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出寒门》 第一章 分食 帝都洛阳城中,喧哗之声四起,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军队,竟然将皇宫给重重围住,水泄不通。 “张让!你在自寻死路,若是等我的大军一至,定将汝碎尸万段!” 一名身着金甲的将军手持长剑,对站在宫城上的一名太监呵斥道。 他的身边,虽说有着不少军士,可是比起对方,却是处于劣势之中。 “何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的大军在城外,手自然伸不到我内城来,快放我与少帝离开,我还可以保你一条生路,如何,大将军?” 名叫张让的太监有恃无恐,他手上一把如银蛇般的细剑在虚空中划出一朵漂亮的剑花,斥道。 正如那太监所言,何进,东汉末年灵帝时期的大将军,正身陷包围中。 “呵,我会听你?你......”何进嘴角刚刚露出冷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不知何时,一柄如同毒蛇的长剑洞穿了他的咽喉。 “你......难道不怕宫城外的大军么......”何进刚刚说完,张让的剑又是一绞,他的头逐渐低了下去,已经是了无生机。 到死他也想不明白,这位平日里弱不禁风的太监,剑法居然是如此的精妙。 “不听,便去地狱吧。”张让抽出长剑一甩,冷笑着掳走少帝,引着一帮太监禁军一起西向而去。 即使何进大军围城,他依旧有信心出城逃离,毕竟,宫城中可是有他早就挖好的密道。 十常侍之首张让,因灵帝驾崩,开始暴乱,斩杀大将军何进,掳走少帝,西向长安而去。 战乱不仅在内城爆发,连外城也发生了暴乱,不少市井恶徒聚集起来,连州郡府兵都一时镇压不下去,现在的洛阳,如同一条文火中煮着的一条鱼,不知何时就会死绝。 人人都在逃命,可街角却有个乞丐蹲着,无声的啃着手里的馒头。他咀嚼的极其缓慢,干涩的馒头似乎就是他的世界。 “哎呀!”一位锦绣玉服的公子匆忙地从他面前跑过,却被乞丐故意伸直的腿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真倒霉,怎么被一个狗腿子绊了一跤。”他骂骂咧咧地起身,正打算离去,却被身后飞来的一团泥球给砸了一个趔趄。 “你做什么,竟敢拿泥球砸本王!”公子扭身嗔视着乞丐。,他撸起衣袖,心中本就急如烈火,这个乞丐还要来找他的茬。 “不会是个傻子吧?”公子见对方不答,心中有些奇怪。家里锦衣玉食惯了,也算是见过点世面,可这么奇怪的家伙,他还是第一次见。 乞丐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却是不答,闷声继续吃着馒头,不再搭理他了。 “活该是个狗腿子......”他正打算动手痛揍这个混账一顿,却听见那家伙开口传来沙哑的声音。 “你不明白。” “什么?” 乞丐摇了摇头,开口道:“我拿泥球砸你,好保你的命。” “狗屁,泥球如何保命?”那位少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乞丐冷笑着盯着这位天真的富贵子弟,不知为何,对方无所谓的表情引起他来自心底的疼痛。 他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回答,“暴民暴乱不为其他,只为钱财,他们大多是如我一般的乞丐或是市井无赖,不会来找我这个褴褛之人,而你!身上锦绣华服相伴,我不把你弄成这副摸样,你必死于暴乱之中。” “你们这些贵族,又怎么会懂寒门的心思!” 公子看着乞丐混浊目中一闪而过的睿智,心中不禁恍然。糟了,自己跟丢了张让的队伍,若是暴民来了,第一个杀的就是我!他们,与昔日的黄巾军没什么区别!少年现在才醒悟过来,这个乞丐在提醒他快逃。 此人能在片刻间想出这些,也是一个明白人啊。 “恳请先生救命!”锦衣少年立刻向乞丐一行礼,他早年听父皇说过,尘世间隐匿了不少能人异士,若是找到一人,天下可定,刚刚这个乞丐身上,竟露出一丝帝师王越的类似的气质。 以他现在的见识,在暴乱中活下去过于困难,即使此人并无真才实学,也可暂时依靠他,躲避一阵。因此,他前后的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你是谁?我凭什么救你?”乞丐冷笑。 刘协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这是要看看的身份够不够重。 “灵帝次子,陈留王刘协。请先生助我!”锦衣少年公子报上身份的瞬间,爆发出一股上位者的威压,可乞丐却丝毫不受影响,这更确信了刘协的猜想。 “我可以助你......但,这馒头,你可敢吃?”乞丐微笑着将手中干瘪着的脏兮兮的馒头递了过去。 刘协愣了一下,心中不停挣扎着,若是吃了,自己如何在天下人面前立威,可若是不吃......他太想发展自己的势力了,少帝有帝师王越,那位天下第一剑圣,可自己却一无所有,哪怕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人...... “呵呵,我便知道你不敢,你走吧。”乞丐刚要收回馒头,却被刘协给掰去了一半。 “先生的东西,在下不敢多拿,取一半即可。”夕阳下,少年深邃的眼眸闪闪发光,如同阳光下的一潭深泉。他的野心,在这一瞬间,全然暴露在了乞丐眼前。 “好。”乞丐的嘴角扬起,他,终于找到了所寻之人。 第二章 幕僚 乞丐望着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陈留王,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不枉我在颍川书院外做了十年乞丐,每日受那些大儒和学子们的耳濡目染,今日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公子,不必吃了。”他夺过刘协手中的脏馒头,“速速将身上的锦衣脱下来,再抹些烂泥在布衣和脸上,我们混在暴民中一起出城,再寻当今少帝。” 他见刘协还愣在那里,反手就将他身上的锦衣撕烂,从地上扒起一团烂泥,抹在刘协清秀的脸上与雪白的布衣上。 暴民转瞬即至,看着衣衫褴褛如同他一般的暴民,乞丐叹了一口气。这乱世,终究是开始了,他们,也是可怜之人......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眼见暴民离去,刘协目光流转,向乞丐深深一拜,“恳请先生出山,救我大汉!”他的心中,已经认定了这位乞丐,并非一般人。 “为什么?”乞丐并未直接回答他,反而反问道,“我也可助其他诸侯一臂之力,为何要委身于你?”他微微一笑,似乎承认了自己身怀绝技。 “先生,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之别,想必先生心中有数。”刘协同样是会心一笑,静待着眼前之人的回答。 这是一场豪赌,刘协在赌这个乞丐必定身怀绝技,而乞丐则是在赌他刘协是否有这个魄力! 的确,这位少年的心性吸引到了他,能隐忍,也会礼贤下士,可他的羽翼太薄弱了,白手起家,一无所有。 他的内心不断挣扎,而少年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罢了,助他一臂之力吧! 乞丐站起身来,向少年一作揖,“贱民王煜,拜见王爷。” “先生言重了,一位无权之王罢了。”刘协眯了眯眼,眼中的野心收敛了起来,恢复了之前的天真少年模样。 二人顺着暴民暴乱的路线,逐渐向城外靠去。若寻不到少帝,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危险之至。 夜色降临之际,突然在城门处暴民的队伍混乱了起来。 “杀干净这些蝼蚁!董将军一个时辰内就要入城。”一名身披黑甲的将军下令。不知何时暴民队伍被一支黑甲骑兵包围了,刚刚还士气冲天的暴民瞬间变得如同土鸡瓦狗一般分崩离析,黑甲骑兵每一次交叉冲刺,就可以带走无数生命。 因为在队伍的尾端,刘协与王煜并未被圈入包围圈。二人远远的退了开来,观望着这一场屠杀。 “唉,黎明百姓,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我却......”刘协叹了口气,却没发现王煜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暴起,指甲深深地插入了手心的皮肉当中。 十年!自己在颍川书院外做了十年乞丐,一直忍着那些学子的嘲笑,不耻向先生请教,可到头来,自己却连那些与自己一般的可怜之人都救不了,那十年的隐忍又有什么用? “公子,可愿救这些误入歧途的可怜之人?”他终究是克制不住,问道。与他同病相怜的人,还是使他古井无波的心境波动了起来。 “我......”刘协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若有力为之,则必行之!” 王煜微眯了眯眼,他没想到,这位陈留王的胸怀与手段竟远超同龄之人! 他半跪于地,向刘协深深一拜,“主公在上,受天下疾苦百姓之一拜!” 主公?刘协心中一阵振动,自己虚无缥缈的一个承诺,竟换来了一位下属的归心,他自己也没想到。 “快快请起,先生愿意辅佐在下,已是万幸。”刘协急忙扶起王煜。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真诚。 直到现在,刘协才拥有了自己麾下第一位幕僚。 “汝二人在做什么!莫非也是暴民?我乃凉州牧董卓麾下前锋徐荣,速速滚开!” 在二人谈话间,刚刚还在屠杀暴民的将军驾马走到二人身前,呵斥道,他的气势沉稳得如同一座大山,磅礴地压向二人。 “你,命令他们停手。”可那位乞丐模样的年轻人缓缓起身,站立着如同一颗笔直的青松,指着他道。 徐荣漠视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寻常草民,听他一声呵斥早便夺路而逃,今天居然有人敢如此用手指着他发号施令。 “不知死活!”他刚欲举刀劈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一面金牌却直接甩向他的脸。他一把接住,心中却掀起了万丈波澜。 陈留王三个镀金大字让他后背直冒冷汗。他这才开始端详起面前蓬头垢面的二人。 “现在,还要我重复么?”乞丐冷笑着斥道。 战马嘶鸣声与将军的呵斥声中,一场屠杀悄然结束。 第三章 李儒 “臣,前将军徐荣,拜见王爷!之前多有失礼,还请王爷恕罪。”这位军旅气息颇重的将军半跪在刘协面前,沉稳如山般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 唉,要是何时自己有如此大将便好了......刘协心中想着,向徐荣虚扶一把,“起来吧,特殊时期,不追究了。” “徐将军,可是董将军的大军前来洛阳了?”王煜突然出声问道。 见之前呵斥自己的乞丐模样的家伙发问,徐荣心中虽有不快,可对方似乎是王爷身边的红人,也不好意思不给王爷面子,只好回答道:“正是,我家主公领十五万大军,前来勤王。” “那董公何在?” “就在后方。”徐荣大刀向后方一指。可以看见浩浩荡荡的黑色洪流正向洛阳开进。 “可寻见逆贼张让?”刘协急切地问道。 他的心中,还想着被掳走的皇兄刘辩,只怕寻不见张让,让刘辩也身处险境当中。 徐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哈哈一笑,“少帝已在主公军中,请王爷稍安勿躁。”他再度引马进入骑兵阵中,收拾暴民的烂摊子。 既然陈留王发话,他自然该给王爷几分薄面。 “主公,董卓不远万里前来勤王,几乎带上了所有兵马,其狼子野心,不可不防。”王煜附在刘协耳边轻声说道。 他听闻董卓十五万大军齐发洛阳,心中一阵不祥升起。若是司隶地区的诸侯进兵勤王,那么快还说的过去。可远在雍凉二州的董卓竟在十常侍刚刚作乱不到几天的时间内就到了洛阳的地界,实在是匪夷所思。 除非,他手下有一位深谋远虑的拥有大智慧之人! “嗯。”刘协轻声应道。他何尝不知董卓的野心,只不过还未有所准备,少帝就落入了董卓手中,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徐将军,听说此处有暴民暴乱,主公特派我来助你。”正当二人私语之时,一位身着儒袍的年轻人纵马而来,身后的黑甲骑兵与徐荣的兵马汇在一起。 在这位年轻人出现的一瞬间,徐荣沉稳的气势竟凝滞了一下,被王煜捕捉在眼里。 此人,不可小觑! “李大人,末将找到了陈留王大人他们。”徐荣指向刘协,将年轻人的目光引了过来。 一道阴鸷的目光扫过刘协,最终却落在了王煜身上。 如同芒刺在背,他不禁将头埋得更低了,还好只是扫视了二人一圈,对方并未有所诘难。 “哦?那么正好,王爷便随我去见主公吧。”年轻人牵来一匹骏马,将缰绳递给了刘协。 可刘协的脸色却一下子难看起来,呵斥道:“这里还有一人,你难道没有看见么!” 年轻人阴鸷的脸上一抹笑容扬起,而王煜心里却咯噔一下。来了!对方是想给刘协一个下马威! 他虽清楚刘协心中的不快,毕竟明眼人都可以看出自己是刘协的家臣,而之前徐荣也隐晦地提到了一二,可这位年轻人居然根本没注意到他,或者说故意没有注意他!便是想要引起刘协发怒,看看自己在刘协心中的分量。 心中虽然感动,可王煜还是暗叹了一声:自家主公手段还是太年轻了。 对方在片刻之间,就试探出了他对于刘协而言的重要性。 “啊?李儒愚笨,浊眼昏花,竟不知这位大人是王爷的下属,还请王爷恕罪。”名叫李儒的年轻人立刻下马,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伏在了地上。 刘协面色稍有缓和,“起来吧,此事便算了,带我们去见董将军。” “李儒拜谢王爷。”李儒从地上站起来,翻身上马开始引路。 王煜面色极其难看,没想到董卓手下竟如此有心计,恐怕这进兵勤王之计便是出自此人之手! 夜幕之中,王煜和刘协随着李儒的骑兵队向着董卓大营进发。 第四章 交锋 “主公,这位便是陈留王殿下。”李儒带着刘协走进中军大帐,至于王煜则被晾在了外面。 他倒是自得其乐,正好欣赏一下西凉大军的排场。 还好李儒安排了军士带他参观营地,否则在这营中还要迷路哩! “可否给我一套军旅服,我想去洗浴一番。”王煜虽说不嫌弃乞丐模样,可在刘协边上还是要保持几分整洁。 “李大人吩咐了,大人可以随意。”军士回答道,便去为王煜准备衣物去了。 王煜走到河边,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自己少时也是颍川书院的学子,若不是杀了来强抢自己母亲的古城督邮,自己也不会落到这副境地,为了逃避官府追杀,退学伪装成乞丐,三年在外游学,十年在书院外徘徊,受尽学子们的冷嘲热讽,如今成了当今王爷的家臣,有了用武之地。等他有了实力,定要回颍川接来母亲,一家团圆。 王煜捞起河水,轻轻擦拭着满是污垢的身体,军士将军旅服放在了边上,便立在一边静静的等候。 他又想起来刚刚大营中的情景:西凉军桀骜不驯,西凉铁骑更是一等一的狂妄,可董卓却将他们训练成了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简直不可思议。 身边伴有智臣良将,此人的心思怕不是早就放在这中原上了。 王煜拾起放在边上的军旅服,一件一件佩戴在身上。突然大营方向传来了马蹄声。 “主公有令,召王煜入见!”传令兵的大嗓门在王煜耳边响起。 这是何意?堂堂凉州牧,居然会召他一介贱民入见,倒是让他吃了一惊。 他不敢怠慢,立刻佩戴整齐,准备入见当世势力最为丰厚的诸侯。 当王煜走入大营,董卓一众人都围着地图,不知讨论着什么,至于刘协与少帝,则不知身在何处。 见董卓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他便轻轻地报了一声:“贱民王煜,拜见州牧。” “文优(李儒),你以为要败众诸侯,该在何处设防?” “主公,虎牢与汜水二关不可丢失,至于河内城也要握在手中,才可万无一失。” “嗯......” 王煜眉头轻皱,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故意将他晾在一边,还是真的没听见。不过既然对方出招了,自己也该接着。 “哈哈哈哈......没想到仲颖(董卓)公手下居然有如此贤才!”王煜突然仰天大笑,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人群之中,一位身体微微发福的人抬首看向王煜,脸上的恼怒之色几乎要溢出来了。“这是谁?”在他董卓讨论战略之时还敢贸然出声,此人定是不知好歹之人。 “贱民王煜,受仲颖公召见而来。” 董卓这才开始细细端详起来,俊朗的面庞带些清秀之意,七尺之躯在军旅服的衬托下更加挺拔。“你,难道有什么高见不成?”刚刚李儒对刘协的家臣似乎有所提防之意,也传达给了自己,可董卓的爱才之心却放不下来。 “呵,在下虽不才,比不上李大人之智,但几处还是有自己之解。”王煜轻笑一声,虽不知董卓打的什么主意,但即使是试探,自己也得替自家主公全部接下! “河内的确要拿下,可河内丁原拥兵十余万,实力不下于仲颖公,且其子吕布,武力天下无双,麾下并州狼骑,可以媲美您的西凉铁骑。铁板一块的河内郡,在下不建议动武。”王煜如此一分析,座下武将全部都暗自点头,李儒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再瞥了一眼董卓,对方也正在打量他。 “继续说。” “虎牢关与汜水关犄角相对,仲颖公若是肯亲自率兵,驻于荥阳一带,即使众诸侯有心反对仲颖公,也无济于事。”王煜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勾画出了洛阳的防御体系。 董卓心中一片振动,这位不起眼的刘协的家臣,竟将每一点都提到了,这正是刚刚李儒在召见王煜前对他说的,刚刚讨论军情不过是装给他看的罢了,恐怕这位的才智不在李儒之下! “哈哈,王煜说的对极,不愧为殿下的家臣啊。来人,传我命令,封王煜为中书令,即日起,你便是大汉的官员了。”董卓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刘协并未给这位什么实质性的好处,自己倒不如拉拢一下。 “承蒙仲颖公厚爱,在下感激不尽!”王煜半跪于地,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若是刘协册封自己,自然没有问题,可现在董卓册封自己,回去刘协会怎么看自己?这种手段,太过可怕!“不过册封之事还是罢了,在下一无战功,二无谋略,实在是受不起此等大任。” 董卓眉头轻皱,“既然你不愿,那便罢了,退下吧。”他又起身下令道,“明日进洛阳,至于各军按计划开赴各地,诸将先歇息吧,时间也不早了。” “诺。”王煜随着众人退出营帐,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董卓看起来虽是一位粗鲁之人,可他的心计与手段,不下于那位阴鸷谋士李儒。 今后,定要如履薄冰般地行事! 第五章 废帝 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入洛阳城,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道路两边全部站满了人。秋风萧瑟之际,一股肃杀之意从入城大军中散发而出。 “主公,昨日我见过董公了。”王煜在军队的首端看见刘协,便驾马上前道。 “王煜,你觉得董公这个人怎么样,天下是否值得交付于他?”刘协低头沉吟了一会,突然问道。 “怎么?主公没信心了?”王煜轻笑了一声,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刘协,的确,董卓的军势给他造成了不小打击。“董卓的手段和心计虽都是上乘,可他太急功近利了,我昨日入见他,他们却在讨论如何抵御众诸侯,已经将野心摆在了台面上,恐怕不久后,就要恭喜主公了。” “恭喜我?” 王煜笑得愈加开心,“嗯,恭喜主公,成就九五之位,统管大汉江山。” “我要称帝了?”刘协大吃了一惊,仿佛还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王煜。 “正是如此。” “为何如此判断?” “呵......”王煜冷笑一声,“若非少帝自以为董卓是来帮助自己的,一无所知的嚣张跋扈,认为有了帝师王越便无人敢动他,殊不知一人怎敌万军之力,肤浅!” “那皇兄......”刘协有些不放心,亲情终究难以割舍。 “少帝必死无疑,若不是他自以为是,有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主公,成大事者,自古以来都舍弃了亲情,在下妄自菲薄,还请主公三思。” “明白了,那现在等待时机便可了,是么?”刘协苦笑道,自己这位家臣,还真是直言不讳。 “主公明白大理,我也可以放心了。”王煜止住了笑,纵马向前,进入了洛阳城。 洛阳不愧为汉朝都城,之前他还是乞丐时,倒没注意这宏伟的城楼。现在一观,竟让人升起一股豪迈之意。 哈哈,这乱世,便是我这条鱼的水!王煜心中感慨万千,不禁想大喊出声,可又给他生生咽回肚子里。 若待他日成就凌云之志,必似鲲鹏当展千里云翼! “卓今日召集诸位,就是想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 大殿上,众多大汉重臣坐在座下,而董卓则坐在了主位之上,李儒则站在一边侍奉。 “今大汉垂危,少帝尚不懂世事,我希望......”董卓话音未落,堂下便一片喧哗之声,更有一人拍案而起。 “董卓,你狼子野心,几人不知,我袁绍绝不于你苟合!”那人生的俊朗,一股高贵的气息散发而出。他抽出佩剑,一剑斩断案台,拂袖而去。 董卓没有阻止,继续说道:“卓以为,帝位能者居之,立陈留王为帝,再加上我等倾力辅佐,则可解决大汉垂危的问题。” “胡说八道!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若是扰乱儒家纲常,又如何治理天下?废黜少帝,即是废长立幼,岂不是臣非臣?不可取!”朝中一位老儒顿时呵斥道。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董卓突然勃然大怒,“来人,拖下去,把他的头砍了,丢在沸水里煮。” “你......”老儒气的说不出话来,“董贼,我就算死,也绝不与你苟合!” 边上两个士卒上前,将老儒拉了下去,不一会呈上来一个头颅,正是那老儒的。 士卒支起一口大锅,烧沸了一锅水,老儒的头颅随着水上下浮动,台下无人噤声。 人人自危,又有谁可以顾得上这大汉江山? “那么,便如此定了,次日,便举行禅让仪式。”董卓点了点头,似乎对众人的害怕很满意。 次日,在洛阳,汉少帝刘辨退位,刘协称帝,名曰汉献帝,公告天下。 第六章 讨贼檄文 一座宏大的府邸中,二位年轻人正在对弈。一片秋风吹过,将几片火红的枫叶吹到了棋盘上,被二人拂袖掸去。 “文优在此先恭喜王兄了,如此年轻的谏议大夫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李儒拱手贺道,脸上尽是恭维的笑容。 “李兄不过比我大了几岁罢了,已经官至丞相长史了,也该庆贺。”王煜又落一子,无不奉承道。虽是嘴上说着庆贺的话,可他心中却腹讳:“这个老狐狸!” “我不过是沾了丞相的光罢了。”李儒执着黑棋,却不敢轻易出手。 他,已处于下风。 “李兄是有心事吧,莫非是关于......少帝?”王煜见李儒迟迟不落子,如不禁意般问道。 李儒的手随着心一颤,子落在了棋盘上。可惜了,浪费一步! 不过,居然让这个家伙说准了,的确是因为少帝之事。李儒的心无法平静下来,若是自己的智略称为非凡,那么此人即是妖孽! 前几日,董卓受封丞相,召李儒进丞相府,令他杀掉少帝与太后。 这可不是一般之事,弑君者,天下儒生共讨之,可主公之令也不可以不服。李儒一下子陷入了矛盾之中。 棋子在盘上发出啪的一声,王煜又落了一子。不像李儒的举棋不定,王煜的进攻如同狂风暴雨般接踵而至。“若没猜错,仲颖公是想要你替他弑帝,我说的,可对否?” “你!你怎么知道的?”李儒大惊,一下子从位置上站立起来,脸色瞬间变得刷白,他怎么也想不到,王煜是如何知道的。 “从李兄下棋的章法中便可以看出来了,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可每一步却又蕴存杀机,想必文优兄已经下定决心了吧?”王煜抬起头看着李儒,深邃的眸子中似乎蕴藏了什么。 “这样......若是王兄是我,会动手么?”李儒沉吟了一下,问道。 “动手?那是必然结果。” “为什么?” “刘辨必须死,董公才能完全掌控朝野上下,否则,会有隐患。而且这也是董公对于天下的宣告,也就是向天下宣战。”王煜落下最后一子,白棋的连纵之势终于接在了一起。 “你败了,李兄。” 二人沉默间,一位家丁跑上来报告道:“二位大人,董公遇刺了,现在在丞相府上召二位大人过去。” “何人行刺?”李儒急急问道。 “前将军曹操,现已逃出洛阳城,向陈留方向移动。” 与安逸的洛阳相比,陈留则开始了紧张的备战时期。 “公台(陈宫),依你之见,董卓可会大军出动,平我陈留?”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坐在太守府主位上,开口问道。 “应该不会,董卓若是来犯,我等手下的两万人根本不够他塞牙缝。而且他的战法向来是兵贵神速,若追击,半路上我们就会被追上了。”陈宫摇了摇头,否定道。 “可我们还是该先发制人。”座下传来轻轻的咳嗽声,一位身着蓝色长衫,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建议道。此人名叫戏隆,字志才,正是曹操的左膀右臂,军略方面无人可及。 “可发讨贼檄文,召天下诸侯共击董卓。”一位面色丰润,身着长式青衫的儒生说道。这位年轻人便是将戏隆举荐给曹操之人,名荀彧,字文若,与戏隆是多年的好友了,交情颇为深厚。 “文若,可有把握?”曹操不放心,下巴处的络腮胡子因紧张而抖动。一日解决不了董卓,他曹孟德便一日寝食难安! “十之有九,凭我们之力自然抵不住董卓这只巨兽,但若是广集天下之力,虽拧不成一股力,但也比现在好的多了。”荀彧微微一笑,“主公,可放心了?” “有文若此言,自然是放心了。”曹孟德脸上的担忧散去,脸色一变,随即抽出腰间的佩剑,剑指洛阳。 “草拟讨贼檄文,准备即刻出兵。诸君,共勉之!” “诺!”堂下无论文武,全部齐声答应道。 紧接这刘协的称帝通告,一章讨贼檄文再次公告天下。 “董卓逆贼,人人得而诛之!召天下之人,共讨之!” 第七章 御兵 大殿之上,一袭龙袍加身的刘协正与王煜讨论着今后之事。 “陛下要拥有的并非皇位,而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王煜自从那日看了董卓的西凉铁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同于别人的兵马需要喊打喊杀,西凉铁骑肃穆的如同杀神附体,一袭黑甲如幽灵般袭来,竟只有马蹄踏地之声,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毫无疑问,西凉铁骑绝对是精锐,可若是失去董卓,那么这支军队也会成为失魂落魄的散兵游勇吧? “我明白,可现在我身居宫中,脱不开手,成军之事就拜托了,希望董卓败亡之时,我们还可以自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董卓若亡,刘协的处境也不会好到哪去。 “臣明白,陛下静候佳音便是。”王煜向刘协告辞,思考了一下,这次的仗,他一定得参与进去,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他刚走回家中府内,门外便传来太监的声音,“谏议大夫王煜接旨!” 王煜眯了下眼,来了! “臣,王煜接旨!”他打开门,双手呈上半跪于地。 “因逆贼丁原领兵从河内来犯,现调谏议大夫王煜北上荥阳,任督军督战。钦此!” 呵......竟让他去督战?董卓和他虽是有不同的想法,但结果终究是不谋而合,刘协这道圣旨也下的恰到好处,满足了董卓不说,还为自己的目的铺了路,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至于董卓,应该是想试探一下他的能力。 “另外,丞相亲赐宝马一匹,望大人初战大捷。” 太监又令人牵上来一匹宝马,通身血红,一观便非凡品。 董卓之心,在这匹马前显露无疑,既希望败,又希望胜,呵!矛盾之至。 王煜心中一动,既然刘协如此相信我,那么我王煜,就要在董卓的人马里拉出一支自己的军队! 荥阳 “我等五千兵马,如何敌得过丁原十万大军?”徐荣心中愁绪万千,不知何处发泄。 “报,谏议大夫王煜,在帐外等候。”传令兵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先生?不妨进来说话,不用拘泥于小事。”徐荣掀开帐子,看见一身羽织软甲的王煜,不禁扬起笑容,“丞相可派了援军来?” “自然。”王煜面色严肃,缓步走进大帐内。 “多少人马?”徐荣脸上笑容更甚,若董卓大军亲至,那么丁原也要退避三舍。 “独我一人。” “什么?”徐荣大吃一惊,他本以为丞相至少调兵三万给他,可居然真的只调了一位督军。 “徐将军以为打败丁原要多少人?”王煜问道。 “至少三万,若少于这个数,怕是连荥阳都守不住。”徐荣脱口而出,对于实力估算,以他身经百战的经验,绝对不会有错! “哈哈哈哈......”王煜突然大笑道,“依我之见,破敌只需五千人,足矣。” “五千人怎么够?敌军可是有十万之众!”若非王煜之前在董卓帐前露了一手,他绝对会认为这个家伙是个疯子! 王煜止住笑,一脸严肃的望着徐荣,“丞相的兵马七日后才能到,可丞相依旧派我来了,你认为五千人马守不住荥阳七日?丞相相信我,你难道不相信不成?” “这......先生难道有妙计不成?” 王煜沉默不语,只是笑着看他。 “先生不必卖关子了。”徐荣继续逼道。 王煜见徐荣心切,便道,“三日后便见分晓,将军只需固守三日,我军必胜!”他自信地笑着观望地图,仿佛已经得胜了一般。 二人一人信心满满,一人则着急难耐,开始绕城巡视起来。 “这边的,速速将城墙加固,若是此处倒了,敌人的骑兵冲进来,哼!” “此处多加几个陷阱,敌军多为骑兵,我们只要将敌军冲锋的劲头减下来,那么骑兵就是废物。” 这位新来的督军四处看着,虽是第一次上战场,可却有老将的沉着与敏锐。 若非十年磨炼,自己的心境也不会如此老成。 王煜走至校场,看见中央的一面大鼓,他刚举起鼓槌准备击鼓,却被徐荣阻止了。 “这可是誓师鼓,一旦宣布誓师,便是死战不休!现在这些兵马,又怎么会豁出命去?”徐荣扫视了一遍城中的兵马,如同一盘散沙,若是誓师,必然适得其反。 王煜并未回答,轻笑了一声,用尽全力击打起鼓来。 “咚――咚――咚......”鼓声由缓到急,再到接连不断,竟然让徐荣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多少年没这种感觉了,如同回到了西凉任阵前小卒的感觉! 一个个军士停下手中的事,观望校场上瘦弱的人影不停的击鼓。 随着鼓声渐起,王煜几乎用不上力了,可他还是用尽全力击鼓,牛皮做的鼓面竟被他击穿了。他将鼓槌随手丢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咆哮道:“集合!” 军士们陆陆续续地站在了校场上,但却依旧懒懒散散的。 “校尉都尉级别的,整好你们手下的人!” 从军中走出十多个人,队伍才勉强有个样子。 王煜清了清嗓子,额角的青筋暴突出来,大声地说道:“我知道诸位可能看不起我,对!我是一名文官,一位儒生;但是,我现在可以准确地告诉你们,敌人就在十余里外,与西凉铁骑齐名的并州狼骑!”他顿了顿,见台下窃窃私语的军士不在少数,又道,“敌军人马十万,而我军只有五千之数,若不能以一敌二十的信念,我们几乎没有赢得希望。” “敌军有十万啊......” “怎么办呐......” 军心开始动摇了,徐荣暗叹一声,这话怎么能说给他们听呢? “你们大多数人,父母亲人都是农民,若是你们死了,家中老人无人照顾,孤苦伶仃走完此生,岂不负了孝道?食董公的俸禄,岂不负了忠义?所以,这一战,活着,才有享受胜利的机会。”王煜突然掩面哭道,“人人都想活,我也想,面对十万大军仍有一线生机,若是逃出荥阳,必被敌方骑兵冲杀成散沙。” 他脸色又是一变,突然严肃起来,脸上甚至还粘着泪珠,“我刚刚已经击响誓师鼓,诸位,可有信心?” “我徐荣,听督军号令,万死不辞!”徐荣听完,这一通鼓声,让他想到家中老母,又想到董卓对自己的赏识,顿时声泪俱下,半跪于地发誓道。 “万死不辞!”陆陆续续下方不少人应道,可王煜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这远远没达到他的目标! “若有人退后一步,本督军会牵连责罚你们在洛阳的家属,此外,这一战,战功按双倍行赏。”王煜几乎涨红了脸,大喝道: “死战不休!” “居然要惩戒家属,罢了,死便死,反正上了战场,生死各安天命,我愿随督军大人死战到底!”台前几位都尉中有一人突然喝到。 “都尉大人!”士卒们面色复杂地观望这着。 “怎么,死战仍有生机,苟活却不一定能活下来,督军大人已经说清楚了,你们还不清醒么!” “死战不休!死战不休!”整个校场终于逐渐沸腾起来。 晓之以礼,动之以情,威逼利诱之下,王煜将这五千人拧成了一股斩不断的麻绳。 徐荣心中不禁升起敬佩之意,此人,定非池中之龙! 第八章 初战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荥阳的破旧城墙上,天气终于是由秋季进入了冬季。 王煜竖起毡袍的衣领,站在城墙上巡视。 军士们大多还在熟睡当中,经过昨晚的紧急备战,荥阳的城墙上升了两米,周围的陷阱多了数倍,连极度匮乏的箭矢都被折成两段来使用,一方面加快了射击速度,一方面加多了箭矢数。 突然,远方的大地开始振动起来,烟尘滚滚,仿佛是排山倒海一般的阵势,却没有吓到王煜。 “敌袭!上城墙防守!”他大声咆哮,叫醒了正在熟睡的军士们,许多人一咕噜爬起来,茫然地望向远方,不知所措。 不知何时徐荣站在了他身后,远望着涌来的骑兵,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如同着骑兵可以踏平荥阳这座小城。 “第一轮先射箭尾,等我下令再射,昨晚都把箭尾削尖了么?” “削尖了!”军士们齐声应道。在靠近后,这类短箭的杀伤力不亚于原本的长箭,荥阳城矮,正好适合这类短箭。 “好!准备!”王煜眯起眼睛望向汹涌而来的并州狼骑,一面高字大旗迎风飘扬,不知是何人的兵马。 骑兵逐渐近了,王煜都可以看见骑兵那张满是伤疤的凶悍的脸。 “攻击!”王煜咆哮着抽出佩剑,大声喝到。 箭矢如雨般落下,虽是箭尾,可削尖后的箭尾伤害依旧不低,这种力量将并州狼骑的轻甲贯穿绰绰有余。 冲锋上来的并州狼骑大多数没有失去战斗力,反而一轮抛射,虽没有对王煜方面造成损失,可不禁使他们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敌军连骑兵都可以攻城。 骑兵如海潮般退去,只留下几百尸体与没有主人的战马。 “打扫战场,敌军主力应该不在,小心敌军杀个回马枪。”王煜下令道,骑兵太快了,他不得不提防。 他又转向徐荣,“可知敌将是何人?” “丁原帐下姓高的将军就只有一位,九原高顺。”徐荣面色难看,面对高顺,他实在是不太愿意,对方不会给你任何破绽,用兵打仗,讲究正奇二字,而高顺将正字用到了极致。 正,讲究的是稳扎猛打,一步一个脚印,就算敌军再怎么引诱、用计,也是无用功。 “高顺......”王煜沉吟了一会,突然唤道,“李肃!” 李肃是徐荣帐下的一名都尉,同样是九原人,少小时与吕布交好,还是同乡,可两人分开出仕,一人在董卓麾下,一人则在丁原帐下效力。 此些军中细节,他在来之前,无论巨细,全部调查了一遍。 “先生唤我?”不一会一位略显瘦小的都尉走上前问道。 “可认识敌军大将?” 李肃脸色瞬间苍白下来,“先生,虽高顺是我幼时好友,可我绝对没有叛逆之心啊!” 见李肃惊惶的样子,王煜心中暗自觉得好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肃见王煜一脸笑意,这才放下心来,“那先生?”他一脸疑惑,不知道这位新来的督军究竟有何事寻他。 “你怎么看这位高顺?”王煜眼睛微眯,切入了正题。 “高顺?”李肃眯了眯眼,他也是善察实事之人,瞬间明白了王煜的意思,“先生莫非想让我去说服高顺?依在下所言,不太可能。此人愚忠到了恐怖的地步,但并不忠于丁原,而是忠于吕布。” “吕布?”王煜脸上笑容更甚,来了!终于到了最重要的部分。 “若先生有意,在下愿以发小之情,说服吕布,不过......”李肃尴尬的笑了几声。 “你要什么?”王煜锋锐的目光扫过他,将李肃心中的贪念照的无处可逃。 “金银不可少,但还需一匹宝马,才可以有几分几率成功。”李肃见王煜面色一变,收起了刚刚的笑,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自作聪明,既然是督军来找自己办事,自然会给他准备好一切。 “哈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自然应当应允。”王煜突然大笑道,拍了拍李肃的肩,“将我的马取去吧,再取些金银之物,祝你凯旋而归!” 王煜来时,董卓赐了宝马一匹,想必是李儒也发现了李肃这个因素,也是可以利用的。 李儒此人太过可怕,竟将军中的一切消息掌握在手中。这不禁让他有些害怕,自己是否能拉扯出一支效忠自己的军队。 一位军士牵来一匹血红色的马,李肃顿时一惊,脱口而出:“赤兔宝马!” “哦?你认识我的坐骑?” “这,是丞相赠予李大人的马,没想到居然在先生手里。”李肃应道。 居然是李儒自己的坐骑!王煜不禁受宠若惊,这种试探,李文优也太看得起他了,自己不过是二十一岁的及冠青年啊。 “无妨,李大人那里我自然会交代,你去吧,若不行,也不必强求。”王煜嘱咐了几句,目送着这位矮小的都尉离开,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回战场上。 接下来,才是真的苦战。 王煜望着打扫战场正兴奋的士卒们,苦笑了起来。 第九章 弑帝 正当王煜纠结着怎么守住荥阳时,李儒的心中也是天人交战。 “少帝啊,你可真让我为难......”李儒仰天长叹一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但无论如何,少帝都不能活下去了,得断了朝中老臣的那条心思。所以,即使得罪天下儒生,他李儒今日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传我命令,命郭汜李傕领兵包围大牢,待我到来。” “是,大人。”家丁急急跑了出去,前去报信了。 不一会,三千精骑将廷尉府与大牢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做什么,这里是洛阳!朝廷命臣居住的地方,谁允许你们把部队开进城的?”廷尉荀攸大声斥责,他虽然能猜的到对方的目的,可惊讶于对方的手段竟如雷霆之势。 郭汜李傕二人坐于马背上,连看都不看荀攸一眼。 他二人自从西凉跟随董卓开始,就没人敢如此辱骂他们,董卓也十分器重他们。二人私下里交情颇深,李傕善武,郭汜则略偏文些。 荀攸见二人对他不理睬,转身对身边一个小厮说道:“快,快去未央宫,请当今皇上!” 正当小厮向皇宫奔去之时,李儒亲至廷尉府前,坐在马上冷眼看着着急的荀攸。 “长史大人怎么在这里?”荀攸也发现了被卫队簇拥着的李儒,面色不善地问道。 在官职上来讲,廷尉作为九卿中的一位职管刑事的大臣,远远高于他丞相府下的一位长史,可从地位上来讲,他荀攸远远比不上董卓面前的红人李儒。 “怎么,我不能来么?”李儒冷哼一声,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要速战速决,“荀大人,在下挂念先帝,想去大牢中探望一下先帝,还请大人让开。” 李儒并未询问荀攸的意见,自从一开始起他就没将这位廷尉大人放在眼里,要知道他的叔叔荀彧还在曹操这个逆贼麾下做事,他有一万个理由将这位廷尉打上通敌的理由,然后打入大牢。 “我若是不让呢?”荀攸也冷下脸来,反问道。 “那就对不住了,李傕郭汜,先请荀大人让条路出来吧!”李儒阴鸷的脸上一抹阴笑闪过,人称阴士的董卓帐下第一谋士李儒,又怎么会给荀攸拖时间的机会呢?他早便洞穿了荀攸的想法。 无奈的荀攸被两将拉开,李儒冷笑一声,大步流星地走进大牢。 李儒前脚跟刚进大牢,刘协便率领他的御林军到达了廷尉府门前。他正打算冲进大牢,郭汜李傕二将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是想造反?”刘协抽出腰间的鱼肠剑,对着二将呵斥道。 里面,可是他的皇兄,是他的哥哥!若是他伤了一根头发,刘协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失态。 “陛下,李大人下了死命令,不能让任何人进去。”郭汜板着一张死人脸,没有任何动容之处。李傕一言不发,站在郭汜边上,显然也表明了立场。 “好,很好,哈哈哈哈......”刘协仰天大笑,既然王煜不在这里,他心中的愤怒终再也抑制不住了,“御林军听令,为朕开路!” 听到刘协的命令,可御林军依旧没有动,一个个面露难色,犹豫不决。他们早就听令于董卓,又怎么会帮助这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傀儡皇帝。 “你们......”刘协吃了一惊,居然连御林军都不受自己掌控么......他冷哼一声,挥起鱼肠剑劈向二将,“朕即使没有御林军,也要杀进去。” 虽嘴上还说着胡话,但刘协刚刚一颗波动的心已经冷静下来了。其实,他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一个除了皇位一无所有还要在董卓的手下面前出丑的跳梁小丑。不过既然冲动地来了,那也只好与李儒拼一拼了! 二将不停地闪躲着刘协毫无章法的进攻,一边劝道,“陛下,别让我二人为难。” 刘协假装听不进去,连劈带砍,将二人逼到了小角落。 “停手!”刘协突然听到一声呵斥,他循声望去,在大牢的入口处见到了李儒。 “陛下既然要见先帝,那便去吧,二位将军之前多有冒犯,是文优之过,还请陛下恕罪。”李儒微微一躬腰,行礼道。 臣子见到帝王本应该行跪拜礼,可他现在也没时间追究这个,就直接跑进大牢了。 李儒望着刘协远去的背影,冷笑不止,就在刚刚,他请少帝喝下了一瓶鸩酒。 “啊!”大牢深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刘协伏在一具冰冷的尸体上痛哭流涕,眼泪夺眶而出,在大青石地板上发出嘀嗒的声音。 即使他坐拥百万江山,即使他身居万人之上,可却连在世的唯一一个亲人都被自己的臣子给毒杀了。 即使他答应了王煜,不会再去插手少帝的生死,但这次,他还是违背了诺言。 是了,都是因为他只是个傀儡皇帝,都是因为他没有权利,才致使自己的兄弟手足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斩断,可那人竟还恭敬虚伪地称自己为陛下。 他要权利,要实力! 他捧着刘辨因为剧毒而变得紫黑的脸,失声痛哭。 “李文优,我刘协从今日起,与你势不两立!”满是怨恨的恶毒声音从大牢中传出,仿佛是地狱复仇恶鬼的嘶吼。 李儒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在卫队的簇拥下缓步走向丞相府。 “王煜,不知道你知道了刘协的样子,会是什么表情呢?哈哈哈哈......”李儒平和的微笑中,一股杀意不经意地散了出来。 交锋,在棋盘外又重新展开。 第十章 鱼肉 “娘亲!”王煜高兴地跳到母亲怀里,连书包都没放下来。 “今天学的怎么样?”王煜的母亲微笑着问道,将王煜从怀里放了下来。 “今天我把先生的戒尺藏了,他找不到,可生气了。”小王煜嘻嘻一笑,回答道。 “怎么这样,你个小家伙,也太调皮了。”母亲轻轻地敲了一下王煜的小脑袋。 小王煜吐了吐他的小舌头,迫不及待地放下书包,循着香气奔向饭桌前。 “哇,怎么这么多好吃的啊?”王煜望着桌上朴素的菜肴,故作惊讶地道。 她无奈地摇摇头,坐在了王煜的对面,白了他一眼,“你啊,屡教不改,吃饭前要洗手,知道吗?” 王煜悻悻地收回刚伸向筷子的脏手,跑去洗了手再坐回饭桌上。 王氏见他猴急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将垂在腰间的长发撩起,盘在了头顶上。 这一下子,竟将他的注意力从饭桌上转移到了她身上。 “小冤家,不好好吃饭,盯着我看做什么?”她微微一笑,问道。这一笑,竟犹如暮春的蔷薇,美艳的不可方物。 “娘亲好看嘛,我就忍不住多看几眼了。”王煜嘻嘻一笑,道。 “你个小滑头,在你娘亲面前油嘴滑舌,真跟你爹一个性子......”她突然不说话了,一下子饭桌上的气氛凝滞下来。 “怎么了,娘?”王煜刚扒了几口饭,见母亲不说话,问道。 “没什么,吃饭吧。”她克制住自己微微抖动的肩膀,紧紧抓住了手中的筷子。 王煜没在接下去这个话题,他自然知道母亲沉默的原因,已故的父亲在这个残破的家庭里是禁忌的话题。 他心里亮堂着呢!母亲等到他睡下以后,夜深人静之时,跪在父亲的灵位前哭诉,过往的时间并不能抹杀掉她对于父亲的心思。 他只是不说,不想让母亲更伤心罢了。他恨父亲,为什么抛弃母子二人与世长辞,他想问问他: 你惭愧么?! 与以往一般,王煜高兴地从书院回来。王煜的家就在颖川书院不远处,上学倒是极其方便。 可到了家门口的院子里,他却发现门虚掩着,一尊肥大躯体压在了母亲瘦弱的身上,死死遏制住母亲的双手不让她动弹。 “小美人,你便从了我吧,不仅让那小子有了爹,还可以过上个安稳的好日子。”男人嘴里说着污言秽语,手上也对她动手动脚。 王煜瞪大了眼睛,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怒火顿时直冲脑门。 这是爹的女人,一辈子只能是爹的女人,你算什么东西!还想当我爹!即使王煜对自己的生父有万般恨意,但现在却全部加在了这个满嘴污言秽语的人的身上。 他几乎睚眦欲裂,眼睛中的血丝如同几日未曾睡觉一般恐怖。若有人遇见他,定会被他的狰狞表情给吓到。 王煜缓步走进厨房,小手从刀架上抽出一柄杀猪尖刀,因为用力过度,小手上竟爆出了几条紫红色的青筋。 隔壁传来母亲绝望的哭喊声,他心中的杀意更甚,持刀冲进房间,无声的将锋锐的尖刀猛地扎入了那人肥大的腰肢处。 只听见那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王煜狰狞的表情逐渐散去,在汩汩的鲜血和一条快要逝去的鲜活生命面前,他又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会害怕的孩子。 他紧紧抱住母亲,母亲也紧紧抱住他,仿佛互相取暖的两个将冻死的人。 颖川书院 “先生,请您责罚。”小王煜跪在颖川书院的牌匾下,青石地板硌得他生疼,连膝盖都因为血液无法流通而变得发红发紫。 “你!你......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谋杀朝廷命臣,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先生荀爽面色铁青,本以为这个小家伙只是生性顽皮,没想到他胆大包天,竟敢杀朝廷命臣。 “还请先生为家母开脱罪行,学生愿一力承担。”王煜的小脸上有着尚未成熟的坚毅,他不想让母亲受到任何伤害。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这谁生谁死,又如何是我决定得了的?滚吧,我没你这种顽劣的学生。”荀爽拂袖走进书院。 “在朝堂上自己与县知令去理论吧,我,帮不了你。” 他并未起身,依旧跪在青石板地面上。他仰头看着颖川书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落款是水镜先生司马徽。桀骜不驯的字中又隐藏了规整,如同鹰击长空般绚丽。 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转而变成倾盆大雨。小王煜的麻布衣衫粘在了身上,可他却依旧倔强地跪在那里,翘首而待。 书院内,众多学子议论纷纷,有人给他说情。 “叔父,帮帮师弟吧,他已经在雨里跪了三个时辰了,若是再跪下去,怕是要不行了。”荀彧见荀爽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看书,更加着急。 “王煜师兄是个敢做敢当的男人。”学子郭嘉比王煜小一届,也为王煜说起了好话。 “你们啊......”荀爽无奈地摇了摇头,撑起一柄油纸伞,想把王煜接进来,却发现王煜已经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荀爽心中一惊,将手抚在他的额上,热的如同火炉一般。可他的身体却又像从冰柜里取出来的,浑身哆嗦着,嘴唇上下打架,嘴里还说着胡话:“救救娘亲......” 原来,他现在心中还想着自己娘亲,连自己小命都快要不保了,心中却想着自己的母亲,这份孝心,着实打动了这位冷酷的先生荀爽。 他面露难色,心中天人交战。 第十一章 铮铮七步 王煜外冷内热,雨点打在他的身上,竟化作丝丝白气篜腾而起。 “坏了,怕是得了风寒。”荀彧一众全部围在书院的大门口。 虽然大多数人都因为风雨而躲进了堂内,但还是有几个与王煜交好的学子站在门口。 见荀爽将浑身湿透的王煜抱了进来,一众学子全部围了上去。 “都退开!”荀爽板起脸来,呵斥了一声。众人一下子如见了狼般退开来,除了荀彧还跟在荀爽身后,倒不见别人了。 荀爽抱着王煜走进书院的后院,那里正是荀爽的居住处,几乎没有学子去过那里。 “王煜师弟怎么样了?”荀彧轻声问道,怕惊醒了昏厥了的王煜。 “得了风寒,并无大碍。”荀爽欲言又止,长叹了一口气。 “叔父?”荀彧人小鬼大,一眼便看穿了荀爽心中的难事,“莫非叔父早便看穿了王煜师弟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若是简单,我也不会将他逐出师门了......”荀爽不再言语,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会帮他,但还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荀彧面露喜色,“多谢叔父。” “不必谢我,要谢,便谢谢他的那股倔头劲吧。”老人从床上起身,离开了后院,他的背影,仿佛步入了暮年,一下子老了不少。 荀彧怔怔地看着叔父佝偻的背影,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古城 古城是汝南郡的一座小城,然而今天却热闹了起来。 “听说颖川书院那帮儒生杀了古城的一个督邮,真的假的?” “你可别小看书呆子啊,他们可厉害了!你听我说啊......” 全城如同煮开的沸水一般沸腾了起来,就连淮南兖州地界的商家也特意来古城看看这场官司。 县府之上,王煜与母亲王氏跪在地上。一位肥胖的县令坐在主位之上,旁边则是先生荀爽与衙门捕头陪座。 “罪妇王氏,你可知罪?”县令如鼠般的目光垂涎放荡地扫过王氏瘦弱下隐藏的丰满,嘴上却故作正义地问道。 “草民知错。”她低下头,没有与县令猥琐的目光对上,任由他用目光亵渎自己的身体。 “督邮欲强奸我母亲,我母亲何错之有?”可王煜却沉不住气,大声反驳。 “我可让你说过话?”县令瞥了这个孩子一眼,“是非自然我等会辨,企容你随意胡言乱语?” “你!”王煜瞪大了眼睛,几尽将自己的眼眶瞪裂。 “你什么你,听好我的判断!”县令冷哼了一声,才开口道,“贱妇王氏,勾引古城督邮,其子王煜误以为督邮大人强奸其母,出手杀之。我说的,可对?” 王煜正欲反驳,却听见母亲开口道:“大人所道,句句属实,草民无话可说,只请求大人放光煜儿,他还小......” “娘亲!”王煜心中怒火冲天,年幼的他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会弃车保帅,用一招釜底抽薪。 “那便好了,真相大白了,荀先生,捕头大人,你们可有异议?”县令哈哈一笑,似乎得意于自己的英明判断。 “在下并无异议。”衙门的捕头冷漠地望了一眼将头埋在自己胸前的女人和将眼角瞪裂的孩子,冷笑了一声,随即双手报胸,持观望态度。 “县令大人,怕是有所不妥。”荀爽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 王煜抬眼看向这位养育自己多年的老师,斑白的鬓发,如老树盘根般的皱纹,混沌沧桑的浊眼,青紫色的干枯嘴唇。 他现在才意识到,原来老人再也没力气啦。没力气再管教他了,没力气再中气十足地喊他的大名了。 一位......一位辛苦数十载的老儒,终究没等到他的桃李满门。 “先生......”王煜眼中流出一股热流,与血混在一起,血泪滴在地上,染红了青石地板。 “呵,有何不妥?”县令冷笑一声,“来人,将母子二人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罪是我犯的,人是我杀的,要罚便罚我一人好了!”王煜歇斯底里地嘶吼,好像要冲到堂上三人面前一般,又被左右用叉马棒压在地上。 县令被他吓的一哆嗦,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目光,有这么绝望。 “没想到你竟是个有孝心的人,那么,把她放了也无妨。” 县令本便不想辣手摧花,垂涎王氏的美色,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可是你,要重罚。”他冷笑着盯着这个孩子,却是对刚刚他的眼睛有些心悸,那种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县令大人!”荀爽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句,“他还只是个孩子,一时失手......” “诶......本县令办事,自有分寸。”县令佯笑道,心中却有一计浮现。 “来人,上步棍!若是今日你能走出县府,我便既往不咎,若走不出,午时刑场必有你的头颅。怎么样,你,答应么?” 步棍,顾名思义,一步一棍,是犯人与判官的一个赌约,若犯人能走出去,则可获得自由,若走不出,不但要受皮肉之苦,还要以原刑判之。 王煜深吸了一口气,“我答应,只要你放过我娘亲。” “不要!”王氏见自己的孩子想要顶罪,失声尖叫道,想要伸手拉住他,不让他去,可却被王煜甩袖推开了。 “县令大人,他才只有八岁啊!”荀爽将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浊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划下。 他低头看着胸前别着的一朵兰花,青的晶莹剔透,却是已经被泪沾湿了。 家族,为了家族。 “那就行了。走吧,还愣着干嘛?”县令不为所动,催促道。 王煜从地上站起来,计算了一下步距,竟要七步之远。这个县府看起来很小,可现在在王煜看起来却无限放大了。 “煜儿......”女人极力挣扎着,如同快要凋零的蔷薇,她束住的长发因叉马棒的攻击而飘散开来,披散在苍白的脸上,美丽却是不在,多添了几分狰狞凄惨。 他刚踏出第一步,旁边一个侍卫抡起烧火棍砰地打在他的左腿上。这些侍卫使得一手好棍法,常常有人被他们打的走不出去。 钻心的疼痛从小腿处传来,温热的液体粘住了麻布绑腿,将其染成了血红色。 第一棍,便打的皮开肉绽。 第二步随即踏出,烧火棍带着破风声接踵而至,砰的一声打在王煜的左腿关节处,清脆的骨裂声传便整个厅堂。 他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然而快速用双臂撑起自己沉重的身体。若不快点,自己怕是没有体力,也没用毅力走出县府了。 他独脚跳出第三步,右脚挨了一棍,同样是皮开肉绽,鲜血迸溅。鲜血顺着脚踝流下,将王煜的布鞋都给染红了。 老人扭过头去,他不想见这种惨状。多年前县府便想将颖川书院这块肥肉吞下去,他正是不愿书院落入不纯之人手中,才将王煜逐出书院,不落下把柄。可现在...... 王煜不愧为书院学子啊,只可惜......老人连声叹气,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不知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了。 “煜儿!”女人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尖叫,才将老人的思绪拉回来,眼见王煜已经足足踏出了六步,离大门只有一步之遥! 可他的两条腿因为烧火棍而骨折,一只手更甚,连骨刺都透出皮肉,带着汩汩鲜血喷涌而出。 他的全身因疼痛而痉挛,唯一健全的左手扒住门槛疯狂颤抖。 县令的面色并不好看。他本以为一个孩子罢了,能走出两三步便算是不错了,可他却一声不吭走了六步。 这哪是人啊?在县令眼中,王煜就像一只桀骜不驯的小狼。 女人想要爬到伤痕累累孩子身边,她奋力挣脱叉马棒的束缚,可却无济于事,只好看着自己的孩子犟着脾气向前。 王煜回头,满脸鲜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笑了一笑。可在县令眼里,着便如同那狰狞的狼崽在咆哮一般。 “啊――啊!”他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用尽全力攀住门槛,将自己浑身是伤的残破身体拉向终点。 砰! 最后一棍落在他的背上,打在他挺直的脊柱上。可能是侍从也被他的意志所感染,最后一棍轻飘飘的,不疼了。 他昏厥过去,傲骨铮铮,七步明冤。老人走下堂,扶起昏厥的王煜,那股子如狼般的傲气,彻底地征服了老人的心。 县令满头冷汗,此子不除,他寝食难安!而捕头则若有所思,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被他走过的七块青石板,竟留下了洗不去的血腥味。 第十二章 徐晃 “娘!”王煜从梦中醒来,连枕头都被汗水浸湿了。 居然只是个梦,看来还是这段时间将自己绷的太紧了。 可是为什么,心一直跳个不停,如同刚刚发生的是真的一般。 王煜将手按在胸口,想要抚平心中的不详,可却丝毫没有作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膝上的棉布护腿,这是他的母亲临行时交给他的,不论如何,王煜都喜欢带在身边。 他心烦意乱地穿上羽织软甲,用冰冷的水洗了洗脸,这才稍微压制住了心中的烦躁。 帐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不少将士们欢呼着,不知道在庆祝什么。 “怎么回事?”王煜掀开帐子,问一脸喜色的卫兵道。 “徐晃都尉领着上次俘虏的五百匹战马,亲自点了五百士卒,在北面山丘上突袭了高顺的大营。据说是得胜而归了。”卫兵笑道,“徐晃都尉的勇武还真是非一般人啊。” 王煜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他早就下过死命令,不允许擅自出击,可这个都尉徐晃竟然无视他的命令,擅自突袭,明显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徐荣将军可知道徐晃的事?”他问道。 “正是徐荣将军将马匹给他的,让他让将士们熟练一下新马,可是徐晃都尉便擅自出击了。”卫兵一见王煜脸色不对,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把徐晃给我叫来。”王煜返身走回帐中,他今天一定要治治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先生?”不一会,一位穿着黑甲的将领走了进来,连脸上的血迹都还未干,可却掩盖不住他写在脸上的兴奋二字。 “听说你去袭营了?”王煜遏制住心中的怒气,问道。 “是,我军斩杀了大约七八百人,我还和高顺那家伙走了几回合,他差点被我劈下马来。”徐晃炫耀似的举起右手中的大斧。 “呵,能耐了?那请问我的徐晃都尉,损失了多少人马呢?”王煜冷笑道。 “大约一百余人吧,不是......”很多两个字还未出口,却被王煜的拳头给逼了回去。王煜一个箭步踏到他面前,一记直拳轰在徐晃脸上,竟将徐晃的鼻子给打歪了。 “一百人?他们本来可以活着回到洛阳,可是却被你带进了敌营里,你该死!”他大声地训斥徐晃,吸引了不少军士来围观。 徐晃心中不禁气急,自己袭营有功,这个督军不仅不奖赏自己,反而还要斥责自己,这算是个什么事? 他怒极反笑,“难道我这次袭营,时机抓得不好不成?” “不,反而是恰到好处,否则你以为你还会活着站在我的面前么?”王煜冷哼一声,对于这位不服管教却又有些才能的都尉,他倒要好好调教一番。 “那你凭何打人?”徐晃心中有一股气憋着,若是这个虚有其表的督军说不出个之所以然来,他就要一斧劈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 “本来若是守城,这一百人可以至少斩杀十人以上,而你却用了袭营的办法。袭营本就是两军对垒时使用,我军兵马与敌军几乎成十倍之比,又如何用的了袭营?”王煜眉头拧成一股绳,“袭营的时机判断的不错,可使用的是错误的方法,时机把握再好也没用。” 他略略一顿,见那莽夫陷入了沉思,便又说道,“还好高顺没有防备,他正是以谨慎出名的将领,若是他反应过来,将五百骑兵圈入阵中,别说胜,你可能站不到我的面前了。” “受教了,先生。”听王煜这么一分析,徐晃仔细思考了一下刚刚的战况,高顺反应的很快,若非他撤退及时,损失的绝不可能那么少。 王煜环绕着扫视了一圈,看着围观的军士们。自己正好缺一个杀鸡儆猴的例子,徐晃就送上门来,再好不过。 “徐晃违抗军令,擅自出击,本督军本想砍了他的狗头,但既然得胜,那便功过相抵。”他见军士们议论纷纷,不禁会心一笑。 “现撤销徐晃都尉之职位,降为护卫,徐晃,可有异议?” 徐晃脸上升起疑惑的表情,虽是犯了错,可撤去都尉职位,未免有些太过了。想到这里,他未免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他见徐晃有些犹豫,不禁笑了。 “跟在我身边,多学点东西,出去才好称自己是将军,现在的你,不过一介莽夫。”王煜附在徐晃耳边,低语道。 徐晃猛然一惊,这位督军,恐怕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下,并无异议。” 徐晃并不知道,这个回答,改变了他的命运。 王煜脸上笑容扬起,对围观的众军士道:“诸位,我希望能把你们,都带回洛阳。也希望诸位相信我的能力。” “我等,愿听督军大人差遣!”众军士大声应道,仿佛这场战争已经是必胜的局势了。 这支为数不多的人马,正逐步走入他的控制之中。 第十三章 你们,毫无胜算 离徐晃袭营又过了一日,已经是王煜向徐荣约定的第三日了。 “先生,究竟是什么破敌之策?不妨与我说说。”徐荣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说道。 王煜只是缄口不言。他哪有什么妙计,既然军心鼓动了,吕布那边也派人去了,人为之事已经做尽,那么接下来就只好看天了。 他仰望天空,乌云密布,似乎要下大雨一般。“若是今日他们到来决战,那么就好了。”他嘀咕了一句。 徐晃见王煜自言自语,不禁有些奇怪。这个家伙,每天神神叨叨的。 突然面前窜出一个黑影,吓了徐晃一跳,全身肌肉紧绷。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信使,这才放松下来。这信使眼见就要不行了,不知是从何处来的。 “报......丁原......主力在三日前直奔......荥阳而来,而吕布......则分兵四万绕过荥阳,直袭......汜水关!” 信使气喘吁吁地冲进刚刚为他打开的城门缝,便跪在徐荣王煜二人面前,再也站不起来了。 王煜见信使因为过度疲劳而昏过去了,便命左右把他抬了下去。 他眯起了眼睛,吕布既然离开了丁原主力,必定是李肃起到了作用,但就是不知真正说服了吕布这条孤狼没有。 若没有确切情报,他不敢贸然行动,毕竟自己手中仅有五千人马啊!王煜一下子犹豫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把斥候全部散出去,对于敌方的情报,我要求每分每秒实时更新!”王煜自知没时间犹豫了,他似下定决心般,毅然决然地站在了城墙上,开始眺望远方,发号施令。既然不知道情报,那就以不变,应万变! “诺!”斥候小队一一应道,骑上快马,迅速出城了。 “徐荣,你说丁原会直接攻城么?”王煜轻声问道。 “应该不会,丁原大军长途奔袭,必定要修整一晚。”徐荣脱口而出。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今晚,一级戒备。”王煜如轻描淡写般说道。 “为什么?”徐晃不解。 “正是因为我们想到了,丁原老贼不可能想不到,记住,要活用逆向思维。”他微微一笑,如老师般教训道。 “先生说的极对,我这便去安排。”徐荣兴奋道。他自从西凉从军以来,便从未打过这么大的仗。 “现在,能胜不胜,就看这一场大雨了......”仿佛应着王煜所说,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下了起来,清凉的雨丝飘落滴在他的身上,竟让他逐渐放松下来了。 徐晃如同一尊铁塔一般立在他旁边,若有所思。 荥阳城外,六万大军会师完毕。 “高顺,准备攻城。”一位满脸胡喳的大汉说道。他便是河内丁原,一身银白战甲,颇有些勇武的感觉。此时他正春风满面。 连克董卓数城,他岂能不高兴? “主公,还是先整顿一晚再攻城吧,军士们大多舟车劳顿,若不休息一会,战斗力极低。”高顺劝道。 “你的兵马修整了这么多日,怎么也不敢攻城?哼,难道你胆怯了?”丁原正在兴头上,被高顺泼了一盆冷水,自然不好受,没给高顺好脸色看。 “这......我的人马都是骑兵,若是下马,战斗力锐减,如何攻城?”高顺见丁原似乎没听进去他的建议,便又开口道。他的四万并州狼骑,难不成可以越过荥阳城墙,直接进城? 丁原军的组成,以骑兵为主,吕布分走的四万兵马同样也是并州狼骑,若这八万良驹一起冲锋,即使对方有二十万大军,也可以冲破对方的阵型。其中,只有丁原的兵马是才是步兵。 丁原见高顺还要反驳,便斥道,“我是主公还是你是?不过是夜袭荥阳,即使失败又如何?难不成你高顺对我有异心?”他勃然大怒,指着高顺的鼻子大骂。 “属下不敢。”高顺半跪于地,诚惶诚恐地答到。 “既然如此,那好,今晚便夜袭荥阳。”丁原见高顺面色不好看,便缓和了语气道,“高顺,我知道你没有二心,但战法正中掺奇,你这种打法,很难速战速决。若是荥阳汜水一破,洛阳便是一马平川,我军骑兵必可发挥大用处。” 高顺只是默默点点头,缄口不言了。对于这位固执的主公,他也没有办法改变他的想法。 入夜,小雨突然变成了倾盆大雨。王煜穿着蓑衣,站在北城墙上,狂暴的雨点打在他刀削般的面庞上,稚嫩的脸上一片冷寂。 西城门和南城门已经交给了徐晃与徐荣,可以放心,荥阳东面靠山,无需防守,那么北面则是敌方最可能来袭的方向。借着大雨与夜色,敌军来势汹汹,王煜心中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雨中传来阵阵雷声,如同战鼓般鸣响,愈加近了。因为迷雾,王煜看不见远方,却可以感觉到大地在震颤。 “敌袭!准备作战!”王煜喝醒正在沉睡中迷迷糊糊的军士们,一瞬间城墙上进入了一级戒备。 雷鸣声由远及近,在雾中,已经隐约可以看见骑兵的影子,其中还掺杂了不少步兵。 “准备箭尾,第一轮,齐射!”王煜下令道,一瞬间的弓弦嗡鸣声压制了马蹄声与雨声,箭矢的破空声与人的惨叫也夹杂在其中,谱成了一曲荒野杀戮之曲。 骑兵在雨中的泥泞小道上机动力下降了不只一倍,许多骑兵都因此死在王煜的弓箭手下。 马的嘶鸣声响起,这正是并州狼骑要骑射的前兆之一。他们在骑射时会先拉住马缰绳,导致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平常倒无所谓,可现在却成了王煜判断敌人攻击时间的依凭。 “盾起,保护弓手!”随着他的话音,弓手后方出现了一面大盾,正好可以护住两个人,一人持盾,一人掌弓,大大的减少损失不说,还不会被对方压制。毕竟骑射连绵不断,在以前可以死死压制住城墙上的弓手。可现在,战局完全改变。 “为什么敌人没有被压制?”丁原见攻城的人马被对方的箭雨射了回来,不禁大怒,“给我杀回去,快!” “哈哈!”王煜在迷雾中听到丁原气急败坏的呵斥声,不禁大笑,“丁原狗贼,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你们,毫无胜算!” “放屁!”丁原听城墙上传来的声音,气的浑身颤抖,胡子都翘了起来。“你们就等死吧,等雨一停,我便踏平你这个小小荥阳!” “哦?”王煜故意发出疑问之声,说道:“明日我主公大军便从南面赶来,丁原狗贼,你必死无疑!” 王煜说完这话,自己心中都怀疑起自己的撒谎功夫,哪里来的援军,董卓大将华雄还屯兵在汜水关呢。 丁原心中却翻起滔天大浪,看来,自己不得不提防一番了。 骑兵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地尸体和血水,王煜令人大略打扫了下战场,毕竟箭矢的数量太少了,根本不够几千人用的。 王煜站在城墙上,敌军明天肯定还要攻城,他心中浮现出一计,可以分散敌人力量的计策。 第十四章 帝师 “让开,我要见丞相!”李儒阴郁的脸上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 他冲进丞相府的大殿,却是一片舞女拦住了他的去路。 “都给我退下!”李儒大声地呵斥着,“护卫呢,快快驱散这些舞女!” “诶,文优啊?正好,我朝中干,皆都在这宴席之上,你快与他们说说,这大汉天下,到底归属于谁?”董卓眯起小眼睛,一副颓然就醉的样子,将自己的勃勃野心暴露在了这些朝中大臣眼里。 “主公,十八路诸侯已经集结完毕,兵逼汜水关了!”李儒见那些个大臣也不退避,便直言不讳道。 座下瞬间私语之声四起: “他们来了?” “太好了,终于不用受董卓的欺压了。” ...... 朝中大臣无不对董卓恨之入骨,废旧立新,诛杀老臣,几乎无恶不作! “敌人打来了?正好!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我西凉大军的厉害!” 董卓摇摇晃晃地起身,胡语之间,伸手揽过一个舞女,手肆意地抚摸着舞女白皙的皮肤,丝毫不避嫌那些大臣们的目光。 而舞女只是害怕得浑身发抖,无力反抗。 李儒暗叹一口气,董卓变了,不仅身体发福了,连自己的雄心壮志都被洛阳的奢靡给磨去了棱角,再也不复驰骋西凉的英姿。 这才几个月啊?不过两三个月罢了,怪不得汉朝腐朽到了骨子里。洛阳,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磨去了多少英雄豪杰的鸿鹄之志。 李儒不禁自嘲地笑了两声,看着如小丑般的董卓,和座下虚伪地笑着的大臣们,心中虽是怒火中烧,可却不能表达出来。 他轻轻地退出了大殿。 既然你董卓胸无大志,那么我李儒,你的女婿,便要替你完成这条不归之路。 荥阳 “王煜接旨!” 竟来了一位宫中的小太监! 王煜与徐荣正在商讨战事,他正打算伪造一封书信,模仿董卓的手笔,把敌军引到西面去,让对方兵力分散,自己才有可乘之机。 现在好了,这位太监来传圣旨,正好代替了写信的作用,丁原必然以为这是董卓的人,这样正中王煜下怀。 “臣,谏议大夫王煜接旨。” 他半跪于地,向这位拿着刘协佩剑的太监行礼道。 “王大人,在下传圣上口谕,封王煜为太傅,为圣上的先生。”太监微微一笑,“恭喜王大人了,荣升太傅一职。” “圣上可还有说其他的?”王煜急急问道,刘协不可能无故放矢,必然有什么原因。 “圣上并未说其他的,倒是李大人送来书信一封。”太监从行囊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王煜。 想必答案就在其中。 “既然东西送到,奴才就先回宫了。”太监皮笑肉不笑道。 “公公且慢,希望公公往西城门出,好引起敌军注意。”王煜见太监要走,便说道。 “是太傅大人的计策吧?奴才明白,定为大人办好此事。”太监应道,纵马向西而去了。 雨一直下着,掩盖了太监的离去踪迹。他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之中。 正当王煜行计时,丁原和高顺却陷入了沉思,见这种样子,明显是有援军而有恃无恐。有谁能在数倍于自己的敌人面前坦然自若? 丁原不敢想象,城中的人是不是铁打的,连昨晚那种攻势都能撑下去,绝对不是一般的军队。 殊不知是因为王煜将他们的家人和他们的生命绑在了一条船上。既然这个样子,能不拼命么? “高顺,你带两万步卒,驻扎在此,我亲自去迎击西面董卓来援的人马。”丁原对于董卓的亲至深信不疑,他与董卓也是老对头了,既然董卓来了,那自然该由他亲自去。 “主公怎知对方没有诈?”高顺思考了一番,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对方不可能是傻子,直接告诉敌人他们有援军,应当等援军至时发动突袭,一举击溃丁原的人马。 若是对方如此做作,那就说明对方心里也没底! “休要再论,便如此决定了。”丁原已经听不进去高顺的话,他已经在想凯旋而归的场景了。 丁原与高顺之间的分歧,愈加扩大。而此时,王煜收到了李肃派人送来的书信。 第十五章 乱世之狼 致王兄: 主公倒行逆施,身居洛阳却不思进取,每日沉溺于酒池肉林中,故儒修书一封,致于圣上,特封王兄为帝师太傅,儒则暂领太尉一职。 我已以主公的名义向吕布说明了利害,再加上我家主公愿收他为义子,想必他会弃暗投明。 儒在洛阳等着王兄的捷报。 望王兄武运昌隆。 署名是李儒两个锋锐到极致的字体,颇有些疾风劲草的韵味。 “先生,怎么样?”徐荣见王煜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心不禁揪了起来。 自从王煜来到董卓麾下,徐荣发现自己变谦虚了不少,完全没有自己百战将军的傲气了。王煜的御兵之道,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 “董公倒行逆施,竟又走上了灵帝的老路子。”王煜脸上虽然悲凉,可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董卓一日对他压制,他一日就不安心,可现在董卓身陷酒池肉林,又怎么顾得住他?他可以放开手尽情发展自己的势力了。 “主公......”徐荣心中却有些悲戚,想当年董卓将他召入军中,给予了他一切,还说要带他报效朝廷,可现在自己却在洛阳止步不前,真是枉为英雄。 “再看看下一封李肃的信吧。”王煜放下手中李儒的信,又拿起来李肃的。 “那个送信的信使呢?” “晕过去了,现在刚刚醒过来。”徐晃答到。 “带他上来,我有话问他。”王煜见信中就短短六字,不禁心中疑虑。 已至,见机行事。 已至倒是好理解,已经到达荥阳的地界上,可是这个见机行事是什么意思?王煜不明白。 不过既然李肃相信他王煜有这个能力读懂,那么他也不能让李肃失望。 “参见督军大人。”信使跌跌撞撞地走进大帐,似乎还没有缓过气来。 “李都尉可还说了其他的?”王煜急急问道,既然援军来了,就要抓住战机。 “李都尉说既然是先生,就一定会懂他的意思。”信使回想了一番,说道。 果然如此,李肃这个家伙,还跟他玩文字游戏。 “你先退下吧。”他见信使离开了大帐,便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会不会是某个地名?”徐荣突然说道,他递上一张地图,与徐晃一起开始在地图上搜索起来。 王煜一瞥地图上的荥阳,顿时恍然大悟。“不用找了,我知道李肃的意思了。” “请先生解答疑惑。”徐晃徐荣二人都大为不解,将地图交给了王煜。 “答案,就在这个机字之中。”王煜自信地一笑,指着荥阳的西面道,“荥阳南北两面都是平原,唯有西面的山谷,而山谷中多林,以木为偏旁,几为主体,加上已至二字,至,又有到的意思,到几,倒几,那不就是山谷么?” 二人见这解法,不由得对王煜的钦佩又添了几分,“先生英明。” “既然如此,徐晃,你亲领五百骑兵把丁原那个老家伙引到西面山谷里去,没有高顺规劝,丁原必然中计。” “诺!”徐晃咧嘴大笑,“先生,您便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嗯,有这大雨加上浓雾,我倒是不担心你。” “那我呢?”徐荣心中不禁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是将,你是帅,怎么,沉不住气了?”王煜微微一笑,“放心吧,以后有的仗是你打的。”他拍了拍徐荣的肩,一股傲然之气在心中升起。 既然是一匹狼,那么刻在骨子里的傲气绝不会被时间抹杀! 不过,现在可不是自己露出爪牙的时候,等到有一日自己的羽翼丰满之时,便要驰骋在这广阔天地之间。他要让别人清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正当王煜安慰徐荣之时,徐晃早已兴奋地领兵出了荥阳城。五百骑兵冲入雾中,瞬间消失了踪迹,但若是遭遇敌军,就是突然的遭遇战。 与丁原比起来,徐晃的骑兵就非常隐蔽了,四万骑兵荡过,雾直接被撕开一条口子,徐晃出城不到半个时辰,便在远处听到了马蹄践踏烂泥的声音。 徐晃用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五百骑兵便如幽灵般停了下来,并未发出一点声响,更别说惊动那些急着赶路的并州狼骑了。一个小山丘上,骑兵们静待着机会,如同狩猎的野狼,正在等待猎物露出破绽。 西凉铁骑,竟恐怖如斯! “以锥形阵型,穿刺对方的前军后,迅速向山谷移动。”徐晃身上的蓑衣已经浮上了一层水珠,雨逐渐小下来,但雾气却愈加朦胧,连相隔五米都互相看不见对方。 “冲锋!”静谧的气氛之中,唯有徐晃的命令在雾中回荡,但迅速被激昂的马蹄声给盖过了。 并州狼骑显然有人听见了来自侧面的马蹄声,可谁又能猜的到这会是敌人的骑兵呢。 五百对四万,数字上的差距并不是战术可以弥补的,在刚刚接触到丁原的前军时,徐晃部就损失了不少士卒。 “敌袭!”五百骑兵瞬间扰乱了急行军中的丁原所部,然而敌军如幽灵般神出鬼没,一击既中,就像西面撤去,冲入迷雾之中,丝毫不给丁原反应的机会。 “怎么回事!”丁原见前军大乱,不由得有些不满。 “将军,有敌袭!敌军向西撤退了。”很快消息从前军传来,让丁原大吃一惊。 不可能啊,敌军行军速度这么快么?他的斥候在西面没有传消息来见到董卓的大军啊,那么这股人马是从何处来的? 他本想占据西面的高地阻击董卓军,没想到竟然让敌人抢了先,那么,这必然是先头部队,先击溃他! 既然下定了决心,丁原立即下令道,“全军向西,追击敌军!” 一场追逐战在平原上展开。 第十六章 吕布 徐晃听见身后的马蹄声,不禁全身血液沸腾了起来,若是被对方大军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再加速!”他挥动马鞭抽着马的屁股,一瞬间速度又上升了几分。众将士纷纷效仿,竟将身后的并州狼骑给拉卡了距离。但胯下的并州良马皆都口吐白沫,已然快到了极限。 糟了,徐晃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并州狼骑本是轻装,自己的西凉铁骑依旧用的是原本的装备,重量一下子将速度拉了下来。 眼见到了山谷口,已经可以看见谷内的重重迷雾,可却不见吕布大军的身影。徐晃心一横,速度依旧不减,直直冲入谷内。 大部分丁原的士卒追到谷口就不愿意继续前进了,勒马停在原地。 “追进去,今天我定要给董卓一个下马威。”丁原催促着大军冲进谷中,他并不知道谷中究竟有什么在等待着他,甚至他还做着他的春秋大梦呢! 徐晃带着他的残兵进入谷中,不少士卒都被丁原的骑兵给射下马来,仅剩百余骑还跟随在他身边。 “唉,哪里有什么援军,怕是先生判断错了,今日我徐晃就要命丧于此。”他仰天长叹,麾下的残军也丧失了锐气,一下子颓靡了下来。 突然他的头顶上方的岩壁开始疯狂振动,不少碎石落了下来。马的嘶鸣声伴着马蹄声降临,无数骑兵竟从天而降,落入了丁原的大军中。敌军瞬间混乱起来,一下子分不清敌我。 因为,敌军,也是并州狼骑,不过,是头上绑了黑巾的并州狼骑。 “丁原,吾来取汝狗命!”一匹血色宝马落入敌军阵中,马上一人头戴紫珠绦色金冠,身披亮银龙纹铠甲,手中一柄方天画戟挥舞之间,无数人头带着数股鲜血冲天而起。 一人成军! 徐晃心中瞬间闪过一个词,形容这位英武将军,再合适不过。他眼中掠过一丝艳羡之意:何时他才能向那个在军中屠杀的将军一般,一人成军呢? “吕奉先(吕布)!我待你不薄,你怎么......逆子!”丁原见到来救援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义子吕布,心中不禁气急,怒急攻心,吐出一口血来。 “你,死来。”吕布方天画戟横扫一片并州狼骑,这最精锐的骑兵在他眼里如同纸糊的一般。他拉起一张龙纹弓,轻松地拉到满月,捻起一箭便向丁原方向射了过去。 竟是听声辨位,这迷雾根本遮不住吕布的眼睛。 迷雾之中,只见一人跌落下马,丁原的声音消失了。 他纵马前进,无一人敢阻拦,并州狼骑全部畏缩着让开一条路。吕布的方天画戟划过倒地不起的丁原的咽喉,将他的头割了下来。一箭贯脑,丁原在太阳穴处被射了个对穿。 他挑起丁原的头,甩到山谷的最中心,几乎让双方兵马都看见了丁原的头。 “丁原已死,降者不杀。”吕布冷哼一声,喝道。 本来就没有抵抗力的丁原军,纷纷下马投降了,唯有数百骑逃离了山谷。 “吕将军救命之恩,末将感激不尽。”徐晃见战局已定,便纵马上前向吕布感谢道。 “你是谁?”吕布瞥了徐晃一眼,见到对方身上的都尉服,才勉强提起一点兴趣。 靠着五百骑兵戏耍丁原四万大军的将领,虽年轻,但却不可小觑。 “末将徐晃,奉太傅大人之命,前来迎接吕将军。”徐晃向吕布抱拳道。 “徐都尉!”吕布身后窜处一个身形矮小的家伙,正是前往吕布营中的李肃。 “李都尉,先生正在城中等候救援,我等快去吧。”徐晃对李肃说道,其实他是在提醒吕布该行军了。 “大兄,战场打扫好了。”旁边一位身着蓝甲的将军说道。 这位将军英武逼人,以徐晃武将的直觉,此人的武力不在他之下!吕布身边居然还有高手,他要赶快回去报告先生,以防不测。 “正好,文远(张辽),我们去迎接三弟!”吕布哈哈一笑,丝毫没有对丁原的的死感到悲伤,反而仿佛打了胜仗般兴奋。 数万骑兵汇成一股洪流,涌向荥阳城郊。 第十七章 你敢 “大兄,你怎么降于董卓了?”高顺一脸不解,一直交战的敌人,突然成了友军,无论来了谁都难以接受。 “丁原大逆不道,竟与朝廷为敌,我只好大义灭亲了。”吕布方天画戟在地上一顿,显然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进城吧,现在我们是朝廷的人马。” “诺!”高顺虽心有不快,但既然是大兄的命令,只好整顿了人马进城。 八万余并州军开入城中,而吕布高顺张辽三人则前往了王煜所在的大帐。 “吕将军,先生还在休息,我先进去通报一番......”徐晃看见来者是吕布三人,正打算进去通报,却被张辽给架住了。 吕布直接掀开帐子,见到王煜正在起身,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方天画戟拉开身体全力掷向了坐着被褥上的王煜。 王煜刚刚醒过来,他正听见外面传来嘈杂之声,便见到一杆方天画戟向他冲来。 他一下子怔住了。三日没有合眼,日夜防备着高顺的袭击,可醒来时却迎面杀来吕布的方天画戟。即使他是仙人,也不可能料到这一记掷戟。 吕布的杀意从何而来,他不得而知,但死在这一戟下,他实在不甘心啊!王煜的瞳孔瞬间缩小,戟在眼中不停放大,如同他心中的不甘一般。 一柄长刀突然从营帐侧面捅入,正好拦在王煜面前,与冲来的方天画戟架在一起,勉强架住了这一戟。 徐荣长刀划开帐子,走进帐中站在了王煜身边,气息锁定了身无寸铁的吕布。 虽说吕布已经将武器掷了出去,可给徐荣的感觉却是被一头洪荒猛兽给盯着一般。 徐晃也挣脱了张辽的束缚,手中的大斧劈向张辽,却被高顺的长枪给挑开了。他也不得寸进尺,退到王煜身边。 “吕将军何事,如此生气?”王煜虽心中有怒气,但也不表露出来,赔起一副笑脸,说道。他的手仍在颤抖,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挣脱出来。 “我要杀你,需要理由么?”吕布轻蔑地瞥了一眼王煜,“别以为你是当朝太傅,我便不敢!” “呵......吕将军自然想杀谁,我拦不住,可吕将军可要考虑好了,在这荥阳城杀人的后果!”王煜从被褥上弹跳起来,目光如狼般盯着吕布。 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狼性状态。犯狼者,狼必复仇之! 这条九原孤狼撞见颖川孤狼,竟被对方惊的全身汗毛竖起。 吕布不再蔑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对方身上的气势居然能压制住自己的一身杀气。 “你,敢么?”王煜逼问。 他猛然回想过来,这位王煜,在几日前已经被封为太傅,是皇帝和丞相身边的红人,自己居然认为他是一个手无权利的空赋官衔。 他不过是对于王煜让并州军自相残杀感到不满,可刚刚却差点杀了一个朝廷命臣! 吕布冷哼一声,“走!” 三人渐渐消失在王煜的视野里,冷风一吹,被冷汗浸湿的衣物贴在王煜的后背上,冷的他打了个寒战。 “先生,现在怎么办?”徐荣轻声问道,他的虎口泊泊鲜血止不住地流着,吕布一戟之威,恐怖如斯! 若不是他看见吕布径直前往大帐,他也不会刚好挡住这一戟。那么现在王煜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还能怎么办?明早便回师。”王煜大声骂了几句该死的天气,便钻回帐中睡觉去了。 这种错误,以后不可能再犯。 人心,尤其是莽夫之心,难猜! 第十八章 九卿之宴 “祝太傅大人首战告捷!”太傅府堂下数名文官大声祝贺道,觥筹交错之间,王煜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已经有些醉意了。 “太尉大人到!”堂外传来侍从的提醒,随着话音刚落,李儒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大堂之中。 “太尉大人怎么来了?”王煜哈哈一笑,起身将李儒引入座中。 在李儒进来的一瞬间,他的醉意已经消去了大半。 “太傅倒是好雅兴,明日有一场九卿宴席,虽你我二人都不在九卿之列,可蔡卫尉和王司徒号召百官议政,我等也不能不给面子。”李儒冷笑一声,一甩袖子拂开桌上的一点灰尘。 “你觉得,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王煜笑道,“不可能,他们没军权,在怎么弄也翻不了天。” “可是再加上吕布呢?”李儒轻茗一口桌上的浊酒,眉头拧成一团。 “并州军!”王煜突然想起这支恐怖的骑兵,若是掌握在那些人手里,还真让人心烦。 还好在进京前,自己留了两万并州军在荥阳,否则八万人拧成一股绳,这洛阳的高大城墙也抵挡不住。 “不如把并州军打散开来,以降低其战斗力为代价来掌控这支军队?”王煜思考了一番,再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若是王允与吕布勾结,虽不是毫无招架之力,但也会让他们陷入僵局。 “不可能,若是如此,那么并州军会毫无战斗力,将一支整军给弄的七零八落,未免太过不明智。” 李儒冥思苦想,却没有什么好办法来掌控这支军队。 若不是不擅长政治,给王允这些人弄的狼狈不堪,那么这位着有阴士之名的谋士也不必如此了。 王煜心中也有些纠结,董卓已经没有进取之心了,李儒虽身为太尉,但在政治上一窍不通,那么只有自己可以改变这个局面,可若是如此,自己也会为天下人所唾弃:此人竟然与李儒同流合污! 可若是不如此,那么诸侯联军打过来,再加上宫中人心不齐,李儒必败,自己也会陷入不妙的境地。 “我会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你们朝中大臣不安稳,那么我便要让你们看看,朝中,谁说了算。 “好,等你这句话好久了。”李儒阴鸷的脸上扬起笑容,“陛下还在宫中等候太傅大人,还请太傅大人速移驾未央宫吧。儒,先告辞了。” 在李儒意味深长的笑容中,王煜感觉自己似乎上当受骗了,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也不好再说了,只好目送着李儒的背影离开。 汜水关 “诸君,我等为天下而来,救天子于水火之中,讨逆贼,伐无道,虽敌军势大,但你们,有信心么?”身披金甲的袁绍站在祭天台上,大声问道。 “必胜!必胜!”三十万大军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响起,眼前的雄关似乎在联军眼中只是一小块垫脚石。 “本初(袁绍)兄,公孙瓒他们的人马似乎向荥阳进发了,我们也应该有所建树才行。”曹操端坐在袁绍旁边,身旁则有一个光头大汉跟着,面色不怒自威,让人望而生畏。 “在下不建议强攻此城,我们还是等待野战的机会吧。”一位穿着麻布衣的年轻人站在袁绍身边,谦恭地说到。 “子源(臧洪),你未免太谨慎了,我军势大,怎么会攻不下这一座小小关隘?”袁绍哈哈一笑,“传我命令,两个时辰后,攻城!” 臧洪暗叹一声,虽说袁绍在酸枣歃血为盟,可这十几路诸侯的心,哪是那么好收的?现在的诸侯联军,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连敌军的实力都不清楚,就冒然攻城,所谓盟主,不过也是一个自大之人罢了!臧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坚,愿为先锋!”一位身披红甲的将军半跪于地,随声应道。 “文台(孙坚)?你可要亲自为先锋?太危险了!”袁绍眯了眯眼睛,他心中巴不得孙坚去打这个先锋,但却不表达出来,只是冷笑着看着这位忠于汉室的老将。 “坚,愿冲锋陷阵!”孙坚手中的古锭刀在地上一顿,“我三千江东子弟兵,必然不辱没联军威名!” “善!那么便拜托文台了!”袁绍哈哈一笑,“诸君,成败在此一举,我袁绍,在此发誓,必然取胜!” 第十九章 明枪暗箭 “微臣,参见陛下。”王煜微微躬腰,行礼道。 “不必多礼,起来吧。”刘协微微一笑,“我既封你为太傅,那么便是我拜你为师了。” “臣惶恐。”王煜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摇头应道。 虽然已经接受了太傅之位,可在刘协面前,功夫还是要做足。 “我说了,现在,您,便是我的老师。”刘协面色严肃,从龙椅上起身行礼道,“老师在上,受学生一拜。”他郑重地跪在了地上,三扣九拜。 王煜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位傀儡皇帝,他既然肯如此放低身份拜自己为太傅,自己也应该全力助他,可是...... 他摇了摇头,甩开心中的杂念,既然主公已经叫出了口,他也有拯救天下苍生的心愿,自己便有义务帮他到底。 “臣,谢主隆恩。”王煜同样也拜在了地上,与刘协一样的动作,只是神情之中有几分挣扎。 夕阳之下,被荥阳之战的惊险磨去的对大汉的忠心,又重新回到了王煜身上。 卫尉府 “贾御史,欢迎啊。”一位满头苍发的老儒站在门口迎客。 “哼!”带斗笠的被称为御史的贾姓年轻人冷哼了一声,走进了府中。 “哟,荀廷尉来了,请进。”老儒老远又见到了乘马而来的荀攸,连忙做出来一副谦恭的样子,说道。 “王司徒,一起进去吧,后面应该没什么人了。”荀攸一见府中人山人海,觥筹交错,便邀请王允一起进去。 王允刚想答应,便听到外面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太尉,太傅两位大人到!”门口小厮向内通报道。 他轻轻皱了皱眉,这是九卿之宴,与三公和内朝之人没有什么关系,他们究竟为何而来?更何况二人与自己又不熟悉,自己也没给他们请柬,此等不请自来,必有祸端。 但既然来了,也不能不迎接,王允只好强扬起笑容,去府外迎接。 “我也想去看看,这位新任太傅有什么能耐。”荀攸微微一笑,跟上了王允的脚步。 “王司徒,荀廷尉,别来无恙啊?”李儒依旧阴着一张脸,冷笑着向走出来的二人打招呼。 若非不是同朝为官,他王允又怎么愿意给与这位号称阴士的家伙打交道? 王允赔起一张笑脸,皮笑肉不笑道:“太尉大人说笑了,每日在朝堂上,我们不都见面么?” “哦?我可没看见过王司徒。”李儒冷冷的回了一声。 “哈,王司徒,久闻大名!”正当王允脸上阴晴不定时,斜下里冲出来了一个人影,抓住了他的手。 “这位是?”王允见着这位身着湛蓝长衫,头缚祭祀高帽的年轻人,不禁气消去了大半,反而吓了一跳。 “阁下就是太傅王大人吧?在下廷尉荀攸,还请多多指教。”荀攸心中略一思量,这么年轻的官员,除了李儒,朝中就只有他,贾诩和那位新晋太傅了。 如此一想,眼前这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可怜这王老司徒还未反应过来! “原来有人认识在下啊,哈哈......”王煜似自嘲地笑笑,可眼睛却死死盯住了这位老司徒,诘难之意溢于言表。 王允暗道一声不好,没想到竟被这位新晋太傅给摆了一道! 对方显然清楚自己不认识他,却依旧装作一副与他们熟识的样子,此人城府之深,不亚于阴士李儒。 “呵......”王允干笑了两声,心中戒备却一下子升了起来。 “诸位,该入宴了。”荀攸苦笑了一下,看着三人明枪暗箭,来来去去已经走了几个回合,王允处境有些不利,这才催促道。 “也是,请,廷尉大人,太尉大人,司徒大人。”王煜负手而立,嘴上虽说着请字,可丝毫没有卑谦的模样,反而有种他是主人的感觉。 王允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去做,走出离不才反应过来,不是自己才是主人么?可再转过头去,未免是打了这位太傅大人的脸,他只好生着闷气继续前进。 王煜冷笑着看三人的背影,也跟了上去,因为自信,他的身材愈加笔挺,当年的狼崽正在逐渐露出他的爪牙。 第二十章 舌战九卿 “来,我敬太傅大人一杯,还请太傅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王允身居主位,端起手中的酒樽,遥遥向王煜示意道。 “呵,王司徒哪里是小人物啊?我这小小新晋太傅又怎么敢责难您呢。”王煜冷冷一笑,嘲讽道。 王允也不生气,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气,只是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座下的嘈杂之声顿时消去了几分,既然主角已经登场,他们这些配角也没了说话的份。 “哦?既然自己清楚是太傅,那又为何来我等的九卿之宴掺上一脚。”座下突然有一人站起,大声斥问道。 “不知这位大人又是谁?”王煜眯了眯眼,打量了此人一番。 “在下九卿之列,太常董承。”那位中年人身披甲肩,里面则夹了一件祭祀用的巫服。 “原来是车骑将军董大人啊,难不成您也是九卿之列?”王煜故意道,说出了董承的另一个身份。 董承顿时脸色一变,“好个有眼无珠的太傅,你明知我位居九卿之列,却还如此!” “我倒想知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王煜一下子拍案而起,“一,身为将军却未打过一次仗,有名无实的车骑将军也敢放肆?二,身为太常却不知正君心,清君测,名不符实的太常安敢居坐在九卿之前?我倒想知道,你何来勇气责难我坐在这里?” 董承面色一下子从铁青变成了惨白,他平生最讨厌别人说他是伪将军,同时又以圣上的左膀右臂自称,可自从董卓入京以来,他就一直闭门不出,躲避政灾。 今日被同一人道中两处痛处,董承又怎么会好过,他怒目圆睁,可舌头却像打了结,反驳不出话来,只好含屈做了回去。 “哼,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你可知九卿论政时,外人只可旁听,不可插嘴么?” 的确,内朝决策不可干扰外朝行政,这是武帝时期定下的规矩,又怎么能随意触犯呢?李儒眯起了眼睛,手里捏了一把汗,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一位老儒缓缓起身,走到王煜面前,端量起这位新晋太傅起来,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冷笑一声,又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王煜同样眉头一皱,这老家伙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死穴。 “呵......既然答不上来个之所以然,那么就请这位大放厥词的无关人士滚出这司徒府吧!”老儒冷笑。 “不知老先生又是九卿中的哪一位?”他只好硬着头皮,发问道。 “九卿之列,卫尉蔡邕。” “讨论政事,自然应该集思广益,不单单九卿之列可以发言。武帝有云:尚者为善,能者为善。我又如何发不了言论?”王煜略略一思量,便答到。 “那太傅大人的手未免太长了。武帝有云:太傅,为师者,干扰朝政,斩。难不成太傅大人想要在此以身试法?”座下一位武将模样的人喝道。 典客杨奉,王煜认识这个家伙,他刚刚到洛阳时,便是杨奉招引接待的。 这招未免太过狠毒,太傅这重身份,现在倒是成了他的负担。 “圣旨到!”一位太监匆忙地冲进司徒府,见九卿百官和太尉太傅,立刻意识到不对,跪在了地上道,“王煜接旨!” “臣,太傅王煜,接旨。”王煜一见是司礼监的太监,连忙下跪接旨。 不知刘协此次,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加封太傅王煜为尚书令,兼宗人府宗正,望王煜倾心国政,以正国威!钦此。” 太监将圣旨交付与王煜手中,便又匆匆退去了。他可不想被九卿百官教训一顿。 “谢主隆恩。”王煜脸上的笑容又扬了起来,拧成一团的眉头舒展开来。 尚书令,内朝最高决策人,权倾朝野。宗正,处理皇家事务,对皇族都可以产生威胁,历代宗正都是从皇族中人选择,可这次竟是从外族中选举,不禁令人大吃一惊。 “那么,敢问卫尉典客两位大人,可还有什么疑问不成?” 王煜扭过头,看着面色惨白的杨奉和蔡邕,笑道。 “邕,没有疑问。”蔡邕并没有对王煜有什么敌意,只是见到这个年轻人的狂傲有所反感罢了,想要略微诘难他一下。 可杨奉却有些进退两难了,他本来就想拉拢王允蔡邕两人,可现在人家自己都不愿意争了,那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辩下去?可让他就这么坐下去,心中又有些不舒服。 “想必杨典客也没有疑问了吧,还请继续入宴。”荀攸即时给了他一个台阶。杨奉长吁了一口气坐了下去,投以荀攸一个感激的目光。 “既然都没了异议,那么开始议政吧。”王煜脸上笑容更甚。 “议政,开始。”王允望着端坐在边上旁听的李儒,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这次联合九卿之力,定要除去这位恐怖的太尉! 第二十一章 玉瑕 “听闻十八路诸侯已经在酸枣会盟,盟军兵锋直逼洛阳,太尉大人可知其中详情?”太常董承率先发难,故作疑问道。 “正如太常大人所言,却有此事。”李儒大方地承认,“可详情在下也不清楚。” 早在昨日,王煜便已经将该怎么做怎么答的方法教给他了:问无不答,答无全尽。 说话只说一半,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却答的又不详尽,这正是外交最好用的手段! “军情紧急,可太尉大人却只知个大概,难道不是太尉大人的失职?”杨奉呵呵一笑,轻声道。 王煜眉头一皱,“现在是议政时间,还请杨典客自重。” “难道弹颏官员就不是政治了吗?”杨奉咬了咬牙,索性豁出去了,大声应道。 王煜嗤笑了一声,此人三番五次与他做对,一定要找个机会废了他九卿的席位。 “那么投票吧,想要弹颏我的人,九卿百官中有几位?”李儒冷笑。 百官之中一半的人举起手来,王煜巡视一圈,这些人大多是王允杨奉的党羽,他暗暗将这些人记在心中。 一旁的主簿开始计算人数,正好为52比52,人数相等,一个不差。 “九卿百官共105人,还有谁没有投票?”王允皱起了眉头,他本以为胜利在握,可居然有如此多的人支持李儒这个家伙! 王煜则暗自好笑,自己连夜拜访了百官,怎么可能让王允这么简单地将李儒拉下马? 若是李儒倒了,那下一个就是董卓,如此一来,自己和刘协会被这些蝼蚁给撕的粉身碎骨! “是我。”荀攸苦笑着起身,走到了王煜身边,显然已经表明了立场。 “荀廷尉......”王允完全没有想到,之前似乎还偏向自己这边的荀攸,居然倒向了王煜李儒那边。 “对不住了,王司徒,在下也是迫不得已,良禽择木而栖,更何况这木是陛下的老师呢?”荀攸无奈地说道。 昨日夜里,大理寺的人直接抓住了他的母亲,别无他法,只好投在王煜麾下。被自己的手下威胁,还真不好受。(大理寺下属廷尉) 王允面色阴沉,冷哼一声,踢开案台,拂袖而去,径直离开了卫尉府。 蔡邕也不挽留,反而若有所思地盯着王煜看。杨奉见王允走了,自然是坐立难安,也不与王煜再辩,随着王允的后尘匆匆离开了。 两人一离去,宴席又重新热闹起来了,百官再度开始议政,没人提起之前的事情,不断还有人给王煜敬酒。 “宴酣之乐......如何?李太尉,这次可是我帮了你大忙啊?”王煜才两樽酒下肚,便已经面色潮红,显然已经颓然就醉了。 “你醉了。”李儒轻轻扶着他。 “不,我没有,我想去方便一下,卫尉大人,不知......”他一把甩开李儒的手,转身向蔡邕问道,可话还未出口就被蔡邕打断。 “那边。”蔡邕指了个方向。 王煜沿着手指的方向走去,月光皎洁,照射在他的身上,洗去了一身杀气,现在的王煜,比平常更加平易近人。 卫尉府的后花园中,一个儒生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摸索着,可却寻不见方便的地方。 第二十二章 邂逅 “公子在寻什么?”清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像是夜莺的轻啼。 王煜皱了下眉头,这后院里居然还有其他人?他寻声望去,月光扑面而来,与眼前的人儿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竟让他有些痴了。 月光皎洁,白衣胜雪,一位极具气质的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桂花树下。 少女倾泻而下的三千青丝及腰,肤如凝脂,在这黑夜之中竟如玉般的熠熠发光。 她见王煜痴痴地立在原地,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这一笑,倒是使王煜回过神来了。 他轻咳了两声,想要掩饰之前的尴尬,却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上升起一抹绯色。 两人之间一种奇怪的气氛酝酿起来,谁都不想先开口,于是便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终于二人下定了决心,似乎十分默契般同时开口: “还未请教姑娘......” “不知公子......” 王煜连忙掐段话头,让对方先说,可对方也却是没了下文。 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手中的滑腻,手汗竟不知何时密布了整只手,眼前的一个弱女子,竟比丁原的大军给他的压迫感还要强! 扑通!扑通! 心脏跳地飞快,全身血液似乎都冲入了自己那张脸里。若是他现在有面镜子,定会发现自己的脸红的恐怖。 “公子,你还好吧?脸红的发烫呢。”终于还是对方先打破了沉默,她贝齿微露轻咬着下唇,娇羞的模样惹人怜惜。 “无妨,不过是喝得有些过了,这才脸红,不知那个......那个在哪里?”王煜摇摇头,干涩地转移话题,将意识从酒精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一点,保持着一丝理智问道。 “哪个?”少女不明白,歪头问道。她的长发带起一股桂树的香味,已是晚秋,可这股香气中却带着勃勃生机。 “就是那个,方便的那个......”可是王煜却没有机会欣赏这个,他急得额角冷汗直冒,上下唇直打架。 “哦,诺,那个方向。”少女恍然大悟,指了一个方向。 见着王煜匆匆离开的模样,她又忍不住掩嘴轻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很有意思。 别人见到她都要跑上来奉承几句,可这个男人,一不奉承她,二上来就问那种地方的位置,难道他以为自己是下人么? 看他的服饰,显然也是朝中大臣,应该是新晋的臣子,所以不知道她的身份,待会定要让他诚惶诚恐地来拜见自己请罪。 女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在别人重视她时她觉得你的价值一无是处,在你不重视她时,她反而会来重视你。 “呼!”在方便完后,王煜感觉整个身子都轻盈了不少,长抒了一口气,酒也差不多醒了。 “公子,宴席快要结束了,公子还不归席么?” 王煜猛地回头,却发现刚刚的少女还没有离开,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他刚刚出来,竟然没有注意到她。 “怎么,姑娘是在催促我回去么,我倒还想留宿一宿,如何?”下一刻,王煜脸上恢复了常态,戏谑地笑道。 酒精的作用仍在,所谓酒壮怂人胆,平常正经的他也开始嬉皮笑脸起来,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死板与严肃。 此刻他身上没了军旅杀气,也没了舌战群儒时的儒气,反而有种地痞无赖的样子。 到此时,对方的身份他已经猜了个大概,她应该就是蔡邕的女儿蔡琰了。 “哼,年纪轻轻就是登徒子了!”少女的俏脸一下子红了,显然是明白了王煜的话外之音。 “呵......蔡小姐说是,那便是吧。”王煜呵呵一笑,也不否认,望向头顶不停被风吹落的桂花,笑道,“只可惜秋雨绵绵,无人应答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吭一声了。如同一泼冷水当头浇下,将他的热情全部浇灭了一般,面色竟变得冷漠无比。 前一秒还笑容满面的他,现在竟如一块坚冰般顽固冷酷。 他突然低下了头,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无人应答啊......” 多少年前,他也曾这样跪在地上,求自己的老师原谅他,帮助他,可他的老师直到他失去意识前都没有让他起来,那一日也是下雨,倾盆大雨。 其实,他还是有些恨荀爽的吧,竟然宁愿看着他走完全程的刑法,也不肯再将援手多伸出一点距离。 “什么?”蔡琰没有听懂,茫然的表情显得她有些呆萌。 “呵,不懂也好,蔡大人还在等着在下归席呢,先告辞了。”王煜摇了摇头,板着脸着转身离开了。 “诶,你别走啊,登徒子!”蔡琰见王煜头也不回地走了,气得直跺脚,俏脸一片通红。 桂花树下,少女沐浴着月光,目送着少年的离去。 第二十三章 讨议 “报,袁术允诺的粮草还未到。”头裹红巾的大将报道。 “怎么回事,袁术的粮草应该三日前就送到了?”座下议论纷纷,大帐中瞬间就吵了起来。 “行了,别吵了!”孙坚心中烦躁,不禁斥道。顿时座下鸦雀无声。 “德谋(程普),你怎么看?” “袁术无谋,到现在还在弄这些个窝里斗。”座下一位壮年老将应声而起,答道。“他的人马驻扎在官渡,粮草只需七日便可送到。” “既然袁术无义,我等也应该暂避华雄的锋芒吧?”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孙坚偱声看去,正是他的小儿子孙权。 “仲谋(孙权),我们大人讨议国家大事,你还是别插嘴了。”缠红巾的将军不禁赔笑道。 “祖茂叔叔,甘罗尚且九岁任相,我又怎么不能讨议国家大事?”孙权晃悠着小脑袋,不慌不忙地说道。 “无妨,权儿,为父和诸位叔叔今天便听你说说你的意见。” 孙坚笑着摆手,制止了祖茂打算把小家伙丢出帐外的行动。 孙权从祖茂的手中挣脱出来,向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清清自己还未发育的嗓子,奶声奶气地说道: “我军没有粮草,士气肯定不如对方啊,兵书上说道暂避锋芒,静待时机,想必诸位叔叔一定看过吧?” “你还看过兵书?”鬓角有些泛起白色的黄盖笑问道,脸上的皱纹都皱成了一团。 “黄盖叔叔,可不要小瞧我呀!”孙权不高兴地说道。 座下虽都被孙权的话给逗笑了,可是眉头却都紧皱着。 的确,众人都知道该撤兵暂避锋芒,可是一旦撤兵,先不论士气的影响,对方清一色的西凉铁骑,他们手里的江东子弟兵全是步卒,在速度上就是个问题。 若是骑兵发动冲锋,一个照面这三千人就会变成一片散沙! “权儿说的并不是毫无道理。” 孙权听到父亲对他的肯定,心中乐开了花,脸上一下子扬起了笑容。 “可是......现在撤兵我们也不好向袁盟主交代啊。”孙坚愁容满面,心里盘算着计略。 他扫视一圈,发现自己的兄弟韩当好像欲言又止。 “义公(韩当)兄,不妨说说心里的想法。”孙坚见韩当犹豫不决,便说道。 “我认为,我军现在陷入困境,是粮草不足的问题,若是解决了粮草问题,等到援军一到,我军必胜。”韩当沉吟了好久,说道。 “正是如此,义公可有什么好的策略?” 孙坚平常大多依靠程普与韩当二人的军略,可现在缺乏谋士的弊端一下子暴露出来。 “我认为,夜袭汜水,破开一条路,只要碰到华雄的粮仓,那么我军的胜利就已成定局。”韩当缓缓说道。 “就看主公有没有魄力了!” “若是失败,我们全部会死在汜水关里的!”程普低声答道。 “赌上我孙文台的这条命,此战必胜!”孙坚手上的古锭刀出鞘,“诸位,请助坚一臂之力!” “必胜!”所有将领一起应道,还掺杂着孙策和孙权的声音。 汜水关 “对方似乎有些小看我啊......李肃,胡轸那个家伙到哪里了?”一位虎背熊腰的将军坐在主位上,问道。 “华将军,胡轸将军已至虎牢关了,估计三日后就可以到达此处。” 李肃荥阳一役后,调来了汜水关,做了华雄的副手。 “好,今晚,我们准备夜袭孙坚!”华雄大笑道,仿佛已经得胜归来一般。 然而轻敌,都会付出代价。 第二十四章 荥阳烽火 宴席上,百官和九卿都已经散去了大半,只剩下御史大夫贾诩,太尉李儒,廷尉荀攸和卫尉蔡邕。 “天色不早了,你们还不走么?”蔡邕将翘起的花白胡子压了下去,缓声道。 “我的意思,想必蔡卫尉应该懂吧,唇亡齿寒,我们本来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是联军攻过来,难道就可以解救献帝于水火之中么?”李儒冷笑道,阴鸷的脸上充满了不屑。 联军勤王,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又有几人真正心向大汉? “文优,不要再多说了,想必蔡大人心中有数。”贾诩从侍从手中接过自己的斗笠,重新戴上,遮住了自己西凉人特有的棱角分明的面庞。显然,他对蔡邕已经没了耐心。 “我明白了,我会帮你们。”蔡邕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连他的花白头发也被穿堂风吹落了几根。 王煜哈哈一笑,“卫尉大人是明白人,自然该站在明白人这一边,你说是不是,荀大人?”说着,他拍了拍荀攸的肩头,而荀攸只是苦笑了两声。 在争取了大半的九卿力量,以内朝尚书,三公和一半的九卿,大汉朝野,已经有一半掌握在了李儒王煜手里。 荥阳 “大事不好了,公孙瓒领数万大军,已经包围了荥阳了!” 徐荣心中疑虑,离上一次荥阳之战不过才一个月都没有到,怎么又来了一队人马? 还好吕布进京之前留下了两万骑兵,应该可以抵挡得住敌人的进攻。 “敌军是哪个将领带队?”徐荣对着斥候问道。 “应该是公孙瓒本人,” 公孙瓒本人?徐荣吃了一惊,既然公孙瓒被放在这个地方,显然联军选择了分兵两路。 虽然减少了虎牢汜水方面的压力,可自己这么点人,能守住荥阳么? 徐荣自己心里没底,但是先生既然将他留在荥阳,就是相信他的能力。 他走在荥阳新建的城墙上,城墙被增高了,砌了一层新的青石板。 眺望远方,炊烟袅袅,不绝如缕,应该是敌军的先头部队到了。正好,以逸待劳,现在是最好的劫营时间! 徐荣当机立断,“骑兵集合!准备作战!” 骑兵是西凉铁骑和并州狼骑的混编军,在几日磨合之后,这支骑兵已经初具规模了。 王煜留下的并州狼骑和西凉铁骑有条不紊地迅速集结,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般。 但不知道究竟是公孙瓒的辽东骑兵厉害,还是并州狼骑和西凉铁骑的混编军更胜一筹。 战斗一触及响。 公孙瓒的人马才刚刚从马背上下来,就被徐荣的庞大的骑兵群给吞噬了。 徐荣一马当先,手中的大刀带起破空声,一片片的血花四溅。 没有骑在马背的辽东骑兵,就如同待宰的羔羊,而徐荣的骑兵则如同下山的猛虎,开始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稳住!公孙瓒大人就要来了!”营的最中间,处于垓下的位置,一位身披橙色铠甲的好像将军的人似乎想极力稳住兵败的局面,然而兵败如山倒,显然公孙瓒军已经大势已去了。 “嘁,受死吧,敌将!”徐荣死死扯住缰绳,手中大刀杀开一条血路,直奔垓下而去。 眼见已经杀到了对方面前,举起大刀的徐荣已经可以看见对方脸上的狰狞表情 已是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到他的侧边有破空声传来,徐荣下意识一闪,一根箭矢贴着他的脸擦过去,留下了一道血痕。 “是谁,偷射暗箭不是君子所为。”徐荣大声斥道,他顺着箭射过来的方向看去,竟是一个身着绿袍,黑髯赤面的大汉,手中一柄青龙偃月刀舞地虎虎生风。 他单骑冲入徐荣军阵中,竟有如入无人之境,还可以分心支援其他人! 此人看起来是一位弓马手,可实际上武功已经接近吕布了吧! 徐荣心中一阵后怕,冷汗一下子浸湿了内甲,若是刚刚有一丝一毫的偏差,现在的自己,就是对方的箭下亡魂! 第二十五章 关羽 “驾!再快点!”徐晃挥鞭猛抽胯下的马匹,速度却再也提不上去了。 “不行,速度太慢了,等我等到了汜水关,战事都已经结束了!” 王煜咬牙伏在马背上,长时间的颠簸已经使他全身发颤乏力,只是本能地抓住缰绳,维持身子的平衡。 “没办法,除非我们从荥阳城过,可是前几日徐荣将军传来消息,荥阳被公孙瓒八万大军围住了。” 徐晃极力想要控制马匹速度,风因为张口而大量灌入嘴里,使他的呼吸道如火灼般疼痛。 “文优已经前往荥阳了,想必荥阳应该没有大碍,再加上贾诩荀攸蔡邕在朝中的表现,我们这一战应该没有什么阻碍。”王煜大声答到,然而呼声马上被风声掩盖了。 徐晃不再开口,但拉住缰绳的手又紧了几分。 荥阳 徐荣苦笑着看离城墙不远的一处营盘,心中不禁叹了一口气。 袭营虽然成功了,给予了敌军极大的创伤,几乎全歼敌军的两万先头部队,但那个绿袍马弓手居然是一位一人成军式的武将! 谁又能想到,除了吕布,在荥阳战场上,又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人才? 源源不断的公孙瓒军缓缓进入徐荣的视野,刚刚虽是略胜一筹,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将军,太尉大人来了。”传令兵见徐荣陷入了沉思之中,轻声提醒道。 “太尉大人来了?倒是正好。”徐荣一听是李儒来了,微微一笑,嘴角扬起预料之中的弧度,缓步下了城墙前去迎接。 比起荥阳城中几乎凝滞的气氛,公孙瓒军中则要活跃的多。 “田楷,你的先头部队怎么尽数败亡了?”儒生大声训斥之前在垓下指挥的那位将军,旁边一位绿袍赤面的小卒则立于将军旁边。 “好了,田豫,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我等攻破荥阳,我军的骑兵就可以直逼洛阳了。”公孙瓒摆了摆手,打断了田豫的训斥。 “二弟,切记攻城之时,一定要全力帮助田楷将军!” 公孙瓒身边还坐着一位诸侯,腰间佩着雌雄双剑,面相奇特,身上散发着儒雅的气质,让人感觉平易近人,是个翩翩君子。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皮肤黝黑的护卫,如针毡般的胡子与手上的丈八蛇矛彰显着他的勇武。 “玄德有这样英武的结拜手足,实在是福气啊。” 公孙瓒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如此良将,竟落在一个破落的王族子弟手中,实在是让他嫉妒不已。 什么中山靖王之后,不过是一个泼皮破落户罢了! “公孙大人说笑了。”名叫玄德的年轻人谦卑地拱了拱手, “诶,怎么会呢。倒是瓒,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这两位壮士的名讳。”公孙瓒假笑道。 “俺是张飞,字翼徳,大字不识几个,不过谁要是对大哥不敬,先问问俺手里的矛!”张飞粗声粗气地说道。 公孙瓒又转头看向那位绿袍赤面的马弓手。 “关羽,字云长。” 他敛下眼睑,手中染血的青龙偃月刀回转半圈,单手一捋长须,“在下愿为公孙大人取敌将首级献上。” 他说话声很轻,可却给人一种信服之感,仿佛是去做一件小事,而不是取人家的项上人头。 第二十六章 狼骑再现 “总算是赶到了虎牢关。”王煜长吁了一口气说道, 虎牢关之战是他和李儒的一块心病,若是能解决了,他才有机会在皇宫里掌握大权,而李儒则是可以向他的宏图大志再更进一步。 “先生,汜水关方面不会出事吧,若是那里沦陷......” 徐晃无不担心道,若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那么虎牢关就成了一座孤关! “不太可能,华雄手中有五万西凉铁骑,三万步卒,再加上汜水关的天险,不可能守不住。” 王煜笑道,“公明(徐晃)你多虑了。” “希望如此吧。”徐晃心中总有些感觉不对头,不安打的感觉浮现出来。 二人走进虎牢关的中心处,便看见一位满脸胡喳的将军正愁眉苦脸的蹲在位置上,唉声叹气。 “怎么了,胡轸将军也有烦心事?” 徐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本便是旧友,徐晃的兵法几乎全是从胡轸那里学来的。 可以说若是没有胡轸,就没有今天的徐晃。 “别提了,汜水关失陷,若不是我调了牛辅去接应华雄,怕是全军都要被围歼在那里。” 胡轸苦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华雄人在何处?” 王煜叹了口气,没想到汜水关正如徐晃所言,兵败了。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没有想到华雄竟然会守不住这样一座雄关! “公明所言,诚不欺我也,华雄此人,太高傲自大了。” 王煜心中已经凉了半截,更不必说守住虎牢关了。虽是天险,麾下的兵马也不在少数,可是孤关就是孤关,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倒是更想知道为什么华雄会守不住这么一座雄关?”徐晃面露惑色,情理上来说,这几乎不可能! “华将军下令夜袭孙坚营盘,扑了个空被孙坚钻了空子,诈开城门,导致汜水关失守。” 不知何时李肃来到了大殿之中,禀报道。 他是华雄麾下的参军,自然对战况非常清楚。 “你怎么不劝劝他?” 王煜手中握着战报,暗自觉得奇怪,按照李肃的说法,他应该对于孙坚的行动计划略微洞悉了几分,可这次的兵败却是如如决洪之堤一般,这不像是有准备的样子。 “华雄将军哪能听我劝啊......”李肃一脸苦涩,只是连声叹气。 王煜心中凛然,正是因为领兵在外将军权利太大,这才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发生,看来这次回去后一定要考虑一下军制改革的事情了。 “报!华将军......”传令兵面色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说。 “快说啊!”胡轸一下子急了,斥道。 “华将军的人头被联军挂在旗杆上,浩浩荡荡向虎牢关来了。” “什么,华雄死了?牛辅呢?” 胡轸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华雄作为关西第一勇士,在董卓心中还是有分量的,可说死就死了,这算是什么事啊! “牛辅将军率领残军正在摆脱联军的骑兵,似乎陷入了苦战。”传令兵又报道。 “什么,什么骑兵还能和我们的西凉铁骑相比?”胡轸握紧了拳头,全身的肌肉绷紧,仿佛一头出笼的猛虎。 “并州狼骑!” 王煜和徐晃同时脱口而出,在经历了荥阳苦战后,他们明白了原来有可以与西凉铁骑匹敌的骑兵。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是如此! 第二十七章 一类人 “难道就要放着牛辅不管么?” 胡轸看着面露惊状的两人,心中不禁升起了疑惑,这并州狼骑是哪一路货色,居然可以与他们的西凉铁骑抗衡! “胡将军可曾听说过草原孤狼吕布?”王煜见胡轸不解,便说道。 “飞将军吕布?就是那个带领数千骑兵正面击溃数万匈奴骑兵的吕布?” 胡轸对此还是略有耳闻,但却不清楚是不是他。 “正是他,而他麾下的骑兵就是这并州狼骑。” 王煜苦笑了两声,既然是并州狼骑追击牛辅手中那些残军,显然胜负已分。 “先生是认为牛辅逃不出来了,是么?”胡轸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若是先生不愿意去救牛辅,那我便亲自去!” “非也。”王煜从卧席上缓缓站了起来,双手将正欲起身的胡轸给压回了位置上。 “你可知我为什么不着急出兵去救牛辅么?”他缓缓笑了起来,目中的火光竟将胡轸眼中的畏惧照的无处躲藏。 “胡轸,我知道你比谁都要害怕,因为你和贾文和(贾诩)是一类人啊!”王煜盯着胡轸额角滴落的冷汗,伸出手轻轻将其抹去。 “只想着自己活命,却从未对这残破的大汉江山有着半点惋惜之意。”他长叹一口气,翩然转身,走出了殿外。 “一去不返,还论什么兄弟情谊,家国情怀?”殿外传来王煜仰天大笑的声音。徐晃愣了一下,赶忙追了出去,只留下胡轸一人愣愣坐在原地。 “为什么?他居然能......”胡轸嘴里喃喃自语,已是失了神。 的确,若是他能领兵出关,绝对不会再回到这座孤关里来,最多只是救回牛辅,然后绕路撤回洛阳城。 “贾文和......”胡轸早年与贾诩为同僚时,总是向贾诩请教问题。当时这位还没远负盛名毒士便总是对他说四个字:明哲保身! 他将这四个字一直深深藏在心底里,作为人生准则。可是没想到,今日居然被这位年轻太傅给看出来了。 “王煜,我记住你了。” 虎牢关外 “主公,已经形成一个包围圈了,可以实施合围了。”一位高大的汉子说道,看起来像是武将,却穿着一件儒生常用的青衫,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王淩,不要着急,这支骑兵我们迟早要吞进肚子里,但我们的肚子,这点东西,还填不饱。” 奇怪的儒生边上,一位俊朗的年轻人披挂御马,立阵于前,倒是与这战争的紧张气氛不符,好像是贵族子弟出来围猎一般。 名叫王淩的儒生与马上的主子对视一眼,两人都会心一笑,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报!虎牢关方面似乎并未有所动作,只是派出来了很多队斥候。” 传令兵的身影刚出现在二人眼中,便听见了他的大嗓门。 “怎么会,按胡轸历来的战法,援军应该已经进入我军的包围圈了呀。”年轻人有些不解。 他早年也在朝廷里执政事,自然是见过胡轸的,对于他的事迹也是略有耳闻,今天的情况,应该不是胡轸会做的。 放弃整支骑兵,即使是李儒,也承受不起这种损失。 对方竟然临时换将了,这是他唯一能够做出来的判断。 “王淩,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呢。”他对着穿着儒生青衫的将军笑着说道。 第二十八章 常山少年 “整军,我们准备出发。”王煜挑了一匹健壮的烈马,在他身后,徐晃和四万西凉铁骑整装待发。 “我静待先生凯旋而归。”胡轸虚伪地笑了两声,心中却是苦涩万分。 关内八万人马,几乎所有的骑兵全部被王煜给带走了,若是皆尽被联军给绞杀了,他胡轸在这西凉军中就会再无立足之地了。 这八万大军,可是他从西凉一路带出来带到这洛阳来的,怎么说都与他有了深深的感情。 “出发!”王煜抽出腰间佩剑,双腿夹紧马肚,纵马向关外而去。 身后,四万骑兵迅速地跟上。 虎牢关外,牛辅的残军如同一盘散沙,被并州狼骑肆意地虐杀,数支骑兵分队将残军分割开来,迅速地收割着西凉军的生命。 “闪开!”一位年轻小将身着银甲,胯下一匹白鬣马驹,挥舞着手中一杆龙胆枪,直接冲入牛辅的残军中,连挑了三个都尉,身上却是丝血不沾。 “袁盟主有令,命张扬迅速剿灭牛辅残军,生擒牛辅,汝等难道不知道么?”少年见张扬的骑兵都没有深入敌阵,不禁轻喝道。 “对不住,我等只听从主公的命令,主公命我等只需撵着他们便可以了。”骑兵小队中,一位头领模样的人答道。 少年眉头一皱,俊俏的脸上不禁升起几分愠色。他是袁绍派来督战的,没想到这前线上作战的都是些不听命令,擅自做主的人! “好,既然如此,我便一人去取牛辅的狗头!” 少年见张扬麾下的军士都不愿意深入敌阵,只是在边缘不停绞杀四散的逃兵,便决定孤身入阵。 “牛辅何在?”少年挺枪拍马,杀入残军的中心部分,一杆龙胆枪竟被他挥舞得密不透风,格挡开飞来的箭矢,如云游白龙般将残军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是谁?”牛辅立于阵中心,观望着这员小将,问道。 “将军,尚不知他的名讳。”幕僚犹豫了一下,又劝道,“我们还是先撤退吧,张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呵,张扬?若是他想追我,老早就追上了,并州狼骑又不是吃素的,只是他不想这样打,这是他给我们的时间,为什么不好好用用呢?” 牛辅轻笑了两声,似乎对于张扬的追杀,未放在心上。 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位浑身是血的俊俏少年御马冲到他面前,将龙胆枪刺入幕僚的胸口,挑开。 牛辅还未反应过来,面上的惊恐溢于言表,他怎么能想到,刚刚还在远处的敌将,瞬间就到了面前! “你......怎么这么快!” “记住,你不是死在无名小卒手中,我来自常山,姓赵名云,字子龙!” 牛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名叫赵云的英武小将却没有给他机会了。 龙胆挑破了他的心脏,鲜血冲天而起,溅在他的俏脸上,而赵云却毫不在乎,抽出腰间佩剑,割下了牛辅的首级。 主将一死,这残军彻底成为了无头苍蝇。数万大军如同被打断了脊梁骨一般,四散逃窜。 “兵败如山倒,师傅诚不欺我也。”赵云勒马背枪,夕阳将他一身殷红的鲜血照的熠熠发光,如同天神下凡。 第二十九章 辱骂 “太尉大人,公孙瓒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徐荣,我们只要守住荥阳就可以了,主要还是王煜那里啊。”李儒见徐荣缓步走出迎接他,不禁眉头一皱,陷入思索。 他不曾见过如此沉稳的徐荣,即使公孙大军兵临城下,他依旧不为所动。 看来这王煜的确有奇人之处,竟将一位武将身上的锐气皆尽磨去。 不过想想他又释然了,能将荥阳死局玩活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徐荣见李儒面露难色,不禁问道。 “呵,他的问题,可比我们这里的问题,难多了......”李儒苦笑了两声,望向城外的数万大军。 密密麻麻的人影如虫群一般,荥阳在这支军队面前就如同广袤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只能勉强稳住不倾倒。 徐荣心中咯噔一下,怕是先生此行,凶多吉少! 夜深人静,白雪覆盖的深山边上,数万黑甲将士立马阵前,肃杀的气氛弥漫开来。 “怎么,先生也有紧张的时候?”徐晃见王煜微微颤抖的握住缰绳的手,打趣道。 他想要缓解一下压抑的气氛,可是王煜紧绷的肌肉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公明,你可知道这一战代表什么?”他轻声问道,皎洁的月光飘洒到他身上,给绦色的锦袍添了一层霜色。 “末将不知道。”徐晃略略一思量,摇了摇头。 “洛阳的局势,荥阳的胜败,还有......”王煜眯起了眼睛,突然不说话了。 “还有什么?”徐晃不明白。 “董卓。”他苦笑了一声,“董卓的生死,西凉军究竟会不会分裂,全部依凭在了我们这里。” 这一战若败,董卓必定会被蜂拥而至的大汉群臣撕成碎片!西凉军没了主心骨,自然而然就分裂了。 “不过......”王煜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即使要败,我王煜也绝不会让联军那帮家伙好受!” “报,大人,我们找到了这个。”斥候的快马停在王煜面前,递给了他一条锦帛。 王煜快速浏览了一遍,脸上扬起了笑容,最后竟大笑出声。 “哈哈,这个歃血为盟,袁绍此人,未免太小看我与李儒了,竟用这种无聊的手段。”他将锦帛随手丢在了空中,随风飘走了。 徐晃向前几步,一把将飘去的锦帛抓在了手里,王煜也不看他,径直驱马冲下了山坡。 他定睛一看,锦帛上密密麻麻写着的字,数列了王煜李儒董卓混乱朝纲的罪证,几乎都是些污秽之词,实在是不堪入目。 不过这字,的确有几分劲道。徐晃不禁叹了一口气,他虽是军中武将,但也看出来了几分端倪,先生嘴上说着没用,实际上还是被气的不轻! 被一位名门大儒给如此训斥,只要是一位儒生,都会感觉到难受的吧。 他留意了一下署名,陈琳两个字如同冲天劲松一般挺立,显露出一股浩然之气。 这样的字体,没有数十年的积淀,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陈琳,他记住了。 “全军,向东急行五十里,务必要在天明前赶至官渡。”王煜催促大军前进,留下了滚滚烟尘。 “走了,公明,别愣在那里!”他催促了一声,加速赶上疾驰的四万西凉铁骑。 徐晃望他瘦弱单薄的背影,苦笑了两声,急忙纵马狂奔,追赶大部队的步伐去了。 攻打官渡,似乎是袁术的营地,徐晃不明白,为什么要避开混乱的张扬牛辅混战的平原,要知道,平原才是最适合骑兵作战的地方。 虽然徐晃极想了解王煜的心中所想,但他还是忍住不问。 若是事事都要问个透彻,那么计谋也就不叫计谋了。 先生不愧为先生!摸不透先生心中所想下徐晃,不禁低下了头,看来自己还没有学到家啊。 第三十章 葬洛阳 阵阵淫靡之音从丞相府中传出,然而贾诩如同没听见一般,继续往里面走去。 “美人儿......” “丞相,你快乐么?” 不知何时贾诩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轻声问道。 董卓抬头看了一眼贾诩,厌恶地啐了一口,毫不避嫌地继续着这恶心的勾当。 “呵,我忘记了,原来,你早就变成了一头没有理性的野兽了啊。” 贾诩轻声笑着,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那么,仲颖,永别了。” 他转身走出了丞相府,火油的气息窜进了自己的鼻子里,灼热的气息迎面扑来。 三百身着黑甲的甲士站在高顺身后,迎接从府中走出来的贾诩。 “陷阵营高顺,参见御史大人!” “参见御史!”三百甲士一同与高顺跪下,行了一礼。 丞相府化为了一片火海,阵阵焦臭味传来,仿佛在预告着洛阳的命运。 “王司徒他们呢?”贾诩敛下眼睑,轻声问道。 “已经去皇宫了,他们有大兄和御林军统领杨彪帮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高顺兴奋地答到。“这下子,扰乱朝纲的逆贼,总算是被我们清除了。” “清除了?”贾诩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俊朗的脸上肌肉紧绷。 “进宫吧。”他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向皇宫方向走去,身后,高顺与三百陷阵营甲士紧紧相随。 陷阵营正是高顺的直辖部队,也是并州军中作战能力最强的步卒,战斗力甚至在御林军之上! 未央宫 “陛下,请速速移驾长安,洛阳危矣!”一众大臣跪在殿下,强谏道。 “你们!你们是想让朕背上我刘家百年来最大的耻辱么?”刘协瞪大了眼睛,因为愤怒将脸涨得通红。 “滚,都给朕滚!”他大声斥骂着长跪不起的众臣,可他们却没有丝毫想要起来的意思。 “臣,杨彪,请陛下三思。” “臣,王允附议。” “臣,荀攸附议。” “臣,杨奉附议。” ...... “好,好,好啊!”刘协的嘴唇干裂开来,血流不止。 愤怒几乎要燃尽他的理智,他几次想破口大骂,却又堪堪忍住了。 一个个都自称是大汉忠臣,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一个个忠臣,来逼谏他这位大汉皇帝! 老师,你在哪里?何时才能回来将这帮虚伪君子给镇压在脚下? “还有谁附议的?”刘协轻声问道,被众臣蔑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的心已经麻木了。 “末将,吕布附议。”如雷鸣般的喝声于殿上响起,一位身着华丽的年轻将军步入殿内。 “吕布?”群臣之间一直沉默着的蔡邕抬起头来。 他一直不明白这些人的靠山在何处,单靠一个御林军杨彪是不可能的,原来,还有城外的并州军! “好啊!朕拥有如此多良臣,甚是欣慰。”刘协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迁都长安,朕允了。” 他如同失去了所以力量,一下子瘫倒在了龙椅上。他也明白了,对方手里的并州军,现在成为了他的枷锁。 站在宫门口的贾诩闭上了眼睛。还是,要迁都么。 “传令下去,陷阵营将全城火油集中在一起,不给联军留下一丝一毫。” “文和先生也不看好太傅和太尉两位大人么?”高顺冷声问道。 “不是看不看好,而是输的难看或是稍微好看些。”贾诩一步步走下台阶,高顺则紧跟着他。 “但是即使输的再难看,我也得准备好一切退路。” 他仰望天空,乌云满布,没有一丝日光落下。“群雄逐鹿的时代,即将开始了。” “什么?”高顺没听清楚。 “呵。”贾诩加速远去了,并未有回答高顺的问题。或许他这一生,都只能是孤身一人吧。 第三十一章 兵者诡道 “到了。”王煜勒住马,望着沿河而筑的营盘,飘扬的袁字大旗,已经可以确定这便是官渡了。 夜幕将西凉铁骑的黑甲融入了环境,即使离袁术的营盘再近,也不会被斥候发现。 “徐晃!”他唤了一声。 “末将在!” “你领三万骑,于子时破开袁术的防御,切记,敌军背河,围两面而攻,不要三面齐攻。寅时之前,一定要让联军的粮草化为一片灰烬!” “诺!”徐晃做了一个手势,将士们纷纷下马,用棉布包住马蹄,减少其发出的声音,怕惊动了袁术军。 虽他心中有所疑惑,但还是按先生说的安排了,明明是一个歼灭敌人的好机会,可先生却放弃了。 三万西凉铁骑悉数就位,只等一声令下,将这仍沉浸在睡梦中的营盘闹个天翻地覆! “那我们呢?”另一位都尉耐不住了,急忙问道。 “我们?”王煜看了一眼这滚滚河水,冷笑了一声,“跟我来便是了。” 汜水关 “报告盟主,王煜的人马自从出了虎牢关,就消失不见了!”斥候喘着粗气,将得到的情报迅速报了上去。 “消失不见?”袁绍心中一阵惊疑,这四万大军,说不见就不见了,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 “本初兄,莫非......”曹操欲言又止。 “孟德所想,难道是官渡?”臧洪略略一思量,便想到了联军的粮草所在地,官渡。 “正是如此,子源以为?”曹操沉重地点了点头,若是官渡失守,这数十万联军,瞬间会土崩瓦解! “兵者诡道,不可不防!速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臧洪立刻站了起来,粮草之失,他这个联军总幕僚,可担不起责任。 “好,文台兄,孟德兄,你们与子源一同前往吧,这虎牢关便交给我来。”袁绍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诺!”三人异口同声应道。 回到营中,曹操心中有所思虑,连忙招来荀彧戏隆陈宫三人,商讨战事。 “志才,这次官渡之行,袁绍究竟是何意?” 戏隆微微一笑,“主公只管去便是,不用问那些末节之事。” 他又看向荀彧和陈宫,二人却也是笑而不语。 “你们,把我搞糊涂了呀!”曹操悟不出三人心中所想,索性不再想了。 “那我便暂且先做个糊涂人。”曹操话锋又一转,“但这事可不能糊涂做!” “主公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大概了吧?”戏隆笑道。 “呵,袁本初没将我放在眼里,以为我依旧是以前那个曹孟德,殊不知,我早就变了。” 他抬起自己沧桑的眸子,“许褚,令夏侯兄弟速速整兵,发往官渡!” “诺!”许褚翁声翁气的声音响起,他身旁的大汉如同风一般跑了出去,前往下令了。 曹操营中,三万大军整装待发,如同一头沉睡的猛虎,睁开了眼睛。 “志才......” 当众人走出中军大帐,各自回营整军时,戏隆却听见曹操唤了他一声。 “主公?” “志才,你与我透个气,这官渡,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我说,臧子源并非是让我等去守卫官渡,而是让我们去收拾残局呢?”戏隆微微一笑,“主公,隆不敢确定,不过王煜是荀军师的师弟,不妨问问荀军师看?” “文若?”曹操眯了眯眼,这个王煜,居然是荀彧的师弟,那么他的才能定不在自己麾下这几位幕僚之下,若是有机会,他也想见见这个新晋太傅。 “也罢,志才,先下去吧,好好歇息,你的病情,可不要恶化了。”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已经撑不了几个月了,可惜......主公的伟业,隆看不见了......”戏隆长叹了一口气,眉眼间的愁苦掩盖不住。 “志才......”曹操心中也是怅然若失,自己马上就要失去一位知己,断掉一臂! “隆,先行告退。”戏隆苦笑了一声,退出了中军大帐。 第三十二章 迁都 “快走!长安已经造好了新房,快点!”一众士兵赶着洛阳的数十万民众,形成一字长蛇,缓慢地向长安前进。 “文和,这么做,实在是有伤天和啊。”荀攸望着地上成堆的白骨,上面还带着未干涸的血迹。他不忍这么多人丧命,曝尸荒野。 这迁都长安,先不论正确与否,付出的人命,便有数万条了。不知到达长安时,还有多少民众嘴里含着一口气? “公达,你后悔了?”贾诩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不过几条人命而已......”他驱马上前,拍了拍荀攸的肩。 “既然选择了王允这边,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你我,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的确,当初只是因为王煜挟持了他的母亲他才在宴席上帮助李儒,可如今董卓身死,洛阳城中烽火四起。郭汜李傕,张肃张济,樊稠,还有虎牢关的胡轸正对着洛阳虎视眈眈,若不是吕布的并州军将他们压制住了,整个司隶地区就会陷入战乱之中。 “不拘小节......”荀攸摇了摇头,看着满地的枯骨焦尸,这怎么会是末节之事?人命关天,可现在,却是连猪狗都不如。 “快点!还不走,老头,你是想违抗陛下的旨意么!”督行的士兵一脚踹倒一个年过五荀的老头,便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那老头站不起来,口吐白沫为止。 到处都在发生暴行,随行的西凉军失去董卓的约束,就如同打开了束缚野狼的枷锁,每一个西凉军都在释放着自己的欲望。 “美人儿,过来,到我怀里来!” “死来,老东西,还敢挡你爷爷的路!” “老实点,把钱都给老子交出来!否则,就把命留下吧!” 惨不忍睹。 唯有这四个字能形容现在西行大军的情况。西凉军如同山贼一般,但山贼再多不过数百,这里可是有近十万的西凉军啊! 并州军并不理会西凉军的暴行,西凉军也不去招惹他们。贾诩驾马走在混乱的中心,面无表情。 刘协被并州军护住,并不知晓外面正在发生的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即使他知道,又能如何? 蔡邕也在随行的队伍之中,当他看到这一幕之时,直接气昏了过去。 何时,天下成了如此?这些儒道中的纲常名教,都去了何处? 殊不知,造成这一手的,便是那些大儒教出来的寒门子弟们。 贾诩冷眼看着混乱的西凉军,并不言语。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西凉军失去了主心骨,已经无一人可以担起西凉军的大梁了。 或许李儒可以,或许王煜可以,但洛阳的消息早就被他封锁了,若是二人清楚了,早就回师了,又怎么可能滞留在前线呢? “御史大人,不管管这西凉军么?”簇拥着贾诩的陷阵营统领高顺问道。他心中依旧有些动摇,人命如草芥般不断被收割,既不是敌人,他们又怎么下的去手。 “高顺,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贾诩终于结束了自己缄口不言的态度,说道。 “你可知道我等为何要迁都长安?”他的目光变得锋锐起来,如同出鞘利剑。 “属下不知。”高顺摇了摇头,行军打仗他在行,可是在政事上却一窍不通了。 “我们一是为了暂避联军锋芒,进军益州蜀地,二就是为了摆脱王煜李儒的控制,把他们孤立在朝纲外。”贾诩徐徐道。 他其实也没有把握确定二人是否真的信任他,把整个后方全部交给他,但他只能赌一把。 贾诩不知道,这是他一生中唯一做的一次最冒险的事。当然,这都是后言了。 洛阳之变,一下子让虎牢关的胡轸乱了阵脚,他立即弃关向西逃亡。张扬的并州狼骑乐得自在,跟在胡轸屁股后面追杀。 如此,司隶地区陷入了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第三十三章 破军乱阵 “子时已到,诸位,此战必胜!”徐晃高举手中的大斧,双腿夹紧胯下的一匹棕鬣马,一马当先,冲向袁术的营盘。 即使是发起冲锋,四万西凉铁骑发出的噪音甚至都没有一个人喊一嗓子来的大! 子时,袁术的营盘中大多数都已经熄灯了,唯有几个哨点还有点点烛光。 西凉铁骑瞬间破开了营盘正门。直到西凉铁骑到了哨兵面前,他们才发现这些身披黑甲的幽灵。 “敌袭!”敌人的惊恐尖叫与西凉铁骑无声的屠杀形成一副地狱惨状。 徐晃正杀的兴起,正遇上斜刺里杀出一将,使一杆三叉刃,已是满脸鲜血。 他二话不说,手中三叉刃直劈向徐晃,口中大喝,“吾乃南阳纪灵,敌将受死!” 大斧与三叉刃金铁交击,胜负立判,唤作纪灵的将军已是强弩之末,被大斧这反手一劈,连人带马连退三步,差点落下马来。 “呵,无名之辈,我徐晃不曾听过你的名号。”徐晃讥笑道。 作为袁术军大将,又怎受的起如此侮辱,纪灵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手上力道又加上几分,竟与徐晃拼了个旗鼓相当。 直至五十回合后,纪灵后力不支,被徐晃一斧斩下马来,这一斧斩断了他的左臂,使他失去了战斗力。 他刚落下马,数十军士就将他五花大绑,俘虏到了徐晃的帐中。 不至寅时,袁术军中火光大做,数十万石粮草付之一炬。 四处都有逃窜的士卒,袁术军,已经溃不成军,袁术本人更是不知去向。 “糟了,还是来晚了!”臧洪远观官渡燃起的燎原之火,叹了口气。 袁术营盘东面,曹操与孙坚的人马迅速赶来,见到官渡大火,众人的心中都凉了半截。 冲天的火苗带着黑烟,焚尽了联军所有的希望,也焚尽了臧洪的梦想。 “唉,此乃天意,大汉气数,终究是散尽了......”臧洪一甩长袖,不再言语。这数十万石粮草,正是联军的命根子,粮草没了,联军也就散了。 “子源,也不必如此,听闻张扬领兵已经直逼洛阳了。”曹操见臧洪如此颓废,连忙安慰道。 “孟德,休要贻误战机,速速发兵援救公路(袁术)吧。”孙坚虽对袁术此等小人看不惯,但现在彼此还是盟友,自然没有隔岸观火的理由。 “嗯,正合我意!”曹操点了点头,转身对身后的戏隆吩咐了几句,便下令道,“全军,向官渡进军!” 黎明逐渐到来,初升的朝阳照耀在地平线上,将黑暗驱逐殆尽。 “啊,眼睛有些受不了了。”袁术军的逃兵似乎在一瞬间接近失明,然而听到身后转瞬即至的马蹄声,便继续蹒跚着逃命。 “援军到了!”不知是谁喊了起来。 袁术军瞬间振奋起来,四散的军心凝结成了一块。 “太好了!” “看啊,是孙坚曹操两位大人。” 数万逃兵涌向曹操孙坚所部,就好像将死之人看见了救命稻草。 “稳住阵脚,不要拥挤混乱!”曹操见蜂涌而来的袁术残军,急得大喝道。可袁术军早便是惊弓之鸟,又怎么会听曹操号令呢? 两军作战,谁若是乱了阵脚,必败。而现在,曹操孙坚所部,正好被袁术的残军给冲乱了阵脚。 徐晃见曹操孙坚的援军竟被袁术残军给弄得战斗力至少下降了七层,不禁眼睛一亮,“诸位,胜败在此一举,冲啊!” 一向沉稳的西凉铁骑眼中也隐隐出现了嗜血的光芒。他们窝在虎牢关中已经至少三个月有余,也该开一次荤了。 到这个时候,徐晃才明白了先生用兵的高明之处,所谓哀兵必胜,便是如此,若是包围袁术军,恐怕现在吃苦头的就是他徐晃了。之前他还有所疑惑,现在心中却是明朗一片了。 不仅瓦解了袁术军的战意,还打乱了援军的阵脚,不可谓非一石二鸟。 “稳住!”曹操性急,不禁破口大骂起来,“元让(夏侯惇),干什么吃的,别放袁术手下进来!” “诺!”一位英武大将手持一柄麒麟刃,劈开一个冲到跟前的袁术士卒,向着曹操军的士卒大喝:“袁术军人马,皆不准靠近,来者,杀无赦!” 曹操军中混入的袁术残军,听闻这一句,正是惊魂未定之时,如雪上加霜般,又见周围的友军纷纷竖起兵刃,一时间,军阵愈加混乱。 西凉铁骑几乎是毫不废力地贯穿了联军的军阵。 “主公,速速退兵为妙,西凉军多为骑兵,只要占据高处丘陵地形,敌军的冲势会被遏制住。”荀彧微微眯眼,看着绝尘而去的西凉铁骑,说道。 “嗯,正合我意。”曹操点了点头,应允。 “主公,曹操似乎没有战意了。”祖茂见曹操军迅速向官渡退去,连忙向孙坚报告道。 “子源先生呢?”孙坚环视一圈,不见了臧洪的身影。 “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西凉铁骑杀一个回马枪,我们都要死在这里!”程普咬牙,他们江东子弟,何时受过如此耻辱。 “哼,若再见袁术,我定要他成为我的枪下亡魂!”孙策冷哼一声。 “没办法,走吧。”孙坚叹了口气,“希望能在孟德那里见到子源。” “主公英明。”四将同时应和道,万余人马,跟上了曹操的步伐。 汜水上游,王煜站在一座新坝上,望着下游正打算登上丘陵处的联军,冷笑了一声。 “子源,你可知道天灾人祸?”他瞥了一眼跪在他旁边被五花大绑的臧洪,淡淡问道。 臧洪闭眼,撇过头去。 “其实,根本没什么天灾吧,因为人祸,所以天灾,因果关系应该倒一下。”王煜也闭上了眼,回想起年少时自己满手是血,跑到书院前下跪...... 真是可笑,自己当初竟然会如此天真。 第三十四章 故人 “我不如先给你讲个故事吧。”王煜半蹲在臧洪旁边,给他松了绑。 “阁下难道就不怕我跑走?”臧洪眯眼。 “怕?呵......子源想走便走,但是不是现在。”王煜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 “从前,有个小孩,他的母亲被朝廷委派的督邮给强暴了。孩子拿刀杀了督邮,却从书院里被赶了出去,流浪了十年。”王煜抬头与臧洪对视一眼,“你可知道,这十年,洗去了什么?” “......”臧洪答不上来,沉默了。 “洗去了孩子的锐气,孩子的稚嫩,孩子的天真。”王煜微微一顿,又问:“你又可知道,这十年,未洗去什么?”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他见臧洪不语,又接下去道:“县府衙门里的血迹,他们的罪恶,永远,永远都洗不干净!” “他就是你,是么?”臧洪轻声问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王煜并没有回答。他似乎又回到了无喜无悲的那个王煜。 “你们这些贵族,又怎么会懂得我们寒门子弟的痛苦。” 他抬起了右手,重重地挥下。 “开闸,放水。” “不要!” “哼,晚了。” 臧洪眼睁睁地看着士卒拉下闸门的开关,却没有任何办法拯救下游的数万人命。 随着他一声令下,堤坝的闸门缓缓打开,几乎蓄满的河水发出轰鸣之声,滚滚白涛涌向下游。 “你这样做,不怕遭天谴么?”臧洪的眼中充满了血丝,踉跄了一下,坐回了地上。 “如果真有天谴,那就让万般因果尽加吾身好了。”王煜远望着滚滚而去的洪水,心中也不禁一颤。 几曾何时,自己竟也潜移默化变成了贾诩一般冷漠无情? “先生,我们要去收拾残局么?”徐晃立在王煜身边,望着下游的联军,问道。 “不必了,渡河吧,我准备了不少毛筏,咱们北上河内,将张扬的老家偷了,再回洛阳。”他瞥了一眼瘫在地上在如同丢了魂一般望着夺命洪水的臧洪,“带上他吧,联军,他回不去了。” “诺!”徐晃应道。 “将军,洛阳方面的来信。”斥候急急忙忙地跑上前,将一纸书信递给王煜。 他将信浏览了一遍,不禁脸色大变!“公明,我们的计划可能要改一改了。” “怎么了?”徐晃心里不禁一跳。 王煜幽幽地望向洛阳方向,“贾文和,可是在背后捅了我一刀啊。” “难不成......”徐晃心中一惊。 “他,可是焚了整个洛阳城。”王煜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晃一眼,跟了自己不过半年有余,他便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了。 “......”徐晃沉默了,王煜证实了的他心中所想,贾诩,果然不是善类。 “无妨。”王煜看穿了他的心事,“还是先北上奇袭河内,但我们的人马可以暂时先在那里休整一下,再做打算。” “也只好这样了。”徐晃点了点头,“先生,走吧。” “嗯。” 滚滚洪涛冲向联军,将联军的方阵冲的七零八落,瞬间便失去了战斗力。 “志才!”曹操在水中浮沉,刚刚站在他身边的戏隆在洪水到来的一瞬间被白浪吞噬,不知了去向。 “主公,速速到这边来。”夏侯惇不知从哪里取来的竹筏,用手中的长刀作桨,将曹操从水中拉了起来。 “快,快快将志才也拉起来。”曹操嘴里念叨着,在水面上四处寻找着戏隆的身影。 可是这茫茫洪水里,数万联军在水中挣扎,又怎么找得到戏隆一个人? “主公,我找到了!”还在水里扑腾的荀彧突然手指向一处。 水中,一件蓝色锦袍隐约可以看见一角,正是戏隆的服饰。 “快过去!”曹操心急如焚,催促道。 当竹筏靠到锦袍旁边时,夏侯惇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戏隆从水中拉起来。 可他们未曾想到,这拉起来的,竟然是一具刺骨冰冷的身体。 曹操探了探他的鼻息,竟是奄奄一息了。“志才?志才......”他这才意识到,戏隆,已经快离去了。 “主公,人死不能复生,节哀。”荀彧看着伏在戏隆身体上,泣不成声的曹操,只好低头低声劝道。 “不可能......还有救!”曹操抱起戏隆的身体,眼中似有火焚,“神医......华佗!对!神医华佗!元让,速速上岸,往濮阳去。” “诺!”夏侯惇得令,迅速向岸上靠去。 岸边,马蹄声传来,荀彧抬头看了一眼,正好与一对极熟悉的眼睛对视,在他眼中早已经没了当年的稚嫩,而是无尽的桀骜与沧桑。 荀彧握紧了双手,指节因发白而发出爆响。他,竟是以这种方式回归。 他看见,对方的唇动了动,唇角竟是带上了冷笑。 “好久不见。” 第三十五章 无路可退 李儒神色黯淡地走在长安郊野,早在数十天前,一接到洛阳事变的消息,他便与徐荣弃荥阳,迅速领兵扑向长安,可还是晚了一步。 长安早便已经被王允,吕布和贾诩等人控制了,他只能向丧家之犬一般在城外徘徊。 若是能联合董卓余部的力量,区区并州军......李儒脸上并不好看,董卓余部都是些桀骜之人,能不能听他的,并不好说。 “报,太尉大人,郭汜李傕求见。” “嗯?”李儒心中不禁一喜,他只怕这些董卓余部不愿意见他,没想到现在,他们却不请自来。 “快快有请。” 话音刚落,二人便脸色阴郁地走了进来。 “太尉大人,听闻相国大人(董卓)死了,可有这么回事?”郭汜率先发难。 “是。”李儒同样不多废话,直接答应道。 “如此,便足矣了,太尉大人可愿举起复仇之旗,助我等攻取长安?”二人同时起身,问道。 “我,自然愿意。”李儒低头,轻声回答。 “多谢太尉大人!”二人面露欣喜之情,刚欲走出营帐,却被李儒叫住了。 “且慢。” “怎么了。”李傕眯了眯眼,“莫非太尉大人没有心思复仇?” “不,只是想请两位将军多坐一会,见一见其他人。” “太尉大人的话,我们听不懂。”二人心生戒备,但还是。坐回了位置上。 “报,太尉大人,胡轸求见。” “嗯,请他进来吧。”李儒毫不意外地笑了笑。 既然李傕郭汜来了,胡轸那帮人自然耐不住性子!他们何尝又不是想从这之中捞一些油水。 “报,太尉大人,樊稠,张济求见。”胡轸前脚跟刚走进帐内,另外两人也跟了进来,董卓军诸将,又一次皆数聚在了一起。 除去战死的华雄牛辅,人已经齐了。 长安城外暗流涌动,城内也不太平。 “文和,董卓余部二十余万大军皆数聚在一起了,现今就在城外待命呢!文......文和?”荀攸火急火燎地闯进御史台,却发现贾诩并没有在。 “贾御史呢?”他向卫兵问道。 “三日前回老家探亲了。”卫兵忽然想起什么事,从胸前摸出一封书信来,“御史大人还嘱咐了,要我把这封信交付于廷尉大人。” “探亲?”荀攸脸色大变,连忙接过卫兵手中的信: 公达(荀攸),对不住了。 我思量了好久,终究是决定了,还是不插手王允李儒二人的争夺了。 但,陛下的安危不能弃之不顾,诩虽一介儒生,对政局却有几分探究,此时驾崩,属实不适,望公达能保陛下周全。 长安已成了是非之地,诩认为公达也应该尽早作出打算,免得坐以待毙。 勿念。 “贾文和,你倒是想得周全,两边都不得罪。”荀攸朝天笑了两声,低声自语道,“可你却不知道,自从你火葬洛阳之后,就已经无路可退了。” 是贾诩与荀攸说,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这话还真没说错。既然已经绑在了绳子上,又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呢? 风雨欲来山变色,长安沦陷,不过是时间问题,城外那些乱臣贼子,又怎么会顾及皇帝的安危?看来要等待了,等待机会的出现。唯有等到贾诩回来,才能让李儒停手。 “贾文和,你来时路上,就开始算计了吧,毒士之名,真真算无遗策。” 他苦笑着转身离开,心中却开始盘算着如何在二十万大军中保全皇帝的安全。 寒风迎面吹来,带着血腥杀伐的气息,长安,已堕入地狱。 第三十六章 黑山张燕 “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张燕冷笑了两声,将嘴里的草根嚼断,啐在地上。 偌大的山洞里亮着飘忽不定的烛光,无数头戴黑巾的士卒站立两边。 王煜看着傲慢的张燕,心中并不惊讶。对于横行并州晋阳一带的黑山军头头,他的确有这个资本。 “你们黑山军,最缺的无非两样东西,这些,我们可以允诺给你,并再加上上党一郡。”他眯了眯眼,这已经是他可以开出的最高筹码了。 “我们?缺什么?”张燕夸张地捧腹大笑,“自称太傅的家伙,你问问我手下的人,他们缺什么?告诉你,我们活的快活,啥都不缺!” 王煜转身便走,甚至都不看那些起哄的痞子土匪一眼。 “等下,我让你走了吗?”张燕皱眉,喊住了王煜,旁边两个黑山军瞬间用戟架住了他。 鱼上钩了,王煜嘴角不禁扬起一丝笑意,这个张燕,虽然看起来粗鲁,心却是极细的。 “怎么,张头还有其他事?” “不妨说说我黑山军究竟缺什么?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名堂来。” “无非是两个,一,地盘;二,粮草。”王煜与这个土匪头子对视。黑山军本是黄巾的分支,黄巾一灭,他们也就跑进了晋阳的大山里,故有黑山军一称。 “哼!”张燕虽很不愿意承认,但的确被对方说到了点子上。他的面色有些难看,本想给这个狂妄的家伙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却被他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张头现在手中别说一郡,连一城都没有吧?如此只靠打家劫舍过日子,这数万兄弟心里肯定也不好过。”王煜略略一顿,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现在,我们拱手送上十万石粮草,只要你们帮我们牵制住晋阳上党一线的张扬援军,我们就将上党赠予你们。” “你们要做什么?” 朝廷的鹰犬必然不可能无故放矢,肯定是意有所指! “我们的目标,是河内。” 王煜很坦白地直接交代了。 张燕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急促了,这是一个大计划,但有如此美妙的条件的话,无论是谁都会接受的吧?更何况是他这类走投无路的人,更应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加官进爵也不是不可能,一方州牧的条件,如何?”王煜诱惑的声音传来,如同将死之人面前的一根稻草。 “我要如何相信你,给我一个理由。”张燕终于松口了,但他却没有被利益冲昏了头脑。 “明天,八万石粮草会如期送到你的手上,至于剩下的东西,自然会一一兑现,张头,可满意?” “好。哈哈,太傅大人也是个爽快人,那我张某也不能再犹豫不决,传令下去,诸位兄弟都准备好,明日粮草一到,立即出兵!”张燕仰天大笑,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眼中露出狼一般的精光。 “合作愉快。”他向王煜伸出手。 “张头,哦不,应该是张州牧了,合作愉快。”王煜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微微一笑。 看来,张燕这个家伙也不是一般的山贼。当年王煜游历至并州时,曾被黑山军抢劫过一次,多亏遇见了来往的县郡府兵,才保住一条小命。 而如今,麾下全是骑兵的王煜,正好需要一支兵马来牵制并州北面的援军。这样一来,他才有机会一举攻破河内城。 河内虽然处于司隶地区,但是距离并州实着是太近了,一旦并州的援军赶来支援,别说七日,就算给王煜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分出胜负。如此一来,等到张扬回师的时候,就是自己败亡之时。 第三十七章 玉玺与名 “父亲,父亲大人!”孙策三步并做两步,奔入孙坚的营帐。 “怎么了,不是告诫你很多次了么,做事不要毛手毛脚,火急火燎的。”孙坚正与手下四位大将讨论战事。 是追击逃离的西凉军,还是暂时驻扎在洛阳等待袁绍大军的到来,这似乎成为了一个难题。 “父亲,你看看这个!”孙策略略收敛了些,将手中的一块布包递了上去。 “何物?”孙坚解开包袱,一道五彩精光瞬间将整个营帐点亮。 一块被雕成飞龙的五彩宝玉正静静的躺着孙坚那布满老茧的手中。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可是玉玺!”孙坚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孩儿不知,是我的护卫在后宫中的一口枯井中打出来的。”孙策一听这是玉玺,忙诚惶诚恐地解释。 “速速把他叫来。”程普突然说道。 不一会,孙策手下的护卫走进营内,半跪于地,“主公寻我何事?” “自恃为护卫,便可为所欲为不成。”程普突然拔剑起立,怒目而嗔。 “逆贼,竟欲害我!”孙坚脸色阴晴不定,突然也起立拔剑,跳下案台,将惊恐的护卫一剑砍翻在地。 鲜血高高溅起,有不少甚至落在了玉玺上,原本充满祥瑞之气的玉玺突然变得有些诡异莫测起来。 诸将与孙坚望着地上护卫的尸体,都沉默着不说话了。 他们四人本就是直肠子,江东子弟兵死在自己人手里,他们绝对不好过。 “父亲?这是何意?”孙策不明白,自己的护卫怎么突然就死在了莫须有的罪名下。 “如此,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孙坚揩去剑上的血,面色郑重地说道。 “少公子,不得已而为之,得罪。”程普面有惭色,向孙策道歉。 孙策看着面色复杂的五人,只好退出帐外,他明白,这件事现在轮不到他插手了。 这件事既然已经能让父亲彻底正视起来,即使孙策再不懂事,也能明白这玉玺一定非同凡响。 回头再看王煜,已经兵临河内城下。 “先生,我们这次可能有一场恶战要打了。”徐晃匆匆走进筑营的树林,向监督军士伐木的王煜报告道。 “公明何出此言?”王煜看着满身是汗的徐晃,不禁笑了,“大冬天的,先把汗擦擦吧,免得感冒了。” 徐晃尴尬的笑了,“无妨,让先生见笑了,还是军情紧急。这次河内城的守将是仅次高顺的大将郝昭,极其擅长的就是防守攻坚战,再加上咱们是骑兵,恐怕......” “没关系,我不是教你了么,不害怕敌人擅长什么,而是害怕不知道敌人擅长什么。公明,既然敌人擅长这个,我们就......”王煜露出仿佛已经胜利般的笑容,附在徐晃耳边说道。 “如此倒也不是没有可趁之机,不过先生有几分把握?”徐晃一听,背后冷汗禁不止地冒。这计略,未免太冒险了。 “呵,既然公明说此将与高顺一般谨慎,我便近乎有九成把握,不过刚刚张燕那家伙飞鸽传书来说,他只能阻住并州北面的援军五日。五日之内,我军必须取胜。”王煜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如此一来,只能兵行险招了。”徐晃一听,心中也没了底,他虽不赞同先生的计略,但形式所迫,别无他法。 “怎么,你们想靠四万骑兵攻取河内?痴心妄想!” 旁边传来嘶哑的嘲讽声,王煜冷笑一声,徐晃则是转头看去。 臧洪正坐在一块竹林边上的青石块上,双目通红的盯着二人。 “子源先生,还是不愿意合作么?”徐晃看着消瘦的臧洪,心中有所不忍。 当初他也是见过这位臧太守的,可惜当年的意气风发变成了现在的失魂落魄。 “一块茅坑里的石头,死不开窍,以为我水攻联军是伤天和,殊不知若是两军短兵相接,死伤更是巨大!”王煜不屑地冷笑。 “你放屁!” 臧洪憋红了脸,却是吐不出第二个字,只好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瘫在石头上。 “自古胜为王,败为寇,败了便是败了,好好做你的阶下囚吧!” 王煜冷声呵斥道,说完,拂袖而去。 徐晃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没想到,先生并没有想与臧洪交好,反而是尽力挖苦他,二人的关系似乎随着那场大水变成了泥泞之地。 “唉,随他去吧。”徐晃摇了摇头,望了一眼呆坐在石头上的臧洪,一并离去了。 第三十八章 人间地狱 凌晨,火光燃耀在整座长安城中,到处都是乱军,到处都发生着屠杀。 “吕布呢?吕布去哪里了?”荀攸从睡梦中惊醒,拉住一个疾走的护卫,问道。 “先生,我也不知道,听别人说,吕布将军已经投敌了,先生还是快跑吧。”护卫见荀攸呆在原地,他连自顾不暇,哪还会在乎荀攸的性命,急忙夺路而逃。 “完了,全完了,王司徒,贾御史,陛下,我对不起你们......” 荀攸怅然瘫坐在新建的廷尉府后花园的泥地上。 前堂处传来脚步声,显然已经是死路一条,他望着自己荀氏一族代表性的衣衫上的青色花纹,那是一朵青色的兰花。他苦笑了两声,长叹一口气。 “对不起,叔叔,是我败坏了家族名声,成了乱臣贼子。” 他明白,只要王允吕布一倒,他就算还活着,也会被列为乱臣贼子中的一个了。 “荀廷尉,总算找到你了。”一个身材削瘦的影子笼罩了他。 荀攸抬头,李儒阴鸷的脸出现在他眼里。 皇宫 “死来!”吕布方天画戟一挥,将樊稠,胡轸,李傕,郭汜,张济五将一同击退。 “咳......吕将军之武,果真天下无双。”其中最弱的张济已经支持不住。一击,竟将他打成内伤,咳血不止。 “蝼蚁们,还不快快滚开,我要带走献帝!”吕布见其余四将仍有再战之力,心头不禁烦躁不已。 这群该死的西凉军,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念及旧情,真是见鬼,把城外汇聚起来的二十万西凉军全部放了进来!当初他就应该一个不留,全部屠个干净。 “奉先,朕便在这里,但朕不愿意与你走。” 正当吕布沉思之际,他上方突然传来了刘协的声音,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 “为什么,陛下难道要与乱臣贼子一并么!” “谁是乱臣贼子,我分的很清楚,王允,也应该死了。”刘协闭上了眼睛。“王叔,拜托了。” 可惜了,此等勇武之将,竟不能为他所用。 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从刘协背后走出来,怀中抱着一柄汉剑。 见到此人,原本董卓麾下的五将全部肃然起敬,一并退了下来。 老人缓缓走到吕布面前。“在下王越,请赐教。” 吕布看着这个老人,心中不禁好笑,“刘协,你是在逗我......”笑字还未出口,也未见老人拔剑,吕布的头颅突兀地飞了出去,甚至都没有血溅三尺,只是在一瞬间。 剑圣的剑,太快! “陛下,这是最后一次,刘辨让我保你一次,我已经达成了,永不相会了。” “王叔......”刘协望着老人离去的落寞背影,心中也有些遗憾。 为什么皇兄可以收他的心,我却不行? 司徒府 “再会,王司徒。”高顺手中的朴刀凌利地落下,一颗人头滚落在木制地板上。 贾诩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高顺,永远记住,不必多想,胜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死,因为只有生死才是永恒。” 在遇到贾诩的那一刻,高顺原本的观念就开始潜移默化地发生改变了。生死逐渐高于了一切忠诚,原来,忠于自己,才是忠诚最精妙的奥秘。 “很好,你比我想象得要优秀聪明的多,高顺。”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西凉腔调,还有那个熟悉的避雨斗笠。 “文和先生......”他转身,望着那道熟悉削瘦的身影,虽是那么的不起眼,可里面蕴存的能力,属实太大了。 “走吧,随我去觐见陛下,带上王允的头颅。” “诺!”高顺拾起王允的头颅,那颗染血的头颅上还带着王允临死前惊恐的表情,可在高顺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夸张可笑。 五百陷阵营,浩浩荡荡地跟随着贾诩高顺,一起进宫。 随着王允吕布势力的瓦解,再加上涌入城内的二十万西凉军,整个长安陷入了暴乱之中。所有能控制西凉军的人物几乎全部都进宫面见圣上了,而并州军只是静待在皇宫周围一圈,并不打算插手长安城的暴乱,似乎就算整个长安被焚毁,百姓被屠光,都与他们没有干系。 尖叫声,辱骂声充斥着荀攸的耳膜,到处可见的焦枯尸体,血泊遍地。 李儒却是充耳不闻,只是瞥了一眼西凉军的暴行,便疾步继续前进。而西凉军见到李儒,手中的动作有所收敛,但在见他走远后,又继续暴行。 “太尉大人,你难道就不心疼黎明百姓么?”荀攸的脸上,两道长泪划下。 李儒并未回答他,只是沉默着继续走。 荀攸心中天人交战,他右手紧紧攥住汉服领口上的青色兰花,突然,做了一个李儒想不到的动作。 他撕扯下了领口的青色兰花,像个疯子一样冲进那群正在强暴一个少女的西凉军中。 荀攸不知何处爆发出来的力量,竟将那五个西凉军中的壮汉给撞开了。他随后也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喂喂,你他娘的是谁啊,敢在这里撒野?” 西凉军五人将他围在中心,倒是将注意力从少女身上转移到他身上了。 “九卿之列,延尉荀攸,你们,速速退下......”他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然而话音未落,周围的人就开始笑起来了。 “什么,这个家伙说他是延尉大人,哈哈哈哈......”为首者顿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 “你!”荀攸瞪大眼睛盯着那个出言不逊的西凉兵,然而换来的却是他的一记鞭腿,被踢出三米有余,已是口吐鲜血。 “哈哈,太尉大人有令,妨碍公务者,统统杀无赦,更何况你冒充九卿之列,罪大恶极,兄弟们,杀了他,再在这个婊子身上舒服舒服!”为首者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可却被一道瘦弱的身影阻住了。 “我可不记得我下过这样子的命令,你,可是想死?” 李儒抬起如鹰隼般的眼睛,呵斥道,“而且你们做这种事,可算是执行公务?” 为首者冷汗瞬间布满了整个背脊,没想到,李儒竟然又去而复返!那么此人,应该是延尉无疑。 “李大人......”他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滚!”如同雷霆般震聋发聩,五人连滚带爬地逃离现场。 当李儒走到躺在沙砾中的荀攸面前,他已经是口鼻溢血了。 “啧,太尉大人,你说这洛阳长安,像不像森罗地狱?”荀攸突然问道。 李儒不答,遥望着皇宫。整座长安城到处都在发生着烧杀抢掠,除了那里,那里是唯一的净土。 “要我说啊,真像。何处无白骨,人间有森罗啊......若是问谁是阎王,那就是我们几个元凶啊。” 荀攸大笑着咳血,黑色的血块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 “即便如此,心中有着一片理想乡,便是足够了,我们寒门的心愿,你一个贵族子弟,永远不会懂。” 李儒拉了拉自己身上的麻布衣衫,仿佛是为了御寒。 第三十九章 心结 “治得好么?”曹操站在病床前,荀彧则站在他的身后。 床上躺着几乎奄奄一息的戏隆,床边则坐着一位岁至中年的人,正在给他把脉。 “恕我直言,这位小子的病,要想治好,难于登天。” 中年人将手抽回来,把被子给他拉上,起身,摇了摇头。 “此子乃是天生疾病,至于受洪水打击,不过是诱因罢了,若想彻底根治,对不住,除非我是扁鹊再世。” “华医师的意思是,已经无力回天了?” 曹操心中闪过一丝悲戚,一向以冷面无情的曹孟德,居然感觉眼眶湿润了起来。 没想到从官渡到濮阳,东行百里,快马加鞭,还是未能将戏隆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非也,若是能静养三年,此子还有一线生机。” 华佗挑了挑眉,捋了捋胡子,微微得意笑道。 “也就是我,若是换了他人,早便可以准备后事了。但是根治,属实......” “怎么,只能维持这样么?”曹操急忙问道。 “可惜他平日里大多是纵欲享乐,若非如此,也不会出现如今这种情况。”华佗摆手道,“若是曹将军信我,不妨将此子交付我来调理,待三年后再来寻我。” “那么,便拜托华医师了。”曹操向华佗深深一拜。 虽说舍不得戏隆,可曹操也别无他法,只好将戏隆交付到华佗手里,毕竟人命关天,决不能出差错。 “文若,那王煜真是你的同门师弟?” 待出了濮阳城,三万大军向西赶回陈留时,曹操问道。 “是,颍川书院历史上第一个被逐出师门的人,他在颍川书院,可是极负盛名的家伙。“荀彧冷笑。 他实在无法忘怀,当年那么天真烂漫的少年师弟,十年之后,竟变成如此冷血,做事不择手段的人。 难道时光的能力就如此之强大,能将一个人由内而外地彻底改变么? 荀彧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多想。他只想找到那个家伙,当面质问他一番,是否感觉内心受谴,是否还记得那些儒道纲常。 “不管他是谁,要与我曹孟德为敌,那就全部排开!”曹操眼神坚定,“文若,现在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了。” 他拍拍荀彧孱弱的肩膀,双腿夹紧马肚,纵马而行,“我曹孟德,又怎会因这一次失败而颓圮,文若,该起程了!” 荀彧突然感觉自己的肩上万分沉重,即使孟德万分洒脱,也解开不了他的心结。 “不必多想,也不必去想。”荀爽荀老叔父临终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那个家伙,让他出去闯闯也好,免得在这破书院里受我这个老家伙的气。” 老人急促地呼吸着,极力瞪大眼睛,想要再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 “文若,我为你取表字文若,便是想要你这辈子景逸若文,少想着些打打杀杀。” “哦,对了!那小子的母亲,你可得当成亲娘来对待,否则,小心他找你拼命......” “文若,你,便是我颍川书院......咳咳......” 老人头一歪,脸上最后的笑容逐渐凝固,竟是化为了永恒。 “叔父,叔父?叔父你说什么,彧儿没听清楚啊......”荀彧疯狂地摇动着荀爽冰冷的身体,却已经得不到老人熟悉的斥骂了。 他伏在老人的尸体上,大哭起来。泪水沾湿了老人胸前的一朵青兰。 他仍记得那一日,荀家举家披麻戴孝。但究竟有多少人是为老人送行,有多少人是在暗地里窃喜,荀彧早便分得清清楚楚。 荀爽胸前的青兰,被挂在了他的灵堂之上。 在生命的终点,这位老人仍想着他的门下弟子。 第四十章 手段 一位蓝袍青年正晃悠悠地坐在一头一人高的青牛上,缓缓渡过一条水流不算湍急的小溪。 “这位公子,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啊?” 在溪边钓鱼的垂钓客笑问道。说实话,他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小生。 唇红齿白,面若春风,两道远山般的眉毛展开,似若绵延。薄薄的唇配上高高的鼻梁,的确是玉树临风。 “请问老伯,可是见过朝廷的军队?”蓝袍青年笑了笑,从缚腰处取出一个小小的酒壶,晃了晃,壶中发出了一阵激浪声。 “额......自然是见过的,只是......”垂钓客望着青年手中的葫芦,咽了一口津液。 “到时候自然会谢谢阿叔,如何?”青年举起手中的酒壶,遥遥向他示意道。 “好,那我便告诉你吧,我听闻朝廷的大军向北而去,估计是去了河内郡方向了吧。”垂钓客见他如此爽快,也不打算多刁难,便直接说道。 “河内郡么......”青年微微一眯眼,随即笑道,“善,既然阿叔性格爽快,那我也不能落下,诺!” 青年手中的小小酒壶悬空飞出,落向垂钓客那边。对方赶忙接住,哈哈一笑,打开塞子便往嘴里灌了两口。 “嗯?好酒啊!多谢公子!” “不必了,我还要谢谢阿叔您呢!”远处传来青年的声音,没想到已经走远了。 “这家伙,身上的酒的味道如此醇厚,应该是从豫州方向来的,那里的酒总带着些槐花的味道,真怀念呐!” 垂钓客嘀咕了几句,咂咂嘴,又继续手中的垂钓了。 河内城 郝昭站在河内城的城墙上,遥遥望着城南的一片高密的竹林,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疑惑。 他自从知道王煜兵临城下后,就开始研究王煜的资料,明白这个家伙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可如今时日已经过去三天,自从西凉军驻入竹林后就没了声响,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郝昭握紧了拳头,不知何时掌心竟泌出了细腻的手汗。 他的年纪不过十六出头,仍尚未有实战的经验,虽说受张扬赏识而被启用,但依旧还只是个年轻的将领。 两军对垒,比的不只是策略或是军力,还有将领的耐心。显然此时,郝昭这位小将已经心中没了底,开始惶惶不安了。 其实比起来,王煜的心中更没有底,对于西凉军而言,没有后勤补给,连仅剩的一点军粮也都送到张燕处去了,时间越拖久,对于他的情况就越不利。 “报!先生,东西都制作好了,只要组装完毕,今夜,便可以夜袭河内城,河内城一破,整个河内郡就尽数归纳于我等手中了。” 徐晃兴奋地跑到王煜旁边,虽然三日前他还不同意王煜的想法,但在真正见到王煜口中所说的骑兵云梯后,他却不知何来的信心,无比确信河内城必然会落入他们手中。 “一共几架?”王煜的脸上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 “七架。” “就依凭这个东西,你们就想攻入河内?”立于王煜身边的臧洪冷笑了两声,“云梯不像云梯,井阑不像井阑,怎么可能拿下河内。”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以我对骑兵的了解,这类兵种,实在是难以攻城。” 一直沉默在自己营内的纪灵,最近终于肯接受断臂的事实,出营来转转,两位难兄难弟,倒是打成一片。 “纪将军只知道骑兵不善攻城,也不善歩战,可若是让他们在城墙上骑马作战呢?” 王煜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煜不妨与纪将军讲讲。纪将军应该深知骑兵的冲击力,而且城墙上长枪挥舞不开,只允许四人并肩而行。那么一旦骑兵上了城墙,诸位以为如何?” 几人同时面色一变,徐晃瞬间明白了先生的用意,他虽然将损失扩大化了,却将利益最大化了,而且解决了时间上的压迫。 “开路先锋,杀戮利器......”纪灵苦笑。 “此计必须今晚执行,一旦让郝昭明白我等的计略,后果不堪设想!”徐晃咬了咬牙,请命道,“先生,我再去催催那些工匠村夫。” “听闻郝昭精通守城之道,机关之数也略懂一二,虽说尚未及冠,我却丝毫不敢小看啊。”王煜远远望着河内城又被垒高了的城墙,感叹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我栽在你手里,恐怕也是天意注定。” 臧洪听了他的感叹,心中五味杂陈,看着王煜的挺拔身影,不禁生出几分畏意,“此等手段,真当是后生可畏!” 王煜却似丝毫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望着河内城的方向。 夕阳逐渐落下,天地间的最后一丝温度散去,冬日的寒冷似步着秋天的的后尘而来。 天空中淅淅沥沥开始下起雪来,寒风如一把冰刀直插入这些尚未准备冬衣的西凉铁骑当中。 此战,再等,便成死局! 第四十一章 记账 “太尉大人,我已经尽力整合西凉军,但总共能受我等控制的,再加上荥阳带过来的人马,不超过七万。”徐荣于宫门口等候多时,总算是等到了李儒一行人。 “好,杨彪和杨奉抓到了么?”李儒心中还有些不安,听闻贾诩离开了长安,他才敢联合大军一举攻城,可若是贾诩还在,自己只要入宫,凭着刘协对自己的弑帝之仇,他必死无疑。 “抓到了,已经全部安上反贼的名头,打入大牢了。” “张辽和高顺呢?” “这......还尚未看见他们,只知道张辽统帅并州军,驻扎在宫城内城中。”徐荣低头,一脸惭色。 “这不怪你,内城里的眼线已经与我说了,吕布已经被诛杀,那么这些余党也应该肃清!只是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罢了。” 李儒眯了眯眼,望着一片寂静的高大宫城,看来这龙潭虎穴,自己必须闯一闯了。 “走吧,随我入宫。” 内宫城 “微臣胡轸(郭汜\/李傕\/樊稠\/张济)参见陛下!”五将随着刘协走进未央宫,同时跪于地上,行了臣子之礼。 “都起来吧。”刘协按了按太阳穴,一脸疲倦。 自己这么多天,被王允吕布杨奉杨彪这些逆贼拖着跑,早是身心俱疲。 “全部杀了!”宫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不知何时,一位斗笠人和一位铁甲将军站在了宫台上。 “诺!”整齐划一的机括声响起,随即是弓弦的嗡嗡作响。 无数飞矢破空而来,将不知所措的五将全部钉死在了地上,死状极其恐怖。 五条鲜活的人命在一瞬间逝去,即使这位见多识广,自诩为老道的皇帝,也不禁背后布满了冷汗,有些反胃起来。 “微臣贾诩,高顺,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两人步入未央宫,紧随其后的就是五百杀气腾腾的黑甲兵士。 陷阵营!刘协暗道一声不好,贾诩这个家伙竟与陷阵营勾结在了一起,真是出了虎穴入狼窝啊! “无妨,这些逆贼真当该死,贾御史来的正是时候。”刘协心里虽是叫苦不迭,可还是得装出一副得救的庆幸模样。 五道血肉模糊的尸体被陷阵营的军士给拖了出去,虽然未央大殿上还是血迹斑斑,可却没刚才那般令人作呕了。 “陛下无恙便好,城中仍有西凉余党乱军作乱,还请陛下赐诩讨贼之职,借此平定城中暴乱!” 贾诩半跪于地,摘下斗笠,露出自己年轻的面庞,双手向前伸出,讨要封赐。 “这......”刘协正犹豫间,未央大殿的后方墙面轰然倒塌,一辆冲车的头部深深嵌入墙内,死死卡住了即将倒下的高粱房顶。 一位儒生带着军士们涌入殿内,护住了皇位上的刘协。 “贾文和,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有离开长安城!” 李儒看着半跪于脸上带着错愕的表情的贾诩,眉头死死拧成一团。 “不可能......你是怎么进来的,张辽呢?”贾诩缓缓起身,脸色阴晴不定。 “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呢?你的兵力根本不足以牵制张辽的并州军,除非......” “除非我有密道进入长安宫城,对吧?” 贾诩的面色通红,没想到自己千算玩算,忘记了还有延尉荀攸! 长安宫城中自然是有密道的,但是在何处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一是长安的建筑者,二是长安的执金吾,三就是皇帝了。荀攸刚刚出仕时,便受灵帝赏识,做上执金吾一位。 “原来如此,真的是好算计啊,李儒,竟然让你找到了进入皇宫的方法,不过那又如何呢,你觉得自己可以出的去这长安城么?” 贾诩冷笑两声,并不再多言,转身走进了陷阵营中。 李儒对陷阵营自然也是熟悉无比,深知在陆地上,这五百人甚至可以抵挡一支万人军队,再加上对方手里有高顺。在高顺的指挥调度下,陷阵营的战斗力,至少还要再上升三成。 “陷阵营各部,有死无生!”高顺一声令下,五百人马如同一柄尖刀直直戳入李儒的人马中。 李儒这支千余的人马,正是杨彪麾下的御林军,虽说战斗力不错,军容也尚且算是说得过去,但比起高顺的陷阵营,就好比星火比皓月,又如何抵挡得住呢? 李儒边战边退,一路向长安城东退去。路上西凉的残军极多,受限于李儒的威名,被他整编起来,倒也不至于溃败。 “陛下,可是好久不见,儒甚是担忧陛下的安危,现在见到陛下无恙,儒也可以放心了。” 李儒与刘协坐在一台轿子中,两人对坐着,李儒的脸上面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而刘协则是面色复杂。 他登上九五之位如此久,自然也对王煜与李儒的关系有所耳闻,明白李儒救自己是因为王煜的那一层关系。 可是,他无法接受,毒杀自己兄长的凶手,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自己若是落入贾诩之手,自己的老师必然也要受制于贾诩,李儒这次行动,彻底解决了王煜在并州扩展势力的后顾之忧。 “有恩,我会铭记于心,但我们之间的仇怨,总有一日,你要偿还的,李文优!”刘协缓缓开口,面色极其难看。 “那么,儒等待着那一天。”李儒笑了笑,闭上了眼,开始养神。 第四十二章 颍川的消息 正当王煜的攻城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预备时,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他的帐外。 “师兄,颍川一别,真当是好久不见啦!”一位青衣少年正将厚重的蓑衣褪下,眉眼里,却是遮不住的笑意。 “奉孝师弟!你竟然来了,老师肯放你出师了?”王煜一见故人,顿时紧缩的眉头都散开了几分。 “老师......”少年的眉头一拧,脸色不禁有些难看,“师兄,进去再说。” 王煜心中一颤,自己这位师弟性格爽朗不羁,他从未见到过这么难看的面色。 颍川,出事了! 二人走进帐里,徐晃和一众工匠正在议事,见到二人进来,便起身行礼。 “都先退下吧。” 王煜一挥手,诸多工匠都退了下去,只剩徐晃还站在王煜身边。 “师兄,老师在一年前,走了。”青年脸上悲戚之色升起。 “什么!”王煜脸色骤变,他虽然知道荀爽身体抱恙,却没想到他走得这么突兀。 “不仅如此,三个月前,荀家中众多嫡系旁亲通通上书老太爷(荀锟),要求追究十三年前师兄弑官一案老师的责任。”青年补充道。 “老太爷怎么讲?”王煜赶忙问道,他的心中,早已如火焚。 “逐荀爽出荀氏一族。”讲到此处,青年再也忍受不住,眼泪直流,“若非荀师兄护着,颍川书院所有寒门子弟全部都要被逐出。” 王煜的脸色苍白,不知何时,门牙紧扣下唇,竟磕出了点点猩红。 十三年前,因为王煜,颍川书院一半的所有权,被县令索去,还让县令担任书院的名誉祭酒。 颍川书院因此,名誉扫地,而荀家,也受到了较大的冲击,但碍于荀爽的名望,一时间无人敢动,但随着荀爽的逝去,这些鸡鸣狗盗之辈又如跳梁小丑般跳出来了。 “我母亲呢?” 他几乎是颤抖着问,几夜不眠,赶工攻城器械,王煜的精神,早已经是强弩之末,然而青年给他带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 母亲被荀爽安排在了书院中,是书院学生的生活指导,没有荀爽的庇护,母亲又怎么能独自生存在书院之中? “这恐怕不幸中的万幸了,伯母仍留在书院中。”青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可这却比哭还难看。 母亲竟还能留在书院中,这是王煜没有料想到的。 看来这次战争结束,一定要将母亲接到自己身边,好好尽尽孝道,顺便祭拜自己的老师荀爽。王煜心中,已在片刻间做下了决定。 “伤心事不再多谈,师兄,师弟郭嘉,在这里也希望为师兄你尽一份力。” 郭嘉揩了揩眼角的泪,向王煜行了一礼。他刚刚出师,就逢上乱世,不知是好运还是不幸。 “正好,奉孝师弟,这里有一张机巧械术的图纸,你看看有什么破绽。” 王煜被郭嘉一语点醒,从案上取了他研发而出的骑兵云梯图纸,递给郭嘉。 “嗯......你是想将骑兵搬上城墙,进行作战是么?”郭嘉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沉吟了一番。 “的确,如此作战是上乘之选,但师兄,你可曾想过,骑兵一旦上了城墙,就难以攻入城中。我虽然不了解河内城的守将郝昭,但对方只要放弃城墙据守民居,我们的骑兵就难以发挥优势。” 王煜笑了笑,对郭嘉摆了摆手,自信道: “不会的,郝昭断然不会放弃城墙,他甚至会为了城墙的控制权,赌上所有的部队。” “为什么?”郭嘉不解,若是如此,郝昭必败无疑。 “郝昭此人,极善防守,他认为城墙就是城池的命根子,一位保守的人,绝不会这么做。” 王煜突然苦笑了一下,他还有一句话并未对郭嘉说出口。 也只有他这样绝望激进的人,才能想出这样的攻城计划。 郝昭会为城墙赌上所有的郡县府兵,他王煜自然也会为胜利赌上所有的西凉铁骑! 第四十三章 败郝昭,使纪灵 入夜,北风刮了起来,竟带起簌簌的飞雪,这使每一位身着轻装的西凉铁骑变得有些失落低沉起来。 “诸位,今夜便是决一死战的时候了,一定要拿出平常十倍的勇气。”王煜的脸色冻得发紫他也没想到,今日夜里竟然会下起雪来。 “一定要......活着回来!”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徐晃半跪于地,低头受命。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此时,虽然西凉铁骑的身体是冷的,但在冰冷的皮肤底下,已经燃起了勇气的火焰。诸军顿时亢奋起来,杀伐之气重新在他们头顶凝聚,升华。 没有谁,能在死亡面前退后一步,这便是他们西凉人的骄傲! “好,前军擂鼓,其余所部,向后撤退五里,扎营休憩!” 士卒们听清楚了王煜的命令,都有所不解,大军中一阵骚乱,直到各个都尉将众将士压下,骚乱才平定下来。 “先生,这是为何,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可是最基本的道理啊!”徐晃同样有些抗拒。 “公明将军不明白了吧,师兄这叫打草惊蛇,等郝昭这条蛇耗尽了体力,再轻而易举地取下河内城。” 郭嘉披着毛毡从帐中走出来,提王煜解释道。 “嗯,你二人随军后撤,我驻守前军,以防不测。”他眯起眼睛,看向高大的河内城墙,不知到了明早,这上面的郝字大旗会不会变成王呢? “好吧,先生还请小心行事。” “师兄,嘉先去休息了。” 二人一并告辞,只剩下臧洪还留在前军,至于断臂的纪灵,正在指挥前军的击鼓所部。 压了纪灵这头虎将那么久,他似乎变得有些急不可耐起来,虽说还未归降王煜,但对于这种能出来发泄一番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王煜,你说,是不是汉代的王道,陨落了?”臧洪站在王煜的边上,四面隆隆的鼓声响起,让他的声音变得虚幻起来。 王煜不答,只是眉头紧锁地盯着河内城的城墙,自个儿出神。 臧洪不知道,这个看似沉着冷静的年轻人,手里已经捏了一把冷汗。郝昭紧张,他比郝昭更紧张百倍! “三更了,再击鼓!”时辰又过去了几个小时,王煜一观日晷,下令道。 他的眼睛已经因充血而发红,身子因为寒冷而开始轻微地发抖,手不自觉地搓了起来。 咚咚的鼓声再度响起,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河内城 “混账!他是想让我们放松不下来么,好,那我偏就跟你硬撑到底!” 咕噜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的郝昭撑起眼皮,双眼里已经是一片通红,血丝弥漫。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五次击鼓了,王煜的鼓声战法对于紧绷在弦上的敌人来说,简直是致命一击! 惶恐不安的郝昭在鼓声中度过了一个糟糕的夜晚。 在晨光照耀在河内城的城墙上时,鼓声再度响了起来。 “报,将军,鼓声又响了。”传令兵匆忙地冲上城墙汇报道。 “你当我是聋子么!”郝昭经过一夜的鼓声洗礼,已经变得麻木了,居然一下子没有听出传令兵的话外之音,斥责道。 “将军,我的意思是,敌军来攻城了!”传令兵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讲清楚。 “什么!都是骑兵?” “是的,将军。” 郝昭惊得瞪大了眼睛,“王煜,我倒要看看你,单靠骑兵,怎么攻城?” “还要一种攻城兵器,云梯不像云梯,井阑不像井阑,奇怪的很。”传令兵继续汇报道。 郝昭皱眉,攀上城墙,朝远方望去,刺眼的朝阳遮住了他的视线,只能看见崇高的黑影和攒动的骑兵。 该死,居然选择东面作为进攻的方向,正好使他的守城陷入不利的境地。 阳光,会使他的军士们变成一个个睁眼瞎子! “准备火器,把对方的攻城武器先摧毁掉!”对于王煜麾下不知名的攻城武器,郝昭自然不敢怠慢。 “将军......”传令兵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郝昭不耐烦道。平常性格谦逊的郝昭,在经过了一夜的紧绷后,也不免变得暴躁起来。 “是!火器在经过昨夜大雪后,因一直处于戒备预热状态,导致消耗了大量的煤炭,现在已经没有煤炭能用来预热冻结的火器了。” “什么!”郝昭大吃一惊。就连他守城倚仗的火器都不能依靠,一时间,他的心慌乱了起来。 那些在郝昭眼里的“怪物”死死抵住了城墙,后面的竹板弹起,架在了墙垛子上。 跟随其后抛射一轮的西凉铁骑,迎着敌军的弓矢,冲上了城墙,大刀一抡,就砍翻了一众并州军,开出一条血路来。 “居然,还能将骑兵送上城墙!难怪准备了如此之久。”郝昭面色死沉,好像能滴出水一般。 “短戟队,给我把上墙的骑兵全部打下去!”小将抄起一柄短戟,也加入了守城的力量中。 不身先士卒,如何能抬起这受敌人骑兵打击的士气? “徐晃,再给你五千人,午时之前,我要走进河内城的大门!”城下的王煜同样心急,守军不过万余,大多还是老弱病残,竟给他一种坚如磐石的感觉。 “诺!”潮水般的西凉铁骑再次涌了上去,但如泥牛入海一般,又陷入了城墙上的苦战。 “师兄,不能再等了,一旦敌军的火器反应过来,我们必败无疑!”郭嘉的脸色一样难看,他也未曾料想,郝昭居然如此顽强。 “我们军中,需要一个和郝昭般的精神支柱。” “可是徐晃不能去啊......”王煜心中摇摆不定,不知如何抉择。 徐晃若是身先士卒,先不论骑兵的指挥系统是否会出现混乱,单是这份风险,他承受不起。 “让我去吧。”一个粗犷的声音打破了师兄弟间的僵局。 郭嘉的嘴角,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升起。鱼儿,上钩了。 纪灵单臂持戟,不知何时,他已经跨在了一匹战马上,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王煜对待这位俘虏,一直是处于放养状态,几乎对他不加以束缚,反而是对臧洪还有所提防。 王煜对他的态度,纪灵心中自然也清楚,作为败军之将,理应受刑罚之苦,可他却被好吃好喝地对待,若不报答王煜的恩情,自己的心里也过不去。 “太傅大人,纪灵乃一届武夫,受不起大人的恩德,各为其主,不能为太傅大人效力,纪灵深感愧疚,因此,此处险境,纪灵愿为太傅大人探上一探!” 王煜不答,只是看着他。 “太傅大人还怕在下逃跑不成?”纪灵苦笑了两声。 “不,我信你。”王煜向他深深行了一礼,这种武将,值得尊敬。 “拜托了!” 随着纪灵的加入和协同指挥,之前杂乱无章横冲直撞的骑兵们逐渐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城墙上的抵抗程度正在逐渐衰退。 “混账!守住城墙!”郝昭劈开一名骑兵,连人带马被他斩下了城墙,他的甲上沾满了鲜血,有部分甚至在低温下凝住了。 但基本上城墙的防御体系已经在纪灵的指挥和冲锋下瓦解,仅有寥寥几人还在负隅顽抗。 他,已经成了光杆司令了。 第四十四章 入主河内 暖意开始覆盖在诸将的身上,时日已经到了正午晌时,冬天的寒意才勉强压了下去。 “你,便是郝昭?” 王煜在众人的拥簇下走上了血染的城墙,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有些反胃,周围的残肢断臂更是给他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这种景象使他厌恶战争,但在这乱世之中,就只能以杀止杀! 在他眼前,郝昭半跪于地,握戟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他已经身疲力竭,无力再战了。 “逆贼,要杀要剐,你说了算!”郝昭尽力抬头,直直对上了王煜清冷的眼神。 “滚吧,留着你的狗命,去效忠你的主子去吧。” 王煜直接忽略了这个家伙,径直走去,一边与徐晃郭嘉讨论着河内的事宜。纪灵和臧洪只是在后面跟着,一言不发。 臧洪看着城墙下的骑兵云梯,其中有四架已经损毁了,仅剩下的三架正在缓缓推往城中。 若非对方的火器大部分哑火,他不敢想象,若是昨晚贸然发动夜袭,恐怕王煜的人马就会全部被困阻在河内城外。 此子虽然年轻,可腹中的谋略却是层出不穷! 如此,河内一役,再加上先前的荥阳之战与官渡水攻,此子的名声,怕是要传遍九州大地的策士之耳,初露锋芒! “徐晃,你把剩余的粮草给张燕运过去,此事,别人做我不放心。” “诺!” “师弟,城中的郡府事务便交给你了,虽然有些小题大做。” “无妨。”郭嘉应道。 “纪灵将军,还请麻烦将河内城中残余的县郡府兵整编起来,拜托了。” “太傅大人言重了。”纪灵的脸上仍沾有干涸的血痕,刚刚城墙的争夺,他的功劳功不可没。 郝昭看着与他擦肩而过的众人,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将王煜视为大敌,可对方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低着头,一步步走下城墙,混入了人海之中。 王煜踏入太守府中,郡内已经有数份降书呈了上来,其内容大多都千篇一律,向王煜诉说张扬的暴行,自己都是被迫才反抗朝廷。 别忘了,现在王煜仍属于朝廷命官,名正言顺,麾下的西凉铁骑也是正规军,这也是他最大的优势所在。 “师兄,这些降书,我已经安排人手去接管了,但张燕的那个州牧,该怎么处理?” 郭嘉翻阅着手中的宗卷,轻声问道。他没想到,王煜居然给张燕画了这么大一张馅饼。 “奉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吧,还需问我做什么?” 王煜笑了笑,他对这位小师弟极其了解,既然说到了黑山张燕,就绝不会无故放矢。 “那么,还请师兄......” 洛阳 “袁盟主,官渡一役,我军的粮草尽被焚毁,你打算怎么交代?” 公孙瓒在占领荥阳后南下,总算到了洛阳。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袁术坐的角落,似是在责难他的纰漏。 “呵!狗屁的联盟,老子走了!你们自个儿玩去吧。” 袁术正在气头上,损兵折将不说,还要受诸侯们的冷嘲热讽,自己的大将纪灵更是被擒了,一时按捺不住,起身大骂道。 袁绍坐在主位上,看着众诸侯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起来,心中也是烦躁不堪,他目光一扫,突然发现原本孙坚的位置上坐了一个青年,英气逼人。 “文台兄呢?怎么换上来一位小将?”袁绍轻疑道。 “袁叔叔,侄儿孙策,因家父家中有急事,特遣侄儿与诸位叔叔告辞,还望恕罪。” 青年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向众人行了一礼,唇红齿白,笑容令在场的诸侯都如沐春风。 如此合理的理由,合乎礼节的举止,诸侯们也不好再诘难,便都默不作声,应允了。 “那么,我也告辞!”袁术冷笑了两声,跟随孙策一起出了营帐。 “对不住,诸位,并州出了问题,先告辞了。”张扬趁着这个机会,也起身离开。 他还要去平定河内的王煜,自然没有理由再待着。 一下子,众诸侯形成的联盟土崩瓦解,众人一个个都领兵退回自己的地盘,再加上已经回到陈留的曹操,反董卓联盟,烟消云散。 反观从长安逃出来的李儒,麾下虽然还有八万余的西凉军,但接近五万都是步卒,再加上刘协这个拖油瓶,行军速度极其缓慢。 “快点,速速赶往河内,只要到了河内,我们就有生机!”李儒不断催促着疲乏的大军,长长的队伍死气沉沉,士气竟是消沉低落。 并州狼骑已经追杀他们五日了,领军的将领张辽之武更是压制徐荣一头,这种单方面的屠杀,正在逐渐蚕食着这支大军的信仰。 即使李儒对于西凉军的控制力再强,也无法使大军在这种逆境中觉醒过来。 在他听说了河内被王煜攻陷时,他立刻驱使大军赶往河内,这恐怕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长安 “先生,皇帝被李儒劫走了,怎么办?”高顺眉头紧皱,这件事,虽说是张辽的失职,但自己也逃不了干系。 “无妨,伪拟一道圣旨,立董卓之侄,董璜为凉州牧,统领凉州。” “这......伪造圣旨?这可是杀头的大罪!”高顺心中一惊,没想到贾诩,居然要兵行险着! “先生,这怕是不太稳妥......” “你怕了吗?” 贾诩如鹰隼般的眼睛看着被卫兵压上来的瑟瑟发抖的董璜,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董璜,还是...... 他自己? 第四十五章 截击 并州壶关 “前方便是壶关了。”王凌已经可以看见壶关的高大的城门了,一股肃杀之气从城门处升起。 “感觉不太对......”王凌的心中,一种不安的感觉弥漫。 即使是战争期间,也不可能有这么寂静肃杀的气氛。整个关隘,居然连一个过路人都没有,实着是说不出的怪异。 “主公......” “王凌,难道你害怕了不成?”张扬不禁笑了,“不要草木皆兵,已经到了我们自己的地盘上,不过河内沦陷,并州还是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希望如此吧。”王凌心头的不详之意挥之不去,越是靠近城墙心越是烦乱。 并州狼骑的主力虽然在张辽手中,但张扬在丁原死后摄取了并州的控制权,麾下也有三万余的并州狼骑,还有两万步卒,这个资本使张扬的自信变本加厉。 “开城门!我乃并州张扬!”诸军行至城墙下,张扬朝着城墙上喊道。 “真是张扬大人,开城门!” 城墙上露出一个青年的头,仔细端详了张扬的脸一番,惊喜地笑了笑。 可这在王凌眼中,却是变了个样子,那个笑容夸张得僵硬,仿佛皮笑肉不笑一般。 是我眼花了么?王凌摇了摇头,城门缓缓打开,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入城,他也只好跟上前。 待到全军进入关内,守卒突然将城门关上了,还用铁锁将城门封死了。 “你们做什么?”张扬不解地看着守卒的行动,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颤抖。 “糟了!主公,我们中了人家的瓮中捉鳖之计了!”王凌猛然反应过来,之前一直感觉不对劲,这个壶关,就是一个大瓮! “张扬,把兵权交给我吧!”城头上的青年微微一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你是谁?”张扬握紧拳头,年轻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壶关,似乎就是那个困住他这只鳖的瓮。 “进攻!”敌方的头领根本不想与他多言语,直接下令发动进攻。 一瞬间,寂静的壶关热闹了起来,关墙上,四面八方,无数弓箭手涌出,对着关下的并州军攒射。 虽说大多都是骑兵,但他们的弓术可不弱于一般的弓兵。 张扬的军阵瞬间乱了起来,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蹂躏,既没有攻城兵器,又经过长途跋涉的并州军,如同西红柿一般被肆意揉捏。 郭嘉微笑着看着关下如割草般倒下的士卒,“降者不杀!” 一下子,不少并州军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武器,对于这种死境,投降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你们!你们都是傻了吗?居然......”张扬后半句话还未说完,一杆三尖刃贯穿了他的胸膛。 不远处的城垛上,纪灵甩了甩手臂,失去一臂,使他的平衡性下降了不少。 主将一死,诸军都失去了战意,基本上都跪地投降了,王凌长叹一声,也半跪于地。 打扫战场,押解战俘,西凉军又开始忙碌起来。 江夏 孙策追逐孙坚的人马,终于在江夏的地界上追到了。可是他没想到,见到的却是重伤的父亲。 孙坚静静地躺在床上,胸口处插着三根箭矢,随着他的呼吸而上下摆动。 床边站着一众老将,皆是眼神悲戚,连平常最会插科打诨的孙权也都沉默不语,气氛在孙策走进帐中时仿佛凝固了一般。 “父亲!”他猛地冲到床头,半跪于地,“父亲,为何不拔出箭矢,让医师来治疗?” 孙坚睁开眼,摇了摇头。 “主公若是拔箭,血怕是止不住,只能......唉!”程普叹了口气,自家主公忍受此般折磨,他这个老臣心中也不好过。 “究竟是谁!”孙策的俊脸扭曲,无尽的怒火从心底升起。 从小,孙坚就是他的战神,自打他记事以来,父亲似乎就从来没有倒下过,可今日,自己第一次见到了这么虚弱的父亲。 “江夏黄祖,在我们回师的路上,一路截杀,主公为了护住小公子的周全,这才......”黄盖解释道。 “策儿,为父自知大限将至,特意等你回来,还有两句话嘱托......”孙坚的嘴角溢血,眼看就要走了。 “父亲请讲,孩儿听着。”孙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哭腔。 孙权缩在营帐的角落里,他尚且还未从之前的恐慌中反应过来,只是一个劲地哭泣。 孙坚,这个江东的铁血硬汉,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轻轻地摸了摸孙策的头。 “虎子策儿,表字伯符。” 天空中,一颗将星陡然陨落,号称江东之虎的男人,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黄祖!我孙策必要杀你!” 下一刻,冲天的杀气从营帐里喷薄而出,将身披麻衣的江东军的火气一下子引爆了。 帐中,孙策双膝跪地,向孙家老臣深深一拜,狰狞的表情蕴藏着无尽的怒火。 “我愿起兵,为家父报仇雪恨,还请诸位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河东 一辆马车正快速行驶着,似乎在逃难一般。它的身后,数名骑兵正在飞速赶来。 “再快点!”蔡邕回头看了一眼,敌人的速度一下子拉近了不少,看来对方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了。 “我等乃是黑山军,前面的车马立即停下,接受我等的搜查!” 领头的骑兵目露凶光,看起来这番话讲起来好听,可实际上却是变相的抢劫。 “父亲,怎么办......”蔡琰同样也坐在马车之中,这对父女从兵乱的长安逃出生天,打算去投靠河内的王煜,可没想到竟然栽在了几个黑山蟊贼手里。 前方一处断崖拦路,马车疾疾停下,却陷入了黑山军的包围之中,已经无路可逃了。 第四十六章 迎帝辇架 “陛下,已经行至河东了。”李儒微微躬身,身体,竟在不自觉地颤抖。 已经七日没睡过安稳觉的李儒,刚刚坐下,便开始低声打起鼾来。他的身体实在是吃不消了。 在洛阳以北,李儒舍弃了三万西凉步卒以作为诱饵,摆了张辽一道。他趁机率领剩余的五万人马,强渡黄河,抵达了河东地域。 李儒不知道,扑往虎牢关方向的曹操军也因为他的计划而扑了个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刘协面色复杂地看着正在车辇上打盹的李儒,远看人畜无害,可近观时,他秀气的面庞上却又流露出一丝阴狠,就这样一个男人,葬送了他的皇兄,也葬送了大汉百年的基业。 刘协不知道究竟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这个特殊的救命恩人,他只能静静等待,等到李儒的权利被削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 弑君者,一定要付出代价! 不过既然到了河东,也就快能见到老师了。想到此处,一路上刘协高吊起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也暂且睡一觉吧。” 他沉沉地闭上眼,逐渐进入了梦乡,嘴角,也不自觉地咧开了。 与此同时,徐晃押解着剩余的粮草,到了黑山军的老巢。 “头儿,粮草到了!”守山的小头目兴奋地奔进洞内汇报。 “太傅还真是诚实守信啊。” 张燕哈哈一笑,迎了出去,“来者可是太傅的贴身护卫,徐晃将军?” “正是在下。”徐晃向张燕抱了抱拳,“张头,粮草已经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诶!等一等!徐将军,我的手下最近在河东地区抓到了两个人,一人自称是朝廷命官,我想是不是太傅大人的熟人......” 张燕笑了笑,眼底一抹精光闪过。若是王煜的熟人,他又可以在其中大捞一笔! “跟他去看看。”徐晃身边,一位头顶斗笠的“护卫”轻声说道。 不知何时,臧洪混到了队伍之中。虽说他不情愿,但折服于王煜的计谋与手段,况且王煜同意只要自己帮他三次忙,就给他自由,于是乎才勉强同意了王煜的要求。 若是让徐晃这种单纯的人去张燕处,还不被对方吃干抹净? “张头还请带路,我想见见此人。”徐晃顺势答道。 “嗯,请跟我来。”张燕笑了笑,看来这次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他引着徐晃臧洪二人往洞内深处走去,在山洞的底部,一个类似牢狱的结构逐渐展露在二人眼前。 “诺,便是这两个人了。” 张燕止步于其中一个牢门前,“这两个人徐将军可认识?” 虽然里面的两人蓬头垢面,但徐晃还是一眼认出那个脏不拉几的老头,正是朝中卫尉,蔡邕! 那么旁边那位姿容清丽的姑娘,应该就是他的爱媛蔡琰了。 “认......”徐晃刚欲开口,却被身边的臧洪一下子打断了。 “不认识,我们都是太傅大人身边的小人物,怎么会认识这些朝廷命官呢?” 臧洪干笑了两声,心里却是捏了一把汗,还好自己阻止得及时,否则他永远都逃脱不了王煜的魔爪。 这个张燕,显然也不是头脑简单的人物,竟然想用蔡邕来套套他们的口风,好在王煜那里敲诈一笔,真是好算计啊! 他刚刚说的这一番话,既摆清了王煜与蔡邕的关系,又肯定了蔡邕朝廷命官的身份,让张燕知道他们的价值,保住了二人的性命,连臧洪自己都不禁暗暗自得。 “如此啊,那好吧。”张燕失望地摇了摇头,带着二人又走出山洞。没能捞到一笔,他对于这个结果自然是很不满意。 “臧子源......”蔡邕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眼神不禁黯淡了一下子。他曾与臧洪同朝为官,二人关系更是不错,在臧洪认出蔡邕时,他自然也认出了臧洪。 “父亲,那个将军,不正是太傅大人的贴身护卫么?”自从九卿之宴之后,蔡琰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位太傅很感兴趣,自然认得徐晃。 “错不了。”蔡邕长叹一口气,没想到王煜居然与黑山贼寇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他心中就泛起一阵悲意。 “唉!大汉,若要靠此子,怕是复兴无望......” 虽说王煜为大汉做了很多,但他的做法,却受那些大儒们所不耻。就论官渡之战而言,引黄河支流水淹曹操,误伤的百姓就有三千余户! 在徐晃前往晋阳大山中时,王煜,也彻底掌控了河内郡,加上张扬麾下的降将王凌,想必入侵并州会变得易如反掌。 “师兄,陛下来了!”郭嘉火急火燎地冲上郡守府的大殿,吵醒了正在熟睡中的王煜。 在经历河内一役后,王煜大病一场,已经是三日没出过郡守府的大门。可虽然王煜生了病,每日的公务大多推给了郭嘉,但是每份宗卷,他都要浏览一遍。 “陛下,陛下在哪?” 王煜腾得从案上站起,四处张望。经过三天的调理,他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有些嗜睡罢了。 “陛下已经到了南城门了,师兄,你大病初愈,还是由我代劳吧。”郭嘉看着王煜苍白的脸色,不禁有些不放心。 “不行,我得亲自去迎接陛下,否则,会遭人诟病的。” 王煜口中说着,手里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歇,将厚绒长袍披在了肩上,又从桌子上端了一碗肉汤,往怀里面捂了两个馒头,直直奔向南城门。 河内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为风雪中瑟瑟发抖的五万西凉军敞开了怀抱。 刘协与李儒站在队伍最前头,望着城墙上飘扬着的汉字大旗,不是百家姓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大汉的汉!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做到了。”李儒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感动还是悲伤。 “陛下!” 王煜裸足而奔,将手中的一碗肉汤和两个馒头递到刘协手中,“陛下舟车劳顿,先填下肚子吧。” “老师......”腹中的空虚感一阵阵冲击着刘协的大脑,使他一阵晕眩。饿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一餐像样的饭吃了。 他眼睛不禁有些模糊了,顾不得地上的积雪,半跪于地,“学生无能,让老师担心了!” “陛下无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王煜托起刘协,君臣再见,都不知从何说起。 李儒在一边冷眼相看,突然,他瞥见了在一旁发呆喝酒的郭嘉。 对方突然转头,与他对视一眼,俊朗的脸上扬起一抹和煦笑容。 李儒心中一丝电流闪过,在他看来,这好像一条潜龙向他露出了微笑一般怪异。 不知为何,此人,给了他极度危险的感觉! 第四十七章 准备 刘协在入主河内城后,再次整编了西凉军和并州降军,现在他的手下,共有七万西凉铁骑以及六万步卒。 在北面,很少有诸侯能达到这样庞大的兵力,但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单独一个河内郡,还远远养不起这么数量庞大的军队。 “是时候进军并州了,不知道陛下怎么看?”王煜坐在郡主府的侧位上,侧头询问道。 别人的意见无可厚非,但是这位帝王的意见却是相当的重要,若是不问问看的话,怕是又会有不少人来弹劾他。 “老师的想法是先吃下并州,是么?”刘协坐在郡守的位置上,微微地点了点头。 的确,选择并州是强大军力的最佳途径,但是自己更想夺回洛阳,夺回那个大汉龙脉聚集的地方。 人有人脉,龙自然也有龙脉,若是论大汉的龙脉在哪里,毫无疑问的,自然是老都洛阳。 虽然洛阳早已经被贾诩一把火焚尽了繁华,但也焚尽了洛阳的腐朽!所以刘协的目的很明确,鸟要归巢,龙,又怎么能奔命于野? “陛下是想要回洛阳么?” 王煜眯了眯眼,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自然发现了刘协的心中所想。若是这位君王执意要如此,他也要实行一些强硬的手段了。回归洛阳,至少现在,不可能! “老师,学生知道现在回归洛阳时机不成熟,但是……”刘协年轻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悲悯,“若是老师夺下了并州,希望能立刻出兵洛阳。” 王煜沉默地看着这位君王,虽然二人的年龄相近,可是他的心思,还是太嫩了点。 无论是李儒毒杀刘辩,还是这次的洛阳之变,他都没能跳出别人给他下的套。 是自己实际年龄太老了么?王煜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自己的这个“劣徒”,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陛下,在这之前,洛阳的事情,休要再提。” 他看着刘协希冀的目光,苦笑着点了点头。 “王煜,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讲,你跟我出来一下!” 臧洪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君臣间的和谐气氛,王煜皱了下眉头,这个臧子源,见到献帝,居然都不行礼,实在是不知礼数。 殊不知,臧洪还真不认识献帝,毕竟他是前朝为官,自从董卓掌权后就再也没有进京述职过,他自个儿进来时还奇怪,怎么主位上换了个人。 “臧子源,这是陛下,还不快行礼?”王煜的脸色乌云密布,仿佛要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一般。 “陛下?”臧洪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没想到主位上坐的,竟然是当今圣上! 他赶忙下跪请罪道,“臧洪未见龙颜,不知陛下亲临,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臧爱卿有什么话就说吧,朕正好也想听听。”刘协微微一笑,没想到这个大名鼎鼎的联军首席参军,竟然在王煜手下办事。 “是这样,我与徐晃在黑山军的老巢中,见到了卫尉蔡邕大人和蔡琰姑娘,特此向太傅大人通报。” 在皇帝面前,臧洪也不敢放肆,收敛了不少,不再直呼王煜的大名了。 “什么......”王煜轻抚着额头,没想到,蔡邕这个老家伙竟然落入了张燕的手里,真是...... 他又想起了蔡琰,好像是那日在后院有一面之缘的姑娘,容貌倒是倾城,就是有点呆呆的。 王煜心中暗自奇怪,这个蔡家小姐,不好好在长安待着,怎么也被张燕掳去了? “若是蔡邕大人,我们必须得救他出来。”一直在边上沉默的李儒开口道。 蔡邕乃是朝廷命官,又是儒家中身份赫然的大儒,绝对不能让他死在一群黑山军手里!否则,天下人会怎么看待当今圣上,刘协? “嗯,那我便亲自走一趟吧。” 比起蔡邕这个老顽固,他还是更在意蔡琰的安危。 “还请陛下下一份圣旨给臣,臣答应张燕予他并州牧一职,这才攻破河内。”王煜刚欲走出大殿,突然想起自己答应张燕的事情。 “予贼官职,怕是不妥......”刘协沉吟了一番,无不担心道。 “无妨,贼,能为我所用,那便是正规军。”王煜自信地笑道,他有信心能将张燕收入麾下。 “好,那传朕旨意,封张燕为并州牧,统领并州军务。”既然能扩充自己的实力,刘协自然不会吝啬。 “臣王煜,遵旨。” 南皮 “主公,冀州牧韩馥,愿将冀州拱手让出,请主公入主冀州。”一位身着青衫的青年笑道,“恭喜主公了,手下已经拥有青冀两州之地。” 袁绍点了点头,“正好,解决了后顾之忧,听闻田丰前几日已经前往渔阳了?沮授,传令下去,我们也准备准备,北上见见公孙瓒这位老友。” “审配传来消息,河内郡前几日被太傅王煜给拿下了。” 青衫谋士旁边,一位穿赭色长袍的儒生补充道,“怕是他会来掺一脚我们与公孙瓒的战事”。 “不会的,郭图啊,在他王煜还未站稳脚后跟前,他是不会与我翻脸的。”袁绍摇了摇头,笑道。 “毕竟他比我还急啊,手里握着献帝这个烫手山芋。” “比起这个,主公,我更在意传国玉玺究竟落到了谁的手里?”郭图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连忙转移话题道。 “这个......”袁绍一时间答不上来,瞪了郭图一眼。 “主公,听闻孙坚回师路上,遭到江夏黄祖的截杀,有传言讲,这是袁术示意刘表做的......”沮授突然想起来,前几日的一则情报。 “你的意思是,玉玺可能在孙坚手里?”袁绍一惊,问道。 确实,照这么一想,孙坚最早离开联盟,也说得通了! “这个可能性极大,主公,我们可要事先做好准备了。”沮授点了点头。没想到,孙坚这条老狐狸,竟然将传国玉玺顺手牵羊了。 可他们不知道,孙坚早在一周前,就已经病危仙逝了。孙坚的丧事,办的是极其隐秘。 原本打算起兵讨伐刘表的孙策,受四位老臣劝阻,竟然隐忍了下来,领兵前往庐江投靠袁术,与江夏隔岸相望。 第四十八章 谁敢动她? 王煜带着徐晃和五千西凉铁骑,来到了张燕的老巢前。 “哟,这不是王太傅么,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张燕老远就看见了王煜的人马,早就起身到大门处,前来迎接了。 “圣旨到!张头,接旨吧。” 王煜从怀中摸出一张金灿灿的圣旨,凌空抛了过去。 “陛下已经到了河内城,希望张州牧能在几日后来河内城,面见圣上。” 张燕看着手中的圣旨,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他虽然是黄巾余党,但再怎么说,他在本质上,也还是农民啊。 面见圣上,在当年,他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可是如今,却确实发生在眼前。 既然王煜肯给他这个机会,他自然会好好效力于朝廷,但是,若是王煜出尔反尔,将他的五万弟兄们往火坑里面推,摆到战场上当炮灰,他也会临死反扑,狠狠地咬上朝廷一口。 “对了,张头,听说前几日,你的弟兄在河东抓到了一位朝廷命官,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可否与我见上一面?” 王煜眯了眯眼,他明显地感觉到,张燕在听到他所说的后,身体不自觉地颤了颤。 本来张燕是打算,用捕来的蔡邕,向王煜谋取一些好处,顺便也可以作为平衡他与朝廷之间实力的筹码。 可是现在情形不如之前了,自己已经是朝廷册封的并州牧,也算是地方的大官了,若是今后王煜取得了并州,自然也是由他张燕来管理,轮不到其他人来染指 如此一来,自己是为将来而找一个筹码,却也给了王煜一个判断他不忠的理由! 不能让王煜知道确有此事,只能先编个谎糊弄过去了! 张燕心中已经开始了天人交战,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无意间掳回来的一老一少,竟然来头这么大,能让王煜来亲自向他讨要。 “太傅大人定然是听了什么谣传,我哪有胆量抓什么朝廷官员啊,误会,都是谣言罢了……” 张燕的声音慢慢变小,直至不言语了,因为他发现王煜锐利的眼神中,充满了质疑之色,看来,这家伙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是在撒谎骗他。 王煜当然知道这个山贼头头心里的那点花花肠子,毕竟消息从徐晃和臧洪口中得知,绝对不可能有误,那位朝廷命官,绝对是蔡邕! “不要再骗我了,是不是真的我的眼睛自然会判断,让开!” 王煜呵斥了一声,竟然将心虚张燕给喝退了,所谓得理不饶人,便是如此。 王煜与徐晃趁机纵马冲入山洞之中,徐晃在前带路,王煜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千万不要出事要,蔡琰!”王煜心中有一丝丝的烦躁,不知从何而来,竟使他的身上带上了几分戾气。 这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在容貌上纯净得惊艳到他的姑娘,可不能在这种鬼地方受人玷污了! 越往洞内深入,他就更能听清楚深处传来的呼救声。这是蔡琰的声音! “混账东西!” 王煜夹紧马肚子,抽出佩剑,往马屁股上一戳,顿时鲜血如柱般喷出,他胯下的马儿一阵悲鸣,速度又是再加上几分。 山洞的尽头,几个衣冠不整的山贼击昏了蔡琰,其中的一人还对她动手动脚,一脸的淫笑。 听到背后传来的马蹄声,几人下意识地往后一看,一个满脸戾气的小生加上一位青年将军,正在御马缓步向他们走来。 “你们,谁敢动他?” 王煜翻身下马,嘴角上挂的仍是冷笑,可眼中燃起的怒火掩盖不住,戾气于空中几乎凝华为实质,压的众人的喘不过气来了。 “混账,你们是谁,不知道这是张头赏给我们的东西吗,我们可是山头上作战最勇猛的战士,跟我们抢东西,你们配吗你?” 黑山军中有人认识王煜,自然也有人不认识王煜。一位胆大的黑山军看着对方人少,又打搅了他的好事,顿时怒意横生。 “张口一个东西,闭口一个东西,我看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王煜遏制不住心中地怒火,抽出佩剑,与徐晃二人冲入敌人六个人的包围圈中。 由于徐晃的强大战力,几招内就将六个人全部击倒在地。在这之后,张燕才姗姗来迟。 “太傅大人,这……” 张燕一下子有些进退维谷,不知道这件事究竟该怎么处理了。 “张州牧,我相信这件事应该不是你的本意,在下自然也不会继续追究,但是圣上哪里,你还是要自己去澄清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今后的得失,还望张州牧自己看清。” 王煜抱起昏迷的少女,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脖子,那里的一处乌青,正是这帮混账所做的好事。 “多谢太傅大人指点。” 张燕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来人啊,将这六个人的人头,给我挂在营寨的北面大旗上,谁若是再进犯朝廷的人,通通都是这个下场!” 即便现在杀了他们,也是徒劳无功了,因为囚禁朝廷命官,即是死罪,就算他是太傅,也罩不住自己! 蔡邕被王煜再另一处监牢中解放了出来,这位饿了七天的瘦小老头,已经是皮包骨一般了。 “多谢。” 蔡邕刚刚出来,对着王煜只说了两个字,就饿昏了过去。 还好自己来的是时候,再晚上一日,蔡邕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第四十九章 上策攻心 当太阳映照着上党城的城墙时,王煜的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包围了上党。 “大事不好了!太守大人,您看看城外!”师爷指着城门外的五万大军,连声音都变了几分颜色。 “糟糕,晋阳城可有消息传来?”上党太守面露难色,这种必死之局,已经是没有办法解开了。 “没有,晋阳那边的难民大多逃难到我上党来了,怕是晋阳凶多吉少。”师爷摇了摇头,眼底,却是有一道诡异的光芒闪过。 “什么,你的意思是,晋阳已经玩完了?这不可能,晋阳城拥兵万余,敌人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在那么几日内攻破晋阳!” 上党太守面露惊色,若是晋阳破灭,那么上党在敌军眼中,不过是螳臂当车。 可是,敌人为什么迟迟不进攻呢,是在忌惮什么?上党太守想不明白。 “太守大人,敌人迟迟不攻城,是在给太守大人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啊!” 师爷一看太守有所动摇,立刻又继续陈明利害道。 “其一,我等本来便是朝廷的军队,此次前来的正是太傅大人王煜,是来整编我们的兵马的,我等开城并非投降,而是迎接皇恩。” 太守点点头,如此来讲,名分上是说的过去。 “其二,先不论投降的好处,单是守城,唇亡齿寒,晋阳一亡,我上党又怎么能守得住啊!到时候,太守大人的生死……” 太守发福的身体,猛地一颤,的确,若是不投降,按照那个传说中的杀神王煜的性子来讲,自己这帮人,是必死无疑。 “来人,拿太守印来,开城门,引皇恩入城!” 既然危及自己的生死,他自然是要慎重考虑,想来想去,也只有开城投降一条路可以走了。 城外 王煜看着缓缓开入上党的大军,不禁升起一阵自豪感,自己现在,终于拥有了一州之地,一个可以供他休憩的,家。 “怎么会,先生,他们竟然真的开城投降了,仅仅是这种程度的谎言,上党太守应该是能看破的啊!”徐晃一脸的惊异,叹声道。 晋阳当然没有沦陷,他只不过是买通了太守身边的师爷,让上党太守先入为主,诈使他投降。 “是啊,这种谎言,一眼就能看穿,但是人心难测,何况是一只被惊动的兔子,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悸难安,如此一来,晋阳,也落入我等手中。” “为什么又与晋阳扯上关系了?”徐晃反应不过来,摸了摸后脑勺,问道。 “只要获得上党的控制权,晋阳与上党同理,它的沦陷,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郭嘉看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徐晃,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 “公明,行军打仗或许你已经跟在我的脚后跟上了,但是这把握人心,你还是得再学学。” 王煜摇了摇头,说道。 “玩弄人心,自然是王太傅技高一筹,若非如此,徐将军又如何会猜的这么辛苦?” 边上听着几人说笑的李儒,冷不丁来了一句嘲讽。 “是了,还是怪我,还是怪我!”王煜笑着打了个哈哈。 自己违背与李儒的盟约,擅自出兵偷袭官渡,再渡河进攻河内,李儒心里自然不平衡,若是有所怨言,也是应该的。 他就怕李儒再也不相信他了,连一分一毫的消息都不肯与他透露。 “张燕那边可是有了消息?”感受到气氛一阵凝固,郭嘉连忙打岔道,的确,张燕那边的威胁,可比晋阳大得多了。 “张燕前几日收拾好人马,今日应该已经在进京面上的路上了。”一袭黑衣斗笠的臧洪站在众人身后,汇报道。 “这是第二次了,还请太傅大人一定要遵守诺言,我还要回去镇守自己小小的一郡之地。” “这是自然,子源既然不愿留于我这里,我也不好敬一番地主之谊,那便将这个送给子源兄吧。” 王煜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枚信笺,递了过去。 臧洪下意识地接过这一张信笺,竟然是从濮阳传来的。 他定睛一看,一瞬间不禁眼花缭乱,头昏脑涨,用手摸了摸牛皮纸的信纸,汗涔涔的手竟将牛皮纸沾湿了。 濮阳的手下张邈和程昱的来信,说未能挡住曹操军的猛攻,顾及城中百姓的性命,便开城投降了。 “怎么会……这帮家伙!” “现在,臧太守打算去何处啊?”王煜有意无意地在眼神中,带上了几丝笑意。 下策伐兵,中策伐谋,上策伐心。兵家至典,果然讲的有理! 第五十章 软禁 “臣,张燕,叩见陛下!” 大殿上,张燕换上了一袭官服,伏于地上。 “起来吧,张州牧为民操劳,前来朕的御座前述职也是不容易啊,就不必跪拜行礼了。” 刘协微微一笑,道。虽然场面话没有必要,但他还是下意识恭维了几句。 “谢主隆恩。” 张燕起身,再行礼。他此次入河内,自然是万般谨慎,深怕被抓到把柄,连累山上的五万兄弟。 “既然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那就还请张州牧先在驿站中先休息一下吧,不要因为整日奔波累坏了身子。” 刘协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诺!”虽然有些浑身不自在,但是张燕还是按照刘协的话去做了。 “陛下,太傅大人说,最好还是在张燕身边安插几个人进去,好清楚他的动向。”臧洪见张燕退下了,便附在刘协耳边,轻语道。 自从上党回来后,臧洪便郁郁寡欢,连征讨晋阳都没有去,只是留守在河内城中,伴在刘协身边。 “不必了,若是如此,打草惊蛇,还会惊动张燕,实着是下策。” 刘协摇了摇头,说道。他当然清楚眼线的重要性,可是,在他再次遇见王煜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 因为他隐隐觉得,这位受自己尊敬的老师,似乎已经在帮助自己的道路上逾越了界限。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肯低头叫他一声主公的乞丐了,反而有点像利用自己的名望来发展的那些混账诸侯们了。 他要栽培自己的势力了,从现在开始,他要做真正的天子! “张州牧,请这边请。” 不知何时,徐晃竟已经从晋阳回来了,站在驿站门口,迎接从皇宫出来的张燕。 “原来是徐将军,晋阳城已经被太傅大人拿下了么?” 张燕笑了笑问道,现在王煜的实力越强大,自己就越心安。 “晋阳已经被先生拿下了,先生特意派我来给张州牧安排一下起居饮食。”徐晃应道。 “劳烦徐将军费心了。”张燕微微一弯腰,行礼道。 二人一并走进驿站,倒是气氛融洽,好似多年老友一般。 其实张燕以为这是王煜对他表示的重视之意,实际不然,王煜特意临行时对徐晃嘱咐过一句话。 “张燕他哪里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出河内城!” 黑山 “奉陛下旨意,全军,移出黑山一带,听从兵符调令!” 王煜看着满山的黑山军,高举手中的兵符,喝道。 黑山军中骚动了起来,没有张燕,他们显得有些群龙无首起来。 “你是谁?不是张头的话,我们谁都不听!”张燕居住的山洞之中,突然走出一人,反驳道。 王煜抬头看去,一位满脸胡渣的大汉站在黑山军中,但军中响应的人却是极少,显然此人的威望,远远还没有达到张燕那种震慑的程度。 “现在早已经不是黑山军的时代了,现在的你们,都是官军,违抗军令的,杀无赦!” 王煜冷笑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指着黑山军们的鼻子喝道。 他心里清楚,若是一味地弱势,只能让自己,让朝廷在这些悍匪心里变成好像令人肆意揉捏的软柿子,面对悍匪,只能比他们更加悍猛。 “现在,不愿意听从指挥的,站出来!”王煜对徐晃使了一个眼色。 “我不愿意!”那个好似副统领的大汉第一个跳了出来,又陆陆续续走出了接近七千人。 剩余的黑山军都站到了王煜的身后,他们大多数都是吃过王煜送来的粮草,也知道这位先生在冬天最冷的时候,送来了他们能使他们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人之至情,知恩图报。 虽是黑山悍匪,但在这之前,他们也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啊。 虽说扩充军力是一部分,但在王煜心中,拯救这些堕落的百姓,亦是重要的理由。 “好,那么剩下的黑山军,拒绝收编,杀无赦!” 身后的五千西凉铁骑随着王煜的命令瞬间动了起来,徐晃更是一马当先,手中的大斧横辟,直直杀向阵中心的那个大汉。 “混账,你怎么敢!我看张头回来,你怎么交代!”大汉惊恐交加地看着迎面冲来的西凉铁骑,脸色逐渐变得绝望。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王煜居然敢直接在黑山军大本营中动手。但当他发现王煜身后数万无动于衷的黑山将士后,心好似死了一般。 “张头?醒醒吧!现在已经没有张头了,只有并州牧张燕。” 王煜笑着,击碎了大汉最后一丝幻想。匪里面,总有人喜欢为恶,而其他人,只是以为恶为生罢了。 “我......我投降,别杀我!啊!” “你们疯了吗,连战俘都杀!” “他是魔鬼,快跑!”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无疑,在这种地方遇见准备齐全的西凉铁骑,那就是陷阵营来了,也不一定能撑得住,何况这些散兵游勇。 战斗极其快的结束了,只有少部分人趁乱逃入了周边的森林中去了,但王煜并不担心,森林外,早也布好了天罗地网。 徐晃拍马走到王煜跟前,将那个叛军中大汉的头丢在了地上。 “先生,是不是太残忍了,连俘虏都杀的话,以后可能……” “不必担心,他们是贼,杀贼,何错之有?” 王煜的脸上古井无波,拉马转身,他应该回去了,河内郡中的名门望族还有群臣们,早便想要拜访他这个太傅了。 第五十一章 司马氏和卫氏 “草民司马防,拜见太傅大人。” 一位矮小的老儒慢慢走上中堂,向王煜缓缓行礼道。 “不必多礼,起来吧,你们司马氏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了。” 王煜笑了笑道,眼前这位儒生,虽说面目猥琐,身材矮小,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河内司马氏,在河内一代的影响力,可以称之为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因受儒家影响制约,在王煜等人入主后,算是收敛了许多。 他虽然不喜欢世家的人,但是到了这个份上,也得将戏做足了,否则打仗没有世家的支持,就好比断了一只脚,没钱没粮,单有兵力,毫无作为。 “草民卫觊,拜见太傅大人。” 另一头,一位俊朗的青年走到司马防边上,同样是对王煜行礼。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气质与他极其相似的少年,不过那少年面色苍白,病气绕身,身体看起来如那随时要倾倒的柳条,可谓弱柳扶风之姿。 “是卫家公子啊,令尊怎么没有亲自来呢?”王煜眯了眯眼,这个卫家,是有多瞧不起他,居然只让两个年轻人来拜见他,语气间,也带上了几分愠色。 河东卫氏虽然家大业大,但在王煜面前,也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家父身体抱恙,还请太傅大人恕罪。”卫觊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那倒是要找个时间拜访一下卫老爷子了。”王煜虽然不满,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继续正题。 “两位,今日我召你们来,是想好好讨论一下,这出资的事......” 王煜从案前取出一张地图,指了指北面的渔阳。 “听闻前几日袁绍的人马在渔阳与公孙瓒交战,我等自然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他看着座下的二人面色各异,司马防依旧是满脸假笑,而卫觊则是变了变脸色。 “我打算这几日立即出兵,进兵濮阳郡,咱们在中原,一定要稳住脚跟。” 王煜顿了顿,又补充道。 “那么,再好不过,朝廷昌盛,我们世家才能更上一层楼。”卫觊松了一口气,说道。 “嗯,我司马氏,愿意鼎力支持此战事,不过......”司马防眯了眯眼,看向王煜。 这老狐狸! 王煜不禁撇了撇嘴,河内司马氏独大,其他世家自然是紧跟其后,他司马防这是在向他要好处呢。 若是讲不通司马防这一关,濮阳那边绝对打不起来,自己已经把大多数黑山军调往河东地区,准备渡过黄河突袭濮阳,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了。 “司马老爷子,九卿之列,司徒之位便交给您了。” 王煜现在身上基本上是一无所有,只剩下那些虚位假名了,但那些世家的混账就喜欢追逐这些名利,不如用这个空手套一次白狼,倒也不错。 司徒王允在长安城败亡,此职就空出来了,若是用的得当,整个司马氏就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再加上河内郡一成的税收,我便愿意鼎力相助。” 司马防摇了摇头,抠弄着手指上的老茧,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吃得下么!” “我司马氏自然吃得下。” 王煜抚了抚胸口的躁动,使自己心平气和下来,这老狐狸,真是狮子大开口! “好,那你便拿去,可不要后悔。”王煜大袖一甩,“现在给我滚出去!” 司马防自然知道这位太傅大人正在气头上,嘿嘿一笑,委身退了出去。 “那你卫家......” “王——煜!” 突然太傅府邸的后院,传出了一声娇嗔,打断了王煜的话。 “做什么?” 他不耐烦的应道,这个该死的女人,自己明明让荀攸好好带着她的,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太傅大人,这真是......”荀攸跟着蔡琰的后跟走进堂内,一脸苦笑地挠着后脑勺。 “不怪你,是这家伙太难缠了。”王煜自然读懂了荀攸的苦笑,似是安慰地说道。 自从长安事变回来后,荀攸变得逐渐沉默寡言起来,对于西凉军,更是有一种莫名的恨意。 正好,他将整天缠着自己的蔡琰小妮子交给了荀攸,也好让自己轻松一些。 “好漂亮的姑娘......”另一边,卫家的那位一直低着头的少年在看到蔡琰以后,不禁喃喃道。 “那位是蔡家的千金,你俩订过娃娃亲的,怎么,仲道,忘了?”卫觊笑着打趣道。 对于这个弟弟,卫觊是极其宠溺的,当年卫仲道还只有八岁的时候,吵着要娶与他在洛阳集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蔡琰,卫觊当时正是及冠之年,拉着父亲就登门蔡府。 当时蔡邕乃是名声远扬的大儒,而卫觊的父亲也是一位老儒了,二人讨论儒学间,不免言之其他,这娃娃亲,也就定上了。 “那不过是父亲说的浑话罢了,还请卫家公子不要当真。” 谁知卫觊刚说完,堂间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蔡琰居然当着人家的面,直接且毫不婉转地拒绝了。 先前带着笑的蔡琰脸上,好似蒙了一层冰霜。 王煜荀攸二人也止住了笑,只是冷冷地看着座下的卫觊。 “哥哥,蔡小姐都说了,既然这样,那就把这婚约作罢吧。” 卫仲道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最后,只好咬牙吐出这句话,又连着咳了几声。 “卫家公子,此事改日再议,正好今日我也累了,先行告退,失礼了。” 王煜见众人都不言,便直接退入后院,蔡琰与荀攸则跟在其后。 “诶!太傅大人!” “还有何事?” 王煜转身,瞥了慌忙起身的卫觊一眼。 “无事了,无事......”他讪讪的收回了伸出的手,眼里满是后悔。 该死!自己又把事情搞毁了! 第五十二章 先登死士 渔阳 “先生,主公就要来了,渔阳还没打开口子吗?”麹义望着渔阳那高大的官墙,心里烦躁不堪。 “可不要小看了田楷,他现在可是谨慎的和兔子没什么两样。” 田丰拍了拍麹义的肩膀,两人已是多年的好友,麹义虽然不可一世,但在面对田丰时,也愿意屈膝叫一声先生。 “不如把先登营压上,破开城墙,否则对主公可没个交代。” “将军就那么害怕主公?” 田丰于不经意间问道。 “我对主公,并不是害怕。” 麹义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洪荒猛兽一般。 “主公心中可是隐藏着噬人的魔鬼,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田丰的心头,猛然一颤,就连搭在麹义肩头的手,也逐渐变得颤抖起来。 “你的意思是,主公会以为将军通敌,故意不尽力......” “若是主公一人如此以为,并无大碍,但若是有人在旁添油加醋,这件莫须有的事就会弄假成真!” 田丰抓了抓自己的头皮,军中诸将,本来就互相猜忌,意见不和,若是主公再掺上一脚,那么袁绍军,将会不战自乱。 更何况麹义向来与袁绍不和,平常就喜欢顶撞袁绍的意思,现在来这么一下,怕是项上人头都不保了。 “那么,也只能按将军的意思来了,即便暴露先登营,也要破开渔阳。”田丰脸色阴郁,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了。 既然袁绍会猜忌麹义,即使这是一个猜想,他也要开始准备准备,免得落下把柄,让自己那个小心眼的主公给抓住不放了。 “好,传令下去,先登营,给我在渔阳城头上,破开一个口子!” 从军阵之中,三千身着青铠的军士迎着漫天的箭矢开始了冲锋。 即便是如此程度的防御,他们还是能在箭雨中做到有条不紊地进军,而且伤亡基本为零。 若是王煜在场,定会大吃一惊,袁绍军中,居然有一支战斗力不下于陷阵营的杀手锏。 “重式机弩,射!” “砰砰砰!” 数支头部被削尖巨大的攻城木直直冲向渔阳城墙,居然钉死在了城墙上。 而先登营则徒手攀上了攻城木,一步步向城墙上攻去。 城墙上 田楷面色铁青,看着步步逼近的先登营,却找不到手段来对付他,一般的守城兵器,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麹义,没想到啊,你竟然还留了这一手......” “将军,不好了,先登营已经在数处登上城墙,我们很难将他们打下去。”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还是撤兵吧,等主公的白马义从一到......”他身边的一位白衣书生劝道。 “混账!主公让我死守这里,你说撤退,回去以后我连脑袋都不保!”田楷一听,立刻斥道。 “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将军,你难道以为凭着现在手里这点人马,还能守得住渔阳么?”书生冷笑了两声,指了指关墙上的人马。 一眼望去,公孙瓒军中能发挥战斗力的,甚至连八千人都不到,三万大军,已经在几日的攻防战中消耗殆尽了。 “那还是撤兵吧,关先生?”田楷思量一番,总算小心翼翼地问道。 “田将军是主将,自然由田将军决定。”被称为关先生的白衣书生笑了笑,闭眼不言语了。 “报,田楷撤兵了!” “什么?” “太好了!” 麹义高兴地起身,而田丰却是一脸疑惑。 “即便是撤兵,也不应该现在就走,田楷并不是这样一个人,他后面,还有一个人。” “先生?你的意思是......” “关靖,可是好久不见了。” 田丰抚了抚胡须,若问公孙瓒军中还有谁能那么敏锐地洞察危机,只有两人,一位田豫,一位关靖,但田豫为人骄傲自大,不可能轻易撤兵,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居然是关靖......” “八九不离十了,没想到关靖居然藏在渔阳,本想全歼田楷部,干掉田楷,也好减少公孙瓒对先登营的了解度,看来是落空了。” 田丰抚了抚额,“看来这次,我们吃了一个暗亏啊。” “无妨,先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对方玩再多的计略,也都是无用功,主公集合三州之地进攻幽州,公孙瓒的臣服,仅仅是时间问题罢了。” 麹义乐观地拍了拍田丰的肩头,笑道。 “希望如此吧......” 河内城,临时皇宫 “微臣参见陛下!” “老师?起来吧,地上冷。” 王煜继续浏览公文,可却听不见动静了,他抬头一看,王煜却是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老师?” “陛下,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成全。” “老师请说。” 刘协见王煜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便伸手示意道。 “臣,想要在这年关之际,回乡去见一见家中老母,留在家乡过年,也好尽一番孝道,待来年再携母亲来河内住。” “可我听郭嘉他们说,近期会对濮阳郡动兵,不知道是真是假?” 刘协瞥了一眼王煜,不经意间问道。 “此事我已经压到来年春天再商榷,还望陛下满足臣的心愿。” 可刘协却只是笑笑。 “老师今年几岁了?” “二十又一。” “可有表字?” “尚且没有。” “那我便给老师赐字吧,经世,如何?” 王煜沉默了,刘协是不愿他走的,从他取的字便看出来了,看来自己这位陛下,是越来越懂得帝王心术了。 “字好,但陛下,此程,在下非去不可。” “王煜!这国家大事,难道没有你的一己之私来的重要?”刘协满是怒意的声音传来。 “陛下,自古忠孝难两全......” “好,那你就去过你自己的好年吧,朕,随你的便!”刘协甩袖,将公文全部打到了地上。 “多谢陛下。” 他默默地退下,深怕再次惹怒这位帝王。 人总是会变的,经历半年的蜕变,刘协的野心已经彻底隐藏起来了,反而是手段愈加凌厉了。 第五十三章 游子归乡 雪夜游子归。 接近年关,汝南城中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 “到了。” 飞雪中,四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若隐若现。 “师兄,已经好久没回来过了吧,可还怀念这家乡的陈梅酒?” 黑袍下,郭嘉笑着问道。 “奉孝,你就知道酒,这次回来,可是有要紧事要办,别到时候喝醉了还要我来背着你走。” 王煜古板的脸上也不禁扬起了笑容,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否已经在准备年货,过一个好年了呢? “哈哈,大过年的,怎么少的了酒呢,你说是不是啊,公达兄?” 郭嘉看着望向荀氏府邸发呆的荀攸,脸上的笑容一顿。 “公达兄?” “走吧。”他敛下眼睑,不再出神。 “不过,为什么你让这妮子也跟来了?难道是打算让蔡大人过个没人陪的新年吗?” 王煜抬脚刚欲进城,才发现躲在荀攸身后的人儿。 “我......我是打算看看汝南的风光,这才跟来的!”蔡琰的俏脸不禁一红,狡辩道。 王煜只是盯着她的晶亮的眸子,并不说话。 气氛顿时一僵,萧瑟的寒风铺面,将她的眼睫冻得微微红肿起来,更是惹人怜惜。 “此番我们前来汝南,徐晃将军麾下的三百西凉铁骑已经化整为零,潜入郡内各地,只要出现问题,动用这些人马,必有损失,此地现在属于袁术的领地,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不好太过于张扬。” 郭嘉沉吟了一番,道。 “不如与蔡小姐约法三章,有些事,还是可以通融一下的。”荀攸见着几人之间僵持不下,便打圆场道。 “不行!若是出了事情,我怎么与蔡大人交代!”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父亲大人无关!” 一股无名之火突然从王煜心头冒起,抑制不住地冲出心房。 “任性,是有限度的!” 他用右手挑起蔡琰的下巴,用鼻尖几乎都要相碰的距离凝视着她。 她本能反应地想往后退去,可是越往后退,他就越往前逼。 “你......你做什么!”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为你担心吗,蔡大人自然不必说,蔡夫人心中肯定也有所芥蒂,还有......” 王煜抿了抿因寒冷而干燥开裂,由红透紫的嘴唇。 “我们大家,自然也都是要担心你的安危,这事,又怎么静的下心去做?” 真是任性的大小姐!他心里如此感叹道。 蔡琰愣住了,她从未曾想,这个只有喝酒时才露出一丝痞态的青年太傅,竟然会说这样的情话。 “我......” “你既然执意要跟来,那你便来吧,也不必与我约法三章,但是......”王煜看着泪光闪闪的蔡琰,撇了撇嘴,又看向荀攸,目光之中尽显不满。 “你带来的事情,你自己解决,若是出了事情,我就把你的头挂在荀氏一族的门匾上!” 荀攸并不噤声,只以沉默应对。 众人不再多加言语,黑夜之中仅剩下飞雪的喘息之声。 “先去老宅吧,也好久没见过母亲了。”四人入城后,王煜才开口道。 “也是,好久未见王姨了,伯母的手艺在汝南城那可是一绝啊。”郭嘉笑嘻嘻得拍了拍王煜的肩头,却发现他的肌肉已经充血撑起。 “是啊,希望她还能再为我做一餐饭。”心中的急切使王煜的腿夹马肚子更紧了。 “快到了,前方的路口左转,变能看见老宅的院子了。” “师兄,可有酒菜招待我们?不会连......” 话音戛然而止,甚至连字都吐不清楚了。 “开玩笑的吧?” 王煜看着眼前的荒芜,竟从马背上落了下来,倒在了砂地之上。 “师兄!” “王煜!” “开玩笑的吧......开玩笑的吧......开玩笑的吧......”他的手指磕进沙砾之中,已是鲜血淋漓了,可却依旧在无意识地加深手上的力道。 郭嘉死命地摇着他的身体,可他却只是双目通红地盯着原本老宅的所在之地,那一片荒芜的废墟。 “如今之计,应该先找到王煜的母亲所在,才是关键。” 蔡琰看着状若疯魔的王煜,心中自然不忍,沉吟了一番道。 “可这汝南之大,又何处去寻找他的母亲?” 荀攸自然知道蔡琰的意思,可是这如同大海捞针,若是似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可能并不会如意。 “先去荀氏一趟,王姨一直在颍川书院做工,她的下落,荀氏那群家伙应该最清楚。” 郭嘉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下来了,他这一生,唯一牵挂三个人,一位是母亲,一位是老师荀爽,还有一位就是他的小师兄王煜了。 王煜替他出头次数之多,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替他挨骂,替他罚站,替他出手打架...... 大家都知道小时候的郭嘉是个病秧子,又是寒门出身,就一个劲地欺负他,只有王煜和荀彧肯出手帮他,但这打架一事,荀彧是断然不会去做,所以总是王煜一人以一敌十,打到全身乌青,打到昏厥不醒。 郭嘉由衷地感谢王煜,看见他现在如同废人一般的颓废,心里隐藏的那条潜龙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师兄,你先冷静一下,王姨也许搬去书院住了也说不定,,我现在就替你去书院看看。“他看向黑暗中灯火通明的荀家大宅,嘴角的冷笑扬起。“世人皆不知鬼才已经出世,今日也好在这里宣明,寒门实力,不下尔等世家!” 第五十四章 荀氏的古怪 “咚咚!” “谁啊?”守卫匆匆从院子里赶出来,手里还捧着一碗饺子。 “瑞雪兆丰年,特来拜访你家主人,也想见见新任书院祭酒,给诸位拜个早年。” “您二位是?”守卫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明就里。 “我是师从荀爽先生的学生,这位则是荀氏三代子弟,荀攸。”郭嘉掀起斗篷,露出自己年轻且冻得发紫的面庞。 “原来都是荀氏的自己人啊,快快请进,我立刻去禀报家主......”守卫正欲前往,却被荀攸拦下了。 “不必了,我亲自去见见大兄,想必他也想见见这个游学多年的表弟了吧。” 荀攸眯了眯眼,笑道。 他与寒门子弟相处如此之久,已经差不多了解了。不论贾诩,李儒,还是郭嘉,这些人的本性大多是一样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必十倍还之! 在铸成大错之前,他要先问清楚情况,免得因为误会导致荀氏覆灭! “攸弟!你怎么回来了?” 大院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被一位美妇人推着出来。 “俭兄,真当是好久未见面了。”荀攸笑着回礼道。 “不知这位是?”荀俭看向一旁的郭嘉,问道。 “在下是颍川书院的子弟,见过荀老爷。”郭嘉连忙答道。 “如此啊......”荀俭也不多问,又转向荀攸,调侃道。 “是啊,想你当年出仕的时候,还是及冠之年,如今却长得这么大了,还真是后生可畏啊!” 荀俭的脸色看起来高兴极了,但却又有些为难,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如此明显的小动作,荀攸自然察觉到了。 “只可惜,彧儿的父亲在半月前,发病走了......”荀俭心中悲戚之意,溢于言表。 “什么!”荀攸大吃一惊。 “半月前!”边上的郭嘉亦是惊讶地低呼了一声。 荀彧的父亲荀锟是荀氏之主,也是家族的支柱,从来没有听说过患了什么死疾,怎么可能突然暴毙? 荀爽老师亦是近日里暴毙而死,明明在他死前,医师还说他仍有三年多的寿命,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郭嘉的手心中冷汗直冒,老师的死亡也许是偶然,但荀锟的死亡绝对没那么简单!这个繁荣昌盛的家族,不知道在何时已经蒙上了一层死气,变得阴森起来。 荀攸的脸色也不好看,荀锟一死,家族之中的宵小之辈,必然会如跳梁小丑一般踊跃而出,看来自己也得在这荀家留宿几日了。 “节哀......大兄,此事也是天意,我们只要尽人事,想必锟兄的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荀攸看着眼前流泪不止的荀俭,劝道。 “是啊......对了,攸弟还未有住处吧,不如就住在老宅,我也好派人服侍攸弟一行人。” “好,我们总共四人,也不知住到何处,只好望大兄安排了。” “诶,见外的话不必多说,还有两人现在何处?” “在下王煜,前来拜访。” 门口,一位绝美的女子搀扶着一位俊朗的少年,缓步走了进来。 “王煜?” 荀俭目中露出了些许疑惑,难道是那个新上任的太傅王煜?不可能,应该只是重名罢了,现在太傅大人应该是在河内,而不应该在这豫州。 “攸弟,这位是?” “哦,这位是......”荀攸刚欲说话,就被打断了。 “在下不过是延尉大人的护卫罢了,此次收留,还是多谢荀老爷了。”王煜颤抖着双腿,答道。 “好说,诸位请吧。” 客房 “公达,你看出来了么?”郭嘉从壶中倒了些酒出来,小酌了一口问道。 “奉孝的意思是?” “荀锟一死,最大的受益人就是荀俭,虽然还未选出家主,但结果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 “确定如奉孝所说。”王煜掸了掸衣服上的积雪,褪下斗篷交给蔡琰,“但荀家这件事我们不能插手。” “为什么!”荀攸猛地惊起,失声道。 “我本是想给荀氏一个机会,但今日寻不见母亲,倒不如大闹一场,让这腐朽的荀氏一脉看看自己丑恶的嘴脸。” 王煜冷笑着起身,却感觉双腿关节处传来刺骨的疼痛,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师兄?” “王煜!” 蔡琰刚刚从房里出来,便看见王煜倒在客室中,连忙将他扶起来,而他却摆了摆手。 “我没事,只不过没想到......” “什么?” 他的声音太小了,如同蚊声般轻细,连蔡琰都没有听见。 “也算是旧疾了吧......” 他只是呵呵一笑,感叹道。 第五十五章 反目 “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郭嘉看着肿的如同巴掌大小的膝盖,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当年汝南公堂之上,我被步棍打断了双腿,被医师接回去后,曾叮嘱过我不能受寒,否则旧疾复发,痊愈无望。”王煜的目光望向远方,眼角居然逐渐湿润了起来,“要不是母亲给我做了一件棉布护腿,我又哪能撑过流浪的十年?”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蔡琰用麻布沾上热水,缓缓敷在肿的发紫的膝盖上,皮肉之下,竟有着滋滋声升起。看着王煜扭曲的面庞,她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起来,没想到这个极度冷酷自律的太傅大人,居然会拥有这样的童年。 只见那紫红色的肿块,这才慢慢消退下去,但依旧是看起来令人胆战心惊,只是没之前那么看起来发亮了。 “混账,若是遇见了如此令人作呕的郡守,我定要让他知道......”蔡琰挥舞着小拳头,但看见王煜眼中的厉色,却又像荀攸身后缩了缩,好像受惊了的小兽一般。 “讨回公道是迟早的事,并不必着急在一时,我现在更关心的事情,是荀家这件事,”他转过头,瞥了一眼低落的荀攸,“公达的心情我自然知道,但是你也清楚,徐晃的麾下,埋伏于汝南郡的人马不过三百余人,若是我们有大动作,连累的可是将士们。” 当王煜再度抬头时,他微微一颤,因为荀攸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跟前,俯首与他对视。 他的衬里间,那多象征荀家的青色莲花已经不知去向,锁骨上,还留有两道寸长的伤疤。 “王煜,若是你任由着荀家覆灭,让有心之人执掌荀家的大权,今后,我在朝堂之上,不会帮你一丝一毫。” 荀攸冰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直到荀攸的身影离开,他还没有缓过劲来。王煜直到现在才发现,似乎荀攸从长安回来时,就已经有些状态不太对劲了,一直避开朝务,只是默默地跟随在他身后。 这位当初风华绝代的廷尉,究竟在长安受到了什么样的打击,才能刺激他变成如今落魄的样子? 看来,有时间,他得去问问那位阴士,不过现在......王煜皱起眉头,瞥了一眼自己疼得厉害的膝盖骨,出师未捷,自己就失去了行动能力,还真是个坏消息。 “要我去帮你找位医师来么?”郭嘉依旧冷着脸,自从去了王家老宅,他就收起了平日里一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笑脸,在蔡琰眼里,现在的郭嘉,与发怒的王煜无异。 “不行,找了医师就暴露了,我的腿疾并无大碍,不必如此放在心上,只需平常......” “你还在逞强!”郭嘉强行打断了王煜的话,低声道,“师兄,我了解你,小时候你就喜欢强出头,只要你认定了的事情,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完成,挡在你面前的无论是谁,你都会毫不犹豫地辗过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是当朝太傅,不再是汝南郡颍川那个毛头小子了!” “你知道什么......” “师兄,别嘴硬了!” “砰!”面前传来一声闷响,王煜抬头,只见郭嘉双膝跪地,已是泪流不止。 “奉孝!” “师兄,我知道你不放心王姨,实话告诉你,我也不放心!王姨待我这么好,她就是我的第二个亲生母亲!”郭嘉揩了揩面上滚落的泪珠,”这次汝南的事务就交给我,你就在荀家好好养伤,师兄,算我求你,好不好?“ ”你......“王煜想去搀扶长跪不起的郭嘉,突然想起自己的腿疾,不禁叹了一口气。 ”事,你去办吧,务必找到母亲,还有,这次行动,计划改变,不能让荀家覆灭。“他沉吟一番,说道。 ”为什么?“在旁静听的蔡琰一下子跳了起来,腮帮子鼓得高高的,”荀家那么坏,都没打算救你。“ ”颍川书院,需要荀家来操使,现在的我们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精力。“他露出疲惫的笑容,但这笑容间还残存有之前的疯狂。”明日的书院,我还是得去,若是寻不见母亲,就由奉孝替我行事。“ 当郭嘉退出王煜的房间时,荀攸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你都听到了?“ ”太傅大人的意思,我明白。“ ”混账!“郭嘉一拳擂在他的太阳穴上,荀攸连退三步,头磕在了一边的假山上,顿时血流不止。 ”你明明知道,这种过激的方法会引起他的反感!“ ”但这是最保险的方法,不是吗?“荀攸笑了笑,慢慢抽出胸前的手帕,擦拭着额角的血痕,帕上纹着的一朵青莲,逐渐被血染成了红色,妖异却又引人注目。 第五十六章 子欲孝而亲不在 “俭兄,今日我们几人,希望能去颍川书院看看。” 清晨,太阳刚升起,晨露中隐藏着一丝空灵之意,让人灵台清明,的确,读书者,一日之计在于晨。在此时,王煜感觉因为疼痛与悲伤而麻痹的神经,似乎被重新唤醒了,他摁了摁太阳穴,膝上剧烈的疼痛丝毫未减,反而变得更加清晰了。 眼皮处传来剧烈的跳动,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不祥的感觉弥漫在王煜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既然是攸弟所说,那去看看也好,几位也是颍川的学子,一同前往想必也是大家的心愿。”荀俭已经收起了昨日悲伤的样子,脸上竟一点残留的痕迹都没有,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嘴角甚至还洋溢着些许笑容,那副假惺惺的作态让面色苍白的王煜有些反胃。 “嗯?攸弟,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荀俭突然走向前,指着荀攸的额头上的一道浅疤,问道。 “昨夜里走路不小心,磕在这假石山上了,让俭兄操心了。”荀攸摆了摆手,示意已无大碍。 “现在没事了便好,那么诸位就自便吧,我族中还有些要事要处理,便不陪同诸位故地重游了。” 看着荀俭离去的背影,王煜愈发觉得此人有问题,不仅城府极深,就连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森意。主人陪同客人共游本就是本分,更何况是朝中重臣,位于九卿之列的荀攸!他甩了甩头,想要甩去现在心中的躁动,可这份不安却愈加凝重。 颍川是人杰地灵之地,书院离荀氏的宅院极近,行一里余地即可到达,王煜被蔡琰搀扶着,虽说没有马车接送,但在休息一晚之后,也可勉强行路。 书院门口,那块牌匾依旧高高挂着,上面的题字依旧如鹰击长空般绚丽,可平日里的朗朗书声却是不见了。虽说众人起的极早,但也不应该这么安静。 “扶我去门前。”他轻轻地拍了拍蔡琰,而她也顺意地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 蔡琰能感觉到,王煜心中如海般庞大地悲伤,同样,郭嘉也能,荀攸也能。 他轻轻地叩门:“廷尉荀攸,特来学院拜访!” “谁啊!这才什么时辰!”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骂骂咧咧地开门,迎面扑来地就是一股子酒气。 王煜厌恶地掩鼻,映眼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醉倒在地的年轻人,有抱着酒坛子睡的,有互相抱着取暖的,院子的正中间,一颗老榕树下面,有个身穿祭酒服的老家伙,居然对着突出地面的树根子小解。 不堪入目! 圣人有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但此地是王煜曾生活过十年的,是他的故土啊! 看这些人的衣着,便清楚这些并非是寒门子弟,而是那些世家的贵族子弟,他现在真想拔剑把这些人的项上人头摆在荀爽的灵台前祭拜。 但现在不是自己任性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那只紧紧拉住自己衣袖的手。 郭奉孝!为什么你就能做到不闻不问,难道你的理性就能完全把握住自己吗?他回头,与郭嘉对视一眼,却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坚毅与忍耐。奉孝,原来,你也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与二人不同,荀攸的脸上却是难以掩饰的羞愧,他从未见过有如此犬马声色的“莘莘学子”。 “老师的灵台在何处,我想先去参拜师长,再来处理这帮杂碎。”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在里院。”郭嘉默默地指了一个方向。 王煜第一个踏足里院,他的确看到了灵台,也看到了他最想见到的人。 “砰!” 双膝落地。 风欲静而林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再。 意识飘忽的可怕,似乎重回了十三年前,那个染血的青石板公堂上,又似乎在战场上,厮杀的狂野叫喊,两种痛苦混杂在一起,在一瞬间冲入了自己的脑海中。 “师兄?” 郭嘉随后进来,但见到了灵台前那一具女性尸体后,便明白了一切,拦住了后面的两人。 “奉孝。“ ”嗯。“ ”帮我把徐晃叫来,他在古城,半个时辰之内,把西凉铁骑集结起来,我要在书院,看到他们。“王煜的声音冰冷的可怕,不要说直面于他的郭嘉,门外的荀攸与蔡琰听了后,居然汗毛直立,仿佛门后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匹嗜血的孤狼。 “诺!”郭嘉应到,他明白,现在是彻底阻止不了他了。 “把这个带上。“王煜从怀中摸出一块金牌,上面西凉两个字印得清清楚楚。 狼,就该有狼性,从小到大,多少人说他是狼,世家的同学说他是野狼,老师说他是狼崽,李儒曾私底下告诉他他是孤狼。好!你们不是都说我是狼吗?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我的寒门狼性! 第五十七章 屠你一脉尽伶仃 噔噔的急促脚步声从门口传来,伴随着侍者的沉重呼吸声。 “大人,大事不好了!“ “什么情况?不要慌,慢慢细细道来!”县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昨天在书院里酒喝多了,还没有缓过劲来。 “不知何处闯出来的骑兵,正面击溃出城迎战的县郡府兵,已经突进到古城近郊了!” “敌人是谁,兵力多少?” 汝南常年陷于匪患之中,再加上黄巾横行,所以当地的县郡府兵比起其他地方可以算得上是精锐了,若是说哪里的匪徒能正面击溃汝南的县郡府兵,兵力至少超过五千人,如此大的匪患,他已经多年未有听闻了。 “是百余黑甲骑兵。” “黑甲骑兵?”县尉一下子从榻子上惊立起来,当年的董卓讨伐战他自然也是听说过,身披黑甲的精锐骑兵只有一支,那就是西凉铁骑! “立刻去通知郡守杨弘大人,就说有敌袭,立刻请求支援!”县尉本是古城的衙门捕头,这几年兢兢业业,这才做到了县尉的位置,他可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到自己的仕途。 “想破古城,我陈叔至(陈到)今天就算赌上这条命,也要守下来!” 古城近郊颖川书院 阳光逐渐透过周圈的丘陵,照耀在了那些沉睡中的贵族子弟身上。 “已经,是清晨了么......”不少人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回味着昨日夜里的疯狂。 内院里,荀攸与蔡琰待在门口,义庄的先生已经请来了,正在里面验尸。 “先生,她究竟是怎么死的?”王煜看着义庄先生前后检查了好久,终于是忍不住发问了,“我看身上的伤痕也不多,大多都是皮肉伤,怎么会致死呢?” “你看看这个。”先生掰开王氏紧扣的牙关,凝结的血块混着一块断舌划了出来。 “咬舌自尽?”王煜面色苍白,脸部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抽搐起来。 “并不是,若要说死因......” “什么?” “这位是你的什么人?死因奇特,若不是至亲之人,可能我无法启齿。”老先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面色难看至极。 他今生验过的尸体没有上万也有上千,从未见过这种......这种羞辱的死法。 “她,是我的母亲......”王煜犹豫了一刻,抿了抿唇,开口道。 “那便无妨,我告诉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先生顿了顿,咽了口口水,低声道,“这位,是因为过度兴奋,身体虚脱致死。” “何意?先生能否说的再清楚些?”王煜未听明白,他本不通医理,自然对于这个不明白。 “也就是说,她是行事过多致死......阁下可明白了?” “什么!”王煜原本撑着墙壁,维持身体平衡的手顿时一软,脚下又不生力,顿时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再观其身体各处损伤,应是多人共同行事,死时应是四个时辰前,请恕在下多言,这是一种人格上的侮辱,恐怕是因为受不了此等侮辱,令堂才......”义庄先生向王煜微微一低头,“请家属节哀。” “你先走吧,尸体先留在我这,我亲自来葬。”王煜的声音突然没有了刚才的颤抖,反而是带上了无尽的杀意。 现在他明白了,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切。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母亲的笑容,却是有另一幅画面冲入进来:母亲被数十人压进内院,当着荀爽灵台,肆意凌辱。一时间,母亲的哀嚎与笑声一并涌入,正撕扯着他残存的理智,视野中的一切似乎逐渐变得浑浊。 他爬到门前,正好撞见荀攸与蔡琰进来。两人见义庄先生急匆匆地跑出去,便明白事情不大对劲,就打算进来看看。 “你没事吧!”蔡琰失声。 “文姬,扶我起来。” “是。”蔡琰能感觉到,这位少年眼中最后的光芒都已经黯淡了,眼里竟是一片浑浊无光,一个人失去一切后,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可怜却又不顾一切。 “公达,你去把尸体背来,我们去外院等着。” “诺。” 外院 “大地怎么颤动起来了?” “不会吧,要地震了?” 刚刚才醒过酒来的诸多贵族弟子都摸不着头脑,都看向树下的祭酒。 “不可能!地动仪前几日都未曾动过,除非......”祭酒摇了摇头,尘封的记忆又唤醒了过来,多年前,当他还是县令的时候,黄巾贼的骑兵侵略汝南,也是这个声音! “骑兵,是骑兵!” “你猜对了,可是已经没用了。” 身后传来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祭酒缓缓转身,一位绝美的女子扶着一位病弱的俊朗青年,还有......荀氏家主的表弟,他不是当朝廷尉么,怎么会在这里,还背着,一具女尸?而且,还要站在那位年轻人的身后! “你是谁?为什么在书院里?”祭酒的声音带上了些颤抖,甚至畏惧,话刚出口,他就有些想起来了,是他,那匹狼崽!他只是侥幸,先要确定自己认错了人。 “你忘了我,我可没忘了你呢,县令大人!”他的眼睛咄咄逼人,眼中的杀意似要溢出,直直地与祭酒对视着。 “是你!是你!狼崽子,是你!” “对了,是我!”王煜笑得很开心,可在祭酒眼中,那仿佛是一匹恶狼正在对着他发笑。 “今日在场的,我都会寻上家门,屠尽伶仃!” 第五十八章 讨债 “好个狂妄自大家伙,不知道在此口出狂言会是什么后果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这骑兵难道是你的麾下?” 一位还未醒酒的弟子摇了摇头,凑到王煜的脸上,仔细端详了一番,手还伸到了王煜的下巴上,正打算将他的头扳过,给他一个下马威。 然而下一刻,正门处传来一声马的嘶鸣,一匹红棕色骠马带着一位身披黑甲的将军撞了进来,他手中的大斧刷地划过头顶,精准地斩在了那人的臂上,连手带臂一并斩落。 “手......我的手啊!”还处于半醉当中的贵族子弟一下子清醒过来,哆嗦着连退三步,倒坐在地上颤抖着看着自己的断手。 “你们!你们可清楚我是谁?我可是荀有,荀氏的大公子!你们怎敢如此放肆!我定要让父亲取你的项上人头!” 那人似乎从惊惧中逐渐缓过来,眼中的惧色逐渐变成了恶毒的憎色,竟连嘴角也逐渐扬起,似乎已经将王煜等人千刀万剐了。可对方脸上却没有他预料中的惊讶出现,甚至刚刚那番话连惊动他的心境都没能做到,以至于他认为是对方没听见他所说的。 “你难道没听清楚?” “自然听清楚了,而且是清清楚楚。”王煜面色不变,走到他的身前,“昨日夜里,可是你领着他们凌辱了书院的厨娘?” “怎么,我书院的人,与你又有何干?”荀有嘴上仍不松口,可颤抖并疯狂抽搐的脚正不断地前后杵地。他已经是吓破了胆了。 这汝南郡中,有多少人不怕荀氏的威名,还敢如此放肆的,愚蠢,也应该有个限度。 “那么,你是承认是你做的了?”王煜缓缓闭上了眼睛。可恨啊!他每一闭眼,就是自己母亲临走前的叮嘱和临终前的哀鸣。 母亲啊,母亲!为何还要苦苦缠着我?我明明知道,这么做是危险,你是要把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推吗? 但是,像我这样的孤狼恶狼,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为了复仇也在所不辞! “徐晃!” “属下在!” “将书院中所有人,全部缚起来,压到古城城门下,挖坑埋了!” 他死死咬住下唇,出神地思考竟使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咬破了下唇,鲜血丝丝渗出,将他的唇染的鲜红,好像嗜血的饿狼一般。 “师兄,这样就得罪了全天下的儒生了,自秦皇汉武以来,再没有人敢当着天下人的面坑杀儒生了!师兄,你可要好好考虑一番啊,为一个已死之人,这样做可不值得!” “奉孝,狼的确是以利为目标追逐的生物,但是若是涉及了亲情的事情,即使舍弃了生命,也一定要做到!你也一般,只是死的,并不是你的母亲罢了。” 王煜舔了舔嘴唇,一丝丝血腥味顺着味蕾蔓延开来,似乎唤醒了人类最原始的一面,现在唯有杀戮,才能解放他压抑已久的心灵。 “同样,命令各路眼线,杀入他们的府上,将家中老小一并绑来,若有县郡府兵敢阻拦,不必畏手畏脚,杀了便是!” “难道整个荀氏都不放过吗?”荀攸颤抖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有一位荀氏家族中人,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阻止王煜复仇的步伐。 “荀氏对我有恩,我对你也是投桃报李,算是礼遇有加,但荀氏的怨,我也要报给他们!”王煜敛下眼睑,错身肩靠在荀攸身上,轻声道:“弑母之仇,已是不共戴天。” 荀攸的身体微微一颤,他这才明白,其实早在自己于长安扯去胸口所纹的青莲后,就已经不再是世家之人,而是寒门中人了。 “按照我说的去做吧,徐晃,今日虽说是在古城,可闹出的动静,惊动的不止是古城这帮混账,还有袁术的人马,下令下去,有多快就多块,立刻执行,两个时辰内,必须解决所有汝南郡内的世家大族,若是少了一个,我拿你是问!” “诺!” 徐晃的额头上,已经是布满了冷汗,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先生前往故乡要携带三百余的精锐西凉铁骑了,原来,所谓的年味,只是来掩盖先生心中的不安。现在不安成了现实,那么这些虚兵也应该变成奇兵了。 汝南郡 “你们是谁,竟敢擅闯荀氏祖宅?” “混账!你......啊!” 郡内中四处都传来惨叫,那些最大的世家大族,基本上全部被一帮便衣甲士给缚住拖在马上往城外拉去,守城军士早就被徐晃派人收买了,并未关上城门,任由他们出城。 仅不到半个时辰,各处的西凉铁骑都陆陆续续集结到了古城门下,他们的马后,用着绳子缚着那些世家弟子,一路被马拖地而来已是不省人事,大多奄奄一息,只有进气而无出气了。 “挖坑,埋人。”王煜亦是骑着马来,因为腿脚不方便,他与蔡琰共骑一马,也不必担心会因此跌落下马。 一帮儒生被徐晃的骑兵撵着过来,一路上哭爹喊娘,却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早已经被推入土坑之中了。 ”城下究竟是何方的人马,不知坑杀儒生乃是大忌吗!“城墙上,县令陈到看着城下的惨状,不禁有些心惊胆战,还好这帮人的目标不是郡内各县府衙,否则自己也应该与各县令在那个大土坑中相遇了。 王煜瞥了一眼城墙上熟悉的面孔,往事浮上心头,冷血不禁冲上脑门,低声吼了一声: ”讨债之人,不知还可否入得了你的法眼。“ 第五十九章 重围 “他们这样子放肆,就不害怕全天下的儒生声讨吗?”县尉看着那些城下甲士整齐划一地挖坑埋人,不禁感觉到一丝恐惧,这种肃杀地气息,绝对不是普通的士兵能拥有的。 “对方是西凉铁骑,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陈到叹了口气,对方对他的话爱理不理,答案也是十分显然了,“话说回来,情报是否已经传达到杨郡守那里了?” “传令兵即使速度再快,也需要两个时辰的时间往返,再加上集结军队,准备粮草,援军到来至少需要三个时辰,不过周围的县郡府兵应该会来的稍微快些,但是否是他们的对手就不知道了。”县尉的脸色亦是不好看,“县令大人,敌人竟敢如此放肆,那么必定有所依凭,我们也要做好后手准备啊。” 陈到将手中的长枪一横,用枪柄将正准备离去的县尉给抽了回来,县尉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今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走!”他一语道破县尉的小心思,也掐断了自己的后路。 好不容易坐上的县令宝座,岂能随意让给他人?若是弃城逃跑,必定会被郡守大人追究过错,他就算是战死,也不愿意拱手相让! 城下,王煜站在坑边,一群老弱妇孺一并也被推入了坑内,部分世家的家族体系的确是大的恐怖,拖家带口赴死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以前,听闻董卓当政时有多么残暴,动手杀人便是诛人九族,没想到自己也走上了这样的路。或许是当年吃苦太多却闷声负辱,于是于一日之间爆发出来,亦或许是自己对于亡父的恨意还未消退,对母亲的孝意还未敬上,于是于这复仇中表达的交杂又痛苦情感,令他自己也迷茫了起来。 杀,杀吧,只有杀戮,才能解开迷茫,也只有杀戮,才能解放自己沉闷的心灵。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膝上的撕裂疼痛不断传来,一边的蔡琰见着,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王煜,掺着他缓缓坐下。 哭声,整个古城门下都散发悲意,大部分的世家中人都已经被推入了坑中,偌大的土坑,已经成为了他们最后的归宿,就连刚出生的幼童都明白,也咿咿呀呀地随着众人哭起来了。 “爹!” “儿子啊!” 以往的亲人相见,拥抱以感叹还能再见一面。 “哥!” “弟弟!” 以往的兄弟睨墙,而现在仅是感叹以往对亲情的浪费。 “呵,看见没有,人的命就是那么容易泯灭,他们以为自己能掌控自己的生命,那不过是他们的妄想罢了。”郭嘉拍了拍身后身体哆嗦的荀攸,冷笑了两声。 看着自己的亲人殒命,即使是性格坚毅的他,也接受不了如此的打击。 仅剩下了几个还在不断挣扎的学生,以及一言不发的那位,由县令走到书院祭酒的那位发福的中年人。 “把他们推下去吧,另外,祭酒大人,你得留下。” “你还想如何,狼崽子?”祭酒拍了拍因一路拖地而来,满是尘土的礼服,似乎想要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来人,赐他步棍,祭酒大人,你若是能撑住步棍走入坑内,我就让你活着滚蛋,如果你没能撑住,那你就和他们一般长眠于此吧!” “你不妨直接赐死!”祭酒咆哮着向王煜冲去,却被旁边地士卒一棍打倒在地上,紧接着乱棍如雨点般打来,砰砰地痛击在祭酒地脊梁骨上。王煜转身,不再理会他。 “你怎不讲规矩!”祭酒声嘶力竭的临亡悲鸣从身后传来,回答他的却是一阵沉默。 当最后一抔土盖在大坑上的时候,那些悲鸣哀嚎声也随之消散了。 城墙上,陈到的面色很难看,不曾想,这西凉铁骑,居然真的敢坑杀整个汝南郡内的世家大族,恐怕今后,这河内王庭,也要背负当年暴秦的骂名了。 “收兵,北上宛城!”王煜正打算离开,却被郭嘉叫住了。 “只怕,已经是来不及了!”郭嘉的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指了指东面的平原。 王煜只是眯眼,看向东面,那处,已经有如沙砾般的小黑点正在急速靠近。自己已经算到了袁术的人马会来,可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来的这么快。 数千赤甲士兵如同海潮般迅速包裹了上来,一面孙字大旗迎风招展,已经亮明了他们的身份:江东子弟兵! 王煜勉强被蔡琰搀扶着上马,撤兵显然是来不及了,虽说西凉铁骑的杀伤力举世闻名,但机动性却不比这江东子弟兵,当年华雄败于其手下,正是因为撤退时被江东子弟兵死死咬住了尾巴。 然而......没想到今日,悲剧再度重演,西凉铁骑又要再度被江东子弟兵击败吗?不,他不愿,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存活,或许说,自己的生命已经不再重要了,在知道自己的母亲去了以后,他就有了想随他而去的想法,更不要说报仇之后了。 “掉头,我们今天不走了,迎击袁术军!” 第六十章 西凉铁骑!死战! 两军在古城下对峙,气氛在此时彻底凝固了下来,即使江东子弟兵在兵力上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也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一举吃下这三百精锐铁骑,因为战场可是在一片平原之上,若是敌人撤兵,被他们咬住尾巴,才有一战之力。 没想到的是,这西凉铁骑的主将竟沉得住气,敢拉开阵势与他对峙!孙策摇了摇头,这本就是袁术的地盘,袁术军必然会在半个时辰内赶到,到时候这支人马的败亡结果并不会改变,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他此时倒有些悠闲自得起来,守住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对于他麾下这支由老爹亲自打造的劲旅来说,岂不是易如反掌? “进攻!”敌阵中,百把凉刀同时出鞘,除去马蹄的奔腾声,竟是不余任何杂音,锥子型阵如一柄尖刀瞬间切入了孙策的军阵中,卷起了一片残肢血雨。 孙策一下子愣住了,他不敢相信,敌人竟真有胆量对他发起正面进攻。 “程普叔叔,黄盖叔叔,麻烦二位各领五百人马,将这支骑兵合围!” “好说!”二人牵马各引了五百人马迂回过去。 孙策冷笑了一声,任何人都会知道,在兵力处于绝对优势下,即使骑兵的冲击力再大,也不过是泥牛入海罢了,只要拖住一刻,骑兵的冲劲缓下来,他们就会沦为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而江东子弟兵就成了肢解它的屠夫! 他舔舔自己干燥的嘴唇,自那日父亲死后,自己就再也没有痛快地开过杀戒。手中长槊一横,双腿夹紧马肚,身于阵中央的孙策直直冲向敌阵,手中的虎头长槊舞地密不透风,一路杀向王煜的方向。 “快围杀那将!”正在发号施令的王煜一眼就望见了冲来的孙策,虽说没见过孙策,可他却是见过江东之虎孙坚的,看见这小将与孙坚有九分相像,心里便了如明镜了。 与此同时,孙策也在阵中望见了举着令旗的王煜,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没想到敌军主将正好是官渡的仇家,正好,一并将官渡的仇在此报了!他虎头长槊一震,调转马头,绞入了骑兵群中,兵峰竟是直指王煜。 黄盖和程普的一千人马终于从两面包抄了过来,可正面的人马确却是因为兵力薄弱而被冲成了散沙。江东子弟兵本就不善集群作战,而是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现在让他们聚拢一群在平原上硬撼西凉铁骑的正面冲锋,终究撑不了太久。 西凉铁骑见前方出现了空隙,立刻便向那处涌去,竟将包围撕开了一个口子! “王煜狗贼,休走!”孙策眼见杀到王煜身前,已是浑身浴血,杀红了眼,挺槊便刺,却便面前劈来的一斧给拦住了去路。恰巧徐晃从侧翼杀出,拦下了这位杀神。王煜趁这个机会,赶紧脱离战场,与包围圈处的郭嘉与荀攸会和。 “撤吧!他们整军仍要时间!”郭嘉撇了撇嘴,一抹头上的冷汗,对于孙策幼稚的用兵手段,他都不屑于评价。 “你认为,还走得了?”王煜面无表情,目光望向郭嘉身后。 数以千计披坚执锐的甲士无声无息地立于他的身后,距离西凉铁骑不过一里的距离。刚刚立于城上的太守陈到竟然在位阵前那位穿着亮丽的公子哥牵马。 袁术!援军! 西凉铁骑中所有人全部面如死灰,本以为逃出生天,没想到又入虎穴! 不是袁术!这是王煜看到那位年轻人唯一意识到的。袁术绝没有那么年轻。 那么还能受一城太守如此尊敬的,便只有袁术之子袁耀了。 若是袁术亲至,此局,必然绝杀!但若是来的是袁耀这个废物,尚且还有一线生机!王煜缓缓勾起唇角,猛地抽出腰间佩剑: “西凉铁骑!死战!” 将于赴死,何人向生?已经收起的西凉刀再度出鞘,此时已经是带上了决然之意。不足两百人的骑兵爆发出了恐怖的杀意。 “西凉铁骑!死战!” 第六十一章 与子同袍,岂曰无衣 北平城 “报!大人,主公兵败界桥身死,关军师生死不明,田将军战死,现在整个幽州仅剩下我们一座孤城了!”传令兵带着战报慌忙连滚带爬上殿,将情报交付在太守中。 公孙瓒军中仅剩的一位将领,田豫苦叹了一声,界桥兵败,在他预料之内,主公虽说性情谦和,但与袁绍立下了弥天大仇,袁本初以身犯险亲自做诱饵,再加上麹义麾下步战无双的先登营,公孙瓒不败也难,只可惜...... 只可惜连累他,守义而死。 六日前,麹义大军兵临城下,六日,他没闭过眼,即便坐下小憩,也是不会放下手中的令旗,城中的每一个卒,每一颗粮,他都已经用到了极致。 “传令,加强东门防守,敌军今日恐有夜袭......” “北门,加快城墙修筑,以防敌军用兵器破城。” “加快瓮城建造,无论是平民囚犯都利用起来了。” “魏攸,你去城中巡逻,不要让世家大族有可趁之机。” 一道道命令迅速从太守府发出,田豫却仍是嫌慢,亲自起身,走上了城墙,敌人营中的火光如此明亮,篝火丛丛,空气中飘来炖肉的香味,好似要勾走他的魂。他已经数日没有闻过肉腥了,也好久未闻见过酒香了。 一位士卒夜寐醒来,见到他们的将军站在冷风里,眼中竟已经是泪光扑朔。士卒泛起了一丝悲意,也止不住地呜咽了起来。 这好像似一股旋风,只是瞬间就席卷了整座城墙,与冷风的呼啸声混合,说不清的凄凉。 与子同袍,岂曰无衣? 田豫轻声哼起了那首秦曲,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滴:在老家的母亲和兄弟们,不知是否安好? 与子同仇,岂曰无衣? 敌人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城上的兵卒再度拿起了兵刃。 与子同泽,岂曰无衣? 同泽之间的乡言混杂在一起,听起来亲切的乡言带上了无尽的肃杀。 与子偕作,岂曰无衣? 云梯刚刚架在城头,就被戟刃挑了下去,紧接着就是边上同袍的石块落下,将下方的敌军砸的粉碎。 与子同裳,岂曰无衣? 终于有敌人杀上城头,一杆长枪竟将两个士卒捅了个对穿,血染战袍,二人默契地死死卡住长枪,为边上的同伴争取时间。 与子偕行,岂曰无衣? 二人渐渐失去意识,只见迷迷糊糊间,同袍挥刀将对手剁成了肉泥。二人咧开嘴角,却是流出了血丝。 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相伴! 好似有某种魔力一般,所有人都随着田豫一起哼唱了起来。 “将各城门的人马都聚集过来,依靠着半成的瓮城防守,不为任何人,只为活下去!” “活下去!” 城下,麹义指挥着先登营协助功城,但一连攻了两个时辰,仍未有所建树,田豫军的士气似乎比胜利近在眉睫的袁绍军要强了太多。 “先生,这......”他瞥了一眼旁边的田丰,却发现田丰的面色更加难看。 “我本以为将幽州其他城池先拿下,可以迫使田豫直接将北平拱手奉上,可没想到这田豫居然......” 田丰咽了一口唾沫,若是这田豫执意要守,守个两月余不成问题,即使有先登营相辅,也没有那么容易克城。到时候后方若有变,麹义的位置换下,换来别的将领,乱攻猛攻,死伤将会比现在多上十倍百倍。 既然要死磕,何不如现在就全力以赴! “麹义将军,发动最后的总攻吧,已经没有退路了,看来田豫是打算舍生取义了。” 麹义微微一点头,他已经明白了,此战,有进无退,倒不如现在就做个决断。 “先登营,全员压上,半个时辰,给我在北平城上开一个口子!” 第六十二章 祸水东引 “西凉铁骑,死战!” “诶!慢着。”袁耀微微一笑,从阵中走了出来,缓步至两军阵前。 王煜暗笑了一声,挥手将两百余人的冲势一缓。“阁下有何指教?” “汝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为何不投降于我等?” 王煜眉梢略略向上一挑,他早便猜到了,袁术的子嗣并非只有袁耀一位,若是能为袁术麾下再添几员智士猛将,此子的地位亦会因此水涨船高,如此一来,也会向那个位置靠的愈加近。 世子。 ”少主,此子万万不可留啊!“为袁耀牵马的陈到下意识喊出声,先前已经见到了颍川几大世家大族的没落,还有书院祭酒惨死的模样,陈到早已清楚地意识到,若是今日此子不死,今后他陈叔至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总有一天他会带着满腔怒火找到他的头上,那时候,就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一条贱命。 必须在今日除掉这条小狼崽!陈到心一横,即使冲撞到了少主,也要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人的项上人头拿下。 在陈到出声的同时,王煜也遥遥望见了他。 王煜心中的杀意,丝毫不弱于陈到,他亦然想亲手砍下陈到的狗头,可惜现在事与愿违,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的杀意。他要活着回去见天子! ”为何要杀了他?显然太傅大人心里也清楚现在是什么局面,不妨暂且先到寿春城做客一番,父亲大人一定会好生招待。“袁耀挥了挥手,将一旁牵马的陈到斥开,再次向王煜抛出了橄榄枝。 ”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王煜做出思虑再三地姿态,缓缓出声道。 ”什么要求?“袁耀连忙问道,只要把这位太傅大人捆在手里,何愁父亲不倚重他?其余人等不过是些小喽喽,无足挂齿尔。 ”把其他人送出汝南郡,他们自会离去。“ ”善!“ 袁耀咧开嘴笑了,王煜亦对他笑了一笑。 郭嘉心头一震,没想到他的师兄,居然打的这个主意,要拿他自己去换西凉铁骑和他们的性命。”师兄,这一去,可还有归期?“ ”人还未死,有什么归不归的。“王煜轻轻拍了拍郭嘉的肩头,马蹄轻踏,走向了袁耀的方向。”以后朝中,还得靠你与文优,莫要落了为兄的风范。“ 郭嘉身后的蔡琰早已哭成了泪人,被荀攸死死的拉住,徐晃则刚从乱军中杀出,,身上已是有了几处轻伤,还无暇顾及到正面的谈判。 ”收兵!“ 袁耀亲自迎上王煜,将其揽入了袁术军的铁流当中。 袁耀心中没底,他不知道此次带回王煜是对是错,是否能让他坐稳世子的地位。 陈到心中没底,他不知道此次放过王煜,是否还能令自己搏一条活路。 郭嘉荀攸心中没底,今后朝局把控,何去何从? 王煜心中亦没底,自己这条命,是否能撑过袁术的这关。 在场者皆忐忑不安,平静的撤兵中暗波涌动。 长安 贾诩,张辽,高顺以及西凉集团的残党们,正坐在原皇宫的遗址上,商讨着接下来的走向。 现在他们中的掌权者,是当年董卓的侄子,董璜。 在长达几个月的整编,调剂后,西凉军被贾诩再次揪成了一股麻绳。 “主公,联军的兵马已经皆都散去了,看样子是没有进兵的打算了,我们不妨将这股祸水东引,听闻袁绍已经在界桥一战打败公孙瓒,如果能借用他的力量,让他与并州王煜决战。既可以趁乱寻求机会将小皇帝夺回来,不成功亦可以使王煜李儒焦头烂额。此驱虎吞狼之计,一箭双雕,何不用之?” 贾诩阴鸷的眼眸中闪出一丝狠辣,本来自己坐拥献帝,就可以拥有正名大统,再不必受王煜李儒他们挟制,奈何未能算到李儒竟能抢先他一步。 ”善!“ 董璜经过长安一役,已经对贾诩心服口服,再论座下诸将,多少受过贾诩的恩德,现在的西凉军的幕后大脑,已经由以前的李儒,逐渐替换成了贾诩。 ”只是不知道御史大人,我们该如何做呢?“ 贾诩捋了捋他的山羊胡子,将斗笠一翻,执起油灯,走到悬置在屏风上的羊皮地图,略略一指。 ”壶关!“ 众人的目光皆随着贾诩的指向,望在了地图上不起眼的那座关隘上。 “壶关乃是邺城与河内晋阳的分界线,袁绍绝不会将冀州的腹地直面王煜的兵锋,因此二人若要交锋,必在壶关做文章。”贾诩微微一笑,拔出案上的割肉短匕,钉在了壶关的位置。 “只要我们在两边略传流言,再派些军士伪装成对方的士卒,制造些许矛盾摩擦,便不怕二人不交手。” 第六十三章 双壁 寿春 “先生,请吧。” 袁耀亲自将王煜送到一座宅邸门口,两边的仆人迎上来,搀扶住经受一路颠簸折磨后的王煜。 “知道先生的腿脚不利索,特意给先生安排了仆人侍女,等会还有医师上门,给先生瞧瞧腿疾。” “公子,我是随你来了,袁公当初官渡一战的仇,可是还没报。”王煜低下头,不知他心中想法如何,“若是袁公要杀我,公子可有策救我?” “先生大可放心!”袁耀挥了挥手,轻松道。 “父亲并非小气之人,只要先生有大才,且诚心为我等谋策,必受重用。” “有公子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王煜倚着门楣,缓步迈入宅子里。有袁耀在自己与袁术之间周旋,自己的性命应该是无忧,但如何在这偌大的寿春城脱身,成了一个难题。 看来明天,得看看袁术,究竟有多大的胃口了。 北平 郡守府前,无数尸体横列,先登营的重弩弦声轰鸣,大门已经被射成了筛子,尸体叠成山堆,将门死死顶住,麴义已经派了三队攻城死士带着攻城槌突破,却还不能前进半步。 郡守府,似乎成为了一道天堑,死死地隔在了麴义与田丰的心上。 北平之战已经开始了前后一个月余,果不出田丰所料,那田豫将整个北平坚壁清野,打造成了一座死城。能用的人力尽数被他拉来当作兵丁,不赴令的当场格杀,他早已做好准备,与北平城共亡! 三千余先登死士,竟然损失了两千余人,两州的大军共二十余万,竟在北平城下葬身了五万余。田豫所率的北平守军,不过两万,负隅顽抗到如此程度,世所罕见。 “田豫!若还不降,我便放火烧干尽你的郡守府!”麴义已经不再想付出无谓的代价,袁绍那边已经催的甚紧,自己若还要在这小小的郡守府浪费时间,君臣之间的疑心病怕是要害了他的性命。 “你烧罢!”田豫立于阁楼顶,远远望着蔓延遍布的袁绍军,将郡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烧了郡守府,你不过夺得一座血城,燕人的血,已经流光了!” 北平,界桥两战,公孙瓒麾下的燕人,那上马能战,下马能耕,牧的燕人,连个种都没得留。正如田豫所说,燕人的血,彻彻底底的流干了。 火光星星点点的燃起来,升腾起来的黑烟遮蔽住了田豫的双眼。他不经咳嗽起来,凌冽的北风吹来,风助火势,如妖蛇般狂舞的火苗张开血盆大口,几乎瞬间就吞噬了郡守府的绝大部分区域。 “将军...” 魏攸也登上了阁楼顶,立于田豫边上。 轰隆声从边上传来,底层的大梁已经被烧断,落下来砸在正在救火的众兵士身上,空气中飘来几声伶仃的哀嚎。此时,火焰已经彻底击碎了这支军队的灵魂,有人试图打开郡守府的大门,打算投降于外面的袁绍军了。 但是,那座尸山,那座抵在大门上的尸山,那座本来是他们保护墙的尸山,已经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尸山被袁绍军泼进来的煤油侵染,与大门融在一起,扑腾的火焰升起,无情地吞噬了想要逃命的人的希望。 北平城,沦陷。 公孙瓒,覆亡。 庐江 一位温润如玉的青年纵马奔向城门口,他眉眼若刀,眉上缚着的云纹抹额凌风飞扬。目光流转,望向了庐江城方向。 早有一支马队在城门口等候,为首者亦是一位少年,他远远望见了飞奔的单骑,便也是策马上前。 “公瑾!”他爽朗大笑,翻身下马相迎,在父亲遭人暗算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笑的如此开心。 “伯符!”他踉跄着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欣喜若狂地给了他一个熊抱。 “进城再叙!” 一块顽石,一方璞玉,与此时并于一起,如青山松柏,如鱼得水。 好一对双壁! 第六十四章 袁术的野望 “太傅大人,先前犬子多有失礼,还请随我入殿一叙,共听政事。” 袁术在殿前亲自迎接,礼数仪仗之周到,远远超出了王煜的预料。车马仪仗队一大清晨便停在了府邸门口,袁术邀王煜共乘一车,大纛遮住了披面的烈阳,也遮住了王煜阴沉的面色。 袁术以诸侯礼相待,消息传到河内王庭,后果怎样他不敢想,至少刘协与他的嫌隙,将会愈演愈烈。这次汝南探亲,本就使二人的誓约不再牢固。 虽是最拙劣的离间计,但臧洪,荀攸现在与自己貌合神离,难免不出现意外。不过自己若是不接受,甩给袁术脸色,自己怕是有性命之忧。 经一夜调理,王煜的腿疾倒是好了不少,虽说行路尚有些颠簸,日常之用已经无忧了。 “袁公大礼,在下怎敢不受?” 王煜抬头,眯眼,微笑,握住了袁术伸来的手。 “袁公有何所托,在下必然竭心尽力。”他踏上车辕,与袁术一并执住行车大纛,五马并驱,行向寿春郡守府。 “犬子把太傅大人请到寿春来,自然是我的座上宾。”袁术的脸上不见悲喜,只是大拇指不停地盘润着旗杆。 “术自讨董以来,受朝廷封,表为后将军,兼扬州刺史,可祖上四世三公,不能辱没了名声,袁家需要一条出路。”袁术突然握住了王煜的手腕,他惊愕地抬头,看见了袁术疯狂地双眸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近日术得了一方宝物,还望太傅大人赏我薄面,鉴赏一番。” 是什么? 王煜被这一番话搞得满头雾水,这袁术在搞什么鬼,竟然让他来鉴赏宝物,军事,政事他都可以指点一二,唯独这鉴赏宝物,确实他不擅长的。 “究竟是什么宝物,袁公不妨透露一二。” “见到便知道了。”袁术已经放开了他的手腕,刚刚似无事发生,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所有的疯狂都被蕴藏在了深邃的大海之下。 难道? 王煜瞳孔爆缩。他突然意识到,从长安归来,皇帝审批政事,从来都没搬过圣旨,都是口谕示下......再加上袁术刚刚那状如疯魔的模样,宝物的来历也就不难猜了。 传国玉玺! 直到那方青碧色的玉玺出现在他眼前,王煜才勉强回过神来。 通体青碧色,方圆四寸,玺上纽交五龙,在龙首上竟微微泛有紫光。边角有一处并不是玉色,而是金灿灿的,虽有些许不融洽,但毫无疑问,这便是传国玉玺! “袁公,莫非消遣于我?” 王煜拾起玉玺,微微的凉意泛入手心,让他有些心乱神迷。权力的魅力莫过于此。 翻过玉玺,以小篆雕刻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印入眼帘。他虽平常侍奉皇帝读本行政,但公文批红,印章却并未侍奉左右,因此不曾见过传国玉玺。得到此物,便如站在了权力的巅峰,又有几人能够心平浪静,现在看来,袁术的疯狂一点也不为过。 “太傅大人,见过此物?” “不曾见过,但此物乃是传国玉玺,必定无差。”王煜斩钉截铁。“袁公从何处得来,望令煜知晓。” “便实话与太傅大人讲,此乃我的部将,孙策予我的。”袁术哈哈大笑,将自己的野心摆上了台面,“那孙策与孙坚一般直楞,竟不知这传国玉玺的分量,只借我五千兵马,再加上自己的四位家臣,率兵去曲阿救母去了。” “实不知这玉玺入了我手,岂是归还兵马就能讨还的?” “实不知这兵马入了我手,岂是归还玉玺就能讨还的?” 庐江 “哈哈哈哈......伯符好气略,从此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两位青年正于江边对饮,讲到有趣处,二人不禁放声大笑。 “那袁术也是鼠目寸光,竟不知道乱世之中实力的分量,实属愚不可及。” 孙策甩了甩手中的酒爵,望着奔赴的江水,醉意化为红晕泛上他脸,眼中已是泪光翻涌。 父亲,总有一日,我要攻破江夏,将黄祖老贼的首级,祭拜到您的灵前! “公瑾,你我故交,此次出兵江东,你我合兵,不过万余,刘繇麾下共五万人马,想要取胜,恐怕不容易。” 周瑜,是自己的儿时故交,此次渡江途径庐江,恰得周瑜领舒城自己府上的私兵前来相助,正好是雪中送炭。去曲阿救母是假,发展江东势力才是真! “刘繇不过一匹夫,不足为虑,倒是瑜听闻他麾下大将太史慈,是位奇才,弓马娴熟,又通兵法韬略。伯符若要成大业,此人可助一臂之力。” 周瑜盘起垂下的发髻,重新用冠缚住。他亦明白这位兄弟的心思,报仇虽心切,但若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又谈何报仇? 艨艟扬帆,舟舸渡江。 江东的战火燃了起来。 第六十五章 僭汉与代汉 “太傅大人,汝南袁氏早在我太祖父袁安时便在朝为官,如今已历四世,太祖袁安高居司徒之位,曾祖袁敞居司空之位,祖父袁汤,老父袁逢,哪个不在三公之列?” 袁术从王煜手里接过玉玺,细细地抚摸,似乎要记住其中的每一条纹路。 “术不才,虽在朝为官,却不过小小后将军之职,若无麾下诸多门客战将支持,再加上四世三公的袁氏名望,恐怕连那个宦官之后曹阿瞒都不如。” 王煜看他似乎话里有话,早闻袁术野心勃勃,虽话中似有谦卑之意,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袁公谦虚了,煜虽位居太傅,侍读于天子左右,权力不过芥子,但只要袁公有所求,力所能及之事,自会替袁公上心。” “好!” 袁术一把握住王煜的手,逼着王煜直视他的眼睛。 “这玉玺,先生说我是还了,还是代为陛下保管?” 王煜笑了,他反握住袁术的手,附耳轻声道: “大汉国运门衰祚薄,国贼董卓焚掠洛阳,御史贾诩长安乱武,传国玉玺花落寿春。四世三公名望所归,天下名士尽皆来朝,雄踞淮南沃土千里,带甲百万何惧之有?” “先生要我代汉?”袁术眯了眯眼,他不明白,这个年轻人,竟敢说出如此大不韪之话,当朝太傅对大汉天下难道没有一点忠心吗? “袁公差矣,非代汉,而是僭汉!”王煜拍了拍袁术的手背,示意他莫要激动。 “代汉者,天下诸侯必群起而攻之,即便袁公雄才大略也抵挡不住当年的反董联盟,这只会步了董卓的后尘。更何况袁公祖上世代为大汉基业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若此时代汉,以袁公四世三公的名望组织起来的追随者,将会支离破碎,到时候众叛亲离之下,难成大业。” 王煜娓娓道来,其中的利害关系袁术不可能不懂,不过现在的他早就被传国玉玺给蒙住了双眼。 “那依先生的意思?” “僭汉者,虽为诸侯之身而行皇帝之礼,虽至礼法为不顾,但也向天下有才之人伸出了橄榄枝。那些儒学大家们必会以酸臭腐论来攻击袁公,而真正的有识之士亦会来投奔袁公。此间有利有弊,望袁公权衡而后行。” 王煜倒没有蒙骗袁术,僭汉就算有一万个不好,但人总是为利所驱,在此大争之世,礼法不过是束缚人性的虚无枷锁。荀子的人性本恶论,老师与他讲过太多次了。现有传国玉玺在手,再加上袁术的势力,想僭汉,并不难。 况且还有一个原由,他需要袁术帮他分散诸侯集中在献帝身上的注意力。 “术明白了,但先生想要回朝,还需答应术三件要事。” 袁术点了点头,既然王煜把事儿挑明了讲,自己也不再遮掩了。 “袁公但说便是。” “第一件,我听闻我麾下大将纪灵被太傅大人请到门下,还望太傅大人将纪灵将军归还寿春,好让他继续在我帐下效力。” “袁公此请天经地义。”王煜只是略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了。 “第二件,太傅大人还朝之后,还望谏言分封术为淮南王,统领淮南军政。若事成,传国玉玺拱手奉还,若事不成,再谈僭汉。” “我尽力去做便是。”袁术不愧为老狐狸,若封王,则僭汉的好处全让他得了,还落得个大汉忠臣的美名。虽说失了传国玉玺,但从长运而看,则远胜僭汉代汉。 “第三件事,便是术的不情之请了......”袁术的口气缓了缓,随即道,“望太傅大人回朝起兵,共讨陈留曹操!” 王煜愣住了,之前曹操刚刚夺了濮阳,又平定收编了三十万兖州黄巾军,兵锋之盛,远非讨董时的曹孟德能比。麾下能臣武将无数,实力在众诸侯中,绝对能排得上上游。 最重要的是,荀彧,也在曹操麾下仕官,自己实在不愿意与这位往日的师兄交手。他可是对荀彧的手段,再清楚不过。若是能一战灭曹,自己倒也不畏惧什么。可若是一战灭不了曹,自己就要吃上天大的苦头。 荀彧在行军打仗上,才能可能不如郭嘉和王煜,在阴谋和奇谋上,总是屡屡落败。但在全局观和阳谋上,荀彧则要远远胜过二人。 粮草,预备兵,郡县府兵,军械调配,政务处理,别人需要三日的时间,而他恐怕在两个时辰内就能做出判断。 正因如此,早在王煜流浪游学时,荀彧便被天下名士称之为王佐之才! 但是王煜知道,这一战,迟早要打,逃不了。 “敢问袁公,为何对曹操动兵?” “一宦官之后,向袁绍摇首乞怜的鹰犬罢了,前些日子竟邀我赶赴勤王之盟,共同前往河内迎回陛下,还要尊他曹阿瞒为盟主,是可忍熟不可忍!”袁术狠狠地砸了下案台,神色愤恨,“他要我进兵勤王,与反贼何异?我不如站于朝廷一边,先发制他!” 即使袁术有一万个理由,此时此刻,他还是那位“大汉忠臣”。 “善,等灭了曹操,煜再与袁公共宴。”王煜深深一鞠躬,缓缓退下。 “煜拜别。” 第六十六章 朝局 王煜纵马飞奔于寿春街道,他丝毫不敢歇息片刻。袁术反复无常,自己虽已经许他淮南王作为缓兵之计,若是此时后有追兵,待出寿春城后让其暴尸荒野,凶手的罪名绝不会落到他袁术头上。 唯有跑,不能停下! 王煜胯下的黑鬃马还在加速,大街上烟尘滚滚,来往路人无不侧目。 城门口有一队郡县府兵正在盘查进出的平民百姓,见到王煜纵马而来,将矛头对准了他,使王煜不得不拉住缰绳。 “混账!将军特令,尔等速速让开,莫要误了将军大事!” 王煜将袁术给他的通行令掷了过去,而伍长只是接过令牌,并未端详,也并无放行的意思,反而是紧盯着他。 “尔等何意?”胯下的黑鬃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几支矛戈正在缓缓逼近他。 不对劲!还有别人插手! 王煜感到深深的无助,明明自己与袁术周旋了半天,到头来却发现不仅仅是袁术这只老狐狸,还有别人也想要他的命! 自己若是遂了他的愿,死在袁术的寿春城门口,这个锅可就扣在了袁术头上。而自己一死,与袁术的盟约不作数,袁术必然代汉,诸侯则可名正言顺地群起攻之。况且河内王庭若是没有王煜周旋,朝局会有多混乱,他不敢想。 好毒的一箭双雕! “动手!”伍长一挥手,身后的四位军士紧逼上来,二人抬戈便勾向王煜胯下黑马的前腿,二人则挺枪刺向王煜的胸膛。 “淦!”王煜侧身俯下,贴合马背,先是躲开两柄凌冽长枪,随即猛地一拉缰绳,连人带马仰起。 “马儿啊马儿!我的命可就交在你手里了!”王煜闭上了双眼,双手青筋暴起,死死地擒住缰绳,竟拔下了几撮脖子上的马鬃。 “嘶!”王煜的胯下黑鬃仿佛通灵一般,仰起的双蹄猛地踏在勾来的双戈上,竟跃起一米来高,落下时猛地撞在四人中间,将对方的阵型冲的七零八落。 “休走了此人!”伍长见四人落败,心中不禁有些急切,挽起背上的长弓,搭箭便射向冲向城门的王煜。 王煜只闻身后破空之声嗡嗡,却也无心回头,眼见吊桥就要收起,若再不冲出寿春,自己必定交代在这里。 “噗!” 箭矢直直射在王煜左臂上,钻心地疼痛几乎要他松开缰绳,跌下马来,整个身子一个趔趄,眼前已是有些模糊了。 快,再快点! 肌肉下意识地绷紧,死死拉住缰绳,夹住马肚,王煜再度俯在马背上,任由着黑鬃驮着他奔行。他已是半昏了过去 还好身下的马儿争气,在吊桥升起前跃到了对岸,身后的寿春城逐渐远去,只见单人单骑留下的漫天扬尘。 河内临时行宫 “早朝!” 新册封的郎中令臧洪立于皇帝侧位,准备宣读折本。 “陛下自从来到河内,从未朝见众臣,今日怎么突然犯了怪了...” “是啊是啊...” “勿要多言,成众矢之的。” 百官都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自迁都长安来,大汉许多官位都形同虚设,并未在正常运转,甚至不少官员在西凉军围攻长安时,成为了长安旧王庭的陪葬品。 九卿之列,除了宗正王煜,太常董承,卫尉蔡邕,廷尉荀攸,再加上新册封的少府兼郎中令臧洪,司徒司马防,九卿中的三位,都成了空位子。 再观三公之位,丞相董卓在洛阳化为了灰烬,御史大夫贾诩在长安自成一派,唯独剩下一位太尉李儒还在为朝廷效力。 外朝已经是七零八落,内朝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尚书令兼太傅王煜一人且在朝中任职。 在百官议论之时,刘协已经落座。 “臧爱卿,宣读旨意吧!” “诺!今朝局百废待兴,诸位皆有空暇,特新册封内外朝百官,望诸位心系大汉国事。其余诸事宜,待册封后,一一上议。 封河内司马氏司马孚为大司农,位列九卿。 封司马朗为光禄勋,位列九卿。 封御林军主将杨彪兼任典客,位列九卿。不追究其谋反之罪。 渤海太守袁绍勤王有功,特册封大将军兼冀州牧。 骑都尉曹操勤王有功,升任镇东将军兼兖州牧。 平原令刘备勤王有功,又为皇亲,升任豫州牧。 ... 废内朝太师,太保之位。 丞相之位,因无合适人选,暂不册封。 废贾诩御史大夫之位,暂由廷尉荀攸兼任。 封晋阳太守郭嘉为执金吾,赶造河内行宫。 原典客杨奉,罪大恶极,秋后问斩。 钦此!” 刘协轻轻扶起冠上垂下的珠帘,细细的端详殿下的百官。“朕自从洛阳迁都来,还未这样好好地看过众爱卿。” “臣以为,司马氏中三位列于九卿,恐有不妥。”李儒执着笏板,微微躬身,谏道。 他不知道,这位皇帝在这几个月究竟要做什么。年前,王煜离开河内时,皇帝还无大的异样,可仅在年后的一个月里,多次面见河内司马氏,东巡壶关,册封郎中令臧洪,提用大牢里的杨彪,这次又大行册封......李儒意识到,大量外放的权利正在回收到这位少年帝王手里 郭嘉与荀攸回到朝中时,便将王煜被袁耀所俘的消息知会李儒与刘协。没想到刘协便如同脱缰野马一般,正急速与二人背驰离道。 “李爱卿,朕正求贤若渴,司马氏中恰好有二位贤才,朝廷拜为九卿,弥补空缺,天经地义,如此朝廷才能运转起来。不能以避亲之由而不举。”刘协目光咄咄,看的李儒竟有些背后冒汗。 朝局如同宫外抽枝发芽的桃花枝儿,正尽力地向宫墙外的世界冲去。 第六十七章 行医 “是臣有失察,未能体谅陛下忧国之心。”李儒自知理亏,躬身退回群臣之列。那司马孚司马朗的政绩也是有目共睹,但一跃成为九卿之列,他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自己与刘协还有弑兄之仇,恐怕上谏只会适得其反。可恶!若是王煜尚在朝中,定不会使世家大族的力量如此膨胀。 “好了,册封之事不会再变更,莫要再言收回成命。”刘协缓缓地挥了挥手,“众爱卿还有何事要奏,一并道来。” “臣有军情急报!”李儒递上一份军情急递,“壶关守将徐荣,发现近日来袁绍军斥候铺天盖地地像并州撒来,已经抓到了十余人,恐怕已经渗入了并州各城了。” “陛下,太尉大人所言不假,近日来不少河东的商贾旅队不约而同涌进壶关,其目的尚不明确,臣建议委派一人统一处理此事。”司徒司马防附议。 “子源,此事便交给你来处理。”刘协接过李儒呈上来的军情急递,直接交到了边上侍立的郎中令臧洪手里。 “臣遵旨。” “有事再奏,无事退朝!” 三司的政务一一报上,记录在册,大汉这台生锈的机括弩,重新绷上了弦。 徐州边界 王煜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扣在一片草地里,左臂上的箭矢仍挂在伤口上,已经有些化脓了,血暂且是止住了,但王煜却不敢轻易拔出。 王煜拔剑削去箭尾,这样便方便行动了。那匹救下他性命的黑鬃马,正立在他身边,不时嚼一片草葱,饮一些清露。头脑仍有些混沌,王煜一摸额头,竟如同火烧一般,看来已经是急火攻心,若不再处理伤口,恐怕自己命不久矣。 “走吧,老伙计。”他拍了拍黑鬃的脖子,缓缓翻身上马。 “嘶!”马儿附和了一声,但其中也伴着疲惫之意,无论人马,都已经快到极限了。 前面远远看见有烟火之气,一座依山傍水的村落在夕阳中熠熠发光。 “里长!俺在村口捡了一匹马儿,这背上还驮着个死人哩!”一个黝黑的大汉拉着黑鬃,走到村里里正的家门口,边拍门边扯开嗓子吆喝。 “二壮,你小子又喝醉酒说胡话,哪来的死人?”里正刚打开门,便看见马背上进气少出气多的王煜。“娘哩!二壮你这狗娃儿,这分明是还有口气儿,赶快背去村北孙郎中那去。” “哦!”名叫二壮的大汉吭哧吭哧地背起王煜,就往村北疾奔去。 “慢点儿!”里正还打算嘱咐两句,狗小子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人身上的丝绸锦缎,不知是何处来的达官显贵,又被何物所伤。 里正拄着一枝细柳拐,驮着身子蹒跚着朝村北走去。他还不放心王煜,得去照看照看,免得出了人命。 “这人是从哪儿捡来的?”孙郎中探了探王煜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问道。 “先生,这是俺在村口捡的哩!俺还以为是死人嘞。”二壮摸摸后脑勺。“先生,还有的救伐?” “是箭伤,伤口有些泛白,得把箭先取出来,再止血。”孙郎中将手中的铁片在边上的火烛上略略一过,贴着箭簇切入皮肉,竟发出滋滋之声。 “二壮,把那边的铜盆拿来,给他把血接着。” 滴答滴答,血流在铜盆里,不时溅起,将孙郎中的一身白袍染上几个红点。 低声呜咽,刀切入皮肉里,青烟腾起,将昏迷中的王煜拉回了现实。 箭簇被一点点剔出来,掉落在接血的铜盆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伤口的淤血噗嗤地泵出,逐渐变得淅淅沥沥。 王煜刚刚有些恢复的意识再度回到一片黑暗中,头一撇,昏了过去。 金疮药粉轻轻倒在伤口上,孙郎中立马用锦缎包扎了起来。 “二壮,拿着去煎药。”孙郎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刻也不停歇,抓了几方药材,便让边上眼巴巴的二壮拿去煎,虽然箭伤没有大碍,但失血过多,再加上感染所受的发热,不是一时能好的。 他瘫倒在一旁的榻上,闭眼养神,刚刚的行医已经使他精疲力竭。 门口的二壮还在煎着药,蒲扇呼哧呼哧的声音伴随着柴火的噼啪声。窗外传来夜风擦碰门窗的呼啸声。渡鸦在黑夜中尖啸三声,猛力地扑棱着翅膀。 孙郎中吸了吸鼻子,猛地睁眼,一股凌然的冷意爬上他的脊背。 他还听到了一种声音。 第六十八章 鬼卒 “夜深人静,有鬼悬铃。” 墙外仿佛有人念念有词,却丝毫听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的铜铃声正在将这个村北的小小茅庐吞噬。 丁零当啷! “二壮!”孙郎中唤了一声,门口却没有回声,使他不得不噤声。 万籁俱寂,只剩下那铜铃声仍在逼近。 孙郎中吹灭了里房的烛火,将自己隐匿到夜色中。黑暗中摸索到了行囊中的小斧,紧紧握于手中,死盯着房门。若是门开,他定要在那装神弄鬼的人头上开个口子。 铃声到门口戛然而止,随即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呜咽之声从茅庐四周升起,轻柔却又不着声调,像极了西川蜀腔,却又带一点关中秦腔的味道。 榻上,地上,各处都传来噼啪声,孙郎中随手一摸,拿近一看,是一颗黄豆。 突然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漆黑的身躯顺着一根红线从房梁上悬下,孙郎中直接转身劈去,小斧砍入血肉,却好像砍入一块胶体,不见得对方反应。 他定睛看去,月光从茅庐顶上的空缺处漏下,见到的却是二壮极为凄惨的死相。 颈动脉被人切开,同时毁去声带,双足被什么东西定在一起,眼珠暴起,面色枯槁,显然被人放干了血,已是干尸一具,再加上自己斫的一斧子,几乎将其拦腰砍断。红线倒悬于房梁,缚在他的双腿上,二壮如熏肉般挂在了孙郎中面前。 铜铃声再度响起,这次直接是破门而入,一杆长式降魔杵猛地划过他的脖颈,虽然孙郎中已是暴退,但却依旧没有躲过对方凌厉的攻击,脖子上已经多了一道血痕。 “渡鸦三笑,黄泉开道。”来人并没有再度追击,立在了门口。 这时孙郎中借着月色终于看清了,铃声的来源是对方法杖上的倒悬的铜铃。因为对方带着黑色的斗笠,穿着黑色的僧袍,倒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阁下究竟是谁?”孙郎中恐惧地发抖,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更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人,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是如同瓮中之鳖一般,再无退路了。 对方却不应答,反而拄着法杖倒在了地上,降魔杵从他的怀里落下,与地面接触发出一声沉闷之响。 “阎王请命,我自赴缨。”与前两句的口音不同,像是不是一个人说的。 亮银色的匕首从他的胸脯透出,不知何时,王煜立在了他的身后,用尽全身力气拧动那把匕首,将那人的心脏绞得粉碎。 随着那人倒下,顺势将拔不出匕首王煜也一并带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孙郎中连忙上前,将倒下的王煜扶起。 刚刚包扎上的伤口已经崩裂开,锦缎上泛起点点红光。 “闪开!”王煜却是一甩手,将孙郎中一把拉到边上,猛地将插在神秘人胸口的匕首拔出,双手顶着地上神秘人的尸体,便迎着上方而去。 铜铃声再度大作,又一根红线从房梁倒悬而下,黑色身影执着降魔杵猛地刺向王煜,却被尸体给阻住了。虽说有所阻挡,但对方的力量太大了,金色降魔杵刺入尸体之后竟仍未停下,顺势扎在王煜的腹部。 王煜吐了口血,喷在来者脸上,一招以血蒙眼,手中亮银匕首也没停下,直接划向对方脖子,却听闻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匕首并未入体分毫。 王煜终于失去了平衡,再度与尸体倒在了地上,不过这次换成了他在下面。 对方一击不成,弃掉手中的降魔杵,翻卷身体,红线如弹簧一般将他拉上了房梁,月光之下,依旧是一袭黑色僧袍,一面黑色斗笠,但脖子上竟挂了三个金刚铁圈。与前一人不同的是,他的铜铃是挂在脚踝上的。 “阁下既然知道鬼卒令,应该也知道鬼卒行事如何,望阁下自我了断,免受悬铃之苦。” 房梁上的人行了一礼,他看见村里的里正已经带着两个小伙正朝着这个方向来。 铜铃声逐渐远去。 事情发生电光火石,孙郎中才反应过来,自称鬼卒的人便已经离去了。 “你知道他们?你知道他们的口令?”孙郎中猛地拉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王煜想回答他,腹部的疼痛却如海潮般传来,血液大量的流失,于黑暗中,他再度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第六十九章 布子 “陛下,太尉李儒大人求见。” 行宫后院,皇帝正与臧洪于亭下对弈,却被突然前来拜访的李儒给打断了。 “子源,你说他是为什么来?”皇帝执着白子,攻向臧洪的守势。 “壶关边事已经安排好了,要私下见陛下的事,应该是那位太傅大人的事了。”臧洪微微一笑,虽然对方的白子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攻来,但是自己的阵势却似一面储水大坝,将皇帝的攻势尽数接下,仍巍然不动。 “陛下,臣先行避让,陛下与李大人先谈吧。” “好。”皇帝挥了挥手,让宫女将石墩上的棋盘搬去,“请太尉。” “陛下。”李儒仍穿着那身麻布儒袍,向皇帝跪下行礼。 “李爱卿,有什么要紧事吗?”皇帝拄着脑袋倚靠在石墩上,斜眼看向亭下的李儒。 “臣此来,有两件事,想问问陛下该如何处置。”李儒从袖口中取出地图,走至亭下,将地图摊在石墩上。“年前,太傅与司马家卫家订下契约,让两家为出兵濮阳出资。现我军拥兵共十八万余,其中,西凉铁骑七万,西凉军六万,黑山军五万余。单凭小小一个并州,养不起这十八万大军,即使有世家支持,也不过杯水车薪。” 皇帝眯起了眼,他也曾东巡壶关,自然知道将士们的窘迫境地,急需一场大战,来为河内王庭开疆拓土。 “爱卿以为,我大军该从何处开刀?” “仍是濮阳,大军从壶关出,由黎阳渡黄河,兵分两路,一路走延津,一路往泰山,两路并进,谅他曹孟德应接不暇,濮阳定复树汉旗。” “彩!”皇帝拍案惊绝,“两路并进,一战定之!” “但这统兵大将,臣心中只定好了一路,延津一路可交付徐荣,吸引敌军主力,但泰山这一路奇兵,不知道交付谁好才是。” “这个好办,让老师来...”刘协突然愣住了,他想起来自己的老师王煜已被袁术掳了去。 “老师...” 虽说他不想受王煜束缚,但在关键时刻,自己却又忍不住去想到他,真是怪哉!难道自己便离不开这王煜不成? “这第二件事,便是臣要说的,太傅大人仍身处袁术营中,难免生出变数,不如派人前往寿春,与袁公路说辞一番,将太傅大人讨要回来?” “...”皇帝听闻,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徐晃如何?” “统兵虽可,但尚无指挥大军之才,还需多加磨练。” “臧洪何如?” “为政辅军,唯独不能独统大军。”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君臣二人对视着,大家都互相清楚对方的想法。 “李文优,传旨,让徐晃跑一趟,一个月内若无音信,便由臧洪统帅泰山一路大军。”皇帝最终是念及了旧情,松了玉口。 “臣,李儒,接旨。” 李儒跪拜于地,却发现边上的泥土里,俨然嵌着一颗白子。 原来已经攻过来了吗! 南皮大牢 麴义被两个狱卒猛地甩进狱中,关上了牢门。 麴义蜷缩成了一团,可以看见他的背部已经被鞭打的不成人样,血肉模糊了。 他抬眼一看,牢狱的角落里还蹲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子,正在用石头碎片刻画着木简。 “先生!” “麴将军。” 田丰摇了摇头,没想到二人再度相见,竟是在这牢狱之灾中。 “先生......莫非也是因为那乌桓?”麴义虽受了皮肉之苦,尚还留了一些精神头,一番思量,便猜到了田丰为何也在这牢狱之中。 “我死谏主公,叫他莫要此时讨伐乌桓,王煜在壶关有大动作,奈何主公偏偏不听,还有那许攸,明知不可行却仍进谗言,坏了主公称霸之业。” 田丰将散发束起,看向麴义,“将军怕是成了许攸计谋的替罪羊了。” “先生所说无二。”麴义只是苦笑。 上月,幽州刚定,袁绍留麴义率五万军守幽州,乌桓骑兵便趁袁绍立足未稳袭掠蓟县一代,掳掠数千百姓。本来麴义并无追击之意,只令部下巩固各郡县城防,可袁绍偏偏听信许攸进言,令其率兵追击,中了乌桓埋伏,损失万余军士。 没想到死战突围的麴义,刚回到北平,就被自己的人给抓了起来,挨了一百军棍,关入了南皮大牢。 “将军若征乌桓胜,我田丰尚可活,若将军征乌桓败,我田丰断无活命的可能。”田丰打量着一身是血的麴义,“看来,是天要亡我田丰。” 他仰天长叹一声,将案上所刻木简一一拾起,装入一个木筒中,递予麴义,“此乃我毕生所学,于牢狱中整合所作,期间所合兵,法两家奥秘,若是将军愿学,则学之,不愿,就替我焚为灰烬吧。” “先生......先生之谏言应验,袁公重用先生都来不及,怎可能会身死狱中呢?”麴义接过木筒,仍是不解。 田丰并未回答,却是突然猛地站起,望向牢狱门口,许攸正默默地立着。 “奸贼!主公大业,迟早坏于尔等手中!” 他振臂怒喝,顶头冲撞向布满青苔的墙面,血溅三尺,血沫星子染上了许攸素白的衣衫。 田丰跪倒在阴湿的地面上,仍是怒目圆睁地盯着许攸,鼻息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也好,主公本就叫我派人结果了你,我倒想放你一条生路,不过是逐你去那辽东牧羊,田元皓,何必如此?”许攸摆摆手,虚伪地笑道。 “混账,竟有你这小人潜伏主公身侧......”田丰睚眦欲裂,“我田元皓今日就算身死,也绝不受辱!”他再度冲向旁边的青石壁,砰的巨响,将自己的脑门创出一个血窟窿。 “先生!”麴义想阻止田丰,浑身的剧痛却使他提不起劲儿,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田丰身死。 “主公身边有你这样的大不敬之臣,才是不幸哩!平日里对我等同僚也是趾高气昂,诸位都以为除你而后快呢,哈哈哈哈......”他终于忍不住掩面大笑起来,田丰一亡,自己还怕得不到主公亲睐? 许攸抬头一看,却发现田丰虽死,依旧挺着背脊立在那里,靠着墙怒目嗔视他。他突然感觉后背一阵恶寒,连忙疾步退出了大牢。 “许子远!”麴义双手握拳,猛地砸在地面上,竟将青石地板都击的砰裂而开。 现在,他已经怒不可遏了。 第七十章 五斗米教 王煜再度睁眼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了,边上的炉子上正咕嘟咕嘟地煎着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药味清香。 那个郎中不知道去哪了。王煜想要站起来,腹部仍传来阵阵疼痛,那记降魔杵锤断了他的一根肋骨。无力感从四肢传来,他只得再躺回去。 “师傅,此人腹部定有断骨,不知师傅能否取出来?” “不难,但必要动刀,不如问问他怎么想。” 门外传来一阵走动,一位白胡子老者随着孙郎中走了进来。 这老头儿生的额头浑圆,面目慈祥,眼中自有风骨,白须飘飘,俨然一副仙风古道的隐士高人。老头儿身上传来一股药香,令王煜的精神为之一振。 “先生,不知尊姓大名?” 王煜欲要行礼,却因为腹部的疼痛,不得止住了动作。 “太傅大人不必多礼,在下不过一乡野村夫,求个自在快活,行云野鹤惯了,早便忘了名姓。太傅大人又有伤在身,还是先好好养伤为要。” 老头儿扶着王煜落座,开始为其把脉,又伸手去探王煜的腹部,但王煜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 此人如何知其身份? “太傅大人不必惊讶,草民于寿春城中早就见过太傅大人尊容。虽说大人奉读于深宫间,运筹于帷幕后,但这寿春之行,已经有不少人见过大人尊容。”老头儿仿佛一眼看穿王煜心中想法,为王煜解释了一番。 “太傅大人杀董卓,败联军,清君侧于危难,扶社稷于将倾,已经是名满天下了,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王煜心中冷哼,恐怕除了这些,自己水淹联军,伤及无辜民众,坑杀汝南世族,怕是已经有无数名士指着鼻子唾骂了,这老头儿却在这提起。 王煜黑了一张脸,边上的孙郎中却是坐不住了,没想到这位,竟然是权倾朝野的太傅大人!自己先前竟然如此不敬当朝太傅,若是追究下来,自己恐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太傅大人,先前是草民无理犯上,罪该万死,还望大人包涵。” “此等小事,我的命还是郎中你救的,怎敢责怪于你,反倒是救命之恩,还未相报,日后若有相求,便来寻本太傅。”王煜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小徒无知,给大人添麻烦了。”老头儿也是笑吟吟地行了一礼,又指指王煜地腹部,“还是正事要紧。” “我这伤情,究竟如何?”王煜皱眉问道。 “恐怕不妙。”老头儿摇摇头,“肋骨折断两根,若是碎片扎入五脏六腑,内存淤血,外气不通。再加上之前臂上箭伤,尚未痊愈,又动猛力,伤口迸裂,大人的身体已是风烛残灯,再经不起折腾。” “可有医治方法?” “需饮下麻沸散,再以锐器切开腹部,取出断骨,清洗碎片,再以细绳缝上。此后无碍,还需静养二月余,方无后患。” 老头儿从边上的包袱中摸出一柄锐利银质小刀,对着空气比划了一番。 “如此治病之法,闻所未闻!”王煜看着老头儿手中的锐利小刀,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若用此切开腹部,岂不肠子流下一地? “信与不信,在于大人。”老头儿只是笑吟吟地笑着望向他。 “有几成把握?” “至少八成。” “何时动术?”王煜横下心来,虽然他不知道这老头儿是谁,更不知道手术有几分胜算,但自己拖着这副残躯病体,总不是办法。 “太傅大人先歇息着,容草民回去准备一番,明日清晨,我再来施术。” “孙郎,这伤究竟从何而来?”刚踏出院子,老头儿便忍不住问,“此伤应是钝器打击而致,如何出现在这位身上?” “师傅,此人刚刚至村里时,已经是奄奄一息,我为他处理箭伤后,于夜里有名叫鬼卒的人马追杀至此,差一些就将徒儿与此人共同格杀了!” 孙郎中回想起来仍是一阵后怕,虽是逃过一劫,但鬼卒的压迫感仍久久缠绕在他的心头。 “鬼卒?”老头儿若有所思,“怪不得近日里寿春的五斗米教教徒尽数消失不见了,原来是如此。” “五斗米教?” “巴蜀汉中地界,有位张天师张鲁,聚集教徒,号称五斗米教,从此汉中地界于大汉独立出来,政务皆被那张天师揽了去,其麾下有一批死士,便叫这鬼卒。”老头儿细细回忆,“鬼卒极善隐匿,为张鲁获取情报,暗杀政敌。传言道,夜深人静,有鬼悬铃。鬼卒出,必带铜铃红线与五谷杂粮,铜铃由远及近,鬼卒顺着红线由屋檐倒悬而下,以五谷杂粮掩人耳目,取人性命。” 老头儿微微一顿,“这鬼卒的模样,任何人都说不准,因为见过鬼卒的人都已经身首异处。我曾去过那汉中,当地的人都对那张天师无比尊敬,恐怕与这鬼卒也有关系。” “那鬼卒身穿黑色僧袍,头戴斗笠,手中有降魔杵与法杖,好似僧兵一般。”孙郎中回想起那夜里的两个鬼卒,都是一般打扮。 “边行边看吧,若被鬼卒缠上,没有那么好脱身。如此好的后生,怎么就招惹上鬼卒了呢......”老头儿摸摸胡子,不再言语。 第七十一章 麴义与先登 邺城北郊先登驻地 虽夜深似水,但中军营帐的灯火却依旧亮着。 “将军,你是如何从那南皮大牢逃出来的?” 麴义坐于主位,满面苦涩地看着麾下的几位督尉,虽说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可那背信弃主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 “将军,有苦衷便说给我等兄弟们,我等不仅是将军战将,更是如同兄弟骨肉,有何话不能讲呐!” “是啊是啊,即使将军要反那袁绍鸟儿,杀进南皮,我等也在所不惜!” 麴义长叹一声,“我等虽忠勇,奈何那袁绍忠奸不辨!蓟城一战,我本就不想追击,怕是中了那乌桓埋伏,可许子远偏偏是令我等追击,果中乌桓之计,归来又进谗言,将我打入大牢,诬告我居功自傲,刚愎自用,真是不耻!” 说到痛心之处,麴义忍不住拔出腰间佩剑,斫下眼前方案一角,剑身嗡鸣颤动,将麴义的悲意,怒意,怨意尽数结在了一起。 “我虽死不足惜,可惜了元皓先生,竟死于小人手中!” “元皓先生死了?” 座下一片哗然。 “我与元皓先生于狱中相见,他自知此次兵败,袁绍必然加害于他,又见许攸贼子的小人之态,便以头创墙,自绝狱中!那狱卒与先生是旧交,便偷偷将我放出牢中,我这才逃到这邺城。” 麴义说到此处,已是悲愤交加涕泗横流。 田丰与麴义在幽州之战中,诸多谋划,已经取得了这支先登的信任,突然的死讯传来,让几位督尉都猝不及防。 “将军究竟有何打算,不妨说来我等听,我听必然追随将军!”有一位督尉已经做出表态,他明白,这次麴义出逃,必然是想将整个先登,一并带离袁绍的控制。 “我想,去投奔曹操!” 见话题步入正轨,麴义一把拭去眼泪,目光锐利,扫视四座。 “曹操?可是那位宦官之后?” “投效曹操,为何不去投效那河内王庭,不比那小小的兖州牧来的有气势,还可以报效国家,挣个一官半爵的!” “是啊是啊......” “诸位且听我说!”麴义一拍案,帐内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虽说意见不统,但是麴义拥有先登营的绝对指挥权,对于麴义的意见,他们也就只敢发发牢骚罢了。 “近日我等在那壶关和河内王庭有诸多细小摩擦,此时投效,便好似那诈降一般,定不会受其重用。况且那皇帝偏爱世族,对于我等出身草莽,定是随意许诺一职敷衍了事。”麴义摸了摸他的胡子,见众督尉都暗自点头,顿了顿声,又道,“我听闻兖州牧曹操,有慧眼识人之能,又能重用寒门弟子,其麾下仍缺少战将,不妨暂且先去投奔,若能重用我等,再好不过,若是得不到重用,我等再寻出处也不迟。” 几位督尉经过一番话,已经是明白了麴义去意已定。 “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 “将军所言甚是,我等不妨今夜拔营,即刻前往黎阳,免得那奸贼派兵追赶,待渡河后,再向营下诸将阐明将军意向。” “善!传令拔营!”麴义即刻起身,众督尉紧随其后。打开帐门,寒风迎面吹来,将麴义身上的链甲吹的梭梭作响。 麴义心中明白,如果没有先登营,他便会像那些普通战将一般籍籍无名,自己在武艺上并不出众,但若论统兵练兵,整个袁绍麾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麴义。若要受曹公重用,就一定要带上先登营。 他摸索着怀中的那枚竹筒,心中思绪万千。 “出发!” 旌旗猎猎,步履惊雷。两千余劲旅踏着早春的寒风,急速向南挺进。 第七十二章 医圣 银质小刀切入皮肉,竟有个指节之深,猩红色逐渐浮起,如小泉般涌出。 “孙郎,拿铜盆来接血!”老头儿的额角上汗珠逐渐浮现,一根断骨早已取出,另一根却是分崩离析,只寻见了大半截,还有一小段缠入了经络之中,极难取出。 王煜此时喝了麻沸散,已经完全昏睡了过去,虽然躯体仍因本能而不时抽搐着,但意识早已神游于天外了。 银质小刀挑起一根经络,老头儿横下一条心,用手捏住了碎骨的末端,缓缓向外扯出,还好,只是带出些碎肉,并未损及经络。 “银针过火,棉线连结,快!” 老头儿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每过去一分一秒,这位太傅大人的生机都在流失,必须要在失血过多之前,完成伤口的缝制。但这老头的眼中,却是比之前愈加的狂热,这辈子他就没有行过如此之术! “师傅!银针棉线!”孙郎中递过银针棉线,却听见床上传来了微微的呻吟。 王煜的眉头已经打了结,腹部的痛楚几乎将他唤醒,轻微的痉挛使他的腹部弓起,造成了更大的出血。 “神庭,合谷,阳白,鱼腰!”老头口中念叨,手中的动作也没停下来,一只手死死压在出血处近心端,另一只手上下飞舞,银针细线如缝纫机一般打入王煜体内。 孙郎中听闻师傅的话,从包袱中摸出四根银针,快速地扎入相应穴位,眉心,太阳穴,耳朵根部,还有腰间的位置。 王煜弓起的腰部缓缓放下,神色逐渐平缓下来。 孙郎中手中端着油灯,蹲坐在床边,一边烤着银针尾部,一边长抒了一口气,“师傅,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 “臭小子,以后有的你紧张的。” 老头儿缝上最后一针,一个没站稳,倒坐在地上。他揩揩汗,闭上了眼,刚刚那场手术,所需要的精气神,早已不是自己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自己的身体,也已经是走到了极限。 这小子,看来真的是成长了不少,今后或许能独当一面了。 行术三个时辰,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倦意如同潮水般涌来,将老头儿的思绪拉入了深海。 “此生已无憾事了......”他嘟囔了一声,闭上了眼。 夜色慢慢暗了下来,村里炊烟袅袅升起,倒是勾起了孙郎中肚里的馋虫。 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孙郎中,还在不哩?” 是里正的声音。 “在里屋哩!快进来吧。” 细柳拐顶开房门,里正跛着脚走了进来,他的手上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肉糜。 “这,这是怎么了个?” 里正这小老头见了小半盆血,又是溅了满地的血迹,再有一个床上一个地下两个血人,着实被吓得不轻。 “莫事,俺和俺师傅给这位行术呢。”孙郎中仍是半蹲着烤火,他可不敢起身,自己师傅那老头儿倒是闭眼睡了,还一脸血呢,也不收拾收拾,不怕吓到人。 “师傅,好起来收拾收拾,吃饭食了。” 他吆喝了一声,却不见应答。 “师傅?” 里正将肉糜放在案上,拄着细柳拐俯身拍了拍坐在地上睡着的老头儿,竟将那老头儿如棉絮般的拍倒在了地上。 “这?这这......”他探了探鼻息,却是连退数步,倚在了墙上。 孙郎中却是不敢相信,放下手中油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头儿跟前,以手探鼻息,竟无半点动静,他再一诊脉,脸色竟如白纸一般。 寂静,孙郎中的心中已经是万籁俱寂。 怎么这老头儿,睡着睡着就抛下他去了? “孙郎中,节哀。” 里正小老头儿俯着身子退出了茅庐,他知道现在不该去打扰他们。 一周后小沛城郊 王煜背上捆着白绫,与孙郎中共抬着一卷竹席,正扛着往前面的那个小丘上赶。 “尊师究竟叫什么?”自从他醒来,孙郎中便一直未曾与他言语,这是他第一次开口。 “师傅姓张,南阳人氏,单名机。”孙郎中将手中裹尸的竹席置下,撩起手中的镐子,开始挖坑。 “是那位写了《伤寒杂病论》的医圣?” “正是。” 两人再不言语,只顾着铲土掘坑。 第七十三章 兖州备战 陈留 曹操军,正处于积极的备战当中。 曹操正立于高台之上,与麾下几将,俯览营中的兵马操练。 “于禁。” “末将在。” “鲍相(济北相鲍信)把你交到我手里,听闻你是他手底下最能打的将军?”曹操端视着这位身形高挑,却有些面容枯槁的中年人,“这次许县和袁术一战,我听元让说,多亏了你才能取胜。” “末将不过行了分内之事。” “不必谦虚,这次去攻汝南,我打算以你为主帅。”他拍拍于禁的肩,“点五万青州兵,我让曹休李典做你的副将,程昱做你的军师,如何?” “主公!延津急件!”曹操话尚未说完,荀彧便喘着大气疾奔上了高台,“我们攻打汝南的计划怕是要缓上一缓。” “究竟发生了什么?”曹操一把托扶住荀彧,不禁有些奇怪,他还是为数不多地见到荀彧如此失态。 “延津急件,河内的西凉军尽数集结在了壶关,似乎已经在备战了,若是攻打袁绍的邺城,我们则无忧可攻汝南,若是此时渡河来攻我们,主力又陷入汝南,兖州危矣。” “仲德,你如何看?”曹操听完荀彧所说,又看向一边的程昱。 程昱是随着濮阳一并投入曹操麾下的,如今戏隆在养病,程昱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幕僚的第三席,与陈宫和荀彧一并为曹操效力。 这程昱生的人高马大,黑面散发,还留了个山羊胡子,完全不似儒生模样,倒像个农民伙夫,适合当个统兵将军。 “主公,我等不得不防河内王煜,此人极善奇兵攻袭,于官渡一役便可看出,他居然早早地就能猜到盟军来援,提前便蓄好了黄河之水,其心思之缜密,绝不可轻视。我以为我等不可缓下汝南攻势,西凉军整军渡河都需要时间,倘若能在西凉军进兵前回师,兖州则无碍。” “那进兵汝南,何人为帅,陈留濮阳二郡,又何人留守?”曹操来了兴趣,这计划虽说冒险,但不无可行性。 程昱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沉吟了一番,又道:“陈留可留荀军师留守,濮阳有陈宫,也无大碍,至于这汝南一路军的主帅,一定要由主公亲自担任。” “我也以为,若要征讨汝南,主公还是亲征为好。”既然曹操已经决定了攻取汝南,那他荀彧也不好再提反对,开始分析计略的可行性。 “主公亲自统兵,好处有三,一是军心,主公亲征,将士们自然奋力向前,快速破敌不在话下;二是令行,进退可以自定;三是军略,主公之军略,在众将之上,若主公统军,定不会受宵小所惑。” “文若说的好!那攻取汝南,即刻出兵,众将听令!” “末将在!”除了驻扎许县的夏侯惇以外,其余诸将皆都单膝跪地,听候曹操的号令。 “曹仁,领本部五千人马,驻防白马。 夏侯渊领军三万,驻防延津。 李典,乐进领军一万,筑营泰山过道。 许褚,于禁,曹休,程昱,尔等随我出征汝南!” “领命!”诸将皆都散去整顿兵马了,只剩下曹操与荀彧,还有方才没点上名字的典韦。 “文若,这兖州就交付给你了,我把典韦交给你,倘若有人不赴令,让典韦杀之便是。” 曹操将呆站在身边的典韦推到荀彧跟前,黑汉子只是憨憨的摸摸光头,对荀彧露出了一排白牙。 “我去了,文若保重。” 披风随风扬,锁子甲铮铮。 “主公放心,彧必倾尽所能,保兖州无恙。”荀彧敛下眼睑,回想起官渡之战时,那匹狼儿的笑脸。 荀彧的牙根一阵抽痛,前几日荀家的家书是汝南郡守寄来的,汝南所有的世家大族,竟然被一个人率西凉铁骑给当着众人的面活埋了,自秦焚书坑儒以来,从未听闻有过这样的暴行!而那个人居然是曾受荀家恩惠的小师弟王煜! 恩将仇报,属实是不可理喻,他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王煜,尽管放马过来! 第七十四章 上路 “那么,就此别过。” 王煜牵着那匹黑鬃,看着远去的孙郎中,心中不禁有些惆怅。 自己这次汝南之行,可谓九死一生。若是袁术不肯放自己回朝,若是鬼卒不只派两个人来刺杀他,若是没有遇见医圣张机张仲景,此时的他恐怕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因此,王煜的张机的仙逝,是心有愧意的。为了救他的命,竟用尽了自己的心力,恐怕天下对医学痴心者,无过于此了。 “若以后有什么麻烦,可来河内寻我!”他翻身上马,向那个背影吆喝。 “后会无期。”他并没有回头,也没有高声回答,只是默默地向前走。 王煜纵马高歌,心中并没有解放的快感,自己背上仍背负着许多。 母亲的惨死曾一度引他陷入癫狂,屠干净了整个汝南的世家大族,将整个汝南荀氏连根拔起,斩尽杀绝,除了在外游学的游子,汝南已经再无世族了。此事彻底将世族与寒门的矛盾激化,今后将何去何从? 自己与袁术私自订下盟约,许他汉中王,邀他共伐曹操,此事并未经过皇帝的允许,若是皇帝不允,又当如何? 五斗米教的鬼卒不知受何人指使,从寿春城门到小沛,一路追杀,欲取他性命,幕后黑手仍未可知。 离开并州三月有余,不知道朝局如何,如今的紧要事,还是寻个方法,快速赶回河内,面见自己的学生刘协,共同商讨对策。 想毕,王煜调转马头,奔向小沛县城方向,若能寻一支马队前往并州,能够捎上他一并前往,倒能省去不少麻烦,倘若鬼卒再临,也好有个照应,自己现在的状态,绝对挡不住鬼卒的刺杀。 小沛城北 “章头,单只眼介绍了个流丁儿来。”(介绍了一个人来)养马的老六抚摸着马头,漫不经心地说道。 “老六啊,这趟儿可是海拉,不比平日里兄弟几个念拉,若是没有镇山虎的实力,咱可捎不上小佛儿。”(这趟儿货物可大了去,不是平日里兄弟几个拉的没子儿货,如果没有护院的水准,我们捎不上他) 章头擦拭着手中的红缨白杆短儿枪,他有点不放心,这次接的单子雇主特意讲好了,绝对要万无一失,少一分风险,兄弟几个的命才有保证。 “单只眼跟老子讲,流丁儿不会手上功夫,心眼儿全海,是个上等土风子,点子还粗,捎上对咱有些好处。”(那人不会功夫,但是心眼子多,又上山下野打过仗,胆子大,带上对我们有好处) “土风子,怎么来这儿混饭吃?” “据说是受了伤,但会点墨点子,所以才来吊吊头。”(受了伤,但是读过书当过兵,能排兵布阵,所以来做卖命的行当) “行,天高明路,今个儿就走,去把单只眼叫来,我再和他唠唠,行脚备备,可别有芒古子闯进了戏台,戏子翻脸不认人!”(行,等天黑不落雨就走,把单只眼叫来,我和他商量商量,路上试探试探他,不要让贼人闯进了镖队,让咱们几个动了杀心) “章头!我给你寻了个上等土风儿!”章头话才刚刚讲完,单只眼就带着王煜踏进了镖局的门。 单只眼人如其名,真的只剩下一只眼睛,另一个眼眶空空,里面的眼珠子不知何处去了。 “行了,我已经听六儿唠了一遍了,这位小兄弟儿,是哪里人氏?” “是河内人氏,早年走过几趟行脚儿,这次想卜个短,路上好有个照应。”(我是河内人,以前拉过几次镖,这次想寻个近道,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头儿,小兄弟儿行话说的不错,就别试探了,不会是芒古子的。” 章头也不否认,示意单只眼不要说话,“小兄弟儿叫什么名姓,路上好派活儿。” “姓王,家里排行老大,章头只管叫我王大就好。” “好,王大,路上你来掌眼,天高明路咱就走,卜个短,莫要在路上遇着了饿虎,让咱几个唱大戏。”(好,王大,路上你来执掌镖旗,等天黑不落雨就走,寻个近道,不要在路上撞见荆棘条子,让我们几个动上手) 章头不再多问,几个兄弟也开始各准备各的。 第七十五章 土地庙 “六子,让弟兄们别举亮子!”(老六,让弟兄们不要举火把!) 章头见队伍尾巴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连忙让老六去灭了。 “把亮子都灭了!”老六把他们刚想举起来的火把给夺了下来,丢到地上踩灭,一股袅袅青烟升起。 “今个儿咱都得提着心儿,暗里行脚,不拿亮子,不走林子马哈武,路上也不住软铺,委屈兄弟们点个破神堂了!”(这趟镖咱们都得小心,偷偷摸摸的行镖,不举火把,不走林子,路上也不住驿站,委屈兄弟们住下破寺庙道观了) 这次出镖人虽然不多,都是一顶一的高手。算上王煜,他们这支队伍一共一十五人,章头是里面的主话儿,单只眼是副手,王煜掌眼(执掌镖旗),老六是镇山虎(护院)兼养马。车队并未走官道,走的是泰山小道。 “头儿,放得心,咱几个哪次失过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章头挥了挥手,车队继续上路,向北进去。 才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在崎岖的小道边上,出现了一座背靠小溪的土地庙,在月光的照耀下,勉强能够看清轮廓,粼粼的水光泛起,给整个土地庙笼罩了一股银色的神秘。 “头儿,在这歇三个时辰吧,马儿也得喂喂草料。”老六叫住前头的章头,给他指了指边上的土地庙。 “行,前面也没啥落脚地方,先在这打个盹儿,老六喂马,我看院,其他人都先去休息休息吧,一个时辰后,王大,单只眼来换班。” 队伍驻入了土地庙,皎洁的月光淋下,被院落里的那颗参天榕树尽数拦下,庙里一片漆黑,潮湿的冷意从庙的深处传来。 王煜随着众人走入正堂,两尊残破的土地像正立于堂中央,供奉桌上摆着几个发霉了的白面馒头,有的被撕了一半去,应该是老鼠干的,还有几个上面虫蚁横行,不禁让人有些反胃。 香炉里倒是挺“干净”,没有什么灰尘,只有被结上的层层蛛网,看来已经好久没有人来过这个土地庙了。 有人正打算点个火折子,却被单只眼一巴掌拍飞了。 “头儿不是讲了不能点亮子,怎么,入行这么久了不懂这个?” “这庙里太冷了,弟兄们都有点......眼哥,你就给咱点一个吧。” 单只眼看了看众人,此时正是早春,夜里尚且还冷,弟兄们为了赶路都没有穿棉衣,点亮子也是情理之中,之前行脚,头儿从未这么严苛过,不妨让他们点个暖暖身子,一会也好赶路。 “也罢,你们点一个,莫要给头儿发现了。” 火光噗得亮起,顿时照亮了整个厅堂,并没有什么异物,只是因为潮湿,青苔生的到处都是。但当王煜抬头一看时,却被眼前的诡异景象吓得倒退了两步,双足被高起却腐朽的木门槛绊个正着,倒坐了个屁股墩。 这两尊土地像,与普通的土地公婆截然相反,竟是土地公凶相,土地婆慈相! 王煜曾经去过秦岭,巴蜀游学,在他路过汉中郡时,正好撞见五斗米教的天师正在为民众解惑。 张天师曾讲到过土地像一事:土地像怎能以公为慈相,婆为恶相?土地公曾许下宏愿希望人间皆能富足,而土地婆则说若众人皆都富足了,那么何人来工作呢?因此人们辛勤劳作,五斗米教才有今日的兴盛。那么应该是婆为慈相,公为恶相才是。 记忆中的铜铃声逐渐放大,再放大,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鬼卒,已经盯上他们了!王煜连滚带爬地跑出正堂,拿起了放在门口的镖旗,尽力地舞动。 众人正好奇地看着突然发疯的王煜,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王大,你做什么呢!”单只眼正打算上前阻止他,却突然听到了一串铜铃声,于寂静地黑夜之中格外的刺耳,与状若疯魔的王煜和枯槁黑暗的土地庙形成了一幅诡异恐怖的画卷。 敌袭!王煜想要极力告诉他们,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发不出声音,仿佛声带不属于自己。 “夜深人静,有鬼悬铃。” 第七十六章 有鬼悬铃 “轮子盘头(敌袭)!”王煜还在摇着旗子,他那一嗓子终于吼出声了,于寂夜中却被铜铃之声给埋没了。 这铃声绝不是一人两人所能发出的,如果是一支完整的鬼卒小队,那么他们这支镖队是绝对抵挡不住的。王煜因为畏惧,握住旗杆的手微微颤抖,他太害怕死亡了,大志未遂,自己绝不能死在这儿。 铜铃声急促地由远至近,空旷的庙里声音回荡,仿佛四面八方都有铜铃在动。 “头儿!” 单只眼朝外面的榕树上喊,却听不见回应,只见得有依稀的人影在树上攒动,看不清具体的人数。 镖队里都是一等一的粗点子(胆子大),大伙儿都往正堂外面走,单只眼将王煜手中的眼给夺了下来,一个耳刮子甩在王煜脸上。 “得了什么疯病!莫要怕!六子!”他又朝院门喊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进庙后,院门是他亲自关上的,现在却是敞然大开着,原本应该在喂马的六子也不见了踪影,只见得门口三匹货马不住地嘶鸣。 早知道就不带上这王大了,反而拖了后腿。 院子里噼噼啪啪地下起雨来,却不见得众人地衣服沾湿,单只眼往冠上一摸,却是摸见了三两颗生黄豆儿。 “轮子盘头,准备大戏!(有敌袭,准备护镖)”单只眼开始有些害怕了,铜铃声完全隔绝了堂里的弟兄与六子章头的联系,对方是有准备的,不仅解决了门口的明哨六子,还能够发现躲在院子榕树上的暗哨。 他只能硬着头皮地担起指挥的大任。 “点起亮子亮青子!(把火把点起来,亮武器)” 王煜被单只眼一个耳光给扇醒了,他意识到,依靠这支镖队已经不可能了,还不如自己趁乱逃走。如今的破局之法,只要定位到鬼卒的具体位置,那么什么铜铃,什么黄豆,都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他并没有听单只眼的点上火折子,反而是倒退进入了正堂内,重新隐入黑暗中,堂里皎洁的月光洒下,房梁之上已有几片瓦片被揭开。 在王煜看到两尊土地像的不对劲时,他已经明白,鬼卒早就埋伏于这片土地庙之内了,恐怕六子和章头是凶多吉少。 王煜虽然早在游学时就听说过鬼卒的名声,但也是最近才见过其手段。通过其高超的身法轻功,用红丝于各房梁间移动,并以诸多障眼法来掩饰其所在的真正位置,人在高度紧张之下,总会露出破绽,再一击必杀。 但王煜仍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鬼卒为什么穿的是一袭僧袍?恐怕这个问题只有亲自见到那位张天师,才会拥有答案。 土地像后面,滴答滴答的声音传来,好像是水击打在石板上的声音。王煜从门后摸了一把朴刀,弯着身子慢慢像土地像后面摸去。 再说院里的几人,端着手中的火折子,往榕树上照去,只见一根红线系着章头的腿,从树梢上倒悬而下,尸体的脖子被锐器削断了一半,章头的双手死死地捂住喉管,想要避免大出血,但显然是无用功。血顺着尸体留下,在地上积起了一片小洼。 铜铃声还在运动,仿佛有无数人在房檐上跑,但当拿火折子照去时,却又不见人影,镖队里已经蔓延起了无言的恐惧,如此诡异的杀人手法,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人对于无知的事物,是最恐惧的。 “不会是土地爷显灵了吧,土地爷爷,我们只是过夜,可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啊!还望仙人饶命,仙人饶命!”队伍里年纪最大的老赵也是最迷信,直接跪地向正堂方向求饶。 而下一刻,他的头颅噗地飞起,血顿时如喷泉一般,身子却还伏在地上,保持着刚刚求饶地姿势。。 单只眼终于看清了,是一个浑身裹在黑袍里的贼人从榕树上倒悬着下来,一刀劈下了老赵的人头,随后在空中拉着红线又荡入了黑暗中。 一套动作因为行云流水,速度极快,若是正常人于黑暗中被遮蔽了视野,仿佛就像是无形之中有一把刀把老赵的人头给斩了下来!亏得单只眼只有一只眼睛,精于瞳术,这才勉强抓的住对方的身法。 “小鬼看门,别好神!(有人在装神弄鬼,不要分神)” 又有两个人应声倒下,队伍里的火折子,只剩下单只眼手中的那个了。 身后破空之声急速传来,他毫不犹豫,将手中的眼抡了个园,猛地像后抽去,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手中的眼应声断成两截。这一下使得他的虎口被震得开裂,血流不止。 单只眼顾不得手上的伤,眼疾手快,半截旗尖对准了对方腹部,一下刺入,另外半截旗杆抡向对方头部,好一个双管齐下! 刚刚那下对方也绝不好受,又来一招双管齐下,哪里招架地住,扭转腰部单手夹住了刺向腹部的旗尖儿,却被旗杆一下打落了下来,在地上翻滚了数圈,倒地不起。但在被打落之前,他却一把手不顾火热地捏灭了单只眼手中的火折子。 最后一个火折子。灭了。 在参天榕树的遮掩下,众人完全陷入了黑暗,已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头顶铜铃之声再度大作,又是五人的头颅被斩落,血腥味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混合着枯槁朽木的腐烂味道,让人恶心地想呕吐。 单只眼抽了抽鼻子,即便是精于瞳术地他,在此时也无法观察的到任何敌人的行动轨迹,听觉也被铜铃声给完全淹没,只能依靠平时最不常用的触觉了。 “狗日的!”他摸了摸脑门,汗津津的。 第七十七章 铜铃依旧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土地像后的水声依旧,王煜摸到土地像边,探头一看,月光下,一具倒悬的尸体正缓缓地向青石地板上滴着血。 死法与吊在榕树上的章头,同样是割开了喉管,失血过多而死,不过令人奇怪的是,那具尸体居然穿着黑色的僧袍,袍子的领口绣了一个小小的丙字,不知道代表了什么意思。对方裸露的脚踝处,也见不到鬼卒代表性的铜铃。 对方的面容他不曾见过,应该是鬼卒无误。 六子章头他们居然能杀死鬼卒,看来这些镖头也不能小觑。 正在王煜思考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森意,他猛地回头一看,原来是六子也躲进了正堂,看来是自己过于神经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六子带了一顶斗笠,将自己的面容给遮住了。 房上,铜铃声仍在大作,对方仿佛想像王煜表达些什么,可是铜铃声却将一切都给淹没了,繁杂的铜铃声使得王煜有些烦躁起来,他疾步走上前,想要听听六子究竟想说啥。 六子挥了挥手,示意王煜附耳过来,他刚刚低头,正想附耳过去。 刚刚放松下来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起来,王煜脚尖点地,身形如同炮弹一般暴退,但一切的一切已经为时已晚,一柄降魔金刚杵飘飘然地掠过王煜的腰部,只听砰得一声闷响,把王煜打进了一旁的泥塑土地公像里。 “六子”的脚踝处,竟然绑着一串铜铃。 “咳咳!”王煜吐血不止,那一杵似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重新排位了一般,之前取肋骨的伤口被彻底崩开,鲜血似不要钱的一般渗出泛白的伤口。 从未有过的绝望感在王煜的脸上升起,自他出山以来,这是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对于自己能够活下来的把握,是零成。 伪装成六子的鬼卒正在靠近支离破碎的土地公像,他想要依靠土地像来掩藏身形,再用朴刀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但刚刚支撑起身体的王煜,却因失血再度倒回满地的尘土里。 降魔金刚杵又一次破空袭来,砸向王煜的天灵盖,王煜只能举起手中的朴刀堪堪一挡。 金铁交击之声混杂在铜铃声中,朴刀应声断裂,王煜拖地滑行了三尺,将整座泥塑像撞得粉碎,右手因为用力过猛而脱臼,已经完全举不起来了。 “娘的!”王煜啐了口血沫子,“小爷要是不死在这儿......” 他左手抡着断头朴刀,旋转一周向鬼卒砍去,却被对方一记鞭腿抽到了墙上,头部砰地一下创在墙壁上。 “噗!” 王煜抹了抹嘴角,眼中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为了血红色,额头上留下瘆人的猩红,头顶刚刚与墙壁的亲密接触几乎使他昏厥过去。 自己还是太弱小了,西凉铁骑虽然精悍,但只能应用于正面战场,却不能随身随时随地地贴身保护自己,若是自己能够活着回到朝廷,一定要组建一支能够媲美鬼卒的秘密部队! 王煜闭上了双眼,他虽然不想死,浑身上下却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了,耳边,降魔金刚杵的破空之声已经近在咫尺。 院里,铜铃声仍旧包围着单只眼,他与队伍里仅剩下的两人背靠背,提防着黑暗中突如其来的袭击。 右前方与左后方同时传来破空之声,随即是铃铛声大作,单只眼顾不得身后的进攻,手中紧握从老赵那摸来的朴刀,向前猛踏一步,刀势凌厉,斩向黑暗当中。 刀被一杆金刚法杖拦下,对方退回到黑暗当中蛰伏,等待下一次进攻的机会。 同样是黑暗,对方是如何发现他们的所在位置的?敌人的进攻是有组织性的,那对方的指挥中枢究竟在哪里?单只眼已经反复思考了很多遍,却依旧得不出答案。 身后传来一声哀嚎,又一位弟兄倒下了,除单只眼以外,队伍里只剩下唯一一位唱戏的了。 “别杀我,别杀我!”他抱着头蹲坐在地上,显然已经被神出鬼没的敌人给彻底击碎了理智。 叮铃叮铃!急促的铃声突然一顿,万籁俱寂,之后,铜铃声又一次再度响起,但规律已经与之前的节奏大不相同。 单只眼突然有些回忆起来了,这种韵律,像极了自己儿时在故乡秦岭听的民谣,却又截然不同,仿佛将整首民谣打乱后再重组。 原曲是如何唱的,他已经记不清切了,但他最喜欢的几句仍还记得: 北山有豺狼 南岭藏虎豹 西边牧羊好 东海钓龙蛟 二老送碎妹子俏 家中坐个小阿宝 ......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北西西西!北西西西! 单只眼在众多杂乱的铃声中,找到了最为特别厚重且富有韵律的那个,似乎是从头顶的房檐传来的。 原来,那个铜铃声才是敌人的指挥中枢,进攻的敌人在所系的铜铃,是向指挥中枢提供自己的位置信息,而指挥中枢则反向向他们提供敌人的位置信息,在外人听起来纷乱的铜铃声下,隐藏着鬼卒庞大的信息网! 单只眼瞬间想明白了所有事,他正欲变换位置,但却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他滚烫的脊背上附上了一只冰冷的小手,引得他打了个寒战。 北西西西,锁定的就是他单只眼。 第七十八章 逃出生天 当背后的稀松土墙被整座撞的支离破碎,面前的鬼卒头颅被一刀劈成两半时,王煜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各处的明伤暗伤已经使他失去了所有力量,而大量的出血也已经把他的机能压迫到了极点。 “王大,还不快上马!”真正的六子骑着那匹驼货的老马,经过刚刚那一下,这匹老马显然有些支撑不住了,不止地喘着粗气。“芒古子点子硬,头儿已经着地了,咱哥几个也得跑路了,行脚的行货是个俏皮货!(贼人实力强劲,章头已经死了,我们也得跑路了,这次行镖的货物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王煜早已经听不清楚六子说的是什么,死后余生的放松感充斥给整个大脑,他只是用左手挽住六子的手,便已经瘫了下去,失去了半数意识。 马背上的颠簸使得鼻腔与喉管里全是血沫子,惹地王煜猛地咳嗽起来,咳了一些血块出来,这才勉强能够思考。 天已经快亮了,月落西山,六子把王煜绑在马背上,在林子里纵马狂奔。 然而在黑夜结束之前,才是最深的黑暗,世间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在没有一丝光芒照耀的林子里,只能依靠老马来辨别方向。 王煜不知道鬼卒是否还在追击他们,行镖的货物并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的目的是要自己的命,如果不是自己先前混进这支镖队中,十有八九恐怕已经人头落地了。 他尝试活动活动身体,却没有什么知觉,想要张口讲话,也只能微微动动嘴唇。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控制,缺血的晕眩感泛起,使他再度陷入昏迷当中。 土地庙中,繁杂的铜铃声终于沉寂了下来,里头烛光灼灼,人影攒动。 院里站了八人,正在清点人数,辨认尸体。 “见着王煜了吗?”是个女孩的声音,娇小的身躯包裹在宽大的僧袍里,在一众人里格外突兀。 “没有,头儿,庙北墙被撞碎了,估计是让他逃了。” “咱们死了多少人?” “乙和丙,还有戊。” “怎么死了这么多?”女孩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恼怒,算上之前被王煜杀了的己,这次出动,已经损失了四人。 “乙去取那养马倌,却被对方割了喉,还被换去衣物,倒悬在正堂房梁之上。丙又换了乙的衣物,头颅被朴刀砍成两半。戊死在院里,头儿你也看见了。” “追,这次一定要取王煜性命。” 火把如同黎明前扑朔的流星一般撒入庙内,在这棵参天榕树下升起,只需不到两个时辰,就会把一切他们到来的证据给化为灰烬。 鬼卒们再度融入黑暗中,女孩回头看了一眼庙里升起的大火,回想起刚刚那个独眼龙嘴巴里临死前还念叨着: 北山有豺狼 南岭藏虎豹 西边牧羊好 东海钓龙蛟 二老送碎妹子俏 家中坐个小阿宝 ...... 她也不禁跟着哼起来,这个旋律似乎刻在她的骨子里,自己好像在很早以前,也听过家里的哥哥这么唱。 “碎妹子(丫头),我来唱,你来跳,好也不好?” 似梦似幻的念想使她边哼着边开始跳起舞来,脚踝上的铜铃叮铃叮铃。 汉中 被群山包围的汉中,似乎也不能遗世独立,作为天府之国的大门,已经被董璜的西凉军掌入手中。 “张天师,我等已经言而有信,自入阳平关以来,不曾侵犯民众分毫,也未干预汉中府行政,张天师还是张天师,可我等所求的王煜项上人头,为何等了两月余还未得手?”贾诩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案板,表达着他的不耐。 “鬼卒行事,阁下可以放心,之前渡鸦已经来报,王煜现在身处寿春,恰巧我等于寿春城内据点,已经派遣了鬼卒前往追杀,还请回报董公,不出十日,王煜人头必献于厅堂之上。”张鲁虽然心中愤懑,奈何西凉军于并州军的强大战力,只能陪笑道。 “王煜在寿春?”贾诩的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他没有在河内?” “鬼卒的情报,大致不会有错。” “天助我也!”贾诩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眼中爆发出精光,“此子若是死在淮南,李文优不保会做出什么事,趁此再一力东出函谷,大汉覆亡便是板上钉钉了!” 他贾文和一直都是有私心的,无论是背叛王煜,迁都长安,夺取献帝,都是想要自己能够不陷入水深火热,拥有保全自己的强大实力。如今与王煜撕破脸皮,自然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而天下最强的索命机器,便是汉中张鲁的鬼卒,让他们去与王煜厮杀,即使不取其性命,也能拔他几颗牙。 第七十九章 拿下她 老马终究是承受不住背上的两人与长时间的奔跑,哀鸣一声倒在地上,已经是口吐白沫,任由六子再鞭打也是无用功。 “混账东西!” 六子骂骂咧咧地下马,把背上浑身是伤的王煜解下来,背在背上,一脚踹在马屁股上,那马才肯起身,不情愿地在二人面前领路。 要不然自己把这人丢这?六子心里有些动摇,这王大和他素昧平生,自己也是看着他还能有些用才救他,可现在这人不省人事,马儿又驼不动两人,倒还不如自己一个人一走了之。 自己刚把王煜随意找了棵树倚着放下,走出几步路,却被那老马给咬住了衣襟,死活不肯放他离开,仿佛要他带上王煜一起似的。 果然,自己一背起王煜,那马儿就又肯走了。 “混账东西!你自己不背还要老子背?”六子又抽了马儿一鞭子,那畜牲只是摇摇尾巴,抬起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他。 怎么回事,连畜牲都比自己有良心,六子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跟着马儿,又是走了大把半个时辰,总算是走出了林子,到了官道上。 看着远处升起的晨光,大约摸是寅时了,人马都有些困乏了。六子在边上找了块大青石,把王煜放了上去,又把老马拴在边上的树上,自己倚着树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昏暗的天缓缓变亮,从官道上走来一队人,四个人挑着个担子,还有四个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六子见官道上来了人,连忙站起来,远远眺望。那伙人好像早起赶集的农民,正好问问这路是去何处的,好让他们也捎上两个,若再要他背上王煜,以二人的速度,怕是还没见着人烟,就饿死在这荒郊野外了。 “喂!喂!”他高声吆喝着,干巴的喉咙因为突然的大口吸气而泛起丝丝的猩甜味儿,惹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怎么啦!”领头的那个向他招手,是个碎妹子,声音清脆的很,头上戴了顶斗笠,看不清楚面容。 “兄弟几个往哪里去啊?” “俺们从小沛来,到济北去,好做做生意!”碎妹子笑吟吟地从担子里摸出了个顶个的瓜,示给六子看。 六子暗暗咽了口唾沫,那伙人正往他们这边赶,正好自己肚饿又口渴,不妨讨个瓜好解解瘾,自己衣服袋子里还有几十文钱...... 他一摸襟里的袋子,坏了!忘了自己与那鬼卒换了衣装,竟没把那救命钱带上。他讪讪地收回手,又咒骂了几句,看来一会儿只好死皮赖脸地先赊个账,待到了济北再言说。 不一会儿,那队人走到了六子跟前,领头的碎妹子让他们在这里歇下脚,几个人又从担里摸出三两个瓜,在石头上轻轻一敲,瓜子便一下子碎开。 “近来收成好啊,瓜脆的很。” “嚯!甜的很哩,能卖个好价钱。” 你一言我一语,嘴上啃着瓜子,打着哈哈,好不快活。 这可把六子的眼看直了,他跺着步子靠过去,看着领头的碎妹子讪讪地笑了笑。 “碎妹子,能不能赊个瓜吃吃,咱几个遇了匪盗,跑了一夜,肚饿口渴死了。”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边上躺在大青石上的王煜。 “成,俺给你挑个好瓜。” 女孩摘下斗笠,六子这才得以细细端详,留了个短发,脸蛋是白里透红,眉毛是柔柔的远山,眼睛是乌黑的春水,玲珑的俏鼻微微抽动着,嘴角总是笑吟吟的,好一个小美人坯子。 她从边上的担子里摸了个瓜递给六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六子看。 “大哥要随着我们去济北?” “如果能捎上咱,那碎妹子可是咱俩的救命恩人哩!” 六子迫不及待地把瓜往石头上一敲,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捎的上,自然捎的上......”她摸了摸怀里的降魔杵,笑道。 突然,她感受到了不对劲,地面开始隐约震颤起来。她猛地起身,望向日出的方向。 一支马队正在急速赶来,清一色的黑甲骑士,领头的人执着一柄大斧,打的是徐字旗号。 毫无疑问,是西凉铁骑。 “动手!”她不再犹豫,拔出怀中的降魔杵刺向还在狼吞虎咽的六子,一下将他刺倒在地,还好六子反应快,将身体扭转,避开了要害,他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倒下,前一秒的碎妹子,后一秒居然成了要杀他的人。 碎妹子身后的七人同时跃出,几根红线牵引上树,手持戒刀和降魔杵,飞速荡向王煜所睡的大青石,可是令他们奇怪的是,那个刚刚还在熟睡的王煜,居然已经不见了。 王煜大喘着粗气,站立在官道中央。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驱散了世间的一切黑暗,照耀在了大地上,也照在了王煜的身体上。 腰间的伤口还在滴血,之前的棉线尚还未拆,将泛白且崩开的伤口紧紧的系住,使得出血量降至最低。但即使如此,一夜的失血还是使他面色极度苍白。 “西凉铁骑!”他振臂高呼,嘶哑的嗓子早就被血堵住了,像是残破的丝竹被吹起的声音在官道上弥漫。 徐晃远远地看见了立于官道上的王煜,他狠狠地夹住马肚,手中的马鞭不止地挥舞。自己正打算前往寿春城讨要先生,竟在这小沛的官道上寻到了。 “先生!徐晃来也!” 胯下的马头仰起,手中的大斧猛地劈砍向王煜的身后,一个追杀至身后的鬼卒,头颅被大斧砸的粉碎。 王煜瘫坐在地上,他实在是没有力道再站起来了。但他的手指遥遥指向林子边的一众鬼卒,那位带头的碎妹子。 “拿下她!” 第八十章 返都 数百骑兵静静地立在官道边,等待着徐晃与王煜发号施令。 “拿下她!” 马蹄铮铮,如雷电轰鸣,鬼卒再顾不上任务,尽数撤入身后的林子里,在朝阳的照耀下,暴露于视野中的鬼卒绝对不是久经沙场的西凉铁骑的对手。 “五人成伍,入林,留个活口!”十支小队随着命令冲入了林子。 王煜终是后力不支,下完最后一道命令就倒下了,不知为何,朝阳在他眼里格外的灿烂。他无声且放肆地笑着,闭上眼,听见徐晃正高声呼唤行军医师。 终究是他赢了,可是他连这盘弈棋的对手都没看见。 林立的屠杀仍在继续,不时有飞鸟腾空,或传来不可名状的哀嚎。 西凉铁骑陆陆续续的出了林子,大多带了点伤,有些甚至缺胳膊少腿,或是丢了战马,只好徒步行走。 “报将军,我等入林,杀敌五人,生擒一人,只可惜跑了一个!” “伤亡如何?”徐晃见着麾下的兵士的惨状,拳头忍不禁攥紧。 “伤二十余人,死亡十二人。” “什么!” 徐晃大吃一惊,即便骑兵再不擅长林中作战,如此的人数优势,也不应该损失这么惨重,这些追杀先生的刺客,实力居然如此强劲,连西凉铁骑都不是对手? “生擒的那人呢,提来我看。”徐晃倒要看看,这些刺客到底有何独到之处。 不一会儿,军士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小姑娘上来了。 “这便是刺客?”徐晃仔仔细细地端详眼前这位小姑娘,而对方却低着头不与他对视,仿佛在思考什么。 “将军,这便是刺客,我等之前还生擒了两个,或咬舌自尽,或服毒自杀,这个我等特意盯紧了,把她嘴里的毒药给扒了,还用我的缚腿把她嘴堵上了。” “公明。”徐晃见边上的王煜正向他招手,他自然明白王煜的意思,俯身附耳过去。 “先压下去,去河内。” 徐晃于路上找了辆马车,若是要王煜再骑马,这如风中残烛的身体定然是撑不住的。 腰腹部突然传来钻心地疼痛,惹得王煜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行军医师揭开伤口上的衣物,正在小心翼翼地用药。 “先生,陛下正欲起兵攻打濮阳,大军从壶关出而兵分两路,一路行延津吸引敌军主力,一路行泰山为奇兵。延津一路以立徐荣为帅,而泰山这一路正等着先生返都挂帅。” 徐晃将近日的事一一报给他,现在先生回来了,自然是由先生定夺。 “这可是李文优之计?” 如此兵分两路,一正一奇相辅相成,唯独有他李文优能够谋划出来。 “还是先生了解李大人,可先生此时挂伤,不如先返回河内休憩调养数月......” “陛下若寻不见我,当以何人为帅?” 王煜皱起了眉头,徐晃似乎还对他有所隐瞒。 “这......” “休得瞒我!” 徐晃见王煜动了怒容,终是下定决心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将朝廷大换血和李儒与皇帝的一月之约与王煜道明,李儒本是再三嘱咐徐晃莫要与王煜透气,奈何自己这位先生看出了端倪呢。 “还有此事......” 王煜的太阳穴开始疼痛起来,他下意识的抬起双手去按压,右边却是空落落的,看着吊在臂上的右手,只好无奈地苦笑。 皇帝显然是想与他分道扬镳,重用世族便是最好的证明,看来这次自己离开河内,汝南之行,已经是惹得他不太高兴了。他是在警告自己,即使没有他王煜,大汉也依旧走的下去。 但是在用人方面,他还提了一手郭奉孝,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再废太师太保,唯独没有废去他的太傅之位,显然皇帝仍还对他保有希望。 可是,自己这次汝南之行,坑杀世家大族与儒生无数,天下读书人与世族口诛笔伐,恨不得人人喷口唾沫星子把他淹死,自己一但返都,如此庞大的压力,且不论王煜自己,皇帝能保的住他吗。 越想越头疼,王煜干脆放弃了思考,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队突然停了下来,将快要睡着的王煜惊醒了。 徐晃已经不见了,只剩医师还在车帐内照料。 他轻轻拉开帘子,官道对面也行来一支马队,打着刘字旗号,徐晃正与对方的领头人交涉着。 那人倒是生的英姿勃发,双耳奇大,面容戴着副老好人的样子。 见徐晃指了指这边,那人便一路小跑过来,深深行了一揖,“中山靖王之后,平原令刘备,见过太傅大人!” “不必多礼,刘豫州这是上任去啊。” 王煜看着有些好笑,此人虽是礼节严谨,却有些用力过猛,显得做作。 “正是,备勤王略建功勋,感恩皇德,赐州牧大任。”刘备又是再作揖,“大人巡游四方,备不甚叨扰,望大人闲时能来往汝南,备亲自为大人接风洗尘。” “如今汝南可是有袁术重兵把握,刘豫州如何上任得?”王煜忍不住打趣,不小心牵扯了伤口,这才止住笑容。 “上任不用刀兵,只要四方养德,以仁道治之,何求豫州不能上任?” “那我便静候刘豫州佳音了。” 王煜拉上了帘子,摇了摇头,如今都是靠王道,霸道,兵道,而此人竟然和他大谈仁道治国,真正是迂腐老儒之谈,听闻此人先前是于大儒卢植门下修习,看来这卢植也没有真才实学。 不过他麾下那二人...... 虽未见得二人功夫如何,但那一红脸一黑脸竟然给他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与第一次见到吕布时无异。 他曾听徐荣说过,公孙瓒来攻荥阳时,有一位红脸绿袍的大将,使一把青龙偃月刀,与吕布一般,同为一人成军式的武将,形容的竟与这刘备麾下的那位一般。 可惜,这么一员猛将,居然跟了这么个腐儒!王煜暗暗叹气,若能得此将,何愁大汉国祚不能复兴? 马队再度启动,王煜不知道,一条善于伪装成鲤鱼的潜龙彻底进入了大海,或许今后再没有机会,能再与这位刘豫州打上照面。 第八十一章 刘协的态度 河内行宫 时间匆匆,距离一月之约已经过去了二十又五,刘协坐在书案前,捧着《商君书》反反复复地翻阅,几卷竹简散乱的撒在案上,侍读的丫鬟打算上前给他整理一番,却被刘协一顿臭骂给赶出了书房。 “老师啊老师......”刘协嘴巴里不停嘀咕,将手中的书卷拍在案上,起身来回踱起步子,心中的烦闷始终解不开。 他早便听闻了王煜于汝南坑杀儒生的事儿,若是王煜真被徐晃寻回,自己难不成敢行天下之大不讳,再用王煜? 先有李儒弑帝,后有王煜坑儒,如此以往,今后难保自己不成第二个刘辨。 这些个寒门子弟,真是一点不把纲常伦理当一回事,行事我行我素,全不考虑给自己带来的难处! “子源!” “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门外站着侍读的臧洪,日常辅政,侍读自然也是他包揽下。 “即刻前往壶关,准备征讨濮阳!” “诺!” 随着臧洪的脚步声远去,刘协仍是坐立不安,选臧洪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此次攻打濮阳,臧洪毫无疑问是最积极的,但臧洪的能力又确实是偏向于政略,倘若是出师不利,奇兵受困于濮阳,敌人又封锁泰山要道,我军想要救援是极其困难的,要胜,只能是一战取胜。 脚步声又去而复返,且显得有些急促,难道是臧洪回来了? “子源?” 并没有人应答,那人已是踏入书房。 刘协望向玄关,惊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王煜跪拜于地,猛地一叩首,在这玄石地板上留下一个猩红的印记。 “老师!” 刘协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愣在那里。 “罪臣王煜,拜见陛下!”又一叩首,王煜的额头已经是血肉模糊。 “老师快起来吧!速速请座!” 刘协连忙俯身扶起王煜,外头的宫女丫鬟端着座进来了,他却如磐石般依然伏在地上。 “罪臣万不敢起身,只愿如此与陛下述状。” 砰!又一叩首,鲜血如不要钱地渗入玄石地板。 好个苦肉计!刘协不禁叹了口气,王煜了解自己,自己何尝不了解王煜呢? 半年桃李情已经将二人深深地绑在一起。 即便王煜再混账,刘协也不愿见到师生阋墙之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从天下人手中将他保下来。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师生阋于政,外御其辱! “述状之事朕答应你,之后再一一言说,太医!” 王煜见皇帝松了口风,便不再僵在地上,正欲站起,一阵晕眩感袭来,倒在了地上。 几个太医连忙走进书房,将王煜端去御医房。 “传朕口谕!给我把臧洪召回来。” 刘协又反复踱了几圈步,召边上的宦官快马去追前往壶关的臧洪。 既然王煜已经回来了,或许将这次濮阳之战交给他才是正确的选择。 太尉府 李儒正在反复看着兖州地势图,新任的执笔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 “德祖,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李儒抬起头,看着神情仓促的杨修,不免有些奇怪。这杨修乃是杨彪的儿子,于杨氏一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军政见解及其独到,其父特意将他安排到太尉府任主簿,好让李儒多多指点,今日还是李儒头一次看到他失态。 “太尉大人,徐晃在半个时辰前就到了河内!” “徐晃?” “是,马队里还掺了辆马车,应该是寻到了太傅大人。” 李儒猛地起身,徐晃这个时间回来,再看杨修说的种种,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他再不多问,夺门而出,御马直奔行宫。 当李儒在御座前见到王煜时,他的形象倒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右手被绸缎绑在一根长长的木板上,腰间也是被绸缎五花大绑,整个人僵死在了一辆木制四轮车上,显得格外的滑稽。 “李爱卿,你来了,朕正打算派人去召你。”刘协面色凝重,这次小朝,基本所有的话事人都到齐了,太傅王煜,太尉李儒,廷尉兼御史荀攸,司马氏两兄弟和老爷子,郎中令臧洪,卫氏兄弟,徐荣,徐晃,执金吾郭嘉。 除了董承蔡邕称病,杨彪去了弘农老宅,其他人都在御座前正襟危坐,气氛并不融洽,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在汝南坑儒的混账王煜。 李儒刚刚落座,便已经有人率先发难。 “陛下,臣请奏,革去王煜太傅,尚书令,宗正等职,有廷尉府查办!”司马孚双手呈辞,“这是河内四十余名儒生的联名上书,还望陛下上顺天意,下应民心,即刻查办王煜。” “王太傅犯了何法,需要革职查办?” 刘协虽然早已经心知肚明,却依旧装傻充愣。 “王煜于汝南坑杀儒生,坑杀世家大族,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此等重罪,若是不治,我等即便不语,天下人定耻笑于陛下!”司马孚仍步步紧逼。 “王煜此等酷吏,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应明正典刑,以先秦车裂之刑治之,方可以平天下儒生之愤怒!”司马朗手捧笏板,映衬道。 “这......”刘协一下子答不上来,他虽有心想保王煜,可这第一关就难过了。他把眼神望向一边的王煜,但王煜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 他只好转头看向一旁的荀攸。 “荀御史,依你之见,王煜是该革职查办,还是不该革职查办呢?” 荀攸抬起清冷的眸子,他已经无数次见过这些寒门的疯狂模样了,但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令他不知所措。自己已经没有了世族的归宿,那么还需要向他王煜复仇吗?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好像被迷雾掩埋的星星一般。 “廷尉府,先论罪,再定刑,还未查办便拟定刑罚,二位未免操之过急。” 执金吾郭嘉出言解围,把荀攸的思绪拉了回来。 “如此说来,奉孝大人也以为王煜有罪?”司马孚捻了捻小胡子,仰着头撇着嘴,轻蔑地看向郭嘉。 真是打蛇随棍上,难缠! 第八十二章 定夺 “各位,煜有一言,还请各位听完,再来为煜论罪。”当事人终于发声,连日的赶路,再加上之前所受的伤势都还尚未调养,此时的王煜硬撑在这朝堂之上,已经是强弩之末。 但他必须给所有世家大族一个交代,给皇帝一个交代,所以他在返回河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面见刘协,看看他的态度。 濮阳之战不能再延迟了,现在的他还需要河内世家大族的支持。 御座前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位正主身上。 “煜固然有罪,然如今之势,以儒生之仁道,难不成能够中兴大汉?” “尔难道不是儒生?”司马孚勃然大怒,“便读孔圣书,都见不得尔这狼子野心的小人,竟连自己出身处都记不得!” “我虽是儒生,可修习的却是商君的法道和鬼谷子的兵道,而当今天下势,非法道与兵道而不能平。莫非有腐儒以为,仁道可使河北袁绍,兖州曹操,尽皆归附吧?” “太傅大人,纵尔舌灿莲花,坑儒的罪状也变不了,并非仁道或是兵道之争,还望太傅大人莫要扯远。”司马防轻轻咳嗽了两声,悠悠道。 这只老狐狸! 王煜心中确实没有了对策,娘亲啊娘亲,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王煜汝南坑儒一事,由廷尉府论罪,但臣以为,革职只可革去尚书令和宗正二职,王煜仍任太傅,待廷尉府将罪状一一列出,再行定夺。”久久沉默的荀攸终于开口了,但他的话倒是让王煜一惊。 自己屠杀了荀氏一族,荀攸却并未落井下石,倒向世族一边。 他仍是中立在两方中间,如一朵遗世的青莲。 “荀大人!这王煜可是屠杀了荀氏一族,毁了颍川书院,怎还能任太傅一职!”司马孚本以为胜券在握,正是因为廷尉府的荀攸,必然会站在他们这一方,然而荀攸所言,却让他吃了哑口黄莲。 “那便如此秉公执事,此事全权交付廷尉府。”皇帝擦了擦额角上的汗,“郎中令,给他们讲讲近日来春汛的事。” “诺!”臧洪捧起案上的书简,开始宣读,“今年春汛来的极早,并州虽少有水患,然仍受波及,四处大坝中的汾河大坝有一处决口,然汾河大坝刚刚加固,便突然决口,其中蹊跷,需派一人前往调查。” “何人愿往?”皇帝望向御座下的众人,问道。 “臣,郭嘉愿往。” 行宫大底建成,这位执金吾已经闲不住了。 蓝衣少年恭拜于地。 皇帝尤其喜爱郭嘉,这位少年所建行宫,完全看破了他的心思,将各处细节修衬的符合他心意,让他意识到,此人的才华,绝不在那些朝堂决策者之下。 “那便奉孝去吧,朕加封你为司空,掌水利营建。” “臣谨拜。” 陈留 “近日兖州并无大动静,一切如常,主公可放心。 河北渡河来了一支自称先登营的兵马,其统帅麴义,领兵来投靠主公,彧观其统兵有道,是不可多得的帅才,将其置于陈留郊,待主公归来再做定夺。 粮道已派遣千骑来回日夜巡逻,受袭则立烽火,万无一失。 春汛将至,主公疾行急攻,千万注意河沼之变,莫要失去战机,悔之则晚矣。 彧再拜,望主公早日凯旋。” 休笔,荀彧将写完的竹简一一拾起,置入信筒中。 “典韦,去找个快马,让他送去汝南主公那里。” “诺!” 荀彧走进院里,天上稀稀落落地下着小雨,春雨连绵,日子已经是下了十又有四,靴子里是潮潮的,让人感觉及其不舒服。 荀彧的心里并没有底,今年的春汛来的特别的早,雨再如此落下去,主公迟早被袁术拖死在汝南城,但也有几分好处,如此的雨,河北的人想要渡河过来,是绝不可能。如此一来,西凉军绝无可能在此时发起进攻了。 他想了想,又有些不太放心,春汛如此提前而来,各个支江口堤坝不知能否支撑地住这春汛的冲击。 “子廉!” “怎么了,军师?”曹洪是曹操留给他的另一个底牌,也留守在了陈留城。 “各个支江口堤坝不知道能否支撑地住这春汛,我命你率本部人马驻扎在大汶河堤坝上,共八个堤坝口全部由你掌控。” “害,军师,我还以为有仗打,原来就是守守堤坝......”曹洪一脸兴奋的样子一下子退了下去,换成了一副不情愿的嘴脸。 “你以为春汛就不是打仗?这可比打仗还要难十倍百倍!”荀彧抚了抚额,表示无奈,“若是有一处决堤,莫怪我要拿你是问!” “好好,我去,我去便是了!”曹洪一脸悻悻地退了出去。 荀彧的心里愈加烦躁,明明已经各处都安排好了,可他却心跳不止,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或许是自己没睡好吧。他闭上眼,不再处理政务,听着院里的雨声,竟是伏在案上缓缓睡去了。 第八十三章 苦雨连绵 王煜自从宫中小朝后,于府邸中已经小半月未曾出行,而刘协也在那之后,再未进行过朝会,一君一臣,仿佛心有灵犀般共同保持着沉默。 然而,整个河内的流言风语就没有停下过,仿佛背后有一只大手正在推动着这一切的进行。 卫尉府 “父亲,孩儿想去看看太傅大人。” “不准去。” 蔡邕提起案上的狼毫笔,开始临帖,他写的极慢,但笔下浓墨浑圆厚重,落笔如磅礴山岳般镇下。 这已经是蔡琰不知道第几次说要去见王煜了,蔡邕早便听得耳朵起茧,他抬起苍老得眸子,看向仍努力维持请安姿势的女儿,叹了口气。 “去把礼经撰抄三遍,若再言去见王煜,为父便再不认你这逆子。” 在这风口浪尖,何人敢去与这王煜有沾连,此子坑杀儒生,逆天下之大不韪,自暴秦以来,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如今王煜受天下大儒口诛笔伐,自然也有他蔡邕一部分。原本他以为这王煜虽是出生寒门,但自幼学读礼法,深得儒家熏陶,自己还颇青睐于他。可听那司马孚所言,这王煜当朝折辱圣学,痛骂仁道,无视纲常礼法,反而尊寻先秦之法学,鬼谷之兵道,真真是让他痛心疾首。 “诺,孩儿告退......”蔡琰心中也不好过,她自然听说了汝南坑儒一事,父亲对王煜已经是水火不容,但听闻王煜身负重伤,不知怎么的,自己心中是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几年来所学的伦理纲常尽数被抛于脑后。 必须赶去看看!她下定决心,准备去找他。 “父亲,请恕孩儿不孝......” 蔡邕手中的狼毫笔突然一顿,不知为何,刚刚心中突然漏了一拍,仿佛一下子少了些什么。 他停笔,转身望向窗外的风雨,佝偻的背影藏着无限的落寞。案上,一个偌大的儒字被临在了帖上,只是最后一顿笔,将墨溅散开了,显得有些臃肿, “孩子,莫怪为父,我也是为了蔡家,为了你好啊......” 风吹雨,雨连绵,父教子,子方贤。 太傅府 王煜坐着四轮车,徐晃在身后推着,二人正在院里观雨。 “公明,这雨下了几日了?” “有二十余日了吧,自我在小沛寻见先生,路上便开始下了。”徐晃细细回忆道。 “春汛如此之急,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见。”王煜伸出手,接了一小捧雨水,如个孩子般的放在嘴边抿了一口,就往外面啐。 “呸呸呸!这雨还有些苦哩。” “先生哪里的话,雨水干净,怎会苦的?” 王煜只是笑笑,并不回答徐晃,他便也去接一捧来喝下。 “明明无味儿,先生莫要欺我。” “苦不苦,在这儿。”他一拳打在徐晃的护心甲上。不知道为什么,自打他从汝南回来后,无论吃什么都有苦意,可御医房那些人却说自己并无毛病,身上除了老腿疾外并无大碍,只说是心病。 娘亲,莫非这也是你在折磨我? 孩儿不孝,无能将娘亲送回颍川,只好葬于河内城北,不过孩儿已经为娘亲报仇,将汝南的所有世家大族屠了个干净,以亡魂祭奠娘亲,望娘亲好生安去,莫再惦记孩儿。 “徐晃,去灵堂!我去陪陪娘亲。” 二人无言,四轮车摇入厅堂,香火升起,好似链接了今生往世。 第八十四章 不速之客 王煜且上完三柱香,拜伏于地,向母亲的灵牌连磕三个响头。 “娘亲,孩儿不孝......” 香火气袅袅升起,把王煜带回无数个娘亲跪在父亲灵牌前的夜晚。干枯了不知道多久的眼眶,不禁潸然。 他本想守孝三年,奈何濮阳战事在即,自己又受天下儒生唾骂,此时披麻戴孝绝不是时候。 “自古忠孝难两全,想毕娘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体谅孩儿的苦衷。”王煜口中呢喃,泪已经顺着面庞滑落。 “主人,有客来访!”院里传来管院的声音。 “何人?”王煜揩去目中泪光,抹去面上泪痕,声音嘶哑。 “未报名姓,只道要面见太傅大人。” “请他到书房,我随后便来。” 会是谁呢?王煜不知道。如今谁都不敢与他有沾连,生怕受到儒生的口诛笔伐,又有谁会在此时寻上门来。 “公明,去沏杯茶来。” 不管是谁,自己总得去见见,或许仍有翻盘的机会。 当他踏进书房,那人正着一袭黑色斗篷,端坐在客位。 “阁下是?” 那人取下斗篷,露出原来面目,竟是刘协! “老师!” “陛下?陛下怎么能来亲访太傅府!”王煜没想到,这位不速之客居然是皇帝。 “老师那日所说述状,朕尚未听,请老师一一道来。” 王煜刚欲叩拜,却被皇帝拉住了手,“老师不必行此大礼,坐下说便好。” “陛下此行,可曾说与他人?”王煜仍不放心。 “不曾,朕只与郎中令说出去散心,又让随行御林回宫了,没人会晓得朕曾来过老师这里。” 王煜听到此,终是放下心来,便一一把自己如何为母报仇,又如何与袁术周旋,又如何从鬼卒手下死里逃生的事讲与皇帝听。 “师母已故,节哀。”刘协突然想起已故的兄长,面色不禁有些悲怆,他现在仍对李儒不能释怀,然而麾下的十几万西凉军,还需要李儒来掌控,自己现在并不能与其翻脸。 为何王煜能够为母汝南坑儒,自己却不能快意恩仇诛杀李儒?这些个寒门弟子在朝中掌权,处处掣肘他的实力,其中不仅仅是李儒,也包括了自己的老师王煜。 既然寒门抱团生火,自己正好纠集世家大族,制衡庙堂,待两败俱伤,他刘协再从中窃权,而如今,还需隐忍。 皇帝终于在此刻想明白了,这庙堂上的两股势力,竟是两种阶级的极端对立。 自己不能完全帮助一边,而是坐山观虎,以世家为驯服寒门的鞭子,以寒门为撕咬世家的野兽! 他已是胸有成竹。 “陛下......陛下!” 王煜见皇帝突然不动了,以为是溜了神,便轻声呼唤道。 “老师......呃,那袁公路求取封王,以换玉玺,此事朕究竟答应是不答应?”刘协回过神来,又问。 “臣腹中有两策,陛下且听之。”王煜见皇帝侧耳,微微一笑。 “上策乃是不准袁术封王,袁术定以传国玉玺僭汉,此时天下诸侯必群起攻之,天下大儒定口诛笔伐,虽可能有能人异士相投,但利弊于河内王庭,百利而无一弊。 下策则是准袁术封王,召袁术入河内,面见陛下,归还传国玉玺,同时天子亲临,为其封王加冕,以此契机,见机行事,格杀袁术等一番逆贼。但袁氏也必然与我等结仇,袁绍也会有理由出兵并州了。” “嗯......”刘协有些顾虑,上策虽好,传国玉玺却不能失而复得,而下策虽有弊处,却能使得传国玉玺重归刘氏,他一时间难以抉择。 “陛下可知,曹操进兵汝南了?”王煜突然发问。 “朕自然知道,袁术与那曹操素来不和,如今反目也是自然。”刘协点点头。 “臣还与袁术有一约,待返都后,共讨曹操,因此濮阳一战,除了延津与泰山小道,还有他袁术的寿春一路奇兵。陛下于朝堂上并未提起立何人为帅,臣如今斗胆请缨,掌泰山一路奇兵。” “朕此来便是为了此事,老师若能攻伐兖州,大汉便中兴有望了。朕已经下定决心,任凭那些大儒去骂,此次用兵仍以老师为帅。但老师得明白,朕于朝中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儒生周旋,一切的前提是老师于前线所向披靡,若是稍显败绩,他们便会扑上来把咱咬的粉碎。” 王煜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因为那董卓便是前车之鉴。 “那此策,我便选上策,传国玉玺不要也罢!一块石头而已,换取地盘岂不比拿来做帝王印来的实在?”皇帝稍作取舍,便得出了结论,他又迫不及待问,“倒是老师何日出征?” “明日我便赶往壶关,与徐荣将军会和。” 王煜露出决绝的眼神,春汛来急,每晚一天,那黄河之水就会更加汹涌,此战必须越早结束越好,否则越拖的晚,便越难取胜! 第八十五章 渡黎阳 黎阳 五日前,王煜的大军便从壶关整军而出了,于去年年末打造的渡河船只早早地在黎阳等候,虽此地是袁绍所领境内,但并无兵马把守,王煜估计袁绍主力应该驻守在幽州,提防辽东和乌桓南犯,故没有多余兵力在黄河沿线设防。 此次出征,共携西凉铁骑五万,西凉军五万,共十万大军。王煜打算与徐荣三万铁骑,侵扰延津一线,自己则率领主力迂回泰山小道,突袭濮阳东面。 雨仍淅淅沥沥地下着,渡口的水居高不。波浪汹涌,卷起河底泥沙。渡河船只摇晃着,船上的士卒已经忍不住地反胃呕吐。 西凉军本就不善水性,再加上这外面是风雨交加,底下是摇晃不停,在生理上以经是支撑到了极限,整条船上都弥漫着一股令人恶心地胃酸味儿。 “先生,这该如何是好啊?”徐晃为王煜推着四轮车打着伞,若是士卒以这个状态去攻伐兖州,莫要说夺下濮阳,就是第一步上岸,也是难如登天。 “我也没有法子,西凉军不善水性,出现晕船也是难免,只怕是生起瘟疫,到时战力锐减,攻不入濮阳而受困泰山,岂不坏了大事。” “行军医师所携六黄根,听闻治疗水土不服有奇效,不妨请来问问。”李儒此次亦随军而行,听闻王煜所忧,便提醒道。 “也只能如此了,我等从壶关出路上已是耽搁了时日,一路泥泞,骑兵不少陷入泥潭,若再被这水土病所扰,水上又要耗费好些天嘞!” 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王煜望这涛涛黄河之水,不禁长叹一声,眼神里多了几分落寞之意。 “文若,你我师兄弟之情终究似这黄河水,奔涌而去不复返也。” 于黎阳渡口,徐荣与王煜分兵两路,李儒与徐晃也随着王煜的主力同去,徐荣从陈留以北的白马港登陆,而王煜则顺黄河而下,从临济港登陆。 河内行宫 “陛下,臣臧洪叩见陛下!” 书房中,刘协正在批注奏折,见臧洪进来,便挥了挥手,示意他起来。 “子源,有要紧之事?” “臣已清查那一批河东商贾,虽他们大多言是从冀州而来,可是口音中,明线带着凉州韵味,臣以为,可能是董卓残部在捣鬼。” “贾诩?”说起西凉,董卓残部,刘协便不免想到那个每日带着斗笠,少言少语的御史大夫贾诩,他明白,贾诩之才绝不在李儒之下,除了此人,西凉军中绝无可能有人能想出此计。 “那些商贾你都扣下了吗?” “臣已命御林军尽数扣下,共一百三十二人,押在结旅商社。” 这些商贾可是烫手山芋,杀不得也放不得,皇帝皱起眉头,暂且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双手不自觉的握拳。 “子源,这些人如何处理,可有良策?” “陛下,我清查时,还得知,太傅大人汝南坑儒一事的讯息,是这批商贾在不停地散播。若是放了这些人,难免谣言四起。”臧洪说起此事,嘴唇抿起。他对于王煜,原本便是心中有恨,当初他不顾无辜生灵,水淹联军,如今又在汝南坑杀儒生,更是加深了二人的矛盾。 “臣以为,暂且先不能放去这些商贾,我们已利诱之,让他们为我们做事,再委派一使臣前往西凉,让他拿出些利息来换这些商贾,如此便可以......” 皇帝眼中爆出精光,腾然站起。 “好计略!如此一石二鸟,不怕那贾诩不中计。” 五日后临济 “纪灵!”王煜朝身后呼喊了一声,一位独臂甲士从队伍中跑出。 “先生。”他单臂撑地,单膝跪地,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鳞甲上,发出一声声微细的闷响。 “到了分别的时候了。”王煜看着这员独臂悍将,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王煜也有些不舍,当初河内之战,若非纪灵,站在河内城墙上的,可能就不是他了。 他取出一个木筒,塞入纪灵怀中。 “将军此去,恐怕无缘再见,但此筒中,煜共写有两封信,一封望将军给予袁公,另一封还请将军至寿春时再看。” “先生大恩,末将尚未还报,如今又至分别,还请先生受末将一拜!” 话音刚落,纪灵便俯身而拜,头磕入泥泞中,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泥污。 “将军何苦!”王煜不禁动容,奈何他坐于四轮车上,行动又是不便,“公明,快将将军扶起来。” “不必了,先生,末将去了。”纪灵起身,向王煜一躬身,便引了一匹马,冲入那连绵大雨中去了。 第八十六章 绕泰山 泰山小道 布满嶙峋石岩的小路上,突兀的矗立着一座营寨。 李典与乐进早一月便在此扎营,陈留的急令不知道送了几封来了,千万叮嘱二人小心提防。 五日前,白马渡口受袭,曹仁未作防备,再加上西凉军兵力占优,曹军因此溃败。但西凉军疲于水上行军,大多水土不服,曹仁这才稳住溃势,收集残军撤往延津。 “曼城,几日前白马之败历历在目,我等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若是那王煜分兵突袭濮阳......”乐进看着地图,心中是担忧万分,他们本以为如此春汛,王煜不可能出兵渡河南下,他没有时间建造能抵挡住春汛的的渡河船只,可未曾料想王煜的船并不是那艨艟,而是中型的战船。 他究竟是从何处搞来的船? 李典乐进想不明白,坐镇陈留的荀彧同样也想不明白。 而王煜,早在年前便督促司马氏卫氏等河内的世家大族出资造船,共建战船百余艘,艨艟小艇更是无数。 他明白,若要制霸黄河流域,便少不了一支水师。然而虽然西凉军身具利器,却发挥不出一成实力,水军并没有练成。 “王煜若来此地,我定叫他有来无回!”李典手中握着一卷兵书,他理理自己的胡子,不再说话了。 李乐二人素来不和,不知为何曹操让二人共守一处。 乐进见李典不再言语,自讨没趣,自知李典已经在下逐客令,便回自己的营帐喝闷酒去了。 雨仍一般下着,淅淅沥沥地落在错综的杂岩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动。 在营寨的南面峰崖上,有两人正在冒雨俯瞰李乐的营盘。雨水打在二人的遮雨斗笠上,四散而开。 “没想到曹兵早有准备,文优,这营盘驻扎于五路总口,若攻不破,泰山小道必是行不通了。” 王煜细细观去,这营盘设的甚合兵法,对方主帅看来也是胸富韬略,腹藏甲兵之人,若要破敌,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经世,你且看那河。”李儒目光正扫掠山河,突然眼神凝向那条于南面托起整座泰山的大河。 “此河名叫大汶河,贯通东西,东可至黄河入海,西可至陈留。” 王煜早年在颍川书院的地理志中曾读到过,大汶河乃是黄河支流中较大的一条,此河北托泰山,东入大海,是兖州水利的重点。 “我有一策,你且听我说......” 李儒的双手凭空划动,已经是作出了战略蓝图。 “好,好计策,何时动兵?” 王煜听完李儒的计划,不禁啧啧称奇。 攻敌之所短,取我之所长。李儒以为骑兵不能在这泰山小道上展开阵势,不妨南渡大汶河,大军先夺濮阳南面的匡亭,进则可以直袭濮阳,掣肘来自泰山小道的援军,退则可向往寿春,得盟友袁术的帮助。 “今晚便搭浮桥渡河,若在此拖沓,夜长梦多,难免出事。” “善!我即刻回营安排!” 濮阳 陈宫与张邈二人正席地而坐,对酌吟诗,好不快活。 “公台,这朝廷的人马据说已经渡河破了白马,欲要大举进攻延津了,我等濮阳之兵要去驰援否?”张邈已是喝的满脸通红,不停地打着酒嗝,就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孟卓,主公走的时候已经多次嘱咐,只管好自己驻地,莫要想去驰援他人。再说还有文若坐镇陈留调度,我等只需听从调令便好。”陈宫看着醉意恍然的张邈,不禁笑了,“君已经醉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公台!想当初,是我于陈留助他曹孟德起兵,你来游说兖州各郡府,让他入主了兖州;可如今他却以荀彧为首席,坐镇兖州。他颍川荀家是什么东西,都已经在王煜手中灭门了,他荀彧也已经是一条断脊之犬,与寒门有什么区别!还在我等大族面前装大尾巴狼。” 张邈眼神迷离,双手撑起自己肥胖的身躯,一步三晃,走到陈宫边上,用手搭在陈宫的肩头。 “公台,你也不是不知,他曹孟德对我陈留陈氏和你东郡陈氏的打压有多厉害,也不单单是我们,整个兖州,哪家哪族不知他的雷霆手段,我等都是他榨取财物的工具罢了。” 他见陈宫不说话,就把话给挑明了。 “若是朝廷的兵马到了,我等不妨开城投降,迎那王煜入主兖州,听闻当今天子仍能重用世家,虽那王煜是恶人,但有天子相保,我等......” 砰! 陈宫将酒樽猛地往案上一砸,吓得张邈闭上了嘴,连退了三步,没站稳,一屁股墩子坐在了地上。 “张邈!我陈公台以你为挚友,真当是瞎了眼睛,若再有此番言语,不仅恩断义绝,我还要杀你以清君侧!” 二人的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了起来。 第八十七章 夺匡亭 李儒没想到,袭取匡亭的计划很顺利,甚至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 匡亭是座矮小土城,里面的驻军也不过百余人,李儒只是献策趁夜突袭之,便轻易地被拿下。七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尽数存放于此。 “敌军不做防备,我等应即刻北上,大军围攻濮阳。”李儒见王煜有要安营扎寨的意思,急忙规劝道。 “文优,大军舟车劳顿,已是疲惫不堪,如何再取濮阳?不妨于这匡亭休憩半日,众将士也好打起士气,一举克之。” 王煜的眼中已是充满了血丝,自从黎阳渡河以来,他这水土病也是犯了,便没睡过好觉,一上岸便是长途奔袭,日夜兼程地行军,即便是他如钢铁的意志也扛不住,更不要说麾下将士们了。 徐晃虽没有王煜如此憔悴,也不见得有多么精神,只是趁着这会儿还在打扫战场的间隙,垂着头拄着斧子打盹儿。 “罢,便传令暂先休息半日,只是不能再拖,我大军孤军深入,粮草携带并不多,补给无法送至,只有不到一月的兵粮了,必须速战速决。” 王煜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兵粮的问题,奈何现在的西凉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必须进行休整,他可不希望这些精锐折损过多。 然而二人不知道,仅仅是晚了这半日,险些葬送了这七万大军。 陈留 郡府大门被粗暴的撞开,曹洪喘着粗气闯入府内,跪倒在仍在掌灯夜读的荀彧面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说不上话来。 “子廉,何事如此急躁?”荀彧捧着书卷起身,走到曹洪的身后,为他拍背顺气儿,眉头已是皱起,自己安排曹洪前往大汶河坝处理水患,怎得又奔回了陈留来?恐怕是有大事发生了。 “军师!我......我见着那......咳咳!”曹洪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嗓子里是一股子腥味儿,自己骑马赶来甚急,大口呼吸已经使呼吸道都充血了。 “莫急,先饮杯水,慢慢说。” 他接过荀彧递来的水,猛地痛饮了一口,被呛得连连咳嗽,终于是好些了。 “我见着那西凉铁骑渡过大汶河,向西去了,恐怕濮阳有失,便先回来禀告军师。”曹洪话毕,却惊得荀彧瞪大了眼,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何日见着的?大约摸多少人马?” 他抛下手中的夜读书卷,跑至案前,大袖一挥便把案上的书卷全部扫到了地上,连忙将边上的地图翻出,掌灯细细地看。 “已是三日前了,人数不少,恐怕不下五万。”曹洪回忆了一番,答道。 “坏了,坏了!”荀彧面沉如水,转身看向座下的曹洪,已是心乱如麻。 好个声东击西,原来白马延津一线的兵马竟是佯攻,难怪延津那边只听了个响,便是半月没了动静,真正的绝杀手竟然藏在濮阳,藏在这大汶河,真是好手段! “子廉,你即刻回大汶河坝,本部五千兵马按兵不动,静待我调令。” “我这便走!”曹洪一点也不拖沓,转身便离去。 “典韦!”他朝厅外高呼了一声,那位光头黑汉子便走了进来,也不言语,半跪于地,听从荀彧的号令。 “你去把延津的曹仁招来,叫他速速统一万人马,奔赴濮阳!” 典韦正欲离去,却又被荀彧叫住。 “慢!”他又觉有些不妥,回身修书一封,让典韦带上。 “一定要快!” 黑汉子只是咧嘴笑笑,小跑着出门了。 荀彧闭上眼,心中还是静不下来。主公啊,汝南战事究竟如何了,为何你还未率军归来啊? 他苦笑了两声,坐回了案边。 门外传来脚步声,只见来了一人,身着一袭白袍,儒生气质呼之欲出。 “长文?”荀彧错愕地看向座下之人,原来是主簿陈群。 “军师,曹洪出门已经与我说了,县郡府兵尽数集结完毕,只待军师调遣。” 荀彧愣了一下,迷茫的眼神终于转向了坚定。濮阳已是兵临城下,似乎是败局已定,无论从何处调遣援兵都已经来不及了,但自己的同僚们都还未曾放弃,自己如何轻谈失败? 他心中已经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 “主公,彧必倾尽所能,保兖州无恙。”曹操离去的背影仿佛又出现在眼前。 他曾说过的话,一定要办到! 第八十八章 取濮阳(上) “真当是神兵天降啊!”陈宫望着城下的数万兵卒,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未曾想到,这些兵马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呜——”号角声响起,宣布了这场战争的开始。 “徐晃,你即刻率两万西凉铁骑,部署在泰山小道出口处,准备伏击援军。” “诺!” 徐晃牵马离去,两万西凉铁骑紧跟其后。 “攻城!”王煜拔出手中怀剑,遥指濮阳城头。 一时间,冲车,梯车齐齐杀出,逼近城墙,冲锋的死士紧随其后。 雨依旧是下着,冰冷的寒雨落在冰冷的甲胄上,冷得王煜直打哆嗦。 大军踏着泥泞冲锋,受到了莫大的阻碍。 “只可惜未带上重型的攻城器械,只能用这些凑合凑合了。”李儒叹了口气,这些冲车梯车然是他们在匡亭临时组装,自然效果也就大打折扣。“白白折损这些个人马。” “没办法,我等若不是禁不起拖,必然围城打援,岂不比直接攻城来的合适。”王煜只是冷眼看向逐渐被血染红的濮阳城墙,“还得想想办法,减少些不必要损失。” “袁术的兵马何时能到?” 王煜听得李儒所问,冷笑了一声,“那老狐狸能来的及时?他不隔岸观火便已是万幸之事,要他出血是必不可能,只会在我等打胜的时候来分一杯羹。” 袁术的心中的算盘王煜清楚的很,无疑是借刀杀人罢了。 濮阳之战,正中了袁术下怀,奈何并州实在是资源匮乏,养不起如此一支大军,因此濮阳之战是必然的,王煜只能将计就计。 濮阳如今已是三面围城,唯独剩下了东城门一条生路。城内的五千县郡府兵虽然被陈宫拉上了城墙,但不少都是新兵蛋子,或是伤残病弱,都是临时拼凑出的,真正的精锐早就调往了延津与泰山。 “公台,这......”张邈早在十八路诸侯会盟时便听闻西凉军战力之恐怖,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上一见,可当他亲眼目睹那气势如虹,置生死于度外的攻城时,他才真正意义上的明白了,何为“钢铁之军”。 黑色的鳞甲压着云梯逼向城头,曹操军中竟有胆小者,畏缩到丢盔弃甲,双手抱头蹲伏在城垛之下。 一边好似虎狼,一边若如羔羊! 陈宫的手攥紧了拳头,如此攻势,怕是不要三日,整个濮阳的防线就会土崩瓦解。还有什么办法,才能解这必死之局?他的脑中飞速的思考,额上不自觉地冒出细汗。 “公台,不如我等弃城往东去,向泰山大营求援吧。”张邈看向东边,那是整个包围圈唯一的口子。 “绝不能如此!”陈宫立刻否决了他的想法,“这开口看似是一条生路,殊不知待我等出了城,那冠绝天下的西凉铁骑跟在我等屁股后面追杀,何人能敌?” 陈宫是经历过官渡之战的,早便见过那西凉铁骑的野战能力,以他的五千老弱,抵抗成建制的西凉铁骑,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我等究竟如何是好嘛!”张邈眼巴巴地望着陈宫,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只有据守待援了!”陈宫拔出腰间佩剑,眼神变得决绝凌厉。“孟卓,你即刻将那些世家大族的私兵征来,一定要坚持到他荀文若来援!” “这世家大族怎会把私兵借予我等?”张邈被陈宫所言给下了一跳,这是打算把刀子往世家身上割啊。 “不是借,是征!你与那些个族长说明白了,若是给了,免去一年粮赋,若是不给,县郡府兵自然杀上门来!” 陈宫明白,单单依凭他们的力量远不足以抵抗西凉军的攻势,唯有将整个濮阳的世家大族都拉上,拧成一股绳,才有机会抗住,拖出个一时半会。 “这如何行得?”张邈此时甚至觉得他陈宫已经疯了,这曹孟德有这么好,值得他陈公台如此卖命? “如何行不得,快去!” 陈宫一把推在张邈背上,使得他肥胖的身躯一个踉跄,他回过头,见着陈宫已经开始指挥战斗了。 “唉,公台,这事我可帮不了你,虽你我朋友一场,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张邈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慢条斯理地走下城墙,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是夜 狂风暴雨滚滚袭来,冲刷着城墙上尚还未干枯的血迹。 西凉军才退下去,陈宫几乎两眼一黑,就要倒在地上,被后面几位兵卒连忙扶住。 西凉军的战力,彻底断绝的陈宫想要撤出濮阳的想法。若是离开了濮阳城防,他们绝对会被这支虎狼之师撕得粉碎。 在如此大雨,遍地泥泞,甚至踏上云梯便脚底生滑的糟糕环境下,西凉军仍能登上城头,以近乎二比一的损失消灭着城防的有生力量。 “陈大人!陈大人!” “我没事,就是有些肚饿了。”他嘴角牵扯起一个难看的笑,示意兵卒们安心。 “来,吃些白面饼子。”兵卒们从边上递过来半个白面饼子,已经沾上了血迹,又被雨水一沾,染的粉红粉红的了。 陈宫也不嫌弃,拿过来便啃上几口,被噎得连连咳嗽,猛吞了几口水才勉强好了些。 “几时了?”他见天色渐暗,问道。 “已经是申时了,大人还是歇息下吧。”边上的兵卒无不劝道。 “我还不能歇息,多安排两组巡逻,你们去把督尉叫来......” 陈宫的眼皮子在打架,血液都向腹中流去,脑袋重重的,意识似乎已经飘向了高空。在如此的重压下,这位青年的身体终究是支撑不住,论谁一日不吃喝,神经紧绷地指挥战斗,都会片刻放松便睡去吧。 “督尉......”他打起轻微的鼾声,显然是累的不行。 “大人放心睡吧,我们这就去告知督尉。” 陈宫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嘴里也不再念叨,沉沉地睡去了。 第八十九章 取濮阳(中) 河内行宫 大雨磅礴,冲洗着金碧辉煌的宫阙。 河内自从郭嘉接手后,比起先前的是大有不同。城池扩建了一倍不止,俨然已经是并州最繁华的城市。 一辆鎏金车辇刚出宫门口,已是行不通路。 行宫前跪伏着数百人,受着暴雨的侵袭,已是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但众人都没有起身的意思,静待着宫门口的那辆鎏金车辇,给予他们一个答复。 “诸位!”御林军主将杨彪不得不出面,看着跪伏于地的百官,心中是百味交杂,“诸位!各自散去吧,莫要惊了圣驾,陛下还要去巡壶关,待陛下归来,自会给各位答复的。” “臣等皆是朝廷命官,平日里兢兢业业,是一心为了大汉。可陛下此次以那罪人王煜为帅,实令臣等寒心,还请陛下当即换帅!若是陛下执意以那罪人为帅,我等今日就算血溅御座,也要阻止陛下!” 百官领头者,正是司马防的第三子司马孚。 当他听闻王煜领帅征讨濮阳时,心中是愤懑不已,不顾自己大哥司马朗的劝阻,联名百官一同上谏,将刘协堵在了行宫门口。 司马孚猛地起身,暴雨倾打在他的脸上,将原本束起的头发打湿,贴附在衣襟上。他在暴雨中已是睁不开眼睛,只能尽力向那鎏金车辇的方向奔去。 “杨彪,速速把他们驱退,朕没时间陪他们玩。”鎏金车辇中传来刘协的声音。 “陛下,这......”杨彪心里何尝不苦,皇帝赦免他当年的罪,他已是觉得万幸,又加任九卿之典客,更是无上荣光,奈何碰上这百官逼宫,他是两头不讨好。 “陛下,此皆股肱之臣,又皆是儒生,若对他们动武驱之,恐怕不妥吧。”杨彪只好婉言相劝。 “好啊!你不办,便由着他们把朕骂了!撵了!撕了!” 车辇的帘子猛地掀开,年轻的皇帝从车辇上跳下,与众臣站在一片雨中。 杨彪正欲给他打伞,却被他一把打掉了手中的伞。 “这些,都是你说的的股肱之臣!他们不撑伞,你我,怎么敢撑伞?” 司马孚转眼间,已是快跑到了圣驾前,却是被御林军军士架起的长戈给拦下。 “放肆!让他过来!”刘协的咆哮从边上传来,长戈收起,司马孚连滚带爬地靠近皇帝,跪倒在地上,死死地抱住皇帝的大腿。 “陛下!” 司马孚虽是闭着眼,但他的嘴角却扬起微笑,以为皇帝是肯听他劝谏,愿意换帅了,如此,等王煜回来再治他的罪,那这王庭还不是他们司马氏说了算? “臣等,恳请陛下换帅,莫要再坏了我大汉清名啊!” “尔等,也是来劝朕换帅的?” 皇帝再不看尊前的司马孚,扫视着宫门前跪伏着的百官,怒意使他的身体微微颤抖,雨将他浑身上下打了个通透,身上的羽织软甲蒸起丝丝白汽。 “臣等,恳请陛下换帅!”百官口径统一,一齐答道。 “好好好!都是股肱之臣!”皇帝连道三声好,已是怒极反笑,“朕告诉尔等,朕用什么人,轮不到你们来教,朕的师长什么罪,也轮不到你们来论!御林军,把这些股肱之臣全部给朕请去御史府,问问荀攸,惊扰圣驾是什么罪状!” 人群中已是一片哗然,有人仍是在雨中坚持,跪伏于地等待发落;有人听闻皇帝所言,倒地久久不起,不知是真昏还是装昏;有人起身打算退走,却发现身后也被御林军堵上了。 “陛下,陛下!” 御林军逼上前,司马孚依旧死死抱住刘协的大腿不肯放。 他仍未想到,这皇帝难道是疯了不成,竟敢对他们这些文臣动手? “我等是忠心为陛下!皇天可鉴!陛下为何如此待臣等!” 御林军被这司马孚一喝,有些迟疑了。 “对朕的股肱之臣,你们可要客气些,走不了路的,给朕———” 刘协看着死抱着自己不放的司马孚,脚上一使劲,把他踢下了宫门口的长阶,那厮连滚了几圈,也不知磕着了哪处。 “架回去!” 濮阳 陈宫睡得安稳,而王煜却没得好觉,濮阳的坚韧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西凉军五次登上城头,居然都被打退了,对方主帅的军略看来是不在他之下,面对数倍于己且战力差距巨大的西凉军,仍能游刃有余地指挥! “会不会是荀彧亲自镇守濮阳?”李儒掌灯看着地图,心中也没底数。“曹操攻取汝南,听闻未带上自己的军师荀彧,恐怕就在这濮阳城中。” “不会,若是师兄,绝不会如此布防。”王煜清楚,荀彧绝不在濮阳,荀彧布防,其谋先人一步,而濮阳的那位,则是后手布防,见招拆招。 王煜太清楚荀彧了,他与荀彧,早便行过无数次沙盘演算,荀彧的用兵手段,自己是一清二楚,自己也是被荀彧摸得通透,二人可谓是互相知根知底。 正当二人讨议濮阳主帅时,营卫突然进帐来报,说有一人,自称是濮阳张邈,前来求见。 “张邈,他是何人?”王煜未曾听闻过。 “是陈留陈氏的女婿,原来是陈留郡守,投了曹操。”李儒回想了一番,倒是听说过这号人,“据说此人是曹操的好友,怎么来了咱们这?” “既然来了,见见也不为过,请他进来吧。”王煜倒是饶有兴趣,这张邈,会不会给他带来意外之喜呢? 帐外进来一个身材肥胖的文官,浑身已是被大雨打湿了,他摇摇晃晃地跪在地上,向李儒王煜行礼。 “在下张邈,见过二位大人。” “阁下既然是曹操麾下,如此来见我等,怕是不合适吧?” 王煜眯了眯眼,问道。 “这位应该是王太傅吧?”张邈眨了眨他的小眼睛,用袖抹去脸上的雨水。 “不错,正是。” “下官特来为太傅大人献策,而此策并非出自曹操麾下的张邈,而是代表兖州世家的张邈。”他狡黠地笑笑。 “哦?如何个代表世家,说来听听。”王煜提起了兴趣。 “下官虽无戒心,先与太傅与这位大人说好,此策乃是献城之策,若二位大人不能答应下官保全兖州世家,下官只能告诉二位大人,是无可奉告。”张邈仰起脖子,露出了儒生的凌人傲气。 “要杀要剐,听从君便。” 第九十章 取濮阳(下) “好啊,你若献濮阳,我自然保全兖州各世家。”王煜欣然应允,此时的西凉军最需要的就是补给,无论是粮草辎重,还是兵器铠甲,在这连绵大雨的冲洗下,已经有不少生锈发霉。 越早进入濮阳城休整,也意味着这头沉睡的猛虎将会越早苏醒。 张邈又望向边上的李儒,而后者只是点了点头,却不言语,已经是默许了他的请求。 “那我便将这濮阳城防图献上,请二位大人过目。”张邈从他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张图纸,递予王煜手中。 王煜与李儒见了此图,不禁再次惊叹这守城主帅的部署得当。 “此人真是深谙兵法!”王煜叹道,“若是继续攻城,怕是没有个三五日下不来,如此纵深防御。即便入城也难将曹军驱逐干净。” “守将乃是那东郡陈氏的陈宫陈公台,前几日我欲说服他一并归顺,奈何他一心向曹,实在是......”张邈叹了一口气,陈宫乃是他挚友,他自然不希望与他刀兵相向。 “陈宫......原来是他!”李儒突然回忆起,自己随董卓入洛阳时,有个中牟县令,因他毒杀少帝,闹事闹到了洛阳,还把自己的官位丢了,好像名字就叫陈宫。 “文优知道他?” “不算熟知,略有交集罢了。”李儒双手盘起,不愿再回忆。弑君是他一辈子的污点,如同生铁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脊梁骨上。天下大儒,名士无不与他划清了界限,这陈宫也毫无意外的是其中一位。 然而,即便如此,还有个傻子愿意每天与他混在一起。他瞥了一眼边上还在沉思的王煜,苦笑了两声。 想现在的王煜于名士大儒间风评的境地,与他无二。 当初自己是董卓幕僚,他是刘协家臣,二人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可现在居然能为了同一理想而在一个屋檐下奋力向前,真真不可思议。 “二位大人打算何时动兵,我等可在城内接应,助大军打开城门。”张邈在出城之前早便与城内世家大族通好了气,如今送到陈宫手里的私兵,无异于定时炸弹一般。待到王煜大军进城,便会倒戈相向。 “便今夜动手吧,子时以城西南擂鼓为号,我等便入濮阳!” 王煜按了按膝盖,一阵刺痛传来。虽然汝南之行的伤好了不少,但因这连绵大雨,阴湿气极重,自己的腿疾又隐隐有复发之势,他已经眼巴巴地等着入城了。 “那下官便先返回濮阳准备了。”张邈躬身告退,退出帐中。 “有几分可信度?”王煜回头,望向正在重新束起散发的李儒。 “不知,但我们已经没什么选择了。”李儒将笈冠戴上,与王煜相视一眼,都互自苦笑了起来。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子时。 “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连绵的战鼓从大雨磅礴中传来,已是刀兵再动! 陈宫一轱辘从地上跃起,被鼓声惊醒的他茫然地望向城下,无数的西凉军从雨中开出,冲向了濮阳。 “迎敌!”他嘶吼着咆哮,却无人回应,渺小的声音已经被漫天的喊杀声,落雨声和鼓声给淹没了。 守城的军士也茫然地四顾,负责巡逻的督尉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一面敞然洞开着的城门。 毫无疑问,正是张邈的手笔。 陈宫看着涌入濮阳的西凉军,无力地坐在地上,濮阳终究是在他手里丢了。 “张孟卓,你好手笔啊!” 陈宫已经猜到了,除了张邈,绝无别人能够做到无声无息地打开城门。然而悔时晚矣,自己在那日对酌后,就再不该相信这张邈。 “主公!宫,无颜面对你啊!” 他长跪于地,面西而泣。 第九十一章 巷战 “外头怎的如此吵闹?”戏隆从床上起身,他已被城里的喊杀声给吵醒了。 自从官渡之战后,戏隆便一直留在濮阳城中养病,已是过了半载时间,虽然还未痊愈,但身体已经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华佗在三天前离开了濮阳,他告诉戏隆自己要去南边行医一段时日,等过几个月再回来看他,自己只需每日服下他抓备的药即可。 城西已是火光冲天,戏隆走进院里,家丁们早就被惊醒了,都如无头苍蝇一般在院里张望,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发生何事了?” 戏隆并不知道王煜率军包围濮阳的事,陈宫特意隐瞒了戏隆,他并不想让戏隆来操心这事儿,好让他专心养病。 “主人,快随我等出城吧,贼军已经攻入城了!” 消息灵通的家丁已经知道了破城的事儿,想着带戏隆一并逃出城。 “何来的贼军?”戏隆一时间有些诧异,随即恢复了平静,“陈宫何在,我要见他。”如今之计,他必须先找到陈宫。 “听闻是西凉军攻城,半日前,陈太守让张大人借了诸多世家的私兵,现在应该在城墙上与敌拼斗吧!”看院突然记起来,半日前张邈也来询问了戏隆府上,把府上的私兵也借走了不少。 “混账!此事何不早报!”戏隆心中是咯噔一下子凉了半截,如今贼军早已入城,如何还能去得城墙上? 他眉头紧锁,来回踱步,心里是天人交战。 “罢了,把剩下的私兵和府役召集起来,发些兵器下去,随我来!”戏隆明白,如果自己每犹豫一分一秒,这濮阳的情况便愈加不可测量,必须速战速决,救出陈宫,纠集残军,撤出濮阳城! 往城西的路上,仍能作战的曹兵还算不少,这还是多亏了陈宫的纵深防御,于每处街道的交接处都安排了守军,而这些守军中并无参杂世家大族的私兵,一时间,西凉军竟被堵在了城门口处。 巷战,一触即发。 主街口,西凉军已不知发起第几次冲锋。 “冲!” 然而前方是无数长枪刺矛林立,冰冷的锐器无情地戳入西凉军的身体,将他们阻挡在了主街口之外。 “攻城弩,给我架在他们的脸上射!” 西凉军的督尉早就杀红了眼,他带着五六个亲兵,从城门口处将那攻城巨弩推了进来,挂上了弦,将那粗略削尖的梁木猛地射出。 曹军的军阵仅这一发,便是被射出了个大窟窿,四五个曹军被这横空飞来的梁木砸的飞了出去,尸首已是不成人形。然还来不及补上,西凉军又再度发起了冲锋。这一次是再抵挡不住,曹军的防御在主街口彻底崩溃,溃军撤入了街内。 虽是胜了,可在后面观战的李儒却是面沉如水,如此战法,不知这街巷里还隐藏了多少曹兵,拖住他们一日一夜绝不是问题,想要下城,并无那么简单。 城墙上 王煜看着面西而跪的陈宫,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人马,只剩下包围而上的西凉军。 “你便是陈宫?” “要杀要剐已是悉听尊便,何必再多费口舌?” 他并不抬头。 “我惜你之才,若愿为朝廷效力......” “哈哈哈哈.......” 陈宫仰头大笑,打断了王煜的说辞。 刺骨的冰雨落入他大笑的口中,陈宫竟觉得有些苦涩。 “臣不事二主,我陈宫虽一心向汉,但你那虚伪汉庭,我陈宫还看不上眼!”他抬起手遥指王煜,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 “只是有一憾事,不能杀你与李儒二贼子报国!” “放肆!陈宫,如何与太傅大人讲话呢!”张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王煜边上,腆着脸又向王煜劝道,“王大人,此子言语不拿分寸,已是疯魔了,不妨擒下他带回并州,我再好好说教于他......” “张邈奸贼,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 陈宫向二人啐了口唾沫,辱骂之声是不绝于耳。 王煜心中还没有下决断,他确实看好陈宫之才,杀了可惜,可此人如此顽固,怕也不会为其所用...... 城墙东面突然传来了喊杀声,对陈宫的包围圈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公台!速走!”戏隆的声音传来,他被府上的看院一路背着,领着府役与私兵偷偷绕过了主街口的主战场,混上了城墙。 天逐渐亮了起来,乌云依旧挂在天上,雨如之前一般落着。 陈宫已经跪了太久,他踉踉跄跄地起身,摸爬着奔向戏隆的方向,终是逃出了包围圈。没想到,最后能救他的,并非平日里对酌的挚友张邈,而是被他瞒着一切的那位戏隆。 “拦住他!”王煜见边上的西凉军摸出弓来欲要射杀陈宫,又连忙阻止,“莫要射箭,要活的!” 西凉军向戏隆离开方向追杀而去。 第九十二章 决堤 荀彧远远望着陷入围城的濮阳,心中已经是凉了半截。 事到如今再往濮阳投入兵力已经是无用功了,破城已是迟早的事,只不过他未曾想到,陈公台竟然都没有坚持到援军前来。 究竟有何破敌之计? 荀彧扶了扶被风吹的掉在一边的斗笠,心中是烦闷不已。 “军师,我有一策,可让这西凉军不战自溃。”陈群突然言道。 “何策,长文尽管说来。”荀彧看向一边的陈群。此人与荀彧也是同乡,来自颍川陈氏,汝南世家大族被屠,陈群与荀彧是同病相怜,成了在外的独苗。 “此次春汛来急,大汶河口早已蓄不住如此大水,分流是迟早的事,既然濮阳已失,我等可令曹洪将水尽数引向濮阳,定叫那西凉军喝个痛快!” “不可!那濮阳下属五县全数被淹,我等如何向主公交代,如何像濮阳百姓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荀彧瞳孔巨震,连连后退,已被陈群所言惊到。 “我等若真决大汶河坝口,与那汝南坑儒的王煜何异?” “军师!竟如此踟蹰不前?”陈群伸手拉住了荀彧的手,“军师难道不知,水患已是必然了,若苦的不是濮阳百姓,那便是整个兖州百姓一并受苦!” 他从袖中取出羊皮地图,漫天大雨落下,打在地图上,,积出的小水洼将整个兖州淹没。 “军师且看,若大汶河口不分流,以其贯穿整个兖州之势,待其崩溃之时,便不仅仅是濮阳,陈留,济北,谯郡,许昌都要受水患之苦!” 陈群把地图按在荀彧的手里,死死不放。 “军师,莫再犹豫了!” 荀彧握住地图的手直哆嗦,他的心已是彻底乱了。 确实如陈群所说,春汛来急,水患已是不可避免了,若水淹整个兖州数十个县,倒不如只淹这濮阳一处! 可若是真这么做,对濮阳的百姓,公平吗? 对还陷在城里的陈宫,公平吗? 他的内心挣扎,终究是无法做出决断。 “莫再逼我了,让我再思量思量罢。”荀彧甩开陈群的手,回到了军阵中去。 陈群望着离去的荀彧,神色落寞,军师终究是太仁善,不愿造下如此的杀孽。但曹仁大军离濮阳尚远,泰山大营处又无消息回应,荀彧与自己麾下的人马不过是县郡府兵,并无能与西凉军正面硬焊的本领,如此看来破敌之策只剩下...... 陈群的神色中已是带上了几分决绝,翻身上马,朝大汶河方向奔去。 “军师,你不能做的事,便让群替你去做吧。” 自己身后早便没有了那偌大的世家,已是无牵无挂了,背负千古罪人的骂名已是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将汝南的仇恨尽数还到王煜身上。 “王煜,这滔天洪水,你可接好了!” 不过半日,陈群便策马到了大汶河坝。 “曹洪将军,荀军师有令!” “主簿,濮阳可有变动?”曹洪心急火燎,他早便坐不住了,“军师可是要我率本部兵马驰援濮阳?” “即刻决大汶河堤坝,分流濮阳,水淹西凉军!” “这......”曹洪不禁愣住了,“濮阳下属五县,都是我军治所,就因为濮阳一城就都要舍弃吗?军师真是如此说的?” 陈群只是冷着脸,他就怕自己为了那数十万生灵而反悔。 “将军,军令如山。” “也罢,荀军师应有自己的考量。”曹洪长叹了口气,虽然他是个武人,并未有如此深远的考虑,但他也清楚,如此开闸放水,就好似打开了地狱之门。 “轰!” 水声轰鸣,白涛濯濯,如千万匹奔腾的野马向北奔去,冲向了濮阳的方向。 匡亭 荀彧刚向南取下了贮藏西凉军粮草辎重的匡亭,虽然他清楚,这已是无济于事。西凉军在进入濮阳的那一刻起,便不再会为粮草而发愁。 突然,他发现自己所站立的地面,竟然震颤了起来。 曹军兵士们都茫然地四面张望着,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突然,荀彧想起了陈群所说的一番话,心中不禁一颤。 “长文,长文!”他急切地呼唤着陈群的名字,却得不到回音。 没事的,他应该是去安排人打扫战场去了。荀彧如此想着,盼望四周,却见不到陈群的身影。 只见着汹涌的白涛自南向北冲来,彻底粉碎了他的幻想。 荀彧望着滚滚而来大汶河水,久久不能言语。 第九十三章 水困濮阳 王煜立于城头之上,望着濮阳的大街小巷,入城的西凉军已经陷入陈宫所设的纵深防御当中。 雨逐渐小了,不似之前的狂风暴雨了,然云雾依旧挂在天上,将太阳遮得无影无踪。 “文优,几时了?” “已经卯时了吧。”李儒正在给几个督尉把着令旗。令旗因为整夜的挥舞,早已被雨水打得湿透,挥舞起来极其费劲,沾成一团展不开来。 王煜转身瞥向城外,仍有万余大军驻扎在泥泞当中。他并不敢把所有人马投入进攻城中,人马越多,反而越在这种巷战中施展不开。 “轰!” “嗯?”一股若有若无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在一瞬间,他觉得这感觉仿佛有些熟悉,好似自己在哪见过。 “轰——轰!”在嘈杂的喊杀声与雨声中,他捕捉到了那个异样的声响。王煜突然回想起来了,这声音,像极了他在官渡之战时开闸放水的声音。 耳朵传来阵阵刺痛,正刺激着他的大脑,他猛地抬头,望向远方,那天地相接的地方竟浮起了一条白线。 王煜瞳孔剧缩,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立刻夺过李儒手中的令旗,向着城下的大军猛打旗号。 “去高处!去高处!” 他咆哮着,然而一切已是晚了。 城下接令的督尉正打算宣令,连片的营帐已经被白涛吞噬。数万驻扎在城外的大军被这一瓢天上之水冲得七零八落。 “完了......”李儒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还没有从水攻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王煜狠狠地擂了自己胸口一拳,之前因为呼声太过用力,一口气是噎在肺里,这一下才勉强能够呼吸。 他也曾想过,若是荀彧引着大汶河水来淹濮阳,又当如何。可其一,兵进濮阳如此之快,即便荀彧收到濮阳受围的消息,也来不及反应;其二,自己觉着这师兄心中仁善,是绝不会用水攻之策,舍不得濮阳五县的百姓。 可未曾想,曾出身世族的师兄荀彧,反应如此之快,竟然还舍得这一郡的百姓和世族,陷入包围的陈宫,一并与西凉军陪葬。 水并未在淹没外城后就停下,顺着城墙的缝隙,洞开的城门,见缝插针地涌入城内。作为主战场的主街口作为水的发泄口,如同漏斗一般,向着四散而开的小巷灌入滚滚浪涛。 两军在城内战了一夜,都已是强弩之末,又怎能抵挡如此洪水,无数兵士淹没在水中不知所踪。 不仅仅是西凉军与曹军。毫无准备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洪水冲开房门,同样被淹没在洪水中。甚至有不少屋子在猛烈的冲击下轰然坍塌,随波而动。 “他怎敢如此......”王煜的额角上暴起青筋不停跳动,如此水攻,不比当年官渡之战。 官渡之水,不过是水淹下流准备登上山丘的联军,且没有春汛大雨的加持,虽说是重创联军,却并未有伤民之举。 而这濮阳之水,水淹濮阳全郡,郡内是皆苦于水患,又有这春汛大雨加持,其威力完全不可控制,待积水退去后,彼时必瘟疫四起,不知要夺去多少人的性命。 “经世,我等的辎重皆尽留在了匡亭,现在可没有舟支船筏让我等逃命了。我等只能守着这死城濮阳,等着敌兵来擒。” 李儒观望着城内城外的汪洋,脸上露出了绝望之意。 “我等怕是必死无疑了......” “不,还有一线生机......”王煜抬头看着灰扑扑的天,心中暗暗祈祷,“老天爷,千万助我一臂之力!” 匡亭 “长文!”荀彧见着陈群的一刻,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力道之大,竟将陈群一下扇倒在地,嘴角已是溢出了血丝。 “啐!”陈群吐出一颗沾血的牙,指着愤怒的荀彧哈哈大笑起来。 “我本以为你荀文若可与我一般,抛下那世家百般束缚,没想到你竟还抱着你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幼稚想法,可笑之至!” 曹洪跑上前,想要将倒地的陈群扶起来,却被他一把打开。 “喂!看看你的衣领罢!” 荀彧翻过自己的领子,那一朵青莲家纹已经被雨水浸湿了,显得有些泛黑了。 “醒醒!颍川的世家已经都覆灭了!”陈群如同疯魔般的大笑,“我们不复仇,还要和那些寒门去妥协吗?” “难道就别无他法?”荀彧皱着眉头,轻声问。 身后的曹军都用上了西凉军渡河用的船筏,准备顺流而下去取濮阳。 “已经别无他法了,军师。” 陈群从一片污泥里爬起来,身上的白衣沾上了大片污泥,肮脏的令荀彧感到反感。 第九十四章 天无绝人之路 陈宫与戏隆望着陷入滔天洪水中的濮阳,是一阵后怕。 还好二人走了郡府中的密道出城,到了濮阳东边的一处小山丘上,这才免受了这洪水之灾。 连绵的春汛大雨总算是停了,雨后的天气仍是阴沉沉的,气温骤降,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早就湿透的甲胄内里泛上身体,让二人与一众将士都冷不禁打起了哆嗦。 身后的将士们血战了一夜,早已是疲惫不堪了,趁着雨停下的机会,在小丘上升起火,炙烤着湿透了的身体。 “这水,究竟是何人所放?”陈宫拍了拍额头,强行提起精神,抬着满是血丝的眸子看向戏隆。 “绝非那王煜所为,如此水攻,西凉军损失远比我等来的重,可......”戏隆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了,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一袭青衫,宽仁爱民,万般风华的他,怎会做出如此之事。 “志才......”陈宫见他不言语了,心中也猜到了一二,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戏隆看向四周,水洼遍地,泥泞横生,早已寻不见一条像样的路。不少地方积水颇深,深不见底,现在绝不是行路的好时机。 “我们接下来往何处去?”戏隆望向蹲在边上烤火的陈宫,问道。 “稍歇片刻,让将士们都缓缓,我们再向西行,去投那泰山大营,如何?”陈宫思量片刻,答道。 “这泰山大营有多少人马?” “主公令李典乐进二位将军驻扎,兵马共一万,若可引为援军,则濮阳之危可解。”陈宫搓了搓手,眼里映出那跳动的火苗,“况且那濮阳五县,还需要人去救水。” “善,如此最好。”戏隆点了点头。 他正打算同陈宫一并烤火,却感觉肺里一阵瘙痒,他猛地咳嗽了两声,往外吐了口痰,竟是带上了暗红色的血块。 戏隆连忙用靴子踏上去抹去,生怕有人看见,还好并没有人注意他的小动作。 没想到自己半日未吃药,就已经如此!戏隆无奈地苦笑起来,现在濮阳是回不得了,只能跟着陈宫一并去泰山大营求援。 突然戏隆感觉有些异样,脚下的血痰居然踩起来居然有些脆硬感。他抬起靴子一看,那物竟有些冻上了,被他一脚踩碎了开来。 戏隆心头大震,望向四周的水洼,那光滑的水面竟不再随风而动,泛起一阵晶莹透亮的光。 濮阳城头 王煜看着城里城外的水洼皆都冻上了冰,心中不禁大喜。 他已是一夜未睡,春汛的连绵大雨停下的时候,他便知晓这战事仍有转机! “果然不出我所料,文优,你看!”他兴奋地指着泛着透亮的冰面,“这雨停带着寒潮而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等即刻撤出濮阳!” “如今撤出濮阳,岂不前功尽弃?”李儒仍有些不舍得,花了如此大的代价,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任谁也不能接受。 “若再不撤,等冰悉数化了,瘟疫骤起,我等才是必死于此地!”王煜拍了拍李儒的肩,“我们本来是想取濮阳以养大军之需,可如今兖州已是水患四起,不值得我等去谋取了,不妨还给曹操。我等则率兵去与徐荣合兵一处,再图谋陈留,方为上策。” “那便即刻整军,准备出城吧。”李儒极不情愿地挥舞着令旗,给几个督尉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经过一夜的寻救,能够作战的西凉军仅剩下二万余人,这大水一冲,光失踪的人数,就有一万多人。当王煜听到损失程度时,几乎两眼一黑就要倒下,如此大的失败,是他从军以来头一次。 是他太过于轻看人性的变化了,他根本就未曾想到荀彧能够舍弃一切,用大水来淹没整个濮阳!但对方肯定也未曾想到,大雨过后的寒潮,能把整片水洼全部冻成冰面。 濮阳城外,顺流而下的小筏逐渐不动了,被冻结在了这片水洼之上。 “军师,水冻上了!”曹洪看着脚下的冰面,朝着荀彧的方向喊道。 “徒步前进,莫要跑了王煜!”荀彧的手攥成拳头,铺面的寒风吹来,在他坚毅的脸上铺上了一层细霜。 荀彧明白,能抓住他王煜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他只要能拖住王煜的西凉军,待倒曹仁援军到的时候,便是生擒王煜之时。 “这寒潮真来的不是时候!”陈群一拳砸在冰上,砸的冰面有些龟裂。 他未曾想到,如此大水,竟也困不住他王煜。真乃是天无绝人之路! 第九十五章 决死 气温仍在不停地下降,竟在这早春簌簌地落起雪来。 漫天的落雪铺撒在兖州大地上,闪烁着耀眼的银光。相衬之下,这西凉军的黑甲在这冰面上格外显眼。 “在那里!”刚至濮阳城下,陈群远远地就瞧见了西进的黑甲军士,与此同时,荀彧也望见了那领头儿的车架上,自己那位寒门师弟。 “果不其然,他真是弃城而逃。”荀彧轻轻踏了踏冰面,已经结的十分厚实了,足以支撑士卒的冲锋。 “曹洪,全军跟上去,给我咬死西凉军的尾巴,记住,莫要发动攻击。”荀彧拔出跨在腰间的佩剑,远远指向西凉军的方向,“莫走了王煜!” 在曹军发现弃城而逃的西凉军时,王煜也看到了紧随其后的曹军。 “怎么会有援军?”王煜立在车架上,看着身后紧追不舍的曹军,心中是觉得十分奇怪。 自己绕泰山,夺匡亭,取濮阳,不过短短数日,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让荀彧他发觉了大军的行踪?之前在濮阳时,王煜便觉得奇怪了,水攻来的如此及时,冲了他王煜一个猝不及防,而这紧随其后的援军,更是不可思议。 明明自己安排了徐晃截杀泰山方面的援军,又有徐荣使声东击西之计,将曹兵主力钓在了延津一线...... 王煜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大军横渡大汶河时,是被上游大坝的曹洪抓了个正着。 “必须立刻将他们击溃。”李儒看着追而不击的曹军,皱起了眉头,“经世,我军本便是强弩之末,如此被他们追击骚扰,怕是坚持不到延津。” “说的有理。”王煜自然明白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后军变前军,两翼包抄掩杀,即刻击溃身后追兵!” 西凉军经过连日行军,一个日夜的攻城,又是大水滔天的水攻,即便精锐如他们,也终究是支撑不住了。 身具一半羌人血脉的西凉军,连片的在他们熟悉的严寒与漫天的飞雪中,冻得永远闭上了眼。 曹兵经过匡亭补给,带上了不少冬日的绒衣,比起西凉军,那是滋润了不少。 两军刚一接触,曹军便如潮水般退去,只是在远处用弓弩攒射,凭借着体力上的优势死死地钓住了精疲力竭的西凉军。 “西凉军就这本事?”曹洪领着头,站在阵前嘲笑,身后的士卒们都开始起哄,两旁的弓弩对准敌兵,就等西凉军上钩。 “姥姥的,这曹兵跟苍蝇子一般,我等进攻他们便用弓弩射,我等行军他们便跟着,这如何是好啊。”前军督尉被曹军的战法气得不轻,“若我等休整半日,定要这些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这天气真是......我麾下有两个百夫长都给活活冻死了,军师,您快给想想办法啊!”死士营护军同样抱怨道。 一众督尉齐齐看向李儒,平日里打仗,李儒都能奇策频出,如此绝境中,众人又想起了西凉军的支柱。 “如此绝境,我也无计可施,唯有以命搏命了。”李儒的双手早就被冻的铁青,他抬起暴露在空气中,毫无知觉的双手,手里捏着的,是一枚六黄根。 “诸位,先前给发的六黄根,若没有熬药的,分些服下,仍能生热驱寒!”他将手中的六黄根咬去了一小口,递给了众督尉。 六黄根在口中火辣的很,呛地李儒连连咳嗽,生服六黄根太过性烈,竟引得李儒流了一柱鼻血。 “文优!没事吧?”王煜见李儒流了鼻血,心中有些愧疚。 若非自己执意要在匡亭整军半日,恐怕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军中为数不多的冬衣有一件套在了王煜的身上,他就要解下冬衣,给李儒套上,却被他给阻拦住了。 “莫要如此,你的伤还未痊愈。”他低头抓了一把雪,揩去脸上的鼻血,朝着大军高声唤道,“西凉军!” “死战!” “西凉军!” “死战!死战!死战!” 众人见得李儒如此决绝,也纷纷效仿,虽对身体刺激负荷极大,然此冰寒绝境,若不用此法,必备曹军活活耗死在此。 迎着漫天的飞雪与曹兵射来的弩箭,西凉军再次发动了决死冲锋。 第九十六章 援兵 箭矢铺天盖地地射来,但这一次,两军再不能拉开距离。 西凉军如同已经完全了舍弃了生命的疯狗,在曹军刚想要撤退的时候,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尾巴。 数根弩箭迎面射来,贯穿了冲在第一位的西凉军士卒的腹部,他骤然间失去平衡,倒在了曹军的军阵前。而下一刻,他却奋力挣扎着起身,抛去手中武器飞身扑入了曹军军阵中,死死地咬住了那位弩手的咽喉。 “啊!啊啊啊——救救老子!” 长枪从四面八方刺来,终结了他的生命,但他却依旧没有松口,仍瞪大自己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敌人。 无言的恐惧在曹军中蔓延开来,看着眼前逼近的西凉军,双腿的无力感泛起,整支曹军想要井然有序的撤退,已经是不可能了。 “砸碎冰面!”荀彧眼见曹军即将正面迎接西凉军的冲锋,急忙下令。 若是砸碎了冰面,就可以极大地缓解西凉军冲锋的劲头,可这已经冻了数个时辰的冰,哪有那么容易砸开? 曹军慌忙地拿着斧钺砸向冰面,在冰面上砸出苍白无力的痕迹。 “将军,我等砸不开啊!” 曹洪夺过士卒手中的斧钺,卯足了劲凌空转身抡了一整圈,借着重力猛地劈在冰面上,斧刃狠狠地斫入了冰层中,竟将整个冰面劈出了一道裂缝。他又用靴跟往下一顿,冰层终是裂开了! 曹军一时间纷纷效仿,一整片冰层被硬生生地剖成了两面。 在冰面上,摩擦太小了,西凉军根本停不下他们冲锋带来的惯性,只好继续向前冲锋。裂缝虽然不大,正好够一人宽,不少西凉军被曹兵的长枪刺入冰层之下,竟是活生生的冻死在了水中。 因为这条裂缝的存在,两军再度陷入对峙当中。六黄根的药性支撑不了太久,李儒撑着中军大纛,心中疯狂地计算着如何破局。 “今日之困,皆怪我决策失误,执意在匡亭整军半日......”王煜是无比自责,若是此战没有带上李儒,自己怕是连性命也早就丢在了濮阳。 “事到如今,再自责也无用功。声东击西本就是我的计策,如何怪的得你,经世不妨想想如何破敌。” “如何破敌我尚没有头绪,但有一事我可以确定。” “你说。”李儒看向边上的王煜,对方的脸色逐渐由愧疚转向坚毅,这让他变得有些安心下来,那个运筹帷幄的王煜,又回来了。 “曹军阵中,混了不少县郡府兵,这万来人马,与我等拉拉扯扯,显然不是曹军主力,而他们把我们拖在这里,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等待援军?”李儒本以为,这乌合之众便是曹军主力了,没想到竟还有援军! 王煜点点头,转身看向背后,漫天飞雪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支兵马的影子,人数显然不少。 “恐怕那,才是曹军的主力。”他长叹一声,“咱们中计了。” 曹仁的军队,成为了逼近西凉军心脏的最后一把尖刀。 “坏了!”李儒拍了拍额头,脑袋是一阵晕眩,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他预想的轨道,这坐镇陈留的荀彧,真当是非等闲之辈。 “不过我们也有后手。”王煜沉吟了一番,话锋又转。“西凉铁骑原本在这洪水泥泞中施展不开,多亏这寒潮才能有作为。” 李儒瞬间就明白了,他们手里,还有西凉铁骑。 “得看徐晃的表现了。” 寿春 纪灵看完王煜的信,心中是惊愕不已。 “将军,袁公虽是召你回去,万不可为其效力。 其一,此人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全无汉臣模样,欲要加冕为异姓王,操心之急切,必陷入万劫不复。 其二,将军已是败军之将,若再为将,袁公必然生疑,不妨辞官归乡,也算是个好去处。倘若将军不愿卸甲,望再寻明主,莫受此庸主牵连。 切记,切记,切记。 煜再拜。” “先生......”纪灵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袁术是什么人他自然也知道,王煜这番提醒,让他愈加的明白了。 他拿上另一封信,向着寿春郡府走去。 “袁公,纪灵已是断臂,不能再效力了。” 第九十七章 道口有伏 泰山道口,一支万人大军缓缓开出。漫天落雪,满地坚冰,曹军的进程极其缓慢。 前几日刚刚收着陈留来使的传信,说是濮阳告急,李乐二人便已经率大军往濮阳方向进兵。可是天公不作美,泰山小道多处山体滑坡,两人费了好大周章,才行到了泰山道口。 未曾想,又是漫天飞雪,寒潮来袭,刚经过春汛的山体地面结上了坚冰,上面又铺上了皑皑白雪,曹军将士们都不敢随意下脚,唯恐坠落山道。 如此恶劣的环境,将这一支军的步伐给拖缓了不少。 乐进正走在队伍前头,他远远见着濮阳方向来了一支人马,打着曹军旗号,便向身后的李典唤道,“曼成,濮阳方向来了一支人马,打着咱们的旗号。” 李典眺目望去,见着中军大纛的陈字旗,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怕不是濮阳已经陷落了? “先迎上去看看。” “好!”乐进勒马挺枪,远远指着来者方向,便大喝道,“何处军马,统帅何人?” 前军处挺马出了一位将军,“文谦!是我,陈公台!” “是军师!”乐进心中一凛,怕是濮阳已经凶多吉少。 两军交汇,濮阳这支溃军终于不用提心吊胆。 “军师,濮阳形势如何?”李典见着陈宫,便是心急如焚地问道。 “濮阳,已是丢了。”陈宫捶胸顿首,心中是愤懑不已,“那张邈奸贼,竟是投了王煜,开了城门,献城投降了!”好友投敌,对陈宫的心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若不是志才率军来救,恐怕我已与城共亡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等需速往濮阳。这大水过后,寒潮又来,水洼已是结成了冰面,西凉军断然不敢守城,我等只要此时追击,必然大破之!” 戏隆的目光不可谓不毒辣,经过大水一冲,濮阳早就是人间地狱,瘟疫必然四起,西凉军断然不会守城是千真万确。 可他不曾想到,这泰山道口,早便有一军埋伏。 曹军刚出泰山道口,便是马嘶铮铮,万余黑甲骑士突然杀出,封锁住了泰山道口。 “果不其然,先生早早便让我等在此地,侯着尔等!”徐晃执着大斧,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曹军,“如今尔等无险可守,引颈受戮便可!” 西凉铁骑在马蹄上都包了一层麻布,在冰面上也能如履平地。徐晃早年在徐荣麾下,曾见过徐荣于冰面上战羌人,便是用的这马蹄包布,可以极大地提升骑兵在冰面上的稳定性。 “混账!尔乃何人,如此口出狂言,不知方寸?”乐进挺马便冲向了徐晃,“待我取你项上人头!” “西凉铁骑!杀!” 徐晃并不应战,反而举起手中大斧,驱兵掩杀。道口已在西凉铁骑的控制之下,这万余步兵在徐晃看来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西凉铁骑的冲击力在这寥寥冰原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展开的锥形阵法如同尖刀般捅入了曹军的步兵方阵中,拥有绝对兵力优势的骑兵瞬间就撕开了一个口子。 “坏了,这道口被堵住了!”戏隆见泰山道口被徐晃所占,自知此战已是尘埃落定。 步兵利于险,骑兵利于阔。若是这一万泰山大营的大军把住道口,即便西凉铁骑兵马再多,也拿不下他们,可如今为救濮阳行军如此之急,大军尽数出了泰山道口,在这片冰原上,便是西凉铁骑的天下了。 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马蹄包布,骑兵是丝毫不畏这冰天雪地! “必须撤,我军已是必败。”陈宫也已经认清了形势。 “难不成丢下这些人马不管?”李典看着节节败退的曹军,心中一阵悸动,这西凉铁骑果真天下无双。 “我等也是无奈之举,不如去往北面顿丘,去投满宠,再整顿人马,去救濮阳。”陈宫看着就要杀到眼前的西凉铁骑,又催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典终是下了决心,率着亲军数十骑与陈宫戏隆,向北奔去,只留下为了打掩护,与徐晃缠斗的乐进。 曹军一触即溃,再加上主将败逃,无人指挥,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徐晃的两万西凉铁骑吃得一干二净。 乐进在徐晃军阵中东突西刺,始终杀不出来,见边上的曹军士卒越来越少,额上已是冒出了细汗。 “敌将,报上姓名!” 徐晃见乐进骁勇,心中起了惜才之意,便高声喝道。 “乐进!”乐进手中长枪往前一挑,将迎面而来的西凉铁骑挑下了马,那敌兵身上的锁子甲已是多了一个猩红的窟窿。 “将军神勇,某不忍杀你,将军去吧。” 徐晃见乐进仍有战意,并没有要降的意思,长叹了口气,下令让西凉铁骑停止了进攻。 乐进看着放他离去的徐晃,神色复杂,“败军之将,且问将军姓名!” “西凉军,徐晃。” “将军不杀之恩,若有机会,容我来日再报,但战场上刀剑相向,我绝不会留情面。”乐进引马执枪,也不拖沓,便向北而去了。 徐晃看着乐进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感慨,此等骁勇之将,若能为先生所用...... “全军,打扫战场,半刻钟后,向濮阳去!” 第九十八章 分道扬镳 “师弟!”荀彧站在战车上,远远地朝着已经陷入重重包围的西凉军唤道,“我知道你在此军中,出来说话!” 曹仁的军队来援,完全地改变了战局,将处于崩溃边缘的西凉军死死的按在了一座小丘上。 “师兄!煜在此!”王煜亦是驱着车辇而出,与荀彧对峙。 荀彧望着对面的王煜,面色是极其复杂。 他仍记得那日王煜出行游学前,仍向他来拜别: “师兄,小弟要出门去游学了,今后家母和老师便交给师兄来照顾了。” 那小子傻兮兮地笑着,向着荀彧郑重地拜了三拜。 “师弟,这是干什么,此本便是为兄分内之事。”荀彧连忙把长跪于地的王煜扶起来,拍了拍他膝上的尘土,“为兄是想,不知师弟此次远行游学,可是要寻一明主?” “小弟心中还未有这等想法,只想着要报效朝廷,今后能做上一地方官,庇佑一方水土,已是万幸。”王煜只是憨憨地笑着,“倒是师兄此问,莫不是心中已经有人人选?” “暂时还没有,依我看,当今汉室,已是大厦将倾,内用宦官,外用外戚,又有黄巾贼子仍在各郡府州县作乱,若去投效那汉庭,我以为无用功,不如借一强大外力破而后立,才可扶大汉之将倾。”荀彧盘起袖子,微微一笑,“所以我才对师弟有此问。” “师兄高见,然借助外力,不免受其反噬。若所寻并非明主,恐怕僭越之事并非师兄所能掌控。”王煜握住了荀彧的手,“师兄,小弟此行应该短时间回不来了,若师兄心中有了人选,千万要再三考量。” 荀彧心中凛然,王煜所说确实,自己以后必要小心择选。 “那小弟去了,师兄保重。”王煜正欲转身离去,却被荀彧一把拉住了。 “师弟,这些盘缠你且拿着,游学怎能少了随身财物?”荀彧从床下摸出一袋沉甸甸的钱币,塞到王煜的行囊里。 “师兄......”王煜一时间不禁泪眼朦胧,除了母亲与荀爽,荀彧便是对他最好的亲人了,他抹了抹眼眶,向荀彧一拱手,“师兄保重。”便是昂首挺胸地跨出了荀家的大门。 荀彧目送着王煜的背影,直至离开视线。 王煜今日归来,亦是带着那决然姿态,一脸傲气地面对着荀彧。 “师弟,究竟何故杀得我荀家上下老小,何故杀得汝南世家儒生?”他终究是秉不住自己的情绪,持着佩剑的手不住地颤抖,他仍是不相信王煜能做出如此灭绝人性之事,见王煜不答,又再逼问道,“究竟有何苦衷,你说啊!” “杀了便杀了,哪有这个那个的。”王煜吸了吸鼻子,轻描淡写地回答,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让自己提起精神来,“师兄,煜知道你恨我杀了你全家老小,今日煜便在此地,决不后退半步,师兄若有能耐,便来取煜项上人头,以祭奠荀氏上下数十口。” “佞种!老师如何教导于你,王姨如何嘱咐于你,难道你都忘了不成!”荀彧的脸因愤怒而变得通红,已是怒不可遏,“如何恩将仇报,竟犯下如此杀孽!” 王煜听得荀彧提到荀爽,提到母亲王氏,眼中已是黯淡无光,埋下头,噤声不答。 “师弟糊涂!已经是行错一步了,为何仍要执迷不悟?”荀彧终是握不住手中佩剑,双手握拳,抵在战车栏杆上,“若此时回头,为兄仍能原谅你,明公仍能重用你,我二人一路扶持汉室,如何?” 荀彧的声音不停地发颤,他对于王煜,还报有一丝希望。 “煜何德何能,能与世之子房,王佐之才共相大事?”王煜整理了一番心情,终是抬起头回绝道,声音中不带一丝情感。 “你!你.......你果真如此无情无义?”荀彧的指甲死死地磕入了手心的皮肉中,已是鲜血淋漓。 “煜不过是一介寒门,师兄乃是世家大族,二者何有情义可讲?” “好!好!好!今后莫要再叫我师兄,你我二人从此恩断义绝,分道扬镳!”荀彧痛苦地闭上眼,转身驱车而去,“王煜,是我错看了你!” 王煜目送着引马驱车便回阵中的荀彧,一如当年游学拜别,荀彧目送着王煜的背影。 “经世?” 李儒正欲驱车归阵,却见王煜浑身是颤抖不止,闭眼屈腰,仿佛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王煜听见李儒唤他,仿佛好了些,抬头木然地四处张望,咧嘴露出一脸憨笑,可李儒却被他猩红的牙齿给吓了一激灵——不自觉间,王煜竟把自己的舌尖给咬破了。 “你怎么了!”他焦急地翻身下马,准备上车,却见得王煜突然仰头望天,双眼是睚眦欲裂。 “噗!” 王煜仰头喷出一口血箭,直挺挺地倒在了车辇上。 河内廷尉府 “老爷子,这边坐。”荀攸扶着司马防在客座落座,“看茶!” “荀大人,我家叔达,究竟是犯了什么过错?”司马防边问边连声咳嗽,那瘦小的老头蜷缩着身子,让人好不心疼。 “老爷子,难道陛下不曾于你们提起过?”荀攸并不回答,绕着弯试探道。 “陛下是只字未提,这不,只好来问问荀大人你了。” “老爷子,此事攸并不知情,只知那日暴雨,陛下遣着御林军,将五十多位大小朝臣投到我廷尉府,让我论罪,我岂能妄加论罪,便将这些人都暂且押在了牢中。”荀攸沉吟了一番,“我见陛下也无加罪之意,若是老爷子的公子也在其中,攸自然愿效举手之劳,将贵公子提出来。” “荀大人愿意帮忙,老朽感激不尽。”那小老头连忙给荀攸行礼,“若今后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荀大人便唤一声。” “哪里的话,同朝为官,自然要同舟共济。” 荀攸微微一笑,送着司马防出了府门。而下一刻,他却变了脸色,转身朝院里喊道: “看院,速速备车,我要进宫面上。” 第九十九章 你若有情 我便有义 “子孝,子廉,进攻吧。” 荀彧的心中是茫然的,同室操戈,兄弟阋墙,未曾想竟然要发生在他身上。 既然讲不通理,就只能凭本事说话了,自己这位师弟,也是倔牛般的脾气,若是认定了什么,八辆大车都拉不回来。 曹军开始收拢包围圈,向小丘上压去,西凉军的压力顿增。 李儒望着漫山遍野逼上前来的曹军,脸上露出了一丝悲戚,当初五万整军兵临濮阳城下,那是何等的风光,而今日受困,麾下兵马不过千余,恐怕是逃不过兵败一死。 他望着一边急火攻心,陷入昏迷的王煜,轻笑了起来。 “死前还睡,倒也潇洒。” 一名曹军登上小丘,迎面见着两个西凉军岗哨,竟是一动不动。 他也不多想,便是挺枪刺去,这枪没入其中一人腹中,并未贯穿而出,反而是被什么生硬之物给硌住了去路。 曹兵抬脚便踹,将那人踢倒在了地上,把枪拔了出来,此时他才见得,那西凉兵是脸色铁青,目不斜视,腹部的伤口并不流血,已是被冻成了一具冰雕。 漫天飞雪铺天盖地地落下,将战场上无数具如此的黑甲冰雕隐去了身形。 西凉军中,被活生生冻死的,就不下千数!他们到死,仍站在哨位上保持着作战姿态。 曹仁于军前望着两军交战,即便是极善于统兵练兵的他,也不得不在心中称赞一手西凉军强大的素质。 打个比方,如果普通的军队,死伤率超过35%,就会出现溃逃的情况,而他曹仁麾下的人马则可以提高到55%。但西凉军达到了二者几乎不可能达到的高度,即便是75%的伤亡率,他们仍能占据着地势决死防守。 “子廉,这西凉军统帅,此次不除,必有后患。” “他已是插翅难飞,看我亲自将他擒来!”曹洪自信一笑,拍马挺枪,率着麾下数十亲卫,飞身攻入了西凉军阵中。 曹洪身先士卒,使得曹军士气大振,终是彻底击溃了西凉军的军阵。 李儒看着破碎的军阵,对着身边数百亲卫凄然一笑,“诸位,不妨降了曹操,儒甘愿受缚,绝无怨言。” “军师,何出此言,我西凉军皆以大人为军魂,如何肯绑了先生去换那点荣华富贵?”负责传令的督尉放下手中令旗,拔出了腰间佩剑,“军师不怕赴死,末将自然誓死追随!” “生是西凉军,死是西凉鬼!” “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若无大人,我等早就死在了那雍凉二州,如何能到中原享乐?大人若死,我等绝不独活!” 西凉军中,声望最高者无疑是李儒,其次便是现远在长安的贾诩。 西凉军中本就及其缺少谋士,都是些只会打仗的粗人,如此一来,儒生的地位水涨船高。再加上李儒用计狠辣,奇策频出,为西凉军在雍凉二州闯出了一片天,军中人人都将其奉若军魂。因此,李儒的存在,至少为西凉军增添了五成战力! 没有李儒,西凉军与曹仁麾下的青州兵无异,然而有了李儒,人人都愿意决死拼命。 就好似那草原临死的孤狼,仍不服气地向天长啸! 众人正欲决死一战,却见得东北角,那包围圈突然被撕开了口子,一支黑甲骑兵正飞速地向这个方向奔来。 “军师!快看!”身边亲卫都指向东北方向,李儒远远看去,只见得那徐晃冲锋在最前头,如同那一头猛虎一般,将打算登上小丘的曹军撕得粉碎。 “太好了,令旗!” 李儒握住一旁旗手传来的令旗,便向徐晃划令——剿杀曹军。 他现在已将荀彧彻底视为了对手,无论是兖州防御的部署,舍弃濮阳的水攻,还是支援反应的速度,此人对于军情的把握,军机的敲定,都远在他之上。虽然荀彧在战场微末处处理的并不是很到位,但此人的大局观在他心目中,已经能挂上名号。 如今擒杀荀彧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自然不能放过。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李儒挥舞令旗的手腕。 “文优,我们撤吧......”王煜木讷地看着他,眼里再无往日的神采奕奕。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不过为了一己私情。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也还不了往日恩情。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也回不到兄弟深情。 但他仍要这么做,即便对方已是不认他这个师弟。 “你疯了?两军交战,岂能仁慈?”李儒正打算甩开他的手,一个用力,竟把王煜推倒在了雪地里,连滚了两圈,陷入了积雪之中。 李儒眼中闪过一丝慌张,连忙小跑过去,将他从雪里扶起,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王煜虽是闭眼,口中仍呢喃着什么,他凑耳过去听,只听见他口中轻唤着师兄二字,如刀一般刻入李儒心里。 “仁不掌政,慈不统兵,你晓得么!”他脸上阴晴不定。 放了荀彧,他舍不得,可擒杀了荀彧,便要与王煜闹掰,该如何选? 他终是下了决心,手中令旗向西一打,接着便是长叹了一声,扶着王煜上了车辇,驱车向西而行。 再观曹军 “那是何处来的骑兵!”曹仁见着包围圈被撕碎,心中大惊,“速命骑兵营,战车营弥补空缺!莫要放走了西凉军!” 荀彧见着东北方向破开包围圈的西凉铁骑,心中已是了然,怕是那泰山大营的援军,已经败于他们之手。破开包围圈的西凉铁骑直扑西面,现在弥补,为时已晚了。 “子孝,收拢军势,我军军势不过万余人,难以继续维持包围圈了,且放他走吧。” “军师!此时不追,今后可就没这机会了!”陈群听了荀彧所言,忍不住起身喝止,“此时不报汝南之仇,更待何时啊!” “长文,你难道不知,万余西凉铁骑,屠杀我等犹如杀土鸡瓦狗一般。”荀彧呆呆地望向王煜所在的小丘,长叹了一声,“是这小子放了咱们一条生路啊......” 你若予我一分情,我便还你十分义! “师兄,老师给我出了一道怪题,师兄不如帮我通解一番?” “师兄,知道你家里未有笈冠不能饮酒,小弟特意去东市上买了一坛,你我二人今晚痛饮一番!” “师兄,小弟要出门去游学了,今后家母和老师便交给师兄来照顾了。” “若师兄心中有了明主之人选,千万要再三考量。” “煜不过是一介寒门,师兄乃是世家大族,二者何有情义可讲?” “师弟......” 荀彧摘下束发的簪子,取下头冠,头发顺着背披下,才三十年岁,竟有些地方泛起了银光。 他拔出匣中之剑,眼神中带有决然之意,再不似之前那样茫然。揽过披下的青丝,只见得一划,长发于空中翩跹,终是落到雪中,埋没在了漫地的冰冷。 “今日彧割发,以代承王煜之恩,在此立誓,必杀王煜此贼,以祭荀氏一脉在天之灵!” 头发被风雪吹起,眼角泪光早已凝成了冰渣。 “就当我死过一次。” 第一百章 望冰河题诗 延津 徐荣与夏侯渊在此对峙了半月,是各有胜负。 徐荣正于中军大帐中来回踱步,思量着破敌之策。 寒潮来的突然,然黎阳与白马的补给线已经通上了,徐荣麾下的三万西凉铁骑并没有像王煜麾下的西凉军受环境所困。 但曹军统帅夏侯渊却给了他不小的惊喜,此人统兵是神鬼莫测,常常兵行险招,出其不意地在徐荣身上划两下,虽然不能一击必杀,但给徐荣是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再加上此人甚是骁勇,徐荣两战于他败于阵前,给了士气不小的打击。 “将军————” 帐外传来呼声,一名传令快马飞身闯入帐中,单膝跪地。 “将军!太傅大人有令,令我等三更攻取延津!恰时,自有援兵来援。” “先生?”徐荣顿时大喜,“可有先生手谕?” “这......太傅大人催得甚急,不曾有手谕。”那传令快马面露难色。 “好,你即刻回去复命,就言徐荣已经知晓,今夜三更必取延津!”徐荣沉思了片刻,便答应道。 “诺!”那传令快马长舒一口气,正欲出营,却又被身后的徐荣叫住。 “慢着!” 传令快马身躯顿时止住一颤,缓缓转过身,“将军还有它事?” “倒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去那营里换匹好马,也好走得快些。”徐荣咧嘴一笑,朝营外唤道,“军令司马!去给他换匹好马!” “诺!” 那传令快马前脚跟刚走,而那帐内屏风后却走出一人。 徐荣却是笑得越发灿烂,“军师,某已想到了破敌之策。” 那屏风后之人正搓着冻红的手,烤着一旁的炭火,正是李儒! “没想到那夏侯渊竟送上门来,真是天赐良机。” “先生与徐晃那厮去哪了?军师你还没告诉我呢。” “前几日王煜急火攻心,直到昨日才悠悠转醒,我已经劝他回河内去静养些时日,至于徐晃......”李儒笑了笑,不再继续说下去,“他自有去处,到时候便见分晓。” 从濮阳到延津,李儒思量了好久,王煜如今的状态,已不适合继续坐镇军中,不如回河内静养,也好避开那荀彧,免得徒增伤悲。 “军师,又在卖关子了,也怪,文人都好这口。”徐荣嘟囔了两声,见得李儒瞪他,连忙住了嘴。 白马 王煜望着冰封万里的黄河,心中不禁感叹,这天意难违。 倘若能时光倒流,让他重选一次,他依旧会和如今一般,与那林立于大汉王朝的世家大族势不两立。 纵然,他的老师荀爽是世族,他的师兄荀彧是世族,他的主子更是大汉王朝最顶尖的世族,刘家。 天下是刘家的天下。 那他的师弟郭嘉呢,他的好友李儒呢,还有那千千万万受这一个寒门身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无处可用的有识之士,该向何人诉苦呢? 雪仍在簌簌地落着,在这浑浊的黄河冰面上覆上一层银装。就好似那寒门的理想盖住了残暴血腥的手段。 王煜明白,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眺望着黄河的尽头,就好像眺望着这条路的终点。 那儿没有荀家,也没有什么杨家司马家,只有大汉王朝那杆赤红白底的汉帜。 原来他与他之间,已经有了如此深的隔阂了。那师生之情,好似这被冰封的黄河,已经降到了零点,就和他与荀彧一般,只等待挑明破碎的一刻。 “大人,船只都备好了,就等冰化了便上路!外头天冷,进屋里来烤烤火吧!” 亲卫见王煜仍站在雪里,便唤道。 屋外的寒冷早便侵蚀到了他的骨子里,膝盖处泛来阵阵刺痛。 他闭上眼,裹紧了肩上的袍子,不再多想,推着四轮车进了屋子。 “取笔墨来。” 感受着炉火的温暖,王煜不禁诗兴大发,提笔略略思忖,便写道: 雪落银河簌簌飘, 北国风光无限高。 寒门积雪久未扫, 待春能养桃李梢。 第一百零一章 雪中隐甲兵 是夜,仍有洋洋洒洒的雪花飘零在空中。 徐荣依稀能看到,延津狭窄的城墙上仍有两队人马在巡逻。 “看来这夏侯渊倒也是演戏演全套,军师,依你之见,我的计策可行否?” “只有五成胜率。”李儒摇了摇头,“绕过延津奇袭陈留固然可行,然夏侯渊此策,疑点颇多,我虽在五日前破了荀彧的包围圈,但并未重创其本,他必随着西凉铁骑来了陈留。” 他又仰头看了看天,是漫天银光风朔朔,“这天气恶劣,荀彧的人马行军有多块,我并不知晓,如此来看,这么拙劣的瞒天过海,恐怕并非战机,而是陷阱。” “军师是说,他夏侯渊并没有如此愚蠢,这陷阱不是设在这延津,而是设在我们的目标?”徐荣陷入了沉思。 一步步引人深入,如毒蛇般蛰伏的曹军,使徐荣有些毛骨悚立。 “嗯,陈留。”李儒的双手交错,从袖中取出一份羊皮地图,翻身下马,把地图摊在了马背上。“若我猜得不错,荀彧此时已经身在陈留,以主力依靠着陈留布下了天罗地网,延津不过是一座空城了。” “徐荣,过来看看!” 徐荣一轱辘从马上跃下,凑过身去,见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记号,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未见过这位爷如此认真过。 “我昨夜细细思量了好久,仍未有思得一对策,唯有战场上走一步看一步了。”李儒指着陈留边上各处据点,开始一一布局。 “我军共四万余铁骑,徐晃带走了五千军,我已委派他去了南面谯郡,准备截杀曹军溃军,若大势有变,也可算作接应。 将军领两万军,前去陈留北面的官渡,若遇曹军,即刻撤退,莫要恋战,免得中了荀彧埋伏。 我自领一军,前去陈留南面的雍丘,再观曹军变化。 若将军遇伏,我则取陈留,再率军来救将军,若我遇伏,则将军取陈留,再来救我,我二军成犄角之势,方可无恙。” “倘若曹兵十面埋伏,两面齐攻,则何如?”徐荣仍不放心,问道。 “我观曹军营阵,人马不过五万,在这平原地势,如何分兵合围我军数万铁骑?”李儒自信地一笑,“将军放心前去,延津我已派麾下督尉率两千军前去探营,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二人商讨战机之间,只见漫天大雪中一传令快马飞奔而来。 “大人!这延津中并无大军,只有曹军探哨数十人戍守,已被我等惊退。” “果不其然,荀彧这只老狐狸。”李儒心中凛然,若是大军真的按照徐晃这般兵临陈留城下,恐怕二人的项上人头已经不保。 徐荣同样心中大振,这军师口中的荀彧,深谋远虑,已远超自己这样走一看三的程度,只有这般人杰,才能算的上军师的对手。也难怪,李儒肯花费一夜时间思量对敌之策的对手,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陈留 荀彧,陈宫,戏隆,曹操麾下的三大谋士共聚一堂,正为着陈留的最后生计做着打算。 “延津已有哨探来报,有千余人马前来探营,恐怕那王煜已然看破了我等计策。”陈宫皱着眉头,濮阳一役,他算是领教了王煜的厉害。 “未必,尚且再等等。”戏隆一边咳嗽着,一边应答,“敌军主力尚且未暴露身形,命哨骑再探!” “志才!”荀彧每一听戏隆咳嗽,便是心中一紧,自己方才失了师弟,可不愿再痛失一挚友。 “无妨,先定下战策,我自会去歇息。”戏隆强咽下一口带着血腥味儿的唾沫,胃里一阵翻涌。果然,自己离了药还是不行。 “军师,依我之见,来自顿丘的人马,那王煜尚还不知,我等军力,有妙才将军两万军,伯宁将军一万军,子孝子廉将军共一万五千军,再加上一路纠集的溃军一万余,共五万余大军,固守陈留已是绰绰有余,为何仍要出城设伏?” 陈群十分不明白,在他看来,这步卒出城迎战骑兵,无疑是与自杀无异。 “长文所见确实,然我仍有一支奇兵,尚未告诉尔等。” 荀彧从郡守之位上缓缓立起,走至侧位,屈膝席地而坐。 “文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厅外走进一个魁梧的身影,让众人提起的心皆都放下了。 “明公,彧不负所托。” 荀彧向来人一拱手,此人总能让他如此心安。 如山般沉稳,如海般深邃,如风般洒脱,如水般坚韧。这便是荀彧对他的评价。 “接下来,便交给我吧。”他托起刚刚摘下的头盔,上面仍还沾着未化开的积雪。 归来不卸甲,再燹烽火! 不知不觉间,棋桌上的弈手已经换了一轮。 第一百零二章 雪夜晨光 “主公,居然在陈留!”众臣见得曹操,皆是一惊。 “文若,可有战策?”曹操的眼睛中充满了血丝,显然是好几日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明公,汝南战事如何,带回了多少军马?” “汝南郡各县,已尽数落入我手,袁术的人马不堪一击,就是那位新来的豫州牧刘备,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曹操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眼中已是升起了杀意,“此人绝非泛泛之辈,倘若再有机会,我必将此人扼杀于襁褓中。” “至于带回的兵马,我收着文若的告急文书时就开始往回赶,只带了一万轻骑,星夜兼程才至陈留,主力大军恐怕连许昌城都未到。” “明白了。”荀彧听闻曹操所言,再度陷入了沉思。 看来手中的人马仍不算多,守城固然有余,然而想要全歼这支西凉铁骑,是难上加难!陈留还不够,必须再加筹码,才能把这条大鱼从水里钓起来。 可自己手里,还有什么能比陈留城更拿得出手呢? “主公,我有一连环计,可破王煜。”戏隆是咳嗽个不停,丝毫没有好转的模样,但他仍是强撑着跪坐在榻上。 “志才,你说罢。”曹操虽不忍他的病弱模样,但也不愿驱他出去歇息。谋士风骨,莫过于此。 “西凉铁骑野战无双,我等想要歼灭他,几乎不可能,然而......”戏隆眼前一阵晕眩,猛地从肺里咳出一大口浊气,他急忙用帕子接住,却感觉手中一片湿润。 那雪白的帕子上面星星点点的,尽是污血。拖沓了那么些时日,自己又连日在这雪中行军,肺里落下的病根终究是爆发开来。 “志才!”曹操见戏隆这般模样,心里愈发乱了。 “主公,莫要在意,隆自知时日无多,天意难违,只愿这生前最后一策,能助主公一臂之力。”戏隆大口地吸着气,才勉强觉着好些。 “隆以为,依着王煜的性子,唯有将荀军师的中军大纛放在那雍丘,这十面埋伏,才有可能抓的住西凉铁骑的主力。”戏隆举起枯槁的双手,提笔在陈留南面的雍丘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这雍丘乃是一座小小土城,只待敌军攻入城,便引那火油,以马拒围城,一把火烧他个干净!” “既然王煜放弃了突袭陈留,选择野战,为诱我等分兵,则必然会分兵两处,依隆愚见,恐怕一处在城北官渡,一处在城南雍丘。那王煜与文若恩怨颇深,我等只要倚着文若的中军大纛部伏,不怕他不上当。” “若那王煜果真不上当,则何如?”陈宫一阵见血地问道。 “需委派一军,去袭那白马,断王煜大军粮道,让那王煜只能选择殊死相搏一道,何愁他不上当。”戏隆自信地看着曹操,而曹操却不愿直视他的眼神。 “志才,你可想过,何人去执这中军大纛?”曹操的声音有些发颤,此计略虽是玄妙无比,然而这驻守雍丘,执中军大纛者,可是十死无生!他明白戏隆已是心中有了决断,打算慷慨赴死。 座下皆都噤声不言,谁都清楚,驻守这雍丘,便是死字镌在了身上。 “不知军略者,无以守城,隆已是将死之人,自愿去守雍丘。”戏隆从榻上摇摇晃晃地起身,半跪于地,向曹操请命。 “志才!”他看着座下的蓝衫青年,知音难觅,知心难寻。 “主公!”他看着座上的黑甲中年,恰逢明主,此生不负。 荀彧亦是潸然落泪,想不到,为了此战,戏隆竟献上了自己的生命。 “主公,隆,去了......”戏隆起身往厅外走去,他恨不得一步三回头,却强忍着不回头看。外头的雪依旧是下个不停,他却再感受不到寒冷。 “隆只恨,未能一见主公一统天下,匡扶汉室。” “志才!一路保重。”曹操起身,拱手目送戏隆的离开。 风雪中,那个蹒跚又单薄的身影逐渐消隐了,不见了,彻底融入了这片雪夜。 “何人愿去攻取白马?”雍丘的十面埋伏皆已设好,曹操手中的人马已经不多了,手下能统军的大将也用完了。 “明公难不成忘了一人。”荀彧提醒道。 “文若说的可是那麴义?”曹操眼中光芒闪烁,那两千先登他也曾听闻过,战力非凡,若能为其所用,恰好是雪中送炭。 “正是,此人精通战法,麾下先登十分善战,可用之去攻白马。” “但此人原是韩馥部将,弃韩降了袁绍,如今又弃袁投我,不免会有二心啊。”曹操仍有些不放心。 “明公可无忧,我曾去拜访那麴义,此人弃了袁绍,实为袁绍不会用人,滥用小人许攸,迫害诸多良臣,这麴义便是受了那许攸排挤,才南下来投明公。” “原来如此,那许攸本是我同窗好友,他那些破烂事我也略知一二......”曹操沉吟了一番,立刻作了决断。 “既然文若如此推举此人,必有过人之处,就派他和先登去取那白马!” 不知不觉,天已微明,晨光照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陈留的曹军已经部署完毕,静待着仍不明局势西凉铁骑上钩。 第一百零三章 雍丘决战(上) 戏隆坐在这雍丘城头,望着天边的晨光升起。 城下,无数的黑衣甲士已经蓄势待发,只等一声攻城令下。 半个时辰前,李儒便率着万余西凉铁骑包围了这座小土城。 李儒没有想到,自己迂回过陈留,竟然在这雍丘的小小土城里,寻见了荀彧的中军大纛。 “荀彧啊荀彧,你竟也会犯这种错误,将大军都散去设伏,却不在自己身边留个后手,也难怪,这圣人,也会有打盹的时候。” 李儒摇了摇头,不屑地笑了笑,如此看来,荀彧的军略也不过如此。 “攻城!” 雍丘矮小的城墙,根本不需要用到大型的攻城器械,只需用绳索飞爪那么一勾,便可登上城墙。而西凉军尽数是骑兵,唯有弃去马匹,化为步卒登城。 “火油柴草,可尽数备齐了?”戏隆看着逐渐逼近城头的西凉兵,心中没有半分惧意。 “禀告军师,尽数备齐了。” “好,令西城楼燃起烽火。” “诺!” 不一会儿,西城楼处的烽火台飘起了浓黑的烽烟,将空中飘着的雪花都染成了黑色,在这满地银装的世界里格外的显眼。 李儒也是见着了那烽火台升起的浓烟,这荀彧显然是想向陈留方向求援!自己麾下这万余西凉铁骑,若是拧成一股,野战定然是无双,可如今分兵围城,若待得曹军援兵至,恐怕就要丢了这生擒荀彧的机会了。 还有一法!便是将徐荣麾下的人马一并招来,先速速破了雍丘,再集中力量击破曹军援军,曹军不过这么些人马,正面对抗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到底是维持这犄角之势,徐徐取陈留,还是速速合兵一处,擒杀这荀彧? 李儒一时间拿不下主意。 白马 “将军,前方便是那白马港口了。” “善。”麴义卷起了手中的竹简,塞进了腰间的竹筒里。 这田丰所留的兵书法卷,他已在陈留驻扎期间,反反复复地通读了好多遍。 其中大多是为《孙武兵法》与《商君书》做的注释,也选了些《春秋》与《左传》的内容,麴义读后自觉大有脾益。 平日里除了练兵与读书,麴义最喜欢的便是去寻那荀彧,与他做一番战术推演。以往,他只知去关注那战场上的细微末节,却并不知晓整个战局的莫测变化,而如今,依靠着田丰的遗书,他已窥得门路。 他站在一处小丘上,远远观去,只见得那白马港营盘林立,驻军怕是不下千数。然而那驻军军容,却是不堪入目,显然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或是混入后勤的老兵油子。 “哈哈哈,此战一击可定!”麴义心中大喜,若是克了白马,焚去敌军粮草辎重,定是大功一件。 当麴义听闻曹操启用他去偷袭白马时,他的心情是无比惊喜,自从他来投曹操,便一直未得启用,整日便是练兵读书,好生无趣,如今有了机会,定要好好表现表现。 “步卒营在前,重弩营在后,三个时辰内,拿下白马!” 先登死士,皆是重甲,再反观白马的守军,大多是布衣轻甲,虽然哨台上即时发出了警告,然而先登的攻坚能力过于恐怖,受重弩营的火力压制的白马守军几乎喘不过气来,连营门都没有合上,就被先登的人马逼出了前营。 “外面发生了何事?”王煜推开帐门,震天的喊杀声传来,将仍在睡梦中的王煜惊醒了。 “太傅大人,营外来了一支曹军,前营已被他们夺去,我等快速速撤兵吧!”那督粮官已是心惊胆裂,被先登营骇人的战力吓得再无战心,拉着王煜便往帐外跑。 “胡闹!未战便退,我大军粮草辎重,难不成就留给这些曹兵?”王煜大袖一挥,甩开那督粮官的手。 他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焦味儿,望着前营升起的火光,脸色十分难看,没想到荀彧眼光如此毒辣,还保有余力,把手伸到远在黄河岸边的白马。 但谁又能想到,能有一支兵马,如同先登一般,能够不知疲倦,一夜长途奔袭至黄河沿岸? “传令,把四营人马都聚在中营,务必死守白马!” 寒潮突然,冰封黄河,纵使并州再富庶,粮草辎重都运不过来。李儒麾下的大军都等着白马的粮草供应,此时出了岔子,这支从长安一路带来的西凉大军,都要葬送在兖州陈留! 第一百零四章 陷白马 “擂鼓!” 战鼓声声,白马是危在旦夕。 四营人马都集中在了中营,而那中营的大门已被先登的重弩射成了筛子。 王煜仍死死端坐在中军大帐中,他组织了三次反扑,皆被那重弩射回,他不明白,如此精锐的部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黑云已压城,白草舞北风。 此战,结局已经注定了。 “文优,是我误了此战,白马失了,我也再无颜归朝,无颜面见你了。”王煜痛苦地闭上双眼。 他从四轮车上蹒跚起身,拉开那帘帐,只见无数先登死士徐徐从那营门口处开入,所遇守军皆都望风而逃,兵败如山倒,他已无力再阻止了。 膝盖处传来阵阵刺痛,王煜一个没站稳,跌坐在雪地中。 “娘亲,孩儿不孝,这便来侍奉您。” 他拔出腰间佩剑,便要往脖子上一抹,结束自己的一生。 突然,边上的亲卫手中的长戈向他刺来,将他手中的佩剑挑得凌空飞起。 他抬头一看,却是未曾料想的一张俏脸。 “文姬?” 蔡琰摘下冰冷的头盔,束起的长发披肩落下。她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个落魄的男人,没想到平日里如此坚韧的他,居然会有着轻生的念头,究竟是什么打破了他那如钢铁般的意志? “随我来吧。” 她伸出纤纤玉手,将王煜从雪地里横抱起来。蔡琰虽是女子,平日里倒也学过些刀剑功夫,手上的力道并不小,可他却没想到这个男人重量竟如此轻盈。 “你怎会在此地?难道不知这战场危险?”王煜心中本已万念俱灰,只愿一心寻死,去黄泉侍奉母亲,可这蔡琰竟在此地,不忍她也与自己一般身死白马。 “我如何在此且不说,你先前怎得轻薄于自己?”她却是一脸嗔怒,撅起俏嘴反问道,“不准再轻生了!” “你既在此,我自然不会再轻生。”王煜轻声应道,“我得把你送回河内。” “你先想想你自己吧!”她撇过头去,不再与他言语。 王煜见她赌气,只能苦笑两声,确实,若没有她在...... “还能骑马吗?” 蔡琰跑至后营马厩,敌兵恐怕转瞬即至,必须在中营沦陷前,逃出白马。 “我这腿,怕是夹不住马肚。”王煜瞥了一眼不停发抖的双腿,眼神黯淡,膝盖以下已经没有了半分知觉,极度的寒冷使久积的腿疾彻底爆发开来,使他再也无力行走。 “那便与我共乘一匹,抱好了!” 王煜先上了马,整个伏在了马背上,双手死死地攥住了马脖子上的鬃毛,这副滑稽模样使得蔡琰心中一痛。 “莫要紧张,稍微起来些,你这样我可没法上马。”她轻轻地抚摸着王煜的背,好让他放松下来。 王煜这才缓缓起身,终于是留了些空隙,那窈窕倩影便顺着缝隙钻了进来。温润软玉在怀,他却不知如何下手了。 “驾!” 马儿被那缰绳一抽,便开始飞奔起来,王煜一个没坐稳,下意识便环住了她的腰,甲胄早便被体温浸透,使得他有些不自在。 “往何处去?”他不禁问道。 “随着他们,去黎阳呗。” 冰封的河面上,有不少零落的溃军,都在向黎阳方向撤退。 “不可往黎阳去,寒潮仍在,我等怕是未渡过这冰封黄河,便要被冻死。”王煜制止了蔡琰的奇思妙想,“如今之计,不妨去东面的临济港,那儿有我军的泊船,待到雪消冰化之时,再言渡河。” “那他们不是要冻死在这黄河上?”蔡琰朝着冰面上的溃军抬了抬下颌,轻轻蹙起了素眉。 “如今哪有时间管的及他们,追兵便在身后。” “哦。”蔡琰低下头,不再说话,她实在不喜欢王煜如此不近人情的模样。 “待到临济,我自会派人去寻,不会弃他们不顾。”王煜见她不再言语,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话锋一转,又道。 那怀中佳人这才松了眉头,展开笑颜,“好啊,那我们这便去,只是......” “怎么了?” “抱得太紧了些!登徒子......”蔡琰轻骂了一声,有些涨红了脸。刚才生死关头,二人都不计较男女之别,而如今已是逃出生天,如此亲密,她自然有些不自在。 “女侠还会计较这些?”王煜见她模样,不禁打趣道。 “找打!” 两人一骑,向东面绝尘而去。 第一百零五章 雍丘决战(中) 是夜,却无夜的宁静,整个雍丘火光通明。 李儒仍在加急攻城,然而这雍丘守军的战力,却出乎了他的意料,白日已经攻了数个时辰,雍丘这座土城的城墙早便被血染得通红,却未见得传来捷音。 雍丘仿佛一只长着无底胃的妖魔,正不停地吞噬着西凉军的生机。 李儒立在帐前,眼眺星空。雪已是停了,然而严冷依旧在他的脸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不知为何,自从他来到雍丘,自己便一直心神不宁,这种危机感竟比荀彧水淹濮阳时还要来的强烈。 “老天爷,究竟是何处出了纰漏?”他闭眼沉思,口中呢喃。 “军师!”远远的,似乎有人在唤他。 “军师,大事不好!”那人已经到了面前,他这才睁开眼,细细打量着来人。 来人竟是独臂,浑身战甲染血,伏于地上,大口地喘息着。 “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是哪处人马?” “卑职是白马督粮官,白马遭曹兵突袭,已经失陷了!” “白马......你是说白马?”李儒霎时间脸色变得煞白,竟是没了血色,“太傅大人如何?”他颤抖着手,去搀扶那人,却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大人没事吧!”那督粮官单手把李儒从地上拉了起来,却被他一把推开。 “我问你,太傅大人如何!”他咆哮着再问道,这一声,竟把那督粮官给吓愣住了。 李儒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用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平息下自己的愤怒。 “白马究竟如何失的,太傅大人又如何了,你慢慢说来。” “诺!”那督粮官长舒了两口气,“遇袭时,太傅大人执意要据守白马,但那曹军尽数着重甲,携重弩,其器械之精锐,远超我等运粮军,我本想带着太傅大人一并撤离,可......” “于是你就弃了他,一人逃窜了?” 李儒抬起眸子,眼里仿佛藏有恶鬼,督粮官与其对视一眼,便浑身发冷,好似坠入了无间地狱。他赶忙将目光移开,不敢再与李儒对视。 “卑职不敢!卑职......卑职......”那督粮官面色难看,口中已是吞吞吐吐,说不出个之所以然来。 “来人!将这逃将拿下!” “大人!卑职并非逃将啊!卑职血战仍有战功......有断臂为证!”他连忙伸出血淋淋的右肩,虽简易地处理了一番,止住了血,仍有一截森然白骨暴露在外。 “卑职还是河内司马家的门徒,大人三思啊!”督粮官倾身伏地,向李儒连连磕头,“求大人饶过一命!” 李儒回过身去,不再看他。如今粮草辎重尽失,西凉军再无补给,唯有取了这督粮官的首级,才能服众,即便是司马家门徒的身份,也不能挽救此人性命。 “此人督运粮草不力,军前斩首,通告三军!” “大人!大人我何错之有啊大人!”帐旁的卫士将还在挣扎的督粮官架起,拖赴军前以正法。 声音逐渐远去,李儒心中又生一策,之前分兵成犄角之势,而依如今之形势,唯有速战速决,必须将徐荣的两万铁骑招来雍丘,拿下荀彧,再集中主力去攻陈留,方有机会翻盘。 “传令,快马急召徐荣将军来雍丘,合围荀彧。” 前军处传来一声惨叫,只见得一骑快马枪挑那督粮官的头颅,绕着军营跑动。 “各部发足三日口粮,继续攻城!” 雍丘城内 戏隆望着如潮水般攻来的西凉军,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他已一日一夜未曾休憩过,西凉军来势汹汹,铁蹄踏破城墙已经十次有余,恐怕再过几个时辰,雍丘便要城破了。 可是仍未见得西凉铁骑合兵一处,难不成自己的计划要落空了,这雍丘的伏兵都要白做了吗?敌军统帅的耐心远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他摇了摇头,使脑袋昏沉的自己稍稍清醒了些。摸出别在腰间的葫芦酒,痛饮了两口。那葫芦是他从炊官那讨来的,是炊官自己的私藏,还费了一番功夫。 酒水凌冽,入口极是香醇,戏隆不禁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自他半年前开始调养以来,便再未碰过酒。 咽喉处传来的反应极为迅速,他忽地觉着喉咙一甜,紧接着猛烈地咳嗽起来,口中鲜血迸溅,把牙齿染的是血红。 戏隆摇摇晃晃地扶着城垛起身,又是往嘴里灌了一口,边上传来的喊杀声甚是刺耳,不知是酒,还是血,竟让他有些热血沸腾起来。 “汝等,犹燕之巢于幕上,未曾自知,岂不贻笑大方?” 第一百零六章 品酒论 晋阳 “可曾听说了吗,汾河给冻住了。” “唉,那天公不作美,若是早些冻上,中都和兹川两县岂能受这水患。” “万顷良田啊,说淹就给淹了......” “那官府就没有个说法?”两位纤夫谈的正欢,边上凑过来一酒客,见二人都不愿再谈,嘿嘿一笑,递上一碟烤麦麸,厚着脸皮于那桌坐下了。 “再说说呗,二位的酒钱我出便是。” 两纤夫相视一眼,脸上露出苦笑,与那酒客说道,“晋阳何人不知何人不晓,那汾河大坝是年前翻新,朝廷出了大钱,便是为了防今年大水,可不曾想,今年春汛仍是决口了。” “新修的大坝如何决了口?”那酒客不解,追问道。 “这个我等怎能知晓,朝廷也派了人下来,现已去了中都县城了,小兄弟如果想知道,不妨去中都兹川二县看看。” “多谢二位大哥相告,小弟不甚滋扰。”那酒客行了一礼,把几株钱押在那酒桌上。 “小兄弟客气。”二人嘿嘿一笑,将那钱收入囊中。 酒客取了边上的行路棒,刚刚踏出酒肆的门,忽地想起,自己的葫芦里酒已经被自己行路的时候喝干了,便又回身入了酒肆。 “老板娘,再温一壶豫州槐花酿,好路上备着快活。” “好嘞!” “阁下也喜欢豫州的槐花酿?” 另一桌上,一蓝袍青年摇晃着手中的陶碗,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他的碗中,亦是漂浮着几片糖渍的槐花片。 “哦?”那酒客抬头看去,心想那青年,好似在哪见过。他拍了拍脑袋,本就凌乱的头发更是显得不羁。 对了,这不是之前在南阳钓鱼时,向他问过路的那小子嘛! “槐花酒性柔,入口好比那春风拂山岗,花香扑面,怎能不爱?” “那阁下以为襄樊的玉子烧如何?”那青年伸手示意他坐下,又问道。 酒客也不客气,下坐于他对面,“襄樊的玉子烧虽也性柔,然两者极为不同,玉子烧之原料是以鱼籽辅以山杏,酒中有丝丝腥味难除,我虽籍贯荆州,却不喜这玉子烧。” “彩!”酒肆中,不少酒客听了他的见解,忍不禁高声呼彩。 “先生于酒好生了解,小生还有几个问题,一并在此请教先生。”那蓝袍少年正襟危坐,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位中年酒客,在酒这一道,已经远远超过了他。 “小兄弟请问,在下虽才识浅薄,必知无不言。” “先生以为,秦岭的牧边奶酒,苦菜酱酒如何?” “牧边奶酒奶味香醇,可惜酒味不足,只能为牧者做生计,不可为墨客立文思;那苦菜酱酒性烈,酒味醇厚浓烈,入口苦涩冲鼻,片刻回甘,极富老秦人风骨,虽是如此美酒,我却我曾得以一尝,真当是遗憾。” “先生所言不差,小生曾唱过那苦菜酱酒,却有那秦人风骨。”蓝袍青年微微点了点头,“那幽辽的银杏滚又如何?” “银杏滚......”那酒客沉吟了一番,“我曾听闻好友提起,却不曾尝过。那银杏滚酒味中和,是恰到好处,然其中富有药性,北人喝起来暖体养生,而南人喝了则易上火伤脾。” “原来如此!”青年暗暗点头,“蜀川的茶饮,扬州的桃花酿,先生应该也是了如指掌?” “小兄弟问对了人,在下曾去过那蜀川一游,蜀川茶饮并不符我胃口,其中茶味过重,压住了酒的醇香,若要说是酒,倒不如说是茶;而那扬州桃花酿,十分甜美,然少了一份酒的苦涩,与豫州的槐花酿比......” 那酒客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喜其口味。 “先生大才,小生斗胆请教名姓。”蓝袍青年赫然起身,向他行了一礼。 “在下南阳一山野村夫,姓庞,名统,字士元,那日我在南阳垂钓,还为小兄弟指过路哩,难不成小兄弟记不得了?” “原来是阿叔!”那蓝袍青年回忆了一阵,想了起来,“小生郭嘉,字奉孝,阿叔名叫庞统,莫不是道号凤雏?” “正是。”庞统点了点头,微微得意一笑,“他人戏称,不必挂怀。” “阿叔品酒之论,小生感叹,不妨寻一静谧处,再来共饮?” 郭嘉原本见此人询问那汾河决堤之事,又喜好那豫州槐花酿,便想趁机搭话,问问情况,没想到却是抓上了一条大鱼! 第一百零七章 雍丘决战(下) 月光褪去,天边升起半丝晨光。 雍丘持续了一日一夜的喊杀声依旧,并未有丝毫消减。雍丘的城头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西凉军夺下,曹军尽数缩入了城中,不再与西凉军在城墙上纠缠。 徐荣的援军于寅时到了雍丘,西凉军终是合军一处。 “将军,于官渡可曾见过曹军?”李儒看着风尘仆仆连夜赶来雍丘的徐荣问道。 “不曾见曹军,这曹军主力也不知藏于了何处。”徐荣摇了摇头,官渡大营亦是与延津一般,只有少数探骑驻扎其中,闻见片刻风声便撤退了。 李儒的脸色有些可怕,他心中的不安比前日更甚,寻不见曹军的部署,就仿佛蒙眼与人对弈,令他浑身不自在。 “会不会是曹军在这雍丘设伏?”徐荣摸了摸脑袋,问道。 “我早便派了探骑探过,雍丘四面旷野,如何设伏?”李儒指着雍丘四周,确如其所说,雍丘四面旷野,不似能设伏的样子。 “如今破局之计,唯有先取下雍丘,虏了荀彧,再作归计。”李儒心中决然,“如今白马陷落,我军粮道被断,若不速战速决,恐怕再无翻盘机会。” 他拍了拍徐荣的肩膀,“将军即刻随我入城,生擒荀彧!” “诺!” 西凉铁骑缓缓开入城中,李儒刚至城门口,竟有几只乌鸦从空中扑棱着翅膀俯冲而下,来啄他胯下马儿的眼睛,那马儿受了惊,抬起前蹄猛地一甩,竟将李儒摔下马来,还好地面上积雪甚厚,未伤到筋骨。 “混账鸟儿!”他不禁咒骂一声,从雪地里起身,拔剑向那几只乌鸦砍去,却被鸟儿灵活躲过,飞上天空,又是凄厉地叫着。 李儒面色阴鸷,这凄厉叫声令他好一阵心惊肉跳。,此等不祥竟在入城时出现,真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又细细回想了一番,在城门口驻足了一阵,这才缓缓入了城。 行军至主街口,忽地见得东城楼之上,那烽火台上,一股浓烟冲天而起,将那刚刚升起的晨光尽数遮住,仿佛又是回到了黑夜。 “那东城门烽火怎的燃了?”李儒皱起了眉头,斥问中军司马。 “军师,我并未传令点燃烽火啊!”中军司马亦是十分迷惑,自己并未传令点烽火,如何起了烽火? 李儒见那中军司马亦是摸不着头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自己怕不是中了荀彧之计了! “速速随我去东城楼!” 李儒纵马直直奔向燃起烽火的东城楼,身后,中军司马,徐荣与一众亲卫紧紧跟随。 城楼之下,有数十曹军设卡,拦住了众人去路。城楼之上,有一披头散发儒生,手中掌了一个葫芦,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太傅王煜,我在此等候多时了!” “你是何人,荀彧在何处?”李儒看着城楼上的人,此人并非荀彧,他曾为王煜驾车,与荀彧在阵前有一面之缘,可城楼上的那位,身姿弱如拂柳,并无荀彧那般万般风华,且他竟将自己错认为王煜,显然是不知王煜究竟是何模样。 对方轻笑一声,端起手中葫芦痛饮了一口,“阁下犹燕之巢于幕上,竟不知自己处境,好不可怜。” 李儒正欲反驳,却闻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那味道,像极了当年陷入水深火热的东都洛阳。 四处的温度开始莫名其妙的升高,而城楼上的戏隆脸上笑容更甚。 一股磅礴的气浪从李儒身侧的民舍中喷薄而出,将他从马背上冲了下来,落在旁边的雪地里,翻了几个跟头。他努力撑起身子站起来,不知何时,周遭的民舍都燃烧了起来,熊熊的烈焰升起,正在吞噬整个雍丘。 李儒感觉手上有些粘湿,他抬起手一看,整只手上沾染上了黑色的黏稠油状物。 “火油!你竟要焚城?” 李儒惊怒交加,没想到自贾诩焚城后,还有人要重复洛阳的惨剧。 “太傅大人,你大可放心,雍丘百姓早便被我撤出城了。”戏隆俯瞰着整座陷入火海的雍丘,哈哈大笑,“这便是为我二人专门作的归宿!阁下安心赴死便是,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徐荣!”李儒朝着火海中呼唤,却没有人回应,一众人都被四处爆炸的气浪冲得七零八落,早便不知去向。 飘忽的火苗铺天盖地四面向他压来,李儒抬头仰望,整片天空都被火光映红,滚滚浓烟升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味儿。 没想到这荀彧的中军大纛竟是诱饵,自己还是太过小看对手! 他从地上捧了一捧雪,摞在了袍子上,顶着火苗冲向东城门。此时出城,还有机会翻盘!城外仍有数万西凉铁骑! “咱们黄泉再相会,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一程!”身后,那儒生一边咳嗽一边大笑,李儒回身一看,他竟从城楼上纵身跳入了火海中,一瞬间就被烈焰吞噬,化为焦炭。 他腰上别的酒葫芦倒是从火中滚了出来,滴溜溜的转到了李儒脚下,发出噼噼啪啪的燃烧声。葫芦口中滴漏出涓涓细流,也燃烧了起来,好似一条细细火蛇,死死地缠住了李儒前进的路。 李儒飞踢起一盆雪,将那火蛇盖灭。脚下,前进的脚步愈加坚毅。 荀彧,这绝杀虽非为我准备,可我李儒却踩了,是我李儒无能,对不起西凉军的将士们。若我大难不死,必要为死于水攻火焚的数万西凉军将士报仇! 第一百零八章 赈灾之策 “阿叔,请。” “莫那么客气嘛,随性些好。”庞统大大咧咧地坐下,全然没有古风仪态,仿佛一山野农人,让郭嘉顿时心生好感。 二人入了酒肆二楼厢房,下坐雅间,郭嘉为庞统斟了一杯。 “家师对阿叔之才,一直是推崇有加,曾言襄樊之名士,首推卧龙凤雏。嘉虽早闻阿叔大名,却一直不曾见过......” 庞统抿了一口樽中的酒,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小兄弟师从何人?” “嘉师从颍川书院,家师荀爽。” “原来是荀老爷子的弟子,令师身体无恙否?”庞统从位置上一轱辘起身,正襟危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我听闻前些日子,那太傅王煜汝南坑儒,可是坑杀了数百世族子弟,且皆是儒生,荀氏也未能幸免。” “老师早在那前便已仙去。当朝太傅亦是小生师兄,也是老师的弟子,汝南坑儒,其中缘由复杂,请恕嘉不能与阿叔言说。”郭嘉听闻庞统提及荀爽,沉默了一阵,答道。 “无妨无妨,在下不过好奇打听打听,奉孝老弟不说也罢,只是可惜了......”庞统见郭嘉一脸戚容,便不再言说,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故人已去,莫再徒增伤悲了。” “哪里的话,倒是阿叔此行来晋阳,所为何事?”郭嘉强扯着嘴角,露出个难看的微笑。 “我于襄樊交有一挚友,名叫司马徽,此人本是颍川人,与颍川书院亦是渊源颇深,先前汝南闹了黄巾,便隐居于襄阳城北水镜庄中。”庞统脸上泛红,身体摇晃,已是有些微醺之意。 “那司马德操委我来这并州晋阳,助晋阳之民渡过难关。奉孝老弟与当朝太傅既为师兄弟,不妨替我与他说说,重修汾河大坝,再免去受灾两县一年赋税,开仓以赈灾,如何?” 郭嘉听了庞统一番醉言,摇了摇头。司马徽与老师荀爽确是好友,可这个忙却有些难办。 他何曾不想速速重修汾河大坝,可如今寒潮来袭,如何能重修的了?朝廷本就花钱如流水,去年修河内行宫,今年南征濮阳,还是借的司马氏与卫氏的债款,国库早便空空如也,如何免去两县赋税?开仓更是不可能了,粮食早都运往白马支撑十万大军,如何还有口粮开仓赈济? 皇帝将他推到这水深火热的晋阳,远比那修行宫的活来的难。 郭嘉有些迷茫起来,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何况他呢。 “哈哈,我与你开玩笑呐!”庞统见郭嘉不答,哈哈一笑,端起桌上酒樽向他一示,“来,奉孝老弟,再来一杯。” “阿叔有所不知,嘉是天子钦定的司空,特来这晋阳调查汾河大坝决堤一事。”郭嘉举起手中酒樽,与庞统示意,脸上却是有些不忿。“嘉亦有心赈灾,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早已无钱无粮,钱粮早便拿去修行宫,征濮阳了。” “我有一策赈灾,老弟不妨听听。”庞统收起笑,拢起宽大的袖子,目光变得锋锐起来。 “阿叔请说。” “奉孝老弟以为,赈灾必须要用钱粮吗?” “若无钱,则不能雇工重修大坝,若无粮,民则不能饱食度过此年。”郭嘉有些不明白庞统的意思。 “然也,但朝廷此时无钱无粮,所以并无救济之法。可此时两县受水淹之苦,万顷良田被大水冲毁,这些废田若是今年租于世家大族,换取修坝之钱,再提供灾民修坝工役,从其他几县供以吃食,岂不两难皆解?” 郭嘉听完庞统所说,点了点头,心中却已经掀起万丈波澜,暗叹此人竟身怀如此大才,片刻间便想到了解决之法,真不愧为襄樊名士之首! “此策却有可行之处,但细节末枝处,还需细细打磨过......” 郭嘉咂了咂嘴,如此大才,尚未出仕,若把他拉入河内王庭,助师兄一臂之力...... 二人边对酌边商量这赈灾之策,不知过了多久,再摇晃起身时,已是月挂树梢。 “阿叔随我去中都罢,此事我们一并去查,如何?” 郭嘉醉眼朦胧,朝庞统离去的身影挽留道。这赈灾之策虽然可行,但具体如何实施,落到实处,还需要庞统的相助。 “老弟与我自会有缘再相遇,不必挽留。”庞统洒脱地摆了摆手,离去的身影隐入了夜色当中。 第一百零九章 胜负尚未见分晓 东城门仍死死地紧闭着,而身后的燎人烈火转瞬即至。 李儒背靠着城门,剧烈地大口喘着粗气,铺面而来的浓烟呛入口鼻,使他是涕泪横流,不停地咳嗽。 城里正在不停地发生着爆炸,灼热的火油触碰冰冷的雪花,碰撞时炸开的气浪将成片的民舍轰的倒塌,燃烧的碎片如同那锋利的飞矢,无情地屠杀着城内仍还幸存着的西凉军。 爆炸声中混着无数的惨叫声,如同一把小刀不停地割着李儒的心脏。 “荀彧!”他仰天长啸,心中无限恨意难舒。迎面爆炸气浪冲来,把他死死地压在了城门上,伴随着飞来的数片燃烧木片扎在他的腹部,钻心的灼烧感传来,却并没有流血,伤口的血在一瞬间就被蒸干了,只剩下块焦黑的木片残留在窟窿中。 李儒两眼一黑,差些昏厥过去。忽得听闻背后城门传来吱呀声,竟是向外动了半分。 “军师!徐荣这便为你开门!”城楼上方传来断续的呼声,应该是徐荣的声音。 他仰头看去,城楼上是火光冲天,早便化为了一片火海。 “将军快快逃命罢,莫要管我了!” 城门依旧在缓缓移动,应该是徐荣仍在拉那缆绳,“徐荣!还不快走?” 火光之中,隐约露出人影,那如铁塔般的黑甲将军,手中握着一根粗粗的,被烧红的铁索,努力地向外拉着,平日里三人才能拉动的城门,竟被他一人给拉开来了。 “西凉军可以没有我徐荣,怎可以没有你李儒!”徐荣于火焰之中哈哈大笑,浑身铁甲烧的赤红,那睥睨天下的姿态,好似天神下凡。 “军师,若有来生,我仍随你征战天下!” 他执着铁索,一步踏入那火海,城门猛的一阵颤抖,随即应声而开。 “徐荣先行一步!” “徐荣!” 李儒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冰冷的空气随着城门打开而灌入,与城中的灼热混合,火油爆炸的热浪随即而来,将李儒整个人掀飞了出去,落在城外的雪地里。 他挣扎着起身,看着爆炸轰鸣声四起的火海雍丘,不禁泪流满面。转身再观城外驻军,惨状更是触目惊心。 西凉铁骑不停地组织着冲锋,却被四面的马拒与投石压制的没有办法完成突破。原本四周是旷野的雍丘,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壕沟,源源不断的曹军从中涌出,将西凉铁骑死死地围在了雍丘。 李儒不曾想到,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曹军主力,竟然就藏在他眼皮底下! 他看着如同困兽般不停被屠戮的西凉铁骑,怒极攻心,喉咙不禁一甜,一口污血喷在那雪地中,星星点点是泛着污红。 “堑壕!竟用堑壕藏兵,限制我骑兵冲锋!”身后是焚烧的雍丘城,身前是被屠戮的西凉铁骑,李儒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荀彧的目的不仅仅是擒杀王煜,还是要将西凉军斩尽杀绝啊! “十万大军啊!五年之内,我寒门前途无望啊!” 自己在弑杀少帝后,仍能在朝中任太尉重任,正是因为麾下的西凉大军,刘协不敢轻易对自己出手。然而仅濮阳陈留两战,西凉军损失恐怕就不下七万,刘协再无理由留着自己身居高位,如此一来,寒门在朝中再无实权。 不知不觉间,溃散的西凉铁骑都聚到了李儒身边,曹军的包围圈也逐渐缩小。 曹军阵中,出了一位黑甲红袍的将军,扬鞭策马,缓缓走至阵前。 “王煜,你已无路可退,何不投降!” “曹操!你这奸贼,先前你出逃洛阳,我就该将你格杀!”李儒瞳孔一缩,没想到曹操竟然已经返回了兖州。 “文优?怎会是你!王煜何在?”曹操亦没有想到,敌方主帅竟不是王煜,而是昔日与他同朝为官,每日相见的那个丞相长史。 曹操身任前将军时,曾常常与李儒讨议军事,直到他行刺董卓,出逃洛阳时,李儒不再与他有来往。之后李儒又犯下弑杀少帝之罪,二人终究是恩断义绝。 “奸贼!我怎会告知于你。”李儒破口大骂,“胜负尚未见分晓,西凉铁骑!” 身后,数千西凉铁骑整齐划一,发出震天怒吼。 “死战!死战!死战!” 曹操见西凉军战心仍切,不禁叹了一口气,如此军容,不知自己的青州兵何时才能拥有。他走马回到阵中,不再观李儒做困兽之争。毕竟,面对于自己十倍的兵力,加上马拒,投石,堑壕,即使西凉铁骑再精锐,也无法完成突围。 “明公————”突然,原本驻守谯县的荀彧疾马飞奔而来。 “文若,你怎么在此处,谯县呢!”曹操心中露出不详的预感。 “明公!淮南袁术举五万大军来犯,现大军已至谯县,与徐晃的西凉铁骑会合,怕是不过一个时辰便能到这。”荀彧面色难看,“我军该撤兵了。” “胡说八道!”曹操双手握拳,面色狰狞,“你可知道,这战机,是志才用他的命换来的!” 他用手一把拉住荀彧的衣领,指着正在燃烧的雍丘大声叱喝,“本来在这雍丘火海里的,应该是你,是你!” “我当然知道!”荀彧扑通一声,跪在曹操面前,“明公,我恨不得替他身死,可正因为如此,我等更应该撤兵,倘若西凉铁骑与袁术大军里应外合,我军招架不住!西凉军已受重创,可以收手了!我军撤往许县,将濮阳陈留交给袁术和王煜,让他们争去。” 曹操浑身颤抖,荀彧说的确实不错,是自己一时之间被热血冲昏了头脑,但自己不甘心啊!割舍半数兖州,戏隆身死雍丘,自己却不能擒杀王煜,收复失地,是何等的羞愧! “你可知,包围圈中的并非王煜,而是李儒。” 他见跪在地上的荀彧身子一颤,长叹了口气,“文若,下令撤兵,各军撤往许县!” 李儒正欲死战,不知为何,却见曹军如潮水般向西退去。“怎么回事?”他看着曹军退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一十章 使臣刘晔 李儒坐在陈留郡守府的大门台阶上,眉头紧锁。 随着曹操军的撤退,兖州之战暂时落下了帷幕,可是现在袁术的插手,却令他有些进退两难。 “军师,袁术军来了使者求见。”徐晃火急火燎地跑来禀告。 如今,袁术五万大军就驻扎在城外,而西凉军只有不到万人,其中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请他到厅前一叙。”李儒虽早就知道了对方的意图,可不得不笑脸迎之。 “李太尉!不必请了,我便在此处。” 李儒抬头望去,只见得迎面走来一儒生,身着淡青色长衫,手中把玩着一只棕色的雏鸟,直到走近了他才看清,那手中的雏鸟竟是木制机关偶,细节雕刻之精美,栩栩如生,神韵仿佛活物一般。 “敢问阁下名姓。” “在下是袁公麾下武库令,姓刘,单名一个晔字。”只见得那人手指舞动间,那木制机关偶竟化为一块平平无奇的小小木方块,让人好不惊奇。 “原来是刘武库,请。”李儒虽有些惊讶于对方的手段,却不表露在脸上,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哪里的话,李太尉是客,怎能我先入府呢。”刘晔微微一笑,将李儒伸出的手压下,“还是李太尉先请罢。” 试探!对方已经开始试探李儒的底线了,李儒眼神一凝,一种本能的危机感泛上心头,像极了他对弈荀彧时的感觉。这个名叫刘晔的武库令,才华绝不在他之下。 对方早已将自己认作这陈留之主,根本没将西凉军这些残兵败将放在眼里。 “刘武库,这天下都是大汉的天下,哪有主客之分?我已备下酒宴,还请武库大人莫要推脱。”李儒哈哈一笑,反手携起刘晔的手,拉着他一并踏入府中。 二人落座,菜品一一端上,觥筹交错间,刘晔率先发起了进攻。 “李太尉,袁公托我来问,这陈留与濮阳二郡,归属究竟如何分配?”那儒生端起手中酒樽,朝着李儒敬了一杯,“阁下身居太尉高职,庙堂之事如何,应该略知一二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李儒放下了手中长箸,瞥视了他一眼,“阁下莫非不知这个道理?况且这兖州之战,袁公未损一兵一卒,还有心思从朝廷手里索要城池......” “哈哈哈哈......”刘晔忍俊不禁,是憋红了脸,终于大笑出声。 “你!” “李太尉,你可知这是什么?”刘晔止住笑,伸出左手握拳,问道。 “自然是拳头。”李儒压住心中怒火,答道。 “李大人,既然知道这是拳头,难道不知道这大争之世,伐交频频,若没有过硬的拳头,有何脸面大谈道义纲常!” “砰!” 刘晔手中拳头猛地砸向案台,将案上的蔬果,肉羹,酒樽震得七零八落。 “李大人精通兵家之学,如何又在我面前捧读儒家仁道?” “你就不怕,我把你丢入油锅里烹了!” 李儒被刘晔所言羞辱得怒火中烧,猛地起身,手中酒樽往地上一摔,厅外,两队刀斧手应声而入,就欲擒下刘晔。 “且慢!”只听刘晔冷笑一声,根本不惧冲到面前的刀斧手,“李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在下身死事小,两家盟约破裂事大,倘若李太尉坏了袁公与太傅大人所定之事,城外的五万大军可不会手下留情!” “退下!”李儒将冲入厅内的刀斧手喝退,缓缓坐下,脸色阴鸷的可怕。 若不是自己中了那荀彧的连环计,怎会落得如此下场,竟受他一个小小武库令的威胁! “你......袁公的意思,你讲来便是,不必拐弯抹角。” “袁公的意思是,陈留归属我们,而那濮阳,则交付给你们。” 好算计!李儒心中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可他却不能爆发出来。这濮阳经过大汶河水浇灌,早便是泥泞满地,瘟疫横生,袁术特意挑走未受春汛洪水波及的陈留,而将受灾的濮阳留给自己,真是“用心良苦”! “且容我想想......”李儒轻轻抚着额头,不再看座下的刘晔。 “李大人,我也想给李大人时间,但城外的五万大军可受不得这寒潮,我只能答应李大人三日,三日之后,倘若西凉军不退出陈留,我大军即刻攻城。”刘晔向着李儒屈身行了一礼,话中尽显威胁之意,“彼时,莫要说在下不讲情面。” 李儒望着刘晔离去的背影,心中长叹。经世,我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令牌 寒潮足足持续了小半月,终于是有了消退的样子。 王煜半个月内,在临济收拢了两千余溃军,正准备北渡黄河,返回朝中。 他亦是听闻了雍丘大火的消息,只恨自己不在陈留,未能识破敌人的计策,然而陈留之战已是尘埃落定,他也只能扼腕长叹。 “文姬,该启程了。” 阳光正好,洒落在黄河冰面上,升腾起阵阵水汽,隐约能看见冰下的粼粼水光。这些日子,王煜身上的伤是好的七七八八,唯独这腿疾还是时常发作。兖州一战,冰寒之气侵袭身体,这腿疾症状更是加重,膝盖处甚至鼓起了两个青紫色的肿块,严重时,不能支撑站立,如今他只能坐四轮车,待到回朝再寻御医想办法。 “好啊。”蔡琰捋了捋遮眼的鬓发,答应了一声,推着车往船上走去。 “这次你来兖州,若是蔡老爷子知道了,恐怕要发疯了。” 王煜摸了摸额头,若那老儒知道了女儿跟他来了兖州,必然要发难于他,自己汝南坑儒时便与他结下了梁子,现在岂不恨他入骨? “经世,此事,我一直瞒着你......”蔡琰听得他谈及蔡邕,原本欢快的眼神一黯,“父亲曾与我讲过,若我来寻你,便逐我出门,不再认我这个女儿。” “这......”王煜沉默了,他自然知道蔡邕现在与他不对头,可如今是儒家治世,自己既然得罪了儒家,在朝中便会寸步难行。 蔡琰的话给他敲了警钟,他太不够重视世家了,甚至以为,只要有皇帝支持,便能够在朝中横行无阻。自己从袁术那儿回到朝里的时候,便已经有不少大臣弹劾他了,是刘协一力保下了他,可现在呢? 兖州一战,十万大军剩了不到万余,李儒与他,再没有强大的军队来维持自己在朝里的地位,此时,世家必然会群起而攻之,狠狠地撕咬他们这些寒门势力下的肥肉。而这一次,皇帝恐怕再不会力保他们。 但无论结果如何,总要回朝中一探究竟。王煜突然回想起,荀攸小朝会时模棱两可的态度,恐怕这一次,破局还得依靠他一回! “文姬,此事由我来想办法,先回了河内再说。” 他的手中,仍捏有一张王牌,如果迫不得已,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翻出来,让那世家大族好好看看,寒门的手段! 中都 中都县衙后房里,正坐着一个身着黑袍,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 “中都令,事情都已经办妥?” “既然是大人下令,早便办妥了。”那中都令笑了笑,手中递出一物,交到那男子手中,“大人信物,下官原物奉还。” 那是一块通体漆黑的木制令牌,上方雕了一头正在咆哮的巨熊,此物凶煞之气弥漫,隐隐有寒气逼来,让人心神都随之一滞。 “恰时分金,莫要忘了某一杯羹。”那男子不再多言,转身便出了县衙。 “哼!从那牢狱中逃脱,不是多亏了我司马家鼎力相助?竟还要装出一副臭脸,真是不识抬举......”那中都令看他出了府衙,不禁咒骂了一句。 庞统正漫无目的地在中都大街上走着,那青石街上,坚冰初化,仍有些潮湿,麻绳草鞋走上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格外的引人注目。 走至县衙门口,侧面突然冲出一人,二人是撞了个满怀,都跌倒在地上。 “娘的,真是晦气!”来人咒骂一声,听得庞统一阵不悦。 “阁下莫非走路不长眼?”庞统拄着行路棒,从地上翻身起来,身上的麻衣已是沾湿一片。他打量着来人,那人浑身遮在黑袍中,头上的斗笠被他撞了下来,面容十分凶狠,满脸横肉,好似贼子。 “你又是何处来的乞丐......”那人刚想破口大骂,突然拍拍脑袋,从地上捡起斗笠戴上,好似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便赶走了。 “混账,若是老子有时间,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庞统刚欲起身追他,忽地见着地上一块通体漆黑的木制令牌,那令牌煞气扑面,使得庞统瞳孔一阵,直觉告诉他,此物定不是凡物。 他拾起令牌,揣入兜中,混入了满街的人流当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鸿门宴 荆州襄阳 “玄德老弟,为兄敬你一杯!”主位上,一位白发老者端起案上的酒杯。 “哪里的话,景升兄肯收纳我这败军之将,已是万幸,弟有何脸面受之。”刘备连连摆手推脱,“倒是容弟敬景升兄一杯。” 身居主位的老者十分受用,遥遥举杯向刘备示意。 那老者,正是荆州八骏中的刘表,荆州牧刘景升。刘备风光上任豫州,却突然受到许县曹操的突袭,他联合袁术的人马数次打退曹操进攻,然而寡不敌众,又中了程昱计策,这才向南撤往了荆州方向。还好这荆州刘表亦是皇室宗亲,自然而然地接纳了同为皇亲的刘备。 “玄德老弟,为兄有一件要事,贤弟能否为兄度量度量?” “景升兄有话便说,若弟能做到,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刘备眯了眯眼,自己这位老兄显然是话里有话。 “欸!用不着贤弟如此。”刘表摇了摇头,拖起腔调咳嗽了两声,“贤弟有所不知,为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几年前更是得了一绝症,近日自觉时日无多,故想请贤弟定夺......” “这荆州牧之位,为兄究竟是传给咱那大儿,还是咱家老二?” 刘表抬起毫无生气的眸子,看向刘备的方向,手中的酒樽举起,却并未有作饮的模样。 “这......” 刘备有些犹豫,他早便听闻,自己这位老兄的长子刘琦,虽有着政才,却与刘表一般,身体患有隐疾,并不适合继承荆州牧之位。而那二子刘琮,虽没有大才,但却是荆州世族蔡蔡氏的子嗣,刘表能够维持这荆州稳定,蔡氏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部分。究竟该如何选择呢?刘备有些犯难了。 “吭!”坐在边座上的简雍轻轻咳了一声。 刘备突然一下子惊醒过来,这他人家事,自己岂可插手。 “景升兄家事,弟不敢妄言。” “贤弟不妨说说,为兄并无怪罪之意。” 刘表的目光柔和下来,将手中的酒樽缓缓放下,座下的将军蔡瑁见刘表放下手中樽,不禁叹了口气,自己的主公,还是心软了些! “依备的意思,景升兄不妨让长公子去江夏,让二公子去江陵,两厢治理之下,再观其政绩定夺。”刘备沉思了一番,谨慎对答道。 “为兄何尝为想过此法,只是大儿体弱,老二还未笈冠,此法并不适合。”刘表摆了摆手,并不赞同。 “这......弟也无良策,景升兄不妨请教请教荆州大才。” “他们皆是外人,如何管得我家事?”刘表摇了摇头,“既然贤弟亦无良策,为兄便不多问了,贤弟此来荆州,还有什么需求,便一并讲来,为兄好给贤弟备上,免得失了礼数。” 来了!刘备心中一喜。 “景升兄,备只是缺一容身之所,希望能有一处驻军,好让弟操练兵马,早日攻回豫州。” “这个好说,蔡瑁将军!” “末将在!” “有何处可供我这位贤弟练兵的?” 蔡瑁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刘表,“江陵有刘磐向朗,江夏有黄祖,襄阳有蔡中蔡和,恐怕并无空余的郡守之位,唯独......” “唯独什么?”刘表心中顿时不悦,“有话便讲,莫要藏掖着!” “唯独剩下那江北仍有一座小城,名叫新野,尚无兵马戍守,若皇叔不嫌弃,不妨去那里,也可与襄阳做个照应。” “新野不过小小城郭,汝莫非在欺辱我主?”座下,一员白袍小将剑眉倒竖,起身便喝道。此人正是那日督军追杀牛辅的赵云,他本是公孙瓒麾下小将,只因散盟时,与刘关张三人相谈甚欢,刘备又见他武艺高超,便向公孙瓒借了这员小将,后公孙败亡,赵云便一直跟随在他身边。 “欸!子龙,休得无礼!”刘备斥了一句,那小将才不情愿地坐下。 “蔡瑁将军,方才有所冒犯,备愿去那新野驻军。”他向蔡瑁躬身行礼,眼中却又一丝恨意隐藏。这蔡瑁,真是欺人太甚! 蔡瑁冷哼了一声,显然并不领情,“无妨,皇叔愿去便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水镜庄 襄阳城门口 “景升兄,弟拜别。”刘备向刘表一行礼,正欲离去。 “贤弟若有什么困难,就到襄阳来寻愚兄,我必鼎力相助!”刘表携住刘备的手,“你我皆是皇室宗亲,在此乱世,应当互相扶持才是。” “这是自然,备之心愿,此生定要光复汉室,九死无悔。”刘备的眼中,在一瞬间爆发出精光,而后又逐渐黯淡了下去,“景升兄愿意支持备,弟已是感激不尽,何有颜面奢求其他?备去也!” 只见刘备翻身上马,便往襄阳城北方向急急射去,身后,赵云简雍二人紧紧相随。 “主公,此人心志之高远,绝非泛泛之辈,我怕留下此人,祸及荆州啊。”蔡瑁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对刘表说道。 “刘玄德虽有鸿鹄之志,可无一立足之地,如何能成就大气候?况且你已经把他逼去了江北,对荆州没了半分威胁。”刘表瞥了一眼蔡瑁,“他既然通过了我的试探,又守信义,我等自然也该诚心相对,如何还能背地里捅他刀子呢?” “主公!唉......”蔡瑁叹了口气,自家这位主公什么都好,就是心地太过仁慈。 “好了好了,我们也该打道回府了。” 再说刘备,出城时已是夕阳西下,行路不到一个时辰,天便黑了下来,有些看不清路了。 这荒郊野岭,三人正不知何处投宿,忽地听见,前面传来了嘹亮歌声。 “主公,前方来了个骑着青牛的孩童。”赵云眼尖,远远看着了来人。 “走,去问问路。” 三人驱马到了那孩童身前,却见得那孩童闭着眼打盹,口中叼着根狗尾巴草,不停地嚼着。 “孩子,孩子。”刘备见他并无睁眼的意思,便唤道。 “与人言,怎不下马行礼?”那孩童一口啐掉狗尾巴草,悠悠然道。 “你这小童,好生无礼,我家主公何等身份......” 赵云刚欲伸手去擒他,却备刘备一手按住。 “子龙,不得无礼!” 刘备自知,自己在马上唤人,有失礼数,不能再仗势欺人。他即刻翻身下马,行了一礼,“先前是刘备失礼,还请见谅。” “你便是中山靖王之后,当今皇叔,刘备刘玄德?”那孩童猛地睁眼,从牛背上一跃而下,瞪大了眼睛看他。 “正是。” “寻着了!”那孩童咧嘴一笑,“我家主人已在前方庄上等候多时了,请玄德公移步庄上一叙。” “你家主人是何人,怎知我在此处?”刘备心中有些疑惑。 “玄德公去了便知。”那小童缄口不言,只是走在前面带路。 又是行了半个时辰,一座偌大的庄园映入众人眼中。那庄园是依山而建,三面皆种有竹林,虽坐落在官道不远处,门口有一条小涧相隔,是一块幽静宝地。 庄园门上,有块大大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提了三个大字,正是水镜庄,而落款之人,与颍川书院的牌匾一般,水镜先生司马徽。 “水镜先生!”简雍见得落款,不禁惊呼了一声,这水镜先生在天下名士中名望极其之高,他自然知晓。 “原来,这庄乃是水镜先生所建。”水镜先生的大名刘备也略知一二,此人也是颍川名士,却未曾想隐居于这荆北小庄中。 “玄德公,请吧,我家主人已在后厅等候,至于随行二位,且随我来。” “主公。一切小心。”赵云仍是有些不放心。 “无妨,水镜先生世外高人,岂会加害于我,放心吧。”刘备摆了摆手,漫步走入庄内。 后厅早便有人等候,一位黑衣老者正在掌灯夜读。 “中山靖王之后,豫州牧刘备,刘玄德拜见水镜先生。”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卧龙 “玄德公,不必拘束,这边落座。” 水镜先生微微一笑,也不放下手中书卷,伸手示意刘备上榻落座。 “那在下便不客气了。” 见刘备与他对坐,水镜眯了眯眼,笑道,“世人皆说玄德公平易近人,礼贤下士,今日与我一山野村夫同席而坐,可见此言不假。” “先生谬赞。”刘备摆了摆手,“先生当世大儒,折煞备了。” “欸......”水镜放下手中的书卷,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子,笑道,“玄德公心志,好比那九天之上的鹏鸟,而老夫的心志,则好比地上碌碌的走兽,哪里能相提并论呢,玄德公,对与不对?” “先生,备只愿天下太平,也好去做回那织席贩履的买卖......” 刘备听着水镜的夸赞,心中是微微一动,但脸上却并不表露。 “哈哈哈哈哈哈......”水镜见着刘备谦虚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玄德公,老夫只是一届山野村夫,即便如此也要藏着自己的心思,好生缜密!” 他忽地起身,从边上的竹篾中取出几块竹简子,丢在了案上,“玄德公,老夫一生修习相数,阅人无数,从未看错过一人,你既然不愿相信老夫,便从这几块竹简中挑出一块。” “哦?先生还会相数?”刘备的额头上逐渐冒出冷汗,他从进入后厅开始,仅看了一眼,便不敢与这水镜对视。 这老头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就仿佛浑身被浸入冷彻的湖水中,皮囊与灵魂全被洗了个遍。 他看着散乱在案上的竹简子,有些心烦意乱。他有些不相信水镜所说的劳什子相数,觉得就是这腐儒在蒙骗他的手段。 于是刘备闭眼伸手,随意从案上摸了一个,便递给水镜。 “先生,便这个罢。” “哦?玄德公不看看么?”水镜看着手中的竹简,笑吟吟地问道。 “一切皆是天意,不必看了。” “好,玄德公稍待,且容我解相。”水镜看向手中竹简,只见那简上用墨画了一个正正方方的小鼎,边上装饰有片片鱼鳞,在鼎上还伏了一只鹿儿,正仰首向天望去。 一时间,水镜是惊得膛目结舌,口中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先生,备这相,如何?”刘备见水镜面色剧变,心中不禁疑惑,出声问道。 “老夫一生,为人解相,从未见有人抽到过此简。”他将手中竹简递给刘备,“玄德公且看,逐鹿问鼎,潜龙于渊!恕老夫无礼,有大不敬之言......” “先生请讲。” “玄德公此生,紫极微光加身,只待一朝出水,便可腾飞于天际。” “紫极微光是何物?”刘备听得云里雾里,有些懵了。 “老夫说的直白些,便是玄德公要加身九五,只待寻得一能人辅佐,便可似那潜龙腾空起,逐鹿天下,问鼎旧都。” “什么!” 刘备听了水镜所言,心中大惊,双手不止颤抖,手中的竹简子掉落于地,发出噼啪响声。 “备乃皇室宗亲,岂可加身九五?” 水镜神色复杂,他本以为此人能复兴汉室,却未想到冥冥之中,这复兴汉室之法竟是他自己要加身九五之位! “先生,是不是相错了?”刘备脸上仍是不可思议之神情。 “《易经》相数,绝不会错,玄德公若不信,打乱再挑便是。” 噼啪声在案上响起,刘备又伸手去取,随手一挑,翻面一看,果真还是那片鹿与鼎,简上的鱼纹栩栩如生,好似这简上的鹿儿要活过来一般。 “不可能......不可能......” 再打乱,再翻! 依旧是那片竹简,那黑墨画的鼎好似化成了青铜之色,如同东都洛阳的天子之鼎一般碧绿。 连续挑了几次,仿佛冥冥之中,有因果引导着刘备去选这块简。 “玄德公,因果已成,不会再变了。”水镜看着状若疯狂的刘备,叹了一句。 “怎么会......”刘备瘫软在榻上,心中的信念如同瓦罐般破碎,自己复兴汉室,难道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若备此生不加身九五,复兴汉室可还有望?”他现在已经彻底相信了水镜的相数,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先生既然能堪破天机,能否为备指点迷津?” “老夫只为人看相,若玄德公问老夫汉祚何去何从,汉室复兴与否,老夫答不上来。”水镜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刘备的问题。 “那先生可否出山,备虽不才,心仍有复兴汉室之志,望先生委身,与备共相国事。”刘备从榻上起身,躬身于地,向水镜一拜。 “哈哈哈哈哈......”水镜听到刘备所言,突然大笑起来,惹得刘备一阵愕然。 “玄德公寻错人了,老夫并非国士,不过一乡野村夫尔,只是修得些旁门左道,不足称奇。”水镜连忙把刘备从地上扶起,又言道,“玄德公若信得过老夫,便去那南阳卧龙岗,那里有一位奇士,可助公成就大业。” “天下还有比先生之才还高的奇士?”刘备将信将疑,虽然水镜的手段称奇,可此言有些敷衍之嫌。 “玄德公,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其才华比我是十倍不止,公何必退而求次,取劣马而舍良驹呢?”水镜见刘备仍是不信,又道,“老夫已为玄德公写好了荐书,公去便是了。” “那我便听先生一言,待回了新野,便去寻那卧龙。” 待刘备第二日醒来,庄上早就不见了水镜身影,去问那小童,也是一问三不知,只道主人出门游玩去了,并不言归期。刘备一行只好拜别,回了新野。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初闻端倪 中都 府衙之上,郭嘉身着钦差袍服,坐于侧位,而那中都令则坐在主位。 “着修坝工役!”中都令大手一挥,惊堂木落于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衙役压上一众工役,有十来人,大多精神萎靡,显然是被关了不少时日。 “尔等都是去年翻修汾河大坝的工役?”中都令扫视着跪在座下的工役们,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威光,而被他看过的工役都畏缩着低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回禀司马大人,我等都是去年翻修汾河大坝的工役。”领头的工役头子唯唯诺诺地点头道。 “好!我且问你,这汾河大坝今年决堤,是不是尔等翻修不利所导致的?”中都令目光咄咄,好似噬人猛虎。 “这......”那工头有些犹豫。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有何犹豫的!”惊堂木又是在案上一砸,吓得座下众人一哆嗦,“贱民,你可要想清楚了答!” 中都令话中,已满是威胁之意,听得郭嘉有些不悦。 “司马大人,何必与百姓如此大动肝火,坐下慢慢审便是。” 中都令这才发觉,自己竟已从位置上不自觉地站起,他讪讪一笑,缓缓坐下,“司空大人,这些个贱民,若是不逼逼他们,难保他们不会有所隐瞒。” 郭嘉并不听他胡言,他看向那工头,从工头眼中竟看出了丝丝挣扎神色。再联想中都令带有威胁的话语,郭嘉闻到了些许端倪。 “这翻修究竟如何,速速道来。”一旁,中都令仍在催促着,听得他有些心烦意躁。 “是......是!禀报司马大人,这翻修不利,都怨草民嫌制熟土麻烦,在料中掺杂了不少生土,致那春汛一冲,大坝便塌了......”那工头目光闪躲,一口黄牙死死咬住下嘴唇,惨白的脸色有些难看。 “好!本官再问你,此事与他人可有干系?” “与他人并无干系,是草民一时间浑了脑子,干出如此丧天良的事儿。”那工头连忙摇头,矢口否认道。 “好!你便在这书上画押,再在案结上画押......”中都令刚想把手中的案录与案结递过去,伸出的手却被郭嘉给压住了。 “这......司空大人?”他愕然地看向身旁的郭嘉。 “我的县令大人,司马懿大人!如此审案,可有些不符合《汉律》啊......”郭嘉眯了眯眼,扭头微微笑着,看向愣在原地的中都令司马懿。 “《汉律》中有道,审案需由陪笔执笔,主审官不得录写案录,是也不是?” “这......是如此......” “《汉律》中有道,若无他人证,物证,本人证齐全,不得以录写案结,是也不是?” “这......是,是如此......” 司马懿哑口无言,他早便熟读汉律,怎么会不知这些。只是他见郭嘉年少,自以为同龄人中,没有敌手,又听闻这郭嘉是寒门子弟,本是朝中执金吾调任,以为他并不懂这《汉律》,是来这晋阳游山玩水的。可不曾想,这位司空,朝中钦差,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堪。 “既然司马大人也知晓《汉律》,那事情便好办了,陪笔!” “卑职在!” “将司马大人的这份案录撰写一遍,送他画押收录。” “诺!” “此案疑点颇多,还需侦查过才可再审,犯人先押回牢里看管,待我去过汾河大坝再议,司马大人以为呢?”郭嘉撇了一眼仍愣在那的司马懿,问道。 “司空大人要亲自去汾河大坝?”司马懿心中一个激灵,这个郭嘉,还真是难缠,难怪父亲要他提着胆做事。三弟死谏皇帝,这才刚从狱中放出来,又派了这么个钦差来中都,皇帝好不放心他们司马氏! “若不亲自去,如何知晓其中端倪?”郭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看得司马懿有些毛骨悚然。 “对了,司马大人,我的赈灾方略,你以为如何?”郭嘉不经意间问道。 “这个赈灾方略,在下以为中都兹川二县施行,应该并无太大问题,可以一试。”司马懿听闻他提到这个,顿时来了精神。 这将贱民的土地都收入世家大族的囊中,这本就是他的粗略方针,而郭嘉竟然来时就带来了成熟的计划,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如此敛财,不出半年,这濮阳之战的出血,便可以从贱民的身上抽回来! “如此便好,那我便放心去了。”郭嘉大袖一挥,出了府衙而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使西凉 河内行宫 阳光正好,如瀑布倒悬入窗内,斜照在刘协的书案上。 那里静静地摆着一纸战报。 兖州一战,大将徐荣战死,十万大军剩下不过万余,陈留被袁术分了去,济北被袁绍偷摸夺了,唯独留下满目疮痍的濮阳,损失如此之大,却未夺得半分好处,这仗究竟是如何打的! 刘协一夜未睡,心中现在是烦闷不已,之前立王煜为帅,百官与并州各世家大族是十分不满,更有甚者,竟跑到宫门前逼宫,忤逆他的圣威,如今兖州之战落下如此结果,难免百官世族不会变本加厉,自己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传御史荀攸!” 自心腹臧洪为商贾一事出使西凉,刘协便一直苦恼自己该与谁一起商讨政务,杨彪,司马防,司马孚,司马朗几人,虽是能臣,却为家族之事掺杂私心,并不能一心为国,而寒门之流要么去了兖州,要么便去了晋阳,思来想去,只好请那位态度模棱两可的荀攸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不一会儿,荀攸便匆忙地赶了进来,跪伏于地。 “臣荀攸,拜见陛下。” “爱卿免礼,此处并非朝堂,不必如此拘谨。”刘协见荀攸到了,脸上的愁云这才散去几分,“朕传爱卿,有一要事相商。” “赐座!” 荀攸挺起身子缓缓坐下,“陛下请讲,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分内之事。” “爱卿先看这兖州传来的战报。” 荀攸起身走上前,接过刘协手中递来的战报,凝目读去,心中已是掀起惊涛巨浪,没想到这十万大军南征,竟然只有如此微末战果,难怪皇帝急着传唤。 “这......” 看到王煜落败于荀彧之手,荀攸的古井无波的心竟有些高兴起来,但他面上仍是不露声色。 “公达,朕将此报反复看了一夜,未能安眠啊。”刘协抬起臃肿的眼睑,满脸愁容地看他,“朕只有一问,此战,对李儒王煜,该如何处置?” 荀攸沉默了,皇帝还未下定决心,这是来问他如何制衡寒门与世族了。 “陛下是想保下太傅太尉,还想得世家大族的支持?” “正是如此。” “臣以为,难于登天。”荀攸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朕方才不过说笑,公达不必当真,凭着公道只管道来便是!”刘协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话中的意味让荀攸有些捉摸不透。 “若依臣之见,要想百官信服,有三法可治,陛下姑且听之......” “公达教我。”刘协盘起袖子,一脸恳切。 “乃是一关,二拖,三把柄。”荀攸闭上眼,沉吟了一番道。 “何谓一关,二拖,三把柄?”刘协不解。 “所谓一关,陛下即刻调遣御林军,前往壶关,即刻擒拿王煜,押入大牢听候发落,绝不可半分拖沓。二拖,便是只革职关押,不论罪,此战已是拿下濮阳,并不算败仗,只能算是惨胜,论罪落不到王煜头上,陛下扣他,已是对百官有了交代,想毕众人不会再步步相逼,而只要不论罪,便动不了邢,自然保下了王煜。”荀攸突然不再讲了,引得刘协一阵犯急。 “三呢,三把柄如何?” “陛下,这三把柄,也是我今日方才得知,廷尉府有密报从晋阳传来,是司空郭嘉亲笔密信,还请陛下过目,臣再将这三把柄细细道来。” 荀攸从腰间取出一个竹筒,将其中书信倒出,送到刘协案上。 长安旧宫 “来使何人?”董璜居主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位河内来使。 “郎中令,臧洪。” “原来是臧大人,来人,上座!”立侍一旁的贾诩面无表情,伸手一指,旁边的侍从便抬上一把朱红圆座。 “臧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为我结旅商社所押一百三十二位商贾所来,文和兄的手笔,不会自己不知道吧?。”臧洪负手而立,并不落座,“这长安旧宫,气派依旧,重修花了不少钱财吧?” “阁下何意!”贾诩听闻臧洪提起商贾之事,顿时脸色大变,没想到自己的计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被对方看破了。 臧洪见贾诩神色间不自然,冷笑一声: “若是这一百三十二位商贾离奇身死,天下商贾不敢入雍凉,你看这雍凉生计,可还有往日的勃然生机?”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赤霄剑 南阳隆中 袅袅炊烟从眼前的庐子里升起,惹得来客有些饿了。 那人身着一身青色斗篷,头戴蓑笠,背后的黑布里不知裹着什么东西,有一种古朴的厚重感。 他踏上田垄,远远望见播种完正打算收工的农人,脸上泛起一阵欣喜。 “大兄弟!” 他吆喝着跑上前,脚下的草鞋踏进水田,有些沉沉地抬不起来。 “兄台,莫再往前走了,田里水深,且待我过来拉你。” 那人倒是走的飞快,好似如履平地,待走近了一看,原来是脚下踩了一双高跷,在水泞中也不受阻。 “来,兄台上来说话!” 农人一把将来客从田里拉起,见他狼狈模样,不禁哈哈大笑,“兄台从哪里来,又往何去,怎到了我们这卧龙岗来?” “卧龙岗......”来客听得地名,一阵思索,“我听闻水镜先生言道,这孔明隐居南阳,莫不是在这卧龙岗中?” “兄台原来寻的是家兄,家兄确实居在这卧龙岗中,前些日子出游了,昨日才刚刚归家,若是兄台欲见家兄,不妨随在我身后。”那农人听闻来客提及家兄,倒也爽快,答应了下来。 “如此倒是省去我不少力气......”来客长吁了口气,“在下姓徐,单名一个庶字,是令兄的好友,倒还未问大兄弟名姓。” “在下诸葛均,徐兄弟,请吧。”诸葛均脱下脚下的高跷,热情地伸手为徐庶指着方向,二人一前一后,往庐子的方向走去。 院中,有一个黑面小生,正拿着根烧火棍,往土灶里挑戳着炭火。 “兄长,你看是谁来了!”刚进院门,诸葛均便向那人喊道。 “哦?”那人抬起脸,脸上被那炭火烧的有些黑不溜秋的,却隐藏不住面庞的丰润神光,两只眼睛极其深邃,好似漫天星辰一般。 “亮兄,好久不见了!”徐庶从诸葛均身后走出,朝他打了个招呼。 “元直,原来是你!来来,均,替为兄掌火。”诸葛亮将手中的烧火棍递给诸葛均,起身便往厅中走去。 诸葛均下意识接住,愣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兄长,今日不是轮到你下厨吗!” “元直来了,我自然要招待客人,你先掌着,下次与为兄再论。”诸葛亮慵懒的声音传来,看来自己这位哥哥,今天又想耍赖了。诸葛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坐下开始掌火。 二人在厅中落座,诸葛亮将壶中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徐庶,自己则取了一块麻布,沾水拭去脸上的污渍。 “元直此来,恐怕有要事相商?” “并不是有什么大事,亮兄也是知道,我自从当年行侠之后,便受官府通缉,自游学以来已有五年之数。今日途径卧龙岗,忽地想起水镜先生曾言,亮兄便隐居在这南阳,又号卧龙,会不会是在此地,没想到竟遇见令弟,真是缘分使然。”徐庶接过茶皿,笑道。 “原来如此,元直既然到此,不妨留宿几日,我这虽没有珍馐招待,粗茶淡饭,却是管够。” “亮兄哪里的话,我也是苦惯了,有我一口饭吃便好。” 二人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徐庶敛起笑脸,正襟危坐,“弟有一问,听闻亮兄学富五车,胸藏四海,常常自比管仲乐毅,不知可否为庶一解?” 诸葛亮亦收起了笑脸,“元直且问。” “亮兄如此雄才,为何只隐居在这小小草庐当中,肯当一个务农闲人?” “那元直以为,我应该去往何处?”诸葛亮沉默一阵,言道。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以亮兄之才,只要寻一明主,再以一身雄才相辅,不怕大业不成!”徐庶将背上的黑布包裹卸下,放在膝上,解开束缚,一条黑色木匣暴露在了空气中。 “元直兄所言不假,可亮遍观天下,并未见一明主,又何谈出山以成大业?”诸葛亮微微一笑,从案上抓起一柄鹅毛羽扇,轻轻一摇,“元直既出此言,应该心中已有去处了罢?” 徐庶并不回答,反手打开木匣,一柄通体赤红的古朴宝剑静静地躺在匣中。 “亮兄,可知这是何剑?” “不会......不会是高祖斩白蛇所用之剑吧?”诸葛亮古井无波的眼中泛起一阵惊讶,手中的鹅毛羽扇微微一顿,“帝王之剑赤霄?” “正是赤霄。”徐庶取出匣中之剑,使出全身力气,用力去拔,只见那剑是分毫未动,并不从鞘中脱出。 “如何拔不出?”诸葛亮眼中,惊异之光更甚。 “此剑,是我从洛阳的流商手中,用两个馒头换的,听闻他说,此剑古往今来,唯有负帝王之运者,方可拔出。”徐庶叹了口气,“我曾游遍大江南北,至今能拔出此剑者,未曾遇过。” “元直......” “亮兄,庶只有治一州之能,并无相一国之能,此剑对庶已是无用,倒不如庶今日把这赤霄赠予亮兄,好助亮兄一臂之力。” “这......” “亮兄不必推辞,庶心中已有去处,用不着这剑了。”徐庶见诸葛亮犹豫,洒脱笑道。 “去何处?” “并州,去投那......”他放下手中赤霄,置于案上,肚中却响起一阵异声。 “哈哈哈哈,肚子如何出了声?先吃了饭再说罢......”诸葛亮不禁打趣道。 他起身招呼,院里早已是菜香弥漫。 “元直,便当是在自己家里,莫要客气。”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各自的盘算 “你这是在威胁西凉?” 大殿中,如死般的寂静。 “罢了,那位爷想要什么,你说便是。”良久,贾诩才开口道。 “圣上说了,雍凉二州八成税金供入朝廷,每年再供入西凉驹五千匹,如此三年,所押商贾悉数奉还。”臧洪轻笑一声,“西凉军这点家底,应该还是有的。” “这是想对西凉扒皮抽筋啊,臧大人!”贾诩咬牙切齿,臧洪所提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若真像他所说一般上供,整个西凉三年内,无法支撑对外征伐的需求,“阁下未免有些过了,难道就不怕我西凉大军东出函谷?” “尔敢?”臧洪摇了摇头,咧嘴一笑,“文和兄倘若踏出函谷一步,山东诸侯必再度联合,群起而攻,恰时第二次反董联合,以现在的西凉,未免能撑得住。” “五成税金,良驹两千匹,不能再多了!”贾诩终究是服了软。 “八成税金,良驹五千匹,一丝一毫都不能少!”臧洪仍是不愿意让步。 气氛逐渐剑拔弩张起来,确实如臧洪所说,一旦现在的西凉军踏出函谷关,那山东诸侯就会如惊弓之鸟一般群起攻之,这绝不是一个好选择,因此贾诩才取了汉中,打算以汉中为跳板,进军川蜀;而且那百来个商贾倘若真的身死,以后的军械粮草,自己往何处去讨,结果真的无法想象。 看来还是轻率了,朝廷里能人不少,自己的计策竟被轻易地识破了,还被对方反将了一军。 “那好,但在下有一条件,朝廷索要之物,我等一并奉上,这所押商贾,阁下也要即刻放还!”贾诩眼中闪烁,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猛地往地上一砸,玉佩落地应声而碎,“若是不答应,那百来商贾,尔等杀了便是,我西凉大军东出,大不了玉石俱焚!” “文和兄说笑了,我早便料到阁下会接受朝廷所开的条件,故而派人将一众商贾都带上了,只要阁下供上钱马,立刻放人。”臧洪抒了口气,虽然他不明白贾诩为何要一次性将钱与马都付清了,但只要对方答应了,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既然说定,那么我也不多挽留,臧大人请回驿站吧。” “那么,在下告退。”臧洪躬身退出殿外。 “文和叔叔,就这么把钱马都送给朝廷?”一直未开口的董璜,见臧洪告退,才开口问道。他虽然不知道贾诩心中所想,但号称毒士的,绝没那么简单。 “无妨,他也要有福消受才行,这钱马就当是他臧洪黄泉路上的陪伴!”贾诩眼中一丝寒芒掠过,“若是路上有宵小蟊贼拦路,可不是我们西凉能做主的......” 壶关 长长的马队缓缓地开入关内,王煜坐在四轮车上,蔡琰正在他身后推着。 终于是回来了! 王煜现在仍有些不切实际的虚幻感,此次兖州一战是九死一生,无论是水淹濮阳,受困冰丘,还是死战白马,若是没有种种机缘巧合,自己恐怕回不来这并州。 在他沉思之间,残军全部进入了关内,身后的关门突然紧闭上了,王煜转头看向城楼,却见到了一位本不应该在此处的人。 正是那位御林军统领,杨彪。 “尊圣谕!太傅王煜于兖州一战,指挥不力,责令擒拿,压入大牢!”城楼上,杨彪取出一卷玉轴圣旨,大声诵读道。 四面营帐内突然杀出几队御林军,将王煜与蔡琰团团围住。 “杨大人,抓我一个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何须用御林军,我随你走便是。”不知为何,王煜竟然有些想笑。 皇帝还真是给他面子,竟派出御林军来擒拿他,摆明了是想护住自己,不给世家大族半分机会,只是这么做,却有些太过明显,那些个世家绝不会就此买账。 “经世......”蔡琰见着周遭的御林军,心中有些慌乱,“不会有事吧?” “无妨,你若不放心,便先回我府上待着,不出一月,我便来寻你,再去寻你那顽固老父说道说道。”王煜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蛋,“放心,咱命硬,若不想死,没人能杀咱。” “太傅大人,走吧!”杨彪接过蔡琰手中的推车,打断了二人的密语,“待大人从牢中出来,褪了层皮,我倒想看看大人还有没有这么狂的口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问政 河内大牢 王煜躺坐在青石板上,正要昏昏入睡,忽地听闻,那阴湿的地上,传来踢踏的响声,令他顿时惊醒。 监牢的门吱呀开启,一位穿着黑袍,身形挺拔的青年缓步踏了进来。 “学生刘协,特来与老师一见。”来人向他一行礼,摘下了篷帽。 “陛下!”王煜连忙起身,可是久未行走,腿上哪里使得上力气,又跌回青石案上。 “老师不必行礼了,今日我并非是以君臣身份与老师相见。”刘协连忙将王煜扶起,却见得他膝盖上的浮肿,整一个鼓包充斥着青紫色,十分诡异恐怖。 “这......老师这腿疾......” “本欲请教御医,奈何已经被陛下请到了大牢。”王煜苦笑了两声。 “老师,学生也是为了老师的安全着想......”刘协于心不忍,不敢再去看那伤处,“若老师忍耐不住,学生被便去请御医!” “不必了,这些苦臣还能吃的落,大计为要。”王煜轻抚额头,“陛下这次亲来狱中,怕是有什么要紧事要问吧?” “学生已经请教过御史荀攸,关押老师的计策便是出自他手,其中一关,二拖,三把柄,是......”刘协也不保留,将荀攸所教一五一十地告与王煜。 “如此,那郭嘉的密信,可否一观?” 刘协从袖中取出一卷锦帛,递到王煜手中: 臣司空郭嘉谨奏 汾河大坝决堤一事,形情错综复杂,涉及之众众多,臣思量良久,特修书一封奏上,其中附有案录口供。 臣亲往汾河勘察,决堤之口绝非自然而成,乃是蛮力凿开,仅此一条,便可知晓工头所供非实。 中都令司马懿,审案之法不符《汉律》,行事有失偏颇,恐有所异图,其后司马氏,必有牵连,望陛下提防之。 臣恳请陛下,调遣五百御林,供臣差遣。 臣必尽心竭力,查一个水落石出。 ———— “这汾河大坝,竟是人为凿开的?”王煜有些难以置信,大水无情,竟有人有意开凿大坝,致人伤亡,良田被淹,房屋被毁,真是罪不可恕! “而且,很有可能是司马氏在搞鬼。”提起司马氏,刘协便一肚子气,“朕待他们不薄,竟还整出个这些幺蛾子,让人好不爽快!” “倘若真是司马氏所为,那么事情就有些扑朔迷离了。”王煜沉吟了一番,“司马氏决堤,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是啊,学生也感觉奇怪。” “一切还未盖棺定论,便不能治司马氏的罪。”王煜摇了摇头,“待查出了汾河大坝决堤的原由,倘若真是司马氏在背后作妖,我等就有了司马氏的把柄,不再畏惧这些世族的攻击了。” 他理了理有些乱了的鬓发,“荀攸之计顾全大局,陛下可依他之计行事。” “善,不过学生仍有一问。”刘协双手怀抱,有些受不了这地牢的阴冷,“老师不在,徐荣战死了,李儒仍在那濮阳治水,我该以何人为帅,整顿兵马?” “李儒,陛下是如何处置的?”王煜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头疼,徐荣一死,朝中再无能够独领一军的将领。 “我将他连降三级,仍代行太尉之事,老师以为如何。”刘协答道,他亦自知,现在若是将李儒一并打倒,朝局就会彻底偏向世家大族一方。 “如此甚好,即刻将其调回朝中,再委派一人前往濮阳治水,仍用李儒统军。”王煜紧张起来的心顿时放下了,“陛下一定要小心!如今并州是由黑山军驻守,倘若有人趁着这个机会叛乱朝廷,必会以这黑山军为跳板,若是随意启用他人,后果不堪设想。” 王煜见皇帝的脸上有挣扎之色,便又劝道,“陛下,臣知晓陛下与李文优的恩怨,可是此时此刻之状况,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们可没有西凉军这支嫡系保护了。” “好,学生依老师的。”刘协沉默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老师好好保重,今日学生此来,已是费尽万难,恐怕近日再无见面的机会,学生去了。” “陛下......”王煜想要起身相送,身下的伤却令他无能为力,只好长叹一声。 “陛下保重......” 第一百二十章 黑山令 南皮 许攸在殿上不停的踱步,等待着袁绍的答复。 “主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失去了,并州便不再唾手可得!” “让我再想想......” 袁绍眉头紧锁,看着手中的几块竹简,一时间下不了决断。 前几日,邺城审配传来急件,竟是河内司马氏老爷子的密信,请袁绍亲起大军,与他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并州,废献帝而再立新帝。 “子远,你有何良策,先说来听听。” “我有三策,若三策并施,并州定然落入主公之手。”许攸见袁绍有些想通了,便谏道,“其一,以联姻之策蒙蔽圣听,攸听闻主公膝下有一女,名叫殷,年芳正好,若主公能将此女嫁入宫中,一可为缓兵之计,二可效仿何进,行外戚主政之实;其二,司马氏信中所言,黑山军尽在掌控之中,并州再无御敌之力,我等只需克壶关,大军便可在并州畅通无阻;其三,贾诩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绝不能放走了皇帝,还需派遣一军守在黎阳渡口,断其退路。如此,主公大业可成。” “在下附议,许攸所言不虚。” “公与先生也以为如此?”袁绍见沮授也附议,不禁有些惊讶,许攸与沮授向来不和,今日竟然会统一口径。 “按许攸所言,我等便可效仿当年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若天下有人不从,主公坐拥四州之地,兵甲无数,敢问何人可以当之?” 沮授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如此天降良机,如何能不把握? “嗯!如此甚好,听二位先生所言,我已豁然开朗,逢纪,你即刻启程前往幽州,将文丑将军调回来,我要一战定并州!”袁绍终于下定了决心,北方的乌桓已经被扫出了幽州边界,自己得把心放回中原之争上! “诺!” “子远,这和亲便麻烦你走一趟,千万小心。” “攸明白!” “公与先生,我家熙儿远在幽州,又少了文丑辅佐,还得靠先生多加看护了。” “主公权且放心,我必鼎力协助公子!” 坐拥三州之地的庞然大物,终于有了大动作。 河内 司马防坐在一把檀花木椅上,双脚踩在一朱红盆中,盆中水汽氤氲,给他苍老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朦胧。 “主子,二公子的密信到了。” 府上的娇妻正给他搓着枯树脚皮,那看家护院的管事便闯了进来。 “那么急做什么,呈上来。” 司马防眯了眯眼,没想到袁绍那边还没消息,反而是中都的先来了。他接过管事递上来的密信,剔去锡印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这位新任司空,真是小瞧他了,官职不大,怎么这么会兹事!” 司马防一时间怒火升腾,竟将脚下的朱红木盆踢翻了出去,滚烫的热水泼在地上,顿时整个房间里雾气腾腾。老头儿连连咳嗽起来,不知是给气得还是给呛得。 “给我招老三来!” 不一会,司马孚踏门而入,对这被满堂的雾气有些惊讶,见到自己老父脚下踢翻的洗脚盆,便都明白了。 “父亲,是何人惹你生气了?” “孚儿,为父明日上奏,要你去中都兹川二县,协助那司空郭嘉办案,你以为如何?”司马防盯着藏在雾气中的司马孚,声音有些发颤。 “怎么,二哥还搞不定那小小司空?我可不去那穷苦地方,儿只愿守在父亲旁边,朝夕相伴。”司马孚摇了摇头,说实话,自己并不像司马懿那般能吃苦,愿去做一个地方小官,比起实权,自己还是喜欢朝中虚名浮华。 “混账!” 司马孚听得父亲一声骂,便知事情不好,正欲闪躲,只见得雾气中飞出一块通体漆黑的木制令牌,上面雕了一块正在咆哮的巨熊。 司马孚伸手一揽,便将令牌取在手中,“父亲,这是何物啊!为何有如此浓烈的煞气?” “这是黑山令。” “黑山令?” 司马孚的眼中有些不解,他只听闻过黑山军,从未听闻过有黑山令。 “这黑山令,总共有五块,由张牛角,张燕,杨凤,于毒,眭固五位黑山军统领执掌。当年张牛角与张燕同为黑山军统领,张牛角受朝廷讨伐,身死之时,将手中黑山令交付了张燕,张燕一人有两块令牌,这黑山军便尊其为帅。” “那......父亲的黑山令从何而来?” 司马防并不答,他抬起手,挥去眼前雾气,“孚儿,不必多问,此次中都兹川,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老头子手中青筋暴起,五指扣在那蟾蜍椅案上,竟生生将椅案按出了五个凹痕,檀花木有些生裂开来。 “去了便替你二哥吩咐,莫再给我司马家添堵了!若是再像之前逼宫那般,你便不必再回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媒妁之言 河内司徒府 “许大人,陛下正在宫中召你,来使已到府门外了。”院中管事隔门轻轻唤道。 “我知道了,先让他在府门外稍候,我随后便至。” 许攸停下手中的笔,脸上表情是阴晴不定。 “司马老爷子,看来陛下已经知道我来了?” “许大人,莫不是在怪罪老夫?”司马防哈哈一笑,“我既然相邀袁公入主并州,便绝不会辜负。如今的陛下并非是当年的傀儡,有些眼线布置,就算是连老夫都不知晓,知晓许大人来拜我的司徒府,却是再简单不过。” “老爷子便不怕事情败露,合家被诛?”许攸听了司马防所言,脸色总算缓和下来,嘴上却仍是不饶人。 “哪里的话,许大人应该也知道,那些个寒门占据朝中重位久矣,那小皇帝心中虽有制衡之意,或是力不从心,或是心存怜悯,下不去手,如此优柔寡断,岂能为一国之君。因为这个,咱们世族在朝中已经是支不住脚,若再让寒门子弟在朝中作乱,恐怕大汉国祚便要消散殆尽了,老夫这才邀请袁公入主,好把持朝政,振兴汉室啊!” 小老头子越说是越委屈,那干枯的眼眶竟有些湿润起来。 “老爷子莫在攸面前演戏,攸知道,是那帮子人,触到您老的这个了吧?”那许攸却冷笑了两声,从袖中摸出了了一枚株钱。 “哈哈哈哈!”司马防收起一张苦脸,将面上挤出的几滴泪抹了去,“许子远,洛阳学府里,老夫最是服你,一眼便让你看穿了。” 老头儿起身背手,“许大人,老夫便不再与你说暗话了,今年春汛,汾河大坝决堤,便是老夫所为!” “什么!”许攸大吃一惊,“为何如此!这决堤若没有分流中都兹川二县,若是没有寒潮来临,大水早便冲到钜鹿之下!届时无数人身死,阁下究竟有何图谋?” “许大人,不妨想想,中都兹川二县,乃是晋阳耕种的大头,若是大水一淹,整个晋阳的粮价如何?” “必是暴涨!” 说到这里,许攸心中了然,“阁下必是提前收好了粮,待到彼时灾年,再以高价售之!” “不错,不仅如此,那新任司空郭嘉,竟想着将田租与世家,换以粮草赈灾,再许以工役,让灾民修坝,朝廷是一分钱粮不出,还敢称两难皆解?真给老夫出了一条好计策!”司马防眼中阴氲流转,“老夫偏是不租田地,定要那些贱民拿出来卖,若是不卖,老夫一颗粮也不予!” “老爷子,好算计!”许攸听完,心中有些发哆嗦,比起自己陷害政敌,这老爷子可是心狠手辣的多了!竟有魄力开闸淹田,若是让皇帝知道了,定然将他司马氏连根拔起,也难怪老头来寻外力助他废旧立新。 “许大人,你我都是为名逐利之士,用圣人的话说便是小人,可圣人早便死绝了,就剩咱们这些小人来扶持朝纲了,希望许大人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老头子蔑了蔑自己的小胡子,拂袖起身,“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呢,许大人,老夫腿脚不便,不多相送了。” “攸去了,老爷子保重!” 河内行宫书房 “臣,许攸,拜见陛下。” 许攸微微抬头,用目下余光瞥着座上的年轻皇帝,说实话,他还从未见过皇帝尊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怎么,朕的脸上有什么污物,值得先生注目?”刘协放下手中书卷,剑眉皱起,看向座下俯首的许攸。 “臣远观陛下,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中庭之处紫气喷薄,眉眼之间喜鹊叫闹,看来是有喜事要来了啊。”许攸略略一顿首,心中便想出了一套说辞,朗朗道。 “哈哈哈!好你个许子远,一副铃铛皮囊下,竟有如此伶牙俐齿,朕近日半点喜事没有,倒是给你说的愉悦不少!”刘协听得许攸胡言,原本心中的不悦散去不少,“朕听闻先生来了河内,还拜访了司徒府,便即刻派人来召先生,知道为何吗?” “臣不敢自作聪明,还望陛下告知。” “朕思大将军久矣,奈何受制于天下之势,不能入冀州一探,听闻先生在袁公麾下,侍奉其左右,朕有一句话,想要先生带给袁公,好解朕之思念。” “陛下请讲。”许攸有些懵了,这皇帝唱的是哪一出啊,之前以官位笼络,现又说什么思念,好不奇怪! “朕想请袁公入朝称职,如此并州人马尽数归于袁公麾下,朕再拜袁公为丞相,统领四州人马,助朕重返旧都,先生以为如何?”刘协从案上取出一片地图,递给许攸,“先生且看,若是袁公入朝助朕,北地四州,如此恐怖的力量,何怕乱臣贼子不灭,大汉不复?” “陛下,臣倒是以为,不如陛下将行宫迁至邺城,比这河内小城要好得多!”许攸冷笑了一声,没想到,这皇帝还能说出如此玩笑话。 “先生......以为朕的提议不成?” “何其玩笑!” “好,既然先生不为袁公交好而来,为何来朕这河内小城,难不成是来营私结党,勾结河内司马氏,来犯我境?” 刘协收起脸上笑脸,目光如剑,狠狠地刺向了许攸。 “哈哈哈,陛下有所不知,臣确是为结好而来,还请陛下听臣一言。” “还有何言,说来便是。”刘协本就是借机发难,没想到这许攸说辞倒是颇多,待听完后,再处置他不迟。 “臣有一媒妁之言,愿结联姻之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崤函天险 函谷关 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正在疾奔赶路,由西往东。 臧洪远远便望见了矗立在面前的雄关,不禁感叹,“想我高祖之时,崤函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没想到如今竟废止于此。” “臧叔,想那东都洛阳都被焚为灰烬,这寥寥函谷还有哪家会来一争啊。”一旁,一位白衣公子正用着手帕擦拭着面上横涕,听闻臧洪感叹,便笑道。 “仲道,话虽是如此说,可见这百年雄关,仍让人好生想念那昔日繁荣东都,那昔日鼎盛大汉呐。”臧洪暗叹一声,“走吧,入关。” 马队正欲入关,忽地听闻关上一声喝,只见四面山野之中,无数便服黑衣杀出,关上,亦是有黑衣把守,整支马队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臧洪去往长安为使,早便做了完全准备,自己孤身入城,派那卫家公子仲道领着五千甲士暂驻渭水河畔,待到事情谈妥,这五千甲士无论护送还是运物都不在话下,二人平安出了潼关,却未曾想在这里受了伏击。 “糟了!”臧洪猛地一拉缰绳,胯下的马儿前蹄离地而起,几支箭矢凌空射来,被抬起的马蹄扫了开来,唯有一支角度刁钻,竟正中扬起的马首。 那马儿痛得发狂,疾奔像前,猛地撞在一山石上,绝气而亡,将背上臧洪甩了下来,落入这乱石堆中,全身被磕的是鲜血淋漓,一身青衫尽是血迹。 “臧叔!”卫仲道眼睁睁地望着臧洪落入如潮水般涌来的黑衣包围之中。 “仲道,快走!去渭水之畔!务必将钱马送回并州!”远远处,仍传来臧洪的喊声,卫仲道心中一横,手中缰绳向后一扯,胯下白马顿时惊觉,撒开蹄子便向后跑。 “撤!” 见领头者溃败,整支马队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一触即溃,向西散去,黑衣贼寇仍想追击,可哪追得上一人三马,只好悻悻聚兵,屯守在这函谷弃关。 “先生,这便不追了?文和先生可是令我们务必夺回这钱马。” 黑衣之中,有一人却是身着白袍,立在函谷关上,望着远去的马队,不禁冷笑。 “追什么,这归去并州,只有崤函一条路,我等只要待在这函谷关,这些人只能困死在雍凉!” “哈哈哈哈,阁下糊涂!”浑身染血的臧洪被几个黑衣压了上来,听闻那白衣头领所言,不禁出声嘲笑,“阁下莫不知,渭水连洛河,我早便在渭水之上埋伏船舶,只需顺流而下,便可绕过函谷!” “什么!”白衣脸色一变,抬手拉过臧洪衣领,把他扯到面前,“你说的句句属实?” “我又为何要撒谎?”臧洪撇过脸,一脸不屑。 “等等,你是......”那白衣忽然放缓了语气,伸手捏住臧洪的下巴,强行将他的头扭了过来,仔细地打量着。 “阁下莫非是河东义士,郎中令臧子源?” “阁下是?”臧洪听得那白衣唤他,见他年轻面容,回忆并不认识此人,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晚辈姓何,单名宴字,乃是大将军何进之孙,郎中令当年还是太守时,入京述职,宴年方八岁,有幸见过一面。”何晏收起之前的满脸凶气,堆起了笑脸,“郎中令在名士之中最讲一个义字,晚辈钦佩已久,方才晚辈失礼,还请郎中令大人恕罪。” “原来是大将军的嫡孙啊,在下失敬。”臧洪正欲作揖,却被身旁的两个黑衣给死死按住。 “混账!如何对待郎中令大人?”何晏见黑衣不闻其叱喝,反手便给二人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先生,文和先生万般嘱咐,难道忘了嘛!要我等一定要杀了臧洪,夺回钱马!”那黑衣受了何晏一耳光,仍劝道。 “我自有分寸,需要你一小卒来教导?”何晏冷哼一声,“难不成要我去文和大人那参你一本!” “末将不敢。”那黑衣虽有万般委屈,也只好收手,退了下去。 “郎中令大人,这边请。”何晏转身,那满脸笑意中臧洪竟看不出他的路数,但此时自己受困于此,也只好依靠这位素不相识的大将军之孙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风起中都 晋阳中都 司马懿在中都府衙中,是坐立不安。 “来人!”他忽然下定了决心,朝着堂口喊了一嗓子。 “大人,有何吩咐?”走进来两位差役,谄媚地奉起笑脸。 “尔等这便去牢中,在那些工役的饭食里下些......也不行,这样做落下口实,该如何呢......”司马懿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了。 “大人,可是要结果了那些个工役?小人有一计,大人不妨放火焚烧大牢,将那整个大牢一并化作灰烬,定不会落下口实。”那差役脸上露出阴毒的笑容。 “如此甚好,明日夜里你二人去牢中换职,事情要办的干净利索,本令便赏一人十金,可明白了?”司马懿点了点头,又嘱咐道。 “大人放心,待我二人佳音便是。” 趁着郭嘉前往汾河大坝之际,自己若再不杀这些个工役,恐怕便再无时机了。司马懿心中一阵欣喜,郭嘉到底还是年轻了,定然想不到自己竟敢放火焚烧大牢,如此一来,即便郭嘉发现大坝乃是人为凿开,也再无调查清楚之可能了。 “哼,郭奉孝,若再敢深究此事,我定当......” “何须二哥出马,此事便交给小弟,我这便去沿途设伏,待那狗钦差归来,结果了他,如何?”堂后缓步踱出一人,正是那司马防的第三子,司马孚。 “如此也好,三弟这便启程,莫忘了去城北大营调一队卫士,你手中有黑山令,应当不是难事。”司马懿挥了挥手,“去吧!” “二哥放心,小弟去去就回!” 司马氏在中都已是布下天罗地网,而郭嘉仍是骑着一匹小小毛驴,走在那官道之上,悠哉游哉地喝着小酒,好不恰意。 “我说大人呐,咱这是去哪儿啊?”牵驴的仆役喘着粗气,在他身后勉强跟着。 “这还用问?自然是回中都。”郭嘉脸上泛起红晕,太阳正好,又是春风拂面,酒劲慢慢冲上头脑,让他一阵犯困。 “诶!给本差将驴牵好喽,本差要小憩一会儿。”郭嘉伏在驴背上,闭上眼吆喝道。 “好嘞大人。”那仆役倒是心喜,终于不用跟着驴跑了,自己也好慢慢地走,趁着机会休息一阵子。 他刚是放下心来,却听得迎面传来破空之声,还未等他抬头,便觉得心头上是一痛,双眼一黑,便要倒下去,竟是连声惨叫都未曾发出。 只见那官道两边的林中,窜出不少黑衣蒙面,眨眼间便把郭嘉一人一驴给围住了。 那驴儿见仆役身死,又见黑衣围杀,被惊地连连叫唤,上蹿下跳,一下便把背上还在休息的郭嘉给惊醒了,见那周围杀气腾腾的黑衣蒙面,醉意消散了大半。 “各位绿林好汉,在下不过一届书生,并无钱财,好汉是不是截错了人?” 郭嘉装作慌张模样,低头连忙行礼,眼中余光却瞥向那些黑衣蒙面,手中所持剑与弩机,竟都是军中制式,这究竟是从何而来的贼寇? “呵,阁下不必与我等打马虎眼。”那领头人拔下那仆役身上的弩箭,冷笑一声,“阁下莫要怨我等,在下也是奉命行事。” “且慢!”郭嘉见那人便要动手,连忙拔出腰间佩剑,横于颈间,“且容我自裁,阁下不会连这个机会都不肯应允吧?” “请自便。”那领头人饶有兴趣地收起了刚欲出鞘的剑,伸手示意道。 郭嘉面若死灰,除司马懿外,恐怕再无人知晓他前往汾河大坝的行踪,再加上这军中制式的剑弩,应该是黑山军无疑。他唯一不明白的,就是这司马氏,究竟是用何手段,调动了这黑山军。 剑虽横于颈间,他仍有万般不甘。 “我死前,仍有一问,望将军告知。” “先生倒是聪慧,问吧。”那领头人一愣,也不否认。 “司马氏,究竟有何手段,能调动得了你们黑山军?” 此话刚落,那领头人瞳孔一震,面色却是不变,矢口否认,“什么司马氏,什么黑山军,先生不要瞎猜了,速速自裁吧,我等也好回去复命。” 见那人反应,郭嘉也已经心中有了数,哈哈一笑,手中剑刃正欲一横,身后却传来马蹄声阵阵。 事有变,那领头也反应了过来,拔出腰间长剑,便向郭嘉刺去。 正是凶险煞人处,却道变化又逢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快追 河内大牢 王煜被关牢中已有半月,时日轮转,他的精神亦有些萎靡不振。 对于膝上的痛楚,他已经习以为常,彻底麻木了,可朝事未有半点消息,他如同局外人一般被蒙在鼓里,这种忧心忡忡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潮湿的青石板过道中,传来踢踏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原来是狱卒给他送饭来了。 饭菜倒还算丰盛,有菜有肉,今日那人竟还带了一小壶酒,令王煜有些奇怪。 “今日怎还有酒?” “断头酒,喝了便上路。”那狱卒笑了笑,神色间有些诡异。 “是何人所赠?”王煜脸色一变,没想到在这大牢中,真有人欲要对他下手! “太傅大人莫要多问,是大人亲自动手,还是小人帮您斟酒?”狱卒狠厉的目光扫来,已是动了杀意。 “来人!来人!”王煜望着那酒,沉默一阵,随即握栏高呼,他心中顾虑仍有万千,怎可身死于此! “太傅大人莫要再挣扎呼救了,我那些同僚早便酩酊大醉了,不会起来帮你。”那狱卒冷笑了两声,将那酒壶端起,递给王煜,“大人请自便。” “若我身死,你必受其咎......”王煜端过酒壶,眼中怨色蕴藏。 “我本便是死士,何惧身死,倒是大人这般作态,竟好似那女人寻短。”狱卒见王煜仍欲辩解,不禁出言讥讽道。 “你!”王煜见那人是油盐不进,暗叹一声,看来今日是难逃一搏! 冰冷的壶嘴抵在唇舌之间,好似那剑锋刺入喉咙,使他的手不免有些发抖。 但那狱卒并不知晓,这王煜押进大牢时,并未换囚服,搜查其身。 王煜袖里藏有一柄青锋匕首,那锋锐剑刃抵在腕口,传来丝丝刺痛感。若是直接与那人争斗,以他现在几乎残废的双腿,不能成事,他已经想好对策,假装喝了那酒,倒于地上,待那人来验明鼻息,便一击必杀之。 涩酒入口,又从嘴角缓缓流出,口中尽是辛辣之感,喝至一半,王煜径直倒在那青石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而他的左手大袖恰好覆于右手之上。 “太傅大人,小人也是奉命行事,不得已而为之,一路走好......” 那狱卒念念叨叨,缓步踏向王煜的“尸体”,双指慢慢向他鼻间探去。 说时迟,那时快,王煜猛地一个翻身,右手顺势拔出左手袖中所藏匕首,便是向那狱卒刺去。 王煜手中匕首来势汹汹,那狱卒躲闪不及,反应却也是极快,双手架起搭在胸前,那兵刃被横起的小臂死死夹住,在不得进体半分。 “哼哼,太傅大人心怀鬼胎,早便被我看破,酒入口却喉不动,真是好算计!”那狱卒冷哼一声,右手架起一拳就往王煜腹上打去,钻心疼痛与反胃感同时袭来,惹得王煜吐了口酸水。 二人争斗之间,廊间又传来杂音,似又有人来了。 王煜刚欲呼救,那狱卒便把手中的钢金棍捅在他喉咙里一搅,这一下几乎使他晕厥过去,一口银牙碎了小半,口里是血味弥漫,再是说不出话来。 狱卒见情势已然不对,转身便走,与来人打了个照面,正是御史荀攸与一众护卫。 “那太傅王煜可是关在前面的牢中?” “大人,左边第三间便是,在下还有换务要事,待我喊来狱长,为大人打开牢门。”那狱卒编撰一套说辞,便要脱身离开。 “好,麻烦诸位了。”荀攸并不知晓此时的王煜是何许情况,更不知那狱卒竟是刺客,与那人错身而过,走至王煜那间,竟见得牢门大开,王煜口中是鲜血淋漓,倒在那青石板床上,不停哆嗦。 “经世,你这是如何?”荀攸惊得跑上前,却听闻他口中反复念叨两字。 “快......追......”王煜气若游蚊,两眼一翻,终是昏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来路 晋阳中都城郊 一支百人御林从官道上开来,恰巧撞见了受黑衣围攻的郭嘉。 御林军领头正是太尉府执笔杨修,自然一眼便认出郭嘉,“御林军,清剿贼寇!莫要伤着了司空大人!” 一时间弓弦鸣响,一簇箭雨落下,将那黑衣蒙面的阵脚打得稀乱,绝处逢生的郭嘉反应极快,手中宝剑连番戳刺,一连偷袭,斩杀两员黑衣,趁着对方不曾反应,急忙退出战团,被拥簇而来的御林军接了回去。 剩下的黑衣哪里是装备齐全的御林的对手,听那领头人一声令下,全部四散而逃。 “要活的,抓住他们!”杨修脸上煞气盎然,这何处来的贼寇,竟在这官道之上,公然攻袭朝廷命官,真是罪不可赦! “多谢杨大人出手相助。”一脸狼狈的郭嘉扶了扶头上的笈冠,“若非大人及时赶到,嘉怕是要被这些贼人所害。” 虽然郭嘉心中已经猜到,这些黑衣蒙面乃是黑山军所扮,受司马氏调动。可对于出身世家的杨修,他却不能实言相告,杨修乃是御林军统领兼典客,杨彪之子,世家之间难免互相勾结,此事又没有切实的证据,自己还是先藏在心底为好。 “司空大人,在下是奉陛下旨意,率御林军前来助你调查。”杨修向郭嘉行了一礼,又念道,“这中都令也真是,怎不派遣护卫随行,竟使钦差落入如此险境,待我上书参他一本!” “杨大人,杨大人息怒!”郭嘉见杨修怒气冲冲,连忙拉住他的衣袖,“杨大人,中都军士本就不多,我便派他们去赈灾了,非中都令之过。正因这人手不足,才向陛下借来这一百御林。” “原来如此。”杨修听完郭嘉解释,这才缓下脸来,“大人这是回中都吧,待擒了这伙贼寇,我便护送大人回去,只是......” “如何?”郭嘉听得杨修话里有话。 “这伙贼寇并不一般那......”杨修眯起眼睛,走上前,掀起那几具尸体的黑衣,下面竟是贴身的军制黑甲,正是新编的黑山军样式。 身为太尉府执笔,他岂能不认得此甲,一时间杨修心中的疑虑更甚。 “司空大人,可认得此甲?” “黑山军制式。”郭嘉沉默了一会儿,答道。 杨修并非那些个粗枝大叶的武将,自己想要隐瞒也藏不住,此人虽是世族,却是奉了圣旨而来,不妨走一步看一步,观他来意再做打算。 “黑山军制式......若非铸铁厂之错,那刺客可就是来自黑山军中了......”杨修仅仅弱冠之年,胸中谋略却好似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谋之士,不落他的父亲杨彪,不禁令郭嘉暗暗称奇。 “司空大人,修以为,不妨往晋阳大营一探,只需比对军名册,便可知晓这些人的来路,究竟是那流寇匪盗,还是正儿八经的黑山军。” “不错,咱们这便去转道去晋阳的城北大营,倘若真是黑山军所为,杨大人可莫要偏袒其罪。”郭嘉盘起袖子,牵上那头受惊了的毛驴儿,便向南去了。 “司空大人......”杨修略略挑眉,这家伙好像话中有话,他虽聪明,却一时间猜不出来,摇了摇头,不再多想,陛下既然有令让他辅佐郭嘉,他遵循便是。 然而郭嘉并不知这杨修倒是世家中的清流,并未将那寒门世族分的清楚,自然也就没了站队这一说。 不一会儿,御林军便擒了五个黑衣回来,其中四人已经昏迷,唯独剩下那个领头人,口中被塞了一团麻布,五花大绑,被丢在二人眼前。 “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不是黑山所部?”郭嘉擒住那人衣领,厉声喝问。 那人并不老实回答,扭过头去,并不正眼看他。 “你不答也罢,待我去了那晋阳城北大营,还怕不知你的来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平安归来 长安旧宫 “什么?你说你把那臧洪给放了!”贾诩横眉冷视,显然他的怒气不小。 “何晏,我万般嘱咐于你,你却依旧不听令行事,我行我素,难道就不怕令堂命丧黄泉,与你天人两隔!” “大人请息怒,那臧洪早便在渭水河畔铺了后手,有船舶输送钱马,我等在函谷关是扑了空,给他摆了一道。”何晏跪伏于地,不敢抬头。 “这与你私放臧洪有何联系?” “既然钱马难以追回,在下心想不如便随了臧洪的愿,卖他一个人情,日后若有用地,不妨再将这人情讨要回来,不比杀了他,成全其义士之名来的好得多?” 贾诩心中略略一动,这何晏所言,不无道理,可是此人三番两次自作主张,弄些个事情出来。人是块宝玉,可还需打磨其糟粕,方可委以大任。 “你所言不无道理,然此次私放臧洪,仍是大罪一桩,我不处理你,也有他人会上本弹劾你,自去主公那里领罚吧。”贾诩摇了摇手,背过身去,不再多言。 “大人......”何晏仍不离去,躬身不起。 “还有何事?” “在下只是不知领什么罚好......” “混账!”贾诩有些哭笑不得,斥声骂了句,又道,“自领二十庭杖,作于那些个有心之人看便是!” “是,是,多谢大人提点,在下这便去。”何晏腆起笑脸,缓步离开了府上。 转身出门的他,又是另一副嘴脸。 这老狐狸,真是难糊弄他,竟还要挨上这二十庭杖,若非家中老母仍受其挟制,自己早便弃暗投明,转去投那河内王庭,吃天子俸禄了。 臧洪在河东名士中,名声不说居于首位,也是顶尖的存在,倘若自己真的如贾诩所说,擒杀了臧洪,恐怕便会和那坑儒王煜,弑帝李儒,焚都贾诩一般,受天下大儒唾骂,这是何晏绝不愿意的事。 那王煜,李儒,贾诩都是些祖上贱命的寒门子弟,不比他何氏一族,在灵帝之时终于野鸡化凰,攀上了皇亲国戚这条杨柳枝,自己绝不能搞垮了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世族之名! “待我思得一计,定要贾文和你付出代价!”何晏攥起了瘦弱的拳头,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之色,“就看子源大人如何助我一臂之力了......” 河内 再说卫仲道一行人,带着钱马乘上渭水河畔的舶船,一路向东,回到了河内,未曾想那被何晏私放的郎中令臧洪,走的是崤函一线,竟比他们还先到一步,早早便在城门口迎接。 “仲道!” “臧叔!”卫仲道见得那生龙活虎的臧洪,不禁揉了揉眼睛,“臧叔,我没看错吧,竟真是你!” “混小子!怎么说话呢!”臧洪见他平安归来,喜不自胜,一把搂住他瘦弱的身子,“来,让叔看看受伤了没有。” “没事呢叔,倒是臧叔,他们不曾伤你?”卫仲道挣开臧洪,上下打量着他,伸出手拍按着他的胳膊,关心道。 臧洪见那小子的慰问,心中莫名一暖,这小子与他非亲非故,平日里却对他十分亲近,有什么问题也是来询问于他,二人亦师亦友,却以叔侄相称。 “此事倒是说来话长,咱们先入宫面上,之后再细细说道。” “善,侄儿这便随臧叔入宫。” 二人走至御书房前,却见得几个小宦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几个宦官见臧洪来了,急忙迎上前,扯起尖锐的嗓子,齐声道,“见过臧大人。” “这是怎么了?”臧洪听着里头传来稀里哗啦的的声音,疑问道。 “臧大人这才刚回来,并不知道,陛下自从接见了从大将军那来的使者许攸,便一直闷闷不乐,刚刚传唤了御史大人,正在里头发作呢。” “竟有此事?”臧洪听了宦官们所言,心中疑惑更甚,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竟引得陛下如此失态? “臧叔,我们还是不要此时进去触陛下的霉头吧?”卫仲道有些打了退堂鼓。 “仲道若要打道回府,请自便。”臧洪大袖一拂,便往御书房里头闯。 卫仲道见臧洪已经踏入了御书房,叹了口气,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君王有难,做臣子的如何能视若无物?臣为君分忧,分内之事尔。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能战 河内行宫 “荀爱卿!”刘协见荀攸踏进书房,几天以来堆积的怒火终于有了释放之处。 “臣,荀攸,拜见陛下。”荀攸深深一作揖。 “爱卿可知,前几日袁本初那里派来了使者?”刘协端起案上茶皿,“你可知晓那使者许攸说什么?” “这......微臣不知......”荀攸有些奇怪,那许攸究竟说了什么,竟让皇帝如此生气。 “那佞臣竟然说,要把袁绍的小女儿嫁给朕,袁刘两家亲上加亲,届时大婚,良辰吉日,迁都邺城。”皇帝将手中的茶皿猛地往地上一砸,茶水伴着陶片飞溅,“奸贼!何进之事仍历历在目,他袁本初仍想以外戚身份当政,真以为朕如此糊涂!” “陛下息怒!”荀攸这算是明白了,原来这许攸入朝,是来说媒的,“臣倒是以为,这媒妁之言,尚可听之。” “什么!连你也如此说?”刘协心中怒火更甚,这一个个廷前臣工,究竟是犯了什么毛病,竟都帮衬着那个奸贼说话! “陛下先听臣说完,这联姻虽可,迁都则不行......”荀攸刚欲述说心中之策,厅前突然闯入两人,正是归来的臧洪与卫仲道。 “子源,仲道,你们回来了?”刘协见得来人,心中怒火压下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双手在臧洪袍服上连连拍拂,“没有缺胳膊少腿吧?” “陛下放心,在下此次长安之行,终是不辱使命,完璧归赵。”臧洪笑得爽朗,“陛下,雍凉二州三年八成的税金,再加上一万五千匹良驹,我等重组西凉铁骑之战力,想毕不再是难事。” “善!”刘协眼中精光闪烁,“如此,谅那袁本初不敢轻易犯境!” “陛下,那袁本初有犯境之意?”臧洪听出皇帝话中端倪,不禁问道。 “子源有所不知,荀爱卿,你讲与他听,那许攸如何辱我!”皇帝一提起此事,心中无名之火顿生,又是一阵捶胸顿足。 “袁绍派遣家臣许攸前来朝上,说是要将小女嫁入宫中,袁刘两家结亲,还要将都城迁往邺城,先帝本就饱受外戚主政之苦,如何能让那袁家主政?”荀攸叹了口气,缓缓与他道来。 “好大的口气!我并州仍有十万大军,坐拥壶关险道,岂能将大汉江山社稷拱手相让!”臧洪一听便是火冒三丈,他也是直肠子,没想到那四世三公的袁家竟也是欺世盗名之辈,不但不为忠臣拥立大汉天子,反倒想要效仿何进之流窃国窃权,好生可恨! “如此乱臣贼子,朕恨不得今日便起兵讨伐之!”刘协啐了口唾沫,“若不是兖州一战......” “陛下,臣方才之策,还请听之。”荀攸见二人都义愤填膺,不禁微微一笑,言道。 “爱卿请讲,若有良策,朕必用之。”刘协胡骂了一通,终是消了气,沉下心来。 “我军经兖州一战,虽是元气大伤,仍有黑山军五万,驻守晋阳,西凉铁骑两万,西凉军一万,驻守河内,一万残军,并未整编,驻守在濮阳,统共九万大军。”荀攸讲到此处,微微一顿,便是笑着看向皇帝,不再继续说了。 “爱卿,这些朕早便知晓了,太尉府的杨执笔已经为朕算过了,爱卿莫要再卖关子了,有何良策说来便是。”刘协甩了甩脑袋,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陛下以为,我大汉可还经得住如此大战?” “自然能战!”未等刘协发话,臧洪便是斩钉截铁道。 “何以为战?” “军之戈矛,朝之良策!” “战,有几分胜算?” “这,不曾算过......”臧洪再答不上来。 “依我之见,不过臧大人一腔热血罢了,若战,胜必惨胜,不过讨汉室一个面子,并不能进而吞并三州,若败,恐怕大汉朝堂尽数落于他袁本初之手。”荀攸摇了摇头。 “陛下,臧大人,卫公子,袁绍在三州有多少实力,可知晓?” “朕不知,爱卿教我。” 荀攸再看向臧洪,他亦是摇摇头。 “家父与袁绍麾下的家臣辛评做过生意,袁绍向我族中买粮草三十万石,恐怕三州大军不下二十万。”出乎意料,一直未开口的卫仲道却言道。 “不错,袁军具体数目,在年前,我曾与李太尉商议,派遣斥候去各处大营探过,那时袁军统共三十五万余,除去北镇乌桓的五万人马与驻扎青州的三万人马,袁军尽起三州之兵,恐怕有二十五万之众。而现在,只会多不会少,汉,不能战,至少现在,不能战!” 第一百二十八章 和亲人选 河内御医房 “大夫,直言便是,这腿疾究竟要如何医治?”王煜见那御医支吾,心中一紧。 自己受人刺杀,这大牢中亦是不安全,他随即被荀攸秘密接入宫中御医房,一是治好身上顽疾,二则是暂避风头。 “太傅大人,恕卑职直言,左腿腿疾尚无大碍,不过血脉不通,只需以银针刺入,辅以艾草香薰,逼出淤血,如此医治三月,今后不见寒冷,不再复发,但这右腿......”御医眉头紧皱,双手轻抚那肿的紫红的膝盖,面露难色。 “如何?”王煜见他半日不言,有些急了,“大夫,你便是说这条腿整只砍了,我也决无半分怨言。” “唉!倒是无需整条砍去,上面还有几根脉络相连,只要用刀剜去膝盖骨,只是如此之后,大人恐怕再无法直立而走!”御医长叹了口气,言道。 “就没有其他办法?”王煜瞪大了眼睛,这人剜去骨头,听起来便让人害怕! “大人,若再拖沓下去,恐怕便真要砍去整条腿了,大人三思,这已是我等一众御医商讨一夜的结果,再无其他办法了。”御医郑重地向他一拜。 “那便剜骨吧!”王煜闭上了眼睛,扯了扯嘴角,“别太痛就成。” “大人放心,我等有神医所传麻沸散,喝完之后不觉疼痛......” 河内御书房 “那爱卿的意思,是和?”刘协听了荀攸的分析,有些冷静了下来,的确如他所言,朝廷再经不起大战了。 “许攸此次入朝,已经表明诚意,但陛下绝不可答应他迁都一事,只说再择良辰吉日,待迎娶了那袁殷,再以朝臣不愿迁都为由,推脱便是。”荀攸搓了搓手,微微一笑,“如此一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袁本初要进犯,陛下手中亦有其子为质,出兵攻打亲家,名不顺言不正,我们占理。” “好你个御史大人,竟将朕都算计进去了!”刘协听完荀攸分析,心中已经了然,如此便无外戚主政之嫌,还可两方相安无事,实属良策,“只是不知那袁殷是何等美人,有如此福分嫁入宫中?” 众人听了皇帝所言,不禁都哈哈大笑,气氛倒是欢愉起来。 “没想到陛下也是位好色之徒!”臧洪打趣道。 “欸!哪里的话,朕也是关心宗族之事!岂可与好色之徒同论?”皇帝亦是笑道,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好了,说正经事,众位爱卿以为,派何人跟许攸去那南皮,商讨和亲一事?”皇帝收起笑脸,正襟道。 “臣以为,必须派出一位重职大臣,既可表明诚意,亦可办好实事。”臧洪思虑片刻,道。 “臧大人所言不假,臣以为,此时重新启用太傅王煜,可堪此大任。”荀攸点了点头,附议道。 “老师?老师仍有败军之罪,若用之怕是要受百官口舌相逼......”刘协亦想早日重新启用王煜,然那些世家大族却不肯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啊。 “陛下所言不差,若是此时启用王煜,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的并州可支不起世家大族的闹腾。”臧洪轻轻颔首,言道。 “陛下此次大婚,可大赦天下,败军并非大罪,只不过有世家大族若疯犬一般死咬着不肯松口,若是陛下行大赦,重新启用并非难事。”提到王煜,荀攸缓缓皱起眉头,话锋一转,“前些日子,王煜在狱中受人刺杀,刺客恐怕是司马氏所派。” “什么!受人刺杀!老师可还安好?”刘协听闻王煜受人刺杀,心中顿时一惊。 “无妨,臣已将他秘密送入御医房,应该没有大碍。”荀攸摇了摇头,答道。 “御医房?朕这便去看看老师,诸位也随我一道来吧?”刘协仍是不放心,仓促起身,便要往御医房赶。 众人紧随其后,四人行,却各是心怀鬼胎,各有各的盘算。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解忧与添乱 河内御医房 飞溅而起的血渍高挂在雪白的幔布上,烛光幽微,在房中轻轻闪动。 一块沾血的白骨叮当落在铜盘中,骨头隐隐有些发黑,显然是已经开始坏死了,显得了无生机。铜盘中的血并非鲜红,而是有些偏向墨色,淤积之久,让御医们都有些膛目结舌,行医数十载,还从未见过如此情状。 淤血流干之后,伤口不再流血,经络早被严寒侵入坏死了,如此倒是方便了御医们,情况看来还算良好,只需接上经络,再寥寥缝上几针,术后已艾草针灸相辅,想毕坏死不会再蔓延。 麻沸散之药效逐渐退下,王煜之精神从九天之外回转,缓缓睁开双眼,见得皇帝,大臣与一众御医全围在他榻边,皆是神情焦灼。 “老师!老师醒了!”刘协见王煜转醒,一阵惊喜,“老师,感觉如何?” “陛下......”王煜眯着眼,想要起身,浑身上下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只觉没有气力......” “太傅大人还需安心生养,便暂留在御医房吧,我已差人去打了一副铁拐,一架四轮车,过几日便送来,到时再来拜访。”荀攸面露愧色,言道。 “老师......” 王煜闭上眼,再听不见那些人说话。他有些困了,却又有些口渴,伸着舌头舔了舔门牙,冷冰冰的,金属的质感。他想起来了,前几日自己被那刺客打掉了几颗牙,没想到御医竟给他安上了,只是不知是银牙,还是金牙。 银牙好看些吧,他想着,便又缓缓睡去了。 “这......”一众人出了御医房,臧洪欲言又止。 “子源,朕知道你想说什么,老师虽是体残之人,然其心志,是朕见过的人中,最为坚毅的,不会因此磨去心性,可放心让他去使南皮。”刘协看着臧洪面色复杂,心中了然,为他解道。 “既然陛下放心,臣不会多言。” “若是满朝臣子全如子源这般为朕考虑,而非像那司马孚率百官前来逼宫,那该多是一件好事啊,朕何愁大汉不兴?”刘协长叹一声,“只可惜身边良臣忠臣,只有诸位了......” “陛下谨言慎行,若是让廷工们听到这话,恐怕朝前又要闹上几日。”荀攸笑道。 “朕也就是抱怨几句,唉......”刘协摇了摇头,缓步向宫中走去。 河内卫尉府 “蔡老,晚辈尊您敬您,为蔡家着想,这才想出这么一策。”司马朗双手置于案上,十指交叉,“蔡老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文姬小姐想想。” “阁下这是威胁于我?司马氏好生不讲理啊!”蔡邕的眼中怒火升起,司马氏行此忤逆之事,偏要寻上他蔡家,还要威胁于他,好生不讲理。 “蔡老,晚辈说几句难听的,您老莫要生气啊!”司马朗陪起笑脸,“晚辈听闻府上千金曾随着王煜去了濮阳,好不容易归来又匿在太傅府中,不来见见蔡老......” “阁下此话何意?“蔡邕皱起眉头,一向听话的蔡琰竟然会私自出逃,随着出征大军去了濮阳,这是他未曾想到的,而如今归来,又不来相见,分明是眼中没有自己家中这位老父了! “蔡家锦绣前程,若是与王煜牵连在一起,岂不白白葬送?晚辈在此奉劝您老一句,随我等朝臣大流,打倒这些个奸臣贼子,废了这个不听谏言良言的暴君,另立新君!”司马朗的脸上,逐渐露出一丝得意,“蔡老,此事您尚还不知晓,我等仍有外臣相助。” “河北袁绍?”蔡邕略略一想,便猜到了。 “正是大将军,若有大将军相助,再加上御史荀攸,还有您老,与我们司马氏,四方联手之下,不怕那昏君不就范。” “时也,运也。”蔡邕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负手背过身去,“老夫不会出手相助,然老夫也答应你,不会助那王煜,司马氏大可放心。” “如此也好,蔡老好生歇息,晚辈先告退了。”司马朗见蔡邕不愿继续多言,只好行了一礼,躬身告退。 琰儿啊琰儿,真是女大不中留,亏得老父担心许久,竟是藏在这太傅府中...... 蔡邕一张老脸是阴云密布,这王煜还有些手段,真不知他有什么好,能把自己家闺女迷得神魂颠倒的,好生奇怪。 “来人,备车!” “老爷,去哪儿?” “太傅府!” 第一百三十章 所谓取舍 晋阳大营 “禀报二位大人,末将已对比过军名册,这些人确实是咱们黑山军麾下。”杨凤敛下眼睑,并不敢正眼看向二人,他心中仍有些心虚,“可这截杀之事,末将并不知晓。” 在昨夜里,那司马孚手持黑山令,欲要调动了他麾下数十锐士,说是奉了张燕的帅令,他杨凤正是张燕的心腹,虽说当初归顺了朝廷,可却最是听张帅的话,只好随了那司马孚之意,如今却是惹出这般事端。 黑山大营驻军除了五万黑山军,还有混编进来的一万并州军,现在的黑山军虽不似当年那般战力,却是多了不少朝廷眼线,张帅此举究竟何意,他杨凤仍是不清不楚。 现在受人查处,自己还是不要全盘托出,先瞒着杨修郭嘉二人方为上策。 “将军,这些人究竟为何出营,是受何人调遣,还望将军如实相告,莫要隐瞒,若是此事捅到了太尉大人那儿,就不好办了。”杨修目光流转,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真的出自黑山大营,事情看来并没有这么简单! “大人,末将真的不知道,怕是这些人私自出营,才铸下如此大错......”杨凤听得太尉二字,心中一紧,本便撒了谎,神色闪躲间又添不安。 这太尉李儒也是位能人异士,曾召集黑山军大小统领,开堂授课,教正奇二法,起先还有人不服气,约下战书,二人各自统领百人,相互阵战,黑山军中竟无一人能胜之,至此黑山军大小统领都尊李儒为师,再不敢冒犯。 “既然将军不知,便随我去太尉府领一个失察之罪吧!”杨修目光咄咄,此人含糊其辞,若不施以威压,恐怕不会乖乖交代。 “大人,末将确有失察之罪,但此事之大,绝非二位大人能够定夺,末将有一请,望大人应允之!”那杨凤皱起眉头,左手握拳,死死抵住额头,思量再三,终于妥协道。 “将军讲......”杨修正要应允,却被一旁的郭嘉拦住。 “将军先说说,是何请求?” “末将欲与张帅一见,待末将确认事情原委,再告知二位大人!” “这......”郭嘉犹豫了,王煜早便下了密令,派人日夜监视张燕动向,又让李儒开堂授课,为的就是逐渐消去张燕对黑山军的影响,可这黑山军好似着了魔一般,仍是以张燕之令为首位。 “可以见张燕!”正当郭嘉思考之际,杨修却是语出惊人! “杨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郭嘉面色巨变,若让二人相见,恐怕黑山军将要巨变! “多谢大人!”杨凤闻言惊喜,“大人,末将这便令人备马,此事拖沓不得!” 杨修不语,点了点头,见那杨凤出了帐,这才转身看向郭嘉,“郭大人,此事便交给我,那中都赈灾查案可不能少了你,我们在此便分道扬镳吧。” “即便如此,阁下岂能应允他见已被软禁的张燕,如此,太傅大计,尽被阁下所破!” “修知道。”杨修点了点头,“但若不让他见,此事线索就断了,现在你我无权插手黑山军务,郭大人的安危如何保证?” 郭嘉沉默了,却如杨修所说,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那幕后黑手逍遥法外,自己的安全并无保障。 “所谓取舍,便是如此。”杨修将腰上的御林挂印递给郭嘉,行了一礼,“在下要回河内了,大人珍重。” “如此,一切小心。”郭嘉叹了口气,接过挂印,目送着这位年轻执笔的离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河内太傅府 娇俏的少女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灵动的舞姿伴随着铜铃轻响,不似中原的舞那般端庄素雅,只觉着轻灵中伴着一丝妩媚。 叮铃叮铃! 最后一声铜铃脆响,这一轮舞曲也为之落幕。 中庭处传来掌声,少女抬头看去,原来是她的琰姐姐来了。 “琰姐姐!”她欢呼一声,飞奔着跑上前,跃入姐姐怀中,如小兽一般,亲昵地用头蹭着她的一身白裙。 身后,两位甲士紧紧相随。 “妹妹......”蔡琰看着怀中的少女,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昨日我托人送来的新衣,可还满意?” “琰姐姐送的我都欢喜!”少女咧开嘴笑道,两颗精致的虎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欢愉的气氛使两人一时间都不愿意分开。 “小姐,太傅大人吩咐了,此人一定要严加看管,已经到了收监的时间了,您看......”身后两位甲士见时间已到,便催促道。 “知晓了,我再与妹妹聊两句。”蔡琰皱起眉头,她心中有些不明白,如此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孩,能掀起多大风浪。 “这......小姐,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莫要让我们难办。” “嘁!我还不稀罕这点时间嘞!”少女轻轻啐了一口,余光瞥了一眼那两人,一瞬间竟使二人汗毛倒立,仿佛一柄尖刀刺在了心脏上一般。 “琰姐姐,我先回去啦,明天见!” “好,明天见。”蔡琰看着被两位甲士带走的少女,嘟起了嘴。自己在王煜府上呆了不少时日了,也就这女孩能给她带来一点欢乐,可平时见面不过半个时辰,着实无趣。 正当蔡琰思量间,那掌管府中大小事务的管家却来了。 “小姐,卫尉大人来府上了。”那管家轻声道。 “什么,父亲大人来了,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蔡琰十指绞在一起,头有些昏涨起来,如今王煜不在,父亲的怒火定然全数发泄在她头上,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把自己强行带走...... 这可不行!王煜腿疾未愈又入狱中,自己心心念念想着他,怎么能离开这太傅府呢?回到家中不免受父亲施禁足令,倒不如这太傅府自由。 “卫尉大人身在何处?”她一番咬牙切齿地计较,终是做好了打算,毕竟是自己最亲的人,既然来了,就不得不相见。 “已经在会客室坐着了,我已派了下人去看茶,小姐见还是不见?” “既然来了怎能不见,走吧。”蔡琰轻轻起身,拍了拍裙上的浮沉,向会客室走去。 会客室的门吱呀着被推开,蔡邕抬头看去,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 “文姬......”他轻轻唤道,生怕这娃儿再跑了,憔悴的模样再不似当年的意气风发。 “孩儿不肖,违背父亲之言。”蔡琰双膝落地,发出一声闷响,素白的长裙染上了飞尘,“但孩儿不会随父亲回府,孩儿是真心喜欢太傅大人,望父亲成全。” “文姬,你喜欢王煜为父自然知晓,可孩子,你何曾为为父着想过?”蔡邕见她决绝模样,不禁叹了口气,“为父是天下皆知的大儒,那王煜在汝南屠杀了多少儒生,多少世家大族?为父若是将你嫁给他,天下人会怎么看我蔡邕,会怎么看我们蔡家?” 蔡琰低下头,她知道父亲所说的确有其事,可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声就要放手,她舍不得。 “天下人恐笑我蔡邕与那寒门狼子沆瀣一气,乱国乱政!”蔡邕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更何况现在是特殊时期,绝不能掺入世家寒门的政权之争,若是棋差一招,便满盘皆输,我蔡家赌不起!” 老人起身,将长跪不起的蔡琰扶了起来,眼中已经是老泪纵横,“文姬,听为父一句话,随父回府,好不好?” 老父憔悴模样,已是央求之意,蔡琰哪里招架得住,只得答应。父亲既然没有怪罪之意,自己便随他回府吧。待自己安抚好老父,再来照顾王煜,也不算迟。 可怜天下父母心,亏得蔡邕肯放下身段,亲自登门,若非如此,之后蔡琰性命何去何从,还难说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替身 火,四处都是火,灼烧地令人喘不过气来。 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火油味儿,李儒站在院子中央,不知所措。 “来人,来人救火啊!”偌大一个太尉府,却是空无一人,回应他的只有栋梁爆裂的噗嗤声。 凌空而来的气浪将他掀得飞至半空中,又重重地落到地上。李儒仰面躺着,浑身的疼痛使他不能动弹。 天空中簌簌地落起雪来,雪花落在身上,却是如炽热的火焰在灼烧一般,令他下意识嘶吼出声,“徐荣————” 院门轰然被撞开,一位如铁塔般的将军踏门而入,着一身黑甲,而身下竟是燃着诡异的火焰,整个面被火焰覆盖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李儒奋力向那将军的方向爬去,他知道,那就是徐荣,是那位在雍丘之战被火活活焚死的徐荣。 李儒慢慢地爬着,而那将就一直等在门口,静静地看着。 终于是手抓住了滚烫的门槛,李儒探头向外看去,院外整齐划一地站着许多人。他强忍着疼痛起身,这才看清楚,是清一色的西凉铁骑,然而将士们却是全身附火,身下的马驹也全部由火焰组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忍受着火焰的炙烤。 李儒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痛苦地闭上眼,不知说什么好。 他身后,徐荣却是开口说话了,高声唤道,“西凉铁骑!” 院外的西凉铁骑全部高举手中枪剑,仿佛在应和徐荣一般。 “西凉铁骑!” 意识逐渐模糊,又逐渐清醒。 “西凉铁骑!” “太尉大人!太尉大人!”李儒猛地睁眼,却发现自己正跪在地上,不知何时,竟从榻上掉了下来。 身旁一众侍女正打算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突如其来的真实感让李儒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将身边的一众侍女甩开,仰天长啸了一声。 “西凉铁骑!” 不知何时,两行长泪从他的面庞滑落,“徐荣,西凉的弟兄们,是在怨我没把你们从火中救出来吗?儒有罪,儒有罪啊!” 李儒忽地想到了什么,竟赤着脚散着发跑向院里,侍女们本还想阻拦,却被他跌跌撞撞地撞开。 “执笔何在?” “卑职在!”杨修正与杨凤在府上夜谈,听闻院中吵闹,便连忙赶了出来。 “传本尉令,五日后于壶关,置办祭天典仪,让战死兖州的兄弟们,魂归故里。”李儒望着天上高挂的明月,竟也好似着火一般,惹得他不敢抬头再看。 “诺!”杨修见李儒便要离开,连忙上前唤道,“太尉大人!” “德祖,还有事?” “大人,在下此次晋阳之行,收获颇丰,有几件要紧事,要报给大人。” “如此......”李儒按了按太阳穴,刚刚从噩梦中醒来,他仍有些恍惚,“待我沐浴更衣后,在厅前讲吧。” 厅前燃起幽香,云雾缭绕之间惹人神醉。 李儒终于缓过神来,恢复了他平常的冷酷模样。 “德祖,请讲。” “大人,卑职此行奉御令,率御林军前往晋阳协助司空大人,可半路上却遇见黑山军截杀司空......”杨修整理了一番思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李儒。 “竟有此事?你带那杨凤去见了张燕?”李儒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再度紧锁,他未曾想到,自己培养的这位执笔,行事竟如此鲁莽。 “大人,这之后的事,才是精彩!”杨修眼中爆出精光,自他出仕以来,便从未接触过如此大事,话语间藏不住他兴奋的心。 “大人或许以为那张燕沉溺在了温柔乡中,受了软禁,可不知晓,那并州牧府上,那位张燕,不过是替身罢了!” “什么!”杨修语出惊人,把李儒惊得一身冷汗,后背的阴冷如附骨之疽一般缠绕而上,“若是那位是替身,真正的张燕又在何处?” “大人莫急,还有一件通天大事,卑职以为比张燕去处更加重要。”杨修顿了一顿,平复激动的心,面色凝重道。 “德祖,此事已是大功一件,还有何事能比张燕去处重要?”李儒有些不解。 “事关黑山军权,大人且看。”杨修不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块袖珍令牌,呈了上去。 李儒接过令牌,只见那令牌通体漆黑,上面刻画一只正在咆哮的巨熊,接手瞬间,煞气铺面而上,令人不禁打个寒战。 正是黑山令! 第一百三十三章 牢中之火 正是杨修回河内的同一夜,中都亦是燃起它的烽火。 郭嘉率着一众御林,押着那五个半道截杀的黑衣,一路紧赶不停歇,终于在夜半十分赶到了中都。可刚入城,便见得那大牢方向,竟是浓烟四起! “坏了!”郭嘉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长袖一挥,率着一众御林便往大牢方向赶。 好个司马氏,真是心狠手辣,竟想将人证一把火焚个干净!郭嘉心中一阵烦闷,取出腰间酒壶,痛饮两口,清冽的酒水入口,这才使他焦急的心逐渐平息下来。 “御林军听令,分两队,一队封锁大牢,不许任何人靠近,另一队人赶快救人救火!”火势方起,还未蔓延开来,郭嘉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 “报!大人,这大牢门被锁上了!咱进不去啊!”一旁的御林已经组织了三四个人在撞门,可大门却纹丝不动。 牢前的浓烟愈加刺鼻呛人,火苗正在里头茁壮成长,郭嘉依旧立着不动,看着中都大牢,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中都大牢是用青石砌成,除了大门以外并无其他通路,若想进入牢中,必要在大门上做文章,可如今三四个人都撞不开的大门,该如何破开? “大人,此门坚若磐石,好比那城郭之门,卑职无能,破不开此门。”几位御林反复尝试破门,用刀斧劈之,皮肉撞之,都是无用功,只好作罢。 “城郭之门......”郭嘉搓了搓手,这倒是提醒他了,破城门还需要攻城槌,现在赤手空拳,怎能破门? “来人!” “卑职在!” “你带三五个人,去街上砍一根梁木来,用作攻城槌!” “好办法!卑职这便去!”那御林点了五个弟兄,往街上疾奔而去,不一会儿便带回来了一根粗长的梁木。 那梁木在五个人的催动下,猛地往大门上一撞,只听一声脆响,应该是门后的横杆被撞断了。 “再使把劲!” 梁木带起破空之声,与大门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啪嗒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一柄破碎且老旧的铜锁,掉在了牢门口。 “诸位,即刻救人救火!”郭嘉见牢门破开,终于抒了一口气,领着一众御林便往里头闯。 牢中的火势的确不小,灼人的火舌迎着涌入的空气喷薄出来,烧的郭嘉的眉毛瞬间变得焦黑,发出一股子碳香味儿。 “大人,火太大了!” “水渠离这儿有些距离,令将士们卸甲,尿一泡,尿湿几件衣服,冲进去!” 郭嘉拍了拍脸上的粉尘,回头一看,御林们都面露难色,不愿披上尿湿的衣服。他拍了拍额头,无奈地叹口气,“都是大丈夫,还怕这点脏?看好了,我先给你们示范!” 郭嘉解开束腰,将一身蓝袍置于地上,打开阀门便是一阵唏嘘。待他拾起袍子时,已经是湿漉漉臭烘烘的了,他也不顾,往身上一披便只身闯入火中。 众御林见他们的头儿都如此不管不顾,哪还顾得上面子,连忙效仿。不到半个时辰,牢中的众人都被接到了院子中,火势也逐渐掌控了下来。 “清点人数,伤亡情况!”郭嘉顾不得身上的骚臭味,抹了抹被火撩得漆黑的脸,空气中呛鼻的烟尘惹得他连连咳嗽。 “报,大人,御林军两人轻伤,一人重伤。”御林中领头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半数头发被火烧了个干净,虽然火被迅速扑灭了,可头皮也已经有些焦黑了。 “没人阵亡,好样的!”郭嘉拍了拍脑门,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酒壶,却摸了个空,看来是救人的时候落在狱中了,罢了,先问问案件要犯如何了,“囚犯如何,典狱长!核对名册!” “报......报!人......人都齐了!”一个醉醺醺,光着膀子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手里握着一张囚犯名册。 “混账!,原来是你酗酒,擅离职守!”郭嘉正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擒住他的衣领,一巴掌将他扇翻在地,“来人!押下去,我等会再算你的账!狱卒何在?” “大人,今夜夜值的狱卒们都喝醉了,现在都还不省人事。” “一并押下去!明日府衙上论罪。”郭嘉吐了口浊气,“将犯人都押回牢中,除了你们几个留下!”他手指连连轻点,有十来人,正好是那几位修汾河大坝的工役。 “你们几个,明日还要再审,牢里不安全,随我来。” 郭嘉清楚,这牢中之火绝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纵火。他中都令司马懿竟然肯做到这个份上,说明这狱中之人正是整个案件的关键所在,自己必须要上心了。 正在郭嘉沉思之间,这寂静漆黑的街道尽头,竟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由远及近,正飞速朝大牢方向赶来。他定睛一看,竟又是一队人马。 “郭大人!”来人见着这边的郭嘉,显然是一惊,然一瞬间就把脸上的表情压了下去,“郭大人如此行事,恐怕不妥吧?” “中都令,好久不见。”郭嘉挠了挠额头,“中都令大人,深夜不睡,竟与本差在大牢相会,好巧不巧。” “大人深夜单独提审犯人,这并不合我大汉的律法,我自然要管上一管。”司马懿并不在意郭嘉语中代刺,挥了挥手,身后的人马一拥而上,已是将这中都大牢包围的水泄不通。 郭嘉这才看清,这司马懿麾下,竟是清一色的黑山军。 第一百三十四章 身陷囹圄 “大人这是何意?”郭嘉心中一寒,那截杀果真是司马氏所为!可居然能如此大规模地调动黑山军,这倒是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 “郭奉孝,你三番五次搅局,我怎能不除你!”司马懿冷笑一声,“现在束手就擒,好歹同僚一场,我倒是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倘若负隅顽抗,生死便听天由命了!” 郭嘉咬紧牙关,望着他身后数不清的黑山军,心中有些绝望。这世家大族的势力真是深不可测,如今依靠这百来御林军,想要冲出重围,未免有些势单力薄。 “还在想着脱身之计?我可告诉你,郭奉孝,无论你如何挣扎都是徒劳了,我麾下可是足足有五百黑山锐士!”司马懿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既然不愿意束手就擒,那便身死于此吧!”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通体漆黑的令牌,高举半空。 “黑山军听令,一个不留!” “且慢!”郭嘉拔出腰间佩剑,御林军聚拢起来,将他死死护住。 “你还有何话要说?” “截杀朝廷命官,已经铸下大错,阁下还要一错再错不成?” “哈哈哈哈!聪慧如阁下竟也说出如此天真之语,官场相斗本就招招致命,我岂能不斩草除根!难不成等着你回朝廷报告那狼子王煜?”司马懿仰天大笑,“动手!” 随着司马懿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黑山军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向郭嘉一众人扑去,强弓硬弩早便上了弦,一时间嗡鸣之声大作,黑压压的箭矢群从天而降。 御林军虽然装备极其精良,奈何实战经验实在是不足,只能靠着厚重的盾牌和装甲防守,却做不到反击。 “御林,带上犯人狱卒,撤入牢中!”郭嘉的脸色并不好看,眉头几乎结成了一块,道理显然是讲不通了,只能背水一战了,唯有倚靠着大牢的地利,拖住时间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随着牢门缓缓地闭上,御林军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味儿,是刚刚的大火留下的痕迹,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无数细小的微尘飞扬,使得四处都接连不断的传来咳嗽的声音。 “把油灯点起来。” 黑暗中传来噗嗤一声,是擦火折子的声音。随后一株细小的火苗在众人面前升起。 “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领头的御林看着郭嘉一言不发的样子,心中有些动摇了。 “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郭嘉抹了抹干涩的眼睛,有些发痛,“外面的黑山军几乎十倍于我们,贸然出击不过徒增伤亡。” “可受困于此,终究不是个办法!岂不是坐以待毙?” “是啊,大人,万一敌人再用火攻,我等都要在此间化为焦炭!” 御林军中窃窃私语者众多,引得大伙一片哗然,军心惶惶。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 郭嘉高呼了两声,终于将众人的声音压了下去。 “我郭嘉深受皇恩,得陛下信任,授司空一职来此调查汾河大坝决堤一案,奈何三番五次受阻。如今身陷囹圄,正是我等同生共死之时,我身为上差尚且不惜命,尔等身为御林,应知皇恩浩荡,岂能踟蹰不前?” “大人有如此高论,可有脱身之法?”御林众人依旧是有些不相信。 “只待一良机,我便有计脱身,诸位看好便是!”郭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着众人会心一笑。 “既然大人胸有良策,我等自然听从大人指挥!” 其实郭嘉心中也没有底,他确实寻到一处破绽,可作脱身之策,只是不知是否真如他料想的一般。这牢中之锁是在内锁上的,也就是说纵火犯人若是不是典狱长与众狱卒,那么牢中必有一条密道,可使得犯人逃出生天! “将那典狱长给我压过来!” 醉醺醺的典狱长被御林一把抓过来,按在地上。 “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多耗了。”郭嘉拔出腰间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惊人的寒气使得那典狱长汗毛倒立。“是不是你纵的火?若答不上来,立马砍了你的头!”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那典狱长吓得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那是谁!”郭嘉猛地一挥剑,将那人的束发砍了下来,吓得他一哆嗦,门关失禁,一时间屎尿横流。 “是他们!是......是今个司马大人新调来的两个门吏!” “你说谎,狱卒就那么几个人,他们人呢!”又是一剑,刺在那典狱长的小腿上,顿时鲜血如柱。 “啊————我没说谎!大人,我不知道啊!”典狱长惨叫连连,听得一众御林都毛骨悚然。 噗嗤一声,剑从小腿上拔了出来,那典狱长又是痛呼一声,满地打滚。 “姑且相信你,来人,去寻密道,这牢中必有密道通往外面。”郭嘉冷哼一声,看来他算的应该不错,还有脱身的一线生机!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逃出生天 郭嘉看着士卒们左右寻找密道,按捺不住内心的烦躁。 司马懿这次动作果然大规模,一个地方小吏,竟然有能够直接调动黑山军的权利,这远超过他的预料。 御林军很快便回报,不出他所料密道找到了,通道虽然狭窄,还能供一人通过,只是不知道这密道通往何方。郭嘉点点头,太好了!眼前总算有了一线希望。 “大人,密道虽然找到,但是其中弯弯绕绕,要想突围,风险还是极大。”御林军长也意识到,这密道不一定是出口,也有可能是司马懿的圈套。 郭嘉深深吸了口气,“司马懿截杀朝廷御林,我等终究是难以正面迎战。但若长久困守此地,不是办法。” “若是从密道突围,成功脱身,倒也未尝不可。可一旦在密道遭遇埋伏,窒碍难行,恐怕来不及撤退,损失将是巨大的。”御林军长犹豫道。 “你言之有理...”郭嘉轻叹一声,此时此刻,虽然眼前已有脱困的希望,但是要想稳操胜券还是难如登天。 要冒这个风险吗?郭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一试。 “来人,传令下去,准备从密道突围!”郭嘉声音稍稍放大,“出发前饱食干粮,寅时起行!” 御林军接到命令,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了行动。他们很快便完成了准备,一个个都轻身装备,开始造饭,准备一举突围。 “大人,一切准备妥当!” “很好,出发!”郭嘉朝密道一点,率先沿着通道前行。密道入口狭窄,御林军逐一跟随其后,幸好通道里有火把照明,否则要在漆黑一片中前行,实在是辨明不了方向。 一众人慢慢前行,生怕一个不慎发出声响,引来贼军。这个密道盘旋曲折,视野所及,并未发现有人埋伏,这让郭嘉稍稍放下心来。然而转过一个弯,眼前却出现两名死尸,血迹斑斑,显然已经死去许久。 “这些人是......” “大人,这两个人好像是刚才典狱长提到的两个门吏!”御林军长仔细一看,惊呼起来。 郭嘉眼神一凛,难不成他的推断又错了?难道这并非上天送来的机会,而是又一个陷阱?他心中不禁一沉,看来司马懿的算计远超过他的想象。恐怕密道的尽头,已经布下重兵,伏击在待。 “大人,您怎么看?” 郭嘉沉默片刻,如果不进此密道,又怎能突围?只能蒙头向前。 “继续前行。”郭嘉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如若发现伏军,立即撤退,不得迟疑!” “诺!” 一众人继续小心翼翼地行进,每一个脚印都泛着恐惧。密道里越来越阴冷潮湿,这让人不免产生一股寒意。 “大人,前面似乎出现一条岔道!”探路的士兵突然回头,报告道。 岔道?这下更难判断了。郭嘉急忙赶到前面一瞧,确实出现一条通向左的岔道,而主道却继续向前延伸。要选择哪条道?郭嘉犹豫再三,左道阴暗窄小,主道隐有光亮,伏军必定布在尽头,这实在是进退维谷,两难困境。 “大人,岔道虽小,但是相对隐蔽,或许可以避开敌人埋伏。而主道传来光亮,只怕......”御林军长也意识到了这两难的处境。 “你的意思,我们应选择岔道?” “这个......我也说不定,大人您意下如何?” 郭嘉眉头紧锁,他亦是拿不定主意。 两条道路,各有利弊,要如何取舍?郭嘉深吸一口气,最终决定冒险一探。 “我们行主道,一旦发现敌情,立即撤回!” “遵命!” 一众人进入主道,终于是见到了光明。可主道出口处却是布满黑山军,而此时天色徐徐明亮,竟已经是辰时了,夜色再不能当众人的隐身衣。 “大人,主道前方果然埋伏重兵!”御林军长看到这情形,愈发焦虑,“退路已经被切断,该如何是好?” 郭嘉看着密密麻麻黑山军,心中也是一沉。他决定采取主道,会遭遇伏击也在意料之中,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已经来到天亮时分,他们在密道里究竟走了多久? “大人!” 郭嘉神思回转,现下要紧的是脱离这险境。他环视四周,试图找到一丝生机,然而黑山军兵力太盛,根本无从突围。 “束手就擒吧!”黑山军高声呼喊。 “大人,那边似乎......”御林军长突然一指,郭嘉顺着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角,有一名身着蓑笠的小老头正飞速驰来,身边居然还跟着一小队黑山军。 那老头赶到近前,郭嘉这才发现来人竟是庞统。 “小兄弟!”庞统勒马,朝郭嘉拱手。 郭嘉见庞统,心中一沉,“阿叔,此地危险啊!为何来此?” “小兄弟,且看此物。”庞统伸手,递出一块黑色令牌,正是黑山令!“我奉黑山令而来,黑山军哪个不从?” “黑山令!”郭嘉眼色一凛,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司马懿能够调动黑山军了,但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他翻身上马,命令御林军跟上。庞统一挥手,黑山军立即让开道路。黑山令一出,黑山军都傻眼了,不敢再造次,眼见一条生路,郭嘉也不耽搁,立即策马飞驰而去。 御林军将士们见状,亦是一哄而上,随着庞统和郭嘉离去。 司马懿远远看到这情形,眉头微皱。庞统的黑山令究竟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