她,她就能消停?” “我瞧你的心思恐怕都没她深。” 说着三夫人看向沈微慈:“侄媳这回可千万不能饶过她,她最近搅了多少事出来了?” “走了才好。” 沈微慈便含泪看向二夫人三夫人道:“两位婶婶别为着这事操心,我实是被伤的深了,甚至都不敢想要是郑容锦得逞了我又什么下场。” “不管老太太何态度,即便我这世子夫人做不了了,我也只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出来。” “两位婶婶也别为我担心,更别去老太太跟前说什么,免得老太太牵引到两位婶婶身上去。” “我本就是嫁进来的,在老太太心里永远都是外人,我只问心无愧就是。” 沈微慈这番坚决的态度,和委屈的话,都叫王氏余氏感同深受。 都是嫁进来的,有的委屈也大差不差,反而敬佩起沈微慈这敢面对宋老太太强势的态度。 几人站着又说了会儿话,外头郑容锦也被婆子带走,刚才还热闹的小厅顿时冷清下来,二夫人三夫人见着沈微慈没落泪了,这才走了。 等人都走干净了,沈微慈用帕子一抹眼上的泪,转身打算进内屋。 忽然一声哭声拉回沈微慈的思绪,她回头看向门廊,才想起跪在地上的春杏。 她看了春杏一眼,这会儿不耐烦应付。 想叫人给她绑起来等着处置,又顿住步子叫人将她带进内厅去。 内厅里,沈微慈的眼里早已没有了泪色,端庄素净的坐在罗汉塌上,一只手搭在小桌上,身后的大引枕垫在腰际,玉色银丝衫烁烁亮着光泽,脖子上的翡翠玉石端的给人一种冷清高贵。 此刻她垂眼看向跪在面前的春杏,低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帮郑容锦的?” 春杏的额头磕在地板上,脸颊苍白道:“奴婢从夫人进院子的那天就得了郑姨娘的吩咐,时时去告诉郑姨娘夫人在院子里的举动,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要告诉郑姨娘。” 禾夏和月灯听了脸色难看,这真真是听着吓人。 月灯赶忙问:“院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与郑姨娘有联系?” 春杏犹豫一下道:“外院的容翠也得过郑姨娘恩惠,从前世子夫人还未嫁进来时,世子爷也不在院里,郑姨娘常得老太太吩咐过来指派丫头打扫院子,一来二去山水居许多丫头与郑姨娘都有些亲近。” 沈微慈明白郑容锦的心思,那是心底深处早已将自己当做是宋璋的人了,对宋璋院子里的丫头自然要多笼络。 她低声问:“哪几个丫头从前与她关系最好。” 春杏便说了几个名字。 沈微慈知道这几个丫头,从前都是在里屋伺候的丫头,后头沈微慈嫁来后,里屋伺候的丫头换成了禾夏燕儿,她们几个被叫去了外头伺候。 沈微慈觉得这几个丫头留不得了,看了月灯一眼,叫她将名字记下,过会儿调去别的地方去。 沈微慈撑着额头没什么想再问的,刚才那一场也实累,就摆摆手让婆子拖着她下去。 春杏却连忙磕头在地上对着沈微慈哭道:“奴婢虽得了郑姨娘的话时时看着世子夫人的举动,可奴婢从来没有害过夫人啊。” “上回郑姨娘还叫我在打扫里屋时给夫人枕头里放麝香丸,奴婢也没有放。” “刚才奴婢也承认了夫人昨夜捡到的荷包是郑姨娘给奴婢用来害夫人的,求夫人念在奴婢屋子里还有孩子的份上,饶了奴婢一条命吧。” 沈微慈本打算起身的动作,听了春杏的话一顿。 这丫头倒是有几分聪慧。 但其实刚才这丫头承不承认都没有关系,谁又能证明那荷包不是郑容锦的? 脸郑容锦自己都没法子说清,在当时那情况下,她越解释只会叫人觉得她是不敢承认而已。 但春杏承认下来,倒也的确少了很多事。 沈微慈重新坐了下来,看着春杏,声音很淡:“你承认下来不是因为你觉得愧对我,是郑容锦用你孩子威胁你,你报复郑容锦罢了。” “再有你没往我枕头里放麝香丸的事情,一是因为你胆子太小,二是因为你根本没机会,我的寝卧岂会让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丫头独自在里头?” “最后你就真没想过,为什么我会要你进去打扫我的内室么?” “我自来不相信任何人,你我也从没信过。” “要是你真放了那东西进去,你现在也没机会跪在这儿求我了。” 春杏神情一骇。 她震惊的瞪大眼睛看向目光低垂正看她的沈微慈。 明明是那样一张温柔心慈的模样,眼里总是带着冷清温和,对下人客客气气的人,在这一刻竟叫她觉得异常的可怕。 让她害怕的浑身颤抖,心跳慌乱,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她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布局,她才是那个棋盘里的棋子。 第380章 宋璋回来 她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喉咙如被滚水烫过,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只有沈微慈最后落下的话:“再有其余的我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你刚才在小厅上是如何在老太太面前指人我就是了。” “不管是郑容锦威胁你,还是你想要报答郑容锦,这些都与我没干系。” “你害我是真,你哪怕心里有一分愧疚过来告诉我郑容锦的计划,我也会原谅你。” 春杏的眼里只有沈微慈一走而过的裙摆,带起的阵阵海棠香气让她回到了现实中,在那一声声温和的声音里,她忽然哭的不行。 她仰头看向要往帘子里去的背影大哭道:“世子夫人,我孩子身上的毒,求求世子夫人救救她吧。” 沈微慈没说话,身形消失在帘子后。 还是停在原地的燕儿看着春杏道:“郑容锦早就给你孩子喂毒药了,留着后路要挟你呢,我家夫人心慈,早让人救了你的孩子。” “不管怎样,孩子无辜,我家夫人心善,不会为难孩子。” 说着燕儿叫来外院的婆子进来,先将燕儿的嘴堵上,再绑起来扔去廊屋等着发落。 回了内室的沈微慈歪歪靠在贵妃榻上接过禾夏递过来的热茶,低头饮了一口又松了口气的轻叹出声。 刚才说了那么些话,又哭了一场,又站又跪的,身上早软了。 火炉子被搬到了脚边,热气透过厚重的衣料从脚暖到身上,沈微慈伸出手指放在火炉上,微微的火光将白净的皮肤染了一层暖色。 屋子内都是身边的人,月灯站在沈微慈身边忍不住开口:“老太太真真是偏心到家了,一个没血缘的姨娘,她还这么护着。” 沈微慈侧头看向月灯问:“那你觉得在宋老太太的心里,是我亲还是郑容锦亲?” 月灯一哑,心里头已有了答案。 沈微慈便收回眼神淡淡道:“说老太太帮亲,不过也是老太太自私罢了,舍不得身边有这样一个处处要讨好她孝敬她过活的无根基的孤女。” “再说郑容锦的确伺候老太太尽心,连我都自愧不如,十几年如一日的这般伺候,再怎么都会生出感情,今日老太太偏袒郑容锦,我其实并不奇怪。” “郑容锦不仅仅是老太太身边得力伺候的知心人,更是老太太在宋国公府的一只眼睛,培养了这么多年被赶出去,老太太自然不愿。” 月灯有些担心的问:“那怎么办?这一回事情后,夫人和郑容锦真真撕破脸了。” “那个郑容锦我看心思深的很,天天在一个府里住着,她在这府里的心腹又多,防不胜防的,万一夫人真被她害着了怎么办?” 沈微慈抿唇:“我就没打算让她留在国公府,我有名正言顺的由头,我也是国公府世子妻,老太太就算要保她,我也有资格处置她。” 说着她疲倦的闭上眼睛:“我现在已经厌烦这种需要算计的日子,郑容锦留下一天,我心里都不安心,她要是走了,老老实实呆在农庄里,或则我还能让她离京嫁人去。” “要是她一定要留下,我对她再没什么好留情的,就看谁输谁赢。” “她心里头早就存了幻想,她也要的太多,这样的人我根本不可能留着她。” 月灯听着安心了些,又小声问::“那夫人打算怎么处置那个春杏?” 沈微慈揉了揉眉心:“我本打算让人打了她十几杖再叫管家来将她卖出去的,但又想着她孩子还在屋里等着他,年纪又小,实不忍心。” “但她害过我,我也不可能再留她,赶走她的话,那孩子又跟着她无定处,实也可怜。” 沈微慈其实对谁都能狠的下心,独独对年幼的孩子有最多的善心。 不然沈微慈也不会拖着想怎么发落春杏,早叫人伢子来将人卖了。 月灯沉默一下就道:“那孩子可怜,可谁让他有一个拎不清的娘呢。” “要我说,国公府里不是下头有很多农庄么,农庄上还有佃户种田,干脆打发春杏带着孩子去农庄种田算了。” “干些苦力活赎罪吧。” 沈微慈挑眉看向月灯笑:“你说的倒是个法子。” ”不过再等等,等事情全了结了再送她走。” 这时候谭嬷嬷的声音在帘子外响起来:“夫人从早上还没有用饭呢,老奴现在叫厨房送些饭菜来吧。” 沈微慈早上情绪紧绷着,这会儿松懈下来了也没觉得饿。 她不想吃,叫谭嬷嬷去说一声就是,只是谭嬷嬷应了却又还是端了一小盅炖雪蛤进来苦口婆心道:“现在天寒,夫人再怎么着也得吃些,身子才暖和。” “再有夫人身上寒,养养身子也好。” 沈微慈知道谭嬷嬷对她是好心,也没推了,坐直身吃了去。 中午过了一阵的时候,宋璋从外头匆匆回了。 帘子被他大力的掀开,沈微慈本还在小睡,被动静吵醒,一下子从床榻上坐起身,眼前迷迷糊糊的,等清晰了些,才看清宋璋穿着朝衣就往自己这边过来了。 她看着他眼里焦急的神色,霎那间眼眶晕了晕,还不等宋璋坐在床沿,她的身子就往宋璋身上靠过去,委委屈屈的问:“你是不是听说了今早儿发生的事,就赶回来了?” 宋璋一弯腰就将沈微慈抱紧在怀里,手掌按在她白色单衣上,低沉道:“凌霄中午叫人来说了院子里的事,我就同圣上告了假,匆匆骑马回来了。” 说着宋璋低头看着怀里人问:“我听说郑容锦企图往你平日里吃的药里头下避子药,你吃了那药没有?” 沈微慈埋在宋璋的怀里摇头,手指紧紧环在宋璋的腰上,感受着宋璋带给她的体温。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依赖他的样子,抿着唇伸手将人捞进怀里坐下,抬起她的下巴问:”你老实与我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春杏那丫头是郑容锦的人?” 沈微慈便明白瞒不过宋璋。 她只是设下一个陷进,要是没有害人之心根本不会往里头跳。 可郑容锦还是跳了。 沈微慈也不想瞒着宋璋,她一五一十全与宋璋说了,最后又抬起眼帘看向宋璋:“郑容锦心里想要害我,她也果真害我了。” 第381章 别欺负我狠了 宋璋低头对上沈微慈闪烁湛然的眸子,发红的眼眶里还带着委屈。 他轻轻用手指擦过她眼角的皮肤低声道:“都是因为我,要是当初我没有心软让郑容锦留下,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你说的没错,她的确存了害你的心思,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再容忍。” “我知道老太太那儿还包庇着她,但在我这儿却行不通。” “就算她晕了,醒了照样得走。” 沈微慈微微悬着的心终于安心的落地。 她害怕宋璋如沈明秋那样指责她心机过重,引导郑容锦步步中计,好在宋璋自始至终的心都是向着她的。 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一次次为她出头。 明明是该安心的时候,她眼里却忽然泪水越聚越多,好似流不完似的,一点一点的蔓延到了脖子上。 她伸手揽住宋璋的脖子,微微直起身将头靠在宋璋的肩膀上,此刻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 宋璋此刻好似也能感受到沈微慈颤抖的心情,默默的抱紧她,感受她温热的泪水将他的肩头打湿。 耳畔上传来温热的热气,耳边响起沈微慈沙哑的声音:“宋璋,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会这么难过。” “你是我的夫君,是我除了母亲外最信任依赖的人。” “明明我最清晰的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心,可是为什么我总止不住想哭呢。” “你待我好,我亦待你好,往后你别欺负我。” 说着沈微慈捏在宋璋后领子上的手指捏紧,又沙哑道:“要你真欺负我,也别欺负狠了。” “我的心其实是最容易难过的。” “你伤我的心狠了,就再也哄不好了。” 宋璋听了沈微慈的话,莫名的心里愣了下,怀里单薄的身子,叫他觉得他抱住的是她的一生。 沉甸甸的不能轻视。 他在这一刻明白了她的心。 她将自己的心交给自己,自己是她往后的依靠依仗,他不能负她。 他欣喜若狂又深觉心疼。 宋璋低头将手指没入她如瀑黑发中,心潮澎湃:“往后只有你欺负我的份,我怎么会欺负你。” “你是我一生一世都喜欢的人,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了,我同你保证。” “我要是负心骗了你,你拿刀割我我也不会还手,那是我欠你的,就算你刺死我,我也是欠着你的,永远还不清。” 沈微慈闭上眼睛,皮肤上是宋璋身体的温度,她微微一哽咽,一行泪下来,却没言语。 正午后的光线透过薄纱照进来,落到宋璋宽阔的后背上,紫衣上的猛兽依旧狰狞,头上的官帽也未来得及摘,整个高大的身子弓着,将怀里的人紧紧护着,只能瞧见那脖子上围上去的白袖。 沈微慈埋下宋璋的怀里许久,眼里才没了泪光,抬起头的时候,那肩头全被打湿了。 宋璋摸了一下,瞧着沈微慈通红的眼睛,禁不住心疼道:“怎么小小的姑娘,流的泪珠子这么多。” “下回别这么哭,瞧瞧眼睛成什么样儿了?今儿都不打算出去了?” 沈微慈咬了下唇,自己也知道自己哭的多了,低头捂着眼睛,又将额头抵在宋璋的胸膛上,闷声沙哑道:“晚上还要去见老太太说郑容锦的事。” 沈微慈这一靠,后背散下来的长发全滑落了下去,挡住了她了脸颊,宋璋便用手去拨开了别在她耳后就道:“都这样了还见什么见?” “晚上你不必去,我去就是。” 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老太太要与我说郑容锦的事,我毕竟在场的,不去应该有些说不过去。” 宋璋挑眉:“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说着他笑了下:“你倒是聪明,叫了二房三房的人坐了见证,没让这事轻轻揭过了去。” “这事大家都知晓事情委屈的是你,你受了委屈,还要去老太太那儿受委屈?” “谁能说你什么不好的,我去才好,干脆利落,该送官送官,该送走送走,这等人我是再不想看见一眼。” 沈微慈看宋璋眼里的厌恶,虽说郑容锦对她有坏心思,但对宋璋却是不可谓不痴情,等了他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也只是因为想名正言顺陪在宋璋身边,想分得宋璋的眼神而已。 她忽然觉得郑容锦其实也算不得是个聪明的人。 沈微慈觉得宋璋的话也对,老太太要她去做什么两人心知肚明,宋璋去才是最好的。 她点点头,又靠在宋璋的怀里问:“你这时候回来还进宫么?” 宋璋却已经开始蹬靴子要上榻了:“我回来就是为着你回来的,还进什么宫?”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动作一愣,又见他去解玉带,忙又问:“你这时候要做什么?” 宋璋挑眉看着沈微慈:“你不是在午睡么,我回来扰了你午睡,这会儿陪你一起睡。” 沈微慈看了眼天色:“和你说了那么多话,我哪还睡得着,平日里这时候我也该起了。” 宋璋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停下,身上的外袍几下就扔在地上,抱着沈微慈就翻身上了塌,还十分细心的将帐子也给放了下来。 月灯瞧着这幕,赶紧将宋璋脱下来的衣裳抱起来带出去叫丫头熏了香烫平挂好,又叫丫头别进去。 沈微慈抵着宋璋的胸膛,脸上已染了红,眼眶上还带着湿,嗓音因哽咽的久了还带着沙哑,在宋璋眼里看过去,简直是赤裸裸的诱惑。 特别是沈微慈刚才在他怀里说的那一番话,他心潮澎湃的觉得自己总算熬出了头,那股情绪总得要发泄出来。 宋璋自小长大便是个忍不下情绪的,当场的事,当场便要将情绪泄出来,不然一整晚睡不着。 除非是他不得不忍下的事。 但他二十三年不得不忍下的事情,加起来也没在沈微慈这里忍得多。 他宽大修长的手指紧紧捧着沈微慈的白嫩嫩的脸颊,熠熠眼神十分认真:“你刚才与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在心里的。” “微慈,我懂你的。” “你害怕我是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又担心我沾染寻花问柳的习性,是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混账。” “世间千千万万个女子,我独第一眼见你,便似被谁在心里打了一棍似的,我那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么久我早明白了。” “是因为我的身体,我的心里都认定了你。” 第382章 你给我的真心就够了 宋璋说着眼神深邃的看着沈微慈的眼睛,低头吻住她唇畔,炙热的呼吸在两人之间流转,他的声音格外的性感:“我行事虽事随意了些,可其他乱七八糟的女子我可从来没碰过。” “自认识了你,心里头就日日想着你,巴不得能飞去你身边陪着。” “我的眼里独独只能瞧见你啊。” 唇舌交融中,沈微慈第一回有一股奇异的冲动渴望。 渴望宋璋的身体更靠近他,渴望他能抱着自己更紧一些。 甚至渴望他的触碰和他的亲吻。 这就是宋璋说的身体情不自禁的反应么。 沈微慈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渴望的愉悦。 她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微微一声叹息,主动将腿抬起放在宋璋的腰上。 宋璋怔了怔神,看向沈微慈的眼神里充满了狂喜的震惊。 他捏在她腰上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沈微慈眯着眼睛看向宋璋的眼睛,手掌压着他的后颈,主动够起身吻住了他。 这一吻叫宋璋整个身心都沸腾起来。 他甚至觉得眼眶里有一刹那的发热,情难自禁里深埋在沈微慈的秀肩上咬了一口:“你还想要什么?” “还想要我将什么也给你。” 沈微慈感受着肩膀上那一丝丝暧昧的疼,手指紧贴在他后背上,昏暗中她问他:“我没有渴求的,你给我的真心就够了。” === 夜里宋璋收拾了去宋老太太那儿,沈微慈就起身去沐浴。 沐浴一半时,禾夏从外头进来沈微慈身道到:“夫人,郑姨娘醒了。” “下午的时候就醒了,醒来就要见老太太,奴婢记着您的吩咐,叫人在外头守着,没让她的人出去传话。” “结果这会儿又吵着要见您。” “跟发了疯似的,力气大的很,把门口守着的婆子都给撞地上去了,这会儿在院子里头喊呢。” 沈微慈问:“叫人堵了她的嘴没有?” 禾夏忙点头:“谭嬷嬷叫人将她的嘴堵上了,又给推回屋去了。” 沈微慈点点头,起身让月灯穿衣。 月灯忙去拿衣裳来,又问:“夫人怎么不多泡会儿。” 沈微慈只道:“不想泡了。” 沐浴了她又去床榻上趴着看书,月灯坐在沈微慈身后给她擦头发,忍不住道:“夫人不去见见郑容锦?” 沈微慈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没什么好见她的。” 月灯低头看向沈微慈侧脸:“夫人就不好奇郑容锦疯了一样要来见您,要说什么?” 沈微慈唇边勾起讽刺的笑:“她能说什么?要么装模作样跪在我脚下求饶,要么气急败坏胡骂一通。” “我何必劳神去应付她?” “再说她来见我这一趟,老太太不会知晓?要是她在我面前见血腥来威胁我,我总要费些心力。” “不见是最好的,不见她便撇开关系,一切等世子回来再说。” 月灯这下瞬间明白了:“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今儿在堂上瞧着郑容锦那嚣张的样子是真真气死我了。” “要我说,送官才好。” 沈微慈笑了下:“送官几乎不可能,我那话虽说给老太太听,只是想让老太太别偏袒狠了。” “郑容锦毕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老太太出门也将郑容锦带在身边的,真送去官府,在外头影响的也是宋国公府的声誉。” “老太太重脸面的人,自然不会愿意的。” 说着沈微慈又合上书,懒懒的埋在枕头上,又侧脸看着地毯出神:“本来我之前提醒过郑容锦,她安安心心伺候老太太不作妖,我与她相安无事。” “如今我和她之间的那层体面撕破,即便老太太真非得保她,我也会叫她呆不下去。” “宋国公府我留不得她了。” 月灯看向沈微慈的眼神,眼神里没有凶狠的神色,宁静的仿佛闲聊。 她却笑起来:“我记得从前夫人对沈昭昭也没这么认真过。” 沈微慈也笑了下:“因为我其实并不想对付沈昭昭,她永远是侯府嫡女,我只想与她相安无事。” 月灯抿唇:“也是。” 沈微慈笑了笑,还有也因为沈昭昭比起郑容锦,真的好对付多了。 又说了会儿话,沈微慈听见帘子外有动静,往屏风上一看,就见着屏风上一道黑影离近,她撑起半身起来,等宋璋的身影从屏风后一进来,她便伸手拉住宋璋的袖子:“怎么去了这么久?” 月灯这时候就识趣的退到了屏风外头。 宋璋看向沈微慈披着半干的头发,弯腰去拿了帕子坐在沈微慈身边替她擦头发,一边低声道:“与祖母多说了会儿话。” 沈微慈点点头,又问:“老太太怎么说的?” 宋璋将沈微慈抱紧自己怀里,淡淡道:“老太太怎么说都不重要,我过去不过是知会老太太一声。” “郑容锦犯了大错,谁也包庇不了,明天一早我就让人送她走,再在农庄给她配个老鳏夫,不可能让她再回来。” 沈微慈愣了下,配个老鳏夫。 这样的下场对郑容锦来说,恐怕她是受不住的。 宋璋却看沈微慈像是欲言又止,手上动作顿住,低头看她:“你觉得过分了?但这样的惩戒我都觉得轻了。” “她不过个姨娘,敢搅起一滩浑水,挑拨离间,没让她死,已经是我对她开恩了。” 沈微慈在宋璋的怀里侧过了身,双腿分开坐在宋璋的腿上,身上本就只穿着白色单衣,一头长发披泄,如清冷月色袭来,动作却暧昧的很。 她仰着头看向宋璋摇头:“她有害我的心,我也没那么大度要与她分享你,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而已。” “有时候我明白她的执念。” “但她的执念是阴暗的,需要去害人,也始终将我当做眼中钉,我不可能容她。” 宋璋其实只要有沈微慈的这些话就够了。 她说她不愿与旁人分享夫君,就已经足以说明她的心里已经有他了。 他也已经能感受到了。 第383章 你争我斗,有输有赢 第二日宋璋早上走的时候,就叫凌霄着手送郑容锦的事情。 郑容锦现在还在山水居的,老太太的人想拦也拦不住。 宋璋走后,凌霄过来沈微慈身边问:“现在送走么?” 沈微慈看了看还没亮的天色,点了点头。 早点将郑容锦送走也好,免得耽搁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出差错。 凌霄便从外头叫来护卫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押送一个女子,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只是凌霄带着人正准备过去,负责看守兰茵院的婆子却忽然急匆匆的跑进来对着沈微慈道:“夫人,郑姨娘上吊了。” “我们的人发现的还早,及时将人给放了下来,现在人晕了,您说要不要先请吴先生来瞧瞧?” 沈微慈皱眉问:“兰茵院还剩几个丫头?” 那婆子就如实道:“昨儿听夫人的吩咐,将兰茵院的丫头们都打发卖了出去,就郑姨娘身边留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丫头如意和紫荷。 沈微慈点点头,稍思索一下低声道:“这事先搁置着,再别对旁人提起。” 说着沈微慈眼神一冷:“要是我在除了山水居外听见有人提起这事,我只拿你处置,听明白了?” 婆子被沈微慈的眼神吓住,连忙点头:“世子夫人放心,老奴绝不敢对外说半个字。” 沈微慈抿唇不语,又拢着袖子看向凌霄:“我现在一起过去,待会儿你们在兰茵院院门口守着就是,我叫了你,你再带人进来。” 凌霄赶忙点头,又犹豫一下问:“夫人现在不去老太太那儿问安?” 沈微慈便看向身边的禾夏:“你去老太太那儿说一声,便说我昨日被郑姨娘气的病了,今天去不了了。” 禾夏诶了一声,忙去了。 沈微慈这才往兰茵院去。 兰茵院里外守着沈微慈叫过去的人,郑容锦想跑出去找老太太,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站在不大的庭院里,依稀可以听到屋子内传来的哭声。 那应该是郑容锦身边贴身伺候的丫头的哭声。 守在门口的另一个婆子见着沈微慈过来,赶忙过来沈微慈身边道:“夫人您看现在怎么办?万一要是郑姨娘出了什么事,老太太那儿怎么交代?” 沈微慈冷着眼不语,拢袖跨进了屋内。 屋子内的哭声听到有人进了屋里哭的更大声了些,嚎哭着喊着:“姨娘您怎么这么想不开……” “您一片善心,分明是被人陷害的啊……” “您吊死了,奴婢还怎么活……” 如意哭的正起劲,直到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她心里一喜,以为自己的哭声终于传了出去,一抬头却见着沈微慈一脸漠然的站在面前。 她心里骇了骇,心里猛的一跳,哭声戛然而止,连腿都在颤抖。 沈微慈看向躺在床上一脸苍白面无人色的郑容锦,她脖子上那一条红痕分外明显,只要人一看,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微慈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如意身上。 身后的丫头端来凳子放在沈微慈的身后,沈微慈慢悠悠坐下,后背靠在椅子上,手上拿着月灯送过来的热茶,在热茶散发出来的茶香气中,沈微慈缓缓开口:“以为上吊了,守在门口的婆子就能慌不择路的去为你请吴府医,再让老太太知晓?” “郑容锦,你的这些把戏着实有些可笑了些。” “你要真想死,昨天半夜就该三尺白绫死了,而不是在这个我应该去老太太那儿问安的时候上吊,还这么巧的被救下来。” 昏在床榻上的人半点应答没有,死寂一片。 倒是旁边的如意抹了泪哭诉道:“世子夫人怎么说这样的话?我家姨娘昨晚才醒来,醒来后吃些残羹冷饭就又晕过去了,今早一醒来就去上吊。” “不管我家姨娘做了什么,总归是一条性命,求世子夫人为我家姨娘请府医来看看吧。” “世子夫人见死不救,难道也不怕老太太到时候怪罪世子夫人么。” 沈微慈垂眼看了眼扑通一下跪在自己面前的如意,站在另外一边的紫荷犹豫一下也跟着如意一起跪了下去。 月灯上前一步要说话,沈微慈却伸手拦了她,冷笑一声:“姨娘?” “你还知道她只是个姨娘?她既是姨娘,我就有权利处置她。” “这等事情何必劳烦让老太太知晓?我院子里的人,我还处置不了?” 说着沈微慈又冷冷看着如意:“不过你这忠仆倒真真忠心,谋害主子的事定然也有你一份,你急什么,你的下场能比你主子更好?” 如意一愣,随即惊恐的看向沈微慈:“夫人……” 沈微慈不再看如意,只看向床上的郑容锦,淡淡落了句:“她自己上吊的,生死有命,我也省了麻烦了,就让侍卫直接拉出去随便找个地儿卖了吧。” 沈微慈起身要叫侍卫进来时,床上的郑容锦忽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死死的盯着沈微慈的脸。 那双眼睛的射出怨毒的憎恨,里头布满血丝,狰狞的吓得月灯都险些跳起来。 沈微慈坦然对上郑容锦眼神,淡淡的开口:“现在不装了?” 郑容锦几乎是咬着牙死死看着沈微慈:“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恶毒。” 沈微慈淡笑了下:“我这就恶毒了?” “你串掇老太太来我这儿就不恶毒了?” “你心底什么心思你再清楚不过,我早就提醒过你,我们相安无事的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你但凡听进我一句话,你就不会是这个下场。” 郑容锦浑身颤抖,胸口起伏:“我害你?” “你不喝避子汤,我会害你么?!” “世子对你这样好,你是怎么对世子的!” “我不过是替世子和老太太揭开你的真面目罢了。” 沈微慈略带怜悯的眼神看着郑容锦:“我原以为你是聪明的,没想你竟这样蠢。” “避子汤我会当着这么多的人面熬药?身边内室里会随意让来路不明的丫头进来伺候?” “那个春杏之前你救她的事情,山水居其他丫头谁不知晓?你竟觉得我这么蠢的要留着她在身边?” “郑容锦,哪有什么避子汤,不过一切都是你臆想出来的罢了。” “你没有任何证据便着急去老太太那儿揭露我,不正说明你蠢?” “你争我斗,有输有赢,你怨不了别人。” 第384章 送走郑容锦 郑容锦的身体一下子瘫软,瞪大眼睛看向沈微慈:“你说你从来都没有吃过避子药……” 沈微慈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床榻上的郑容锦,面容冷清:“我是世子妻,我比谁都需要孩子巩固我的地位,是你觉得我蠢,还是你自己太天真?” “你着急除掉我,一个小小的鱼饵你就迫不及待的上钩,说到底,你现在的处境不是你自找的?” “但凡你能安分,你会是这结局?” 郑容锦紧紧抓着沈微慈的袖子,瞪着眼睛看她:“不对,你根本就不喜欢世子,你要是喜欢世子,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和世子在一起?” 沈微慈皱眉看着郑容锦紧紧捏在自己袖子上的手指,又看着郑容锦的眼睛:“我没必要与你解释。” “我更没理由需要告诉你为什么。” 说着沈微慈喊了外头凌霄一声,凌霄就带着侍卫进来。 七八个一身银色铠甲的侍卫是宋璋留给沈微慈护院的,全听沈微慈的话。 沈微慈拽下郑容锦的手指,又对凌霄低声吩咐了一句就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嚎哭声,又很快的隐没下去,接着是被帕子堵住嘴的呜咽声。 月灯走在沈微慈身边好奇的问:”夫人打算怎么处置郑容锦身边的那两个丫头?” 沈微慈低头看向青石板上倒映的烛光,感受着凉风吹拂到脸上的凉意,声音很轻:“自然是卖去最偏苦的地方,过最辛苦的日子。” “太忠心的奴仆,我也不可能让她留在郑容锦身边。” 凌霄做事情十分干净利落,不过才半刻钟,他就站在沈微慈面前复命来了。 “郑姨娘已经从西角门绑上马车送出去了,跟随了六七个侍卫,都是我手下训练出来的得力的,保证今天晚上之前就能出城。” “农庄昨晚已经吩咐过去了,在临县一个偏僻地方,郑容锦即便从农庄跑出来也进不了城,世子会叫人销了她户籍,她不过一个流民,敢去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被抓起来。” 说着凌霄一顿,看向沈微慈:“她往后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农庄了。” 沈微慈含笑:“好。” 凌霄看着沈微慈脸上的笑,又抱手退到角落处。 沈微慈才刚用了早膳,宋老太太带着身边的人就很快赶了过来。 老太太一来山水居,不是往主院去的,直接往兰茵院去。 此刻沈微慈半靠在床榻上,手上端着燕窝,听着谭嬷嬷进来传来的话,又往嘴里送了一勺,才淡淡道:“嬷嬷不必管老太太,我现在在病中,老太太又没往我这儿来,我不去迎也没什么。” 说着沈微慈将空碗放到月灯手上,又用帕擦了擦嘴角:“再说我只等着就是,老太太定然会来我这儿来的,也不急。” 沈微慈这话说完没多久,帘子外头燕儿就匆匆跑进来了,站在沈微慈床头低声道:“夫人,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那神情瞧着有些吓人,该不是过去没见着郑容锦,就过来找夫人问罪的吧。” 沈微慈不语,又低声道:“没事,你先出去与老太太说我还在榻上没梳妆,让老太太等我片刻起来。” 燕儿应了一下,又才出去。 沈微慈从床榻上坐起身,让月灯去拿衣裳过来。 只是月灯才刚将衣裳拿来,还没给沈微慈穿上,就听见帘子外惊慌的声音:“老太太,夫人这时候还病着没起来,老太太要不先等等。” 沈微慈知道宋老太太已等不及她起来了,便披着外裳坐在床头,摆手让月灯和谭嬷嬷站在一边,她手上捏着帕子,等着宋老太太进来。 也才不过两瞬,宋老太太就从屏风后头进来,见着沈微慈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就这么容不得她,这么急的将她给送走了?” 沈微慈用帕子捂着眼睛,眼里含泪,面上带着惊讶的问:“老太太说什么话?孙媳听不明白?” 宋老太太冷冷的眼睛看着沈微慈:“我知道容锦这回做错了事,对不住你,我昨晚也给璋儿说了,让璋儿实在容不得她,就不让容锦做他的侧室就是。” “我给容锦再找门亲事,不管亲事好不好的,总之在京城,也常能过来陪我。” “她对你还有什么威胁,这你都容不了,非得送走她?” 这些沈微慈并不知晓,宋璋昨夜回来也没与她说过这事。 但沈微慈觉得,即便是她知晓,她也不会愿意让郑容锦留在京城嫁人的。 郑容锦的心思深,她在一天自己就要防着一天,况且她还能时时被宋老太太叫回来回宋国公府陪着,对她来说半分好处没有。 沈微慈面上惊讶道:“昨儿世子回来没与我说起此事,今早世子也只对我说这事他来处置,我现在也全不知情。” 说着沈微慈又看向宋老太太:“送人这事虽不是孙媳做主的,但郑姨娘敢谋害我,我又岂能放心她还留在这里?” “孙媳虽不得老太太喜欢,可也是圣上赐婚,被宋国公府明媒正娶娶进来的。” “这样的事要换成别家的,处置的更重,世子叫孙媳不插手此事,孙媳就也不插手了,如今老太太过来质问这一遭,又叫孙媳怎么办?” “要不孙媳现在起身穿戴了进宫去见皇上,但问皇上怎么处置,老太太觉得妥不妥?” 宋老太太脸色铁青,又看沈微慈又捂帕落泪,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现在郑容锦谋害沈微慈的事,二房三房全知道了,估计私底下都说她偏心。 她偏心一个姨娘,在明面上说出去的确是不好听的。 她深吸一口气,现在都这个地步了,她也只能妥协接受。 她问沈微慈:“等世子回来,你问问他将人送去哪儿了。” 说罢宋老太太又一顿,冷声道:“你放心,我不是去接她回来,她毕竟伺候了我这么多年,她做错了事这个下场,我逢着年节差人给她接回来,过完节了就送她走。” 沈微慈依旧茫然道:“人是世子一早送走的,去了哪儿我也没说,老太太还是等世子回来问一问吧。” 宋老太太深深看沈微慈一眼,又见她眼眶带红,好似受尽了委屈。 心底那一丝丝不快到底是没在这个地方发泄出来,又一转身走了出去。 沈微慈静静看着宋老太太的背影,又缓缓靠在了身后引枕上。 她怎么会让郑容锦见到老太太呢,到时候一见,凭着郑容锦那嘴上功夫,迟早又要回来。 她沉思一下,若有所思。 第385章 我说什么你都听? 宋璋晚上回来时,见着沈微慈正坐在茶室小几旁弯腰一口一口吃东西。 他走过去坐在她面前,看着桌上两道菜,一盘桂花鱼翅,一碗瑶柱羹。 沈微慈吃的很慢,细嚼慢咽的,身边烧着火炉子,桌上还煮着茶,旁边四扇雕花门敞开,屋内纱灯通明,廊下灯笼映照,芭蕉叶探进廊下,伴随着深秋风声,微微摇曳。 忽远忽近的传来草木沙沙声。 静谧,宁静。 宋璋看向沈微慈光洁的脸庞,她正送了一口瑶柱羹在唇中,好似十分合她胃口,去了半碗。 他看了半晌,才开口问:“怎么现在才用膳?” 沈微慈的目光这才抬起来看向宋璋,灯火映亮了她的脸颊,生动又妩媚。 “下午时没有胃口,这会儿才饿了。” 宋璋从沈微慈的面前拿过羹碗,身体微微前倾,抬手送了一勺去喂她:“难得见你有胃口的时候,多吃一些也好。” 沈微慈低头去含宋璋送过来的勺子,眼眸却看着宋璋的眼睛,两人目光交汇处,那盈盈目光中的秋波闪烁,宋璋只觉浑身一激灵,手指都抖了下。 沈微慈不说话,宋璋喂一口她吃一口,一小碗羹见了底,宋璋忙又叫人去盛一碗过来。 沈微慈打住他:“一碗够了。” “哪能只吃那个。” 又低头去吃剩下的鱼翅。 宋璋顿了下瞧着,刚才杯沈微慈那目光一看,这会儿心都在跳。 那一眼与寻常沈微慈看他不一样。 以前冷冷清清的他感受不到她多少情绪,心里头总是有一股抓不住的难受,好似她是树梢上的月,近在眼前,又隔他很远。 那股疏离是她不自然流露的情绪,或许沈微慈自己都没发觉,但宋璋总是能敏感的察觉到她眼里的感情。 刚才那一眼没有了那层隔在两人之间的无形墙垣,没有她曾经不自觉的疏远。 他清晰的感受到她眼里的变化,她在自己面前比从前自然了许多。 宋璋身上酥酥麻麻的,身子情不自禁往沈微慈身边挪。 两人的衣料相碰,宋璋回来腰上的佩剑都还没来得及解下来,这会儿一凑过来,剑鞘直往沈微慈腰上戳过去。 宋璋吓了一跳,赶紧去将手盖在沈微慈的腰上,又抬头看沈微慈眼里的情绪。 沈微慈侧头看着宋璋脸上那小心的神色,又看着他手掌贴在自己腰上,笨手笨脚的,忍不住笑了下。 她搁下了筷子,似是安抚的声音荡漾心弦:“没碰疼我,你手先拿开。” 说着她轻轻拍了拍宋璋的手背,又弯腰去替宋璋将佩剑解下来,声音很细,挠得宋璋心痒:“怎么回来也不先换身衣裳,这佩了一天了,也不累的?” 宋璋低头怔怔看着沈微慈的手放在他腰上,一双白玉酥手落在他的佩剑上,腰上酥酥麻麻,心跳如鼓。 那手指没碰到他身上一分,他都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般升腾起冲动。 就如他第一次对沈微慈产生遐想时那般。 他甚至感觉有比那时候更强烈的情绪。 他的胸膛起伏,眼看着那只手要走,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握住它。 沈微慈抬头看了宋璋一眼,见着他一双炙热的眸子紧紧看着自己,身上还穿着紫色公服,贴身衣料上的貔貅图案衬得他更加俊美。 沈微慈对于宋璋这样的眼神很熟悉,她见到过无数遍,却第一次有想靠近他的感觉。 她见宋璋只瞧着自己不说话,便先开口:“总叫我将东西先吃完,不然待会儿该冷了。” 宋璋这才后知后觉的松了手。 他看着她重新拿了筷子,低头小口的吃,身体又往她那边靠了靠。 又看看桌上煮的茶水,又去给她倒茶。 他炙热眼神看着她红唇,将茶送过去,沙哑的开口:“你还爱吃什么?明儿我叫酒楼的厨子来给你做。” “只要你肯多吃些,天天叫厨子上府来都成。” 沈微慈知道请厨子的价,京城内最好酒楼的厨子,请一回少说一百两起,便是再大的门户也没这么吃的。 虽说她知道宋国公府家底丰厚,光是宋璋的那些私产都足够了,但生性不是铺张的人,听来总觉得豪奢。 她接了宋璋递过来的杯子,就道:“谁做不是一样,我又不是非得吃金贵东西。” “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宋璋满口应着是,又看着她脸庞:“我总想着将好东西都给你,好叫你明白我多在乎你。” “也不知怎么的,到你身边我就好似不是我了。” “控制不了。” 沈微慈扑哧一声笑了下,对上宋璋灼灼眼神,手指从他高挺的鼻梁一点点往上,直到落到宋璋的丹凤眼下:“那我说什么,你会不会都听?”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次做这样暧昧的动作,宋璋喉咙咽了咽,抬头握住沈微慈的手指沙哑开口:“什么都听你的。” 沈微慈便将笑意隐下去,闪烁的水眸认真,声音很轻:“宋璋,那你答应我,往后不管如何,你第一得信我,信我喜欢你,信我不会背叛你。” “第二你不许再乱发脾气,我是你的妻,与你一起一生一世的人,任何话都能好好说的。” “第三你往后得多听听我的话,别总在意自己,我想着你,你多少也该想着我处境。” “我与你说坦诚的,从前我的确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任性霸道,不喜欢你只凭着自己情绪做事,可我与你成亲许久,也知道你在老太太和族亲面前护我,在侯府为我撑腰,也会主动来与我认错,用那些金器玉饰讨我欢心。” “我心里都明白的,你的好我都知晓,所以曾经有些时候我心里很纠结,我试着靠近你,又被你的情绪困扰。” “但我明白你喜欢我的。” “我也明白我现在也喜欢你。” 说着沈微慈一顿,抬头看向宋璋:“你记住了么?” 宋璋哑了哑,半晌才沙哑道:“我全都听你的……” 第386章 也挺好哄的 这夜里的冷风也忽然变得温暖。 带起两人的翩翩衣袂,交叠重合,落下缱绻的光影。 沈微慈又回头用饭,宋璋陪在旁边,两人的手指头勾着,相互接触的皮肤带起异样的战栗,宋璋低头看了看,又侧头看着沈微慈又低头用饭的模样。 他手指将她一缕细发别在耳后,第一遭明白何为温柔。 他的心跳的厉害,不厌烦的看她:“待会儿能陪我一起去后园子走走么。” “我们好似都没有正经的一起逛过园子。” 沈微慈又吃了一口吃不下了,叫丫头来收拾,又净了口,这才看向宋璋问:“夜里逛园子?” 宋璋想的是沈微慈重规矩,要是夜里没人看,她就能紧紧挨着自己了。 自己才能肆无忌惮的在外头搂紧她,再吓吓她,让她往自己身上凑。 光是想想他都咧开了嘴角。 宋璋正想说话时,又见沈微慈笑了下:“今晚估计不行了,我估摸着老太太该来叫你过去了。” 沈微慈提醒宋璋:“老太太是要说郑容锦的事,毕竟郑容锦伺候老太太这么些年,老太太舍不得也寻常。” 宋璋牵着沈微慈站起来,目色清贵:“我不会给老太太说郑容锦在哪儿的。” 说着他一顿;“这回直接断干净了,国公府不容心思不正的人。” “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人不少,很快就能适应过来了。” 沈微慈看向宋璋略显的薄情的眼睛:“早上郑容锦要上吊见老太太,我瞒着风声让凌霄送她出去,我的确是不想她再回来的。” ”我不想宅院里再生什么事了,我也不想应付那些事。“ “我这么想,你会有什么想说的么。” 宋璋顿住步子低头看向沈微慈,他的眼神低垂,英挺的眉目与冷峭的眉眼带着一丝温柔的深情:“她本就是不该留的人,当初我留她,一是想让她留在老太太身边,让你不用在老太太跟前伺候。” “我知道我祖母的性子,你嫁过来的确委屈的,我不想你太累,只想你每日去问了安就好,清清静静的少些事情。” “二是我抓不住你的心,想要让你更在乎我一些。“ “但是我错了,我将你越推越远,我不知道怎么喜欢一个人,一味的以为只要我对你好,你就应该喜欢我。” “现在我才明白,曾经我没有懂过你,一直都是我的错。” “从我们认识到现在,错的人也都是我。” 沈微慈低头,檐下的鹦鹉这时候叫起来,沈微慈在叫声中沉默许久,又垫脚飞快的在宋璋的脸颊上碰了一下,一双青山水眸对上宋璋的眼睛:“你从前总是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 “你现在知道错了就好。” “我喜欢这样的你。” 宋璋后知后觉的捂着脸颊,上头好似还残留着柔软的温度,他心头一阵狂喜,弯腰捧着沈微慈的脸就吻了下去。 两人还站在中间走廊上,丫头过来吓了一跳,赶紧全往屋子外头退。 宋璋吻着人,手上览着她的腰肢,一路往里屋走。 沈微慈被迫跟着宋璋后退,手指紧紧捏在宋璋袖子上,脸颊红透的被她一路吻着又按到了床榻上。 眼看着宋璋的手就去解自己的腰带,外头又适时的传来谭嬷嬷的声音:“世子爷,老太太叫您这会儿过去。” 宋璋这时候欲火焚身,根本就不想理会,压着沈微慈在床榻上,往她的衣裳里伸进去。 沈微慈染着薄红的脸颊拦着宋璋的手,看着他小声道:“你还得去老太太那儿交代了才行,不然明儿老太太该问我了。” “我们得通通气儿,你交代好了,我明儿在老太太那儿再顺顺气,这事再过几天就罢了。” “你要拖着不去,老太太更惦记着不是?” 说着沈微慈伸手环住宋璋的脖子,压着他身子全俯下来,偏头含羞带怯的咬住宋璋的耳垂:“一夜还长呢,我等着夫君回来。” “就急这一会儿?” 耳垂上馨香的呼吸和潮湿的吻,叫宋璋热血沸腾,身上紧绷。 他深吸一口气,被沈微慈的举动弄的额头冒汗,身上骨头都软了下来。 他喘了口气,轻轻咬在沈微慈肩膀上,想要讲条件,又不敢开口:“那……那你……” 说着他撑起身,俊美脸颊上少见的染了一丝丝的红,热腾腾的气息洒下来,一双熠熠眸子紧紧看着身下的人,喉咙滚了滚,手指痴迷的与沈微慈十指紧扣:“我想……” “可以么……” 宋璋的话没说完,但沈微慈却在一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毕竟同在一张榻上许久,宋璋曾经求过,只不过她从没应过。 这回又见宋璋提出来,她诓着人:“你先去了再说,回来记得沐浴,你今儿还没洗呢。” 宋璋听着沈微慈这话里的意思像是答应了,不过个眨眼就从床榻上跳下去,又回头看向正撑起身的人:“你放心,这事包我身上,谁也为难不了你去。” 说罢还不等沈微慈说话,人就往屏风后走出去了。 紧接着月灯从帘子外头进来,看向起身过来的沈微慈问:“世子是不是生气了?一股风似的就出去了。” 沈微慈往梳洗房去,轻声道:“没事。” 也挺好哄的。 沈微慈一切梳洗好,挽着素发坐在小书房上看了会儿书宋璋才回来。 沈微慈看着宋璋身形,放下手上的书抬头问:“说好了?” “老太太怎么说的?” 宋璋走到沈微慈,也不回话,一弯腰就将沈微慈打横抱起来就急匆匆往里屋走。 沈微慈忙扯着宋璋领子:“好好与你说话的。” 宋璋却一下将人放在床榻上,低头在沈微慈唇上亲了一口,黑眸看着她:“乖乖在榻上等我,我沐浴了就过来。” 沈微慈诶了一声,伸手要抓人好好问他话,这人却跟泥鳅似的,抓都抓不住。 她撑起身看着宋璋这热情又火急火燎的样子,这才有点发慌。 人是真信了,要待会说不愿意,她都怕他掀屋子。 第387章 一辈子都回不来 宋璋洗的尤其的快,快的沈微慈都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时,只见着宋璋穿着白裤,身上披了件黑氅衣,胸膛上滴着水就过来了。 他也不给沈微慈说话的机会,一凑到床前就抱着人吻了下去,又凑去沈微慈的耳边说了句话,叫沈微慈的脸颊发热通红。 她往宋璋腰上掐了一把:“你别说这些话。” 宋璋咧嘴笑,把帘子放下来就开始捧着人的脸讨好处,黑眸里格外热情认真:“你刚才说的……” 沈微慈被宋璋看得心虚,硬着头皮道:“刚才我可没应你。” 宋璋一愣,一愣就是半晌。 沈微慈清晰的看到宋璋眼里的失落,他偏偏却没生气,只是紧紧抱着她在怀里,埋在她胸口上闷声道:“不应便不应吧。” “你只管欺负我便是了。” 沈微慈怔了下,听不得宋璋这般说话。 她揪着他耳朵让他抬头:“谁欺负谁?又说这样委屈的话,以前你欺负我还少了?” 宋璋黑眸看着沈微慈,乖顺的很:“那你往后多欺负回来便是,总之我得叫你舒心。” 沈微慈眉心一跳,又见宋璋又埋在她胸口上,还使劲蹭,又揪着他耳朵起来:“好好说话?” 宋璋的黑发全散了下来,一缕缕全落在沈微慈的衣裳上,他任由沈微慈揪着,模样颇委屈:“你刚才怎么答应我的?” 沈微慈不承认:“我叫你洗干净入睡,可没应你什么。” 宋璋瞪向沈微慈,:“从前不是洗干净入睡了?” 沈微慈想了下:“你有时候太急,没洗也睡了。” 宋璋看沈微慈眼睛,见着她眼里笑意,乌黑的发丝落在他袖口,他手指缠绕上去,禁不住唇角也勾起了笑。 从前看沈微慈在床榻上总是正正经经的模样,现在她有些变了,这样的变化是他喜欢的。 即便他不能碰她,他也不用再用占有她的身体,从她身上获取温度。 因为他明白,沈微慈在接纳他,在敞开心对他。 她会揪他的耳朵,会开始掐他的腰,还会骗他哄他,更会朝着他笑。 这样的感觉让他浑身酥麻,从前沉甸甸的心松了,无比的松。 他的身体从沈微慈身上下来,从她身后紧紧抱着她,下巴落在她肩头,声音沙哑低沉的不行:“微慈,我抱着你,你喜欢吗?” 沈微慈手指握在宋璋换过来的手臂上,轻轻点头:“喜欢。” 宋璋叹息一声:“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即便你什么都不让我做,只要能抱着你,只要我能给你安心,我也会满足。” 沈微慈听着宋璋的话,转过身去看他,见着他眸子里沉静,虽说依旧炙热,但是那双眼睛里却是让她安心的沉稳。 她的心颤颤,手指攀附在宋璋的肩膀上,她倾身往前凑了一些,接着便是生涩的主动吻向他。 沈微慈的吻温柔又柔软,宋璋被她柔软的唇畔一碰,就整个身体缴械投降,一步步沉沦。 这一夜两人都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早上宋璋意犹未尽,又弯腰亲自去给沈微慈穿衣裳。 穿了好几回了,他熟练又自然,又坐在床沿抱着人在怀里给她系带子。 沈微慈从前还推一推,这会儿身上软,自然而然靠在宋璋肩膀上,任由他动作。 丫头们都立在屏风后头等着传唤,直到宋璋牵着穿戴好的沈微慈出去,丫头面面相觑,忙跟在后头。 宋璋穿衣,沈微慈去梳洗,一切妥当,沈微慈才去为宋璋带腰饰,送他出去。 门口处宋璋就叫沈微慈不送了:“外头太冷,你别吹风。” 又看着沈微慈仍旧带了些红晕的脸颊,涟涟春水如波,是惊心动魄的柔美与婉约。 他又捏着她微凉的手指:“老太太那儿昨儿我已全部都说好了,人我给送到了偏僻县里头去了,只没说给她配个瘸子,鳏夫的事,免得麻烦。“ ”郑容锦企图谋害我的子嗣,我只放了她出去,让她在庄子里好好的过日子。对她已极好。” “不然我几百种法子叫她不好过。” 说着宋璋又深深看沈微慈一眼:“这事翻了篇,老太太不会再问你了。” 沈微慈便不再多问了,看着宋璋出去。 宋璋出去后,凌风就紧跟着跟了上去,凑在身边低声道:“送郑姨娘的马车已经往侗语去了,那儿的人早等着的,这辈子都回不来。” 宋璋面无表情,一声回应也没有,身形消失在暗色中。 月灯去拿了那件宋璋后头送来的宝石披风过来给沈微慈系上,又低低的道:“从前伺候过郑姨娘的丫头,还有关系近的,有过来往的,昨夜都被管家找了出来,全卖出去了。” “说是世子爷吩咐的。” 说着月灯抬头看向沈微慈:“世子爷做事真绝情多了,就连兰茵院从前的丫头都一个不留,还有与郑姨娘有交情的,好的坏的都不要,连宋老太太送去的婆子都赶走了。” “说是有人还想去老太太那儿闹呢,结果世子爷的人丝毫没留情,堵了嘴就送走了。” 沈微慈看向月灯:“你又听谁说的。” 月灯凑去沈微慈耳边小声道:“凌霄那木头说的。” 沈微慈笑开:“你倒是与他亲近。” 月灯瞧着沈微慈眼里的笑,脸颊一红,连忙道:“谁与他亲近了。” 沈微慈笑:“我记得凌霄是老国公爷选出来的孩子,无父无母,但是跟在世子身边很多年了。” “我瞧他许久了,是个极好的性子,年纪虽大了你快十岁,但是个能照顾人的,你与他要是能成,我也放心。” “他在后胡同里还有宅子,世子对他不薄,又是身边亲近人,你也不用离我太远,我还能常去看你,极好了。” 月灯脸颊红透,咬着唇畔:“再说吧,等夫人怀了身孕再说。” “我才不想这么早嫁人。” 沈微慈知道月灯不放心自己,叹息一声:“你嫁人了我就不能怀了?遇见好的人别耽误了。” 月灯看向沈微慈,轻声道:“不管夫人信不信,我常常觉我在做梦。” “仿佛是上一刻我还在大雪里等死,下一刻我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全都是我从前遥不可及的东西,那么的不真实。” “我想陪在夫人身边,我想要看着夫人顺顺利利生下小公子我才安心。” “不然我没法子离开夫人身边。” 第388章 沈昭昭大婚 沈微慈看月灯眼眶红着,伸手细心去替人擦泪,缓缓开口:“嫁了人你也是我亲近的人,总之凌霄也要在山水居,你跟着他留在这儿就是,后头我在后廊屋给你们一间屋子不就好了。” 月灯使劲摇头:“成亲了总有照顾不到的,我还要照顾小公子一些日子,旁人夫人能放心?” 说着她声音小了些:“凌霄那木头,只知道给我送东西,却没一句准确的话。” “送东西也不给个由头,我不要就扔了就走,我要问他话,他似怕我还东西似的,连个人影都抓不到。 沈微慈扑哧一声笑出来:“不怪你叫他木头,真真是木头的。” 说话间谭嬷嬷来催了一下,沈微慈出去廊下,禾夏去打灯笼,凌霄过来将手上的东西递到沈微慈的手上:“这是送郑姨娘的护卫在路上见着郑姨娘从马车上趁着不注意扔下来的信。” “估摸着是在外头安排了人来捡去给老太太的。” 沈微慈从凌霄手上接过了信,打开看了看,接着就将信放在琉璃灯盏上点燃,看着纸张一点点变成灰烬,落到了地上。 那信上也没说什么,无非是郑容锦诉说她这些年对宋老太太伺候的种种。 想叫宋老太太念着旧情救她罢了。 或许郑容锦也知道了,去了那偏僻的庄子里,再回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她算是聪明的,应该能猜到。 沈微慈跨过地上的灰烬,裙摆将灰尘扬起,很快隐没。 这事就这么翻了篇。 她去了宋老太太那儿,老太太身边再没有了郑容锦伺候,像是比从前更死气沉沉了。 二房三房的坐在一边,谁也没有言语,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昨天送走郑容锦的事,她们也知道了。 现在国公府里的大势,全在沈微慈身上了。 老太太年老,沈微慈接管管家又样样出色,关键是世子维护,人人心里都有杆秤。 沈微慈进去后,先是面色如常的给宋老太太问了安,接着才给二夫人三夫人问安了坐下去。 宋老太太看了沈微慈一眼,没问郑容锦的事,只不轻不重的问了几句府上管家的事,又兴致缺缺的摆手。 一行人退出去,三夫人便热情的挽着沈微慈的手道:“还是侄媳厉害,那等人就不该留,真是个祸害。” “亏得从前竟觉得她是个好的。” 三夫人说着将宋玉溪拉到身边来低声道:“往后你也同你四嫂嫂多走动走动,明年你的亲事就要定下来了,跟着你四嫂学学为人处事,对你没坏处。” 宋玉溪脸色依旧微微有些发僵,两人从前的过往实有许多不快。 但从来自觉得高人一等的世家嫡姑娘经历了两回亏,也知道低头了,就看了沈微慈一眼就低下头去,说的话倒是诚恳:“之前我对四嫂嫂不敬,是我识人不清。” “四嫂嫂骂我识人不清也骂的对的。” “从前我对不住四嫂嫂,往后我在外头都说四嫂嫂好话,四嫂嫂别怪我。” 沈微慈倒是觉得宋玉溪这小姑娘有几分浪漫坦率的性子。 从前有些犟,现在认错却是干脆。 相比起三夫人,她对宋玉溪印象更好些。 没什么心事的小姑娘,其实很容易被煽风点火,倒是三夫人才是真正的墙头草。 她笑了笑:“都是一大家子人,我从没怪过你。” “倒不用你去外头替我说好话,只是你心头得多几个心眼儿,遇着事了别一股劲往前冲,多看看听听问问,总之是没错的。” 宋玉溪听着这柔和的声音,抬头看向沈微慈,见着她眼里的笑,一如当初她刚嫁进来那一天,她含笑与人说话的样子。 她第一眼见沈微慈就觉得惊如天人,莫名的吸引力叫她痴痴看了许久,现在当初的那股心境又回来了。 她怔了半晌,眼前是那对落在肩上的翡翠耳坠,又自愧不如,低下头闷着嗯了一声。 三夫人看向沈微慈:“玉溪性子倒不是坏的,也是我惯着她了,往后你也多出来走动走动,我们一起说说话才热闹。” 沈微慈笑道:“自然的。” 二夫人和甄氏也在旁边,二夫人见着沈微慈与三夫人的话快说完了,便朝着沈微慈插话道:“郑容锦真送出去了,今早看老太太没说这事,难道是老太太处置的?” 沈微慈拢着袖子,看着几人目光看她,便低声道:“世子与老太太商量过了,郑姨娘毕竟在国公府呆了这么久,这事我不想多问,全凭世子和老太太做主了。” 二夫人愣了下又点头:“也是。” 便没有再问了。 下午的时候,沈微慈收到了侯府的来信。 沈微慈坐在小坑上,刚小睡起来的身子还有些倦,手臂撑在银枕上,侧身半躺着去拆信。 月灯端来莲心茶来给沈微慈醒神,又问:“是老爷送来的信?” 沈微慈低低唔了一声,眼神落在信上。 看罢信她眉头微微蹙起,将信放在了手边,又去接月灯送来的茶饮了一口。 那信上的事是沈昭昭的事。 沈昭昭在月底成婚,父亲要她那天一定要去。 她是建安侯府二房的姑娘,一房的姐姐出嫁,她现在的身份又叫人关注,她若是不去,定然有人要猜测些什么话来。 父亲说也是沈老太太的意思,为着一府的和睦昌盛,为沈昭昭撑撑场面也该要去的。 还叫她与宋璋一起去,到时候永安侯府的也忌讳些。 月灯看了眼放在沈微慈手边的信,又看沈微慈眉头蹙起,就问:“老爷为难夫人什么事了?” 沈微慈沉吟一下只道:“沈昭昭要大婚了。” 月灯笑起来:“那也好的,我倒真想瞧瞧她与许青那个混账一起是怎么过日子的。” 沈微慈懒懒的撑着头,这两天她莫名觉得身上格外的发懒,软绵绵的也不想动。 她指尖打在信纸上,又低声道:“沈昭昭大婚,我或许得去。” 第389章 偏我放不了手 晚上宋璋回来的时候,沈微慈与宋璋说了这事。 彼时沈微慈趴在贵妃榻上,手边是下午才看完的账本,还有近来国公府采购的单子,都要往沈微慈这儿送一份备份的。 沈微慈下午只叫了谭嬷嬷跟着管事去清点,对了目录大差不差这事才完。 宋璋坐在沈微慈身侧,看着她懒洋洋的样子,像一只猫一样,就伸手撑在她脸庞,身子弯腰下去,另一只手捏着她下巴瞧她:“不想去就罢了,你也不需要给沈昭昭撑什么腰给什么脸。” “许青那东西什么混账事可都做得出来,大婚后的事儿多着呢,你没得惹出一身麻烦。” “侯府还得指望你在我身上捞好处呢,你父亲私底下找了我好几趟,要我帮他官职的事。” “该是他们巴着你,即便你不去,你父亲也不敢多怪你什么。” 沈微慈其实自己也不想去。 当初沈昭昭为什么嫁给许青,这事她与沈昭昭之间心知肚明。 许青更知晓。 这事虽过了这么久,但并不代表这事过去了。 文氏和沈昭昭估计都在等一个时机。 况且毕竟是在永安侯府的地盘,宋璋又不能在女眷这边晃着,万一沈昭昭设什么计,自己防不住着了道,徒惹些事情出来。 她点头:“我明儿回了父亲,沈昭昭大婚就说我病了,去不了。” 说着她沉思一下看向宋璋:“但总要送个东西去,夫君说送什么?” 宋璋笑了笑:“好歹我也是沈昭昭妹夫不是,隔两天我给许青送两个美人儿去,算是我提前庆贺他,叫他好好消受。” 沈微慈一听这话不对,半撑起身靠在大如意枕上看向宋璋:“你又哪儿来的美人?” “圣上又送你妾了?”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神色,想是她该误会了,忙解释:“为了你,我在圣上跟前儿还有什么名声?” “最近圣上还苦口婆心劝我要好好对你,让你早点给国公府生个曾孙来,哪会给我赐什么女子。” 沈微慈一愣,问宋璋:“你还没与我好好说当初圣上为什么会赐婚的,你去求,圣上就应了?” 宋璋挑眉:“有那容易?” “圣上要我娶昭柔,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我拒都拒不了。” “即便我求娶你,圣上也不会让你做我正妻。” 说着宋璋短短几句给沈微慈解释了两句,又道:“不然我能带你出去走一遭,叫旁人看?” 沈微慈捏紧宋璋袖子,看着她:“明明是二殿下做的事,你却将三皇子,四皇子还有圣上贵妃娘娘全骗了,你就这么大胆?” 宋璋咧唇笑了笑:“不这么做,我就娶不着你了。” “皇上宠爱张贵妃,想宋家与五公主联姻,给四皇子撑腰,帮四皇子登太子位呢。” “不然我怎么办,我放不下你,心里全惦记着你,又不能去金陵抢人,那不然你该怎么做人?” 沈微慈瞪他:“我倒该感激你的,竟为了我着想过的。” 宋璋听着沈微慈这话不对,忙看着沈微慈的眼睛:“你一面诓着我等七月,一面又背着我要嫁人。” “偏我还放不了手,你叫我怎么做。” “只有圣旨能拴住你了。” 沈微慈想着这时候也不是翻旧账的时候,就怕翻着翻着翻不过去了,她又道:“这事先打住,你哪来的美人?” 宋璋见沈微慈追着这个问,心底倒是有几分欢喜,他抱起人坐在自己怀里说话:“我哪还有什么美人,我那名声传出去,都没人给我送美人了。” “牡丹坊的女子多的是,到时候叫手下去那头选两个顶好的给许青送过去,那的女子寻常人可不能轻易买的,就凭许青,他都别想带回去。” 沈微慈觉着宋璋这样做到底有些缺德,说起来也不好,沈昭昭估摸着又得恨上。 她看着宋璋:“这事还是罢了,传出去到底有些不好,对你名声也不好的,没必要明面上撕破脸。” 宋璋眼神淡淡:“撕破脸又如何,叫永安侯府的别想来沾国公府的边。” “永安侯府大房的,全是些破落货色,宋国公府的人可从来不与他们交好。” 沈微慈看宋璋说的认真,还是摇摇头:“我不去就罢了,也没必要给人难堪。” “我毕竟还是侯府的姑娘嫁出去的,四妹妹五妹妹将来也要嫁人。” “因着我嫁来国公府,她们的婚事也好说些。” “我要是对我一房的姐姐太过,怕影响了四妹妹五妹妹。” 宋璋听了这话也不多说,只道:“那你做主就是,库房随便选个东西让人送去就是,没必要花心思。” 沈微慈点头,靠在宋璋怀里,肚子里空落落的,又想吃东西。 她抬头看向宋璋:“我有点想吃醋溜鱼。” 宋璋一愣,低头:“醋溜鱼?” “怎么从前没听你说喜欢吃这个?” 沈微慈看他:“也不知怎么的,从前也只吃过一两回,刚才心里总想吃这个。” 宋璋一听沈微慈要吃,忙就喊了外头的随从赶紧快马去酒楼买来。 又低头看沈微慈:“你还想吃什么?喜福来的玉树鲍最是出名,我再叫人去给你一起带回来。” 沈微慈摇头:“吃不了那么多的。” 说着她若有所思的抚上小腹。 宋璋要去书房忙一会儿,抱着沈微慈要一起去,沈微慈懒懒的不想动,坐在火炉子边身上也暖。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模样,灯下美人分外妩媚生姿,一身厚重的月白色云锦衣,胸前是月桂花,端庄雅致,旁边香案上的香炉缭缭,地上落了几本账目册子,落在美人尖尖秀鞋的脚边,分外惹眼。 宋璋看着那双月白绣鞋,上头镶嵌的宝石闪烁,他忍不住弯腰捏了一只在手里,又抬头看向沈微慈:“你脚冷不冷?” 沈微慈见宋璋忽然去捏她的脚,脸一红,要缩回来却动不了,只好道:“你先松手,做什么又做这些。” 宋璋愣了下,蹲下身将她的脚脱了绣鞋放在自己怀里,白净的罗袜贴在宋璋公服上的料子上,叫沈微慈颤了颤,眼里冒了水色。 宋璋看着沈微慈云鬓乌发间的小脸儿分外诱人,染着海棠红,却比海棠更艳。 叫他口干舌燥的。 第390章 我们是不是有孩子了? 宋璋的手心炙热,捏在沈微慈的脚上,热气从她脚尖处往上,酥酥麻麻的冒,叫她的身子莫名的发软,脚尖卷缩起来。 她从贵妃榻上坐起身子,身子往前倾,低头与半跪在她面前的宋璋目光对上,脸颊发热,眼眸含星,伸手去捏住宋璋袖口,声音颤颤的小声:“你快放人,就这么不害臊?” 宋璋低头看了看沈微慈捏在自己袖子上的手指,白玉肌莹莹,泛着香风,又抬眼看向沈微慈微红的脸颊。 他看的出神,又低低开口:“你夜里总是腿上凉,脚也是冷的,下回我让人用蚕丝和貂绒给你做袜,再给你做软羊皮靴,穿着舒舒服服的暖和。” 沈微慈看着宋璋:“我穿着裙呢,哪能跟你一样穿靴子。” “但你做来留着,不是要带我与你一起秋猎么,正好也用得上。” “你没在我又去后头马场里练了练,一个人骑马也熟练很多了。” 宋璋觉得自己的心意总算没有被辜负,揉在手掌间的罗袜上,嗯了一声,才低头去替沈微慈重新将锦鞋穿上。 他站起身,又将手炉往沈微慈怀里塞过去:“你看看书逗逗鸟,等我忙完过来陪你。” 直到见着沈微慈点头,他才转身走了。 出到外头,鸣鹤早等在外面,见着宋璋出来就道:“四殿下最近的动作不小,三殿下反没什么动作。” 说着他将手里的信递给宋璋,看向暗色中的人:“要不要告诉圣上?” 宋璋低头看着手上的信,唇畔紧抿,没有回话,只抬腿往书房去。 鸣鹤跟在宋璋跟后:“还有国公爷爷捎信回来了……” 这头沈微慈在宋璋走后就又去小书房里去。 她的铺子里最近渐渐热闹起来,她又研了几种香方,打算写出来明儿叫人送去。 小坑桌上摆满了账册,月灯赶紧去收拾,禾夏又去拿笔墨宣纸。 沈微慈拿了一只毛笔,一边翻着香谱和药草书,一边写着方子。 她写的很慢,小半个时辰才写出两张来。 出去跑腿的随从回来,叫外头的丫头提着食盒送进去,月灯去接了过来,看向仍在写字的沈微慈笑道:“夫人先吃了再写吧,免得待会儿凉了。” 沈微慈肚子里莫名空落落的,开始馋嘴起来,就搁了笔,让丫头将小桌收拾干净,又赶忙让月灯拿过来。 月灯难得瞧沈微慈会有馋嘴的时候,脸上笑意不歇,赶忙将食盒放上去,一打开醋溜鱼的香味飘出来,月灯才一端出来,沈微慈就等不及的拿了筷子去夹。 禾夏送了银花茶去沈微慈手边笑道:“夫人慢着些,小心烫。” 沈微慈已送了一口在嘴里,酸味在口腔中泛开,她闭眼叹息一声,又看向月灯:“我从前好似不爱吃酸的。” 月灯看着沈微慈笑:“可不是。” “夫人从前酸果子都不吃,说瞧见了就牙酸。” 沈微慈低头看向盘子,上头的葱丝和淋的酸汤汁却叫她闻着味口大动:“这是怎么了……” 月灯笑了笑:“夫人愿意多吃是好事,从前夫人只喜欢做东西吃,吃的却不多。” “就这两日,我觉得夫人夜里的胃口极好,要这么吃下去,明年开春就圆润了。” 她说着又去将食盒下头的盖子打开:“刚才我去接食盒时,小桂子说品味轩的掌柜听说夫人爱吃醋溜鱼,又特意给夫人送了道新菜式鲜酿鱼给夫人尝尝。” “说是用新鲜的羊肉剁碎了和米饭一起用油炒了塞进鱼肚子里,再用火烤,烤熟了再浇一层热油,可费功夫了。” 说着她将鱼拿出来放在沈微慈面前:“夫人也尝尝这道鱼,说不定味道更好呢。” 羊肉的微微膻味和油味传来,沈微慈觉得胸口一闷,忽觉得微微有些恶心。 这两天她都吃的清淡,乍一见油腻,竟难受的很。 禾夏已挑了一筷子放到沈微慈面前的碟子里,笑道:“夫人尝尝,要好吃,明儿叫府里的厨子也做来尝尝。” 沈微慈低头看着碟子里的鱼肉和羊肉,强忍着那一股莫名其妙的恶心动了筷子,羊肉才刚一入嘴她便受不了了,捂着唇便干呕起来。 她额头上渗了汗,脸颊苍白,肚子里翻江倒海的。 月灯下了一跳,赶忙过去给沈微慈拍背:“夫人怎么了?” 说着她又去叫禾夏:“你快去叫府医过来。” 禾夏瞧着沈微慈的模样,也不敢耽搁,连忙掀帘子出去。 出到外头,她看着书房亮着的灯,又见凌霄守在门口的,忙去凌霄身边道:”夫人身上不舒服,你问问世子爷能不能进去瞧瞧夫人。“ 凌霄忙想多问,又见禾夏又匆匆转身去找府医来,这才知耽误不了,连忙去传话。 宋璋从外头进去的时候,沈微慈正靠在月灯的身上,一脸难受。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两道鱼,又忙过去沈微慈身边,将人抱在怀里问:“怎么了?” “鱼出了问题?” 说着他就要叫人去将品味轩的掌柜的叫过来。 沈微慈忙拉住宋璋袖子,靠在他胸膛上,胸口起伏:“夫君再等等,让府医来看过了再说。” 说着她叫月灯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她再闻不得那股味。 身上提着力气说话,说完又捂唇干呕了下,让宋璋紧张的不行,横抱起人忙往内室走,又朝着外头凌风道:“快去请太医来。” 说着他又叫月灯将食盒提出去,叫凌霄带出去验验有没有毒。 回了房间内,沈微慈靠在宋璋的肩膀上,熟悉的味道叫她安心,又低头去抱住他挺括的身体:“刚才闻着油腻就难受想呕……” 说着她脸颊发热的抬头看向宋璋:“我之前听说好些女子怀了身孕不能闻油腻…………” “我想我会不会……” 沈微慈还没说完,宋璋已迫不及待的喜道:“微慈,我们是不是有孩子了?” 沈微慈看着宋璋格外期待的眼神怔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不该说那么早的。 万一要是不是的话………… 那他该多失望。 第391章 怀上身孕 沈微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宋璋,低头紧紧捏在宋璋的后背上,声音很细:“我只是与你说说的,也不一定是。” 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宋璋的情绪:“你也别高兴急了。” 宋璋低头看她,唇边的笑意压制不住:“不是就不是,我再努力些,早晚有的。” 沈微慈瞧他神情像是真的不着急,心里微微松心了些,又靠在宋璋的胸膛上:“之前郡主娘娘给了我一个方子,说是房事前喝一副,我还一直放在匣子里的,要没怀上的话,要不我明日就喝起来吧。” 宋璋却道:“你平日里喝的调养的药已不少了,药吃多了也不好,那药就先搁置着,我也没那么急。” 说着他按着沈微慈的后背将她抱紧,又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你有寒症,先养好寒症再说。” 沈微慈听罢闭上眼睛,又在宋璋的怀里蹭了蹭,沙哑的嗯了一声。 外头府医来的很快,被叫进来后就赶忙来给沈微慈诊脉。 宋璋眼神紧紧看在沈微慈被把脉的手腕上,沈微慈用余光看了一眼,又抿下唇畔垂眼。 她知道宋璋还是期待的。 很快吴先生把完脉,只见他后退几步,一脸喜气的朝着宋璋和沈微慈弓腰抱手:“恭喜世子,世子夫人有喜了。” 宋璋握在沈微慈腰上的手指一紧,忙看向府医,声音急切:“当真?” 府医又是深鞠:“不敢欺瞒。” 宋璋脸上已抑不住笑意:“赏,院子里的都赏。” 宋璋的随从知晓主子的心意,赶紧着手打赏的事。 这等喜事,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丫头奴仆婆子,少说每人十两。 院子里都一片喜气,宋璋抱着沈微慈来回走了好几圈,又按着人在床上,熠熠眼神看她:“微慈,我们有孩子了。” “我有儿子了,我后头也有小跟班了。” “等他生下来,我将最好的都给他,将来他与我一样做将军,去边疆,去守城。” 沈微慈看着宋璋兴奋的眼神,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宋璋这么高兴的时候。 他的眼里泛着光,从来阴翳的眸子里熠熠有神,炙热的气息包裹她,颤动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悦耳。 她不禁伸出手指抚上宋璋的脸颊,不知这一刻为何眼眶会发热,她抚摸他眼角,声音跟着哑下来:“要是是女儿呢?” 宋璋捏住沈微慈摸在自己脸上的手指,低笑一声:“女儿也可以打仗,要是她喜欢,我给她三千兵给她练手。” “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是我女儿,我半分委屈也不叫她受。” “她恣意快活就是,一切我给她兜着。” 她恣意快活就是。 多少女子能恣意快活。 沈微慈再忍不住泪意,紧紧扯着宋璋袖子上的衣料,将脸深埋在他的臂弯中,泪水润透了他的红衣,泛开一层层深色的印记。 宋璋怔怔看着沈微慈微微凌乱发丝下的小脸儿,只看得见她一小块白皙的皮肤,闷闷的传出几道很细又沙哑的哽咽声。 他僵着没动,又后知后觉的抱起她坐在身上,低头看着她泪眼,青山远眉水波荡漾,额前潮湿的细发一缕缕贴在她白净又光洁的脸颊上,红唇鲜艳娇艳,眼下潮湿在烛灯下一点点泛着波光,秋水横波,月意风情。 他看着她模样心里发疼,微微粗糙的手指去擦她泪水,眼里深深沉意,好似能体会到她的伤心,弯腰吻她眼眸问:“为什么哭了?” 沈微慈闭上眼睛,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划过脸颊积在下巴上欲落不落。 泪水越来越多,乌云叠髩、粉黛盈腮,叫宋璋看痴了眼,手忙脚乱的用袖子为沈微慈擦泪。 又见她檀口轻开,听她哽咽的声音:“小时候娘亲对我说,女子有千万种为难处,但凡女子,都不能凭着心意恣意活着。” “女子身上的规矩太多了,娘亲要我牢记规矩,一辈子才能过好,才能不被人指点。” “我循规蹈矩,将规矩深刻在心里。” 说着沈微慈靠向宋璋的胸膛,声音越发哽咽:“我自出生起就没有父亲疼我,宋璋,你一定好好对我们的女儿,别叫她委屈。” 宋璋赶忙拍着沈微慈后背哄着:“我的女儿我自然不叫她委屈受苦,谁也不能欺负。” “你放心,谁欺负她,我都为她找回来。” “她是我的骨肉,是你为我生的孩子,是我后半生守护的人。” “我觉不叫她委屈的。” 沈微慈听着宋璋的话,泪水却越来越多,宋璋哄了好一阵才将人哄好,又怕人哭这么久渴了,又细心的给人喂茶。 茶盏里的水一点一点漫入到饱满的红唇中,染了一层水色光泽,宋璋深深看着她柔弱模样,又低头吻上去,眼眸对上沈微慈哭的微肿的眼睛:“微慈,我一辈子都对你好。” “我一辈子都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我要是有违背我对你的誓言,你用刀用毒让我死了,你再找别人我都不怪你。” 一滴泪珠从沈微慈眼角滑落,宋璋食指去拭去,又给她一场缠绵的深吻,一点点抚慰她不安的情绪。 后头太医赶来又给沈微慈把了脉,确认了是喜脉,已经是确认无疑的事了。 宋璋大喜,捧在手心都怕化了,连洗手净脸,他也要笨手笨脚的去帮忙。 沈微慈肿着一双眼,不想叫丫头看,反倒是愿意让宋璋来。 她侧着身坐在床沿上,看着宋璋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给她擦脸,看着他神色,她心里发暖,情不自禁手指抬起勾住他袖子,又后知后觉的脸颊一红,松开了手。 那种他在身边就安心的情绪,叫她想要亲近他。 宋璋察觉到沈微慈的动作,垂眼看了一下沈微慈的眼睛,见她婉约的低眉,偏着眼眸,纤长的睫毛上还带着亮晶晶的湿意,又看她脸颊上那一层红晕,无声的咧了嘴。 梳洗完宋璋又弯腰去给沈微慈脱绣鞋,蹲下为她泡脚。 这是宋璋第一回帮沈微慈泡脚,沈微慈怔怔看着宋璋捏着她的脚放在铜盆里,又抬头问她:“水烫不烫?” 第392章 你放心,一切有我 这一刻的沈微慈心里窒了窒。 她又觉得眼眶发热,不明白自己怎么今天这么爱哭。 她不想叫宋璋觉得自己是个爱哭的人,却没忍住在模糊中湿润了眼眶。 她弯下腰,紧紧抱在宋璋脖子上,下巴抵在宋璋肩头,松下来的柔软长发从后背落下来,落在她月白色的袖子上,交领微微松散,幽香在宋璋鼻端四溢。 他感受到耳边微微的痒,又感觉肩头被沈微慈的手指捏的发紧。 她很细的声音传来,带着她惯有的宁静与认真:“宋璋,你说的一生一世,就是我的一生一世。” “我只喜欢你,我唯一喜欢你,真心的。”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说这样的情话,宋璋感觉到了里头的分量。 他求沈微慈的这句喜欢等了多久。 如今终于有了回应。 他眼里跟着一热,却是低沉的嗯了一声,抱紧了她。 夜里入睡时,宋璋有点心疼的抚过沈微慈的眼睛:“往后再别这么哭了,明儿估计也不能见人了。” 沈微慈靠在宋璋的颈窝处嗯了一声,困倦的闭上眼睛。 宋璋却是许久都睡不着。 他静静看着沈微慈微肿的眼睛,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手指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那里有他们两人之间的孩子,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他心潮澎湃,比谁都期待孩子的降生。 第二日的时候,沈微慈要起来,宋璋翻身就压在沈微慈身上,低头看着她有些疲倦的眼睛:“今儿不去老太太那儿了,往后都不去了。” 沈微慈清醒过来,下意识就道:“那怎么行,这是规矩,我去问候也是应该的。” 宋璋低笑:“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说不去就不去。” “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呢,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第一个血脉,半点差错不能有。” “秋冬又冷,天又亮的晚,万一你路上摔着了怎么办。” 沈微慈知道宋璋担心她,但现在郑容锦走了,正是她在老太太那儿落好印象的时候。 天长日久相处下来,不说让宋老太太对她多好,总归不为难她接受了。 她心里接受了宋璋,也想接受他的一切。 宋璋的付出她看在眼里,不想他回了府还为这些琐事为难,也是她应该做的。 沈微慈摇头:“我不去老太太那儿,老太太也不会高兴,将来国公府里总是有人说些闲话,听着也不好听。” 宋璋笑了下:“多嘴的奴才杖罚就是,老太太那儿不用你操心,这是老太太体谅你有身孕,没人敢说个不好来。” 说着宋璋捏了捏沈微慈的手,深深看着她:“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也知道怀身孕辛苦,我不想你受任何苦。” “你放心,一切有我的,谁也不能为难你。” 宋璋说罢站起身,独自去外间让人穿衣。 沈微慈侧身看着屏风上宋璋的背影,她看了许久,在她心中有些喜怒无常的人,原来更靠近他,他也能这样体贴。 她看得出神,身上的锦被从肩上滑下去,一点点的凉意入侵,还是月灯进来替沈微慈将被子盖好,眼眶红红的看着沈微慈:“夫人终于有身孕了。” “刚才世子爷吩咐了,往后都不去静思堂了,夫人往后都可以睡好觉了。” “夫人,我们有好日子了。” “世子爷真心待您好,我为夫人高兴。” 沈微慈怔然看向月灯眼里的泪光,她茫茫伸出手去抚月灯的眼睛,轻声道:“月灯,别哭……” 月灯眨眼将泪光逼回去,喉咙发紧,一字开不了口,只听话的点头。 主仆两人陪伴许多年,曾经是相依为命,即便一字不说,默契也流转。 外头宋璋梳洗穿戴好进来,看了眼起身出去的月灯,又坐在床沿上俯身看正靠在榻上的沈微慈。 一张小脸素净白皙,乌发盘桓,尖尖的下巴上点缀着暖光,一双秋水横波看来,莹莹流转着光色,饱满的粉色唇畔微张,秀挺的鼻头微红,如他从前见她一般,雅秀如月华,清清淡淡又瑰丽。 宋璋弯腰往沈微慈额头上亲了一下,又握着她露在外头的手指,微微的凉意让他皱了眉,又将她的手给压进了被子里,一双黑眸看向她:“外头渐渐冷了,好好呆在屋子里。” “管家的事别操心多了,忙不过来叫云嬷嬷和谭嬷嬷帮你。” “她们是一直在山水居照顾的老人,对我不会有二心,你放心用就是。” “我下午早点回来陪你。” 沈微慈看着宋璋起身要走,心里头霎时间的失落,手指情不自禁的已经伸了出去,拽住了宋璋的腰下衣摆。 宋璋一顿,回头来看,正见着沈微慈撑着坐起了身,黑发落在肩头,仰头看着她,又似乎有些难为情,声音很轻:“你……” “你早些回来。” 宋璋难得瞧见沈微慈眼里的不舍,低笑一声:“你等我就是。” 沈微慈就松了手,看着宋璋出去。 宋璋出去时已经有些耽搁了,却又往宋老太太那方向去。 凌风想要提醒主子时辰却又不敢,只得跟上。 静思堂内,宋老太太见着宋璋来还有些稀奇,便问:“你怎么过来了?” 堂屋内的人都往宋璋身上看过去,又没有见着沈微慈的身影,不由都有些疑惑。 宋璋也没有避讳二房三房的人,直接朝着宋老太太躬身道:“我夫人怀了身孕,祖母念着她身子,让她往后都不用来祖母这儿问安,她感激祖母的,特意叫孙儿过来感激。“ 说着宋璋抬头看向宋老太太:“祖母能这样体谅孙辈,我和微慈都记都在心里的。” 宋老太太一愣,她都不知道沈微慈怀身孕的事。 又看向宋璋定定看来的眼神,知道宋璋这是在当着二房三房的人将她。 直接逼着她承认。 宋老太太叹息,没有多说,只是看着宋璋道:“她身子不大好,是该多养着些。” “临着入冬,她往后大着肚子过来我也不忍心,让她好好养着吧,我身边也不用她伺候。” 宋璋便躬身:“谢过祖母。” 第393章 调养 宋璋退下后,二夫人三夫人面面相觑,这才处理完郑容锦的事,沈微慈就怀身孕了? 只想了一瞬,二夫人反应过来,朝着宋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又要抱曾孙了,真是喜事。” 三夫人也赶忙附和笑道:“可不是,侄媳这回定然生个大胖小子呢。” 宋老太太端着身子,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是将目光往下扫了一下淡淡道:“微慈有了身孕,她肚子里的孩子金贵,你们往后也注意着些。” “大小事的别去烦她,她管家心累,平日里稍有长短没管顾过来的,也没什么好争的。” “怀了身孕要紧的是身体要好,更要紧的是不能累着。” 说着宋老太太脸一沉,冷哼一声:“谁要是心里头有什么坏心思,见不得大房好的,想让大房绝了子孙,以为就能轮到自己了,这样的心思最好早早给我消停了。” “我虽没精力管家了,但府里上上下下的眼线可都还在的,我可不管你到底做没做,但凡有一丝丝蛛丝马迹,就别怪我到时候处置起来不留情面。” “宋国公府对各房的都一视同仁,敢有坏心思的,便不是宋国公府的人,出了族谱去。” 二夫人三夫人看着宋老太太这严厉的神色都是一僵,这话明显是在敲打她们了。 别说她们真没那害人的心思,便是真敢有,那风险也是极大的。 宋璋一个独孙,要是他的子嗣留不住,不说老太太,便是老国公爷和宋璋,也会将整个宋国公府掀翻了查个底朝天。 谁敢保证一点马脚不露? 二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忙朝着宋老太太道:”老太太放心,我们二房只盼着侄媳好呢。” 三夫人脸色顿了下,也跟在二夫人的话后面应和。 但其实三夫人心底里头自然是不希望大房有孩子的,这样后头爵位不就能落到三房的头上了么。 二房老爷常年跟着国公爷在边塞,只有自己老爷现在在朝廷有一席之地,还得皇帝重用,到时候三房挑国公府大梁怎么也是挑的起来的。 但她也只心里想想,做却是没那个胆子。 宋老太太吩咐完,又叫了身边的一个贴身婆子去沈微慈的身边去照顾。 沈微慈头次怀身孕,吃食处处有讲究。 倒不是宋老太太要派人去看着,只是怕沈微慈不懂吃错了东西,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那派去的婆子是宋老太太一起从娘家跟来的,几十年跟在身边,又通些医术调养,宋老太太的身子也一直是她调养着,可见对沈微慈这次怀的孩子是足够上心的。 那婆子得了宋老太太的话就去了山水居。 孟嬷嬷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婆子,宋老太太管家时,许多事情也都是孟嬷嬷出面处置的,国公府里上下没人不认识。 山水居的丫头们见到孟嬷嬷过来,都不由得更加规矩起来,对孟嬷嬷尤其敬重。 出来的谭嬷嬷和云嬷嬷见着孟嬷嬷过来,脸上也十分敬重客气。 虽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孟嬷嬷在国公府里头就是宋老太太的脸面,谁又能不敬重的。 孟嬷嬷见着谭嬷嬷和云嬷嬷迎出来,拢着袖子仰着头,精神奕奕,脸上虽带着惯常高傲的神色,但眉眼间却是有些温和客气。 只见她站在廊下对着谭嬷嬷低声道:“今早世子爷去老太太那儿说了世子夫人怀孕的事,老太太高兴的厉害,让世子夫人往后都不必去请安了。” 谭嬷嬷忙笑道:“还是老太太慈悲体贴。” 孟嬷嬷笑了笑,又道:“但世子夫人怀的孩子,可是老太太的第一个嫡曾孙。” 说着她声音小了小,靠近谭嬷嬷笑道:“这二房三房的曾孙哪儿比得上世子夫人肚子里怀的这个不是?” “往后小世子爷可是要袭爵的,老太太重视着呢,特意叫我过来伺候世子夫人起居饮食。” “毕竟世子夫人这是头胎,怕许多不懂的。” “你们自然能伺候好,可不怕一万,就怕个万一不是?” 谭嬷嬷和云嬷嬷被孟嬷嬷这翻话说的连连点头:“是是是……” 孟嬷嬷又拢袖往里头帘子内看了一眼,又对着谭嬷嬷问:“世子夫人这会儿可起了?” 谭嬷嬷心里头一警惕,就朝孟嬷嬷笑道:“世子夫人从来不贪睡,虽说世子爷说不用去老太太那儿问安,但世子夫人也依旧伺候着世子晨起。” “最近入冬采买的多了,世子夫人一早又在看账本呢,等天亮了还得见见管事。” “国公府上上下下的安排,世子夫人也还操心着。” 孟嬷嬷瞧见谭嬷嬷眼里的警惕,笑了下:“我来是为了给世子夫人调养身子的,其他的我哪儿敢过问?” “我问也是问世子夫人这会儿方不方便见人,我过来总要去拜见。” “难不成与你们一直在这儿站着说话不成?” 说着她又低声叹息道:”世子夫人得世子看重是好事,郑姨娘又出了那事,现在老太太也觉得世子夫人好呢,管家这些日老太太也看得见的。” “现在世子夫人怀着身孕,谁不想夫人舒心?老太太也怕累着夫人的,即便多睡会儿又怎么了?本来有身孕身子就容易发懒,又不用一大早去问安,多睡睡才好呢。” 谭嬷嬷听孟嬷嬷这么说,两人也是有些交情的,知道孟嬷嬷的脾性,虽做事严厉,但对下对身边的人有原则却不多嘴,能在宋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得信任,许多事情拿捏的分寸都恰到好处。 不会跟个长舌妇一样的两头跑告黑状,生怕没事端似的。 她笑道:“那你等等,我进去传话。” 其实屋内的沈微慈真没起来。 或许也是天凉了容易困倦,又趴在床上与月灯说了好一会儿话,渐渐就更懒了。 谭嬷嬷进去的时候,月灯还在慢悠悠给沈微慈穿衣。 其实现在外头的天也才刚蒙蒙亮起而已。 谭嬷嬷走去沈微慈身边低声道:“老太太叫孟嬷嬷过来了。” “说是过来给夫人调养身子的。” 第394章 犯呕 谭嬷嬷的话说完,沈微慈的神色不动,倒是身边的月灯朝着谭嬷嬷开口:“该不是又一个王嬷嬷吧。” 谭嬷嬷看了眼月灯,又看向沈微慈低声道:“我和孟嬷嬷有些交情,她这人不是会胡说八道的人,说是来为夫人调养身子,应该就真只管夫人身子的事了。” 老太太为着她特意送来身边贴身的大婆子,沈微慈知道自己不能不领这个情。 刚出了郑容锦的事,又将孟嬷嬷退了回去,她与宋老太太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僵。 况且她现在还不去宋老太太那儿问安,留下孟嬷嬷也没什么。 她看向谭嬷嬷:“你先去出去叫她先等等,等月灯出来叫了,你再领着她来内厅就是。” 谭嬷嬷点点头,这才出去了。 月灯忍不住问:“夫人真不担心?” 沈微慈看向月灯:“担心是有的,先让她呆两天我看看。” “不生事就好。” 月灯这才点头,又跟着沈微慈去梳头。 孟嬷嬷进内厅的时候,沈微慈正坐在罗汉塌上等着她。 孟嬷嬷只瞧了一眼沈微慈身上宝蓝色十样锦银丝衫,就恭恭敬敬的给沈微慈躬身:“老奴受老太太之命,过来给世子夫人调养身子来的。” 沈微慈对这位宋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也十分客气,虚虚一抬手就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我刚怀身孕,还有许多不懂的,嬷嬷过来的也正好。” 孟嬷嬷从前虽觉得沈微慈性情温和,但与宋老太太之间也有过许多场的不愉快,她来该是不受待见才是,如今看沈微慈声音,心里已松了几分。 又听头顶温和声音响起:“嬷嬷既来了,我便叫人在后院给嬷嬷收拾间临时的屋子方便嬷嬷休息吧。” 孟嬷嬷听见沈微慈已在对谭嬷嬷安排了,连忙抬头对沈微慈道:“世子夫人不必这般照顾老奴,老奴不过多跑两趟,也不打紧的。” 沈微慈笑了笑:“孟嬷嬷年纪毕竟大了,又是为着我来的,收拾间屋子算不得什么,两头跑总累不是?” “再说我中午习惯小睡,嬷嬷总不能一直站在我跟前,有间屋子总要好些,总之是我一番心意,也有空缺的屋子,嬷嬷也别推辞了。” 孟嬷嬷听了这番话,便又弯腰:“那老奴感激世子夫人关照。” 说着她又道:“往后夫人的膳食老奴也要去看着些,怕夫人误食了什么。” 沈微慈含笑:“让嬷嬷操心了。” 孟嬷嬷就连忙道:“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谭嬷嬷带着孟嬷嬷出去时,沈微慈看着孟嬷嬷的背影,对这婆子倒是有几分好印象的。 从前在宋老太太跟前时,这婆子也从来不煽风点火,反倒是时不时劝宋老太太两句。 月灯看向沈微慈:“夫人真放心她去厨房?” 沈微慈垂眸淡淡道:“老太太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糊涂到害她的曾孙。” “这位孟嬷嬷是老太太从娘家带来的,与侯府二房三房的也没什么瓜葛,倒是能信信。” “再说她去厨房看管,出了事她第一个遭殃,她这么蠢还能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 “况且还有燕儿在厨房,先瞧几天吧。” 月灯低头看向沈微慈:“现在夫人怀身孕的事估计二房三房都知道了,她们可不一定希望夫人能顺利生下孩子,万一收买了她暗地里使坏呢。” 沈微慈看向月灯禁不住笑了笑:“你倒是越来越小心警惕了。” 月灯撇嘴:“您怀了小世子,山水居的都提着心呢,我昨晚给凌霄好好吩咐了,叫他务必将院子守好,别叫鬼鬼祟祟的人摸了空进来害人。” 沈微慈低笑:“你倒是总欺负他。” “他可比你牢靠多了,你倒吩咐起他来了。” “他处处让着你,惯着你,你可得对人好些,天冷了也给他做身衣裳,总要暖暖人心。” 月灯的脸一红,哼了一声道:“我都还没给小世子做好衣裳呢,哪轮得到他。” 沈微慈笑:“小世子的衣裳又非得你做了,眼前的事得上心好。” 说着沈微慈叫来禾夏,去取了库房钥匙,叫禾夏带着月灯去选匹料子,又对月灯道:“好好选选,凌霄是个过日子的,身上的衣裳就那两身,你多体贴他,他也记得你的好。” 月灯期期艾艾半晌,也跟着去了。 月灯和禾夏出去,内小厅里空荡下来,她侧头看向窗外湖水,热茶缭缭,她低头饮了一口,浑身暖了下来。 早上用过膳,又给管家安排好置办冬衣的事,还有最近人情礼往的回礼,又去了藏春阁去。 她最近怕是不能再做香了,许多香方里都离不开麝香,她只将写下的方子拿起来,又叫人去将万春堂的谭掌柜叫来。 临着中午的时候谭掌柜才来。 中间依旧隔着屏风,谭掌柜的刚接过月灯带过来的方子,又听屏风内的声音:“这些香方研制出来了,每两月推出一种就是了。” “冬日宜用暖香,那木樨香,五方真气香,还有名芳香也调一些。” “务必得用最好的香料。” “再有做些焚香炭,将香碾碎,用炼蜜调剂,再加柳炭末,调了加进炭里,煮茶自然就香了。” “门口边立着牌子,叫别人知道。” 谭掌柜的听着这些,想着这些贵人真真是雅,连炭都要染香,那炭得贵到哪儿去?” 他脱口问:“那怎么定价?” 沈微慈便道:“核桃炭,橄榄炭的定价不同,不同香的定价又不同,我大致写了个价目,你配着不同的香来。” “也能选香,你且看着来。” 谭掌柜的心里有了底,连连点头。 屏风那头沈微慈又问:“新铺子可在置办了?” 谭掌柜便道:“夫人放心,铺子我看着的,估摸着年后就能开业了。” 沈微慈点头,又问了几句铺子和新铺的事,这才让谭嬷嬷退下。 月灯看沈微慈坐在罗汉塌上翻看谭掌柜送来的账目,忍不住问:“夫人,又有多少进账了?” 沈微慈笑了笑,将账目放在一边:“一千两。” 月灯听完沈微慈的那句一千两,脑袋里直嗡嗡的,这才多久,竟然赚了这么多。 沈微慈瞧了月灯一眼,又笑了下:“还有成本和工钱呢,不过五百两是有的。” 月灯忍不住咂舌:“真好赚银子。” 沈微慈自己也知道铺子能起来,到底是借了宋璋的势起来的,渐渐才在贵妇人里头有了名声。 那些养尊处优的妇人,最不缺银子,样样都得用上最好的东西,身边姐妹都在用的,自然也会跟风,慢慢的就有些风头了。 正说着话,帘子外头又有动静,叫人进来,原是孟嬷嬷端着安胎药进来了。 沈微慈闻着那一股苦药味有些难受,捂着胸口似乎有些受不了。 她本吃的药不算少的,从前闻着药味虽难受,但也不是这样翻江倒海的难受,甚至想要作呕。 “这里头全是安胎的,为着小世子好,您再忍忍。” 孟嬷嬷的话很客气,燕儿跟在孟嬷嬷的身后,过去沈微慈身边小声道:“这是补气行气的安胎药,用了紫苏,砂仁,还有白术加了人参熬的。” “奴婢去吴先生那儿拿药时,吴先生也说夫人身子底子弱,头三月最为关键,是该喝安胎药,夫人喝了吧。” 沈微慈知道燕儿过来她身边说这番话,话里的意思是这药没问题,从抓药到熬药都是她亲力亲为的,药方也是由吴先生看过的。 沈微慈知道自己底子不好,到底点点头,从燕儿手上接过药碗,低头喝药。 才刚一喝完,沈微慈就用帕子捂着唇干呕起来,孟嬷嬷眼快送颗酸枣过去,沈微慈含住也受不了,吐在了茶盏里,额头涔涔冒着冷汗。 孟嬷嬷忙一边给沈微慈顺气,一边用帕子给沈微慈擦汗:“夫人呕了也寻常,上午便不喝了,晚上再喝一副,能吃多少是多少就是。” “头一月反应是最厉害的,渐渐的就好了。” 沈微慈喘着气,撑头靠在小桌上,肚子里依旧滚的厉害。 还是孟嬷嬷将早准备好的酸黄瓜叫丫头拿过来,给沈微慈夹了一小碟送过去:“夫人尝尝这个,老奴昨晚腌的,这会儿酸味该足了。” 沈微慈闻着那股酸味,才觉得胃里头好多了,禾夏替沈微慈夹了一块送过去,沈微慈咬了一口,顿时好受许多。 从禾夏手上拿过筷子,低头将小碟子里的都吃完了。 孟嬷嬷见状笑道:“夫人可不能贪吃酸的,待会儿中午还得用膳。” 沈微慈捂着胸口:“吃不下。” 孟嬷嬷笑了笑:“这您放心,老奴来就是为着您的饮食的,等三月后您好些了,老奴也可以去跟老太太复命去了。” 说着孟嬷嬷又道:“老奴先去厨房看着,夫人再去歇歇吧。” 沈微慈看着孟嬷嬷告退出去的背影,从刚才到现在,孟嬷嬷的眼神都不曾乱看过,除了过问沈微慈的吃食和身子,其余的都不过问。 比起之前那位王嬷嬷,通透了不知道多少。 燕儿在沈微慈身边也小声道:“奴婢瞧着这位孟嬷嬷像是真心为着夫人身子的,在厨房什么都要过问一遍,严谨的很,还亲自上手打扫呢。” “说夫人用的一应东西,都需得用沸水煮了才能用,免得那些下人手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沾上去了。” 沈微慈身子往后靠下去,点了点头。 才缓没一会儿,帘子外头又来传话说二夫人三夫人和甄氏来了。 沈微慈早料到过她们会来,虽然不想应付,但也叫人去请进来。 二夫人三夫人一进来,便一脸喜气的看向沈微慈:“今早听说侄媳怀上了,也就赶紧来瞧瞧。” “没扰着你吧。” 沈微慈含笑,叫丫头去奉茶,又对着二夫人道:“二婶婶和三婶婶来看我,陪我说话,我也高兴的。” 甄氏牵着女儿意荣过来,看向沈微慈:“妹妹好福气,这回一定生个小世子。” 沈微慈笑:“得三嫂嫂的话,但愿吧。” 说着沈微慈从手边的碟子里抓了两颗陈皮糖弯腰递给甄氏的女儿:“四嫂嫂这儿没好吃的,只有这个,你下回来四嫂嫂这儿给你备着德福记的玫瑰糖,可甜的。” 意荣有些怯生生的看向沈微慈,又看向面前白净的手指,犹豫一下就小手往沈微慈的手上抓陈皮糖去了。 甄氏没带意荣来过沈微慈这儿,意荣年纪不过三四岁大,小姑娘眼睛圆溜溜的黑亮亮的很讨喜,只是似乎不怎么得二夫人喜欢,看起来也有些怕人。 甄氏将意荣抱在怀里坐下来,小声教着意荣说话:“意荣,叫四嫂嫂。” 很快奶声奶气的声音便传来:“四嫂嫂。” 屋子里被这好听的奶音打破了那丝客气,都笑了起来。 甄氏坐下后,意荣坐在她怀里吃糖果子,丝毫没在意屋子里大人讲话。 三夫人看向沈微慈,给沈微慈说着怀身孕的忌讳:“侄媳往后羊肉兔肉是再不能吃了。” “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总是有道理,听说有人就不信邪偷吃兔肉,结果生了个三瓣唇的孩子,这不是害了孩子么。” 沈微慈虽觉得这种事应有些巧合了,却还是点头笑道:“三婶婶提醒的也是,我其实也不喜吃兔肉。” 二夫人也应和:“怀了身子该忌口的的确是要忌口,可不能由着性子来。” 说着她眼神瞟了一眼甄氏,又道:“当初你三嫂怀身子的时候,我叫她多吃些酸的,她偏不听,非得吃辣的,结果生了个丫头出来。” 说着她好奇的问沈微慈:“你现在可喜好什么味的?” 沈微慈笑了下:“倒是有些馋酸的。” 说着又顿了一下道:“不过这也不准的,与吃酸吃辣没什么干系。” 二夫人便道:“侄媳你可别不信,等你这个生下来就知道,保管是个小世子。” 坐在一旁的甄氏脸色有些许难看,抱着怀里的意荣手上紧了紧,低头去给意荣整理头花。 沈微慈注意到甄氏脸上的神色,便没再说这个,只是朝二夫人问起头三月该注意些什么。 一句一句的闲聊里,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临着二夫人三夫人走时,甄氏留在了最后。 第395章 圣上寿宴 甄氏抱着意荣离沈微慈坐得更近了些。 沈微慈看着甄氏的动作,知道她留在最后,应该是有话要问她的。 沈微慈一低头,就瞧见意荣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正好奇的打量她。 从前她没有怀孩子的时候,见着这么小点的小姑娘虽是喜欢,但也却没什么想抱想亲昵的念头,这下瞧着小姑娘,竟也想要过来抱抱。 她又拿了两个陈皮糖去放到意荣的手上,又抬头看向甄氏笑道:“三嫂嫂是不是有话与我说?” 甄氏犹犹豫豫的,最后才看向沈微慈道:“我就是想问问妹妹,是不是喝了什么方子才怀上的?” 沈微慈看甄氏问的是这个,摇头道:“之前郡主娘娘和我外祖给过我方子,不过我没那么急,也就一直没喝。” “这个孩子也是来的突然。” 甄氏一顿,又失落的点点头:“我吃养胎药吃了快两年了也没动静。” 沈微慈宽慰道:“这事要紧的是先舒心,万一哪一天就怀上了呢?” “三嫂是有福气的,应该很快就能怀上了。” 说着沈微慈伸手去捏了捏意荣肉嘟嘟的小脸儿笑道:“再说三嫂还有意荣陪着呢。” 甄氏低头看了意荣一眼,眼神里有些伤感。 宋国公府将门世家,是十分看重儿子的。 当初意荣出生时,老国公爷当时正回京复命,却看也没有看意荣一眼,只是听说是个女儿后,便失望的叹息一声,在国公府呆了不到半月就走了。 整整半月,一眼没看过。 即便婆婆抱着去老国公面前,老国公爷也摆手没空看。 自那天起,公公和婆婆看她的眼神就变了,就连夫君对他也颇有微词。 对意荣更是不怎么过问了,连取名字都是她请了道士来取的。 要是她能生个儿子,或许还能在老国公爷那儿得个赏。 甄氏自己也怄气,偏生宋长泽随军出了事,伤了腰回来,怎么折腾都怀不上了。 按理说她又不是生不出来,偏婆婆全怪在她身上,甄氏这两年吃了不少的药,也一点用没有。 她现在听了沈微慈这番话,心里忽然涌出一股伤心。 怎么自己名门望族的嫡长女,如今竟然比不上一个侯府庶女的日子好过。 沈微慈掌着府中中馈,又将身边最大的威胁赶走了,现在还怀了孕,八成是个小世子,真真是什么好都占着了。 她抬头看向沈微慈,眼神中不免有嫉妒,低低道:“我自然是比不上弟妹的好福气的。” “弟妹才是真真有福气的人。” 沈微慈看甄氏的眼神不对,笑道:“其实我一向不信什么福气的,我走的踏实,无愧于心,也是我应该得到的。” 甄氏一愣,静静看了沈微慈半晌才道:“也是。” 说着她抱着意荣站起身,又低头看向沈微慈:“弟妹得了空也往我那儿去坐坐吧,国公府里头到底有些冷清了,只有弟妹与我身份相近,都有些媳妇的不容易。” “我们之间不该生分了的。” 月灯听着甄氏这些话心里头不屑的很,当初为了郑容锦,为难夫人的事还少了? 现在郑容锦走了,就过来跟夫人套近乎了,谁又稀罕。 沈微慈笑着站起来:“好,我得了空就去找三嫂嫂说话。” 甄氏点点头要走,临到帘子处又回头看向沈微慈:“弟妹说的郡主娘娘给的方子,能不能给我瞧瞧?” 沈微慈明白甄氏的意思,便叫月灯去将方子拿过来。 沈微慈将方子放到甄氏的手上,低声道:“这方子我没吃过,管不管用的我也不知晓,三嫂嫂只试试吧。” 甄氏想着郡主娘娘给的方子,那当然是有些效果的,便笑道:“好。” 等甄氏一走,沈微慈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她对甄氏并没有什么要亲近的念头,从前宋玉溪在外头诋毁她名声的时候,甄氏冷眼旁观,她便知道甄氏是个不能结交的。 深秋后过了冬至渐渐雨多了起来,孟嬷嬷指导厨房做来的菜,个个味道清淡,没什么油腻,沈微慈也能吃得下去几口。 孟嬷嬷几乎不怎么留在沈微慈身边,大抵也是知道自己不是沈微慈的身边人,一般事情做完后就会退下去,叫沈微慈对孟嬷嬷做事越发欣赏起来。 下午宋璋果真回来的早,回来的时候沈微慈正趴在贵妃榻上逗凤头鹦,又时不时吃一颗炒榛子,又含笑与身边的月灯说话。 孟嬷嬷说沈微慈中午没吃多少,手边就放一盘子榛子,时不时吃一颗养着胃,也不容易饿。 宋璋看着这幕,眼神不由得带了笑意。 沈微慈见着宋璋进来,撑着坐起来抬头问:“这么早就回了?” 宋璋坐在沈微慈身边,从碟子里拿了颗榛子为她剥开,又送进沈微慈嘴里,低声道:“圣上知道你怀身孕了,叫我早些回来陪你。” 沈微慈脸一热,看向宋璋:“怎的哪儿都去说了?” 宋璋笑了笑:“说了就有借口了。” 又道:“下月是圣上的寿宴,圣上说让我叫你一起去。” 沈微慈看着宋璋:“下月什么时候?” 宋璋又往沈微慈嘴里塞了一颗榛子:“下月底了,已经入冬,京城里该是要下雪了。” 说着他看着沈微慈眼睛:“我已经叫人给你做狐裘了,到时候雪大穿着也正好。” 沈微慈有些迟疑:“我没进过宫,宫里头是不是有很多规矩。” “你先给我说说,我怕到时候我犯了什么忌讳,连累了夫君。”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样子倒是喜欢的紧,弯腰靠近她,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伸手揽着人在怀里亲了一口:“能有什么规矩,你跟在我身边就是,我一直在的。” 沈微慈听着宋璋这话,心头也安稳起来。 她去勾宋璋的袖子,美眸看他:“好。” 第396章 沈明秋定下亲事 又过了几日,沈微慈收到了侯府送来的信。 这信沈微慈不用打开,便能够猜到信里头要说的是什么了。 她不去沈昭昭的婚宴,对于侯府来说大抵并不是好事。 她一连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父亲送的,另一封是沈老太太送来的。 两封信的内容无一例外是要她顾全着大局,更何况她与沈昭昭共是二房的人,不能嫁出去了就不管娘家的事了。 沈微慈不去沈昭昭婚宴,外头的猜测对侯府也不利,还会影响沈明秋和沈月秋。 沈微慈对这些话没什么情绪。 她不愿去便不愿去了。 父亲和沈老太太知道她与沈昭昭之间的事,还叫她过去,那也从来没有为她考虑过。 之前她没怀身孕的时候她可能还会考虑考虑,如今怀了身孕后,就根本没考虑过了。 如今已过冬至,外头的天气冷的出奇。 从前裕阳的冬天也比京城的冷,屋子里的窗户都掩得很紧。 现在沈微慈坐在小书房,脚边烧着炭火,屋子里暖和却闷。 又叫人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透气。 月灯去拿了纸笔,沈微慈开始回信。 她在信上说了自己已怀身孕的事情,又加上身子有寒,不宜大动回绝了。 这信送过去,第二天宋老太太就带着沈明秋和三夫人来了。 这还是沈老太太和三夫人王氏第一回来宋国公府,定然是要先去拜见宋老太太的。 宋老太太对沈老太太还算客气,只是宋老太太常年高高在上的倨傲姿态,说起话来总是带着一股轻慢,叫沈老太太心头憋着一股气。 只简单问候了两句就去沈微慈那儿去了,不留这儿受气。 不过才简短的半柱香功夫,沈老太太就知道宋国公府的老太太是个什么人了,多少也知道不好相与。 她没与宋老太太接触过,名声倒是听过不少,全是巾帼不让须眉,飒爽英姿,出身高贵,来往都是皇亲国戚和勋贵,是沈老太太平日里也难得接触的人。 当初宋老太太因为跟着宋国公伤了身,再不能生育,皇帝三道封赏下来,殊荣无双,除了皇室,再没人能有宋老太太尊贵了。 宋老太太的确有倨傲的底气,沈老太太心里头再不快,也没表现在脸上,依旧客客气气的。 其实宋老太太本来也是不想给沈家老太太什么好脸色。 沈微慈顶撞她几回,她竟然也落败下来,她没指责侯府的教养,已经是给了脸面的了。 这头沈老太太过来山水居,门口早有丫头等着引路,脸上规矩又客气,半躬身走在一侧带路。 沈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打量山水居的布置和丫头们的仪态,临到主屋时,门口的婆子来接引,脸上是恭敬的笑意,一丝怠慢没有。 看到这里沈老太太的心里已有了底。 虽说刚才在宋老太太那儿有些不快,但到了山水居,看到这些奴仆这般恭敬,便知道沈微慈在山水居是有威严的。 世子夫人的身份也坐得稳。 跟着那婆子进了内厅,一室的富贵,紫檀木椅,黄梨木香案屏风,地毯柔软,满室馨香。 跟在宋老太太身后的三夫人也禁不住打量。 刚才进山水居便惊住了,比慧君郡主的院子还大,亭台楼阁,九转回廊,湖水水榭,梅花竹林,应有尽有,大的离奇。 进来屋内更是了不得,摆件物品样样都是顶顶难见的东西。 就连那明堂上挂的字画,也是前朝大儒的手迹,千金难求的。 王氏最后才将目光落在沈微慈身上,一身月影色银丝妆花缎,带的是翡翠宝石,脖子上一圈珍珠链子,手腕上是价值连城的紫翡翠。 就连那凤鸟簪上的鸟眼睛,也是红宝石点缀。 泼了天的富贵。 身上随便一件,都比沈老太太身上的都要贵重。 王氏头一遭体会到了沈微慈嫁来宋国公府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只在梦里才有的了。 这般出身得这般福气,万里一也出不来一个。 沈明秋站在王氏一侧,她来过两回,早已习惯了,微微垂着头不发一言。 倒是沈月秋年纪尚小,藏不住情绪,一圈的打量后,脸上的惊讶艳慕丝毫不藏。 沈微慈见着人来,从坐榻上站起来,亲自去扶着沈老太太去罗汉塌上的另一边坐,又对三夫人招呼,脸上神情一如从前温和,丝毫贵夫人的倨傲也没有。 王氏看沈微慈还如从前一般叫人喜欢,又容易亲近,心里松下来,少了些拘谨,到底是一家人,也笑着坐下了。 又招呼沈明秋和沈月秋也坐。 沈微慈从桌上小炉上提起茶壶亲自给宋老太太斟茶,也顺手给王氏和沈明秋还有沈月秋也斟了。 沈月秋捧着茶盏喝了一口,又朝沈微慈笑道:“这茶真香,待会儿三姐姐也给我一些吧,我拿回去给我姨娘尝尝。” 三夫人性子随和,对妾室的管束并不严格,可底下的妾室对三夫人没有不敬重的,异常的和谐。 寻常出席宴会,三夫人也常带沈明秋和沈月秋一起,并没有苛待过,也就让沈月秋的性子并不沉闷,相反还有几分憨态天真的可爱。 沈微慈对沈月秋是喜欢,她其实一直希望身边有亲近的姐妹,曾经她对沈明秋是上了心的,如今两人再不可能回到从前。 三夫人王氏听见沈月秋有些没规矩的话皱眉训道:“哪有张口就要东西的,你三姐姐可没功夫理你。” 三夫人虽是训斥,但神色也不严厉,并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大抵是怕沈微慈怪罪沈月秋。 沈微慈最是喜欢三房的人的,喜欢三夫人对下的姿态,更喜欢沈月秋亲近她的性子。 没有心事,没有防备,更没有比较。 她对沈月秋笑道:“这茶是我自己配的,五妹妹喜欢这茶我才高兴。“ 说着她转身看向禾夏:“去将我配的花茶包装一匣子拿过来。” 三夫人看向沈微慈:“你别惯着她,往后到哪儿都要东西去了。” 沈微慈笑了笑:“五姑娘不是外人,她向我要东西也是将我当做姐姐,不过些茶,我也乐意给她的。” 说话间禾夏将匣子拿了过来,沈微慈接过放到沈月秋手上,又温温含笑道:“喝完了要再喜欢,写信来给我,我叫人给你送去。” 沈月秋忙将匣子接过来,抱着跟宝贝似的,又甜甜道:“谢谢三姐姐。” 沈明秋在旁脸色青白的看着这一幕,捏紧了手指。 沈老太太看了看沈月秋,这才又看向沈微慈开口说话了:“看你来信说你怀了身孕,我正好要来找你说事,就和你三婶一起来看你了。” 说着沈老太太又问:“身子怀了多久了?” 沈微慈的手指放在手炉上,身子微微往后靠在身后的引枕上,才看向沈老太太低声道:“也没多久,也就前些天的事,应该一月也没到。” 沈老太太看了眼沈微慈的肚子,还丝毫看不出来。 她看向沈微慈低声道:“你肚子里的这个是金贵,要是你能为国公府生下曾孙,你往后的地位就更牢靠了。” “你的身子务必注意着,膳食上也需得小心,这大宅里可还有二房三房的盯着你的。” “难保他们心里不会有龌蹉的心思。” 沈微慈知道沈老太太这些话倒是真心为她好的话,虽说也是为着侯府的利益。 她抿笑:“这些我都知道小心着的,祖母不用为我操心。” 王氏这时候在旁边插话道:“这头三月最是容易出事,但也不能一直呆在屋子里,该走走的也该走走,闷久了头晕,反对身子不好。” “你怀头胎,定然有许多不懂的,要遇着什么了,就写信来问我就是。” “我毕竟生了两个了,有些经验。” 沈微慈看向王氏笑道:“有三婶婶的话我就放心了,往后三婶婶也别嫌我烦。” 王氏倒是笑的真心实意:“我巴不得你来烦我呢。” 沈老太太这时候又看着沈微慈说话了:“你怀了身子是喜事,最近侯府里还添了一桩喜事,这回也是来一并告诉你的。” 沈微慈心底里头大约隐隐猜出了些,也顺口问:“什么喜事?” 沈老太太便看了一眼沈明秋,眼神里的情绪带着一丝厌恶,又看向沈微慈:“明秋的亲事也定下了,就在昭昭大婚之后。” 沈明秋明年春初才及笄,按理来说不可能将亲事定在及笄前的,除非有什么不得不提前的事。 沈微慈没说话,也没多问,只是笑了下,淡淡道:“的确是喜事。” 说罢她眼神流转,扫过自始至终未说过话的沈明秋身上道:“恭喜四妹妹了。” 沈明秋对上沈微慈看来的眼神,脸色一僵,下意识的躲避沈微慈的眼神,又低下头嗯了一声。 沈老太太看着沈明秋期期艾艾的模样,皱紧了眉,没留什么脸色就绷着脸道:“不要脸面的东西,哪有一点规矩。” 沈明秋手上一紧,脸色更是惨白。 第397章 赞礼 王氏看了眼沈老太太的脸色,又看向沈明秋,脸上的神情也有些不大好,却没说话。 沈老太太又看向沈微慈:“这回来找你,还有两件事要与你说的。” 沈微慈就问:“什么事?” 沈老太太脸色沉了下就道:“明秋的婚期定在腊八的后两天,我们想在腊八前为她办笄礼,到时候想让你做明秋的赞者。” “你是明秋的姐妹,平日里两人关系也好,再有你现在体面大,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你为明秋做赞者,也是给明秋撑腰,让她往后嫁人好过一些。” 沈老太太这话说下来,场面上一时很静,都将目光放在了沈微慈的身上。 沈明秋咬紧唇畔,一直低着头,却不敢看沈微慈一眼。 沈微慈顿了良久,才对着沈老太太道:“我与四妹妹的情谊应该没有二姐姐与四妹妹的情谊深厚的。” “再有我现在已怀了身孕,怕是不合适了。” 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昭昭可比不上你合适。” “再说她成天那副谁亏欠她的模样,嫁出去了我也不想再看见她。” “你给明秋做赞者,往后月秋的赞者也得你来。” “我瞧着你喜欢你五妹妹,她姐姐过得好,她往后的亲事也好说不是?” 沈微慈依旧摇头:“祖母还是另选别人吧,四妹妹或许也并不想我做她的赞者。” “赞者是身边亲近的姐妹和闺中好友,或许四妹妹心里有自己的人选呢。” “还是让四妹妹自己选定人吧。” 说着沈微慈看向沈明秋:“四妹妹说是不是?” 沈明秋看沈微慈忽然点她的名字,抬头看向了沈微慈。 沈微慈的目光很静,静的什么情绪都没有,偏偏最是高贵的坐在哪里,一个院子近百的丫头仆妇伺候着她,金尊玉贵,雍容淡定,仿佛与从前第一回进侯府,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的三姑娘相差甚远。 她眼神里有些倔强:“三姐姐不愿做我的赞者,我也不敢劳烦了三姐姐。” “三姐姐见不得我过得好,我自然也不愿三姐姐来,三姐姐也不会真心实意的祝福我的。” 沈明秋的话落下来,沈微慈没什么反应,三夫人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沈明秋,难得十分严厉的呵斥:“你在说什么胡话。” “还不赶紧给微慈赔罪。” 沈明秋脸上一偏,身体颤抖,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时候宋老太太凉凉的一声冷哼传来,斜斜看向沈明秋的眼神里带着厌恶,冷冰冰道:“但凡是还有点脸面的姑娘,也说不出这等话来。” “你自己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蹉事,谁愿意给你做赞者,别把自己给弄脏了。” “微慈愿意给你做赞者是你的福气,你该跪下来感恩戴德。” “就凭你这种货色,谁愿意来给你做赞者?” “便是请正宾来我都羞于去提!” 沈老太太这话极重,几乎将沈明秋碾在泥里踩,一丝一毫的姑娘脸面都没有顾及。 沈明秋有些崩溃的发抖,低着头,丝毫没有与沈微慈说话的气势,此刻眼泪一滴一滴往下坠。 内厅内的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沈微慈仅仅往沈明秋那边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她对沈明秋没有爱恨,看到她被沈老太太训斥,也一样没有觉得有些畅快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沈明秋选择了自己想要的,但愿她往后不会后悔。 沈微慈看向沈老太太道:“赞礼毕竟是大事,这事也不急。” “再说及笄礼只有一回,还是让四妹妹自己选个称心如意的人吧,也是个好兆头,往后一切顺心如意。” 沈老太太神情紧绷,冷冷看了沈明秋一眼,目光又落在沈微慈身上,长叹息一声:“也不知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侯府的姑娘个个不知检点。” “这要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去,我看侯府也不用在京城立足了。” “也唯有你让我省心些。” 沈微慈抿了下唇,未再说这件事情,只是又看向沈老太太问:“祖母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沈老太太这才看向沈微慈开口:“昭昭隔不了多久就要大婚了,你说你不方便去,但你与昭昭一房的姐妹,不管之前有过什么,总之你现在过的是比她好的” “表面上的姐妹情谊还是留着,毕竟你不去,旁人难免说你不顾姐妹情谊,冷血无情了。” 沈微慈淡淡看向沈老太太:“祖母今日来,既然说到这处,那我便也实话告诉祖母,二姐姐的婚事我不可能去的。” 沈老太太脸色一顿,看着沈微慈:“微慈,你还是侯府姑娘,要以大局为重。” 沈微慈手指放在丝毫没有隆起的肚子上,低头用茶盖拨弄着茶叶,在缭缭茶香中缓缓道:“祖母要我以大局为重,但不管什么大局,都比不上我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我与二姐姐的恩怨,祖母一清二楚,二姐姐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我去永安侯府为二姐姐争脸面,但二姐姐可不一定会承情。” “永安侯府与我也有些恩怨,我去永安侯府万一出了什么事,谁来担责?” “祖母就保证二姐姐将过去的一切都放下了?” “过去我只是进府来,二姐姐和文氏尚不放过我,现在文氏被休,就更不可能了。” “祖母想想,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肚子里还怀着国公府的曾孙,我夫君会善罢甘休?”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更不可能罢休的,到时候撕破了脸,谁又能全身而退?” “祖母,有些事情不是装糊涂就能过去的。” 沈老太太脸色一凝,她深深看着沈微慈:“或许只是你记着那些恩怨。” 沈微慈点点头,指尖从茶盖上拿开,修剪干净的指甲泛着莹莹光泽,声音很轻:“或许吧。” “毕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针对伤害,的确很难去忘记。” 说着沈微慈对上沈老太太苍老又有神的眼睛:“祖母觉得这些事很容易忘记么?” 沈老太太对上沈微慈的目光,宁静的目光里竟有些她都不能对视的强势,她皱了眉,低沉道:“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身份是变不了的。” “你也仍旧是侯府二房的三姑娘。” “是昭昭的三妹妹,是从侯府出嫁去宋国公府的。” “你现在是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但人人也知道你是侯府的三姑娘,有些东西你改变不了,侯府是你的后盾,是你的娘家。” “你的娘家兴盛,你的身份才会更加水涨船高。” “你嫁给宋璋这些月,该是明白他身边都是勋贵,那些夫人的出身更是个个显赫。” “就是国公府庶房的夫人,也都是名门出身,你更知道她们的底气不仅仅是身边主君的身份,更还有娘家的依仗。” “你现在的身份,你的嫁妆,都是侯府给你的。” “你一向聪明,有些事不需要我来提醒你。” 三夫人有些局促的看了眼现下这有些微妙的局面,自觉的沉默,不发出一点声音引人注目。 就连沈月秋都察觉到了现在的氛围,没有弄出动静。 沈微慈只默了默,接着就回了沈老太太:“祖母的话没错,我的身份是侯府给我的,但当初祖母留我在侯府里是因为什么,祖母心里也该明白的。” “但我嫁入宋国公府,却不是依靠着侯府给我的身份。” “再有祖母和父亲给我的那些嫁妆,恐怕不足二姐姐嫁妆十之一二。” “但我的确拿了侯府的东西,祖母既将这些提出来,我也能两不相欠的将东西都还回去。” “当初一百多担嫁妆,有一半都是空箱撑场面的,真正值钱的也没什么好东西,那些箱子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打开过,全在库房里放着,祖母既然觉得是对我天大的恩赐,后头我差人一并送回去就是。” “再有那两间铺子,我也一并还回去,祖母说可好?” 沈老太太神色一变,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沈微慈:“你竟……” 沈微慈打断沈老太太的话淡定道:“竟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可不是祖母说出来的么?将出嫁的嫁妆作为裹挟的依据,一点点提醒我我是从侯府出嫁的。” “当初出嫁时祖母和父亲为什么给我嫁妆,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若是我嫁给一个不起眼的寒门,恐怕十担的嫁妆都没有。” “打发似的将那两间根本不营收的铺子给我,也不过是说着好听而已。” “难道祖母要我对侯府感激涕零么?” ”再说当初即便侯府不给我嫁妆,我是圣上赐婚,我就嫁不进国公府了,那些嫁妆说到底也是侯府为了自己脸面罢了。” 沈老太太一愣,随即长长叹息一声:“你果然是说出来了。” “你心里头的怨。” “你是个聪慧的,我也知道你心里头什么事情都明白,我也不多说了。” “我说嫁妆不是为了让你还回去,罢了罢了,是我说出口的,现在那点嫁妆对于你现在的身份的确算不了什么。” “宋国公府家大业大,你又管着宋国公府中馈,听说宋璋的私产也都是你管着,你要还那些嫁妆,对你来说的确容易。” “是我这老婆子多嘴了,我也只是想让你多顾及顾及侯府罢了。” 第398章 无媒苟合 曾经在建安侯府说一不二又强势的老太太,在面对沈微慈的这番话时,竟然没有发怒,反而是微微有些妥协。 三夫人王氏震惊的看了沈老太太一眼,又看向沈微慈。 只见沈微慈目光冷清,端坐在罗汉塌上,不如从前背脊笔直的坐的极端正,而是稍往后靠,身后垫了两个大软枕,温温和和与从容,却更显得她身份高贵。 宋国公府一门里,单拧出一个都是别的世家里出息的子孙,更何况宋璋更是宋国公府唯一的嫡血脉,出身尊贵,皇帝面前的红人,还是世子,沈微慈的确是有底气与资本这样与老太太这样说话的。 她想中间将这凝固的气氛缓缓,就打圆场对沈微慈道:“三姑娘虽是最后才来的,但老太太可真真是最疼三姑娘。” “三姑娘出嫁后,老太太哪天不说三姑娘好的?” “再有二姑娘也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倒不是偏袒谁,手心手背都是肉,也是想着一大家人和和睦睦的,从前的都不计较了。” 沈微慈笑了笑看向王氏:“从前的事若不提,我的确不想计较,但二姐姐的婚事我也的确去不了。” “有些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从前二姐姐害我几回,三婶婶应该也知晓的,我如今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 “三婶婶应该能理解我的。” 王氏对于二房从前做的那些事,自来都是看不惯,也更明白沈微慈从前在二房的难处。 她是能体会沈微慈的。 毕竟都害了那么多次了,谁知道现在还害不害。 这事谁又能保证?出了事谁又担着。 但是当着沈老太太的面,她也不可能全顺着沈微慈的话说,只是道:“老太太的话也有些道理,三姑娘再想想吧。” 沈微慈摇头,看向沈老太太:“祖母,旁的事情我或许会考虑,但这件事我不会考虑的。” “也请祖母体谅体谅我,我不招惹旁人,但也怕旁人对我的坏心思。” 沈老太太没说话,绷着脸沉默许久,摆手让三夫人带着沈明秋和沈月秋先出去,又让沈微慈叫屋子里的丫头先退出去。 沈微慈知道沈老太太八成是要与自己说些私密话了。 其实内厅里伺候的丫头除了禾夏就只剩下了月灯,娘家人来的场合,沈微慈也不可能留其他人在的。 但她还是叫月灯和禾夏都退了出去。 等屋子里的其他的人全都一走,沈老太太才看向沈微慈语重心长道:“其实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在我心里,你如今都是我最喜欢的孙女的。” “你万事有主意,我也知道你事事有分寸,所以许多事情我也愿与你说。” “你刚才那些话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想万无一失,我也理解,这事也罢了,你不想去就算了吧。” “昭昭的性子冲动,从前的事情我也能看出来她一直没放下过,你不去也好,万一出了事,侯府也被她给连累了。” 说着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昭昭事你不去,但明秋没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你就帮她一场。” 沈微慈紧抿着唇,知道沈老太太已经妥协了些,但沈明秋的事情她的确不想再管了。 她索性将话说透:“之前我劝着明秋和胡家的事情,四妹妹恨上我,这事我不好再管了。” 沈老太太知道是怎么回事,叹息一声:“她与胡家那小子私相苟合,肚子里竟有孽种了,不然我也不会冒着这风险就急急将她给嫁出去。” “本来她明年初春才及笄,现在也只能提前了。” “好在外头人不知道她生辰,她的及笄礼做的声势大一些也是为着她好。” “我知道胡家想与我们侯府结亲,也是因着你在宋国公府这一层关系在的。” “好歹是姐妹一场,你当明秋的赞者,也叫胡家的知道你们姐妹关系好,她在胡家的日子也好过些。” “本就是无媒苟合上不得台面的事,往后怕胡家的看轻了她,胡夫人来做的是明秋的正宾,你也带着宋璋一起去给她撑撑脸面。” “不管怎么说,明秋这孩子心思不坏,她到底是做了糊涂事,我虽厌烦她不争气,可到底是侯府姑娘,让她早早的嫁了,也免得肚子将来大起来,别人看出什么来。” “再有那堕胎的方子到底损身子,万一一个药猛了,将来都不能生孩子,对她在胡家更是不妥。” “祖母也是没法子来叫你来帮帮她了。” 沈微慈早就猜到是这个结局了。 从当初沈明秋说那个胡公子频频来找她,给她捎信,去哪儿的动向都会提前给胡公子说一声,就为了方便见一面。 胡家带着目的接近,哪能不使出浑身解数。 或许是对沈明秋有一些喜欢的,干柴烈火,做些出格的事情也不稀奇。 沈微慈心里对沈明秋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有些惋惜的。 从前无话不说的姐妹,看到她到如今这局面,也是难受。 但沈微慈想,或许沈明秋可不觉得难受,她或许还觉得自己能胜利嫁去胡家而沾沾自喜。 她沉默半晌对沈老太太道:“四妹妹及笄的事不是在二姐姐大婚之后么,这事还早,慢慢找其他人吧,还来的及。” “祖母若一心要我去,我到时候没去,难堪的也不是我。” 沈老太太看沈微慈的神情坚持,愣了愣,又是叹息。 知道这事沈微慈是不会去了。 自己在劝,两人脸上都难看。 她从袖子里拿了一个小盒子放到沈微慈的手上:“你怀身孕是好事,祖母没什么给你的,盒子里是对金镯子,我特意让人打的,小辈里也只有你让我心里舒坦。” “这对镯子便当作我给我外孙的,你得空也常回来。” “你们几个姐妹都嫁人了,侯府里也越来越冷清,彦礼从来是个不着家的,思文倒是听话,就是闷在屋子里看书。” “你常回来陪陪我说话,我也高兴。” 沈微慈看着手上的盒子,又看向沈老太太有神目光中的一丝丝叹息,点了点头。 沈微慈清晰的察觉到沈老太太变了,她对自己有了一些温情的东西。 但这种温情定然是加筑在她现在的身份上的,若是她什么都不是,沈老太太也不可能对她有什么温情。 她心底在慢慢释然,所谓不付出真心实意,就不会有太多的情绪。 不会难过或高兴。 所以不管什么都伤不了心,也牵扯不出高兴。 第399章 孕吐 送宋老太太出去的时候,沈微慈扶着宋老太太的手,低声道:“最近天凉,祖母仔细着身子。” “世子从宫里给我带的养身丸,听说暖身补血,我叫月灯拿去给薛嬷嬷拿着了。” “祖母每日临睡前吃一丸,要是觉得好,后头我再给祖母送一盒去。” 沈老太太握紧沈微慈的手:“我知道你有孝心,时刻挂念着我的。” “这些日你好好养着身子,多的别操心了。” 沈微慈点点头,送着沈老太太出去。 沈明秋一直在旁边看着,眼眶通红,捏紧了手。 王氏在她身边推了她一下,皱眉看她:“又犯了什么病?你三姐姐的性子已经足够好了,你刚才那些话你三姐姐也没计较你。” “那是微慈大度,还不去你三姐姐跟前赔个罪?” 沈明秋被王氏推着去了沈微慈面前。 她看着沈微慈面上那一抹从始至终从容的笑意,忽然就觉得一股由内而外的羞辱。 她捏紧手在身侧,后牙咬紧,抬头看了沈微慈一眼,又低头掩盖住眼中的情绪道:“刚才的话冲撞了三姐姐,三姐姐别怪我。” 沈微慈自然能够捕捉到沈明秋不服气的神情,身边几双眼睛看着她,她笑了下:“一个府里头的姐妹,没什么怪不怪的。” 沈明秋咬紧了唇畔,也就不说话了,退在了一边。 沈老太太看着沈明秋这样子便是十分不快,瞪向了三夫人:“也不知你是怎么教的人,教出这样的混账东西来。” “在外头也这么没个规矩,是嫌自己做的丑事还少了么?” 沈明秋身上抖了抖,别过了脸去。 王氏陪笑道:“是我管束的松了,没将人教好,回去我再教教她些规矩。” 沈老太太冷哼:“你教有什么用?她那心是野的,将来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来。” “她姨娘你也好好敲打敲打,别这么眼皮子浅上不得台面。” 三夫人应着是,又看了旁边的沈明秋一眼,眉头也一皱,眼神里有些不耐。 沈微慈没说话,等送着沈老太太到了院门口才没送了,又叫禾夏好生送着出去。 转身回了内厅,沈微慈打开刚才沈老太太给她的小盒子,里头的确是一对刻着兰桂齐芳的金镯子。 刻花精美,寓意明了。 芝兰桂树,生于阶庭,儿孙显贵发达。 沈微慈拿着金镯子看了良久,又将镯子放回了盒子里。 她看向窗外湖波,看向远处岸边草木与木廊,对沈老太太忽然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这时候孟嬷嬷端着一小碗豆腐脑儿进来放在沈微慈面前的小桌上:“豆腐脑儿是昨夜泡的黄豆做的,刚做好正鲜嫩。” “夫人吃不得油腻,吃这个正好。” 沈微慈低头看向面前的白玉莲瓣碗,里头的豆腐脑儿白嫩嫩的闻着有一股香味儿,她早上是呕的最厉害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这时候看见这一碗豆腐脑,肚子空落落的,真有些饿了。 她伸手去拿了小勺吃了一口,入口即化,还有甜味,味道十分好。 沈微慈不由抬眼看向孟嬷嬷。 孟嬷嬷这人做事极有分寸,她见客或是寻常时候,几乎不到她跟前来,只有端着东西进来时才来她身边站一会儿,等她吃完就又走了。 沈微慈对这样的嬷嬷倒是喜欢,又见她眼含关心,刚才她忽然那一看也没看到其他什么神色,又垂下目光。 前两口她吃的有些胃口,只是肚子里的东西多了,胃里便一阵翻滚,再忍受不了,又干呕起来。 孟嬷嬷见状赶忙拿铜壶来接着,见沈微慈额头冷汗愈来愈多,担忧道:“夫人从昨天开始就没什么吃东西,这样饿着对身子也不好。” “每回小口吃一点,别吃多了,等这一月过去就好了。” “夫人头胎,反应大些也寻常。” “再有夫人的肚子越空,吃东西的反应就越大,多少还是得垫着些。” 沈微慈难受的很,一句话说不出来,抬头时帕子捂在唇上,又去漱口,才叫月灯扶着自己去内室里睡一会儿。 月灯看沈微慈模样也难受,跟着进去宽衣,看向沈微慈:“夫人吃酸枣么?还有酸黄瓜压压。” 沈微慈觉得现在喝口水都能呕出来,身上软的没一点力气,头一遭知道怀身孕是这样幸苦的事情。 她摇头,软在被子里就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中午孟嬷嬷端来银耳粥来,沈微慈也吃不下去,就吃了几颗红枣就不行了。 孟嬷嬷看的有些着急:“夫人这样可不行,强忍着也吃几口。” 说着她叫丫头将酸黄瓜拿来,沈微慈闻着酸黄瓜的味,心口那股恶心好了些,咬了一口,咽下去又翻江倒海的,叫她净了口就蒙在被子里,叫人都出去。 宋璋半下午回来的时候,孟嬷嬷一脸担忧的与宋璋低声道:“这些日是最难受的时候,但夫人连着两三日什么都吃不下,时间久了身子瘦了,怕也将身子变差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 “世子还是劝劝夫人忍着也要吃些。” 宋璋看着孟嬷嬷皱眉:“人重要还是孩子重要?她怀身孕受苦,吃不下东西是因为她难受,能逼着她吃?” “该是你多想想法子,怎么叫她好受些有胃口才是。” 说着宋璋也不再看孟嬷嬷一眼,侧身往内室走。 孟嬷嬷看着宋璋的背影,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老太太在意的是子嗣,不想夫人怀的这个出任何问题,她考虑的也只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世子对夫人爱重国公府里没人不知的,她将孩子说的比夫人重,自然就让世子不喜了。 只是她没想到,世子竟将夫人看得比子嗣还重要。 内室里很安静,丫头都伺候在帘子外头,屋内只有月灯一人守在里面。 宋璋越过屏风进去,一眼就见着沈微慈靠在如意枕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像是睡过去了,月灯就坐在一边,时不时给沈微慈拉被子。 月灯见着宋璋,忙站起来退到到了屏风后面。 外头天寒,宋璋身上的冷气落在沈微慈压在被子上的手指上,昏昏沉沉发软的人睁开眼睛,一眼就见到宋璋正坐在自己身边。 她眨眨眼,喊了一声:“夫君。” 第400章 难受 宋璋眼神低垂,目光里的怜惜四溢,弯腰抱住沈微慈的身子,手指抚摸她长发,低低道:“我从酒楼给你带了醋溜鱼,你现在想不想吃?” 沈微慈埋在宋璋的怀里摇头:“我闻着想吃的,可一咽下去就受不了。” “肚子里空落落的,咕噜噜的叫,可我吃不下东西,泛恶心的厉害。” “好难受……” 宋璋听着沈微慈这委屈的话,忙安慰似的拍她的后背,低哄着:“吃不下便算了,我叫了太医给你开了副缓解的方子,你先喝两天,看看能不能好些。” 说着宋璋又用手指将沈微慈额前湿润的发丝别开,看着她水眸,和那更尖些的下巴,低声道:“我从宫里还给你带了罐泡橄榄回来,你要不要试一试?” “我听说含着这个会好很多。” 沈微慈自己也知道自己吃不下东西不好,将宋璋抱紧,轻轻嗯了一声。 宋璋才叫人将他带回来的东西拿进来。 白瓷小罐打开,宋璋往沈微慈嘴里喂了一颗,眼神紧紧看着沈微慈问:“好些了没?” 沈微慈瞧见宋璋眼神担心,便点点头:“好多了。” 宋璋放下心来:“这是张贵妃给我说的法子,我再叫人给你做的。” 说着他又问:“能吃下东西么?醋溜鱼这会儿还热着。” 沈微慈看宋璋一脸关切,眼睛热了下,身子坐起来靠向宋璋的肩膀:“吃一些。” 她不想叫宋璋整日为她担心了。 醋溜鱼端进来,宋璋知道沈微慈这些日爱吃酸,还特意让厨子多加了些醋。 盒子才刚一打开,一股醋味散开,一屋子的味。 月灯端着盘子都闻不得,沈微慈却好似闻不到酸味似的,拿了白玉筷去挑鱼肉。 宋璋从沈微慈手上接过筷子,挑了一小块去喂。 肚子里什么都没什么,忽一有了东西,反应厉害的很,沈微慈捂着唇,强忍着那一股恶心,叫宋璋再喂她一口。 上午孟嬷嬷那话她是听进去了的,肚子越空越难受,她这两天的确没吃什么东西。 宋璋看沈微慈这般难受,心里发疼,又看人要吃,他一点点喂她。 一条鱼竟也吃了半条。 肚子里有了东西适应,果真是好了许多。 虽说那股恶心没有过去,但也好了许多了。 宋璋将剩下的让人端出去,又亲自用温水给沈微慈洗手擦脸。 沈微慈怔怔看着宋璋这样细致的照顾她,不由看向宋璋的英挺又冷峭的眉眼。 宋璋变了。 他变得柔和,变得体贴,会细致的照顾人了。 宋璋察觉到沈微慈的目光,侧头对上她的视线,笑了下:“现在的柿子正甜,吃么?” 沈微慈却往宋璋的怀里扑过去,他黑衣上用金线绣着团花,贴在沈微慈的脸上有些不舒服,就又往他的肩膀上靠过去。 她声音里微微有些哽咽:“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宋璋怔了下挑眉,按着沈微慈的肩膀看她又湿润的眼睛,手指去擦她泪光,低沉叹息:“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我是你的夫君,我还能对别人好不成?” 沈微慈咬唇,低垂下眉眼,捏紧宋璋的袍子,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越来越害怕与宋璋分开。 她垂目点头,柔软的发丝落到她肩头,荡漾起无尽春情。 夜里是沈微慈最好受的时候,将一碗银耳羹全吃了。 宋璋心里记挂人,甘之如饴的伺候,事事亲力亲为,月灯都几乎没插上手。 夜里去书房处理公务时也抱着人,沈微慈就软绵绵靠在宋璋怀里睡眼惺忪。 她一整日里都觉得困倦,像是总也睡不够似的。 宋璋身上有一股让她安心的味道,靠在他怀里便能很快睡去。 宋璋处理完手上的信件时,一低头才见沈微慈早睡着了。 她睡的很安心。 手指放在他的腰带上,安安静静的一点不吵他,身上的幽香能让人浑身惬意松缓,他不由暖了神情。 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艳红的唇畔微张,大抵是下午用了些东西,还有书房内的炭火充足,白嫩的小脸儿上带起了一抹红晕。 晏晏动人,眉画春山。 沈微慈生的十分秀气妩媚,每一处都精致又恰到好处。 那一对眉眼温温柔柔看过去,少有人能抵过去。 宋璋低头看了许久,又轻轻在沈微慈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才轻手轻脚的抱着人回榻上去睡。 只是抱着温香软玉,半个多月没开荤的男人忍的十分难受,翻来覆去的不敢碰人,又怕扰了沈微慈入睡,连她的手都不敢碰,最后又起来披着衣裳去书房去。 沈微慈早上醒来的时候,见着宋璋早已起来了,正坐在床沿看她。 宋璋少有疲倦的时候,在沈微慈的印象里,他总是精力充沛,可现在她却见到了他眼底的一丝丝疲倦。 她撑坐起来,手指不觉抚上宋璋的眼睛问:“昨夜没睡好么?” 宋璋捏住沈微慈的手指,看了沈微慈一眼,顿了半晌才点头。 沈微慈一愣,问他:“近来很忙么?” 宋璋黑眸看着她,摇头:“也不算忙。” 沈微慈被宋璋的眼神看得莫名一跳,就问:“那怎么没睡好?” 宋璋却不愿多说了,将床头的药碗端过来喂沈微慈:“先喝药吧。” “这药听说能缓缓恶心,你试试。” 药味苦涩的很,沈微慈光是闻着就呕了几下,宋璋倒是耐心,一点点的哄着喂,花了半柱香才喂完。 喂完了又给人擦了嘴,谭嬷嬷在旁见了眼睛瞪得圆溜。 满是不可思议。 世子自小就跟混世魔王一样,闹起来天翻地覆的,哪有这样贴心的时候。 她一直愣神的看着,一直到宋璋出去都没有缓过神来。 还是旁边月灯叫她将空碗端出去,她才恍然回了神。 第401章 我不会回头 很快到了沈昭昭成婚的前一日。 沈微慈没想到父亲竟也来劝她了。 沈微慈这些日子好了许多,虽说在早上时依旧难受,但熬过了那一阵就好了,身上也有了些力气。 沈荣生是在小外厅见的沈微慈。 此时节已至初冬,一夜过去,草木都染了一层白霜。 沈微慈坐在一张双人大梨花木椅上,身边站着两个管事和两个婆子,正说完事情让身边人退下去。 她脚边放着火炉子,膝盖上搭着羊绒毯,身后放着香云枕,幽幽散发着玫瑰香气。 那枕头是宋璋特意让人为沈微慈做的,选大朵的玫瑰花瓣做枕芯,再用茶叶梗填充,又混了清神的香,最后月影纱缝制好,靠在上头不仅提神,更是舒适。 沈荣生坐在沈微慈对面的,看着沈微慈又低头看国公府这一月的花销采买,样样都要她过目,旁边的管事十分恭敬,一屋子里的婆子丫头更有规矩,即便这么多人也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再看沈微慈一身银线金丝,发上珍珠点翠惹眼,高贵无比。 从前他印象中的女儿离他越来越远,让他竟产生了一股陌生。 等沈微慈终于忙完,沈荣生再看沈微慈眼神从容的从丫头手上接过茶盏,那双愈发漂亮的眸子朝他看了过了,含笑:“父亲来找我,可是有事?” 沈荣生竟有些如鲠在喉。 他顿了一下,看着沈微慈低声道:“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昭昭始终是你的姐姐,你应该去的。” “许青是个不成器的,你跟着宋璋一起去,让永安侯府的忌讳忌讳,对昭昭有帮助的。” 说着沈荣生一叹:“微慈,你和昭昭都是我的女儿,你们姐妹之间没那么多仇怨。” “一辈子的事情说不清楚,往后或许你也有让她帮忙的时候呢。” 沈微慈觉得自己越发厌烦这样的应付。 厌烦侯府里的人一遍遍在她面前提起沈昭昭。 他们口中一个个都是亲情情谊,却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沈微慈抚着额头揉了揉,掩盖住眼底的厌烦,低声道:“二姐姐大婚,于理我的确该去。” “但缘由我之前与祖母说的已十分清楚了,想父亲应该也听祖母说过。” “许多事情父亲总说忘记,但父亲问问二姐姐,二姐姐可忘记了?” “其实我们现在两边相安无事的日子挺好,许多事情大家心知肚明的避开,日子不也照常一样的过?” “父亲就偏要将中间的窗户纸捅开,让人人都尴尬不好受?” 沈荣生的脸色一僵,开口道:“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你与昭昭比明秋月秋都还应该亲近。” “不管怎么说,一家人不能生分了。” “不能你姐姐大婚你都不去看一眼。” 说完沈荣生还要开口说话,还没开口便听沈微慈的声音缓缓传来:“父亲,我与二姐姐之前的事情您是最明白的,我不计较过去,可您也别总叫我忘了。” “我是侯府姑娘,往后也会为着侯府的利益顾全大局,但二姐姐的婚事,我去与不去算不着什么,除了父亲,谁会在意?谁还没个头疼脑热去不了的缘由了?” “我礼是到了的,外人谁说什么?” “父亲,您自欺欺人不要紧,难道您要人人都自欺欺人不成?” “所谓您口中和睦的一家人,是原本就和睦,不是表面上的和睦,除了侯府的人,谁在意你和睦不和睦?。” 沈荣生被沈微慈这番话说的脸满僵硬。 他知道沈微慈一向道理极多,他讲道理根本说不过她。 他在沈微慈面前像是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端不起父亲的架子,摆不出威严来,因为明白自己对这个女儿没有上心过,所以底气不足。 他哑了半晌,最后看向沈微慈说道:“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是有些道理,可人不是一辈子一个人活的,你大哥和昭昭,从外人看来都是你手足,你冷眼旁观视而不见,除非你真一辈子不需要他们。” 沈微慈默然抬眸,看向雕花门外的长廊,轻轻开口:“父亲说对了,我一辈子都不需要他们。” 沈荣生愕然看向沈微慈,看着她淡淡眉目,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劝下去了。 他沉默良久站起来,眼神复杂的看向沈微慈:“希望你往后别后悔吧。” 沈微慈抬头对上父亲的眼睛摇头:”父亲放心,我不会后悔的。“ ”即便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会回头。“ 沈荣生一怔,侧头看着沈微慈苦笑着点点头,道:“随你……” 他说罢转身,不发一言的就离开了屋子。 沈微慈仍旧坐在位置上没动,她静静看着父亲的背影,看着他的身影微微有些佝偻,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视线里,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看向身边的月灯:“你得空叫凌霄将准备好的那对金簪和玉如意明儿送去永安侯府,算是我送过礼去了。” 月灯诶了一声,目光却往院子外头看去。 晚上宋璋回来,沈微慈坐在窗前练字,宋璋稀奇的走过去,弯腰从身后抱住她:“怎么今儿有这闲心?” 沈微慈没回头,将最后一笔落下,低声道:“修身养性。” 宋璋低笑:“你已经够修身养性了。” 说着他坐在她旁边问:“我听说你父亲今天来了,是不是又说了什么话气着你了。” 沈微慈搁了笔,身子侧向宋璋:“为着我不去沈昭昭婚宴上的事,我祖母来说了一回,今天父亲又来说了。” “心里头也不是不高兴,只是觉得有些烦了,不想应付。” “人人都知道沈昭昭对我没什么好心,却一个个用姐妹亲情来劝我。” ”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我应该忘记一切,会觉得我记得过去便是报复?” “他们让我觉得道貌岸然。” “沈昭昭自始至终没到我跟前说过一句她想让我去,更没与我说过她一句她曾经做错了,反是些没疼到自己身上的人来劝,又是什么理?” 沈微慈说着许也觉得自己话急了,又低下眉缓声道:“其实我也并不是想谁给我赔罪,或是到我跟前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又一次清晰的知道我并不重要。” “没有人能体会和考虑到我的情绪,虽然我知道我不重要,但一遍遍在我面前提起,无疑叫我更厌烦他们。” 宋璋的黑眸始终都落在沈微慈的脸颊上,听着她说完这么一通话,眼神深处的那一缕落寞,是她隐藏在深处最脆弱的情绪。 宋璋捕捉到了。 他觉得自己又多了解了沈微慈一些。 了解她为什么总是不愿主动,永远用规规矩矩的仪态和冷静抵御一切。 因为在她坚硬的外壳下,是一颗脆弱敏感,又渴望人懂她的心。 第402章 她不是玉石头 宋璋有一刻的感到幸运。 沈微慈肯敞开心扉在他面前说这些话,足以说明她心底唯一信的便是他了。 她依赖自己,信任自己。 她不是一块玉石头,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要情绪细腻。 她比任何人都要让他心疼。 沈微慈说完见宋璋眼神紧紧的盯在她脸上,那浓黑眼眸里翻滚着逼人的情绪,包裹住她,炙热又霸道,叫她脸颊一热,抬手就去蒙住宋璋眼睛,声音很细:“你总瞧我做什么?” 手指柔软,沁入心脾的香气弥漫,温温热热的,给宋璋皮肤上带去了一股酥麻感。 他任由沈微慈蒙着他的眼睛,双手却伸出来揽在沈微慈的腰上,沙哑道:“你重要的,你比谁都重要。” ”侯府的人也不是你的亲人,他们也不配,你唯信我就好。” “下回我在门口吩咐一声,但凡侯府来的都轰走,侯府的事你不想管就再不管了,我们过我们的日子,那些个脏东西不见就是。” 沈微慈被宋璋的话烫的连手心都觉得一股热意,她松了手指放下来,怔怔看向宋璋的眼睛。 从前让她觉得总是侵略霸道的眼睛,为什么现在让她觉得这么的温和。 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什么困难都不要紧了。 在他的眼里从来都是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的,他不在意任何事情,不用在意任何人的情绪,她却深刻的体会到宋璋对自己的在乎和小心。 她更多更深的了解了他对自己的喜欢。 她渐渐开始喜欢他炙热的眼神,喜欢那双黑眸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样子。 他说脏东西的模样眉毛上挑,凤眼里情绪冷清,偏叫她不由自主沉溺在他的眼神里。 宋璋捏着沈微慈下巴在灯下看她,低头亲了一口又问:“下午有没有好好用膳?” “得味记的栗子糕我给你带回来了,你要没好好用膳,我可不给你吃。” 沈微慈捂唇笑,喊了一声:“月灯。” 月灯应声从帘子后头进来,手里正提着宋璋带回来的栗子糕,放到了沈微慈的手上。 宋璋挑眉,他叫凌霄提着的东西,怎么转手落到月灯手上了。 果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沈微慈当着宋璋的面儿将纸包打开,最近她馋这个,每晚都要宋璋给她带回来。 宋璋见着沈微慈捏了一块就往嘴里送去,看着她唇边的碎末,落在饱满又嫣红的唇畔上,竟也有些想尝尝味道。 他闻着她身上的香气,身子慢慢倾身靠近过去,看着近在咫尺的唇畔,身体里升起了一股火。 月灯伺候这么久,早就会察言观色了,不动声色的退了出去。 沈微慈知道宋璋要做什么,就在人要碰上她时,忙伸手捂住他的唇,脸颊红尽:“这可在我的小书房,你别乱来。” 宋璋往旁边看了一眼,伸手一捞将人抱进怀里:“又没旁人。” “再说,有丫头在又怎么了,还亲不得了?” 沈微慈推在宋璋胸膛上,眼里柔光与秀婉漾出春色撩人:“太医说了,这些日子你不能胡来。” 宋璋的手往沈微慈小腹上摸过去,那里依旧十分平坦,谁能知道这里头已经有他与沈微慈两人之间的孩子了。 身体一碰到人就有反应,忍了快一个月了,他都觉得自己快忍不得了。 将人紧紧的贴紧在怀里,宋璋炙热的呼吸落在沈微慈的脸颊上,宋璋弯腰将额头抵在沈微慈的额头上,喘息一声问她:“轻轻的都不行?” 沈微慈回的尤其的快:“不行。” 宋璋满眼是欲求不满的失落,沈微慈身上的香气若有似无的撩拨,再正的君子也忍不下。 他深吸口气,按着人在小坑上俯身亲下去,看着眼底的皮肤一点点染上绯红,他的身体就越发不受控制。 他碾压她唇畔,手指已经不老实起来,却仅仅是不老实而已,也没如他从前那样没有轻重的揉捏。 沈微慈被宋璋吻的晕头转向,朦朦胧胧的光线里,面前的暗影起起伏伏,身上被他从脖子往下吻过去,手指被他拉着牵引到他的身上。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帮了他几回,她羞涩的颤了颤,却没如从前抗拒他。 压抑的喘息传来,带着一丝欢愉。 这头月灯出到外头,将一切布置好了又往廊下去。 她看了看没见着凌霄的背影,就围着围廊走,果然在没灯笼的暗处见着凌霄跟傻子似得在那儿站着。 月灯走过去就道:“怎么是见不得光了?就往这儿躲?” 凌霄低笑了一声,脾气从来很好:“习惯了。” 凌霄和凌风自小是被当作影子培养在宋璋的身边,护着他周全的,寻常都是躲在暗处的。 他和凌风是是老国公爷在边疆捡来的孩子,训练了五年才跟在宋璋身边,影子的日子是寂寞的,寸步不离的陪着宋璋长大。 凌霄年纪说出去三十了,却一回女子的手也没摸过,唯一一回,还是之前月灯看他衣服划破了,非得给他缝衣裳。 那一回推拒时,两人的手不小心撞到了一起,凌霄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月灯却毫无察觉的低头为他缝线。 那一刻开始,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到她的身上。 月灯叹气一声,又道:“最近天冷了,我给你做了身夹了棉花的里衣,你穿在里头暖和,我叫人送你屋子去了,你试了没有?大小可合适?” 第403章 怕你一丝丝的不好 凌霄低头看向月灯。 十六七的小姑娘,却好像事事都有主意一般。 他唇边忍不住带了笑意,低声道:“有些紧。” 月灯听罢一顿,有些埋冤的看向凌霄:“上回我给你量尺寸,你偏不叫我碰着你身上,结果我只能估摸着来。” “现在做出来不合身,不是浪费料子了?” 凌霄咧唇笑了下,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沉甸甸的放在月灯的手上:“我的银子,往后都给你管着。” “料子再买就是了。” “我平日里不花费银子,积蓄不少了。” 月灯手上拿着凌霄扔到她手上的银子,她觉得手心发沉发重,抬头看向凌霄:“你的银子,你给我做什么?” 凌霄一愣,看向月灯:“不是说等夫人生完孩子,你就让夫人给我们做主婚事么?” “我的银子往后都给你,你存着用度。” 月灯脸颊红透,将荷包扔回到凌霄手上:“什么叫我让夫人给我们做主婚事?” “当初明明是你总来我跟前靠,给我带零嘴好吃的,给我买簪子,给我买荷包。” “还说想与我成亲,怎么现在倒成了我想了?” 凌霄捏紧手上的银子,看着月灯似乎有些生气,从来没哄过人的男人挠了挠头,忙低头去认错:“是我说错话了,等明年我去求夫人和世子为我们做主婚事。” 说着凌霄黯然一顿:“你要是不嫌弃我年纪的话……” 月灯听了这话心头这才好受些,她又一瞥凌霄,见他高高的个子弯腰过来,又恰到好处的没有离她很近,像是有些呆,又有些缅甸,脸颊上就一热。 她闻着凌霄身上的味道,对她的照顾润物无声,给她的东西总是静悄悄的放在她的桌子上,也不说一声,除非去问他。 他总是习惯的躲闪眼神,总是习惯的独自呆在没人的地方,叫他时却能很快的出现在面前。 当初月灯问他为什么总送她东西,哪知人第一句话就是惊天大雷,他说他想和她成亲。 月灯却一丝讨厌都没有,觉得这人有趣极了。 她甚至有时候觉得凌霄是可怜的。 一个随传随到的奴才,自小就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里,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护好世子的安危。 现在又是护好世子夫人的安危。 呆的跟木头一样,三十岁了也没人喜欢。 月灯没嫌弃凌霄的年纪,她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是谁,她从出生就被遗弃,被收养,再大寒天里再被遗弃。 国公府也是她的家,她从没嫌弃凌霄。 她低头,脚尖抵在墙边,小声道:“我嫌弃你什么。” “我从前还是流民乞丐呢。” “是夫人救了我,给了我饭吃,让我有了住处。” 说完月灯咬着唇抬头看了一眼凌霄,又道:“那衣裳你下回拿来给我,放在我廊屋外的石头上,我给你改改。” 凌霄低头看着月灯寂寂的脸庞,心里一哑,点点头:“好。” 月灯又往前头看了看:“我得进去瞧瞧了。” 又看向凌霄:“最近冷的很,你别老站在这些黑漆漆的地方,怪吓人的,还有穿堂风,就不怕冷了?” “冬天不得冻死你。” “我家夫人心肠最好,你又不跟着世子了,还这么小心做什么?” “又不是铁打的身子,你下回就在屋前的前廊去,那里能挡风,还煮着夫人吃的药,你看着药,可不也要紧?” 凌霄听着月灯絮絮叨叨的话,嗯了一声,手指往前想拉拉小姑娘的手,又自觉知道自己的手粗糙的很,又给不动声色的缩了回去。 月灯没察觉到凌霄的小动作,说完了也就走了。 步子快的很。 凌霄看着月灯的背影,暗色里,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月灯一直走到了屋子里,才发觉身上似乎有些不对,手指往腰上一摸,就是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鼓鼓囊囊的。 她忙解下来拿在手里,也不知道凌霄什么时候挂在她腰上的。 恰好碰见了禾夏,便听对方打趣的声音:“瞧你最近还戴了新簪子,我说怎么这么舍得,原是攒了这么多银子,可不得买。” 月灯赶忙把银子往怀里收起来,看向禾夏:“谁知道你又藏了多少呢,我还知道买簪子,你连簪子都不舍得买,留着银子做什么?” 禾夏笑了笑,看了眼月灯:“我家里两个哥哥呢,还有个小妹,没与你说过?” “你一个人倒好,无牵无挂的,我可不能。” 月灯一愣,她是无牵无挂的,因为她连牵挂的家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要饭到了裕阳,才有了牵挂。 她低声道:“谁说我没牵挂,我牵挂夫人呢。” 禾夏笑了下:“说的就你牵挂似的。” 月灯撇嘴不说话,对着禾夏道:“你在这儿先看着,我回屋一趟,待会过来。” 禾夏笑:“放银子去了?” 说着她又摆摆手:“你去就是,我在的,你别担心。” 月灯这才又往门外头去。 屋里头沈微慈的手都软了,宋璋还没完。 她哑声:“我不行了。” 宋璋躬着后背埋在沈微慈颈窝处,额头上冒着汗,听见沈微慈的话抬头看向身下的人,他低喘一声:“这就不行了?” 说着他抱着她让她翻身趴在自己怀里,长长深吸一口气,却没让沈微慈动了。 沈微慈瞧着宋璋难受的模样,小声问:“要不我换只手吧。” 沈微慈绝是不知道她睁着那双水蒙蒙的眸子,又说这样暧昧的话,有多引人遐想。 本就是隽秀之极的人,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如白玉,玲珑有致,叫宋璋欲罢不能。 宋璋却不愿沈微慈累着了,生生忍着,只是伸手碰着沈微慈的脸沙哑道:“也不要紧的,你在我身边儿就好了。” “真真是喜欢你的紧,知道你怀了身孕,又觉得疼你的紧。” “怕你一丝丝的不好,想让你舒心一些,再舒心一些。” “我求的都得到了,我好好对你,你现在这么对我,我已经满足了。” 说着宋璋看着沈微慈眼睛,任由她散乱的发丝落在自己胸膛上,又低低一声叹息:“微慈,我当真很满足了。” 沈微慈趴在宋璋的怀里闭上眼睛,手指轻轻勾在宋璋有些松散的领子上。 手指很快被宋璋的大手握住,只有两人的室内浸满暖香。 第404章 永吉 沈昭昭大婚那天,楚珠玉却来了沈微慈这儿。 两人坐在临窗的书房小坑上,沈微慈为楚珠玉斟茶,又看向楚珠玉:“你今儿怎么来了?” 之前两人书信来往了几回,楚珠玉也往沈微慈这儿过来了一趟,两人倒是聊的极好。 楚珠玉看向沈微慈:“你侯府的二姐大婚你不去,我自然也不去了,听说你怀身孕了,我家那个叫我多过来陪陪你说说话,说我生养过,叫我来给你传传经。” 说着楚珠玉又一笑:“不过我家那人能有这细心?八成是宋将军与他说的,怕你不出府闷着了,让我来陪陪你的。” 她又看向沈微慈眉眼:“宋将军对妹妹真真是周到,我家那个可没这么体贴。” 沈微慈含笑,抬头低声问:“姐姐与永安侯府的关系平日里如何?要是好的话,倒没必要因为我……” 沈微慈的话还没说完,楚珠玉就打断沈微慈的话:“我自来不与永安侯府的来往,我母亲和我婆婆也不与他们家的有什么交情。” “去不去的也没什么。” 沈微慈点头,又见楚珠玉叫丫头提了一个笼子进来,里头是只大橘猫。 沈微慈见着那橘猫胖乎乎圆滚滚的,脸盘子圆的很,就觉可爱,忍不住弯腰伸出手指去逗它。 又问楚珠玉:“姐姐养的?” 楚珠玉将猫儿抱过来放到沈微慈怀里去:“可不是我养的?” “这只才不到一岁呢,特意拿来给你养着了。” “你可好好对它。” 沈微慈忙从楚珠玉的手上将小胖橘接过来抱在怀里,果真是沉甸甸的,体格子不一般。 放在膝盖上还有点压人。 沈微慈抱过来便喜欢的不行,小胖橘也不怕生,被沈微慈抱过去就乖乖的眯在沈微慈的怀里。 沈微慈低头看着,摸了摸它肉乎乎的小爪子,眼里的笑便没停过。 又转头吩咐月灯:“去叫人买些鱼干来,再去厨房拿些碎肉末。” 楚珠玉听着沈微慈的话忍不住道:“你可别给它喂的贪嘴了,你瞧瞧这圆的,再圆就不成了。” 沈微慈抬头:“这可不怪我,还不是你喂的?” 说着她抱着小胖橘,揉了揉它耳朵:“姐姐最是懂我的,我平日里闲呆着,它陪着我也能打发好些时日。” 楚珠玉笑了笑,说了实话:“这是你家宋将军吩咐的。” “他知道我养猫,托我夫君来给我说,让我选一只乖巧听话的给你送过来解闷儿。” “看不出来宋将军也细心的。” “这只猫儿是我从小养大的,性子温顺,有吃的便认主了。” 沈微慈一顿,抬头看向楚珠玉,脸颊发热:“原是这样。” 下午与楚珠玉说了一下午的话,沈微慈倦倦的,抱着小橘猫坐在竹椅上,看着后廊外的草木。 宋璋回来进了茶厅,见着沈微慈坐在门前,背影单薄。 外头的日头西沉,灰蒙蒙的一片,廊下已点燃了灯笼,暖色落下,在地上倒映出柔美的影子。 宋璋有时候觉得,沈微慈真的是世间少有的柔美隽秀。 她静静坐在那里,便如月光洒下,叫人心神安宁,叫人向往她,又有些害怕扰了她。 渐渐与沈微慈相处久了,宋璋很多时候在沈微慈眉间看到的是一种无欲无求的慈悲。 说不上来是什么慈悲。 又或许那不是慈悲,那是她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一股愁绪。 那股她身上的愁绪若隐若现,让人想要靠近她,保护她,与她亲近,与她肌肤相贴,用自己身上的体温去一点点暖化她。 看着她柔软成一滩春水,会不自觉的跟着她心潮澎湃。 一但沾染上她身上的一点柔情,就再也离不开她。 宋璋一点点的在注意沈微慈的情绪,体会她的心情。 想要更与她感同身受。 他也学会了克制。 宋璋的脚步轻轻的靠近,站在沈微慈的身后,弯腰就从后面搂住她。 他看着她怀里抱着的猫儿,笑了一下:“它讨你喜欢么?” 沈微慈低头挠了挠小橘猫的脖子,它便噜噜的叫。 又低声开口:“夫君给取个名儿。” 宋璋一顿,从沈微慈身后走到她身边,将人抱在怀里自己坐到竹椅上去,拧着胖橘的后脖子拿到眼前看了看,想了下道:“叫花斑虎吧。” “霸气。” “帮主子挡在前头冲锋挠人,再给它个封号,英勇无畏大虎营挠人神手,特赐大虎伏波将军。” 说着宋璋还用手指头戳了戳胖橘的鼻子:“喜不喜欢?” “嗯?” 小胖橘两只前爪有一种挠不到人的无力,叫了两声,便作回应。 宋璋才低头看向沈微慈:“瞧见没有,它喜欢的很。” 沈微慈扶额,将胖橘从宋璋的手上解救出来,替它顺了顺毛,低声道:“就叫永吉吧。” “永绥吉劭,一直顺遂平安。” “无病无灾。” 宋璋挑眉,往小胖橘的脑门儿上一点:“你倒是好福气,你主子对我都没这么好。” 沈微慈侧头看向宋璋:“与个猫儿争了?” “我自然更希望你好的,我与你长长久久,荣辱与共,你万事如意,我才能跟着顺坦。” 说着沈微慈美眸流转,秋波扫过宋璋脸颊:“这等飞醋也吃,也不害臊。” 宋璋咧嘴,伸手从沈微慈怀里将小胖猫扔下去,又低头往沈微慈颈窝上凑:“怎么不吃醋?” “你往它身上摸,揉它耳朵,还亲它了?” “怎么没往我身上多摸摸?” 沈微慈对上宋璋的黑眸,有些好笑:“不过是只猫,你怎么能比?” 又笑:“你身上浑身都是硬的,又有什么好摸的,我还不如摸永吉呢。” 宋璋听了这话眼神开始变得晦涩起来,捏着沈微慈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不硬能行?” “那成了软蛋了。” 说着他凑上去沈微慈耳边说了句话,又咧嘴笑:“你男人天赋异禀,你偷着乐吧。” 沈微慈被宋璋刚才落在耳边的话惹得脸颊红尽,瞪向宋璋:“你到底有没有正经的时候?” 宋璋敛了笑,倒是一本正经的看着沈微慈:“没有。” 说着就低头亲上去,含含糊糊:“这回你把我当成那猫多摸摸。” “让我也舒服舒服。” 屋子里伺候的禾夏和月灯虽说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但也是觉得面红耳赤,听都不敢听,轻手轻脚的就往门后站着伺候去。 第405章 进宫 很快已入了隆冬。 京城的冬日来的快些,雪下得也比裕阳来得早。 从早上起来一开始,山水居的丫头们都开始忙碌起来了。 宋璋却依旧懒洋洋的,等着收拾的快妥当了,才拿了他给沈微慈特意做的狐裘拿来给沈微慈披上。 狐裘很厚实,像是不止一层皮毛,站在廊下,才刚一披上就暖洋洋的。 沈微慈看着宋璋为她系狐裘的领带,低声的问:“今天要进宫,还要见皇后娘娘和***,我这样的打扮会不会太过了些?” 沈微慈担心的是皇家的那些人个个自然都富贵,她怕自己喧宾夺主,先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总觉得低调素净些才稳妥。 宋璋给她的东西,每样都是极尽奢华的,这件白狐裘,白的跟外头的雪一样,一丝杂色没有,领口处的红宝石有半个手掌大,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总之是惹眼了些。 宋璋又替沈微慈将领口拢了拢,看着她小脸儿被一圈狐狸毛围住,耳边垂下来的绿色耳坠透亮莹莹,白玉肌肤白里透红,鼻头被廊下的风吹的微微有些绯色。 廊下的风有些大,将沈微慈本梳的一丝不苟的发丝吹散了几根,扫过她眼角眉间,叫宋璋看得心疼不已。 他要将后头的斗篷帽子给沈微慈戴上,沈微慈忙抬手拦着:“我是要进宫面见皇后娘娘与圣上和***的,不能仪容不好。” “发上还有步摇呢,帽子戴上去把我头发弄乱了。” 说着她拢了拢领口:“也不要紧的,不过走一会儿路。” 才在外头站了一小会儿,冷风吹过来,吹红了沈微慈的鼻头,宋璋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冰凉凉的,又低头去看沈微慈的肚子。 那里依旧瞧不出什么来。 宋璋没再说话,牵着沈微慈先去了老太太那儿问安。 今日要进宫,老太太也没有多留,只是眼神看向沈微慈:“去宫内可要守好规矩,你代表的可不是你自己,别损了宋国公府的名声。” 沈微慈恭恭敬敬的点头:“孙媳明白。” 出到外头,老太太又留宋璋一个人交代事情,沈微慈就先走了出去。 在宋老太太的心里,她始终都是外人,不管什么话,都习惯与宋璋单独说。 沈微慈也没觉什么,只别为难她就是。 外头的婆子要引沈微慈去暖房坐着等等,沈微慈侧头看向窗外的今年第一场初雪,摇摇头,走了出去。 外头的雪并不大,小雨点般的雪粒,外头盖了薄薄的银色一片,凉风刺骨。 月灯紧跟着在沈微慈的身后,廊下的风大,她忙拿出惟帽来给沈微慈戴上,轻薄白纱挡住了风雪,廊下一阵阵穿堂风吹来,将薄纱吹拂到沈微慈脸上,眼前雾蒙蒙的。 月灯过去沈微慈身边小声道:“外头风大,夫人先进去吧,万一吹头疼了呢。” 沈微慈目光往远处看,伸手接了一片雪,低声道:“月灯,还记得我十岁时裕阳的第一场雪么?” “那天早上起来一片雪白,我高兴极了,拉着你去刮雪捏雪球,舅舅一大早起来去铲雪,舅母去厨房做饭。” “我母亲还要赶绣坊的绣活,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时给我和表哥表妹还有你都买了一身新棉袄回来。” “我觉得那场景真好啊,舅舅是那年入秋来的,一切都那么好。” “我时常感觉我还在裕阳,耳边听到的声音还是那院子里的声音。” “幻境交织的梦里,我又觉得若隐若现抓不住,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又过去了。” “我真的很想母亲。” “她要是见到如今的我会说什么?” “她要是知道她的名字写在侯府的族谱上会说什么?” “我常常想那个场景,我却想不出来。” “我不能体会母亲的心情,因为她从来没恨过,即便舅舅和外祖母那样对她,她也没恨过。” “为什么……” “我真的不明白。” 平静的声音如一夜无声的雪,轻的只有两人能听见,月灯却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她低头去擦眼角的湿润,记忆里那个总是温柔的女人,比夫人还要温和。 看人眼眉含笑,从没有过抱怨。 她低声沙哑道:“夫人,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沈微慈不说话,将冰凉的手指拢回了袖中。 身后有一道温热的身子靠近,炙热的手掌从后面抱住她,落在她小腹上,担忧的声音传来:“怎么不在里头坐着等我?” 说着那只手握住沈微慈冰凉的手指:“这么凉……” 宋璋从沈微慈身后走近,紧紧捂着她的手为她暖着,又低头看她白纱下的脸庞,更衬她仙姿玉色,肌肤胜雪。 他心漏了一刻,手指轻轻挑开薄纱,那张如隔云端的脸庞显现出来,宋站对上那双山水眸,眉目如画的人香气依旧,他情不自禁俯下身,当着廊下七八个婆子和丫头的面,捧着沈微慈的脸吻了下去。 极尽缠绵。 宋璋拇指落在沈微慈微微发红的眼眶上,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慰:“进宫不用怕,我都在你身边的。” 沈微慈点点头,又跟在宋璋身边往外头走。 她的手指始终被宋璋牵着,他炙热的温度在这冷冬中给了她安心,抚平了她的一丝紧张。 这是沈微慈第一次进宫,马车停在宫门口时,她有些紧张的握紧了宋璋的手指。 宋璋低笑了下,难得见沈微慈也有紧张的时候。 他抱着她下马车,又要抱着她走。 沈微慈慌张的捏紧璋的袖子,小声道:“这可是在宫里,你这样让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 宋璋笑了笑:“路可不短,我抱你走一段路,送你去了清华宫,我再去皇上那儿。” 沈微慈却坚持的摇头:“你先放我下来,我也能走的。” 这时候一个太监躬着腰过来,朝着宋璋恭敬道:“宋将军,***吩咐了,宋夫人怀了身孕,又下雪不宜走动,吩咐我们抬轿辇来接呢。” 第406章 入宫二 沈微慈坐上轿辇时,宋璋就陪在他身边。 轿辇不大,只够一个人坐,沈微慈掀开旁边帘子,一眼就见着陪着的宋璋。 她见着他的冠发被雪色染上,紫衣肩头上盖了薄薄一层雪,目光却仍旧炙热的看着她。 宋璋的目光低沉又让人安心,沈微慈眼里一股热意,伸出手为宋璋抚开肩上的雪,低声道:“夫君不用陪着我去,夫君先去忙着,我在清华宫等着夫君来接我。” 宋璋握着沈微慈的手:“也不打紧,这点雪算不得什么,我先陪你去一趟,再去皇上那儿也没什么。” 说着宋璋将沈微慈的手放回到轿子里,弯腰亲了她额头一下,给了她个放心的眼神:“放心吧,不管什么事,一切有我。” 帘子被放下去,轿辇抬了起来。 指尖上还残留着宋璋的温度,那句一切有我,叫沈微慈心头发暖。 到了清华宫,早有宫人等候引路,宋璋牵着沈微慈往内殿走,隐隐听到里头有说话声。 今日是皇帝的寿宴,不用上早朝,嫁离京城的公主郡主也赶了回来,还有京城内得了封号与皇后或***交好的贵妇人也进了宫聚在***的清华殿中,里头自然热闹。 宋璋带着沈微慈进去的时候,殿中的人便都往沈微慈身上看了过去。 宋璋一身清贵,眉目冷峭,挺括的身形规规矩矩的给***和皇后行宫礼。 沈微慈站在宋璋的身边,也低眉行礼。 沈微慈今日一身装扮得体,身上的狐裘解下来,里头是一身既不抢眼又不素淡的宝蓝妆花缎,沉稳雅致,发上金钗与步摇只做点缀,倒是脖子上那一条珍珠项链才衬人皎皎。 玉貌锦衣,腰悬秋水。 再那一身白净皮肤,通身明亮,鹅颈秀肩,眉目至秀,正是清腴隽秀,叫人眼前一亮。 众人心头各有所思,对于皇帝赐婚的这位侯府三姑娘都有些好奇,如今一见,真觉与想象中的全不一样,又是一派通身打量。 ***是这殿中身份最高的,坐在主位,见着沈微慈仪态礼仪皆好,脸上带了笑意,招手让人过来。 ***在侯府后院是见过沈微慈一面的,安安静静的人,当初她就知道宋璋对她不一样,现在又是这造化,她心里面明镜。 外头传什么宋璋好男色,不得已皇上赐婚才娶了侯府庶女,不过都是障眼法。 宋璋小时候是她在宫里带大的,那阎王脾气她再清楚不过,能委屈了自个儿。 ***笑着打量低头小步过来的沈微慈,余光又见宋璋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便好笑道:“皇上还在等你的,你呆在这儿做什么?” “赶紧去吧。” 说着***一顿,又抬眼看了宋璋一眼:“欺负不了人。” 宋璋对上***的眼神,对***尤为敬重,默然躬身抱手,又看沈微慈背影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慧敏郡主看着宋璋退出去的背影,低低叹息一声,又拉沈微慈来自己身边来坐。 总归是自己的儿媳,在这么多人面前,自然要抬举沈微慈,让她往后在京城贵人圈子里没人敢怠慢她。 这一殿的人都是人精,惯会看眼色,不定下头传什么话来。 沈微慈听话又规矩的坐去慧敏郡主的身边,才刚坐下,手就被慧敏郡主握住,又问她近来的身子。 慧敏郡主如何挑剔的人,这般对沈微慈,那是真喜欢了。 其他人都看在眼里,倒是忽略了沈微慈的出身,心里都有了底。 ***更叫来身边的宫人去将她的金缕玉手镯拿来,笑盈盈的亲手戴在了沈微慈的手上。 那件镯子是曾经太后给***的,***一子一女,这镯子亲孙女没给,倒是给了外孙媳,可见连***也是喜欢沈微慈的。 沈微慈低头看着手上的镯子,里头白玉外裹着一层金丝刻花,更镶满了宝石,戴在手上沉甸甸,又十分闪烁,只看一眼,便价值连城。 沈微慈愕然抬头往***脸上看去,就要起身跪下感激。 ***按住沈微慈的手,笑到:“你是璋儿的正妻,我看得出来他爱重你,这都是你应得的。” 又道:“再说你现在怀着身孕,不宜大动,如今算起来也是一家人了,没那么些礼,你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上回春日宴,沈微慈对于***的印象并不是太多。 只看到她端坐在主位,身边贵妇人巴结,一脸高华,以为是难相处的,原来这么平易近人。 她恭敬的应着,不敢有失仪。 ***倒是认真瞧了沈微慈许久,模样规矩样样好,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看人的眼神里没有畏缩小心,也是大方明亮。 倒是更满意了。 陪在屋子里的多少都沾了些皇亲,见***这般喜欢沈微慈,也附和夸了沈微慈几句。 都闭口不提沈微慈出身。 ***的身边还有一年轻女子,那是***的孙女,早早封了郡主,封号修仪郡主,不过才十岁左右,却有了芙蓉之貌,一双明澈的圆溜溜眼睛就直往沈微慈身上瞧。 沈微慈察觉到小姑娘的打量,只回了一笑,那小郡主就往沈微慈身边来凑,好奇的拉着她的手问:“你就是我表哥的夫人?你真好看。” 沈微慈笑:“郡主也好看。” 修仪郡主露出白牙来笑:“我们去外头看雪吧,去打雪仗。” 坐在慧敏郡主另一侧的妇人将修仪拉去怀里抱着:“你倒是贪玩,你表嫂秀气人,可不陪你胡闹。” “再说你表嫂怀着小世子,更不能跟你胡闹。” 那妇人便是慧敏郡主的嫂嫂,安南王世子的世子妃朱华。 沈微慈微微倾身看向朱华,含笑道:“小郡主喜欢我与我玩,我高兴的。” 修仪郡主听了母亲的话撇嘴,又不怕生的趴去沈微慈的怀里去摸她的肚子,好奇的问:“这里真有小世子吗?” 沈微慈笑:“真的。” 修仪郡主看着沈微慈的肚子,就去与肚子说话。 这一幕惹笑了在场的其他人,修仪郡主也跟着笑起来。 在清华宫呆了一上午,中午其他人退去,沈微慈被留在了清华宫陪***和郡主一起用膳。 中间皇后娘娘来了一趟,见了沈微慈一面,也是温温和和的,一切都是这么顺利。 第407章 我不想你出任何事 沈微慈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宋璋,都是因为慧敏郡主和长公主。 不同于在宋国公府,这里没人提她的出身,更没有人暗讽她出身,反而个个待她亲切。 她悬着的心沉下去,开始游刃有余。 宋璋中午临着午后过来了一趟,沈微慈才刚陪着一起用完膳,与长公主和世子妃还有慧敏郡主坐在一起说话,一侧头就见着宋璋进来。 宋璋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子,年纪瞧着比宋璋大了几岁,身形却差不多大,一身尊贵,但与宋璋站在一起却随意含笑。 又看修仪跑过去扑进那男子怀里,喊了一声大哥,便不难猜出身份了。 那是宋璋的表哥,舅舅的长子顾方夷。 长公主朝着顾方夷问:“你父亲和祖父呢?” 顾方夷宠溺的抱着怀里的修仪,看向长公主笑道:“祖父和父亲正陪圣上喝酒谈话,我与宋璋也是陪了好一阵才脱身出来的。” 长公主叹息:“圣上和你祖父一年也见一回,陪着也罢。” 说着长公主又看向宋璋:“今日皇上寿宴,宫内戍守更要比平日里严苛,你不必操心这里的,你媳妇在我身边受不了委屈,你去陪在皇帝身边才是。” 宋璋走到了沈微慈身边,低声道:“我就来看看。” 说着他旁若无人的牵起沈微慈的手,问她:“可还习惯?” 内殿暖房的热气将沈微慈脸上微微带了一些热气,如繁花娇艳,低眉婉婉,又轻轻点头。 宋璋真恨不得这时候能凑上去亲一口。 只是肩膀上被重重一拍,顾方夷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挪揄:“我说当时圣上拉你喝酒你心不在焉的,原来心在这里了。” 宋璋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眉:“你不也跟着我出来了。” 顾方夷笑了笑:“你知晓我一向不善应酬。” 顾方夷一身儒雅,并没有随父亲那样镇守边关,也不参加科考,整日游山玩水游历,几乎不着家,这年纪也丝毫没要成家的意思。 好在虽没成家,屋子里通房不少,生了两三个孩子,世子妃也不催这不落家的儿子,因为劝不动。 安南王无诏不能回京,一大家子人住在郡南,鲜少回京。 安南王更是个随意洒脱人,对子孙也洒脱,从来不管家事,倒是里里外外长公主操了些心。 这回顾方夷本不回的,是长公主硬拽着回来,借着这回来京,给他把亲事定了。 长公主看了顾方夷一眼,又对慧敏郡主道:“你不是邀了王太傅家的孙夫人了么,什么时候过来?” 慧敏郡主低声道:“这会儿估摸着快来了。” 正说着,外头宫人就传话来,说是孙夫人带着女儿进来了。 顾方夷一听,作势就要走,宋璋一把拽住他胳膊:“人来都来了,你这时候要走?” 顾方夷叹息:“宋璋,你也不懂我?” 宋璋挑眉:“我可没心情懂你。” 这时候长公主已经叫了孙夫人进来,顾方夷被宋璋拽着没法子,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沈微慈在旁边看着,又看向孙夫人身后的年轻女子,唇红齿白,一身书卷温婉气。 她正打量,身边的宋璋忽然过来拉起她站起来往外头走,旁边的慧敏郡主忙叫住宋璋,语气里有些责怪:“你这时候带人去哪儿?” “微慈身上怀着身孕,你给我仔细着,你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今天这日子你离了皇上身边做什么。” “留着人在这儿,晚上完完整整的交给你。” 宋璋皱眉,回头看向母亲:“我带她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慧敏郡主却不依,站起来要把沈微慈拉回来:“这时候还下雪呢,你给人拉哪儿去?!” 只是慧敏郡主到底没有宋璋快,眼睁睁看着宋璋把人给带走了,又是一声叹息。 身边朱氏看向慧敏郡主笑道:“瞧着是段好姻缘,由着去吧。” 慧敏郡主叹息:“自小就是个让人不省心的性子,粗手粗脚的,一点没个忌讳。” 朱氏笑:“那也比我家这个好,这年纪还没着落呢,你都快抱孙子了。” 慧敏郡主与朱氏这么一对比下来,顿时好受了,又朝朱氏低声道:“这孙家姑娘才情与贤惠名声在外,嫂嫂瞧瞧。” 说话时孙夫人已经带着人来朝着慧敏郡主和朱氏问安了。 这头沈微慈悲宋璋拉着出了殿外,又被宋璋抱起来往清华殿旁边的月霄楼去。 沈微慈紧紧揽着宋璋的脖子,身子被他轻飘飘的抱着好似一点也不费力气,又怕宋璋上楼梯摔了,小声道:“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也能走的。” 宋璋垂眼看了沈微慈一眼,低低道:“我抱着你才踏实。” 沈微慈脸颊染上红绯,脸颊贴在他胸膛上,闭上了眼睛。 月霄楼有九层高,宋璋就这么抱着她上了九楼。 沈微慈叫宋璋去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她给揉揉,宋璋却只伸了伸腿,不在意道:“才九楼,不打紧。” 说着他叫沈微慈站去一边,接着他一跳,手搭在屋梁上,身子一翻就攀在了梁上。 沈微慈吓坏了,仰着头看向宋璋,脸颊发白:“你这又做什么上到那儿去,你快下来。” 宋璋看着沈微慈吓得发白的脸色却狡黠一笑,躬身走在屋梁上跟踩在平地上一般。 沈微慈看得心惊胆战的,又看宋璋走至一处地方,站直身从一个地方掏了掏,便掏出一个匣子来。 宋璋拿出匣子在手里,接着就从屋梁上跳了下来,吓得沈微慈心里又是一跳。 这房梁当真不低,这么跳下来她都怕宋璋腿出事了。 她心里担心的厉害,过去抬头又见宋璋脸上那全不在乎又漫不经心的神情,还朝她勾着笑意:“这算什么,以前我我被西蛮人追,夜里从城墙根爬上去的,身后还有剑,还有石头扔过来,我不也没事。” 沈微慈听得心头发紧,紧紧抱着宋璋,沙哑道:“你别说那些,总之我听不得看不得,更不敢想。” “我不想你出任何事。” 宋璋看着沈微慈扑在自己怀里一愣,随即收敛了笑意,拍着人后背轻哄着:“你夫君身手好着呢,你要见不得,下回我再不这样了。“ 第408章 与你仰春 沈微慈其实心里也知道宋璋从前在军中,不可能什么危险都没有的。 也不可能是个绣花枕头。 她只是害怕。 她抬头看向宋璋:“夫君往后千万想着我,不管什么事,别叫我担心。” 宋璋被沈微慈眼里的柔情与担忧震撼到,原来早不是他一头热的喜欢她,她也开始担心他了。 情绪涌起,最先反应的是身体的本能。 宋璋紧紧抱着人,感受她温柔如水的温度,贪念她身上的每一处柔软。 他深吸她身上的香气,低声道:“微慈,你放心,我再怎么都不会有事的,我还要护着你,护着我们的孩子,即便我只有一口气在,我也会回来你们身边。” 沈微慈眼眶发热,埋在宋璋的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 外头的雪色纷纷,夹杂着风吹了进来,落到沈微慈的发上,宋璋轻轻拂开,又捧着沈微慈的脸颊深吻下去。 宋璋是一个身体情绪要求过盛的人,关系好的这些日子里,他能一天亲她好几回,旁若无人,肆无忌惮。 他用他炙热热情的身体告诉她,他有多喜欢她,有多离不开她。 沈微慈也渐渐迷失在这种炙热中,渐渐适应,甚至于渴望他的亲吻。 宋璋亲到最后,身体的反应已经折磨他的厉害,他抱着沈微慈去旁边休憩的屋子里坐下,强忍着心头悸动问沈微慈:“你身孕多久了,还没过头三月?” 沈微慈脸红的厉害,抓住宋璋乱动的手指:“才一月多,哪那么快了?,你别着急。” 宋璋失落的埋在沈微慈胸口前,闷声低沉道:“爷能不着急?” “小兄弟都快锈了!” 沈微慈想要捂住宋璋这张百无禁忌的嘴的时候已经晚了,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悬在他腿边的绣鞋就踢了他一脚:“又说这样的话。” 宋璋被踢的也不疼,看着沈微慈脸那么红,咧嘴笑了一下。 其实他在军营里,听到的荤话比这还露骨,军营里都是男人,消遣时难免要说女人,他听多了,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含蓄了。 他将手边的盒子拿出来放到沈微慈的手上:“你打开看看。” 沈微慈低头看向手上旧的连锁扣都快坏了的匣子,侧头看向宋璋问:“这是什么?” 宋璋笑了笑:“我父亲走后,我外祖接我到了清华宫住,我自小在这儿长大,这处地方是我常来的。” “宫里规矩多,外祖又给我请了老师,一天天繁杂的事情多得很,我得了空就上这儿来玩,里头的东西都是我做的。” 沈微慈听着宋璋的话,又轻轻打开了匣子。 伴随着吱嘎一声,打开的像是宋璋的陈年往事。 匣子底下放着两张纸,上面放着几个木雕人。 沈微慈拿起一个放在眼前细细看了看,雕刻的栩栩如生,是一个俊美儒雅,仪态端端的美男子。 沈微慈问:“这是谁?” 宋璋看着木雕,低声道:“这是我父亲。” “我没见过我父亲,祖母给我看过我父亲的画像,但我觉得有些不真,就自己刻了。” 沈微慈又问:“你几岁刻的?” 宋璋想了想:“七岁吧,八岁我就被舅舅接走了。” 沈微慈手指摩挲着木雕人的脸庞,又往宋璋脸上对了对,依稀有几分相像。 她又忽然从宋璋桀骜不驯的眉眼里看到了几分从前一个彷徨的孩子。 她与宋璋从小都没有父亲在身边,恍然有几分殊途同归的相似处。 宋璋的声音接着在耳边响起:“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很想父亲,后来我明白父亲死了,不可能再回来。” “如今我也快成为父亲了,我这些日忽然明白父亲的意义,我明白我小时候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我往后一定会做好一位父亲,我不会离开他,我会将我小时候缺失的东西都给我们的孩子。” “微慈,你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和对我们的孩子。” “我说一生一世就是一生一世,我说一双人就是一双人。” 外头风雪呜咽,沈微慈的心境却如飘在云间,又慢慢下坠。 她自己知道她仍为自己保留着一处不让人知道的地方。 那是她的退路,她的心的归处。 可现在那处地方应该也不重要了。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木雕人,又拿起里面的另外一个,矮了大半截,那应该是小时候宋璋的样子。 小时候的宋璋该是顽劣又让人头疼的,可他心底也有细腻柔软的一面。 现在的宋璋变了许多,他在为她慢慢改变。 他说他会做一个好父亲。 沈微慈自己从未体会到父亲的疼爱,她知道自己心底也是渴望的。 眼中泪光闪烁,她低头忍泪,又捏紧宋璋的手指,沙哑道:“我信你。” “宋璋。” “你会是个好父亲。” 细细的声音微微哽咽,宋璋忙伸手为沈微慈擦泪:“这就哭了,我觉得我还做的不够好呢。” 模糊泪眼里沈微慈对上宋璋的眼睛,摇摇头;“你做的很好了。” “是我还有些没有做好。” 宋璋心疼的捧着沈微慈的小脸儿亲了亲,叹息道:“在我眼里你样样都好。” 沈微慈闭上眼里,咬着唇畔,又紧紧抱着宋璋的脖子,将眼泪都蹭到他肩上,好半天才小声道:“你也样样都好,就以前脾气坏了些。” “不过你改了,你变了许多,脾气也好了许多了。” “我相信我你的承诺,我也只想与你一生一世的。” “但往后你要发脾气,我就和孩子一起不理你了,你好好记着。” 宋璋咧开嘴笑起来:“好。” 沈微慈趴在宋璋的肩头,潮湿泪眼抬起看向窗外雪景,手指捏紧他后背的衣裳,喃喃道:“你与我观旧往,我同你共仰春……” “一切都好好的。” 第409章 宫宴 从阁楼下去,宋璋送沈微慈回了清华殿,又站在殿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被风雪吹的红扑扑的脸颊,红红的鼻头透出几分俏皮可爱出来。 他扫去她发上的雪末,将沈微慈的脸捂热了又去揉她的手,低声道:“今日宫宴非同一般,圣上寿辰,五品以上都要来贺寿,我不能懈怠了。” “你跟在我母亲身边,我母亲会顾及好你的。” “我叫凌霄也跟着你的,有什么事给他说,他会来找我的。” “晚上宴会你坐在我母亲身边,我会去找你。” 说着宋璋又将沈微慈垂下的一丝发丝别到耳后,弯腰凑近她,看着她眼睛:“你别怕,宫内好些都是自己人,我外祖和母亲也喜欢你的,你寻常就是。” “最近你有些贪吃,喜欢吃什么便吃,什么仪态不仪态的,你自在就是。” “要是没吃够,晚上我叫人给你带一分闷鱼翅,保管叫你饱饱的。” 沈微慈抬头看着宋璋,她眼里仍旧带着一丝潮湿,眼眶有一圈的红。 她听话的点头:“你别担心我,你紧着你自己就是。” 说着沈微慈低头将宋璋递给她的暖石塞到宋璋的手上:“我都在屋子里的,也冷不着,你胸口暖着这个,刚才我瞧外头雪大了些,你也不怕冷了。” 那暖石是宋璋特意给沈微慈拿回来的宝贝,遇一点热便开始发烫,一整天都暖着,宋璋是怕沈微慈手冷,手炉子也总有冷的时候,出门前就特意将暖石给她暖着。 宋璋心头一暖,却又塞回了沈微慈手上:“这点冷不怕什么,我跟在皇帝身边还能冷着了?” 说着他牵着沈微慈往热闹的内殿去。 内殿里朱氏正热情的拉着孙夫人的女儿说话,顾方夷坐在一边神情有些不自然。 长公主笑盈盈的,一脸宽和慈祥的面容。 慧敏郡主倒是时不时插一两句话,又与长公主低头交耳,分外和谐的场面。 宋璋牵着人去慧敏郡主身边,又低头给母亲交代了两句话。 慧敏郡主看了宋璋一眼:“你放心的去,人在我身边,出不了错。” “我倒是还不放心你呢。” 宋璋抿唇,又捏了捏沈微慈的手这才走了。 宋璋一走,慧敏郡主就叫人端了一碟榛子放在沈微慈手上:“没事剥着吃,一家人没什么讲究了,坐着说说话。” 沈微慈轻轻嗯了一声,拿了一颗榛子咬在嘴里。 到了下午时,陆陆续续的有诰命的贵妇进宫,去皇后那儿拜见了,又来了长公主这儿来拜见,渐渐人就多了起来。 孙夫人的女儿聊完了,也来沈微慈身边坐着,两人倒是说话的投机,慢悠悠的一下午就过去了。 晚上宫宴时,沈微慈跟在慧敏郡主身边,坐在了离着上头的主要位置。 这场宴会分为了两处,皇帝的宠臣亲信和皇亲才能坐在内殿,其余人都在殿外的。 殿外依旧灯火通明,雪色增添了祥瑞,一侧头就能看见金碧辉煌的内殿。 丝竹歌舞开始,热闹声一片,大臣们纷纷往皇帝巴结贺寿,宋璋站在皇帝身边一起应付,偶尔帮皇帝饮一杯酒。 坐在沈微慈对面的是三位皇子,她总觉得对面有道目光总是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抬头往对面看去。 坐在她对面的应该是二皇子,清俊的面容,相貌虽比不上三皇子和四皇子那般贵气和好看,但却有一股沉稳的阴柔。 沈微慈之前对三皇子和四皇子都见过一面,依稀记得些相貌,凭着猜测觉得对面的人应该是二皇子而已。 她正想着,对面二皇子的目光好似正略过她脸上,两人四目相对,对面二皇子朝着她笑了下。 沈微慈一愣,回了个笑,恰好身边慧敏郡主叫她尝新送来的菜,她又低头下去。 只是对面那打量的目光好似总也在的,她分不清是谁在看她,穿梭的宫女时不时挡住视线,她心头总有那么一丝不稳。 又过了一阵,歌舞退去,三位皇子分别站起来给皇帝祝寿,场面上便都安静了下来。 最先起身的是三殿下勤王,接着是坐的离皇帝最近的四殿下。 旁边慧敏郡主对着沈微慈低声道:“每年都有这一遭,你吃你的,用不着搁筷子。” “我们这旁女眷也与我们没什么干系。” 沈微慈便又低头吃面前的调羹。 她本来也没上心殿上的事情,她手指抚在胸口上,总觉得发闷作呕。 头也隐隐作疼,只是不想叫人担心,也不想拖累了宋璋去皇帝面前,就一直强忍着没提。 其实和宋璋从楼顶下来她便有些难受了,楼顶风大,风吹灌进来她又怕戴上帽子乱了仪容,过后头便微微疼了,见着油腻的便不适应。 面前桌上都是珍奇菜肴,不乏油腻的,沈微慈许久不吃油荤,这会儿胸口受不住,只想到外头透气。 旁边慧敏郡主与皇后的妹妹笑着说话,没有注意到沈微慈的表情,上头宋璋威仪的站在皇帝后面,被挡住视线,也没注意到。 沈微慈生生强忍着不适。 到了宴会后头,规矩没有那么严了,沈微慈身边时不时过来搭话的,多的也是来找慧敏郡主说话,也就拉着沈微慈一起了。 沈微慈强应付着,好在宋璋过来她身边,注意到她脸上的苍白,就问她:“是不是闷了?” 沈微慈摇头:“只稍稍有一些,也能忍的。” 宋璋点头,又低沉道:“你再等等,圣上已经醉了,等我送完圣上回殿,再来带你一起回去。” 宋璋一身武将官袍,腰佩长刀,头戴高帽,一身威仪英挺,在满殿的奉承和巴结中,像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人物。 胸口上那张牙舞抓的貔貅微微有些瘆人,那股酒味也叫沈微慈闻的不适。 她仰头看向宋璋,点点头小声道:“你别担心我,你好好在圣上身边就是,我自己顾得过来的。” 宋璋点点头,又去拿了桌上一小块栗子甜糕喂了沈微慈一口,剩下的自己吃了才起身离开。 对面李容山淡淡看着这一幕,又见宋璋忽然朝自己看过来,他自然的别过眼睛,又与旁边的四皇子说话。 宋璋脸上面无表情,重新回到皇帝身边。 第410章 二皇子李容山 到宴散去时已经很晚了,宋璋与皇帝已没在殿上,沈微慈跟在慧敏郡主的身边,打算先去***那儿等着宋璋来接她。 外头风雪依旧,沈微慈深深吸了一口外头的冷气,觉得胸腔中的那股闷气总算抒了出来。 冷夜明月高悬,凉风刺骨。 沈微慈忽然觉得身上一暖,原来是慧敏郡主从月灯手上将狐裘披在了她的身上:“别凉着了。” 沈微慈看慧敏郡主这般出身高贵的人也为她披斗篷,心下感激,轻轻嗯了一声。 慧敏郡主又让沈微慈把帽子戴上:“这时候没人注意你仪容,先跟我去等着宋璋来接你。” 沈微慈点点头,正打算跟着慧敏郡主走,不远处忽然匆匆来了个太监站定在两人面前。 慧敏郡主见着那太监脸色一顿,语气客气起来:“德公公可有事?” 沈微慈听着慧敏郡主的语气,不由看向面前的老公公,想起他是刚才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身份地位自然不一般。 只见德公公微微佝偻着身子,双手拢在袖口中,虽是年纪有些大了,但眼神有神,看着慧敏郡主,目光中带着恭敬:“圣上说想见见宋将军的夫人,叫老奴带宋夫人过去呢。” 说着他又一笑,指着身后的小轿子道:“郡主娘娘别担心,圣上顾及着宋夫人身子,特意吩咐了轿辇的。” “宋将军也在皇帝身边的。” 慧敏郡主想着这桩婚事是皇帝亲自赐的,皇帝对宋璋推心置腹,想亲自见见沈微慈也说得过去,便朝着沈微慈低声道:“宋璋既在那处,你过去就是。” “见圣上的时候别拘谨,就当寻常就是。” 说着慧敏郡主轻轻握了握沈微慈的手,低声道:“别害怕,皇上很温和。” 沈微慈对皇帝要见自己的事的确有些忐忑,听了慧敏郡主的话点点头,才跟在德公公的后面上了轿子。 她上轿后见着慧敏郡主还站在原地,便轻声道:“母亲不用担心我,如今天寒,母亲也快些去回去吧。” 慧敏郡主点点头,在身边婆子搀扶下又进了殿内叫沈侯爷一起走。 到了太极殿外,沈微慈站在外头等候传召,德公公才刚一进去,就听到里头皇帝的怒骂声:“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些心思。” “朕身边还缺了你伺候?还不赶紧滚出去。” 皇帝的这道声音极大,丝毫没有留一点体面。 沈微慈还想着皇帝到底是在骂谁,接着没一会儿面前就站了一道阴影过来,她以为是宋璋出来了,忙抬头看,却是刚才坐在她对面的二皇子明王。 就忙往后退一步,恭声道:“问明王殿下安。” 李容山静静看着在面前低眉的沈微慈,面如白玉,眼波横秋,刚才在大殿上就格外引人注目。 又看她身上披着雪白狐裘,带着裘帽,只将将露出个巴掌脸来,尖尖下巴看起来格外温婉柔弱,又月挂双眉,皎皎如明月,一身袅娜端庄。 比绝色还要引人注目,难怪宋璋这么要紧人。 当初用了手段也要娶。 李容山眉眼低垂,脸上挂起温润的笑意,对着沈微慈虚虚一抬,就温声笑道:“可是宋夫人?” “我与宋将军自幼相识,数年交情,亲如兄弟,宋夫人在我面前不必讲究。” 沈微慈微微抬头道:“臣妇不敢在明王殿下面前冒失。” 其实沈微慈是有些佩服面前的二皇子的。 刚才在里头应该是被皇帝骂了,出来却能一脸笑意的与她说话,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反是她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微微觉得有些尴尬。 李容山又重新打量了沈微慈两眼,低笑:“宋夫人果真如传闻中的秀外慧中,端庄大方。” “宋将军该是娶对人了。” 沈微慈便低头含蓄道:“不敢得明王殿下夸赞。” 李容山幽幽看着沈微慈低垂的眉眼,那一抹红唇若隐若现,他笑了笑,从身后随从那儿拿了一个手炉来递去沈微慈的面前:“入冬天寒了,当我送与宋夫人的见面礼。” “我与宋将军兄弟相称,自小认识至今,从不见外,宋夫人拿着便是。” 沈微慈怔然看着面前递过来的手炉。 李容山的手指苍白修长,捏在铜鎏金缠枝牡丹手炉的提手上,这么明晃晃的递了过来。 这手炉子明显不是男子用的,李容山身边也没有跟着女子,她总觉得有些蹊跷,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只是话还没开口,头顶李容山温润的声音响起:“这是我为我内人备的,见到宋夫人,看宋夫人似冷,便给宋夫人吧。” 沈微慈依旧觉得这东西不能收,正要开口拒绝时,身侧又传来一道女子温婉的的声音:“王爷。” 沈微慈侧头看过去,见是一名小家碧玉的妇人,在琉璃灯下虽打扮并不富贵,却也有一股雅正大方。 容貌也不是一眼惊艳的,甚至有些寻常,但胜在白净秀气,又气质温婉,有一股别样闺秀气质,必然是出身不低的。 李容山也侧头看过去,眼底情绪微妙,却笑着应了声,又看向沈微慈:“那是我夫人。” 说着李容山又问:“本王拿了许久了,夫人也正等我一起回去,雪大夜寒,宋夫人真不领情?” 沈微慈左右为难,想着二殿下的王妃还在雪中撑伞等着,自己若推拒又要耽搁时间。 她想着说辞,又有一道声音唤她:“微慈。” 沈微慈心下一安,侧头见宋璋从内殿出来,身子忙往宋璋身边过去。 宋璋伸手揽住沈微慈的肩膀,晦暗不明的眼神看向李容山:“我在内子身边冷不着她,多谢二殿下了。” 李容山注意到宋璋的动作,放下了悬在半空的手,看向宋璋笑道:“阿璋,你我生疏了。” “本是看着天冷打算送你夫人一个手炉,只是你若不愿要,也就罢了。” “我一番心意而已。” ————————- 第411章 立太子 殿外的风雪吹进来,沈微慈被宋璋紧紧揽在怀里。 宋璋身上的温度暖热了她,也让她察觉到现在气氛的一丝丝不对。 对比起灯火通明的内殿,外头明显暗了许多,连脸上的情绪都些微看不清楚。 宋璋紧紧抿着唇,脸庞在暗色下若隐若现,看了李容山一眼,只低声道:“我自己的妻子知道照顾好她,不劳二殿下操心。” 说着宋璋再不说话,揽住沈微慈便走进殿内。 李容山负手站在原地,看着宋璋紧紧握在沈微慈肩头的那只手上。 抱的很紧,要护着人的动作怎么也掩饰不了。 刚才在前殿中,宋璋即便站在皇帝的身后,眼神也时不时的往沈微慈那头看去,那样的不放心,根本就不像他以前认识的宋璋。 李容山眼神深了深,转身朝着在雪中等他的王妃走去。 与刚才与沈微慈站在一起时的温润笑意不同,在暗色中他脸上的表情冷漠阴柔,身边女子挽上他手臂时,他几步可察的压下了唇,按耐住那一丝厌烦。 这头沈微慈跟着宋璋进到内殿,皇帝好似已经大醉,瘫坐在书桌后的大宽椅上,身边三四个太监伺候着,给皇帝擦脸喂醒酒茶。 沈微慈一直恭敬的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站定在皇帝下首,下跪叩首:“臣妇拜见圣上。” 皇帝带着醉意的声音才传来:“抬起头来朕看看。” 沈微慈便听话的抬头。 面前的皇帝与她想象中的皇帝大不一样,更与刚才金銮殿上意气风发的皇帝天差地别。 面前的皇帝老态龙钟,皱纹丛生,被烈酒浇灌的醉意将他衬托的更加颓败如一滩烂泥,但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尊贵与高高在上。 那是经年累月积压下来的尊贵,举手投足间的习惯,与现在皇帝的模样无关。 皇帝推开身边伺候的太监,低头往沈微慈脸上看去,端详了下才问:“你就是沈家的那个姑娘?” 沈微慈便恭敬的点头:“臣妇出身建安侯府二房,父亲是大理寺侍正,姑娘里排行第三。” 皇帝忽然恍然大悟,指着沈微慈又看向宋璋:“就是沈荣生那个被嫡母苛待的庶女?” 宋璋站在皇帝身侧,嗯了一声。 皇帝点点头,又看向沈微慈:“起来说话吧。” 沈微慈又叩谢后才站起了身。 皇帝问她:“宋璋待你可好?” 沈微慈点头:“世子待我很好。” 皇帝笑了下,看向宋璋:“你养的那个男倌,怎么处置了?” 宋璋就站去沈微慈身边躬身抱手道:“之前臣糊涂,走了歪路,现在臣才知女子的妙处,已经将之前那个送走了。” 皇帝倾身拍拍宋璋的肩膀,叹息道:“朕特意叫你夫人过来,便是想看看你撒谎没有。” “你要是真能回头也好。” “如今你夫人已怀身孕,那些个旁门左道便舍弃了,早入正途才是。” “朕与你外祖和祖母才好交代了你的婚事。” “如今你们夫妻和睦,我也算没有错点了姻缘,也算安了心。” 宋璋就一深躬:“圣上放心,臣往后再不乱来了。“ 皇帝疲累的点点头,撑头在扶手上,中指上的镶宝石扳指熠熠生辉:”宋璋,朕打算今夜传中书舍人过来拟旨。” “将太子定下了。” “朕迟迟不定太子,他们底下的动作就越来越多。” “朕累了……” “不想他们手足之间互相对付。” 沈微慈乍一听到皇帝的话,下意识的就想要退出去,可皇帝没有发话让她走,她不由侧头看向了宋璋。 宋璋侧头对沈微慈道:“你先去外头着。” 沈微慈看了一眼皇帝,忙低头安静的退了出去。 沈微慈走后,宋璋才看向皇帝低声道:“圣上早定下也好,早定大局。” 最近朝堂上的动作的确越来越明显了,三皇子的人抓住四皇子一点德行有失的便上奏咬着不放,四皇子的人自然也不吃亏,你来我往明争暗斗,举荐上谏的奏折如雪花,皇帝也越来越头疼。 说到底,皇帝迟迟不定,纠结的还是在三殿下和四殿下之间做选择。 一边是皇帝最爱的贵妃,最爱的儿子,一边是十几年来无过错,老成规矩却不得他喜欢的三殿下。 当年与皇后的帝后联姻本就是一场并不欢喜的大婚,是太后强做媒的,皇帝不得拒绝。 当年皇帝身边助力不多,要靠着太子太傅在朝廷的分量和无数门生的支持,如今皇帝大权在握,自然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自己喜欢的儿子能够得到当年他委曲求全才能得到的东西。 宋璋深知皇帝的心思,也深知人之常情。 他并不好奇皇帝最后到底会选谁,选谁都无关要紧,宋国公府手上还有底牌,还有兵权。 内殿里沉默了良久,才传来皇帝低低的声音:“去传中书舍人。” 德公公领命出去,皇帝背靠在椅上,看向宋璋:“宋璋,你觉得朕该立谁?” 这样的问题皇帝已经问了宋璋无数次,宋璋始终无一的回道:“圣上无论立谁,臣都会尽心忠于皇上和太子,宋家都会护着国祚永昌,不让外敌进犯。” 皇帝叹了叹,对着宋璋摆摆手:“你回吧。” “今日的话勿说出去,等过几日,你陪我去大昭寺祈福验了吉凶,再回来昭告朝廷。” 宋璋的脸垂下,对着皇帝躬身:“臣领命。” 宋璋从内殿退出去,沈微慈正在外头等他,狐裘将她衬的如雪一般的人,他快步过来将她揽紧在怀里,伸手握住她手指问:“冷不冷?” 沈微慈抬头:“你给我做的狐裘很暖,手在里头还是热的。” 宋璋摸着沈微慈的手的确是温热的,不由又替她将狐裘拢紧,看着她本白嫩莹润的脸庞被吹红,心疼的将她的脸按在自己怀里:“微慈,等久了。” “我带你回去。” 沈微慈闭着眼抱在宋璋的腰上,轻轻的嗯了一声。 暗暗风雪夜中,不大的雪却吹出一场萧瑟,屋内的皇帝酣然惊梦,又是一阵咳,身边太监便手忙脚乱起来。 ————— 第412章 不在意就没什么 回了国公府,沈微慈才觉得浑身有一股回到了归处的放松。 屋内燃着她喜欢的熏香,地上的地毯柔软,炭火充足。 她解了身上的斗篷,身子有些乏累的往宋璋身上靠。 宋璋搂过沈微慈的腰,在灯下看她脸颊通红,是被屋内乍然的热气熏的。 再看她眉眼妩媚,一双半阖眸子莹莹然,长睫颤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像是无声的邀请。 宋璋滚了滚喉咙,心头渐渐腾升起一股火。 那带着香气的指尖落在他领口上,指尖温柔的温度划上他颈脖。 像是在故意在试探他是不是能坐怀不乱。 宋璋深吸一口气,低头含住面前的唇畔,搂紧她的细腰一步一步往床塌去。 床榻下很快落了凌乱的衣裳,要紧关头下,宋璋里衣大敞,精壮结实的胸膛上放着一只小手,他却一下子顿住了动作,看着沈微慈问:“现在能行?” 沈微慈对上宋璋满是欲火的眼睛摇头:“还不行。” 宋璋一愣:“那你刚才……” “那样配合我……” 沈微慈脸庞红润如娇花,美眸中漾起羞涩婉约:“我也叫你不能胡来的。” 宋璋失落喘息,埋头在沈微慈的肩上,嗓音沙哑:“真磨人。” 沈微慈闭着眼睛,衣料摩挲,她开始困倦起来,小声道:“我困了……” 宋璋抬起头,见着沈微慈闭上了眼睛,微微低头埋在他臂弯,格外乖巧听话的依偎在他的怀里。 宋璋身上依旧难受,可在看到沈微慈这般乖巧安静的样子时,眼里就满是她的模样了。 他又听她喃喃:“夫君什么时候也雕一个像我的小人?” 宋璋低笑,手指抚上沈微慈顺滑的发丝:“明日吧。” 沈微慈往宋璋怀里埋了埋:“好……” 怀里的人不过片刻就睡了过去,宋璋轻轻抱着人,他看了看沈微慈熟睡的睡颜,身下的火依旧没有消退的意思,只好难捱的低喘一声,生生忍着。 早上沈微慈醒来时,身上却压了个人,不是宋璋是谁。 只见他额头渗汗,像是忍耐的十分辛苦,一双欲求不满的黑眸紧紧看着身下的人,嗓音沙哑的出奇:“微慈,忍了一夜了。” 说着他俯身舔了舔她白净的脖子:“真的难受……” 沈微慈看宋璋忍的这么幸苦,心里也难受。 她咬着唇畔,脸颊坨红,小声道:“要不你轻轻的。” “太医说轻一点也行的。” 宋璋的眼神亮了一下,刚才还有些没精神的人一下子生龙活虎起来。 但他又意外的没有再多的动作,只是老老实实抱着她:“没关系,我再忍忍。” “你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沈微慈侧头诧异的看了一眼宋璋,对上他认真的眸子,笑了笑,埋在他怀里闭上眼里。 第二日宋璋神清气爽的掀开帐幔坐在床沿上,沈微慈懒洋洋的撑着头,不想起身。 宋璋身下穿的白裤皱巴巴的,上身光裸,却一丝不感觉到冷,又站在床沿俯身去亲床榻上的人,极尽缱绻缠绵。 沈微慈被宋璋吻的喘不过气,偏过头要躲开,宋璋却追着凑上去,亲了个满足。 他又捧着人的脸,眼中带着满足后的慵懒:“天冷就不起了,反正不用去问安,多睡会儿就是。” 沈微慈眼眸嫣然,却有一股倦色,听了宋璋的话也只轻轻嗯了一声。 宋璋觉得这副模样叫他看不够似的,在床榻边留念了许久才走。 他收拾妥帖又进内室来,见着沈微慈身上的小衣已穿戴好,松开的亵衣也规规矩矩的拢好,一丝不苟的。 他笑了笑走过去,弯腰去握沈微慈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又问:“身子没事吧?” 沈微慈被宋璋的话问得面红耳赤,偏过头来看了宋璋一眼,知道刚才他的动作比起平时轻了很多,也是自己应的,就摇头:“没事。” 说着她又将脸埋在被子里,细声道:“你快走吧。”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般害羞的样子着实觉得有些好看,明明这么多回了,她每回都好似害羞的很。 怕人捂着出不了气,宋璋将沈微慈被子掀开,低低道:“近着年底了,宫里这些日许忙,我大抵要回的晚些。” “你安心等我回来,爱吃什么,就叫人去给你带回来。” “闷了就去后园子走走,夜里要是想出去,就等我回来。” 沈微慈轻轻嗯了一声,见宋璋转身打算走,又诶了一声微微撑起身拉住宋璋袖子:“这些天冷了,我在屋子里无事,给你做件穿在里头的夹棉衣,外头看不出来,你也暖和。” “你先站着别动,我给量量。” 宋璋本想说他不缺那东西,可又心神一转,这是沈微慈亲手给他做的独一件,可不要日日穿着。 连忙老老实实顿住步子,叫沈微慈坐在床上给他量尺寸。 沈微慈对宋璋的身量有些分寸,这会儿不过是确定下,三两下就完了,叫宋璋快走。 宋璋却灼灼看向沈微慈:“多久能做好?” “别冬日过了我穿不上了。” 沈微慈笑了下:“十来日吧。” 宋璋这才神情愉悦的离开。 宋璋走后,沈微慈才叫月灯去放热水她要沐浴。 沐浴穿戴好用了早膳,才又去库房选料子,最后在坐在长桌旁裁剪衣料。 月灯和禾夏在旁边帮忙,月灯小声问:“夫人怎么不让绣娘来做这些事?” 今日没有下雪,外头却雾蒙蒙的,像是凝结的冷气。 沈微慈看了一眼窗外轻声道:“我还没给他做过衣裳,送过什么东西。” 月灯便不再多问,安安静静的打下手。 只是在半上午的时候,沈微慈才将衣裳裁剪完,坐着做刺绣的时候,前门处来了消息说沈明秋来了,要来见沈微慈。 沈微慈微微蹙眉,靠在软椅上,眼神无波的看着手上的刺绣淡淡道:“便说我这几日身子不好,不方便见了吧。” 丫头得了话就赶忙走了。 月灯忍不住开口:“也不知她还有什么脸面来的,当初夫人心里为着她,却好心当成驴肝,现在来又做什么?” 沈微慈笑了笑:“不在意就没什么了。”· 第413章 你自己的选择 沈微慈本来觉得自己的态度,沈明秋该是明白的。 只是当丫头又来传话,说沈明秋非得要见她时,沈微慈微微有了些不耐烦。 她与沈明秋之间没有什么能说的。 她一心要嫁心上人,将自己当作拦路虎,现在又来见她做什么? 只是让丫头再去叫她回去,那丫头却小心地看向沈微慈低声道:“奴婢见沈四姑娘一直站在前门前落泪,像是有要紧的事情。” 沈微慈的动作微微一顿,沉默了许久还是心一软,让人带她进来。 沈明秋从帘子外进来时,见着沈微慈坐在软椅上做刺绣,神情淡淡,眼里就唰的一下溢出了眼泪来。 接着她身子一扑,就跪在了沈微慈的脚边大哭。 站在沈微慈身边的月灯吓了一跳,赶忙去拉沈明秋胳膊:“四姑娘这是做什么?” 沈微慈也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头看向沈明秋。 沈明秋脸上布满了泪水,眼眶通红,哽咽着看着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即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该来她这儿哭的。 她微微弯腰,看着扑跪在她脚边不愿起来的沈明秋,低声地问:“四妹妹哭什么?” 沈明秋听见沈微慈问话,手上帕子抹着泪,沙哑地哽咽道:“我哭我从前没听三姐姐的话,看错了人,现在才知道了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想起我从前对三姐姐说的那些话,我如今悔不当初,来三姐姐这儿赔罪来了。” 沈微慈思索着沈明秋这番话,细想处总觉得有些不对。 即便胡家是利用沈明秋,想要拉拢宋国公府,或是让外头以为两家有什么干系,可现在太子未定,总不至于这么快撕破脸的。 她沉静的眼神认真端详沈明秋脸上的泪水,的确是哭得极伤心。 她拉着沈明秋的手让她起来,又叫月灯端凳子过来让她坐下,才问她:“出了什么事?” 沈明秋一直紧紧握着沈微慈的手,像是委屈的厉害,结结巴巴地哽咽道:“那胡生骗我,他娶我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我的,她不过是想利用我与宋国公府扯上联系。” “我还没与他成婚,现在他们就打着我与三姐姐姐妹情谊的幌子说,姐姐看好我与胡家的亲事,也是因为宋世子也支持看重,点拨了侯府的。” “现在外头已传了这样的话,我现在才明白他的真面目。” “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沈明秋说着就扑在沈微慈的怀里哭起来,紧紧抓着沈微慈的衣裳,语不成调,哭得极伤心。 当初沈微慈与沈明秋说清了厉害,也回了侯府给沈老太太说了厉害去劝她,沈明秋却一意孤行。 如今她与胡生已经有了苟且,又忽然来说胡生骗她,叫沈微慈心头生出疑窦。 沈微慈从沈明秋手上抽出袖子,低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胡生骗你的。” 沈明秋抬起泪眼,抹泪道:“上回二姐姐大婚时,我抽了空当想去见他一面,却听见他和他父亲说话,我这才知道的。” “后头我写信质问他,他也承认了的。” 这个理由非要说过去也能说过去,沈微慈又看向沈明秋:“那你打算怎么办?” 沈明秋抽抽嗒嗒地哭道:“如今我身子给了他,也没法子了,就是来问问三姐姐,我该怎么办了。” 沈微慈听到这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沈明秋是她曾经在侯府能够说些体己话的姐妹,看她如今哭成这个模样,她心头怅怅。 说到底沈明秋没有害过她,不过是些争吵。 但她不会再参与沈明秋的任何事。 她的任何好心,一旦不如意,就成了她的坏心了。 她目色微淡,声音却轻:“这事你没告诉你嫡母和你父亲,或是告知老太太?” “她们会为你想法子的。” “我又是你什么人?我能为你做主?” 沈明秋却哭道:“三姐姐该知道我身上之前出了那事,祖母和父亲现在厌恶我之极,即便我与父亲和祖母说了,她们也不会再管我,只会当作我活该。” “并且我父亲觉得现在三皇子成太子的机会大,也不会让我不嫁的。” 说着沈明秋又埋在沈微慈的怀里大哭着哽咽:“三姐姐,我只想要求一个心意相通的夫君,希望他是真心喜欢我的。” “原来全都是假的,我全被他骗了。” “三姐姐,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当真不想嫁给他了……” 沈微慈身上的素色衣裳都被沈明秋的泪水打湿,月灯在旁边看得十分不是滋味,哪里有人这样哭的,恨不得贴在人身上嚎。 再说夫人还怀着身孕,万一被她压出个什么好歹来怎么办。 她上前去拉沈明秋的肩膀低声劝道:“四姑娘还是坐着慢慢说吧,先坐着喝杯茶。” 月灯已经是十分客气的在劝了。 哪想她拉了拉沈明秋竟然没拉动,像是黏在夫人身上似的。 沈微慈叫月灯先站去一边,又伸手拍了拍沈明秋的后背低声道:“现在你哭也没用,先坐着慢慢说。” 沈明秋靠在沈微慈的肩上,手指捏了捏沈微慈肩膀的衣料,又哭几声,才点点头坐直了身。 沈明秋一起来,沈微慈就觉得身上放松了不少。 只是她觉得脖子处微微有些痒,像是沈明秋的泪落在了她的脖子上,不由又用帕子在脖子处按了按。 沈明秋看着沈微慈的动作,又去拉沈微慈的手落泪道:“三姐姐为我想想办法吧。” “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沈微慈看着自己被沈明秋紧紧抓在手里的手指,思索一下才低声道:“我当初该劝的都已经劝了,不管什么选择都是你自己选的。” “现在你无外乎两条路,要么嫁去胡家,要么趁早与胡家撇清干系另找门寻常的。” “不管什么决定,你自己做主。” “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建议,毕竟不管什么日子,都是你自己选的,旁人代替不了你。” 说着沈微慈又看了沈明秋一眼:“你肚子里怀了孩子,你自己想好。” 沈明秋听着沈微慈的话,愣愣道:“三姐姐就不打算管我了么?” “我今日是鼓足了勇气来找三姐姐的,要是三姐姐也不管我了,我该怎么办?” 第414章 疼晕 沈微慈一直明白一句话,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是梦。 不经历事情,旁人说千万遍都不会回头。 现在事情已成这样,沈微慈没法子决定别人一脚踏进去的决定。 她眼眸微垂,眼里如同以往看沈明秋的温和:“我与你之间的情谊从来都是纯粹的,没有利益勾结,其实你过得好与不好,又能影响我什么呢?” “当初我劝你,是真心实意地劝你,朝局不定,不要轻易作出选择,是我站在你的位置为你考虑。” “但你已经作出选择了,你往后的选择我没法子给你建议。” “如果我有能帮到你的,我依旧会帮你。” “明秋,不管你之前如何误会我也好,觉得我算计也好,我没算计过你,也没伤害过你。” “你也没伤害到我,这就够了。” “你我之间旁的没什么好说,依旧还是一府的姐妹。” “但我帮不了你什么,也不会插手你的事情,我们各过各的,好坏都与对方没有干系。” “我自然也希望你过得好,也仅此而已。” 沈明秋怔然听着沈微慈的话,她一眨眼,忽然一行泪下来,猛然间捂着脸哭的不能自己。 “三姐姐……” 沈微慈看沈明秋忽然哭的这么厉害,稍有些差异,又低头去劝她:“先别哭了吧。” 沈明秋紧紧咬着唇畔,依旧哭的不行:“三姐姐,我对不住你……” 沈微慈默然听着这话,微微蹙眉。 总觉得今天的沈明秋哭的厉害了些。 态度的转变得太快。 又见沈明秋从手指间抬起脸庞,用帕子胡乱擦了脸上的泪后,看着沈微慈哽又咽道:“我明白三姐姐的意思了,往后我再不会来扰三姐姐的清净。” “嫁给胡公子是我选的,我如今也没有退路了,只得嫁给了他。” “不管日子好坏都是我自己选的。” “只请三姐姐别同祖母说我今日找三姐姐来说的这些话。” 说着她咬唇:“我不想让祖母和父亲再厌恶我了。” 沈微慈神色复杂的看了沈明秋的一眼,只是道:“你自己做主就好。” 沈明秋又带着哭腔看着沈微慈:“后日就是我的及笄礼了,三姐姐不愿来我也明白的。” “后日三姐姐要是不来,我就让韦家的表妹来当我赞者了。” 说完沈明秋也不等沈微慈说话,就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又抹了下泪道:“刚才我在三姐姐怀里哭了一场,定然是扰了三姐姐了。” “听说三姐姐如今有了身孕,我不敢再拿这些烦心事扰了三姐姐了,我先回去了。” 沈微慈看着沈明秋说完就要出去的背影叫住她,却看到沈明秋布满泪痕的脸上有一丝的局促。 沈微慈静静看着沈明秋脸上的表情,才低声道:“手炉子不拿了?” 沈明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炉在刚才哭的时候随手放在了手边的小桌上,忙又过去将手炉拿过来,又看向沈微慈:“三姐姐,那我先走了。” 沈微慈没说话,看着沈明秋的背影消失在帘子外。 月灯看着沈明秋的背影也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低声道:“怎么像是赶趟来哭的?” “我还以为她有骨气不嫁给胡家的,怎么到最后又说还是要嫁?” “那她来哭什么?” “还把夫人的衣裳弄湿了这么多。” 沈微慈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素色缎子,晕湿的痕迹很明显。 她撑头揉了揉眉头,低声道:“我觉得沈明秋忽然来这我这儿一趟有些蹊跷。” 说着她叫了凌霄进来,让他跟着沈明秋,看她是不是回了侯府。 凌霄出去后,沈微慈才起身让月灯重新给她找一身衣裳,她去换衣。 换了衣裳出来,永吉凑到沈微慈的脚边撒娇,沈微慈笑了下,弯腰抱起它在怀里,又叫禾夏去拿了小鱼干喂它。 月灯依旧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话:“说实话,刚才我瞧着四姑娘哭,还有些解气的。” “当初她是怎么说夫人坏话的?将夫人说成了见不得人好的人。” “也不想想,她有什么让夫人见不得好的?她也不过是三房的庶女而已,夫人要与她比什么?” “当真是……” 沈微慈打断月灯的话,手指抚在永吉温热又柔软的毛发上:“这事先不说了罢。” “去将我的刺绣拿来。” 沈微慈打算锈一个摩羯如意纹在宋璋的夹衣上,代表着平步青云,顺遂如意。 月灯这才没再说话,连忙去给沈微慈拿刺绣。 身子舒缓的靠着身后软垫,永吉眯着眼埋在沈微慈的腿上打呼噜,沈微慈手上拿着刺绣,慢悠悠的一阵一阵缝线。 临近中午的时候凌霄才回来,对着沈微慈低声道:“沈四姑娘上了马车就回了侯府了,中间也没有见过什么人。” 沈微慈点点头,没再多问。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沈微慈午后小睡时却忽然心口剧疼起来。 那疼很厉害,疼的她连喊都喊不出来,蜷缩在床榻上,额头上渗满冷汗,脸色煞白。 她细长的手指紧紧捏着锦被,无力的喊了两声,外头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那股从心口泛开的疼蔓延至她全身,疼的她浑身发抖,不过才小半刻,后背就已被汗水打湿。 还是月灯进来换炭火时,见着帘子外沈微慈的手臂下垂,顿时心头一跳,连忙过去掀开帘子,才见着沈微慈竟晕了过去。 只见她脸色苍白,身上里衣汗湿,眼眸紧闭,唇畔也没血色,吓得月灯轻叫了一声,赶忙叫禾夏进来。 屏风外头都是她和禾夏守着的,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人进来,里头又没有动静,午憩前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成了这样。 禾夏进来也吓了一跳,几乎快哭了出来。 她颤抖着手,将手指伸到沈微慈的鼻下,还有微弱的呼吸,赶忙跑出去让人去叫府医过来。 与灯也意识到出了大事,府医大抵不行,也慌忙出去叫了凌霄来,慌张道:“你快去请太医来,夫人出事了!” 凌霄看着月灯惊慌的神色,也没有多问,低低嗯了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 第415章 心疾 府医进来的时候,见到床榻上沈微慈的面容也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去为沈微慈把脉。 只是他站在床头把脉了半响,神情却越来越凝重。 他问旁边的月灯:“夫人是何时这样的?晕了多久了?” 月灯不停的抹泪,哭道:“夫人这些日午膳后都会去小睡,小睡前一直好好的,刚才我进来换炭的时候才察觉到了不对,怎么叫夫人都不醒。” 府医神情变了变,又小心的弯腰去看沈微慈的口内。 月灯看着府医的神情,在旁边焦急的问:“到底怎么了?” 府医收回手,看向月灯叹息:“老夫无力,夫人的脉象正常,口内也无中毒迹象,我实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月灯急的在床边渡步,又看向府医:“那怎么办?夫人现在晕着的,难道就一直晕着?” 府医皱眉想了想,摸了摸胡须:“我倒是可以施针试试,看看夫人能不能醒过来。” 说着他看向月灯:“我回去拿针袋,你先照顾着。” 说着又匆匆走了出去。 府医一走,禾夏在旁边小声道:“要不还是等太医来了看看吧?” 月灯坐在床沿上,红着眼眶用帕子给沈微慈擦脸,轻轻哽咽道:“夫人一直不醒,我心里担心,先叫府医过来施针试试吧。” 没一阵子府医过来,月灯有些不放心的问:“夫人现在还有身孕,施针会不会对夫人的身子不好?” 吴府医摇头道:“施针是为了贯通穴位,对夫人子嗣并没有影响,也不会对夫人身子不好的。” 月灯这才让开了位置,却又将沈微慈身上的锦被拉了拉。 吴府医叫月灯托起沈微慈的手,接着神情凝重的将一枚银针落了沈微慈虎口处的合谷穴。 伴随着银针渐渐刺入皮肤,不过才一会儿,只见沈微慈忽然深喘一口,侧着身咳了起来。 月灯赶紧过去抱住沈微慈在怀里,一边替沈微慈拍背,一边又叫禾夏拿茶水来。 沈微慈的脸庞依旧苍白的不像话,深深喘息了几下,推开月灯送过来的茶水,凌乱的发丝从后背处滑落至胸前,她失神的看着不远处的地毯,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额头上又涔涔冒出汗来。 心口那股剧痛好似还能回味出两分痛意,她紧紧拽着胸口的衣襟,心跳得很快。 模糊不清的声音渐渐清晰,一声声惊慌担忧的声音传来,她最后长吸一口气,侧头看向了站在床榻边垂首站立的吴府医。 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朝着吴府医问:“我怎么了?” 吴府医有些为难地看向沈微慈:“刚才我替夫人把脉,脉象平稳,并无大碍,老夫也不知晓夫人到底怎么了。” 说着吴府医看向沈微慈问:“夫人可还有哪里不适?” 沈微慈长缓出一口气,无力地靠在床头,半阖眼低声道:“我小睡起来忽然心口剧痛,没有征兆的疼,且是我承受不了的疼。” “吴府医,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吴府医眉头紧皱的摸着胡须,思索了半晌才道:“心胸疼痛,多为绞痛或是刺痛,夫人是属于哪一种?” 沈微慈闭眼回味一下,才低低道:“应该是刺痛,却不似针扎一般的刺痛,像是心口忽然缺了一块,痛得浑身无力,几乎快要疼死过去。” 那股疼实在太过于猛烈,痛意堪比身体被撕裂,让她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悸。 吴府医听罢沈微慈的话,便道:“寻常胸痛,多是固定痛处的,一般是暴怒劳累后瘀血在心,或是积郁积劳导致,只要活血通脉便能止痛化解。” 说着吴府医皱眉看向沈微慈:“夫人最近可有劳累或是情绪大动?” 沈微慈摇头,她近来心态平和,因着有身孕,万事都小心翼翼,就连账目多也叫账房的来看,她再过一遍。 国公府内外的事情,谭嬷嬷帮她处理一些,她寻常只见见管事,分处理国公府的一些事。 宋国公府每处都有分工,即便她丝毫不过问,按照以往惯例,也能运行些日子。 吴府医便道:“那许是夫人近来怀了身孕,身体情绪有些变化,再静养些日子看看,看还会不会胸痛。” 沈微慈看吴府医也说不出什么来,心下一紧,又点点头,问:“孩子有没有事?” 吴府医忙道:“夫人放心,并没有伤到孩子。” 沈微慈放了心,摆手让他先出去。 吴府医走后,月灯刚想要开口,就听沈微慈细弱的声音:“月灯,去重新拿一身里衣我换上。” 说着她又看向禾夏担忧的眼神:“先别担心,估摸着也是我前些夜看书的晚了。” 禾夏红了眼眶点头,又道:“刚才夫人晕过去了,吓死我们了。” 沈微慈知道自己是被疼晕过去的,她手指落在小腹上,心里却惴惴不安。 她从来没有心疼的病症,今天的疼蹊跷又突然。 重新换了里衣后不久,凌霄又带了太医进来。 隔着床帐让太医来把脉,说辞也与刚才吴府医说的没什么两样。 脉象都一切正常。 沈微慈疲累地撑着手,听着帘子外恭敬的声音:“夫人要是不放心,下官可以开一些解郁化瘀的药,或是给夫人施针除瘀血。” 她沉默地听着,垂眸看着落在自己月白袖口上的发丝,许久后才哑声道:“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影响么?” 帘子外的太医便连忙道:“夫人放心,绝不会伤到孩子。” 孱弱无力的声音响起:“月灯,去跟着太医开药方吧。” 月灯应了一声,连忙带着太医出去开药方。 屋内的声音渐渐变得冷清安静,沈微慈依旧撑着头,外头禾夏担忧的声音传来,她却没什么心思说话,只是低低叹息了一声,问:“什么时辰了?” 禾夏连忙回话:“刚过了申正了。” 才是申正,时辰还早。 沈微慈松开捏在胸口上的手指,靠在了身后的大软枕上闭上眼睛。 第416章 心脉受损 到了夜里的时候,宋璋匆匆从外头回来,一回来就往里屋走,才刚走至床榻前,他便弯腰一把将沈微慈抱紧在怀里,声音微微低颤:“微慈,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身体在触碰到宋璋的那一刻,再多的焦虑不安都化为乌有,他身上的炙热总能抚平她的一切不安。 沈微慈环上宋璋的腰,轻轻道:“我没事的。” 宋璋微微起身低头看向沈微慈:“现在心口还疼么?” 沈微慈摇头:“不疼了。” 宋璋皱眉:“你疼晕了过去,我觉得不是小事,我已经派人去找玉林先生回来给你看看。” “他前几日刚出京,要找回来可能还需要几日。” 沈微慈点点头:“夫君不用太担心我,也有可能是我因为怀了身孕,紧张了些,导致了心绪不宁,才会心疼的。” 宋璋依旧满眼心疼,看着沈微慈明显憔悴苍白的脸色愧疚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沈微慈埋在宋璋的怀里摇头:“夫君很好了。” 月灯将煎好的药端来的时候,也是宋璋接过来一点点地为沈微慈喂药,他喂的极小心,吹凉了才喂。 沈微慈看着宋璋从前那般桀骜的人,如今这样细致照顾她,她眼眶热了热,含着蜜枣却喉咙发紧。 光色温柔,映在两人身上,沈微慈无比眷念这一刻,她安安静静的,眉间却是别样宁静。 喂完药后,宋璋又抱着沈微慈去沐浴。 沈微慈连忙拉住他,在他怀里红了脸颊:“我不能走路了?” 宋璋担忧地低头:“我巴不得时时刻刻抱着你。” “再说我现在抱着的是两个人,你比谁都金贵。” 这些炙热直白的话沈微慈已不知听了多少,早已是习惯了,双手勾在他脖子上,笑意冲淡了脸上的憔悴,与寻常无异。 只是夜里睡到半夜的时候,沈微慈的心口又剧烈疼起来,疼的她紧紧拽着宋璋的袖口,一声声喘息:“夫……君……” 喘息的声音在夜里十分清晰,宋璋一下子醒过来,便见着怀里的沈微慈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细白的手指紧紧捏着他的袖口,隐隐可见青色青筋显现,可见是疼极了的。 宋璋脸色大变,朝着外头大声道:“快去叫太医。” 守候在外头的随侍听到里头宋璋的声音也不敢耽误,赶忙转头就跑出去了。 宋璋的声音带来动静,值夜的丫头赶忙进来,又让人去叫月灯。 宋璋起身将沈微慈抱在怀里,一边轻轻哄她,一边又叫人赶紧叫人去将吴府医叫来。 怀里的沈微慈疼的连话都说不完整,额头和鼻尖涔汗,月白蚕丝衣后背上很快就湿了一片。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沈微慈的眼角落下去,落在宋璋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他即便只是抱着她,就已经能够深刻感觉到沈微慈所承受的那股痛。 宋璋紧紧握着沈微慈的手,心头深处又腾升起一股无力,弯腰将她紧紧拢在胸口处,眼底发热。 吴府医匆匆从外头进来,见着沈微慈这般疼,连忙对宋璋道:“我先给夫人施针止痛。” 宋璋抱着沈微慈坐在床沿上,看着沈微慈疼得脸色苍白,只说了个字:“快。” 吴府医也不敢耽搁,赶忙拿出银针,在火上烤了烤,将银针放在了外关穴和足临穴上。 上午沈微慈说是刺痛,刺痛按理来说便是有瘀血,只要将瘀血排出,让心脉通畅,就不会疼了。 点在外关穴上的银针处一点一点冒出血点,沈微慈脸上已疼的惨白,紧紧埋在宋璋的怀里,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将胸膛白色亵衣打湿了大片。 宋璋紧紧握紧沈微慈的手,低头吻在她额头上,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双目通红,又用手指无声安慰她。 旁边的香燃了半柱,沈微慈依旧在宋璋怀里蜷缩着身子,疼痛半点没有消减。 吴府医脸上的神情也微微一变,喃喃道:“寻常胸痛不可能会这样痛的,银针上连血也没了,说明没有瘀血,为什么还这么痛。” 说着他神情一变,看向宋璋不敢说话。 宋璋紧紧抱着沈微慈,见着吴府医的神色抿紧了唇,脸色阴沉:“说完。” 吴府医不敢隐瞒,直言道:“若不是胸中淤血不通,这般痛就有可能是心脉受损。” 说着他一顿,额头也冒了冷汗:“要真是心脉受损的话,就无力回天了,撑不过半月。” 宋璋脸色一变,一脚踢在吴府医身上,暴怒:“胡说!” 吴府医被宋璋那一脚踢到了地上趴着,又看宋璋神色狰狞,阴冷血红,吓得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朝着宋璋磕头:“老奴医术有限,医治不了夫人,求世子饶命啊。” 宋璋勾腰抱着沈微慈,冷酷的眼睛低低看着地上的吴府医,薄唇抿成一条缝,身上那股阴冷的杀气,让吴府医感受了彻底。 宋璋没再理会吴府医,开口让凌霄进来。 凌霄从外头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站在屏风后面,看了一眼提着药箱从里头出来的吴府医,低头等着里头的吩咐。 里头低沉的声音传来:“这两日发生了什么?” 凌霄一五一十地将院子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月灯站在旁边连忙又接话道:“四小姐一来就扑在夫人的怀里哭,说胡家的骗了她,求夫人给她想办法。” “她哭了一大通,夫人也没劝住,我想拉她也拉不开。” “夫人说她没理由帮她,四小姐就又哭的更厉害了。” “最后四小姐说不麻烦夫人,又哭着走了。” “我一直在旁边陪着的,四小姐除了趴在夫人身上哭,别的什么也没做。” “今日夫人的吃食也都和寻常一样,都是在小厨房做的,燕儿还试过菜,全都是自己人看着的,吃食上不可能出错的。” “本来上午还好好的,午憩后夫人就忽然心疼了,太医过来一趟也没看出什么来。” 凌霄低声道:“山水居的护卫都是属下亲自调教的人,不可能会放外人进来。” 宋璋紧皱眉头,腰侧上传来一阵阵的疼,是沈微慈疼的捏在他腰上的力道。 他低头看向怀里人,疼的已没什么力气,全靠着他手掌的力气托着,从来柔软的身子此刻紧绷,后背上微微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