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容》 第一章 我第一次见到眠霜,是在燕国元月的庙会上。彼时她在一个摊前挑选几个糖人,我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她转过身来拉住了我的手。 我问她是否有事。 她看了我许久,眼中百转千回,终于又黯然地垂下了眼,语气失落,“是我认错了人。” 我笑着说没有关系。 她递过一个糖人,问我是否愿意听她讲一个故事。 我点头答应。 她说,“我想为你讲一讲寒蝉和箫靳的故事。” 我说好。 “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自然知道,箫靳乃是当今皇上,而寒蝉,则是已逝的皇后。 “那你怎的不奇怪,不问我些什么?” “这不过是一个故事,没有什么好问的。” 眠霜便笑了,如此甚好。 她带我到一个酒楼,为我斟茶。 “箫靳第一次遇到寒蝉,是在燕国万花灯会的那一天。” 眠霜的声音十分好听,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稚嫩,清茶随着她的动作流到我的茶杯中,雾气氤氲开来,一下子变得有些如梦似幻。 箫靳第一次见到寒蝉,是在燕国一年一度的万花灯会上。 那时的寒蝉男子扮相,将一白底绘花的面具放到他手上,她说,“万花灯会这一天,所有人都是要戴面具的,你也不该例外,不能坏了规矩。” 她说,“我知道你是谁,国君箫靳,真是好名,我第一次听到,就喜欢得不得了。” 他将面具扣到脸上,问她,“你是谁?” 你是谁。这是箫靳对寒蝉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真是好听啊,一开口就让我不知道该答什么。”多年以后,她对别人谈起此事时,仍面带笑意,“那我还是说了啊,我说,‘箫靳,我叫寒蝉,噤若寒蝉的那个寒蝉,我很喜欢你。’” “哦?那又如何?” 对于眼前女子的告白,箫靳并没有过多惊异,语气平缓,不咸不淡。 “我喜欢你,所以我要嫁给你,箫靳,你愿意娶我吗?” “不愿意。” 他拒绝得毫不犹豫。 她也不急,继续说道,“北地大寒,病疫大肆,西地边关遭袭,疆土动摇,闹得人心惶惶。箫靳,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但若是你把我带回宫,这些事情,我都能替你解决。”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箫靳,我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 年轻的帝王沉默了。 于是第二天,帝王的圣旨便下来了。 天下皆知,国君封一女子为燕国国师,亲赐其月岚护面,封定国。 此女无名无姓,字寒蝉,人称国师月岚。 燕国民间有重男轻女的习俗,女官向来不多,如同寒蝉这样被封为上品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无可厚非的,大臣们非议了。内容无非是要劝诫帝王珍惜真正的人才,不要被奸人的谗言所惑,以致动了国之根本。 寒蝉听到此事后,大笑不止。她以为,虽然她的确曾威胁过皇帝,但是要凭她的本事去动摇燕国这雄厚的国之根本,那还是远远不够的。 可箫靳却不这么想,他上位不久,大臣们的意见对他来说影响甚大。于是帝王深夜的一道旨意,便直接将寒蝉从宫外的国师府召来,告诉寒蝉,她应该有所作为,才好堵了悠悠众口。 寒蝉睡眼惺忪,从袖中摸索一番后,一张纸便悠悠地落到了箫靳的桌上,“这是治疗北地病疫的方子,臣下研究了许久,该是有所效果的。” 找人一试,果真有效。 箫靳做皇帝才只有三年,但燕国上至百官下至百姓都称他圣明。所谓圣明,就是明辨是非,赏罚有度。所以在寒蝉做了一件有功的事情后,帝王决定赏了。 “你想要什么?” “那便随便为臣下在宫中寻一个住所罢,整日在国师府和皇宫两处来回奔波的,臣下身子骨弱,禁不起的。” “……” 宫里的侍人们办事效率极高,第二天便将寒蝉和她所有的家当一起都接到了宫中。 那宫殿名叫做水月轩。 她原先同箫靳说宅子不必太到位,如今一看倒的确是随便给了她一个。 地处偏僻不说,那宫殿还显得十分陈旧,将国师府中的东西放置上去了才显得稍稍能入眼一些,宫殿后面有一个湖,湖水绿莹莹的,倒是好看。 只是在这样氛围的衬托下,这样一个湖难免有些凄清的味道,寒蝉觉得,就算那天她亲眼看到湖里跳出一个水妖来,也不必感到奇怪。 但事实证明寒蝉的确是多想,她第二天去看的时候,湖中并没有什么水妖爬出来,只有一个少女坐在湖边踩水,看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的光景。 那少女注意到了声响,往寒蝉的方向望过来,歪着头看了好久,才出声问道,“你是国师?” 寒蝉点头。 那少女愣了一愣,盯着寒蝉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之后……便开始泪流满面。 寒蝉惊住了。 正当她在内心思忖着是否是今天的妆面没有画好或是发饰太过凌乱吓到了少女时,眼前人又说话了。 她说,“国师大人,我被人欺负。” 寒蝉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善人,但是眼前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和她哭诉,她觉得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应该有所表示,所以寒蝉义愤填膺,“那人混账!” “国师大人可愿意帮我?” “怎么帮……”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国师府外都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字条,内容无非是“箫泠混蛋”“箫泠杀千刀”“箫泠没男人要”云云…… 那少女告诉她说,“欺负我的那人,脾气极差,手段极狠,见了这些字条明日定会来府上,届时大人定要先发制人,打得他落花流水。” 寒蝉点头称是。 第二日清晨,的确有人找上门来了,那人白衣黑发,腰佩碧玉,手持折扇,眉目依稀与箫靳有几分相似。 皮相倒是好看。 寒蝉在心中默默的评论。 “直娘贼!!是谁在这儿贴榜骂老子,简直是他奶奶的活的不耐烦了!” 可惜脾气不太好。 寒蝉想起昨天那少女对她说的话,于是她步履平稳地走到了箫泠面前,极其冷静地给了他一脚。 “嘭!” 箫泠倒地。 寒蝉略略吃了一惊,她自以为虽然这一脚用了力道,但还是不至于将一个大男人摔倒在地的,而箫泠却这样毫不费力地被踹倒…… 竟然如此柔弱。 而此时她的侍女伶汀正寻着声响走了出来,见了箫泠便直直跪下,然后脆生生叫了一声,“三殿下安!” 寒蝉傻了。 燕国三皇子箫泠,是当今皇上的同母胞弟,位分尊贵,只是整日游手好闲,不闻政事,每日爱好便是与九公主争执斗嘴,严重时还会拳脚相交。 寒蝉想起昨天那个边哭边笑的少女,已经能够知道九公主是谁。 而他们这次的争执,是为了御膳房的一块糯米糕。 “我真是不想同没有脑子的人计较。”九公主斜着眼看箫泠。 “你这死丫头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敬重兄长!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箫泠怒发冲冠。 寒蝉以为,这里的两个人,无论哪个她都是惹不起的,所以他们在她的国师府吵起来,她也捞不到半点好处,于是她赶紧转了话题,“这位想必就是就是九公主吧,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九公主名字如何。” “眠霜。” “箫眠霜,真好听的名字。” “我不姓箫。”眠霜语调一转,变了脸色,“我不是箫家人。” 她说完之后,胸膛剧烈地起伏,似乎是无法忍受屋中压抑的气氛,起身往外走。 寒蝉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紧了紧,她突然想起,曾经闲来无事的时候,师父与她叨嗑时,曾提过先皇的九女。说是先皇曾在民间遇过一女子,对其倾心,一心要将她娶回宫中,谁劝都没有用,太后无奈只好允了他,但没想到验身的时候,却发现这女子早已有孕。 先皇心中自然知晓这个孩子是谁的,可是那些原本反对的人却借题发作,声称那女子肚中的孩子不是皇家的龙种。 宫中的流言蜚语是可怕的,那女子最终因为无法承受非议,生下孩子之后便投湖自杀,临死前只为公主留了个名字,叫做眠霜。 而生母死后,便在没有人愿意真心照顾公主,就算先皇有意关照,也不敢过于明显。 所以九公主眠霜是不受宠的。 这也是为什么先皇死后其他公主都有了封地,而眠霜却仍然住在宫中的原因。 寒蝉曾经对此事发表过自己的看法,她那时认为逼死九公主生母的人简直混蛋,皇帝尤其混蛋,“既然是帝王,就该有帝王的风度,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要如何守住燕国大好河山!” 对于她的义愤填膺,师父却只是笑笑,他说,“其实真正的骨肉血亲,又怎么可能因为这些外界原因而变淡呢。其实老皇帝心中很是着紧他那女儿,死前还偷偷把九龙佩给了她呢。” 九龙佩是什么东西,寒蝉自然晓得,那是历代帝王威严的象征,类似于尚方宝剑一般的东西。 “那师父你又如何知晓?” “为师闲来无事时,偷偷地去皇宫里窥了一窥。” …… 屋子里安静得很,连箫泠也没有说话,寒蝉直愣愣地在凳子上坐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追出去。 眠霜孩子心性,终归是不会跑多远,此时正坐在湖边出神,与昨日她们相见的情形有些相似。 她轻轻走到眠霜身后,与她一同坐下,将曾经师父对她说的话又与眠霜说了一遍,“你是不是先皇的亲女,你心中自然知晓,先皇也自然知晓。真正的骨肉亲情又怎么会因为那些外界原因变淡,你父皇死前留给你的东西,怕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见眠霜不答话,寒蝉又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步摇,“这是箫泠叫我送你的,他说这是容先生亲手编的,贺你下月生辰。你看,你的哥哥其实也十分疼爱你。” 容先生是京城中有名的能工巧匠,专做首饰,且向来没有重复的款式,出自他手的东西向来是千金难求,寒蝉曾亲自去拜访求一发钗,却终是没有如愿,箫泠此番找来这样一只步摇,怕是花了不少心思。 眠霜轻轻抚摩着步摇上的纹理,终于轻轻一笑,“是啊,的确是疼我。” 第二章 寒蝉在宫中的日子向来是十分清闲的,除了箫靳偶尔派人送些文案叫她来处理,她其他的时间几乎都是和眠霜箫泠钓鱼玩闹,或者看他们两个互殴…… 所以当箫靳此次亲自来找她的时候,她着着实实吓了一大跳。 彼时她正懒洋洋地斜躺在一张软塌上,眼瞧着箫泠将一砚的墨水都糊到了眠霜脸上,她笑得花枝乱颤,被眠霜狠狠一瞪之后,赶紧收敛了脸色,痛心疾首地看着箫泠,“你怎能如此?!” 说着,便抄起手边箫泠最爱的一套茶具,直直地朝箫泠砸去,“箫泠孩儿接好了,这是哀家赏你的!” 看着箫泠手忙脚乱的模样,寒蝉再一次笑歪了。 此时身后一把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朕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宫中又多了一个太后。” “……” 寒蝉不争气地从软塌上摔了下来。 之后寒蝉千百次申明她只是与三皇子开开玩笑之后,终于颤颤巍巍地从箫靳手中接过了那奏章。 奏章是从边地送来的,八百里的加急,讲得无非是一些关于敌方齐国的战术阵法。 “齐国军师新编的这阵法,使我军损伤惨重,而军中军师却无一人能破,所以不得不送到这里,看朝中是否有人能解。不知国师看了,可有把握能解?” “能解。”寒蝉点头,“箫靳,给我一天时间,我可以为你破了阵法。” 寒蝉一认真起来就会忘了那些礼数,喜欢直呼箫靳的名字。 箫靳自然知晓寒蝉的聪慧,但是他觉得,哪怕眼前的女子再如何思维敏捷,对于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阵法,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解除。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如此便好,若是真能一天之内解出,朕便重赏。” 事实证明箫靳的确是低估了寒蝉。 她拿回去之后,用了甚至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解了那阵法。 不仅解了,就连如何破那阵法的图纸,她也一并给箫靳拿去了。 箫靳的确君无戏言,给了寒蝉赏。 她以为,箫靳身为一个帝王,能赏的不过是爵位钱财。 而这次她却错了。 箫靳没有赏她爵位,也没有赏她钱财,箫靳只是问寒蝉,“朕封你为妃,你可愿意?” 那一刹那寒蝉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所以箫靳又说了一遍。 “当真?” “当真。” 寒蝉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们的婚礼是在五个月后办好的,那时候正好是秋天,有些凉意了,但是整个燕国,却因为这件事情而变得分外热闹。 的确是热闹啊。 整个京都都张灯结彩,红烛彩缎的,烟花整整放了有半夜,那爆炸的声音极响极响,但依旧掩盖不了人群的喧嚣。宫中的人都身着红衣,进进出出的脸上都带了喜庆,那流水宴从宫门开始,摆了足足有十里长。 寒蝉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红色的盖头遮住她的脸,房内的一切她都可以依稀望见。 箫靳,你终归还是娶我了。 不管是不是爱恋,只要你愿意娶我,就说明你心中还是有几分在乎我的。 她心中这样想着。 她今日真的是很美啊,就连替她化妆的妆娘,都夸她容貌极端正。 箫靳掀开盖头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样子的表情呢,会不会有一点点的惊艳,再有三分的冷漠,七分的淡定? 会不会……夸她一句美? 她极喜欢箫靳强自淡定的样子,那时候他的眼睛会有所闪避,眉目也不再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清冷模样,像极了十七八岁的弱冠少年。 她想,若是箫靳夸她美的话,她一定会就这么吻上去的,一定半分犹豫都没有地吻上去…… 寒蝉的手指一下一下搅着手帕,心中有些焦急,却又十分期待。 每每外面有什么响动,她都以为是箫靳来了,便马上正襟危坐——她从来没有坐的那么端正过,随性惯了,一下子这么拘谨让她十分地不适应。 但是箫靳并没有来。 是了,桌上那对红烛都燃尽了,宫外的烟花都不再放了,喧嚣声都渐渐停下了,箫靳都没有来。 之后来的是眠霜。 眠霜今日也穿了红色的长裙,梳了高高的发髻,她难得画了十分喜庆的妆面,衬得她更加好看,眉眼处的青涩难以掩去,却半分不突兀,更加显得她娇美。 她坐到寒蝉身边。 她说,“寒蝉,有些事情我知道你听了以后会难受,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因为你必须要知道。” “箫靳……我二哥,他其实是有心仪的女子的,宰相府的二千金温清,你应该知道吧。二哥十分喜欢温清,一心想要娶她做皇后,但是……” 眠霜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 “但是箫靳他的后宫没有一个女子的位分是到妃位的,先祖有规定,帝皇封皇后之前,宫中不能没有妃,所以箫靳他娶了我。”寒蝉突然接过眠霜的话,“而箫靳之所以娶我,是因为他知道我有心倾慕于他,并且我也有点本事,娶了我,可以让我更好地替他出谋划策。” 眠霜有些吃惊,“你都知道?!” “是,我都知道。”寒蝉点头,“但是现在,我还有一件事不知道,箫靳他……现在在哪。” “在温清那里,他娶了你,怕温清心中不快,所以今晚……他陪了温清。” “……” 寒蝉不再说话了。 眠霜十分不习惯这样安静的寒蝉,“你别难过,我也可以陪你的。” 话一出口她就想打自己一巴掌,她又不是箫靳,不是寒蝉所心心念念的人,她说这话有什么用。 寒蝉也确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这一天也有些累了,想要先睡了,你也回去吧。” 眠霜也果真回去了。 她走之后,寒蝉在床上坐了一会,便起身去喝了交杯酒。 酒是她自己倒的,两杯都倒满了,她将自己那杯喝了之后,又将箫靳的那杯也喝了。 她觉得这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喝,于是便又多喝了几杯,喝着喝着,一壶便见了底。 她感觉自己有些醉了,就上床睡了。 这一夜她无梦无醒,除了有些冷,其他一切安好。 第二天她还没有醒,门外就都是前来祝贺送礼的人,寒蝉叫伶汀将人一一回了,只留下眠霜与她一起坐下来喝茶。 “其实二哥待你还是不错,将这楚云宫留给了你住,要知道这可是离他的轩阳宫最近的。” “近又如何,他人又不在。” “可这宫殿多气派啊,你住这也有面子嘛” “我倒是不稀罕这气派。” 两人正聊着,门却突然被踹开,踹门的人是箫泠三皇子,他手中拿着三把钓鱼竿,打扮得有些傻气的模样,“去钓鱼吗?” 眠霜和寒蝉互相看了一眼,“去!” 日子又变得和原来在水月轩中一样。 第三章 再一次见到箫靳,是十五日之后了,与往日不同的是,箫靳此时并不是只身一人,他的怀中还搂着一个面貌姣好的女子。 是温清。 寒蝉其实很少在箫靳面前行礼,一是因为她见到箫靳的次数不多,二是因为箫靳和她在这方面都没有太多注意。而这次箫靳的怀里还带了另一个女人,寒蝉觉得,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为了给箫靳留个面子,她还是应该行礼的。 所以她走上前去,盈盈一跪,行了个极其规矩到位的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朕此次来,是有事情要与你说。” “皇上请讲。” “朕一月之后要封清儿为皇后,她说喜欢你的这楚云宫。清儿自小体弱,朕也早已找人算过,此处风水极好。所以朕便想让寒妃你将这楚云宫让出来,不知你可愿意?” 寒蝉有些想笑,箫靳都将人带到她楚云宫来了,说明这地方他是要定了,随便拟个旨意便可,又何须来这么一出,她难道能说出半个不字吗? 她低着头没说话,温清却以为是她不愿意,于是便同箫靳说,“皇上,寒妃娘娘似是不愿,若是这样,还是不要强人所难的好,若是娘娘因为臣女的身子而将这原本该属于她的楚云宫让给了臣女,臣女心中也会过意不去的。” 寒蝉挑眉,这个温清简直好手段,还没有嫁进宫就会先来抢她的宅子,现在又在箫靳面前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以后进了宫还不知该如何。 箫靳皱眉了,“寒蝉,你不愿?!” 寒蝉其实很少看到箫靳生气的模样,因为箫靳的性格是如水一样波澜无惊的,他与生俱来的帝王家的霸气,足以使他不怒自威,而如今他却皱眉了,为了他身边那个叫做温清的女子。 “臣妾愿意,皇上不必费心,臣妾今日就能将东西都搬走。” “嗯,朕会叫几个手脚麻利的来帮你一把。” 箫靳留下这句话便走了,之后也的确有几个手脚麻利的来帮她。 只是她没有搬去箫靳为她挑选的,那个所谓不比楚云宫差的宫殿,她只是又挪回了水月轩,那个常年安静的地方。 箫靳知道后,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随她。” 随她。 这不是宠溺,而是不在乎。 一个月的时间其实过得很快,温清的封后大典,比起寒蝉当初,热闹有增无减,而且寒蝉那时只是热闹隆重,如今温清的这个,可所谓是费尽心思。 比起隆重,更多了心意。 箫靳是亲自抱着温清坐上那凤椅的。 尤其是晚宴时候温清说要做游戏,箫靳都允了。 其实原先做个游戏也无妨,可是今日在座的可都是皇亲宗室,文武百官,更有不少其他国家的皇子公主甚至国君。 让那么多身份尊贵的人一起陪她玩游戏……这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 但是箫靳多宠的温清,自然是许了。 其实说是做游戏,也不过是类似于行酒令般,将一个酒杯轮流着传过去,到谁手上,谁就要上去表演。 其实寒蝉觉得,这件事情和她并没有多大关系,这里的百多个人,轮到她的几率太小了。 而那杯子一到她手上,她还来不及给下一个人,温清柔柔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停。” 杯子堪堪被她握在手中。 寒蝉抬头看温清,后者一脸笑意,“没想到第一个竟然是寒蝉妹妹,不知道妹妹是要表演什么呢?” 刚做上皇后,便叫她妹妹了。 寒蝉觉得,温清一定是有意要整她,所谓万事开头难,她这么一上去,表现得好就算了,若是做得不好,就是丢了箫靳的脸,丢了皇家的脸。但是表演的东西若是太冷门高深,那必定曲高和寡,若是太接地气,一定会被说是没有修养,弹琴跳舞,演的好了那是大雅,差了便是大俗。 所以寒蝉没辙了。 “寒妃该快些想才是。”箫靳催她了。 寒蝉跟师父学习的十九年里,师父教了她不少东西,教她如何钓鱼掏鸟窝,教她如何撩妹耍流氓,琴棋书画的确全都教了一遍,但她确确实实只学了一些皮毛,而如今看来,派得上用场的也就是那看上去还算花哨的剑法了。 所以寒蝉舞剑了。 她舞得不好也不差,不激情却也不平淡,只是最后一个收腰的动作还算是潇洒。 在座的所有人也只是出于礼貌,夸奖了几句。 总算是没有让人笑话。 “的确不错。”箫靳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 寒蝉谦虚地回了一句不敢,抬头时分分明明看到温清眼底的不悦。 第四章 封后大典过后,已是深秋,宫中为着年关的事情所忙碌,往年的这时候,箫靳也该有所清闲,带着几个喜欢的嫔妃去行宫游玩一番。 这是今年,他却为齐国不断进犯边地的事情搅得寝食难安。 “简直可恶,可恶!” 箫靳气得推翻了一桌子的奏章。 寒蝉赶紧走上前去,为他递了一杯水。 “箫靳,箫靳你别气,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说,我可以帮你的。” “我燕国十万的将士戍守边疆,难道还抵不过他齐国不到三万的人?!说什么边地寒苦,简直是瞎话!他两军作战难道环境条件不是一样的吗!” 寒蝉将地上的奏章都捡了起来,整整齐齐地码好后放到箫靳桌上,“其实在我看来,这和将士多少没有关系,而是和主将的作战方式有关系。” 箫靳抬眼看她,“怎么说?” “此次领兵的是韩老将军,韩将军是先皇手下的猛将,曾为燕国立下赫赫战功,他的确是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但是他的战术,实在已经不再新颖,齐国那边怕也是了如指掌了,说得再直白一些,韩将军已经老了,不适合和齐国那些年轻有谋略的将领军师斗了。他几十年战争沙场的确胆识过人,他的经验可以作为辅佐,在一些时刻起到作用,但是凭他的高傲心性,是不可能甘愿只做一个副将的。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找个理由,将韩将军换下来。” “先不说在这种关键时刻换主将会使人心动摇,单凭现在形势,现在朝中根本无人可去领军。” “箫泠可以。” “你在同朕开玩笑?让他领兵就是在叫他去送死。” 箫靳这话,绝对没有半分要贬低看不起箫泠的意思,他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箫泠虽然是他的同母胞弟,但从小就对学习没有什么兴趣,文不行武不行的,说白了就是不学无术,这样子的人能叫他去带兵打仗? “我没有开玩笑,箫泠可以的,他至少还是你的亲弟,你应该相信他。”也应该相信我。 箫靳沉默了一会儿。 在国事方面,他还是十分愿意听取寒蝉的意见的,因为寒蝉每一次都可以办得很好。 “朕担心的是,就算现在朕听了你的话,可是箫泠他会愿意吗?” “他会愿意的,我会同他去说。” 于是那一夜,箫泠便被寒蝉带到了房中。 寒蝉将事情为他讲述了一遍之后,意料之中地,他反对了,“我有那么让你讨厌吗!你现在居然叫我去送死!” 这一点倒是像亲兄弟,说出的话是一模一样的。 “没叫你去送死,只是叫你去带兵。” “这不就等于是叫我去送死!你明明知道我不行的!” “你到底行不行,你心里不是该最清楚吗?箫泠,你当初每一样事情,都好像比不过箫靳,不就是因为你怕因为亲兄弟因为争夺皇位而决裂吗。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保护你的母妃,保护箫靳,也保护你自己。可是现在,箫靳他已经是皇帝了,你的本事也不该这样藏着,你应该让你的兄长看一看,你是半分都不比他差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得这样清楚。 寒蝉自然知晓得清楚,这宫中的一些事情,她知道的或许比一些老人还多,原因无他,只是她师父原先总喜欢去宫中房上树上偷窥,见了有意思的事情便要与她抹油添醋地说一番,天长日久的,她脑中也全是关于宫中的八卦。 箫靳与箫泠的母妃在世时,先皇十分宠爱,有意将太子之位给他们其中的一个,彼时箫泠与箫靳都是一样优秀的皇子,唯一有一点不同的是,箫靳是被他们母妃亲手养大的,而箫泠,则从小被太后抚养,七岁时才再回到自己母妃身边,而母亲的爱,总是有偏心的,皇妃曾偷偷将箫泠叫到屋中,告诉箫泠事事都不要与箫靳去争第一,不要表现得比箫靳优秀。那时的箫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母妃会这么对他说,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从来不在人前表现得比箫靳好,日子一长,宫中便有了三皇子无能的传闻。 寒蝉觉得箫泠是可怜的,她也知道箫泠是有本事的,所以他的一身才华,不应该被淹没在宫中,应该去适合他的地方展示他的光芒。 箫泠是在三天后走的。 箫靳没有让太多人知道此事,所以他走的时候,前去送行的人少之又少。寒霜也去了,难得红了眼眶,她对箫泠说你可要早早回来,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可千万别叫人欺负。 箫泠心中感动,抱了抱寒霜,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别叫人欺负了。 寒蝉没有说话,只将一个装有护身符锦囊交到他手中。 箫靳拍拍他的肩,说了一句保重。 之后箫泠便走了。 燕国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第五章 箫泠走后,眠霜常常闷闷不乐,不管寒蝉怎么逗都笑不起来,为了博她一笑,寒蝉便和箫靳打了声招呼,带着眠霜到民间庙会玩去了。 眠霜到底还是小孩子,到了这样新鲜热闹的地方便眉开眼笑地玩了起来,全不顾半分矜持。寒蝉也随她乱蹦跶,她喜欢什么便给她买,想玩什么便带她去玩。 寒蝉同眠霜一般大的时候,比眠霜还要会玩,曾经喝了酒发酒疯,拿着木剑一连挑了人家十几个摊子,那时候她师父也就骂了她一句不叫人省心,便颠颠跑去替她收拾乱摊子。 所以寒蝉心中从小就留下了“小孩子就应该拿来狠狠宠”的概念。 路过一个卖糖人的摊子的时候,寒蝉停下了脚步,问眠霜是否想要买一个来吃吃。 糖人好看好玩又好吃,十分受欢迎。 眠霜嚼着嘴里的云片糕,瞄了一眼便摇头,“我不爱吃那个糖,太甜了,吃着粘牙。不过我哥哥倒是很喜欢。” “你哥哥?箫泠他喜欢吃?” “不是那个,是箫靳啊,他小时候很爱吃这个,不过后来他母妃同他说,他身为一个皇子,不能吃这种贱民吃的东西,所以他后来就不吃了。” 寒蝉点点头,“原来如此。” 然后她掏了钱,跑去问摊主要了两个。 眠霜一看就急了,“我不是说箫靳他不爱吃吗,你怎么还买啊,这钱还不如叫我拿去再去戏楼听一场戏!” 寒蝉捏着手里戳糖人的棍子,“箫靳不吃,我吃。” 但其实她这糖人买回去,还是给箫靳的。 当她抱着装糖人的小盒子走到箫靳的轩阳宫时,发现温清的贴身侍女梓杏正站在门外。 想来温清也在里面。 外面掌灯的太监见了寒蝉来,正要进去通报,却被寒蝉一把拦下,“不必,等皇后出来了本宫再进去便好。” “可是皇后娘娘在里头陪着皇上,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那本宫便在这里等着。” 寒蝉这样执着,并不是因为她要自虐,也并不是因为她矫情,只是她不喜欢和温清一起处在一个有箫靳在场的空间,那样会让她觉得无比压抑尴尬。 但是她若是先回去了,又怕等下来的时候箫靳已经睡下了,虽然现在是冬天,这糖人不会化,但过了一夜,味道会不如刚做出来一样好。 所以她还是等着比较好。 寒蝉站的地方靠外,她撑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并不是很大,所以雪不断地落到她身上,虽然身上披了白色的大氅,但还是感到丝丝冷意钻进身体。 所以她决定走一走,让自己感觉暖和一些。 雪下的时间很久,轩阳宫前的玉阶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踩上去的时候会有十分清脆又干净的声音,寒蝉只踩了几脚便上瘾了。 几个来回之后,她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玉阶上的雪已经被她踩得化了差不多。 “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身后一把柔柔的声音响起,是温清。 寒蝉转过身去,箫靳也在,于是她难得地……脸红了。 愣了一秒之后,寒蝉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从走上去,“臣妾有事同皇上说。” 箫靳点点头,对着梓杏说了一句好生送你们娘娘回宫,便将寒蝉带进了轩阳宫。 “这么大晚上的,你有什么事情非要同朕说?” 寒蝉赶紧将盒子放到箫靳桌上,又发现盒子上落了几片薄雪,于是她便伸手将盒子上的雪拂去了。 箫靳看着寒蝉冻得通红的手,问道,“你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嗯……” “那边的炉子还点着,过去取取暖吧。” 箫靳这是在关心她?! 寒蝉听了这句话,猛地抬起头,眼睛直直盯着箫靳,确定了他的确是在同她说话以后,开心地点了点头,然后颠颠跑了过去取暖。 箫靳的轩阳宫里铺了厚厚的毯子,十分暖和,所以寒蝉便直接席地而坐了。 耳边响起盒子打开的声音。 其实寒蝉心中设想过很多箫靳打开盒子后的神情,最差的情况,也无非就是箫靳看到那两个糖人以后,想起小时候不美好的回忆,然后摔了盒子,将她轰出门去。 但是箫靳却说,“很甜。” 寒蝉抬头看这箫靳手里捏着那糖人,烛火照着他的侧脸十分柔和,她微微一笑,有些羞涩的模样,她说,“你喜欢就好。” 你喜欢就好。 寒蝉在轩阳宫带了将近半个小时,眼见着时辰也不早了,不好打扰箫靳休息,于是便要回她的水月轩。 而她刚走到门口,就有人携着信跑了进来,“皇上,边关急报!” 箫靳从椅子上起来,大跨步地走上前,迫不及待拆了信。 寒蝉看不到信中的内容,所以只能看着箫靳的表情来判断信中内容的好坏,“如何?” “是捷报!信中说,齐军已经被击退,寒蝉,箫泠胜了,我们胜了!”箫靳脸上按捺不住的喜悦,“箫泠说,他三日之后会提前回京都。朕明日要诏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看看箫泠他有多优秀,朕的皇弟有多优秀。” 寒蝉也跟着他一起高兴,“的确是该昭告天下。” 她知道,原先箫靳对于箫泠出征保密的目的,是为了保护箫泠,若是胜了那自然是好的,但若是败了,也不至于叫箫泠被天下人非议。 而如今箫泠这样争气,箫靳自然是该高兴。 至于箫靳要回来的消息,她明日也该告诉眠霜,让那丫头高兴高兴。 第六章 箫泠回来的那天,离年关正好还有十五天,宫中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支,但箫靳还是坚持要亲自等他来。 人的确是被他们等到了,但是却并不是箫靳想象中那个应该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箫泠来的时候,是身负重伤趴在马背上来的。 一进了宫门,箫泠便重重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在雪地上滚了好几下。 箫靳过去扶起他,又惊又急,“这是怎么回事!” 箫泠紧紧抓着箫靳的衣袖,将手中紧握的东西放到了他手上,他穿了好几口气,吃力地憋出四个字,“有内鬼……快……” 而他递给箫靳的,正正是他走之前,寒蝉给他的护身符。 箫靳看着晕过去的箫泠,几乎气红了眼,他看着周围一动不动的人群,吼出声来,“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太医!” 于是便赶紧有人跑去请御医,又有几个人帮着箫靳扶起箫泠。 箫靳走过寒蝉身边的时候,深深看了她一眼,只留一句话,“将她押下去。” 寒蝉皱了眉头,“你觉得是我?” 就因为箫泠这样一个意味不明的动作,他便什么都不问地怀疑她? 箫靳没有理他,扶着箫泠便走。就连眠霜也只是留了一句“你放心皇兄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便跟着箫靳走了。 她突然有一种重重的无力感。 因为箫泠受伤,所以这一整个下午,所有人都是围着他在转,御医侍女们在轩阳宫里进进出出,一盆又一盆染了血的水被端了出来。 就这样一直到了晚上,都没有人去在意被关在牢中的寒蝉。 于是寒蝉也就这样在牢里坐到了晚上,她的晚饭并没有人送来,她想或许是狱卒忘了这里还关着她这么一个娘娘。 什么时候她的存在感是那么薄弱。 她正望着窗外出神,一只鸟飞过来,停在她的窗上,叽喳叫个不停。 寒蝉笑着说,“怎么,你也是饿了?” 那鸟歪着头看着寒蝉,又叽喳叫了两下,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 寒蝉于是被逗笑了,“其实这宫中好吃的东西是真不少,只可惜你飞到了我这么个地方来,我的确是没什么可以给你吃的。” “你问是谁把我关到这里来的?”寒蝉失笑,“当然是箫靳啊,这宫中除了他,谁还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我困在这鬼地方。” “为什么要关我?自然是因为他不信我啊,他不信我,不在乎我,所以关了我。” 那鸟不再叫了,寒蝉也不说话,就这样靠在墙角注视着它磨着嘴。 突然它的动作停止了,顿了几秒后,直直地从窗上坠下,被寒蝉一把接住。 死了。 她将鸟的尸体翻转过来,发现在靠近腿的地方,有一根细细的银针,尾处泛着黑,是被抹了毒。 她的眼神一下子沉下来,后退一步站到靠墙角的地方,“是谁?” …… 箫泠是在后半夜才醒过来的,眠霜趴在他床边,他稍有一点动静,眠霜便醒了。 “你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箫泠点点头,有些虚弱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事情调查得如何?” “何事?” “关于军中有内鬼的事情啊。” 眠霜还来不及回答,箫靳就已经推门进来,答了箫泠的问题,“朕已经将寒蝉押入天牢。” “押入天牢?!”箫泠大惊,“你将她押入天牢做什么啊,她干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吗?” “你将她给你的护身符塞进朕手中,不就是向朕暗示她有嫌疑?” 箫泠几乎要再次晕厥,“我是让皇兄你派寒蝉去调查此事,她有本事去查明这件事,所以才将那枚护身符塞进你手里,我以为你会懂我的意思啊。而且再如何,也怀疑不到她身上去啊,她这样为你,她怎么可能……” 箫靳不说话了。 他突然想起刚才寒蝉的看他时的眼神,那时她说了什么? 是了,寒蝉她说,箫靳,你觉得是我? 那时她眼中的神情纯粹得很,难受的情绪一眼明了。 只是单纯的难受而已,没有一点点的不悦,没有一点点的愤怒,更没有半分对他的不满,仅仅的难受。 箫靳皱了眉头。 心中第一次对那人产生了名为愧疚的情绪。“去天牢!” 箫靳到天牢的时候,看到牢中除了寒蝉之外,牢房外还躺了一个人,穿着夜行衣,脸上蒙了黑布,一看便知是来行刺的,而此时那刺客正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箫靳心中一凛,忙叫狱卒来开门。 而那狱卒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阵势,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掏出钥匙便要开门,结果手忙脚乱了一阵,愣是没有找到那个钥匙。 箫靳看着心烦,直接一把推开那狱卒,用内力震碎了锁。 寒蝉已经中了毒,趴伏在地上,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模样。 她也见了箫靳,似乎不想自己在箫靳面前失态,所以便强撑着想要站起来,但她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所以身子一软便又要倒回地上。 然后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 寒蝉反应过来之后,她整个人都已经倒在了箫靳怀中,被他打横抱起。 “箫靳……” 她似乎是怕摔下去,紧紧抓住了箫靳的袖子。 “别说话。” “箫……箫靳……那人还活着……”寒蝉每说一个字都十分地吃力,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找人……救,救他,然后逼供……他知道,许,许多事情……” “朕叫你闭嘴!”箫靳几乎要恼羞成怒,“这件事情朕会彻查,你现在,给朕安静躺着!” 寒蝉也果真不说话了,她在箫靳怀中晕了过去,嘴唇发紫,面色却是惨白。 第七章 寒蝉再次睁开眼是两日后,她以为她身边会围着许多人来问东问西,但是却没有,她醒的时候只有伶汀一人在旁侍候。 伶汀见她醒了,开心地喊了一声娘娘,便跑去外面拿了药进来。 “娘娘可算是醒了,也不枉九公主在这里照料了您两日。” 伶汀嘴里说着,手上也不闲着,动作轻柔地喂寒蝉喝了药。 “眠霜在这儿守了我两日,怎么不见的她?” “可不是公主这两天里都不休不眠又忙活着急的,现在有些撑不住,正在偏殿休息呢,奴婢见她睡得正香,也没去打搅。” 寒蝉点点头,“这两日可有什么人来过?” “这两日间,皇上倒是时常来看看,三皇子也差了人来问,后宫嫔妃多多少少也都来探望过,期间皇后娘娘也来过一次,送了那么大的一根人参。”伶汀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这么大!” 寒蝉被她逗笑。 伶汀见寒蝉高兴,便有多说了几句,“如今娘娘醒了,可要奴婢去告诉皇上和各宫娘娘?也算是对她们的慰问有个交代。” “来探望过我的妃嫔,你过会找人去一一回了,记得带些东西过去。至于皇上那里,不必特地找人去告诉。” “是。” 寒蝉不愿意让箫靳知道她醒来的消息,并不是因为她对箫靳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她仅仅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箫靳。经历了这件事,她觉得,若是一个正常的人,都应该表现出一点点的失落失望,一点点的不满,再有一点点的任性。 可是她心中什么想法都没有,甚至没有半分的生气,那日箫靳亲自将她从牢中抱起的时候,她心中的确是一点点气都没有了,甚至还觉得之前受的以前冤枉都是那么值得,在箫靳面前,她的那一点点小家子气都只能烟消云散。 寒蝉,你真是没出息极了! 她心中暗骂着自己,嘴巴一瘪便又睡下了。 而寒蝉却没有想到,她没有找人去通知箫靳,箫靳他自己还能跑过来。 是啊,人家的腿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她有什么办法。 她知道宫中消息灵通,但没想到竟快到这种地步,箫靳当晚就跑到了她水月轩来。 当外面那声“皇上驾到”响起的时候,寒蝉差点握不稳手里的药碗。 相比起寒蝉,箫靳明显要冷静自然许多,他进来之后看到坐在床上的寒蝉,随便在床边找了把椅子便坐下。 “身子可好些?” “好了许多……” “你是中了毒,体内的毒素要一点点排出,所以喝药喝的时间会长些,你若觉得苦,便叫伶汀多为你准备些蜜饯。” “嗯,药不是很苦……” “关于内鬼和下毒的事情,朕已经查明了。” 寒蝉一直低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那么快就查明了?!” “嗯,那刺客受不住酷刑,全都招了。”箫靳看了寒蝉一眼,继续说道,“这次事情的主谋是韩老将军的旧部,因为看不惯韩老将军就这样被箫泠顶了主帅的头衔,所以便在箫泠回京城的路上下了埋伏。至于刺杀你,是因为他们怕事情被你查出,所以才有了牢中那一事。” 寒蝉沉默了。 她身上中的毒,是齐国特有的百步菡萏,名字虽然好听,但确是剧毒,她此次为了能够制住那刺客,摸出他的底细,甚至没有躲避地让那毒针扎进了自己身体里,然后再将那毒针拔出,反手又刺进刺客腹中。 那毒针扎进身体的一瞬间,她便知道了这是什么毒。能够在一瞬间让人痛苦得控制不住几欲发疯的,除了百步菡萏,再无其他的药。 韩老将军身为燕国人,杀个人难道还要去用他齐国的毒药吗? 所以她总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箫靳也发现了她的沉默,于是便问,“怎么了?” “无事。”寒蝉摇头。 “你是在怨朕?” 怨他? 寒蝉突然想笑了,她可以怨箫泠怨眠霜怨那埋伏下毒之人,但是她万万是不会怨箫靳的,所以她对着箫靳说,“臣妾不敢。” 臣妾不敢。 然后寒蝉便看到箫靳皱眉了,他说,“到底是不敢,还是没有。” 他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了。 寒蝉其实向来讨厌解释太多,因为此时她心中实在不悦,病中刚醒又有几分烦躁,对于箫靳她实在是用了太多耐心,所以此时,她也有些不高兴了,她说,“箫靳,你想听我说什么呢?我说是你也不满意,我说不是你也不满意。难道要我跪下来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怨你半分都不怪你求你千万不要内心自责你才开心?你明明知道我的,明明知道的……” 寒蝉说完,便别过脸去。 箫靳显然有些不可置信,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只留下一句“你累了”,便出去了。 寒蝉的眼圈渐渐泛红,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她也不知道今日自己怎会如此,因为她在箫靳面前,向来是听话的,甚至是有些谦卑的。 她突然感到胸腔中涌起强烈的酸涩感,那种感觉直冲喉头却无可发泄,寒蝉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用力眨了眨眼睛,又躺会了被中。 第八章 寒蝉这么一中毒,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日子便过得很是清闲。 于是这一过便过到了年关,新春的这一日晚上,宫中办了国宴,请了所有宗亲子弟和家眷同来,宫中极为热闹。 箫靳坐在椅子上时,目光不经意瞥向了寒蝉坐的位置,却发现那上面并没有人。 “你家娘娘去了哪里?”他问伶汀。 伶汀回答,“奴婢不知,娘娘只说是心情烦闷,便推了此次的宴席。” “嗯,朕知道了。” 箫靳挥手遣退了伶汀,继续喝酒,目光却控制不住地往寒蝉的位置飘去。 终于,他放下酒杯起身,对着身旁的温清说道,“朕觉得有些醉了,出去醒醒酒,皇后替朕挡些酒吧。” “这,皇上……” 温清想要再挽留一下,箫靳却直接往外走去。 走着走着便到了锦鲤池。 这地方夏天十分热闹,锦鲤满湖,许多的贵族夫人都爱来此喂鱼,求得个吉利,但是一到冬天,这地方便荒凉了,极少有人来。 箫靳以为这里不会有人的,所以便挑了这地方。 但他没有想到,这里有人,那人还是他刚才还在惦念着的寒蝉。 明明是冰雪满地的冬天,她却只穿了一件单衣,就这样坐在湖中的亭子里喝酒,那酒显然没有煮过,是冷的,她这样一杯杯下肚,一定极冷,所以连嘴唇都是发白的。 箫靳朝她走了过去。 现在是冬天,湖面结了厚厚的冰,不用船只,直接可以步行到湖心的亭中。 寒蝉见了他,十分地迷茫,“箫靳?” 他点头。 于是她便笑了,“怎么又做梦了,喝了酒还是会做梦,可是以前师父明明告诉我若是睡不踏实就该喝酒啊,他又骗我。” 箫靳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说,“箫靳,你过来。” 他便走过去。 她半撑起身子,有些吃力地伸手勾住了箫靳的脖子。 近距离看眼前男子的脸,她有些痴迷了,她说,“箫靳,你可真是好看啊,我有时候就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我原先同眠霜讲,我说你容颜无双,竟比那温清还要好看几分。眠霜便笑我,她说你都没有箫泠好看,说你容貌不过中上,那些男风苑里的小倌倒是个个都如花似玉的。但是我不依啊,你那样好,那些卖皮相的小倌怎么可能会比得上你。” 箫靳将她垂到额前的发撩到耳后。 “箫靳,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那天是我不好啊,可是箫靳,你不该这样问我的,你明知道我喜欢你的,你还这样问我,真是太伤人心了。” “我没有生气,那天也没有,现在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不说话,是怪我没有去今天的国宴?箫靳,其实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辰,因为我师父在二十年前的这一天去庙会的时候捡了我,所以这一天便是我的生日了,我不是故意不去国宴要你难堪,而是我的生辰,不想要那么多我不喜欢的人和我一起过。” 寒蝉一下子抱住了箫靳,俯身便吻上了他的唇,她说,“就算是做梦也好啊,箫靳,在我的梦里你就不会拒绝我了,你不知道,我一直都这么想着你,尤其是我嫁给你的那天,只可惜那天你没有来,你去找温清了,箫靳……我很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一点呢。” 她抬起头,眼睛有些迷离,“箫靳,你喜欢我一点好不好?一点点就够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是有名字的,我姓温,你是不是很惊讶,和你的皇后是同姓,其实一开始我也很惊讶啊,但也有些不高兴,可是后来我就想,我有什么立场能够生气呢,喜欢上你之后,我就没有资格生气了……” 箫靳看着寒蝉的脸,直直吻了下去,之后便不能分开…… 于是他就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要了寒蝉。 期间身下的女子没有半分反抗,痛极了也只是抚上他的背,嘴里说的最多的两个字,是“箫靳”。 那夜她是被他抱着回去的,他没有再回国宴,在她宫中陪了她一宿。 于是宫中便传闻寒妃受宠。 但事实并非如此,第二天寒蝉照样还是带着眠霜去凿冰钓鱼,箫靳还是上朝批奏折,晚上在温皇后那里留宿。 似乎那一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第九章 一转眼便是二月。 冬春之交的天气,仍是冷得让人不愿出门,寒蝉抱着暖炉坐在窗边,张望着眠霜是否有来。 门被推开,是伶汀从外头取了东西回来,她将大氅脱下,兴冲冲地将一束长明花递到了寒蝉面前,“今年的长明花开得好早,这样寒冷的天里就结了花苞,娘娘快看看。” 寒蝉对花草向来没有什么研究,却唯独喜欢这长明花,她拿过伶汀手里的花,“的确是开得好看,想必一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娘娘可要亲自去御花园看看?奴婢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御花园不少花都开了,尤其是长明花,一大片一大片的开,晃得人眼花。” “那便去看看吧,也正好走走路暖暖身子。” 伶汀没有骗她,御花园里的花的确是开了不少,宫中花匠用心,使得这个花园一年四季都有不同品种的花可以看。寒蝉赏花赏得高兴,不小心便逛得有些迷路了,她也不介意,总有人能带她出去,于是便继续看花。 到一座假山后面的时候,寒蝉听到另一边有人在说话。 她其实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嗜好,但又觉得这样不打招呼地就走出去太过于失礼,于是便躲到了假山后面。 这样另一边人的对话也都一字不落地被她听到。 “你可千万小心些,每次都不能够放太多,不然会被发现,这一包药你至少要用一个月。” 是温清的声音! 不知她想要干什么事情。寒蝉敛了气息静静听着。 “可是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放在每日的饭菜里,就不会被人发现吗,那银针试毒是必不可少的啊。” 是在谋算着对谁下毒? “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箫靳对我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带去的饭菜他一定会吃,你只管放心去做便是。” 是要对箫靳下毒?! 寒蝉心下一沉。这怎么可能,温清要对箫靳下毒?她可是他的皇后啊! 虽然心中不可置信,但是温清要害箫靳,她不能够不管,温清要害谁她都没有资格也没有兴趣去管,但唯独箫靳不行,箫靳不能够有事。 于是寒蝉便从假山后走了出去,终于看清两人。 一个的确是温清,另一个,则是御膳房的宫女。刚才便是这两人密谋着下毒的事。 对于寒蝉的突然出现,原本策划着事情的两人都受了不小的惊吓,一下子闭了口,竟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寒蝉趁她们吃惊的空档走上前去,一把便夺去了放在桌上的药粉。 她拆开一角稍微闻了一闻,便脸色大变,皱着眉头看向温清,“系心?温清,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狠毒,对箫靳用系心?!他可是你的夫君啊!” 系心,古时多用来入药,有麻痹神经的作用,少量服食并无大碍,可以治头疼,但若是长期不间断地服用,则会上瘾,到最后精神癫狂,一离开此药便会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但是因为此药化在水中后无色无味,本身又不算是毒药,到最后,就连发病的原因都无法查出。 好狠毒的手段。 温清心下惊讶,但想到事情已经被戳破也无可挽回,她轻轻一笑,恢复了原先的脸色,“所以,你想怎样?” “不要对箫靳下手。”寒蝉紧紧握住手中的系心,她真想上去狠狠给温清两个耳光,但是她不能,箫靳心中有多么着紧温清,她自然晓得,所以她退步了,“不要对他下手,今日的事情,我可以当作没有看见,你终究是什么身份,我也不会去调查。” “哦?若是我说不呢?” “那我便在这里就了结了你。” 寒蝉伸手拔下束发的玉簪,指尖一动,便直直向温清刺去。 或许是她气急,手有些不稳,又或许是温清躲闪得及时。 她并没有划破温清的喉咙,只是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恰到好处的疤痕。 寒蝉并不急,她要温清死,不差这一下的。 只是下一刻,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开,措不及防地被推到了一边。而温清,正正被箫靳搂在怀里。 他怎么会在此?! 寒蝉在下一刻就反应过来——她中了别人下的圈套。 “你伤她?”箫靳看着她,眼里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寒蝉从未见过箫靳这般模样,她见过他生气的模样,却没见过他这样,除了怒意,还有杀意。 是了,那时的箫靳想杀她。 她觉着被推倒时身上的伤口有些痛,箫靳说这话时她的心口也有些痛,但她并不在意,她要杀了温清。 哪怕这是一个圈套她也要去钻。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她不能够放过温清,若是温清不死,箫靳一定会有事。 所以她说,“箫靳,你让开,我不仅要伤她,我还要杀她。” 于是她的掌风又朝着温清去了。 寒蝉原以为箫靳会与她交手的,就算他不放下怀中的温清,他至少也会躲闪的。 但是箫靳并没有,只是直直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她。 于是寒蝉便收了手,那掌风过于凌厉,最后全都拍到她自己身上。 然后她听到箫靳说,“带下去,押入死牢。” 是了,箫靳是这么说的,她字字都听得清楚。 押入死牢。 寒蝉突然有些悲哀,为她自己感到悲哀,为她自己那样在乎箫靳而感到悲哀。 他知道她不忍心的。 是了,她不忍心。他身为一个帝王,那样恰到好处地掌握了每一个人的弱点——对她尤其是。 第十章 宫中消息传的太快,眠霜很快便知道寒蝉出了事。 彼时她正端了一碗药要为箫泠送去,她宫中的侍女檀轻却急急跑过来同她说,“公主,寒妃娘娘她,被皇上打入死牢了!” 眠霜手中的药碗应声而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只晓得是寒妃娘娘要加害皇后娘娘,当着皇上的面说要杀了皇后娘娘,皇上一怒之下就……” “真该死,寒蝉她怎么会如此冲动?!”眠霜咒骂一句,转身便要出门,见檀轻仍站在原地不动,不由数落了一句,“还站着做什么,赶紧带我去牢中啊!” “是。” “等等!” 一道男声响起,眠霜转过头去,是穿戴整齐的箫泠。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因为身上的伤并没有好,他说,“我和你一起去。” 眠霜看了他许久,终是点点头,“好。” 眠霜以为,寒蝉被关到牢中,不过是和前一次一样,独自在那里无人问津罢了,但是这次她错了。 寒蝉抱着膝盖坐在墙边,眠霜看到她时,她全身的衣裳都被打湿,有水,但更多的是血。 眠霜满脸的焦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无事,不过是温清派人来审讯过罢了。”寒蝉满不在乎地抹去脸上的血迹,抬头看着眠霜,“我一直在等你,可算是来了。” “我会来,我当然会来!但是你要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没有什么好讲,不过是我太没有提防,中了温清的计。眠霜,你听好了,温清对箫靳没有情,她想要害箫靳。不管这个是真是假,反正我所见所闻就是这样,箫靳不能有事,所以,你一定要去调查清楚那温清的底细。还有我身边那个伶汀,也有问题,这一次,就是她引我进了温清的圈套。” 箫泠说:“这些事情我之后都会去调查,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把你救出去。” “是啊。”眠霜点点头,“你现在身上有伤,这鬼地方真是一刻也呆不得,万一温清又来审讯你怎么办?箫泠才立了战功,不如叫他去求求皇上,皇上一定会放了你的。” 听了眠霜的话,寒蝉的眉头一下子紧皱,有些斥责地看了眠霜一眼:“你让箫泠替我去求情便是要断了他们的兄弟之情!我现在是什么身份?谋害皇后的罪人,箫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罪人!若是箫泠替我求情,岂不是又要与箫靳有矛盾?在这皇家,兄弟反目相杀的多了去,你以为同胞兄弟,箫靳便会手下留情吗?箫靳一直对箫泠客气,是箫泠从来不与他争,此次若是为了我而使得他们两个存了嫌隙,以后少不了的腥风血雨。” “那……那该怎么办啊,难道就放你在这里吗?”眠霜急得快要哭出来。 “倒也不是,箫泠不能去求,但是你可以。你是唯一一个在宫里的公主,是箫靳的妹妹,他看在先皇的面上,会听你一些。而且就算他对你置之不理,那也没有关系,你毕竟只是公主,与箫泠不同,再如何也不会给箫靳造成困扰。” “若是如此……若真是如此,那我现在便去找皇上,求他放了你!” 寒蝉点点头,看着眠霜提起裙摆跑出了地牢。 于是牢中便只剩下箫泠和寒蝉两个人。 箫泠站在牢外,注视了寒蝉许久,终究是忍不住出声,“你为什么这样和眠霜说?” “嗯?” “为什么……要骗眠霜。你明明知道,若是真要去求皇兄,我去求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什么看在先皇的颜面上。眠霜说白了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公主罢了,因着身份贵重,宫中人才敬她几分,她去求皇兄的话,皇兄一定不会听她的。相反的,若是我去求,皇兄还会看在兄弟情谊上对你网开一面,就算真的发生像你所说的那种情况,皇兄对我起了疑心,我和他同胞兄弟,他总归不会对我怎么样。所以你刚才……为什么要这样和眠霜说?” “因为比起人脉势力,眠霜远远不如你,所以你应该去调查温清和伶汀的底细。”寒蝉将有些褶皱的衣袖抚平,拂去上面的血迹,“而我这样做的原因,自然是因为……箫靳不能有事。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箫靳有半分不好,你懂了吗?” “我懂了,我会尽我所能,去完成你所想要的。” “如此便多谢。” 箫泠朝牢外走去,他的脚步声十分有规律,走到一半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张口叫了一声“皇嫂”。 声音不轻不重。 寒蝉倚在墙上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皇嫂。”箫泠又重复了一边,“温清她……不配我这样叫她,唯一承得起我这一声的,这辈子怕是只有你一个。” 寒蝉便笑了,“我就受了你这声皇嫂,现在快出去替你皇嫂办事吧,办好了,我便让你叫一辈子。” “好。” 箫泠的脚步声渐远了。 第十一章 眠霜冲进轩阳宫的时候,箫靳正躺在榻上小憩,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本书,似乎刚刚还在翻阅。 她的动静太大,吵醒了箫靳,他起身,有些不高兴地问,“何事?” “放了她,箫靳!”眠霜跑了太多路,说话声音有些喘。 “后宫的事宜都由皇后管理,朕没有心思去插手。” 他将书放在几案上,拿起笔又要开始改奏章,明显是不想要听她说话。 “你明知道温清那个贱人容不下她!箫靳,是你命人抓的她,所以她是不会跑的,但温清要折磨她啊!她会死的,箫靳,你不去救她的话,她会死的……” 箫靳不理会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眠霜咬牙,重重跪在箫靳面前,“我不跪天不跪地不跪爹娘不跪君王,更没有求过人,但是箫靳,这次我求你,求你放了她,求你救救她!” “来人,将公主请出去!” 箫靳话音一落,便有侍女进来将眠霜往外拉,她却一下子挣脱,有些跌撞地跑到箫靳面前,一把便撕了他的奏章,“箫靳!你不信她,你凭什么不信她?!她寒蝉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为了你?你却为了温清那个贱人这样对她,温清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还有力气在牢里审问寒蝉。箫靳,你瞎了眼,在我看来,温清那贱人半点都比不上寒蝉,半点都不!” “啪!!” 箫靳起身狠狠给了眠霜一巴掌,“朕告诉你,朕可以容得你目无礼数在这里胡闹,可以容得你根本不将我当作一个君王,但朕容不得你说温清半分不是!” 眠霜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冷笑着看着箫靳,“你若是不放了她,我便在你轩阳宫外长跪,叫天下人都看看,他们的君王是如何对待我这个先皇公主的!” “你爱如何便如何!” 于是眠霜便在轩阳宫外跪了一夜。 那一夜下了雨,没有打雷,但二月初的天气,仍冷的叫人打颤。 没有人去搀扶眠霜——在这轩阳宫里,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与皇上做对。 起先宫门外还有掌灯的侍女守着,后来一更一过,便再没人了,只留眠霜一人跪在殿外。 眠霜其实向来怕黑,还怕冷,但这次她劝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实在冷得受不了,她便庆幸自己并没有穿太多的衣服,所以就算身上的衣服吸饱了水,也不会厚重得难受。 她怕自己晕过去,便不断用指甲掐着手心,她强迫自己去想些开心的事情,想她第一次和寒蝉遇见,想寒蝉为她去御膳房偷了鸡,想寒蝉带她去庙会玩…… 这样想着想着,便也熬过了一夜。 雨是在什么时候停的眠霜忘了,只是箫靳换好朝服出来,看到跪在门口的眠霜时,只冷冷一瞥,便喊了一句,“去上朝。” 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于是眠霜便自嘲地笑了,她一直都错了,企图要动摇箫靳,但是她忘了箫靳是谁,他可是君王啊,天底下最不该动摇的人。 她宫中的侍女是在箫靳走后才来的,檀轻走在最前面,见了她便失声痛哭,“公主何须做到如此。” 眠霜抹了脸上的水,由着檀轻将她搀扶起来,看着跟来的一群人,只吩咐一句,“回宫。” 当初先皇在死前将九龙佩赐给眠霜的时候,是对眠霜多年来不能得到照顾,心有愧疚,所以才赐了她这一个代表帝王权力的东西,目的是想让眠霜能够在性命危急之时可以派上用场,眠霜也的确是在性命危急的时候用了这个。 但并不是去救她自己的性命,而是去救寒蝉的性命。 眠霜走到死牢的时候,看到温清宫中的侍卫在门外守着,想来温清也必定在里面,眠霜想要进去,意料之中地被拦下了。 眠霜一言不发地从腰间取下九龙佩,当着那些侍卫的面——高高举起。 于是所有人都惶恐地跪下。 九龙佩,象征帝王亲临,这浩浩皇威摆在这里,谁敢不跪? 眠霜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死牢。而当她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她几乎要癫狂。 第十二章 眠霜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死牢。而当她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她几乎要癫狂。 她看到寒蝉浑身浴血,甚至连头发也因为浸了血而纠结在一起,而温清手中,正拿着一支沾满血的步摇,在寒蝉脸上割出一道长长的疤痕。甚至,还残忍地将指甲扣进寒蝉的伤口中。 “你的武功,不是很厉害吗?那为什么不反抗啊,嗯?”温清看着寒蝉,手上又用了几分劲。 寒蝉却只是紧咬着下唇,默默忍耐,她的神情其实十分淡然,似乎现在所受的这一切,都不是发生在她的身体上。 只是眠霜分明看到,她抠在地上的手早已整只都是红色,指尖更是血肉模糊。 眠霜突然感到有一股强烈的气息涌上了喉头,她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几乎有些站不稳,一旁的侍女赶紧来扶她,她却一把推开,对着站在两边的侍卫说,“给我拿下她!” 于是所有人都愣住了。 眠霜举起九龙佩,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边,“我说,给我拿下这个贱人!”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怎么,有哪个不要脑袋的想抗命?” 皇后娘娘的威严再大,也大不过九龙佩,于是侍卫们便上前将温清押了。 一旁的梓杏要上去阻止,“你们在这些人!放开我家娘娘,就不怕皇上治你们的罪?!” 眠霜皱起眉头,“将她也给我拿下。” “放开本宫!你们这是以下犯上,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你若是再敢废话,以下犯上的便是你。”眠霜一句话便堵了温清的嘴,她问狱卒要了钥匙,去解寒蝉身上的锁链。 眠霜害怕碰到寒蝉身上数不清的伤口,所以动作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甚至连握着钥匙的手,都有几分的颤抖…… 只是她自己并没有发觉。 当眠霜解开寒蝉的手链时,她发现寒蝉的指尖有细细密密的东西,凑近看了,才发现是一根根的牛毛针。 竟然是逼供时用的牛毛针! 眠霜在一瞬间感到怒不可遏。 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温清面前,抬手便是一巴掌。 她其实从来都不曾打过人,以往就算是不受宠,她还有一份身为一国公主的自恃。 但是她现在只想让温清快点去死。 她不会武功,所以打人时,就算的确用了十足的力道,也并不会对人造成太大的伤害。 眠霜也意识到了这点,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喘了几口气,直直看着温清。 温清抬起了头,将口中的血全数吐到眠霜脸上,“杂种!……” 眠霜一脚踹了过去。 她一把扯起温清的头发,手下用力,便将温清的头重重地往墙上撞,“我到底是不是杂种,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说。” 一旁的梓杏不忍看着主子这样受欺辱,挣扎着要扑过去阻止眠霜的动作,“住手!快住手!我家娘娘可是堂堂燕国皇后,千金贵体!你这样是会遭天谴的!” “你放屁!”眠霜转头恶狠狠地看着梓杏,“以下犯上,目无礼法,出言不逊,给本公主掌嘴!打到她那张狗嘴吐不出一个字为止!” “遭天谴?我眠霜这一辈子,最不信的就是天!什么千金贵体?你燕国皇后身份娇贵,难道她寒蝉就不是人了吗?!” 眠霜越说越觉得气,抬手便又要打下去。 但是她的巴掌最终是没有落到温清身上。 箫靳一声“住手”,温清就已经被搂到了他怀中,而眠霜,则被重重推开,跌到了地上。 檀轻快步走过去将眠霜扶起。 箫靳深深看了眠霜一眼,终是没有说话,抱着眠霜往外走去。 他一下朝就听到有人禀报,说是九公主拿着九龙佩去了死牢,他便知道一定会出事。 他一直都知道,先皇在死前有东西留给眠霜,却万万没有想到是象征帝王权力的九龙佩,而眠霜既然拿出了九龙佩,那么就算她做了再过分的事情,他都是无话可说的,现在他要做的,便是带走温清,找太医看看身上的伤口。 只是他还没有走几步,眠霜便将九龙佩扔了过去,直直砸在他背上。 “箫靳,曾经那个人将九龙佩给我的时候,他说,让下一位君王完成我一个要求,我便将九龙佩归还。现在我将九龙佩还给你,我要你……放了寒蝉。” 箫靳脚步一顿,又继续向外走。 只留下一句“放了她”。 第十三章 箫靳走后,牢中万分安静。 眠霜走到寒蝉身前,为她理了理头发,又掏出手帕替她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转头吩咐檀轻,“去备步撵。” 回到水月轩时,早已过了午时,外面风云渐盛,似是又要下雨。 眠霜不断地向门外张望。她早早就派了檀轻去请太医,但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躺在床上的寒蝉有些神志迷离,嘴中只重复一个字,疼。 眠霜赶紧安慰她,“再忍一忍,马上就不疼了。” 她拿湿毛巾擦寒蝉额头上的汗,触手却是一片滚烫。 发烧了。 一阵大风吹得窗纸簌簌作响,雨开始下了。 檀轻也终于回来了,她的衣衫都被淋得湿透,“公主,奴婢……奴婢请不到太医。” 眠霜一听便怒了,“请不到?!太医院那十几个人,难不成是死了?还是本公主请不动他们?!” “不是,是……太医院里的御医们,都被皇上请去轩阳宫了……” “去治那温清一人?” “是……” “那你难道不会去轩阳宫讨人吗?!告诉箫靳寒蝉现在伤成什么样。她温清是什么毛病,要请得整个太医院的人去?!” “奴婢早已去过轩阳宫求,只是……只是皇上说,御医们各自针对的区域都不同,一齐候着才能保证皇后娘娘凤体无恙。原本也是有一位御医大人要随奴婢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梓杏姑娘说,她脸上的伤也需要人看看,便又将那御医拦下了……” 眠霜不说话了。 她紧紧搅着手中的手帕,坐在床边,浑身都在颤抖。 许久,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淡淡吩咐一句,“全都退下……” 屋子中只剩下她与寒蝉两人。 眠霜俯下身去,靠在寒蝉身边,伸出手搂住了寒蝉,她的眼睛用力眨了好几下,眼圈一片泛红…… 御医是在入夜之后才到,来的也不过只有两人,眠霜赶紧让出了位置,让他们赶紧医治。 宫中御医不愧是精挑细选出来医术高明的,不多时便有了结果。 无非是说外伤并无大碍,不过是因为流血过多而引起的高烧不退,多熬几帖药喝下去便没有大碍了。脸上的疤痕也不是太深,只要细心调理,按时敷药,便也不会留下伤痕。 “虽然外伤无碍,但是寒妃娘娘肚中的胎儿,却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 “胎儿?!”眠霜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是说她……肚子里有孩子了?” “是……已经有,一月多的身孕……” 眠霜只觉得当头一棒,身形有些不稳,差点便要倒下。檀轻赶紧在一旁扶住她。 那御医又说,“其实……一个多月正是要当心的时候,一个照顾不好便会滑胎,更何况是寒妃娘娘这样……受了伤的。但若是早两个时辰,或许还是有救的……现在实在已经为时过晚……” 眠霜紧紧抿着唇,过了许久才对檀轻说道,“将太医说的话,如数告诉皇上,将寒蝉的孩子是如何没了的原因,悉数说清楚。” “是。” 眠霜以为,她让檀轻这样去说,一定会让箫靳对温清心存芥蒂的,杀害皇子那可是死罪,就算箫靳不治温清的罪,也至少会对寒蝉心存愧疚,至少会自责,至少会过来……看一看寒蝉。 但是箫靳没有。 檀轻回来的时候,说皇上知道此事后,只说了六个字。 “哪六字?” “皇上说,自作孽,不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 这句话在眠霜脑中百转千回,被咀嚼了无数次,将她碰撞得体无完肤。 她突然便觉得有些痛心。 她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便继续替寒蝉喂药。 当药勺触碰到寒蝉苍白干裂的嘴唇时,眠霜终于无法忍受,开始号啕大哭。 箫靳,我以为,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没有比你更残忍的人…… 寒蝉是在三天之后才醒的,期间箫泠来过一次,说是已经查到了伶汀的底细,却执意不肯告诉眠霜,一定要等寒蝉醒了才愿意说。 眠霜将药碗端到寒蝉面前,嘴唇张开又合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寒蝉看到她这副样子便笑了,“你不必为难到底要不要告诉我,我都已经知道。” 眠霜抬头看他,目光惊讶。 “我自己的身子,我当然晓得,不过是……不过是没了一个孩子。” “你没了孩子,你可知道箫靳的态度?!” “大约也能猜到吧,不过是不屑一顾,或者……更加残忍一些吧……” 眠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这时檀轻推门进来,说是三殿下到了。 几日不见,箫泠的伤似乎好得差不多,脸上气色不错,但是眉目间带了风尘,想来是多日都在奔波。 箫泠进了房间,确定再无其他人之后,便开门见山,“伶汀是齐国人。” 寒蝉点头,“我早该料到。这样看来,温清和梓杏,和齐国怕是也有不少渊源。” 相比起寒蝉的冷静,一旁的眠霜倒有些不可置信,“可温清她明明是燕国宰相之女啊!那宰相是两朝元老,这不该有错的……” “宰相的确是没错,那宰相之女,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寒蝉淡淡笑着,从枕下拿出一面令牌和一瓶药丸,一一交到箫泠手中,“这令牌,可以让你在齐国皇宫内自由出入。而这药丸,每日一粒,想办法混进箫靳的饭菜中。不要问我东西是怎么得来的,也不要问我这样做的用意。我不会骗你,也不会害箫靳。” 箫泠点头,“我信你。” 寒蝉便笑了。 第十四章 第二日的所谓宴会,九公主眠霜和寒妃娘娘都没有去,却差人送了东西来——是一盒槐花糕。 九公主的贴身侍女檀轻亲自端到了皇后娘娘面前,然后便直直跪下,“这是我家公主和寒妃娘娘的一点心意,希望皇后娘娘务必尝尝。” 都是两人的一番心意了,她这后宫之主若是不尝,便也太小家子气。 于是温清便尝了。 吃了一块之后,才不到半个时辰,她便感到腹中剧痛,然后身下有红色的血流出——是流产的前兆。 帝王震怒。 当即亲自赶到水月轩去讨一个说法。 彼时眠霜正躺在小榻上,姿势与昨日的一模一样,就连手中的话本也没有换,她见了箫靳来,似乎是意料之中,“昨天才打发一个,今天就又来了一个。” 箫靳大步走上前去,半点都不顾形象地揪住了眠霜的领子,“你实话告诉朕,你到底在那盒东西里面放了什么?!你下了毒?” 眠霜也不挣扎,任由箫靳这样抓着自己:“下毒?怎么会,我不过是把当初寒蝉从温清那里拿来的好东西,添了一些到那槐花糕里罢了,那东西无毒啊,箫靳,你不是也每天都在吃吗?” “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寒蝉呢?把她给朕叫出来,她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说寒蝉?她死了。” 箫靳手上的动作一松,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死了?!” “是啊,好久以前的事情了,箫泠走后的第三天。怎么,箫靳,你是想要去看看她的坟墓吗?” “这不可能!她六个月前明明还好好的!” “好好的?”眠霜突然感到有些好笑,她一把挣开箫靳,“六个月前,她被你押入死牢,被温清刑囚,弄得没有半点人样,我将她带回来的时候,甚至连请一个太医,都请不到。弄到最后连孩子都保不住,而你箫靳,那时候说了一句什么话?你说,你对着那个为你怀了孩子又被你生生逼死的人说,自作孽,不可活!她被你弄成这样你居然告诉我她好好的?你箫靳哪只眼睛看到她好好的了?!!” “这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箫靳,当初她没了孩子,你不闻不问不在乎就算了,还这样伤她。可如今呢,那温清有了孩子,你就要这般折腾,她的孩子有了一点点事情,你就跑来水月轩里兴师问罪。她们两个明明都怀了你箫靳的孩子!凭什么就要有这么大的差别?!箫靳你问问自己的心,你到底有没有立场来这里说话。” “她死了……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朕。” “告诉你?凭什么告诉你?再让你去糟蹋她的尸体,让她死后都不得安息?让你再赐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箫靳我告诉你,寒蝉死前说了,她死后尸体运回天机谷,由她师父为她安葬。她就是死,也不要留在这皇宫,留在你箫靳身边!” “天机谷?寒蝉她是天机谷的人?!” “是啊,天机谷前任谷主的单传弟子,现任谷主——温、行、云。” 温行云这三个字,眠霜说得极其缓慢,却足以让箫靳如雷贯耳。 若寒蝉真是天机谷的人,还是现任谷主,那么之前的以前便都解释得通了。难怪……难怪她总能够在第一时间就想出最好的办法,难怪她可以将所有国事都处理得那么到位甚至完美,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她是天机谷的人,她可以窥天机。 但是知晓天机的同时,必须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那寒蝉她……” “她为了你,多少次打破规矩去窥天机。这本就是一种十分折损寿命的行为,更何况寒蝉为了你更是连命都顾不上,那么大大小小无数次下来,她的命也被耗得差不多了。” “可是,每一任的天机谷谷主,都有神玉护心,至少可以活到三十岁,寒蝉她……”她明明只有二十一。 “她的确有神玉护身,可是她为了救你,自取心头血一杯做药引,熬了那整整一瓶世间难求的药给你下饭用,她自己这样糟蹋自己,哪怕是神玉,也护不了……” “救我?” “是啊,就是救你。你那勤勤恳恳的好皇后,每日在你饭菜中加料,便是我掺在槐花糕里的东西。那日在御花园,正好被寒蝉撞见。寒蝉知道她要加害于你,便想杀了她,但是箫靳,那时候你去英雄救美了啊,可出现得真及时,雷霆手段,出口便将寒蝉打入死牢。但是寒蝉她不想要你死,于是取心头血一杯,做了那药,让箫泠每日一粒加在你饭中,去抵消你身体里的毒素。这样一来,你以为寒蝉她,还有多少日子好活?” 箫靳只觉得心口重重一锤,身形一摇几乎就要站不稳。 他忘记自己怎么回的轩阳宫,只知道眠霜说的所有话,都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对于温清加害自己的事情,他还是有些怀疑,有些难以置信。 直到当晚,箫泠命人从边关送来了文书,揭发了温清是齐国公主,而梓杏则为齐国女官。 文书中,两人如何跟原来的宰相千金和千金的侍女互换身份,如何易容,如何使用手段勾引到箫靳,全都一一详细列出,证据确凿,无可反驳。 箫靳手中拿着文书,在轩阳宫坐了整整一夜,一言不发。 第二日,皇帝宣布废了温清皇后之位,将温清和梓杏两人打入天牢。 只是在当晚,两人都被救走,消失得无隐无踪。看来是谋划了许久。 齐国与燕国正式开战,箫泠带领着燕国将士在沙场上征战。 而他们为之守护的帝王,正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喝得大醉不醒。 第十五天,当所有人都以为箫靳已经死在里面,打算砸门的时候,他却自己开了门,从轩阳宫中走了出来。 帝王只说了两个字,“上朝。” 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的十五日里,箫靳已经想通了。 寒蝉的确是为他甚至付出了性命,他的确是有许多地方对不起寒蝉。但是他毕竟是一国君主,这燕国万里疆土,百万子民,都只有他一个帝王。 他不能为了寒蝉这样一个人而自甘颓废。 此后箫靳便用繁忙的政事麻痹自己。 到了七月之后,天气到了酷热难耐的地步,就算是在晚上不见太阳,也照样热得让人坐立难安。 而宫人们早已有准备,按照往年的惯例,将箫靳书房中的东西全都搬到了霜华楼上。 霜华楼地处阴凉,且造得极高,开窗时夜风可以吹满整个楼,十分凉快。 在搬上来的几箱子东西中,箫靳发现了一个白底绘花的面具——是当年在万花灯会那一天,寒蝉给他的那一个。 箫靳想起眠霜与他说过的一段话。 她说:“我曾经问过寒蝉,她为什么会喜欢你,结果她居然告诉我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后来她告诉我了,她说,或许就是那天万花灯会的时候,那人潮十里的旧桥上,她多看了你一眼,而你,正好穿了一件她最爱的白色长衫。她告诉我说,她看到你的时候会感到天上地下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浮现在眼前。她说这叫做……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箫靳细细抚摸着手中的面具,将它翻来覆去地看,却发现在面具的最里面,用小篆写了一行小小的字。 那面具上极其简单的一句话,“愿日月星辰春风蝴蝶皆入你梦。吾爱,箫靳。” 愿日月星辰春风蝴蝶皆入你梦。 吾爱,箫靳。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灯会,人潮十里,烟花满天,那个面目姣好的女子将一个面具交到他的手中,她说,“箫靳,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情话,那个人用了命去承应。 那明明是这样遥远的记忆,他现在回忆起来的时候却历历在目,就连女子那时候束发木簪上雕刻的凤凰花,他都记得那样清楚。 可是回不去了啊。 那个不顾一切为了他的人。 箫靳突然感到万箭穿心。 霜华楼上西风渐起,吹得箫靳的衣袖猎猎作响。从这里望下去,整个京都的灯火都熄灭了,只留下几盏守夜灯,烛火微弱地摇曳着,似是在等着晚未归家的人。 深深宫阙之中,年轻的帝王抚摸着手中的面具,泪流满面。 天地肃静,繁花无声。 第十五章 “在此之后,箫靳,我们的帝王,再也没有另立皇后。”眠霜饮下了最后一口茶,眼中波澜不惊,“我的故事讲完了,你觉着如何。” 我回答她:“不如何,我既不是箫靳,也不是寒蝉,自然不晓得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但若我是箫靳,我是该高兴的,因为有一个人爱我如斯;若我是寒蝉,我也是该高兴的,因为我爱的那个人,最终是为了我没有再娶。” “你说的有理,我们本不是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心中会想什么。”眠霜理了理衣裳,抬眼看着窗外,“我也该走了,想必兄长已经在外等我多时了。” 我送她下楼,外面已经依稀有小雨,果真有一个长身而立的男子,撑着白色的竹骨伞在门外等她,见了她下来,那男子便上前一步,将伞举到她的头顶。 他见了我,对我礼貌地一点头,然后便转过了身。 那便是箫泠吧。 有风吹过,将他的墨发翩翩吹起,同眠霜的发纠缠在了一起,理都理不清。 走了不远,眠霜突然说话了,“姑娘,其实你穿着红衣的模样,像极了她。”顿了顿,又道,“天色已晚,姑娘早些回家吧。” 她没有转过头来,只是单纯地与我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她便和箫泠逐渐地走远了,身影淹没在细雨微风中。 我又站了许久,直到雨丝逐渐划到我的脸上,我两指一动,随手捏了一个诀,便将那漫天细雨挡在了身外。 眠霜说,我同寒蝉有几分相似,可我终究不是寒蝉,我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人。勉强能算是一个花妖。 我是婺华山上一朵霭霞花。 婺华山是仙山,山中的灵力足以支撑我每一次的开花,我的存在就是为这座长年白雪的山增添一点点的颜色。 我的生命是漫长而没有止境的,在千年万年的时光中,我不断开花又枯萎,直到天地重置时,与这座山一起湮灭。 直到那天我遇到一个女子,一个浑身浴血的女子。 她身上的灵力虚弱得可怕,几乎是凭着最后一分力气爬到了我面前,她口中滴落的鲜血全都落到我的身上,将我原本透明的叶子染得鲜红。 她颤抖着伸出了手,抚上我的花瓣,微弱的气息喷到了我的脸上,然后我听到她说话了。 她说:“我叫文狸。” 文狸,这是我所听到的,第一个所谓姓名的东西。 而她也仅仅只是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而已,之后我就不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她死去了。 婺华山上的草木生灵得到山神的庇佑,是不会死去的,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多大感触,只是想着生生的一个活物也可以消失的那样快。 而我没有想到的是,那女子身上竟有上千年的修为,随着她那一口血,全都渡到了我的身上。 我有了足够的灵力可以幻化为人形,这样我便没有理由再留在这山上,于是我去和山神辞别。 山神并没有责备我,也没有挽留我,她笑得十分温和,她告诉我我身上这千年的修为终究不是我的,需要找到瑾安骨,将修为融合了才好。 我问她什么是瑾安骨。 “是千年前一位仙人一身的仙骨,可以融合与自身相斥的修为,对你是有帮助。” “那仙人埋骨之处,是在何地?” “重华府洞。” 第十六章 天君无法,既不能厚葬了术虎瑾安,又不能对术虎家有所亏欠,于是对术虎瑾安一人的恩赐,都落到了术虎家一族人的身上。 虽然对于术虎瑾安的死,术虎家的人心中有不满,但是天君的赏赐都下来了,也不能再说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此事算是完了,但就在当晚,术虎家的二小姐,术虎瑾安的同母胞妹术虎燎云,只身一人挑了君栩殿下的半个君栩宫,最后还是君栩殿下亲自出手制住了她。 天君审问她时,她一言不发,术虎奚替她解释,说是燎云没了长姐,心中苦闷,如此癫狂之态,实是无心。 本来天君也该饶恕她了,术虎奚才痛失爱女,另一个女儿不能够再有事了。 可是那天君前脚还没有跨出君栩宫的殿门,术虎燎云手中的长剑就已经划破了君栩殿下的手臂。 她用的那把剑,堪堪是术虎瑾安在她成人礼时,亲手为她造的碧宵剑。 术虎瑾安疼爱妹妹是出了名的,这一把碧宵剑,自然不会是俗物,术虎瑾安在术虎燎云成人礼之前的三年,就开始走遍天下,为她寻铸剑所要用的材料。 她走了三年,也确确实实找了三年,等到术虎燎云成人礼那天,术虎瑾安送的那把碧宵剑,是惊动了整个天界。 的确是该惊动天界,术虎瑾安那双做惯了稀世药材的手,做起剑来也半分不差。 彼时术虎燎云看着那把剑,甚至都不敢伸手接过。 她说,“此剑过于贵重,长姐不该送我的,燎云受之不起。” 西龙宫的沉龙铁做剑身,以罄芽墨漆为底描画雕刻的剑纹,七阶软玉为剑柄,又取了七彩凤凰羽做剑穗。 哪一样不是稀世难求。 术虎瑾安将剑放到术虎燎云手上,为她整理有些凌乱的衣饰,“你是我的亲妹,我所能够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自然是应该给你的。” 术虎燎云手中这一把碧宵剑,足够抵得上常人千百年的修为,所以她这一剑下去,就算他君栩殿下灵力再强大,反应再快,还是免不了的被剑气所伤。 她心中是痛快了,可天君却怒不可遏。 君栩殿下是谁?天君的第三子,所有殿下之中修为最高的殿下,天后娘娘唯一的亲子,天君最为看重的继承人。 术虎燎云这一剑,斩的不仅仅是君栩,更是未来的天君,是帝家的尊严。 碍于术虎家的地位,天君终究是没有杀了术虎燎云,只是赏她去阴阳困思过三百天,之后又贬去了下界,做一散仙,等受尽了人间疾苦才可以再回天。 “你这个故事讲得不对。” 我打断那人的话。 “不对?如何不对?” “前面才说过,术虎燎云极尊重长姐,若是术虎瑾安拼死都要救下那君栩殿下,术虎燎云又怎么可能去伤了她长姐倾尽性命都要保护的人?” 那人捏了一个果子塞进嘴里,“嗯,嗯,你说得对,是有不合理的地方,不过我前面说的,是天界现在的传闻,你若是真想知道真相,就耐心地听我细说。” 我赶紧点点头。 术虎瑾安的确是死了,不过却不是为了救君栩殿下,而是为了救那魔族的少年将军玉衣容。 她曾经的确对君栩殿下有过爱慕之心,只是用情至深,也伤得至深,君栩曾辜负她一片情深如诗,到最后她为求得一片清净,便以为妹妹准备成人礼为借口,去人界游走了三年。 也就是在这三年里面,她结识了玉衣容,没人知道他们如何相识,只是她重回天界时,天君问起她心头意中人,她只答是衣容胜雪。 君栩殿下惯爱穿白衣,术虎瑾安此番指的,怕定是君栩殿下了。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术虎瑾安那时说的,并不是衣容胜雪,而是胜血。 那玉衣容,正是爱穿红衣。 当年那一战,术虎瑾安在最后关头替玉衣容挡下了君栩可灭诸神的一剑,之后她又将身负重伤的玉衣容带回魔界,渡了他一身的修为,然后凭着最后一丝的灵力,幻化为了玉衣容的模样,替他受那九天神罚。 她身上灵力本就不足以支撑多久,又身形憔悴,修为尽失,所以这九天神罚下去,是必死无疑。 她的骸骨随着她生前的一丝残魄回到了战场上,她用性命做得这一切都太过周密,导致没有人能够发现有不对之处。 只是术虎奚替她收拾尸骸时,却发现她身上的仙骨一节不剩。 原来身为医仙的她,是不能够将修为渡给魔胎的玉衣容的,只是术虎瑾安出生医药世家的术虎家,从小尝着各种灵药仙草长大,她那一身仙骨,便是净化修为最好的东西。 “术虎瑾安折了自己一身仙骨,渡了玉衣容万年修为。有了上神的这万年修为,玉衣容便也该成了天上的神。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就会忘记所有的事情,他会位列仙班,从此与凡世再无半分干系。而那年战胜将士被封为仙人的不在少数,所以没有人会知道那么多新神里面,有一个曾是魔族的少年将军。” “术虎瑾安费尽心机,只是为了护玉衣容一身周全,而且不仅仅是一时,而是永生永世,毕竟天上的神,是不会死去的。她的遗骸,被葬在了这里,虽然不及当年用在玉衣容身上的仙骨,但也足够融合修为。这便是你要找的瑾安骨了。” “何必呢。”我心中感慨,“她当初何必下凡,何必这么做,不然的话,她现在还做她的药仙,还做她的术虎家长女。” “谁知道呢,她自己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人吃完了最后一个果子,站起来拍拍衣袖,“你也该进去找你要的东西了。” 她抬起手在我手上画了一道符,“报答你的果子。虽然已经讲了一个故事给你。” 第十七章 洞府内人虽然多,但是却异常安静,就连脚步声都是轻轻地,不知是不是怕惊扰到什么。我有些拘谨地走着,尽量让自己不去碰到其他人,在这里惹了什么麻烦对我没有半分利处。走了一段路,我感到身边的人不似刚才那么多了——想必是真正到了洞内,周围变得开阔起来。多数人仍然朝着更里面走去,而我只是扶着墙,一点点地摸索过去。突然我感到掌心一阵刺痛,我以为是手掌被洞壁的岩石划破,便抬起手来看,却没有发现半分血迹,反而是方才洞府口那人为我画的符,在隐隐发着光。我又想起那人的话,她说是报答我的果子。那么这瑾安骨,应该是就在这附近才是。可我身旁明明除了脚下踩的地,便都是石壁,这种地方,哪里能葬什么人?我顺着石壁又是一阵摸索,在一片潮湿中,摸到了一块干燥的石块,我将手中的水抹到那石块上,很快又被吸收——应该是这儿。我试着将手中的符文按上去,可是却并没有什么作用。应该是还要用些其他方法来打开机关。可是敲打了半天那石块却并没有半分动静,反而是有温热的液体从我手上流下来——这次是真的流血了。我正要抹去血迹,却突然眼前出现一阵白光,之后便是一片翻天覆地。……天界,除了天君天后住的未央渊,其下还有四宫殿下,分别是素陌宫的天君长女素陌殿下,惊墨宫的剑圣惊墨殿下,长颜宫的天君二女长颜殿下,还有君栩宫的天君三子君栩殿下。四宫殿下中,除了惊墨殿下是六界剑圣,其余的三位殿下都是天君亲子亲女。四位殿下掌管不同区域,天界除了一些大事需要天君天后决断,其余都由四位殿下处理。而四宫之下,还有两家,分别是制造各种兵器的长门家,还有医药世家术虎家。八千年前天君平定六界的时候,各界之间便不再有战争,长门家和术虎家两家便也闲置下来,又过了六百年,天君明令要让长门家和术虎家的小辈们下凡去历练,说白了便是不想在天界养着太多闲人。长门家的家主为了本家利益,深夜去求了四宫殿下,说是天界神祗不可荒废武艺,而兵器则是习武最基本的东西,自然也不可缺少。惊墨殿下好武,便同意了长门家的说法,而长颜殿下对惊墨殿下一直有爱慕之心,便也跟着暗惊墨殿下同意,素陌殿下又向来疼爱长颜殿下这个妹妹,于是都不用君栩殿下说话,四宫殿下中已经有三位殿下同意。此后天君便立了一道旨意,凡事所有仙人行成人礼的时候,都要请本家的人,或是自己亲手打造一样武器。长门家总算是可以留在天界。反而是术虎家的家主术虎奚更看得开些,他说天界仙人多数有自愈能力,反而是人界更需要术虎家,所以便求了天君,要求术虎家的所有人都到凡间去。术虎奚的这一举动,反而得到天君赏识,他自然是许了,还允许术虎家每过五百年便可到天界住一百年,一百年满之后,再下凡。今年天后娘娘的寿宴办得十分热闹,原因无他,不过是距离上一次术虎家回天界已经过了五百年,今日术虎家又该重回天界,所以便将迎接术虎家的宴席和天后娘娘的生辰一同办了。宴会过于吵闹,术虎瑾安以醒酒为理由,从那热闹中逃离了出来。她是往焚琴山的方向去的,天界与人间不同,在强大神力的笼罩下,天界是没有四季的,一年到头都是一派春色,而焚琴山不一样,焚琴山常年落着雪。传说天君曾经到下界去,化名为俞伯牙,遇到过一名叫钟子期的凡人,可以领略天君仙音,天君视其为知己,只是凡人命不似天上神祗,之后钟子期身死,天君十分怅然,便焚琴断弦,还在天界留了一处焚琴山,使其四季落雪,以此纪念钟子期。这个故事术虎瑾安在人界便听过,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俞伯牙竟是天君。而她此次前来,为的也不是领略焚琴山四季落雪的风光——她是在人界长大的,与从没有见过雪的上界仙人不一样,白雪她年年见到,所以对此没有什么好奇之心。她来是为了看一看传说中风华无双的瑾安花。说那瑾安花是六界最美的花,通体红色,比那地府彼岸花还要再妖艳上几分,而且只开在仙气通灵,长年白雪的地方。而她术虎瑾安的名字,也是取自那瑾安花,当年她父亲为她取名时候,说是她应该活得如同瑾安花一样天下无双。天界虽然仙气通灵,但是却没有四季,人间虽然也有仙山,但是仙气总没有天界这么强大,瑾安花对于环境要求向来苛刻,唯一能满足它生长条件的,便也只有这焚琴山了。在到达焚琴山之前,术虎瑾安对于瑾安花的模样,便已经有了许多遐想,她觉得瑾安花应该是要胜过彼岸花几分。只是当真正看到的时候,她还是差点窒息了——那瑾安花比之地府的彼岸花,何止是胜过几分。瑾安花的那种美的形态,已经超过了术虎瑾安可以想象的范围。她原本以为,瑾安花和人界的花一样,最多也不过半人高,可是她进去以后才发现,过眼之处,高高低低,那些花长得要比人都高。花的枝干纤细,有些柔软的新枝从老枝上垂落下来,带着一连串的红色花朵和醉人花香,就那样轻轻颤抖着,还时不时有蝴蝶停在芽梢上,几乎和花朵融为一体。因为生长在天界,所以瑾安花通身的仙气,那花瓣和枝叶都晶莹得发亮,她想,就算是在晚上,这么美丽的光芒也会占满她的眼睛吧。最令人惊叹的还是瑾安花的红色和雪白色的反差。明明是两种近乎极限的颜色,却意外地融合在了一起,没有半分的突兀,不似鲜血洒在雪上那样绝艳,反而是给人一种又冷又暖的感觉。术虎瑾安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看着吐出的气息凝聚成白雾,她朝着花海的深处走去,隐约地听到了一丝琴音。是谁在这里弹琴,真好听啊。她就这么跟着琴音走,那美妙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走了许久,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条白玉铺就的小路,术虎瑾安抬头,一眼就望到了路尽头的仙音台。她看到仙音台上有一个穿着白衣的人。说白衣也不够确切,那人的周身都泛着隐约的蓝光,想来是修为极高,他的指尖甚至都没有碰到琴弦,那样好听的乐声就这样自然地从他指尖流泻出来。他不需要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抚琴,就足以够让天地失色了。风华无双,美人如玉,讲得不过是那仙音台上弹琴的人。术虎瑾安突然便笑了,她折下一枝瑾安花,踩着那小路,一步一步朝着弹琴的人走去。她走完最后一个石阶时,那人正好将曲子弹完,一曲高山流水,弹得颇妙。术虎瑾安将手中的瑾安花放在他的琴上。她说,“你的琴弹得真好听。”然后那弹琴的人抬起了头。那样好看的眉眼。仿佛是藏着星辰大海一般,只一眼就可以让人深深陷进去,却又不但半分的烟波,那样平静无澜。他的唇角微微一动,似乎是要说话。术虎瑾安以为,他若是平易近人些,就会笑着同她说,“是姑娘赞赏,不过是随意演奏。”他若是冰冷高傲些,则会拂了她的花儿,一言不发地收了琴离开。但是他并没有,他只是这样看着术虎瑾安,然后说出了她的名字,他说:“药仙术虎瑾安,术虎家的长女,四百年前,我见过你。”“?”“是在人间的皇宫,那时候你抢了我手里唯一一朵云深花。”术虎瑾安的眼角微微抽搐,她想起来了,她的确是见过他…… 第十八章 是谁在这里弹琴,真好听啊。她就这么跟着琴音走,那美妙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走了许久,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条白玉铺就的小路,术虎瑾安抬头,一眼就望到了路尽头的仙音台。她看到仙音台上有一个穿着白衣的人。说白衣也不够确切,那人的周身都泛着隐约的蓝光,想来是修为极高,他的指尖甚至都没有碰到琴弦,那样好听的乐声就这样自然地从他指尖流泻出来。他不需要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抚琴,就足以够让天地失色了。风华无双,美人如玉,讲得不过是那仙音台上弹琴的人。术虎瑾安突然便笑了,她折下一枝瑾安花,踩着那小路,一步一步朝着弹琴的人走去。她走完最后一个石阶时,那人正好将曲子弹完,一曲高山流水,弹得颇妙。术虎瑾安将手中的瑾安花放在他的琴上。她说,“你的琴弹得真好听。”然后那弹琴的人抬起了头。那样好看的眉眼。仿佛是藏着星辰大海一般,只一眼就可以让人深深陷进去,却又不但半分的烟波,那样平静无澜。他的唇角微微一动,似乎是要说话。术虎瑾安以为,他若是平易近人些,就会笑着同她说,“是姑娘赞赏,不过是随意演奏。”他若是冰冷高傲些,则会拂了她的花儿,一言不发地收了琴离开。但是他并没有,他只是这样看着术虎瑾安,然后说出了她的名字,他说:“药仙术虎瑾安,术虎家的长女,四百年前,我见过你。”“?”“是在人间的皇宫,那时候你抢了我手里唯一一朵云深花。”术虎瑾安的眼角微微抽搐,她想起来了,她的确是见过他……五百年前,当初的人间帝王病重,她奉了父亲的命令前去医治,在御花园附近遇到了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个衣饰华贵,神情倨傲,坐在石椅上说着什么,她佩带的发饰皆雕刻凤凰,想来是宫里的公主。而另一个,衣裳则要相对朴素些,也没有穿戴什么贵重的首饰,只是手中有一个象征着宰相千金身份的白暖玉镯。术虎瑾安生活在人间,皇亲宫内的事情自然也有所耳闻,她知道宫中有一个跋扈的公主,名唤朝澜,她也知道宰相府有一个温柔好脾气的宰相千金,名唤长风曦。她之所以能够那么快地就联想到两人的身份,倒也不是因为她们的服饰,而是曾经向来好脾气又不争不抢的长风曦曾经以死逼迫过朝澜,为的是一男子——户部尚书江隐大人。当年江隐中新科状元进殿面圣的时候,公主朝澜就对他有爱慕之心,第二年便要求皇帝亲自指婚,江隐那时虽然只是一个侍郎,但是能力已经逐渐展露出来,皇帝对其也是十分赏识,于是便答应了公主的要求,下旨在三月时候举行婚礼。但是朝澜最终是没有嫁给江隐,因着新婚那天,相女长风曦闹上了皇宫,求着皇帝取消了婚事,皇帝自然是不允许,长风曦便直接抽出了殿上的宝剑,以死相逼。她区区一弱女子,平时又柔声细语的,可那时候的气势却是半分不减,直直将皇帝逼得说不出话来,没有皇帝下令,婚事也不能够继续进行。此事很快传到了公主朝澜的耳里,朝澜向来强势,听闻长风曦前来闹事,自然是怒不可遏,她连新衣都没有换,便直接传了轿撵去了殿中。她也不愧是公主,做事雷厉风行,见到长风曦提着剑,便直接叫侍卫将她围了起来。长风曦没有半分慌张,她看着帝王,有些吃力地将剑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她说:“臣女长风家世代忠烈,或文或武,皆效忠于皇家,百年来,为帝王守着这如画江山,却从不贪求什么,家父现今虽然坐上了宰相之位,却仍战战兢兢,忠心耿耿,长风家整一个家族皆做事低调,从不左右帝王决策。而如今,臣女赌上长风家百年的名声,赌上家父的忠臣,希望皇上可以撤了这门婚事,如若不然,臣女便自刎在这金殿上。”不得不承认,长风曦的确好手段。今日若是她以长风曦的身份逼迫皇帝和公主,皇帝完全可以赐她死罪,但是长风曦却没有,她说的是整个长风家。是了,整个长风家,以丞相府为首,势力遍布全国,可敌皇家。长风家的实力这样庞大而皇家却不予以阻止,也是如同长风曦所说,长风家世代忠烈,是皇家的忠犬,所以历代君王,才这样放心地让长风家的人发展实力,甚至还会时不时地帮助。而长风曦,则是整个相府唯一的千金,现宰相唯一的女儿,她若是真的自刎在这金殿上,帝王不保证长风家的那些手握兵权的忠犬会不会恼羞成怒,反咬自己一口。于是最后,帝王还是允了长风曦。但是朝冉却对她恨之入骨,此事过后,朝冉将长风曦刑囚了一天,反复折磨。而对于公主这样的做法,长风家的人也不敢再有异议——本就是他们无理在先。公主任性,自然要让她将气消了,而且长风曦并经还有宰相千金的身份在,无论如何,他们都以为公主不会太过分。但公主的确是很过分。长风曦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全身衣衫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血甚至还从原先素白的衣衫上滴落下来,公主不允许宫人搀扶她,于是长风曦便一步一步自己走了出来。她的兄长——那个看惯了战场生死的少年将军,看到她的时候,都皱紧了眉头,差一点点的,就要拔出腰间的剑。长风曦却没有太多的做法,她仅仅是倒进了兄长的怀里,嘴里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不后悔的,兄长。”她说,“我不悔的。”不后悔的。帝王下令不准将公主刑囚长风曦的事情传出去,于是整件事情就变成了长风曦一人去金殿,逼得公主皇帝取消了婚事。此后坊间便流传相女长风曦因着自己爱慕江隐的私心,在江隐朝澜新婚那天前去皇宫闹事,帝王重视帝王家,最后是允许了长风曦,却拆了公主和江隐的一对好姻缘。 第十九章 术虎瑾安知道所有的事情,觉得长风曦半点错都没有,若是真的爱慕那江隐,自然是不能够允许他和其他女子成婚的,当然要想尽办法地去阻止。 公主朝澜也是没错的,自己的新郎被人抢了,难道还能够笑脸盈盈地送着人家走? 但刑囚这件事情,确实是过分。 她觉着,最讨厌的人应该是江隐。 身为整件事情的主人公,却半句话不说,整日躲在尚书府中,让着两个女子为他争抢受罪,没有半分男子该有的风骨与气概。 她此番遇到了两人,想过去听一听她们到底在说什么,于是便走近了。全是那朝澜一个人的声音。 “本公主今日可真算是扫了兴了,逛个御花园都能碰见你个丧门星,以后没有父皇的传召,你别有事没事就来皇宫里头,本公主碰见你都嫌晦气!” 术虎瑾安皱了皱眉头,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快要两年,怎的公主对于长风曦还那样咄咄逼人,当真是小气。长风曦一语不发,垂头看着扶栏上的雕花。 “做什么不说话?你当年在我与父皇面前不是十分厉害,不是十分能说会道吗?整日摆着这么一副死人脸,难怪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人敢去相府提亲!” 的确,那件事情之后,长风曦到了要成亲的年纪,却没有一个人前去提亲的。 术虎瑾安以为,这此中公主一定没少作祟。 公主此番过分。 术虎瑾安瞧着四下无人,便随手捏了一个诀,将自己的一身变为了男装,她决心要气一气公主,以现在的这样子去表达对长风曦的爱意。 她刚走了两步,才发现手上空无一物,这样去也过于失礼。她转过身去,恰巧就看到了一个身着华服的公子,手中拿着一朵白色的花朵在细细地查看。 那花长得甚是好看,术虎瑾安心下欣喜,直接便快步跑去,拿下了华服公子手中的花,“借你的花一用,你放心,我会还给你的,等我办完正事!” 然后她欣喜地拿着那朵花,凭着那套漂亮的衣服和同样漂亮的话语,将那花送到了长风曦的手上,然后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公主,再与长风曦对视:“曦儿就算穿着这样素净的衣服,也还是十分好看的。” 长风曦看到术虎瑾安,先是愣住,之后便是展颜一笑,握住了术虎瑾安的手,“这衣裳是你送的,自然是好看。” 术虎瑾安在内心赞叹着长风曦的反应灵敏。她们这一出,的确是把公主气得不轻,只是后来术虎瑾安再去找那华服公子时,却再也见不到了人。怕是等了太久,这花又不很珍贵,所以便走了吧。 那时候术虎瑾安心中是这么想的,反正两个人之后也遇不到了。的确如此,在此后的四百年里,术虎瑾安再没有见过那华服男子,只是没有想到,今日在这天宫遇见了。 她当年这样唐突地夺了别人的花,连一句话都不说,心中却是有愧疚,今日既然再见到,的确是该道歉,于是术虎瑾安便陈恳地道歉了,“这……当年是我不对,实在惭愧。那云深花何处有植,或是要如何栽培,你可以同我说。” 说来惭愧,她术虎瑾安身为天界药仙,虽然常住人界,但是也曾在天界住过百年,可他口中所说的云深花,她确实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云深花倒也不难求,几十年便有一株开花,只是此花只生长在人界,虽然花朵本身有十分强大的灵力,但由于开花的时候灵力十分地微弱,所以仙人根本就无法感受得到它的存在,只有在被摘下的那一刹那,才会爆发出强大的灵力,只是被人类摘下之后,这朵花也没有什么用了。”他解释给术虎瑾安听。 “可那时你明明摘下了那朵花……” “我是仙人。” “后来其实我是想把花还给你的但是你已经走了……” “因为那花碰过凡人肉体便和普通的花没有区别了,但你把花送给那个凡人。” 术虎瑾安愣住了,“那……这云深花入药之后有什么效果,我可以用其他仙草帮你配出来的。” “入药一株,得万年修为。” “……” 术虎瑾安不知道要怎么赔他了,正当她思忖着要不要等修炼满一万年的时候将修为送给他的时候,那人却说话了,“你当年拿了我的花,今日又折了这花送我,那我便当是你赔罪好了。” 说话拿着花就走了。术虎瑾安笑着看他走远,然后又猛地抬起头,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头:她竟然忘记问了那人的名。 不过对于云深花这种仙草都了解得那样清楚,该是天界的哪个药仙吧,改日有空去问上一问。 术虎瑾安再回去的时候,术虎燎云已经在找她了,见了她,术虎燎云便止不住地抱怨,“长姐又是跑去了哪里,可是让我一通好找。虽说这是为天后娘娘生辰而办的宴席,但也总有为我们术虎家接风的一份,你这样不明不白的跑了,该是多失礼的事情,可让父亲解释了好久!” “你也知道对于天界我不熟,不过是走着走着突然迷了路,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你怎么跑出来找我了,是宴会那么快就结束了?” “自然不是,是天君天后说想要见识见识人间的有趣玩意儿,父亲便叫人搬了许多烟花过来,说是要在仙界放个烟花给众仙看看,现在正在施法拉黑天幕。你还不赶紧随我回去!” “好好好,回去回去。”天界与人间不同,没有昼夜之分,因为仙人不需要休息,所以永远都是明亮的白昼,而那烟花,偏偏是要在黑夜放才好看,所以为了达到想要的效果,术虎家的家主术虎奚便直接将整个天幕都染黑了。 术虎瑾安随着术虎燎云回到宴会的时候,术虎奚正好施完法。就像是将一研的墨全都打翻在了宣纸上,黑色很快地攀附上了整个天幕。术虎瑾安看着头顶的一片黑色,伸出手来,两指一转,便捏了个诀上去,转眼间,那黑色的天幕上便多了一轮明月和满目星辰。 “虽说是幻术,可这样也就更多了几 分人间的味道,父亲说是不是?”术虎瑾安收了手,笑着朝术虎奚走去。术虎奚也欣慰地笑:“安儿永远会为我锦上添花。” 术虎瑾安入了座,往自己的杯中斟满了一杯酒,便抬手举起,“药仙术虎瑾安,见过天君、天后娘娘。” 第二十章 一杯饮下之后,又倒满一杯,“在此问候众位仙家。” 天界有一点比人界开放的,便是这礼数,不像着人间的帝王家,规矩数不胜数,且礼数门门都要到位,不可以少了半点分寸。 在这天界,不论身份如何,出入宴席,都只要一杯酒,便当作是问候了。 天君和天后点了点头,当作是回应,也有不少仙家回了她的酒,之后便是一片安静了。 术虎奚打了个手势,一束束烟花都被点燃。 起先只是一束接着一束,并不急促,之后便是漫天的烟花炸了开来,因为施了法,所以烟花燃放时候的声音并不很大,那朵朵烟花似乎是要开到人的眼前来。 术虎瑾安一开始看得开心,之后没多久便厌了,她在人间百年,年年春节都是漫天的烟花,什么样式的都见过,此番烟花虽然是气势磅礴,但总归是少了人间那几分烟火气息。 她向来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强迫自己,所以趁着众仙家赏烟花的这段时间,术虎瑾安便跑了。 实在是不得不钦佩术虎奚的法力强大,术虎瑾安自认为是走了很久了,但所见之处仍然是一片漆黑,施个法散了这满天黑幕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这儿若是明晃晃的一片,难免不会招来什么人。 她又来来回回兜转了许久,却是怎么都走不出去,术虎瑾安几乎都要放弃,却听到不远处几滴水声,转过头去,果真看到有人。 那人背对着她的站在湖边,看背影该是个男子。 她心中欢喜,几乎是要欢呼出声,但仔细想想这终究是在天界,不可以失了身份,于是便敛了神色,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自认为极其有气度地叫了一声,“仙友?” 那人原先似乎是在沉思,并没有察觉到术虎瑾安的动作,现在她这一声,却是把那人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似乎是受了惊一般,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进那湖里头。 “仙友当心!”术虎瑾安见他身形不稳,直接出手将他拉了回来。 那人顾不得此时的狼狈姿态,一把推开了术虎瑾安,满身戒备,“你是谁?!” 那人的语气过于凌厉,术虎瑾安被吓得退后了一步,四周满目漆黑,她无法看清楚对面人脸上的神情,但还是开了口,“这……仙友,在下名叫术虎瑾安,我知道或许你不认识我,但我现在迷路了,不知道仙友能不能做个善事,将我带出这广园。” 那人整理了衣袂,看着术虎瑾安就脱口而出四字,“转身,闭眼!” 术虎瑾安立刻照做。 然后很快,一道符落到了她的手上。 那人一把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跟着这道符走,便能出去了。” 术虎瑾安不敢转过头去,便道了一句“多谢仙友。”就赶忙离开了。 那人虽然看似凌厉,但他画得那道符到底还是将术虎瑾安给带出了这广园。 她回去之后,看着手中那道符,伸出手指便开始描摹,心中思忖着这天界到底是不一样的,就像这道其余仙人能够随便就画出来的符,她的确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 但话又说回来,她整日待在房里炼药,也确实没什么心思去钻研这些东西。 她拿着那张符翻来覆去又看了几次,之后便将它折了起来,收入袖中。 大约又过了一两个时辰,天上那一片浓重的黑色逐渐散了,术虎瑾安知道宴会已经结束,那么术虎燎云也该回来了。 她煮了一碗醒酒汤放在桌上凉着,又摆了一碟蜜饯,之后便手托着腮,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始敲着桌子。 醒酒汤自然是给术虎燎云煮的,术虎瑾安这个好妹妹年纪不大,却独爱饮酒,虽说酒量是好,但终究是女子,每每豪饮一顿之后便醉,第二天一觉醒来便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术虎瑾安不止一次劝她少饮酒,只可惜术虎燎云兴趣在此,无论术虎瑾安怎么威逼利诱,都没什么大用处。 既然劝不住,那么术虎瑾安只好在事后做准备了,术虎燎云要是喝醉,那就灌一晚醒酒汤下去,这样第二天无论如何的,便都不会难受了。 当年术虎瑾安第一次做醒酒汤这种东西的时候,没有什么经验,照着书上写的方法找了材料,熬的时候又担心药效不够,便又随手捏了几味安神的药进去。 她瑾安药仙手里的东西自然是好的,那熬出来的一碗安神药也的确比凡间的所谓千年人参还要再珍贵上几分,那术虎燎云接过药碗,及其优雅地喝了一大口,然后风情万种地……吐了出来。 “苦的,姐姐……” 术虎瑾安一对好看的眉毛向上挑了几分,那纤纤玉手一伸,到底谁把那碗醒酒汤给术虎燎云灌了下去。 之后的每一次只要喝术虎瑾安煮的醒酒汤,术虎燎云就一定要在旁边放一碟蜜饯。就算现在术虎瑾安地醒酒汤不再像原来那么苦,味道也好了许多,但术虎燎云依旧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一刻钟之后,术虎燎云的确是回来了,不过令术虎瑾安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沾着一身酒气回来。 “怎么的,这次宴会上竟然没有酒吗?你怎的没有像往常那样神志不清地回来?” 术虎燎云眉头一皱,似是极其失望,“长姐你不知道,亏得天界那酒还是摘得仙桃酿的,那味道简直是难喝!都比不上在人间,酒味淡薄,没半分的韵味,还不如喝汤的!” 术虎瑾安捏了一颗蜜饯塞进术虎燎云的嘴里,同她说道,“这天界的仙人,都是修身养性的,那酒更像是人间的茶,须得慢慢品味才好的,和人间的烈酒终究不一样,哪像你这样一顿豪饮,糟蹋了真正的好酒不说,还喝了一肚子气回来。” 术虎燎云坐着不接话,术虎瑾安知道她心中不痛快,倒也没恼,只是继续问她,“那你同我说说,你想喝什么酒?” “如果有一坛‘荔枝春’那当然是最好的了。” 第二十一章 术虎燎云的声音闷闷的,但眼神却一直朝术虎瑾安飘去。虽说术虎瑾安制药奇好,但若一定要论起酿酒,术虎瑾安也是一把好手,尤其是那‘荔枝春’酿的,当真是无人可比。术虎燎云好酒,游走人间,自然也尝遍天下好酒,不是没有喝过比‘荔枝春’更好的酒,只是能酿出这样又烈又柔,又醇又薄,又辛烈又香甜这样矛盾的酒的,也只有术虎瑾安一个人了。术虎瑾安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那点儿心思,“我知道了,你便先去休息吧,我明天就动手给你酿。术虎燎云欢喜地应了一声便进屋睡觉。其实无论修为高低,仙人都是不需要睡觉的,只是她们在人间长住,这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掉,睡觉这种事情是每天非做不可,她们两姐妹也不强迫自己,干脆将这习惯带上了天界,每天的只要到了时辰便去睡觉。天君允着她们,术虎奚允着她们,倒也没什么好顾虑。术虎瑾安记性是不大好的,但是唯有关于术虎燎云的事情,她很少会忘记。第二天一起,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拾缀拾缀自己,然后动身去了棠梨涧。胭脂棠梨涧,是天宫药仙制药交流的地方,术虎瑾安曾经去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了那里的风光。棠梨涧这三字,光是听名字便让人觉得满口生香,遐想联翩。更何况那里风景绝好,棠梨涧也的确是涧,建在一帘水幕之下,常年开海棠梨花,因为灼灼的红色与耀眼的白色交相辉映,所以被称作胭脂棠梨涧。只是术虎瑾安此番去那里,却不是为了制药,也不是为了与其他药仙讨论交流一些问题,她是去找一味药材的。那‘荔枝春’要酿好,手艺的确是要紧,但更要紧的,是酿酒所需要的材料。棠梨涧虽说是制药的地方,但是却少有药的苦涩味道,反而是到处都弥漫着一股令人心醉的芬芳,术虎瑾安这一路走过去,闻得十分心旷神怡,也不知道的什么原因,她总感觉这缕清香十分熟悉。就好像是那天她在仙音台上看到的白衣弹琴人身上的味道。真是十分相似的,和人一样清清冷冷独立于世的味道。术虎瑾安一边想着,一边就走到了她想要来的地方,然后一抬头,她就看到了那个她刚刚还在心里想着的那个清清冷冷遗世独立的白衣人站在柜前,气质卓绝,长身而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着两根……虎鞭。术虎瑾安惊住了。白衣人听到动静,也转过了头来,和术虎瑾安对视着。“……”术虎瑾安站在原地,脑中却早就百转千回了不知道多少回,一个男人,没事站在药柜前拿着两根虎鞭这样一本正经地看着,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没想到那样风华似玉的人,竟然那方面不行,当真是令人痛心。术虎瑾安越想越感到惋惜,她快步地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白衣人的手,“仙友,你别灰心,我知道这种病十分令人苦恼,你一定压力很大吧!”她停了停,又道,“但是没有关系,我相信一定是可以治好的,我在人间多年,这种病也见过许多了。”她见那人不说话,以为是他心中尴尬,于是一股怜悯之心更加从心中涌出,“仙友你放心,今天看到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然后她竖起了四根手指头。那人看着术虎瑾安,倒也没为自己辩解,只将那两根虎鞭收进怀中之后,说了两字,“木羽。”“恩?”术虎瑾安不解。那人又想这两字重复了一遍,然后说,“这是我的名。”“原来如此。”术虎瑾安一点头,“木羽木羽,真是好听。”“在仙音台上听闻姑娘是药仙,此番来棠梨涧可是要来与其他的药仙探讨些药术?”“自然不是,我是来寻几味酿酒的药材。舍妹好饮,可烈酒伤身,所以须得加些药材和了酒的烈性。这酒酿好十分快,大约七八日便可以饮,到时候你可以来术虎家常住的碧台门找我同饮,若是有多,我还可以赠你一坛。”木羽侧过身来,似是要与术虎瑾安说话,那眼睛一抬,却看到了远处,然后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术虎瑾安沿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有一个人走过来,穿着青绿色的长裙,依稀能看清是个眉眼清秀的女子,她的身后没有跟着宫娥,但看衣饰便能知道,这该是个有身份的人。她看了一会儿,之后便低笑出声,“今日当真是精彩。”木羽问她,“你认得她?”“何止是认得,我与她可算是故人相逢,当初在人间的时候,她可是与我同床共榻能私语到天明的好姐妹。不过到底是人心难测,当年她一心为求成仙,将我妹妹害得不浅。我已经是许久没有同她见面,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看到,当真是……”当真是冤家路窄!走来那人名唤倚桑,是一狐精。当年术虎瑾安还年少轻狂的时候,瞒着她老子去了一座深山中采药,因为里面有许多珍贵草药,所以那座山被人称作是灵山,山上地势险峻,故有许多灵芝长在悬崖边,常人采摘不到,而人们不去灵山采药的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山上多猛兽,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术虎瑾安仗着自己会法术,心想该不会被那些野兽狼群分尸了去,于是便颠颠跑到那座灵山中去了。而她也果真法力高超,这一路过去没有什么奇珍异兽能够奈何得了她,只是她忘了灵山的险峻,所以当她拔下一株草药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便滑下了那山坡。那时候她惊吓过度,竟忘了施法,由着自己堕下去。之后,她被一股力量弹了上去……是的,的的确确地弹了上去而不是托了上去,术虎瑾安落到地上的时候,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她被摔得头晕脑胀,一张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子,面目清丽,此时正斜着眼看她,满眼的鄙视,身后一条火红的狐狸尾巴缓慢地一晃一晃。该是个狐妖。术虎瑾安还没开口问,那狐妖便是嫌弃的口吻,“亏你还是个神仙,竟然连这种地方都能摔下去,若此番不是我救你,那你一定要成为第一个活生生摔死的神了!”术虎瑾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小狐妖继续说,“摔下去便也就算了,你怎么的就不能施个法,随便捏个诀就能把自己带上来了,你难道是傻的吗!”术虎瑾安,“……”小狐妖见她一句话也不说,便更是气急,“你这神仙怎么回事,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难道不该说声谢谢,然后再问我我叫什么名字,之后再回报我救命之恩吗!”术虎瑾安恍然大悟,急忙问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听好了,我名叫倚桑!”倚桑咬牙切齿,“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了?”“恩……你还想要我说什么?”“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怎么感谢我!”术虎瑾安沉默了。她长到那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父亲也从来没有教过她要怎么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人家都挑明了要她报恩,她也不能扔下这人就跑了,虽然凭她的法术,现在可以轻易地就把这小狐妖给捏了。所以最后,术虎瑾安便把倚桑带回家了。她的父亲术虎奚对于她所做的这件事情,并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没有反对,却也没有说要允许的意思。术虎瑾安碍于术虎奚,也不好在自家为倚桑再弄个房间出来,况且她也随性,于是便让倚桑和自己住在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