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泼妻》 楔子 宋原德遥望着远山一片新绿,心情却极度的沉郁烦闷,原因无他,一切都只为了他那五个云英未嫁、待字闺中的女儿。 前朝覆灭后,他便带着当时还年幼的女儿们隐居在这座山岳之中,并在此建立了远近皆知的云霞山居。 这座大宅以他早已过世的妻子莫云霞为名,也借此表达他对妻子的怀念及眷恋。 因为宋家是前朝重臣,而他也曾在朝中当官,所以妻子一直想为他生个男丁继承;岂知,他们夫妇两人始终未能得子,而原本体弱的妻子在一连生下五个女儿后也因病而逝。 这些年来,他一直未有续弦之念,也是为了他那任劳任怨、尽心付出的妻子;因为,他宋原德永远是莫云霞的夫君,到死都是。 一、二十个年头过去,他的五个心肝宝贝们也都到了适婚年龄,最大的二十有三,最小的也有十八了。 虽说好不容易将女儿们抚养长大,他也有些舍不得将她们嫁出去,不过女大不中留,他总不能因为自己舍不得而虚掷了女儿们的青春。再说,他的五个女儿也不是说要嫁就嫁得掉的…… 这可不是说她们有啥残疾或缺陷,而是她们和一般的女儿家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同。身为贵族之后,她们理应要精通琴棋书画、吟诗作赋、针线女红这些东西,但是他的女儿们却一样都不会。 她们有着相当自我且独立的主张,从不认为听话、顺从是女人的天命,总是不按牌理出牌,有着异于一般女子的强烈性格;她们不屑成为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女性,而宁可拥有更多的自我。温驯的小羔羊不是她们的代名词,她们是竭尽本事撒野的小母猫。 其实这也怪不了她们,毕竟她们很小就没有了母亲,当然也没有母亲可作为榜样。 要她们嫁给一般的市井小民,她们是手不能提、腰不能落;要她们嫁进名门望族的话,她们是除了样貌端丽,其他一无可取。这样的女孩儿想许个像样一点的夫家……还真是不容易。 眼看着她们一个个都到了该嫁的年龄,他这个老爹爹可真是伤透了脑筋。 “原德,请你一定要替女儿们找到一个好夫家,一切都拜托你了。”想起妻子临终前的交代,他就更是心急如焚。金银财宝,他多的是,所以他并不要求未来的女婿必须要家财万贯、富甲天下;权势威望,他更不缺,因此他也不在意未来女婿是否叱咤风云、位高权重。 他要的只是那种负责、上进、温柔的好男人,可以代替他继续疼惜怜爱女儿们的好男人。 为了替女儿们寻觅理想的另一半,他一定要先想个方法,将那些适合的对象们全吸引过来…… 抛绣球?唔……这招实在太冒险,也不知道到时候接到绣球的,是什么阿猫阿狗之辈…… “有啦!”灵机一动,他决定发帖天下,帮女儿们挑选出这天底下最完美的五个男人,当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女儿们有多“恐怖”。 其实,他也不想做这种“缺德事”,无奈他已经答应妻子在前,当然也要履行诺言在后,免得他百年后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亡妻。 没办法,他只能叫那些“不小心”娶到他五个女儿的男人们“自求多福”了;毕竟“解决”了这天底下最棘手的五个女孩,那些男人也可说是“功德无量”啊! 第一章 “老爷,庄外有位陆大爷求见。”李管家在宋原德的书房外禀报着。 “陆大爷?”宋原德搁下手里的书卷,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就只认识一个姓“陆”的,难道是……“快请他到厅里坐,我马上就来。”他吩咐道。 “是,我这就去。”李管家应了声,立即前去引领客人。 因为宋家要替五位小姐们招亲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最近上山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他猜想这个姓陆的应该也是其一。 不过看他家老爷如此热络,想必跟这名姓陆的已是旧识了吧? 不一会儿工夫,宋原德便到大厅接待远客;而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姓陆的客人就是当年曾受他恩惠的陆东堂。 “陆贤弟!”一见故人,宋原德十分开心。 “宋大哥!”陆东堂一看便知是个习武之人,行止之间都充满了一种江湖豪气。 宋原德与他互拥一把,然后上上下下细细地端详他。“看来……你这十几年来过得不错……” “托大哥的福,要不是大哥当年义气相助,东堂无法活到现在。”陆东堂感念甚深的道。 宋原德在他肩上一拍,“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也是敬重你是好汉一条,才会不顾一切鼎力相助的。” “大哥……”陆东堂欲言又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陆东堂在前朝曾是个小武官,因为被奸人所陷害而遭到通缉;当时人人自危,即使知道他是无辜受害的,却也没有任何人愿意冒险相救。 然而当时官任朝中大夫的宋原德,因不满奸臣当道迫害忠良,于是甘冒牵连之险,义助了举家逃亡的陆东堂远离中原;陆东堂逃离中原不久,前朝覆灭,而宋原德也携家带眷地来到了这儿。 这些年来,他们失去了彼此的消息,陆东堂也是察访多时,才得知早已隐居山林的宋原德的下落。 “你家里人可都安好?”宋原德关心地询问着。 陆东堂点点头,“谢谢大哥关心,他们都很好。” “这几年,你都做些什么?” “我创立藏剑门,闲暇之余也做药材买卖。” “是吗?”宋原德是个文人,对江湖上的事并不清楚,不过“藏剑门”这名号听来倒也响亮,应该是挺有分量的。“那真是太好了!” 陆东堂谦虚地说:“跟大哥相比,那可真是微不足道了。” “镇淮呢?”陆镇淮是陆东堂的独子,当年随他逃出中上时也有十五岁了。“算算他都有三十了,成家了吧?” 陆东堂摇头一叹,“说起这小子,我就心烦。” “怎么说?”宋原德疑惑地问。“镇淮不是个成熟懂事的孩子吗?” “大哥有所不知,镇淮自从远离中土后就在塞外跟了位使刀的高人,接下来的日子,他醉心刀法的修炼,行踪总是飘忽不定,我已经几个月没见他了呢!”谈起不愿安定下来的儿子,陆东堂可是一肚子苦水。 “噢?”知道当年的书香少年竟变成热衷武学的青年侠客,宋原德不觉有些错愕。 陆东堂又是沉沉一叹,“我就这么个儿子,偏偏他就是不肯讨房媳妇安定下来,看来我含饴弄孙的梦想是无望了。” 听完他的话,宋原德这才知道,原来这世上为了儿女婚姻大事操心的,还不只他一人哩! “唉……”宋原德忍不住跟着喟叹着:“你只烦一个儿子,可我却要烦五个女儿呢!” 陆东堂一怔,“难道五位小姐都还……” “唔。”他点点头,无奈地苦笑着。 “对了,我来的路上看见各路人马上山,究竟庄里是出了什么事?”话锋一转,陆东堂问起了他来时所见的奇特景象。 宋原德蹙眉笑叹,“还不就是为了我那五个宝贝女儿吗?”说着,他将自己发帖招亲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陆东堂,一为了替她们寻觅夫家,我只好发帖招亲了。” “啊?”听见这事,陆东堂不禁一愣。 倏地,一个念头钻进了宋原德的脑海之中…… “贤弟,大哥有个主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哥请说。” 宋原德勾起一记欢喜的笑容,“既然镇淮未娶,而我们家的水脉亦未嫁,不如就将他们撮合成一对……” 陆东堂一听,立刻面露喜色,但旋即又愁眉一揪,“好是好,不过……” “你怕水脉配不上镇淮?”宋原德微微失望地说。 “大哥千万别这样说,真是折煞小弟了。”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陆东堂连忙解释着:“能娶水脉小姐为妻,那可是我们家镇淮三生修来的福气,就怕这小子不成器,委屈了水脉小姐。” 委屈?宋原德在心里一笑。还不知道是谁委屈了谁呢? “这你不必担心,我对镇淮很有信心。” “既然大哥这么说,那一切就让大哥作主吧!”独子能娶恩人之女为妻,陆东堂也是乐见其成。再说,只要替镇淮先讨了房媳妇,也许他会因此而安定下来也说不定…… 宋原德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了大女儿的婚事,当下笑得阖不拢嘴。 其实,这也真是“缘分”,他才刚想替女儿招亲,陆东堂就突然登门拜访,而那么凑巧地,他的儿子也还未娶,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那贤弟打算几时来提亲呢?”宋原德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把女儿嫁出去。 陆东堂皱皱眉头,“镇淮前些日子捎信回来,只说他人在关外,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他并没有明说。” “噢?”听着,宋原德又揪起眉心。刚想着女儿好不容易能推销出去,这会儿却又是遥遥无期了。 睇着他失望的模样,陆东堂连忙又说:“不过以他过去的习惯,他只要每捎信回来,应该也离返家之期不远矣。” “真的?”宋原德的心又燃起了一线希望。“那么干脆这么办吧!你先替镇淮将水脉迎娶回去,待镇淮回家再让他们正式成亲。” “啊?”看宋原德急成这样,陆东堂不觉满腹疑问。不过他只有一个儿子都忍不住心急如焚,更何况宋原德有五个女儿呢! 再说掐指算来,水脉已有二十三岁,就算再如何花容月貌,也早过了适婚年龄,实在也怪不得宋原德要如此焦急了。 他双拳一抱,“全凭大哥作主。”拜访恩人还顺便讨了房媳妇回去,他这也可算是一举两得了。“希望这次能把镇淮那小子留下来。”他衷心期望着。 *** 一得知父亲要将自己嫁给“碰巧”上山来拜访的陆叔叔之子,水脉气得在母亲莫云霞的灵前大吵大闹。 她是没见过陆叔叔的儿子,对他当然也没有什么偏见,不过她对父亲将她当成“纪念品”一样,“仓促”又“随意”地嫁了出去的事,可就有千万个不愿意、不甘心。 “人家陆叔叔是来拜访的,您却这样半强迫式地将女儿嫁出去,这教女儿日后怎么在陆家立足!?”虽说她已经二十三了,父亲也不该如此随便地就决定她的婚事。要她一辈子当人家的笑柄,她宁可当一辈子的老处女。 “别胡说!”宋原德脸一沉,语意严厉地说:“你都已经二十三了,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 “爹,人家……”她蹙起眉心,一脸的委屈。 他打断了她的话,又说:“这次上山提亲的人,大多锁定你那几个妹妹……” “您是想说她们比我年轻吧?”她鼓起脸颊,一副可怜又无奈的模样。 宋原德好气又好笑地白了她一记,“知道就好。” 水脉低垂着脸,似乎已经认命了一样。其实,她只是在思忖着该如何跟她父亲唱反调。 “你就别再任性了,镇淮是个好对象,未来又是藏剑门的继承人,他……”宋原德话未说完,水脉便突然跪倒在母亲灵前。 “娘!”她语带泣音,“您为什么要那么早就离开我呢?您瞧,爹现在居然要这么随便地就将我嫁出门,我……我……”说着,她哇哇地哭了起来。 宋原德一叹,趋前细细一睇她的脸,忍不住地笑了。“你别装哭了……” “爹,”水脉抬起泪湿的眼,“人家是真的难过……” “你假哭的时候只有左眼会流下泪水,而你现在就只有左眼有眼泪。”女儿们是他一手带大的,谁肚子里养了什么虫,他会不知道吗? 见诡计被识破,水脉只好擦去眼泪恢复正常。“我不管,反正我不要这么就嫁了啦!” “好啊!”宋原德突然改口,“你不嫁给镇淮也无妨,我就替你答应了江员外的大公子那门亲事。” 听到江员外,水脉立刻想起江家公子那脑满肠肥、一脸色相的模样。 “不!”要她嫁给那家伙,那她还不如先上吊自杀算了。 “他有什么不好?”宋原德知道她绝不会愿意嫁给江家公子,于是拿这个来威胁她。 提起那家伙,她随随便便都可以举出他一百个缺点。“他一副痴肥样!” “我倒觉得他长得挺福气的……”他故意夸赞江公子。 水脉哭丧着脸,“才不呢!”她噘起小嘴,抱怨地说:“要我嫁给他,那我宁可削发为尼。” “不嫁江公子,就嫁陆镇淮。”他坚决地说。 “爹……”见父亲非常坚持,她不觉蹙起了眉头。看来她这次是非得“二选一”了。 江公子……她是绝对不列入考虑范围的;但陆镇淮的话……倒还可以跟他赌上一把,反正到时候不喜欢或不合意,她大可包袱一背跷回家来。 陆家受过她宋家恩惠,应该会对她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没得商量?”她试探性询问。 宋原德摇摇头,“没有商量的余地。” 观着他那一副坚定的模样,水脉知道这次自己是“插翅难飞”了。 “好吧!” “你决定啦?”他睨着她问。 “嗯。”她使劲地点点头,“我就嫁陆叔叔的儿子吧!” “太好了!”他喜出望外,“我马上传令下去,让李管家去张罗一切。”说完,他在莫云霞灵前一拜,欣慰地说:“云霞,我们的水脉终于可以嫁出去了。” 终于?水脉一听见这字眼,不觉又蹙起了眉心。 这一刻,她真觉得自己像极了什么山产之类的东西,十几年没见的陆叔叔上山一趟,她父亲就把她当成“纪念品”送给他带走…… 唉,真是悲哀! *** 一顶花轿、几担嫁妆、十几名轿夫及挑夫……她居然就这么给嫁出门了。坐在花轿里,水脉绷着一张脸,像是全世界都欠了她似的。 “水脉小姐,”陆东堂在轿外轻声问着:“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媳妇是恩人之女,陆东堂免不了还是客气。 “我不累,陆叔叔。”听见自己的未来公公称呼她为水脉小姐,她听得真是不自在。不过想想,她不是也叫他陆叔叔? 虽说她父亲和陆东堂已是旧识,但对她来说,他终究还只是个陌生人;才那么几天时间,她就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的媳妇,而且也即将变成另一个陌生人的妻子,这……这真是晴天霹雳! 正想得出神,轿子突然一震,随即便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她听见轿外的陆东堂大声地喝着:“拦住我藏剑门的花轿,所为何来!?” 拦轿的人一身黑色劲装,手里只提着一柄长剑,动也不动地挡在轿前。 因为轿子停住不前,水脉好奇地直想往外看;她手一掀帘,帘子外的陆东堂立刻阻止了她,“水脉小姐,别出来。”被他这一拦,水脉只好又坐回了轿内。不过,她还是好想瞧瞧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朋友,你若不表明来意,休怪陆某无礼!”陆东堂说罢,提剑便迎向那黑衣人。 几回合下来,陆东堂并无法占到上风,而黑衣人似乎也没有伤人之意。 过了一会儿,陆东堂渐觉不敌,一个闪神,他的剑竟被黑衣人拨得飞射而出。 趁陆东堂心慌之际,黑衣人飞身欺近花轿。 “不准你动我恩人之女!”陆东堂焦急地大喝。 而黑衣人仿若未闻地一剑挑起轿帘,定睛看着轿内早已掀起头盖的水脉。 水脉怔望着突然掀帘的黑衣人,脸上不惊不悸,只有一丝微微的好奇。 迎上黑衣人露出的一双眼睛,她心上莫名地一震。那是双很迷人的眼睛,自信而充满霸气。 忽然,她的胸口狂震了起来,而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那对眼睛就像是两口深潭般,直将她的心、她的灵魂全吸了进去。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好像全身力量都快被吞噬掉的感觉。 她不想接受父亲这种安排,她不想接受这种既定的命运,她……她要向世俗的一切挑战。而这个不明来历的黑衣人,也许就是她的一个“契机”! “带……带我走。”蓦然间,她听见自己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他微微一愣,迟疑地伸出手来轻抚她的脸颊。 刹那间,她觉得被他所抚摸的地方一阵热烫,然后心跳也跟若狂乱起来。 她怔怔地与他相望,而他也以一种奇异的眼神回望箸她。 “大胆!”陆东堂飞身向前,提剑直取黑衣人。 黑衣人抽回了手,眉眼间似笑又非笑。他纵身一跃,刹那间便消失在高耸参天的树梢上。 陆东堂紧张地跑过来,“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她失神地说。 蓦地,她发现到一件事,就在那黑衣人一跃而去的同时,她的心也被他给带走了。 “门主。”陆东堂的随扈迅速地走近,“不知道这黑衣人的目的是什么?” “唔……”他沉吟片刻,“他掀花轿似乎只为了看看里面坐着什么人,也许……是认错人了。” 和黑衣人交手之后,他发现黑衣人并没有恶意及杀机,而且他使剑的招式十分奇怪,不像是一般的剑式。怪了,这人究竟是谁?他想看的又是什么? “该不会是在这一带横行的山贼、盗匪吧?”那随扈又提出疑问。 陆东堂沉吟半晌,“不像。”要是山贼盗匪有这样的本事,那可真是世道险恶呀!“总之这趟路,大家都要小心一点。”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轿里坐着的不只是恩人的女儿,还是他未来的儿媳妇,他还是小心为上。 *** 黑衣人飞出林子,但并未即刻离去,只是远远地望着花轿渐行渐远…… 摘去头巾,他露出了一张性格的俊脸。风吹拂着他散开的黑发,更添他豪迈不羁、桀骜不驯的迷人风采。 “哼。”他撇唇一笑,有点高深莫测。 他约莫三十岁上下,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让他看起来有些骄傲,他的唇片丰润而饱满,勾起一边唇角时带着几分邪气及英气,是个十足的俊挺男子。 “宋水脉……”他喃喃自语。 这拦轿的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东堂那行踪飘忽的独子陆镇淮。 他从塞外回来经过此地,听说云霞山居的宋家正在为女儿招亲;他闲来无事,正打算要上山瞧个究竟,顺便也拜访当年的救命恩人,没想到才到山门就听见宋家大小姐已许配给藏剑门少主之事。 他父亲径自帮他决定婚事,也不问问他的意见,就随随便便地替他觅了一个媳妇儿,这真是太教他震惊了。 他天性喜爱自由,又习惯云游四海,岂有让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套牢他之理? 再说,宋家是陆家的恩人,他实在很担心父亲会为了报恩,而委屈地娶回一个不知哪里有缺陷的女人回来。 为了先一探究竟,他乔装拦轿,甚至改换兵器,就是想“先睹为快”。他打定了主意,要是这宋家大小姐差强人意,他是打死都不会回藏剑门“自投罗网”的。 不过这惊鸿一瞥,他却让宋家大小姐那沉鱼落雁般的姿色所震慑住。 她有一张白净的鹅蛋脸,弯弯的秀眉看起来很有脾气,小巧的鼻子让她不觉小了几岁,还有那晶晶亮亮的大眼睛,就像是会说话似的……最引人遐思的是,她那张樱桃般的小口掀动着,仿佛在期待着谁一样…… 真是个标致的姑娘家,那姣美的样貌比起醉心楼的花魁——月影姑娘,可是一点也不逊色。 带我走…… 她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这种话?莫非她坐上花轿是情非得已?什么样的女人会对一个陌生人提出这种要求呢?好奇怪、好不可思议的女人! 这一刻,她的特别引起了他心底强烈的好奇及探索的渴望。 他不是个能被拴住的男人,但这一回,他却觉得自己也许还挺适合安定的。 此刻,他只想赶紧回藏剑门去等着花轿上门。 想着,他纵身跳入林中,然后以他傲人的轻功在林中疾行…… 第二章 十几日的路程,花轿终于回到了藏剑门。 一下花轿,水脉就被眼前这气派宏伟的大宅给震慑住;她原本以为藏剑门不过是个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没想到其建筑之雄伟,根本已赛过云霞山居。 中门一开,入目的就是几可乱真的庭园造景,奇石飞泉,好不壮丽。 虽说藏剑门位于城中,却有着一种超脱世俗的清静,丝毫不见一丁点的尘嚣味儿。 “水脉小姐,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你要什么都尽管吩咐底下的人。”陆东堂依然未改口。 “陆叔叔,”她凝望着陆东堂,“别再叫我水脉小姐了,您喊我一声水脉就行了。” 陆东堂释然一笑,“好、好……”他一直不敢直接喊她的名字,就是怕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现在看来,她似乎调适得很好。 “门主,”几名护院驱前迎接陆东堂及水脉,“路上辛苦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陆东堂的心情显得相当高亢。“快找几名利落一点的丫头来服侍水脉小姐,听见了吗?” “属下马上去。”护院恭谨答道。“对了……”说着,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少主回来了。” 陆东堂一怔,“镇淮回来了?”这可真是稀奇,他从没见过他在捎完信后,这么快的时间里就返回藏剑门的。莫非……这只倦鸟终于想回家了? 不过这真是太好了,既然他已经回来,那么这桩婚事就可以早办早了。 “他人呢?”他急忙问道。 “少主他又出去了。”护院面有难色地说。 他髯眉一揪,“又出去?去哪里了!?”这浑小子真是一刻都坐不住! 护院觑了水脉一记,嗫嚅道:“少主他……他到……” “怎么吞吞吐吐的?”陆东堂脸上一沉。 “是醉心楼……”护院的声音已经尽量压低了,但醉心楼三个字还是传进了水脉的耳朵里。 醉心楼?听起来是挺典雅的,不过看那护院吞吞吐吐的,想必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好呀!这陆镇淮要真是个不长进的纨绔子弟,看她不立刻跷回家才有鬼! 陆东堂眉梢一挑,想发怒却又因为水脉在旁而隐忍下来。“去把他找回来。”他沉声命令着。 “是!”那护院应声,旋身就往大门口跑。 陆东堂的脸上明显地不悦,和刚才相较实在是天差地别。他毕竟是武官出身,什么都藏不住,什么都往脸上搁。“陆叔叔,您没事吧?”水脉瞅着他问。 他一回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来,我带你去见见你未来的婆婆。” “噢。”她讷讷地点点头。 *** 陆东堂的夫人是四川唐门的小姐,年轻时亦是个名号响亮的人物;当年,提起唐门小姐“唐霜”,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霜霜。”陆东堂一进东厢,就急着呼唤妻子的名字。 听见陆东堂还叫夫人为霜霜,水脉不觉想笑,看他一派严肃的模样,却喊自己的夫人霜霜!?真像是在喊小娃儿。 东厢的门一开,一名略显富态,但面容高贵的妇人姗姗而来。“东堂……” “咦?”睇见陆东堂身后的水脉,她脸上有着一丝惊喜,“她不会就是……” 陆东堂回来的路上已经以飞鸽传书向家里告知了所有事情,因此唐霜不难猜到他身后的这位小姐就是当年恩人的千金。 “是的,她是水脉小姐。”陆东堂说。 唐霜趋前握住水脉的手,脸上满是欣慰之情。她满意地端详着水脉,“我们家淮儿真是好福气,居然能讨到这样的媳妇儿。” 自幼便失去母亲的水脉对眼前的唐霜有着一种无以名状的亲切感,她喜欢这个妇人,但……她还不习惯当任何人的媳妇儿。 “夫人……”虽说她们姐妹五人自小就被父亲给宠坏了,但该有的礼仪应对还是有的。 唐霜微皱起眉,“夫人?你真是太见外了。”说着,她拍抚着水脉细嫩的手背,“你该叫我一声娘或婆婆,不是吗?”“唔……”她睇着唐霜,还真有点喊不出口。 “不打紧。”唐霜似乎看出她还有点不习惯,十分体谅地说:“慢慢来,不急。” “霜霜,”陆东堂打断了她,“水脉一路风尘仆仆地也累了,你先让她休息去吧!” 唐霜一顿,笑说:“倒是,你瞧我乐昏了头,居然还在这儿叨絮个没完。”话罢,她唤来两名丫环,“春棠、秋菊。” 两名闻声而来的丫环恭恭敬敬地问:“夫人,有什么吩咐?” “快带少夫人回房里休息,顺便备水让少夫人梳洗一番。”唐霜叮嘱着。 “是。”春棠和秋菊一欠身,恭谨地走向水脉,“少夫人,这边请。” 水脉向陆东堂及唐霜告了退,便随着两名丫环离开了东厢。 *** 被花轿震了十几天,水脉觉得腰脊都快断了似的。坐在浴桶中,她舒适地伸展着腰肢。 突然,门外传来了丫环们细细碎碎的谈话声…… “少夫人来了呀?”那显然是另一个丫环的声音,而不是刚才的春棠和秋菊。 “嗯。”春棠应着。 “听总管说,少夫人是门主的恩人之女,是不是?” “听说是这样……” “门主该不是为了报恩才……”那丫环低声说着,语气中带着谑意。 秋菊低声喝止,“别乱说,人家少夫人花容月貌,可不是因为嫁不出去才强迫推给咱们少主的。” “唉……”春棠突然感慨地一叹,“花容月貌又有何用呢?” “春棠,你怎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她语意惋惜,“少主根本是个浪子,一直以来又跟月影姑娘走得那么近,看来少夫人这空闺是守定了。” “嘘!”秋菊年岁较长,跟这些嘴碎的小丫环还是不一样的。“别在这儿乱嚼舌根了,要是让少夫人听见,看你们怎么办!?” “放心,我们说得这么小声,她听不见的。”春棠心存侥幸。 但不幸的是,水脉的耳力一向好过寻常人,因此丫环们的谈话可是一字不漏地进了她的耳朵。 月影姑娘?她是谁?是陆镇淮的相好? 哼!原来陆镇淮不只是个行踪飘忽的浪子,还是个贪好女色的登徒子呢!这么看来,刚才那护院提及的醉心楼,应该就是那月影姑娘住的地方 ? 要她嫁给一个喜爱流连在莺莺燕燕之间的男人?真是做梦! 不成,趁现在还未正式拜堂成亲,她还是早早跷头回云霞山居才是! 想着,她倏地自浴桶中站起,伸出手,东摸西摸地要捞回搁在床上的衣物,但无论她怎么摸就是摸不着东西…… “奇怪?”她疑惑地转过头,当下吓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床上坐了个男人,而且正用一种兴味的眼神凝睇着她。 她怔怔地望着他,忘了尖叫,也忘了自己正一丝不挂地站在这陌生男人面前。 这男人有着一双深邃又深沉的眼睛,看起来有种强硬傲慢、我行我素的味儿,他的眉斜飞入鬓,十分英气,而那鼻梁高挺而端正;他的唇饱满而迷人,微微扬起时还带着点无伤大雅的邪气;他的发丝随性地披散在肩背上,鬓边及两颊还有些许的胡渣,虽然感觉有点不修边幅,却又格外地豪迈性感。他是个俊逸男子,不过…… 他是谁? 天呀!她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儿欣赏他?被陌生男人看见身体,她不是应该要大叫,然后赶紧拿个什么东西遮掩住自己的身子吗? “你找衣服?”他笑问着,那声线既低沉又浑厚。 她像失了魂地瞪着他,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还是……你不想穿衣服了?”他撤唇一笑,有一丝狡黠及使坏。 被他这么一狎戏,水脉终于回过神来。 “啊!救命呀!”她扯开喉咙,放声地尖叫起来。 “少夫人!”门外的丫环们一听见她可怕的叫声,七手八脚、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 见她们少夫人一丝不挂地坐在浴桶中,而床上又坐着一个男人,她们不禁都傻了眼。 不过最让她们震惊的是……坐在床上的人居然是她们少主。 “少……少主?” “你们都出去吧!”他气定神闲地一笑,抬手挥退了丫环们。 “是。”丫环们低着头,迅速地退出门外。 听见丫环们恭敬地称呼这陌生男人为“少主”,水脉惊愕得张大了嘴。 他……他是那个浪子兼登徒子?也就是她即将下嫁的陆镇淮!? 观着她那好笑的表情及反应,镇淮对她的兴趣不觉又浓厚了些。太可爱了!要是换了月影,一定不是这种反应。那倒是,月影是醉心楼的花魁,虽不是来替下泡的接客姑娘,但至少应付男人也是有着相当的经验,而眼前这宋水脉想必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吧? “把衣服还给我!”看他的眼睛还不规矩地在自己身上游移,她忍不住怒斥着。 她素来强悍得很,一向也都不吃男人的亏,但这会儿全身光溜溜的,就算她多想当一只发狠的母老虎,看起来也像极了一只虚张声势的小猫咪。 他霍地站起,手里拿着衣裳,缓缓地欺近了她。 “别过来!”她满脸羞红地斥喝着他,“你……你这可恶的登徒子!” 他嗤地一笑,“你早晚都得和我‘袒裎相见’,现在不过是提前练习罢了。”说着,他便将她从浴桶中拉了起来。 水脉虽已二十有三,却还不曾经验过男人,更甭提是在男人面前赤身裸体了。她惊羞地反抗他,却不敌他的强劲臂力。 “放开我!”她朝他叫嚣着:“我还没决定要嫁给你呢!” “噢?”他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你已经坐着花轿进门了,还说没决定要嫁给我?” 她张开嘴,气得想咬他;但他的力道实在太大,她根本伤不到他。 “你无赖!”因为咬不到他,她更是气得火冒三丈,直忘了自己还一丝不挂地“晾”在他面前。 “还没进门前,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说着,他低头欲一亲芳泽。 感觉他想亲吻自己,水脉顿时又叫又跳的,“不要碰我!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虽然亲不到她,陆镇淮倒是被她那撒泼娇悍的模样给逗笑了。“听说你已经二十三岁了……” “是又怎样?”水脉气冲冲地哼道。 “都二十三岁还像个娃儿,难怪你嫁不出去。”他借机戏弄她。 她怒视着他,眼睛像要喷出火来。“谁嫁不出去!?你……你以为我是别无选择才嫁给你这个登徒子的吗?告诉你……” 就在她嚷嚷的同时,镇准低头攫住了她喳呼个不停的小说嘴。从他第一眼见到她,他就一直想这么做,而她那柔软湿润的甜美唇瓣果然没教他失望…… 当他的唇覆上了她的,她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他的唇片像火焰般燃烧着她,教她的身体莫名地灼烫起来;她想推开他,而他的手臂却箍得她动弹不得。 水脉倒抽了一口气,颤抖地睬着近在眉睫的他。 他沉眼凝视着她,那神情专注得仿佛她是他惟一见得到的东西似的。 蓦地,她觉得自己似乎看过这双眼睛…… 不知为何,刚进陆家就莫名其妙地被陆镇淮如此无礼侵犯的她,除了气恼外,竟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心悸。 他吮吻着她的唇片,仿若她的唇是什么甜蜜的糕点般。 那光滑如丝绢的皮肤、那柔若无骨的身架,还有……那吐息如兰的檀口……虽说他见识过的女人不算少,而且还和月影那般人间难寻的花魁来往甚密,但她却让他有一种新鲜且钟情的感觉。 “水脉……我可以叫你水脉吗?”他在她绯红的耳际低语着。 “啊……”当他那浓沉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畔,她竟感到一阵颤栗。 温香软玉在抱,陆镇淮的男性本能迅速地勃发。他的掌心不由自主地覆上了她细致的浑圆,那柔软的触感教他恍似遭到电极般的震撼。 “啊!”她惊呼一声,猛地推开了他。 这可恶的家伙居然敢这么侵犯她?她……她才不要嫁给他呢! “我不是醉心楼的月影姑娘!”她恨恨地瞪着他。 他一怔,旋即撤唇而笑,“你知道月影的事?”想不到她才第一天进藏剑门,就已经知道月影这一号人物了。 “你那些肮脏事瞒得了谁!?”她严厉地斥道。 “肮脏事?”他哼地一笑,“看来你离‘女人’还有一段距离。”居然把风花雪月的情事说成“肮脏事”,真是嫩! 见他非但没否认,反而还大方地承认了月影的存在,她更气得声线颤抖,“你……你下流无耻!” 要是她父亲知道陆家的儿子已经变成这样,一定恨不得当初没对陆家中力。援手吧? “出去!”她指着门口大喊。 “这里是我们的新房。”他一笑。 水脉抢过他手中的衣物往身上一掩,义正辞严地更正,“在还没拜堂之前,我还不是你的人!” 镇淮眉头一揪,若有所思。“好。”他突然哼地一笑,“我现在就去准备。” 她瞪着他,“准备什么?” “准备跟你拜堂成亲呀!”他说。 “什么!?”她秀眉一竖,气极败坏地道:“我才不嫁你呢!告诉你,我待会儿就回云霞山居去!” 听完,他不由得扬眉一笑,笑意中还带着些嘲诸,“你上了花轿,如今又被我看了身子,我看你这辈子是非我莫嫁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她气得从浴桶中跳出,一个劲地往他欺近。 她一手抓着衣服、一手直指他的鼻尖,“我宋水脉宁可一辈子孤独,也绝不嫁给你这种没正经的色胚!” 镇淮一脸兴味地睇着她,气定神闲地说:“你再靠过来,可别怪我对你出手唷!” 她一怔,脸上又染上红霞。“无赖!”她慌忙退后,远远地离开了他。 镇淮勾起一抹潇洒的微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娶定你了。” 他可是对她一见钟情才回藏剑门来的,如今怎能让她说不嫁就不嫁呢! “你……”她又气恼又无奈地瞪视着他。 “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成亲。”说完,他径自从窗子跳了出去。 水脉羞恼地瞪着他跳出去的那扇窗子,整个人竟因为过度的激动及震惊而颤抖着。 而在此时,那黑衣人的眼睛又进到她的记忆之中,想起他那一双能让她安心的眼眸,她的情绪也渐渐地缓和下来。 如果对象是那黑衣人,她一定能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下嫁吧?现在想想,就算那黑衣人真是山贼盗匪,她也宁可嫁给他当押寨夫人。 “带我走?”天呀,当时她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说出那种话?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拦轿掀帘?他……认识她,还是他只是找错了人?如果他找的不是她,为何那手心却能那么的温柔且深情? 不……她现在怎么还有时间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陆镇淮说明天就要跟她成亲,那也就是说她今晚就必须设法离开藏剑门 ? 想着,她迅速地穿上了衣服,并且顺便打理了一个小小包袱。 开什么玩笑!?她宋水脉就算嫁不出去,也不用委屈自己嫁给陆镇淮这种看来人模人样的登徒子吧? 不过被他看了身体又给他亲了嘴,这回……她真是亏大了! *** 一离开水脉的房间,镇淮就被闻讯而来的陆东堂逮个正着。 “镇淮!” 一听这声呼喝,他就知道是他那个严肃、正直又古板的父亲来了。 “爹……”他想一定是那些丫环们去通风报信的。 陆东堂一脸肃然地盯着他,“你终于知道要回来啦?” 他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地一笑,“孩儿知道爹帮我讨了房媳妇,当然要赶紧回来。” “哼!”陆东堂沉声一哼,“水脉可不是醉心楼那些莺莺燕燕,你别吓着她了。” 看来他跑进水脉房里欣赏她芙蓉出水之事,已经传进他父亲耳里了。“孩儿不敢,宋家是我们的恩人,孩儿就算再胆大妄为,也绝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你知道就好。”陆东堂观了他一记,“听说你又去月影姑娘那儿了?” “孩儿哪次回来不去她那儿?”他不以为意地反问。 陈东堂神情一凝,“荒唐!”他瞪视着镇淮,微愠地道:“水脉都进陆家大门了,你居然还……” “我只是去跟月影叙叙旧,什么都没做。”他闲闲说着,好像还挺理直气壮的。 “你……”他真没想到这样荒诞不羁的儿子,居然会是他陆东堂生的!? 镇淮看得出他父亲为他到醉心楼去的事极不能谅解,不过月影是他的知己,甚至还有点像是兄弟哥儿们,他没理由不跟她提提他即将娶妻的事。 “我只是去告诉月影我就快要成亲了。”他说。 陆东堂半信半疑,“是真的?” “千真万确。”他咧嘴一笑。 看他不像是在胡诌,陆东堂也就姑且信了他,是好是坏,好歹他还是他陆东堂的儿子。 “唉!”陆东堂喟叹一声,“你年纪也不小了,拜托你赶紧安定下来,也好让我和你娘了了心愿吧!” 镇淮装迷糊地一愣,“心愿?”其实他哪会不知道他爹娘有什么心愿。 陆东堂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又来了。”说着,他又径自沉沉一叹,“水脉是个好姑娘,你可别欺负她……” “我欺负她?”镇淮忍不住一笑,“爹,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呀!”他意有所指地说。 *** 月隐星稀,四野阕寂,这样的夜晚最适合“逃跑”。 水脉提着包袱,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然后摸索着找到了来时的路线:不一会儿,她便溜到了庄院的正门墙边。 因为正门有人守着,她只好改变路线往侧门而去。 庄院里种植了不少树木,有的高过墙垣,有的则是低于腰际;钻着钻着,一道急速闪过的黑影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只突然冲出来的黑狗。 “嘘……”她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往那黑狗窜出的方向看去。 这一瞥,她瞧见了墙角下的一个小洞;其实这洞说小也不小,足够一个身型娇小的人钻过。 “天助我也!”她喃喃自语。 要是从这个狗洞钻出去,那一定是神不知、鬼不觉。想着,她抓起包袱,低下身子,整个人往地上一趴…… 她像条蛇似的往那狗洞里钻,只一会儿工夫就钻出了半个身子。 “真顺利!”她径自高兴着,也不管自己已经灰头土脸,一身狼狈。 钻着钻着,突然她再也不能前进了。 她感觉自己的裙摆像是被什么给扯住,而那力道大得她再也不能往前爬。 “什么东西呀?”她怕是裙子被树根或什么给勾住,连忙伸手去拨。 然而,她拨不到什么东西,却反而整个人被往后拉了回去。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际,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已将她像拎小鸡似的扯了起来。 “啊!”她惊叫一声,像见鬼一样地瞪着眼前的人。 “不要叫。”镇淮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并出手阻止了她的漏夜潜逃计划。 水脉错愕地望着他,对于他的“神出鬼没”及“来无影去无踪”感到相当的震惊。 睇着她灰头土脸的模样,他嗤地一笑,“你这是干嘛?” 既然被抓到,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想逃离藏剑门?”说着,她虚张声势地瞪视着他,“识相的就放我走。” “如果我不识相呢?”他兴味地一笑。 “我……我就搞得你藏剑门鸡犬不宁、人仰马翻!”她威胁着他。 他做出一个很心惊的表情,“唉呀,我好怕唷!” 看出他是在嘲弄自己,水脉气呼呼地直想咬他。 他眼明手快地捏住她脆弱的下巴,戏谑地道:“原来你不只喜欢钻狗洞,还喜欢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你说我是狗!?”她瞠怒地直视答他。 “别说你不是,”他哼地一笑,“人是不会钻狗洞的。”他从没碰过她这种野蛮得让人又怜又爱的女人,跟她斗气简直是人间一大乐事! 听到这儿,水脉再也忍不住地嚷了起来,“你这乌龟王八登徒子!我钻狗洞走是为了给你们藏剑门面子,好,现在我不钻狗洞,我……我走大门!”说着,她猛地甩开了他的手,“放开我!我就从大门走给你看!” 他蹙眉苦笑一记,倏地将她拉了回来。 “放开!”她泼辣的挣扎着。 镇淮紧紧地将她箍在怀中,低头靠近了她。“你到底想走到哪儿去?” 当他那男性的浓沉气息欺近,她不自觉地脸红心悸。“我……我要回家!” “回家?”他一笑,“这儿已经是你的家了。” “我们还没成亲,而且我已经打定主意不跟你成亲。”她不甘示弱地朝他吼着。 他眉心一拧,“为什么?”这可不行,他可是为了她才回来的。 “没有为什么。”其实她心里明明怕得很,却还是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他脸色一沉,语气带点懊恼地说:“你已经被我抱过、亲过,算来已经是我的人了。” 想起今天被他无礼轻薄之事,她的心跳又开始紊乱了起来。 她强自镇定,力持语气平稳地嗤道:“笑话!”她斜睨着他,一脸不以为意,“抱过我、亲过我,我就是你的人?哼,告诉你,抱过我又亲过我的,你可不是第一个!” 水脉这一番话狠狠地敲上陆镇淮心口,惊痛得他不由自主地火大起来。“还有谁抱过你、亲过你?” 惊见他眼底的怒焰,水脉不觉心惊胆颤。不过,她绝不在他面前示弱。 “你管不着!”她相信自己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他身边还有个叫月影的女人。 “我管不着?”他猛地攫起她的皓腕,满满的嫉妒漫淹过他的胸口。“是我陆镇淮的女人,只准我抱、我亲!” 迎上他充满怒意及霸气的眼眸,水脉一时心惊得发不出声音来。 太奇怪了,当他这么吼着她的时候,她居然觉得他迷住了自己……不不不!她才不会被他这种坏胚子迷惑住呢! “你这癞虾蟆!”她使劲地想挣开他突来的钳制,“我不要嫁给你,听见了没!?” “为什么?”他神情认真而严肃地盯着她。 “为什么?”太好笑了!难道他会不知道她为何不想嫁给他吗?任何正常的女人都不会选择一个登徒子当夫婿的。 不过看见他那自以为是、霸道专横的模样,她就好想气气他、要耍他。 “我有心上人了!”其实这也不算是谎话,她是真的对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黑衣人念念不忘,要说他是她的“心上人”,那倒也不为过。 “什么?”对陆镇淮来说,这简直就像是晴天霹雳般。 她是第一个让他动了安定念头的女人,而她居然告诉他,说她已经有了“心上人”!? 此时,他的心口燃起熊熊妒火,足以燎烧她,也焚毁他自己。 睇见他眼底可怕的怒焰,水脉不觉缩了缩脖子。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发起火来,竟是这般地吓人,毕竟她父亲从没对她们发过多大的脾气。 他猛地将她拦腰一抱,然后往肩上一扛。 “放开我!你……你想怎样?”她又惊又怒地槌打着他的背,却始终都挣脱不出他霸气的栓桔。 镇淮气极败坏地在她翘臀上一拍,“我要杀了你的心上人!”说着,他大步地往后厢房的方向迈去。 第三章 一进后厢房,镇淮就将水脉往那张为他们新婚之夜而准备的大床上丢。 “啊!”水脉一惊,瞪大了双眼怒视着他,“你疯了!?” 镇淮猛地欺近,两只眼睛像着火似的射向她。“我是疯了……”对,他的确是疯了,不然他不会让一个只见一眼的女子迷惑住。 即使是面对月影那样的女人,他也不一定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而她……她不过是个从小被宠坏的小女人,不,她还称不上是“女人”。 水脉从没被这么粗鲁对待过,当下气愤难平地瞪着他,“你这个癞虾蟆,你……” 她话未说完,陆震淮忽地攫住她的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印上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唔!”一肚子的恼怒突然被这样封堵住,水脉更是火冒三丈。 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想踢开他,却不敌他强而有力的臂膀。 他牢牢地箍住她,仿佛她是一只小鸟,一只只要主人松了手就会飞走的小鸟。 被这么强吻着,水脉只觉得昏沉恍惚,他的唇重重地挤压着她的唇片,教她想呼吸都难。 “不……”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被他亲得昏死过去。“我……我没气了……” 他稍稍离开她的唇,沉眼凝睇在怀中脸色潮红的她。 她倒抽了一口气,又气又羞地槌打着他。“你这个疯子!”天呀!她是造了什么孽,居然碰上这种清绪不稳定的浑球! 陆镇淮一声不吭地望着她,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迎上他热切的眸子,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袭上了她的心头。“你……你看什么?”她心惊地质问他。 他顿了顿,沉声问道:“你那个心上人这么亲吻过你吗?” “他……他才不像你,”她皱起眉心,开始批判起他来,“你是个登徒子,是个无礼的东西,可他不是,他……”她戛然而止。 其实她也不了解那个黑衣人,他和她不过是惊鸿一瞥,惟一交会的只有眼神。 “既然他那么好,你怎么不嫁他,却偏偏上了陆家的花轿?”他对女人一向随性,从不曾有什么人让他这么期待渴望过,而她却莫名其妙地牵动了他的心……而最让他感到挫折的是……她心里有着别人。 她眉心聚拢地瞅着他,“你以为我愿意?” 要不是答应陆家在先,而那个黑衣人又身份不明,她干嘛让轿子扛进他家来? “他是谁?”他沉声问道,神情有点阴鸷骇人。 原来她是真的不想嫁他,难怪那时她会对“陌生人”的他提出“带我走”的要求。 他是谁,她也不知道啊!她露出一记困惑的表情,怔怔地望着他。忽地,她想到他刚才说要杀了她的心上人之事。 “不告诉你!”她赌气地道,“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而且……而且他的武功了得,你还未必伤得了他呢!” 镇淮一听,心中的醋坛硬生生地又打翻了几缸。“就算你不说,我一样杀得了他。” 瞒见他那愤然的神情,她不禁一阵心惊。原来这登徒子也有这么一面啊? 不过他说的是哪门子笑话?既然她不说,而他也不知道,那他又怎么能杀得了那黑衣人呢? 哼,这登徒子竟然还是吹牛大王呢! “你别瞎吹了。”她不以为然地斜觑他一记,眼底充满了嘲笑意味。 “哼!”他冷冷地低哼一声,“我杀不了真实的他,却能杀了在你心底的他。” 水脉迷惑地望着他,有一瞬间的恍神。杀了她心底的他?他在说什么东西呀!? 正当她还在思索之际,镇淮突然将她压倒在床上,趁其不备地将手往她胸口一探…… “啊!”她又尖叫了起来,不过这回他没阻止她尖叫。 “这后厢是我们的新房,根本不会有人来,你就算喊破了喉咙也没用。”他沉声提醒着她。 她一愣,傻了似的望着他。完了,她这回真是贞操不保了…… 慢着!她才不是那么容易就投降的人呢! “拿开你的脏手!”她朝他怒斥。 “你忘了你今天才刚被我的脏手摸过吗?”他不以为意,反倒讥讽起她来。 他一手攫住她的手腕,一手则拉开了她的衣襟,直探那最里层的胸兜儿。 水脉使尽吃奶的力气,就是推不开他侵犯的手。“不要!”这是她有生以来所受过最大的一次屈辱,而对她施暴的居然是她即将下嫁的男人。 “别碰我!”她好想哭,可是她不能。 她绝不在他面前掉眼泪,她绝不让他发现她的脆弱及恐惧! “宋水脉,”他俯身欺近她,将那愤怒而嫉妒的浓沉气息吹向了她,“记住,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准你心里有别的男人。” 她倔强地瞪着他,“陆镇淮,你也给我听好——”她力持声线平稳地道,“只要我一天不跟你拜堂,我就不会是你的妻子!” 他顿了一下,迷人的唇角勾起了一记报复的、冷冽的、毁灭的微笑。 “错了。”他冷笑着说:“只要行过周公之礼,你就会是我的妻子。” 周公之礼?一听这四个字,水脉就不觉头皮发麻。 在她上花轿前,云霞山居的沈嬷嬷就曾跟她教授过一课“含蓄”的闺房常识,怕她不了解,还特地在她箱里压了本画册,而画册里描绘的全是一些教脸红心跳、血脉债张的东西。 不,要她跟他做那些事,她宁可一头撞死! “我是你陆家的恩人之女,你……你敢那么对我!?”为了保住贞节,她不惜以宋家对陆家有恩之事威吓他。 他微微一怔,旋即又哼地一笑。“你爹对陆家是有恩,但我也没亏待你。” “还说没有!?”他都这么侵犯她了,居然还敢说他没亏待她? “和丈夫行周公之礼,是你身为一个妻子应该要做的事。”他的指头在她衣襟边一句,缓缓地勾开了她的领口。 水脉觉得胸口一凉,全身寒毛不觉倒竖。 “不……”她的声线终于颤抖起来。 他睇着她,唇边是一抹略带着邪气的笑意;俯下身,他重新印上了她颤抖而温润的唇瓣。 她的惊羞及恐惧透过唇齿间的打颤传至他唇上,他感觉到她的惊惶,但她却又表现得相当强悍而娇蛮…… 她是个有趣的女人,而这也是他头一次发现到,这世上有比刀刃更使他亢奋的事情。凝睇着胸兜下那急促起伏着的酥胸,他的心跳跟着狂震起来。 水脉瞪着他,像是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似的。 “不……不要……”当他的手一次比一次更深入她的胸兜里,她忍不住喊道。 他一手扣住水脉,一手在她胸口上肆虐,刷地一扯,就将她上身惟一可遮蔽身体的胸兜给拉下,那浑圆而细致的酥胸一览无遗地在他眼前呈现,让他不禁赞叹出声。 “你这该死的色胚,我……我不会放过你的!”她还在虚张声势地叫骂着。 陆镇淮没理她,径自将掌心往她那高耸的峰巅上一覆,轻缓地揉弄着她,仿佛在摩挲着什么宝贝般。 水脉只觉得有一股气郁结在喉头及胸口,让她有一种几乎快停止心跳的痛苦感觉。 “啊……”她猛地吞咽一口气,恼恨地瞪视着他。 她踢着双腿,企图摆脱他的进犯,却反而让自己的裙摆一寸寸地往上掀。 镇淮移开他揉弄着她胸脯的手,悄然转战至她的玉腿上。 她大惊失色,更是强烈地反抗了起来。 “不要摸我!不……”她想打他,可是她的手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她要踢他,而他粗厚温热的掌心正在她腿上摩挲不停。 蓦地,一股火热由脚底往她脑门直窜,接着,她的脑子有了一阵子的浑沌。 正当水脉想再度放声大叫之际,镇淮的唇紧紧地封锁了她的嘶喊。 他的唇像是火苗似的在她唇上引燃,而那如蛇般灵活的舌尖则钻进了她口中予取予求。 “唔!”她紧闭双眼,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场梦,然后一醒来,所有的事都恢复原状。 他不是个因为欲望而对女人强求的男人,但今天,他却因为她的抗拒而莫名愠怒着;她越是抵抗、越是挣扎,他心里的男性权威也就越益高涨着。 “我会把你变成一个‘女人’,绝对的女人。”他在她耳边低语着。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不发一语地抗议着他的侵犯。 他撩起她的裙子,肆意地往她裙里一探,才抚弄着她柔软细嫩的大腿,一阵不知名的悸动就毫无预警地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倒抽一口气,欲望便充满了他的身体。 “唔!”他低吟一声,难忍亢奋地蹙起了眉心。 他趴在她裸露的身体上,细细地品味着她的味道;他吮吻着她的颈项、耳垂,轻缓而温柔地挑动着她身体里的女性意识。 被他这么一啜吻,水脉顿觉酥痒难耐。虽然她不愿意让他如此对待,但当他这般撩弄着她的身体,她又隐隐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慰。 这是肌肤接触所带来的微妙感觉吗?她明明不肯接受他,却为何迷惑在他的掌温及唇温之下? 渐渐地,她口中的怒斥变成了低喘,身体里也仿佛蠢动着什么…… “啊……”她急喘一记,失神地吟出像在暗泣似的嘤咛。 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他摸清了她的身体,并让她莫名的焦躁不安;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是很新奇,但也正因为新奇而显得更加可怕。 他细细地吮吻着她因为被抚慰而慢慢兴奋起来的顶端,不断地吻她、撩拨她。 水脉的身子热了起来、她的双颊也涨红着,她的反应单纯却也真实—— “我会教你忘了他……”他在她已经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的耳边低语着。 水脉眼神迷离地瞅着他,既无力又柔弱。她是想继续抵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的力量仿若全被吸干掏空了一样。 镇淮满意地勾起一抹微笑,而那只搁在她腿上的手也已经滑到了她双腿内侧。 “陆……陆镇淮……”她一惊,双腿不由自主地并拢起来。 他深情的凝视着她,语声温柔地说:“我不是粗人,也不是莽汉,你不用害怕。” 就算是没有感情的一对男女,也会因为日久相处而渐生情愫,更何况他对她还有着那么浓厚的感情。 她的反应告诉他,她并不是全然厌恶着他,至少在他如此抚慰着她的这一刻,她对他是有“感觉”的。 “水脉……”他轻抚着她绯红的脸庞,声音低沉而富磁性地唤着她。 水脉抬起眼睫,方才的恼怒及愤恨已不见了大半。 正当他要再度俯身亲吻她的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拔尖的叫嚷,硬生生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意乱情迷—— *** “少主!少主!”门外传来护院的焦急叫唤。 他脸色一沉,极度恼火,“什么事?”最好是重要到不得不打断他的好事,不然……他一定会气得杀人。 睇见他那懊恼而愠怒的神情,水脉暗暗地咽了咽口水。她一直以为他是个一无是事、放浪形骸的登徒子,但有时候,她又觉得他高深莫测、深藏不露。 “少主,”门外的护院战战兢兢地道:“刚才有人夜闯大厅,而且还留下了一封战帖……” 一听“战帖”二字,镇淮的神情不觉严肃了起来。他坐在床沿,顺手拉下了大床两侧的垂帘。 “给谁的战帖?”他睇了水脉一记,示意要她别下床来。 “是给少主你的……”护院又说。 “噢?”他微微一怔,旋即下床走向了门口。 打开门,护院一脸小心的递上了战帖。“门主已经在大厅等着你了……” 他接过战帖一看,边拆着边吩咐那护院,“跟我爹说我马上去。” “是。”那护院一抱拳,转身便急急离去。 拆开信封,他迅速地将信上内容看了一遍,瞥见最后的署名是范长志,他不禁心头一震。 范长志?难道是范辛的儿子?他……终于还是找上门来了, 他十几岁时就成了师父“狂刀”的入室弟子,在狂刀身边的这些年,他看过不少上门向师父挑战的武林人士,其中更有一些在江湖上早已名声响亮的高手,而在江湖上有着“刀王”美名的范辛亦是其一。 范辛在江湖上早有盛名,对自己的刀法及武艺亦是相当自满,但当他败在狂刀手中后,便一蹶不振,日日买醉,最后竟步上了悒郁而终的路子。 他这一次从师父那儿离开时,曾听师父提及范长志这个名字。据师父所说,他这些年拜遍名师,苦习刀法,为的就是要打败狂刀,以为当年惨败的父亲讨回面子。 在正式向狂刀挑战之前,他不停地向江湖上其他使刀的前辈或同进下战书宣战,而他刀法快狠犀利,近来已打败了不少的武林中人,在江湖中,甚至有人为他起了个“刀神”的封号。 想不到范长志居然找上藏剑门来了。不过那倒也不惊讶,他是狂刀的惟一弟子,在打败狂刀前,他可说是范长志的一块试金石,所以就算是接到他的战帖也不足为奇。 “你也有仇家?”听见护院说战帖是下给他的,水脉不禁讶异地问。 像他这种行踪飘忽又流连青楼的男人,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仇家?怕是在青楼里争风吃醋的“同好”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自觉地泛起一阵微酸…… “看来喜欢月影姑娘的男人,可不只你一个。”她语带嘲讽。 听出她话中那一丝丝醋劲,他不禁一笑,“你吃醋?” 她是那种什么都放在脸上的人,不管是什么情绪,她都藏不住,当然……也藏不住醋意。 “你做梦!”她羞恼地掩上衣服,气愤地瞪着他,“你最好被砍死,然后就别再回来!” 他一笑,缓缓地欺近了她,“那你不是要守寡了?” “嫁给你这种用情不专的男人,我还宁愿守寡。”她言不由衷地说。 “真的?”他坐到床沿,使坏地将脸凑近了她。 他一逼近,水脉就忍不住想起了刚才的事;想着,她的脸倏地红热了起来。 他睇着她涨红的双颊,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你想起什么?”说着,他将脸靠得更近,近得他的气息足以融化她的故作冷漠。 “我……我……”水脉心如擂鼓,警戒地盯着他。 不行,她已经被他占了够多的便宜,断不能再被他的诱骗伎俩给诈了! 她可不能忘了他习惯和女人打交道,而且随随便便都能将黄花闺女骗上手,尤其是她这种没有经验又“意志薄弱”的…… 老天,她怎么能这么没个性、没定力兼没志气? “水脉……” 一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她就忍不住一阵颤抖。“别叫得那么亲热,我不是……” “住嘴。”他打断她,猛地在她唇上一啄。 她一愣,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镇淮离开她的唇,露出那男性迷人的微笑。“我们已经是做了一半的夫妻了。”他若有所指地说。 “低级!”她脸上一热,气恼不已,抬起脚便想也不想地往他踹去。 他轻易地攫住了她柔若无骨的脚踝,笑得十足可恶。“怎么?你想跟我做‘完全’的夫妻?” “你!”这可恨的东西,居然用那种不正经的言辞跟她说话!?他……他当她是醉心楼里的姑娘吗?“告诉你,在还没有成亲之前,我不许你碰我半下!” 他不以为然地笑笑,振臂一推,她整个身子立刻向后仰去,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俯身在她身上。 “啊!”她心头一揪,不自觉低呼一声。 镇淮低下头,一点一点地欺近她。 水脉又惊又羞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抗拒还是期待,她只觉得自己的情绪及身体都变得好奇怪。 就在他几乎要吻上她的时候,他忽地一抽身,然后迅速地落坐在床沿,低头兴味地睇着还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她。 “抱歉,我还有正经事要办,今天到此为止。”说罢,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 当然,他绝不是真的毫不留恋,而是为了看她脸上那种复杂且矛盾的挣扎神情。心上人?哼,他会教她知道,他比她那什么心上人好得多。 眼见着他潇洒地步出房门,水脉骤然有着一种被要了的感觉。 “烂东西!”抓起鸳鸯枕,她气恨地往门口丢去。 什么正经事嘛?他这种人哪会有什么正经事可办!?简直胡说八道! *** 陆镇淮快步地来到大厅,而被护院惊醒的陆东堂早已和衣在大厅里候着。 见他姗姗来迟,陆东堂颇有微辞。“你磨蹭什么?” 知道战帖是下给他的,陆东堂是既急又恼,急的是不知是何方神圣向他宣战,恼的是行踪飘忽的他居然在这种时候惹了麻烦回来。 “我总得穿好衣服、安抚妻子后才能来吧?”他又是一贯气定神闲的模样。 陆东堂一听,心上不觉一震。“你……你和水脉在一起?” 如果他所言属实,那……那不是太让人惊愕了吗? 今天是水脉在藏剑门的第一个晚上,而他却说他和水脉在一起?假如是水脉首肯同意的,那也就罢了,他怕的是…… “你没欺负她吧?”水脉是恩人之女,他可不容许这家里有任何人对她不敬或教她受了委屈,即使是他的儿子也一样。 镇淮忍不住揪起浓眉,洒脱地一笑,“爹,这房媳妇儿可是您帮我讨回来的。” “你……”这大厅上还有一些护院及随扈,他实在不想跟陆镇淮在这儿谈论“某些事”,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地想对他耳提面命一番。 他压低声音,语带警告地说:“水脉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你可别把醉心楼那一套搬回来!” 镇淮一听,竟纵声而笑。“爹,我对您替我讨的媳妇儿非常满意,难道您不高兴?” “听你没一点正经的!”陆东堂眉头一皱,又恼又无奈。 罢了,如果他真对水脉无礼,水脉应该会跟他抗议哭诉,既然没有,那就代表他们俩处得还不错。 他的儿子除了放荡不羁外,倒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也许水脉见了他后,对他亦有好感也说不定。 “对了,”现下当务之急是那封战帖,其他都是后话。“战帖是谁下的?” “范长志。”陆镇淮说着,脸上的神情平静得教人惊讶。 他的泰然及平静让身为父亲的陆东堂都不觉一震。不知不觉地,他居然已经磨练得如此冷静沉着,是因为对自己有信心,还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是那个最近在江湖上被赞誉为刀神的男人?”这个名字对见多识广的陆东堂来说并不陌生。“你是怎么惹上他的?” 陆镇淮漠然一笑,“有时候就算不去招惹,麻烦也会自己上身。” “别跟我打哑谜。”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在这儿跟他打迷糊仗? 陆镇淮啜了口热茶,慢条斯里地说:“刀王范辛这名字,爹应该听过吧?” 陆东堂一怔,旋即联想到范辛与范长志的关系,“他是范辛的儿子?” “嗯。”他点点头。 当年范辛与狂刀的决战在江湖上也算是沸腾一时,据说范辛一生自满,因此在败给狂刀后就开始意志消沉、整日买醉,一代刀客最后竟落得郁郁而终。 如果范长志是范辛的儿子,那陆东堂就不难想到他为何要向镇淮下战帖了。不过既然他想为父亲雪耻,为何不干脆向狂刀宣战呢? “我是师父的入室弟子,他会先向我宣战也不奇怪,毕竟只要打得过我,他挑战师父的胜算就更大了些。” 听完镇淮的话,他顿时了然,“原来如此……”暗忖片刻,他望向镇淮,“你打算赴约吗?” “嗯。”他点头一笑,“我没有不赴约的理由。”要是他不赴约,就等于否定了他师父狂刀。 陆东堂沉吟着。站在父亲的立场,他当然不希望儿子赴这种死亡之约,但站在男人的立场上,他却没有劝阻他的理由。 “时间地点呢?” “一个月后,黄山天都峰。”他说。 “黄山天都峰?”陆东堂一怔。此去黄山若不眠不休,兼程赶路最少都要十天半个月,范长志为什么要大老远地跑到天部峰? 镇淮观出父亲的疑惑,“当年刀王就是在那里败给师父的。”他说。 经他一解说,陆东堂这才明白范长志为何要约镇淮到那里去了。“看来这范长志是斗志激昂、非赢不可呀!” 镇淮勾起一抹沉稳而自信的笑意,“我也不想输呀!” 第四章 一大早,唐霜就来到后厢探望刚刚进到陆家的水脉。 她凝视着这个让她一看就喜欢、越看越满意的准媳妇儿,脸上是一抹怎么都阖不拢的笑意。 “水脉,昨儿夜里睡得可好?” 其实她早听说了镇淮在她房里的事,这么问不过是想探探她的口气罢了。 想起昨晚的事,水脉还是忍不住心悸。“还好……”问也是白问,她总不好说自己受到陆镇淮的“严重骚扰”吧? “是吗?”唐霜是过来人,不难睇出水脉眼底那一丝羞意及迷惘,不过什么事都不好直接戳破,总得给人留点余地。 “这样就好,你要是有哪儿不习惯,可别跟我客气……” “水脉明白。”虽说她性格娇悍,自小又娇生惯养,但面对长辈,水脉还是温顺得很。 “对了,”唐霜瞅了她一眼,“你知道淮儿昨夜接到战帖之事吗?” 她微愣,“听说了。” “唉,”唐霜喟叹一记,“淮儿他醉心刀法,十几岁时就被狂刀收为入室弟子,没想到现在却为自己招来麻烦……” 麻烦?听她这么一说,水脉不禁有点愕然。难道说那封战帖不是因争风吃醋而来的? 唐霜看得出她心里有疑惑,旋即补充着:“你年纪轻又不问江湖事,当然不会知道狂刀是何许人也,不过在当年,他可是个江湖上名声响亮的高手唷!” “是吗?”水脉半信半疑地瞅着唐霜。 哼,什么高手会收陆镇淮那种登徒子为入室弟子呀? 唐霜一笑,“别看淮儿吊儿郎当的,他可是狂刀的惟一传人呢!”说着,她又继续跟水脉聊起狂刀这号了不起的人物。 “淮儿他师父是个隐居关外的高人,性格乖张怪戾,行踪虚无缥缈,对所谓的江湖浮名又极为不屑;他一生未娶,身后更无子嗣相承,淮儿可是他挑上继承其武功的惟一人选。” 水脉怔愣着。如果那狂刀真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物,那么他会挑选上陆镇淮必然是因为陆镇淮有着什么过人之处 ?怪了,那家伙会有什么长处呢? 是,他长得是够好,又深谙调情之道,不过这也算不上是什么“高尚”的长处吧? “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名为刀神的范长志,他是已故刀王之子,而当年刀王就是因为败在狂刀手下才会一蹶不振、郁郁而终,这次向淮儿下战帖的就是这范长志……”说着,唐霜的脸上露出了忧心的神情。 听完她的解说,水脉终于知道战帖是谁下的,为的又是什么。看来,她昨天是误会陆镇淮了。 “水脉呀……”唐霜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说:“淮儿马上就要动身赴约,所以你们拜堂之事可能要延后了。” 听到“延后”两字,水脉差点没跳起来狂笑三声,不过在唐霜面前,她毕竟还是忍下了。 “噢……”她故作平静,“没关系,这事儿不急。” 太好了,只要他们一天不成亲,她就还有机会跷回家去;再说这藏剑门里就只有陆镇淮一个人知道她想逃跑,如今他为赴战帖之约而远行,这庄子里就再也没有别人能关得住她了……想着,她不禁露出了一记贼贼的微笑。 瞥见她脸上那抹贼笑,唐霜不作声地全看在眼里。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水脉是个难惹的小辣椒,她唐霜可也是个如假包换的老姜哩! *** 因为即将动身前往天都峰,陆镇淮特意到醉心楼去跟月影辞别。 月影住在醉心楼后厢的阁楼上,这儿除了她,就只有一名专责服侍她的丫环,因此环境清幽得很。 “小姐,陆少爷来了。”丫环绿儿轻敲门板,笑睇着身后的陆镇淮。 “进来吧!”房里传来了一声娇柔平缓的声音,虽只闻其声,却能想象这声音的主人会是怎样的出尘佳人。 陆镇淮推门而入,顺手也带上了门。 月影身着素衣,似乎是刚起床的样子。她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粉颈琢玉、秀眉侵鬓、璀璨星眸、嫣红小嘴……十足是个美人胚子。 她身形窈窕婀娜、玲珑有致,任谁看了都不得不动心。 “这么早就来?”月影睇了他一记。 “我是来跟你话别的。”他在桌前坐下,径自倒了一杯水喝着。 月影一怔,旋即步下床来。“你要走?不是说要成亲了吗?”前天他来的时候还说这趟回来是为了成亲拜堂,怎么一眨眼,他又要离开了? “我接到战帖,马上就要动身前往天都峰。”他说。 一听天都峰,月影更是惊讶,“天都峰?你要上黄山?” “嗯。”他一笑,“所以才来跟你说一声。”说着,他将战帖搁在桌上,“这就是我接到的战帖。” 月影从信封中抽出战帖,迅速地扫眼读过。 “范长志?这名字真耳熟……啊,是那个被称为刀神的人?”身为花魁的她见多识广,人脉繁多,对江湖上的事也时有耳闻。 “就是他。” “他为什么找你?”月影将战帖置入信封中,疑虑地望着他。 “他是刀王的儿子,而刀王当年就是被我师父打败的,所以……” “所以他就先找你这个狂刀的传人下手?”她打断了他,又说:“你打算赴约?” 他攒眉一笑,“我没有不去的道理。” 月影轻声一叹,缓缓地坐了下来。“那你的婚事怎么办?”她睇着他,似笑非笑地,“不是说她让你动了安定的念头?” 一提起水脉,他的脸上出现了温柔却又微微怅然的笑意。“是没错,不过她似乎不太想嫁给我。” “咦?”她讶异地问:“她不喜欢你?” “她不只不喜欢我,而且还有着一个心上人。”说着,他瞅了月影一记,“她知道你的事。” 她一愣,“是……是吗?”想不到她和镇淮的事,居然这么快就传入了那位宋小姐的耳中。“那她是不是很生气?”“生气?”他苦笑,“她不生气,只是瞧不起我罢了。” 观见他眼底那一丝懊恼无奈,月影的心里不觉有点微酸。虽说她与镇淮也有过身体上的结合,但她清楚的知道,他并没有把她当一个女人看待,她在他心中,应该比较像是……朋友,或是有着肉体关系的哥儿们。 有时候这样的关系也让她觉得有些心酸无奈,但她想,这才是最适合他们的一种关系——外人或许很难理解,但她心里却明白得很。 大概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认知,所以就算是得不到他,她还是衷心祝福他能有个美满的姻缘。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对那个她不曾谋面并教镇淮动心又动情的女人,她是充满着好奇的。 “她……”他认真地思索着,“她还不算是女人。” “嗯?”她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他撇唇一笑,“跟你相比,她还是个丫头,是个未经琢磨的丫头。” “可是这个丫头却吸引了你?”她笑叹。 “她霸道、任性、强悍,一点都不像是个官家千金,不过……”说着,他的眼底不自觉地透露出一种纯粹的爱恋,“她是个有趣的妞儿。” 月影莞尔一笑,“看来你对这个媳妇儿很满意。” 说到满意,他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如果她能乖一点,我应该会更满意。” “乖?”她有些困惑,又不是养猫养狗,说什么“乖”呢? 他瞅着她,一副说了你可能不相信的表情,“她想逃家。” “逃家?哪个家?”她问。 “当然是陆家。”他略带懊恼地说。 月影噗哧一笑,“她刚进门就想逃家?你们处得还真是‘不错’……”她趁机挖苦他。 他皱眉苦笑,无可奈何地叹着:“好不容易有个女人让我想要安定下来,结果她却不想留在我身边。” “这算不算是你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一种报应呢?”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月影狠狠地糗了他一顿。 她的揶揄倒也没教他恼怒,只是更添无奈罢了。“别糗我了。” “对了,你要出远门,不怕她趁机逃走?”她话锋一转。 他突然露出了一记“先知先觉”的得意笑容,“放心,我不会让她有机会跑掉的。” “怎么说?”她疑惑地望着他。 “我要带她一起去。”他说。 她一怔,“带她一起去?你是去赴战帖之约耶!而且此去黄山路途遥远,她怎么……” “我有我的想法。”他打断了她,高深莫测地笑道:“这一趟,我带她是带定了。” 观见他脸上那坚决的神情,月影不觉满心惊疑。太奥妙了,这个向来独来独往的男人,居然想带个女人在身边?看来,那位宋家大小姐真不是个普通的女人。想到这儿,月影对她真是既羡又妒;毕竟她和镇淮相识多年,他可从未动过要她赎身从良的念头。 观见她脸上那抹怅然若失的神情,镇淮不难猜到她在思忖着什么。他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只不过他一直没想过和她发展到另一种稳定的关系。她是个难得的好女人,却不是能教他停止流浪的女人。 “月影,你……” “嗯?”她盯着他,似乎已经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释然地一笑,“你不必为我的事烦心,别忘了我是醉心楼的花魁,想得到我的男人多得是,而且里头也不乏一些不错的男人。”说着,她喟叹一记,又说:“我不是你等待的那个女人,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月影……”她的体谅及温柔教他心疼,也教他感激。 “镇淮,我祝福你,真的。”她拍拍他的手背,“你放心,我一定会找个好男人跟的。” “真的?”听她这么说,他心里安稳多了。 “当然是真的,我还年轻貌美,什么男人找不到?”她嫣然一笑,“你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你从没绑住我,是我将自己困在这里。镇淮,该是结束关系的时候了。”她凝望着他,眼神十分温柔。 “咦?”他一震,“你是说连朋友都……” 她倩然一笑,“当然不是,我们一辈子都是朋友。”说着,她难得调皮地眨眨眼,促狭地说:“不过日后,你可不能再上我的床 !” 他放心地撇唇一笑:“谢谢你,月影。” “说什么谢?记得成亲时请我喝喜酒就行了。”她说。 “少不了你的。”说着,他霍地站起,“我该走了。” 她一愣,有点怅然,一这么急着走?” 他点点头,“还得回去准备一些东西呢!” “噢,那我就不留你了。”她笑叹一记。 “从天都峰回来后,我再来看你吧!”说完,他转身便步出了她的房间。 月影没送他,只是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桌边,径自思量。 她十三岁进入青楼,十五岁开苞,十八岁就成了醉心楼的花魁,早些年她过得凄凉,但近几年来因为认识了镇淮,她的世界竟再度光明起来…… 镇淮一直来去自如、行踪飘忽,而她也以为他们这样的关系会永远的维持下去;可是如今他有了钟情的女子,也即将娶妻成家,她知道他以后再来的机会,势必是越来越少了。 “小姐,”丫环绿儿推门进来,“你想吃点什么?” “我什么都吃不下。”她神情悒郁。 绿儿皱起眉心,“可是……” “绿儿,”月影打断了她,“我是不是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呢?” “咦?”绿儿微怔。 她嫣然一笑,但隐隐透露着一种悲凉无奈。“这次我是真的看破了。” 绿儿似懂非懂地凝视着她,什么话都搭不上。 眼尾一瞥,她睇见了镇淮遗留在桌上的战帖,“他居然忘了……” “我替陆少爷送回去吧!”绿儿自动自发地说。 月影思忖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自己送去。”她要看看掳获镇淮那颗“浪子心”的宋水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 为了自保,吃过晚饭,回到房间,水脉就封死了所有门窗,以免陆镇淮那“神出鬼没”的家伙又跑进她房里来。 虽说这里是他们的新房,但只要一天不成亲,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新房。 和衣躺在床上,她开始想起了家里的父亲和妹妹们,不知道妹妹们是否也像她这样被强制推销出去,如果是的话,她们都被推销到哪儿去了呢? “唉……”翻了个身,她无意识地喟叹着。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一辈子留在山上,却没想到竟会被父亲硬逼着上了花轿。 其实这儿也没什么不好,陆叔叔照顾她、陆夫人待她也和善,吃得好、睡得饱、用的都是上等的东西……惟一美中不足的就只有陆镇淮。 但是真要严格说起来,陆镇淮也不算是太差,撇开他和月影姑娘那一段不说,事实上他是个英俊倜傥、豪迈不羁的男子汉,要不是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相好的月影姑娘,她应该不会排斥他吧?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在还没真正见到他之前,因为已经听闻了不少有关他的风流韵事而对他心生反感;但真正见到他之后,他却给了她一种奇妙而特殊的感觉,她……觉得他似曾相识。 她明明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却为何觉得她已经和他相识? 想着想着,她渐渐地感到有点疲惫,虽然刚进陆家一天,但她经历的事还真是不少哩! 仔细回想起来,来这么一趟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云霞山居是碰不上这么多新奇又刺激的事情。 打了个呵欠,她眼皮酸涩地眨了眨。“睡觉吧!”她自言自语地说。 和衣躺下,她闭上了沉重的眼皮。由于疲倦过度,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不知睡了多久,她隐隐地听见了细微的呼吸声,她以为那是她自己发出来的,但那呼吸声似乎过分“浓沉”了些…… 半梦半醒间,水脉睁开了眼睛—— “陆镇淮?”她揉揉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不,不会的,她明明已经封死了所有门窗,他怎么可能…… “喂!”她一把推开了躺在她身边的他,然后霍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镇淮睇着她,“做什么?”他打了个呵欠,一副还没睡饱的模样,“我才刚睡着,你就吵醒我……” 听见他的抱怨,水脉顿时火冒三丈。有没有搞错?扰人清梦的可是他呀! “你为什么又跑进来!?”她瞪着他质问道。 他皱皱眉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儿是我的房间,不回这儿睡,难道要我上醉心楼去睡?” 一听见醉心楼三个字,她胸口就鼓涨得更加难受。只是……既然她不在乎他,又为何对那名叫月影的女人如此介怀? “那里不是你最爱去的地方吗!?”她随口顶了他一句。 他笑而不应,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样。 门窗都没有被撬开的痕迹,那他到底是如何进来的呢? “你从哪里进来的?”她语气不快地质问。 镇淮一笑,抬手便指着屋顶。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她惊见屋顶的瓦片已被撬开几块。 “啊?”她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屋顶这么高,他居然能从那里一跃而下,还一点都没惊动她?看来……他真的是个武林高手。 “前无门、后无路,我只好‘从天而降’了。”陆镇淮打趣地说。 “你……”水脉既气恼又无可奈何地瞠视着他。 镇淮一手攫住她的玉腕,“你拦不住我的。”说着,他猛地将她扯进怀中,低头欺近了她,“我想要的,没有要不到的道理。” 迎上他炽热的眼眸,她不觉心慌意乱。他的眼神好专注、好深沉,就像漩涡似的直将她吸进其中……顷刻间,她没了反应,也没了动作言语。 睇着水脉那迷惘的神情及失神的美眸,陆镇淮的心湖就猛地泛起涟漪。他知道她心里有着别人,也知道她并不钟意他,以他的个性,他早该放手让她回去,但这一次……他就是舍不得放手,就是想把她占为己有。 “水脉,”他端住她尖尖的下巴,“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嫁给我?” “什…什么?”面对他如此认真的问题,她还真有点恍惚了。 “我是说……给我一个机会。”他说。 “机会?什么机会?”她疑惑地盯着他瞧。 他神情一凝,沉声说道:“爱你的机会。” 水脉一怔,两只眼睛倏地惊愕得瞪大。爱她?他真会只爱她一个?那……那个什么月影姑娘呢?他的心不是全在那女人身上吗? “你说谎。”她语气平静地说。 “我很认真。”他正色更正道。 她冷漠地观着他,哼地一笑,“那你对月影姑娘就不是认真的吗?”想起在她进到陆家的第一天,他人却还在醉心楼的事情,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揪着。 “我和月影的关系不是外人能理解的。”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知道不管他再怎么解释,水脉还是无法谅解。 她揪眉一哼,“我也不想理解。”话落,她伸手推开了他的胸膛。 “水脉……”屡次遭到她的排斥及拒绝,陆镇淮不由得也懊恼起来。 他忽地掐住她的手臂,神清微愠地凝视着她,:“不管你心里是否有着别的人,我都不在乎!”他将脸欺近了她,神色一沉,“既然你上了陆家的花轿,就只能是我陆镇淮的妻子,听见了没?” “你!”她不是个让人一威胁就会手软脚软的女子,“除非我心甘情愿嫁你,不然你永远得不到我!” 镇淮心头一震,倏地揪痛了起来。 “在我们还未成亲之前,你休想碰我半下!”她狠狠地在他胸口上“伺候”一拳。 “好!”他沉声低喝,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我不碰你,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教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水脉嗤哼,“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其实她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不想嫁给他,不过为了赌气,她还是那么说了。 陆镇淮神情瞬间变得阴沉吓人,“你等着。”说完,他忽地翻身坐起,并站了起来。 他下了床,两只眼睛定定地注视着神情略为惊疑的她。 “我们来打个赌。” “打什么赌?”水脉好奇地问。 “我赌你一个月之内会爱上我。”他自信满满地说。 水脉一怔,旋即不以为然地哼笑着:“你别……” “你敢不敢赌?”他打断了她的话,强迫她作下决定。 她是个性急的人,禁不起别人言语相激,吃定了她这一点,他诱骗她跟他赔上一局。 水脉果然上当,一下子就冲口答应,“赌就赌!”她瞪着他,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见她上了当,陆镇淮暗暗得意着,“真的赌?你可别后悔……” “你放心,愿赌服输,我不会耍赖的。”她口气笃定,“怎么个赌法?” 他一笑,“我要上天都峰赴约的事,你知道吧?” 水脉点点头,“别忘了你接到战帖之时,就在我房里……” 陆镇淮微微一顿,然后淡然一笑,“那倒是。”说着,他神情严肃而认真地望着她,“我要带你一起赴约。” “咦?”她一愣。 “如果在抵达天都峰之前,你还没爱上我的话,我亲自送你回云霞山居,并成全你和你那心上人。”他一言九鼎似的承诺着。 心上人?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心上人身在何处,不过……这赌法倒是可行。只是她原本是打算趁他出远门时逃跑的,而现在却变成得跟他一起上黄山。 罢了,反正她从没到外头见识过“江湖”,能有这种机会见见世面倒也不错;何况到了外面,只要一见苗头不对,说跑就跑,可比在这儿方便多了。 “好,一言为定。”水脉爽快地答应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陆镇淮忍不住在心里狂笑着,但他却怎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嗯。”水脉仿佛为增加赌誓肯定度似的,更加用力地点点头。此刻,她心里也正打着她的如意算盘…… 第五章 “什么?”一听镇淮说要带水脉同行,陆东堂可是第一个反对的。“这又不是儿戏!” 此去天都峰足足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水脉那种自幼便受尽呵护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受得住这种长途跋涉呢? 再说赴战帖之约又不是出门游山玩水,就算表面上看来风平浪静,也许底下却是暗潮汹涌也说不定,要是水脉有个什么闪失,他该如何向恩人交代? “爹,这是我和水脉之间的一个约定,我一定要带她一起去。”镇淮坚决地说。 陆东堂一怔,“什么约定?” “我不能说。”他一笑。 “乱来!”陆东堂一拂袖,绝决地道:“我不会答应的。” 镇淮微微地揪起眉心,瞥了一旁的唐霜一眼。 唐霜了然地一笑,立刻帮腔:“东堂,你就让淮儿带水脉一起前往吧!” “怎么连你也……”眼看他们母子同声同气,陆东堂不觉蹙起了眉头。 “你听我说。”唐霜面带微笑、话声轻柔,“他们两人彼此并不熟悉,而婚事又因为战帖之事耽搁,这次水脉跟着淮儿一同前往,不失为一个培养情感的机会。” 知陆东堂者,唐霜是也!她熟知他的弱点,一向也深谙平抚其情绪之道。 陆东堂若有所思地沉吟着,“可是江湖险恶,要是水脉有个损伤,我……” “唉呀,”唐霜笑叹着:“淮儿武功高强,想近得了他身可下容易,水脉跟他在一起是最安全的了。” “这……”陆东堂眉心紧锁,仍是一脸犹豫不决。 “东堂,”唐霜拍着他的臂膀,轻声地道:“淮儿好不容易想安定下来,难道你不打算趁这机会拉近他们小俩口的距离?” 唐霜条理分明,辩才无碍,三两句就打动了陆东堂的心。 他暗忖片刻,终于点头答应,“好吧!” 得到父亲的首肯,镇淮的脸上不知不觉地露出了笑容。“爹放心,我会好好保护水脉,绝不让任何人碰她一根寒毛。”他承诺着。 “嗯。”见他难得如此认真,陆东堂心里其实也是欣喜的。 唐霜与镇淮交换了一个眼色,笑而不语。 “那孩儿这就去准备……” “去吧!”陆东堂严肃的脸上有着一丝不明显却也隐藏不住的庆幸。 “孩儿告退。”镇淮背过身,迅速地离开了内堂。 *** 翌晨,月影拿着战帖来到了藏剑门,名为送还战帖,实则想一窥水脉的庐山真面目。 在门房的通报下,她顺利地进了藏剑门。尾随在护院身后,她莲步轻移,好不优雅。 藏剑门她已经不是头一回来了,不过即使是这样,这儿还是让她有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少夫人!?”突然,走在前面的护院发出了一声叫唤。 少夫人?是镇淮的妻子?月影心里暗忖着,一边也为自己能如此顺利地见到宋家小姐而庆幸着。 往前一看,距离不到十步的地方走来了一位身形娇美、面容清丽的姑娘,她的样子看似柔顺,但那眼底的娇悍自信却是隐藏不住的。 直觉告诉她,这位宋家小姐的确不像是一般的官家千金。 那护院似乎并不打算对她引见那位宋家小姐,只是一径地往前疾行。 那也是,她是镇淮的旧相好,又是青楼的姑娘,那护院总不可能那么没眼没脑地将她介绍给这位准少主夫人。而既然他不敢开口,她倒是不介意主动。 “你是宋家大小姐?”她忽地停下脚步,凝神注视着一脸疑惑的水脉。 水脉微怔,“嗯,姑娘是……” 那护院一脸惊慌,急着阻优两人之间的任何交集。 “我是月影。”月影没让他如愿,如迅雷般地截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水脉怔愣地望着眼前这位貌美如花、艳光四射的美人,心里纷乱得连她都吃惊。她就是月影?那个教陆镇淮流连醉心楼的花魁…… 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像她这样的美人不正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理想女人吗?难怪陆镇淮要流连在醉心楼了。 不过月影本人给她的感觉是“好”的,她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月影并不像她原本所想象的那般俗艳妖美.!她看起来聪明、温柔、友善,感觉上像是个知书识墨、见多识广的不凡女子。 “镇淮提过你,”月影嫣然一笑,细细地端详着她,“你果然就像他所说的那样。” 像他所说的那样?陆镇淮在月影面前是如何形容她的呢? “是吗?”水脉一挑眉,漫不在意地应着。 “他说你是第一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女子。”月影笑说。 这种话即使是经月影转述,还是教她心跳不已。一见倾心?她会是陆镇淮一见倾心的女人? 月影笑睇着她,又说:“我和他相识多年,这可是我头一回看到他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痴迷。” “他不也为你痴迷?”水脉略带醋意地道。 月影微微一怔,旋即掩嘴而笑。“痴迷?不,我们的关系比较像是知己、哥儿们。” “没有人会爬到自己哥儿们的床上去。”水脉打断了她,冲口而出。 “宋小姐……”月影脸上倏地有着一种难堪尴尬的神情。 惊见她脸上那受伤的神情,水脉顿时为了自己的嘴快而感到歉疚,“对不起,我……我不是有心的……” 月影摇头笑叹,“我不怪你有这种想法,而且我也挺替镇淮高兴的。” “咦?”水脉一怔。 “你介意我的存在,那就代表你心里对他并不是全无好感的。”她说。 水脉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反驳着,“我……我才没……” “宋小姐,”月影凝睇着她,温柔一笑,“等你真正了解了镇淮,相信你会喜欢上他的。” 喜欢那家伙?不可能!水脉心里暗忖着。 月影将手中战帖交给了水脉,“这是他遗落在我那儿的,请你转交给他。” 水脉瞥了战帖一记,淡淡地说:“你何不亲手交给他?” “你是他的妻子,由你交给他不是更好吗?”月影心平气和地道。 “我还不是他妻子。”她断然地说。 月影莞尔一笑,“你迟早会是他妻子的。”说着,她不管水脉愿不愿意,就将战帖往她掌心里搁。 水脉挣扎了下,终究还是接下了她强递过来的战帖。 月影凝望着她,幽幽地说:“宋小姐,祝福你跟镇淮能两情相悦、白头到老。” 水脉回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我先告辞了。”月影一欠身,转身便往正门的方向走去。 凝望着她窈窕婀娜的背影,水脉的心里不觉泛起一股微酸——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点怅然、有点沮丧、有点消沉、有点……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月影对陆镇淮绝不是一般恩客与青楼姑娘间的情感;那么,陆镇淮对她呢?他只是把她当一般青楼姑娘,还是…… 唉,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感情怎会如此的复杂呢? 这一瞬,她居然同情起月影的境遇…… *** 终于,镇淮带着水脉离开了藏剑门,动身前往目的地——黄山天都峰。 他俩共乘一匹马,一路朝着皖南山区前进。 数日奔波,水脉渐有倦态,她本是个受尽娇宠的千金小姐,怎堪如此的劳顿。 要不是赌着一口气,她断不会随他上天都峰,更不可能和他打什么赌。 途经一处茶栈,镇淮决定在此稍作歇息。 “在这儿休息一下再走吧!”他附在她耳边说着。 “唔。”每当他靠近她,她的心里就一阵狂震,要不是她力持镇静,惊羞之色必然显露无遗。 他跃下马来,伸出了手,“手给我。” 水脉蹙起眉心,不领情地说:“我自己行。”有时她就是莫名其妙地闹起别扭,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就不能像个女人一样依赖我吗?”他苦笑一记,拉住了她的手。 她挣了挣,但他却相当坚持。 茶栈里还有其他过路人,个个都一脸奇怪地望着僵持不下的两人。 “放开!”水脉是骡子脾气,一拗起来就是不肯退让求全。 镇淮沉下脸,沉默地注视着她。 正当两人僵持之际,茶栈中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没听见这位姑娘说‘放开’吗?”一名青色华服的男人自座位上站起,一副英雄救美的架势。 镇淮斜观了那男人一记,脸上明显地有着愠色。水脉唱反调已经够他懊恼的了,现在还来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不干你的事。”他冷冷地道。 谁不知道这家伙是看上水脉的姿色,借机在美人面前逞威风。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男人说着,下意识地提起挂在腰际的剑。 镇淮哼地一笑,“拔刀相助之前,先掂掂自己的斤两。”话罢,他神情愠恼地望着坚持坐在马背上的水脉,“你下不下来?” 原本看见有人上前挑衅,水脉是有点软化的,但当他又口吻强势地对她说话时,她那脾气不觉地又提了上来。 她一脸倔强地瞪着他,以沉默表示着她的抗议。 “姑娘,你若受了委屈或挟持,请你点个头。”青衣男人摆明了介入的决心。 水脉睇了他一眼,再看着站在一旁的陆镇淮,一股莫名的叛逆热流直冲脑门。就在那一瞬间,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青衣男人剑一出鞘,直指向镇淮。“放开这位姑娘!”他喝道。 “你还真想管!?”镇淮沉声喝问。 “当然!”青衣男人一哼。 茶栈里有一些寻常的贩夫走卒,也有一些来历不明的道上人物,个个都睁大了眼等着看好戏。 青衣男人并非独自一人,他身边还带了两名随扈似的壮汉,那两名壮汉见状便霍地站起,笔直地朝着镇淮下马之处走来。 “有帮手?”镇淮冷眼睇着三人,唇角掀起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意。 “退下。”青衣男人挥退两名壮汉,睥睨着眼前的镇淮,“对付这种下流胚子,轻而易举。” 听见青衣男人叫他下流胚子,他不觉揪眉冷哼着:“你们最好一起上,我怕就你一个,恐怕会很难看。” “大胆!”两名壮汉的其一挺身而出,“我们少爷是飞鹰堡的继承人,怎容你在这儿大放厥辞!” 飞鹰堡?原来他是飞鹰堡主颜飞的儿子颜世骏。 镇淮一挑浓眉,哼地一笑,“原来飞鹰堡的继承人是这种不长眼睛的东西。” “你!”颜世骏怒眉一扬,飞身上前,长剑直取镇淮的首级。 镇淮纵身一跃,不知何时已飞身至他身后,他刀未出鞘,只是以刀鞘迎敌。 三招不到,颜世骏手中的剑已被镇淮的刀劲横劈而断。 “啊!?”颜世骏没想到自己居然在三招内便剑断落败,当下惊愕得瞠目结舌。 镇淮不急不喘地冷睨着他,“我早说过你会很难看。” “少爷!”两名壮汉飞也似的冲上前去扶住颜世骏。 颜世骏恼羞成怒地一振臂,“放开!”他恨恨地瞪着眼前的镇淮,沉声道:“报上名来!” 镇淮撇唇哼笑着,“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说罢,他一跃上马,喝地一声便策马离去。 颜世骏懊丧地看着两人离去,脸上除了愤怒,还有羞愧之色。 “你不该惹他的。”突然,茶栈中传出了另一名男人的声音,那是一名英伟又深沉的男子。“他是藏剑门的少主陆镇淮,也是狂刀的惟一传人。” “什么?”颜世骏一惊。 “那名女子是云霞山居的大小姐,亦是陆镇淮的妻子。”男人说罢,意味深长地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他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打败,我也不用找他了。” 颜世骏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见男人究竟说了些什么。陆镇淮教他在众人面前出了糗、丢了颜面,他一定要教他付出代价! *** 镇淮闷声不吭,而水脉也不敢再多作声。刚才他和那个颜什么的打起来的时候,她真的是心惊胆跳。 当他三两下就击败对手时,她更是惊愕。要不是亲眼看见,她真的无法相信,他竟是那么了不得的高手。 她知道他非常生气,不然他不会一句话都不说地只是策马前进。 不知何时,他们来到了一条山涧边,镇淮扯住缰绳,勒停了马,然后沉默地跃下马来。这次他没有问她下不下马,一把就将她给扯了下来。 “啊!”因为他手劲极大,疼得水脉忍不住叫嚷起来。 镇淮冷睇了她一记,径自将马牵到山涧旁喝水。他蹲下身来洗了洗手脸,神情依旧是无情无绪地。 水脉揉了揉被他扯疼的手臂,负气地瞪着他。 “你到底想怎样?”她不悦地问。 他抬眼睨着她,脸上有着一种莫名的懊恼及无奈。 “你高兴了?”他突然问道。 她不明白地望着他,“什么?” “让两个男人为你大动干戈,你很得意吧?”他冷冷地问。 水脉心头一震,一股愠气直往胸口填塞。她根本不想害他和那颜什么的大动干戈,是他们男人喜欢逞英雄,又总自以为是弱女子的救星,关她什么事!? “对,我就是喜欢看你们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臭男人为我动刀动剑!”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她还是赌气地说了这些话。 “你!”他一把攫起她的手腕,怒不可遏的欺近了她。 当他浓沉而炽热的愤怒气息接近了她,她的心不禁因惶恐而狂跳了起来。她从没看过他如此恼怒的神情,而他阴鸷且带着侵略性的眸子教她不由得打起寒颤。 她不知道自己有激怒他的本事,因此一方面得意,一方面却又心惊。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生气,但不知为何,当别的男人为她出头,他又无法控制地恼火起来。 迎上他炙热的眸子,她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的眼眸之中有着怒火,却也隐隐透露着一股不寻常的炽烈。 这是风暴来临前的预兆,她知道他将因为这件事而躁狂发怒,她也晓得只要自己低个头,这场风暴随即就会过去,但……她并没有那么做。 “我就是这种女人!”她挣开他的手,嚷着:“如果你觉得不满意,为何不干脆送我回云霞山居去!?” 镇淮浓眉一揪,“送你回去?” “没错!”她微过头,“反正还有个月影姑娘守候着你,你大可……” “宋水脉!”他忽地沉声一喝,猛地将她擒入怀中。 她惊慌地望着他,唇片歙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眉丘隆起,眉心处也爆出青筋,恼火地瞪着她,“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故意气我的?” 她一怔,顿时有点恍神。真心话?不,这不是她的真心话,虽说他不是她理想中的那种男人,但对他,她的确是有着一种特殊的感觉。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对他的感觉,只能用“复杂矛盾”四个字来说明她不是非他不可,但当她发现只要自己一松手,他就会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时,她又舍不得就如此放手。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她的心意如此反复不定?为什么每当面对他时,她的心就不住地动摇着!? 等不到水脉的回答,陆镇淮耐性全无地对着她吼了起来,“如果你是想激怒我以达成和你的心上人厮守的目的的话,你是下错棋子了!” 说着,他低下头,狠狠地压上了她的唇瓣。 那报复似的强吻让她柔软的唇片发疼,也教她的心惊颤不已。 “不……”她逞强地想推开他,但他却将她箍得死紧。 “别忘了我们的赌约。”他懊恼地逼视着她,“一个月过后,若你仍执意离开,我愿赌服输,不过在这之前,你休想用任何方法逃离我的身边!” 她眉心一皱,羞恼地喊着:“放开我!” 她的心全乱了,她不晓得自己究竟是讨厌他,还是如月影所说,对他并非全无好感。只是,如果她真的对他有着什么,那月影呢? 就算他们两人真的就像他们自己所说的那么“单纯”,而没有一丝一毫男女间的情感,她能相信他们日后不会再有牵扯吗? 只要想到他还有另一个“她”,她就无法真正敞开心胸去接受他的求爱示好,甚或是她对他有着好感的事实。 “你听见了没?”他使劲地摇晃她。 她咬着下唇,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胁见她那委屈的模样,镇淮的心已经软了,但脸上的愠色却没那么容易一褪而尽。 “听见了、听见了!”她略带泣音地嚷嚷。 她的心好乱,她从没想过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本来整件事只是她要不要、肯不肯的问题,而现在却又牵涉到另一个女人的悲喜。 如果她真和他在一起,那月影不是注定孤独一生吗?想到有另一个女人将因为她的选择而落入地狱,她就忍不住踌躇着。 镇淮一松手,水脉就蹲在溪涧边掩面而泣,为了不让他见到她的眼泪,她将脸埋在腿上,抵死不肯抬起头来。 睇见她第一次真正在他面前淌下泪来,他的心居然揪疼着……蓦地,他为了自己方才的粗暴狷怒而自责。 “水脉……”他歉然地伸手拍抚她的背。 “不要碰我!”她大叫一声,但始终不肯抬起头来。 “水脉……”他在她身旁蹲了下来,“你哭了?” 她仍然将脸藏在腿上,倔强地否认着:“我才不会为了你这种人哭呢!”她想尽快收住泪水,但越是压抑,委屈的泪水就更是泛滥。 他一叹,半哄半强迫地想扳起她的脸,“我看……” “不要!”她气呼呼地叫嚣着。 “水脉,”他抓住她两只手腕,强硬地将她缩在一块儿的身体拉了开来,“你……”惊见她满脸的泪水,他震住了。 水脉眉眼一揪,“放开我!”不想被发现的脆弱,如今却毫无隐藏地在他面前呈现,她的语音不觉更加哽咽了。“你……你这……放开……” 她那娇弱可怜的模样牵动了他内心的温柔,他不忍地问:“你真的哭了?为什么?” “没什么!你……”她抽抽噎噎地,“都是你……是你弄疼了我的手!” “真的?”闻言,他抓起她的手腕细细审视着。虽说他力道大,但应该不至于弄伤她吧? 她拽开他的手,“不关你的事!”说着,她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水脉,你到底是……” “没什么!”她朝他吼着:“反正这是个稳赚不赔的赌局,你输了我,回头还有个月影;我输了你,大不了就乖乖地当藏剑门的少主夫人,怎么赌都划算。”她口不对心地说道:“虽然你总是说你对月影不是那种男女间的感情,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地爱着你,我想她不会介意‘捡’我不要的!” 他心上一震,一个念头迅速地窜进了他脑里。“你见过月影?” 那天月影将战帖交给她之后,她便转交给护院呈给陆震淮,并已交代不可提起她与月影照面之事,因此他并不知道她曾与月影见过面。 “见过又怎样!?”本来她是打算不让他知道她见过月影的,岂料一时口快,还是说出来了。 “她说了什么吗?”他惊疑地问。 尽管他十分相信月影的为人,也确信她不会在水脉面前胡诌些什么,但听水脉这一提,他却不得不疑心。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只是祝福我们,她……”想起月影,她更是心绪纷乱。 她不愿伤害月影那样的女人,反正她跟他不过才相处了十几天,要说有什么感情其实也还谈不上,与其如此,她倒还不如成全月影。 “你不能抛下她,她是个好女人,她……她真的是……”说着,她突地哽咽难言。 这会儿,他全明白了。原来她见了月影、原来她有意要成全他和月影…… “水脉,”他笑叹一记,怜爱地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和她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感情。” 她含泪凝望着他,眉眼全拧在”块儿。 “我们的关系很奇怪,认真地说……应该是互解寂寞的关系。”他喟叹一声,淡淡地说道:“我认识月影时,她还不是花魁,而是个受尽男人屈辱的青楼女子。到醉心楼去的男人,只要肯花大钱就能得到她的身体,他们不把她当‘人’看,也不把她当,女人。看,我尊重她,让她拾回了做人该有的尊严,于是在她终于成为花魁之后,我便成了她惟一的入幕之宾。” 水脉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也渐渐缓和下来。 “在外头一年半年,我不会特别想到她,回到藏剑门,我会以拜访旧识的心情去探望她,我不是感觉不到她的心意,只是我从不曾为了她而动过安定下来的念头。也许你会觉得我这样很无情,但这是我们两人之间都有的共识,她自己也清楚得很。” 听完他的解释,她已经慢慢能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若是连月影那样的女人都留不住他,那么她又算什么呢? 她不过是他父亲拜访昔日恩人时,“顺道”带回来的媳妇儿,他对她不了解,更甭提会有什么感情,这样的她又如何能留得住他这颗浪子的心? “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说着,他伸出手来轻抚她的脸颊,“不过既然命运安排你我相会,你总该给我机会的。”当他的手心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着。啊,好熟悉的感觉…… 他的手心温暖而深情,就像她是他手中独一无二的珍宝般,这种奇妙的感觉及他那掌心里熟悉的温度,她似乎曾经感觉过……在哪里呢? 啊!她心头一震,惊疑地凝视着他。 黑衣人?这一瞬间,她不知怎地竟将他和当日那黑衣人联想在一起。 不,他不会跟那个黑衣人有任何关系的,毕竟他不需要拦轿看自己将过门的新娘子,何况若那黑衣人是他,那陆叔叔也不可能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 她真是昏头了,居然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及念头。 见她那出神时的迷惑神情,他不觉心情浮动着。俯下头,他攫住了她湿润而柔软的唇片…… 第六章 在这荒山野岭、了无人迹的地方,镇淮心无旁骛、专心二息地亲吻着他钟情的女人;而她,也因为刚才的情绪激动而显得脆弱许多。 他轻吻着她淌在脸颊上的泪水,细细地抚摸着她的粉颊;水脉感受着他温柔的抚触,脑子里有一阵的空茫。 她的唇片虽然因方才的哭泣而微微颤抖着,却还是生涩地回应着他。 星眸微眯、朱唇半启,她的神情充满着魅惑男人的魔力。 镇淮将她紧紧地锁入怀中,更深刻地吮吻着她:他的唇重重地挤压着她柔嫩的唇瓣,像是强烈需索着花蜜的蜂蝶般。 几度,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但那种几乎不能呼吸的感觉,却又教她全身充斥着莫名的兴奋及快感。她的身体渐渐地燃烧起来,脑子也是。 “陆……陆震淮……”她呢喃着。 “你可以不要连名带姓的叫我吗?”他一笑。 “呃……”她怔了怔,呆呆地望着他。 他的唇再度压在她唇上,并以他强势索求的舌尖探访她甜蜜的唇齿;他在她口里翻腾,几番试探着她的回应。 终于,她开始生涩地回应起他的探索,并试着与他舌尖交缠。 “水脉……”她的反应让他有点吃惊,当然也有点兴奋。他一手托住她的背,一手覆上她起伏急遽的胸脯。 “啊!”她一惊,羞怯地怔望着他。 虽说这儿人烟罕至,但毕竟还是在外面。 “不行……”她试着扳开他的手,但他却十分坚持。 天晓得他得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抵抗她对他强烈的吸引力! “不!”他沉声一喝,使劲但不粗暴地紧拥着她。 “你……”她怔愣地睇着他,在他火热的眼眸中,她看见了某种跳动的、闪烁的、炽热的、强烈的火,那是一种充满着霸气、占有、需索、渴望的目光,而她竟被它吸引着。 镇淮将她紧紧地扣在怀中,每当她一挣扎,她那柔软丰盈的浑圆便摩蹭、挤压着他结实的胸膛,那柔软的触感教他的脑子像着火似的焚烧起来。 他的手忘情且无法控制地探进了她的衣襟里,一层一层地探寻着、摸索着。 “不……”尽管他的抚摸让她血脉逆流,她还是尽量理智地回绝着他。 只不过她不强势的回绝在他眼中,都是虚张声势、欲拒还迎的小伎俩;他渴望着她,非常强烈而冲动地渴求着她。 “水脉,做我的妻。”他的大手覆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轻柔地抚摸着,“自从第一眼见到你,我的心就被你牵动着。”说着,他的手轻捻她柔软的耳垂,然后是白玉般光洁的颈项。 他扯松她的领口,将他火热的吻落在她细致的颈子上;沉下眼,入目的是她呼之欲出的白皙浑圆。 “嗯……”当他的吻像烈火燎原般地吻上她的颈子,她开始全身轻颤。 他仿佛知道如何做才能撩起她的情潮般,熟稔地抚弄着她的身体;虽然仅是隔衫之抚,却足以教她心荡神驰。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从身体里抽离般,让她完全无法思考,只能由他带领着自己,茫无头绪地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他会将自己带到什么样的境地,只知道在这一刻,她对他的渴望并不少于他对她的。 原来他在她心里是有位置的,难怪她会在乎,难怪她会懊恼、会生气…… 她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着他带来的快慰,当她再微微开启双眼,竟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山涧旁的平坦大石上。 正午过后的赤阳射穿茂密可遮天的树丛,一线一线地射一止他俩身上。 他俯身在她身上,为她遮去了强烈的光线,这一瞬间,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被他所呵护、爱惜着。 也许是身体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及抚慰,她的心防渐渐撤除,余下的只有潜藏的女性意识。 “水脉……”他一边吮吻着她细致的颈子,一边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试图平缓自己强烈激荡着的情潮。“可以了……”她尝试着要他到此为止。 “不行。”他说着,半认真半玩笑的吮吻起她的颈项。 他在她耳颈间厮磨着,直教她酥痒得想笑。“喂……别……好痒……”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像个顽皮的小女娃般。 林子里十分安静,几乎只听得见水脉银铃似的笑声;但此时镇淮突然神情肃然,戛然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扬起头,望向枝叶茂盛的林梢,“朋友,你该看够了吧?”说着,他动手帮水脉整整衣襟,神态一派自若。 水脉惊慌地拉拢衣襟,扬首张望着树梢。她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但镇淮却说上面有人? 正当她想发问的同时,林梢上枝叶摆动,一道黑影忽地从天而降…… *** 面对着眼前身着黑衣的陌生人,镇淮不惊不戒,反倒气定神闲。此人没有恶意,不然他早就出手了。 水脉注视着这突然从天而降的黑衣人,记忆一下子又翻回了二十几天前。是他吗?是当初那个掀她帘子、抚摸她脸颊的黑衣人吗? 这黑衣人和当时的黑衣人一样,只露出两颗眼珠子,而那眼神相同的散发出一种自信及霸气。真的会是他吗?为什么他又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他的目标是陆镇淮还是她呢? 这一瞬,她发现自己的心脏正不规律且急遽地枰抨跳着。 *** 那黑衣人似乎发觉水脉正用一种惊异的目光注视着他,旋即对她一笑。 见黑衣人的视线在水脉身上一扫而过,镇淮的脸上明显地浮起了愠色。 “失礼,我是路过这林子,不小心撞见二位的……”黑衣人抱拳一揖,“若有打扰,请勿见怪。”话落,他一个纵身,飞出了林子。 镇淮望着他飞出林子,暗暗惊叹着:此人轻功与我不相上下。 这江湖上充斥着各路人马,有善有恶、良莠不齐,如今他带着水脉同行,更是得随时提高警觉。 见时候也不早,若不尽早起程,恐怕掌灯时候无法到达下一个落脚地点。 “水脉……”他回头一睇,发现水脉居然发怔出神。 “嗯?”水脉神情奇怪、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她猛地摇摇头,“没事。”她怎么能跟他说刚才那黑衣人,或许就是她所说的“心上人”?她怎能说她曾经要一个陌生人带她走? 只是……刚刚那黑衣人真是当日那黑衣人吗? 天呀,她的思绪全乱了。 “我们该上路了。”他说。 “嗯。”她点点头,被动地由他扶上了马背。 镇淮一蹬上马背,从她身后拉住了缰绳,喝地一声向林外驰去。 *** 掌灯时分,镇淮带着水脉住进了镇上的一家客栈。 他要小二替他们准备了一间上房,同时也点了几道店里最拿手的好菜及好酒在房里享用。 “水脉,”看她连吃饭时都能吃到发愣,镇淮终于忍不住地开口询问:“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她装傻充愣地笑笑,“没有呀……” “没有?”他存疑地睇看她,“自从那黑衣人出现后,你就变得很奇至,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支支吾吾地,“我……我是……”她不能说,这是她的秘密,绝不能告诉陆镇淮。更何况这件事要是让陆镇淮知道,他就算追到天边海角,也必定会将那黑衣人找出来不可。 迎上他澄澈却热情的眸子,水脉不觉莫名心虚。 她已经接受了他的抚触,也回应了他的渴望,她不晓得那只是自己单纯对情欲的一种好奇及期待,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他…… 这种心猿意马的事实在不是她该做的,她必须理出个头绪,知道自己真正追求的是什么。 “水脉,”他突然抓住她搁在桌上的手,严肃而警戒地注视着她,“不准瞒我什么事,因为我从没瞒过你什么。” 她心上一震,心虚惊惧地回望着他。 他发现了吗?不,她绝不能有一丁点的不寻常,况且她也还没确定那黑衣人是否就是当日那一个…… “没什么,真的。”她淡然一笑,“我想也许是……我有点受惊了吧?” “受惊?”他眉头一挑。 她颔首,“嗯,那黑衣人突然这么蹦出来,我……” 她未说完,镇淮忽地笑了起来,“你是这么胆小的人吗?”当日她都敢跟一个陌生人提出“带她走”的要求了,怎会今天却因一个黑衣人的出现而惊慌呢? “我……”她确实不是个胆小的人,不过当下她无论如何都得承认自己胆小如鼠。“我其实是很胆小的。” “是吗?”他露齿一笑,“我可不觉得。”说着,他径自低头吃着饭菜。 水脉偷偷觑着他,心里有一点不安稳。 她总觉得陆镇淮这个人不像他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他的眼睛澄澈透明,仿佛没有任何事可以逃得过他的眼睛;也许,他什么都知道…… “ㄟ……” “ㄟ什么ㄟ?”他抬起眼睇着她,“你就不能叫我一声镇淮吗?” 她皱皱眉,“我叫不出口。”想起月影可以那么自然又亲热地喊他一声镇淮,她的心就无由地揪紧着。老天爷,她……她竟在吃醋!? “怎么叫不出口?”他问。 “因为……”她抬眼直视着他的眼睛,冲口便道:“这么叫你的不只我一个。” 他一愣,旋即嗤地一笑,“那我可以叫我爹以后都喊我淮儿。”他说。 “不是陆叔叔,是……”她秀眉紧蹙,略带埋怨地说:“月影姑娘不也是这么叫你的?” 镇淮微怔,“月影?”月影已经喊他镇淮喊了几年了,他也一直觉得没什么不对,而她居然介意? 睇着她颦蹙眉心的吃味神情,他不由得一阵暗喜。原来,她是在吃月影的醋。 “你不喜欢她也那么喊我?”他眉眼带笑地瞅着她瞧。 迎上他微带促狭意味的眼神,水脉不觉有些害臊。“我……我管不着。” 镇淮纵声大笑,豪迈地仰头饮下桌上那壶美酒佳酿。发现水脉竟然如此介意月影的存在,他的心里就填满着畅快及欢欣。 他以为只有他会在意她心里有个心上人,原来她也在乎他身边曾有个身为花魁的月影。 “我们扯平了。”他突然说道。 “咦?”她有些迷惑。 他抿唇一笑,“我吃你那心上人的醋,你吃月影的醋,咱们谁都没占上风,谁也没吃亏。” “谁说没吃亏?”她小嘴一噘,“我可吃了大亏呢!” “你吃了什么亏?”他略带诸意地笑问着。 水脉狠瞪了他一记,“你看了我、亲了我还抱了我,我当然是吃亏了。”说着,她的颊上顿时飞起两朵红霞。 镇淮扬眉而笑,“那我也让你看、让你亲、让你抱,这不就行了?” “想得美!”她含羞带怯地嗔骂着。 其实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他的感觉已经不似一开始那样反感了。 他这个人虽然也会有因为恼怒而对她大声咆哮的时候,但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体贴且温柔的。 他总是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偶尔也像个孩子般逗她笑;在他面前,她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个被他捧在掌心上的珍宝,倍受呵护、重视、宠溺。 难怪像月影那见过各式各样男人的女人,也会对他动心动情。想着,她不觉又思及他是不是也如此对待着月影?和月影在一起时,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怎么拥抱她、亲吻她?当他们做那件事时又是怎样…… 突然,她的心情又无端沉重起来。 她不该想这么多,他们还未拜堂成亲,他还不算是她的;况且,她目前心意未决,日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状况也不得而知。 也许她选择了他,也或者……她会提出回云霞山居的要求。 她的心思总是一日多变,谁知道明天一觉醒来,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对了,”话锋一转,水脉谈起了即将和陆镇淮决战的范长志。“那个范什么的厉害吗?” “范什么?”他一笑,“人家有名有姓,叫范长志。” “我哪记得住这么多?”她噘起小嘴娇嗔着。 他凝睬着面前娇美可人的她,又是一记满意的微笑。“他应该很厉害吧!”既然范长志能打败众多高手而被称为刀神,应该不是个泛泛之辈。 “你和他相较……谁厉害些?”她好奇地问。 他微顿,“他约我决战就是想知道他与我谁厉害些。”说着,他笑望着她,“你希望谁胜出?” 她沉吟着,“谁胜谁败……真有那么重要?” “名誉对男人来说,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他一脸严肃地说着。 “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她微怔,不解地问:“你是说……这次决战是一次生死之斗吗?” 他点点头,脸上依旧是波澜不兴,仿若无事。 水脉神情大变,满脸惊疑,“你……你会不会死在天都峰啊!?”开什么玩笑?还说要她做他的妻子,这会儿他要是死在那范长志的刀下,那她岂不是真成了寡妇? 他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你怕我会死?”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她又气又急地瞪着他,“你为什么要去赴约呢?你……你也可以拒绝的呀!”一急起来,她就像只满园子乱跑的小鸡似的。 见她如此担心自己的生死安危,陆镇淮不觉欣慰,“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怎么办?” 她微愣,讷讷地凝视着他。如果他死了?她或许会回云霞山居去吧?不过,她……她希望他最好别死。这一刻,她突然好怕他会从这世界上消失…… 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真的在担心害怕,于是她故作无所谓地说:“放心吧!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才没那么容易死呢!” 他嗤地一笑,“你还真会拐着弯骂人。” “要说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我当然是比不上月影姑娘。”她回他酸溜溜的一句。 镇淮瞅着她,“看来你是真的很在意月影和我的事。” “谁说的?”她死鸭子嘴硬地顶了一句。 “你呀……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说着,他亲昵地在她颊上一捏。 他如此亲昵的举动惹得水脉脸上一阵火热,“哪有?”她揉揉被他轻捏过的地方,强自镇定。 他忽地沉默地凝视着她,眼神之中满溢着对她的笼溺及爱意。“水脉,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 睇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她心头不觉一撼。“你肯?” “肯。”他坚定地道。 “为什么?”她难以置信。他与她不过才在一起十几天,他怎能那么笃定的说他能为她放弃一切呢? 他那迷人的唇向两侧拉出了一道性感而成熟的弧线,“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知道。” 听着他的话,她的心头不觉一阵甜蜜,但甜蜜之余,又有着一种茫然、不确定的感觉。 “如果你真想娶我,那你可千万不能死……”她幽幽地说道。 他一笑,“我尽量。”他一向是个轻松看待事情的人,即使是这种生死交关的决战前夕,他还是一径的洒脱。 说罢,镇淮欺身上前,作势要亲吻她。 “什么尽量?”她推开他,微微地皱起眉心,羞恼说道:“在你决战之前,我不准你碰我半下。” 他眉头揪结,“为什么?”他们都已经进行到那种地步了,为何现在才告诉他到此为止? “不为什么。”她小嘴一噘,娇嗔道:“要是我跟你‘怎么’了以后,结果你却在天都峰上一命呜呼的话,那我岂不是成了寡妇?” 他拧起眉丘,“我还没上天都峰,你就急着咒我死?” “我是说‘如果’,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赢呢?”她当然不希望他死在天都峰上,只不过刀剑无眼,要是他真那么倒霉地死在那儿,她不是一辈子凄凉? 她才不要呢!若是他不幸挂了,她留着清白身子还能寻到好人家哩! “你在想什么?”见她出神,他一脸狐疑地问。 这丫头鬼灵精怪,满脑子奇奇怪怪、离经叛道的念头,这会儿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了? 她咧嘴一笑,“我只是在想……若是你死了,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名正言顺地去找我那心上人了。” 镇淮眼底的笑意倏地一收,代之而起的是一股骇人的妒意及恼火。 她明知道他不喜欢听见她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什么心上人的,但为什么又总爱……该死!她是故意激怒他的吗!?“你再敢提他半字,我就……”他逼视着她,眼底跳动着教她心悸的炽焰,“我就睡了你!” 水脉一怔,呆呆地盯着他瞧。睡了她?他是指…… 蓦地,她的耳际一热,一把不知名的火迅速地在她体内窜烧。 迎上她羞涩却又隐隐期待的眸子,他不禁冲动地将她擒入怀中。“水脉,你……”他眉心揪结着,声线低哑而浓沉,“别激我。” 水脉一愕,“我不是……”她抬起慧黠的大眼,怯怯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活着,千万别死……” 镇淮胸口一震,眼中的怒火瞬间浇熄。“水脉……”他眼底的情绪既复杂又激动,“我不会的。” 他猛地将她的头压向了自己的胸膛,感性地说:“为了你,我会活着。” “嗯。”水脉在他怀中使劲点头,惊忧的泪水竟不知不觉地滑落…… 第七章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仍然同床共枕,但镇淮却非常守信地未再对她“出手”。 水脉说得对,他要是在这时候要了她的身子,却又不幸在决战中一命归西,那岂不是毁了她一生幸福? 为了她,他断不能做出这种可能会毁她幸福之事,反正现在水脉似乎已经比之前更能接纳他,他不必如此急着占有她的一切。等从天都峰平安归来,他便可以毫无顾忌地带着她回藏剑门正式拜堂成亲,共偕连理。 清晨用过客栈的早膳之后,他们旋即起程赶路。 此去黄山,路途遥远,再加上天都峰又是黄山三大峰中最险峻的,想登上峰顶并不是一件易事,若不尽早赶抵黄山山脚下,恐怕会误了约定之期。 水脉一向起得晚,因此在这样的清晨,她的精神还是显得恍恍惚惚。因为身后有个温暖的“靠山”让她依偎,所以她安心地靠着他的胸膛继续打盹。 镇淮偶尔低头睇着臂弯中安睡的她,唇边不时地露出了爱怜的微笑。 此时的她,是个十足的小女人,而她也惟有在如此安静睡着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小女人”的姿态——他珍惜这一刻,非常珍惜。 此次决战乃生死之战,非死即伤,虽说他对自己的刀法有着相当的自信,但范长志既能打败武林中众多高手而成为刀神,想必也是不容小觑。 假如他还是从前的那个陆镇淮,根本就不会把此战的生死问题搁在心上,然而如今,他心里却已经有了牵挂…… 他舍不得放下水脉,他想守护她、爱她、陪伴在她身边,所以,他不能输,更不能死。 正当他想着的同时,前方不远的林径中却出现了一名手提长剑、身披红色斗篷的红衣姑娘。 那姑娘一脸冷艳,身形瘦高,冷冷的眼神及紧抿着的唇角都显示着她是来者不善。 镇淮微勒住马,缓下了速度,但怀中安睡的水脉仍未察觉。 待与那红衣姑娘只余几步距离,那红衣姑娘眼中出现了一闪即逝的异采。 “你就是陆镇淮?”她指名道姓,摆明了就是找他。 她这一喝问,水脉终于醒了过来,瞥见前头挡着一个红衣姑娘,她怔愣了一下。 那红衣姑娘冷睇了她一眼,十分不友善。 水脉虽然还有点昏昏沉沉,但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与她不对盘,因为她在这红衣姑娘的眼中睇见了不屑、轻蔑及微妙的妒意。 “在下正是,请问姑娘……” “我是飞鹰堡的颜虹。”她声线冷漠地道。 一听飞鹰堡,镇淮已经大略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了,他撇唇一笑,“颜姑娘有何指教?” “我是为我弟弟的事而来的。”她口气挺冲的,脸上也明显的有着愠色。 水脉听她自称是飞鹰堡的人,又说是为她弟弟而来,立刻就联想到昨天因为想出锋头,而被镇淮打得落花流水、颜面尽失的颜什么骏。 她噗哧一笑,“你弟弟打不过人家,居然连姐姐都搬出来了?” 颜虹一听,更是火大。 她弟弟一向喜欢强出头,她是知道的,但看见眼前这个仙肌玉骨、丽质佳容的女子之际,她的心底更是无由地窜起一股恼火。 她应该是来找陆镇淮算帐的,然而现在,她却将这满腔的怒火全倾注在陆镇淮怀中的女子身上。 “你这个小狐狸精,还敢在这儿碎嘴!?”她不客气地骂道。 一听见颜虹骂她是小狐狸精,她当下气得什么睡意都没了。若前朝未灭,她可也是个正正经经的官家千金,而这叫颜虹的女人居然敢说他是狐狸精!? “你说谁是狐狸精?”要不是镇淮将她锁在怀中的话,她非得冲上前去赏那自称颜虹的女人一耳光。 颜虹冷哼一记,“我说的就是你。”她继续嘲讽着:“明明身边有了男人,还有意无意地去招惹其他男人,你要不要脸?” 镇淮看得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怪了,打颜世骏的人是他,颜虹要是想替自己的胞弟出口气的话,找的也应该是他,怎么这会儿却跟水脉杠上了呢? 水脉受不了激,七手八脚地挣扎着想下马。 “水脉,”陆镇淮拉住她,“别惹事。” 她回瞪了他一记,“我惹事?”她气鼓鼓地叫着:“是她先惹我!”说着,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跳下了马。 见她下马,镇淮随即也跟着跃下马背。“水脉,”他一手扯住了她的手臂,“够了。”对方是个大姑娘,他不想跟女人斗气,甚至是斗武。 水脉难以理解地嚷着:“她侮辱我耶!”说罢,她一个劲地冲上前去。 颜虹似乎没料想到她竟是如此泼辣的女子,显得有点错愕。“你……” “你嫉妒我有男人为我动刀动剑,对不对?”水脉不甘示弱地说:“是,我是狐狸精,但也好过有些人孤芳自赏没人怜!” 颜虹柳眉一挑,气极败坏地吼道:“你说谁孤芳自赏没人怜!?” “你说还有谁?”水脉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技不如人,但论牙尖嘴利,她可不输任何人。 “你!”颜虹好歹也是飞鹰堡主之女,向来就是娇纵成性,哪受得了水脉如此言语相讥。 见水脉姿色过人已够教自视甚高的她懊恼了,现在看她身边又有着陆镇淮如此出色的美男子相伴,她心绪更是难以平衡。 “你找死!”颜虹拔剑出鞘,毫不留情地往水脉刺去。 她突然出招吓坏了水脉,也教水脉身后的镇淮大吃一惊。 “啊!”水脉惊叫一声,却吓得脚下发软,动弹不得。 镇淮大手一捉,猛地将水脉往后提;在将她往后拉的同时,他另一只手已顺势拍开了颜虹的手。 “啊!”颜虹被他一拍,长剑飞脱而出。她一怔,愣愣地望着一脸愤怒阴鸷的他。 水脉大概是吓傻了,只是安静地偎在他怀中沉默不语。 颜虹捡起掉落在地的长剑,恨恨地怒视着两人,“陆震淮,今日所受的屈辱……我会记住的!”话罢,她背身疾行离去。 见颜虹渐行渐远,镇淮不觉喟叹一声。这些江湖上的恩怨对立,有时候都是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所引起,难怪他师父老人家要归隐塞外、不问尘事。 “水脉?”低头睇着水脉,她还是一脸木然,像掉了魂儿似的。看来,她这次是真的吓坏了。 “你没事吧?”他一手搭住她的纤腰,声调温柔地问着。 她抬起眼,声线微微颤抖着。“疼……我好疼……” 他一惊,这才感觉到自己手心有些湿湿黏黏的,仔细一看,他震惊的差点没叫出声来。水脉受伤了,就在腰际。 “糟了!”他暗叫不妙。原来刚才颜虹那一剑虽没直接刺中她,却在她腰侧划下了一道伤口。 水脉细皮嫩内的,即使是一点皮肉伤,也够教她哭爹喊娘的了。 “我流血了对不对?”因为怕,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处。 “没关系。”镇淮一手按在她伤口上,一边轻声地安抚着她。 其实他比她还心惊,即使这是个不会要人命的伤口。但他宁可颜虹是在他身上划上千刀万刀,也舍不得让水脉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我们去找点水。”他将她扶到马背上,“来,按着。”他捉着她自己的手去按压住伤口。 “我会不会死?”水脉眼眶含泪,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他蹙眉一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说,你会不会这么容易死?” 水脉揪起眉心,又气又想笑地,“我要是死了,一定做鬼缠着你!” “傻丫头……”他既心疼又爱怜地笑叹着。 跳上马背,他迅速地在林中找寻水源。 *** 不多久,镇淮在林子里寻到了一条溪涧,于是紧急地停下马来为她处理伤口。 “坐着。”他将她安置在溪边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然后扯下一只袖子沾满干净的溪水。 水脉安静地坐在一旁,但脸上却难掩伤口疼痛的揪结起来。 他小心地解开她的腰带,敞开了她的外衣,“疼吗?” “当然。”她没好气地应着。 他一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逞一时之快?”说着,他翻开了她的胸兜,先以清水擦拭那还流着血的伤口。 “啊!”她疼得惊叫一声,原本想反驳他的话也硬生生地吞了进去。 以他的经验看来,这道伤口其实只是个皮肉伤,算不上什么,大概是水脉细皮嫩肉、捱不住疼,所以才会这样大呼小叫。 他觑了她一记,“忍着,没事的。”话罢,他从怀中取出一瓶金创药,仔细地为她涂上一层,待金创药凝结在伤口上,他便为她拉上了衣襟。 “行了。” 水脉眼眶底下悬着泪滴,不甘不愿地瞪着他。 “怎么了?”他不解。 她眉心一皱,眼泪扑簌簌地直落。“都是你!” “我?”他一愣。 “要不是你拉得慢,我怎么会受伤?”因为“无端遭殃”,她将所有怨气全出到他身上。 陆镇淮无奈地苦笑一记,“大小姐,是你自己一直靠上去的,我挡都挡不住呀!” 她秀眉一横,一脸委屈,“还有……你……你为什么不教训她!?” 镇淮哭笑不得地望着她,“大小姐,你……” 没等他说,她连珠炮似的又一阵责怪,“你为什么不像昨天修理她弟弟一样地修理她?” “水脉,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小妞也不想想是谁去挑起战火的。 “什么?”一气起来,她也忘了疼。“你是说我活该?” “我没说你活该。”对于她的断章取义,他只觉哭笑不得。 水脉一恼起来,向来是只有野性没理性。“你就是这个意思!喔……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见她有几分姿色,所以舍不得动手是吧!?” 镇淮叹了口气,索性在她身边坐下,随她言语发挥。 “陆镇淮!”见他一脸闲闲的样子,她更是火冒三丈。 今天要是刺伤她的是个男人,那也就罢了,但偏偏刺伤她的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颇具姿色的女人…… “我就知道你这人靠不住,你……你简直是可恶!”她揪住他的袖口,像是恨不得低头咬他一口似的。 镇淮莫可奈何地又是一叹,“好吧,那你现在想怎样呢?”说着,他玩笑似的问道:“要我去杀她一刀?还是我让你砍一刀?” 她一顿,不知如何反应地瞪着他。其实那颜虹实在没理由因为言语冲突就拿剑刺她,一定是还有什么原因,毕竟打她弟弟的是陆镇淮,她想打想杀也应该找陆镇淮下手,为什么矛头一转,居然把帐全算到她头上呢? 回想起刚才那颜虹见着陆镇淮时的神情,突然她什么都明白了。 “都是你啦!”她抬手狠狠地捶了他一下。 他一怔,不明就理。“又怎么了?”看她沉默,他还以为这场战争就快打完了,没想到她稍作歇息后竟又卷土重来。 她又气又妒地吼道:“她嫉妒我!” “她嫉妒你?”他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了。“她嫉妒你什么?” “你没见她看着你时的那种眼神吗?”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她就觉得怒火中烧、浑身颤抖。“她一定是看上了你,所以才会拿我出气!” 镇淮闻言,嗤地一笑。“你疯啦?”这小妞可真能扯,竟然有办法扯到他身上来。 “我才没疯,我清楚得很!”不会错的,她看得出那个叫颜虹的女人对陆镇淮有意思。因为……她第一眼见到陆镇淮时,就是那种眼神,那种燃烧着的眼神。 镇淮摇头苦笑,“这下可好,颜世骏看上你,颜虹看上了我,真了不起。”女人的想象力真惊人,尤其是她这种古灵精怪的女人更甚。 见他一副没事人儿的悠闲状,水脉气恼地捉起他的手臂,低头就发狠地一咬。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但想到颜虹看他时的眼神、想到颜虹划她一刀、想到他好像是蛮不在乎的神情、想到…… 总之她就是好恨、好气、好恼! 她这一口咬下去,打定了没那么容易就松回的主意。 镇淮先是一阵错愕,但旋即又平静得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地凝望着还咬着不放的她。 好一会儿,水脉抬起头来看他,却发现他脸上不惊不恼,波澜不兴。 见他没有反应,她就像只发疯的小野猫似的张口又咬。感觉到嘴里有着咸腥味,她这才发觉自己在不经意中竟咬伤了他。 她心头一惊,急急地甩开了他的手。而就在摔开他手的同时,一股不知名的酸意袭上了她的鼻头。 “气消了吧?”镇淮无视自己手上的伤口,两只如火炬般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 见他总是那么泰然地面对她的娇悍任性,她又是一阵揪心。为什么每当她不讲理、耍脾气时,他都能如此包容她那该死的冲动及坏脾气?为什么!? 他该甩开她的,却任由她将他咬伤,这就是他对她的体贴和温柔吗? “陆镇淮,你可恶!”瞥见他淌着血的手臂,水脉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急。 她胸口满塞着亏欠和内疚,可是……她又不想承认自己错了。 “你让她划了一剑,我让你咬上一口,这样总可以了吧?”有时,他真恼恨她的冲动及娇蛮不讲理,可要命的是,这似乎也是她吸引他的一部分。 水脉抹去泪水,“你想让我觉得内疚?你……你做梦!”她朝他咆哮着。 “我没打算让你觉得内疚。”他蹙眉苦笑一记。 “如果不是为了让我内疚,那……那……”她非常懊恼地说:“那你是在替她赎罪 !?” 他一怔,“我替她赎什么罪?” 她吸吸鼻子,继续发挥她无穷无尽的想象力,“因为我要你去替我讨回公道,但你舍不得伤她,所以只好拿自己的皮肉让我消气,对不对?” 镇淮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他真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丰富又乱七八糟的想象力,这简直是无中生有、胡诌一通嘛! “怎么?你承认了吧!?”这会儿,水脉也忘了刚才自己还在呼天抢地的喊疼。 陆镇淮摇头一叹,“你闹够了没?”男人的忍耐总是有个限度,即使面对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还说什么心里只有我,你根本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鬼!”她知道自己该收声,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借题发挥。 “你心里不也有着一个我不知道的心上人!”他没好气地回她一句。 “我不管!”她激动得几乎失去理智,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都冲口就说,“我不要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话一出口,她立即后悔了,只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在她后悔的同时,她困见他脸上那懊恼又受挫的神情。 “我……”此际,她恨透了自己的冲动。 他爹常说,总有一天她会让自己的嘴给害死,这下子全都应验了。 “我是你‘不要’的?”他沉下脸,那阴沉的表情教她无由地一阵寒颤。 说罢,他撤唇冷笑一记,却隐含苦闷。他站起身子,沉默地走向了马匹。 他早知道她心里还有别人,在她几乎要接受他的同时,她其实还期待着那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他曾夸口说会让她爱上他,但这一刻,他却感到无比沮丧及挫折。 水脉后悔极了,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自圆其说。 她绝不是有意要伤害任何人,甚至她刚才那句话其实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她……她只是气极了才会脱口说出那种口不对心的话。他不是她不要的,绝不是。 在这一瞬间,她清楚地知道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早就超越了那不知名的黑衣人。 她会这么不讲理,甚至说出那种莫名其妙的气话,都是因为她妒嫉、她小器,她不要其他女人也注意他。 “陆镇淮,我……”她想道歉,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他淡漠地睇了她一记,“如果你不想在荒郊野外露宿,就赶快上马吧!” “噢……”她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是软软地心虚地应了一声。 *** “什么!?”颜世骏见颜虹颓然地归来,一脸惊愕,“姐,连你都……” “别提了!”没等他说完,颜虹就冷冷地打断了他。这一刻想起陆镇淮那张脸,她都还觉得心悸。 完了,她居然对那个男人一见倾心!? 她从来不是这么容易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为什么却在见到他之后,有了这么大的反应及震撼? “姐,你也吃了亏?”颜世骏以为她能替自己挣回面子,没料到她居然也是如此收场。 她瞪了他一眼,“闭嘴!”她已经够恼火了,他还不识相地在这儿添柴揭火。 颜世骏见她是真的动了气,不禁皱皱眉头,有点自讨没趣。 “陆震淮功夫高强,以你我的剑法,根本赢不了他。”颜虹语气中还带着些愠恼。光是想起那小狐狸精的样子,她不恼才有鬼。 她转头瞠视着颜世骏,劈头就问:“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了那小狐狸精的美色才强出锋头的?” “姐……”颜世骏仗着自己是飞鹰堡的少堡主,平常总是耀武扬威,不过,对他的亲姐姐颜虹,他却是敬畏三分,相当顺从。 颜虹哼地一声,一就知道是你贪图美色坏事!” “姐,我本来以为姓陆的他强抢良家妇女,谁知道那小妞居然会是他的妻子。”见颜虹气未消退,他接着又说:“那小妞向我求救,我才出手的。” 听到这儿,颜虹不禁又想起那小狐狸精的脸。“哼,你们这些男人见人家有一点姿色,个个就像蜂见了蜜似的黏上去,没出息!” “姐,”他涎着笑脸,讨好地说:“你别生气,我还有别的办法。” 颜虹不以为然地斜观着他,“你能有什么办法?”她这个弟弟有几斤几两重,她还不清楚吗? 颜世骏露出一记诡异而狡怪的笑,“你等着瞧吧!” 明的行不通,他总可以来暗的吧?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就不信这世界上有他颜世骏撂不倒的人! “你想做什么?”觑见他脸上那奇异的笑容,颜虹疑惑地问。 “先不告诉你……”他故作神秘地说:“总之,我一定会替咱姐弟俩扳回面子的。” 第八章 一住进这家客栈,镇淮就隐约听到店小二跟几个住宿的客人在闲聊- “这两天这儿出现了一个采花大盗,而且专门找未出嫁的闺女下手,现在已经有几个闺女受害了呢!” 闻言,一名带着青衫女孩的老翁惊惊畏畏地说:“是吗?”他下意识地看着身边的闺女,“那我可得小心一点。” “应该的,应该的……”店小二望着老翁身边的年轻女孩,说:“老爹的千金生得好,是该小心。” 店小二说完,这才注意到等着他招呼的陆镇淮及水脉。 睇见水脉,他一脸惊艳,但一见镇淮脸上那几乎快要结冰的神情,他又倏地变得畏畏怯怯。 “客倌,住宿还是吃饭?” “都要。”镇淮说。 “那……”店小二一脸猜疑地问:“您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一间上房。”说着,他狠很地瞪了店小二一记。 那店小二缩缩脖子,“是、是……请跟我来。”他小心翼翼地带着路。 把两人带到后厢的上房后,镇淮打赏了一些碎银给他。 那店小二拿了好处,不嫌麻烦地叮咛了几句:“客倌,我们镇上这两天很不安宁,您夫人如此娇美,可要特别小心。”说着,他又多观了水脉几眼。 镇淮浓眉一揪,神情阴惊吓人,“行了。” 店小二觑着他腰际的长刀,不觉咽了咽口水。依他的见识,眼前这英伟不凡的客人,想必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吧? 江湖中人惹不得,他还是早走早好,免得沾上什么不该沾的麻烦。“客倌您早点歇着……” “慢着。”他突然唤住了店小二,吩咐着:“先帮我准备几道小菜。” “是。”店小二忙不迭地点着头,“马上来。”话落,他急急忙忙地转身而去。 镇淮推开门,径自往里面走。 水脉怯怯地跟在他身后,随口找着话题聊。“原来这镇上这么不安宁,还有采花贼……” 他倒了杯水喝,不怎么搭理她的话。 水脉咬咬唇片,一脸颓丧。 他突然瞅着她,淡淡地说:“他找的是闺女,不是你这种有了丈夫的女人。” 她眨眨眼睛,不经大脑思考地又说:“我又还没嫁给你……” 他神情一凝,“那倒是。”他冷笑一记,又是沉默。 水脉恨透了自己有事没事就火上加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会儿,她真是自打嘴巴,没趣! *** 洗过澡,陆镇淮一个人坐在客房前的栏杆上吹风。想起今天水脉说的那番话,他的心情就更加沉郁,他是她“不要”的……真伤人! 既然她认定他不是她想要的,为何要跟他打赌?为何要对他欲拒还迎?为何要说什么希望他别死的话?她究竟在想此仟么?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明白?这一回,他真是输惨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认真的结果,竟是如此的不堪,难道真应了月影所说,这是他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报应吗? 出神的同时,他听见了房门轻悄推开的细微声响…… “人……”水脉来到他身后,怯怯地喊了声。 他没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什么事?” 见他如此冷淡,她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皱皱眉头,她一脸苦恼。 “你……我……”她该找些话说,可是……说什么好呢? 他瞥了她一记,径自沉默。 水脉惊惊怯怯地来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观着他,“你……你的手没事吧?”她随口问了句。 “死不了。”他无情无绪地回答着。 她有点沮丧地蹙起眉心,嗫嚅地问:“我看看好吗?”说着,她主动且讨好地伸手去翻他的袖子。 镇淮抽开手,不领情地说:“不必了。” 见他一再地冷落她、漠视她,水脉再也忍受不住地掉下眼泪。她宁可他凶她、数落她,或者干脆给她一个耳刮子,也好过他现在这么对她。 发现她不再说话,他下意识地瞅她一记。其实他也没那么容易说放就放,如此冷落她不过是在呕气罢了。 瞥见她眼眶里饱蓄着泪水,陆镇淮心头不禁一震。她哭了?这会儿,她是为什么而哭呢?因为他的冷漠吗? 他想安慰她,但只要一想到她所说的那句话,他就又犹豫了起来。 不论她那句话是真是假,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得惩罚她一番,至少得让她知道,他不是每一次都能无所谓的。 水脉抽噎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想怎么样嘛?”她抹着脸上烫人的泪水,一颗心揪得她频蹙眉头。“我……我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的跟你妥协了,你……你还要我怎样?”说着,她委屈地啜泣着。 她低垂着脸,抽颤不停的纤细肩膀,教人看了是既爱又怜。 “我不是……有心的,我……”她胡乱地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说:“你……别不理我……” 他凝视着她,依旧是一声不吭。 她抬起泪湿的小脸,可怜兮兮地说道:“如果你要继续不理我,那……那干脆送我回去……” “回哪里去?”顺着她的话,他随口却又认真地问了一句。 她一愣,呆愕地回望着他。是呀,她想回哪里去呢?是藏剑门还是云霞山居? 等不到她的回答,他冷冷地替她回答:“是不是回云霞山居去和你那心上人双宿双栖?” 她一怔,“不……不是的……” “我以为自己能以真情感动你,但事实证明……我高估了自己的真情。”他受伤而心冷地说道。 她焦急地想解释那所谓心上人的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云霞山居那根本就没有什么心上人,那只是一次偶遇,只是她一开始时拿来拒绝他,然后气他、激他的幌子。 “我说的心上人其实是……” 她还来不及解释,客栈西厢的屋顶上突然飞过了一道人影,细看之下,那人肩上还背了个昏迷的女人…… 采花贼?念头一闪,陆镇淮当下就要追上去。 “喂!”水脉一把拉住了他,“我也去!” 他蹙眉睇了她一眼,“你留下!”话刚说完,他又突觉不妥。 要是采花贼不只一人,那么根本不会武功的水脉,一个人留在这儿不是很危险? 想到这儿,他想也不想地将她拦腰抱起,飞身一跃地追了出去。 *** 虽说因为水脉而耽搁了一点时间,但凭他了得的轻功,还是在镇郊的地方追上了那采花贼。 那采花贼一出镇外便直往林子里冲,陆镇淮见状,不加思索地跟随而去。 追了一会儿,那采花贼跑进了一间荒废的柴房里,随即,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该死的东西!”镇淮暗咒一句,迅速地冲进柴房之中。 他抱着水脉刚冲进柴房里,一道黑影就倏地飞掠离去,只留下一名神情惶恐的少女。 他一向眼力过人,一下子就认出少女便是今天在客栈中与一名老翁一起投宿的姑娘。放下水脉,他缓缓地步向少女…… “姑娘,没事了,你别怕……”他趋前检视着少女是否受了伤。 他才一靠近,那少女忽地像八爪章鱼似的巴上来,“哇……”她哇哇痛哭,两手紧紧地抱着他。 他一怔,不知如何是好地望向水脉,而水脉正以一种嫉妒且不悦的眼神瞅着他。 “水脉,你过来。”同样身为女人,他认为还是由水脉来安抚这少女的情绪比较妥当。 水脉怔愣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去。 突然,陆镇淮闷哼一声,而那少女也猛地推开了他,逃命似的往门外冲。 这突发状况可吓傻了一旁的水脉,她望向门外拔足狂奔的少女,再睇睇坐在地上动也不动的陆镇淮。 “做什么?”她一脸迷惑。 他抬起脸,眉心纠结地望着她,“水脉,你……快离开。” “咦?”她一愣,“什么?” 此时,门口忽地出现了一个人,定睛一看,竟是日前在茶栈被镇淮打得落花流水的颜世骏。 “哼!”颜世骏冷笑着,“陆镇淮,你中计了吧?” “卑鄙!”镇淮恼恨得抓起刀子就想起身。 原来那客栈的店小二、老翁及少女,都是颜世骏买通来骗他中计的棋子。 “你最好别动。”颜世骏哈哈怪笑道:“你身中西域奇毒,若动了真气,恐怕是活不过一个时辰。” 闻言,水脉气得冲上前去追打颜世骏,“你这个卑鄙小人,打不过人家就用这种下流手段!” 颜世骏攫住她的小手,“小美人,”他在她下巴上一掐,邪气地笑说:“可惜我喜欢的是未破身的闺女,不然就……” “拿开你的脏手!”镇淮沉声一喝,霍地站了起来。可是当他一动,他就发现一股火热迅速地在他的下半身窜烧了起来。 方才那少女一针扎在他大腿近下盘处,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奇毒? 颜世骏知道他正因毒性游走而痛苦着,不禁猖狂大笑,“说了别动,你还动。” 水脉推开了颜世骏,急急地奔向了镇淮,“你坐下,快!” 眉心聚拢、脸色涨红、额头沁汗……她从没见他脸上有过这么痛苦的神情,这究竟是什么毒药!? “解药拿来!”水脉伸手向颜世骏催讨解药。 颜世骏一笑,“这解药我可没有。” “没有?”她眉心一挑,恼恨地瞪着他。 颜世骏邪狎地睇着她,“你丈夫中的是西域奇毒‘一爆春’,也叫做‘处女血’,在一个时辰内若找不到处子与他行房,就会全身筋脉俱裂而死。”说罢,他阴险地瞅着坐在地上稳住气息的镇淮,“你这次是死定了!” 他以为水脉已为人妇,断不可能还是处子之身,因此便十分笃定镇淮此次必死无疑。 “你……你无耻!”水脉咬牙切齿地咒骂他。 “再见了,二位。”颜世骏得意一笑,背身便离开了柴房。 水脉愁着一张脸,欲哭无泪。什么一爆春?根本就是要人命的强力春药嘛! “水脉,”镇淮睇着她,低声地说:“你走吧!” 她转身走回他身边,缓缓地蹲了下来。“我不走……”说着,她声线哽咽。 “客栈里有盘缠,你拿着回云霞山居去。”他说。 “不要!”她哭叫着:“你带我来,就得带我回去,你……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他蹙起眉头,“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我……” “陆镇淮。”忽然,门口传来了一记女人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门口望去,只见一身红衣红斗篷的颜虹正站在那儿;她脸上有着隐隐的忧色,还有一点点微妙的羞赧。 “你想做什么!?”水脉双臂一张,横挡在镇淮前面,“你们姐弟俩还想怎样?” “陆夫人,我没有恶意。”颜虹支支吾吾地,“我弟弟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我是……来帮你们的。” 她发现颜世骏行迹鬼祟,于是一路跟踪,却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样阴险的手段对付陆镇淮。 “谁知道你和他是不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水脉愤怒地瞪着她。 颜虹一蹙眉头,“你再拖延下去,他会没命的,我……”她一顿,脸上出现羞色,“我还未破身,我……我愿意帮忙……” 没等她说完,水脉已明白她的意思,“你休想!”她又气又恨地指着颜虹,“我就知道你对他有意思,我……我不答应!”帮什么忙?她哪需要别的女人来帮这种忙!? 颜虹忧心地说:“陆夫人,他真的会死的……” “就算他死了,也用不着你管!”她坚定地瞪视着颜虹,“如果他跟别的女人做了那件事,我还宁可他死了!” “你……”颜虹没想到自己一片真心相助,而这女人居然罔顾丈夫的生死,断然拒绝她的帮忙。 “你走!”水脉指着门口,气极地道:“他是我的男人,是死是活都轮不到你来管!” 听见她说出“他是我的男人”这句话,镇淮不觉一阵激动。“水脉……” 水脉转身扶着他的身子,眼眶垂泪,“我才不要你跟她做那种事呢?” 他笑叹着,然后转而望着颜虹,“颜姑娘,谢谢你一片好意,陆某不能接受。” “陆镇淮……”颜虹眉心一皱。 “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对不起我妻子。”他毅然决然地说。 颜虹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互相扶持的两人。 须臾,她无奈地笑叹一记,“那好吧!既然你们如此坚持,我就……” 说着,她解下斗篷一搁,“这儿冷,我把斗篷留下。”她怅然地睇着陆镇淮,“告辞。”话罢,她一脸惆怅地转身离开。 *** 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这斗室里突然因为太过安静而冷了起来…… 水脉将颜虹的斗篷拿来盖在镇淮身上,埋怨地道:“我不是说她对你有意思吗?你还不信呢!” 他一笑,“你现在还有心情说这些?”说着,他又揪起眉心。 “很难受吗?”她担忧地问着。 他微点着头,“说穿了,这‘一爆春’其实就是春药,中了这种毒不折腾也难。” “嗯……”她低头暗忖着,不知想些什么。 突然,她动手解开腰带,动作迅速而坚定。 见她忽地宽衣解带,他不禁一震,“水脉,你做什么?” “我还是处子啊!”她颊上绯红,神情羞怯,但宽衣的动作却一点都不犹豫。“颜世骏一定想不到我还是未破之身吧?” “你……”他惊愕地说:“你不是说过未成亲前绝不……” “算了。”她打断了他,“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我已经把本来打算献身救你的人赶走了,现在当然得自己来。”说着,她已经脱得只剩下胸兜及亵裤。 微弱的月光下,她那白哲的肌肤透着一种魅惑的光泽,直让他更觉血脉偾张。 “水脉,你不必这么牺牲……”他笑叹着。 “牺牲什么?”她在他胸前一偎,轻声地说:“我们是夫妻耶!” “你不是说我们还不是?” 她白了他一记,“我说是就是!”说着,她端着他的脸,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便迎上了自己的唇片。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当下怔愣地瞪大了眼睛。 水脉稍稍离开了他的唇,“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教我怎么做。”说着,她脸上又飞起两朵红霞。 “可是……”虽说她是自愿的,他还是有着顾忌。 因为即使他现在不死,天都峰之战也不知是否能安然归来,要是真要了她的身子,那她岂不是再无另许人家的机会? “镇淮,”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我不许你死。”她端着他的脸,眼神坚定地凝视着他。 “水脉……”陆镇淮瞅着她,什么都没再多说。 此刻,他们不需太多言语…… 她稳住急促的呼吸,力持平静地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解开胸兜的带子,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当她紧闭上双眼的那一瞬,她仿佛只听见自己急遽而响亮的心跳声;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裸露身子,但却是她头一回自愿且自动献身于他。 隐隐地,她感觉到他的掌心轻悄地抚上了她起伏不定的胸口…… “唔……”倒抽了一口气,水脉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镇淮有点犹豫地拿掉她的胸兜,两眼定定地凝视着她如凝脂般的浑圆;他知道在这么急迫而有限的时间里,他可能无法给她什么难忘的第一次经验,但是他想……他会尽其所能地减缓她第一次的痛楚及惊悸。 “怕吗?”虽然体内的毒性迅速地流窜着,他还是力求沉稳。 她突然睁开眼睛,定定地望住他,“你别管我怕不怕,时间不多了。”在这节骨眼上,难道他还想跟她调情不成? 她忽地一把拉住他的衣襟,大胆而主动地剥开了他的衣服,“我怕、我疼总好过你死吧?”话罢,她重重地印上了她湿润的唇瓣。 他微微一怔,旋即就迷醉在她主动的攻势之下;他知道她现在是为了救他一命,才会难得的如此热情大胆。 不过她如此的热情不但未能替他解危脱困,反而将他推向更炽烈的折磨境地里。 他忘情地揉弄着她的丰盈,仿若已经忘了生死的问题般。 她原本因为惊悸及忧惧而僵硬的身躯,在此时也因他的抚摸而渐渐松软。 她的双臂紧紧地环住了他,“镇淮……”他的温柔抚触令她不再因为即将发生的第一次而惊慌惶恐。 “对不起……”想到她的初夜居然要在这种破旧荒废的柴房里发生,他就觉得很对不住她。 水脉抬起眼看他,“什么对不起?” “我应该给你更美好的经验。”镇淮歉然地说。 水脉一笑,“如果你别  嗦嗦的,也许会更好。”说罢,她勾住了他的颈项,附在他耳边说道:“这不会是我们惟一的一次,下一回,你可以给我最好、最美的,不是吗?” “水脉……”他难掩激动地使劲圈抱着她,低头便深深地吻上她…… *** 她轻喘不已,眼神涣散,似乎还没真正回过神来。 他腺着她,这才发现她颊边挂着两行清泪。“水脉,很疼吗?” “嗯……”她无力地应着。 他在她冒汗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对不起。” 她摇着头,温顺地偎进他臂弯之中,“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所以,……”她抬起眼,深情地凝望着他,“所以你绝对不能丢下我。” “我不会丢下你。”他承诺着。 “还有……你也不能死。”她眼神中再度出现了忧惧之色,“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能活了。” 他一怔,“为什么?” “你死了,我一个人孤伶伶地留在世上,那还不如死了好。”她幽幽地说。 “别那么想。”他将她的脸压向自己的胸膛,低声地说:“不管我是死是活,你都得好好活着。” “你休想!”她话声哽咽,“你要是敢死的话,我非追着你去不可!” 他心头一震,难掩激动地紧拥住她,“我答应你,我……绝不会死。” 第九章 翌日清晨,镇淮在鸡未啼、鸟未唱之前就已醒来。 他的起身惊醒了身侧的水脉,“你去哪儿?”她揉揉眼睛,疲倦地问。 “你还真想在这儿继续睡啊?”想不到她大小姐的适应能力也挺强的,居然在这破旧不堪的柴房里也睡得这么沉? 她蹙着眉心,用一种撒娇的口吻说道:“我又疼又累嘛!”翻转身子,她赖进了他怀里。 他搂着她的肩膀,爱怜地说:“我知道,不过,我们总可以回客栈去再继续睡吧?” “人家不要。”她娇蛮地嗔着:“我走不动,没气力。” 见她在他怀中撒娇的可人模样,他不知该气该笑,“那我背你总行了吧?” 她摇摇头,在他肩窝里淘气地嚼着,“不成!”她就是想继续这么赖在他怀里,为什么他不能了解她的企图及心意呢? “水脉……”她这么在他肩窝里动呀动的,直将他的男性本能又给激发起来。 他抓着她的手,突然地往自己胯下一搁,“你再不起来的话,我……” 一触及他腰下熟悉的硬挺,她精神全回来了。“不要!”虽然身子还有点酸痛,她还是急急地跳了起来。 他蹙眉一笑,“看来你还真的是怕了。”可见昨夜那次经验让她多刻骨铭心。 “唔……”她嘟着小嘴,嗔怨地睇着他。 他翻身坐起,动手为她整整衣服,那动作既温柔又贴心。“赶快穿好,我们还有件事要做呢!” 她一愣,“什么事?” “归还斗篷。”他说。 水脉顿了顿,旋即板起脸,“还斗篷?”双臂环胸一抱,她挑了挑眉头,“你是想找借口去看颜虹吧?” 陆镇淮嗤地一笑,“你又吃醋了?” “哼!”她轻声一哼,“狗改不了吃屎。” 他故作气恼地攫住她的腰肢,“你又骂人了?” 她迎上他如火炬般的目光,“是又怎样?我就是喜欢骂人!” 镇淮朗朗而笑,爱怜地将她捞进怀中,“我就喜欢你爱骂人的毛病。” “是吗?”她瞥了他一记,酸酸地说:“你不是喜欢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人啊?” 他喜欢看她为其他女人而吃醋的模样,因为在这个时候,他才可以十分确定着她是爱他、在乎他的。 “水脉,”陆镇淮笑叹一声,深情地在她额头上一吻,“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这句话在这种时刻是非常受用的,“真的?”水脉娇憨地凝望着他。 “当然是真的。”他给了她一个相当肯定的答案。 “那你为什么要去归还斗篷?”这件事,她还是不能理解,“丢了就算了,不是吗?” 他莫测高深地笑问:“难道你不想找颜世骏报仇?” “咦?”找颜世骏算帐?她当然想 ! 想着,她突然觉得好兴奋,因为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见颜世骏看见他们出现时那种像是……“见了鬼”的惊恐神情。 倏地,她抓起斗篷,不知在检视着什么似的翻找着。 他疑惑地问:“你做什么?” 她抬起头,似有点难为情,“我怕斗篷沾了血……” “你……”陆镇淮啼笑皆非地翻了翻白眼。 他不说什么,水脉反而好奇,“我什么呀?”她盯着他追问。 他摇摇头,温柔地笑着:“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以后的日子一定很精采。” “很精采?”她一愣。 “有了你这个开心果,我绝对不会无聊的。”他说。 *** 一进到客栈,镇淮就见到昨天那店小二正与一个壮汉在讨价还价,不知在说些什么。 当那店小二见到他出现,立刻一脸惊恐,“啊……啊……” “啊什么?”那壮汉因为背对着门口,因此并没有发现镇淮及水脉的出现。 “他……他……”店小二嗫嗫不成言。 壮汉回过头,“什么东……啊!”一见两人,那壮汉活见鬼似的惊叫着。 镇淮一眼就认出这壮汉正是颜世骏的手下,“来得正好。”说着,他一手就拎住了那壮汉的领子。 壮汉魂飞魄散地哀求着:“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饶你一命也无不可……” 镇淮都还没说完,他身后的水脉就跳了出来,“快说,颜世骏那浑球在哪里!?” “这……他……”壮汉支支吾吾地似欲拖延。 她拧起眉头,一脸恼怒,“还不说!?”说着,她作势要拔出镇淮腰间的长刀。 见她如此凶悍,镇淮不觉怔愕。看来,他这外表娇弱的妻子可真不是个“普通”的千金大小姐。 壮汉吓得直冒冷汗,“少爷他……他住在分堂里……”为了保命,他只好说出了颜世骏的行踪。 “带我们去!”水脉“欲罢不能”地在他头上一敲。 “是……”壮汉惟惟诺诺地应道。 陆镇淮惊异地睇着她,一副“你教我耳目一新”的促狭表情。 水脉难为情地耸肩一笑,“他……他活该嘛!” “是……他活该。”他帮她的“凶猛”找了个台阶下。 临走前,水脉还不忘回过头去跟那个也有份害镇淮的店小二威喝道:“回来再找你算帐!” 那店小二惊惧地一副脚软的样子。 镇淮心里忖着,不用等到他们回来,那店小二恐怕也已经逃之夭夭了吧? *** 来到飞鹰堡的分堂,那门房一见壮汉被个不知名的男人押了回来,立刻往里面通报着。 不一会儿,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拿刀拿剑地冲了出来,“报上名来!” 水脉大声地回着:“告诉你们那个卑鄙无耻又下流肮脏的少爷,就说陆镇淮来了。” 虽说这是她第一次涉及江湖事,但她居然觉得得心应手,而且有趣极了。这么看来,也许她是块闯江湖的料也说不定呢! “陆镇淮?”几名壮丁窃窃私语,“是藏剑门陆东堂的儿子?” “还不快叫颜世骏出来?”水脉又大声喝着。 “我们家少爷不在。”为首的壮了回答着。 水脉哼了一声,“他是躲起来了吧?” “笑话!”壮丁不甘示弱地说:“我们家少爷才……” 他话都未说完,门里却传来了颜世骏不耐的声音,“吵什么吵?” 他大概是仍未摸清楚外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还一副“大难临头犹不知”的模样。 一踏出门来,他被眼前所见的景象吓得倒退三大步。“你……你们……”因为极度惊骇,他脸上刷地一白。 水脉瞪着他,“颜世骏,你这个浑球!” “你怎么……怎么没死?”颜世骏难以置信地问着。 镇淮一笑,“别忘了家母出身四川唐门,你那么一点小毒还害不了我。”水脉在昨夜之前还是处子的事,他实在难以启齿。 她瞥了他一记,做出一个“你在胡说什么”的表情。 镇淮将在客栈里抓到的壮汉往前一推,然后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想让人家知道你在昨晚之前还是处子的事?” “那又没什么可耻的。”她理直气壮地应着,“你是怕自己丢脸吧?”说完,她贼贼地一笑。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之际,颜世骏趁机就想开溜。 “还想跑?”镇淮纵身一跃,从身后擒住了他。 颜世骏自知不敌,立即出声讨饶,“陆大侠……” “住口!”水脉冲上前去,一把就掐住他的耳朵,“你还敢讨饶?你这该死的东西!”说着,她猛地一扯,像是要把他的耳朵给拧下来似的。 “啊!”颜世骏杀猪似的惨叫起来,不过更惨的是他身边的随从们没一个敢插手。 “慢着!”就在此时,颜虹自里面迅速地冲了出来。 见镇淮还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她眼底有着一种庆幸及惊讶。 “陆镇淮,你……你没死?”她以为他拒绝她之后是必死无疑,没想到他居然…… 一个奇异的念头钻进她脑子里,莫非……她惊疑地望向水脉,难以置信。 同为女人,水脉知道她那个眼神代表什么,她脸上不觉躁热起来。 到了当下,颜虹终于明白昨晚镇淮为何拒绝,而水脉又为何那么坚持了。原来……他们还没有夫妻之实。 想到这儿,她不觉为自己昨晚的一厢情愿而感到羞愧。 “陆镇淮,”她有点不敢正视他,“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舍弟一命。” “什么?”水脉眉心一蹙,“是你弟弟活该,我们为什么要饶他?” 陆镇淮沉默地望着一脸羞惭的颜虹,不知在忖度着什么。须臾,他松开了颜世骏。 颜世骏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飞也似的往颜虹身边冲。“姐姐……” 颜虹威严地瞪他一记,“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搞!?” 他低着头,惊惊畏畏地不敢出声。 “镇淮,为什么?”见他当真放了颜世骏,水脉难以理解地问着。 “水脉,”他抬手阻止了她,“算了。”说着,他将那件红色斗篷交还给颜虹。 颜虹犹豫地接下斗篷,眸中有着一种微妙的情愫。“陆镇淮,谢谢你。” 他摇头一笑,“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饶了他的。”虽说她是颜世骏的胞姐,但她昨晚不计清白的欲挺身相助,他却是铭记于心的。 “嗯……”颜虹低下头,似乎是在隐藏她眼底不为人知的怅然及情意。 “那告辞了。”他抱拳一揖。 颜虹抬眼睇他,“后会有期。” 陆镇淮撇唇一笑,旋即搭着水脉的肩背身而去。 *** 当他们回到客栈收拾行装,那店小二果然已经不见踪影。 其实他们也没打算对那店小二进行什么报复,是他自己心虚,这才逃命似的跑了。 一进房里,水脉就坐在床沿生起闷气。镇淮没对颜世骏下手已够她气梗,更何况他还是因为颜虹的求情才……光是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一阵火大。 “哼!”她一记轻哼。 “怎么了?”他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好奇地睇着她。 “你为什么不修理颜世骏那家伙?”她不满地质问。 陆镇淮一笑,“算了,你没看他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吗?”他仿若无事地回答着,却不知她的不满及懊恼才刚要爆发。 “是你受不住颜虹的求情吧?”她酸溜溜地应回一句。 他微微一怔,蹙眉苦笑,“你还真小心眼。”虽然如此,水脉因为吃醋而发脾气倒是让他挺高兴的。 她小嘴一嗯,“我小心眼,总好过你乱勾搭吧!?” “我乱勾搭?”他啼笑皆非。 “还好你不是女人,不然一定是那种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的女人!”说罢,水脉重重地哼出鼻息。 镇淮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你是个醋桶子呀。” “是,我是!”她负气地又说:“我看要不是身边有个宋水脉,你一定不在乎多个颜虹,对吧?” 他认真地忖着:“也许。”他存心开她玩笑。 水脉已被嫉妒给冲昏了头,哪还分得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陆镇淮!”她跳了起来,又气又委屈地槌打他。 陆镇淮将她捞进怀中,无限宠怜地说:“逗你的,你当真了?” “讨厌……”嗔怨的同时,水脉眼尾已泛着泪光。 他温柔地端起她的脸,不舍地看着她,“真哭啦?” “你可恶!”她在他结实的胸口上一捶,“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就毒死你!” 虽然她说的是狠话,陆镇淮还是觉得她可爱得让他心动。 “水脉,”他拭去她眼角的泪珠,“要我说几次,你才会完全地相信我呢?” 她蹙着眉头,一脸可怜地道:“是你不好,老爱没正经……” “对你,我比谁都正经。”他神情认真而严肃地说。 “是吗?”其实水脉也不是不信任他,只不过见了别的女人对他好,她心里就不舒坦。 陆镇淮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不假。” 她安心地偎进他怀里,娇憨地撒娇着:“你要是敢骗我,我就让你不好过。” “怎么不好过?”他促狭一笑,一罚我不准再碰你?” 她羞怯地一笑,“或许。” 他低头攫住她甜蜜的唇片,细细地、温存地吮吻着她。 这一刻,他们都觉得无比幸福,而在幸福的背后,一股阴影却渐渐地向他们逼近。 距离决战之期已经越来越近了,他能否活着回来呢?这样的幸福究竟还能维持多久? 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他们都更珍惜当下相爱的每一刻…… *** 黄山山脚下 云松客栈 一名身穿黑衣的俊逸男子独自在客栈中饮酒,而他正是下战帖给狂刀传人的范长志。 他面带忧色,仿佛有着什么心事似的。“小二,再来一壶酒。” “是的,客倌。”小二恭谨地又送上了一壶酒。 男子正要打开封口,一只满布皱纹的手竟突然伸了过来。“年轻人。” 范长志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白发苍苍、骨架魁梧的老人。“老爷子是……” “你一定是在江湖上打败了不少高手的刀神范长志范少侠吧?”那老者虽然面带微笑,不似有什么恶意,但那眼神之中却有着教人敬畏的威严。 范长志抱拳一揖,“不敢,那是江湖人士抬举。”他谦逊有礼地答道。 老者一笑,“嗯……”他沉吟着,又问:“听说你向狂刀传人下了战帖?” “是的。”看来他和陆镇淮决战天都峰之事,已然在江湖上传开了。 “你看起来闷闷不乐。”老者眼神炯炯地望着他,“有心事?” “老爷子好眼力。”不知为何,他虽与这名老者素昧平生,却意外地觉得亲切熟悉。 老者呵呵一笑,“你的不安之情全写在脸上。” 范长志苦笑一记,“老爷子请坐。” “唔……”老者坐了下来,“你担心后天的决战?” “嗯。”决战之前最忌胆颤、缺乏自信,但他却在这老者面前泄了底。 老者捻须一笑,“你是为什么找上陆镇淮的?” “因为他是狂刀的惟一传人,而且……”说着,他浓眉一拧,“狂刀早已隐退塞外,要找到他,一定要先找到陆镇淮。” 老者若有所思地道:“当年你父亲刀王与狂刀的决战,在江湖上也是轰动一时的大事。” “老爷子似乎对这些事相当熟知……”范长志好奇地道。 老者慨然而叹,“当年的我也在江湖上打滚过,不过……” “不过?”他微怔。 老者凝睇着他,意有所指地道:“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些江湖浮名,不值得你用生命去争取。” “老爷子?”范长志不是个呆子,他听得出老者话中有着玄机。 老者又是慈爱一笑,“老朽多嘴了。”他站了起来,拍拍范长志的肩膀,“不论如何,我先祝你成功。” “晚辈谢过老爷子。”范长志起身一揖。 老者沉默地背身而去,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范长志讷讷地望着客栈门外,不觉满怀的疑窦。这老者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知是何来历? 虽说他看来并无恶意,但他那高深莫测的样子,还是在范长志心中激起了难以平复的涟漪…… *** 在同一晚,镇淮和水脉也抵达了黄山山脚。 决战在即,镇淮的情绪难免开始有些波动;他不怕死,但是他放不下水脉,因此他立誓绝不能失败。 天都峰的山势险峻,那登山的小径就像一道天梯般垂挂在陡峭的深岩中,使得许多人裹足不前。 因为山势险恶,他必须提前上路,才能赶赴战帖之约。 这一晚,他俩早早就在房里歇着,只是……他们谁也睡不着。 镇淮平躺在床上,而水脉则是沉默地紧偎着他;良久,房里一点声息也没有,隐隐约约地只剩两人幽幽的呼息声。 水脉将脸埋在他肩窝里,静静地掉着眼泪。只要一想到他明早就要离开自己上天都峰、只要想这或许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晚,她就忍不住地难过起来。 早知如此,她就别跟他打什么赌了,因为只要不跟他打赌,她就不会随他来这一趟;不来这一趟,她就不会因此而爱上他;不爱上他,她现在也就不必为了他是生是死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水脉……”他轻声地唤着她。 因为怕被他发现自己的眼泪,她不敢回答他,更不敢抬起头来看他。 “你睡了?”其实他也知道在这样的决战前夕,她是不可能睡得着的,她之所以不回答,一定是怕自己掉眼泪惹他担心。 她依旧紧抿双唇,坚决地不开口应声。 “你睡了也好……”因为知道她还未睡着,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明天我就要上天都峰了,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在这儿等我三天,若三天后我仍未出现,你就带着盘缠回藏剑门去,我爹娘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水脉听得心酸,却还是一径沉默。 镇淮将下巴靠近她的前额摩挲着,低声地说:“我爱你。” 听见镇淮这一句话,水脉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地抽泣着。“不……我不要……” “水脉……”他心疼地紧环住她,“别哭。” “说什么等你三天?说什么不能回来?”她抬起泪湿的小脸,幽怨地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一定回来的吗?” 陆镇淮眉心一揪,心脏像是被什么力量捏紧般的痛苦。 水脉勾住他的颈子,悲悲切切地啜泣着:“我不准你死,要是你敢死在那儿,我……我就在这儿结束生命!” “千万别……”他一惊。 “我不管!”她打断他,声泪俱下地道:“你一定要回来,你……你还没跟我拜堂成亲呢!” 见她为自己伤心落泪,镇淮心如刀割。但是他不能在这时候退缩,因为他已决定赴约,既然决定了,就没有随便毁约的理由。 他不一定会输,就算输也不一定会死;不过尽管如此,对于这次的决战,他依旧是抱着“必胜”却也可能“必死”的决心。 “镇淮,”她抚摸着他的脸颊,哽咽地道:“我……我还想替你生几个胖娃娃……” “水脉!”这一次,他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猛地将她攫进臂弯之中,并低头深吻她。 她反射性的勾紧他的脖子,然后像是世界末日般地热烈回应着他。 在寂静的房间里,他们的气味及体温相互晕染着,每一声细微的喘息都近在耳畔。 他们在微弱的烛光下摸索着彼此的身体,仿佛想在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夜里,将对方紧紧拥有…… 第十章 清晨,镇淮在鸡啼声中醒来。 凝睇着身边沉睡的水脉,他突然有一种不想惊醒她的念头。这会儿要是惊醒了她,她一定拼死拼活地不让他走。 想着,他悄然地翻身坐起;转过头,他依恋不舍地再看看她。 这一张俏脸,他还没看够,而他想,他终此一生也不可能看够,所以……他一定要回来。 虽说他并不将成败看得如此重要,但他知道这一战,他是绝对不能输的。 时间已经不容他再耽搁,若不尽早启程,恐将误了约战之期,弯下腰,他穿上了鞋。 正当他穿妥了鞋,准备站起身来之时,两只柔若无骨的玉臂自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她没有说话,只听得见她细微的啜泣声…… 镇淮眉心一揪,这就是他最怕的事情。他可以输、可以死,但他就是怕她为他落泪。 “水脉……”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捏着。 水脉趴在他背上,泪水淌湿了他的衣服,“不管你是生是死、是胜或败,我……我都会等你……”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知道了。”说着,他轻轻扳开了她的手,“我走了。” 他没回头,只是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房间。 不是他不想回头,而是他不敢,也不忍回头。他知道当他回头时会看见什么,而那也是他害怕回头的原因。 此刻的他绝不能因为其他事情而分心,他必须更专心一意、心无旁骛地面对这次决战,因为……他不想输、不能输,当然也不敢输。 *** 镇淮以绝妙的轻功在山径中飞驰登高,寂寥的山林中,除了瀑声风声,就只剩下他的呼息。 半天的时间,他终于登上了少有人敢尝试登顶的天都峰。 站在山风呼呼如浪卷来的天都峰上,一种众山我下的征服感便油然而生,果真如高居天上俯视人间般。 同一刻,一道黑色身影从另一边出现,那人手提长刀,英姿飒飒,想必就是范辛之子。 两人都未开口,只是沉默地互相凝视。 山风在耳边呼啸着,仿若出征前的战鼓般激昂。 范长志趋前一步,“我们可以开始了?” 陆镇淮往前迈进,将他睇个仔细。突然,他撇唇一笑。 “你笑什么?”范长志眉头一皱。 “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镇淮问道。 范长志一怔,一脸意外地望着他。 “在茶栈时,我们见过,然后你又化身黑衣人……是不?”他一向眼力过人,早将范长志看个清楚。 “陆兄好眼力。”范长志没想到他观察力如此高超,当下是既惊讶又佩服。 “夸奖了。”他谦逊一揖。 “此次决战,生死自负,陆兄可有异议?”范长志抱着必死决心应战,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陆镇淮摇头,“我只有一事相求。” “请说。”范长志不加思索地道。 “若我命绝范兄刀下,请将我尸身带回山下的云松客栈。”他说。 范长志一顿,“你妻子还在那儿?” 他一笑,“若死不见尸,我怕她会傻傻地在那儿等。” “我答应你。”范长志毫不犹豫地回应。“倘若死的那个人是我,你就将我葬在天都峰上,行吗?” “行。”陆镇淮干脆地说。 范长志面带笑容,但眼底亦充满了不安。 范长志拔出长刀,沉声道:“那……开始吧!” 陆镇淮一颔首,刷地抽出鞘中的长刀。 这柄刀是他师父狂刀所赠,整支刀身是青铜锻造,朴实无华,却闪耀着震人的青色光芒。 “好刀!”范长志忍不住惊叹。 “我以当年打败范老前辈的刀来迎战,总算不辱你刀神之名吧?”镇淮唇边勾起一抹惺惺相惜的笑意。 范长志眼神一凝,纵声而笑,“谢了!”话落,他飞身向前,挥刀姿态如出柙猛虎般。 镇淮全心迎战,亦有如天上青龙。 这一场龙虎之斗,在一向静穆孤寂的天都峰上展开了。 日落月出、夜尽旭现,天都峰上就这么刀锋铿锵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两人却依然未能分出高低。 山风飒飒,山岚漫漫,而两人也早已精疲力竭、急喘急息,因为胜负未出,他们谁也没打算喊停。 原本冰冷的刀锋因为长时间的敲击摩擦而发热着,两人握柄的掌心也因用力过度而酸疼灼热,他们的身体及气力都已经到了极限,只凭着一股不愿输、不认输的意志在支持着。 这一刻,两人动也不动地互相凝视着,他们在歇息,也在等待。 范长志眉头紧锁,虎目炯炯地盯着陆镇淮,而陆镇淮也眼神沉着地注视着他。汗水自他们的额头滑下,淌过了眉间,滴上了眼睫毛,两人同时因汗水流入眼中而眨眼…… 一眨眼,两人像是有着十足默契似的飞身向前,铿地一声巨响,两人手上的刀刃瞬间发出了震动的低呜。 错身而过后,他们回头再度缠战,仿似要为这场决战划下休止符。 在两人都气力用尽,刀锋却还交缠的一刻,天都峰的另一边突然射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铿!”一阵刀刃断裂的声响传来,陆镇淮与范长志都惊觉地向后退去。 “住手。”一声苍劲的沉喝传来,而眼前已伫立着一名白发苍苍、身形魁梧的白衣老人。 范长志一震,下意识地看着手中断了一截的长刀。 “老爷子!?”眼前这老人不就是前些天在客栈里的老人家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打断了两人的缠斗…… “师父?”镇淮定睛一看,不禁怔愕。 白衣老人微微一笑,径自沉默。 一听陆镇淮称老人为师父,范长志立即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原来这白衣老人居然就是当年打败他父亲的狂刀! “您就是狂刀?”他遍寻名师、苦练刀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打败狂刀,为父雪耻,而今天……他却骤然发现这都是一场梦。 他和狂刀的传人不分高下,而手中的刀刃又轻易地就被年迈的狂刀所断,他苦练了这么多年,费心地击败了众多高手以验证自己的刀法高超,但今时今日……他多年来的梦全碎了。 白衣老人睇着一旁的镇淮,“狂刀之名早已易主,如今的我不过是个老头子罢了。”他早已将刀传予镇淮,如今狂刀指的是“陆镇淮”,而不再是他。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会……”镇淮十分吃惊。 师父隐居塞外,却突然出现在黄山天都峰上,也难怪他会如此惊愕。 白衣老人一笑,“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说着,他望向了一旁的范长志,说道:“我就是不希望你们白白送命,才会出手阻止。” 范长志情绪激动地盯着他,“老爷子,您……”因为一切来得突然,他显得有些错愕。 “范少侠,”白衣老人慈爱地凝望着他,“当年你父亲在这里仅是一招而败,就因而使江湖上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刀客,这件事一直让我觉得遗憾……” 说着,他转而眺望着远山烟岚,感慨万千地道:“自从你父亲郁郁而终后,我便隐居塞外,就是不希望再有人因为这浮名而断送生命,只是没想到因为收了镇淮为弟子,居然又惹出了这些事来。” 他沉沉地叹了一声,眼底蒙上了一层怅憾。“范少侠,若你为你父亲的死而怀恨于心,那么……那么……我现在就在你面前。”说着,他将颈子一抬。 范长志陡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 “师你,您……”镇淮急急向前。 白衣老人抬手阻止他向前,“镇淮,你退下了。”说完,他又望着眼前神情纠结的范长志,“今天该是了结这陈年旧怨的日子。” 注视着白衣老人正气凛然的面容,范长志握刀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他一直想为父报仇,而如今他想打败的人就在眼前,他…… 眉心一揪,他高举起握刀的手…… “范长志!”镇淮见状,忍不住喝着。 白衣老人神态自若,无畏生死地凝视着范长志。他的唇边是一记慈祥的微笑,即使面对着可能取他性命的人,他仍旧不惊不惧、气定神闲。 范长志浓眉聚拢,眉心沁汗。“喝!”突然,他懊恼地低吼一声,将刀往一旁的石壁上掷去。 他跪倒在地,“前辈……”到了当下,他是真的想通了也想开了。 他的父亲在有生之年能遇上这样的高手,应该是死而无憾的吧…… “起来。”白衣老人扶起他,和蔼依旧,“快起来吧!” 范长志站起,虽然疲惫,却又神清气爽,一前辈武德兼备,晚辈心服口服。 白衣老人纵声大笑,其笑声苍劲有力地在山谷间回荡不绝。 “好啦!”他突然一手抓着镇淮,一手拎住范长志,说道:“我们都该下山了!” 话落,他拎着二人如闪电般地疾驰下山,山路虽险,他竟如履平地。 如此修为让范长志叹为观止、自叹弗如。 *** 三天了,水脉就这么坐在客栈门前等着,也已经三天了。 镇淮临行前要她等他三天,还说三天一到就要她自行回云霞山居去,而如今,三天之期真的到了…… 等不到他归来,她一个人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什么名誉是男人最重要的东西?那她们女人的幸福在哪里?当男人们为了名誉、理想去拼命时,女人的幸福又算是什么!? 她不相信他不会回来,他的武功不是很高强吗?既然他那么厉害,他就一定会回来。 是的,也许他只是遇到了一个还不差的对手,所以才会延迟了时间…… 一定是这样的,再等上半天、一天……他一定会出现的! 她想相信他会出现,可是当时间一刻一刻、一天一天的过去,她就觉得越来越无依、越来越心寒。 如果他就这么一去不回,她该在这里等待什么呢? 不,就算他真死在范长志刀下,她也一定要见尸才死心! “水脉!”一声听来有点遥远的叫唤惊醒了她。 她抬起眼,有点失措地张望着。 那是镇淮的声音,她不会听错的,他……他真的回来了。 当三道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终于看清了其中一人的确是她朝暮期盼的男人。 “镇淮!”顾不得矜持、顾不得羞,她欣喜若狂地冲上前去,像只小猴子似的跳到了镇淮身上。 她紧紧抓着他,像是要更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一样。 “镇淮!镇淮!”她不断地呼喊他,近乎失控。 一边尊师父、一边是刚刚才与他进行了一场生死之斗的对手,陆镇淮在此时显得有点难为情。 冷老人慈爱地笑望着两人,问:“这位一定是你那美丽又聪明的妻子吧?” “师父,她……”镇淮干笑着。 镇似还未说完,水脉就因为听见师父两字而急急忙忙地从他身上跳下来。 “师父?”她怔怔地凝望着眼前。顶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爷爷,您是镇淮的师父?” 白衣老人抿唇一笑,“是的。” “可是您不是隐居在塞外吗?”她疑惑地道。 虽然与他素未谋面,她却对他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他呵呵笑着,又道:“爱徒大婚,做师父的怎能不到呢?” “噢……”她了然地点点头,旋即又望见另外一名身形与镇淮相当的俊逸男子,“那……你又是谁?” “在下范长志,久仰姑娘大名。”范长志抱拳一揖。 她瞪大了眼,惊叫着:“原来你就是找镇淮决战的人啊?”怪了,这两个约好决战的人,怎么相安无事地同时站在这儿呢? 知妻莫若夫,镇淮很快地就观出她眼底的疑窦。“是师父他老人家阻止了这场决战,也避免了一场可能的遗憾。”“噢?”她怔愕地又看着白衣老人,然后嫣然一笑,“那我可要谢谢老爷爷您替我带回丈夫 ?” 白衣老人捻须而笑,“我不过是想喝杯喜酒罢了。” 水脉眨眨眼睛,古灵精怪地贼笑着:“那么老爷爷您可能要失望了……” “为什么?”他一愣。 “因为我还不想回藏剑门去。”她像个贪玩的孩子般开怀一笑,“江湖这么有趣,我还想多玩一阵子呢!” 白衣老人朗声大笑,豪迈极了。 “镇淮呀……”他拍拍镇淮的肩,笑道:“你一向喜欢云游四海,看来这回你是找对伴了。” 水脉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逗得白衣老人好不开心。 “师父,您既然进关了,不如到藏剑门小住……”师父难得入关,镇淮急欲留他暂住。 “不了,”他摇摇头,“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还是回塞外去好了,等你们决定回去成亲时,记得通知我一声就行了。” “徒儿知道。”镇淮恭敬地答道。 “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就在这儿道别吧!”白衣老人睇着一旁的范长志,“范少侠,送老夫一程吧?” 范长志抱拳一揖“一晚辈之幸。” 他满意地一笑,“镇淮、徒媳妇,我先走一步啦!” “师父慢走。”镇淮虽然不舍,但也知道师父的个性就是如此。 水脉朝白衣老人挥挥手,“老爷爷,后会有期!” “嗯。”白衣老人一笑,背身与范长志双双离去。 不一会儿,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 “我们去哪玩好呢?”送走了白衣老人,水脉立刻追问着一旁的陆镇淮。 他睨了她一记,“你还真不想回去啊?” “当然是真的!”她兴奋地跳着,“江湖这么刺激,你总得让我有机会见识见识。” 他笑叹一声,“那也得让我休息休息吧?” 她思忖了一下,有点勉强地道:“也好啦!”说着,她又紧紧地缠住他的手臂,“你知不知道我快吓死了,要是你再不回来,我……” “就回云霞山居去找你那心上人,对不对?”他故意消遣她。 她噘起小嘴,不服气地回道:“我才不是那种人呢!何况……云霞山居根本就没什么心上人。” 他一怔,“那你之前都是骗我的?”好呀!居然随便谁个男人来气他!? “也不是啦!”看他一脸气恼,她急着解释:“那个人其实是……” “是什么?”他欺近她,用一种威胁的口气追究着:“宋水脉,你最好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将一切全盘托出,虽说有点糗,但总好过让他疑神疑鬼的。 “那个人其实是我不认识的人……”她嗫嚅地道:“我坐花轿回藏剑门的途中曾遭人拦轿,那个拦轿的黑衣人掀我帘子,然后……”天呀!她怎么能说那黑衣人摸她的脸,然后她还要求那黑衣人带她走呢? 听到这儿,镇淮已经完全清楚了。 他展眉一笑,神情清朗,“我懂了。” “咦?”她一愣。他居然没生气,而且还笑了!? “然后你就对那黑衣人‘一见钟情’,对吧?”他促狭地问道。 她支支吾吾地,“是……是有那么一点啦!不过人家对你……也有一见钟情啊,”说着,她心虚又羞愧地低垂着头。 镇淮好想哈哈大笑,可是……他憋住了。 “你呀……”他将她锁入怀中,意有所指地说:“你对我是‘一见钟情’才对。” 她一脸迷惑地望着他,似乎是还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睇着她那迷惑困扰的神情,他就觉得好乐;她一直让他苦恼着,而现在他有一种终于扳回面子的快感。 他想,他永远不会告诉她这个“秘密”,那就是她“一见钟情”及“一见钟情”的男人都是他——陆镇淮。 终曲 正月 云霞山居 虽说正月里,这山上的天气是特别的冻,但宋家的五位女婿们还是趁着月色正美,坐在庄内一处凉亭里把酒言欢。 经过了一天的相处,原本对彼此都十分陌生的五个男人也渐渐地有了话题,不过真正将他们五个人拉在一起的其实是他们都在“不小心”及“被强迫”的情况下,娶了宋家的女儿。 想当然尔,他们喝酒聊天的话题自然是围绕在他们亲爱的娘子身上—— 因为父亲想报恩,而娶了宋家老大水脉的藏剑门少主陆镇淮首先发难,“说起我娘子,那可真是千言万语难表心中苦。” 虽然嘴上说苦,但他脸上却洋溢着隐藏不住的幸福,“她一天到晚想去浪迹江湖,到现在还不想替我生个娃儿。”“别说了,”旭脉的夫君穆鼎骊喟叹一记,附和着:“我家旭脉还不是难搞得很,不爱说话也就算了,那脾气还硬得跟石头一样。” 说着,他腺着雨脉的夫君袁睿,“还是你好,人家都替你生了个娃儿了……” “唉,甭提了。”袁睿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雨脉自认武功高强,一天到晚找我比武,就连怀了孕还不安分。” 听见他这么说,其他人都一脸惊愕,异口同声地问:“真的?” 此时星脉的夫婿冷玉郎朗声大笑,“我还以为只有我娶了个棘手小妞,原来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他倒是想得开,还能放开怀地大笑。 “唉!”突然,樊焰沉沉一叹,“你们再怎么棘手也没我惨吧?”说着,他自怜自艾地说:“雪脉是个女赌鬼,什么都能拿来赌,我怕哪天弄不好,她也会把我这个丈夫给赌掉了……” 他话刚说完,雪脉的声音忽地从他身后传来,“ㄟ,你可别忘了我替你家的赌坊赢了不少钱唷!” 不知何时,她们五姐妹已经上凉亭来了,大概是他们聊得太起劲,竟没有半个人察觉。 不一会儿,姐妹五人各自坐到自己夫婿身边,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美满的笑容。 “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水脉睇着陆镇淮问道。 雨脉哼地一笑,“姐姐,他们还能聊什么,一定是在说咱们的是非。”说着,她娇悍地瞪了袁睿一眼。 星脉附和着雨脉的话,说:“我想也是,旭脉,你说呢?” “唔。”旭脉依旧惜言如金,只虚应了一声。 “不打紧,不打紧……”雪脉威胁意味深浓地道:“要是惹了咱们姐妹五人,咱们一起下休书回娘家。” 她才刚说完,五个大男人立刻一脸惊慌,“别别别……” 观见他们五人神情紧张,同声同气,姐妹五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宁静的山上,她们银铃似的笑声像是能传达到天上去一般。 此际,她们姐妹五人都想着同一件事,那就是—— 娘,我们都嫁了好人家,都过得很幸福,您……看见了吗? —本书完— 编注:别忘了《驯妻记》还有“驯蛮妻”、“驯悍妻”、“驯恶妻”和“驯娇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