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午夜场》 序幕 【序幕:一夜】 周五临下班前,丰禾百货营运本部——杨氏总监叔魏兄,一句话交代下来,晚上没安排节目的,相约聚餐去! 为了迎战年度大档的周年庆,大伙上紧发条,个个不敢大意,哪个部门不是人仰马翻,操完总得赏点糖吃,好好犒赏员工。 聚餐地点选在一家颇有质感的钢琴酒吧,主要是想让部门主管们放轻松,好好享受难得的周末夜。 酒不过三巡,徐孟磊干完杯,率先告罪退场。 「咦?这就要走了?」杨叔魏问。 这次就属他们行销部最劳苦功高耶。虽说设计部、广告部、公关部、客服部……没有一个不累,但行销部是最首当其冲的。 公司三大本部——管理本部杨仲齐总经理威镇天下,没人敢对他有意见;营运本部前年才刚任命杨叔魏把关;商品本部洪协理是公司柯董事埋桩的自家人,基本上各司其职,但商品本部观念守旧派的,对于有意大展身手的杨叔魏而言,某程度上来说总是绑手绑脚,嫌他二十五郎当岁,嘴上无毛便掌理上公司三大命脉之一,私下颇有微词。 这些他也心里有数,近两年下来,表面上虽相安无事,台面下涌动的,是所有企业都避不掉的派系斗争。 每逢百货公司三大档期,两大本部就得吵一次。每每呛他们营运部天马行空、不切实际……巴啦巴啦,他们部门负责企划的行销部与商品本部的采购部尤其吵最凶。 好不容易尘埃落定,正需要轻松、轻松,抚慰他浴血厮杀后的娇弱身心,有人居然不赏脸给他闪人! 「燕燕待会要过来,我们另外还有事。」徐孟磊一脸抱歉地说。 「……」哼,有伴了不起! 杨叔魏看着某人和某人手牵手亲亲爱爱离开,被闪得一脸血。 稍早打电话给二堂哥,听到另一头暧昧的不明啾啾声,这个虽然台面上没有,台面下八成也有消磨时光的伴,不然哪会一到周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恶!为什么全世界只剩他还孤家寡人? 一口气闷在肚子里,他哀怨唱起歌来:「别郎啊欸性命,是控金搁包银,阮欸性命毋答及——」 「……」杨仲齐默了默。这是在唱哪出? 「不是部门主管聚餐?」 「嘿呀。」他在这里出卖色相替人酬谢阵前大将,有人在帅营里软玉温香,呜呜呜,一人一款命。 「我要报公帐!」他含恨道。 「没问题,只要里面没有酒店或开房间的帐,我买单。」 「……」到底他在二堂哥眼中是有多荒唐? 挂了电话,他挟怨宣布:「杨总买单,大家尽量吃、尽量喝。」 然后大家就尽量到各自找乐子,找单身美女搭讪起来了。 唉—— 他拎着酒杯,自己默默坐到吧台边。当主管的这时要自己识相,出来玩就得尽兴,别端个主管架子杵在那里杀风景。 他单手支着下巴,环顾内场。原本倒也没想做什么,悠闲地品酒,听听音乐、看看美女就好,猎艳什么的,还是给属下们去发挥。 然后,他看见了她。 她坐在吧台的另一侧,一袭削肩的黑色连身洋装,露出性感的锁骨及肩颈线条,风情无限的微鬈长发披散肩后,灯光折射下,白皙脸容如瓷,细致,绝美。 铅华淡淡,容韵纤纤。 是他的菜。 他第一眼觉得。 她偶尔与酒保交谈几句,啜饮一口酒液,微眯起眼,秀眸风情撩人——应该不是刻意,只是微醺。 他观察她有一阵子了,她一直静静坐在那儿,谢绝交谈。那样的秀色,不会坐冷板凳,但目前为止,尚无人攀谈成功,基本上识趣的就该知道,那冷艳气质,已清楚散发着拒绝搭讪。 被缠得烦了,她端起酒杯,下了吧台,坐到靠窗的位置。 不知为何,他目光移不开她。 这样的注视很失礼,他也知道,对方应是察觉到,侧首望了过来。 以为她会如稍早被打扰那般,颦眉、而后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但——她眯了下眼,专注凝视了会儿,微微勾扬起唇角。 很淡,淡得他几乎不确定,她真的笑了吗? 短瞬交会过后,她收回目光。如果他不想一个人度过这漫漫长夜,现在就该是时候走上前去,但,他还是没动。 她起身,短暂离开了一下。有人靠近她的桌位,他认出是稍早攀谈未果的某一名烈士,看见对方的小动作,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把妹靠的是真本事,用这种不入流手段,实在很丢男人的脸。 但愿她知道,离开过自己视线的饮料不能再喝的基本求生法则。 但——显然的,她很嫩,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就在她回座、一度想碰眼前的酒杯时,他真的坐不住了。 就冲着她给过的那抹珍贵微笑,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小姐,请你喝一杯。」 她偏头望他,露出那抹带点困惑的可爱表情,看向他空空的双手。 他笑了,发现这女人只是刻意撑起冷艳骨架,骨子里倒也没那么难以亲近。「我们去吧台,你亲自看着酒保帮你调。」他暗示道,顺势将那加了料的杯子推离她远些。 她看了一眼,似乎听懂了,微微扬笑,将手放进他伸来的掌,轻轻应声:「好。」 看到没有,这才叫把妹,学着点! 视线往旁边一扫,既不爽,也带点警告意味。至少今晚,离开这里以前,他们不会有机会动她。 怎么会发展到这个阶段的?杨叔魏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开门,热吻,一脚踢上房门,左手揽住纤盈腰身,右手摸索着在门边插上饭店房卡,瞬间,房内大亮。 他动作停住,睇视怀中颊容醺红、眼色迷蒙、双唇被吻又红又肿、娇艳欲滴的女人,费尽力气忍住想倾身继续逞欢的冲动,哑声问:「你确定吗?」 一开始,他想法真的很正派,只是不想看她受到伤害,绝对没有存心想让她逃离狼窟、再落入他这个魔爪。 但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脱轨,或许因为,她微微眯眸的风情太撩人?也或许因为,柔软掌心交给他牵时,扬笑依赖的纯粹表情,彷佛天涯海角跟你去的错觉太诱人,勾动他纯雄性的征服欲?更或许,单单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理由—— 他想要她。 那一瞬间,被撩动,单单纯纯,想抱她。 他不笨,这样的女人,绝媚风情底下,骨子里却带有一抹违和的纯粹感,她不是那种世俗的玩咖型人物,或许便是这一抹媚惑中的纯真,撩动了他吧。 他没想找人打发寂寞夜晚,至少在遇见她之前,没有。 就算是这一刻,他还是想确认。 他知道撩动他的是什么,但是撩动她的,又是什么?酒精? 「你有几分清醒?现在。」 她歪头,又露出那抹带点憨气的可爱表情,朝他摊开五根手指头。 「五分?」也就是半醉半清醒? 也够了,至少足够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倾身,亲吻她脖颈,低喃道:「你若后悔,随时可以喊停。」 她的回应是——仰首,堵住他太吵的嘴。除了亲吻,它们暂时不需要发挥别的作用。 杨叔魏反应迅速地搂近她,身躯密密贴合,双手急切在她身上探抚。她腰身纤细,但该有肉的地方也一点都不马虎,他双掌揉抚过翘挺的臀线,探入裙底,来回游移在细嫩大腿,那美好肤触,令人流连忘返。 她也没闲着,在投身饭店大床前的沿路中,扯掉了他的领带、上衣,双双滚入床铺时,他正在摆脱长裤。 一旦开始,便再也停不下来,纠缠的身躯不曾稍分,缠腻着,火热厮磨。 他放过吻肿的双唇,转移阵地一路吮咬至下巴、颈肤、软嫩胸脯。她低低喘息,颊容泛红,双瞳动情而迷蒙。 「快点……」 这是全世界,最甜美,最动人的邀请。 他重新回到她唇际,低笑:「遵命!」 身躯叠上她,而她,柔软而驯从地为他伸展肢体,邀请他进入。 有一瞬间,她蹙了蹙眉。 他太迫切,进入时猛烈焦躁了些,一时停不下来,但那不是他的错觉,尽管润泽度够,一度紧致难行的抵触感,确实是存在的。 一瞬间,某种微妙感闪过脑海,但全世界精虫冲脑的男人都一样,脑袋被下半身绑架,思考能力趋近零,很快被原始欲望掌控,驱策着身体追逐于本能的感官欢愉,抵死缠绵。 第一章 【第一章 文艺片vs动作片】 一个月后,丰禾主管会议。 杨仲齐端坐主位,左边营运部大将,右边商品部主管,楚河汉界,壁垒分明,要吵起架来,直接对呛也方便。 杨叔魏一就座,便留意到对面一张生面孔。 助理发完资料、送完茶水,会议一开始,主席位上的杨仲齐润润场子,发声道:「相信各位已经留意到,今天会议多了位新同事,向大家介绍一下,虞晓寒——原本担任台中馆营运长,因为尤经理请辞,招商部缺才,即日起将调往本部,在商品部服务,希望大家好好相处。晓寒是本公司的资深好员工,服务年资十年,资历及能力不比在座的各位低,相信有她的加入,定能为本公司带来生气蓬勃的新气象,洪协理,你说是吧?」 直接点名。 「是,当然。杨总说的是,我一定好好照顾新同事。」 这个嘛—— 杨叔魏摸摸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暗自沉吟。 这明着是降职,可他斗胆揣测上意,分明是明降暗升吧?仲齐哥会大费周章将人调来,还公开点名警告洪协理,已是有意重用之意,招商部只是跳板,挤掉洪协理,商品本部早晚是她囊中物。 有雄心壮志的,长远来看本部前途无可限量,但明眼人也知道,这里活脱脱就是战火中心,斗得可狠了,一步走错,炸个尸骨无存都有。 好好的一馆营运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营运报表够漂亮,驻守边疆、天高皇帝远多逍遥,何苦调回朝堂上来,战战兢兢看人脸色? 杨叔魏撑着颊,毫不回避地打量她,半是兴味,半是研究。 一头长发中规中矩地盘起,鼻梁上一副毫无特色的厚重眼镜,微微抿起的唇让她看起来冷静专业,却也冰冷无情,一身剪裁合宜的黑色套装穿在不苟言笑的她身上,简直像黑寡妇…… 这一整个就是公事公办,不讲情面的工作机器啊。 完了……他头皮有些麻,以后日子八成不会太好过,他最怕跟这种一板一眼的人打交道了,仲齐哥是看他多不顺眼?走了一个顽固的尤经理,又来一座面瘫冰山女。 感受到他明目张胆的打量,虞晓寒仰眸,面无表情地朝他望来。 「你八成当过顾服……」他喃喃道。双手叠放腹间,坐姿端整,只差个职业式笑容,就是服务台的专业顾服人员架式了。 「你怎么知道?」她当过两年顾服,从基层磨上来的。 「……」 杨仲齐抿唇,隐去笑意,咳了咳端整面容。「好了,大家都熟悉了,以后要好好相处,互相配合。」 我也希望。杨叔魏一把辛酸泪,在心里想。 但愿这位虞经理,能比上一任好沟通。 三十五。 这是杨叔魏粗估,那位虞经理的年纪,而且还是保守估计。 二堂哥说她有十年资历,那至少有这岁数了,只有可能往上加,不会往下减。 杨叔魏还没机会向二堂哥探探她的底,会后先被几个部门的主管揪去咬耳朵。 他没什么主管架子,整个营运本部少有人会中规中矩喊声「杨总监」,年纪相近的喊声「头儿」、「老大」或直呼名字,公关部大姐叫声「小魏子」他也会愉快喊「喳」。 商品本部很看不惯他们这样没大没小、没规没矩、毫无礼制,不止一次纠正他轻浮,没点主管威严。 要什么主管威严?他自认执行总监就是个打杂的,审审各部门送上来的卷宗,负责将它们顺利执行就对了。行销部、设计部企划过不了,他出面去协调沟通,讲好听是总执行,讲难听分明就是炮灰。 各部门主管很快决议通过,替虞晓寒办个欢迎会,打好关系将来好做事,公推他出面邀请,还说他舌粲莲花,全公司就他女人缘最佳,上至四十岁、下至十八岁,没有他搞不定的女人。 ……谁说没有?他就对那种不苟言笑,死板拘谨的女人很没辙。 唉,谁要他是炮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趁中午休息时间,去了一趟招商部。 虞晓寒正好抱着一叠卷宗回来,见他站在门口,也没多说什么,开门让他进来。 「那个——」他停了一下,等虞晓寒放下卷宗,回过身来,他才中规中矩地开口:「晚上公司同仁想替你办个欢迎会,你方便来吗?」 她瞧了瞧他,没立刻答腔。 看什么?他这次很端庄,没有不正不经了啊。 「如果时间不方便,也可以改期。」他补上一句。 虞晓寒也不知研究什么,打量完才慢悠悠启口:「不用改期,我可以。替我谢谢大家的好意。」 咦?他没听错吧?是「我可以,替我谢谢大家」,而不是「不用了,替我谢谢大家」?! 没碰到预期中的软钉子,杨叔魏有些意外。原来这个看起来很冰山的虞经理,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漠难近,应该只是面瘫了一点而已? 「那,我回去叫公关部打电话订位。」 「不用订位,公司就有办活动用的场地,打点一下,叫个外烩大家吃喝一顿,心意有到就好,不好太麻烦大家。」 你在会计部也待过吗?这么勤俭持家…… 腹诽归腹诽,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主角自己不嫌寒酸就好。他点点头,转身要回去交代,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打量她一阵。 「呃……先说好,这不是调戏不是搭讪,我知道很老哏,但我真的觉得你好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虞晓寒一顿,眯起眼。 那一眼,寒气森森。 杨叔魏清清楚楚感受到了。 「我并不是暗示你是我高中老师。」他哈哈两声,连忙想补救,不过看来这么难笑的老旧广告哏并没有任何娱乐效果,她表情看来更阴沉了。 「还是……你有什么长得很像的兄弟姊妹……」呜,没有也不要这样瞪他嘛,冰山一凝结起来,他觉得周遭都快下雪了。 彷佛有一世纪之久,她收回那两道凌迟他的眼神血滴子,淡淡凉凉地开口:「我没有兄弟姊妹,也不是你高中老师,事实上,我还小你一岁。」 蛤?!她才二十六?! 他不信!这不是啃得鸡—— 杨叔魏拒绝相信,她究竟是怎么把一个花样年华的妙龄女糟蹋成这身黑寡妇的?! 离开招商部时,他还特地去了趟人事室,调资料来看。 真的是二十六…… 这位施主究竟是遭受什么打击,如此想不开,年纪轻轻竟成了灭绝师太…… 一直到晚上的欢迎会,杨叔魏都还在苦思,他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其实她样貌生得不错,只要不去看她绾得规规矩矩的柜姊式包头、套装、黑框眼镜、以及大大破坏美感毫无颜面神经可言的面瘫表情的话,那五官其实是不差的。 难得杨仲齐也来露了一下脸,足见对其爱重程度,看来虞晓寒在仲齐哥心里的地位真的不太一般。 「一个年轻女孩,要在男人的场子里挣出一席之地,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她也是苦熬过来的。」私下聊起时,杨仲齐语重心长说道。 想想也是啦。若在职场上,他自己也会选择一个冷静干练的工作伙伴,而非花瓶一尊,虽然花枝招展不等于花瓶,但人类很可悲,往往最初主观印象便决定一切。 至少,现在大家第一眼,便不会瞧轻她。 虞晓寒与同事交谈完,朝他瞥了一眼,眼神短暂交会后,她挑拣几样食物放入餐盘,朝他走了过来。「你晚上好像都没吃什么?」 餐盘不偏不倚地递到他面前。 他看了杨仲齐一眼,那个当人堂哥的居然假装没看到,悠然踱开身,他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谢谢。」 「不合意?」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她目光凌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端盘的手。 意思很明显,已经绝了他一转身偷渡给别人的后路。 他本来可以大方表示,他不能吃辣,但——人家已经伸出友谊的手主动示好,为了做好敦亲睦邻,就算做做样子也得吃几口,别拂了对方的意。 「……不会。」眼泪往心底流,硬是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完全没有逃避空间。 一口,再一口,满盘都是辣食,分明是天要绝他。 这下眼泪不是流在心里,而是连着鼻水一起流在她眼前了。 第二章 「你不能吃辣?」她似是后知后觉地挑眉,微讶道。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承认他征服不了一点辣食? 「……还、好!」 「那再来点辣炒年糕?我刚刚吃了一点,还不错。」 「……」 虽然兄弟们老觉得他蠢,但他还不至于蠢到看不懂她嘴角紧抿的一点嗜血冷意——尤其她完全无意掩饰。 杨仲齐神出鬼没地又从某个角落冒出来,幽幽然道:「你是怎么得罪她的?」 瞟了瞟真的去舀辣炒年糕的倩影——看来仇恨结很大。 「……」干么要这样?他也不过是猜错年龄而已呀。女人好小心眼…… 要在第一天就交恶吗?杨叔魏内心无比纠结…… 算了,还是选辣炒年糕,让她出出气好了,他不想新同事上任第一天就撕破脸,从此看她的晚娘脸…… 他不能吃辣。 对,她知道。 隔天,虞晓寒以答谢的名义,请大家喝饮料当回礼,杨叔魏那杯,她「亲自」送到他面前。 门一打开,浓浓奶香味扑鼻而来,他敏感察觉到了。 还来呀…… 昨天那餐,已经让他一晚离不开马桶了。 「听同事说,你吃不得辣,回去想想,有些过意不去,送杯饮料来陪罪。」 人家说得甚合情理,表情诚恳,他实在无法小人地怀疑她报复意志坚定到连他有乳糖不耐症都打听出来。 「那没什么啦,谢谢你的饮料……」他哈哈干笑。既然是陪罪礼,示诚来的,不接受的话梁子一样结很大…… 打开饮料杯盖,含泪要给她干杯—— 虞晓寒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居然大发慈悲,放下公文夹转身走了,没盯场看他「受刑」。 职场八卦是传很快的,没多久全办公室都知道虞晓寒与杨叔魏不对盘——正确来说,是虞晓寒看杨叔魏不顺眼,连杨叔魏这个当事人都很有自觉。 「你到底是哪里犯到她?」私底下,杨仲齐关切过。 一个是自家人,一个是手下爱将,最不希望他们闹不合的就是杨仲齐。 「我哪知啊……」原本以为只是猜错年龄这种芝麻大的小事,让她报复个一两回应该就没事了,谁知——她气那么久还不消,对谁都是礼貌客气,单单只给他脸色看,冷言冷语冷面孔。 演变到现在,除非公事必要,私底下连一句话都不会跟他说。 如果不是死人,那全世界应该都感受得到,她有多讨厌他。 「想想看!晓寒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年龄这种小事,以前助理在背后称呼她灭绝师太,她都没放在心上。」 「呃……」杨叔魏心虚了一把。 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呀,又没说出来。 他已经很努力在回想了,刚开始,她对他态度好像也还算不错,似乎就是从那句「像我高中老师」的话题之后,她才变脸的……不是年龄会是什么? 本来以为,她那么不爽他,应该会时不时给他刁难一下,但——出乎意外,送上去的资料,少有被打回来的。 像是前两天—— 「那个——」他指指桌上的档案夹。「你没有话要说吗?」 「可以。」她看过了,这档美食特展接在周年庆之后,对买气与人气的延续仍有助益,她手上还有些名单,招商不是问题,展场设计她也看不出什么大瑕疵,送得上去。「我会再跟洪协理沟通。」 意思就是,她揽下来了。 不用再听任何人挑斤拣两五四三的感觉,好微妙。 如果她的表情能再软一点,就更美妙了。 该过的案子,她不会罗嗦,一句话,连直属上司都扛得住,女汉子一个。 洪协理有多老番颠他是领教过的,有时爆血管都有,但是自从她来以后,他跟老家伙对上的次数大大地少了,她公私分明,不止有能力,也有担当、有胆识,她不是灭绝,分明是叫小赫! 这应该也是他至今仍愿忍耐她晚娘脸最大的原因吧,这样的女人,谁讨厌得起来? ——不过就是被臭脸一下嘛,他可以。 他很小媳妇地扭衣角,回二堂哥道。 杨仲齐瞪他数秒,受不了地说:「你这白痴!」是在演什么霸道总裁俏秘书、虐恋情深的爱情文艺片戏码?走错棚了吧!他不是一向只演爱情动作片吗? 问晓寒,她也是回他:「杨总放心,我有分寸。」 他知道晓寒做事有分寸,看样子也不像是什么深沉难解的心结。 算了,反正这两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爱演就让他们去演。 创作者介绍 提案一过,虞晓寒将名单给助理,发函给有意参展的厂商,办招商说明会。 与会的主管中,杨叔魏自然也在。 说明会的流程不像一般会议冗长严肃,有吃又有喝,气氛轻松如茶会。 杨叔魏就不懂了,人人面上带笑,怎么就虞后娘今天给他的脸色特别臭? 「要吃吗?」他端着甜点,上前孝敬虞后娘。 与厂商商谈完,她转过头,脸上笑容瞬间收得干干净净——果然春天后母脸呀,说变就变。 「好吃吗?」瞥他一眼,皮不笑,肉不笑。 「还不错。」主要是这家泡芙的负责人是个甜姊儿,人比花娇,笑容甜甜,他们还有交换名片喔,说明会结束后,晚上没事或许能约一下,来场浪漫的小约会,嘿嘿。 虞后娘一语不发,冷冷地,转身走开。 热脸贴习惯她的冷屁股,杨叔魏一点也不以为意,忠犬似地跟上去。 「你‘那个’来呴?」今天特别情绪化,他有感觉。 虞晓寒狠瞪他。「我跟你熟吗?」吐出话语,字字如冰珠。 「熟啊。」杨叔魏是这么觉得。 女汉子不只在工作上护航他,最初那次,自觉整他整过头了,一转身就默默叫助理送胃药过来,他都知道啦!只是人面瘫了点、傲娇了点嘛,真的玩坏他,还是会送餐送药的,反正他是自作主张将她划进自己人范围了。 他自己是还满心甘情愿凑上去挨她冷脸的啦。 「……」虞晓寒无言,差点端不住脸上表情。 这人是有m属性吗?被虐上瘾了? 「真的不吃吗?听说那个来,吃点甜的会比较好。」 「……」好想打他。 怕自己真忍不住揍他出气,去灌点香槟消消火,冷静一下。 「喝冰的不好吧……」他又从旁冒出来,像个老妈子一样碎碎念。 「你、走、开——」她咬牙一字字说。不然她理智真的要崩盘了!! 虞晓寒喝醉了。 她言谈依然端庄得体,像个有教养的良家妇女,与人交谈逻辑清楚,不咬螺丝,只是两颊微红。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她靠到他身上来了,眼神略微迷蒙,她从来没给过他这么温和的脸色,这在一般情况下还没发生过,害他差点吓破胆。 问她到底喝了多少?并没有,只是应酬性饮了几杯,而且还是那种酒精浓度只有五趴的气泡酒,杨叔魏简直不可思议,这酒量也太差了吧?! 「我叫助理送你回去休息。」 「不行。」她是招商部的主管,怎么能不在?「你借我扶一下就好。」她低声回道,挽住他手臂,居然还能沉稳地走一直线,回应厂商的问题条理分明。 他只能大叹佩服,意志力惊人啊她! 撑完后半场,他直接交给底下的人善后,扶着她先行离开。 她脚步有些虚浮,一度左脚绊到右脚,他直接揽上她的腰,稳住她的步伐——本来想公主抱的,但觉得要是这么做,害她庄严的冰山形象崩毁,她明天可能会杀了他。 原是要送她回家,但去到停车场,上车替她扣好安全带,她头一歪就迳自睡去,怎么问也不理他,多问两句,她嫌吵,纤掌拍苍蝇似地巴了过来。 好痛! 莫名挨上一记铁沙掌,他摸摸被打红的脸颊,委屈闭上嘴。 好啦,喝醉的人最大。 一直窝在停车场也不是办法,他想了想,决定先打包带回他家,等酒醒再说。 为了上班方便,他住处离公司只有十来分钟车程。将车驶入自家地下室,熄了火,偏头喊她。「打个商量,我们先上楼,待会再睡好不好?」这一回他很聪明,拉开一点距离,以免又挨揍。 她撑起左边眼皮,瞄他,考虑了几秒,决定准卿所奏,垂下眼皮,改扬起右手。 第三章 喳。 小魏子不敢怠慢,赶紧下车绕到另一头,躬身伺候老佛爷下车。 她踉跄了几个步调,不爽了,索性赖在他身上,拿发热的脸颊蹭他颈子。 杨叔魏差点又被吓个魂飞魄散。 这是端起脸来,可以让整个办公室下雪、别名灭绝师太的虞经理吗?她也有这么妩媚小女人的一面? 进了家门后,将她安置在客房,转身去冲杯热茶回来,她正斜趴在床上,动也不动。 「要不要起来喝点水?」 「要。」口好渴。她缓慢地蠕动坐起,摇晃了一下,他扶着她的手捧住马克杯,一口一口缓慢啜饮,确定茶水不会洒出来,他才松手,改替她解开已有些松落的发髻,五指打散发丝,还很贴心地替她按摩头皮。 「喝完了。」她乖巧报告。 「嗯,好棒棒。」他接过杯子搁到床头。 她伸出两掌捧住他的脸,抱怨道:「你不要晃,我头昏!」 到底谁在晃?他好笑地想,正要回嘴,她忽然眯起眼,倾身朝他凑近。 「你、干、干、干么——」一时吓到结巴。 「我近视。」她懊恼道。微微眯眸、吐息如兰的模样,风情勾人。 黑色眼镜掉落在床上,她只是近视,不是存心诱惑,阿弥陀佛。 他在心里默念了声佛号,要自己心思端正,但——那真的有点难,尤其她正爬到他腿上来,双臂圈住他颈子,鼻尖顶了顶他颈肤,再嗅了嗅,超像小狗在闻味道确认地盘…… 这模样,真的很眼熟、很眼熟! 他不会形容那种感觉,就像便秘了一个礼拜,就差那临门一脚,拉不出来,莫名地卡在那里,又不敢再提起关于眼熟之类的字眼,上一次说的下场……太可怕,他一点都不想测试可不可以再更惹毛她! 但是—— 醉后的她,真的是完全判若两人,甜腻又缠人,冰山形象碎得拼不回去。 「你这到底是几分醉呀?」灭绝都不灭绝了。原来冰山融掉之后,会是这副模样,慵懒娇憨,一整个……甜美。 「没有很醉。」她低哝。 「是是是。」喝醉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醉了。 她摊开五根手指头,凑到他面前。「只有五分。」 当! 瞬间,脑海掠过一道画面,他拉出来了——不对!他想起来了,就是这道光! 这娇软依偎的姿态、这纤细腰身的搂抱触感、这具身躯贴合的感受……是她!一个月前的那一夜。 那天醒来时,她已经先行离去——ok,一夜情嘛,他完全理解,人生奉行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之最高指标,完全无困难度地面对它、理解它、放下它。 真的,他放得很彻底,彻底到没让只存在他人生中一夜的容颜占去太多脑容量。 可是当开关一打开,那一夜的点点滴滴迅速回涌脑海—— 他记得,她陷入情慾中,晕红醺然的脸容、迷魅朦胧的眼神,柔软热情的体态。 他记得,隔夜醒来,凌乱床铺内那抹艳色,回想过程中,她有些放不开的生涩反应。 他甚至记得,高潮来临的瞬间,她不经意脱口而出,喊了声——杨。 他那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但—— 正欲深入思索,她开始攻击他的脖子,扰乱他正常的思考能力。 「等一下,这里不可以种草莓!」不对,正确的重点是,她不可以种他草莓,他的原则是绝对不玩办公室恋情,好兔不吃窝边草,不然分手还要每天见面,多尴尬。 但是——已经吃了的话,怎么办? 无论如何,尴尬也都尴尬定了,更何况,他还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好。」她很乖,换地方种,转移阵地到胸口。 「……」等等,上衣是什么时候被脱掉的?他刚刚在认真思考的时候? 虞晓寒有些恨恨地,加重力道,咬他胸肌。 痛,且麻。 ……刚刚思考到哪里了?办公室恋情、然后、然后呢?杨叔魏有点想不起来,最诚实起来的是顶在她臀下的坚硬。 吃一次跟吃两次,有差吗?他自我说服地想。 这辈子最缺乏的就是节操,尤其发现背叛的双掌早就来回游移在娇躯上,企图钻进衣内重温那一掌的软腻销魂……身体对她的记忆尚未遗忘,抱着她的感觉太舒服,他舍不得放开手,也压根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 杨叔魏勾起埋头在他胸前肆虐的脸蛋,倾前吮了上去,一下,再一下。 她憨憨地,任他吻,还自己嘟起嘴,等他吻。 他笑出声,这模样的她,真的好可爱、好惹人疼,要他抗拒不吃,太难为人了。 「你记得对不对?」笑啄她,问道。而且是第一眼。「你在生气。」 难怪独独不给他好脸色,全世界的女人,面对吃掉她、成为生命中第一个男人的家伙搞失忆,猛讲那种像高中老师的烂笑话,哪个会不火大到想劈了这混蛋? 时间拖愈久,她的脸色就愈臭。 活该。他笑叹,觉得自己一整个白痴又活该。 「对不起。」他轻吮下唇,流连在柔软唇瓣上,来来回回吮触。她的唇软软嫩嫩,很好吻。 既然她坚持自己只有五分醉,那就没有什么捡尸的道德疑虑了。 剥光她前,他问:「我可以开动了吗?」 她抬起头,水眸迷惑,一副:你不是已经开动了吗? 也是。 他低笑,大大方方挑开裙扣,直接将那存在意义早就名存实亡的布料扯离她身上,踢掉自己的长裤,倾身将她压向床面。 她捧住他的脸,吻了吻,然后收紧臂膀,抱牢,全心全意,感受他,满足地吁叹出模糊语句—— 我等你好久。 【第二章 磨合】 醒来时,她又落跑了。 人类的适应能力仅次于蟑螂,杨叔魏发现,他居然已经很习惯了。 打理好去到公司,一上午没碰上她,要送资料去总经理室时,在电梯里遇上。 她瞥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 没像以往那样臭脸他了,虽然还是绷着脸,但他由那双闪避与他接触的眼神里,读出一抹心虚。 好像觉得就这样别开头太冷漠,挽救什么似的,她僵僵地又补上一声:「……早。」 不早了,都快中午了。 他差点笑场。杨叔魏是何许人也,得了寸就会进尺,他是很会打蛇随棍上的。 不知——他如果控诉有人吃干抹净,肇事逃逸的话,会怎样?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算了,做人不要太超过。他很给她留面子地一起耍笨。「喔,早安。」 她的楼层到了。虞晓寒背脊挺得直直的,率先走出去,冷静淡定依旧,他们八风吹不动的虞经理,形象是无坚不摧的。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她——你同手同脚了。 这女人——还满有意思的。 他嘴角扬笑,莫名有了一天的好心情,电梯门二度开启时,吹着口哨步伐轻快地走向总经理室。 「嗨,美人儿——」扬手朝秘书小姐打了声招呼,敲门进办公室。 杨仲齐抬眸望来。「心情不错嘛!」好到哼歌。 「还不赖。」放下手中的资料夹,顺势倚坐在桌边,闲来没事玩玩钢笔。 「还不走?」 「不急,自家兄弟,交流交流嘛。」送公文是顺路,主要是来摸鱼,泡茶聊天的。 「有事就说。」杨仲齐白眼他,抽回钢笔,这是爷爷送的,敢手残摔着了,皮就给他绷紧一点。 既然这样,那就不客气了。杨叔魏两手撑在桌面,微微倾前,热切道:「欸,问一下,你跟虞晓寒认识很久了吗?」 「很久,她进公司以前就认识。」 「怎么认识的?」 杨仲齐奇怪地瞥他。「你问这干么?」 「就好奇啊。」到底会不会聊天!「她有没有交过男朋友?或是比较值得一提的感情纪录?」 「这我怎会知道?」他只是上司,不是上帝好吗? 「都没听她说过吗?不是认识很久了?」仲齐哥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人家。 好吧,杨仲齐决定贡献他微薄的资讯值。「我确实没听她提过太多私人的事,基本上,她所有能用的时间与心力,都花在工作上了。你要知道,一个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没有任何资源的年轻女孩子,要爬到今天你看到的这个位置,她得比别人加倍付出多少努力?」 第四章 别说感情生活,或许连基本的兴趣、私人娱乐,都得牺牲掉。 但是,为什么呢? 杨叔魏凝思。 这不是一般女孩子会做的事,当同龄的女孩在疯偶像、谈恋爱、逛街看电影时,她是在充实自己,努力爬到这个位置,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除非…… 这个位置,有她想要的人。 他好像,有一点点明白了。 明白她为什么好好的一馆营运长不当,跑来蹚浑水当炮灰,因为仲齐哥需要她,所以一句话,她就来了。 可看仲齐哥的态度……明显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难怪她会去失意买醉。 虽然在他的床上,喊另一个人的名字,是有那么一点点杀风景啦,不过弄懂之后,想想她也满可怜的,单恋就算了,全心全意付出还不被理解,只能藏起失意自己偷偷舔伤,他都想在她脸上写个惨字了。 「你今天怎么老提晓寒?」杨仲齐察觉有异,敏锐地扫他几眼。 叔魏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对什么事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怎会突然对晓寒的事如此感兴趣?「你想起怎么得罪她了吗?」 ……其实想出来了,但是不好说,毕竟仲齐哥现在身分有点尴尬…… 他呵呵干笑。「只是觉得她这个人还满有趣的啦,不像表面上那么冷冰冰、硬邦邦。」也有很可爱的一面喔,可爱到让人都快融化了,甜美又可口…… 不过仲齐哥不知道就算了,他现在也不怎么想让他知道虞晓寒的可爱了。 咦,等等!杨叔魏眯眼,凑近细瞧—— 「干什么啊你!」杨仲齐微向后仰,一掌推开那张探头探脑的贼脸。 「草莓耶——」仲齐哥也有一个给他种草莓的小可爱!像是看到什么世界奇观,捧颊惊叹连连。 「……」杨仲齐有些懊恼地伸手遮挡目光,这次位置太高,领子遮不住。「别说这玩意你身上没有。」 有啊。不过没仲齐哥那颗种得好,他这个是新手上路,技巧还有待加强,87分不能再更高了。 「哪时要带回家给大家看看?」虽然晓寒很可怜,但他还是想看二堂嫂。 「你是没其他事可做了吗?」杨仲齐抓来一份公文,逃避作答。 「好啊,你不跟我说,我叫老哥来问。」就不信杨叔赵出马,他还顶得住。 「等一下!」杨仲齐妥协,松口道:「你不认识,时候到了我会带回来,你别到处乱说话。」 他比了个ok的手势,想要的资讯也套到手了,心满意足地吹口哨离去。 知道自己只是某人疗伤取暖的工具人,有什么感觉? 坦白说——他觉得还好。 本来一开始就是一夜情,谁会去期待什么缠绵悱恻的浪漫情怀?真有一丁点想发展下去的心思,也不会天一亮,立马谢谢招待,走时的姿态俐落潇洒。 也正因为这样,他可以毫无悬念地忘掉,对他没有意义的人,何必费心去记。 爱情这回事,他并没有多强烈的向往,大学谈过恋爱,当兵时被兵变,也觉得还好,他并没有喜欢对方到会伤到心的程度。 后来觉得,大家合则聚不合则散,不必定要用那三字魔咒綑绑,说了爱,无形中也多了责任与束缚,先情淡的那个叫负心薄情,人人挞伐,压力太大了。 还有他哥,前阵子本来还满心期待,看这部爱情预告片什么时候会正式上档,结果——还没上映就下档,换来的是伤心伤神伤自尊。 他不觉得爱情有那么美好,至少没有值得到让他去受那苦果。 堂哥们说,他心性还不定,他也承认,身边来来去去过的女人不在少数,但是挖空脑海也抓不出一个特别值得铭刻于心的名字。 他下楼来,绕往茶水间装水,一面思索他与虞晓寒目前的状态。 总之是回不去一清二白单纯好同事的定位了,不过没有掺进更复杂的感情纠葛,他其实还满庆幸的,至少相处起来简单多了,没有过多的压力。 茶水间里有人,他本想装个热水就走,那人偏首朝他望来。 「嗨。」他先打招呼。 对方很快别开头,过了几秒,又转回来,沉默地伸手向他要保温杯,注入她冲好的茶,又递还给他。 他嗅了嗅,浓浓的红茶香,没有任何奶味,应该不是在整他。 他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盯着她微红的耳廓。 ——所以,她其实是害羞,只是害羞而已,对吧? 他笑出声,虞晓寒面无表情瞪他。 比起昨天以前的臭脸,现在这个,完全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 杨叔魏适应力强,很快地调整标准,接受了她的面瘫——这样,应该是没在生气了吧? 虞晓寒越过他,举步欲走,他反手一握,捉住了细腕。「中午一起吃饭?」 她仰眸,他举高左手的保温杯,补上几句:「你请我喝茶,我请你吃饭。」 她抽回手,离开以前,他听见很轻、很细,低不可闻的一声:「——好。」 他原来的意思,是要请她到附近餐厅用餐,但是接近午休时刻,她拨了内线过来,告诉他:「去天台。」 天台? 他一头雾水,搭电梯上去。 基本上,顶楼是不开放一般人进出的,只有少数高阶主管,还有他这种——嗯,皇亲国戚的特权,哪里会去不了? 推开天台铁门,见她坐在女儿墙下,地上已经铺好餐巾,以及保鲜盒。 「哪来的?」他凑近研究了下。寿司和三明治卖相看起来还不错,但用来盛装它们的保鲜盒是家用式,不太可能是外面买来的。 她埋头布餐,低嚅了句:「我习惯自己带午餐。」 所以她从他家走了以后,不但能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精神奕奕来上班,还有余裕秀秀厨艺自带便当,简直神乎其技。 杨叔魏自叹不如,看着摆出来的食物样式及分量,直觉冒出一句:「看不出来你食量这么大。」 「……」纤手一顿,完全不想搭他的腔。 话一出口,他便自觉讲了蠢话。 白痴啊!这哪是一人份的食量。 看起来就是原本便预计要跟谁共进午餐,才会事先备了两人份。他决定自作多情,当那个人是他了。 拿起一个三明治,愉快嗑掉,再继续朝寿司进攻,吃得一脸满足。 她手艺真好,醋饭泡得恰到好处,放了一早上米粒依然q弹,他一口接一口,吃到停不下来。 「你有特别喜欢吃什么吗?」一般的家常菜色,她还做得来。 还吃到可以点餐?!杨叔魏本能回道:「不好啦,说好要请你吃饭的。虽然我没有你的好手艺,但好吃的餐厅我知道不少间,以后换我买上来。」 以后? 他说得顺口,没细察自己应诺了什么。虞晓寒唇角几不可察地微扬,低应:「好。」 吃饱喝足了,杨叔魏搁筷,接过她由保温瓶倒出的鲜榨澄汁,赞叹。「你太强了,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工作能力一流,厨艺又赞,入得厨房、出得厅堂…… 喔,对了,进了卧房也是甜美又可口,完全女人中的典范啊! 「我是在育幼院长大的孤儿。」她突然冒出一句。 「咦?」 「所以不能不会。」育幼院里人手不足,年纪大的要照顾小的,大事小事看到就要帮忙做,所以不能不学,不能不会。 她口气淡淡的,说来平铺直敍,从来都不讳言自己是被遗弃的孩子,但是接触到他柔软下来的眼神,仍觉一阵暖。 他的心,很软。 这点,她很早就知道了。 他对谁都好,常被说博爱滥情,但其实,他真的就只是心肠很软而已,对弱者无法不呵护。 「不过还好,后来有杨总,他真的帮了育幼院很大的忙。」 「二堂哥?」 「嗯。育幼院经费不够,有一年,杨爷爷跟他一起来,送了保暖的冬衣和玩具,以前偶尔也会有一些公众人物做这些事,但就是一次、两次而已。杨总不是,他从那年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出钱修补破损的房舍、资助院童求学的经费、让大家吃饱、穿暖一点……很多、很多人,都是他恩泽下的受惠者。」当然,也包括她。 原来仲齐哥有这么佛心?他都不知道。 「所以,你想报答他,才会来丰禾?」 「对。我十六岁就半工半读,进来丰禾工作。」她不怕谈,只想让他了解,更多一点的她。 第五章 过去很苦,但那些吃过的苦,都可以累积成为能量,让她变得更强,只有更强,才有能力回报他人施予的恩。 于她、甚或整个育幼院而言,杨仲齐是上帝赐给他们的神蹟,这些年来,始终被她摆在最仰慕敬重的那个位置,只要能还报他于万一,她绝无二话。 杨叔魏听得有些不忍,移坐过去,张手揽了揽她的肩。 这样听下来,他都忍不住要想,她究竟爱仲齐哥爱多惨呀? 由恩生情已经够悲情了,还得苦苦隐藏压抑,扮演好他的称职好帮手,夜来独自舔伤,想到她昨晚委屈低喃的那句——「我等你好久」,丝丝缕缕、无尽缱绻,都要替她掬一把辛酸泪了。 虞晓寒顺势倾靠过去,枕着他肩侧,垂下眼眸。 看起来——就像是在教堂刚刚告解完,本宫乏了的傲娇姿态,一贯清冷的面容上,隐隐揉入一抹安然与……信赖。 对他,不必设防。 「有机会,带你去育幼院走走?」她模糊地轻哼。 「好啊。」虽然他没仲齐哥那么本钱雄厚,但偶尔贡献一点私房钱他还做得到啦。 伸手抚抚她的颊,嘴角不自觉勾笑。 她是个很得人疼的女孩子,让人无法不喜欢。 这一点他并不讳言,打一开始,她就很得他的缘,否则他何必老拿热脸去贴她冷屁股?跟她相处很舒心自在、无负担。 还不到爱,但,很喜欢。 喜欢她、喜欢在一起的感觉、喜欢她柔软好抱的身体——他对自己的慾望一向诚实。 还有,她醉后偶然流露的憨态,与平日形象判若两人的反差萌。 「欸,打个商量,下次有机会的话,试试看喊我的名字——我是说在床上。」老叫着别人,多少还是会有一点点灭火。 「……」 「好不好啦!」他超想听的啊!光想都觉得销魂。 「……」 「哈罗!呼叫火星人。晓寒?宝贝?美人儿——」不吭声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少了几条颜面神经反应,他通不了灵啊! 「……闭嘴!」 午餐约会,成了他们每日固定的小默契。 杨叔魏一点一滴,了解更多旁人所不知道的她。 在外人面前,她公私分明,铁腕作风,毫无人情可讲。但他知道的是,她也有一颗很柔软的心,底下人犯了错,台面上她不讲人情,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但其实,她承担了大部分的后果,默默替人善后擦屁股,因为她是主管,属下的错,她责无旁贷。 他还知道,她是个贴心又感恩的好孩子,这些年所赚的钱,大部分都拿回去支援育幼院的开销,自身只留必要花费,工作十年,谁会像她,连点像样的存款都没有,年收百万起跳的大主管,至今还住在公司提供的员工宿舍,连房子都买不起。 为了工作,她长年必须端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以建立严肃的主管威仪,大伙背地里叫她面瘫冰山女。 但其实,她样貌生得并不差,五官端雅秀丽,她只是不爱笑,不过唇形很漂亮,微微弯起,秀眸一眯,就很甜。 他甚至觉得,她对他说话时,表情有比较温软一点,眼神柔和一些些。 她会泡一手好红茶,以前是为了提神,熬夜工作,她不爱咖啡,所以喝红茶,茶水间里的茶包她喝不惯,会自备茶叶,他一喝上瘾,所以她现在也会每天帮他准备一杯。 她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嗜好——喜欢喝养乐多。 他初得知时好讶异,她只是淡淡地说,那是童年的记忆。 他想了一想,或许是因为,那样资源有限的成长环境中,一瓶小小的养乐多就是孩子的小确幸。 她眷恋童年那小小的、甜美的幸福味道,是个念旧的人。 这样的她,让他理解得格外疼惜,他会把便当附送的养乐多给她,跟她分享她喜欢的菜色,再把她不爱吃的夹过来,想要对她好、再更好。 ……还有好多、好多,这些,别人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一点一滴,拼凑出一个不同于别人眼里,只有他看到,面冷心善、很美好的虞晓寒。 以前的女孩子,相处日久,会渐觉平淡腻味,但虞晓寒——至今为止,不曾有过,还一天比一天觉得惹人疼爱。 就算是被他卢烦了,板着脸瞪他的表情,也觉得好可爱、好可爱。 临下班前,各部门送上来的公文还在往上叠,看得他身心疲惫又苍老,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又多又杂,与她的悠闲午餐约会,已经成了一天当中,唯一值得期待的小确幸。 审完一叠,助理收走,再叠出新高度—— 「那个,老大,你忙吗?」 很忙。 他抬头,看向门口,是设计部的专员。「什么事?小陈。」 「遇到一点问题,想说跟你聊聊……」小陈犹豫了下。「还是你先忙,我晚点再来。」 「没关系,进来说。」 小陈入内,简单说明了来意。 小陈的母亲,在楼下的美食街设柜,这件事还是杨叔魏本人牵线促成。去年的周年庆修罗场,全公司同仁操得不成人样,小陈妈妈偶尔会送点心来请大家吃,杨叔魏偶然吃上一次陈妈妈做的水蒸蛋糕,用料紮实、口感绵密,赞不绝口。 小陈说,母亲就是靠这个水蒸蛋糕,将他们四个孩子养大的。原本是在市场摆摊,杨叔魏想了想,要他们考虑看看有无意愿进驻百货公司。 陈妈妈为人单纯朴实,克勤克俭把孩子养大,他也想提供她好一点的生意环境,所以在成数上面,他动了一点私人关系,在合约上给了颇优渥的条件,当是员工福利。 后来听说生意不错,比起早年在市场上,业绩大幅成长许多,他也就没再多加关切,其实问题还是有的,只是小陈觉得他已经帮了他们不少忙,不想再让他费心。 原来,生意太好,还是产生一点问题,例如隔壁柜的白眼。一开始是冷言酸语,原想伸手不打笑脸人,腰杆子软些就是了,陈妈妈就是那种息事宁人的软个性。 可是日子一久,两柜之间的不睦与摩擦,日益白热化,排队等候的顾客挡到对方柜位,影响生意,吵!蒸气机热度,扰人,吵!芝麻绿豆事,只要看不顺眼,吵! 事实上,他们已经很努力在协调,水蒸蛋糕为了口感,必须现做,假日时排队人潮实在难以避免,动线是完全配合楼管的规划,并没有违反任何制度。 他们也试过送礼、致歉,数度沟通无效,如今已严重交恶,水火不容。 前阵子,对方一状告上来,一口咬死他们环境太吵太乱,严重影响他们的生意,坚持要他们撤柜,小陈实在没办法,这才来问他,该怎么处理? 小陈用词婉转,但杨叔魏听得懂。隔壁那柜,不就是柯董小姨子的夫家人吗? 这条线是他牵的,这点没有人不知道,而他们柯董一向很懂得借题发挥,没事找事,历年来他也已经很习惯。 这事说白了,不就是小姨子夫家的人,眼红人家生意好,想弄掉对方,而柯董因为晓寒入主本部,已倍感威胁,现在就只差洪协理还没出什么大纰漏给人当把柄,否则早晚拔掉柯董这个桩。 这当中,隐藏了太多弯弯绕绕的利益纠葛,小陈母子只是殷实生意人,说穿了也是有点扫到台风尾。 杨叔魏大致了解始末,要小陈先回去,他去找虞经理谈谈看。 去到招商部时,被门外助理挡下,说是里面有访客。 他等了十来分钟,里头的访客才离开,他稍微避了一下,不想打照面。 「柯董慢走。」虞晓寒躬身致意,送走访客,转身要再入内,才看见他。 「叔魏?」 他偏头瞧了瞧,柯董走时,脸色挺平和,看来晓寒给的回应他还算满意? 虞晓寒也知他是为什么事而来,一等关上门,他劈头就问了:「你怎么安抚他的?」 他们这个柯董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打发的角色,不顺他的意,闹到你天翻地覆、人仰马翻都有,这功力多年下来他是见识过的,光想都两鬓生疼,她竟有办法让他和颜悦色离开?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太神奇了! 「不用安抚,照他说的做就是了。」虞晓寒淡淡地回道。 「你向他妥协?」杨叔魏一脸错愕。 「是。」柯董的目的就是这个,与其先脸红脖子粗、吵到鸡犬不宁,不如一开始就顺着他,堵他的嘴,换四海昇平,国泰民安。 第六章 「你知道小陈母子是我要他们来这里设柜的吗?结果到头来,我却保不了自己的人,让他们受委屈,现在丰禾已经是柯家的天下了是不是?」柯家人说了算?她这脸打他打得有够响。 「你冷静一点。事情要看始末,不是要听谁的。」 「好,我们来论始末。小陈母子,违了公司哪条规制?他们来设柜,是按着程序走,发生纠纷,也听楼管安排,哪里错了?他们的个性不是那种会争、要强的人,柯家那头仗势欺人,你就真的为了息事宁人,任由他们指手画脚?」 「一个铜板拍得响吗?」最初吞忍退让或许是真的,但泥人都有三分性,久了谁能真的没有脾气?「现在摆在眼前的,是已经势同水火的局面了,两个一定得撤一个,柯家同样是照着程序设柜,没违一点制度,能叫他们退吗?又凭哪一点叫他们退?」 「那又为什么要我们退?一个守制度,规规矩矩做生意的老实人,凭什么要忍气吞声,被权贵逼退——」 「那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直接打断他,犀利地反问。「我才是招商部的主管,柜位有问题,应该要来找我谈,为什么陈进发是找你?你说柯家仗势,陈进发不也在做一样的事?」有便利的捷径和可以倚靠的资源,多数人都会用,不用过度放大解读。 杨叔魏一窒,一时答不上来。 他不是没有自觉,自己也是别人所仗的势,但至少,他们心安理得,不欺人、不迫人。 「对,你提醒了我,我也是权贵,有让人抱大腿的条件,不过显然你认为柯家的大腿比较粗——」 虞晓寒一扬手,不轻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冷静一点没有?」 没有,他更火大了。 「不是这样吗?你只想息事宁人、讨好柯家,有顾虑过我的感受吗?虞晓寒,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立场、记不记得你来丰禾的初衷?」 「我没忘!」 「你没忘,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他没有办法谅解她的做法,真的没有办法。「如果这就是你的处置方式,那我也有我的立场,这件事我不会就这样算了!」 要论理,他们不会站不住脚,她怕事,他可不怕。 「杨叔魏!」她扬高音量,喊住转身欲走的他。「你能不能不要闹了?」 他回身,冷笑。「不能。」 「谁都没有错,谁都站得住脚,那你要我怎么做?」他可曾想过她的为难处? 怎么做?他只不过以为,她会站在他这里,就像以往那样,替他扛着、让他得以伸展手脚,无后顾之忧地冲刺。 他太理所当然,太自以为是、太自作多情地把她当自己人,所以现在才会那么愤怒、那么……难堪。 「我不是没有立场的软骨头,真要深论,陈进发那头的柜位也不会没有任何疑议之处,这样闹下去对谁都不好看,你相信我,这件事我会尽可能处理妥善,不让他们太委屈。」 听起来,真像古装戏里,那些个欺压民女后,再出来搓汤圆的官僚台词。 杨叔魏撇撇唇,没应声,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对她……很失望。 【第三章 宠】 从虞晓寒那里离开后,他满肚子火气消不掉,一个老大不爽,跷班去! 人家都当面指他权贵了嘛,那就权贵给她看! 离开公司,开着车在大马路上漫无目的地兜风消火,脑子里其实没特别想什么,等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来到兄长这里。 将车停入车库,拾级而上,推开厅门,见兄长坐在窗边,仰望天空的神情,那一瞬间,令他心揪鼻酸—— 那是一种,看不到未来的空茫。 「哥。」他扬起笑,故作轻快地喊。男人望了过来,眨眨眼,一秒便掩去茫然,回到他所熟悉、那个沉定的杨叔赵。 「怎么这时候来?」看了眼墙上的钟。「跷班?」 「被你发现了。」他嘿嘿笑,扬起手中的提袋。「来陪你吃下午茶。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吃医院附近的鸡蛋糕?再晚小贩会收摊。」 目光触及对方手中的提袋,杨叔赵瞳眸一阵瑟缩,几乎就要别开眼—— 但,没有。 他伸出手,取来一块鸡蛋糕,僵硬地,咬下一口。 不一样,入口的味道,不一样。错过刚出炉的最佳赏味点,软甜口感已失,干干的,涩涩的。 但,那是弟弟的心意,心疼他、想将所有他想要的都给他的心意,明明不顺路,还绕那么一大圈,去买小小一袋鸡蛋糕,只因为他过去随口的一句话。 他会在鸡蛋糕里,找出新的味道,他可以的。 「谢谢,很好吃。」他轻声道。 「喜欢就好。」杨叔魏随意往地上一坐,将鸡蛋糕搁在兄长腿上,也拿一块出来尝尝。「恶——哪里好吃?都冷掉了。」只尝到粉粉涩涩的怪口感,不过算了,哥喜欢就好。 「你不懂。」杨叔赵笑了笑,拍拍弟弟的头。 自从车祸发生,他这双腿只能仰赖轮椅、无法昂然而立之后,叔魏总是会弯下腰、或是坐下来与他说话,从来不让他仰着头看他,因为从小到大,都是叔魏仰望、信赖地跟着他的步伐,这辈子绝对不会、也不舍得让哥哥仰视他。 这每一分心意,他都懂。 「在公司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主动开口问。 「哪有?」杨叔魏仰头,装可爱地眨眨眼。「想哥哥不行喔?来陪你说说话。」他要是不来,这个无情无义的臭大哥也不会主动打个电话给他,老是一个人对着安静的四面墙,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没病也闷出病了。 「那就来说说,你为什么心情不好?」阿魏刚进公司的时候,每天回来都有一肚子话要聊,他很讨厌别人说他靠家世,能力总是被质疑,他得付出比别人多两倍、三倍、甚至更多的努力,做出成绩来,才能服众。 后来车祸发生,父母骤逝、兄长残疾,所有重担一肩挑,反而不抱怨了,每回来看他,总是笑容满面,不如意的事,绝口不提。 他会诱着对方一点一点.地说,引导他如何面对困境、如何应对柯氏阵营的打压,慢慢在公司站稳脚步。 「……你这到底是什么火眼金睛啊?」他不是来找哥哥诉苦的,哥的苦还不够多吗?只是在外头受了挫,本能就想看到亲人。 「我没办法帮你什么,也只能听而已。」 也是。他现在有心事,也只能跟哥说了。 最初,时时向哥回报公司发生的大小事,是为了让他人虽在医院休养,也能参与其中,别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后来便也说成习惯,成为兄弟间,独特的小互动。 刚开始,他很质疑,自己真的可以吗? 一直以来,有哥在前头担着,他不必是最出色的也没关系,忽然一夕风云变色,他必须扛起所有的责任,连带哥身上的,都得一并担起。 他其实很害怕、很茫然,他没有哥那么出色,他怕,自己做不到像大哥那么好。 但哥坚定地告诉他:「你可以。阿魏,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他们是彼此最亲的亲人,只有哥,最了解他;只有哥,不会害他;只有哥,敢对他说别人不会说的话。 就算是做错了,骂骂他,他会很受教地一字一句铭记在心。 把事情做好了,看哥微笑肯定他,说一句:「我说过你可以的。」 遇到困境,来吐吐苦水,听哥几句开导,天大的事也像芝麻般大。 杨叔魏由头至尾,把今天发生的事都说一遍,他太习惯,什么都跟兄长说,毫不隐瞒。杨叔赵听完,沉吟了好一会儿,没搭话,思前想后,忽而笑出声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杨叔魏抗议。 他笑,阿魏口气里,满满的抱怨与不满,像极两个小男生打架,问小女生——你要帮他还是帮我?! 没被选到,就闹脾气了。 「今天这件事,说小不小,但说大,能大到哪?不过就是两个小柜位之争,有严重到让你这么气吗?」 其实没有,说穿了不过就是伤了他少爷的脸面自尊。 他想关照底下的人,这无可厚非,后门谁都在走,最后搞到他开的门「某人」不买帐,面子上挂不住,于是气全冲着那个「某人」去了。 杨叔赵摇头失笑。「你啊,骨子里还是有富家子弟气息。」 第七章 被直言指出,杨叔魏哑口无言。 确实。自小养尊处优,有上头的哥哥担待着,被娇养的么儿,免不了带些公子哥儿的骄气与傲性,他自己知道。 「我也不完全是因为面子问题……」杨叔魏低哝,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几句。 「我知道。」不买他_人,难道还少了吗?最初给他钉子碰的可没少过,也没见他反应那么大。 整件事的关键,在「虞晓寒」三字。 阿魏很重视她,这是肯定的,今天这件事,其实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背叛感。 他觉得被全心信任的人背叛了,很受伤。 「但我不认为,虞经理这样做,就是完全没顾虑到你。」 「难道她打我脸,我还要谢主隆恩?」 「倒不是。」杨叔赵摇头。「我不认识虞晓寒,但我认识杨仲齐,你何不想想,仲齐哥将她调来,是为了什么?」就凭他对仲齐哥的了解,相信他不会看走眼,能让他倚重信任的人,必定有其道理。 不难想见,这事闹下去,谁也讨不了好,只是加遽杨、柯两家的摩擦与斗争,若柯志民小题大作,难保棉里挑不出针,虞晓寒必然顾及到这点,她深思熟虑,处世圆融,恰恰补了 阿魏的不足。 「所以哥认为,我应该妥协吗?」杨叔魏口气闷闷的。 「你说呢?」杨叔赵软软地将问题抛回,并不替他作决定。「这事没有对错,阿魏,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不是一块当领导者的料?」 「记得。」那时他想,哥指的是他能力还不够。 「现在我告诉你,是因为你手腕不够。阿魏,你很聪明,你的能力我不怀疑,但是你的手腕不够,一名领导者该有的严谨持重,也不足。」 往年公司老鸟硬着来,他也硬回去,不过是更坐实了仗恃背景一说,虽然在自己的劝说下,这些年多少收敛了点锋芒,但若要论及城府手腕,直肠子又实心眼的阿魏,那是远远不及格,天生性情如此,勉强不来。 这位虞经理,他虽没见过,但听阿魏形容,多少能摸个几分。 她冷静持重,公私分明,不会感情用事,主管该有的威严,挺得端端正正。 而阿魏却恰恰相反,他不拘小节,与属下打成一片,心太软,顾念情义,有些小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以前的主管,看不过眼他没规没矩、没个主管样,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并非说他这样不好,阿魏本质里,有人性最珍贵的纯善温暖面,私心里,身为兄长也不想他变。 仲齐哥是个成功的领导者,他很清楚恩威并施的道理,所以,现在有了虞晓寒,这两个人恰恰补对方所需。丨 「这虞经理来了之后,你做事更称手了,对吧?」 「是这样没错……」杨叔魏完全无法否认这点。 「所以,」他轻拍弟弟的肩。「用心去感受、观察,她的存在对你有好无坏。」 换句话说,就是叫他不要再计较这种小家子气的事了嘛。 「好啦。」哥的话,他会听。 来时很炸毛,走时每根毛都被摸得顺顺妥妥。 虽然跟兄长谈过以后,气已经消了大半,不过前一天场子闹得那么僵,一时也拉不下身段当没事。 本来前一天约好,他要买一家超好吃的鲑鱼便当,不过现在在吵架,吵架的人是不会快快乐乐一起吃饭的。 犹豫了一阵,有点小赌气,中午就没上天台赴每日的午餐之约。 后来小陈来找他,说是虞经理有来找他谈过。 「对不起,老大,我的事造成你这么大的困扰。」 「不要这样说,我也做不了什么。」自己的人保不住,还要属下忍气吞声、顾全大局,显得他这个主管很无能。 「我们这里也有不对,虞经理已经很费心了,我们这头没有任何怨言。不管最后虞经理怎么安排,我们都接受。」 杨叔魏后来也去査过客服部的资料,是有几张客诉单,假日时排队人潮壅塞,造成动线不畅,有些来客小有微词,多少影响到周边柜位,这大概就是哥和晓寒不约而同说,闹下去不见得讨得了好的原因。 虽说这也不是小陈他们的错,但真要鸡蛋里挑骨头,不愁没碴找。 准备了一整天,脑内小剧场再沙盘推演一下,杨叔魏觉得,自己已经想妥了台词,下班前状似很不经意地绕到招商部,想说丢个水球过去,对方如果买帐,就顺着台阶下来吧…… 行经会客室时,听见里头传出争执声,他一时好奇,止了步。 「叫你们主管过来!」客人一怒,拍桌。 「我就是主管。」虞晓寒面容镇定,波澜不兴地回道。 「女人能成什么事,我不跟没见识的女人谈,叫你的上司来!」 「整个招商事宜由我统筹管理。吴先生,目前我们妇幼馆真的没有空置的柜位能安插给您了。」意思就是,你卢死我,还是没有。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要跟你上司谈!」 到底谁听不懂人话?杨叔魏短暂接收了一下鬼打墙对白,不由好笑。 「咳!」他清清喉咙,决定上场结束这段地球与冥王星人的对谈,制造完美求和时机。「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目光望了过来。 那位住在冥王星的吴先生睥晩地瞥他一眼。「你是主管?」 「嗯——」杨叔魏沉吟了下,用对方的冥王星逻辑回答:「职位应该不比她小。」 不比她小,那就是比她大!吴先生自动演释。 「那你来!」对方很快决定,就是他了!一掌粗鲁地将虞晓寒推开,她没站妥,踉跄了下,腰际撞到会议桌边角,疼痛地瞳眸微缩。 杨叔魏眯起眼,瞬间感到非常不爽!她是你可以这么粗鲁对待的吗?! 「我是你们公司的股东,需要一个柜位,你来安排!」 要柜位是吧?有也不给你! 杨叔魏扬唇,非常和气生财地笑了。「吴先生,您没听我们虞经理说的吗?她才是招商部作主的人,她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抱歉了。」 「我是你们的股东!」 听见了。是要重复几次?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容我正式介绍一下,敝姓杨,丰禾百货我们家持有超过半数的股份。但是昨天,我不过想争取个小小、小小的柜位,她,严正地拒绝了我。」 顿点了一下,状似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没办法,我们家晓寒就是这样,公正无私,连我的帐都不买,你说,我要怎么帮你?」 她目光定定地望住他,似在研究,这当中有无一丝嘲讽或针对她而来的怨懑。 看什么?他挑眉回望过去,毫不遮掩地公然与她眉目传情起来。 虞晓寒率先移开目光,转而道:「吴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要不您留下联络资料,馆内若有柜位合约届满,我再请您来看看?」 杨叔魏无缝接轨:「晓寒,送客。」 吴先生一腔不满,无法接受自己被三言两语打发掉,探手抓了她一把,用力过猛,虞晓寒瞬间眼前一黑,脑袋晕眩,身体晃了晃— 杨叔魏迅速伸手,稳住她肩膀,脸色沉了下来。「放开她!」 吴先生愣了愣。 不等对方反应,直接拍掉他的手,展臂一捞,直接来个公主抱,将她带离会客室。 虞晓寒缓了过来,低道:「放我下来。」 「不要。」开启熊孩子模式,不听人话。 「……总是股东,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替未来留点余地。 「芝麻绿豆大。」开股东会时见都没见过,连个董事席次都没有就能在她面前拍桌,昨天怎就没见她对他这么礼遇?哼。 跟外星人沟通好伤元气。虞晓寒叹息,放弃了。 某人一点也不懂反省,招摇地一路抱回她办公室,还把外头助理吓得张大嘴,令他莫名感到快意,吵架吵输了,也只能这样小小报复了。 说实在的,真要跟她杠,他也不知道能拿她怎么样。 进来后,他始终不发一语。虞晓寒撑起眸,由他怀里仰首。「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坐在沙发上,抱得太顺手,圈搂在她身上的臂膀始终没有松开。 「你哪里不舒服?」摸了摸她额头、再摸脸蛋,公然上下其手。 「只是血糖低。」 「你身材已经够好了,不需要再减肥。」 「……」恼怒拍开他的手。「不要乱摸。」 「你还在生气?」 第八章 她顿了顿,迟疑了会,才低低吐声:「生气的不是你吗?」他中午没来。 杨叔魏反思几秒,脑袋才转过来—所以她中午其实有上去天台等他? 当吵完架、他还在纠结身段的时候,她仍傻乎乎地去等他? 虞晓寒见他迟迟不应声,拉拉他的手,试图让他理解:「我不是不顾虑你的感受,是因为这件事真的有可议之处,不是小陈的问题,是上一任经理在安排柜位时思虑不周所造成的瑕疵,责任在我,是我招商部要扛责任,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他。逼你退这一步,我知道你很憋,但蹲低是为了跳得更远,我不想让柯董拿这件事大作文章,指着你的鼻子四处说嘴,这样对你不好。所以我们退,不争一时的面子——」 杨叔魏一脸古怪。「你在向我解释?」 呃,不明显吗? 她垂下眸,挫败低语:「对不起,我还是做得不够好,让你不开心——」 杨叔魏蓦地倾前,堵住她颓然歉语。 她张大眼,呆呆望他。 他在吻她。唇上碾磨肆虐的触感,不是错觉。 但是——为什么要吻她?他不是还在生气吗?她以为,至少还要再气上好一阵子…… 杨叔魏肆意啄吮,将朱唇吻得水嫩湿润,再舔了几口。 难得看到她这种表情,憨憨的,完全不懂得反抗,任由他为所欲为,忍不住贼心又起,再窃几个吻。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她乱来,吃两次已经很过分了,她是个贴心好同事、清白规矩好女孩,值得被更庄重的对待,了不起就是嘴贱,口头上吃她一点小豆腐。但是这一刻,他就是冲动地想亲她、抱她,以吻安抚她,不舍得她颓丧挫败的语气…… 「你这个笨蛋……」明明前思后想,都是在为他考置,她有什么错? 先是遭人晃点,饿着肚子,又要面对这些乌烟瘴气又莫名其妙的鸟人鸟事,被人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整,要安抚(小陈)、要被拍桌(没什么股份的见鬼小股东)、还要被迁怒(他这个权贵公子爷),谁不头昏眼花血糖低?大哥说她手腕比他好,在他看来也没好到哪呀,他觉得她被他整惨了''衰爆了。 可这一刻,却是他后悔得要命。 原来心疼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他第一次对女人有这种感觉,心头发软、酸酸疼疼,大抵便是传说中的心疼、怜惜吧?他不知道自己体内也能产生这样的情绪,挺新奇的体验。 收紧臂膀,贴着她温润颊畔,似吮似吻地将承诺喂进耳廓——「我保证,以后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嗯。」她轻应。 似有若无、拂掠耳畔的吐息,令她颤了颤,腰椎酥软,神思短暂游离。 她推了推他,试图拉开一点距离,保持清醒。 他松了些力道,却仍没放开她。 「我要拿东西。」 「你拿。」完全无赖的回应,圈住细腰不放。 她只好伸长手,取来桌几上的档案夹。「这个柜点,动线比原来的好,年底约满。」 杨叔魏挑眉,立刻听懂了。 这叫什么?以退为进?没有人规定,撤了柜不能再设柜。 「到时你跟广告部交代一声,上dm,我负责让它过。」 杨叔魏笑了,下巴抵着纤肩,笑得身体颤动。「我有没有听错?铁面无私的虞经理,你这是在为我开后门吗?」 「对。」答得干脆俐落。虽然输了面子,但她可以帮他要回里子。 「柯董会恨你的。」他要是柯志民,闷都闷死。 「没关系。」本来就没在怕他恨。 「我收回昨天说过的话。」他后来冷静下来,也细细想过。他是权贵,这的确是事实,所以他可以大声说话,只要不是犯上难以交代的过失,谁也动不了他,因为他姓杨。但是她不一样,她一路走到这里,每一步得多谨慎,一点小瑕疵都会被诟病,她不能落人话柄,要拈除她,容易太多。 她其实可以不必这么做的,没有人会怪她,连不在公司的大哥都能理解,遑论爱将惜才的仲齐哥。他自己都摸摸鼻子要来和解了,但—— 她还是做了,甘冒得罪大股东的风险,不舍得让他不开心。 她真的很护他。 上头有四个哥哥,身为家族中最小的男孩子,被宠着的感觉,他一点也不陌生,但又有一点点不一样,带点甜意,心房暖融……她是第一个,会那样疼惜护宠他的女人。 掌心滑至她后腰,来回挲抚,补上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还有——这里是办公室,你不要一直乱摸!」 「我只是关心你刚刚撞到桌角的地方会不会痛。」他一脸真诚无害。 「不会,你不要再摸了。」清冷面容难掩羞窘。这次豆腐吃得有点过分,很难装没这回事。 「可是我想摸。」脸颊蹭了蹭。 「……」 「不可以吗?」再赠。 「……我们还在上班。」抵在他肩上的手虚软无比,拒绝得很虚弱。 她其实,不曾真正拒绝过他。 一个女人,真的说不要时,是什么模样他知道。 「那等下班。」偷啾一口柔腻颈肤。嘿嘿,原来他们的冷面女经理,受不住他撒娇,以后这招可以多用。 「好不好?我哥想认识你,我们去找他吃饭。」 虞晓寒颤了颤,分不清是他调情的举动,还是那句近似于见家长的邀请。 「你……他……怎么会?」 「就昨天我下班——」 「跷班。」纠正。 看来她还是知道了。「好啦,我跷班去找他,有小聊到你。」 用词含蓄,但不会听不懂。她微闷道:「说我坏话?」 他干笑。那种小屁孩吵架吵输了,回家跟父母告状的行为,实在不值得多提,于是他再继续蹭蹭蹭,企图混过去,鼻尖顶了顶她,讨饶示好。「所以你要赶快去扭转形象,不然会被讨厌喔。」 她低头凝思,先是为难地蹙了下眉,想了想,然后推开他,不发一语地起身往外走。 他一时摸不着头绪。「你去哪?」 「买衣服。」他没事先讲,直接这样去,不礼貌。 「……」杨叔魏掩住口鼻,轻咳了声,才没让笑意泄出。 他很识相,绝对不会在这时拆她的台,回她??虞经理,你这好像也是跷班耶…… 【第四章 她的男人】 与杨叔赵吃完饭,由餐厅分手后,两人步行去取车。 「我哥满喜欢你的。」他说。 「是吗?」虞晓寒仰眸,神情不是那么肯定。 在工作上,自信沉着的女强人,在「见家长」时,并不是那么的有把握,这一面的她,同样让他觉得很可爱。 一点、一点,挖掘到一分她不同于外在的独特面,就让他更喜爱一分,就算是现在,只是牵着手在夜里漫步,也觉得很好。 他从来没有跟一个女人相处时,感到如此自在,怎么也看不腻她。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有点过头了。 杨叔赵不是傻的,火眼金睛一扫过来,哪会看不懂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尤其弟弟是他看到大的,想不了解都不行。 趁她去厕所补妆时,立刻迎头臭骂他一顿:「杨叔魏,你在搞什么鬼!」 平日怎么玩,他们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当他心性还不定,他自己懂分寸就好,但这次有点太超过了,仲齐哥知道还不宰了他! 「我又不是故意的……」一不小心吃完了才发现的嘛。 虽然知道他没有玩玩的意思,大哥还是念了他几句,末了不忘耳提面命:「她是个好女孩,别轻慢人家。」 看得出来哥对她观感不错,三叮咛四交代,怕他欺负她。 他哪敢呀!他才想告状她乱喊人咧。 夜风拂面,杨叔魏侧首,长指撩开她的发。她把头发放下来了,点上色泽粉嫩的唇膏颜色,少了女强人气势,多了些小女人桥甜。 他搂近她,在她耳畔轻声询问:「去我那里?」 嗓音微哑,低沉,带着浓浓的情潮涌动。 她听得懂话里,成年男女的邀约。 「……好。」没有矫情的寻思、欲拒还迎,她轻轻地、坚定地一点头。 打开门,他按开走道灯,让她先入内,才随后进入,关上大门。 「要喝点什么吗?」 她摇头,静幽幽朝他望来。 第九章 他上前轻轻环住细腰,在她额心落下一个吻。 她很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他慢慢能看懂她每个平静面容底下的真实情绪,至少他就知道,这一刻她很紧张,没有表面上那样淡定。 「酒,要吗?」鼻尖亲昵地顶着鼻尖,蹭着低问。反正她5趴的气泡酒,三杯就挂,毫无酒量可言,喝醉时的她妩媚多了,至少不那么…… 「不要。」她不想每次都靠酒壮胆,太孬。 「好吧。」他也不想毎次都靠酒助攻,是男人只能用实力说话了。 他倾前啄吻,缓慢地拂过嫩唇,染上他的气息、烙下他的温度,掌心来回挲抚她挺得又僵又直的背脊,徐徐吻开她紧绷的身心状态,逐渐加深,噙吮住柔软唇瓣,叩启唇关。 小小舌尖,害羞地迎了上来,有些不知所措,却很努力回应他。 真可爱。 杨叔魏心房一角,莫名被触动,激切地缠卷,吞噬她,一口、一口,连她每一寸呼吸,都贪婪地想夺占,吞进肚里,成为他的。 过了血气方刚的少年时期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渴望一个女人,迫切想让她成为他的,揉进身体里,合而为一。 「摸我……」他哑声要求,带着浓浓渴求,灼热亢奋的身体,渴望她细嫩掌心的抚慰。 她不太确定该怎么做,双手被拉起,摆放在他肩膀,对上他热切的眸,烧热了她暖融心房,她决定顺从自己的本能,双手捧住他的颊,温柔地轻轻抚触,慢慢往下,颈肤、然后是肩膀、胸口,掌心在那儿停留了一会,感受掌下急促的心跳,安抚地揉了揉。 「这位置选得太好了——」他叹息呻吟,赞许她的天分。 做人得懂得投桃报李,他探手摸索到小洋装的拉链位置,刷地拉下,指掌顺势滑入,罩上丰盈胸房。明明看起来身形纤细,环住她的腰身,估计不会超过二十四寸,可是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不逊色,每每诱得他失去理智,把持不住自己。 洋装顺肩滑落,在地上堆成一圈无用布料,他扯掉皮带,踢掉长裤,身体贴着她,藉由那样的蹭动稍稍缓解需求,却发现,那只是更撩高烧炽的情火,燃成漫天烈焰。 感受到他压迫而来的张狂慾望,虞晓寒颊容难掩羞涩,泛开两朵艳艳彤云,隔着薄薄的私密布料,仍能清楚感受到熨烫而来的坚硬与灼热,那令她两腿发软,几乎撑不住自己,往后退了步,抵上大理石吧台,窜入脊骨的冷意使她一阵轻颤。 极度的热,与冷,在体内肆虐,折磨着她,她需要做点什么,可是她不知道,只能朝他张臂,扬起情欲氤氲的眸,求助地望着他。 杨叔魏很快贴缠而来,将她抱上吧台,扯掉那片小小的蕾丝布料。 她攀着他的肩,迎着他身体的律动,微微启唇,浅浅地逸出声:「魏……叔魏……」那不难。这个名字,练习了好久。 他说要听,她总是不断模拟着,该如何让这个名字,喊出他喜欢的频率、音色,她喊了一次,又一次。「叔魏……」 喊得他,整个人都快融成一摊水。 这一刻,太值得纪念了。 他伸长手,取来床头的手机。「我想拍你。」 她眸一睁。「不要!」 「保证不会拍到脖子以下的肌肤。」又不是变态,他只是觉得现在这个宛如被彻底疼爱过、容韵迷蒙醺醉、性感娇佣的她好美,拍下来可以无时无刻舔萤幕。 「好不好、好不好……晓寒宝贝……」抱她、亲她、缠她,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向来不讲究身段。 「……好。」 被打赏了肉骨头,杨叔魏很快地对焦来个三连拍,还不忘贴心地帮她拨好头发、顺顺浏海,完美入镜。 「看,我拍照技术不错吧!」 长发散落枕上,颊容晕红,掀眸望来的眼神,既性感,又带着某些说不出来、丝丝缕缕的情韵,好似在看一个……她深爱的男人。 光瞧萤幕都醉了。 她看也不看一眼,拨开手机,勾下他的颈子,吻他。 情人的夜,还很长。 接下来的时光,眼里除了他,她什么都不想看。 忙到一个段落,虞晓寒移动滑鼠,解除电脑待机状态,上网晃晃。 公司有个秘密论坛,也有些私人群组,聊生活、聊感情、聊小孩、聊买房、聊投资、聊职场黑幕,无所不聊。 谁跟谁不合、谁超假掰、公司某制度好靠北、主管去吃大便…… 公司不至于如此没人性,连这也不让人讲,偶尔主管们还会去逛一逛,了解民情。挑着读完几则点阅率较高的文章,然后看到这篇—— 根据可靠消息指出,面瘫经理有男朋友啦— 接下来,后面一串精采讨论—— 怎么可能?她去做完颜面神经修复手术了吗? 快说、快说—?那个人帅不帅?是公司的人吗? 不是听说「高层」对她特别照顾? 难道又要update了?现在是演到哪?我有掉队吗? 你们不要那么毒舌啦,我觉得她人还不错。 但是小小的平反声浪,太没爆点了,很快被淹没。 她快速看过去,往下拉了几页,已经歪楼到面瘫经理的男朋友是个肚腩中年人,看起来有点身家,并且指证历历,几乎已是拍板定案,比法律还权威的事实。 乱讲!她男人明明又帅又年轻,而且身材爆好! 看了一下发言人,小魏子。 她哭笑不得。 虽知他一向很打入基层,跟员工混成一片,完全没有一点主管架子,融入到眼色不够好的人,还真不知他是谁。 魏妹子,你八成还年轻,不谙世事啊。 小郑有看到,他们一起在公司前面的xx厅喝咖啡。 回誉的,是上头一则暗喻她警商包养的同仁,八成是新来的,不然就是基层员工。 我是汉子,不是姝子。 小郑又是谁啦?? 非常努力要带风向的小魏子,一篇篇刷留言,还贴出一张她枕在男人腿上午憩、十指紧扣的照片。 哪来的肚腩? 哪来的肚腩?! 哪来的肚脑!! 很努力要证实她男人真的帅到爆,身材好。 会不会太闲了他! 虞晓寒顿时嘴角有些失守。 原来面瘫经理有表情耶! 这张照片好有爱,求高清原图! 也太小女人了吧!这个……我可以。 ——你可以我不可以,滚! 这……是公司的顶楼各?所以真的是糕层! ——糕你个香蕉芭乐,不行喔? 小魏子神隐了。她也没兴趣看下去,后面又歪楼到哪里。 随意又濯览过几则办公室团购的讯息,没想到这里也有小魏子的足迹,真是太深入民间了他。 有款商品撩烧到她,是总经理秘书开的团,她本想敲个讯息过去问,但发现已经截团,团员名单里居然还有他。 如此萌女孩子的甜心团他都跟,会被误认为魏妹子,不是没有理由的。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她顺手接起,一贯淡凉嗓音道:「招商部您好。」 是秘书室来向她要资料。 她退出电脑,结束短暂的摸鱼时光。 去送资料的途中,经过走道,转角处蓦地伸来一条手臂横揽过腰际,她蹙眉,本能地扬手要挥下去,看清对方是谁,眉眼间的冷意消融,落下的掌轻轻搁上他颊畔,抚了抚。 杨叔魏左看右看,没人,迅速将她拉进怀里,窃了个吻。 「不可以——」纤掌抵在他肩上,瞪他。 他们在上班,而且这里是走道。 「你的口气应该再加强些说服力。」每次都用那种软绵绵的嗓音跟眼神对他说「不」,一点气势都没有,只会更加搔得他心痒难耐好吗? 忍不住又噙住嫩唇,尝了个彻彻底底,一路啃啃啃,啃到脖子去,用力啾一口,才心满意足开口:「晚上去吃火锅?」 晓寒宝贝手好凉,一定是小时候没有好好补的关系,去吃药膳锅好了。 「嗯。」 杨叔魏忙着将她双手搓暖,搓完左手换右手。手暖了,接着将口袋里的暖暖包塞到她掌心,暂时代替他温暖她。「要认真上班,不可以摸鱼喔!」 「……」到底谁摸鱼? 杨叔魏又啄了她一下,才放她离去。 来到秘书室,将资料交给秘书小姐,顺道解说了一下有做异动的修正处,却发现秘书小姐很心不在焉,数度走神。 第十章 「胡秘书?」 「唔,呃,有!我有在听—」但目光却控制不住,数度往她盘起的发髻飘。 这不是她上次开团的古典发簪吗?一个礼拜前才刚到货,她很确定团员名单里没有虞经理,这样式她记得有一个人挑选,是很典雅的荷花造型,但因为是玉的材质,单价比较高,她真的有印象…… 记忆库细细搜寻团员名单,蓦地,胡秘书瞪大了眼,活生生被雷劈到,瞬间僵化。那个人、好像是…… 所以、所以、那个传说中,虞经理的情人…… 不、会、吧…… 大家都以为,一路以来很提拔她、爱重她的杨总,应该跟她有一点谱,但……事情其实不是大家想的那样吗? 果然魔鬼就藏在细节中,她、好像、不小心、发现了、别人不知道的、办公室秘辛。 没想到开个团也能团出大八卦…… 「昨晚没睡好?」虞经理见她一脸呆滞,淡淡地说:「我下午没什么事,这些我可以协助整理,晚点再送过来。」图表跑跑excel就好,各部门送上来的核销单也只要花点时间整 理,并不费事。 呜呜呜!虞经理那么善解人意,以为她精神不济还帮她分摊与自己无关的工作,她怎么可以狼心狗肺爆她的卦出卖她?虽然大家说她是座南极大冰山,但其实还是有很人性化的一面啊…… 虞晓寒不知秘书小姐内心正天人交战中,抱着档案夹要离开。 「那个……」胡秘书犹豫了下,出声提醒她:「你脖子上沾到唇膏了,去化妆室整理一下。」 只有鬼,才有办法让自己的唇膏沾到脖子上去。 那一瞬间,胡秘书看到他们矜冷的虞经理,脸蛋浮上相当人性化的羞涩红晕,低声道了句谢,转身快步离开。 【第五章 风波】 入冬以来第一波冷气团报到,虞晓寒走出住处大楼,步行在骑楼下,不断朝双手呵气,搓暖僵冷十指。 「早安,虞经理。要去上班啊?」 店家铁门拉开,妇人见着她,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早安。」虞晓寒回应,语调是一贯的不冷不热。 「你等一下、等我一下喔!」 她不知道妇人要做什么,停步等待了一会儿,妇人快步入内,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个提袋。「你早餐一定还没吃吧?这个给你。」 「不用。公司有规定,不能收客户的礼。」她婉言推拒。 她知道妇人是想表达感谢,但真的没必要。 上一档行销部送上来的美食特展企划,她安排了一个位置给这妇人,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柜位的安排本就是她职责内的事,妇人店里的手工饼干也有一定水准,一切都是照程序来,她并没有多做什么。 「哪是什么礼,不过就是昨天卖剩的,敦亲睦邻而已,你帮忙吃一吃啦!」妇人不由分说,硬将提袋塞到她手中。 虽然对方总是说没帮她什么忙,但她知道,每次下班经过,常看到她那个不事生产的没路用老公拿钱、打妻小,旁边的邻居都见怪不怪了,只有虞经理,看一次就阻止一次,用她那淡淡冷冷的声音说要打113。 知道她经济吃紧,跟她说公司有一档美食特展的活动,衔接在周年庆后面,有一定的人潮,买气不会太冷,教她怎么申请临时柜位,那真的让她有了一笔不小的进帐。 虞经理就是那种面冷心热的人,知道别人的困境,但是不会说出口,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忙,又不损人自尊,使人有被施舍怜悯的难堪。 推拒不了对方的盛情,虞晓寒只得收下,否则真像是嫌弃了。 步行要过斑马线时,后方轿车短促地按了她一声喇叭,回头见杨叔魏降下车窗,朝她招手。 她扬笑走去,开门坐进车内,举高手中的提袋。「今天早餐吃蜂蜜蛋糕配红茶?」 「好。但我想先要一个早安吻。」倾前,给了她一记深吻。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以前,偶尔会在平淡生活中找刺激,调剂身心,但现在,杨叔魏很久没去猎艳了,一次都没浮现过那样的念头。 路上看到美女,还是会瞄两眼——纯欣赏,无一丝不轨念头。 原来自己也能安于这样的日子,上班、下班、跟同一个人吃饭、假日一起泡泡电影院、偶尔(好啦,其实是经常)分享肉体欢愉…… 不腻。 老是跟同一个人、做同一件事,居然不觉得腻,反而看着那些只在他面前展现的各种表情,怎么也看不够,连穿着围裙站在厨房做早餐、那么居家平凡的样子,他都觉得好看,想拍下来。 手机里愈来愈多她的照片,多到要另开一个档案夹,再多到要分门别类为「居家的」、「甜美的」、「可爱的」、「ol的」、「偷拍的」、还有一定要上锁加密只容自己舔萤幕的「性感小心肝」…… 跟团最大的乐趣,就是送到她面前时,看佳人轻轻扬唇,说:「这个我都没跟到,听说网路上很多人推荐。」 那爽度连魂都酥了,他要是唐明皇,他也愿意千里送荔枝——(嗯,果然就是一块昏君的料,难怪哥说他不适合当领导者) 他喜欢讨好她,那种感觉就跟自慰(?)差不多,以前四处喊人宝贝是嘴贱+口头惯用语,现在是真心实意,当她是搁在心尖上的宝贝。 本来想说,应该会这样无风无浪、过完这个有点小冷,但有人抱着取暖的冬天,殊料平地一声雷,气象报告才说入冬最强冷气团压境,一早气温下探八度,公司里也刮起强台大变天—— 听说面瘫经理利用职务之便,向厂商收取回扣,中饱私囊耶! 网路上,开始流传这则讯息,引起一阵譁然。 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消息来源有照片为证,引发热议,公司里头很快做出应变,让资讯部门全面骇掉相关的留言,但事情一传开来,根本防堵不住,网路上、公司里,都在谈论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会议室里,高层也正吵得如火如荼。 一早,柯志民便偕同几位董事,施压来了。 「连照片都有了,还说是子虚乌有?」 杨叔魏一听到风声,也赶了过来。 虞晓寒就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不发一语。 看她被人那样三堂会审,批斗得体无完肤,有口难言,他很心疼,真的心疼。 可她没有向他求助,连望来一眼都没有,就只是直挺挺地坐着,那身形单薄、孤立无援的模样,他心都揪成一团了。 看我,宝贝,看我看我! 虞晓寒显然没接收到他热切的电波,自始至终,低敛着眉眼,不发一语。 于是他改为对上柯董,就像她一直以来为他做的那样,挡在对方前面,扛起一切外力压迫。 「这样的照片也算证据?一盒蜂蜜蛋糕、几包手工饼干?柯叔您要的话,我可以送十箱去孝敬您。」 「蜂蜜蛋糕是不算什么,黑道保护费都还只收几罐茶叶而已呢。」柯志民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这老混蛋! 「柯叔,您想多了,那天我也在的。这人好过分,居然不拍我,我明明就很上相。」 他比谁都清楚,蛋糕真的只是蛋糕,有一半还进了他的肚子里,拍这张照片的人,怎么就不拍接下来他们一起在车上享用蛋糕的画面?真会截图说故事。 「你会替她掩饰我不意外,有些事情,需要我挑明了说吗?」柯志民意味深长地望他一眼,其下的隐喻,不言自明。 说就说!晓寒宝贝是他的女人,这没什么不可告人的——若在平时,他一定会这样呛回去。 但现在不行。 在这种情况下,说了只会被柯志民讲得更脏,原先仲齐哥多有提拔都被揣测不休了,再加上和他的关系,难保不被说成他们杨家的白手套,晓寒纵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就算蛋糕是误会,这张呢?也是误会?一再收受厂商给的东西,虞经理的‘误会’会这么多,自己也需要检讨一下。」 虞晓寒看了照片一眼,直觉仰眸,望向她的男人,蠕了蠕唇,又紧闭。 「你说。」他回望,眸色温暖,无声鼓励她。无论她要说什么,都没关系,只要能解释自己的清白。 「是电影票。」 那个人说,是杨叔魏交托的,她一听到他的名字,根本不会有太多防心。 第十一章 谁会料得到,居然有人容不下她到要用这么脏的手段抹黑于她? 「支票跟电影票的厚度,一装进信封里可就比较难辨认了。你不会又要说,厂商有用不完的电影票,所以送给你吧?同样的说词我很难再信你第二次。」 一路演到这阶段,杨叔魏再蠢也看懂了。 这是一个圈套。 从上回小陈的柜位事件,她就已经得罪柯志民了。 她让他脸上不好看,柯志民恐怕早就盯上她,等着抓她把柄,一盒小蛋糕不过是契机,后面加工渲染一下,随便挖个小洞都能坑死她。 照片一在网路上流传,他就立刻去查了,但照片中的厂商,早在上个月撤柜,并且移民国外,完全死无对证,随柯志民怎么说。 滥用职权,图利己身,这是招商部大忌,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不死都难。 「现在爆出来的只有这些,台面下没爆出来的,都不知道有多少!」 看吧,来了。 这就是柯志民一贯的作风,一颗小芝麻,他可以放大到芝麻饼、最后一整片森林都抓进来讲。 「柯叔,你言过其实了,不过是一点小误会,叫晓寒下次注意点就是了。」 「公司的主管跟厂商私相授受,你说这是小误会?本来有位吴先生向我反应,说他按着公司的流程章规要来设柜,虞经理怎么也不让他过,硬是搪塞没有柜位,随后却有人可以通过,我去查了一下那张合约,给公司的抽佣成数还少了吴先生五趴,这又是什么道理?」 「吴先生的产品性质,与公司形象不合。」她只是不想当面得罪人,才婉言推拒。 「女性睡衣,哪里不合?」 太裸露、性暗示浓厚的不叫睡衣,叫情趣用品。 「我看是吴先生眼色不够亮,那五趴没进到你口袋才是真的!」 「柯董,您可以尽管查我的帐户。」她不怕查。「有任何您认为不妥的明细往来,我都愿意交代清楚。」 「查?真有心要做,还查得到吗?」 就像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是一样的道理。 杨叔魏听不下去。「嘿,柯叔!事情还没个定论,你不要未审先判了。」 「四十趴的合约不收、去收三十五趴的,还不够清楚?公司请她来是要她帮公司赚钱,她都做了些什么?把我们这些股东当傻子吗?你再替她护航下去,我都要怀疑,或许根本就是你把公司当成杨家的提款机了?真当整个丰禾是你杨家的,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是不是!」 又来了,这招是要玩多少次? 无限上纲到最后,五鬼搬运的,变成杨家。 小小一个虞晓寒,真贪了也只是蝇头小利,可若换成是杨家人,能挖的可就难说。 说到底,柯志民真正要斗的,又哪是小小一个虞经理。 这炸弹一抛出来,其他深觉损其权益的股东们还忍得住吗? 议论纷纷下,人心浮动。 「好了。这件事我心里有底,全都别说了。」杨仲齐沉着声,出面镇压场子。 「杨总,这人是你带上来的,如果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交代,恐怕很难服众。」 不用他说!今天出了这事,杨仲齐也是脸面全无。 「柯叔放心。一定给你交代。」向来得了理就不会饶人的柯志民,如今局都设下了,能空手而回吗?杨仲齐也不是傻的,既然被一口咬上了,若不自断一臂,怕不扯咬他个血肉模糊? 会议散去后,氛围一片低气压。 虞晓寒与杨叔魏一前一后回到办公室,门一关上,他立刻由后头抱了上来。 她安静地待在他怀里,从一数到十,放纵自己沉溺十秒,汲取来自于他的温暖护卫,而后才深深吸气,开口道:「回去上班,别摸鱼。」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他闷声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她心里同样有底,依今天这情势来看,是不容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了。 柯志民一开始,就有心在操弄舆论效应,今天说到这分上,如果不处置她,连杨仲齐都交代不过去。 她回身,凛容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再说了,不管结果怎么样,你置身事外就好。」 「不要!」他就不信柯志民能拿他怎么样。 「你别再落他口实。」真要让柯志民渲染成整件事与杨家有关,连杨总都为难,这是她最不乐见的。 「是我不好,给杨总添了麻烦,你帮我跟他转达一声抱歉,你也别再让他更难做了。」 杨叔魏没应她。 这语气,他不喜欢,好像已经包袱款款,随时准备好走人。 他整个下午死赖在她办公室,怎么赶也赶不走。 「你不让我留在这里,我就跷班!」再度开启死小孩模式,而在这模式下,虞晓寒从来都只能无言复无言,莫可奈何。 晓寒宝贝目前的处境,根本没什么事可做,他怎能放她一个人关在这里,像死刑犯等枪决一样,太可怜了,看着都心酸。 本来想留在这里陪陪她、安慰她,结果反而是她温言软语,一迳地劝慰安抚,要他别皱眉头。 而后,没有意外地,下班前,一道人事令下来了,即日起,勒令停职,配合调查。 「浑蛋!」看见公文,一把火直冲脑门,瞬间烧掉理智、绷断脑神经。 这就是仲齐哥的决定?裁了她? 谁会看不出来,这是有心人设的局?晓寒为了他们杨家任劳任怨,从来不喊苦,更不怕得罪人,可是出了事,却没有人保她,如果当初,她骨头软一点,抱好柯志民的大腿,今天是不是就不至于落得这下场? 想到晓寒这十年来,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吃苦耐劳、一路走到这里,让自己变强,强到可以替仲齐哥扛责任,帮着他、衬着他、无怨无悔,不敢有一丝懈怠…… 可她换来的是什么? 爱情?不曾被回顾过。 恩义?在被当成弃卒的这一刻,也一文不值了! 他很气!替晓寒感到心寒,不值! 怒摔公文,起身便要往外走。 「叔魏,你冷静点!」虞晓寒急忙张臂,死命地拖抱住他腰身。「杨总有他的考量,你不要冲动——」 「我冲动?」全世界最该冲动的人应该是她吧?「好,我不冲动,我就去替你要一个明白!」 「不用,杨总有数。」就跟他一样,再多证据摆在眼前,杨总也会相信她。 「那就更不应该这样对你。」 「他会替我讨回来的,不用急于一时。」 是吗?使劲扳开她的手,回道:「我要亲自听他说。」 听他承诺,绝对不会辜负晓寒今日,死心塌地追随的心意。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晓寒!」 杨仲齐抬眼,目光由怒摔在桌上的公文夹,缓缓往上移,望向那个向天借了胆,全公司唯一敢拍他桌子的家伙。 「杨叔魏,在公司,我是你上司,请注意你的职场礼仪。」 「了不起吗?高高在上的杨总经理,欢迎你把我也停职了。」口气很冲地顶回去。 爆冲的蛮牛,是没有礼仪可讲的,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待引爆的炸药。 两个一起停职,夫唱妇随同进退,好让柯志民一箭双鵰吗? 杨仲齐揉揉额际,很没辙地叹气了。「这几年,我以为你多少磨练了点,怎么还这么冲动?」至少以为,叔赵和晓寒应该有把他调教好一点了,唉……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知道晓寒是冤枉的,我也知道,大家都知道,那又怎么样?我们就是着了人家的道,不吞下来,行吗?」 「所以你就牺牲掉晓寒,直接砍了她来堵别人的嘴,稳自己的声望?好一个弃卒保帅!枉费晓寒这些年来一直对你尽心尽力,全力挺你,就算不顾念她的忠心,好歹这一片痴心,你连一点感动都没有吗?」他气坏了,冲动到口不择言。 最怒的,其实是仲齐哥如此没心没肺,糟蹋晓寒的一片心意,晓寒不会说,她是那种自己有委屈会搁在肚子里放到烂的那种个性,就像上一回,被他误会、被他骂墙头草,她还是自己默默吞忍委屈,一心替他着想。 那样让人心疼的个性,若是连他也默不作声,还有谁会替她想? 第十二章 仲齐哥对她的意义,他是知道的,就算感情上现在已经有他安慰,可仲齐哥在她心里,还是有着神一般的地位,不必说出口他也领会得到,若被这个人否定,她都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杨仲齐愕愕然望去,张口、闭口……无言了好半晌,最终无力地撑着额。 这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应该是我望着你,却发现厚厚一本康熙字典,找不到一个能跟你说的字句吧…… 无言的境界,莫过于此。 「你干么不说话!」心虚啊?要忏悔去找晓寒。 「只是觉得,跟你不知道该说什么。」杨仲齐叹上一口气。「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晓寒是我的人,被拿来开刀是直接赏我一巴掌,他们今天砍了我的左右手,我会不比你气吗?换作是别人,不必我多说什么,你一定懂,只是刚好那个人是晓寒,你是关己则乱,我不跟你计较。」 杨叔魏愕愕然,舌头被猫偷去。「你、你怎么……知道?」 他没跟仲齐哥说过啊!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现在不就一副替自己的女人出头的态势吗?」当别人跟他一样没脑?混员工版、跟团购,玩得这么明目张胆,又不是没眼睛。「替我转告晓寒,暂时委屈她,这口气,我一定替她讨回来。」 「你们……还真有默契。」杨叔魏闷闷地道,晓寒刚刚……好像也这样说。 像被戳了洞的皮球,一瞬间气全消光光,干干扁扁。 在会议室里,仲齐哥也是一句话都没说,不像他,那么急着跳出来替她鸣冤,但是她也懂,懂仲齐哥心是向着她的,而他和柯志民呛来呛去,还不如仲齐哥淡淡的一句「我会替她讨回来」。 似乎,什么都不必说,一个眼神,就完全明白对方的心思。这样的默契,他大概一辈子都追不上。 现在看来,真的就如同她说的那样,根本就没有人需要他强出头,他一厢情愿跑来替她抱不平的行径,感觉……好像跳梁小丑。 他摸摸鼻子,自己灰溜溜地离开了。 来的时候一肚子火,走的时候一肚子闷。 他在闷什么?仲齐哥没有辜负晓寒的心意,很好啊,一个有情一个有义——哈哈! 干笑了两声,旋即垮下嘴角,撑不住言不由衷的虚假笑容。 也不知道是在难过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好失败、好挫折,关在办公室里耍废。 干脆就这样腐烂到地老天荒算了—— 等等!还不能烂。他撑起垂死的眸,想起晓寒是住在公司规划给高阶主管的员工宿舍,现在被停职,她要住哪? 他飞快复活,飙出办公室。都下班了,晓寒不知走了没? 一面拨手机,疾步往招商部走去。 对应的手机铃声在前方不远处响起。 她抱着纸箱在等电梯,一时腾不出手来接听,他寻声望去,目光与她对上。 他很快切断通讯,走上前去,接手抱过纸箱。 她的私人物品不多,真要整理起来,小小一箱就够,里头有好些个小东西都是他送的,午睡枕、马克杯(一对的,另一个在他那里)、还有她最近泡红茶习惯加上一球的萌猫棉花糖……只有这些,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看到自己所占据的分量,心情莫名地止跌回升了一咪咪,假装没看到那个她刚就任时,仲齐哥送她的名贵水晶纸镇。 「要走怎么不叫我?」 虞晓寒没回答,偏首审视他的表情。「你没跟杨总吵起来吧?」 「是沟通。」他绝对不要承认自己像疯子一样跑去卢小小,结果人家一句话就把他ko了,完全就是一个强大的男主角气场,瞬间把他贬成过场男二,他要是观众,都想叫男配快快退散了。 「他要我跟你说,会帮你讨回来。」就算这样,他还是无法昧着良心黑二堂哥,只得当好传声筒男配的角色,忠实传达所述。 还真有点淡淡的哀伤。 「那不就好了吗?」扬手摸摸他脸廓。「你还不开心什么?」 每当他心情不好时,她总会这样,碰碰他的脸或手臂,那是一种表达疼宠的肢体语言。 他扬扬唇,乌云散去一点点。「现在要去搬家吗?还是明天?」 她静了静,才道:「我刚刚电话联络过,会先去朋友那里住几天,后续看怎样再说。」 「干么去打扰别人?」毛遂自荐,一脸「选我、选我」的热切表情。 别人。说得理所当然,他大爷自在万分地站上了自己人的区域内。 迟迟等不到她应声,他一脸受伤。「难道你不想跟我住?我生活习惯很好的!」 臭袜子不会乱丢,早上起床会摺棉被,睡觉也不会乱踢人,家事会帮忙做,她洗衣服他晒衣服,她做菜他洗碗,这么优良的同居人哪里找! 「好。」她顿了顿,放柔的眸色,荡漾一片暖融春水。「不打扰别人,我们一起。」 【第六章 醋意】 把人接回来后,安心了,又瘫进沙发里,继续腐烂。 虞晓寒没理会他,自己就冰箱里现有的食材,简单打理两人的晚餐,他自动自发爬起来吃完,还记得要负责洗好碗,才能回去耍废。 一整个晚上,各做各的事,不必刻意招呼,像回了家般自在,宛如平凡小夫妻日常。 这里她假日时常留宿,每个角落都有她存在的痕迹。 她洗完澡出来时,他正窝在电脑桌前,骚扰另一头的可怜人。 小魏子:我要请假! 杨二爷:不准。 小魏子:什么假才能现请现准? 杨二爷:病假。 小魏子:那我要请病假。 杨二爷:我看你好得很,下午吵架中气十足。 她坐在床上抹乳液时,顺势扫了萤幕一眼。 他突然由桌前起身,翻出抽屉的体温计,顺手扔进保温杯里泡热水,再拍照回传,重复一次:「我生病了,要请假。」 「四十五度,你应该已经烧成趴代了吧?」杨仲齐嘲讽。 「差不多。快往生了。」这样要还不让他请假就太没人性。 她忽然同情起另一头的男人。这根本就是弟弟在跟哥哥使性子吧?这年头连哥哥都不好当了。 杨二爷:除非你连床都下不了,否则免谈。 小魏子:很快就会了。 接着转头,一脸热切地问她:「纵慾过度,下不了床,口以吗?」 「不口以!」混蛋,气得连她都口齿不清了。叫她以后拿什么脸见杨总?羞都羞死。 不让他再乱来,干脆直接抢键盘,回另一头的人:「抱歉,杨总。我来跟他谈。」 而后问他:「你在跟杨总闹什么别扭?」 「没有。」他才不要承认他不爽仲齐哥,因为不爽什么,连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反正人生就是这样啦,有些人你会突然杜烂他,但又不是真的厌恶,大概就跟女人的mc差不多,周期性的。 「那你请假干么?」 「帮你搬家啊。」 「不用,你去上班,我一个人可以。」 「喔。」反正她就是女强人啦,没有他也可以,他的存在果然是多余的,连工具人都不给当。 「喔」得好失落,这是怎么一回事? 虞晓寒实在弄不懂他这一脸忧郁青年是什么路线,所有的恋爱攻略、沙盘推演里,没有备到这一条。 所以她也困扰地拧眉回望,跟他大眼瞪小眼。 她本来以为,他还在为她被诬陷这件事不开心,但似乎不完全是。 虽然不肯定是为了什么,但可以感受到他头顶的一大片乌云,浓浓沮丧与无力感。 心房,拧了一下。 这个斗败战士般的杨叔魏,她不熟悉,她喜欢那个乐观、开朗,带着满满生命力面对每一天的杨叔魏。 他总是笑,好像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无限希望,将生命的热忱感染给身边每一个人。 她不发一语上前,双掌捧住他的脸。「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他闷闷道。 「杨叔魏。」她喊了声,再问一次:「为什么不开心?」 如果不告诉她,她应该会这样问到天亮吧?女汉子不是被叫假的,她锲而不舍的耐力与韧性,同样教他拜服。 虽说,她如此重视他的情绪,也让他心里默默开了一朵小花——她还是很在意他的。 「只是觉得,自己很没用。」 「没用?」 第十三章 「我什么都帮不了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受委屈,算什么男人?就连现在,都还要她回过头来担待他的情绪,明明最难过、最应该被安慰的人,是她才对。 他就是个公子爷,从小被捧在手心上,没吃过苦,很没用。 这样的认知,在这件事发生后,感受特别鲜明,他不如仲齐哥,连她都不如。 「谁说的?你为我做了很多。」 「哪有?」 「你为我,挡在前面扛董事们的压力;你为我,敢去跟杨总理论、讨公道。」 「结果只证明了我的冲动莽撞,不如仲齐哥深谋远虑。」他就是个沉不住气的笨蛋,就算跟全世界对呛,一样无法还她清誉,有什么用? 「杨总深谋远虑,因为他看的是大局,全的是大局;你冲动莽撞,因为你看的是我,顾的是我。」他不是不明事理,而是看着她、眼里只有她,所以无法再顾全别的。 「仲齐哥懂你,可是我不懂。」嗓子一轻,竟透出一丝委屈。「至少没有他那么懂。」 虞晓寒微讶。 他这是在吃醋吗?吃自己堂哥的醋? 「那是工作上的默契,因为我们认识比较久。可是他不知道我吃东西的口味、我喜欢什么颜色的发簪、我假日都做什么事、我……喜欢的姿势。」 「你喜欢喝养乐多、嗜酸大于甜、苦瓜不吃、辣味看情况;你偏好素色淡雅的发饰;假日不爱出门,会留在家里整理家务;你最喜欢的姿势——应该是女上男下,观音坐莲,上次在车上,你很兴奋……」晓寒宝贝就是那种外表矜持、内心狂野的女王,他一点都不介意被驾驭喔。 她迅速伸手,捂住他的嘴,耳根窘热。「我是说睡觉的姿势!」 「喔。」讲清楚咩。 「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总是在。」就算自己情绪低落,也惦记着要先将她安顿好,再来耍颓废。 他一直都将她捧在心尖上,用心呵护,怎么会没做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最后一招放大绝,轻轻柔柔一句——「你对我,很重要。」 男人于是不敌,忠犬般驯从地靠了过来,圈上她的腰,脸贴在腰腹间蹭了蹭。 虞晓寒收臂,柔柔轻抚他的发、捏捏他的耳,眸色温软缱绻。怀里男人被她摸毛摸得服服贴贴,温顺乖巧。 「可是你不在,中午没人陪我吃饭。」他一脸生无可恋。 虞晓寒几乎失笑。「不然这样,你明天上班去递假条,我记得你还有特休没休完,杨总准假的话,我们一起回育幼院走走。」 跟晓寒宝贝去度假?好好好,他要他要! 杨叔魏双眼发亮,猛点头。 「好,那你去跟杨总说,记得好好讲,别再惹他生气。」 「没问题!」被安抚得妥妥贴贴的某人,一脸快乐地回去敲键盘—— 小魏子:仲齐哥,我不请假了。 杨二爷:……康复了? 小魏子:一尾活龙。 杨二爷:容我尊声虞神医。 小魏子:嘿嘿。 不对,假还是要请,不过我会照程序递假条,请我的年假。 杨二爷:如此识大体,为何方才听不懂人话? 小魏子:哥哥对不起,刚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弟弟计较。 杨二爷:…… 原来这就是兄弟与马子的差别。 杨仲齐心灰意冷,看破红尘。 创作者介绍 车子驶在公路上,杨叔魏嘴上哼歌,眼底眉间尽是愉悦。 坐在副驾的虞晓寒瞥他一眼。只是出来散散心而已,他会不会太开心了一点? 这几天,也真是憋坏他了。 听说(当然是听他所说)她前脚才一走,柯志民隔天就向杨总施压,力荐自己人顶招商部的职缺,被杨总以「事情还在查证阶段」,皮笑肉不笑地把人请出来。 目前柯董身边的人,全都被杨总盯得死死的,只要透点风,非把局势整个翻一遍不可,他在吞忍,等一个契机。 这些杨叔魏不是不知道,可他功力没杨仲齐强,他忍不了、吞不下,几度鲠在喉间噎到快窒息,杨总朱笔一挥,准了他三天假,放他出来透透气。 加上周休,足足有五天假期,他立马收拾行李,拉着她快乐出游去。 育幼院位于偏郊,错落着古色古香的红砖屋,他们到的时候,有几个孩子在前头那片青青草地上玩耍,见了她,直冲着喊晓寒姊姊。 她先将行李放进房里,大致带他走了一圈解说环境,而后领着他去院长室,介绍给大家长,便直接放生他。 杨叔魏也很能自得其乐,才半天工夫,育幼院上上下下都被他混熟了。 他这人,最大的特色,就是再冷调慢热的人,遇上他都能很快打成一片,变成自己人,傍晚时,孩子们都知道这个发养乐多的好人哥哥,人口一句阿魏哥哥——他死活不让人喊叔叔,开玩笑,她是晓寒姊姊,他若是叔叔,那成什么样子了? 唯独有一个人,很不买他的帐。 「晓阳,来——这是你的。」他摸出一罐养乐多,一脸拐小孩。 对方显然不大有意愿给他拐,淡淡瞄了他一眼。「谢谢,我不喝那个。」 这小孩!会不会太早熟?! 态度不至于失礼,就是淡淡地,拉出距离,拒绝被收买。 小大人什么的,最讨厌了!跟小时候的仲齐哥一样!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样子啊,天真愚蠢活泼任性呆萌,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嘛,装什么大人?童年没多长,何必急着长大? 从院长口中,得知晓阳是十年前的冬天,晓寒亲手从育幼院门口抱进来的,连名字也是她取的,意指他是冬日里,一抹珍贵的暖阳。 幼年时,晓阳很黏她,每次她回来,一定跟前跟后当个小影子,姊姊长姊姊短地喊,跟她很亲。 如果是这样,那他更加与这臭小孩杠上了。 晓寒宝贝的弟弟就是他的弟弟,非拐到他亲口喊声姊夫不可! 傍晚,杨叔魏一路找到厨房来。 「需要我帮忙吗?」 虞晓寒回头,指了指那堆高丽菜山。「那你切菜。」 「没问题!」他挽起袖子,壮志蓬勃。 走近时见她拖出一大篓柳丁,正要上前帮忙,她一个使劲便提上流理槽,全动作一气呵成,流畅俐落,简直神力女超人! 杨叔魏叹为观止,难怪她连搬家都不需要帮忙。 没他展现男子气概的分,自己摸摸鼻子,回去握菜刀。 在一旁当助手的虞晓阳,瞥了他一眼。「你这样手会酸。」 握刀、下刀的姿势都不对,明天肯定手抖到连笔都握不住。 被小孩当面吐槽,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但他也不会硬要逞能。「好吧,那你来。」 平常在厨房帮晓寒宝贝切切洗洗是情趣,现在是上百张口等着吃,他有自知之明,等他切完都变消夜了。 既然叔叔没练过,让专业的来,别占空间妨碍人家做事,他去别的地方找战场,缝补小小破碎的自尊心。 虞晓阳见他刀子一搁,很干脆地走人,回头看看她。 不会这样就生气了吧? 虞晓寒摇摇头。「没事,他不会放在心上。」 是吗?他知道大人很容易恼羞成怒,有时明明知道别人说的是对的,也不一定能坦然接受。 这个人,是姊第一次带回来的人,可是他看不出来有哪里好,连菜刀都不太会拿,就是个富家公子,虽然没有高调显摆,但有一种味道,那是出身良好的人才会有,很幽微地,他就是能敏锐地察觉出。 「晓阳,你不喜欢他。」是肯定句,没有疑问。 「没有讨厌。」但也找不到喜欢的理由。 虞晓寒审视了他好一会,才回头继续清洗水果。 以为话题已告一段落,虞晓阳把丝瓜刨完,接着切高丽菜时,她才意味深长地说:「好恶搁在心里头就好,不必张扬于外。焉知哪一天,你不会被命运——或自己,倒打一靶,开始喜欢他。」 会吗?他有可能会喜欢这类的人吗? 他不是仇富,只是有些人站的地方高,看人的高度,也会高,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但他总是看到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傲人种,那种人,在育幼院里太容易看到,因为人们踏进来,便已是高高在上的施予,少有人会用一样的高度看待他们。 可是姊姊,好像不这么认为。 第十四章 他停下切菜的手,很认真、很认真地研究,她从未在提起一个人时,脸上出现那样的表情,淡淡的,但有几分藏不住的柔软。 所以……姊喜欢他? 创作者介绍 清早,怀中少了拥抱取暖的对象,杨叔魏很快便醒了。 被子不够暖,也睡不沉。 他打个呵欠,顶着一头乱发打开房门,在长廊上伸懒腰。 另一头,虞晓阳抱着一大篮待洗衣物走来,看见他,步伐顿了顿,主动开口道早安。 杨叔魏一口气差点卡在肺腔里出不来。 臭脸小孩经过一个晚上,良心发现了?居然会用这么和善的口气跟他打招呼。 虞晓阳也不理会他的反应,淡淡地越过他,视线落在他前方不远处。「如果你找晓寒姊的话,她应该在厨房那里,志群哥差不多都在这个时候送蔬果来,如果姊有回来,都会跟他聊一下。」 杨叔魏本还没反应过来,臭小孩怎么突然有跟他话家常的兴致,话锋一转,便慢悠悠地接续:「他们很有话聊,志群哥好像也问过我,想不想叫他姊夫。」 懂了! 臭小孩果然还是臭小孩。 伸指一勾,在对方由他面前踱开时,揪住他后领。「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一大早就来污染他的情绪。 「没有意见。」虞晓阳蹙眉,无法相信他会动手动脚。 「最好是!」 「请你放开。」当个文明人好吗? 「喂,我说真的,别这样阴阳怪气,是男人就靠本事说话!」 「什么意思?」 「我正式向你挑战!」 战什么?虞晓阳不太想问,反正只要不被揪着领子说话就好。 「给我进来!」笔电摆上桌,正式宣战。 「不要说我欺负小孩,要玩什么给你选!」 虞晓阳瞄了眼一字排开的益智游戏。「我为什么要跟你玩?」 「你赢,我帮你洗光那堆衣服,输了,你就给我乖乖叫一声姊夫!」 后来到底玩了几局?谁输谁赢?没有人记得,只知道最后,两人蹲在后院合力洗那篮衣物。 虞晓阳对这情况有些困惑,抬眸瞧了他一眼,被他逮到。 「干么?愿赌服输,我都蹲下来洗了,你还有什么意见?」还真小觑了这个臭小孩,瞬间的记忆力、反应力居然这么强,他不过小小放松,就被ko了。 太可怕,这根本就是二十年前的仲齐哥啊!这样的资质,如果不好好栽培,真的是可惜了,啧。 「其实……」虞晓阳顿了顿,又把话吞回去。 他其实没有输,虞晓阳心里清楚。 杨叔魏放慢洗衣的速度,一面也在沉吟思索。「小阳阳啊,如果要你听我的安排,多学一点东西,你愿意吗?」 我跟你很熟吗? 不过那不是现在的重点。 虞晓阳不语,谨慎地回望他。 「不要那种表情啦。」臭小孩,才十岁而已,防备心是有多重?「多学一点东西,充实自己,对你未来想走的路,可以有更多选择,有好无坏。」 「你认为的好选择是什么?」人人仰望的三师行列?站在高处的人,眼界也只能看到这些? 「职业无分贵贱。但是至少,你本身准备得够充足,就可以做你真正想做的,而不是屈就于可以做的。」差别在这里。 「有条件吗?」 「……」不想看着一个人才被埋没,这样也不行吗?仲齐哥能做的,他又怎会做不到?只不过臭小孩讲话实在很不悦耳。 他笑哼。「那就叫两声姊夫来听听。」 虞晓阳想都没想,低头洗他的衣服,宣告谈判破裂。 「……」怎么办?他可以打小孩吗? 【第七章 爱情的脚步】 透过臭小孩的贡献(想不听都不行),本日收获:隐藏性情敌,高志群一枚。 稍早的时候,看见那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臭小孩突然从他身边冒出来,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认识很久很久了。 他才不在意,反正晓寒寳贝现在是他的,时间不是问题。 哼了哼,很大度地绕过去打招呼,认识认识,教臭小孩学着点,什么叫男人的风度!接着,那两个人聊起一些小时候的事,他被晾在一旁,插不上嘴,自己识相地走开,让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去寒暄,别占布景当人形道具。 约莫中午时,高志群过来吃饭,两人又聊了起来,他凑过去刷一下存在感,但因为聊的是育幼院里蔬果供给的相关事宜,也没他插嘴的分儿,于是再度默默消失画面中。 臭小孩又晃过来,说志群哥对育幼院很照顾,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爱屋及乌什么的。 哼,爱屋及乌他也会呀,信不信他可以「很、疼、爱」这只臭小鬼?! 他咬牙,阴沉地想。 再到下午时,有点想念,想找晓寒宝贝亲亲抱抱一下,臭小孩简直像鬼一样,n度由他身后飘出来,悠悠地说:「晓寒姊去蔬果行了。好像说有什么营销方面的问题要请教她吧,姊很强的,如果不是去杨总那儿上班,现在应该是蔬果行的老板娘了。」 「……」他怀疑,臭小孩在他身上装了卫星定位吧?怎么走到哪都能看到他? 他有点搞不太清楚现在是啥情况,别说虞晓阳不懂这个就叫「挑拨离间」,阳阳臭小孩太早熟了,现在要耍呆萌装天真似乎太晚。 那,他究竟是有多讨厌他?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发动必杀技攻击? 夜阑人静。 杨叔魏坐在草地上,身前环抱着佳人,享受虫鸣星空、美人在怀的惬意时光。 「宝贝——」轻轻摇晃,亲昵厮磨,偶尔偷几个轻柔缱绻的吻。 这会儿,没有高志群,也没有老酸他的臭小孩,只有两人世界,身心舒畅。 「嗯?」她低低哼应,柔驯地背靠着他,任由他将脸埋在颈间,缠绵拂吻。 杨叔魏含吮小巧嫩白的耳垂,模糊抱怨:「臭小……我是说晓阳,他到底为什么要讨厌我?」被排挤的感觉好忧伤。 「嗯?」虞晓寒由迷蒙情韵中稍稍回神,撑开眸。「有吗?」 「有啊。」他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不是他在自夸,小魏子名号杀遍天下无敌手,向来只有被喜欢的分,很少被人讨厌得这么彻底,他究竟是哪惹到这尊小鬼? 她愈听,嘴角不住地扬高,最后忍不住掩唇发笑。 「真高兴我娱乐了你。」他酸了句。 「不是,晓阳是在跟你示好。」 「谢谢你喔。」好特别的安慰,他这辈子没见过这种示好法。 「真的,他只是不会表达。」晓阳不是那种有城府心计的孩子,真讨厌上了,不理会、或当没看见就好,真正不感兴趣的人,他不会费心去搭理,就像杨叔魏刚来时,双方根本连话都说不上两句。 或许是想试着认识这个人?跟他找话题?提供情报,表达「我跟你一国的」?又或者也顺便警示他:我姊很抢手,你要珍惜一点 总之不会是负面的意思。 「……」杨叔魏实在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被人沿路射了一身的箭,血条狂掉,然后才发现,对方是在追着说……哥哥我喜欢你! 吐血三升都有! 「他需要上人际关系课程!迫切地!」 虞晓寒仰首柔柔地吻了吻他下巴,帮他补血。「我想,他应该也只是想表达他的爱屋及乌。」 「我谢谢他!」杨叔魏没好气道。 果然十岁就是十岁,再早熟还是只有十岁,有孩子的憨傻呆萌,不该把成人世界里的复杂心计套在他身上。 说归说,他还是想起自己提这件事的原因。「跟你商量一下,我觉得臭……小阳阳资质很好,我想好好栽培他,他比较听你的,你出面跟他谈谈看?」 虞晓寒挑眉,微讶地看他。「你觉得他讨厌你,你还想栽培他?」果真m体质吗? 「这是两回事。」一个可以成材的小树苗就在他眼前,而他也有资源,为什么不好好灌溉,让他m壮? 她回眸,迎上他的唇,浅浅吻了记。「谢谢。」她知道,他也在爱屋及乌。 四片唇亲密拂蹭、轻啄,额心抵着她,忽而失笑。 「怎么了?」她扬睫,眸心染上淡淡情韵。 只是忽然觉得,他们好像老夫老妻,在操心小孩的未来与教育。 这种感觉,还不赖。 第十五章 他没多言,倾前深吻住她,撩起属于情人间,独有的旖旎浓情。 「宝贝,」他嗓音微粗,一脸渴求。「我想做。」 「不行……」在欲望中载浮载沉的她,吐出微弱拒绝。 这里人太多,连房间也随时会有人进出,昨晚就被打断过。 「可是我想。」掌心挲了挲她后腰。度假不就是要睡到饱、做到爽吗?他们都好几天没那啥了。 男人不断地蹭她、舔她、摸她,以性感无比的嗓音诱惑:「用你最喜欢的姿势……」 「……」意志不甚坚定地动摇了一下。 「记得吗?像上次那样……」在她耳畔轻轻呵气,引诱她脑海勾勒出曾经愉悦无比的性爱画面。 「……」低低地、微弱地吐出声:「……我知道一个地方。」 这太疯狂了。 向来理性的她,居然跟着他一起胡来,开车来到无人的海边,但是当他用挑逗的眼神,引诱她坐到他身上时…… 不后悔。如果堕落的感觉,能得到如此甜美的果实,她不后悔沉沦,在那双黝黑性感、深邃无际的黑眸底下,一同沉入深渊。 他抬手,指腹抚过那被情欲薰染、微带媚意的眼角,位于心脏的地方,像被什么牢牢抓攫,没来由地一阵抽紧。 好像,就是某天夜里忽然醒来,看着在他怀里沉睡的脸容,然后发现心房一紧,那一刻他就知道,这是爱情。 他爱上这个女人了。 他不嘲弄爱情、也不亵渎爱情,他只是,一直都不认识爱情。然后有一天,爱情的脚步悄悄来了,走进他心里,找到最柔软的地方扎根。 他才发现,原来爱情能带来的,不是只有在大哥身上看到的那种愁绪与烦扰,它是双面刃,有痛,就会有乐;有悲,也会有喜。 爱情,让人如此快乐,光是想着那个人,心灵便能充盈着满满的喜悦。他从来没尝过这种滋味,光是疼着一个人就满足,看着她笑,自己也会扬起嘴角。 「晓寒,」我的宝贝。他轻轻喊,心房暖甜。「你是我的。」 「嗯……」她哼应,不知是回应他的话,抑或只是本能。 身体相连、纠缠,感受着对方最细致幽微的情绪脉动,如此亲密,如此甜蜜,原来,这才叫做爱。 有爱,才做得出丝丝缕缕、入心的缠绵。 过后,松懈下来,软倒在他怀中。 他收紧臂膀,牢牢地,圈锁住她。 她是他的。 青梅竹马、蔬果行老板什么的,都滚一边去,此刻占据她身心的,是他。 这或许,就是他今晚非要诱拐她、抱抱她的原因。 他用力地,吸吮她,在红潮未退的颈肤啜出一枚红痕,珞下属于他的印记。 「宝贝,你知道吗——」他柔缓地、催眠似地在她耳边吐声。 「嗯?」 「青梅竹马、海枯石烂、情比金坚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你千万别傻得去相信这种鬼话。」 「……什么?」她一蒋没摸着头绪,感官泰半还沉浸在酥软余韵中,脑子晕乎乎像团棉絮。 「你不要不相信,这是有市调数据的,情变分手的情侣中,有六十八趴都是青梅竹马—起长大的。」什么鬼数据,当然是弧不用钱,不过某人说来脸不红气不喘,摆出一副学究专业貌。 不是说男人做完爱后最好拐,思考能力趋近零?女人应该也差不多吧?趁现在! 「你想想看,同一张脸看久了,能不腻吗?有没有道理?」 她好像……有点听懂了。 可是,还是好难理解,前一刻还热情拥抱,他甚至还在她身体里,却已经在暗示她,没有不会变的感情,同一个人,看久会腻…… 她以为,应该还有多一点时间的,再多努力一点,让他没有时间看别人,没有空隙淡掉…… 他已经……开始淡了吗? 她知道他心性不定,也做好准备,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 「所以……」她恍恍惚惚,一颗心空晃得没有着落。他究竟想跟她说什么? 「所以现在看起来再怎么正直有为好青年,都难保以后不会歪掉,你看那个八点档就知道,那个什么志群的有没有,黑到洗不白,真的!」 二堂哥他是黑不了,但若要黑别人,那是没在心慈手软的。 他知道,在她心中,仲齐哥的地位不容撼动,那是她人生的光,无论如何会搁在心上,敬重、仰慕。 这个他不会、也争不了宠,反正人家就是那道白月光,他很认分当墙上的血蚊子。可是那个什么群的,就不用讲仁义道德了,所有出现在他眼前的杂鱼,全数消灭。 「志群?」脑袋一下转不过来。为什么会提到他?「关他什么事?」 「对,不关他的事,所以你看我就好。」接得好顺。 「我一直……都只看你。」 「嗯。」这样就对了,完全照他的剧本走。 他很满意,咧嘴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奖励地啄她一口。「宝贝真乖。」果然做爱后超好拐。 「那……你呢?」她惶惶然,问道。 「我什么?」 「你……腻吗?」 「当然不会。」嘿嘿,原来她也想拐他。可以唷,他可以装傻给她拐。「晓寒宝贝赏心悦目,就算变成黄脸婆,也是全世界最漂亮的黄脸婆。」 所以……他没腻。 微慌的心,落了地。 她倾前,轻吮他的唇,温的,一如以往,轻怜蜜意地蹭她唇心,对她的热情,很立即地回应在她身体里,满满撑胀着她。 「再来一次?」缓缓蹭动,摩挲她。 「嗯。」后半夜,她完全确定了,这男人对她的狂热与兴致,不曾稍减一分。 后来,虞晓寒前思后想,思绪理顺了,总算弄懂他说那些话究竟是哪根筋拐到,而杨叔魏却一辈子也没发觉到,那晚要黑别人,却差点把自己给黑掉这件事。 (阿弥陀佛!天公疼憨人,笨蛋的福泽总是比较深厚) 假期的最后一天,杨叔魏收好行李,出来找虞晓寒。 「姊去院长室了——」背后灵晃出来,悠悠地发声。 他回头瞄了一眼。 臭脸小孩依然很臭脸,但是经过晓寒给他突破盲肠后,他心里多少有点底。 所以臭小孩真的只是想找话题跟他亲近、熟悉一下而已吧? 看他无时无刻从他身边冒出来,杨叔魏不觉有些好笑。 被人卫星定位的感觉……还挺妙的。 「欸,考虑得如何?跟我们住,或寄宿学校,选一个。」没第三个选项。 难得有机会在臭小孩面前展现威严,他霸气撂话,不容拒绝。 「寄宿学校。」虞晓阳秒回,连考虑都没有。 「……」某人瞬间炸毛。「到底是有多不想看到我!」 真心换绝情。 晓寒宝贝根本是骗他的。 玻璃心碎裂,他要去告状。 去院长室找人、不巧里头有客人,他不便进去打扰,里头的谈话似乎差不多也到尾声,他在门外站一会儿,便见晓寒开门送客。 看到门外的他,似乎一愣。 「来跟院长道别,感谢这几日的招待。」他说。 虞晓寒点了一下头,他越过她进屋,而她送客人离开。「朱先生请。」 与院长话别完出来,提着行李上车,这几日混熟的大人、小孩出来送客,虞晓寒被叮咛有空要常回来——当然,带他一起。 两人上车后,杨叔魏启动引擎,看见虞晓阳抬手,朝他轻轻挥了挥,细声道:「姊夫再见。」 他轻笑。「再见,小阳隞。」 臭小……好啦,其实也没那么臭脸,直到这一刻,细细玩味,愈想愈觉这小孩惹人疼,就像她。 初始,会觉冷漠、难以亲近,但慢慢的,只要你有心,会发现他们冷硬表相下,那颗真诚柔软的心。 他们,都有一种特质,让人想起,便觉心头发软的特质。 可爱的小鬼。那小小声、害羞无比的「姊夫」,把他心都喊融了。 回程路上,他愈想愈不妥,开始跟她碎念:「小阳阳说他要住宿耶,才几岁而已,装什么独立?」十岁的孩子,被丢进宿舍,生活自理,身边没有大人关爱,缺乏家庭温暖,会不会长歪呀? 「不行不行,你再去劝劝他好了,至少头几年跟我们住,等大一点,真的想要私人空间再住宿也不迟……」 第十六章 虞晓寒带笑的眸瞅视他,放任他在那里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摇头晃脑、自言自语。看起来,就是那种会把小孩宠坏的慈父类型。 欣赏够了,她才慢悠悠地启口:「尊重他的意思吧。」 「你都不担心?」 她摇头。「不担心。」 育幼院与学校,差别能差到哪?晓阳性子她了解,歪不到哪去的。他从小就是很有自觉的孩子,自主性与自我约束能力都比一般同龄孩子高许多,从不造成旁人的困扰,会选择住校,应该是不想打扰他们的两人世界,若勉强他,反而会让他有心理压力。 「好吧,那不然来谈谈你担心的事?」 「什么?」 「例如朱先生。」 「你听到了?」 「一点点。」刚好听到尾巴。「不用担心,你把朱先生的联络方式给我,我回去找代书跟他谈。」 「你要干么?」 找代书能干么?杨叔魏睨她,晓寒宝贝变笨了。「他要卖地,那我买就是了。」 「……」可以不要用市场买萝卜的口气说吗? 他看得懂这眼神喔!「对啦,我财大气粗。」能用钱解决的事,那干么不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掉就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低哝。「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 「有必要。」她的事,就是他的事。 她静了静,没搭腔。 他本想回——就当是聘金好了。 但又觉得,那样讲好像逼她非嫁他不可似的,又吞了回去。 基本上各种言小浪漫路线他都不排斥来一下,只有那种富豪遇上落难女,以钱财强娶的桥段,他个人非常坚决罢演。 「仲齐哥能做的,为什么我就不行?」晓寒宝贝好偏心。虽然他本钱没仲齐哥那么粗,但买下一块地,让孩子有个栖身之地,安心地在那里成长,他还是做得到啊。 居然一脸被亏待的委屈表情……虞晓寒无言了好半晌,最后摸摸他脸颊。 他立刻又眉开眼笑。「就这样说定了?」 「……」她根本什么都没说好吗?不过说与不说也没有差别,他已经势在必行了。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点什么,却挖不出适合字句。 「那个……原本的地主是个很好的人,一直都用低于行情的价钱把地租借给育幼院,我们都喊他朱爷爷。他过世前,说会交代他的儿子,可是朱先生继承遗产后,并不打算遵从老先生的遗愿,租约一满,就……」 「不肖子孙,哪里都有。我爷爷和柯老那一代,也是一同拚天下的好兄弟,可是上一辈的想法,下一辈谁鸟你。你看看柯志民那个样子,我们就算念着爷爷那一代的交情,想容他他也容不了我们,两家情谊早败坏光了。」 「叔魏……」 「嗯?」 说东说西,其实想说的,只是一句:「……谢谢。」 他回她暖暖微笑。「傻孩子。」 跟他,有什么好谢的? 【第八章 心太软】 度完假回来后没几天,杨叔魏就接到二堂哥拨到他办公室来的内线,愉快地说——「把晓寒从你床上挖起来,她的假期结束了!」 事情的过程他并没有很清楚,大概就是他们的财务经理,几杯黄汤下肚后,说了点有趣的话,不巧被人录了音,辗转落到杨仲齐手里。 想也知道,八成是栽在女人手上,他们这财务经理,色胆不小,家里一个、外头也养了几个,一天到晚闹花边,杨叔魏从以前就在警惕自己,绝对不要玩得如此没格调。 晓寒的事,他还真没猜到连财务经理也插了一手,自己侄儿说出口的话,柯志民总推翻不了吧?被自己人打脸打得啪啪响。 杨总这招狠,直接拿他的土来糊他的墙,柯志民还能有什么话说?鼻子摸一摸,自己最好识相装死,他们也可以把棋局抹一抹,当没这回事。 比对柯志民当初的咄咄逼人,他们算很大度了,只要别欺人太甚,他们并不是真的不能容人。 他回来把这事告诉虞晓寒,那天晚上,她总觉他还有什么话憋着没说,直到入睡前,关了灯,把她抱在怀里,才模糊地低哝:「就别搬了,好不好?」 什么?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事情落幕了,她回去上班,搬回原住处本是理所当然,她刚才已经顺手整理起一些日常用品,他一晚不时地瞟她,欲言又止的,原来是想说这个? 他的意思是,同居吗? 「跟我住不好吗?搬来搬去多麻烦。」 「不是那个问题……」她不相信他会蠢到嫌搬家麻烦,就贸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还是你觉得哪里不合你的意?没关系,房子可以重新装潢,都听你的。」 重新装潢并没有比搬家省事好吗? 虞晓寒笑叹。「跟房子没关系。」 当初事情发生得突然,他护着她、关照她,这可以理解,但现在不一样,短暂收留与长期居住,意义上绝对不同,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他在说同居,像夫妻一样,每天睁眼闭眼前看到的都是对方,吃住在一起,连上班也在一起,生活习习相关。 他们会看到彼此最真实的一面,没有美感、没有新鲜感,还会为了柴米油盐的生活琐事争吵,渐渐没有热情…… 「整天跟我绑在一起,你不会腻吗?」他真的,想要跟她一起生活? 不是恋爱,不是激情,而是平平淡淡的生活。 「我觉得还不错啊。」每天睁开眼,看见阳光在她脸上跳跃;睡前抱着她而不是对着电话说晚安;肚子饿有人替他煮食;想说话时有人回应;随时有人在身旁走动,而不是觉得屋内太空旷,安静到不想回家…… 这几天的生活,他觉得还不赖……不,正确来说,简直是太好了。 好到不舍得放她走。 「我不要再送你回家、不要一个人抱冷被单睡。」 她想,这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暖心的甜言,最诱人的蜜语。 「好。」她淡淡微笑,回应他。「你说什么,都好。」 于是,在相识一年后,一起栽赃事件下,莫名地因祸得福,让杨叔魏拐来佳人同居。 他们并没有高调宣示什么,但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中午偶尔被逮到窝在一起用餐、有时不小心被看到走在路上手牵手…… 十指紧扣耶,没奸情我头给你! 我也来爆一下。昨天在某家日式定食餐厅,他们就坐在我前面桌,面瘫经理一点都不面瘫,还温柔喂食杨总监,两人有说有笑。 根据可靠的内线消息指出,已经见过家长了,还参加男方的家族聚会,俨然一家人。 案发现场被拍照上传,目击者绘声绘影、指证历历,两造事主未提出反证,于是权当默认,全案定谳。 在公司里,不晓得谁先开始的,提到某个人时,偶尔嘴快说了句「你家」杨总监、「你家」虞经理,因为不曾被当面反驳,而后约定俗成,变成名词前的固定冠词。 一年,再一年过去,杨叔魏过完三十岁生日后,身边的人开始有意无意暗示他:「年纪不小,是时候考虑定定心了。」 于是,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 好像——不排斥。 现在的状态,其实已无异于夫妻,就差那纸证书而已。嗯,找个适当的时机,问看看她愿不愿意把名字签一签。 当然还是要灯光美气氛佳,不会用这么挑葱卖菜的欠揍口吻说啦。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计画往往赶不上变化,这一年,反而是他们感情考验最严苛的关键点,一度几乎分手—— 加了一天班,爬出办公室时,整个人已快累瘫。 搭电梯下停车场,一边打起精神回讯息:「忙完要回家了。」 对方很快回覆:「嗯,路上小心。」 杨叔魏看完,将手机收进口袋,走入停车场,听见激烈的争执声,交叠着男人与女人。 他寻声望去,监视器死角的那个柱子旁,一对男女正进行到肢体冲突,拉拉扯扯的,吵些什么听不清楚,双方情绪都处于火爆激动的状态中。 看起来像是情侣吵架。 这种家务事,他很有自觉,最好少碰,每次管的下场都不太好,最后人家亲亲爱爱大和解,管闲事的反而成了炮灰。 本来想路人甲默默飘过就好,但是当男人拳头落下来,他脸色丕变,迅速上前制止,不让对方继续动粗。 第十七章 「先生,理性点!」吵架是一回事,肢体暴力又是另一回事了,无论如何,男人打女人就是不可以。 「关你什么事,滚开!」男人挣开被他擒住的手腕,又欲上前,被他坚决隔开。 「有什么事,用说的,不要动手。」他动作还是不够快,女人被揍了好几拳,看起来很痛,跌坐在柱子旁完全站不起来。 男人若真要使起蛮力,那破坏力道是很可怕的。 「你算哪根葱!」男人呛他。 「我不算哪根葱,只不过刚好是这里的主管。」他淡淡地回应,瞥了女子一眼。她穿的是公司的制服,上面挂着顾服人员名牌。「而她,是我公司的员工,我有义务确保她上班时的身家安全。」 「主管又怎样?我教训我女人,需要你鸡婆?」 「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们早就分居了。」女人不顾伤势,大声反驳。 杨叔魏挑挑眉,大致了解状况。 原来是曲终人散,偏偏前任不想散,回头纠缠,上演恐怖情人。 「你有事,在这里说,否则就请离开,至少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不容许有人使用暴力对待老弱妇孺。」 「我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贱女人你说什么——」 「好!我报警。」杨叔魏扬嗓,插入两道高分贝的争执声浪当中。「有什么事,你们去警局谈。」 男人一听到报警,脸色变了变,啐了一口,转身离去。 好,至少处理完一个了。 他回过身,关切地垂眸俯视她:「你还好吗?站不站得起来?」 「头……有点晕……」方才拉扯中,撞到柱子了。 他弯身检查对方伤势,在她头上摸到一个肿包,脸部也有几处瘀肿,原本整齐盘在脑后的发髻微微散乱。 「起来,我送你去医院。」他伸手扶她。 「不用,我自己回家休息一下就好……」 「不用不是你说的,要听医生说。」说不定有脑震荡或内伤什么的,何况她站都站不稳了,还想自己回家? 他坚决将对方扶上车,扣好安全带,目标:医院。 路上,她告诉他:「那个人是我丈夫,我们分居两年了。」 「我有听到。」 「结婚以后,他一直伸手向我拿钱,不肯脚踏实地好好工作,而且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打我,我真的无法再忍受,想离婚,可是他不肯放过我……」女人疲惫地靠向椅背。「我也想不通,刚认识时,他不会这样的……」 热恋时,哪个女人眼睛是雪亮的?她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公司的客服是门面,聘用的人年龄、相貌都有一定的要求与水准,年纪轻轻就结婚,应该也是早恋,八成青春年华,风花雪月当饭吃。 这错托良人也让她付出够惨痛的代价了,好好的秀丽佳人,却已是饱受折磨,身心俱伤的模样,他不免有些同情。 去了一趟医院,做完检查,再送她回家。 怕那男人蛰伏在她家附近,亲自送她进门才离开。离去前,将刚才特地请医生开的验伤单交给她。「建议你去声请保护令,有需要我可以出面替你作证。」 「谢谢你,杨总监……」接过验伤单时,手都在抖。 她到底是被凌虐多惨?一点点顺手施予的小温情也让她感动成这样。 他叹息,语气不觉软了些。「有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这一折腾,回到家时已过凌晨。 走道预留一盏晕黄小灯,他脱了外套,整个人瘫进床上,便再也不想动。 挪了挪身,将枕边那人抱进怀里,埋头蹭了几下。她好温暖,又香又软—— 虞晓寒一直都没睡,他没回来,她睡不着、也睡不好。 但她不会说,他总是说困了先去睡,不用帮对方等门。 她假装被扰醒地睁开眼。「不是说要回来了吗?怎么这么晚?」 「中间发生一点小事。」他埋头,在她颈侧吻了吻,将稍早的事简单带过一遍。 「总是有这种人的。」人渣败类,就跟蟑螂一样,不会灭绝。「你能做的已经做了,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就得自行承担,没得怨尤。」 「嗯。」他哼了哼,脸埋进枕头,没再接续这个话题。 她推了推他。「起来,先洗个澡再睡。」 「等一下——」完全没了早前的霸气主管范儿,活脱脱就是个赖皮鬼。 「你早点洗就可以早点休息。」 变成三娘教子。 连衣服都没换,怎么睡得好?至少冲个澡会舒服些。 「……你愈来愈像黄脸婆了。」连「没洗澡不能上床睡觉」都要管,一整个人妻路线,有够碎念。 虞晓寒好气又好笑。「快去!衣服帮你放在浴室架子上了。」 「在动了咩。」就像每次被差遣去跑腿买酱油时、慢吞吞由电视机前移开的死人德性,颓废地爬下床执行老佛爷懿旨。 一场会议开得冗长又疲惫,中午休息时间,两人草草在楼下美食街吃了点东西。 「你先吃。」杨叔魏顺手帮她将鸡腿剔骨。 虞晓寒也没亏待他,挑拣餐盘内他偏好的食物,夹到他嘴边。 他张口吃掉,一边接受喂食,一边抱怨:「洪协理那个老番颠,浪费我的青春。」一个会议开下来,血压都升高了。 「好啦,别生气,我再想办法说服他。」 他哼哼叽叽了两声,将肉拨到她餐盘,啃起鸡骨头。见她目光落在他身后,他顺着看过去,对方步履有些迟疑,似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走过来。 他放下鸡骨头,接过晓寒递来的纸巾擦擦手,站起身。「有事吗?」 虽然在虞晓寒眼里,形象早就大崩坏,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挺人模人样的。 「没、没什么事……」女人走上前,弯身鞠了个躬。「昨天,谢谢总监。」 只是遇到了,想过来道声谢。 「那没什么。」今天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仔细上过的妆容将脸上瘀伤遮掩住,一整个端丽秀致的美人胚。 他看了一眼名牌,那个没在他脑海停留超过一晚的名字,田湘琪。「希望你的事情能早日解决,田小姐。」 「谢谢……」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打扰了小俩口的独处时光,田湘琪拿捏好时机,赶紧退场。 临去前,再悄悄回瞥那头一眼。男人已将目光收回,专心注视他眼前,那与他共餐的佳人。 就是这种微妙感,好似在他们眼里、身边,任何一丝丝杂音的插足,都是突兀且不识相的。 刚刚在远处,看着这两人的互动,男人体贴的照料、女人温浅的柔情,那是一种不刻意营造,相知相惜的契合。 她从来、从来不曾拥有过这样的感情,不曾有人,如此专一地凝视她,目光从不在别的女人身上,多浪费一秒。 她真的……很羡慕。 一人一款命,她没有虞经理幸运,能遇到那么好的男人,感情路走来,只有遍体鳞伤,不曾被如此呵护怜惜过。 如果,她也能拥有这样一段感情,多好…… 假日加班,已经是很悲情的事了,加完班,车子才开出停车场,就看到浪费地球空间的垃圾在当街洗劫妇女,心情很难太好。 外头下着大雨,田湘琪颓然跌坐在雨幕中。 杨叔魏靠边停车,撑起伞走向她。 她茫茫然回神,仰首望他。「杨总监……」 「来——」 看着朝她伸来的大掌,一瞬间,泪水决堤,淹没了不知是雨是泪的清丽脸容。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避雨、避事,就是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主持正义,只有他,是唯一那个向她伸出手来,拉她一把的人。 他的手……好大,好暖。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握牢,不愿放开。 杨叔魏替她打开车门,她迟疑了下。「会弄脏你的车……」 「没关系。」车是死物,怎么会比活人还重要? 进到车内,翻出置物箱里的干毛巾。「先擦一擦。」 她没有动,手中紧紧握着毛巾,眼泪滴滴答答地掉。 「我刚刚录影了。」虽然只来得及拍到尾巴,但也足够证明她被当街洗劫。 田湘琪扬睫望去,一脸茫然。 「我是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送你去警局报案。」软饭吃成这样,他同为男人都觉得丢脸。 「要,我要去!」她受够了。 于是,他听懂了,开车送她去警局。 第十八章 虽然报了案,这类小案子多半会被当成夫妻间的家务事给冷处理掉,但总是一个由头,如果她有心想摆脱这桩婚姻的话。 后来,他替田湘琪介绍律师,打离婚官司。 这一打,前前后后近一年,他出庭了几次,替她证明她在婚姻里受到的暴力与压迫,还被那男人反咬他与田湘琪有染,藉职务之便暗度陈仓,暧昧已久,威胁要告他妨碍家庭,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田湘琪对他感到很抱歉,明明是好意帮她,却反害他惹得一身腥。 「无所谓。」他不是很在乎。反正对方也知道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只是想在这当中把自己的立场站稳受害者位置,他要敢告,也得有接妨害名誉官司的准备,他杨五爷的名声不是谁都能污的。 虞晓寒后来,若有所思地对他说:「你不觉得……你做得太多了吗?」 「你想说什么?」他直觉,她有话没说出口。 「你,并不是她的谁。」 这句话——有点解密失败。 他好像听懂了,又不太懂。 她说的,应该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是都做到这当口了,要他抽手不管吗? 一个女人的后半生,也许可以因此解脱,海阔天空活出全新的自己,而他能做得到,为什么不去伸这个援手呢? 是,这件事确实有给他带来困扰,人言可畏,何况一整个公司那么多张嘴,背后不会没有人谈论,但是他一时的困扰,可以换一个女人半辈子的自由啊。 他无法解读的是,晓寒也是个心软的人,换作是她,她一定也会做跟他一样的事,可是为何……总觉她没有很赞同?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明确地表态过她反对,但这也不代表她就是赞成的。似乎一直以来,他想做的事,她从不曾真正去阻止过,就像当初小陈的事,她明知对自己不利,还是选择挺他,所以他也弄不太懂,她究竟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他其实……不太摸得懂她的想法。 在田湘琪丈夫有意散播的谣言之下,一开始他听到,怕她误会,回来赶紧向她解释,她淡淡地说:「我知道。」 最初他觉得,她相信他。 后来,他也就没再刻意向她澄清什么,因为她的反应(其实就是没反应)让他觉得连解释都不太需要。 虽然……这让他莫名地有点小落寞。 偶尔吃一点小醋也好嘛,膨胀一下他的男性虚荣啊。 这是不是老夫老妻的缺点?感觉好像被放生了。 信任的另一面,是不是就叫满不在乎? 他不愿意这样想,但念头一起,无论如何抹除,总有一丝余烬盘旋在心底深处,挥之不去…… 【第九章 自寻烦恼】 田湘琪的离婚官司,判决下来了,她顺利离了婚,摆脱那个男人。 她开心地来找他,向他道谢。 「真的很谢谢你,也很抱歉这段时间带给你这么多困扰。」 「无妨,事情能顺利解决就好。」杨叔魏回道。「恭喜你得回自由。」 她说要请他吃饭,聊表谢意。 其实不用,而且现在这种气氛下,他们应该要避个嫌才对。 但是不知怎地,他当时脑袋一定进水了,居然回她:「我问一下我女朋友。」 然后传讯给虞晓寒:「我晚上跟朋友去吃饭。」 没有意外的,回传的是一句:「嗯,自己小心。」 她从来不会问——跟谁?哪个朋友?去什么地方?几点回来?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闷闷的。 席间,田湘琪有意无意地问他:「虞经理不会误会吗?」 「不会,她相信我。」这句话,他回得有点憋。 女朋友不吃醋,不知道是他做人太成功,还是失败?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过去的历史,绝对无法让人将他与坚贞不二画上等号,反倒是花心、博爱、滥情……一堆人在说。 田湘琪是当顾服的,处理客诉最主要就是察言观色,安抚顾客情绪,因此不会察觉不出几分他话里的微妙情绪。 她顺应着道:「一句也没问吗?」 「没有。」更闷。 「这……」她顿了顿。 杨叔魏挑眉回视。「会很奇怪吗?」 他没交过几任女朋友,真正定下来交往、会思考未来的那种,几乎是没有,晓寒是他交往最久的一个,他其实不太懂女人的心思。 「其实……有一点。」她支吾其词,状似该不该吐实。 「哪里怪?」 「女人是很奇妙的生物,理智跟情绪是两回事,有时候就算知道不是那样,也会闹闹情绪,不是真的生气,而是一种手段,向心爱的人索讨怜爱的手段,因为在乎对方,所以想要你们将目光和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多关心她一点,也可以说……那叫撒娇,真正会不为所动的,很少很少,几乎是没有。」 换句话说,晓寒就是那个不为所动的异类吗?还是想说,她就是不在乎这个男人? 他抿紧唇,不吭声。 田湘琪小心翼翼审视他的神情。「杨总监,你跟虞经理……怎么了吗?」 「没有。」 「可是看起来不像。」她状似无意,却一语,切入他心房。「信任与冷漠,有时只在一线之隔。」 信任与冷漠,只在一线之隔。 以前,他认为是信任,但现在,面对她的漠然,心里却会产生一丝丝的不确定感。 别人的女朋友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是从以前到现在,她真的不太会管他,看别人的另一半,会管喝酒、管抽菸、管交什么朋友、管几点回家……她却从来不会管他做什么事,连回家都是他自动报备,如果他不讲,他想——不,是他肯定,她绝对也不会说什么。 这样,像当人女友的样子吗? 小陈他们私底下都戏谵地跟女同事说:「嫂子这叫放任式管教,看看老大还不是被管得乖乖的,你们要学着点!」 以前觉得很自由,现在觉得……有点空虚。 像是恶魔在心房撒下一颗小小的种子,然后在心田慢慢发芽,以前觉得没什么的事,现在想来,都觉心里卡卡的。 如果连绯闻都不管,那不是给他自由,而是心里根本没有这个人吧…… 他吃过仲齐哥的醋、吃过高志群的醋,可是她,从不吃他的醋,一次也没有。 路上被美女搭讪、旧情人约吃饭、跟谁多说了几句话,往来密切些……她,从未表示过在意。 她对他,是不是真的太淡了? 田湘琪喝醉了。 这顿饭怎么吃完的,他都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对方偶尔抛来的几句话,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时不时地戳刺到心坎里,撩弄得他……原本不算太差的情绪,整个烂到谷底。 然后一个回神,就发现她喝醉了。 他也喝了一点,不过完全没影响,同样的酒精量,在不同的人身上,发挥出的效果是天差地别。 又一个跟晓寒一样,酒量差到爆的女人。 他摇头叹气。自小被灌输的绅士风度,自然不可能把喝醉酒的女人放生不管,尤其人是跟他出来的,没照看好同伴,完全是他的责任。 他叫了计程车,陪同送她回家,她醉得连路都走不稳,只好再一路搀扶上楼,安全送进家门。 酒精的后劲,这时才发挥,她突然张手,揽抱住他,凑上红唇。 完全没料到会被偷袭,他愣了三秒才回神,迅速将人推开。 「叔魏……」 他跟她,好像没有那么熟吧?他还是比较习惯听她喊职称,虽然美人绵软带媚的嗓音颇撩人。 「你喝醉了。」 「没有。」她轻轻摇头,眼神迷蒙,颊容醺红。「你知不知道,酒醉三分醒。」 酒醉三分醒。 再听不懂就是笨蛋了。 海棠含春,三分风情、七分妩媚,他想起,记忆里也有个人,如此撩拨过他,喝醉时特别娇媚,撕去平日矜持外衣,甜美动人。 那时,他被撩拨得情欲勃发,像个发春少年,无法理智思考。 而现在—— 别的男人会怎么做,他不知道,可若问他——什么都不想做。 「既然醉了,就好好休息。」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毫无留恋。 他对她,没有那样的感觉,虽然兄弟们老说他滥情,但他并不是谁都好的,以前的他不会,现在就更不会。 第十九章 他有晓寒了,这种飞来艳福,他受不起。 替她将门关妥,走出她家公寓楼下,夜风拂面,他深深吸了口气,脑子无比清醒。 他知道,内心真正想去、想停留的地方,在哪里。 他的家。 有她在,那个属于他们的家。 打开门,温暖的黄光,浸淫周身。 他进浴室,迅速冲了个澡,冲去餐厅的食物味道、别的女人染上的香水味、以及室外的尘嚣纷扰……纯粹地、干干净净地,上床拥抱她。 床上的女人被惊动,醒来,回首望向身后贴缠而来的男人。 「怎么了?」搂抱力道,比平时还要紧,她灵敏地察觉到了。 他不说话,将脸埋在她颈窝,用力吸吮,啜出i枚深深红印,烙下印记,彷佛那样,便能证明什么。 他的意图很明确,双手急切在她身上探抚,钻入睡衣里头,罩住柔软胸房,握了一掌软腻温香,任意揉弄抓握,动作比往常还要来得野蛮。 娇躯全然陷落他怀中,她能感受到,那赤裸裸贴着她的张狂欲望,正抵在她臀后,并积极在她身上点火。 她没多言,配合他的动作除去衣物,默默接受他的求欢讯息,为他展开柔软肢体,接受他。 结束了这回合的情事,她下床,进浴室清理。 他躺在床上,欲望餍足后,半掩着眸,看她由浴室出来后,倒了杯水,拿出床头柜里的药吞服。 他刚刚,没有做安全措施。 最初,他偶尔会戴个保险套,但大多时候兴致一来,便直接提枪上阵,他以前不会这样的,否则早就儿女满天下了,可能因为是她,心里也有一点——来了就来了吧,他好像也没怎么排斥跟她有小孩。 倒是她,不曾要求过他做避孕措施,害他心里内疚了一下,觉得好像只图自己爽快的渣男,有一阵子,规规矩矩戴了套才做。 后来则是因为……想拐她吧,觉得有了,顺势定下来,也不错。 可她,一次都不曾忘过服药。 转眼她也快三十了,还不想有小孩吗?或者……是还不想跟他定下来? 看她避孕避得这么彻底,有时想求婚,总有点被泼冷水的感觉。 她吞完药,回到床上来,他张臂,将她牢牢搂在怀里。可都抱这么紧了,为什么……还是觉得空虚? 虞晓寒偏首,捕捉到他瞬间远扬的思绪,以及空茫眼底,那抹不确定。 他今天,真的很怪。 她是他最亲密的枕边人,他一有心事,就很明显,从来都瞒不过她。 脑海很快将最近发生的大小事回忆过一遍,还是想不通,是什么困扰了他、造成他这样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的,连抱着她时,都分了神。 他究竟,怎么了? 她想,她应该知道,他怎么了。 隔天,她将衣服分类送洗时,在他衬衫领子上,发现了女人留下的口红印,那上头,有不属于她的女人香。 再后来,他与另一个她的韵事,传得满公司人尽皆知,员工论坛里,散播着他深夜进入女子香闺的照片,搂腰搭肩,状似亲密。 日期……是他晚归、表现反常那晚。 她似乎……懂了。 她没有想过他会跟田湘琪有什么,可是真有了什么……也不意外。 他原本,就是心很软的人,容易同情弱者。她相信,一开始他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伸出援手,怜惜一个弱女子,可是过程中,若由怜生爱,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有一度,她很想告诉他,不要为别的女人做这么多,他一定不知道,女人很容易爱上那样的他,无法抗拒那贴着心房的温柔。 就像……她。 可是她没有说出口、没有拘着他,让他去做了他想做的事,换来今天,他与她之间,多了个田湘琪。 她多希望,他像过去那样,一条条刷留言,为他们的关系正名,辟清谣言,可是——这一回,他安安静静,什么也没做。 谣言,若没被驳斥,就会被坐实。 就像,他与她那样,他默认,她也默认,于是她被小陈他们喊「嫂子」,他被叫「你家杨总监」。 而这一回,事件男女主角,同样闭口不语。 她等了又等,他一句澄清也没有,对内对外,都没有。 若在以前,他早跳脚了,然后第一时间,来找她讨亲讨摸讨拍,说他好可怜,白白布被染到黑,他上吊死一死算了,记得给他立贞节牌坊…… 她原本抑闷的心情,总是会被惹笑。 一天,又一天过去,她没让自己像醋海生波的妒妇一样,去向他兴师问罪,而他,总是望着她沉默,每每张了口,欲言又止,她看得出来,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们之间,变得愈来愈沉寂,总是一不小心,就陷入无言的静默当中。 他不快乐,她知道。 他的喜怒哀乐,在她面前从来都藏不住。 他回到家,变得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思绪不知飘远到哪儿。 渐渐地,他不爱回家。 她不敢问他,去了哪里?睡在谁身边?只是叮咛:小心安全。 以前,除了出差,几乎每晚回家,从不外宿;现在,她一等再等,等到天亮,另一边枕被,仍是冷的。 在公司里,大家不会当着她的面谈论这些事,在他们眼里,她是被劈腿的受害者,基于同事情谊,大家心总偏向她一点,「拥护正宫,小三人人得而诛之」的氛围,流窜在各部门同事之间,对负心汉,难免有些批斗声浪。 她常常站在茶水间或厕所外,等里头的人谈论完,避开了尴尬场面后,才进去。 其实,真的不必这样,那不是她想要的。她知道他没有办法一生只看一个女人,他会害怕定下来、甚至一开始有些逃避感情,就是怕心不由己,一朝情淡后必须背负的道德挞伐与压力太大,所以最初几乎是有些放荡地玩露水姻缘,宁愿被兄弟们骂没节操,也不敢认真去跟谁往来。 这些是她一开始就知道的,也早就作好准备,就像那晚跟他说过的——自己做的选择,就得自行承担,没得怨尤。 她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样的男人,她不会有怨。 至少,那一晚他还是选择回来,抱他该抱的人,努力不让心远扬。他抱得那么紧,是不是……也希望她能将他的心拉回来? 只不过,他们都失败了,如此而已。 杨仲齐可能或多或少听到一些什么了,私底下问她:「怎么回事?」 她摇头,淡淡地回:「没事。」 「最好聪明如你,会嗅不出这里头浓浓的心机味。」小三斗正宫的戏码,偶像剧里还少得了吗?阿魏没脑,她也跟着没脑? 她笑了笑,回道:「我也不是没用过心机。」否则他现在,怎么会在她身边? 杨仲齐一怒。「那可以相提并论吗?你就算耍了什么小手段,挣的也只是一个能够相爱的机会,主要的选择权还是在阿魏手上,他若真心不要,谁算计得了?」 「是啊,他若真心不要,谁算计得了?」无论是她的手段,还是田湘琪的心机,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男人买不买帐。 「那不一样!」那时的阿魏还是自由身,她的手段不违道德、也没有伤害到谁,她和田湘琪的立基点,怎么会一样? 「一样的。」对她来讲,都一样。 正宫或小三,都只是虚名,她从来没有想要用任何有形、无形的事物绑架他,如果在她身边不快乐,他可以走,真的可以。 这原就是她一开始,走到他面前时,就想好的。 她,只要陪他一段,就可以。 杨叔魏简直不能再更忧郁。 他成了负心汉。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地走上负心汉这条戏路。 他没有想要演出这角色的,一开始,只是想测试女友的反应,想弄明白她对他,究竟是信任?还是放任?或许也有点故意的成分,想看看她在意的样子。 都被拍到孤男寡女深夜进入香闺,够大条了吧? 一次也好,至少为他吃一次醋,让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他的,他也会立刻跪算盘发誓,他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 结果……她没反应。 连问,都没问上一句。 那种失望的感觉,像寒流过境的冬天,兜头淋下一盆冷水,全身凉透透,冷到连心脏都发痛了,透不过气来。 第二十章 她都不问了,他还要说什么?每次都热乎乎地跑去解释,结果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说与不说根本没差别,她几曾放在心上过? 她不问,于是他也就咬牙,硬气地不吭i声。身边的人,对他不无微词,连小陈都来跟他说:「我个人坚决挺经理嫂子,老大,你千万别晕船啊。嫂子是难得的好女人,你要想清楚,别被一时的美色迷惑,不然以后一定会后悔。」 「闭上你的嘴,陈进发。」他只用八个字,就把人打发掉。 该说的人都没表示了,他跟个路人甲解释什么? 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问她:「如果我真的跟别的女人有暧昧,你都无所谓吗?」 每天回到家,面对她一如往常的平静,他愈来愈无法忍受,她的若无其事。 然后,他赌气不回家,窝到大哥那里去。 接着,又没志气地怕她担心,一时手滑传了讯息:我晚上不回去。 报告行踪成了习惯,一时改不过来,回神时讯息已经发出去。 她只回了一个字:好。 就这么一字,彻夜未归,她连问,都不问他行踪。 一次、两次、三次……愈试,只是愈心凉。 没有他,她依然淡定,日子过得好好的。 到最后,连他都想问,他在干么? 明明没什么事的,糊里糊涂把日子过下去,不就好了吗?他可以把头埋进沙堆里,爱不爱什么的,又看不到、也不能吃,藏在心里的东西,何必硬要去挖?想得多了,那是自寻烦恼,这个道理,他小学三年级就学过教训了。 可是偏偏,事情起了头,他没有办法不去探究。挖了坑,再愈挖愈大,收不了尾,最后坑死自己。 一旦知道,她心里没有他,又怎么可能不在意?无知和装傻,那是两回事。 他原本可以继续无知,可现在,已经装不了傻。 会演变至此,是他始料未及的,最脱稿演出的,是田湘琪,她居然打破沉默,发声了。 爱情是没有先来后到的顺序,只是爱了,有错吗? 而且还公开在员工版上说,如此高调回应,被一片挞伐声浪批斗惨了。 有点让他傻眼的是,在群起围攻下,她坚决护爱,众矢之的也无怨无悔的表现。 这……楚楚可怜的形象,确实对出轨的男人而言,会加深怜爱与英雄式的保护欲,可前提是,他得是个出轨的男人。 他不说,不代表默认啊,大家不知道,可是当事人之一的她,是最清楚他们之间没什么的人,他以为,全世界他最不需要解释的对象,就是她。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觉得,好像也需要跟她解释一下了? 接近午休时,事件女主角露脸,亲自给他送餐来,无视旁人的白眼,根本就打算直接坐实他们有一腿!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勇者无惧,只知道,他真的迫切需要跟她谈一下。 他深深吸一口气。「跟我进来。」 将人带进办公室,关门。 「田小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网路照片什么的,当事人不理会、不往来,久了自然会淡掉,但她现在来这一手,先是公开认爱,再是公开送餐,她在演哪出他都搞不懂了。「你……我知道你的立场……你不用为难……」田湘琪垂首,怯怯地低嚅。 「……」你这样我才为难好吗? 杨叔魏看了看天花板,从头到尾想一遍,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是哪个环节给了她错觉…… 田湘琪仰眸,见他一脸沉默纠结,遂鼓起勇气道:「你真的不用为难,我知道你还有虞经理,我、我会等,无论多久,我都会等,名分我不介意——」 「等等!」他抬起一手,这是在公然表态,要当他的小三吗?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一顿,犹豫了下。「你跟虞经理……」 「我跟晓寒,是我们的事,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好像也没有资格问吧? 「我、我以为……你并没有否认……」 好,他听懂了。 原来还真是他的错。他没有公开否认,她就以为,爱在沉默中纠结? 大家以为他劈腿,跟晓寒出了问题,有人就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以为他是为了她,才与晓寒情淡? 这会不会脑补太过了? 「你对我那么好……」如果无意,哪个男人,会对一个没有关系的人那么好?她想,以他的立场,不好表示什么,那么就由她来跨出那一步…… 「……」原来他的态度也有问题。 他终于懂晓寒那句「你并不是她的谁」,当中的深意。 即便他立意端正,对方也未必如是想,或许真是他做得太多,才给了她多情错觉。 「田小姐,我向你道歉。」他端正表情,严肃地开口。「如果我让你误会什么,现在正式澄清,我对你没有遐思,换作任何一个职员,我都会做同样的事。至于我跟女朋友如何,那是我们的问题,与你一点关联都没有,我一直都很确定我爱她。」 「所、所以……」她被拒绝了? 她以为,他对她,或多或少是有那么一点动心的,她长得比虞经理漂亮、也比虞经理年轻、解风情,外在条件并不比虞经理差,只是晚了一点认识他而已,只要制造些机会,让他能够放下顾虑走向她,就可以了…… 可是他却说,他对她,从来不曾存过那样的心思。 他只是,同情她而已。 自作多情的难堪,让她一瞬间,窘得想死。 或许是第一眼,他坚持送她去医院的贴心、或许是那个雨夜,他伸出手来,温暖掌心渡来的暖意、或许是他每一回毫不犹豫站出来护她的感动、甚或只是在餐厅,他看虞经理的眼神,让她惦念不忘,她也想要有一双那样缱绻专注的目光看着她…… 然而这一刻,他望着她,阵底平静无波。 即便让他成为她的,人不对,那样的眼神,仍不会落在她身上。 她终于看清,别人的幸福,就是别人的,无论怎么羡慕、如何心思用尽,都不会成为她的,她就是一个错托良人、有过一段不堪婚姻的女人,这才是她的现实。 杨叔魏见状,也心有不忍,一辈子对女人温柔惯了,狠不来。 「你好不容易才挣来安稳的日子,接下来就好好工作,认真过日子,其他不用多想。」顿了顿,主动取过她手上的便当盒,给她台阶下。「你的午餐我收下了,我女朋友应该会喜欢,不过下次请不用费心,谢谢。」 送走了田湘琪,他很确定这个名字在未来,不会对他的人生产生任何意义,但是另一个有意义的名字……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 【第十章 爱与不爱】 下午,虞晓寒送资料来。 办公室没有秘密,稍早田湘琪如此高调上演温馨送餐情,杨叔魏不相信她会没听到半点风声。 她搁下抱在手中的档案咦,在桌前静立了一会儿。 这些资料可以叫助理送,她根本不必亲自来这一趟,他与她都知道。 他们也需要谈一谈,但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她谈…… 面对田湘琪,他可以井然有序,侃侃而谈,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可是面对搁在心尖上的她,他准备再多天,反覆模拟,还是一见她就词穷,脑袋空白。 「晓寒……」 她回身,安静地等着他。 「你、你都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他干涩地道。 刚刚,她的目光在桌上的餐盒停留几秒,他留意到了,身为女友的人,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做到不闻不问? 要说什么?她想了又想,反覆思索。 「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想说什么?现在的他,其实已经不确定了。 如果一个女人,对她的男人是否忠于她这件事,都已经毫不在意,他还能说什么? 她看起来,就像早等在那儿,就差他一句话而已。 等着他,何时摊牌,还她自由。 本来还盼着她一丝丝回应的杨叔魏,对上眼前这张波澜不兴的平静面容,也不由得心灰意冷。 「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看清,原来他们之间有的,一直都只是激情而已,从来都不曾存在过爱情。 激情会消退,若没有爱,能撑多久? 第二十一章 她对他,早就没有热情,淡淡的,就像燃尽的烟花,只剩下淡而无味的生活,与习惯。那这样,他要怎么办?他们要怎么办? 心好疼,可是他不知该如何,再点燃她的热情。 「……为什么,我们会变得这么淡……」淡得……快要抓不住。 虞晓寒一悸,痛缩的眸,掩在长睫下。 他说……淡了……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却还是,抑不住一阵疼。 「所、所以呢?」指掌无意识抽紧,指甲陷入肤肉,她浑然不觉疼,麻木地、努力让声音维持在最平静的频率当中,别扬高半分、别让他为难、别……别用眼泪控诉他。 所以呢? 他也不知道,这场对话究竟该怎么收场、怎么接续下去…… 「我们……要分手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回想过往以来,他的话,她似乎鲜少有其他的回应,但是这一回,他多希望,她能给点别的答案,别说那个字、别像过去那样,随波逐流地说—— 「……好。」她低低应了声,连犹豫都不曾,定定地,扬睫望他,清楚无比地又说了一次:「好,我们分手。」 「……」 太清楚,清楚到他想假装对方口误,都没有办法。 她腰椎挺得直直的,沉静面容道出回答时,神色也不曾动摇半分。 她不留他。 这真的不是他的错觉,她一直,在等这一天,等他开口。 然后呢?哈哈干笑两声,说——「真高兴我们有共识?」 还是说——这些年谢谢你的相陪,我们好聚好散…… 去他的好聚好散! 这四个字说来容易,要做到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无法不怒、不怨。 怒她的云淡风轻,怨她的没心没肺,如此轻易便放弃他们的感情。 那这三年多算什么?他——又算什么?! 他很想赌气回呛:「要分就分,谁稀罕!」 但、但、但…… 对上她漠然神色,他闷了又闷,张口、闭口—— 「我晚上不回去。」 蓉死了。 人家都干脆点头,同意分手了,要在以往,他杨五爷会不比对方洒脱?缘分没了,感情淡了,双方握个手,感谢相陪一场就是了,有什么难的……骗鬼!明明就难透了! 他没有办法。 他做不到她的潇洒。 只能悲哀地,赌气不回家,躲到兄长住处来,5m男人最后的面子尊严。 杨叔赵看着近来三天两头就窝到他这儿来的弟弟,满心无语。 「你怎么又来了?」 最近很玻璃心的杨叔魏,一脸幽怨地瞥他。 连大哥都嫌弃他,呜…… 「……」叹气。「你晚上不回去,有跟晓寒说吗?」 「有。」 居然还记得要报备。杨叔赵没法再更无言了。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 「……她要分手。」 杨叔赵微微吃惊。「她说的?」 「我说的。」 「……」那一脸被抛弃是怎样? 杨叔赵确定自己无法瞬懂弟弟这一回合的跳跃式逻辑。 「所以你到底是想分还是不想?」 「不想。」他闷闷地道。 杨叔赵揉揉额头,看来张老师又要上线了。 他从冰箱拎来一手啤酒,滑动轮椅移到弟弟面前。「要喝吗?」 杨叔魏自动由沙发滑坐到地板上,开了两瓶啤酒,一瓶给哥哥,一瓶凑上嘴三两口干光光。 喝完,挪到兄长腿侧,将头枕靠上去。「哥,我好难过——」 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回来告诉哥哥,兄弟会挺他。 杨叔赵叹息,摸摸他发尾。「傻瓜,又不是真心想分手,为什么要提?」 「问问而已咩。」一时脑抽,可能还有一点点赌气,探探她的心意,结果探得心房凉飕飕。 「哥,你知道吗?她连想都没有,就说好。」买颗西瓜还要挑一下呢,他连颗西瓜都不如,想想真心酸。 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是点不了头。 杨叔赵没应声,安静地听他说——其实是发牢骚成分居多,东一句、西一句,说完,啤酒也喝得差不多。 杨叔赵两罐,话痨的那个喝了四罐。 「好了,酒喝完、牢骚也发完了,回去吧。」 杨叔魏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下逐客令。这世界已经没他容身之地了吗? 连亲大哥都不想收留他,呜,好惨。 「第一,你没有要分手,等你真的失恋再过来,我陪你喝到挂。」现在喝还太早。 「有差吗?」 「有。」这就是他要说的第二点。「阿魏,你记不记得,你国小三年级,数学考九十五分那件事?」 「记得,错在鸡兔同笼那题。」农场主人养了五只鸡、七只兔子?,鸡有两只脚,兔子有四只脚,请问共有几只脚? 很简单的数学题,现在他会回答三十八只,但在当时,他很坚持答案是四十,还因为死不受教,把老师气得五孔喷火、七窍生烟。 爸问他,为什么是四十只?他说——还有农场主人的两只脚。题目里明明就有「农场主人」、「鸡」、和「兔子」,为什么农场主人不能算? 爸最后摸摸他的头说:「你没有错,只是想太多。」 所以后来,他觉得很多事情,不用想太多,简单思考就好,想得多了是自寻烦恼,就像现在。 「可是我已经交卷,九十五分也拿定了。」能怎么办?如果他回得去最初的纯粹,不要去深究她爱不爱、爱多少,傻傻把日子过下去就好了。 时隔二十年,杨叔赵也摸摸他的头。「既然想多都想多了,那就去问出题老师,农场主人的两只脚要不要算进去。」错也要错得明明白白,好过他们在这里猜疑争辩。 「晓寒怎么想,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得她自己说了才算数,至少要听到她亲口对你说,她真的不爱你。」 「可是……」那样好伤,他不确定自己承不承受得住。 「去!」 兄长威严一起,杨叔魏乖乖坐正身子,双手平放膝上,不敢顶嘴。 「好好跟她谈一谈,看你们未来要怎么走下去,如果真的淡了、走不下去了,也得明明白白把话说清楚,不留一丝遗憾。」 「……」光看她一脸淡漠就够心碎,还要听她亲口说「我不爱你」,要不要干脆一把吊死他算了?呜……哥好残忍。 「我还没喝完……」东瞄西瞄,拿起还剩些许的啤酒罐,慢吞吞一口当三口喝。 杨叔赵双臂环胸,淡睨他。「喝完没?」 「……」晃晃瓶身,直到再也倒不出半滴残液。「等一下,我还要收垃圾。」 「杨、叔、魏——」 「好、好啦!」放下空酒罐,龟速往玄关移动。「在走了啦。」 杨叔赵叹息。「阿魏,我这里随时都欢迎你来,但我希望是带着笑容,幸福地来。」而不是为了逃避,躲到这里耍废,杨家没有懦弱的男人。 「……嗯。」他会回去,好好跟晓寒谈。 虽然……他还是没有准备好。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模拟台词。 需不需要流个几滴男儿泪博取同情? 如果她还是无动于衷的话,要怎么办?再说一次「我突然想到跟人有约」,当个小孬孬溜出来?可是大哥已经放话不收留他了,还有哪里可以去?仲齐哥? 一边在心底盘算待会的落脚处,一边搭电梯上楼。 开了门,意料之外的闇暗迎面而来,他在门口顿住脚步,一瞬间怀疑自己开错门。 这两年多来,每每打开家中大门,总是有盏晕黄灯光等待着他,不然就是与她手牵手一同进门,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面对孤单与黑暗。 她还没回来吗? 摸索着开启墙上的灯源开关,屋内瞬时大放光明,也看见抱膝蜷坐在客厅沙发的纤影。 她在。 那干么不开灯? 他困惑地正欲开口,她偏首寻声望了过来—— 霎时,他哑了声,忘记自己该说什么。 蜷坐角落的她,满脸的湿,泪水像少了开关的水龙头,滴滴答答猛掉,空茫的神情,一时回不来,怔怔然望他,顚然轻弱地吐声:「不是……今晚不回来?」 因为他今晚不回来,所以她才会哭吗? 若大哥没叫他回来,他是不是,一辈子都看不到这一面的她。 杨叔魏无法思想,心脏揪得死紧,一步、一步,凭着本能来到她身边,伸掌承接那掉得来不及擦的泪水。 第二十二章 「为什么哭?」 为什么,藏在黑暗里、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连哭都不敢哭出一丁点声响? 「我是你的男人。」至少目前还是。「你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是没有仲齐哥那么强,但至少,呵护自己的女人,替她挡风遮雨,他还是做得到,即便做不好,也一直在竭尽所能地做,她的心事为何从不肯让他知道? 「……还是吗?」她音浪轻不可闻。 「什么?」 他还是……她的男人吗? 虞晓寒三两下抹去泪水,试图回复往昔镇定,稳着声线说道:「你去,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们分手——」 「你哭,是因为——」因为他那句蠢话?因为……他? 以为她不在乎,她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泪如泉涌…… 「还是、还是我先去朋友那里……」她顿了顿。「过几天再搬,可以吗……」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心情、太多太多的回忆,她一时收拾不了,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一定可以的,她会笑着离开,跟他说再见,不在他心上留半点负担…… 「笨蛋!」他一张手,用力搂紧她。 虞晓寒,你这个笨蛋! 有人说,女孩子拎个行李就去跟男人同居,很笨很傻,以前他不懂傻在哪儿,现在他懂了,心痛难当地懂了。 毫无防备、不留退路地跟了他,而今,也得拎着行李,孤零零地一个人离开,一点保障都没有。 她明明是那么聪明的女人,可是面对他,却一直在做很笨的事。 「明天……」喉间哽了哽,他咽下酸意,挤出声音。「去过户,房子改你的名字。」 就算哪天要结束,他们之间该走的人也是他,不是她。 「不要。我不要你的房子。」 「那你要什么?」 「都不要。」不要他的房子、不要他的钱,更不要他的任何东西,在一起是彼此心甘情愿,不需要他任何的补偿。 「我呢?」他捧着泪颜,轻轻地问:「连我,也不要了吗?」 她哑着声,张了口,怎么也吐不出违心之论。「我……我……」想。她想要。 可是她不知道,能不能说。 「不然我先讲好了。」他顿了顿。「对不起,宝贝,我今天说了句蠢话。你知道的,仲齐哥老叫我笨蛋,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想不出更好的方式来问你——」 今天他想说的,并不是「要不要分手」,他只是心里有疑问,面对她,他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 他也会怕,自己不是她最在意的那个人,想知道,自己对她而言的意义是什么?想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的比重,想……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你爱不爱我? 可是他太蠢,用了好糟的方式探问,然后换来一个双方根本不是真心想要的答案。 「你——要问什么?」 「我想问,如果有别的女人来抢我,你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拚尽全力保住你的男人?就像我吃味高志群那样?你的随遇而安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不是。」 「嗯?」穿插其间的细微音浪,若非他太专注看着她,几乎要错过那低嚅的唇语。「宝贝,你说什么?」 「我不是随遇而安,只是……不能强求。」 「不能」强求,不是「不想」强求。 「为什么不能?我不是你的男人吗?」要求他的一心一意,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他想起,稍早他问要不要分手,她回的,是「好」,而不是「要」。 「要」,是源于自身的需求;「好」,却是被动同意对方的要求。 「我知道,你不爱被约束、无法只看一个女人、害怕情逝后的负疚与压力。我只是想,让你在我身边时的每一刻,i是自在、快乐的。」 一旦不快乐了,她会放他走,半点也不会犹豫。 所以她不要求他报备行踪;不要求他任何的解释.,不给他一丝二毫的束缚;甚至不敢有孩子……怕他一朝想走,会绊住他的步伐。 她不是不在乎、不是不想挽留,只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的伤与痛,以任何有形或无形的事物,绑住他想离去的步伐。 杨叔魏听懂了,却懂得心痛难当。 他从不曾体验过,这世上能有个女人,会让心如此地疼、如此地怜……哪个女人,在爱情里不自私、不贪求、不渴望天长地久? 她却说,她不要,她唯一要的,是让他在她的爱里,自在喜乐。 只要他快乐,他可以走。 只要他快乐,他可以爱别人。 只要他快乐,她不哭,让他无负担地,去拥抱别人。 「笨蛋、笨蛋!虞晓寒,你是笨蛋吗?」他将她搂得好紧,紧得肋骨发疼,她却一点也不想抗议,任由落下的吻,吞噬双唇。 那不是一记点到为止的温存,他吻得张狂,双手迫切在她身上探寻,几近野蛮地扯开她的衬衫,钮扣叮叮咚咚落了一地,他也不管,将她压入沙发。 过后,他翻身平躺,将她抱到身上,掌心挲抚柔滑背脊,即便是情事过后,肢体仍亲昵贴缠,温温存存。 「宝贝——」 她静了静,好一会儿,才轻轻应声。「嗯?」 他好一阵子,没这么喊过她了。她,还是他的宝贝、仍搁在他的心版上? 「我刚说的,你有听懂吗?」 她迟疑了会,轻点了点头。 她不笨,话都点那么明了,怎会不懂? 「那,你还要分手吗?」 这次,埋在怀里的头颅没有犹豫,用力摇了一下。 他微微一笑,掌心拍拍她,轻轻摇晃,温声道:「我知道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热爱自由,不受拘束,除了我妈没人能对我管头管脚;我害怕承诺,最怕一朝情淡会辜负了谁的真心……」 她真的很懂他,或许连最初,知道她心里那个人是仲齐哥,两人之间有的仅仅是肉体的交会时,那松了口气的微妙心情,她也了然于心。 因为懂他,所以只给他、他想要的样子,将自身想望,摆在他之后。 「可是晓寒,那是在还没遇上你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会那么深刻地爱上一个人,不知道会与你走到这一步,在彼此的生命中扎根。」严格来说,他是遇上她,才算真正认识了一回爱情。 「未来会如何,我不知道,但你觉得,人这一生中,能遇到几次这样的真爱?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能再遇上第二次,机率简直比被雷劈到还低,要真遇到,就是被雷劈了也无妨。」 「胡说什么!」她捏了他腰侧一记。 「那你要不要相信我嘛!」过去的他,同样也没想过自己今天,会心甘情愿承诺女人一世不变的誓言,天打雷劈、海枯石烂,什么俗滥情话都说得出口。 因为是她,所以甘心,情愿。 「就算不信我,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你能让我认识爱情,一定也能带着我走向永远。」十指与她交握,轻轻道:「好不好?对我,再多一点点坚持。」别轻易放开他的手。 「好。」她回应地交握,再应一声:「好!」 虽然整晚她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一如既往的沉静少言,从头到尾只见他一个人在念经,话多得像老人脸上的雀斑,但是这一次,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自己在一头热,她也有一样的心意。 只是一个字,淡淡浅浅的一声「好」,她总如此回应他,却直至今日,才知那承载着她多深多浓的心意。 他吻吻眼角、吻吻鼻头。哭得红通通的,看起来好可怜。 「小笨蛋,以后不要自己躲起来哭,跟老公讲,天大的事我都替你扛。」 有人已经不要脸地自己升级了。 虞晓寒静了静,还是没吐槽他,温温应了声「好」。 大男人虚荣瞬间获得膨胀,满足地搂紧她,想睡了。 怀中人蠕动了下,试图爬出臂弯,被他拍了下翘臀。「别乱动,我会睡不着。」还是想再做一次?他不介意喔。 「……」虞晓寒看向床头的小药丸,再看看像只无尾熊般将四肢巴缠在她身上的男人,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她看得到它,伸长了手臂却碰不到它 她苦恼了会儿,静凝他安稳沉睡的面容,没太纠结地放弃了缩短床头那个遥远的距离,选择伸臂拥抱眼前,她的男人。 男人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脸搁在她肩窝,嘴角扬起浅浅的、浅浅的微笑。 谢幕 【谢幕 承诺】 后来,杨叔魏指天誓地,只差没跪算盘向她保证,自己绝对白璧无瑕、守身如玉、坚守贞操从未蒙尘…… 「不信你问大哥。」 还真的带她去找杨叔赵,要人给他作证,他晚上真的都睡在哥哥家,没有趁机跟外面的野女人鬼混。 「不用,我相信你。」别闹了,丢脸丢到杨叔赵那儿去,还要不要做人? 「不行!」他很坚持,一定要让她知道他情操坚贞,白璧不能染瑕,不然她又躲起来偷哭怎么办? 「……」 她无言,杨叔赵更无言。 将叹息吞回肚里,依然替这个不知在搞笑还是认真的弟弟背书。「对,他在我这里睡了十四天,喝掉我冰箱二十七罐啤酒。」 连数据都有。 当人哥哥当到这程度,心累啊他。 接着,他真的言出必行,将房子过户到她名下,不仅如此,连身家财产也一并交托到她手中,财政大权给她管。 「叔魏,不需要这样。」她不是想以退为进。 「我觉得需要。」以前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她是抱着只陪他一段就好的心情与他在一起,怎么可能还不当一回事?他的过去,已经改变不了,那么只能用行动向她证明,未来他是很认真想跟她走一辈子。 「如果我下次再脑抽,跟你提分手,你就直接把我扔出去,连条内裤都不必留给我。」 「……」他性子要真蛮起来,十条牛都拉不回来。虞晓寒沟通无效后,默默看着掌心他交托的一切,沉沉的,手沉,心也沉。 那是他的未来,他承诺给她的未来,与真心。 很重,很沉。 她忽地,低低笑了开来。 这个男人,性子很直,不行拐弯抹角那套,他说要跟她走一辈子,就是一辈子,然后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态。 杨叔魏见她展颜,这才松口气,赖抱上来。 一确认警报解除,整个人就死皮赖脸起来。 「老婆、老婆——」下次再也不脑残了,莫名其妙黑掉自己,有够智障。 「……嗯。」 哼应声很轻很轻,似有若无,哼得他心花朵朵开。「你知道我爱你吧?」 「……知道。」 「那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男人也会玻璃心,偶尔需要甜言蜜语灌溉一下的。 「……」 「也从来不管我几点回家、跟谁出去、去哪里、做了什么事,别人带猪朋狗友回来,把家里弄得脏兮兮会被念、喝得醉醺醺回来也会被念、太晚回家会被夺命连环call、买东买西乱花钱更会被念到臭头……你从来不管我,有时都觉得自己像被放生的流浪狗。」 「……是吗?」她以为,他不爱被约束,他却是觉得被冷落? 以往不上心,当然会厌烦被管东管西;可上了心的,那一句句叨念,都是关怀,被心爱的人管,也是一种幸福。 他想要被她管,无时无刻感受自己是她的,他是有主的。 虞晓寒听懂了,摸摸他的颊。「几点回来没关系,可是要让我知道,我会在家等你;喝酒也没关系,但是喝了就别再开车,打电话叫我去接你;跟朋友出去也没关系,不过那个许副理,我不喜欢你跟他走太近,以后工作之外少跟他接触,会被带坏;至于约朋友来家里,要事先讲,我才好提前准备,以免怠慢人家,失了你的颜面。」 「遵命!」许副理他知道,很爱揪伴喝花酒,有咩坐台的那种。嘿嘿,原来晓寒宝贝都知道,还会偷偷吃醋,太可爱了。 虞晓寒完全不懂,这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明明割地赔款的人是他,但谈完之后,他整晚心倩好到连瞎子都看得出,步伐轻快兼哼歌,就差没唱起舞娘,旋转跳跃撒小花了……不过……算了,他的高潮点本就异于常人,她早已放弃理解。 从衣橱拿衣服准备洗洗睡,哼完一首,换歌谱……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含糊音律哼出,还真的是舞娘! 她好像有点太了解他了。 虞晓寒差那么一点点就嘴角失守,笑出声来。 「杨叔魏。」穿插在舞娘旋律间,她轻喃出声:「——我爱你。」 哼歌声瞬停。 他回过身,眼神亮晶晶。 好半晌,他扬笑,勾起轻佻浪荡又性感的弧线,魅惑道:「宝贝,你想一起洗?」 「……」 番外一 【番外一 谁家妻管严】 一日,兄弟们约出来喝酒,聊聊近况。 酒过一巡,杨伯韩手机响起讯息声。 他低头看一眼,简单敲了几个字回覆,然后耸耸肩。「婆娘嘛,就爱罗里叭唆,继续、继续。」 哼,显摆什么。杨叔魏酸溜溜地想,假装没听到。 第二巡,换杨叔赵的响起。 第三巡,是徐孟磊。 第四巡,是杨季楚。 最后快到终场时,杨仲齐压轴。 「谁啦!生意有做这么大是不是!」喝个酒一直在「登、登、登」个不停,只有他的不会「登」。杨叔魏好哀怨…… 「关机啦,吵死了。」这绝对是迁怒。 兄弟们对看一眼,表情互相询问——「他大姨妈来喔?」完全摸不着头绪,这怪咖奇蒙子突然坏哪门子的。 「叮咚」—— 还咚?! 杨叔魏正要张口,众人齐一指向他手机。「这次是你的。」 一肚子不爽地拿起手机——一秒上演川剧变脸,眉开眼笑地回讯息。 「如果是说你中了某某大奖、要你汇款的简讯,千万不要相信它。」徐孟磊语重心长,拍拍他的肩劝告。 「呿——」谁在意那种鬼东西,肤浅。 有人很刻意将手机萤幕朝上搁在桌面,大家想不看到都难。 喝了酒别开车,我在路上了,等我。 「啧,没办法。女人就爱管东管西。」 他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嘴角要不要咧到耳朵去? 他还翻到刚刚聊过的杂志页面,拍照回传。 老婆,我想买这个,可不可以? 季楚哥说这款汽车音响不错,我想换。 完全无视旁人在场,狂晒恩爱。 杨季楚白眼他。「你是娶人家了吗?」 喊得那么顺口,人家女孩子行情都被他喊没了。 「要你管!」隔着玻璃窗,远远看见她下了计程车,他立马干掉杯中残酒,抛下兄弟起身,毫不纠结。「孙叔叔说,深夜问题多,孩子们,回家吧!」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有异性,没人性? 男人们面面相觑,看他步伐轻快地迎向佳人,虞晓寒本欲过来跟他们打招呼,被他揽腰硬生生拖走,只能遥遥向他们点头示意。 相对于兄弟们的倍受打击,杨仲齐已经被打击过,麻木了。 杨伯韩翻过手机,给大家看早前收到的那封讯息。 叔魏喝混酒会醉,麻烦大堂哥帮我盯一下。 晓寒传来的。 杨叔赵无语,也接着将手机翻面。他的这封,是晓寒传来问他们在哪聚会。 一直到最后一封杨仲齐的,是问他们大约什么时候结束,她要去接他。 江湖盛传,那场几乎闹到分手边缘的情变事件后,晓寒缺乏安全感,变得很紧迫盯人,致使杨家五爷妻管严之名不胫而走,这一刻,众人似乎有些突破盲肠了。 原来,不是正宗妻管严,是被迫妻管严吗?亏他们还刻意掩饰晓寒査勤的事,怕阿魏有压力,早知道刚刚给他看简讯就好了是不是?晓寒真是用心良苦啊啊啊! 以前最担心的就是阿魏,怕他定不下来,没想到他一陷入感情里,比谁都还认真,完全投入、忘我、妻奴到一个脑残的地步。 这也就算了,还心智年龄严重弱化到幼儿期,无时无刻要妈妈看着、宠着、念着……好惨,真的好惨。 众人叹息,无不对那个劳心劳力的妈妈寄予同情—— 弟媳,你辛苦了,千万别放生! 番外二 【番外二 谁为悦己者容】 「喝!」虞晓寒洗完澡步出浴室,惊见一张绿脸人,冷不防惊了惊,小退一步。 定睛一看,是杨叔魏在敷面泥。 敷她的面泥。 方才,他蹲在她放保养品的抽屉前喃喃自语些「紧致好」、「还是美白」、「保湿」什么的,就是在纠结要敷什么面膜?! 她努力维持表面镇定,处变不惊地由他身旁走过,实在是应付他别出心裁的怪招,已经训练有素了。 杨叔魏洗掉脸上的面泥,回到化妆台前揽镜自照,左看右瞧,那顾影自怜样,她实在很难假装没看到。 「你在干么?」相当有危机意识,再不关切一下,怕有人又要泪奔,夜晚咬棉被了。果然,某人投来哀怨的一瞥,不说话。 「……」立刻识相地上前,抱抱他的腰,撒娇示好。「怎么啦?」 「……你不理我。」十足闺中怨夫。他刚刚研究了一下,怀疑是不是他最近状态不好,她都不太看他了…… 是皮肤松弛?脸色蜡黄?青春不再?枕边人热情也不再…… 「……」 于是,她花了一个晚上,让人翻过来又煎过去,完全被搾干,才向他证明,杨五爷帅气依旧、风度翩翩俊美无俦,简直把她迷到神魂颠倒…… 有人吃饱喝足,容光焕发;有人满腹辛酸,无语问天。 隔天,她气息奄奄地上了员工论坛,展开她的人生第一po—— 男友太黏人怎么办? 因为怕被发现,还情商借了总经理室的胡秘书帐号po文,虽然是男宾止步的靠北男友版,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后来有人回文问,怎么个黏法?她才又补充回应:他好像很没安全感,少看他几眼、少发几通简讯而已,他昨晚就去敷我的面膜了—— 敷面膜?!这是啥怪招?求解! 她回道:暗示他是不是人老珠黄,被我嫌弃的意思。 (拍桌大笑)你男友好宝! 后头有人分享了几则驭夫招数,她赶紧笔记起来,接着有人回文说: 这表示你男友很爱你,你要心怀感恩,回家给他亲亲抱抱! 看了一下回文者资料,登入次数3,发文次数1,明摆着就是个免洗帐号。 她瞬间进入红色警戒状态,小心翼翼回道:我绝对满心感恩,没有他人生无味。 只不过要维持他无时无刻开小花的状态,她容易吗她! 虞晓寒内心泪流满面。现在都已经被训练到连个免洗帐号都宁可错杀,不可大意了。要疼好疼满一个人,也是需要技巧和心机的啊,不多备几个腹案,怎么应对他无时无刻出的招? 本来这个帖子,过几天就会慢慢往下沉,消失在茫茫帖海当中的,本来。 但,不知谁突然脑波接了天线,妙转了靠北女友版里,企划部徐经理的某篇文章—— 女友好冷淡怎么办? 她最近都不太理我,以前出门会传讯息关心我一下,最近都不问了。 在家里跟她说话,她都哼两声作数,宁愿看电视也不看我。 这是感情退烧的警讯吗? 这种帖子,本来就是嘴炮帖,大家滴赛喇一喇也就过了,偏偏—— 你头顶绿绿的。 老兄,看开一点,变了心的女友,就跟瑞凡一样,回不去了…… 有篇帖子,如是回道,被截图放了上来。原因是大家很眼熟、完全心照不宣的某帐号回了他: 你才绿绿的,你他妈全家都绿了我也不会绿! 回帖人的帐号还被红色框框闪亮亮框起来——「小魏子」。 转文者,再捅上一刀,补眉批:只要有心,人人可以是柯南! 观众群瞬间,开了智慧。 多想三秒钟,你可以不必被肉搜。 胡秘书表示…… 徐经理表示…… 观众表示:(嗑瓜子) 难怪今天看杨总监容光焕发,冰肌玉骨吹弹可破!你是敷什么牌子的面膜? 回帖速度一再刷新,引来更多人朝圣,最后还被置顶,供人瞻仰。 再后来的后来,小魏子崩溃呐喊—— 这年头已经不能有秘密了吗?! 虞晓寒无语望天,只能消极地想——但愿明天一睁开眼,管理员能够良心发现,取消置顶,让它沉到天涯海角去。 番外三(1) 【番外三 晓寒之卷】 刚进丰禾时,她才十六岁,是设计部里一个打工小妹。 工作内容没有太高的技术性,就是跑跑腿,做些上头交代下来的杂差事务。 她安静,不多话,只用眼睛看,默默地学。别的工读生贪懒,不必要的杂差能避则避,但她不挑事,什么都做,设计部的大哥大姊们也喜欢这勤奋的小女孩,比较愿意教她,那样她就能学到比别人更多、更多。 虽然身体很累,但心灵像一块未饱和的海棉,不断地吸收。 有时候,会遇到需要加班的情况,其他人藉口推避,人手不够,她就留下来,这次是圣诞节要换档期,利用夜晚休馆后的时间布置。 「嗨,需要帮忙吗?」有个大男孩,蹲在她面前,笑容亲切地问。 她抬头看了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做手工,接小灯泡。 这个人她知道,是丰禾的小公子爷,闲来常在各部门串串门子,他爷爷要他来见习,能学多少是多少。 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学到什么,是认真学习还是来过个场而已,反正那不关她的事,既然前辈大姊有偷偷告诫她,这位是权贵,那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她不擅与人交际,沉默最不会出错。 虽说,她其实不讨厌他。 他身上没有权贵气息,而且笑脸迎人,热力四射,让人看了心头也暖洋洋。 她不搭理他,他就自动自发凑过来,蹲在一堆杂物中跟她一起做手工,没一会儿,看见女工作人员从贮物间搬出大纸箱,他立刻上前接手。 这真的很不权贵。 她看过他替打工小妹搬影印纸.,也看过他替打扫阿桑提水桶;还有一次,他蹲在服务台扮鬼脸,逗笑了跟妈妈走散等认领的小女孩。 他对老弱妇孺特别照顾,尤其女性会格外怜惜——无企图的那种。 奇怪的公子爷。她心里想。 做完手工,她爬上梯子挂灯泡,在玻璃窗上贴雪花。 「小妹,你下来,这让男生来。」 他突然出声,踮着脚尖要往高处悬挂饰物的她,吓了一跳,没踩稳梯子,再接下来,记忆有片段空白,只觉阵阵疼意袭身,等意识衔接上来,她是趴跌在地上,目光对上男孩关切俯视的目光。 「你还好吗?」 她本能地,点了点头。 「可以动吗?」他不敢贸然碰触她,声音放得很轻很轻,询问着,好似扬高一点音量,就会弄痛她。 她试着移动身体,缩了缩腿,然后一阵蹙眉。 「哪里痛?」 「……脚。」 他评估了一下情况,回头交代工作人员几句,便直接抱起她,前往医院。 她还记得,从公司到医院、再到做完医生安排的每一道检査,他一直全程相陪,替她办住院、忙进忙出…… 她躺在病床吊点滴时,他在耳畔低问:「医生说要住院观察一个晚上,需要替你联络家人吗?」 家人?不,她没有,一时想不出,能联络谁? 她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当时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回了他些什么,只记得他的神情更为柔软,摸摸她的发,轻声说:「没关系,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他一定有学过催眠术,她觉得自己眼皮变得好重,慢慢、慢慢放松下来,安心地沉入梦乡。 她在医院待了二十四小时,好像时时都能看到他很闲地在病床边晃。 有一次小睡醒来,听见他在病房外跟谁说话。 「臭小子,跟你说几次了,不要乱放电,当心人家小女生误会。」 「没有啦,阿娘!」 「没有?那你顾前顾后是怎样?这么热心要不要去选好人好事代表?」 「人家在我们公司受伤,啊是不用给人家负责一下喔?你血汗工厂啊你!小心被投诉劳工局。」 「……都有你的理!全公司是都没人了吗?她的主管呢?」 「好啦,可能也有一点点心疼。这小女生好坚强,从头到尾哼都没哼一声,我第一次看到这种摔到脑震荡、大腿骨裂还那么镇定,眼泪不掉一颗的女孩子,人家小孤女无依无靠,多照顾人家一下是会怎样?」 说穿了,不就是同情心又泛滥了。 「说不过你。喏,你要的鱼汤!自己分寸拿捏好,别又害对方会错意。」 …… 其实,不会的。 她很务实,从来没有作过灰姑娘的童话梦。 虽然,他回到病房后,给她的笑容,纯粹又灿烂。 「嗨,你醒啦!有鲈鱼汤喝喔。」 给过她的暖暖温情与关照,也始终留在她心底,不曾忘怀。 出院后,他偶尔绕到设计部,总会记得跟她打声招呼。 「嗨,好点了吗?医生说你要多休息,不要过度劳动脚伤,知不知道?」刚开始,是叮咛她养好骨伤。 「午安,吃过没?」隔空抛来水果。「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你。」 「妹子,老实说,你其实是汉子吧?」看她一口气拎起一大箱文件,他打趣地说。 还有一次,他突然给了她一锅红豆汤,笑笑地说:「喝这个好像会好一点——听我妈说的。」 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昨天她肚子很痛,一度差点站不住。 他对谁都好,但对她,确实比别人多照顾了些。 她很清楚,那只是可怜她,没别的企图,更多是大哥哥疼惜小妹妹的心意,但是看在旁人眼里,不见得都会这么想。 「真看上她了?不会吧?!原来你好这一口,真怪的品味——」 她经过走道时,刚好听到。 然后他一拳往对方肚子招呼过去。「说什么低级话!人家纯洁小花一朵,你污我耳朵就算了,不要污人家名声。」 她知道自己外貌不显眼,嘴也不甜,不懂适时扮柔弱,在多数人眼里,并不讨喜,甚至不会有人认为,她也是朵该被呵护的小花。 可他觉得是。 她悄悄地,将那被呵护的心意,收藏在心底,暖暖地,熨着心。 「嘿,小妹,你会笑吧?」有一回,他逗着她。「认识那么久了,你怎么都没表情?好歹笑一个给我看?」 她默默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近一年来,他是第一个,对她释出满满善意与关怀的人,她想,自己至少该回报他一记微笑。 但是,还来不及回应他些什么,主管来找她谈,问她想不想往台中分馆发展? 身为主管,底下的人谁有心谁没心,工作态度是看得见的,主管觉得她是个苗子,留在本部不如去分馆磨一磨,出头机会较多,磨出点成绩再回来,就有竞争的本钱。 她回去考虑了一下,就去了。 她当过顾服,因为那个大男孩说:「小妹,你好呆。」 她一开始听不懂,然后他指指不远处娇嗔「好重,拿不动」的新进女职员,小声跟她咬耳朵:「我已经够呆了,你还比我更呆。该像小女生时就要像小女生,懂没?」 她还是不太懂,但是她上员工培训课程,读顾客心理学、危机处理、察言观色、说话艺术……等等。 她从顾服、楼管、区管……一路往上爬。 这些年,她总是想起他,无论再忙、再累,总没忘记过他。 为什么会这样?她先是懵懂、到隐约摸出一些轮廓,而后,有个感情谘询专家的顾客,与她聊过几句后笑说:「你傻呀,这就是爱上他了。」 这,是爱吗? 她记得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惦在心头一再低回,舍不得忘。 原来,这就是思念。 这些年,努力充实自己的实力,为的不只是回报杨总,心灵深处,总还藏着一道坚定信念—— 你呆,没关系,我会变强。 那一年,他对她多方照拂,往后,换她来,护着他。 她始终记得,自己欠他一记微笑。 所以见面第一件事,便是将那抹反覆练习,只属于他的微笑,给他。 纯然地,喜悦,以及——绵绵思念。 能再见到你,真好。 这些年,始终关注着他,她知道,他一切的习性。 知道他偏好鬈发、长腿、细腰''性感、再带点知性妩媚的小女人。 知道他不吃窝边草,猎艳范围绝不触及公司领域。 知道他依旧软心肠,尤其见不得女孩子受伤害。 对不起,就算计你这一次,我想争取一个,在你身边的机会。 看着他,在她身上纵情,她一刻也不舍得移开目光,氤氲泛泪的眸,痴痴望着,即便他的粗率弄疼了她也无妨,她一向很能忍痛。 有那么一刻,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我好想你。杨……叔魏。 但是她没有。 当杨总来找她谈调职的事时,她就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一个赌局。 赌上她的一切,去争取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一夜也好,一天、一月、一年、两年……更长或更短,都无妨,停损点是——他的笑容。 番外三(2) 哪一天,他不快乐了,她就收手,绝不让这痴心一片,成为他心上的负担。 否则,穷此一生,她会用尽一切心机,让他在她身边,幸福。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 「宝贝、宝贝……」他回来,一进门便喳呼乱叫。 「怎么了?」她坐在化妆台前抹晚霜,偏头瞧他一脸小男孩挖到宝似的兴奋表情。 不是去杨家祖宅给杨总送公文吗?送个文件可以送到心花怒放? 「给你看个东西。」他神秘兮兮地,把藏在后头的手伸出来,将挖到的宝放桌上。 一本期刊。 年代很久远的期刊,少说十年有了。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公司每年都会做一本这样的期刊,记录公司的年度发展、重要计画、活动花絮、员工旅游……阿里阿杂的,由设计部负责统筹设计,她参与过一次。 「刚刚在仲齐哥那里,回顾了一下旧期刊,没想到让我发现这个。」他翻到某一页,七夕情人节,请明星站台的活动花絮。 「然后呢?」她还是不知道重点在哪。 「这个啊,你没认出来吗?」他指向舞台边,默默忙碌的小身影。一般人根本不会去注意到,她从来就不是照片的重点,只是小小的、小小一片陪衬绿叶。 他第一时间也没想起来,可是有一道很模糊的画面闪过,让他再多看了两眼,于是,愈来愈多的记忆,如潮水般回涌。 「那天,情人节还要加班,女生都在该该叫,只有她,总是安安静静做事,不抱怨,不罗嗦,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将活动后的花束,拆一朵下来给她,跟她说了一句—」 「情人节快乐。」她低低地,接续。 他笑了。「对。因为我觉得,她个性那么好,以后一定会有个好男人,把她捧在手心里疼惜。」他弯身,由身后拥抱,下巴搁在她肩上,轻声说道。 「她不漂亮。」那时还不懂得打扮,短发及肩、厚厚的浏海、眼镜,总是遮住眼睛,比起同龄的女孩子,她不娇不俏,平平凡凡,毫无特色,大部分人都不会想多看她一眼,她一直想问—「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因为她乖巧、安静、任劳任怨。这种个性很吃亏的,忍不住就想多疼疼她。」 「同情弱者?」她知道,他心很软。 「她不是弱者,是强者,受伤时哭都不哭,心灵很强悍,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小女生。」 一直以来,都不觉得她需要被同情,只是单纯地,想对她好而已,后来,事实也证明,她真的很强,强到——足够保护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觉得很骄傲。」他贴着她耳畔,低喃。 她不语。 杨叔魏知道,她这是在害羞,耳朵都红了。 他吻吻发热的耳廓。 小女生的脸容,已在记忆里模糊,但他是记得这个人的,若不是这张照片串连起记忆,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他们这么早以前,就已经相识。 这让他觉得,自己起跑点好像也没输仲齐哥太多,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稍稍有了点底气。 「那个……宝贝,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定是姻缘天定,不然你怎么会绕了一大圈,又绕回到我身边来?所以……那个……嗯……就是……」 「叔魏。」她侧首,柔柔一唤。「你想说什么?」他想说、他想说…… 杨叔魏深吸一口气。「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由口袋里,掏出一只小方盒。 它很小,真的很小,她却几乎等了它一辈子—— 杨叔魏见她只是看着,迟迟不语,心里头不免忐忑。 这钻戒是仲齐哥强塞给他的,他本来也没想那么早开口,之前田湘琪那件事,他觉得自己还在观察黑名单里,虽然没有真的外遇,但总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漂白 他不知道她现在对他有几成信心,也不确定仲齐哥在她心里,是不是还留有一丝残影,但他知道,自己绝对是她搁在心上,最疼最爱最宝贝的那一个。 就冲着这一点,他才敢开口。「好不好?我想叫你老婆。」 她扬唇,轻轻笑了。「你不是早就叫了吗?」 那不一样啊,虽然早厚着脸皮喊了,但也想更名正言顺一点,不然老被兄弟们吐槽。 他一边研究她的笑容,一边思考,这样的回答,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的意思?有点难以界定耶……. 「叔魏,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看。」 这是不是就叫转移话题?所以还是被拒绝了吗…… 「什么事?」凉风飕飕,空虚寂寞冷。他现在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了,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没风度,至少得打起精神,等会洗澡时再躲进浴室里哭。 仲齐哥还跟他打包票,说什么她若拒绝他,他要跟他姓。 那不就跟田湘琪指天立誓,说她若有破坏他和晓寒的心思,她的姓就倒过来写一样吗?很多事情,他只是想简单点过日子,不是真的那么无知。 还是说,他看起来真有这么好唬弄? 她打开抽屉,向他递来一物时,他还在凄风惨雨,顺手把玩翻弄,完全心不在焉。「你给我这干么?」 她嘴角笑意敛了敛。「你不要?」 「我要这做什——」一顿,有点眼熟。这是不是传说中的…… 有,他看过!上次杨季燕来公司时。「如果我没记错,这玩意应该叫——两条线?!」 她差点笑出声。「它不叫两条线,它叫验孕棒。」 「是,我知道。」深呼吸。他知道这叫验孕棒,虽然没有女人拿它来找过他,但他绝对知道这两条线的意思。「你、你的?!」 不然她给他看别人的验孕棒做什么?「我以为,你应该会更开心一点。」 第一次,在枕头下找到她的避孕药时,她思考了一下,自己上回有顺手搁在这吗? 后来,她的避孕药开始出现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跟她玩捉迷藏,有一次还在收藏冬被的橱柜里找到,这真的太夸张了。 于是她便想,他应该更想看到这个。 「开、开、开心……」双手抖抖抖,拿不稳物品,小心翼翼搁上她腹间。 好奇妙的感觉,他居然当爸爸了耶,这里有他的小小宝贝…… 「那个……你饿不饿?要不要吃消夜?」 「我不饿。」已经很习惯他的跳跃式逻辑,她淡定回应。 「不行!」她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耶,养分的吸收一定比较多。「不然、不然吃点水果好了,家里好像没有水果了,我去买……」 对,吃水果好,天天五蔬果,营养均衡,养颜美容…… 他喃喃自语,起身要找车钥匙。「等我一下,马上回来,很快!」 咦?刚刚车钥匙丢哪去了…… 「老公。」 「干么——」本能应出声后,突地意会过来,停下团团转的脚步,慢动作转身。 她已拾起那只被他遗落的小方盒,里头的物品,正套在她指间。 「没事,先习惯一下。」她带笑,细细审视指间银光,再喊一次:「老公。」 「有!」这次,他反应极快,精神抖擞地应声,飞扑上前,将她抱了满怀,连声直喊:「老婆老婆老婆——」 她勾起唇瓣,一抹浅浅微笑,隐没在他怀间。 从一开始,她就在算计他。算计着她与他、还有爱情之间的距离。 该拉多远让他呼吸、该靠多近给他温暖……既然一路以来,都在谨慎计算着,那么,这回合也由她来,套上这只戒环,从此将这段距离,缩短为零。 而他,永远不会知道。 再更久更久以后—— 有一回,他们一同去应酬,那个客户很难缠,一瓶洋酒没灌完别想说话。 于是乎—— 「我们虞经理酒量不好,我来喝。」他试图替爱妻挡酒,虽然他也没把握这瓶干掉,他会不会挂。 「没事。」她潇洒地举杯干了。 最后走出餐厅,他脚步浮浮的——不是醉,是吓出来的。 本想展现一点男子气概,替爱妻挡酒的某人,全程被爱妻扛酒了…… 她到底还有什么不行的? 女中豪杰啊…… 惊叹拜服啊…… 贤内助啊…… 他老婆啊…… 真的好会娶。飘飘然、乐孜孜的当下,总觉哪里怪怪的…… 等等!脑内回路瞬间倒带了一下,她酒量明明就很好,洋酒当水喝,那以前三杯气泡酒就挂是鬼上身吗? 结婚时,她怀有身孕,以茶代酒逃过一劫,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原来…… 侧首凝视枕靠在他肩上小憩,颊容晕红的娇妻,一股说不出的莫名滋味爬上心房,酸酸甜甜、痒痒麻麻…… 「老婆。」他轻喊。 「嚼?」 倾前,吻上她的唇。「谢谢你。」 谢谢你,这般待我,为我费尽心思。 原来,早在他还未意识到以前,她便已对他如此用心。 加映场一 【加映场 爱情,隔层纱】 虞晓阳的择偶条件: 第一,不要是富家女。 第二,不能是富家女。 第三,还是众行富家女。 偏偏,却遇上一个她。 这就是人生——虽无可奈何、但依然要去面对, 就像一辈子被叫小阳阳这件事。 人的一生,总会遇上几个让你心很软、很软, 而你,永逮无法抗拒的人。 【之一 晓阳】 「小阳阳,这边——」 甫踏出校门,不远处的男人降下车窗,热情招手。 可以喊小声一点吗? 虞晓阳很想装作没听到;真的很想。 但,想归想,步伐依旧没有迟疑地往那头走去。 这就是人生—有很多你虽觉无可奈何、但依然要去做的事。 例如接受自己就算老到牙齿快掉光,还是有人会喊他「小阳阳」这件事。 他抗议过,无奈,有人天生就是听不懂人话。 打开车门,坐进副驾,男人愉快地发动引擎上路,脚底板还跟着音乐打节拍,看起来心情很好,让他把第n度想抗议「小阳阳」的事给吞了回去。算了,他现在只要求,大庭广众下能喊小声些就好,这真的很丢脸。 「姊夫,我认得路,你可以不用来接我。」这件事,他从十岁讲到现在,八年了,一样没被采纳。 果然,男人哼着歌,完全当没听到。 第一次,是在他上寄宿学校第一年的中秋节,本想出来吃个晚餐,就突如其来被人绑架走了。 那绑匪很理所当然地说.?「中秋节耶,你待宿舍干么?你舍友都不回家团圆的吗?」 有,因为刚好连假,大家都回家了,整个宿舍空荡荡,除了外籍的交换学生外,没剩多少人。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家可回。 往后,每一年的寒暑假及年节假期,总会有个人,在校门外等着他,假期结束后再送他回来,并且帮他准备伴手礼,分送温暖给无法回乡的舍友,叮咛他要打点好人际关系,只身在外,关系打好些,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这男人脑内小剧场太发达,老是幻想他生病发烧、缩着身体躺在宿舍床板,晕黄灯光打在凄凉的小背影上,孤零零没人理会,好惨好可怜…… 他都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 第一,他体质好,很少生病,问姊就知道。 第二,就算生病,吞个药,睡一觉醒来,发发汗,基本上就好得差不多了。 第三,真严重些的话,还有舍监在,不至于惨到求助无门。 第四……他至少可以列出十数条自救的方法,但,一条也没说出口。 他知道,男人只是关心,虽然有时婆妈了点。 车子驶进地下室,男人停妥车,与他一同上楼,走向那个他来过无数回的屋子—男人停在隔壁门,朝他勾勾手。 他有些困惑,看了看眼前熟悉的门牌,再看看对方,不解地走去。 男人将藏在掌内的物品放到他手中。「十八岁,成年快乐。」 他怔怔然,看着掌心之.物,再仰眸。 「我们家的规矩。」每个男孩,满十八岁,就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小天地。他有,他老哥也有,他决定把这个良好的习俗传承下去。 可是我不是你们家的小孩…… 话一度到了嘴边,没吐出。 若不是家人,那这几年,团圆围炉吃年夜饭,又算什么呢? 杨叔魏注视着他,他始终盯着掌心的钥匙,不言不语。 啧,臭小孩,小时候就够臭脸了,愈大脸上表情愈少,什么不好学,学他姊面瘫干么? 他捧着玻璃心,随时准备好碎一地—— 「谢谢姊夫。」他低低地,轻声吐出。 咦? 没被泼冷水,杨叔魏有点小意外,他这些年也算调教有成吧? 内心感动拭泪,拍拍大男孩的肩,感性没几秒,就开始歪楼。「可以交女朋友了,记得安全措施一定要做——」 捧着被硬塞过来的第二样成年礼——一盒未拆封的保险套,虞晓阳默然无语。 「我、不、需、要!」 这世上,能让他表情碎裂的人,很少、很少。 而,好巧不巧,光姓杨的就占去两个名额。 「小阳阳——」甜腻腻、娇滴滴的蜜嗓喊道,软嫩嫩拖长了尾音。 他表情有一丝迸裂。 深呼吸,把冒出的青筋压回去,再转身,镇定地回应她:「杨小姐。」 十二岁,其实还只能称之为杨小妞。 「唉哟,你好生疏喔!才一阵子不见,又跟我见外起来了。」杨小妞抗议。 「……」他们没熟过好吗? 这家子姓杨的是怎样?都很自来熟。 自从三年前,利用课余及寒暑假进入丰禾总经理室实习,认识了这个小魔星之后,他就很难再维持平均每分钟72下的正常心跳。 见面的第一天,她就睡到流口水,让他为了抢救营业季报,伸掌呈接她送铪他的见面礼——一道涎沫。 他永远记得,杨总似笑非笑说:「你可以抽走文件,或摇醒她」的表情。 不知为何,当时有股说不出的窘意,脸红耳热得说不出话来。 女孩揉揉眼,将醒未醒地望向他,扬起憨笑,向他打招呼。「嗨!」 很甜。 她的笑容,是他见过最娇、最甜、最可人的。 但,仅限于睡着或初醒时。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曾经得罪过她,她总是很致力于让他的颜面神经失调这件事,只有睡着时,那颗古灵精怪的脑子消停,不必提心吊胆于她又要出什么招暗算他,才会觉得她像天使一样,纯净可爱。 要说她是个讨人厌的娇纵千金,又不完全是。她很懂得拿捏分寸,适时刺激他的颜面神经抽动个两下,又不会过度到惹人生厌,大多时候,她还是个行止有度、甜美乖巧的千金小姐。 因此他对她的感觉有点复杂,分不清是喜欢抑或不喜欢居多。 既然没把握迎战,那他退,不必白白送上去给人玩。 打过招呼,便不算失礼,抱起桌上的公文往各部门送。 岂知,他想退,对方还不放过他,背后灵似地跟进电梯来,他谨慎防着,她今天又打算出什么怪招—— 嗜啦! 一阵不寻常的机械运转声传入耳中,尚未来得及意会过来,电梯蓦然骤停,四周陷入黑暗。 不、会、吧?这只妖物功力高强到连电梯都能控制了吗?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她是他的魔星,每次遇上她,就很难维持平均72下的标准健康心跳 他呼吸渐渐急促,莫名的着慌感攫住心房,一阵、一阵涌来,淹没他—— 「嘿,小阳阳!」 没有用,现在不必这个称呼,就能让他脸部表情大崩坏…… 女孩靠向他这头,摸索着抓到他的手,握到一手汗湿。「嘿,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听、听得见——」他不想表现得这么没用,他十八岁了,她才十二,应该是他这个成年人来安抚小女孩才对,他绝对不要让这件事,成为她一辈子的笑柄,追着他笑到地老 天荒,可、可是—— 他快喘不过气了。 黑暗中,藏着太多他所无法掌握、对未知的恐慌,像一只深黑的大掌,捉攫住他…… 他一步步地退、退、退,退到了尽头,背后抵住了电梯镜面,这才觉得安全一些些。只是一些些而已,这无尽的黑暗,仍在一点一滴吞噬他…… 一道温软的物体,塞进胸前。他的文件什么时候掉的?他想不起来了,那也不重要,与其抱那冰冷的死物,他宁可伸手拥抱这个温暖的、熟悉的味道。 他记得她的发香、她的声音、还有她嘴里的味道—— 一惊,涣散的神智瞬间回来大半,领悟他嘴上的触觉是—— 「你不想让大家看到我帮你做cpi?吧?我真的会喔,我有证照的。」 「不……」他一点都不想。那太丢脸、太丢脸了!他不要被全公司知道这件事!! 「那你听我的,我用我爸的名誉发誓,一定替你保密。来,跟着我做,慢慢的,吸气,吐气——对,就是这样。」 她的声音,有种魔力,令他不自觉照着她的话做,在黑暗里,只剩这道娇软甜嗓,是他所熟悉、并且信任的。 加映场二 感觉他情绪稳定许多,她开始跟他东南西北扯一堆,转移他的注意力,但其实,真正成功的,只有最初那个举动,她后来说了什么,他其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海满满的,被早前嘴上那柔软的触觉所占满。 十二岁…… 天哪,还未成年! 他好崩溃。如果可以选择,他不知道他会选择自己在这里窒息死一死算了,还是轻薄杨总的千金,让小姑娘陪伴他…… 虽然很想催眠自己,当成是cpr就好,但——骗鬼! 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想松手,放开怀中的软香,这抹熟悉,让他在无知的黑暗里,多了一抹心安,逐渐将她絮絮叨叨的话语听进耳。 「我连小时候的糗事都说了,你咧?有没有什么糗事?或恶作剧?」 「想不起来……」脑袋有些恍惚,无法深入思索太深奥的事。 「好吧,不然,聊聊你的择偶条件?」 「不要富家女。」他凭着本能,道出答案,这个完全不必思考。 「为什么!」她抗议。「有钱人哪里得罪你?」瞬间觉得自己被针对了,他现在抱着的是谁,说话最好识相点! 「有钱人没有得罪我,只是觉得高度不同,说话会没有交集。」 「你看起来可不比谁低。」那身骨傲得咧,最好他懂得弯腰!明知她会是他将来的顶头上司,也没见他对她有多温声细语。 「我不知道……」他现在没有逻辑跟她辩。「反正就是不想!」 好吧,是她自己要问的,就像有人喜欢长发大眼的女生,也有人喜欢短发凤眼,不需要有理由,硬要跟人家理论出个道理来,那叫找碴。 「真遗憾小女子不合客官牙口。」她似笑非笑,自我解嘲。 「……」她在说什么?他有些困惑,还来不及思索,一道细细微光渗入,接着,眼前大放光明。 开启的电梯门外,站着杨总、维修人员,还有几名好奇地探头张望的员工。他正欲张口说些什么—— 怀里的女孩站起来,吸.吸鼻子奔向父亲怀中。「爸——好可怕好可怕!吓死我了,还好虞助理在……」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退休离开公司,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个职员知道,他有幽闭恐惧症。 这一年,他十八,她十二。从此,认真地将这个名字看进眼底—— 杨馨娅。 四年后,他大学毕业,正式进入丰禾。 这些年,杨总有心栽培,他虽是工读的实习生,但学到的比一般正职人员还要多更多,他常常睡在如山的报表、企划案里,有一次半夜醒来,不经意听见隔壁房内,姊姊与姊夫的对话—— 「英文、法文、德文、义大利文……我以前都没学这么多。你摧残国家幼苗啊!」 「晓阳十六岁,不小了,这些他应付得来,而且这是杨总交代的。」 「二堂哥没人性,你也跟他一样没人性,我们小阳阳好可怜。」 「……」姊的声音有些许苦恼。「叔魏,你这样我没办法教小孩。」 「……你嫌弃我。」 「……」 「我从年轻跟你跟到老,现在年华老去了,你就开始嫌我……」 「……」 姊夫你别闹了。 连他都想这样说。 姊姊虽然凡事顺着姊夫,但在该坚持的点上,她一步都不会退,姊夫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是对的,最多只会时不时拎个鸡精、维他命的放到他桌上,拭拭眼角残泪说:「姊夫没用,保不了你。」 毕业以后,全心投入工作中,这样的忙碌并没有减缓,如山的工作量朝他涌来,刚开始他忙到几乎每天睡在办公室,连回家洗个澡的时间都没有。 杨总有心磨他,他能承受多少,未来就能站得多高。 他与他都心知肚明,这几年杨总为他投入多少心血,将来都要一一还报在自己的宝贝女儿身上。 睡在成堆文件里的,不是只有他。 抱着刚整理好的报表,进入总经理办公室时,没见到预期中的身影。 他搁下手中的档案夹,移步走向休息室,半掩的门扉内,那人正背对着门,躬身躺在床上。 「杨小姐。」他轻喊了声,没得到回应,心觉有异,上前察看。 她脸色,有着不寻常的白。 伸手探探体温,掌心抚过额际、脸颊。不热,有轻微汗意。 她睡糊涂了,本能偎向带着满满关切的抚触掌心,呓语了声:「拔——」 他不是杨总。 正欲抽手,发声表明身分,她已睁开眼。「是你啊。」 说完,又倦懒地垂下眸。 她忘记放开他了。 右臂被她抓抱住,掌心困在颊容与枕头之间,他抽不开手,不过那在此时,好像也不是最重要的。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没事,肠胃炎而已。」 「你最近吃了什么?」 「……不知道。」她倦倦懒懒地道。这阵子太忙了,连上一餐什么时候吃,都有点想不起来,囫囵吞了点东西,不饿就好。 顿了顿,又道:「别让我爸知道。」 他还记得,九岁的她,扁桃腺发炎,会赖抱着、撒娇要父亲陪;十六岁时的她,却刻意叮咛,别让杨总知道。 心房莫名地,泛起淡淡的酸。 「好,你休息,我不会说。」抬手,抚过她的发,一下,又一下。 她没放开他。小睡一会醒来,发现自己还抱着人家的手臂,而那只手的主人,正席地而坐,将头枕在空出的左臂上,在床畔睡着了。 这种姿势,手一定麻。 她轻巧地挪了个方位,支着下巴打量这面瘫助理。 认识好些年,除了刚开始的前两年有点天然呆、好拐了些外,后来已经老僧入定,表情硬邦邦,非常不好玩弄了。 不过刚刚,他音调跟神色真是难得的温情耶,轻声又细语,她还记得,那轻轻抚在她发上的力道,很温柔。 还傻傻坐在这里陪她呢…… 这个阿呆。 她有些好笑,又觉心暖暖,原来这个面瘫助理,吃软不吃硬呀—— 她扬唇,轻轻笑了。 那天回家,他跑去隔壁按门铃。 「姊,你有没有认识的营养师?」 「营养师?」 「对。我想去听几堂课。」 「你现在还有时间吗?」都快以公司为家了。 「晚上可以。」 从此,某人再也不曾闹过肠胃炎,营养均衡堪比职业级。 这一年,他二士一,她十六。 【之二 娅娅】 而后,又一个四年过去,曾经的助理秘书,擢升为总经理特助?,而过去那个把公司季报当成围兜兜睡到大的小女娃,已是丰禾当家主事的领导者。 虽然,她偶尔不爽,还是会拿公司文件来摺纸飞机。 然而,虞特助已非昔日吴下那个阿蒙,现在就算她拿数亿合约来擤鼻涕,他眉毛也不会抽动一根。 杨馨娅单手托腮,看着她家面瘫特助一板一眼、音律平稳地报告完明日行程,恭谨地询问:「请问总经理,是否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没有。」 他做事,很难让她挑得出毛病。 「是。」面瘫特助退下了,回到以透明玻璃隔间的特助办公室。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闲着也是闲着,便打量起她家特助来。 他做事很有条理,一件、一件来,工作再多也鲜少看他手忙脚乱的慌张模样?,他脸上很少有私人情绪,音律平稳持重,对谁都客气有礼;他记忆力很好,只见过一次的客户,他也能三秒由记忆库捜寻到正确答案来提醒她,简直就是她的行动pda。 但,这是公事。 那么,于私呢? 他分际掌握得太好,主从分明,让她有点难分辨,撇除上司身分,他们算不算朋友? 但,他知道她的飮食习惯、随便一个眼波流动,就能猜出她的想法,有时觉得,除了她爹,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八成就是他了。 他甚至知道她的生理期,那几天工作量不会排太满,经期前后的飮食调理从不马虎。 别人家的特助,有做这么多吗? 正思索间,见他接了通私人电话,脸上微微有了波动。 这表情……嗯,颇耐人寻味,她已经有一阵子没看到他皱眉,露出这种凝沉神色,但又带些对旁人没有的温软…… 加映场三 她还以为,会让他有这种人性化表情的,只有她。 他挂断手机,转头朝她这里望来,正巧与她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微微一愕,而后起身,朝她走来。 「总经理,我明天下午想请半天假。」 「什么事?」她好奇。跟那通电话有关? 「一点私人的事。」 意思就是无可奉告。 她点点头,识相地没再追问下去。「下午只有一个拜访蔡董的行程,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忙你的事吧。」 「谢谢总经理。」 到底什么事啦!她真的好奇死了。 她家的全职特助,号称全年无休,别人是领月全勤,他可以领年全勤,有特休都不休的那种狂人耶,就差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待命。 这样的虞特助居然会请假,教她怎能不好奇,那通电话到底何方神圣? 拜访完客户,她特地绕路去买个点心当下午茶。她家特助今天居然没给她订午餐就走人了,也不知在急什么,害她随随便便吃了个面包果腹。 好啦,她承认自己有点被宠坏,太过依赖他,以致于今天全能特助脑袋有点小短路,她也莫名有了被放生的弃儿感。 沿途物色临停车位,目光不经意瞄见,玻璃窗内不正是她在心里碎念的某人? 这家店的海鲜总汇披萨很好吃,饼皮是以千层酥为基底,虽然热量爆高,但她可以吃到连块碎屑都不剩。 而此刻,那个连她太常吃都有意见、会无言皱眉的某人,居然好声好气哄着眼前的佳人吃那个她想吃都要看他脸色的食物…… 太可恶了! 原来放生她的「私人事务」是跟女人约会吃下午茶。 更可恶的是,还吃他不给她吃的东西! 满肚子吃不到美食的怨气下,一时脑神经接错线,电话便拨了出去—— 不对!她回神,正准备切断,另一头以极快的速度接起。 「总经理,午安。」 那看见来电者时的反射动作及效率,让她心里的怨气稍稍抚平了些。 「那个……我是要问你,富晟的合约放在哪里?我找不到。」临时抓了个藉口。 「档案柜左边第三层。」完全没有思索地道出答案。 「喔。」啊然后咧?掰掰挂电话,不打扰你约会吗? 静了静,他主动接问:「总经理,下午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她盯着玻璃窗内的人,忍不住便透出些许埋怨:「就是有点饿……」 他神情一动,应该是想起没给她订餐这件事了,蹙眉流露些许懊恼。哼,算你还有点良心。 他低头看了一下表。「我一个小时后回去。」 很好。她瞬间圆满了。 大概还加上一点点,他在讲电话时,柔软下来的神情吧。 ……如果他回来时有海鲜总汇披萨加持,那就更圆满了。 没道理呀…… 杨馨娅左想右想,怎么也想不通,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贡献给公司了,假日唯一的去处,她一根手指就数得完——育幼院。 这样还有时间交女朋友? 太强了!除非他根本不睡觉。 这件事她想了好几天,那名下午茶约会的女子身分,莫名横亘在胸口,困扰着她,眼前这成叠的卷宗都没让她这么伤脑筋。 某个加班的夜晚,公文看得眼压高,她踢掉高跟鞋,让脚丫子出来透透气。反正全公司该走的人都走光了,怎么自在怎么来。 当敲门声再度响起,看见那叠捧进来的公文,她放弃挣扎,整个人直接软趴趴瘫倒在桌上。 面瘫特助步伐顿了顿,还是铁石心肠地将消减了一半的公文,叠回两小时前的高度。 「虞晓阳,你不是人!」她悲愤道。 某人不为所动,声调平缓无波。「我会陪您一同加班。」 打完巴掌,也知道要赏颗糖的道理,虞晓阳另一手端上餐点。「您有四十分钟的用餐时间。」 算他还有点良心。 她心理稍稍平衡了些,打开餐盒,没有疑问是她最爱的那家,连菜色也道道都是她爱吃的,并且已事先将她讨厌的葱花挑掉。 有时她都觉得,这个她爹请来盯她的「牢头」未免也太称职——他很抗议这个称呼,刚开始偶尔谑称一声「牢头」,他总是蹙眉。 后来发现,他是真的不喜欢她这么喊。 大概因为,那带有些许对立意味,他们的身分,从来都不是对立的。 一个人,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懂得另一个人飮食、脾气、性情、习惯、劣根性,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心里在盘算什么…… 因为他一直、一直都在看着她。 所以他懂。 懂她,一如懂自己。 还有,他无论再忙碌,也不曾让她三餐不正常,特助做到这样,添衣送餐、看前顾后像奶娘,就只差没陪睡了。 这种特助哪里找?有点良心的雇主,真的该为他加薪。 虞晓阳弯身将被踢到角落的高跟鞋拾回,整齐摆放在桌旁,听闻她嘴里咬卤蛋的含糊低哝,直起身后,才面不改色,四平八稳地回道:「感谢总经理体恤,我对目前的薪资并无不满。」 喔,所以就是不需要加薪的意思。居然还会有人嫌薪水太高? 他又出去冲了两杯热桔茶,将另一杯送到她桌上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连茶温都控制在不烫手又刚好能入口的最佳温度,他还能不能再完美一点? 他太好、好到——她有点舍不得放手了。 她不想,将他的好分给别人。 好不容易消化完眼前这叠小山,中原标准时间,八点整。 她轻巧地起身,穿回他搁在桌旁的鞋,来到两人之间相隔的那道门。 无论她忙到多晚,他永远在。 随时随地,只要回过身,总能看见他,不曾失望过。 刚接下这个位置时,她心里不是没有恐惧与旁徨,但她不能表现出来,而他一直都在,在她的身后,那令她安心。 她知道,有他在,他会帮着她、撑着她。 「你真的不想加薪?」 「年初职务调动时,杨总已调过薪,他并没有亏待我。」他有些不解,为何她今晚一直在执着调薪这件事,公司给他的优渥待遇,已是前所未有,他从不觉被亏待。 「不加薪,那,给你另一项福利如何?」 他捧杯轻啜了口,以眼神询问。 「今晚,去你那里。」她慢悠悠地吐声。 「噗——咳咳咳——」一口茶水呛入气管,咳得某人失态又狼狈。 一句话,彻底让他破功,冷面死鱼特助形象碎一地,拼不回去。 「耶!赢了——」好久没有战胜死鱼脸了,很难不欢呼呀!如此珍贵的一幕,真想拿手机拍下来—— 她忍住手贱的冲动。 虽说她是老板,但绝对是全天下最怕得罪员工的老板,她不想真的惹毛他。 「这不好笑!」他微恼道。 虽然,好像还是惹毛他了。 「谁跟你开玩笑?」这个反应算是意外的收获,绝对不是讲那句话的初衷。 但某人已经板起脸,一秒复活冷面特助。「这种事情不要拿来说嘴。」 「我、是、说、真、的!」她再次重申。 「那我也认真回覆——本人拒绝这项福利。」他面无表情回道。 「……」她想,这世上应该没有比她更悲惨又坚强的女人了。 悲惨到当面求欢,还被当面拒绝;坚强到他送她回家,在门口道别,连她一根手指都不想碰,而她居然还不快点去死一死…… 虞晓阳,算你狠! 就算被拒绝,还是要有风度。 她是个正派又大度的雇主,绝对不会藉职务之便,进行职场性骚扰、唐突良家闺男,那一夜的事,就当她脑残说错话,且让它随风而逝吧—— 她给自己架了良好的下台阶,优雅地走下来,从此当没这回事。 冷面特助比她更淡定,更像没这回事。 很、好!她咬牙,坚强地活过来了。 这事过后的两个礼拜,他们参加一个老客户的订婚宴,这种应酬性的红白帖,多多少少免不了要走动交际一下,她家冷面特助一向是她的内定男伴。 死鱼脸归死鱼脸,外貌还真没得挑,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笔挺西装撑起完美的男人身材比例,看得她又想入非非起来。 原来她有点西装控。 加映场四 完蛋……望着她家玉树临风的完美特助,她有些苦恼,要忍住不对他伸出狼爪有点难,没事帅成这样,很难不遐想…… 「丫头,虽然我没有虞特助帅,你好歹看我一眼。」一个叔伯辈的长者,笑谑她。 「王总说笑了。」她中规中矩收回目光。这个跟她爹有点交情,不能乱来。 「我说你爸,到底是在帮你挑副手,还是选女婿?」 谁会花那么多工夫与心血,仅仅只是为女儿栽培一个副手?挑品貌端正、挑性情沉稳、挑才情出众、挑心思细腻、挑操守清高,还得要耐性够、知她懂她包容她,放在她身边陪伴扶持。 杨仲齐这司马昭之心,明眼人哪里会看不懂,就差这小俩口缘分够不够了。 杨馨娅只是笑,端庄温雅,四两拨千斤。 与几名客户应酬完,回头要再找虞晓阳,环顾会场一圈,没看到人。她沿途找过来,正料想他会不会在院子里透气,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的争执声—— 砰! 虞晓阳失控,一拳挥了出去。 看得出来,他是真动了怒,不是做做样子的,对方被他打飞出去,撞倒一整排花架,乒乒乓乓好不精采。 这么大动静,八成不一会儿就会引来注目,但最让她惊异的,是这家伙居然有本事惹她家虞特助动这么大的肝火,她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控。 「你信不信我让你丢了工作!」对方朝他呛声。 啧,这白目眼色真的很不好,有点脑袋都看得出来,虞晓阳在丰禾的地位不是谁都能动摇的,连她都要让他个三分,不敢太惹他,这白目到底哪来的自信让他丢官去职? 「就像你对晓贞那样吗?我们在你眼里,就是那种闲来打发时间,想撵走就撵走,一文不值的下等人?」 那白目哼了哼,都被揍到嘴角出血了,嘴巴还不干不净。「不要以为当个特助就有多高人一等了,一样是别人的看家狗,靠主人赏口饭吃而已。穷酸就是穷酸,不识大体,也不想想,我们周家的门面,你们攀得起吗?」 「攀不起,」他凛着脸吐声。「也不想攀,我只当晓贞被狗咬了一口。」 「我看谁是狗!别忘了我家跟丰禾还有长期的合作关系在,明天我就要你在我面前奉茶提鞋,鞠躬哈腰!」 虞晓阳一顿,没吭声,转身欲举步回屋内,不期然撞上她审视的目光。 他怔了怔,没语。 她也不多说什么,率先回到屋内,先向主人告罪园景的毁损,表明会全权负责,请人修复回原状。 离开会场,回程路上,他开着车,好半晌,才打破静默:「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她挥挥手。「小事。」而且他也非真的后悔今晚所为。 「你不是冲动的个性,就算再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一样的事。」虽然打人不对,但那家伙真的颇欠打。 「你不问吗?」 「那你想说吗?」 他停顿了一会,才接口:「我请假那天,是陪晓贞去妇产科,」顿了顿。「堕胎。」 晓贞坚持不生,她说,不想让孩子跟他们一样,一辈子被瞧轻。 这种罪,他们没有少受过,个中滋味,怎会不明白?所以他不知该从何劝起。 「晓贞?」 「我育幼院的妹妹。」 他也不知道,若再重来一次,他是否会选择逞一时之快,替晓贞出这口气?还是忍一时之气,顾全大局? 理智面,他知道要忍;但情绪面,却是忍无可忍。 「既然做了,就不必多想,我会处理。」她笑了笑。「拜他所赐,否则我还看不到你这么情绪化的一面。」 什么意思?他一时无法解析。 依周有方的个性,不会就这样算了,他既然敢出拳,就是准备好要接后招了。 他知道她不会真为了这事惩处他,但终究是客户,总得做做样子,在这件事上,唯一懊恼的就是令她为难,他想过了,必要时自请处分,停职思过个几天,也算让周有方脸上好看些,把事情交代过去…… 杨馨娅静凝他,忽觉一阵闷。 难怪他会说,不娶富家女,原来是因为,他看过太多有钱人恶心的嘴脸。 难怪她主动送上门,他都不要。 像他们这种有钱人,应该倒尽他的胃口了吧! 她自嘲地想。 「前面放我下车。」 他不解,投来询问的一瞥。 「我今晚不想回家。」她不无气恼,耍叛逆地回他。 这意思是…… 他心房一突,猛地踩下刹车。 还真听话。 她扯扯唇,解开安全带。 「你要去哪里!」这问题很笨,他也知道,但…… 「这你就不必问了。」她好客气,好有礼貌地说。「反正不是去你家。」 他没多想,本能地扣住她手腕。这行为已经逾矩了,他知道,但他不敢松手,一分一毫都不敢,心房揪得死紧 「虞特助,我手有点痛。」 他恍若未闻。「不要去!」 「这好像不是你的工作权限。」她笑笑地回。 他不放,她就自己一根根扳开他手指,开车门—— 「那很脏!」他未及深想,脱口道:「如果你真的要做,我陪你!」 她挑挑眉。 「至少我比他们干净!」 我比较干净——这是处男的宣告吗? 她抿抿唇,努力不让笑意泄出。「你不是不要?」 还当面拒绝她。她记恨地想。 「我现在想要求这项员工福利。」 她想了想,摇头。「可是我后来觉得,还是不要好了,找个陌生人比较简单。」 「那一点都不简单,你不知道对方的背景、不知道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但是我——你知道。」他居然在说服他的老板跟他上床……天哪,还不快点住嘴,虞晓阳!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要他看着她去跟别人过夜,他做不到! 如果她真想体验这件事,那他宁愿这个人是他。 「听起来有点道理。」她沉吟道。 「所以不要去惹那种麻烦。」他放轻了嗓,改握住她的掌,深怕她拒绝,轻轻地,再问一次:「好不好?跟我回家。」 她不应声,瞄瞄被他握‘得牢牢的手。她家八风吹不动的虞特助,掌心竟微微汗湿。 「娅娅…」 「……」好啦,她没用。只是轻轻喊她一声小名而已,她心就软得一塌糊涂,早前被拒绝的怨慰,全数消灭得干干净净。 「开车!」她低哝。「随便你要带我去哪里。」 【之三 请君入瓮】 真的要做吗? 都跟着他进家门,还轮流洗好澡了,当然不会是跟他玩假的。 利用她洗澡的空档,他确认了一下床头柜里的物品——整盒未拆封。 再査看保存期限——还有三年。 他必须确保,所有伤害到她的可能性,都不会发生。 当然,这绝不会是他准备的,隔壁夫妻不定时会过来添衣送食,手中这一盒就是姊夫贡献的最爱品牌,并且定时汰旧换新。 以前很想叫他别闹了,此刻却万分感谢。 浴室门打开,他抬眸望去。她裹着长浴巾步出浴室,肌肤泛着沐浴过后,粉嫩嫩的诱人色泽。 他耳根窘热,清了清喉咙。「那个……我可能不是很熟练……」 意思就是,新手上路,请多多包涵就是了。 她点点头,表示了解。 他没有移动,等着她想清楚,如果这一刻她后悔了,还可以转身回到浴室,穿回那件削肩小礼服,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但,她轻巧地朝他走来。 他伸手要关灯,被她挡下,只调暗了床头灯。 关灯,是怕她不自在。虽然一夜情是她提出的,那并不代表她能坦然大方地在一个男人面前裸裎,总有些许放不开的少女矜持。 可她知道,他不喜欢黑暗,一直都记得。 有一回公司停电,耳边第一时间,传来的是「我的电脑」、「妈呀没存档」之类此起彼落的哀号声,而她,第一反应是来到他身边。 「不要紧张,我在这里,你要是真的很不安,就抱着我。」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 好像,没有那么怕了,他觉得。 是环境太熟悉?还是因为她在他身边?他也不知道,就像这一刻,依着本能,将她圈进怀里,即便关了灯,心也不会慌。 「要接吻吗?」他尊重地询问。 加映场五 吻,是恋人之间,最圣洁的交会与誓约,有些人一夜情是不接吻的,他不确定,那会不会唐突了她。 「你随意。」 如果可以由得他选,那么他想。 他低下头,轻轻覆上她的唇。最初只是轻触,带点探询意味,感受她唇心的温度,暖暖的、软软的,不同于那一年意外交会的惊与慌,他加深力度,张口细细品尝、舔吮,位于心房的地方,微微抽紧。 原来,这就是接吻的感觉。 他不自觉收紧臂膀,将她牢牢嵌进怀里,垂眸凝视她,作最后的确认—— 她默默将手攀向他颈后,启唇回应他的吻。于是,他不再迟疑,张臂将她抱向身后的大床,倾身覆上她—— 这应该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大的亏心事。 他这一生,绝对不能愧负的两个人——一个是全力栽培他、提拔他,无比敬重的恩人;一个是全心疼宠他、给他一个家,无比爱重的家人,他却正在轻薄他们家的女孩。 可是他停不下来,拥抱她的感觉,如此美好。 他看着她太久,久到分不清,是几时搁上心头,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眉目流转间的灵灿,全记忆在心房,甚至看着她,在他怀中由女孩蜕变成女人,心贴着心,拥抱厮磨,凭着本能律动出最原始的欢爱节奏。 这一晚,他们吻了很多次,以指掌,记忆对方身体的线条、与肤触。 最后的记忆,是挨靠着,相拥而眠。 清晨,她早他一步醒来,而且看起来已经醒一阵子了。 「早。」她无比冷静、且清醒地向他打招呼。 「……早。」 「我没有衣服穿。」浴室那件应该已经皱成咸菜干了。 意识到被子底下,两人身体仍亲密贴触,他迅速坐直身,抹抹脸,神智回笼了大半,摸索到床头的眼镜戴上。 啧,又要变回那个硬邦邦的面瘫特助了。 昨晚多可爱呀,像只贪心的兽,追着她瞅啾直吻,耳边彷佛还回绕着他压抑而激越的喘息,让她勉强原谅了弄痛她的事。 腹诽了一阵,他已经穿好衣服,由衣柜里挑出一件衬衫、一件长裤。「先穿这个,我待会送你回去换衣服。」 怕冒犯佳人,自己先藉梳洗之便,退避到浴室。 有过一夜,不代表他就可以轻慢她。 抓好时间走出浴室时,她正在和过长的袖子奋战。他没多想便上前,顺手帮她将袖口往上摺两折。 她仰首,微微扬起唇角。 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他就要低头吻下去了。 但没有。他自制地退开。 趁时间还早,赶紧带着她溜出来,以免再晚,出门直接跟姊姊、姊夫撞上,那就窘了。 送她回家后,接下来一整个早上,他都在跑外务,没能与她碰上面,暂时没机会尴尬,等到忙完回办公室,已经快中午。 拎着公文要进去给她签核,未关妥的门扉内传出对话声,他本欲顺手将门掩上,却顿了住—— 「对不起,是我们虞特助的错。」她浅浅微笑,站起身,礼数十足地躬身。「他忘了在大门挂上‘衣冠禽兽谢绝入内’的牌子,下次我会请他挂好,以免您走错路。」 笑意一敛,三两下撕掉合约,往对方脸上砸。「滚出去!」 周有方僵住脸上表情。「你、你知道这合约,每年可以让丰禾进帐多少吗?」 「再多都买不到我家虞特助给你奉茶提鞋。」她笑哼。「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向你爸与公司董事交代,这纸合约砸在你手上的小、困、扰、吧!」 「杨、杨总,你再考虑一下,你同样也不好向你父亲交代,我们何必……」 「嘿,不要结巴。首先,」她比出一根手指头,慢悠悠地接续:「我爸应该也不乐见他的女儿被人指手画脚。再来,他一手提拔、最倚重的爱将尊严让人扔在脚下踩,把他脸面搁哪呀?你一口气得罪了丰禾当家主事的两个人,被人看衰至此,我杨馨娅身骨再软,应该也还不缺你这口饭吃!」 估错风向的周有方瞬时一慌,反倒自己先软下身骨。「对、对不起,杨总——」 他完全没想到,那个一无身家二无背景的男人,在丰禾的地位会这么重,否则他也不敢大放厥词,丢了这纸合约,麻烦最大的会是他自己。 不赚这四成利润,丰禾不会痛,但是这六成进帐,却占了他们公司一半的年营收,谁比较惨,不言自明。 「不用跟我对不起,去找你真正对不起的人说!」她冷下脸。「要我说请吗?麻烦你,‘请’自己滚出去!」 门外的虞晓阳先一步避了开来,静静地,待在会客室里,整理情绪。 他应该要阻止她做这么不智的事,就为了出一口气,放弃大笔营收,怎么想都是任性冲动的笨蛋行为,但——他不想。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 只想收下她,不计代价维护他的心意。 他有预料到,周有方那头不会就这么算了,周董跟杨总有长年的合作关系,八成会打小报告,果然没几日,还是惊动了杨仲齐由宜兰赶回来,问清缘由。 门没关,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另一头她向杨总说明原委。 杨总听完,沉吟久久。「这就是你当面撕合约的理由?」 这理由还不够吗?「他羞辱晓阳!」 「你觉得这很理直气壮?」 「是。」她坚定回道。不需要犹豫,没有模糊地带,再来一百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她不觉得晓阳被看轻是可以容忍的事。 「很好。」杨仲齐点头。「回去写报告。」 每回,她只要做错了决策,杨总就会叫她写报告,让她自己检讨缺失,一字字用手写下来,深刻记在脑子里。 虞晓阳站起身。「杨总,这事是我——」 「没你的事。」杨仲齐一抬手,直接截断话尾。 虽然起因于晓阳,但作决断的是娅娅,该承担后果的人也是她,这点晓阳不会不清楚,若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如此逾矩介入他们的谈话。 看来,懂进退,知分寸的虞特助,也跟着失常,需要写报告了。 晚上回到家,杨仲齐进书房,看女儿咬着笔杆,一脸苦大愁深。 「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知道。」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五百的行为,是兵家大忌,愚蠢之最。 检讨是为了提醒自己,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但问题就出在,她明知错在哪里,可是下次还是会这样做。 而且保证会! 「他还说晓阳是狗,要我当作没听到,端着笑脸赚他的钱,我办不到!钱可以再赚,可晓阳的尊严是再多钱都换不回来的。」 于公,她知道不对,但她是人,也会有私人情绪,偶尔任性一次,护她想护的人,应该不为过。 「是你教我,自己的人,要自己护着,错过那个时机点,可能就会是一辈子的伤痕与遗憾,不是吗?」她牢牢记着,不让爸曾经的追悔,发生在她身上。 「如果有人那样欺负妈,你难道不会做同样的事吗?」她反问。 杨仲齐静了静。「坦白说,我会。」 一辈子,就那么一个人,他会放纵自己当一回昏君,为博佳人一笑,烽火戏诸候,义无反顾。 「但前提是,他是吗?」是那个可以与他妻子的意义,相提并论的人? 「他是。」她连思考都不必。 杨仲齐难得笑了,无比温情地摸摸女儿的头。「好,那就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他允许她,可以盲目,可以不理性,为了那个人。 一生,就一个。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影响她的决定,无论是对是错,她是现在的主事者,既然做了决策,只要不动摇丰禾的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能左右,包括他。 他回来,只是想让她看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在公司,他就事论事,错了,写报告;但回到家里,他只是个父亲,一个也可以不计代价宠女儿的父亲。 至于那个乱了分寸、不知该不该写检讨报告的虞特助——就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下了班,被隔壁夫妻叫去吃晚餐,饭后,姊夫一手拎啤酒、一手拎他,到阳台去聊聊男人的私房话,女宾止步。 啤酒喝了半瓶,杨叔魏发声了:「欸,我知道喔——」手肘顶顶他,贼笑。 加映场六 「姊夫,你的表情很狼琐。」 他、他猥琐?! 杨叔魏捧心,一脸晴天霹雳。「最好你做的事就很磊落!」 他神色微微僵凝,本能想起那一晚……不知是否作贼心虚,竟无法应声。 人果然不能做龄心事。 「我都听到了啦!那天刚好睡不着,出来阳台赏赏月,没想到赏到一对奸……呃,才子佳人,淫湿作对,声音真暧昧,听得我都害羞了……」 「……」这就是住太近的缺点,一点隐私都没有,他下次一定把所有门窗都关个密不透风! 「放心啦,我不会跟你姊讲!」杨叔魏抛个「大家都是男人,我懂、我懂」的眼神。 「是说——那佳人有机会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吗?姊夫帮你监定。」 所以……姊夫还不知道是谁。 他面上镇定,留心斟酌词汇:「这只是意外……」 「一夜情喔?!」他们家正直的小阳阳,居然也会跟人搞一夜情,太吃惊了,那女人好手腕呀! 「她……喝了点酒……」就只是一点,完全不醉,但现在也只剩这个说词了。 「孩子!」姊夫一脸沉重,双手平放在他肩上。「听我说。如果有女人在你面前喝醉,你务必要思考以下三种可能性:第一,她就是个没脑的笨蛋,被捡尸都还不一定会学聪明;第二,她信任你,知道在你面前喝醉,你会保护她?,第三——」 娅娅不是笨蛋。他立刻排除第一项。 他们有太多一同应酬的机会,她的酒量,也是从无到有练出来的,有那么几次,她知道撑到极限了,总是将自己往他怀里塞,一倒,就什么都不管了。 她一直都很信任他,无条件将自己交给他,相信他会护她周全。 随便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晚,她这样说。 眉眼间的神色柔和下来,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 「看样子是第三了——」杨叔魏研究他的表情。「她没醉也要装醉,帮你制造机会呀,傻孩子!」 虞晓阳笑觑。「听起来姊夫字字血泪。」 敢当他?翅膀硬了是不是?! 「臭小鬼!不要以为一夜情很简单,那也是要做技巧、讲口碑、合眼缘的,否则谁耐烦让个技术差劲的陌生人翻过来煎过去,找你还不如找根蕉!不然你姊会一试成主顾?」杨五爷混迹江湖可是有口碑的,就不知小阳阳那位佳人图的是技巧,还是合了她眼缘。 「姊夫你真的很低级。」完全不想跟他聊! 打开落地窗,走人。 被白眼的杨叔魏,捧着中箭的小心肝,还来不及到角落舔伤,见那人又去而复返,一脸局促地站在落地窗前。 「干么?」蔫蔫地抬眼瞄了瞄。 「那个……」虞晓阳耳朵红红,低嚅:「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女方减轻不适……」他问得瞥扭。从没想过自己会去问这种事,她那天看起来,真的很痛的样子,虽然没有抱怨出口。 他不曾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男人的快感很简单直接,女人却不是这么回事,不仅仅是生理,还包含心理层面,细腻幽微得多,那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领域。 虽然……他其实不确定,她还会不会找他。 啊不是说他低级? 杨叔魏本想回嘴,看见他的表情,又改口,朝他勾勾手。「过来,把门关好。」 小阳阳这回,好像栽惨了。 唉,既然当了人家的姊夫,自家的孩子,自己教! 他没有在期待什么,绝对没有! 虞晓阳一直不断在告诉自己,那一夜是梦,过去了,天亮就该回归正轨,不要回头去看梦境里的一切。 只是梦,一场脱轨、却美好得不敢去回想的梦。 偶尔,望着她,神思远扬,脑海浮现那夜,她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柔情似水的小女人娇态…… 停!虞晓阳!!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上班时间,意淫他的上司。 「虞特助?」 而他的上司,正打趣地审视他,当场逮到他失常。 「你有听见我刚刚说什么吗?」 「晚上与王董的饭局取消,您有私人事务。」他端整思绪,语调平稳地回覆。 杨馨娅挑眉。 了不起!连恍神都还能接收到她说什么。 「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先去忙了。」他让自己,从容退场,不要失态。 此刻是,那一夜也是。 她看起来,完全不受影响,她依然是他的直属上司,而他依然是她的完美特助,就像那一切,不曾发生。 她本来,是想找个陌生人的,他记得。 只不过在他的劝说下,换成了他,他跟陌生人没有差别,只是刚好是他而已。 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回归最初的定位。 临下班前,她状似不经意地抛来一句:「晚上有事吗?」 「没有。」如果不必陪她应酬,就没有。 「那,去你那里?」 努力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瞬间被那一秒、短短五个字,击得溃不成军。 「不、不行……」他居然在结巴。 谁说要让完美特助失常很难?他现在就笨手笨脚,还不小心扫落桌上那叠公文。 「不、行?」她眯眼,缓声重复。 「姊夫好像发现了,不能去我那里……」他在说什么!嘴巴完全不受控制。 所以是地点不妥? 她接受度高,点点头。「那去我家。」 「……好。」 他这一次很主动,异常地主动。 才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吻了上来,不同于那夜试探成分居多的青涩初吻,他吻得很深,热烈地与她唇齿交缠。 真饿坏他了吗?她低低轻笑,那笑,也被他张口吞噬。 真以为她没看到,那偶尔仰眸望来,等待打赏的渴望神情吗?不说破而已。 「笨蛋……」她含糊低哝。 「嗯?」他没听清楚,也无暇细听,嘴巴忙着吻她,双手忙着脱衣服。 家里有大人,要做坏事也得等她爸回宜兰呀,他不怕被剥皮,她可还很珍惜小命。 当然,可能还加上一点点,逗弄她家正经八百的面瘫特助,独有的趣味性。 他不知道自己那表情,有多可爱。 她圈抱住他,掌心在他背脊来来回回挲抚,心房柔软,满满爱怜。 也不知是哪个举动撩拨了他,他突然狼性大发,从她颈窝一路往下啃,她还真有种自己其实是根肉骨头的错觉。 一路从房门纠缠进来,衣服沿路丢了一地,在床上赤裸裸地肢体纠缠。耳边回绕着教人脸红耳热的暧昧吸啜声…… 好好好,肉骨头都打赏给你了,麻烦啃轻一点。 高潮来临的前一刻,他紧紧抱着她,身体亲密贴缠,耳畔是他沉沉的喘息,伴随着低不可闻的温存呢喃—— 「娅娅……」 他用掉了两个保险套。 电力完全耗尽,她死尸般瘫在床的另一侧,明摆着就是:客官,您要还想奸尸就来吧!虞晓阳当然没有奸尸的癖好,他安安分分罢手,各据一方调养生息,来日再战。 缓过神来,脑袋恢复运作,她怎么想都觉不太对劲,这技术性及知识性的层面跃度太大了,昨日的青涩处男,今日的江湖杀手,那中间磨剑、练剑、解任务的过程咧?导演会不会剪片剪太多? 要说无师自通,她才不信,就算是号称无所不能的神人特助,开外挂也有个限度吧?她从来都不信天赋异禀这种事,没有努力,哪来的成果?万能特助的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与代价,那是旁人看不到的。 同理可证—— 她阴沉沉地眯起眼,这个连性事都开始上手的万能特助,你、做、了、什、么?! 「虞、特、助,」她一字字,放得特别轻,似在酝酿什么。「我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嘛,哪来的技巧?」 言下之意,第一次真的毫无技巧可言。他听出来了。 虞晓阳耳热,微微发窘地承认:「我……找人学了一点,这方面的事……」 他、真、的、去、找、别、人! 好你个虞晓阳,我在那里腰酸背痛,你一转身就给我找别人练技巧,良心被狗啃了!虞晓阳见她沉下脸,连忙澄清:「他不知道是你,我没有说……」 她应该知道他的为人,他不会拿这种事在外头说嘴,伤害她的事,他怎么可能做?原来还是熟人……她咬牙。 加映场七 不解释还好,见她脸色更难看,他呐呐地说:「我只是……看你那天不太舒服……」一直以来,都在看着她,她的情绪好恶,就算不说,他又怎会感受不出几分? 他只是想,把她要的给她,或许还藏着一点……不想她去找别人的私心。 她霍地拉上被子,冷声道:「你回去,我想睡了。」 「……」她在生气。他不至于蠢到看不出来,张口想说点什么,又默默咽回。 用完立刻被赐下床,翻脸不认人的感觉,糟透了。他本以为,她会留他下来,潜意识里期待像那晚一样,拥着她入眠。 不要多想,虞晓阳! 他打住思绪,自制地下床捡回扔了一地的衣服,坐在床边着衣。 想想实在太不爽,她又拉下被子,坐起身。「到底是谁啦!」 解释半天,就是不说她真正想听的,他到底是真呆还是装蒜耍她?每说一句话就让她更想捏死他。技术这回事,她,抱怨过半句吗?有吗?有吗?!再怎么不熟练,都得跟她一起摸索学习啊,唯独这件事,她一点都不想坐享其成! 她想破头,也想不出他们身边,有哪个狐狸精,道行高到能收了法海! 可恶,技不如人,她实在输得很不甘愿。 虞晓阳思索了一下,他刚刚没说吗? 停下扣衬衫的动作,回眸道:「姊夫。」 等等!她思绪卡了一下,重新顺过一遍,才真正听懂他的意思。 他是说——他跑去找五堂叔,请教性爱知识?! 见她一脸呆愕,活像生吞了一颗恐龙蛋般不敢置信,他微恼。「我本来也不想问他!」 上网査,很多都是在嘴炮,获益不大,虽然窘到快脑充血,但那晚他确实学到了很多以前所不知道的事。 男女之间,不单单只是抽插这回事,前戏做得好,能让女方身心更放松,期待男方的进入,留心点观察女方的反应,适时给予她需要的抚慰……由浅到深,句句都是姊夫实战江湖二十余年的智慧结晶。 不愧是十六岁就脱离处男行列的人,听得他一愣一愣。 「什么十六岁!我明明就有撑到十八好不好!不要再相信不实的江湖传言了!到底谁抹黑我!」 ……有差别吗?他实在想不出来,多两年有差到哪里去。 杨馨娅扶好下巴,默默将嘴巴合上。 她识相地知道,这时绝对不能笑出来,不然她家脸皮很薄的特助大人,包准立刻拂袖走人。 还好她是女人,女人不用计较身段,这时她只须做一件事就好——悄悄挪靠过去,张臂抱住他,温声软语:「辛苦你了,五堂叔嘴那么痞,你一定被他闹得很惨。」 「嗯。」他似有若无地,哼应|声。 她有没有听错?这好像有点讨怜的意味。 她笑笑地,拍拍他,一副……好乖好乖,你好委屈。 男人也是需要偶尔给他摸毛的。 虞晓阳等了又等,她没再开口。 这应该表示,谈话结束了,可是她没放开他。 他看了看还圈在他腰上的手臂,提醒她:「我要回去了。」 她解读不出,这其中是不是有一点点怨慰意味,不过适时的装死是必须的。 「家里有人在等你吗?」 她明明就知道。虽然有些疑惑她的明知故问,嘴上还是如实回答:「没有。」 「那就陪我睡一会。」动手将他穿了一半的衬衫剥掉,扔回床底下,很恶霸地压回床上——其实也没用上几分力,男人就乖乖跟她滚上来了。 想留下的男人,只用一根手指头,也能压倒他。 她将头枕上肩窝,调整妒姿势,舒舒服服抱着他,有些困了。 即将入眠之际,似觉男人轻柔的吻落在额际,以及穿梭发间的抚触,一如十六岁那年,满满的疼惜,与温柔。 【之四 爱,寂静】 虞晓阳有点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 在公司,他们依然是上司与特助,偶尔比较不忙时,她会约他,共享肉体欢愉。 刚开始,他觉得那是她纡压的一种方式,为一成不变的生活点缀些许色彩,毕竟她也才二十出头,这年纪的女孩子,哪个不是俏丽明媚,恣意挥洒青春,她却已经在那个位置,肩上扛着数万人的生计。 那太沉重。 因此他明知不对,却还是由着她偶一为之的放纵与任性。 他知道她没有别人,因为她后来,即便不上床,还是会找他。 那一夜,他们没有做什么,单单只是吃饭、聊一些琐碎的事情,然后洗澡、上床休息。 他在床上拥抱、亲吻她,想进一步时,被她拒绝。 「你身体铁打的啊?我都快累死了。」 他那时有些困惑,如果不是要做,那她找他来做什么? 「我最近睡不好,你抱抱我,有你在我比较好睡。」 从那天起,他多个陪睡的任务。 他想,她只是太孤单,需要人陪。 假日偶尔想来点私人的娱乐,逛街、吃饭、听音乐会……也都是找他作伴,除去工作以外,私人的时间也几乎与他绑在一起了,她根本没有机会找别人。 有时,他会恍惚地产生,约会的错觉。 她会替他添衣,就搁在她的衣橱里,有时夜宿可以替换;她梳妆台上的乳液换了,不是原来那种很女人味的花香调,而是偏中性,带点柠檬味的果香调,然后在搽的时候,也顺道往他身上抹。 有一次,她抹着抹着,在他臂上滑动的手,渐渐缓了下来,移向他掌心,轻轻扣握住。 「怎么了?」他问,本能地与她十指交扣。 她摇头,忽觉有些鼻酸。他啊,把她顾得好好的,自己却连抹个乳液都不上心。 「没事,我想抱一下。」她笑笑地说。 他有些莫名,被她搂住腰抱了好一会儿。 他们身上,有共同的味道。衣服上的、还有留在肌肤上的,沾染太多属于她的气味,彷佛某种印记,让他错觉,彼此互属的印记。 有一次天亮回来,在电梯遇到出来买早餐的姊夫,被亏了几句:「混得不错嘛,最近都夜不归营了。是说——你这香味我怎么好像在哪里闻过……」 他心下一惊,力持镇定地退开一步。「姊夫你是狗吗?」 男女间这回事,姊夫是老江湖,他担心这样下去,瞒不了多久,就连他自己,也都快模糊了定位。 愈来愈多的亲密,让他有时会错乱,无法准确切换白天与黑夜时的模式,一日与客户应酬,在外用餐,他本能要替她擦去嘴角的食物残渍,手伸出去才想起—— 现在是上班时间,他在干么? 她扬眉,意味不明的眼神朝他望来。 他硬生生将手收回,改抽面纸给她。「嘴巴,擦一下。」 有时,他都疑惑,她如何能如此准确地切换模式,上班时,就是个端庄矜持的职场好上司,下了班,可以是婉媚似水的居家小女人? 他可以看见,别人所看不见,她温柔贴心的那一面。 洗完澡,由浴室出来,被她招手叫过去。 这个时候的她,不是主管,她会准备棉花棒,替他掏耳朵、清肚脐眼,做完全小女人的那些事。 虽然刚开始,他有些不自在。从来没有女人,替他做过这些事。 「不要动。」她拍了他一下。 「会痒……」 「你怕痒啊?那这样咧?」 他扭腰闪避,反身压住那个丢开棉花棒,开始闹他、搔他痒的小女人,迎面吻上。 现在是夜晚,所以他可以吻她、抱她,对吧? 他细细啄吻,柔驯下来的小女人,双臂攀上他颈子,应承他落下的吻,唇齿交缠。 偶尔,她也有很赖皮的一面。 清晨,她会赖床,有时要叫好几次,她才会撑开左边眼皮,气息奄奄地说:「我感觉人生无趣——」 「……如果午餐订千层披萨,外加奶泡红茶,可以让你的人生有趣一点吗?」 左眼闭上,换撑起右边眼皮。「你确定?」是那种高油高热量,他说不健康的食物喔!「我确定。」 「好吧。」她感觉今天的人生有一点盼头了,掀开被子,朝他伸出双手。 他只能将叹息咽回腹中,弯身让那只赖皮的小无尾熊将四肢都攀缠上来,捞出被窝,抱到浴室放生后,她才肯让双脚稳稳落在地板上。 加映场八 他不知道杨总以前是怎么叫她起床的,他每叫一次,都得割地赔款,有时谈出很丧权辱国的条件,简直比满清末年的国祚还要腐烂。 关于这一点,他完全没有办法,她太吃定他,清楚该怎么跟他谈判才能达到目的。 但,却很甘心。 一生,也就那么一个人,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吃定他。 无论,他们的关系是主雇,还是伴侣。 杨馨娅要去欧洲出差,谈商品代理权,预计七至十天。 这么长时间,公司里不,能没有人坐镇,因此他安排了秘书室里的一个资深助理随行协助她,自己留守公司。 杨总放给他的权限很大,她若不在,他几乎有权处置大部分事宜。 晚上,她收好行李,将旅行箱搁到角落。 他默默看着她。 他们很少分开这么长时间,人明明还在眼前,却已经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搅扰心房,等他发现时,已经上前抱住了她。 她讶笑,缠黏上来的男人,摸她、亲她,昂然挺立的下身抵着她,意图太明显。 探手摸了摸他兴奋抬头的小兄弟,笑谑:「这么精神啊。」 他以为那是允许的意思,正欲展开下一步动作,她娇娇媚媚地睨他一眼。「不行,我这两天还不方便。」 对,他想起来了。 不过前一瞬,他真的完全忘了这回事。 他闭了下眼,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关系,只要这样,静静让他抱一会儿,他就很满足…… 下一秒,长裤拉链被拉下,下身一凉,他还没意会过来,尚未消停的慾望,已落入软嫩掌心之中。 「娅娅,你做什……」 「闭嘴,不要说话!」 她伸手一推,他跌坐在身后的床上,愕愕然,看着她蹲下身,用手圈握住他灼热躁动的分身,用着她所知道的各种方式,抚慰他。 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 那一瞬的错愕过后,阵阵热浪冲激身心。 他很热,身热,心更热。 「有这么兴奋吗?」硬成这样。她捏捏掌上亢奋的男性,倾向前舔了一口,尝尝味——嗯,还好,不怎么排斥,于是张嘴含吮一些,再多一点点…… 「别……」他想阻止她,却说不出违心之论,看着她张口一点一点吞容他。 那是他,搁在心上、最珍爱的女人,是他的一切…… 他不想屈就她做这样的事,但被她温热唇腔包覆的感觉,如此美好,一如那些个夜晚,在她身体里驰骋的感觉…… 两股力量在身体里拉锯,天使与恶魔,理智与欲望…… 看着蹲跪在他腿间,吞吐着他的欲望,全心讨好他的女人,他不自觉,热了阵眶。 那是她。 因为是她,才会心口暖热发烫。 不确定是哪个点触动了他,或许身与心的因素都有,快感来得又快又急,他来不及提醒她,只觉脑门一麻,瞬间的愉悦在她嘴里爆发—— 「咳咳、咳咳咳——」混蛋!也不讲一声,害她差点呛死。 回过神来,还喘着气,见她狼狈呛咳,赶紧抽面纸给她。 「对不起。」他既惭愧又心疼,倾前想吻她,被她推开。 「满嘴都你的味。」这样他还吻得下去? 瞪了他一眼,起身进浴室漱口。 她其实不是真的生气,那一眼没有太多的怒意,就是娇嗔居多。 他目光随着她移动,无法挪开。 他再无知,也不会不明白,这不是单纯的床伴关系。 像女人,宠着她的男人。 床伴,索求的是平等的快乐;而女人,会想给她的男人快乐。 这种事,一般女人都不见得愿意做,但她做了,就像那些替他搽乳液、清肚脐眼的小举动,那不是一个主管、更不是一个床伴会做的事。 单单纯纯,只是一个女人,心思温柔,婉媚如水的小女人。 有些话,放在心里许久,始终绕不出口,这一刻,却冲动地想问她—— 杨馨娅漱完口,才刚直起腰,男人由后头抱上来,目光与她在镜中相遇。 「你想说什么?」 他张了张口,太满的情绪在胸口涌动,却不知能不能说、该不该说…… 好半晌,只低低吐出一句:「照顾好自己。」 她顿觉哭笑不得。 他用那种缠绵悱恻、活像告白的眼神,只是要说一句「照顾好自己」? 这闷骚的家伙…… 她回身,轻捏他腰侧。「我不在,你最好乖一点,敢乱找女人练技巧,等我回来你就知道了!」 「我不会!」他想也不想,严正声明。「绝对不会。」 「嗯。」她仰首,安抚地吻吻他,在他耳畔低语:「剩下的,回来再补给你。」 她离开的第六天,他在公司收到一封她传来的影音档。 一个小时后,要在会议室开视讯会议,以为她有什么细节要交代补充,先搁下手边的事务,点开档案。 她没有要交代什么,只是在饭店的花园喷泉边,轻轻地哼完一首歌,回传给他。 阳光优雅地漫步旅店的草坪 人鱼在石刻墙壁弹奏着竖琴 圆弧屋顶用拉丁式的黎明 颜色暧昧的勾引我已经开始微醺 火红的舞衣旋转在绿荫小径 连脚步都佛朗明哥的声音 悬在窗棂小酒瓶晃的轻轻 对着风温柔回应原来爱可以寂静 马德里不思议突然的想念你 彩绘玻璃前的身影只有孤单变浓郁 马德里不思议突然那么想念你 我带着爱抒情的远行 (作词:黄俊郎) 这是? 直到档案完整播放完,他久久没回过神来。 「特助?」 他反射性将手机往桌面盖,一秒回神。「什么事?」 「来跟您拿待会开会要印的资料。」 他抽出桌上的资料夹递出。 打发掉一个,又来一个,接下来半小时,他忙得没时间喝上一口水。 等坐回位置上,那封讯息的效力,才慢慢在心底发酵。他点开档案,静静地听了一遍、又一遍,傻子般一再地重复听着,泛开各种难言滋味,酸酸的、甜甜的,抓攫住他怦动不休的心。 这是告白。 她在……含蓄婉约地,向他告白。 原来爱可以寂静。 他们一直都静静地,在爱里拥抱彼此、珍惜彼此,没有谁说出口,但爱始终在。 他没有勇气说的话,她比他勇敢,先跨出了那一步。 那一夜,冲动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这一刻,不再有任何顾忌,千思万绪,最后却化成了再平凡不过的一句话—— 我们,在交往吗? 另一头,很快地回传了。 只有两个字:笨蛋! 他笑了,抚着手机萤幕上的那个两个字,笑得像个得到全世界的傻瓜呆。 久久、久久,他无比温柔、满怀缠绵地,打下几个字—— 我等你回来。 又过了好一阵子,杨叔魏总算想通那股熟悉的香味在哪里闻过、以及某人出差十天,另一个某人又当回良家闺男天天回家睡觉,这两件事当中的关联性。 被逮来质问的虞晓阳,早有心理准备要面对这一天,没太纠结地招供了。 不主动说明、跟为了掩盖事实而否认,那是两回事,他不会对家人说谎。 杨叔魏听完,愕愕然指着他,手指抖抖抖,声音也抖抖抖:「虞晓阳!你、你、你——你太令我失望了!」 「对不起,姊夫。」 「我调教你多少年,居然全是白费!一、招!杨娅娅那贼丫头一招就把你拐上手,你还可不可以再没用一点?!」告诫过他多少遍了,女人很可怕的!这一嗅——不,不用鼻子,用根鼻毛都闻得出浓浓陷阱味,妥妥写着四个大字:「请、君、入、瓮」! 「……」这点他不是没有想过,可就算早知那是吓唬他的,那晚依然不会放开她的手,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可以。 「……看样子,你也被拐得很开心。」好吧,至少肥水没落外人田,杨叔魏好歹还记得自己同样身兼女方长辈的身分,一拳击向他肩膀。「臭小鬼,好好对她。」 否则揍人照样不会手软的。 「我会。」他郑重点头。从女孩到成为女人,几乎占去他生命中全部的重量,她始终是他搁在心房,最隐晦、也最珍惜的温柔秘密。 「……」杨叔魏感慨。看他这没啥路用的样子,或许他应该改去叮咛另一个:不要欺负他们家纯情小弟…… 加映场番外篇 【番外 所谓的办公y】 「总经理……」欲言又止,试图提醒她,现在的身分。 「说啊,我又没堵住你的嘴。」 可你在啃我的嘴。 「我想拿个东西。」换说词。 「去啊,我又没绑住你的腿。」 可你坐在我腿上。 虞晓阳满腔无奈。「现在是上班时间。」 「是午休时间。」她更正。「午休跟男朋友调个情,犯了哪条法?」 不犯法。 完全无话可驳,只好用上最孬的尿遁招:「我想去厕所。」 男朋友总有上厕所的权利吧? 她笑得很邪恶。「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解决。」 「……」叹气。「不能等回家吗?」他好怀念之前那个一丝不苟的上司…… 「你自己亲口答应的,想言而无信?」 他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答应陪她cosy风流总裁俏特助这种羞耻到极点的事,教他以后怎么面对这张办公桌? 「你想当没这回事也可以啦!」 他差点要谢主隆恩时,她淡淡地又接续:「只是以后,对于你承诺的事,我可能会有一点点心理阴影……」 是要自己对这张办公桌产生阴影?还是让她对他的信用产生阴影?人生好艰难……那时她刚从欧洲回来,瘦了一点,可能水土不服,气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接下来几天闹了一场小肠胃炎,食慾不振,看上去好可怜,他心疼得只剩下「快点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的念头,以致把自己推到今天这个局面。 「你腿再开一点,裙子要裂了。」他提醒她,这可以让她打消念头吗? 「没关系,休息室有替换的衣服。」她笑如蜜,完全胸有成竹,有备而来。 他无语。真的没招了。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我西装控啊,你穿西装超帅。」捏捏他窘热的耳,在他耳畔吹气调情。「还有,你这禁欲特助的形象,超可口,从以前就让人心痒难耐……」 「……」他到底被自己的上司意淫多久了? 「好啦,不然我们去休息室。」见他一脸纠结,某人很大发慈悲,网开一面。 差别在哪? 他想,那种感觉应该就跟出门上班时,被邻居告知「你家失火烧光了」!过不久,家人再电话告知「没烧光,还剩一个厨房」……这样的心情吧。 至少他以后还可以面对这张办公桌。 虞晓阳完全不敢迟疑,立刻捧抱着娇臀起身,往休息室飞奔,怕她下一秒改变主意,真连厨房都保不住。 「这么急啊?」四肢攀缠在他身上的小无尾熊,娇声调笑。 「……」 「虞晓阳!」她下巴搁在他肩上,神情淡淡,语调从容地慢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跟我说?」 他步伐一顿,瞬间领悟,自己会被玩得这么惨的原因。 「杨馨娅,我爱你。」这回,他毫不迟疑,轻浅却无比坚定地,将这句搁在心底许久,早该说出口的话语喂进她嘴里。 ……对不起,让你先表态,但若论爱情到来的历史,我一定比你早。 不确定是何时开始,但很确定从现在,到以后,都不会改变。 极短篇 【极短篇 幸福?不幸福?】 「啧啧……唉……伤脑筋……」 一整晚,看她在那里摇头晃脑,啧啧有声,虞晓阳一时好奇,凑过去瞄了下。 以为是什么大事如此苦恼棘手,结果她趴在床上是在看命理书。 「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无聊看看啊。欸,原来男女相差三、六、九岁是传统禁忌耶!」 「无稽之谈。」 「可是你看我爸妈,就是相差三岁,波折了大半辈子,说多惨有多惨。还有这里,我们的星座好像也不太合……」 「首先,」他难得打断她,十足严肃。「身分证上不是我正确的出生日期,姊捡到我时是冬天接近农历年前,我晚报户口,所以正确的出生年份是前一年,我们差七岁。至于生日——哪个星座比较合,你就当是它。」 然后隔天,所有的命理书、星座书,全自家里消失,再也不曾出现过。 她的男人以行动强势宣告,所有会让他们不幸福的可能,全都不存在。 后记 【后记 楼雨晴】 大家好,我是楼雨晴。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二十年。 猛然一回头,发现自己居然让写作生涯占了二十个年头,那个出了第一本书后,茫茫然不知道能不能有下一本的青涩小作者,转眼间已然好生遥远。 这个时候,好适合用光阴似贱、岁月如缩啊!这个数字,都够我把自己嫁掉,然后生孩子、养大到可以嫁人了……好吧,虽然我没有成功把自己嫁掉,好歹书宝宝有认真生了很多只,勉强应该算及格吧? 这二十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无论是生活上的、家庭上的、工作上的,全都已经不一样,唯一不变的,只有写作这件事。 离开了出版社,结束了长期的合作关系,改变了出版型态,无论大环境怎么变,唯一不变的,是我依然在写。 还能写多久,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努力地一本接一本,一年接一年地陪伴你们,到你们把自己嫁掉、生小孩养大到可以嫁人…… 既然是一个值得纪念的里程碑,于是晴姑娘便想,来个送旧迎新吧! 咱们来个约定可好?回首以前挖下的旧坑,能填的在这次填一填,填完之后,所有恩恩怨怨到这里告一段落,大家说好了喔,不能再翻旧帐,我们往前看,开始新的旅程吧! 杨家最后一只,在这次的填坑之旅中出线,买一送一,买大送小。 值得一提的是,以前老是被编辑说我的床戏好少,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也会被说:「你这本床戏好多!」连画者都觉得这本书的主角是床,所以一定要画床…… 我的表情,大概就像这样吧0_0 并非立意如此,有些地方明明就没预期要这样,但写到那个地方时,自然而然就演变成床戏段子了,主角们自有生命、有他们的性情,遇到什么事、会用何种方式应对,那都是自然而然延伸——换句话说,小魏子就是喜欢做啦!我真的从来没有写过这么想做、这么爱做的男主角!(摔笔) 做到最后,我一度都自暴自弃,想给这本书叫《爱情,三级片》了。 你梭、你们梭、你们梭梭看!一路看完这本书之后,是不是也觉得这书名超适合、超贴切,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马景涛摇肩)光想到你们去租书店对老板说「我要租爱情三级片」的画面,就够我开心到三天睡不着觉……(好坏) 但是我失败了。 大家的耻度不够,身边所有人都反对我用这个书名,我对不起那些清好书柜最内层、准备藏这本书的读者们。(鞠躬)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在后记写出来自爽一下,你的名字本来叫《爱情,三级片》喔! (到底是在跟谁喊话) 人喔,真的很奇怪,我问过身边的人,如果真的叫这个书名,你会把它光明正大放书柜上供来客观赏吗?你会大大方方拿在手上看,不避讳旁人眼光吗? 大部分人都会回:「我不行!」 那个某某人,就是在说你!书名叫淫荡xxx,xx小菊花(不要告诉我这是本教人第一次扫墓就上手的书)都排排站了,居然有脸害羞我的三级片,你的标准在哪里! ……好啦,我自己承认,平心而论,如果是我朋友这样问我,我也会直接给她冏冏冏冏冏……然后挖开书柜最内层的空间给这本三级片。 可是换了自己,就完全没关系,无论耻度多深多广,完全没在怕人看的!这到底是什么标准? 无论如何,这本书我写完了,很开心地写完了。 这除了是一本做做做的书之外,还洒满了糖,二十周年,不适合腥风血雨、国仇家恨,献给大家一本快快乐乐、简简单单看人生的故事,感谢陪伴,我们第二十一年,江湖再见。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