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世界的一百五十年》 第1章 背后有神好办事 在所有的宗教信仰背后,一定是从神话故事开始的,各大教派为了表明自己正统的身份,一定会为自己编造一个特别牛叉的起源,其实这个说法有点片面,不仅仅是宗教信仰,各个源远流长的民族也一定有一个强大的背景故事。 正如欧洲的祖先是亚当夏娃,华夏的祖先是女娲造人。 直到19世纪中叶,英国科学家达尔文经过了五年的环球航行,研究了无数的动植物,出版了《物种起源》在里面提出了一个非常牛掰的“进化论”,才从人类起源的根本上来找到了答案。 但正所谓背后有神好办事,各个民族也好,各个宗教也好,依然还是希望从思想上来让广大的老百姓们信服,从而广泛的传播自己的观点和理念,达到大一统的终极目标。 这才刚开篇,我就已经扯的有点远了,现在咱们回归正题,来谈一谈蒙古人的起源,也谈一谈蒙古人的传说。 与华夏民族不同,在蒙古人的历史中,基本没有农耕的痕迹。 其实这一点也很容易理解,咱们中国有句老话,叫面朝黄土背朝天,而在蒙古,连这个最基本的动作都做不到,因为你面朝的不是黄土,是黄沙。 可能有很多人不相信,蒙古以前是片海。我的家乡在美丽的呼伦贝尔,在我小的时候,一直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石头都是鹅卵石,我曾经很困惑,这种必须经历过很久的水流冲刷才能形成的石头为什么会出现在茫茫的草原上,直到后来了解到了地壳运动,往前追溯无数的岁月,才知道,原来沧海确实有变桑田的那么一天。 除了土壤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气候的原因,蒙古高原地处西伯利亚南侧,在他的北方,是连绵无尽的苍莽山脉,大兴安岭,阿尔泰山用延绵不绝的森林来筑起了一道抵御寒流的坚墙。 而在他的南方,戈壁滩上连年不绝的大风让亚高山带的植物变得更加适合牲畜们的胃口,在牲畜们的眼里,那毫无疑问就是漫山遍野的满汉全席,饕餮盛宴。 可在这种地形上形成的气候却并没有文字上看的那么舒心,在中国,人们都知道最北端是黑龙江的漠河,自已然的就以为最北的就是最冷的,但是却鲜少有人知道,中国最冷的“冷极”却是在内蒙古的根河,在全球气候变暖的今日,根河也以最低“-58c”的极寒天气来为自己的“冷极”正了名,而在悠久的岁月以前,蒙古的气温对赖在这片土地上挣扎生存的生物更加不友好。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人们总是能记住那些美好的瞬间,而对更加残酷的事情往往选择性的遗忘,对待天气也是如此,草原上能符合这句诗的时间是7、8两个月份,而其余的时间则是另一番景象。 元代着名戏曲作家关汉卿流传在世间的作品共有60多部,其中最出名的作品是《窦娥冤》,在这部作品中,我印象最深的一段就是窦娥含冤而死时是在6月,酷暑之日漫天飞雪,昭示着天理的不公,也为窦娥的死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而我,曾经真正的经历过6月飞雪,当时的我还不知道窦娥为何许人也,更不知道6月飘雪是什么引起的,只是知道原来过了儿童节竟然也会下雪。但是我很清晰的记得,那年是1998年,全国频发各种地质灾害,洪水留给了无数人阴影与噩梦,可能老天爷也觉得此种情景实在是惨绝人寰,所以再一次表达了他的愤慨,也让年幼的我亲眼目睹了一次6月飞雪。 但是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来越扯越远闲聊天,而是为了告诉你们,草原上,只有7、8这两个月是适合生存的,其余的时间,是基本没有绿色的。 每年的阴历八月十五前后,冬天就降临在了蒙古高原,在江南的诗人们还在“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时候,蒙古人的头上开始飘起了雪花,他们没有时间去怀念远方的兄弟,也没有时间抬头看着圆圆的月亮去想象,嫦娥大美女在月亮之上是不是在自由飞翔。 他们在乎的,是能养活他们的牛羊骆驼是不是备好了足够的草料来应对更加寒冷的冬季,是否在来年4月份河流解冻之前找到了完全能够抵御8级狂风的山坳牧场。 正是在这种极端恶劣的自然条件下,孕育出了一个闪耀世界历史的民族——蒙古族。与中原大地的神话背景不同,蒙古人并不是女娲捏出来的,我觉的他更偏向于达尔文的“进化论”,因为他背后的祖先,是一头狼和一只鹿,这俩事件的根源最起码都属于从动物变人。 故事是这样的:在一座叫做“额尔古涅·昆”的山上,一只苍青色的狼和一只白色的野鹿相遇了,他们一起从贝加尔湖畔出发,一同走到了草原森林的边缘地带,并且在这个灌木丛生的地方繁衍生息,也就是在这里,苍狼和白鹿孕育出了他们的后代——蒙古人的祖先——巴塔赤罕,而他们所定居的这个地方,就叫不尔罕山,也是蒙古人心目中的“圣山”,而“圣山”上住着的,就是蒙古人的最高神——长生天,每当蒙古人有了重大的转折时,总会来到这里,来向长生天报告他们的意图,以求得到天神的庇护。 不尔罕山,按照现在的地图来看,位于外蒙古的肯特山脉,他在蒙古人的历史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因为不仅仅是长生天居住于此,他还是蒙古族的母亲河——斡难河的发源地。 斡难河,位于草原和森林的连接处,在他的南侧,是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在他的北侧,则是郁郁葱葱的泰加森林,这里冬暖夏凉,牧草肥沃,十分适宜生物的生存,也正是在这里,蒙古人一次次的从跌倒中爬起,一次次的从困境中走出,她用无私的胸怀来保护着这个强大而又弱小的民族,诠释着母亲的含义。 第2章 给我一个老婆,还你一个民族 好多朋友跟我说,蒙古人的名字特别难记,又长又拗口,但是没办法,蒙语音译过来就是比较长,我在查找这些名字的时候也是绞尽脑汁,但是为了原汁原味的蒙古史,咱忍了。 上回说到,苍狼白鹿的后代叫巴塔赤罕,但是在翻遍了整个蒙古史和元史之后,巴塔赤罕的后代记录的却少之又少,只有一些枯燥的名字来证明他们的存在,在经历了n代的繁衍之后,就出现了三个必须要让我们记住的名字,因为正是这爷仨,才让蒙古人延续了下去。 第一个名字是脱落霍勒真伯颜,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富人”,这个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做都瓦索豁尔,我一直不理解他的父亲为什么会给他起这样一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的意思叫“独眼龙”;另一个叫做朵奔蔑儿干,意为“谨慎的人”。 我在猜想,他们的父亲是不是因为某种原因,让他的大儿子成为了独眼龙,所以才给小儿子起了这么个名字,来提醒他的后代要时刻保持警惕,当然这一切咱们也不得而知。我们只需要知道,这个谨慎的人,让蒙古族有了根本的改变,让他们繁衍了一代又一代就可以了。 继续回归正题,话说有一天独眼龙和他的弟弟一起去爬不尔罕山,远远的望见了山脚下的小溪旁有一群正在迁徙的牧人,可能归功于当时没有现代这么多的电子设备来荼毒年轻人的眼睛,这哥俩的视力是相当的不错,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有一个漂亮的女孩。 可能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便再也忘记不掉你的容颜,这句歌词来形容此时的朵奔蔑儿干再合适不过了。 作为他的亲哥哥,自然是很了解弟弟的想法,于是指着下面的人群说道:“如果那辆黑色大车上的漂亮女孩尚未婚配,我就去替你提亲。”朵奔蔑儿干自然连连点头,同意了下来,兄弟俩于是翻身上马,朝着山脚下飞奔而去。 这个让朵奔蔑儿干魂牵梦绕的女孩叫做阿兰霍阿,也就是“”漂亮的阿兰”,史书中并没有关于她样貌的描写,所以我们也无从得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但是我们只需要知道,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阿兰出身于一个贵族家庭,她的部族生活在贝加尔湖畔,靠捕猎为生,之所以来到不尔罕山,是因为她的父亲豁里刺儿与族人们不合,于是便离开了世代居住的森林,希望能在不尔罕山得到天神的庇护,继续谋求生路。 对于一个背井离乡的人来说,能够在新的栖居地找到朋友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阿兰的父亲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独眼龙哥俩的父亲来提亲的时候很高兴的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漂亮的阿兰便成了朵奔蔑儿干的妻子。 这个谨慎的人此时是非常得意的,兄弟和睦,家有娇妻,身为苍狼白鹿的后代,他又是不尔罕山中最高的统治者,土皇帝也莫过如此。 不过虽然是土皇帝,他依然还是要继续打猎为生,原始部落的生活就是如此,身为部落的首领肯定会肩负更多的责任,也要去为家庭和部落寻找更多的食物来维持生活。 但弱肉强食在任何时候都是存在的,朵奔蔑儿干在山中打猎的时候会经常遇到其余小部落的人,这时候的他往往会将对方的猎物据为己有,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抢夺别人的东西往往比自己费劲去获得更便捷。 这一次也不例外,朵奔蔑儿干在打猎的过程中又遇到了一个小部落的人,他毫不留情的抢走了他的猎物——一只三岁大的小鹿,不过作为强者的施舍,他给对方留下了一点点的前胸肉和皮毛。 就在他带着这掠夺来的猎物回家的时候,又有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不愧于他的名字,谨慎的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锐利的矛尖对准了来人的胸膛,但下一刻,他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因为他看清了对面的模样。 对方是一个伯牙惕兀族人,赤裸的上身肋骨清晰可见,胸腔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突兀,他牵着一个男孩的手,跪伏在了地上,口中发出了虚弱的声音:“尊敬的强者,请把你的猎物赐予给我吧!我用我的儿子和你交换!”这人一边说着,一边把身边的男孩往前推了推。 在饥饿的面前,卖儿卖女似乎也不是什么罪恶深重的事情,可能在这个男人眼里,用一个会增加负担的儿子来换取一顿可以让全家人吃饱的野味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不得不说,在劳动力匮乏的年代,用一头三岁的小鹿来换取一个肯定会成为壮劳力的男孩是相当诱人的买卖,朵奔蔑儿干是一个谨慎的人,再三思虑后,他同意了这桩交易,带着这个男孩回了家,并让他成为了自己的贴身奴仆。 但是朵奔蔑儿干并不知道,这个决策对于蒙古人来说,是一件意义深远的事,但是对于他来说,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时光匆匆而过,朵奔蔑儿干和漂亮的阿兰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子,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在科学技术落后的年代,正常人也就是活到40多岁,而作为一家之主的朵奔蔑儿干更是因为不断的操劳而早早逝去了。 这下子家庭的构成就很有意思了,两个懵懂无知的小孩,一个丧偶的寡妇,和一个正值壮年的仆人。 不知道是干柴引燃了烈火,还是彗星撞上了地球,在朵奔蔑儿干死后,寡居的阿兰又生了三个儿子。 虽然常言说的好,寡妇门前是非多,但是毕竟草原上地广人稀,也没有那么多邻里邻居的来串门,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自家的牧场上,也不会有社会舆论来约束他们。 不过人总是有长大的一天,阿兰的两个儿子一眨眼就成了半大小子,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寡居在毡房里还给他们又生了三个弟弟,但是他们知道,人——肯定不是雌雄同体的生物,最起码他不会无性繁殖。 蒙古史学家对于这哥俩的对话有一段详细的记载:“朵奔蔑儿干的两个儿子私下讨论过,我们的母亲在没有丈夫的情况下又生了三个儿子,但是在他的毡房里,只有那个来自伯牙惕兀族的奴隶,所以肯定是他引诱了母亲才生了这三个孩子。” 不过正所谓,不会编故事的寡妇不敢红杏出墙,阿兰用一个故事就打消了这哥俩的疑虑。 什么故事?让这哥俩深信不疑? 背后有神好办事呗!守着不尔罕山的长生天,还需要再找别人吗? 于是在某个秋季的一天,漂亮的阿兰,或者现在可以叫风韵犹存的阿兰宰了一只一岁的小羊羔,对着两个已经变成了少年的儿子讲述了她的秘密:“在你们的父亲走后,我十分的悲痛,每天寝食难安,十分怀念他陪伴在我们身边的日子,但是突然有一天晚上,一个金光闪闪的人从我毡房的通风口进来,然后钻进了我的被子里,就是他让我怀了孕,并且生下了三个孩子。” 阿兰悄悄的观察着两个儿子的表情,发现没有异样之后继续讲道:“他长得像一条黄狗,每次都在日光或者是月光的照耀下离去,浑身的金光散发着耀眼的光辉,我的儿子们,这就是天神呀!你们的三个弟弟毫无疑问是天神的后代呀!你们如何能够把他们与普通人来比较呢?” 一番话说的这哥俩哑口无言,可能他们也没想到,原来长生天除了能保佑人们平安健康之外,还客串了送子观音的活,但是以他们匮乏的精神生活和单纯的性格来说,这个理由完全能够让他们相信了,毕竟天神赐福的孩子,岂非是常人?能够和他们两个肉体凡胎的人成为兄弟,已是不易,哪敢继续去刨根问底? 当然,阿兰也不仅仅是口述了这个故事,还用实际的行动来给他的孩子们上了深深的一课。这个故事其实大家应该都知道,就是一根筷子轻轻被折断,十根筷子牢牢抱成团的故事,只不过把筷子换成了箭,毕竟那个时候的草原人民还没有普及用筷子。 阿兰就这样凭借着一己之力,把五个儿子抚养成人,并且传授了他们许多的经验和知识,教给了他们弱肉强食的道理,而后带着满脸的笑容,回到了长生天的怀抱。 关于阿兰,我们无法用现在的伦理观念来约束,或者说道德绑架一个存在于史书中的人物,毕竟兄终弟及,父死子及这个理念即便到了明清时期依然存在,孝庄皇太后也为了保护顺治皇帝而委身过多尔衮。 虽然我们知道天神一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但是我们也不妨想象一下,一对孤儿寡母,在面临一个强壮的青年男子时会有什么表现。 而且那个青壮年的奴隶一定不会忘记,当年他的父亲跪在这个女人的丈夫面前,用自己换了一顿野味,这种刻骨铭心的仇恨能让他在面对这一对孤儿寡母时做出什么行为都不出人意料。 所以,不管过程怎样,阿兰都称得上是一个伟大的女人,一个让蒙古族传承下来的女人,我相信在她回归长生天的那一刻,她一定有一种解脱感,她完成了她的使命,保护住了朵奔蔑儿干的孩子,并且将一个伟大的民族传承了下去。 第3章 老实人的獠牙 在阿兰去世之后,她的五个儿子彻底分家,将她留下的所有牲畜全部分割到了自己的营帐中,但是五兄弟中最小的勃端察儿却只分得了极其微少的一部分,甚至还不足以让他维持生计。 勃端察儿,蒙语的意思是“老实人”,以前他只是栖息于母亲羽翼下的一只雏鹰,但是在一直维护他的母亲去世之后,他却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于现实生活的恶意,遗产的分配让他彻底明白了,求人不如求己,老实过头就是傻。 于是,他决定自己去寻找出路。 在一个太阳初升的清晨,薄雾笼罩了整片草原,端勃察儿这个“老实人”骑上了他唯一的财产,一匹背上布满了黑点,连尾巴都秃了一半的老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草场,沿着斡难河一路向远方行去。 虽然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但是老实人的心里却丝毫没有寻找诗和远方的兴趣,因为在广袤的草原大地上,漫无目的的前行是很危险的,随时都有丢失方向的可能,而一旦迷路,也就意味着死亡。 或许是长生天也不想看到这个老实人发生什么危险,一路上虽然有一些波折,但总算有惊无险,老实人顺利的来到了斡难河南岸的一座河谷——巴勒谆岛。 停留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他看见了一只母鹰,这只母鹰会以高速从天上俯冲,用凶猛的利爪来撕碎它的猎物,这种近距离观察最原始的厮杀行为让他大呼过瘾,同时也生出了一些别样的想法。 为了抓住这只母鹰,他在这里搭建了一个茅屋,想了很多办法终于捕获了它,并且成功的把它驯服成了一只家养鹰。 每次在捕猎之前,勃端察儿总会把它饿上很久,这样当它出去捕猎的时候往往就会更加凶猛,带回来的食物也会更多。 除了捕猎之外,这只鹰也成为了他的侦察兵,在没有小型猎物的时候,这只鹰就会在茅屋周围游荡,去观察有没有狼群捕食,一旦发现狼群的踪迹,它总会第一时间骑着他的那匹秃尾巴马去分上一杯羹,当狼群碰见了即将逃跑的猎物时,他便会弯弓搭箭,将逃跑中的猎物射死,头狼往往也会和他分享这共同猎杀的食物。 就这样,一人一鹰在这里生活了许久,虽然艰苦,但是勃端察儿也觉的很有意思,因为在与自然的搏斗中,他学会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 但是不久之后,一队远道而来的人马却打破了他宁静的生活。 这是一群游牧到这里的牧民,刚刚从寒冷的统格黎克溪盆地迁徙而来,正当他们疲累不堪的时候却发现了这片水草丰美的牧场,当下不胜欣喜,在仔细勘察了周围的情况之后发现只有一人一鹰生活在这里,便高兴的在这里安营扎寨,准备作为他们新的家园。 勃端察儿也发现了这伙不速之客,虽然不喜欢对方打扰了自己的宁静,但是孤身一人的他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对方在这里扎下营来,久而久之,他也会偶尔在打猎完毕后去对方的营地中讨上一碗马奶酒喝。 虽然端勃察儿只是一个人,但是对方却依然小心翼翼,虽然每次对他讨要马奶酒的要求满口答应,却从不肯让对方走进自己的毡房,更不曾向他透漏过一丝自己是何族人、来自于哪里的消息。 勃端察儿也很识趣,每次喝完一碗酒之后便道谢回到自己的茅草屋,而后小心翼翼的在周围做好陷阱,抱着马刀入眠。 日子如果就这样过去,可能双方最后会慢慢的融入到一起,勃端察儿或许会在对方的营地里生活下来,甚至娶上一个老婆,但是现实往往不会按照这种剧情来发展。这一切,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而改变了。 在端勃察儿离开了家之后,他的大哥不忽合塔吉一直很挂念他,因为他深深地记着母亲的话:“你的这三个弟弟是天神赐予咱们家庭的儿子,他们不是平常人。” 虽然在分割遗产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留情,但是却心中时常想着母亲的嘱托,在发现了端勃察儿离开营地之后,也一直很关心他的处境,时常出门寻找他的踪迹,直到他寻找到了这里,从那群外来牧民的口中了解到了弟弟的大概位置。 为什么说大概位置,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勃端察儿到底住在哪里,这些年流浪的生涯让这个老实人不再单纯,他知道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隐藏自己的一切。 但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线索的不忽合塔吉怎么会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消息,在他的再三追问下,对方才朝他说道:“你要找的人就住在我们附近,但是我们确实不知道他的位置,只知道每当刮西北风的时候,他的猎鹰捕获的野鹅的毛便会随着风一直飘到我们的毡房上。” 知道了这个就好办了,不忽合塔吉朝着对方一拍胸,微微躬身表示感谢,而后便骑上马朝着西北方慢慢寻去。 勃端察儿此时正在茅屋中修补着墙上的漏洞,前一天晚上的大雨让他的破茅屋更加破败,但是一声清唳的鹰鸣声传进了他的耳朵。这是他的猎鹰传给他的警报。 勃端察儿瞬间警惕起来,一把将身旁的弓箭拿了起来,跨上箭袋便窜出了茅屋,翻身骑上了他的马,朝着鹰鸣的方向策马而去。 不多时,他便看见远处正有一骑向他驶来,勃端察儿急忙勒住缰绳,一手弯弓一手搭箭,朝着对方奔来的方向瞄准,箭矢前端的铁头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来人正是不忽合塔吉,离着老远便瞧见了远处的人影,虽然许久未见,但是从身形上来看,应该是自己的弟弟无疑,但对方箭尖闪耀出的寒光却让他不得不刹住疾驰的马儿。 看着远处的人影,他急忙开口大喊:“勃端察儿,我是不忽合塔吉!” “嗯?” 猛然听见这个声音,勃端察儿有些发愣,许久没与人交流过的他有些发懵,自己的哥哥怎么会到这里来。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但他手中的弓弦却没有丝毫的松懈,借着落日的余晖,他仔细地朝着对方望了几眼,确认是自己的哥哥无疑,这放下了弓箭,朝着对方策马迎去。 兄弟二人相见,虽没有多么热情亲密,但总归还是开心的,二人骑着马,朝着勃端察儿的“寒舍”并排而行。 一路上,两人互相诉说着分别之后的生活。 当然,主要还是不忽合塔吉说,勃端察儿听为主,这个老实人从来也不是喜欢多话的人。 不忽合塔吉也了解这个弟弟的脾气,嘴上一直唠叨着这些年寻找他的辛苦,一直说到了刚才碰见了他的邻居才知道了他的下落。 “人有头,衣服有领子,这才像话。”勃端察儿突然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不忽合塔吉一怔,不理解他的意思。 勃端察儿又重复了一遍:“人有头,衣服有领子,这才像话嘛。” 不忽合塔吉依然满脸困惑,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弟弟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人有头,衣服有领子,这才像话。”勃端察儿说了第三遍。 不忽合塔吉勒住了马,怀疑自己这个弟弟是不是这些年独自生活呆疯了。 看见哥哥的模样,勃端察儿叹了口气,调转马头走回到他的身边,开口解释道:“刚才你看见的那群人,他们没有首领,就像是一盘散沙。” “他们根本不知道头和脚根本的区别在哪里,他们也不知道狼群需要一个明智的头狼来领导,对于他们而言,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的。”勃端察儿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的俘虏他们,让他们成为我们的奴隶,掠夺光他们的财产,抢走他们所有的牛羊!”说完这句话,勃端察儿笑了笑,狭长的眼睛中露出一缕冷冽的光。 没有人知道这些年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源自于骨子里的野蛮,也可能是常年观察狼群和猎鹰,让他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但是,我们知道的是,老实人露出了他的獠牙。 东北有句老话,叫做“咬人的狗不叫,咬的疼的狗不龇牙”,勃端察儿第一次龇牙,就将给一群曾经给予过他帮助的牧民带来灾难。 不忽合塔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前的这个人,他的弟弟,这个传说中天神的孩子。 虽然对他的话感到了十分吃惊,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不忽合塔吉却十分赞同他的观点。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你好坏哦,我好喜欢。“ 兄弟俩一拍即合。 但是仅仅凭借着两个人就杀进一个小部落的营帐,这无异于是痴人说梦,两个人虽然残忍,但是仅限于对待敌人,自残这种傻事他们也是不会做的。 想到这里,他们决定去寻找援兵。 正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虽然抢劫不算是正儿八经的打仗,但好歹也算动了刀兵,这哥俩马上赶回了不尔罕山,喊上了其余三个兄弟,开始探讨他们的抢劫大业。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其余三个哥哥在听完了老实人的独到见解之后,表达了发自内心的佩服,同时致以崇高的敬意,并决定亲身实践,将抢劫行为提高到扩大族群规模的高级道义之中来。 说干就干。 哥五个烤了一只羊,狂喝了一顿马奶酒,而后翻身上马,挎着磨得无比锋利的马刀朝着他们的目标疾驰而去。 五人一路前行,很快便找到了目的地,在擒获了一个外出打水的孕妇探听完毕情况之后,他们了解到,对方是扎儿赤乌部的一个分支部落。 好了,情况探听清楚了,开打吧! 关于这场不义的战斗,历史上没有任何详细的描述,只有蒙古史学家在史书上寥寥的数笔来自豪的形容着这场“伟大“的突袭。 “我们突然袭击了他们,夺取了他们所有的牲畜和过冬的粮食,并且把所有的人都抓回来做了奴隶。“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以德报怨,但是我知道,这种行为称得上野蛮,或许是骨子里的狼性和凶狠带给了他们极大的侵略性,但是毫无疑问,这种骨子中弥漫出来的侵略性即将在未来的几个世纪之内,成为全世界的噩梦。 第4章 王朝的更迭与建立 作为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艰苦的自然环境不仅仅是他们所要面对的唯一困难,不同部族之间因为领地的争夺而造成的流血事件才是他们面临的最大威胁。 勃端察儿是一个长命的人,但或许是因为杀戮太多了,他的后代命运却比较凄惨。 他指定的继承人,也是他的长孙篾年土敦在留下了七个孩子之后便魂归长生天,留下了新一代的孤儿寡母在这片处处充满危机的草原。 正如他当初残忍的奴役了他的邻居一样,现在他的邻居也开始准备奴役他们,而更加令人绝望的是,他的邻居无比强大,因为他的邻居正是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女真人。 此时的女真人正在逐渐成为整个北方的霸主,他们戴着鹿皮帽,挎着锋利的马刀,从森林出发,在整个草原上刮起了一阵血腥的旋风。 在这阵旋风的袭扰下,无数的草原部落四散逃避,希望寻找一个新的家园来躲避女真人的马刀。 但是不要忘了一句老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于是,外来者与原住民之间的战斗便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在一次战斗中,篾年土敦的寡妻和七个儿子中的六个尽皆战死了,仅剩的一根独苗还入赘到了巴儿忽真部。 但是这根独苗却救出了他唯一的侄子,蒙古历史上的第一位可汗——海都。 关于海都的故事,其实没必要过多的赘述,因为虽然他是历史上的第一个蒙古可汗,但其实他的统治范围依然还围绕在不尔罕山周围,只不过身边的部众和牛羊远远地超过了他的祖先。 而最主要的是,他所建立的王朝在他去世之后便飞灰湮灭了,他的三个儿子再一次重蹈了祖先的覆辙——分家! 不过这次的分离很短暂,新的王朝马上建立了起来,而这个王朝则更加强大。 建立新王朝的人叫做合不勒可汗,他是海都的重孙,他最大的功绩是成功的让蒙古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在合不勒汗即位之后,蒙古部落的版图急剧扩张,从以前的不尔罕山周围迅速扩大到了半个草原,甚至连接到了东面的阔连海子(今内蒙古呼伦湖)。 庞大的牧场让合不勒汗拥有了更多的部众和更多的牲畜。但人怕出名猪怕壮,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明白,不过合不勒汗此时却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那只出头的鸟。 在蒙古草原的南侧,此时正是女真人占领了北京城,并且定名“中都”,建立了大金国。 此时的金国,正沉浸在对宋朝作战的胜利中,在俘虏了宋钦宗、宋徽宗的喜悦冷却下来之后,他们惊喜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背后已经多了这么一个强壮的邻居。 前身同为游牧民族的金国想法和蒙古人是极其类似的,有了邻居怎么办?干掉! 但或许是入主中原的这些年,受到了汉文化的熏陶,在动手之前,金国也想尝试着能不能把这个强大的邻居收为己用,顺道想看看这个在他们眼中野蛮而又未开化的邻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恰巧此时的蒙古族也并不想这么早和金国开战,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合不勒可汗暂时停止骚扰金国边境,并亲自带领使团前往金国的都城——中都。 此时的中都远远没有现在北京城的规模,甚至谈不上多么繁华,毕竟金国也刚刚才入主不久,但是对于在草原上和牛羊生活了n辈子的蒙古人来说足够了。 他们亲眼看见了城市的繁华,街道上络绎不绝的商人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让他们目不暇接,而皇宫的规模浩大更是让住惯了蒙古包的他们大开眼界。 只不过这些和这次的谈判并没有任何关系,谈判过程和所有的玛丽苏剧情发展线一样,最开始总是甜蜜的,过程总是揪心又痛苦的,结局往往是悲剧的。 没错,金国皇帝最开始很高兴的摆设了宴席来接待他们眼中这群强大的野蛮人,并且赠送了对方大量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 可是在合不勒可汗离开中都的时候,金国皇帝或许是突然脑袋抽筋,开始了他的谜之操作,他先是派人邀请合不勒可汗回到中都,想要软禁对方。 但是合不勒可汗也不傻,怎么可能再回去? 于是,追杀开始了。 合不勒可汗怎么也想不到金国会出尔反尔,更想不到金国为了除掉他们派出了强大的追杀部队。 过程且不细说,在经历了九死一生之后,合不勒可汗终于带着他所剩无几的使团残部回到了草原。 此时的合不勒可汗心里只有一句话:“他娘的,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在回到了草原之后,合不勒可汗第一件事就是杀光了金国的使团。 不过这不足以平息他的愤怒,他要让卑鄙的金国人常常草原人的厉害。 在公元1139年和1147年,合不勒可汗率领他的部众对金国展开了两次大规模的进攻,并且都取得了胜利。 事情大条了,金国没想到报复来的这么猛烈,南方和宋朝的战事已经陷入了胶着的状态,如果腹背受敌的话他们也将面临巨大的威胁。 在权衡了利弊之后,金国果断地求和了,并且每年向蒙古“岁赐”大量的牲畜和粮食,并且割让了长城外很大的一部分土地作为对方的牧场。 虽然金国这次妥协了,但是在他们的眼里,蒙古人依然是野蛮人,只不过是没有功夫来收拾他们罢了。 不过单纯的蒙古人不知道对方的花花肠子,他们只知道,他们战胜了强大的敌人,并且夺取了大片的牧场来繁衍后代。 很久一段时间,双方没有再发生战争,蒙古人享受着他们用生命搏来的生存环境,金国也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了和宋朝的战争当中。 这段时间对于蒙古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连年的征战其实已经让草原上的人口锐减到了一个十分稀少的状态,现在没有了战争,没有了大规模的种族冲突,蒙古各部的人口数都有了明显的增长。 为了更好的区分蒙古部族和其他草原部落的区别,合不勒可汗为蒙古部族取了一个新的名字——乞颜部。 乞颜,蒙古语意为“山上流下的湍急洪流”,合不勒可汗以此为名也是想表达蒙古人的勇敢和坚毅。 而新的王朝诞生往往会伴随着无数新的权贵,这在任何时代都不例外。 合不勒可汗的六个儿子就是这些新权贵中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他们重新给自己麾下的部落起了新的名字来和其余的兄弟们区别开,这就类似于汉族的宗族门支是一样的。 不过和汉族的门支不同的是,汉族的几门几支不是固定的,具体得看祖先的辈分,但是蒙古族的姓氏传承却是永久的。 具体的姓氏划分实在太多了,我们只需要记住三个姓氏就可以,其余的我们现在还用不到。 第一个:合不勒可汗的长子——主儿乞氏。 第二个:合不勒可汗的次子——孛儿只斤氏。 第三个:合不勒可汗的表弟——泰赤兀氏。 如果各位看官记住了这些姓氏,那么关于合不勒可汗我们就叙述到了这里,因为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合不勒可汗,历史上对于他的记载十分之少,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他的耀眼光辉,他的功绩不仅仅是将草原各部族统一,也不是因为他是成吉思汗的祖先,而是因为他迈出了草原人民进入中原的第一步。 在与中原的繁华取得联系之后,草原就再也不是莽莽荒野之外的蛮荒之地了,与金国的边贸互市不仅仅丰富了草原人民的物质生活,也让草原人民有了和外界交流的机会。 人,只有见多才能识广,民族,亦如此。 第5章 都是迷信惹的祸 在合不勒可汗去世之后,他的汗位却并没有传给他的儿子。 这是因为蒙古族的制度和中原王朝是有区别的,或许是因为生存条件的恶劣,让蒙古族更懂得头狼效应,也就是一个英明的头领是族群延续的关键,蒙古部落如果要准备决定关系族群的大事时,是需要所有部族的头领共同商讨出来,这当然也包括选出新的可汗。 而这种集体会议被称作——库里台大会。 在库里台大会上,泰赤兀氏的首领俺巴孩成功当选成了新的可汗,史称俺巴孩汗。 俺巴孩汗——海都可汗的孙子,合不勒可汗的堂弟。 说起来很有意思,他能够当选可汗完全是因为合不勒可汗的六个儿子实在不够争气,在和塔塔尔人的战斗中没有站在父亲这一边,而是选择了冷眼观望。 这是因为啥? 嗨…都是迷信惹的祸。 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所以我也不信任何牛鬼蛇神这些东西,但是在文章的开篇我就讲过,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世界上大部分的战争都是源自于宗教信仰的排他性。 此时的草原人民,都是信仰萨满教的,在每当有重大决策或者是生老病死的人生重大时刻时,萨满的身影也一定会出现。 而战争的起因是因为合不勒可汗的小舅子生病了,或许是远来的萨满会念经,也有可能是自己部落里的萨满法力低微,实在不入合不勒可汗的法眼,他特意派人去邀请了塔塔尔部的萨满来为他的小舅子驱邪看病。 虽然我们现代人都知道,生病得去看医生,跳大神都是迷信,但是在当时,这是他们能到的唯一办法。 很不幸也很理所当然,在塔塔尔部的萨满用尽了一切办法之后,依然没能挽救他小舅子的生命。 人没救活反倒救死了,塔塔尔部的萨满却也没有不好意思,因为在当时,萨满代表的可是长生天,是长生天来到人间的化身。 你合不勒可汗再牛,你也就是一个人间部落的可汗而已,你敢对长生天不敬么? 就算你敢对长生天不敬,你敢碰我一下汗毛试试,我塔塔尔部也是身为五大兀鲁斯之一的强大部落。 五大兀鲁斯,意思就是五个强大的部落,他们分别是乞颜部,塔塔尔部,蔑儿乞部,克烈部,乃蛮部。 这五个部落掌握了草原上绝大部分水草丰美的牧场,组成了草原上战斗力最强的第一梯队。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也很强大的部落组成了第二梯队,如扎达阑部、弘吉剌部等等。 在当时的草原,五大兀鲁斯就相当于现在的联合国五常,尽皆手握重兵却不敢轻易开战,因为战争是会死人的,哪怕能打赢,己方也会损失不小,那么第二梯队随时会挤上来,将你的牧场和人民牲畜全部吞掉。 这就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在碧草蓝天下就这么坦荡荡的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不过这个萨满有点天真了,他面前的是谁?是敢只带一些随从就只身前往金朝都城的合不勒可汗,是蒙古乞颜部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首领。 惹他?纯属找死。 合不勒可汗是一点也没惯着这个治死了自己小舅子的塔塔尔萨满,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让小舅子的阴间旅途不会太寂寞。 合不勒可汗这一举动倒是让自己舒坦了,可是塔塔尔人不干了。 你合不勒当初毕恭毕敬的来我们这里请人回去帮忙,结果你自己的小舅子没挺住挂了,不给我们的外派人员劳务费也就罢了,你还给人砍了,当我们是空气不是? 作为一个合格的草原人民,塔塔尔人一直坚信一个道理——“能动手尽量别吵吵”。 说干就干,消息传回塔塔尔部没多久,战争就爆发了。 合不勒可汗可能没想到,自己一个武断的行为让这场同族之间的内斗打了整整一百多年,他因为他小舅子的一条命,硬生生的让整个草原流了几十万人的血。 就在双方打的最激烈的时候,在合不勒手里吃过亏的金国觉的草原上不够热闹,也掺和了进来,而他的入场,让整个草原上的局势变得失控了起来。 这就好比俩老头在那下象棋,这时候突然又窜出来一个老头,非要跟他俩斗地主,而且自己把把当农民,帮着一个老头打另一个老头。那你说当地主的那个老头能不气么? 很可惜,合不勒就是那个地主老头。 金国人坚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真理,在双方战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突然开始支持塔塔尔部,向他们的宿敌——蒙古乞颜部发起了进攻。 一打一或许还有胜利的可能,但二打一完全就是碾压,合不勒也不傻,打不过还打就是送死。 于是他便带着人一路后撤,再一次撤回了不尔罕山脚下,在这里摆脱了两方的追兵,开始休养生息。 但是在俺巴孩即位之后,情况出现了一些变化,他和合不勒可汗的想法不一样,在仔细分析了当时的情况之后,他认为,乞颜部身为五大兀鲁斯之一,虽然在这次作战中损失不小,但是依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金国的军队无法深入草原,而仅凭塔塔尔部的军队,也无法完全打败自己。 况且塔塔尔部就算再怎么样,毕竟还是自己人,同为草原部落,双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说开了应该就没问题。 基于这种想法,俺巴孩汗向塔塔尔部派出了使者进行求和,同时答应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分别许配给了塔塔尔部中的两个头领做老婆。 在俺巴孩汗看来,乞颜部身为五大兀鲁斯之一,主动求和甚至是和亲,已经给足了塔塔尔部的面子,塔塔尔部就算有再大的仇恨,也该满足了。 果不其然,塔塔尔部的回复来的很快,对方对于他们这种行为表示了强烈谴责,同时对乞颜部在此次和谈过程中的诚意又表示了特别欣慰,最后在经过了多番思量与考证后,决定同意乞颜部提出的要求,并且为了以表诚意,还特地派了特使带来了迎娶乞颜部两位公主的聘礼,不过也要求乞颜部表示诚意,由俺巴孩汗亲自护送两位公主去塔塔尔部完婚。 事情顺利的出乎了俺巴孩汗的预料,他本以为会耗费一些波折才行,没想到塔塔尔部竟然同意的这么快。 果然还是草原兄弟好办事呀! 俺巴孩的心里这么想着,忙令部下赶紧收拾嫁妆,他要亲自带着厚礼去和塔塔尔部化干戈为玉帛,结束这草原上的腥风血雨。 不得不说,俺巴孩汗是一个为草原着想的好可汗,但他却不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 在他踏入塔塔尔部营地的一瞬间,就被早已埋伏在四周的伏兵抓了起来,而后马不停蹄地把他送到了金国的都城——中都。 俺巴孩一直想来到这繁华的中都看一看,但是却从未想过自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人绑着,以囚犯的身份押到中都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同为草原部落的塔塔尔部,要听从外人的号令,来将自己的同族送到刑场上来,在他的眼中,即便草原上打的再猛烈,也不过是同族兄弟中的争斗罢了。 其实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人性。 合不勒可汗打开了草原通往中原的大门,让草原上的人民能够更多的了解到中原的知识与文化,而中原的文化,可不仅仅只有孔孟之道,还有尔虞我诈。 看着刑场上的俺巴孩汗,高台上的金熙宗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随意地一瞥便摆了摆手,起驾回宫了。 在他的眼里,这个脏兮兮的野蛮人,实在是没有后宫的温香软玉更好看,多看一眼这样的人,都是对他的侮辱,甚至连押送这个野蛮人来的那些塔塔尔部的首领和士兵,在他眼里也是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 在距离完颜阿骨打通过铁血手段建立金国仅仅31年后,他的子孙便彻底的忘了本,再也不复女真人身上那种“满万不可敌”的气势。 看见他的手势,看押俺巴孩汗的将军便知道了他的意思,朝着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兵丁会意,七手八脚的将这些蒙古汉子们绑在了木驴上。 看着眼前一手握着铁锤,一手攥着铁钉的刽子手们,俺巴孩汗知道自自己命不久矣,但他没有丝毫的害怕,有的只是不甘,身为一个蒙古人,他没有死在战马上,而是被人抓来,屈辱地绑在这头木驴之上。 “砰!” 铁锤撞击铁钉发出的声音无比刺耳,但此刻的俺巴孩汗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因为铁钉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他的左臂。 然后,是右臂。 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敲击,一颗颗铁钉贯穿了这个蒙古汉子的躯体,将他活活钉在了木驴之上。 “蒙古人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所遭受的一切,我的子孙们会在你们身上加倍讨还!” 伴随着最后的一声嘶吼,俺巴孩汗再也没有了一丝声音… 公元1146年。 南宋复建武学,宋高宗认为武学为祖宗故事,文武之道不可偏废,于是一改宋朝抑武扬文的策略,开始重视武备。 西夏在这一年正式开始尊孔,大兴儒学,尊孔子为文宣帝,开启了全民学儒热。金国在这一年诞下了一个皇子,名叫完颜允恭,这个皇子就是后来的金国皇帝——金显宗。 而蒙古在这一年,与金国和塔塔尔人结下了血海深仇。 第6章 个人的幸福要靠敌人 在俺巴孩汗死后,蒙古族内部进行了一系列的争权夺利,以合不勒汗后裔为首的乞颜部和以俺巴孩汗后裔为首的泰赤兀部进行了激烈的较量,最终由合不勒汗的三儿子忽图剌被推选为了新的首领。 不过塔塔儿人背后是有强大的金国来撑腰的,这就注定了蒙古人在和塔塔儿人的作战中将会阻挠重重,甚至直到忽图剌去世依然没有占到任何优势,其中的几次大败甚至还导致势力不增反减。 最终,忽图剌没有完成灭掉塔塔儿人的使命,在1161年光荣牺牲,灭掉仇敌的这个任务还需要后来者继续努力。 新的领导挂了,还需要更新的领导顶上来才行,蒙古人很清楚“头狼效应”这个道理。 于是,新的领导应运而生。 让我们了解一下这个新的首领吧,因为他是蒙古史上最不可或缺的一个人,没有他,也就没有了后面扫平世界的蒙古铁骑。 也速该,全名也速该阿巴秃儿,如果单纯提出这个名字,可能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知道此人是何许人也,但是他儿子确实历史上堪称最牛的一位狠人——成吉思汗。 在忽图剌去世之后,整个蒙古部落因为内斗而导致分裂,泰赤兀部因为没有继任为新的首领而耿耿于怀,于是在泰赤兀部首领塔里忽台的率领下,泰赤兀部独立了出去,虽然名义上依然隶属于蒙古人,但是对于乞颜部首领发出的命令选择了听调不听宣,关键时刻选择摸鱼。 我曾经幻想过,如果把我换到也速该的位置上,我会怎么样? 说实话,我有点绝望。 外有强大的塔塔儿人和金国,内有不服从管理的王公贵族,仅凭着乞颜部的这些兵马和人口,根本不足以进行大规模的战争。 但是我终究成为不了也速该。 我一直认为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不管是奸臣还是忠臣,是狠人还是混蛋,都是牛人,也速该能名留青史并不仅仅因为他是成吉思汗的老爸,他的能力依然不可小觑,只不过是被他儿子的光芒所掩盖了而已。 虽然面临着内忧外患,但是也速该没有丝毫的惧怕,仅凭着乞颜部一己之力,先是和克烈部的脱斡邻汗结为安达(义兄弟),帮助了他夺取了克烈部的汗位,打败了强占他汗位的叔父——古尔汗,而后又武力干涉克烈部内政,派兵击败了乃蛮部前来支援古尔汗的援军。 这还不算,在帮助自己的安达稳定了局势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向东进发,击败了盘踞在那里的塔塔儿人,并且夺回了一大片原属于蒙古人的牧场。 在内部分裂的情况下,以一个部落之力和五大兀鲁斯中的三个进行战争,而且都获得了胜利,这不得不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1161年,也就是他刚刚登上王位的那一年。 这一年,也速该28岁。 蒙古族有一个传统,同一部落之内禁止通婚,这可能是最早的防止近亲结婚的明文规定。 而草原上,最盛产美女的部落位于呼伦贝尔的弘吉剌部,也速该的祖母就是弘吉剌部嫁过来的。 或许是小时候听奶奶讲述了太多关于弘吉剌部美女的故事,也速该从小就定下了一个志愿,就是一定要娶弘吉剌部的美女为妻。 不过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很残酷的。 乞颜部和弘吉剌部中间横亘着一个强大的部落——塔塔儿部,不凑巧的是,他们和蒙古人是世仇。 这就直接导致也速该28岁了依然是个光棍。 别看现在28岁不结婚的大有人在,在那个年代,繁衍是一个民族能传承下去最基本的东西。 当时的草原人民结婚比较早,一般情况下,7、8岁就可以结婚了,等到13岁以后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了。 所以也速该的婚事也成了整个乞颜部最操心的事。不过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车到山前必有路。 个人的幸福,有时候不一定是自己争取来的,也可能是敌人给你创造出来的。 话说在乞颜部与其余部落交战的空隙时间内,暂时没有仗打的也速该有些手痒,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让他有些享受不了这种宁静的生活。 于是他带着自己的几个那可儿(贴身侍卫)便去斡难河畔打猎,精湛的弓法和娴熟的配合让他们收获颇丰。 在返程的途中他们经过了一个山头,却远远地看见山脚下的河谷中行来了一支人马,看架势好像是一支迎亲归来的蔑儿乞部车队。 也速该看的没错,这支人马的领头人正是蔑儿乞部首领的弟弟——赤列都,这也正是他的迎亲队伍。 看着勒勒车上貌美如花的新娘,赤列都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可是他现在却不知道,在河谷两侧的山上,有两道目光瞄准了他。 一道自然是也速该的。 而另一道则是来自于塔塔儿部的首领——铁木真兀格。 塔塔尔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蒙古人的大本营附近? 肯定不是为了求和,更不是为了主动上来送人头。 答案只有一个——栽赃。 赤列都的哥哥脱黑脱阿,是蔑儿乞部的首领,同时也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作为五大兀鲁斯中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到与乞颜部作战的部落,他的决定将直接导致整个草原势力的平衡。 铁木真兀格曾经找过他很多次,想要联合他们对蒙古人展开进攻,都被对方婉言谢绝了。 而如果他的弟弟赤列都死在了蒙古人的地盘上,则是一个让蔑儿乞部出兵攻打蒙古人的好机会。 也速该此时也不知道,竟然还有一伙敌人隐藏在附近,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 在看见赤列都的迎亲车队全部进入到平坦的河谷之中时,铁木真兀格便带着他的手下策马狂奔,朝着对方发起了突袭。 措手不及的蔑儿乞人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被人偷袭,而且他们的迎亲队伍人数太少,面对着从天而降的马刀,根本抵挡不住。 赤列都吓坏了,身为蔑儿乞部首领的弟弟,他一直生活在平静的环境中,眼前惨烈的厮杀让他吓软了腿,急忙调转马头跑到了勒勒车旁,看着车上自己的新娘开口喊道:“没想到,我们才做了短短七天的夫妻,就要分开了。” 由此可见,纨绔子弟在什么时代都是不缺的。 同样,巾帼女英雄也是不缺的,而赤列都和他的新娘,一人占一样。 在听了他的话后,车上的新娘表情严肃,看着懦弱无比的丈夫,感觉到了无比的陌生,只见她轻轻地从身上将内衣脱了下来,递给对方,口中轻声说道:“赤列都,我虽然没认为你是草原上伟大的英雄,但是也没想到你是如此的懦夫,难道你的腰间挎着的是树枝吗?这是我的内衣,你拿着赶快去逃命吧,只要你能活下来,每座毡房中都有漂亮的女子,每个马车上都有年轻的姑娘,不过我希望你能在想我的时候,闻一闻这件衣服,因为上面还有我的气味。” 真乃奇女子,言语之中不见一丝责备,却蕴含着深深的羞辱。 即便赤列都再窝囊,此刻也忍不住了,他将内衣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开口怒道:“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是蔑儿乞人的勇士。” 如果脸皮厚有段位的话,我觉得赤列都绝对是王者级别,因为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扭头就跑了,而且是骑着马飞奔而逃。 不过铁木真兀格可不会放过他,远远地弯弓搭箭,一箭寒芒闪出,将背对着他们的赤列都穿胸而过。 漂亮新娘,转眼就成了寡妇。 看着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丈夫,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新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但是很快就转为了怒火,她从勒勒车上站了起来,指着已经欺身到近前的杀夫仇人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截杀我们?” 铁木真兀格盯着面前这个镇定的女子,开始了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在刚才的激战中,他抓获了脱黑脱阿的另一个弟弟——赤勒格尔,而此刻,则是需要他上场的时候了。 铁木真兀格一挥马鞭,将赤勒格尔的脸上抽出了一道血痕,而后开口说道:“我是蒙古乞颜部的首领也速该,今天我不杀你,但是你告诉脱黑脱阿,如果蔑儿乞人再往南侵占我乞颜部的牧场,那么下一个丢掉脑袋的,就是他了!” 看着眼前还在滴血的马刀,赤勒格尔的眼中全是恐惧,不过在恐惧的下面,还有着熊熊的怒火。 铁木真兀格很敏锐地发现了他的表情变化,这正是他想达到的目的。 于是,在他的刻意安排下,赤勒格尔骑上了马,飞速地逃离了这片让蔑儿乞人流血的土地,丝毫没有顾及还被人围困在险境中的嫂子。 就在赤勒格尔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已经在旁边观察了许久的也速该也跨上了战马,抽出了腰间锋利的马刀,因为他叫来的援军到了。 早在河谷中的战斗刚开始的时候,也速该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明显是栽赃嫁祸,所以他早早的就派了自己的那可儿(贴身侍卫)脱朵回大营去请援兵。 而此刻,该到他出场了。 铁木真兀格也不傻,看见了大批的蒙古骑兵朝着自己气势汹汹地杀来,当即下令自己的队伍撤退,根本不与对方发生争斗,因为他深知,自己这次的行动是见不得光的。 当阴谋被发现之后,也就失去了威胁性。 也速该带着他的军队追杀了对方好一会,发现对方实在跑的太快,于是便停止了追击,调转马头回到了河谷之中。 此时的河谷中,只有一个身披婚服的女子,正是刚才侥幸捡了一条命的新娘。 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新娘,或许现在叫漂亮的寡妇更加合适,也速该的心怦怦直跳,有一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盯着对方明亮的眼睛,也速该在马上伏低了身子,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那些又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来截杀你们?” “我叫诃额仑,是弘吉剌部的,刚才被杀的是我的丈夫,蔑儿乞部首领的弟弟赤列都,截杀我的人,是乞颜部的首领也速该。” “哈哈哈····” 听了她的话,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你说杀了你丈夫的人是也速该?”一名大汉笑道。 “对!我本来以为他是草原上的巴特尔(英雄),可谁知他竟然是一只凶恶的豺狼。”诃额仑的眼中冒出熊熊的怒火,咬牙切齿的说道。 “漂亮的美人儿,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他才是我们乞颜部的首领——也速该巴特尔!”大汉一指他面前的男人,大声喊道。 “你是也速该?”诃额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 “好了,都不要笑了,把这个女人送回蔑儿乞部吧。”也速该收回了目光,朝着众人说道。 “首领,你过来!” 这时,一旁的脱朵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你不是一直想娶一个弘吉剌部的美女当妻子吗?现在长生天给你送过来了,难道你还要把他再送回到那个将新娘子丢下的部落吗?”脱朵看着也速该,小声说道。 这番话说到了也速该的心坎里,他本就对这个漂亮的女人十分喜欢,此刻听了脱朵的话更是觉得有道理,更何况,在草原上抢新娘的事情经常发生,也算是一个不成文的习俗。 想到这里,也速该转过头,瞥了一眼俏生生地站在人群中的诃额仑。 而此时的诃额仑,也在看着这个将她从虎口中救下的精壮汉子。 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于是,蒙古族历史最伟大的一对夫妻诞生了,诃额仑随着也速该回到了他的斡儿朵中,成为了蒙古人的新娘。 本来铁木真兀格的诡计因为也速该的出现成为了泡影,但是历史总是这么耐人寻味,凭借着敌人给他的助攻,也速该歪打正着地捡了个媳妇,但却也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 第7章 一代天骄的诞生 此刻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也速该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部落将会因为这一个抢来的新娘而招来大祸。 就在他和诃额仑大婚的当天,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蔑儿乞部联合了塔塔儿部对乞颜部进行了突袭。 无数把闪耀着寒光的马刀高高扬起,而后狠狠地劈在了四处奔逃的人群身上,带起一抹鲜红的同时,也带走了对方的生命。 经过了艰难的战斗,蒙古人终于打退了敌人,当看见遍地的尸首时,一个愤怒的身影窜了上来,拽着也速该的领子大声吼道:“也速该,我早就跟你说过,娶抢来的女人是不祥的,你难道非要把蒙古人的血都流尽吗?” 也速该冷冷地盯着他,一把将他推开,大声吼道:“难道不娶她,蒙古人的血就流的少了吗?” 男人被推开后,恶狠狠地瞪了也速该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首领,这个塔里忽台太没大没小了,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一下?”脱朵站在也速该的身旁,低声说道。 看着遍地狼藉,也速该实在没心情去搭理他,摇摇头,开口说道:“算了,由他去吧,毕竟是俺巴孩汗的孙子,泰赤乌部所有人的首领,让他消消气就好了。” 在也速该的眼里,这只是一件小事,根本没有整编兵马去报仇重要。 可是在塔里忽台的眼里,这次被也速该嘲讽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辱。 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 公元1162年,是不平凡的一年。 在也速该的整合下,蒙古乞颜部和泰赤乌部重新合兵一处,向着他们的世仇塔塔儿部发起了复仇的反击。 这一次的战斗进行的很快,蒙古人的铁骑很轻易地便撕碎了塔塔儿人的防线,并且俘虏了他们的首领——铁木真兀格。 而就在蒙古铁骑浴血拼杀的时候,远在斡难河营地中却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诃额仑生下了一个男孩。 满头大汗的诃额仑看着这个大声啼哭的孩子,目光中透露着浓浓的母爱。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在未来的六十年内将会搅动整个亚欧大地,让全世界都记住了他的赫赫威名! 当也速该押运着俘虏得胜归来,还未靠近营地便接到了先遣兵传回来的消息,自己当爸爸了。 满心喜悦的他看着身旁兵强马壮的将士,又看了看被拴在马后面跟着跑的铁木真兀格,开口喝道:“铁木真兀格,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如果不是你,蒙古人不会流这么多的血,你根本配不上这个名字!而我的孩子,才是真正的铁木真!”(铁木真,蒙语意为坚强的人,又意为铁匠或者铁之变化。) 一代天骄,就此定名。 但凡这种绝世猛人出世,一般都会有点异于常人的地方,有些是天降祥瑞,有些是天塌地陷,还有些是电闪雷鸣。 铁木真也不例外,不过他的出生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天降异象。 在所有的历史记载中,都明确阐述,在铁木真出生的时候,手握一块黑色的凝血,这块凝血如髀石般大小,而且恰好还是是苏鲁锭长矛的模样。 苏鲁锭——蒙古语意为“矛”,在蒙古人眼中,苏鲁锭代表的就是绝对无上的权利。 苏鲁锭分为两种,一种黑色的叫做“哈喇苏鲁锭”,代表了战争和杀戮;另外一种是白色的苏鲁锭,蒙语叫做“查干苏鲁锭”,代表了和平和权威。 你说说,从出生就握着这么个东西,能是一般人? 反正不管怎么样,绝代狠人算是正式出现在了历史的长河中,至于以后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最起码现在的人还是不知道的。 我翻看了很多关于蒙古史和元史的书,里面都没有详细的记载铁木真九岁之前的生活,只是一笔带过。 所以我也不好虚构在铁木真童年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只知道,在这九年间,他的父亲也速该又娶了一个别妻,也就是妾,当然这是中原汉人的说法,草原人民只要不称汗,一律叫做妻,称汗了便称为妃。 当然,除了娶了一个小老婆,也速该一直也没闲着,除了东征西讨扩大地盘以外,还接连不断地壮大自己的家族。 九年的时间,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仑又给他生了三个弟弟,分别叫做哈撒儿、合赤温、帖木格,还有一个妹妹叫帖木伦。 也速该的别妻也生了两个儿子,分别叫做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 记住这几个名字,因为他们会让整个12世纪的亚欧大陆为之颤抖。 当然,不管怎么抖,都是几十年之后的事,现在这群人中,最大的铁木真也才刚刚九岁。 现在的孩子,九岁的时候还在父母的膝边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而在遥远的八百多年前,九岁的草原男儿已经要担负起延续香火的责任了。 或许是也速该觉得自己晚婚晚育实在是有点拖了族群繁衍大计的后腿,现在的他决定带着九岁的铁木真去遥远的弘吉剌部求亲。 我其实很疑惑,为什么蒙古人特别喜欢去弘吉剌部求亲,以前我觉的是家庭传统,但是当我详细翻阅了很多的史料之后,我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在当时的草原上,文盲率几乎百分之百,强如五大兀鲁斯一般的大部落都不一定能找出来一个懂得金文的学者,因为当时的蒙古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他们使用的都是金国的官方文字——金文,或者是汉字。 而在遥远的呼伦贝尔,弘吉剌部却仗着和金国接壤的地利条件,培养出了很多有文化的人,虽然文化水平也不算太高,但是最起码也能说会写,这可就是相当了不得的事情。 在当时还在以物易物的草原上,弘吉剌部就凭着自己的文化知识,能够和金国进行相对平等的贸易,并且购入粮食、铁器、陶器这些东西来强大自己的部落。 所以,蒙古族人都以能够娶到弘吉剌部的美女为最高荣誉,因为那种感觉不亚于现在的男人娶了范冰冰或者刘亦菲这种颜值的老婆,同时这个老婆还有着北大韦神一般的超强头脑。 而且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了元朝的灭亡,有史记载:成吉思汗特下谕旨:“弘吉剌氏生女,世以为后;生男,世尚公主,世世不绝。”从此,黄金家族与弘吉剌部结为世代姻亲关系。 成吉思汗的后人蒙哥汗、成宗、武宗、泰定帝、文宗、宁宗、顺宗的皇后都为弘吉剌氏。 弘吉剌贵族有的被敕封为鲁王,也相继娶历代皇帝和宗王之女为妻。 整个蒙元时期,弘吉剌部一共出了18位皇后,16位驸马,如此之殊荣,可见一斑。 所以,也速该才会在28岁的时候抢来了诃额仑,哪怕冒着得罪蔑儿乞部的危险。 而现在,已经打遍四方无敌手的也速该就带着年幼的铁木真上路了。 在出发前,铁木真跪在诃额仑面前,哭泣了很久,因为他即将在弘吉剌部度过漫长的一年,因为蒙古人的习俗是,当男方去女方家求亲时,要留在女方家做工一年,名为“女婿工”,这一年的时间里,要无偿为女方家劳动,一是对婆家即将少了一个劳动力进行弥补;二是也给了年轻人相处的机会,提前进行熟悉;三是方便婆家考验男孩的习性。 “好了,不要哭了,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再说,仅仅就是一年看不到你母亲而已,明年不就再见了嘛!”看着泪眼婆娑的儿子,也速该哈哈大笑。 拍了拍铁木真的后背,又开口笑道:“我可是听说,呼伦贝尔草原是世界上最肥沃的牧场,那里的牛羊肥美无比,那里的快马比射出的箭还要迅疾,你要是再哭一会,我们可就来不及啦“。 言罢,朝着诃额仑挤了挤眼睛,转身出了毡房。 “好啦铁木真,快去吧,一路上要跟紧你的父亲,娘在家等你回来。“看着也速该的表情,虽然诃额仑也很不舍,但是还是轻轻地对着铁木真开口说道。 听闻此言,铁木真赶紧起身,朝着母亲长施一礼,擦干眼角的泪痕追着也速该的脚步跑了出去。 不过此刻对呼伦贝尔大草原无比向往的铁木真不会知道,他的旅途会很快结束,快到还没来得及思念母亲,就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第8章 诀别与相聚 去弘吉剌部的路并不好走,这倒不是路途有多么艰难险阻,而是这中间要遇见的危险太多了。 其中最大的危险就是横亘在乞颜部和弘吉剌部正中间的塔塔儿部。 不过即便是危险,也速该依然毅然决然地带着铁木真和自己的‘那可儿’脱朵上路了,在这个草原巴特尔的眼中,偌大的草原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这是一种类似于自负的自信,也正是这种自信,最后让他丢了命。 在去的路途中,虽然也遇见了几次比较危险的时刻,但最终的结果总算是有惊无险,一行三人顺利地到达了捕鱼儿海附近(今呼伦湖一带),并且在这里遇见了弘吉剌部的一位首领——德薛禅。 德薛禅,蒙语里是“智者“的意思,能够在文化普及度比较高的弘吉剌部获得这个名号,可见这个人确实是一个聪明的人,而事实证明,他也的确拥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慧眼。 在得知了也速该的来意后,德薛禅十分高兴,和也速该进行了详细的一番谈话,最后一拍胸脯,指着铁木真说道:“我看这个孩子很不错,你们不如到我的家里去看看,我的女儿孛尔帖今年十岁啦,和他的年龄正好相当,如果你也满意,我就交下了你这个亲家。“ 很多人可能会很纳闷,为什么只看了一眼,德薛禅就决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铁木真这个刚见了一次面的孩子。 咱们且不说习俗的问题,单单是外在形象,铁木真也是绝对过关的。 史书记载:铁木真长大成人后,身材高大,前额宽阔,眼睛呈灰绿色,络腮胡较长。 由此可见,年幼时的铁木真外貌也是相当不俗的,而且身为乞颜部首领的长子,身上打小养成的气质也是不一般。 而也速该也在德薛禅的家中见到了他的小女儿,心中十分满意,弘吉剌部不愧是盛产美女的部落,而且孛尔帖也是德薛禅的孩子,和他们家属于门当户对。 于是,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在解决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之后,也速该没有多留,和德薛禅一家以及依依不舍的儿子告别后,便带着那可儿‘脱朵’转身朝着自己的部落回转而去。 看着也速该厚重的背影渐行渐远,铁木真的眼眶泛红了,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他极度匮乏的形容词里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种感觉,但是如果是20年后,我想他会很清晰地说出这个词——诀别。 历史中在讲述完这段历史之后,重点都放在了也速该离去的路途中,却往往没有注意到铁木真在德薛禅家这短暂的时间里发生的变化。 作为弘吉剌部有名的智者,德薛禅对于子女的教育都是非常严厉的,不仅男孩需要读书识字,身为女孩的孛尔帖也看得懂金文,并且读过一些书。 而从小生活在金戈铁马中,甚至一辈子都即将生活在金戈铁马中的铁木真面对这些文字最开始是极度不适应的,虽然他到最后也没有学会这些难懂的蝌蚪文,但是他却记住了德薛禅在给他们讲课时说的很多话,这些话在他幼小的心灵种下了一颗种子,也让他了解到了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闲话不多说 我们继续来讲故事,毕竟现在的铁木真还在给老丈人叉牛粪,挤牛奶,外面的世界对现在的他来说还很遥远。 也速该带着完成任务的满心欢喜踏上了归途,正如很多事故都发生在心思最松懈的时候一样,松懈下来的也速该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路过一个叫“赤剌克儿“的地方时,也速该碰见了一伙人在聚餐。 按照蒙古人的习俗,当在草原上遇见了别人的宴会时,要下马参加来表示敬意和礼貌。 于是也速该便下马去参加了这次宴会。 但是这次宴会,是塔塔儿人的宴会。 这就好比,我曾经和隔壁老王打了好几架,他把我爷爷干掉了,我把他爹打死了,然后过两年他家办喜事的时候我还主动去他家喝喜酒。 这不就是纯纯的没事找抽么? 塔塔儿人也发现了也速该的到来。 我觉得第一个发现他的塔塔儿人应该也是不敢相信的,肯定是不断瞥了他几眼,然后悄悄拉着另一个人仔细辨认,最后传到了所有宴会上塔塔儿人的耳朵里。 那一刻,塔塔儿人肯定也疯了,这是送上门的鸭子,而且是自己拔了毛调到锅里来等着被吃。 不过塔塔儿人应该也觉得直接在宴会上拔刀干掉也速该有点晦气。 唉~那就别见血了,换点杀人不见血的招吧——下毒。 塔塔儿人把毒药掺杂在食物里,让一个仅仅只比勒勒车车轮高一点点的男孩将它们递给了也速该,也速该也没怀疑,大口大口地吃喝了下去。 这种毒药,不是那种砒霜类的剧毒,吃完就见效的那种,而是一种慢性毒药,大概三天左右才会发病。 也速该最开始只觉得腹部隐隐作痛,本来以为是路途劳顿得了风寒,但是当他第三天回到帐篷里时,却痛如刀绞,很快便奄奄一息。 他的‘那可儿’脱朵急忙日夜兼程将他带回了最近的乞颜部营帐。而此时,他已经气若游丝了。 躺在病床上,也速该紧紧握着双拳,昏暗的毡房中只有脱朵和另一个叫做蒙力克的忠实部下在。 现在的他,眼睛已经不可视物,剧毒已经扩散到了全身,身体已经都发黑了,口中不断咳出的鲜血在洁白的衣服上留下的痕迹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我要不行了,是谁在我的身边?快去把铁木真叫回来。“他的口中发出了微弱的呼喊。 “首领,我现在就去接铁木真回来,你可千万要挺住啊!“蒙力克紧忙应声,转身就要朝毡房外跑。 “我已经不行了,蒙力克,你要记住,我的孩子们还太小,我为铁木真找到了未婚妻后就把他留在了那里,我是被塔塔儿人害死的,告诉铁木真,一定要为我报仇,杀光所有高过车轮的塔塔儿男人“。也速该突然伸手拽住了蒙力克的衣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他嘱咐着一切,已经扩散的瞳孔中闪出了仇恨的光芒。 言讫,气绝身亡。 也速该,他是一个英雄,一个草原上的巴特尔,没有他,分裂的蒙古部族将会变成一盘散沙,不说能不能成就未来的霸业,单单是能不能在充斥着仇杀和背叛的草原上生存下去都是问题。 他是承上启下的一位伟大的首领,虽然他也给无数的族群带去了灾难,但是在蒙古人的眼里,他无疑是那个最值得尊敬的首领。 请最后一次记住他的全名——也速该把阿秃儿。 年幼的铁木真永远地失去了父亲的庇护,这个给予了他生命,为他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突然倾倒,让他的世界转瞬之间就变了颜色。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是当他看见了父亲的尸体和痛苦欲绝的母亲以及懵懂无知的弟弟妹妹们时,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是这个家最大的男人,你要撑起这个家,为父亲报仇。 蒙古人与塔塔儿人之间的血仇,就此再添一笔。 也速该临死之前的话,被蒙力克完完整整的转述给了铁木真,也正是这句话,让未来的塔塔儿人差点灭绝。 不过,报仇不是这个现在年仅九岁的少年能做到的。 摆在铁木真眼前的,还有更多来自内部的危险,而这些危险往往比外部的仇敌更加可怕。 这一年,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南宋王朝,正式册立赵惇为皇太子,就是后来的宋光宗。在他执政期间,罢免了赫赫有名的辛弃疾。 这一年,金国将被俘后死在北地的宋钦宗以一品之礼仪葬于巩原。 还是在这一年,黄河大决口,整个河南一片泽国。 这一年,铁木真永远地失去了他的父亲。 这一年,是1171年。 第9章 十个人的部落 在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之后,铁木真一家的情况犹如天堂落到地狱。 在也速该活着的时候,凭借着自己的威望和处事的公道,将很多蒙古族的小部落收归在乞颜部帐下,尤其是蒙古族的另一个大部落——泰赤兀部,也曾经跟在他的大纛之后征战四方。 但是当强大的首领不在了之后,这种松散的联盟便迅速地土崩瓦解开来。 上文中我们提到的泰赤兀部的首领塔里忽台就是现在最有野心的那一个。 为了重现他祖父——俺巴孩汗时期的荣光,塔里忽台隐忍了许久,卑躬屈膝地栖身于也速该的帐下,但也速该却也总是忽视他,还称呼他为“呼力金扎利嗨“,蒙语意为”吝啬而又贪婪的人“,这让他心里对于也速该充满了嫉妒与仇恨。 而这一切,将会在也速该死后落在他的遗孀和孤子们身上。 但是毕竟现在的铁木真已经赶了回来,已经是蒙古部首领的法定继承人之一了。塔里忽台的第一步就是要剥夺掉他的继承人身份,然后再想办法去除掉这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一家人。 当时恰逢春季,草原上有祭祀祖先的传统,塔里忽台故意在祭祀之时不通知诃额仑一家,这就直接导致当他们到场时,祭祀已经结束了。 而祭祀结束,也就代表着他们没有权力来分得祭祀后的宴席上所分配的食物,这不仅仅是对诃额仑一家的侮辱,还代表了他们被剥夺了继承孛儿只斤氏家族首领的资格,他们即将沦为流浪者。 势单力薄的诃额仑如何能够抗衡得了强大的泰赤兀部,乞颜部的部众此时也被塔里忽台裹挟,不敢为他们发声,况且这是黄金家族自己的内斗,外人又哪敢插手。 在解决了铁木真的继位能力之后,塔里忽台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在祭祀结束后的第二天早上,便带着全部的部众离开了斡难河老营,顺河而下寻找新的牧场去了。而此时的铁木真一家身边,仅仅只剩下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也速该生前的‘那可儿’脱朵,因为脱朵此时正在塔里忽台的身边讨好他的新主子,也不是也速该的亲兄弟们,而是一位叫做察剌合的老人。 这个老人,是蒙力克的父亲。 诃额仑在面对着弃他们而去的部众时,毫无办法,虽然他曾经竭尽全力地去大声朝着人群讲道理,谈感情,希望用也速该生前的好来挽回他们,但是却没有丝毫作用。唯独察剌合老人没有放弃,他不顾一切地拦住了塔里忽台,大声斥责对方的行为,而下一刻,急于在新主子面前表现的脱朵就将他的长矛穿透了这个老人的胸膛。 敌人不可恨,汉奸最可恨。 脱朵不算汉奸,他是蒙奸。 察剌合老人在被救回蒙古包之后,已经奄奄一息,作为家中最大的男人,铁木真赶紧跑来看望他。 床榻上的老人拖着将逝的身子坚持向故主之子行了大礼,而后便咽了气。 铁木真放声大哭,用最后的泪水向这位忠诚的老人致以敬意,而后便要开始独自面对这冰冷而又残酷的现实了。 诃额仑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之后,心中悲痛万分,但是离开了族群的保护,一个蒙古包在草原上是无论如何也生存不了多久的。 想到这里,诃额仑便持起了丈夫大大旗,追上了离去的部众,大声向他们呼喊,提醒着他们当初跟随也速该时立下的誓言。 这个办法果然有用,有一半的人暂时留了下来,不过好景不长,在塔里忽台的威胁下,这些部众又渐渐离开了他们。 失去了所有的依靠,现在的牧场上,只有诃额仑和也速该的别妻这两个寡妇,一个叫豁阿黑臣的中年女仆,六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十个人的部落,就此诞生。 新的部落诞生,就要有新的部落首领,做为最年长的男人,铁木真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这个新部落的领导者。 诃额仑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在面对这种类似于绝境的环境当中,她不仅没有放弃,反而亲身施教,开始培养孩子们的生存能力和独立能力,而针对铁木真的培养还要多一项——王者的能力。 什么是王者的能力,我认为就是在绝境中能够领导部族生存下去的能力。 诃额仑这也算是因地制宜,因材施教了。 但是不管能力再怎么强,也抵不过饥饿。 这个仅有十个人的部落,断粮了。 离开了族群的保护,他们的牛羊已经被抢夺的所剩无几,马匹更是几乎没有。 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个曾经的部落第一夫人,此刻为了养活这十个人的部落,也不得不像原始人一样去采摘野果,拿着桧木橛子去挖掘野菜根来填饱肚子。 铁木真则带着年幼的弟弟妹妹们每天去钓鱼,用来配合野菜一起煮,以保证所有人都能有足够的热量摄入。 这在当时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因为蒙古人基本上是不吃鱼的。 草原人一直信奉,湖水里有多少鱼,草原上就有多少马,鱼是马的灵魂,而马,是草原人的伙伴。 但是在饥饿面前,一切的信仰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除了寻找食物以外,铁木真一家人的日常娱乐活动就是打猎和互相战斗,这也让他锻炼出了远超于同龄人的体魄。在这期间,他的安达(结拜兄弟)札木合也时而来到他的身边和他一同打猎,给予了他一些帮助。 千万要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他的故事和一代天骄铁木真是相辅相成的,我们在后面会详细讲述。 而现在,铁木真的苦难还远远没有结束。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是亘古不变的原则,这个只有十个人的小部落也不例外。 作为也速该的长子,同时也作为这个小部落的首领,铁木真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也让他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他也坚信,一个部落,只需要一种声音,而部下的任务就是服从。 但也速该别妻所生的两个儿子却不太服从他的管理,这源于心理的不平衡,因为在捕猎时,作为年龄稍大的四个男孩——铁木真和哈撒儿以及别克帖儿、别勒古台是担任主力的。 在他们的眼里,猎物就应该铁木真一家和他们一家各得一半,但是铁木真却把他们平均分配给了每一个人。 1\/2变成了1\/10,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于是矛盾就这么产生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在这期间铁木真也察觉到了别克帖儿二人的不满,虽然不是一个母亲,但毕竟也算自己的弟弟,更何况对于如今的部落而言,每一个人的力量都是很重要的,所以他时常忍让着二人的顶撞。 不过一个人的性格是不会变的,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已经对别克帖儿二人有了很大的意见,这种来自内心的怨恨就犹如一个火药桶,随时会爆发,欠缺的只是一根引线。 点燃这根引线的,正是别克帖儿自己。 一天,诃额仑夫人生病了,作为这个小部落的顶梁柱,她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铁木真兄妹几人都非常着急,作为大哥,他和哈撒儿一起出门去打猎,想打些好吃的给母亲补补身子。 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则被他安排去挖野菜,因为铁木真考虑到毕竟是自己的母亲,给二人分配的活也就轻巧些。 而年龄稍小的帖木伦和帖木格二人就去河边抓鱼,准备熬一锅鱼汤。 两个孩子的运气不错,时间不长便抓到了一条大鱼,二人十分高兴,口中发出欢呼。 正在附近挖野菜的别克帖儿和别勒古台听见了他们的欢呼声,急忙跑了过来。当看见他们手里的这尾大鱼时,已经忙活了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的二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别克帖儿转过头朝着别勒古台说道:“走,咱们去把这条鱼抢下来烤了吃。” 别勒古台不像别克帖儿,他还是比较畏惧铁木真的,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铁木真知道了会杀掉我们的。” “哼哼,我的力气可不比他小,别勒古台,别像一只胆小的羊羔,你看我的吧。”别克帖儿对他的胆怯行为表达了鄙视,轻蔑地撇下了一句话,便朝着正在欢呼的帖木伦二人跑去。 别勒古台本想再劝,看见别克帖儿的背影,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你们要干什么?”帖木格把年幼的妹妹藏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面前比他高了一头的二人。 “把鱼拿来!”别克帖儿目露凶光。 “不行,这是给母亲补身子用的”。 帖木格仰头看着面前这个同自己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男孩,使劲摇了摇头,紧握着鱼的手因为太用力而导致骨节都有点泛白。 “拿来吧你!”别克帖儿讨要不成,伸手便抢。 幼小的帖木格二人哪是他的对手,转瞬之间便被抢走了辛苦得来的鱼。 鱼儿到手,别克帖儿也不再逗留,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转身招呼了一声别勒古台,二人飞速地朝着一旁的树林跑了过去。 当打猎回来的铁木真两兄弟听了哭哭啼啼的帖木格二人叙述后,终于遏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了。 哈撒儿面色铁青,鼻孔因为怒火而微微张开,看着铁木真说道:“大哥,别克帖儿就是草原上的一条豺狼,前几天就抢走了我们射下来的云雀,今天又抢走了帖木格抓上来的鱼,如果不除掉他们,谁还会听你这个首领的话”。 导火索被点燃了,怒火的轰鸣声即将响彻天地。 铁木真面色铁青,重新跨上战马,朝着哈撒儿喊道:“哈撒儿,跟我走,今天我们去教训一下这个不服从管教的豺狼。” 此时的别克帖儿正美滋滋地在一棵树下烤着那条抢来的肥鱼,油脂滴落在火堆上燃起了一股又一股的热浪,这让一旁眼巴巴等着烤鱼熟透的别勒古台口水直流。 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到了身边。 铁木真和哈撒儿二人离老远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在悄悄潜伏到他们附近后,铁木真朝着哈撒儿使了个眼色,二人在长久的打猎生涯早已培养出了无比的默契。 哈撒儿会意,绕到了二人的身后。直到二人猛然站起来的时候,别克帖儿才发现对方闪烁着寒光的箭尖已经瞄准了自己。 “啊!” 他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惊恐地望着铁木真,转头就要逃跑,但是却发现身后哈撒儿的箭头同样指向他的胸膛。 “铁木真,我们不该自相残杀,泰赤兀人把我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你的箭应该去射杀他们,而不是瞄准你的兄弟。”别克帖儿强忍着惧意,朝着铁木真开口喊道。 “在射穿泰赤兀人的胸膛之前,我要先除掉你们兄弟这对豺狼。”铁木真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沉声说道。 看着他的表情,别克帖儿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了,但是身为哥哥,他尽到了自己的责任。 “铁木真,我知道今天难逃一死,但是求你不要断了我家的香火,你们的云雀是我抢的,鱼也是我抢的,要杀就杀我好了,求你们放过别勒古台。”看着铁木真面色铁青的脸,别克帖儿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便盘膝坐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刻,铁木真有些心软了,搭弓的手稍稍向下垂了一下。 但下一刻,他的心又重新冰冷了起来,因为一个成熟的猎人并不会因为一只狐狸的鬼话而改变心意。 “嗖!” 箭矢划破空气传出刺耳的破空声。 “噗嗤!” 箭尖穿胸而过,盘坐在地上的别克帖儿身子一晃,口中不断地吐出血沫。 “嗖!” 哈撒儿的箭也到了,这次穿过了他的后心。 前后两支箭让别克帖儿的身子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鲜血沿着箭杆汨汨流出。 铁木真遵守了他的诺言,没有伤害别勒古台,只是拔出了带血的箭矢,便朝着营帐的方向走了回去。 当二人回到营地之后,从帖木格那里听说了经过的诃额仑正站在了毡房门口等待他们。 当看清二人身上的血迹时,她已经明白了一切。 一瞬间,她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朝着二人怒吼道:“孽子!你们这两个杀人犯。” 二人一见母亲发怒,急忙滚鞍下马,跪在了地上。 诃额仑抡起荆条,朝着二人狠狠地抽去。 “你们除了影子外,没有别的朋友;除了畜生的尾巴以外,再也没有鞭子。” “现在泰赤兀人对我们的凌辱你们还没有报仇雪恨,你们竟然开始自相残杀,你们就是那些疯狂的禽兽!” 二人默不作声,咬着牙任由母亲鞭挞,直到老仆人豁阿黑臣拦住了暴怒不已的诃额仑,二人才默默穿起衣服,回到一旁疗伤。 就这样,铁木真杀死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成功的树立了自己作为部落首领的威严。 而诃额仑也通过一顿鞭挞,让铁木真深深地记住了手足相残的教训。 十个人的部落变成了九个人,但是却更加团结,铁木真的命令可以做到令行禁止,小小的部落如同一部快速运行的机器,迅速地壮大起来。 很快,两年过去了。虽然部落的人数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但是铁木真一家人却拥有了九匹马和一些羊群,这让他们再也不用去摸鱼和挖野菜就能生活了。 不过,好日子是短暂的,灾难即将再次降临。 第10章 死里逃生 就在铁木真一家人正在为了生计劳苦奔波的时候,设计抛弃了他们的塔里忽台也正在担心他们的处境。 不过,他担心的可不是他们的死活,他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除掉铁木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总有种预感,觉得这个也速该的大儿子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塔里忽台开始命令手下到处搜寻这一家人的痕迹。 无数的铁骑寻找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更何况两个营地的距离不算特别远。 当看见泰赤兀的游骑出现在视线里时,诃额仑就感觉到了事情不妙,在一阵慌乱中,她冷静地带着所有人朝着不远处的树林快速转移。 但是毕竟还有牲畜和辎重,他们的行动速度不算太快。 眼见着泰赤兀人的骑兵即将赶到,铁木真主动现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引开了敌人。 很不幸的是,泰赤兀人的目标正是他。 很快,铁木真就被送到了塔里忽台的面前。 在古代的蒙古草原上,牧民们放牧分为两种方式,一种是集体放牧,一种是个体游牧。 这两种方式从字面意思上就很好理解,集体放牧的优点就是安全性更高;个体游牧的方式就是更加自由。 为什么会在这里插一句呢,因为我们下文会用到。 铁木真被俘后,塔里忽台并没有立即杀掉他,据蒙古秘史记载:他自己后来说道:“当铁木真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在他的帐篷看见他,他目光如炬,脸上熠熠发光,那专注的样子,不由得让我想去教化他,就像教化两三岁的小马驹一样。” 虽然后来的史学家们分析,这可能是塔里忽台被打败之后为自己想的托词,想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但是他确确实实没有立即杀掉铁木真,也错失了他最后一次下手的机会。 其实塔里忽台没有立即下手,是因为他的祖母,俺巴孩汗的妃子——斡儿伯大妃,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 为了给她留一个“黄泉引路人”进行陪葬,塔里忽台特意将铁木真留了下来,目的就是为了在他奶奶死时用以祭天。 而此刻的铁木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塔里忽台为什么不杀自己。 但是他心里清楚,现在不杀是因为时机没到,自己每多留一秒钟,危险便增加一分。 不过塔里忽台对他的看守十分严密,特意安排两个人二十四小时贴身看守着他,并且给他带上了木枷。 这种木枷是类似于十字架形状,人被绑在上面根本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开。 虽然种种迹象表明,铁木真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但是铁木真没有放弃,一直在寻找着脱身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就发生在斡儿伯这个恶毒的老太太去世的当天。 当初塔里忽台设计迫害铁木真一家,抢走了他们的部众的背后,就有这个俺巴孩汗的妃子来撑腰。 或许是做了恶事的原因,斡儿伯大妃走的十分不安详,最后一口气足足吊了一天才咽下。 斡儿伯虽然对铁木真一家恶意满满,但是对于自己的部落还是十分照顾的。 族中的老祖宗级人物去世了,整个泰赤乌部陷入了一片悲伤之中,看守铁木真的两个人中也有一个人去参加了吊唁。 机会来了! 这些天一直养精蓄锐的铁木真抓住了这个机会,趁着泰赤乌部防备松懈的时候,用木枷狠狠地击打到了仅剩的那个守卫头上。 随着一声闷响,这名守卫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跑! 快跑! 这是铁木真心中目前唯一的想法。 借着夜幕的帮助,铁木真飞快地逃出了泰赤乌部的营地。 但是茫茫草原,身上还带着木枷,仅凭自己的两条腿,怎么能快过战马呢? 多年的自立生活让铁木真养成了独立思考的习惯,而这种习惯此刻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朝着泰赤乌部营地跑了回去,而后跳入了一旁的斡难河中,利用木头的浮力在水中藏了起来,只偶尔地露出脸来换气。 很快,“祭品”不见的消息就传到了塔里忽台的耳朵里。 眼见着煮熟的鸭子飞了,还是在锅里跳出来飞走的,塔里忽台怒不可遏,急忙召集了大批的人马开始地毯式的搜寻,第一站便是营地旁边的斡难河畔。 虽然他觉得铁木真不会这么傻乎乎的留在营地附近,但是谨慎的性格让塔里忽台还是派人来仔细搜寻了一下。 我始终坚信,好人是有好报的。 我不知道铁木真算不算一个好人,但是我知道,他的父亲也速该是。 最起码对于蒙古人来说是的。 不论是泰赤乌部还是乞颜部,当初都是跟随在也速该的苏鲁锭长矛后面冲锋的,所以也速该在蒙古人的心里还是很有地位的。 而来自于父辈的福报,此刻降临在了铁木真的身上。 在斡难河附近搜索的队伍中,有一个奴隶,名字叫做锁儿罕失剌,他并不是泰赤乌部的人,他是速乐都家族的一个人,被泰赤兀人俘虏后便成为了泰赤乌部的奴隶。 虽然他是被蒙古人俘虏的,但是他却很钦佩也速该的所作所为,因为即便身为奴隶,他也享受着和蒙古人基本相同的待遇。 当他沿着河岸搜索时,借着姣白的月光,发现了在河面上偷偷换气的铁木真。 而他没有丝毫的声张,用低的只能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你千万不要出声,我把他们引走再来救你。” 铁木真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个泰赤兀部的人为什么要救自己。 但还来不及容他发问,锁儿罕失剌便站起身来,大声朝着周围仔细搜索的人群喊道:“你们守的那么严密都让他给逃跑了,现在黑夜里找人哪有那么容易,等天亮再来吧,一个脖子上套着木枷的孩子能跑多远?” 听了他的话,周围的人群深以为然,而且也觉的铁木真不可能在他们的营地附近逗留,于是便纷纷散开,回各自的毡房去休息了。 眼见着其余的人都走光了,锁儿罕失剌急忙将铁木真从河里救了上来,并且帮他去除了木枷,而后带着他悄悄回到了自己的营地。 为了安全起见,锁儿罕失剌和他的儿子赤剌温将铁木真藏在了毡房后面的羊毛堆中,并且让他的女儿合答安来照顾他。 在经过了三天的搜寻后,塔里忽台依然没有发现铁木真的痕迹,这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部落中很有可能出现了内鬼。 铁木真一定藏在我的营地里!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本就疑心极重的他此刻坐立不安,思忖片刻后下令:“将整个营地挨家挨户搜查,铁木真一定藏在谁家的毡房里。” 得到了首领的命令,搜查人员检查的很仔细,从毡房,勒勒车一直搜查到羊毛堆,就差把草皮都挖开看一看了。 很快,搜查队便来到了锁儿罕失剌的营地。 当毡房和勒勒车都搜索完毕后,他们的目光望向了厚厚的羊毛堆,一名士兵拔出了弯刀,朝着羊毛堆里戳了两刀。 这一举动可把锁儿罕失剌吓了一跳,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带着笑意,他轻轻走到羊毛堆前,挡住了对方的视线开口道:“这么热的天气,有谁会躲在羊毛堆里呢?就算不热死也会窒息而死的。” 这番话起了作用,在天气酷热的盛夏,躲在羊毛堆里确实不算一个好的选择,更何况之前的那些营地也没有发现铁木真的踪迹。 几名搜查人员又检查了一下其余的几个角落,便离开了。 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草原上,锁儿罕失剌急忙掀开厚重的羊毛堆,将已经面色憋得紫红的铁木真拉了出来。 “塔里忽台已经起了疑心了,我这里也不再安全了,我给你准备了一匹快马,你赶快回到你的母亲和兄弟身边去吧。” 铁木真热泪盈眶,朝着锁儿罕失剌开口道:“善良的锁儿罕失剌,以后如果我成为了蒙古人的首领,你将再也不是奴隶,我会封你为‘答剌罕’(自由的人),一辈子自由自在。” 事实证明,铁木真兑现了他的承诺,当他建立了世界上最庞大的蒙古帝国之后,便封了这个曾救过他性命的奴隶为“答剌罕”,而且重用了他的儿子赤剌温,成为了他纵横天下的左膀右臂之一,而且还娶了他的女儿并封为皇后。 但此刻的锁儿罕失剌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转头牵了一匹没有马鞍的马来,又准备了两袋马奶和一些干粮,又给他拿了一张弓和两支箭,将铁木真扶上马背,锁儿罕失剌嘱咐道:“铁木真小主人,我没有给你准备火镰,是因为你不能停火做饭,而是需要日夜兼程,快点逃出泰赤乌部的范围;马鞍上有我家的标志,为了我这一家人的安全,所以也没有给你;两支箭是为了让你遇见危险不要恋战,先找到你的母亲和兄弟汇合再说。” 这番细腻的心思让铁木真敬佩不已,朝着他行了个大礼,而后策马朝着自家人撤离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路上,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一直没有正面遇到泰赤乌部的搜索队,最终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自家的营地。 这次的事情让铁木真意识到,如果想要报仇雪恨,仅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于是他开始广结草原上的豪杰,并且笼络了一大批的优秀人才到自己的身边,而伴随着这些人的加入,他的部落也逐渐扩张起来。 这其中的艰辛不为人所知。 但是我知道,苦难总是为了让幸福显得更加幸福,悲伤总是为了让快乐更加快乐。 铁木真的快乐,来了! 第11章 福兮祸所依 在讲述铁木真前半生的短暂快乐之前,首先要给大家讲一下当时蒙古草原上的社会情况。 前苏联的蒙古史学家弗拉基米尔佐夫曾经在他的《蒙古社会制度史》里讲过:11~12世纪的蒙古氏族社会和原始氏族的生活状态是距离的很远的。 距离远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沟通不畅。 沟通不畅就会导致部落与部落之间几乎没有交流,缺少交流的直接结果就是互不信任。 因为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面前这个偶遇的人就会突然给你来上一刀,就类似于前文中的老实人勃端察儿。 由此可见,信任是多么可贵啊! 也正因为缺少对于外界的信任,所以家庭和部落对于蒙古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但是对于没有部落可以依靠的铁木真一家来说,只有亲人才是最可靠的,尤其是当铁木真以铁血手段完成了家庭与部落合一之后,家人便成了他戎马一生中最为稳定的依靠。 我原本想写一写关于铁木真在逃离了泰赤乌部之后的故事,毕竟做为一个从小便生活在血腥与苦难,杀戮与背叛之间的铁木真,依然在他的一生中充满了对于身边人的信任,我扪心自问,换做我,是肯定做不到的。 有些人说,名垂青史的伟人嘛,总该有一些常人所不能做到的事。 但是我觉得,都是扯淡,一个经历如此丰富的人,他的内心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如何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之后还没有变成心理变态,这肯定是值得研究。 算了,专业的研究还是交给历史学家去做吧,我们继续来讲铁木真的故事。 没有人知道铁木真和他的兄弟们是怎么成长起来的,因为我在仔细查阅了《元史》《蒙古秘史》等一系列正史和若干野史之后,几乎对于这一段的描写都是简短的一句话——无数的艰苦困难磨练了这个英勇的年轻贵族。 这其中的艰辛我不得而知,但是我知道的是,铁木真——长大了。 正所谓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做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文盲,金榜题名肯定是跟他无缘了。 而且我觉得以铁木真目前的状况,他大概率是不想在他乡遇到故知的,毕竟他的故知大部分都想砍掉他的脑袋。 久旱逢甘霖跟他关系也不太大,这一家人身边现在也聚拢了一些部众,好歹算得上是豪门大户,下不下雨也不耽误他的吃喝。 那喜事也就只有洞房花烛了。 铁木真的快乐也正是这个。 眼见着自己的部族在一天天壮大,又摆脱了多年的单身生涯,我不知道他年少时期的经历是否让他缺乏安全感,但这一时期的铁木真一定是意气风发而又满足的。 可正所谓温柔乡是英雄冢,温香软玉在怀的铁木真没有考虑到,在强敌环伺的环境中,没有强大的实力保驾护航就想享受安逸是要付出代价的。 偷袭发生在黎明。 敌人降临的时机把握的很好,还在睡梦中的铁木真毫无准备,整个部落瞬间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雪亮的马刀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夜,总是带给人无尽的恐惧,而这种恐惧,在人喊马嘶声中更是被无限放大。 铁木真慌了,他的身边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那种年少时的无助感再次袭来。 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的越快越好! 什么新婚妻子,什么故旧部众,都被他抛在脑后。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纵然黑夜给铁木真这个小小的部落带来了近乎于毁灭性的伤害,但也给他的逃遁提供了良好的掩护。 黑夜里,一双阴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在火光的明灭中,一张略显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大仇得报的快感。 仇恨的力量是强大的,在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阴差阳错的将诃额仑抢回自己的毡房之后,蔑儿乞人便一直在谋划着如何报复,但战争只会给双方都带来死亡和悲伤,蔑儿乞人远远觉得不够。 什么样的报复才能一雪前耻? 当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刚刚成为新妇的孛尔帖还没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身陷重围了,而自己的丈夫却不知所踪。 更恐怖的是,此刻她的身边是一群握着马刀,眼神里带着仇恨的陌生人。 与她同样遭遇的,还有也速该的别妻和老仆豁阿黑臣。 悲剧的到来很突然,铁木真一时之间陷入了慌乱之中,部族被打散,人员十去六七,家人被敌所擒,而更悲剧的是,铁木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而无能为力。 现在的蔑儿乞部,在首领脱黑脱阿的经营下兵强马壮,本身就作为五大兀鲁斯之一的他们,更是占据了大片肥美的草场,麾下兵马数万,就凭着自己手里的这几百把马刀,想要救人难如登天。 怎么办? 虽然铁木真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但是不妨碍他在生活中学会如何获得帮助,自己做不到的事,别人未必做不到。 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他亲自备了两份厚礼去探望了两位拥有强大实力的朋友。 先说第一个吧,这个人很有意思,因为按照辈分来说,这个人应该算是铁木真的干爹。 此人名唤脱斡邻,是克烈部的大汗,同样作为五大兀鲁斯之一的克烈部自然是有能力帮助铁木真和蔑儿乞部掰一掰手腕的,更何况他们的关系可不止起源于铁木真这一代。 说起克烈部,就不得不多说一句,这个部落不是信奉长生天的,他们信奉景教,也就是基督教。 早在1009年,也就是宋真宗时期,马鲁的大主教’阿布的硕’就在写给总主教约翰的一份文件中提到,有二十万突厥人和蒙古人改奉基督教的消息。 马鲁,就是现在的土库曼斯坦。 宋真宗就是签订澶渊之盟的那个皇帝。 不同的信仰让克烈部一直置身于其余几个部落的仇杀之外,毕竟领地接壤的地方也不算太大,处于东部地区的几个部落在互相攻伐之际,也根本不想再多招惹一个强大的敌人。 但事无绝对,延绵几百年的草原战争中,没有任何人能够独善其身,克烈部也不例外。 在一次因为领地而爆发的冲突中,克烈部当时的可汗马儿忽思被俘虏了,俘虏他的部落叫做——塔塔儿部。 这个在蒙古史前半段赫赫有名的部落创造了一个历史,就是把五大兀鲁斯其中两个的君主作为战俘都送到了金国。 而金国也一点没客气,将这两个君主都钉死在了木驴上,这两个部落,一个叫乞颜部,一个叫克烈部。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克烈部和乞颜部的友谊就从这里开始。 但作为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之一,克烈部可不是面团捏的,他们有自己的复仇方式。 据传说,就在马儿忽思死后,他的遗孀忽秃黑台用牛皮缝制了一百个特大的酝都,大家可能不知道酝都是什么,这个东西是用来装马湩(dong,音同洞)的。 马湩就是马奶发酵之后的产物,是可以作为主食来吃的奶制品,草原上不产粮食,当时的主食就是这种东西。 但是不合常理的是,忽秃黑台缝制的这个酝都有多大呢? 据说每个酝都能装下一百名全副武装的战士。 咱们姑且不说事情的真实性,单纯从科学角度来讲,能装一百人的大牛皮袋子,怎么运输? 而且人不是货物,他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在袋子里面一动不动,然后让人从克烈部的大营一直拉着他们跋涉到塔塔儿部的营地里。 另外我很确信,这一百名大汉肯定不是杂技演员,他们也不会叠罗汉,以当时的运输情况来看,一百个人挤在一起肯定是没有这么大的移动工具来运输的。 但是故事就是这么讲的,任他有无数个不合理的理由,也改变不了。 咱们还是不纠结了,跟我一起来算一道数学题吧,一百个酝都,每个能装一百人,一百乘一百,就是一万人。 在准备完这些东西之后,她派人联系塔塔儿部,说即将亲自带着牛马羊和这些酝都送到塔塔儿部的大营中,作为战争失败的赔偿,但是在抵达了塔塔儿营地之后,这一万人突然从酝都中一拥而出,当场手刃了塔塔儿部的首领,得报血仇。 不知道各位看官在看到这里的时候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故事是不是好像在哪听过? 特洛伊木马讲的是不是也是这么个事? 但是特洛伊木马好歹只有三百人,这一万人都藏在牛皮袋子里,塔塔儿人难道视力都点问题? 不过传说这种事,听个新鲜就好了,毕竟没有什么历史考证。 传说虽然讲完了,但是克烈部的故事还没完,在马儿忽思死后,他的儿子忽儿扎忽思继承了汗位,但是这个人觉得自己的儿子们不合,于是把部落拆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人一半,不偏不向。 这就属于典型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但这样一来,不哭的孩子可就不干了。 合着他俩不合,你把部落劈成两半给了他俩,我啥也捞不着? 反了他娘的! 这个不会哭的孩子就叫脱斡邻。 在夺取了克烈部的大权之后,脱斡邻还没来得及享受属于自己的快乐生活,就被他的亲叔叔古儿汗勾结乃蛮部给赶下了台。 自己人的事喊外人可就不太地道了。 不过事已至此,仅凭自己的力量肯定是抢不回来王位了,脱斡邻咽不下这口气,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你能找外人,我也能找。 古儿汗之所以能说动乃蛮部插手自己的家事,是损失了克烈部的部分利益来换取了他们的支持,属于佣兵性质,你出钱,我办事,关系并不牢靠。 脱斡邻就很聪明了,他和乞颜部的可汗也速该,也就是铁木真他爹结为了安达,按照现在的俗话来说就是拜了把子,俩人结为异姓兄弟,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这关系,杠杠的! 在也速该的帮助下,脱斡邻重新夺回了克烈部的控制权,并正式称汗。 你以为事情到这就完结了吗? 并没有! 就在脱斡邻汗重登大位之后,他的弟弟额儿客合剌发动了政变,再一次将他赶下了汗位,并驱逐出境。 权利面前无亲情,一点都不假。 但正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脱斡邻汗再次发动了召唤技能,乞颜部的大军也如约而至。 脱斡邻汗又一次上位,这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牢牢掌握住了所有的权利。 至此,克烈部安稳下来,并重新成为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之一。 克烈部的故事暂且告一段落,我们继续来说铁木真。 为了博得干爹脱斡邻汗的支持,铁木真将孛尔帖陪嫁过来的黑貂皮袄作为礼物送给了他,重申了两家的盟约,并且认其为父。 脱斡邻汗对于铁木真的所作所为十分高兴,亲口答应帮助他收拢部众,夺回妻子。 第一个强援找到了! 孛尔帖,我就快要去救你了,等着我! 第12章 天赋 第一个强援找到了,但是铁木真并不是太放心,毕竟想要攻打五大兀鲁斯之一的蔑儿乞部,仅凭一个克烈部的兵力属实有些捉襟见肘。 这个时刻就看出来人脉的重要性了。 人少不要紧,再找一个帮手就是了。 蒙古作为一个民族的总称,下面有着许多的部落,如前文所提到的乞颜部、泰赤乌部、主儿乞部,这些都是属于贵族的姓氏。 除了他们之外,草原上最多的还是那些小部落,比如在以后会在明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兀良哈部,诃额仑的娘家弘吉剌部等等。 在这一系列的部落中,有一个部落很有意思,叫做扎达阑部。 提起这个部落,就不得不再一次提起我们的老实人,勃端察儿先生。 作为一个优秀的强盗,勃端察儿先生不仅仅给后人留下孛儿只斤氏这个名传千古的姓氏,同样还干了许多强盗该干的事,比如说,抢劫。 劫财还是劫色? 二者皆而有之。 扎达阑部就是勃端察儿抢来的女人生的,但是与众不同的是,这个被抢来的女人,是个孕妇。 扎答,意为外族。 贬低之意显而易见。 在那个注重血统纯正的时代,扎达阑部一直为蒙古主流部落所鄙夷,杂种的称号也曾落进每一个扎达阑人的耳中。 这时的扎达阑部,话事人叫做札木合。 札木合此人,幼年时曾与铁木真相交,并结为安达,情谊十分深厚,在铁木真一家遭难时,还曾多次给他们一家提供过帮助。 历史,就是这么有趣,任谁也想不到,身为黄金家族继承人的铁木真竟然会与被称为“杂种”的扎达阑人札木合结为安达。 我翻阅过一些史料,书中无一不在记载着,札木合此人,残忍暴虐,奸诈狡猾,满口谎言,似乎极尽世间所有恶毒的话都可以来形容他,但是我觉得很不真实。 毕竟,历史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虽然我不认可史书中对于札木合的描述,但是札木合这个人确实有缺点,多疑、好猜忌,而且他的性格就是喜欢帮助弱者,但是对于强者,却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我觉得这源于他骨子里的自卑心理。 任谁被叫了几百年的杂种,心理都会有些失衡吧,尤其是在当他的实力不弱于那些瞧不起他的人时。 但不论以后如何,现在的札木合还是真心实意帮助他的好安达的,在知道了铁木真的来意之后,当即表示,会带着两万骑兵帮助他。 好了,帮手已经到齐,救老婆去! 过程不多赘述,结果也可想而知,蔑儿乞部在三方联军的夹击下溃不成军,首领脱黑脱阿只身逃走。 妻子救回来了,仇也报了,按理来说铁木真应该高兴起来了,但是此刻的铁木真却丝毫没有幸福的感觉。 因为,孛尔帖怀孕了。 虽然这一切都不能怪罪于孛尔帖,毕竟在群狼环伺的蔑儿乞营地里,一个弱女子根本决定不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是也能理解铁木真,毕竟任谁被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也不会舒服。 不过事已至此,无可更改,就在返回营地的途中,孛尔帖生下了一个男孩。 看着怀中的孩子,铁木真抿了抿嘴唇,古铜色的脸上看不出来表情。 “这个孩子就叫术赤吧!” “术赤”,蒙语意为客人或不速之客。 不管怎么说,最起码也是报了血仇,绿帽子的事情咱们先放一边。 在感谢了来援的两方盟友之后,脱斡邻汗告辞离开,而札木合却和铁木真共同游牧,双方也开始了长达一年半的蜜月期。 我不知道此时的札木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或许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想要给予铁木真一定的庇护;亦或者是自卑心理的作祟,想要通过共同生活的方式来表明,即便是被称为黄金家族的乞颜部,也要在被称为杂种的扎达阑部的保护下乞活。 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这段时间,铁木真的实力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怎么发展? 当然是挖墙脚。 在扎达阑部里,有许多人都曾经是乞颜部的部众,自从也速该死后,他们就四散飘零,依附于其他的部落。 铁木真就利用共同游牧的这段时间,对这些人进行了拉拢。 可札木合也不傻,铁木真的这一举动无疑引起了他的警惕与不满。 说句公道话,铁木真这事做的忒不地道。 为了遏制这种情况,在四月十六这一天,铁木真与札木合一同走在移牧的车前时,札木合对铁木真说:“咱们如今挨着山下,放马的有毡房住;挨着涧边,放羊的放羔的喉咙里也有吃的。” 大家可能不太懂这句话的含义,在当时蒙古人的社交场合中,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直来直去了,也懂得用一些隐喻的比喻来暗示一些事情。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咱们现在扎营的地方都很不错,牛马羊人都有吃有喝有住的,但羊和马是不能在一起放牧的,你应该和我分开了。 铁木真有点没太理解,但是孛尔帖却听懂了札木合话里的意思,要么说人呐,还是得多读书。 在知道了札木合的意思之后,铁木真也很识趣,在当天晚上扎营的时候便没有和札木合的营地扎在一起,而是连夜继续前行,到了另一处牧场安营扎寨。 有意思的是,第二天早上,札木合才发现,许多自己的部众已经脱离了自己,连夜去归附了铁木真。 兄弟感情就此有了缝隙。 从自己的安达那里增强了实力之后,铁木真又联络了之前在也速该帐下的一些蒙古部落,或是以利,或是用情,将他们重新归拢到自己的帐下,并共同迁徙至新的牧场,还被大家推举为了新任的蒙古可汗。 历经磨难之后,这个男人终于在草原上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为了继续获得脱斡邻汗的支持,铁木真在即汗位之后,第一时间便派遣了使者向他报告,脱斡邻汗十分高兴,重申了两个部落的盟谊誓约,表示会继续做他背后的男人。 这一步棋走的不可谓不妙。为什么这么说呢? 当时的草原上,势力组成主要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就是依附于金朝的草原诸部,例如塔塔儿部,汪古部,弘吉剌部等,说是依附其实不太贴切,只能说是关系略微紧密一些,相互之间接触多一些。 但金朝对于草原诸部也是很忌惮的,即便是依附于他们的这些部落,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比较好用的一些鹰犬,是他们控制草原的工具罢了。 而且金朝对于草原诸部的压榨是很重的,当时的金朝还颁布了一部法律叫做《强取诸部羊马法》。 抢劫都能立法,多新鲜。 除此之外,每隔三年,金朝便兴军北伐,大肆剿杀草原人民,谓之减丁。 元初郑思肖曾记载:“昔金人盛时,鞑虽小夷,粘罕、兀术之辈尝虑其有难制之状,三年一征,五年一徙,用蒿指之法厄其生聚。” 蒿指,意思就是把拇指割掉。 没有拇指便无法再握刀和射箭。 有人会问,为什么不杀掉? 因为金朝人口也不多,身强力壮的草原人民正是奴隶的优秀来源,没了拇指不耽误干活,而且还不用担心哪天对方因恨暴起,对自己产生伤害。 正是在这种压迫下,草原诸部对于金朝可谓是恨得要死,每当金军北伐,那种感觉不亚于鬼子进村。 但金朝对于当时的草原诸部影响也是巨大的,首先便是文化输入,在连绵不断的边境交往中,尚且还处于部族氏的草原诸部逐渐学习了中原的先进文化,初步了解了外部环境,开阔了眼界,为以后的民族大融合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其次便是铁的大量流入。 当时的草原是不产铁的,虽然现在国内的大型铁矿煤矿等重金属以及稀有矿产基本都分布在内蒙及周边省市,但在当时肯定是没有这种勘测技术的,可铁对于人们的生产生活又是必不可缺的东西,小到做饭的铁锅,大到防身的马刀,缺了什么都不行。 不过铁作为战备物资,各个朝代都管控的很严,辽代统治时期,政府曾严令:“禁鬻生熟铁于阻卜等界。” 金朝初期同样如此,但是在几十年后,铁禁却几乎形同虚设。 这是因为什么?难道金朝边境没有被草原人的马刀袭扰过么?这就不得不说一下当时的历史环境。 我们看现在的电视剧,买个馒头都拿二两银子,这在当时肯定是不现实的。 自古以来,铜钱才是华夏大地的主流货币,除了铜钱以外,铁钱也有不少,据记载,东汉初年便有用铁铸钱的情况。 南北朝时期,战乱不止,铜的开采量远远抵不上各路诸侯的花销,为了维持运转,铸造铁钱之风达到顶峰。 但铁钱毕竟不算主流货币,所以历史流传较少,也不为大众所看重。 到了北宋初年,铁钱在中原地区基本绝迹,但川蜀、陕西等地依然还有流通,尤以陕西为甚。 我们看一下地图,陕西和内蒙正是接壤之地,既然铁钱在内地无法流通,那么只能去和草原上的大傻个子换牛羊了。 就这样,大批的铁以铁钱的方式流入了草原,草原人民却没用它们来造铁锅,而是用来打造盔甲军械,然后再去抢劫边境人民。 这可能就是草原版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最后则是大批的契丹人北徙,金灭辽后,民族压迫和民族歧视政策极其严重,许多契丹人不堪忍受这种压迫,纷纷北上,出走草原。 1161年,金正隆六年,窝斡叛乱就是以逃亡北方的契丹人为主进行的大规模反金起义。 起义军曾经试图沿着克鲁伦河西进,穿过茫茫草原,去和西辽国的契丹余部汇合,但没有成功。 在这次起义之后,金朝统治者对于契丹人的防范更加严重,甚至达到每两户女真人夹居一户契丹人居住的程度,就是为了防止他们生乱,这一举动更加加剧了民族矛盾,哪怕是在金朝为官的契丹人也不堪忍受。 例如后来的耶律阿海,便是趁出使蒙古的时候出逃,投降了铁木真。 这些契丹人大部分都具有一定的政治经验和文化素养以及生产技能,他们的北迁对于草原诸部的发展也有着积极的帮助。 话题有点扯远了,咱们回归正题。 总而言之,这部分与中原地区联系紧密的草原部落大部分分布在东部地区,我这里把他们统称为三大势力中的东部势力。 除了这些和金朝关系较为密切的部落外,还有一部分便是铁木真这种与外界基本属于“零交流”的部落,他们或因内部纷争不断,忙着攘外必先安内,例如乞颜部与克烈部;或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天堑阻隔无法与外界沟通,如布里亚部、秃麻部、兀儿速部等,他们这些部落归属于中部势力。 第三部分便是以乃蛮部为首的诸多西方部落,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他们更靠近西辽、花剌子模等国,受到中亚及欧洲文化影响较多,在信仰上主要信奉基督教,少部分信奉伊斯兰教,且文化水平和生活方式更接近于同时期的中亚各国家,故与草原其余诸部产生纠集较少,是游离于当时草原纷争边缘的一个集合,他们归属于西部势力。 正所谓远交近攻,克烈部的位置便位于乃蛮部以东,乞颜部以西,是中部势力与西部势力的交界地带,铁木真获得了克烈部的支持,就能保证后方无忧,以便于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与东部势力的斗争中去。 我不知道,是否因为常年的尔虞我诈,让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拥有了远超于同龄人的见识与想法,但我觉得,有这种思维的人,即使不用于政治上,换在任何一个方面,他也会成为世界历史上涂下色彩的一个人物。 这,就是天赋。 第13章 飞速发展期 自从被铁木真挖了墙角之后,札木合的心理越发的不平衡,黄金家族的崛起让他感受到了不安,那种掌握一切,享受他人尊敬的感觉逐渐被不甘心所取代。 除此之外,因为领地接壤的缘故,两边的属民经常因为放牧的问题发生争执,这也让双方的矛盾越来越不可调和。 对于这些矛盾,铁木真秉持着能忍则忍,能让就让的态度,毕竟自己受过札木合的恩惠,而且目前正处于发育期,以他的实力和札木合撕破脸皮之后自己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但现实与想象往往事与愿违,在一次放牧的过程中,双方再次发生冲突,铁木真的部下拙赤答儿马剌愤怒之下射死了扎达阑部的一个人。 如果是普通的部属可能也就是赔偿点财物罢了,但这次的札木合却暴怒不已,因为被杀的这个人是自己的胞弟——给察儿。 好你个铁木真,我帮你收拢部众,我帮你救回妻子,我帮你震慑外敌,你却拉拢我的部下,争夺我的牧场,现在竟然杀了我的弟弟,下一个,是不是就该杀我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 给察儿被杀一件事成为了双方决裂的导火索,这对昔日的好兄弟终于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 此时的铁木真,在不断的发展壮大之下,已经有了三万的部众,更是将当年离开他的主儿乞部和答里台、忽察儿、阿勒坦等叔伯贵族尽皆拉回了帐下,实力已经不弱于札木合的扎达阑部。 札木合深知自己这个安达的厉害,也没有贸然轻动,表面上接受了铁木真的赔礼道歉,暗地里却悄悄联系了铁木真的死敌塔塔儿部、蔑儿乞部以及一直想置他于死地的泰赤乌部等十三个部落,纠集起了一支三万人的大军。 在中国的历史上,骑兵最强盛的莫过于汉唐两代,据《旧唐书》卷三十八《地理志》记载:“大凡边镇四十九万人,戎马八万余疋。”(‘疋’同‘匹’)意思就是唐朝十大藩镇,士兵总计49万人,8万匹马。 古代战马和骑兵的配比大概在3:1左右,也就意味着十大藩镇将近五十万兵马中只有不到三万骑兵。 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基本等同于现在的装甲部队,三万骑兵所带来的冲击力,无法想象。 不过幸运的是,就在联军集合部队的时候,一个人向他报告了联军的动向。 此人名叫捏群,是蒙古系统里的亦乞列思部人,他目前依附于泰赤乌部的塔里忽台,他的儿子孛秃是铁木真的妹夫(帖木伦之夫),所以他也算是铁木真的亲家,在得知了札木合与塔里忽台等人的计划之后,急忙通过两名巴鲁剌斯人向铁木真进行了警示。 (巴鲁剌斯,也是蒙古系统里的一个小部落,这个部落在元朝建立之后随着蒙古大军西征,在这期间逐渐突厥化与伊斯兰化,最终成为突厥化蒙古人,并在印度北部建立了莫卧儿帝国,现今的乌兹别克语就是传承自他们。) 在得知了札木合联军的意图之后,铁木真急忙将部众从各个牧场召集回来,将蒙古包和勒勒车首尾相连,组成了十三个古列延(意为圈子或营,元代翻译为‘翼’),随时准备应对敌人的冲击。史称“十三翼之战。” 但羽翼初成的铁木真又怎么是这些百战之敌的对手。 在经过激烈的战斗后,铁木真不敌,率领着部众撤回了斡难河老营,并在老营之外的暂列捏峡谷布下重兵进行防御。 札木合联军不敢追击入谷,怕中了铁木真的埋伏,于是在大肆劫掠之后率军撤退。 虽然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战果,但这场战争也彻底打乱了铁木真的发展步伐,札木合十分高兴,在自己的营地召开了庆功大会,并且给在场的众联军首领表演了一个节目。这个节目叫“铁锅炖活人”。 这次的主角是赤那思部,也是蒙古部族中的一个部落,他们本来是依附于扎达阑部的一个部落,却在铁木真和札木合分开设营的那天晚上跟着铁木真走了,算是最早追随铁木真的一个部落。 札木合对此一直怀恨在心,这次抓的战俘中,正好有70个赤那思人,于是便令部下架起70口大锅,将庆功宴会上将这70人煮成了人羹,除此之外,还将这次被俘的赤那思部首领察合安兀阿的脑袋砍了下来,挂在马尾巴上,一路拖行回了自己的营地,想要以此来震慑那些意图离他而去的人。 此情此景,让我想一想都不寒而栗。 札木合此举不可谓不狠毒,但作用却适得其反,毕竟心理变态的人还是比较少的,即便在文明程度较低的草原部落里来说,如此残忍的行为也引起了他们的极大反感。 就在铁锅炖人事件发生之后没多久,忙兀部、兀鲁兀部等几个原本依附于札木合的部落就毅然决然的抛弃了他,转而投向了铁木真的怀抱。 其实札木合这绝对算是走了一步臭棋,在当时的草原上,小部落于大部落而言,双方更多像是地主与长工,贴近于雇佣关系。 但札木合打破了这种规矩,这就好比两个地主打架,他找不着对面的地主, 反而抓住对面的长工打了一顿,打完还不算,还非得灭人满门不可。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对于这些主动来投的人,铁木真不仅没有追究他们跟随札木合一同进攻自己的罪责,反而好生招待了对方,并分配了水草肥美的牧场给他们。 此举和札木合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天差地别,在大家的交口称赞中,更多的人知道了铁木真慷慨大度的贤名,纷纷来投。 铁木真不仅重新补足了元气,队伍还又壮大了不少。 这场仗,输的值! 在十三翼之战后的六年,也就是公元1196年,金章宗派遣丞相完颜襄北伐扰边为患的塔塔儿部。 此时的塔塔儿部,已经度过了跟金朝的蜜月期,也看透了金朝以他们为爪牙的本质,开始不断抢掠金朝边疆,毕竟没本的生意最好做,互市哪有抢劫来钱快。 在征讨塔塔儿部的初期,金军进展缓慢,为了尽快平定北方的战事,好把重心重归与南方的南宋作战中去,金廷传讯整个草原诸部,派兵助战,征讨塔塔儿部。 草原诸部岂能不知他们的计谋,对于金朝这种以夷制夷的做法早就见怪不怪了,纷纷当他放了个屁,不加理会。 但铁木真不这么想,纵观他的发展历程,借助外部力量去打击敌人的事情屡见不鲜,这次金军攻打塔塔儿部,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良好的机会。 可是单独出兵总归有点不太保险,为了稳妥起见,铁木真决定拉上盟友一起干。 毕竟名义上是铁木真的干爹,而且克烈部和塔塔儿部本来也有世仇,脱斡邻汗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铁木真的请求,和他一同夹攻塔塔儿部,在三方的围攻之下,塔塔儿部元气大伤,杀死了塔塔儿部的首领蔑兀真笑里徒。 在攻打塔塔儿营地时,除了虏获大量的财物外,铁木真还虏获了一个鼻子上带着金圈,身穿貂皮肚兜的小男孩,诃额仑夫人将他收为养子,起名失吉忽秃忽。 这个男孩就是铁木真建国后的重臣,被封为扎鲁忽赤(大断事官),相当于目前的司法部长和财务部长,掌管司法与财赋,作为蒙古的首任司法官员,他赏罚分明,制定了基础的蒙古法律,为蒙古社会的和平稳定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毕竟现在的失吉忽秃忽只是一个光屁股的小孩。 在战胜了塔塔儿部之后,铁木真与脱斡邻汗共同去拜见了金丞相完颜襄,完颜襄为了表彰他们的功绩,决定将他们树立为金廷在草原上的新代言人,他将脱斡邻汗立为王,自此,脱斡邻汗又被成为王汗。 铁木真也获封为“扎兀惕忽里”,关于这个官职,现在的历史学家们争议很大,因为字面意思来理解,这个词语有多重解释,有的人认为这是百夫长的意思,但我个人觉的不太可能,同为配合金军剿灭塔塔儿部叛乱的部落首领,脱斡邻汗被封为王,名义上是他干儿子的铁木真,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只被封为一个百夫长,这对于铁木真来说,无异于一种羞辱,能够成为偌大金国的丞相,完颜襄肯定不是智障,没必要在这种空口官职上得罪这个草原上的新权贵。 我认为另一种翻译更符合这个官职,很多后世的电视剧与文艺作品中也都以这种称呼来形容他,扎兀是金朝对于北边诸部的通称,扎兀惕忽里,翻译成北部招讨使更符合当时的情况。 很多人都很好奇,蒙古与金国不是世仇么,为什么铁木真还要去接受金国的册封。 有句话说的好,在利益面前,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 当时的金国是草原诸部接触最多的强大国家,获得了金国的支持将会使他们在与金国的互市贸易中,比其余草原诸部更有优势,这对于部落的发展壮大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这么大的蛋糕就摆在眼前,仇恨可以先放在一边,吃完再掀桌子也来得及。 总结一下战果吧,除了掠夺大量的财富之外,铁木真还获得了官方的支持(金国);而且与王汗(脱斡邻汗)再次加深了盟友关系;最重要的是通过对于塔塔儿部的征伐,他在蒙古诸部的威望达到了极高的地步,从而使更多人投到他的麾下,使他的势力再一次登上发展的快车道。 战争虽然胜利了,铁木真却并没有率军返回,而是直扑主儿乞部的营地,一举歼灭了对方,并以背盟败约的理由将主儿乞部首领撒察别乞处死。 铁木真能做出此举,也是忍无可忍,当初十三翼之战之后,为了欢迎诸多前来投奔的诸部首领,铁木真亲自设宴款待他们,但是在宴会期间,主儿乞部的一个人偷窃了铁木真备车用的缰绳,这一举动被铁木真的弟弟别勒古台巡逻时抓到,而主儿乞部的另一名首领不里孛阔闻讯赶来,不仅不惩罚对方,还大力袒护,这使得别勒古台不满,二人扭打起来,不里孛阔竟抽刀砍伤了别勒古台,铁木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碍于主儿乞部同为蒙古贵族之一,并没有将事情闹大。 除此之外,这次在攻打塔塔儿部之前,铁木真派人送信给主儿乞部的首领撒察别乞,告知进攻计划,但主儿乞部却并没有听从命令前来。 不仅如此,主儿乞部还趁着铁木真出征之际,率军抢劫了他麾下的一个营地,这可触动了铁木真的逆鳞,于是便有了前文的一幕。 值得一提的是,在征讨主儿乞部的战役中,铁木真收服了两个人,第一个人被称为蒙古帝国第一名将,为蒙古灭金立下了汗马功劳,被誉为“四杰”之一,元初十大功臣之首的木华黎。 第二个人同样被誉为“四杰”之一,元初十大功臣之一的博尔忽。 手底下有这么两个猛人却没有发现,光凭这份眼光,主儿乞部输的就不冤。 就在铁木真征伐主儿乞部时候,身为他的铁杆盟友,克烈部又出事了。 1196年,克烈部内乱,王汗(脱斡邻汗)再一次被他的弟弟额儿客合剌借助乃蛮部的力量给赶下了台,并把他驱逐出了克烈部的领地,王汗的另一个弟弟扎合敢不也率部离开,投靠了铁木真。 王汗无奈,被迫远走西辽,在那里停留了几个月之后又被西辽国王驱逐出境,只能流落在古泄兀儿湖附近的戈壁滩上,与他为伴的只有一头骆驼和五只黑山羊,以及他骑着的一匹瞎马。 一代霸主,竟落得如此境地。 在得知了王汗的遭遇之后,铁木真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急忙派人将他接了回来,并且将投靠他的扎合敢不等部众交还给他。 翌年,铁木真经过短暂休整,再次讨伐仇敌蔑儿乞部,将对方打败,并驱逐至贝加尔湖以东,不得不说,蔑儿乞部的首领脱黑脱阿可谓是打不死的小强,同为蒙古人仇敌的塔塔儿部,几代首领的坟头草都几米高了,他依然顽强的活着,并且一次又一次地从蒙古人的马刀下逃走。 在击溃了蔑儿乞部之后,铁木真将夺来的战利品全部送给了王汗,并且在1198年帮助王汗“又又又又”夺回了克烈部的控制权。 第四次重掌大权的王汗变得对外人极度不信任,而且更加骄纵与专横,哪怕是对帮助过他的铁木真也不例外。 在复位之后,王汗未与铁木真商议,便率军进攻了蔑儿乞部,所掠夺来的财产却未曾分给铁木真一丝一毫。 第二年,为了报乃蛮部多次介入克烈部内政之仇,王汗与铁木真组成联军大举进攻乃蛮部,却在临战之前又私自撤退,导致铁木真部孤军面对强敌,铁木真无奈之下,只好率军撤退。 但乃蛮部知道铁木真现在正兵强马壮,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反而放弃他们去追击人心不稳的克烈部,导致克烈部惨败,王汗之子桑昆也为对方所伤,王汗不得已,向铁木真求救,铁木真本想弃之而去,但却担心跟随克烈部的蒙古部众被乃蛮部吞并,随即派木华黎、博尔忽几人率军救援,将桑昆解救出来,同时夺回了克烈部被夺走的财物。 经此一役,铁木真彻底摆脱了对于王汗的依赖,虽然口中依然尊称王汗为父,但双方的地位已经放到了平等的层面上。 铁木真,站起来了! 第14章 不该惹的人 1195年-1198年,金朝对北方草原诸部举行了三次大规模的进剿,主要针对的便是塔塔儿部、弘吉剌部等几个曾经的鹰犬部落。 虽然这三次进攻都取得了胜利,但此举却造成了国库极度空虚,财政压力进一步加大;而且为了防备草原诸部的再次反叛,金国耗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在北边开壕筑堑,却根本没考虑到这些建筑是否能适应北方的气候,没过几年便沙化的极为严重,基本无法使用。 我曾经亲自去过位于呼伦贝尔的金长城,只余下几个突出的土包证明他们曾存在过。 前文我曾提到过,呼伦贝尔以前是一片海,好多地方都是沙子一样的土质,特别松软,在上面盖建筑难度系数很大,同时建筑成本非常高,因为盖房子需要的土要从很远的地方运输过来,即便是现在,也很少能在市区内见到超高的高层建筑,也是因为这两种原因。 不过即便如此,这三次北伐也沉重打击了草原上的东部势力,使他们短时间内再也无力去骚扰金国北疆,同样也无法和其余的草原诸部进行霸权争夺。 但他们的死敌铁木真却没有受到损失,反而在与其他部落的战斗中屡屡获胜,不仅靠着劫掠获得了巨额的财富,同时也凭借掳获来的各部奴隶壮大了有生力量。 实力强了,有些账也该算一算了,比如曾经迫害过他们孤儿寡母的塔里忽台。 1200年春天,铁木真会同王汗联军攻打泰赤兀部,泰赤兀首领塔里忽台联络了蔑儿乞部的余孽共同抵抗,双方于斡难河(今鄂嫩河)附近大战,泰赤乌部惨败,塔里忽台带着极少的部众一路东逃,投奔了扎达阑部。 札木合其实也不喜欢这个“呼力金扎力海”(吝啬而又贪婪的人),但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他还是收留了塔里忽台,并允许他跟随自己一同放牧,这其实就属于变相的庇护。 而塔里忽台的到来让也札木合生出了浓浓的危机感,现在的蒙古诸部大部分都已经被铁木真所统一,只有自己的扎达阑部没有归附于他,再加上之前的仇怨,铁木真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自己。 不得不说,札木合是一个优秀的战略家,对于大势的判断十分准确。 在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后,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公元1202年,札木合纠集了大批的人马,组成了以扎达阑部为首,塔塔儿部、泰赤兀部、蔑儿乞部、弘吉剌部等部落为辅的反铁联军,在根河召开誓师大会。 会上,各个部落共同推举札木合为古儿汗,“古儿汗”意为“诸汗之汗”,札木合的野心由此可见一斑。 此刻的札木合是意气风发的,身为蒙古诸部中最低贱的扎达阑部人,他的手下有着身为黄金家族的泰赤兀部,有着五大兀鲁斯之中的塔塔儿部与蔑儿乞部,有着草原上最为智慧的弘吉剌部。 他们,都臣服于我! 我札木合,才是草原上的王! 铁木真,你拿什么和我斗? 如果一切都按照这种情况发展的话,这无疑是一个励志的故事,少年逆天改命,成长为一代雄主,但历史总是耐人寻味的,志得意满的札木合没有看到,在他的身后,那一张张低垂而又顺服的脸上,挂着的是浓浓的不屑以及深深的鄙夷。 札木合想凭借着武力,让所有人尊重自己,来洗脱因为血统给自己带来的耻辱,殊不知,真正让人尊重的强者,凭借的可不止有狠辣,还有博大的胸襟。 在他做出了铁锅煮人的那一刻,就注定不会在草原上拥有好名声;而铁木真却因为不计前嫌收容了曾经攻打过自己的敌人而获得了美名,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人言可畏啊!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第二次的反铁联军成立后没多久,铁木真就又接到了关于对手的情报。 这次的情报还是从反铁联军的内部传出来的,在反铁木真联军中,有一个人叫做塔海哈,他与铁木真麾下的一个部众是姻亲,在得知了反铁联盟的动向后,第一时间便释放出了消息。 从这件事也不难看出,札木合所谓的反铁联军内部都是各怀鬼胎,除了为首几个蒙古部的世仇部落以外,更多的部落是被这些强大部落所裹挟不得不参与进了他们与蒙古部的斗争,仔细想一想,连孛尔帖的娘家弘吉剌部都参与了进来,这样的军队能去真心攻打自己的亲家么? 如此联盟可谓是水中楼阁,不堪一击。 在得到了联军的准确情报后,铁木真及时做出反应,立即向王汗求援,王汗也很给力,亲率大军与铁木真进行汇合,双方沿克鲁伦河顺流而下,并派出先锋部队进行探路。 与此同时,反铁联军也沿着额尔古纳河逆流而上,最终在哈拉哈河上游的阔亦田附近相遇。 当双方的先头部队相遇时,正值傍晚时分,虽然互相都叫嚣着要与对方立即开战,但也都判断不出对方是否有伏兵隐藏在黑夜中,于是两军约好第二天决一死战。 第二天黎明时分,两军摆开阵势准备作战。 据《蒙古秘史》里记载,在发起进攻之前,反铁联军中的乃蛮部首领不亦鲁黑汗和一个叫做忽都合别乞的部落首领主动请缨,要在两军阵前做法,沟通天地的力量来助力己方的队伍。 在当时的草原上,人们对于鬼神之力是坚信不疑的,尤其是这个部落首领的身份还是一个萨满时,反铁联盟更是欣喜若狂,札木合甚至对他说:“如果你能成功,此战你记首功。” 不得不说,这俩哥们确实有两下子,他不像诸葛亮借东风之前需要斋戒沐浴几天,还得搭建法坛才能做法。 他只是让手下端来一盆清水,从怀中取出了几枚石子,投入了水中,念动咒语后,霎时间便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雨雪从天而降。 札木合大喜,急忙下令发动进攻,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片刻之后,风向竟急剧变化,原本刮向铁木真大军方向的风反而朝着反铁联军的方向刮了回来,反铁联军的箭根本射不出多远便被风刮掉,战马都被沙土迷得睁不开眼睛。 铁木真迅速抓住了这次机会率兵反攻,此消彼长之下,铁木真大破反铁联军,将前锋部队一举歼灭。 与此同时,反铁联盟内部因不满札木合让其余部落在前正面迎击铁木真,自己的部落却在后方督战的举动,以弘吉剌部为首的几个部落倒戈而击,竟反朝着反铁联盟的主阵地冲来。 顿时,兵败如山倒! 眼见着大势已去,反铁联盟化为乌有,古儿汗的梦再也做不成了,札木合恨得咬牙切齿。 但自己辛苦了这么久,岂能空手而归? 趁着联军中的其余诸部溃逃之际,他竟然率军劫掠盟友,而后带着抢来的财物扬长而去,留下了那些被他纠集而来的各部大军任由铁木真的军队屠戮。 这一举动,让札木合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在反铁联盟溃败之后,因为兵力的不足,铁木真与王汗便分兵而战,放过那些被札木合裹胁而来的部落,追着首恶而杀。 其中,王汗负责追击札木合与蔑儿乞部,铁木真则是带着麾下的大军追击泰赤兀部和塔塔儿部的残军。 此时的塔里忽台一路西逃,慌不择路之间竟然奔着铁木真的斡难河老营而去,铁木真怕对方狗急跳墙后屠戮沿途的蒙古人,加快了追击的脚步,双方最终在斡难河畔再次交战。 危机之中,塔里忽台率领的泰赤兀部死忠分子也爆发出了强大的求生欲望,本着鱼死网破的精神,竟然与铁木真的部队打了个不相上下,双方一直鏖战至天黑,在混乱中,铁木真被对方的神箭手一箭射中了脖子,顿时血流不止,昏倒在地。 主将受伤,铁木真的手下顿时乱作一团,也无心再战,急忙救出了铁木真,回到己方营地。 此时的铁木真已经失去了意识,污血聚集在伤口处,随时都有可能恶化感染。 他麾下的大将者勒蔑发现了这种情况后,立即亲口吸出了污血并吐于地上,并为他包扎好伤口。 夜里,铁木真突然苏醒,口中直喊渴,但此刻的军中因轻装疾行而来,并无水源。 者勒蔑闻言,当即脱下全身的衣服鞋帽,只穿一条短裤,趁着黑夜的掩护,摸入了泰赤兀部的大营,但泰赤兀部残军逃遁之时过于慌乱,并没有带走母马,营中也没有水或者马奶等物。 幸运的是,经过半晌的翻找,者勒蔑在一辆勒勒车上发现了一桶凝乳,便背负在身上偷偷潜回了己方营地,此后又设法寻来一些清水,将凝乳调匀,一口一口喂给铁木真喝。 至此,铁木真才度过危机。 待他缓缓醒来,见地上污血,询问缘由,得知此事前后经过,十分感动,亲口说道:“你曾三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将永远把这些事记在心中。” 在大蒙古国建立后,者勒蔑被封为十大功臣之一,享受“犯九罪不罚”的特权。 而就在铁木真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泰赤兀部的大营中也发生了变故,在白天的厮杀中,泰赤兀部损失惨重,大部分百姓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在一部分早无战意之人的带领下,许多部众竟趁着黑夜逃遁而去,只留下了一部分老弱病残尚在营中。 在发现这一情况后,塔里忽台深知大势已去,于是便趁夜逃走,曾经背弃了铁木真之父也速该转而跟随他的脱朵也离他而去,跟随他他的只有麾下的一员猛将纳牙阿。 天明之后,铁木真再次集结大军准备进攻,却发现泰赤兀部的营地中已人去楼空,本着先消灭敌人再整理后方的观念,铁木真下令不得随意劫掠泰赤兀部的百姓,但他的叔叔答里台却无视他的命令,纵兵洗劫了泰赤兀部的一部分。 如果在平时,铁木真也就是小惩一番罢了,毕竟打了这么久的仗,也该对自己的部属给予一些奖励,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叔叔,当初还一力把自己扶上汗位。 但是这次却例外了,因为答里台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这个人叫做合答安。 在铁木真多灾多难的童年时期,合答安是为数不多给他带来温暖与慰藉的人,这种温暖是铁木真的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东西,也是支撑他前进下去的动力。 与合答安一家给他带来的温暖和爱相比,答里台这个铁木真的亲叔叔却在也速该死后,跟随着塔里忽台一起离开了他们,铁木真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一定是记恨的。 双方一对比,高下立判。 当铁木真收到了部下的传讯得知答里台纵兵劫掠后,第一时间便带人赶去,但为时已晚,合答安的丈夫因保护自己的家人,已经被答里台的部下杀死。 看着恩人合答安哭红的双目,即使历经风雨早已铁石心肠的铁木真也不禁红了眼睛。 答里台,你触碰了我的逆鳞! 当铁木真打马赶到答里台面前时,答里台正洋洋得意的坐在马背上,手里还把玩着刚刚抢来的战利品。 看见铁木真的那一刻,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旋即便平复了下去,他自恃有功,觉得铁木真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来治他的罪。 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铁木真身后的几名侍卫便一拥而上,将他打落马下绑了起来。 这回答里台可慌了,急忙开口道:“铁木真,你难道真的要因为几个泰赤兀部的奴隶来怪罪我么?我可是你的亲叔叔!” 看着被绑缚在面前的答里台,铁木真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冷地说道:“那我也要让你知道,我是你的可汗!” 此话一出,答里台顿时明白,自己完了。 后来,答里台被剥夺了参加库里太大会的资格,也就意味着他彻底退出了蒙古部的权力中心,这种惩罚不可谓不严重,但归根结底,这件事不仅仅是因为他纵兵劫掠而导致的,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杀鸡儆猴。 在当时的草原上,有着不成文的规定:“战胜者对于战败者的部署以及财物是有着绝对支配权的,而且谁抢来的东西就归谁所有。” 但铁木真这次的命令却打破了这种制度,他下令要先作战,战利品要等战后统一分配,这引起了阿勒坛、忽察儿和答里台等为首的蒙古传统贵族的极大不满,他们认为战时出力不同,平均分配不公平,而且在公共场合顶撞铁木真。 但他们却忽略了一个事情,那就是此时的铁木真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们支持才能登上汗位的没落贵族了,他现在是拥有半个草原的蒙古可汗,手里更是有木华黎、博尔术、者勒蔑这些能征善战的猛将,这些蒙古贵族平时的阳奉阴违已经引起了他的极大不满,也让他将权利集中到手中的念头越发强烈。 而这次严惩答里台,也是他对于这些贵族的一个警告,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第15章 招贤纳士 就在处理完答里台后,还没来得及坐下歇口气的铁木真就接到了手下的报告,营门外来了两个人,都声称带来了塔里忽台的重要消息。 对于这个多次迫害他们一家的人,铁木真可谓恨之入骨,本来还因为这次没抓到他而耿耿于怀,现在得知有他的消息,急忙下令将这二人带来见他。 不多时,二人便进到营帐中,一人虎背熊腰,垂首不语;另一则以发遮面,手中拎着一个包裹。 见此二人,铁木真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听闻此言,那虎背熊腰的大汉先开口说道:“我叫纳牙阿,是泰赤兀部的将领,我是来请罪的。” 一听这话,铁木真眉头一皱,反问道:“你何罪之有?” 纳牙阿回道:“我昨天晚上放走了您的仇敌塔里忽台。” 铁木真闻言更加纳闷,问道:“既然你知道他是我的仇敌,为什么要放走他,而且放走他之后为什么又要回来请罪?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吗?” 纳牙阿解释:“我放走塔里忽台因为他是我的首领,但他不是我值得追随的人,所以我放走他之后便来追随更值得我效力的铁木真可汗了。” 铁木真闻言不置可否,转头看向了另外一人问道:“你再说说,你又是带来了什么消息?” 那披发之人闻言,献宝似的举起了手中的包裹,大声说道:“尊敬的铁木真可汗,我是来请功的,这里是塔里忽台的人头。” 听闻此言,铁木真心里一惊,急忙打开包裹,塔里忽台的人头赫然可见。 眼见着多年的仇敌殒命,铁木真大仇得报,心情十分好,便仔细看了对方几眼,却发现对方竟然是他父亲昔日的那可儿脱朵。 原来脱朵自从逃跑之后,便深知草原上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于是便偷偷跟随在塔里忽台的身后,趁着纳牙阿离开塔里忽台之后,便上前杀掉对方,希冀以此来博得生还的机会。 脱朵一看铁木真认出了自己,急忙伏地大喊:“可汗,我当年也是受到了塔里忽台的蛊惑才离开了您,现在我只希望能用塔里忽台的人头换取我的一条贱命。” 铁木真闻言冷笑,厉声呵斥:“脱朵,我必须要杀你,但是并不是因为你当年离开并迫害了我的一家,而是因为你先是背叛了我的父亲也速该,而后又再次背叛了你现在的首领塔里忽台,草原上是容不下你这种背信弃义之人的。” 言罢,便挥手示意手下将脱朵拖出去杀掉。 做完此事,铁木真转头看向了纳牙阿,开口赞道:“你身为泰赤兀部的将领,忠于你的首领这无可厚非,现在你愿意追随于我,我便任命你为我的侍卫长,贴身保护我。” 除了纳牙阿以外,铁木真还将射伤自己的泰赤兀部神箭手只儿豁阿歹也赦免了,并赐名“哲别”(意为“箭簇”)和纳牙阿一样收为贴身侍卫。 敢于将敌人纳为己用,这是铁木真的优秀品质,这一品质将会使他的手下人才济济,为他创立不世霸业奠定坚实的基础。 简单讲一讲这两个人吧,虽然受篇幅所限,我很想略过他们,但是这两个人实在是太牛了。 首先讲讲纳牙阿吧,据《新元史·卷一百二十五·列传第二十二》记载:甲子,太祖灭乃蛮,蔑儿乞酋答亦儿兀孙惧,因纳牙阿献女请降,即忽兰皇后也,以道阻留纳牙阿营中三日。太祖疑纳牙阿有私,欲严诘之,先诘忽兰皇后。皇后曰:\"向者之来,中道阻兵,迟纳牙阿,云是可汗腹心大官,暂住其营三日以进乱,否则事不可测。如可汗加恩,有全受于父母之遣体在,不可诬也。\"既而太祖纳忽兰皇后,果处女也。由是益重纳牙阿。 翻译一下,大概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甲子年的时候,铁木真灭亡乃蛮部,当时依附于乃蛮部的蔑儿乞部余孽首领答亦儿兀孙怂了,于是找到纳牙阿献上自己的女儿请求归降,这个女人叫做忽兰,后来成为了铁木真最为宠爱的皇后之一,但是因为路途的原因,在纳牙阿的营帐中耽搁了三天,于是铁木真便怀疑对方捷足先登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准备严加惩罚他,但是纳牙阿却不加辩解,反而是忽兰出面解释清了情况,直到铁木真与忽兰合房后发现忽兰是处女,于是才明白冤枉了纳牙阿,从此对他更加器重。 从这件事情不难看出,纳牙阿是一个不善言辞而且很忠心的人,即便上司让他受了委屈也只会默默忍受,而且坚决不发牢骚,这简直就是好员工的典范,身为老板的铁木真当然喜欢,在蒙古国建立之后,更是将自己的怯薛军(御林军)交给他带领,并封为中军万户,仅次于木华黎。 但相较于其他的蒙古将领,纳牙阿虽然优秀,也不值得单独出来说一说,他真正牛的地方在于长寿。 我查过一些资料,1996年第五期的《生命与灾祸》中有《我国历代人平均寿命和预期寿命》一文中写道宋代的平均年龄为30岁。 但有学者后来曾做过一个统计,计算了史书中明确有生卒年记载的宋人寿命,共统计了1095人,总寿命为岁,平均寿命为64.55岁,这个结果我认为还算是比较贴近正常水平的,三十岁那个我个人感觉有点不太准确。 而纳牙阿此人,整整活了120岁。直到铁木真的孙子蒙哥汗即位的时候,他依然在世,以当时的气候条件和生活环境来看,这不得不可谓生命的奇迹。 如果说纳牙阿的牛还稍稍有些牵强,哲别这个人是真的牛。 牛到什么程度呢? 在蒙古大军中,哲别、者勒蔑、速不台、忽必来四人被称为“四犬”,蒙古人的眼中,狗是最忠诚的动物,是蒙古人不可或缺的伙伴,能同铁木真亲封的“众人之长”者勒蔑一同获此殊荣,可见此人受到的器重,外人形容他“铜的额颅、凿子似的嘴、铁的心、锥子似的舌”,来比喻他的凶猛。 来看看他的战绩吧! 1210年,哲别作为蒙古大军先锋南下金国,奇袭乌沙堡,打开金国北大门。 1211年,哲别攻破居庸关,带兵杀入金国都城中都(今北京)。 1212年,哲别率军攻破金国东京(今辽宁辽阳)。 1213年,哲别再破居庸关,开启灭金之战。 1216年,蒙古大军西征,哲别为先锋,大破西辽。 1218年,哲别千里追击,将西辽太子屈出律斩杀,灭西辽。 1219年,蒙古军再次西征,哲别依旧为先锋,大破花剌子模,哲别奉命千里追杀花剌子模苏丹摩诃末,屠木维因、祃桚答而、阿模里和阿思塔刺巴忒等城,摩诃末不得已遁入里海内的一个小岛上忧愤而死。 而后,哲别继续西进,劫掠伊拉克阿只迷(今伊朗)和阿哲尔拜占(今阿塞拜疆)、古尔只(今格鲁吉亚)等国,屠13城。 1222年,哲别与速不台率军与古尔只国大军遭遇,斩3万余人。而后越过太和岭(今高加索山),击溃阿兰人与钦察人的联军,兵锋直指斡罗斯(今俄罗斯)。 斡罗斯大公联合基辅、斯摩棱斯克等南部诸位大公,率八万联军迎击,哲别与速不台佯装败退,示敌以弱,而后突然反击,斩杀6名王公,70余位贵族,大破八万联军,然后继续东进,灭亡也的里河(今伏尔加河)畔的不里阿耳国,又向东南降伏了盘踞在乌拉尔地区的康里人,最后与蒙古大军会合。 1224年,哲别再次出征,向西越过了第聂伯河(乌克兰境内),扫荡斡罗斯南部并进入克里米亚半岛,而后东归草原,在途中病逝。 据不完全统计,仅三次西征,哲别与速不台仅凭2万蒙古骑兵,转战5000余公里,纵横欧亚大陆三年,征服14国,屠城40余座,歼敌17万余。 如此猛将,称之为一代杀神丝毫不为过。 在收服了泰赤兀部之后,铁木真继续向前追击,向着塔塔儿部的大营杀去。 塔里忽台的仇是报了,可是塔塔儿人的杀父之仇还没报呢。 此时塔塔儿部的首领叫扎邻不合,此人正是当年被也速该杀掉的铁木真兀格之子,也是毒死也速该的元凶。 在见到那场改变命运的大风之后,他就知道塔塔儿部完了,为了避免被铁木真羞辱,他逃回了塔塔儿部的营地自杀而亡。首恶虽然死了,但塔塔儿人的危险并没有解除,因为也速该曾经立下过遗言,他的后代要将所有高过车轮高的塔塔儿男子都杀掉。 而铁木真也没打算违背父亲的遗愿。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占据了塔塔儿部大营的当晚,铁木真便临幸了被俘虏的塔塔儿部美女也速干,其弟别勒古台在巡逻时遇见了也速干的父亲也客扯连,不慎失言,从而导致塔塔儿部俘虏哗变,给蒙古部大军带来巨大的伤亡。 为了惩戒别勒古台,铁木真下令:“今后议大事,不许别勒古台入来,只教他在外整治斗殴盗贼等事;议事后进一钟酒毕,方许别勒古台答里台入来。” 答里台和别勒古台这俩倒霉蛋,只能说是点背吧。 第16章 克烈部的覆灭 阔亦田之战后,蒙古部彻底完成大一统,铁木真成为了蒙古部唯一的可汗。 除此之外,草原的东部势力也宣告瓦解,各部落皆向铁木真表示了归顺,铁木真的羽翼彻底丰满。 正如秦灭六国一般,在铁木真戎马一生的生涯中,远交近攻的策略被他发挥到了极致,但再远的远亲在他的铁蹄与马刀之下也会有变成近邻的一天,现在他的近邻就是克烈部。 前文我们提到过,在铁木真独揽蒙古部大权的过程中,引起了许多蒙古贵族的不满,其中以阿勒坦、忽察儿与他的亲叔叔答里台为主。 在亲眼目睹了铁木真的强大之后,他们自知凭借自己的力量很难改变什么,于是便暗中投靠了王汗。 此时的王汗再也不是那个愿意给予铁木真一家依靠与庇护的干爹了,作为草原上的霸主之一,他也感觉到了铁木真的成长对自己带来的威胁,于是面对着阿勒坛三人的投诚,便欣然接受。 不仅如此,战败的札木合此时也带着残部投靠到了王汗的麾下;不仅仅是札木合,蔑儿乞部的残兵败将也在逃跑冠军脱黑脱阿的带领下投入了王汗的怀抱。 对于这些事情,铁木真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为了缓和两部之间的关系,铁木真便遣使为长子术赤求王汗之女察兀儿别姬为妻,同时又欲以自己的女儿豁真许配给王汗的孙子为妻子。 但王汗的儿子桑昆并不同意,他当着铁木真的使者对王汗说道:“他铁木真的儿子不过是蔑儿乞人的野种,我的妹妹嫁过去不可能继承汗位;但我的儿子可是未来克烈部的可汗,他的女儿嫁过来就是王妃,身份如此不对等,这门亲事我不能同意。” 嗑要是这么唠可就没法继续谈了,王汗的态度深深伤了铁木真的自尊,而双方的怨恨也进一步加深。 (第一次则是因为攻打乃蛮部时王汗私自撤退) 我仔细算过,如果这门亲事成了,铁木真管王汗叫爹,他儿子术赤娶了王汗的女儿,也要管王汗叫爹,所以铁木真要管术赤叫弟弟;他的女儿叫术赤哥哥,但却嫁给了王汗的孙子做媳妇,术赤就成了他妹妹的姑父,铁木真就成了自己女儿的爷爷…… 幸好王汗没有同意,要不然这辈分可太难算了。 1203年春,阿勒坛、忽察儿和答里台等人再也忍受不了铁木真对于他们的约束,于是便与桑昆密谋偷袭铁木真,在札木合以及脱黑脱阿等降将的挑拨之下,王汗也同意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准备让王汗假装改变主意,同意铁木真所提出的婚事,然后以许亲为名,邀请铁木真赴宴吃“布浑察儿”,又叫吃“不兀勒札儿”。 “不兀勒札儿”蒙语意为羊颈喉肉;吃“不兀勒札儿”就是吃定亲筵席之意。 因为羊颈喉肉骨头坚硬,连接牢固不易分开,所以吃它是表示定婚不悔的意思。 《元史》卷一记载:”岁癸,汪罕父子谋欲害帝,乃遣使者来曰:‘向者所解姻事,今当相从,请来饮布浑察儿。” 《元史》作者批注:“布浑察儿,华言许亲酒也。”(翻译一下:布浑察儿,汉语的意思就是定亲酒。) 铁木真不疑有他,欣然前往,中途路过蒙力克的营地留宿,此人曾经是他父亲的那可儿,在塔里忽台迫害他们一家时是最后一个离开他们的部属,铁木真最为尊敬他,唤他为“蒙力克父亲”。 蒙力克知道了铁木真的来意,认为王汗本来不同意婚事,却又突然转变态度,这其中有些蹊跷,难免有诈。 于是铁木真便以春天马太瘦不宜远走为由暂时搁置了赴宴计划,并派两名手下前去侦察。 王汗见铁木真不来,以为计划泄露,于是便令桑昆立即率兵攻打铁木真。由于事情仓促,加上内奸的里应外合,铁木真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对方杀至大本营,无奈之下只好带着部众逃到了卯温都儿山北暂时扎营,但王汗大军却紧追不舍,双方在合阑真沙陀(今内蒙古乌珠穆沁旗北)附近展开激战,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后,铁木真仍没有脱离包围圈,直到混战中他的手下将桑昆射伤,王汗大军才开始退却,让他得以逃出生天。 此时的铁木真元气大伤,率军一路溃退,逃到巴勒渚纳之地(今贝尔湖以东)时点阅军队才发现,跟随他的兵马只有2600余人。 在途经班朱尼河之时,河中的水已经不够这支人马饮用所需,铁木真不得不带领部下从污泥中挤出浑水来解渴。 看着眼前大口喝着泥水的众人,铁木真心中百感交集,指着手中的泥水说道:“与我共饮此水者,世为我用。” 这些人中有他的大将速不台与术赤台,还有从金国投奔他而来的耶律阿海与耶律秃花两兄弟,此二人是契丹人,曾经被金国派来出使王汗,因此与铁木真相结识,并被铁木真的王霸之气所倾倒,成为了他的小迷弟,于是便撇家舍业,抛妻弃子来投奔。 后来大蒙古国建立,耶律阿海因功被封为太师,其弟耶律秃花为太傅。 不得不说,铁木真能够成就霸业跟他的心态绝对脱不了关系,即便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在这般逆境之中他仍然不忘笼络人心,他不成功,谁成功? 合阑真沙陀之战堪称是铁木真创业史上最惊心动魄的一役,这也让他彻底认识到,想要享受长久的和平,那就只能有一个人站在顶点。 既然如此,那就战吧,战到只有我自己还站着为止! 《孟子》里讲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长生天是公平的,他给了铁木真如此多灾多难的前半生,就是为了他更加灿烂的后半生来做准备,每一次的磨难不仅没打倒这个饱经沧桑的人,反而让他越来越强大。 以当时草原人的文化水平,很大概率是没读过《孟子》的,那么《韩非子》应该更没几个人听说过,最起码王汗肯定是没读过,因为只要他读过《韩非子》,那他肯定知道里面的一句名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百步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就在王汗刚刚取得胜利,甚至还没来得及清点战利品的时候,克烈部又开始了第五次的内乱。 在看见铁木真溃败之后,投降于他的阿勒坛、忽察儿、答里台等人联合札木合突然发动了叛乱,想要将克烈部吞并,却不料桑昆受伤,大军撤回了大本营,几人计划失败,除答里台重新归附铁木真外,其余几人皆向西逃窜,投奔乃蛮部而去。 可王汗虽然平定了叛乱,但却错过了追杀铁木真的大好机会。 放虎归山,必有后患。 元气大伤的铁木真此时跑到了弘吉剌部附近,在老丈人的帮助下开始收拢部众,准备着发起复仇。 同时他派出了使者去克烈部面见王汗,狠狠谴责了对方的行为,但却不是怪罪王汗,反而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已经叛逃的札木合等人,以此来引起王汗的愧疚之情。 果然,王汗被铁木真的举动麻痹了,不仅没听桑昆的建议继续追杀铁木真,反而释放了被他俘虏的蒙古部部众,其中还包括铁木真的大弟弟哈撒儿,这一举动让铁木真再也没了后顾之忧。 人质都没了,你还有什么能威胁到我呢? 就在王汗还在自己的大帐中纵情享乐之时,铁木真亲率大军奇袭克烈部的大营,当一柄柄带着仇恨的马刀让克烈部的人马发出凄厉的惨叫,王汗这才如梦初醒,可惜为时已晚了。 蒙古部的大军只是一瞬间便将克烈部的大营彻底攻破,而且严格遵从铁木真的命令,先杀人,再抢劫。 此举让王汗的部队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克烈部彻底失败,王汗和桑昆仅带了几名贴身侍卫狼狈逃离了克烈部的营地,向西逃窜而去。 王汗一走,克烈部更是群龙无首,王汗之弟扎合敢不之前本就投靠过铁木真,但这次却想跟随王汗逃走,无奈被铁木真部下追上抓住,只好投降了铁木真。 为了乞求铁木真的宽恕,扎合敢不送出了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叫做亦巴合,被铁木真纳为妃子;另一个叫做索鲁禾帖尼,嫁给了铁木真的小儿子拖雷为妻。 非常有意思的是,在铁木真收了亦巴合当妃子后,一直未曾与她圆房,直到有一天进了她的大帐休息,竟然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他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的警告,于是便将她赐给自己的部下术赤台为妻,并亲自向对方说明了亦巴合的贞洁犹在。 这一举动,也让铁木真躲过了父子之间岔辈的尴尬。 这里插一句,术赤台就是抓住了扎合敢不的那个人,将两个仇敌捏合到一个家庭里,不知道算不算得上铁木真的恶趣味。 而索鲁禾帖尼此人则在历史上非常有名,在嫁给拖雷后,她为他生了四个孩子,分别叫蒙哥、忽必烈、旭烈兀和阿里不哥。 这四个人都曾经当过帝王,因为她也被称为“四帝之母”。 王汗与桑昆二人在逃出了铁木真的包围圈后便分道扬镳,王汗主张去投奔同样信仰耶稣的乃蛮部,但桑昆却认为乃蛮部并不可靠,于是便抛弃了他的父亲向东南方向逃窜。 此刻的王汗众叛亲离,惶惶如丧家之犬,茫茫似漏网之鱼,一路上历经了千辛万苦才逃到了乃蛮部的边境,就在他以为自己得救的时候,老天却跟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乃蛮部的戍边士兵并不认识这个在草原上威名赫赫的大人物,反而以为对方是其他部落派来的奸细,不等王汗进行辩解便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一代传奇人物,就此落幕。 而他的儿子桑昆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在逃命的路上,他先是被自己的那可儿所抛弃,独自流浪至吐蕃境内,然后为了生计竟然当起了草寇,靠劫掠为生,最后被当地的人所驱逐,最终流亡至和阗(今新疆和田)、可失合儿(今新疆喀什附近)一代,被畏吾儿人所剿灭。 克烈部就此灭亡,中部势力也彻底覆灭,整个草原上,铁木真的敌人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收拢了他所有敌人的乃蛮部。 距离享受和平的日子,不远了。 第17章 进军西部 此时的乃蛮部,当家的大头领叫做太阳汗,当得知了王汗的死讯后,他十分震惊,在他的眼里,蒙古人都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而克烈部却是强大的东方部落,但克烈部却被这群野人给灭掉了,这也让他感到了强烈的威胁。 为了将威胁消灭在萌芽中,他决定派兵讨伐蒙古部,将他们的部众掠夺回来为奴为婢。 对此,他的爱妃古儿别速却十分不屑,撇撇嘴说道:“那鞑靼百姓身上一股羊肉的膻味,衣服也脏兮兮的,要他们有什么用,如果打败了之后有长得好看的女人,倒是可以带回来几个,洗干净之后去做挤牛羊的活计。” (翻译自《元朝秘史·卷七》“那达达百姓歹气息,衣服黑暗,取将来要做什么?教远有者!若有生得好妇女,将来教洗浴了,挤牛羊乳呵中有。”) 毛主席曾经说过,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可那是建立在了解敌方实力的基础上;在没仔细了解过敌人的情况就如此自大,未免有些轻率。 说起这个古儿别速妃,说起来还有一段风流轶事,据记载,此人生的倾国倾城,她本来是太阳汗父亲的妃子,在老太阳汗死后,他的两个儿子第一时间竟然不是争夺王位,而是争夺她的归属权。 最终,身为长子的拜一不花最终继承了汗位,同时也赢得了他父亲所有的遗产,包括古儿别速这个绝世美人;而古儿别速也不仅仅只是一个花瓶,她凭借着多年跟随老太阳汗的经验,告诉他的继任者拜一不花,哪些是可以重用的人,哪些是不被重视的佞臣,而这些恰巧是刚登大位的拜一不花所急需的,通过这一系列的举措,这位绝世美人更受新太阳汗的宠爱,这也是她能够在乃蛮部朝堂之上随意发言的原因。 而另一个儿子叫做不亦鲁黑,就是在阔亦田之战中,替札木合召唤来了妖风的那位哥们,在事业爱情双失意的情况下带着自己的部众脱离了本部,在北方建立了新的营地,乃蛮部就此分裂成两部分。 即便在战略与战术上太阳汗已经极度藐视蒙古人,但他毕竟也不是平庸之辈,为了保险起见,他依然询问了投降过来的札木合一行人关于蒙古人的信息。 不知道此时的札木合是出于什么想法,他竟然把铁木真描绘成了青面獠牙的怪兽模样,声称他和他的部下刀枪不入,牙齿可以生撕钢铁,简直就是草原上的变形金刚。 太阳汗一听可吓坏了,赶紧派人去联系汪古部,希望对方可以派出大军与他们一同攻打铁木真。 汪古部这个部落的位置在天山以北(今阴山附近),南宋时将他们称为白鞑靼,他们与一般的草原部落不同,他们也信奉景教(基督教),且自称为沙陀突厥之后,是李克用的后人,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搜索一下李克用此人,故事也很精彩,我们在这里不多赘述。 自辽代以来,汪古部便镇守于长城以北,作为辽国抵御草原诸部的第一道防线;金灭辽后,他们被金国招安,继续履行着他们的使命。 正因为他们长期居于此地,所以与中原沟通较多,文化程度也较高,算是草原上诸部落中比较特殊的一支。 而太阳汗之所以派人联系他们,则是因为两部之间同属于突厥人种,算是同一个民族,且拥有共同的信仰。 但汪古部的首领却并没有答应太阳汗的要求,反而将对方派来的使者绑了起来送给铁木真,并告知了对方的图谋。 铁木真十分感激,以马五百匹、羊一千头作为回礼赠给了汪古部,并且与对方约定共同进攻乃蛮部。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太阳汗虽然不昏聩,但他却高估了乱世之中的友谊,亲兄弟间尚且拔刀相向,更何况仅仅只是靠同一个民族这种淡薄纽带来维系的部落关系。 此时的铁木真虽然知道了太阳汗的计划,但却并没有下定决心先发制人。 因为此时正值春季,作为蒙古人最重要的伙伴——马,太瘦了。 正所谓刀不锋利马太瘦,你拿什么和我斗? 虽然铁木真的马刀足够锋利,但是饱受寒冬摧残的战马却根本没有能够供蒙古大军远征的脚力。 而这一点,也得到了他手下诸将的认同,只有两个人除外。 这两个人都是铁木真的弟弟,一个是他最小的弟弟帖木格;另一个则是因为泄密被他责令不允许参加库里台大会的别勒古台。 他们二人认为,马太瘦虽然不适合出征,但乃蛮部的人肯定也这么想,所以必然不会严加提防;若是等马匹膘肥体壮之后乃蛮部也必定会提前有所准备,还不如趁现在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他们二人的想法得到了铁木真的赞同,作为当世最伟大的军事家与政治家,他的眼光超出了绝大部分人,他同样认为,对付乃蛮部这样的敌人,就要尽快出击。 在出征之前,铁木真对自己的军队进行了一次正式的整编。 整编分为三个阶段,第一就是取消了原先的部落首领携带本部人马作战的规矩,将手下的所有将士分为“千百户牌子头”,“牌子头”就是十夫长的意思,也就是把将领分为十夫长、百户、千户等职位,以便于更好的指挥。 第二就是加强了自己的近卫组织,他在自己的本部白身人(乞颜部里身家清白的人)中精挑细选了八十人担任夜间的宿卫,又选了七十人担任白天的警卫,这些人不仅要求军事素质过硬,更要求思想上要绝对的忠诚。 第三则是在近卫组织之外,又从所有部落的贵族子弟中选调了一千人作为自己的禁卫军,这些人平时负责保护他的安全,战时则充当尖刀部队,这也是元代最着名的军队——怯薛军的原型。 他这一系列行为标志着铁木真脱离了早期蒙古部落氏族式社会制度,开始向封建集权式社会制度转变。 在这之前,可汗的产生更类似于我国古代的尧舜禹时期,是由各分支部落的首领共同推举来产生的,在可汗的执政期内,真正能做到令行禁止的也只有他自己的部落,而其余的部落对于可汗的指令拥有着一定的自主权。 现在的铁木真能够在所有部众中随意挑选侍卫,这也代表着他对于手下的部众已经拥有了绝对的控制权。 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1204年夏四月十六日,铁木真兵发乃蛮部,与他一同行动的,还有汪古部的大军。 凑巧的是,此时的太阳汗也集结起了本部大军,并在札木合、脱黑脱阿、阿勒坛等降将的带领下,也朝着蒙古部的边界缓缓开来。 双方的先头部队在杭爱山附近相遇,随即展开了小规模的接触战,在战斗中,乃蛮部的士兵俘获了一匹蒙古部的瘦马,乃蛮部诸将由此便认定,蒙古大军必然实力不济,因为就连最精锐的前锋都骑着这种马,后续部队肯定也不会强到哪去。 自此,太阳汗等人更加目中无人,觉得蒙古大军不堪一击。 此刻的铁木真也十分谨慎,在侦察过后得知,乃蛮部与札木合等残余势力组成的联军人数比自己这边多了不少,自己又是长途奔袭,战略上不占优势。 就在他苦思破敌之策时,一名叫做朵歹扯儿必的将领向铁木真献计道:“而今我们的人马长途行军十分疲惫,速战速决的话不占什么优势,不如晚上让士兵们各烧火五处,并且扎一些草人,假装兵马众多的样子;乃蛮部大军虽多,但是他们的君主却很软弱,没经历过什么大仗,必然不敢轻易进攻,我们便趁这个机会恢复体力,等我们的人马养足了精神,便派大军去进攻他们的前哨部队,他们溃败之后必然会引起主力大军的恐慌,我们再趁势掩杀过去,定能大获全胜。” 铁木真闻言连连点头,急忙命令部下按照这个计划行动。 太阳汗果然惊疑不定,未敢在蒙古大军立足未稳之时发动进攻,反而召集了手下诸将商量计策,他主张暂时退军至阿尔泰山山后,引诱蒙古部大军来追,但蒙古军马瘦必然不堪远路,到时候乃蛮部大军以逸待劳,定可一战而胜。 但他的部下却十分反对,太子屈出律甚至嘲讽起了他的父亲,说他未曾经历过战阵,久居深宫之中,最远到达过的地方就是孕妇撒尿的场所,牛犊吃草的牧场。 太阳汗听闻后又生气又无奈,但也只能放弃了撤退的想法。 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太阳汗的惊疑不定彻底断送了他唯一能够击败铁木真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恢复了部分体力的蒙古大军便在铁木真的率领下朝着乃蛮部的大营掩杀而来。 为了鼓舞士气,铁木真自为先锋,任命大弟弟哈撒儿统领中军,小弟弟帖木格殿后。 乃蛮部联军虽然人多,但却心不齐,就在铁木真率军冲锋的同时,扎木合竟带领着自己的部众调头逃跑了,而那些投诚过去的铁木真仇敌也心生畏惧,在蒙古军的冲击下,瞬间便被击溃,乃蛮部大军士气顿时暴跌,此消彼长之下,整个战场彻底崩盘。 战斗进行了一天一夜,乃蛮部大军且战且走,逃至纳忽山上,铁木真见天色已晚,遂下令人马暂停进攻,围住纳忽山进行休整,待天明之后再行进攻。 乃蛮人本以为绝处逢生,彻底躲过了蒙古大军的追杀,想趁着夜色突围,但明亮的月光下迎接他们的,是闪烁着寒光的马刀和透漏着凌冽的利箭。 乃蛮人彻底绝望了,他们在夜色中四散乱逃,慌不择路之间多有坠崖而亡之人。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要饱受煎熬,此刻的太阳汗身受重伤,他手下的大将豁里速别赤却还在尝试让他起来继续指挥作战,甚至朝他大声吼道:“你的古儿别速还在盛装打扮等着你凯旋呢,快起来指挥战斗吧!” 但此刻的太阳汗已经奄奄一息,别说用古儿别速刺激他了,就算把苍老师穿越回去送给他,估计都无法让他站起来了。 看见太阳汗的模样,豁里速别赤知道他已经无法再站立起来了,环顾四望,凄厉的篝火旁是一张张绝望的脸。 此时,山下传来了蒙古大军的呼喊声:“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国既不存,要命何用? 罢了,罢了! 天明,豁里速别赤与一部分不愿投降之人下山冲杀,寡不敌众,力竭而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的手中依然紧握着刀枪。 在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人,他们为了忠于自己的祖国而奉献出了生命,也正是这种人,撑起了民族的脊梁。 乃蛮部的主力全军覆没,但那个讥讽太阳汗懦弱的屈出律太子却逃出了蒙古大军的包围圈,一路向北去投奔他的叔叔不亦鲁黑汗。 值得一提的是,同样逃出生天的,还有我们的草原长跑冠军脱黑脱阿,他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也逃到了不亦鲁黑汗处,依然孜孜不倦的坚持和铁木真作对! 真乃奇人也! 太阳汗死后,蒙古大军势如破竹,一举攻破了乃蛮部的大营,那个嫌弃蒙古人身上有膻味的绝代美人古儿别速也不得不委身于铁木真这个纯正的蒙古人。 但事情还没结束,斩草不除根不是铁木真的性格。 1206年,铁木真发兵攻打不亦鲁黑汗,生擒对方而归,脱黑脱阿再一次逃脱了出去,而且这次还带上了刚入行的逃跑达人屈出律。 乃蛮部就此灭亡,西部势力灰飞烟灭。 第18章 宿敌陨落 正所谓天无二日,山无二虎,如果没有铁木真,那么同处一个时代的扎木合必然是草原天空上最雄壮的海东青。 但历史永远不会让强者太孤单,总要让其中一方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 在乃蛮部战败后,扎木合再也没有了容身之地,仅存不多的部众也离他而去,他只能在草原上到处流浪,跟随他的仅仅只有他自己的五名那可儿。 但长久的流浪生涯让扎木合的几名那可儿彻底看不到了希望,为了乞活,他们在一个晚上发动了叛变,将他抓了起来送到铁木真处。 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扎木合,铁木真心中百感交集。 眼前的这个人曾经是他三次结拜的安达,在自己困难的时候是他亲自帮自己收拢了部众,抢回了妻子。 于自己而言,他有大恩。 但也因为他,草原上掀起了无数的战乱与仇杀,无数的牧民死于非命,更是三番五次将自己逼入绝境之中,二人之间亦有大仇。 而扎木合似乎也知道了铁木真心中所想,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面前。 直到此刻,扎木合也没有向他求饶,反而开口说道:“卑微的乌鸦竟然捕捉高大的野鸭,下贱的奴隶胆敢捉拿他的主人,我的好安达,你怎么能容忍这种人效力于你的帐前?” 闻言,铁木真冷冷开口:“将那五个背叛主人的叛徒砍了!” 言罢,亲自上前解开了扎木合身上的绳索。 看着恢复了自由的扎木合,铁木真开口说道:“当初我落难时,我们二人亲密无间,犹如一辆车的两个轮子般不可分割;但后来你我却分道扬镳,但我仍然拿你当我的兄弟,所幸现在你又回来了,我希望我们能重归于好,像当初一样。” 我不知道此刻的扎木合心中如何看待铁木真的这番话,但是从他的回答中或许能略窥一二。 “昔年,我们食则同餐,寝则同衾,但是却被外人所挑拨互相敌对,互放相侵之箭,互出相辱之言,现在想起这些,真是觉得羞愧!” “而今,你为蒙古部的可汗,四方之内都是你的疆土,炊烟所到之处,都是你的臣民,长生天已经指定你为王者,天下已经是你的啦!况且现在你的身边已经有了比我更可靠的朋友,我对你而言已经没用了,所以我们之间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此时此刻,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请求,那么我将成为你衣领上的一只虱子,裙据上的一根刺,让你日不安心,夜不能寐。更何况天命归于你,所以你才能处处占尽先机。” “现在你要做的,不是赦免我的罪过,而是应当摆脱我这只虱子,拔除我这根刺,这样你才能安心!” 言至于此,扎木合笑了笑,脸上挂着不曾见过的洒脱,他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如果你要让我死的话,我希望能不流血而死;如果你答应的话,那么在我死后请将我葬在高处,我必会保佑你的子子孙孙。我生于高贵的蒙古家族,今天即便死,我也是死于你更为兴旺的家族威灵之下,我死而无憾。希望安达你能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早晚都要想一想。现在,请杀了我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是胜利者的话,我也会这么对你的!” 作为草原上最伟大的天骄之一,扎木合有着属于自己的尊严,即便他是一个失败者,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作为一个陪衬依附在对手身边。 铁木真闻言,知他心存死意,无法劝解,便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为了达到不流血而死,铁木真下令将他裹在被打湿的牛皮里,外面系上绳子,就这样,扎木合带着他与铁木真几十年的恩怨纠葛死于窒息。 一代草原霸主,至此落幕。 扎木合的故事结束了,但脱黑脱阿的故事依然还在继续着。 自从不亦鲁黑汗也被蒙古大军剿灭之后,脱黑脱阿便带着自己的铁杆亲信在草原上游荡,与他们一同逃出来的屈出律此时已经逃往西辽,而他们却无处可去。 他们的存在让铁木真如芒在背。为了彻底剿灭这支流寇,铁木真下令手下的猛将哲别与速不台向北进行地毯式扫荡。 1209年,在向导的带领下,哲别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地,于是便迫不及待地发起了进攻,脱黑脱阿在撤退的过程中被哲别一箭射死,他的儿子甚至来不及带走他的尸体,只能砍下他的脑袋带走。 一代逃跑大师,在经过了近四十年的兜兜转转之后,终究还是死于非命。 而他的儿子们也没得善终,在斩下了他的头颅之后,他的儿子们带着仅存不多的队伍逃向了畏吾儿地区,却不被对方所接纳,反而被武力驱逐出境,不得已,他们又逃到了西伯利亚西部的钦察草原之上休养生息。 但好景不长,1216年,铁木真命令大将速不台再次向西剿灭蔑儿乞残部,在垂河(今吉尔吉斯斯坦境内的楚河)畔将最后的蔑儿乞人全部歼灭。 至此,草原五大兀鲁斯中最后一个部落——蔑儿乞部彻底灭亡。 当脱黑脱阿的死讯传到了铁木真的耳朵里时,铁木真长舒了一口气。 所有的仇人都被消灭了,自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但此刻,他的脑海中猛地响起一声怒吼! 不! 还有一个敌人——金国! 对啊,还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在等待着自己! 与他相比,自己的势力犹如萤火比之皓月,柴薪比之烈阳。 但是别着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但在征讨金国之前,铁木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经过了几百年厮杀的草原,此刻终于迎来了平静,蒙古部彻底结束了之前几十个世纪的分裂局面,草原的牧民们从未有像今天一般如此团结。 而这一切,都是这个叫铁木真的男人带来的。 长生天在他的前半生给予了他无尽的苦难,现在该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第19章 蒙古帝国的建立 1206年初春,铁木真在斡难河老营召开了库里台大会,竖起九足白旗,建国号为大蒙古国。 身为蒙力克之子的阔阔出此时已经获得了与长生天沟通的能力,被称为“通天巫”,在他与长生天交流之后,伟大的长生天也赐下了对于铁木真的封号——“成吉思汗”,意为拥有四海的汗。 顺天意而生,顺天意而即位。当年那个草原上的穷小子,现在要代表长生天来统治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了。 新的国家建立了,自然要产生新的制度。 以前草原上的部族制度明显已经不适应现在的情况了,毕竟百家争鸣变成蒙古部一家独大,所以改变当前的社会制度是最重要的。 ()我这一段写得会比较长,希望大家能耐心观看)因为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铁木真只不过是把蒙古诸部从氏族制带到了封建制,但这在文化程度极低的草原上却是一个跨时代的惊天之举;其重要意义不亚于秦始皇的车同轨、书同文。 首先,铁木真在总结了前代制度的基础上制定了领地授封制度,而这一制度的基础就是千户制度。 千户制度始于金朝,是世袭的军事组织制度,设立该制度的初衷就是为了安置宋朝的降将。 因为金朝在建立时,实行的是猛安谋克制度,这种制度就是百姓战时自备军械打仗,闲时从事各类生产,属于军政合一的制度;但宋朝将领投降过来之后,金朝并不信任他们,不可能让他们融入原先的金朝政治体制中,于是便在猛安谋克制的基础上单独设置了与他平行的千户制,但只是单纯的军事制度,即宋将统领宋兵,并不统领百姓,其意义就是为了安抚宋朝降将,缓解金朝内部的宋金冲突。 而蒙古此时设立的千户制度更类似于金朝的猛安谋克制度,千夫长是世袭制,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但谁也想不到,一百多年后,明代又将千户制度又恢复成了金朝时期那种单纯的军事组织制度。 其实在征伐乃蛮部之前,铁木真已经在自己的本部人马进行了试验,现在则是将这种制度推广到整个草原;他将全国百姓划分为95个千户,分别委任88位将领和功臣为千户那颜(千夫长),这种制度让铁木真的汗权得到了更大的加强与集中,因为以前的部落制度的根本在于各部首领,强盛的就可以肆意扩张,弱小的则是被消灭殆尽,而千户制则避免了这一情况的发生;因为每个千户的编制和规模都是固定的,千户那颜可以世袭,但是必须经过大汗的同意,同时大汗可以随时撤换与调动各千户那颜。 南宋使臣徐霆曾在《黑鞑靼事略》中记载:“霆所过沙漠,其地自鞑主、伪后、太子、公主、亲族而下,各有疆界。” 除了诸千户以外,为了表彰有突出贡献的功臣,铁木真又封了四个万户,分别是:木华黎为左手万户,博尔术为右手万户,纳牙阿为中军万户,豁儿赤为森林中百姓万户,同时被赐予“达剌罕”的称号(意为自由的人)。 但这种万户更类似于荣誉头衔,实际统治的部众远远达不到一万户,而“达剌罕”称号拥有者也享有八项特权,即:“1、在汗廷宴饮时允许喝盏;2、可拥有带弓箭的侍卫;3、犯九罪而不罚;4、战争中所有俘获归己;5、围猎中所得猎物归己;6、自由选择牧场;7、随时可以觐见可汗;8、免除所有赋税”。 除了以上几人外,还有一个人也被赐予了“达剌罕”的称号,这个人就是锁儿罕失剌老人,他不仅救过铁木真三次,而且还给予了铁木真生命中最为宝贵的温暖与爱护,铁木真十分感激这一家人,其女合答安被封为第四斡尔朵的皇后,其子赤剌温被封为“四杰”之一,并代父掌管一个千户。 在这之后,铁木真又将东部最肥沃牧场分给了自己的母亲诃额仑夫人与几个弟弟,这些人也被后世称为“东道诸王”;西部的诸多牧场则分给了自己的嫡子,这些人被称为“西道诸王”。 论功行赏完毕,整个草原上其乐融融,每个人都得到了应有的封赏,整个草原上再无民族之分,他们现在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蒙古人。 但正所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现在蒙古帝国的繁荣与凝聚是系于成吉思汗个人的,想要让自己创建的帝国世代繁荣下去,就必须要有完整的法律来约束所有人。 在蒙古帝国建立之前的草原上,所有的社会秩序都是靠着世代相传流传下来的,每个部落所遵守的行为准则都是不一样的,而现在帝国建立,大封群臣的同时不仅是打破了原有的阶级固化,更是将旧有的行为准则都动摇了,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论功行赏会动摇原有的准则,那我就简单举个例子。 蒙古部和塔塔儿部是世仇,铁木真的父亲死前甚至曾下遗言让他的继任者杀掉所有高过车轮的塔塔儿男人,但现在塔塔儿部的所有人都已经归降了铁木真,有些甚至还成为了他部下的千户那颜,那铁木真要不要遵循蒙古部的传统,杀光他们? 塔塔儿部的将领又要不要遵循他们的祖训,再次背叛铁木真? 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为了安定秩序、巩固统治,铁木真便下令制定法律,并赐名为《大扎撒》(扎撒意为法令)。 《大扎撒》的内容构成其实很简单,颁布的法令也多是以草原上旧有的习俗为基础来改编的,目的自然是加强统治,规范百姓。 从他的两条总则就能看出:第一条、天赐成吉思汗的大扎撒不容置疑;第二条、一个民族,如果子女不遵从父亲的教诲,弟弟不遵从兄长的劝诫;丈夫不信任妻子,妻子不顺从丈夫;公公不赞许儿媳,儿媳不尊敬公公;长者不管教幼者,幼者不尊重长者;那颜只宠信其亲属而疏远陌生人;富有者吝惜私有财物而损害公有财物的,那么必将被敌人所击败,家户衰落,国家消亡。 因此成吉思汗颁布大闸撒提醒所有民众,必须提高警惕,所有那颜(官员)和哈剌楚(平民)都必须遵守,这样长生天就会保佑我们完成大业。 大扎撒不能更改,必须千年、万年、世代流传下去。 如果我们说《大扎撒》是一部法律的话,其实并不准确,他更像一本草原准则,因为其中除了国家制度与法律条文外,还有各行各业的制度规范。 但在这些法律条款里,死刑竟然是最常见的刑罚。 私自给俘虏衣服或者食物者,处死;擅自离开所属千户、百户者,处死;收容者亦处死;围猎中纵逸野兽逃跑者,处死…… 如果说上面这些律法看起来类似于军法,严厉一些也情有可原,那么下面这些法律肯定是我们现代人所理解不了的,比如:在水中或者灰烬中便溺者,处死;说谎者,处死;偷盗他人重要财物者,处死,并将其妻、子及所有的财物送予被偷盗之人……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这一条,以信托基金经商累计亏本三次的,处死。 如果这条法律适用到现在,我估计现代的这些商业大亨,可能都要被成吉思汗砍掉一大半。 但除了这些残酷的法律条例之外,也有一些法律条款领先于当时的先进社会制度。 比如:每个人不管贫贱还是富贵都需要劳动,这一条就很有众生平等的意思在里面;再比如,尊重每一种宗教信仰,但任何一种宗教都不能享有特权,也体现着信仰自由,这在当时的东方或者西方都是不可能出现在正式法典内的。 除此之外,有一条法令也很有意义——大蒙古国儿童必须学习畏吾儿文字。 不识字的铁木真把这条法令列入了《大扎撒》中,位居国家制度的第五条,或许只有吃了没文化的亏,才能深刻的理解到再穷不能穷教育这句话的含义吧。 这也让我想起了约翰·赫尔达的一句话——文化的进步是历史的规律。 但为什么要学习畏吾儿的文字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当时的蒙古没有自己的文字。 从这点上就不难看出,当时的世界人民都觉得蒙古草原上全是未开化的野人是有原因的,一个民族之所以能被称之为民族,不仅仅是因为有血缘关系的传承,只靠血缘传承的那叫部落;真正的民族是应该有自己的文化传承的,比如说我们的中华民族,单单只是汉族么?不,中华民族指的不仅仅是汉族,还有蒙古族、维吾尔族、藏族、壮族、苗族等等一系列的民族,这所有的民族共同组成的一个文化整体被我们传承下来并尊重和认可,才造就了今天的中华民族。 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来说,中华民族肯定指的就是单一的汉族,毕竟民族的融合不是一蹴而就的,而铁木真想要做的,就是创造属于草原的民族——蒙古族。 第20章 笔与刀与神 既然要创造一个民族,那么肯定要有自己的文字来记录这个民族的历史,但创造文字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铁木真攻打乃蛮部的时候俘虏了一个畏吾儿人,名叫塔塔统阿,这个人是给太阳汗掌管印信和钱谷的,相当于用章保管员和会计的综合体,在当时也算是不可多得的高知识分子,有这么个人在身边,自然要物尽其用。 铁木真下令让此人以畏吾儿字母来书写蒙古语,从而创立了畏吾儿蒙文,也叫回鹘式蒙古文。 但塔塔统阿毕竟不是语言学家,最初的字母只有十余个,只能满足简单的拼写要求,后来经过不断的完善,到了忽必烈时期,国师八思巴又另创了蒙古文字,并被作为官方文字使用,但民间依然以畏吾儿蒙文为主,甚至到了明朝建立之后,畏吾儿蒙文又取代了新蒙文,持续流传下来,我们目前能看到最早用这种文字书写的是《也松格碑》(又名《成吉思汗碑》),不过可惜的是,此碑目前存放在俄罗斯的圣彼得堡爱日米塔日博物馆,我们想要实地瞻仰他的风采只能去外国了。 这或许是蒙古人第一次拿起笔,但他们也没忘了手中的刀。 就在文字改革的同时,军事的改革也进行的如火如荼。 改革主要是围绕着铁木真的亲卫军来进行的,以前的铁木真不过是一个部落的首领,有一百五十个卫兵足够用了。 但现在的铁木真可是成吉思汗,一百五十个卫兵多少显得就有些寒酸。 那就增兵! 多多的增兵! 其实面子只是一个方面,军改的最主要原因依然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让我们来看看铁木真是如何做的。 他首先下达了旨意:“挑选十户、百户、千户、万户那颜之子弟及白身人中有技能,身强力壮者充满万数为怯薛军。” 瞧见没有,怯薛军的成员基本囊括了草原上的所有贵族,说白了就像人质,各家都有子弟在我身边被我实时监控,就不怕你们反叛。 这里还需要解释一下,一万只是基础数字,实际人数要远多于此,因为铁木真还规定:“若是千户的子弟,需带一个弟弟,伴当十人;百户的子弟,需带一个弟弟,伴当五人;牌子(十户)并白身人子弟,需带一个弟弟,伴当三人;若宿卫时躲避不来者,另选他人补充,将那人发配远处;如果有主动愿意来的,所有人也不允许阻拦。” 因为每名怯薛军成员都带了自己的随从,所以整个怯薛军实际上有将近六万人。 这些人平时负责值守铁木真的斡尔朵,战时则充当先锋,或做为大军的中坚力量。 在执勤过程中,所有的怯薛军将分为四班,轮流值守三昼夜,所以怯薛军也被称为“四怯薛”,四班怯薛军的首领则由铁木真手下的“四杰”来担任。 其中第一怯薛长是博尔忽,第二怯薛长为博尔术,第三怯薛长为木华黎,第四怯薛长则是赤剌温。 这四个人的选择也很有讲究,博尔忽是诃额仑母亲的养子,是铁木真的干弟弟;博尔术则是第一个跟随铁木真的人,当年也同者勒蔑一起被封位“众人之长”;木华黎则是铁木真最信任的那可儿;赤剌温就是合答安的哥哥,少年时期曾救过铁木真的命,现在是他的大舅哥。 这四个人都不是他的亲兄弟,所以不可能为了自己上位而暗害于他,而且这四个人都是铁木真一手提拔起来的,跟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忠诚度绝对有保障。 大家可不要仅仅把怯薛军当作中原的御林军来看待,虽然他们的职能有些类似,但要知道,这是整个草原历史上第一次拥有的常备军。 在此之前草原战士都是由牧民组成的,他们上马作战,下马游牧,组织上特别松散,但怯薛军相当于职业军人,他们的待遇非常丰厚,一个普通怯薛军成员的地位甚至堪比千户那颜,而且也不从事任何生产工作,每天只练习一件事,就是杀人。 除此之外,怯薛军中还细分了各个部门,有负责饮食的宝儿赤,负责捕盗的忽剌罕赤,还有负责书写圣旨的扎里赤等等,(赤为‘司事人’之意)这些部门共同构成了国家诸机构的雏形,他们不仅仅只服务于大汗,也有很多时候是要参与到国策制定中的,很多怯薛军成员后来就发展成为了独掌一方的行政大员。 怯薛军制度就此流传下来,且贯穿整个蒙元时期。 刀,就此掌握在了铁木真的手中。 当有了笔也有了刀,那么下一步自然是扩张,毕竟有文化的流氓最可怕! 但攘外必先安内,铁木真现在急需的就是安内。 很多人会有疑问,以铁木真的铁血手段和冷酷个性,内部不是一直铁板一块么?怎么还需要肃清内部? 没错,所有的人都臣服于铁木真这个成吉思汗,但唯独有一类人却不受他的控制。 这类人就是神权人员。 自古以来,神权就是要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毕竟不管是中原的皇帝还是草原的可汗,他们都要顺应天意而即位,也就是要通过神的认可。 铁木真也不例外,大家应该都记得,他之所以被称为成吉思汗,就是靠通天巫阔阔出与长生天沟通之后才被赐予这个称号。搞事的正是这个通天巫阔阔出。 在替长生天为铁木真加冕之后,他的权势就达到了极高的一个程度,这种权势不仅来自于百姓们对于神权的畏惧,也来自于铁木真自己。 他的父亲蒙力克被铁木真尊称为蒙力克父亲,更是被铁木真封为第一位千户那颜;他的六个兄弟中有三个也同样被封为千户那颜,要知道铁木真只分封了88位千户,他们一家就占了四个。 一个家庭能有如此权势,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阔阔出不太想当一人之下,他只想当万人之上,因为他代表的是长生天,是至高无上的神。 也正是出于对神权的畏惧,铁木真没有太抗拒阔阔出的许多意见,甚至在很多军国大事的决策上主动让阔阔出去沟通长生天,希望以此来获得上天的认可。 这种纵容让阔阔出有了一种错觉,就是这个帝国是属于他的。 也正是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他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在一次兄弟七人的聚会后,这七兄弟竟然拦住了铁木真的大弟弟哈撒儿一顿痛殴,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王爷,他们哥几个说打就给打了。 哈撒儿自然不堪受辱,跑到铁木真的大帐内哭诉,希望铁木真能够为他沉冤昭雪。 但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铁木真冷着一张脸,不仅没有替这个为自己立下汗马功劳的弟弟出气,反而怒气冲冲地朝他喊道:“人们都说你是万夫不当的勇士,今天怎么还能败了呢?” 哈撒儿顿时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转头而去,而且连续三天都没来朝见铁木真。 阔阔出在打完哈撒儿之后本来心里还有些忐忑,毕竟人的名、树的影,他也怕铁木真翻脸,但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不禁大喜过望,竟恶人先告状,私下拜见铁木真挑拨道:“我以长生天的名义来向可汗传达旨意,成吉思汗将继续统治蒙古帝国,但长生天也说哈撒儿亦可为国主。依我来看,可汗不如先发制人,迟则恐怕生变呀……” 此时的铁木真也真的相信了阔阔出的一番话,竟派兵把哈撒儿给抓了起来。 不过此番作为传到了诃额仑夫人的耳中,这位伟大的母亲急忙来到铁木真的大帐之中,亲手解开了哈撒儿身上的绳索,解开衣服,露出自己干瘪的双乳朝铁木真怒斥道:“看见了么,这就是曾经哺育你们的乳房,年幼的时候,你只能吃光这一乳的奶水,合赤温和帖木格两个人才能吃光另一乳的奶水,而哈撒儿自己就能吃光两个,这使我非常心安,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身体强壮,才能保护我们的家庭与亲人,你的能力强在心计与谋略上,但哈撒儿的能力强在能征善战,也正是因为哈撒儿的能征善战才让你有了今天的功绩,飞鸟尽,良弓藏,今天敌人刚刚被消灭你就不能容下哈撒儿了么?” 即便铁木真今天贵为可汗,但他却依然对自己的母亲保持着绝对的尊敬,面对诃额仑夫人的斥责,他十分羞愧,急忙下令释放了哈撒儿。 但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这个为铁木真立下汗马功劳的亲弟弟,再也不受宠了。 不仅如此,铁木真还背着母亲剥夺了哈撒儿的大部分封地与特权,将他的部众也缩减至1400户。 正所谓天要让人灭亡,必先让其猖狂。铁木真的这一决定让刚刚建立的蒙古帝国顿时陷入了震动之中,在看到他的所作所为之后,竟有一些部众离开了自己的千户那颜,转而投到了阔阔出的麾下。 铁木真的小弟弟帖木格治下也有这种情况,但帖木格却根本没惯着阔阔出,他派了手下的一名亲信去阔阔出那里要求对方归还自己的部属,但阔阔出丝毫不以为意,竟殴打了帖木格的使者一顿,还让他背着一副马鞍子,步行跑回帖木格的营地。 帖木格岂能受此大辱,亲自跑到阔阔出的营地里要讨个说法,却被阔阔出带着自己的兄弟们给围了起来,强迫帖木格给他们跪下赔罪。 帖木格不得已,只能跪下赔罪,这才得以脱身。 脱身之后,帖木格马不停蹄地便跑到了铁木真的大帐中,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所受到的遭遇。 听了他的话,铁木真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神权如此凌驾于皇权之上,那这个国家谁说了算? 但长久以来对于长生天的敬畏让铁木真依然无法下定决心,毕竟阔阔出可是通天巫,他代表的是长生天,万一这一切是长生天让他做的呢? 此时铁木真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女人让他下定了决心,这个女人就是孛儿帖,他对铁木真大声说道:“阔阔出和他的兄弟们先是殴打了哈撒儿,今天又强迫帖木格跪下,如此放肆,成何体统?现在可汗你身体健康他们尚且敢如此对待你的兄弟,等到日后你死了,他们又会如何对待我们?那些在你困难的时候投奔你的百姓们又将陷入何种境地?如此这般,可汗以为他们还会让咱们的子孙继承这个国家么?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如此欺辱你的兄弟而无动于衷?”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个优秀的女人,铁木真之所以能成功,诃额仑夫人与发妻孛儿帖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功劳。 孛儿帖的这一番话,让铁木真顿时如梦初醒。 权力是最好的春药,这话一点不假,铁木真虽然畏惧神明,但他更怕失去自己的权力。 仔细思考过后,铁木真面容冷峻地朝着帖木格开口道:“今天阔阔出来见我的时候,任你处置!” 帖木格闻言,立即起身,擦干眼泪走了出去,随即便找来三名大力士,让他们潜伏在大帐外面等候他的命令。 不多时,蒙力克便带着他的七个儿子来到了铁木真的大帐之内,还没等他们站稳,帖木格便冲了上去,一把拽住阔阔出的衣领,朝他大声吼道:“昨天你让我下跪,今天咱们就较量较量!” 阔阔出亦不甘示弱,反手也拽住了帖木格的衣领,二人开始就地互殴,铁木真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们若要打就滚出去打,不要在我的大帐中打斗!” 帖木格闻言,立即拽着阔阔出钻出了大帐,等候在门口的三名大力士立即一拥而上,四人合力将阔阔出擒下并将他的腰椎折断,一代通天巫,就此绝命当场。 眼见阔阔出已死,帖木格几人急忙将尸体抬到东侧勒勒车群的一个角落里扔掉,而后回报铁木真说道:“我要和阔阔出角力,但他竟然不同意,反而使计躺在地上不起来,那样子可真怪!” 蒙力克闻言,顿时明白了一切,霎时间便老泪纵横,朝着铁木真开口道:“可汗,我从大地还像土坷垃一般,大海还像小溪一样的时候,我就跟随着你了……” 但话还没说完,他剩下的6个儿子便一拥而上,将铁木真围在中间,铁木真顿时暴怒,一声令下,侍卫们应声而至,将这些人控制了起来。 虽然设计杀掉了通天巫阔阔出,但铁木真依然不愿公然挑衅神权,毕竟长生天在草原人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所以他将阔阔出的尸体放在了一个蒙古包内,并且关好了所有门和窗,同时派了一队卫兵在外面看守。 但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据传说记载,就在拂晓时分,蒙古包的天窗竟然自己打开了,阔阔出的尸体腾空而起,顺着天窗自己飘出去了。 简直就是人间奇迹! 对此,铁木真的解释是这么说的:“阔阔出无故殴打我的兄弟,并且多次向我进谗言挑拨关系,所以长生天不庇佑他了,并且收回了他的性命和躯体。” 用这个理由来毁尸灭迹,完美! 在这之后,铁木真也赦免了蒙力克一家人,但却把他们剥离在了核心权力层之外,同时选任了另一位可靠的巫师担任大萨满一职。 笔与刀与神,尽归皇权! 第21章 远亲不如近邻 在安定了内部之后,铁木真将目光投向了草原之外,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有两个地方都被他列为待攻击目标。 第一目标自然是金国,且不说金国的富饶程度让铁木真垂涎欲滴,单单就是双方的仇恨就足以让他有进攻的理由。 但金国太强大了,坐拥近百万大军,虽然与南方的宋国正僵持不下,内部也乱象丛生,但此时的它对于新生的蒙古帝国而言,依然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那就只能打第二目标了。 第二目标是谁? 西夏! 公元1205年、1207年、1209年,铁木真三次率领大军进攻西夏,准确的来说是蹂躏西夏。 第一次以追击乃蛮残部为借口,攻破西夏边陲重镇力吉里寨(今宁夏中卫)进抵经落思城,掠夺了大量的人口与牲畜而还。 第二次则是因为西夏的新君夏襄宗即位未向他称臣纳贡,但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一个草原土着,我登上皇位有什么向你汇报的? 这也说明了一个道理,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弱国无外交!(注:1206年,镇夷郡王李安全发动宫廷政变,废黜夏恒宗,自立为帝,即夏襄宗) 不过第二次进攻来的快去的也快,在占领了兀剌海城(今内蒙古乌拉特中后旗以西)之后,蒙古大军并未在深入,而是四处劫掠之后便撤回了草原。 这两次进攻让铁木真彻底摸清了这个近邻的实力,但这时的他还没下定决心对他大举用兵。 真正让铁木真下定决心的是金国。 1208年,金章宗驾崩,因为他的六个儿子都早夭,因此由他的叔父完颜永济即位。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在金章宗驾崩之前,曾把完颜永济召到床前,亲口嘱咐道:“贾妃与范妃腹中现在有我两个未出世的孩儿,如果其中有男孩,就立为储君;如果两个都是男孩,就选择一个能干的即位,以保证我的子孙能够永坐皇位。” 完颜永济当场答应,登基之后却第一时间毒杀了贾妃,又令范妃堕胎并削发为尼。 誓言与亲情在权力面前就是如此不堪一击。 此人在登临皇位之后便派人去草原上宣旨,那使者跋涉千里到了成吉思汗的营地外面,却还非要摆谱让铁木真下跪接旨,铁木真却坐在马上纹丝不动,开口问道:“谁当了金国的新皇帝?” 使者答道:“卫绍王完颜永济。” 铁木真闻言朝南边吐了一口唾沫,讥讽道:“我以为中原的皇帝都是天上人才能做得,完颜永济这种庸才也能做?让我给他下跪还不配!” 言讫,打马而走。 双方就此撕破脸皮。 但与金国闹掰和攻打西夏又有何干? 我们可以打开手机地图看一下,西夏所在的位置在当今的宁夏、甘肃、青海北部、内蒙古西部和山西北部的位置上。 从天上往下看,这里就是一个巨型的盆地,古时称为河西,是东西部连通的重要通道,也被称为丝绸之路的咽喉。 攻下这里,就可以切断东西方的联系,扼制金国的一部分经济发展,因为此时的金国如果想与宋国以外的其他国家进行贸易,只能通过这条路来实现。 除此之外,西夏还有着优秀的冶炼技术,更是生产优质战马,马对于蒙古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占领了西夏不仅意味着自己拥有了源源不断的战马与军械,还意味着掐断了金国的战马供应。 但这只是进攻西夏的原因之一。 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一个字,穷! 还处于游牧性质的蒙古帝国,他的经济模式就是属于掠夺模式,当草原统一之后,他们没有可以掠夺的外物了,那么就只能掠夺内部了,危害汗权的社会矛盾就是这么出现的,比如前文中的阔阔出事件。 如果在经济模式不变的前提下还想解决国内的社会矛盾,那么就必须继续掠夺各种外部资源,这里的资源指的不仅仅是金银财宝、粮食布匹,还有人,因为人才是社会进步的第一生产力。 也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嘛,为了蒙古帝国的内部和睦与茁壮成长,西夏自然要担负起被掠夺的重任。 1209年3月,铁木真再一次征讨西夏,此次进伐他征调了50个千户和自己的怯薛军本部,6万大军兵分两路,左翼以黑水城(今蒙古额济纳旗南)为突破口攻入河西之地,右翼则在他本人的带领下再次进攻兀剌海城。 面对来势汹汹的蒙古大军,夏襄宗急召群臣商讨对策,西夏名将嵬名令公提出延长纵深防御,层层削弱蒙军,最后城下夹攻的策略,但夏襄宗却为了儿子的政治前途着想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认为自己是通过宫廷政变登上的皇位,他的儿子以后想要继承大统,必须要做出一些成绩,而打败蒙古大军,无疑是最好的功绩。 在此想法之下,夏襄宗命令太子李承祯为主帅统五万大军迎敌,为了保险起见,还派了大将高逸做副帅来辅佐他,结果被蒙古军以诈败之计击溃,李承祯不知下落,高逸被俘,不屈而死。 四月,蒙古大军攻破兀剌海城,俘虏西夏太傅西壁讹答。 七月,铁木真亲率大军进逼西夏重镇克夷门(今银川西南三关口),此地已经是西夏都城中兴府的最后一道防线,夏襄宗急忙派嵬名令公率军五万支援。 嵬名令公赶到克夷门仔细观察了地形后,决定在克夷门北侧的山谷中先打蒙古军一次伏击,我查找资料时曾经仔细看过这里的卫星地图,地形确实无比险峻,简单形容一下就是两山夹一沟,而且蒙古大军若想要抵达克夷门关外,只能从这条沟过。 嵬名令公此人不愧为西夏最后的名将,在这种局势下依然敢主动进攻,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包括铁木真。 一直势如破竹的战局让铁木真也放松了警惕,不备之下,竟被嵬名令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先锋部队损失惨重。 嵬名令公也并未恋战,一击得手之后便率军后撤至克夷门关内,抓紧时间加固工事进行防守;此时的蒙古大军对于攻城还没有太多的经验,任凭他们如何凶悍也只能望关兴叹。 铁木真见攻城失利,自知遇到了对手,于是便下令大军围城,每日轮番攻打,如此持续两个多月后,嵬名令公虽占据守城之利,但亦无法退敌,可家门口总被堵着也不是事,于是便发动了夜袭希望扭转战局,却正好掉进铁木真设下的圈套内,失手被擒,克夷门遂破。 眼见嵬名令公也没能挡住蒙古大军,夏襄宗终于慌了,急忙派人向金国求援,但完颜永济这个庸君却根本没有将他的求援放在眼里,反而洋洋得意地说道:“敌人相攻,是我国之福,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并因此对西夏的求救置之不理。 夏襄宗此时还不知道完颜永济的想法,在援兵到来之前他只能死守都城,毕竟如果不守的话自己就要被灭国了。 万幸的是,蒙古骑兵终究还是不擅长攻城,大军在中兴府面前又一次止步,铁木真眼见久攻不下,于是决定派人掘开黄河堤口,水淹中兴府,夏襄宗困守孤城三个月之久,直到十二月,几近绝望之时却突然发现蒙古大军撤退了。 原来,就在洪水已将中兴府的城墙浸泡到即将倒塌之时,蒙古军自己修建的防洪堤却突然崩溃,大水轰然而下,反淹了围城的蒙古大军,大批的军械和粮草被水流席卷而去,铁木真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撤兵,并释放了被俘的太傅西壁讹答,让他入城劝降。 此时的夏襄宗已经知道金国抛弃了他们,面对蒙古人的招降急忙答应,遣使上书向蒙古称臣,并献上自己的女儿察合公主,同时还送出了大批的物资作为赔偿。 至此,西夏暂时平定,虽然没达到预计的作战计划,但也算收获满满,最起码也算是削弱了金国的力量,心满意足的铁木真率军北撤,并释放了嵬名令公。 除此之外,远在西域的畏吾儿人得知了铁木真的光辉战绩,顿时化身为小迷弟,主动杀掉了西辽国派驻在畏吾儿的官员,遣使向铁木真称臣;对于他们的主动归附,铁木真十分高兴,亲口许诺让其“世代保有亦都护称号,领其地及部民” (亦都护就是首领的意思)。 在铁木真的字典里,臣服者永远是享受优待的,因为他们只需要奉献自己的膝盖即可,而对于不臣服者,则要献上他们的生命和一切。 西夏的故事虽然没完,但是暂时可以告一段落。 这一段大家看的可能有些混乱,为了让大家有更直观的感受,我把同时期宋金两朝的概况也简单跟大家讲述一下。 1206年,南宋权臣韩侂胄挥军北伐,先后收复泗州、华州等地,金廷大为震动,急忙派大军进行防御。 但韩侂胄识人不明,手下大将吴曦私通金国,率军叛变,韩侂胄遂率军后撤。 1207年秋,南宋爱国将领、着名文学家辛弃疾病逝,临终之前仍大呼:“杀贼!杀贼!”谥号“忠敏”。 同年冬,南宋奸臣史弥远勾结杨皇后发动政变,暗杀韩侂胄,并将其首级送往金国,签下“嘉定和议”,即南宋上国书对金主称伯父,奉岁币银绢各三十万,又以三百万缗赎回淮、陕两地。(缗是穿钱用的绳子,古代计量单位,1缗=1贯=1000文) 1208年,宋金两国爆发蝗灾,千里赤地,两国为了赈灾,消耗了极大的人力物力。 同年,金章宗驾崩,卫绍王完颜永济即位,蒙金关系破裂,金朝在北部边境整修边备。 1209年,金国整顿内部,南宋因连年受灾,灾民流离失所,宋廷下令招抚流民。 同年夏,佛教禅宗第五十祖、着名高僧道济和尚去世,他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济公。 也在这一年,遥远的英国有几名牛津大学的教师为了躲避殴斗,来到了剑桥郡,建立剑桥大学。 1210年夏,夏襄宗记恨金国在危急之时未曾出手相助,派兵入侵金国边境葭州(今陕西佳县),被金击退,金夏长达87年的和平被打破,自此彻底决裂。 同年初,着名文学家、南宋爱国诗人陆游逝世,死前留下了一首名传千古的诗。 《示儿》 死去元知万事空, 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 家祭无忘告乃翁。 第22章 一群大聪明 西夏被征服了,铁木真的目光终于投向了他心中最大的敌人——金国。 看着眼前雄壮的兵马和闪烁着寒光的刀枪,铁木真的脑海中浮现着一句话:“蒙金之间的仇怨,不知从何时开始,但我知道,会从我这里终结!” 1211年2月,大蒙古国成吉思汗铁木真在克鲁伦河誓师,以报父祖世仇为名,宣布伐金。 此战铁木真可谓倾巢而出,不仅出动了蒙古本部的九万余兵马,并征调了畏吾儿王和哈剌鲁王等附属部族的军队,号称十万大军;以哲别、耶律阿海为前锋,汪古部为向导,越过金国界垣向南杀去。 在越过了金蒙边境后,铁木真兵分两路,他亲率东路军向中都(今北京)方向发起攻击,同时派他的三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率一支偏师为西路军杀向西京(今大同)以起到牵制作用。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蒙古大军,金国皇帝完颜永济有些发懵,什么时候这群野蛮人拥有了朝自己动刀的实力了? 但再怎么发懵,仗还是要打的,完颜永济首先任命平章政事独吉思忠与参知政事完颜承裕率领金军主力向中都北侧进军,正面迎击蒙古军主力。 同时,又任命西南路招讨使胡沙虎驻防西京,防御蒙古西路军。 庸才的手下不一定全是庸才,但是比例肯定非常高,完颜永济很不幸,他选的这三个人,都不咋地。 独吉思忠在上任之后,便急忙制定防御策略,他深知蒙古军以骑兵为主,机动性极强但续航能力较弱,于是征调了75万民夫,在抚州城外的东西两侧加固界壕300公里,还在原有的界壕基础上加高加宽,修筑马面、烽堠等设施,建设了乌沙堡与乌月营两座堡垒,希望能限制住蒙古骑兵的高机动性。 其实独吉思忠的计划算得上是中规中矩,没有什么亮点,但也算符合形势,但他最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蒙古军的机动性。 “我想到他们很快,但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这应该是独吉思忠在听到乌月营被攻破后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句话。 七月,蒙古先锋哲别奇袭乌月营,金军不备,乌月营失陷,金廷大震,将独吉思忠撤职,完颜承裕接替他继续指挥金军作战。 在乌月营失陷后,抚州门户大开,独守乌沙堡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于是刚刚升职的完颜承裕当即下令全军撤退,主动放弃恒州、昌州、抚州三地,以40万重兵退守野狐岭,准备凭险拒守,抵御蒙古大军。 如果说独吉思忠只是错误的估计了蒙古军的机动能力,那么完颜承裕则是错误的估计了己方的战斗能力。(划重点,请注意恒州,下文会用到) 要说这位大哥也不是碌碌无为之辈,他曾经在与南宋的作战中亲率千余人击败过偷袭他们的南宋军队,并六战六捷斩首四千余人。 但或许正是这近乎于无敌的光辉战绩给了他极强的信心,他竟下令让四十万大军分散开来,依托山形分别驻守在各个险要之处。 就连我这种军事菜鸟都知道战场分兵乃是兵家大忌,这位大哥却反其道而行之,实属天下第一大聪明,但这只是他的第一个大聪明行为。 八月,铁木真在彻底肃清了白捡来的三州之后终于抵达了野狐岭,多达三州的财富让他彻底没有了后勤上的顾虑,同时敏锐的战场嗅觉让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金军布置上的漏洞。 就在这时,完颜承裕的第二个大聪明行为来了,在交战之前,他竟派出了手下将领石抹明安前去招降铁木真,希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关于石抹明安此人,我只说两点。 第一,他是契丹人。 第二,他是恒州人。 我都不知道完颜承裕这个大哥咋想的,派这么个人到底是来劝降的还是来投降的。 果不其然,都没等铁木真认真拉拢,石抹明安就迫不及待地投降了,并详细地介绍了一遍金军的布防。 此时的完颜承裕还在等着石抹明安传回来好消息,殊不知己方的防御在铁木真的眼里已经近乎透明。 在情报的支持下,蒙古军采取中央突破的战术,率先发起攻击,大将木华黎亲率八鲁营(敢死队)为先锋,从野狐岭北侧的獾儿嘴直扑完颜承裕的中军指挥部,由于地形因素,蒙古军不得不弃马步战,但凭借高昂的士气和强大战斗力依然打的金军大败。 但即便如此,蒙古军进展依然不够迅速,毕竟步战不是他们的强项,弃马之后推进速度变慢了许多。 眼见先锋军进展缓慢,而且越来越多的金军从四周向主营方向支援,铁木真知道决战的时刻来了,他高高起手中的苏鲁锭长矛,亲率主力杀向了金军主营,数万蒙古大军像一把尖刀插入了金军的心脏。 此时金军分兵的劣势就显现出来了,战斗力本就不如蒙古军,此时又放弃了人数优势,导致中军大营与蒙古大军形成1v1,结果可想而知。 完颜承裕已经被吓破了胆,眼前的蒙古军和他当年面对的宋军截然不同,自己俨然成了对方眼中的猎物,他只能无助地瞄向眼前的地图,希望可以找到一条逃出生天的办法。 就在这时,当地的一些地主豪强组织了家丁和青壮前来助战,面见完颜承裕,这位大哥欣喜若狂,急忙问去宣德府(今河北宣化)的路怎么走。 这群助战的豪强都懵了,我们来帮官军打仗的,这咋还没上战场,主帅就先问撤退路线呢? 但还有几个人不死心,开口说道:“溪涧曲折,我们都很熟悉,大帅不利用地形优势来力战破敌,反而只想着走?” 顿了顿,几人又开口道:“既如此,我们当先锋,官军给我们壮壮声威难道还不行么?” 完颜承裕讪讪没有作答,反而再次追问起了去宣德府的路线。 诸多豪强大失所望,面对着这样的主将,任凭他们有再多热血也不够洒的,将路线告知后便撤走了,有些人在野狐岭之战结束后甚至还投降了蒙古。 入夜时分,完颜承裕不负众望地逃跑了,率领他的亲军向南飞速撤离,此刻他的心情肯定如鸟儿冲天一般欢快,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更加珍惜生命。 但他的这一举动却彻底坑苦了还在野狐岭的四十万金军主力,主帅临阵脱逃,全军指挥系统彻底瘫痪,金军各自为战,大将完颜九斤临时充任指挥官,却难以力挽狂澜,死战殉国;蒙古大军趁势掩杀,金军彻底崩溃,漫山遍野都是蒙古人在追杀金兵的情景。 此一役死者之多,直到九年后长春真人丘处机西行之时依然可见山谷内的森森白骨。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完颜承裕在撤退过程中也一直在收拢被打散的残兵,等逃到浍河堡时竟又集结起了数万人,本着坑死金国名留史册的想法,这位大哥竟然又开始了第三个大聪明行为,可能是这些残兵败将又让他被吓破的胆子恢复了一点点,他竟然在浍河堡这里又停下了脚步,将仅剩的金军精锐整齐排开,与尾随而来的蒙古追兵再一次展开激战。 这次铁木真亲自上阵,率领三千怯薛军为先锋想要快速突破对方的防御阵型,但这支金军溃兵的抵抗却异常顽强,其实也能理解,这支部队虽然打了败仗,但能从蒙古铁骑的马刀下逃出来也不愧为金军最后的精锐。 这一战整整打了三天,整座浍河川都被鲜血染的通红,金军的盾终究还是没能挡住蒙古铁骑的矛,40万金军主力,就此全军覆没。 完颜承裕却又一次活了下来,这次的他更惨,只身逃走,连亲军都死光了,与他率领40万精锐浩浩荡荡出征时形成了鲜明对比;此刻的他不知道回到中都的结果会如何,但他知道能多活一天就比死了强。 《元史·太祖纪》记载:“死者蔽野塞川”;“金人精锐尽没于此“。 野狐岭一战,金国最后的精锐与机动部队彻底被蒙古军消灭,从此再也无力向外进攻,只能陷入被动防御的境地。 但事情还没完,眼见着完颜承裕青史留名,金国的西京留守胡沙虎不干了,身为一个有抱负的大好青年,他怎么能屈居人后。 于是他也学习大聪明完颜承裕,在遭遇了术赤等人带领的蒙古西路军后,果断选择了带领亲信逃跑,将手下的七千劲卒扔在了战场上,金国西京遂破。 但只坑了七千人怎么能比得上完颜承裕的40万人,于是胡沙虎又想了个妙计,在逃跑的过程中,他路过蔚州,竟然率领兵马劫掠了蔚州城,本着便宜蒙古人还不如便宜自己的想法,他又把蔚州城所有的库银河官马洗劫一空,而后取道紫金关撤回了中都。 有此等“悍将”,金国岂能不败? 不过此时端坐在中都内的金国皇帝完颜永济也不好受,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份又一份战败的奏折,可城外已无天险,城内已无大将;无奈之下,完颜永济下令都城戒严,所有男子不得随意出入城门,违令者斩。 与他相反的是,铁木真的心情很不错,在野狐岭之战过后,大军一路南下,再无阻挡,先锋哲别已经攻破了居庸关,金国的都城赫然可见。 伟大的祖先保佑! 您看见您的子孙在为你们复仇了吗? 金国,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 九月,蒙古大军抵达中都城下,完颜永济坚守不出,铁木真眼见城高且坚无法短时间破城,于是命令刚刚汇合过来的术赤等人再次分兵出征,分别袭取云内、东胜、丰州、净州、武州、朔州等州府。 面对着已经分兵的蒙古大军,若金军此时出击,尚能给诸州争取一些撤离的时间,但完颜永济视而不见,龟缩在城中死守不出,蒙古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将诸州尽皆劫掠一空。 眼见着金人如此之怂,铁木真再次下令分兵,而且规模更大,改向四面出击,北侧弘州、昌平、怀来、缙山、丰润、密云、抚宁、集宁诸城尽皆被屠灭;东面攻掠平州、滦州;西南攻至析州、代州一带;东北则由临潢越过辽河,进逼金国东京(今辽阳),但蒙古军毕竟太少,所以沿途只劫掠,不留守城池。 据南宋史学家李心传所着的《建炎以来朝野杂记》记载:蒙古军所过无不残灭,两河山东数千里,人民杀戮几尽,金帛子女牛羊马畜皆席卷而去,屋庐焚毁,城廓丘墟…… 整个两河及山东大地哀鸿遍野,惨烈之状令人咂舌。 战争的决定权,永远控制在统治阶级的手中,但受苦的,往往是普通的老百姓。 在中都被围之时,金国各道守备尽皆驰援,上京留守徒单镒率两万大军最先赶到,此人学识极高,曾作为进士第一名入朝为官,却因直言善谏被下放地方为官,此次因救驾有功,被完颜永济任命为右丞相。 针对金国当前的情况,徒单镒进谏道:“从用兵以来,敌人一直集中兵力行动,而我们却分散防守,以分散应对集中,失败是必然的。不如退而保卫大城市,集中兵力来对付他们;而恒州、昌州、抚州三地向来富庶,而且人丁兴旺、身体强健,我们不妨将他们内迁进来,增强我方的兵力,而且财物和人畜都能避免损失。” 好一招坚壁清野之计,此计若成,蒙古大军的后勤补给线最起码拉长了一倍的距离,对金国大大有利。 但我们的完颜永济先生却没同意,因为傻瓜的脑袋是听不进去聪明的建议的,他和手下的大傻瓜们一致认为徒单镒的建议是“自损国土”的行为。 见到这个建议被驳回,徒单镒再次上书道:“辽东乃国之根本,距离中都数千里之遥,万一遭到袭击,其余州府必然不敢出兵,只能上奏后方敢出击,不如让一员重臣以行省地位安排镇守。”(金国的行省地位相当于元帅职位) 不出意外,我们的完颜永济先生又拒绝了这个提议,理由是“无故设置行省,只会动摇人心罢了”。 不久之后,东京失守,完颜永济傻眼了,但认错态度却十分良好,他主动对群臣说道:“吾见丞相甚愧也。” 孩子死了来奶了,有啥用? 第23章 蒙古人的乐园 1211年秋,铁木真携带着劫掠来的无数财富向北撤退,但却未返回蒙古都城和林,而是在阴山附近的临时营地驻扎,静待寒冬的过去。 这一年对于铁木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他不仅带着他的军队为祖先报了血仇,也获得了无尽的财富,这数不清的财富为他称雄世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这之前,蒙古人穿的是兽皮,喝的是马奶,连食盐这种生活必需品都不得不用高额的代价和外人进行交换,哪怕是贵族,他们较比奴隶的区别也只不过是拥有一副铁质的马镫罢了。 而现在,整个蒙古草原正依靠着这劫掠而来的巨额财富变得异常富有,从前连一张棉被都未买不起的人现在可以一次性做三五万金币的生意。 整个世界在铁木真的马蹄下,正逐渐变成蒙古人的乐园。 1212年春,还未喘匀气的金国又迎来了惊天之变,远在隆安(今吉林农安)的契丹人耶律留哥趁着徒单镒带兵进京的空隙,纠结了十余万人起兵反金,自立为都元帅,企图复辟大辽。 金国朝野震怒,辽东乃金国龙兴之地,是立国根本,有此大患岂能毫无动作,于是急忙征调60万大军,号称百万,征讨耶律留哥。 但奇迹般的一幕又来了,作为一国元首的完颜永济大哥再一次发挥了他神奇的脑回路,任命完颜承裕为大军主帅。 没错,就是野狐岭送了40万人头的那位大聪明——完颜承裕。 彻底没救了,让我们提前为这60万人默哀。 但耶律留哥不这么想,毕竟他没有铁木真的指挥水平,他的手下也不是凶悍的蒙古铁骑,面对着整整60万的金国大军,他怂了,于是急忙遣使向铁木真称臣。 主动送上门的小弟,岂有不收之理? 铁木真欣然答应了对方的请求,然后派大将按陈率一千名骑兵前去支援。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一千人。 按照铁木真的算法,他手下的每个战士都可以以一挡百,确切来说是以一挡六百。 太羞辱人了! 双方在迪吉脑儿(今辽宁昌图)摆开阵势,首战即决战! 双方都没有废话,上来直接开打,首先发起进攻的是耶律留哥,他派出自己的亲侄子安奴当先锋,率领两千骑兵杀向金军,企图冲乱对方的阵型。 但这次完颜承裕没有率先逃跑,毕竟他的面前现在就是一群临时拉起来的乌合之众,可不是那令他做梦都要吓醒的蒙古骑兵。 面对着敌人的攻势,大聪明沉着应对,依靠人数优势将这支先锋围杀掉;耶律留哥见状不妙,亲自披挂上阵,带领中军过来支援,完颜承裕不慌不忙,派人围堵过去,场面顿时陷入胶着。 瞧着眼前的刀光血影,完颜承裕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就用这十万叛军的头颅来一雪前耻吧,我终究还是那个闻名海内的大聪明,除了蒙古人,没有人能够打败我! 但事与愿违,早就埋伏在一旁多时的蒙古大将按陈发现战场的形势不利后,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伴随着苍凉的号角声,一千名蒙古骑兵挥舞着马刀从金军的侧后方冲了出来。 完颜承裕彻底懵了,这独属于蒙古人的号角声正是他噩梦的来源,但此刻他的面前不是契丹叛军么? 这个声音从哪来的? 但很快,凄厉的惨叫声便从身后响了起来,这支蒙古骑兵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金军的阵型中,仅仅一千人的队伍却让金军阵形大乱。 完了! 彻底完了! 蒙古人又来了! 这是完颜承裕脑海种浮现出来的第一想法,在这种想法的驱动下,他再次化身为大聪明先生,掉转马头开始疾速狂奔,为了将自己的危险降到最低,他甚至还摘掉了凸显身份的披风。 野狐岭之战再次重演,60万金军被一千蒙古骑兵冲击的溃不成军,彻底宣告崩溃! 以一己之力坑掉金国百万精兵,唯有大聪明——完颜承裕。 在大聪明的帮助下,铁木真再次刷新了对于金国的认识,于是在1212年秋季再次南下,亲率大军围攻金国西京(今大同)。 此时的西京守将名叫抹然尽忠,他不愧于名字里的尽忠二字,率军死守西京,多次打退蒙古军的进攻,同时又遣使求援,金廷收到求援后,急忙派元帅左都监奥屯襄率军支援。 但铁木真目的本就不是攻下西京,毕竟去年刚抢完,这才隔了几个月,也没啥好东西值得抢,他的目的就是杀伤金国的有生力量,这支援军正是他的目标。 奥屯襄此人在历史上没留下太多的痕迹,但有趣的是他竟然是诸葛亮的超级粉丝,极其喜爱拿一把羽毛扇,而且他和抹然尽忠是老乡,他们都是上京人,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如今老乡有难,他自然是全力以赴,于是下令全军轻装疾行。 这却正落入铁木真的下怀,他在援军的必经之路上设置了伏兵,待奥屯襄的大军刚刚迈入伏击圈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全军覆没,奥屯襄只身逃走。 我个人感觉完颜永济非常有意思,大金的法律在他的眼里似乎形同虚设,根本没约束过他们自己人,大聪明葬送了一百万金兵,按道理来说死一万次都不够,人家没啥事反而继续带兵;胡沙虎未战先逃,还劫掠了一州之地,不仅没治罪,反而还升职了,摇身一变成为了金国的右副元帅;奥屯襄也不例外,虽然这次大败被撤职,但是第二年又被任命为上京兵马使…… 有功大赏,有罪不罚,在他的手下干活简直是打工人的福音,毫无心理压力。 如果是在职场,完颜永济绝对是个好领导,但很可惜,他治理的不是一个公司,是一个国家。 有这样的领导者,对于他手下的臣民来说,可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在援兵被歼灭之后,铁木真本打算一举荡平西京,但却不小心中了流矢,不得不撤军北归。 西京竟然保住了,这让铁木真心里极度不爽,但自己受伤没法继续出战,于是便派遣哲别率军东进,一路高歌攻到东京(今辽阳)城下,但东京城守军吸取了西京的经验,坚守不出,哲别随即佯装败退,撤军五百里,待守军放松警惕后又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东京遂宣告失陷。 1213年六月,西夏军攻破金国西侧的保安州及庆阳府,这让铁木真十分着急,生怕晚了就抢不到好东西了,于是养好了伤的铁木真再次挥师南下,进攻金国。 七月,铁木真连克宣德、德兴两府,进逼至妫川城外,完颜永济急忙任命秦州刺史术虎高琪为防御使,代理元帅右都监,领本部兵马在缙山一线布防,术虎高琪此人虽无大才,但带兵还算不错,各项防御布置的也中规中矩,如果蒙古军正面进攻的话,即便能攻克这里也要费一番工夫。 但完颜永济大哥岂能做出如此亲者快、仇者痛的事? 为了彰显自己犹如智障一般的智商,在术虎高琪的任命刚刚下达之后,立刻又命尚书左丞相完颜纲为总指挥,率军十万增援缙山。 一个战场俩指挥,到底听谁的? 其实金国还是有明白人的,徒单镒就看出了问题,于是派人对完颜纲说道:“高琪驻守缙山很得人心,士气也很高涨,与其你亲自前去,不如就把兵派给他为好。” 我不得不承认,此时的金国属于大聪明集中营,好像除了徒单镒就没有正常人,面对着正确的建议完颜纲自然是要断然拒绝。 徒单镒看穿了他的想法,知道他是担心一旦打败蒙古人之后术虎高琪抢了他总指挥的功劳。 针对他的小心思,徒单镒又派人朝他说道:“高琪的作战计划已经制定完了,如果打赢了他的功劳就是总指挥你的功劳。” 换咱正常人的思维来看,这不是白捡的大好事么,打输了你可以说术虎高琪自己的原因,毕竟指挥权在他手上;打赢了你作为总指挥,功劳肯定少不了你的,妥妥的空手套白狼啊。 但我们的完颜纲先生极度傲娇,他毅然决然地再一次拒绝了徒单镒的建议,头也不回地带着十万大军上路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徒单镒再也忍不住了,胸闷郁结之下竟失足跌落下马摔伤了,只能回家休养。 此时的徒单镒没想到,就在他休息的这段日子里,金国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完颜纲在带着十万大军抵达缙山后,果然与术虎高琪互相猜忌,结果在蒙古大军的铁蹄下瞬间崩溃,十万大军灰飞烟灭。 术虎高琪毕竟带兵多年,好歹还算有些经验,急忙收拢本部兵马回撤,完颜纲则率领残兵败将追随而来,二人在居庸关暂时留驻,并在城外撒满了铁蒺藜,城内用铁水将城门浇筑成一体,并派精兵驻守,希望能挡住蒙古军的进攻。 当铁木真驾马赶到居庸关外时,面对着的就是这种近乎于死局的局面,地面全是铁蒺藜,战马无法通行,如果派兵下马去收捡铁蒺藜,又容易被关城上的守军射中,简直是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一名叫做扎八儿火者的回回人(今回族)主动献计道:“在这里向北的位置,有一片黑树林,其中有一条道,骑马的话只能通行一个人,我以前曾经从这里走过;如果大军口衔枚马勒口而过的话,朝发夕至即可抵达北口。” 居庸关,关城被称为南口,大名鼎鼎的八达岭长城则被称为北口。 铁木真闻言大喜,派一支偏师伪装成主力模样,依然在居庸关外驻扎,吸引金军的目光,而后自己亲率大军依计穿过黑树林,绕道北口,晚上出发,黎明时分便出现在了北口守军的视线之中。 金国守军对这支从天而降的敌军毫无准备,在铁木真的率领下,连下飞狐口、紫荆关。 完颜永济得报大惊,急忙派出了我们的老朋友——‘诸葛亮的超级粉丝’奥屯襄率军拒守,防止蒙古大军突入华北平原,但却来不及了。 瞅瞅他选的这几个人,能守得住就怪了! 蒙古大军长驱直入,在五回岭打败了奥屯襄,并且攻克了易州;同时铁木真还令哲别率一支兵马绕道南口,从关内攻破了居庸关。 《元史》中记载:金鼓之声若自天下,金人犹睡未知也。比惊起,已莫能支吾,锋镝所及,流血被野。 居庸关既破,中都便犹如待宰羔羊一般再次显现在了铁木真的面前。 但铁木真没有着急,前几次的劫掠让他获得了数之不尽的财富,而这次进攻还没取得可喜的成果,所以他还算打算先以抢劫为主,攻城次之。 但偌大的中都摆在眼前,不盯住他们铁木真也怕他们万一脑袋开窍了从背后偷袭,所以他留下了一支偏师围住中都,而后兵分三路,术赤、察合台、窝阔台组成右路军,沿着太行山脉向东南方向扫荡;哈撒儿带人为左路军,沿着渤海湾向东扫荡;他自己则带着小儿子拖雷为中军,深入燕南一带大肆劫掠。 无边无际的华北平原上,到处都是蒙古大军纵马狂奔的身影,数不尽的庄稼与果园被践踏,无数的头颅跌落进了尘土里,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灾难,中原大地宛如人间炼狱。 初了扫荡河北全境之外,铁木真还派兵南下,向山东方向进攻,甚至还攻下了首府济南,如果不是黄河天堑阻隔了他的脚步,河对岸的无数百姓也会惨遭蹂躏。 眼见着亲爹的战果如此辉煌,术赤等三子也不甘示弱,率右路军越过保定,一直攻打到河南怀庆附近,在同样被黄河阻隔了去路之后,他们又挥军北上,进入山西地界,连破平阳、汾州、析州等要地,兵锋直指太原城,太原城内的守军本以为蒙古人会从北面的西京方向杀过来,所以将重兵都布置在了北侧,疏于防备之下竟被蒙古大军攻破;术赤等人洗劫一番后自知兵力不多,一旦金兵反应过来容易陷入重围,于是便主动撤离,从北侧退出金国边界,将掳获来的战利品屯放在长城外汪古部的营地之中,而后再次率军返回中都城外与铁木真汇合。 与他们两路相比,哈撒儿的西路军就逊色了许多,他们率先攻破了山海关,而后又进军辽东,横扫金国龙兴之地,兵锋最远处直达阿穆尔河(今黑龙江)。 第24章 权力与背叛 就在铁木真的铁骑横扫中原大地之时,中都城内也是阴波诡谲,暗流涌动。 以大聪明完颜承裕为榜样的胡沙虎先生这次成为了主角,此人在坑死七千西京守军又劫掠了蔚州之后便逃回了中都,但不仅没受到影响,反而被再次重用,这次的官职更大——右副元帅。 不仅官职更升了,完颜永济这位大哥又把拱卫京师的武卫军也交给了他来统领,但面对近在咫尺的蒙古大军,胡沙虎不仅不做任何防御,反而天天带着手下打猎放鹞子,简直可以说是不务正业的典范。 但完颜永济可不干了,老子给你人又给你枪,不是让你过来玩的,你好歹也意思一下是不是?于是便派人去胡沙虎的营中斥责他。 但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使者到他的大帐时,他正在喂自己养的鹞子,听完使者的话他竟抓起一只鹞子狠狠地扔在地上摔死,破口大骂道:“老子干事向来是我行我素,不喜欢受他人干涉,谁要想跟我指手画脚,这只鹞子就是下场。” 这也太猖狂了! 别说皇帝了,就算是个流氓听了这话都得上去给他俩耳光。 但我们的完颜永济先生偏偏就忍了,面对如此奇耻大辱,他完全没有理会,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这一举动让胡沙虎都懵了,他都做好即使不被砍头也得被下狱的准备了,没想到这位大哥来了这么一出。 难道是准备秋后算账? 胡沙虎越想越觉得可疑。 在提心吊胆了好几天之后,胡沙虎终于忍不住了。 “他娘的,与其天天提心吊胆,不如反了算了!” 说干就干,在简单制定了一下造反计划后,胡沙虎开始行动了。 八月二十五日晚上,胡沙虎带着手下的士兵兵分两路进入内城,一路向章义门发起进攻,一路由他亲自率领向通玄门进发,在通玄门外他用计骗开了城门,杀死了守城的副元帅徒单南平和他的儿子刑部侍郎没烈。(和徒单镒没有关系,就是单纯的一个姓氏)紧接着他又包围了皇宫,火烧东华门,攻入了皇城内部。 进入皇城后,他首先将禁卫军解散,换上了自己人,又派兵抓住了完颜永济,将他关押在了成为皇帝之前的卫绍王府。 第二天,胡沙虎假传圣旨,封自己为监国元帅,将手下的几十名党羽都封为高官,并派遣投靠了他的宦官李思中到卫绍王府,杀死了完颜永济。 一代大聪明,就此下线。 对于他的死,所有人都没痛心,毕竟以他的智商如果继续在位,可能金朝灭国的时间还会提前一些,在诸多重臣的眼里,死也就死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胡沙虎此时却动了自己登基当皇上的心思。 此时养病在家的徒单镒知道都城巨变,也不继续养病了,急忙进宫面见胡沙虎,言称有话要说。 对于这位金国朝堂内难得的聪明人,胡沙虎并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冷冷地看着他,等他开口。 眼见着金銮殿内横立的刀枪剑戟,徒单镒面不改色,开口说道:“金国的皇帝历来都是完颜氏的人才能当,现在你想要取而代之,天下谁人能认可你?如果你执意要当,天下的人必然反对,到时候你这个皇帝能当长么?” 一番话点醒了胡沙虎,他仔细想了想,仅凭自己手底下这几头烂蒜,确实打不过完颜家这么多的士兵,于是便听从徒单镒的建议,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派人将丰王完颜珣接入皇宫,拥立他为皇帝,史称金宣宗。 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并没有。 完颜永济的死只是掀开了金国内乱的第一步。 在金宣宗即位后,胡沙虎大权在握,首先便将一直以来跟他作对的完颜纲召入城内,以缙山之败为由将他处斩。 而后胡沙虎又多次以金宣宗的名义下令,让驻守在中都南面的术虎高琪绕道去北面出战,但术虎高琪却屡战屡败,胡沙虎大为不满,亲自派人去营地斥责道:“你如果再打不赢的话,就将你军法从事”。 人呐,最怕的就是得意忘形,你自己怎么掌权的心里不清楚么? 术虎高琪被胡沙虎如此训斥,心里又气又怕,气的是这种大傻子也配对自己呼来喝去,怕的是对方真来砍了自己的脑袋。与其提心吊胆,不如反了他娘的! 人在绝境中,总是习惯性的铤而走险,更何况胡沙虎珠玉在前,已经给术虎高琪立下了很好的榜样。 十月十五日,术虎高琪率所部大军入城,高喊着诛杀胡沙虎的口号向他的府邸杀去。 胡沙虎的党羽们大呼乣军造反(‘乣军’是术虎高琪麾下军马的称呼),市民不知情况,跟随胡沙虎的党羽们一同与乣军作战,乣军伤亡惨重,但万幸的是抓住了胡沙虎。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术虎高琪根本没给胡沙虎求饶的机会,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级,而后亲自带兵向金宣宗请罪。 看着大殿下血淋淋的人头和依然滴答着鲜血的钢刀,金宣宗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赦免他的话,下一个被摆在地上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于是术虎高琪不仅免罪,还成功上位,被任命为左副元帅、平章政事。 短短两月时间,权力再次更迭。 内斗就此暂时告一段落,但外部威胁还在。 在快乐的抢劫了两个月之后,铁木真开始逐渐收拢分散出去的人马,再一次兵临中都城下。 铁木真此时其实已经不想攻打中都了,因为他深知鱼死网破的道理,皇帝还在都城里,金国人的抵抗必然十分顽强,而且此时的蒙古大军依然不擅长攻城,与其耗费极大的力气去攻打一座随时可下的城池,还不如多换些好处。 于是,铁木真便派使者进城,主动要求将和。 刚刚上任的金宣宗比他的前任完颜永济智商明显高不少,只要别人给台阶,马上就借坡下驴,答应了和谈的请求。 但和平是需要代价的,金宣宗为此支付了大批的金银丝绸作为战争赔款,同时还送去了童男五百名、童女五百名,战马三千匹;除此之外还将宗室之女——歧国公主送给铁木真侍寝,以抚慰他旅途的寂寞。插一句,这个歧国公主是完颜永济的女儿。 在得到了这么多的战利品之后,铁木真终于心满意足,决定暂时放过这个曾经的大敌,于是撤军北还。 但这次铁木真的南下伐金,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这些金银财宝,而是人。咱们姑且把这些人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各种工匠,因为文化的落后与生活方式的不同,中原地区的许多东西是草原人不能自主制造但又不可或缺的,所以制造攻城器械的工匠、打铁的铁匠等工匠在战前就被铁木真下令列为屠城过程中不杀的人员,他深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而且这些工匠的加入,极大的增强了蒙古大军的战斗力和草原人民的生活幸福感,让蒙古大军在征服世界的过程中拥有了强大的助力。 第二类人,我们可以称他们为特殊手艺人,他们区别于工匠的标准在于他们所作的工作都是跟文化有关的,比如医生、老师、翻译、印刷匠等等,他们的加入对蒙古帝国的外交与贸易等方面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同时也极大地提高了草原人民的受教育水平,加快了蒙古帝国从奴隶制向封建集权制的转变。 第三类则是妇孺,在蒙古草原上,妇女儿童更类似于战利品,女人无论是在繁衍角度或是其他方面,都是这些这些‘强盗’最喜欢的“货物”之一;儿童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工匠需要大量的助手,儿童好控制吃的还少,同时学习能力比较强,可以源源不断地成长为新的工匠,为蒙古帝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第四类人是各种降将或主动投靠的官员,他们的地位在这四类人种算是最高的。但是对于这一类人,后世是十分所不齿的,通常将他们称为“叛徒”或者是“汉奸”。 但我觉得不尽然,我翻阅了大量的资料和人物传记,其实并没有对这一时期的蒙古降将或官员产生厌恶感,因为这一时期很少有那种穷凶极恶之人,虽然也造孽,但也行善。 举个例子吧,野狐岭之战时我们曾提到过的石抹明安,他就是此类人物的代表,虽然因为他的缘故,金国整整四十万人化为齑粉;但史料中也曾记载,铁木真曾命令明安及大将三合拔都率军进攻景、蓟、檀诸州,在攻克之后,铁木真麾下的众将便要开始屠城,明安及时劝阻道:“这些人虽然应当处死,但如果不杀他们,那些还没有投降的州县必然来降。”铁木真听从了他的建议,没有屠戮这些被攻占的城池。 一句话,救了何止几十万的性命。 除了明安以外,还有几个人也是值得一提,其中最出名的自然是郭宝玉,他的祖先乃是唐代名将郭子仪,此人虽然没有制止蒙古大军杀戮,但他却给铁木真提了很多建议,铁木真也很信服,并根据他的提议制定了一些政策,比如出军不得随意妄杀,罪犯惟重者处死,从犯量情况而责罚等等。 还有一个人叫史天祥,此人虽和抗元名将文天祥名字相近,但做的事情却是大相径庭。 早在1213年,他们家族就在他叔父史秉直的带领下全部投降了蒙古,而且为铁木真东征西讨,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此人也有爱民之心,后期由木华黎负责灭金之战时,在真定城遇见了守军不肯投降,木华黎本欲攻城,但史天祥却说:“贸然攻城恐怕会伤及无辜百姓,不如先劝降,如果不同意再打也不迟。”而后更是亲自进城劝降了守将,使得这座与太原齐名为“锦绣太原城、花花真定府”的繁华大城市免于刀兵之灾。 如果说这些人大家觉得算是降将中不太坏的,那灭亡了南宋的“头号大汉奸”张弘范大家肯定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正是他杀了文天祥,也是他逼得陆秀夫抱着南宋少帝跳海,我们现代人称为“崖山之后,再无华夏”。 但即便是这种人,在担任大名太守之时,也因为大水灾,百姓生活困苦而免征了一年的赋税;忽必烈要治他的罪,他解释道:“今年百姓没有收成是因为水灾,所以没法交税,如果强迫他们交税,他们就会家破人亡,明年的赋税又从何而来?不如赈济百姓让他们有饭吃有屋住,不至于背井离乡,这样以后就会一直有赋税。”忽必烈十分赞同,免除了他的罪责。 所以事情都有两面性,虽然我也恨汉奸,但是这一时期所谓的‘汉奸’,实在称不上是大奸大恶之徒,而且要知道的是,这些降将和官员大部分都是汉人和契丹人,女真人本来也没拿他们当自己人,总是严加提防,所以他们也谈不上是背叛民族或者国家。 总结来说,这几类人在铁木真征伐世界的过程中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让成吉思汗这个称号,彻底响彻了整片欧亚大陆。 第25章 贪生与就义 马克思曾经说过:“蒙古鞑靼人建立了以破坏和大屠杀为其制度的一整套恐怖统治”。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制度,让他们在征服世界的过程中少了许多阻碍,毕竟贪生怕死者远比坦然赴死者多的多。 坦然赴死者我们知道的有很多,但我们今天说一个小人物,因为他值得在历史上留下名字。 就在金蒙双方谈判之时,元帅府经历官李英向术虎高琪献策说道:“中都有居庸关,就像秦有函谷关,蜀有剑门关一样,都是必争之地,现在蒙古人北撤,居庸关由当地的豪强率人驻守,朝廷应当派官员去管理,否则这些豪杰志士也会叛变的。” 术虎高琪将他的建议禀告给了金宣宗,金宣宗同意了他的请求,并派他去居庸关负责这些事宜,此人也不负众望,组织了万余人四处活动,不断骚扰蒙古大军的后勤线,但金宣宗却在完颜承晖‘礼送’蒙古大军出境时向他传达诏令:“南北讲和,不许擅自出兵。” 于是这些金国志士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蒙古大军携带着无数的金银财宝、人口牛羊安然撤回了草原。 后来在中都再次被围之时,李英不避艰险,自己募兵北援,于霸州战死殉国,谥号“刚贞”;其妻张氏,在蒙古军攻打潍州时被掳,不从而死,追封陇西郡夫人,谥号“庄洁”。 可歌可叹!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刚刚上任的金宣宗,他无疑就是贪生怕死的代表者之一。 在派丞相完颜承晖礼送蒙古大军出境之后,金宣宗便立即开始着手准备迁都事宜。毕竟现在的华北平原都快赶上铁木真家的后花园了,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这个主人只敢躲在中都城内瑟瑟发抖;更何况短短的几个月之间,自己居住的皇宫里有无数人死于非命,阴气实在太重;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里,去温暖的汴京享受他的快乐生活。 但徒单镒听闻此事后大惊失色,他不顾自己的身体还没恢复,挣扎着走入皇宫,觐见金宣宗后说道:“陛下,若车驾一动,整个北路就都要失守,现在既然已经讲和了,就应该广积粮、多纳兵,固守京师乃是上策。” 眼见金宣宗脸色不对,徒单镒强忍身体的不适,继续劝谏道:“汴京四面受敌,实非久居之地,若陛下必要离京,辽东乃龙兴之地,背山靠海,可依靠其险,防御一侧,以后徐徐突进,这乃是次一等的策略。” 但金宣宗仍然不同意,可是考虑到徒单镒毕竟是扶持他上位的重要功臣,所以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中都缺粮,大军齐聚之后供应肯定不足,所以没法久守,我就是想带着百官去汴京暂住,等一两年之后粮食储备足够多了,我再回来也不迟。” 这一番话属实是让在场的百官大跌眼镜,纷纷上奏请求不要迁城,太学的学生赵昉等四百名学子闻言之后也联名上书,但金宣宗拿他们的话完全当狗放屁,继续安排着南迁事宜。 徒单镒不肯放弃,坚持己见,但金宣宗不为所动,伏地大恸,金宣宗十分烦躁,命人将他抬回家中。 唉,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1 214年四月十六,大金朝堂内唯一的明白人——徒单镒去世。 徒单镒的去世,让金国朝堂内再也没有了阻碍,就在他死后的半个月内,金宣宗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南迁事宜尽皆准备完毕。 1214年五月,金宣宗命右丞相完颜承晖、尚书左丞抹然尽忠辅助太子完颜守忠留守中都,他自带朝堂百官以及后宫妃嫔仓皇离开,移都汴京。 途中,金宣宗又出了个幺蛾子,跟随他们一同南迁的乣军行至良乡时,金宣宗却担心他们谋反,于是下旨缴回已经赐给他们的马匹与铠甲,乣军顿时惊惧不已,于是私下推举契丹人斫答为帅,斩杀了监军的金国大将素温,而后竟调头回攻中都。 完颜承晖听说乣军兵变,急忙派兵据守卢沟桥,斫答见对方早有准备,急忙派一员部将率千余骑兵潜行渡河,然后内外夹击,从而顺利通过卢沟桥,但乣军毕竟人少,无法攻打中都,于是便派人向铁木真投上降书。 但此时的铁木真心情很不好,金宣宗不打招呼便南迁的行为深深伤害了他的情感,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前两个月还在他家门口散步,结果他说搬家就搬家,也不通知一声,简直太伤人了。 正巧这时乣军的使者前来递降书,铁木真可算找到了发泄口,便以“既和而迁,是有疑心而不释”为由,命令明安和三合拔都率领本部兵马去支援乣军,同时命令涿州降将王楫接应,而后更是将远在辽东遛弯的木华黎召了回来,让他带兵再次入关,进攻中都城。 想打你,不分对错,找个理由也能打你! 这一行为也再次印证了艾跃进教授的名言——“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此刻的完颜承晖要疯了,刚刚当上丞相,就要去铁木真的面前装孙子,又是送钱又是送女人,好不容易想着把这瘟神送走了,自己的老板竟然跑路了;跑路还不算,自己还得给他守家;守家还不算,现在瘟神又回来了。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但外面明晃晃的刀枪都快戳到脸上了,不派人去抵挡一下估计自己就要殉国了,不过偌大的中都城内,却已没有可用之将,唯一的抹然尽忠还得守卫中都,分身乏术。或许是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谁能用,完颜承晖长叹一口气,感叹自己如果有诸葛亮之才就好了。 嗯? 诸葛亮? 木轮车? 羽毛扇? 一个人影瞬间浮现在他的面前。 1215年正月,诸葛亮的头号粉丝——手握羽毛扇的奥屯襄率20万金军于北京(今内蒙宁城西)迎战来犯的蒙古大军,他的对手正是铁木真的大弟弟哈撒儿。 具体过程我就不细讲了,讲讲结局吧,20万金军全军覆没,蒙古军斩首八万余级,奥屯襄只身逃回北京。 同月,金国右副元帅蒲察七斤献通州城而降。 虽然奥屯襄不是一个优秀的将军,但他却是一个忠臣,面对着城外的蒙古大军,北京守将完颜习烈怂了,准备投降,于是便劝说奥屯襄,奥屯襄不从,完颜习烈遂发起兵变将他杀害。 但完颜习烈也没活的太长,仅仅几天之后,完颜习烈的部下也哗变了,将他杀死,然后推举寅答虎为帅,继续守卫北京城。寅答虎也不负众望,坚守北京城数日之后——开城投降。 完颜承晖这回彻底傻眼了,这还玩啥啊?二十万人连个灰都没见着就没了,整个北面屏障连一个月都没挺住,仅凭自己也独木难支啊。 但蒙古大军却完全不在乎他的感受,他们的脚步越来越近,近到完颜承晖坐在丞相府内都快要听到城外的马嘶声了。 忧心忡忡之下,完颜承晖急忙召见了他目前唯一能指望的人——抹然尽忠。 作为在对蒙作战中唯一有过守城成功先例的抹然尽忠,完颜承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哪怕他骗一骗自己也好。 但抹然尽忠却没有遂他的愿,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抵挡不住蒙古人的进攻,中都城的陷落只在旦夕之间。 完颜承晖绝望了,自己的求救信已经发出去好多天了,但却迟迟没有回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援兵不可能来了,想到如此繁华的都城即将任人蹂躏,他满心痛苦。 罢了! 国既不国,独善其身又有何用? 唯有一死报国耳! 怀着这样的心思,完颜承晖与抹然尽忠约定,一旦中都城破,二人一起以死报国,抹然尽忠答应了他。 但完颜承晖没有想到,抹然尽忠又骗了他。 此时的抹然尽忠已经秘密与自己的心腹大将完颜师姑商讨弃守中都,带着家眷南逃,只是故意瞒着他罢了。 但完颜承晖却相信了他的鬼话,将全城的防务与指挥权都交到了抹然尽忠的手上。 与此同时,接到了求援信的金宣宗也没有放任他们不管,急忙召术虎高琪询问对策,但术虎高琪却担心完颜承晖守住中都后会比自己得到更多的恩宠,于是只让元帅左都监乌古论庆寿带大名守军一万八千人驰援中都,又从西南路与河北各抽调了一万人协同作战,最搞笑的是竟然下令让李英带着刚刚召集来的民兵负责押运粮草,这样的队伍能赢就怪了。 结果大家也知道了,这支援军刚走到霸州就被蒙古军团灭。 自此,中都再无援军。 但铁木真却没有下令攻打中都,虽然此时的蒙古大军的攻城水平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他却并不准备用自己族人的命来换取这一座被冰冷的石头围起来的城池。 因为铁木真深知,蒙古最大的缺点就是人太少了,如果把命都用来换毫无作用的城池,那以后用什么来统治这广袤的大地? 更何况现在中都城已是孤城,外无援军,内无粮草,破城只是时间问题,自己这边兵多将广,粮秣充足,围而不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作为一个出色的军事家和政治家,铁木真对于这一点算的还是很清楚的。事情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中都城被围数月后,城内粮食早已绝迹,士兵们连突围用的战马都杀掉吃肉了,百姓更是易子而食,整座中都城宛如人间炼狱。 1215年五月二日,完颜承晖约抹然尽忠会面,但抹然尽忠却不太想去,因为今天正是他定下来逃跑的日子,他怀疑完颜承晖察觉到了什么,不过不去又显得心虚,于是抹然尽忠便带着手下人马前去赴约。 结果见了面之后才知道,完颜承晖竟然是要与抹然尽忠一起服毒自杀,抹然尽忠顿时大怒,觉得这小子是不是疯了?你想死就死,非得带着我干什么?于是便拂袖而去,回家打包行李准备跑路。 完颜承晖见劝不动他,只好独自回到了府中,府中下人不忍心看他被蒙蔽,便将抹然尽忠欲弃城出逃之事告知,完颜承晖不信,派人将完颜师姑召来询问,完颜师姑以为他也想跑,想着多个大官背锅也不错,便来到他府上实言相告。 完颜承晖大怒,怒斥道:“那江山社稷怎么办?” 完颜师姑无言以对。 眼见他如此作态,完颜承晖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怒火,拔剑斩向完颜师姑;完颜师姑没想到对方竟突然下杀手,措不及防之下被他砍中,顿时殒命当场。 在杀了完颜师姑后,完颜承晖彻底心如死灰,步履蹒跚地走到家庙之前,先是祭拜了先祖,而后召集家中所有人来饮酒。 席中,完颜承晖写下遗书交给好友师安石,亲口嘱咐道:“吾书所言,皆为国家大计,皇上若想当明君,必须要明辨是非,知道谁是奸人,谁是忠臣,术虎高琪此人阴险弄权,包藏祸心,终会危害社稷,望先生将此书上奏天听,吾不能守住中都,望皇上恕罪!” 交代完后事后,完颜承晖将家中财物尽皆发给仆人们,并且给他们亲手开了从良证明,将他们迁出奴籍,还他们自由身,而后将早就准备好的毒药置于酒中,一饮而尽。 服下毒酒后,完颜承晖神色泰然,再次举杯朝师安石道:“我从小接受便是儒家教育,一生都谨遵圣人教导,从未欺世盗名。” 言罢,再饮一杯酒,而后取笔疾书,但写到最后之时,有两个字顺序颠倒,他扔下手中之笔叹道:“字都写不好了,难道神经真的错乱了么?” 长叹了一口气,完颜承晖朝着师安石挥挥手,低声说道:“你走吧。” 师安石看着眼前这个满面忧愤之人,心下敬佩,深施一礼后拜别出门,刚刚出门,却听身后传来一片哭声,转头看去,完颜承晖已毒发身亡。 对于完颜承晖,我觉得有一首诗最适合他。 竞渡深悲千载冤, 忠魂一去讵能还。 国亡身陨今何有, 只留离骚在人间。 但此时的抹然尽忠却没心思去管完颜承晖如何,因为临逃之前,城中遗留的妃嫔皆知晓了他的行动,于是纷纷收拾好装束齐聚通玄门,待抹然尽忠抵达这里时,看见这些后宫妃嫔,急忙滚鞍下马,朝众人开口道:“诸位娘娘莫慌,我先出去为你们开路,而后派人接应你们。”后宫诸妃信以为真,连声道谢。 抹然尽忠当即跨上马背,带着手下亲信军马及爱妾急忙出城,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直到逃至中山时,抹然尽忠才停下马来,朝着亲信们说道:“如果带着这些妃子们,咱们根本逃不出来……” 1215年五月二日,丞相完颜承晖服毒自杀,守将抹然尽忠弃城出逃,中都城破。 第26章 短暂休息 自从南迁汴京之后,金宣宗的心情就非常不错,即便是中都失守,他也无所谓,毕竟自己喜欢的妃子都带到汴京来了,太子也逃回来了。 至于完颜承晖这些殉国的人,用一些谥号和荣誉打发一下就可以了,而且最起码现在没有蒙古人天天在门口遛弯了。 正因为如此,金宣宗对于逃回来的抹然尽忠也没有太多苛责,也没计较他只带了自己的小妾而没带自己的妃子,反而继续让他担任平章政事,继续为自己效力。 太够意思了,从完颜永济这位大哥开始,金国的执政者就对自己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宠信,只要不要自己的命,要啥给啥。 但抹然尽忠却非常不高兴,理由也很简单,就是因为争宠,在徒单镒死后,同样扶持金宣宗上位的术虎高琪就成了他的肱骨之臣,但术虎高琪与抹然尽忠却一直不太对付,俩人的矛盾很深。 在金宣宗没追究他弃守中都的责任反而升他的职后,抹然尽忠感觉这是金宣宗在对自己释放出信号,是要他与术虎高琪抗衡的意思。 正巧此时抹然尽忠的哥哥抹然吾里担任许州监酒期满,于是他便上奏申请将他哥哥调回朝中,金宣宗允奏。 抹然尽忠大喜,以为自己得到了金宣宗的支持,一天晚上在和哥哥喝酒时又谈论起此事,俩人喝的可能都有点多,抹然尽忠竟然对他哥说道:“近来皇帝疏远我,都是术虎高琪挑拨的,如果我再掌握了兵权,肯定不能像他那样,胡沙虎做过的事情,谁都会做!” 胡沙虎做过什么事? 杀皇帝! 这种话也敢瞎说,只能说他嫌弃脑袋长得太结实,想试试金宣宗的刀硬不硬。 他哥哥应该也喝多了,对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竟连连点头,开口赞同道:“你说的没错。” 早在春秋时期,管仲写过一篇散文,名为《管子·君臣下》,里面有一句成语大家应该都听过——隔墙有耳。 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这哥俩肯定没仔细读过这部着作。 没过几天,俩人的这番对话就传到了金宣宗的耳朵里,金宣宗勃然大怒,开口说道:“朕何曾负他?他弃中都而逃,又弃皇室陵寝及各宫嫔妃于不顾,只带着小妾逃来此地,这就是有罪!”于是当即下令将抹然尽忠及他哥哥抓了起来。 九月,抹然尽忠以谋逆罪被处死。 只能说杀了抹然尽忠算是金宣宗所做的为数不多的正确事之一。 但身为大聪明完颜永济的继任者,金宣宗岂能不干点蠢事? 答案是肯定,在做蠢事的方面,金宣宗比之完颜永济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迁都汴京之后,因为大批的女真人随同金宣宗逃到这里,为了保证女真人的特权,金宣宗下令,让官府分配田地给他们。 但田地都是汉人老百姓世世代代耕种下来的,哪有那么多肥沃的空地来分给他们? 于是官府便将百姓们的耕地收归国有,而后再分给女真贵族们,但即便这样也不够怎么办? 继续抢他们开垦的新地呗,更有甚至竟将百姓的坟茔地都强占过来以满足女真人自己的私利。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们想要的无非就是吃饱穿暖,哪怕吃不饱穿不暖只要不死就行。 但你们太过分了,不仅剥夺我们的生路,现在连祖坟都给刨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反抗一下或许还有活路! 在这条政策的压迫下,以汉人和契丹人为主的大批百姓纷纷揭竿而起,朝着这些欺压他们多年的女真贵族们挥起了屠刀,整片中原大地再无安静之土,尽是火光硝烟。 不过这一切,铁木真没有丝毫的在意,此时的他已经回到了位于克鲁伦河边的行宫内,多年的战争让他的脸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迹,长时间的思考与决策也让他的思维陷入了疲惫。 是时候好好歇一歇了,也该为即将到来的更波澜壮阔的日子做准备了。 这一歇就是两年。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由于蒙古大军只是劫掠城市的财富并未占领城市,金国又派兵收复了除北京以外的大半土地,将防线再度拉回至沧州一线,或许是与中原的诸多有学识之人接触更多,铁木真深刻意识到了自己这种只抢劫不占地的方式是不适合应用在中原人身上的,于是在1217年下令封木华黎为征金大元帅、太师兼国王,全权负责征讨金国的事宜。 他之所以能做出这个决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个人——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本是契丹贵族,博学通识,才华横溢,在蒙古大军攻占中都之前铁木真便听明安等人提起过他,于是在破城之后主动派人找到他。 见到此人的第一面,铁木真就十分喜欢,因为耶律楚材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大帅哥,史书记载他“身长八尺,美髯宏声”。 由此可见,长得好看确实是天然的优势。 为了拉拢这个能人,铁木真主动开口说道:“契丹王族与女真王族本就是世仇,我现在打败他们,也算是为了你报仇了。” 耶律楚材闻言却摇了摇头,朝着铁木真回答道:“我的祖父、父亲以及我,都已经入金国朝廷为官,是金国皇帝的臣子;我既然已经是他的臣子了,如果还对他怀有敌意,那么就是欺君之罪。” 大家都知道,铁木真是十分敬重忠臣的,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敌人,他也一贯如此。 耶律楚材此番举动,可以说是完全戳中了铁木真的小心脏! 有颜值、有忠诚、还有能力! 而且耶律楚材还有一个非常牛掰的技能,这个人会观星象! 天文学这在古代可是帝王之术,有了这个人那岂不是随时可以了解天意了? 这个人very优秀,必须收下! 于是,铁木真亲自下马,再三请求耶律楚材辅佐自己,这才收得了这位良臣。 而耶律楚材此人也不负众望,尽心尽力地以自己所学来辅佐这个懂得识人的草原可汗。 在他的影响下,铁木真越来越了解中原的文化,儒家思想也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冲击,开阔了他的眼界;同时耶律楚材还建议,不应当在征服中原的时候破坏百姓的耕地和随意杀戮百姓的性命,而是应该保护百姓的土地和财产,让他们交税,这样才是获得源源不断的财富的正确来源。 铁木真很是赞同他的观点,也深刻意识到马上建立的帝国不能在马上治理,于是颁布了一系列减少掳掠和屠杀的政策,这也使中原的百姓免遭无数灾祸。 与耶律楚材同样拥有高颜值的,还有我们的新任逃跑冠军——屈出律。 这位曾经的乃蛮部太子在战败之后便四处逃窜,但却永远也躲不开蒙古大军的屠刀,眼见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屈出律索性离开了草原,一路逃到了西辽国境内。 在西辽国的皇宫里,西辽国王耶律直鲁克非常欣赏他,觉得此人胸有大志而且聪明能干,最主要的是长得还很帅,正好让他当自己的乘龙快婿,于是将女儿浑忽公主嫁给了他。 至此,逃跑达人屈出律摇身一变成了西辽国的驸马爷。 有一说一,西辽国王的眼光确实不错,屈出律此人的确胸有大志还聪明能干,但他的志向不在外部,就在西辽国内。 眼见着这个老眼昏花的家伙坐在明晃晃的金椅上,屈出律的心里就涌现出一抹不甘,自己也是堂堂的乃蛮部太子,如果不被铁木真打败,也是要坐皇位的人,凭什么现在要给这个老头当上门女婿?尤其是这个老头在听说了自己与蒙古人的恩怨之后那明显怂了的表情,更是让他心生厌恶。 很快,屈出律的机会就来了,恰逢此时畏吾儿人杀掉了西辽国派驻到他们那里的官员转投蒙古,屈出律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计划。 他主动对老丈人说:“我在天山周围还有很多的部众,他们到现在依然还坚持与蒙古人作战,我可以用岳父您的名义将他们召集起来,增强我西辽的实力,同时还可以当作抵挡蒙古人入侵的第一道防线。” 在说完这些话后,屈出律又表达了自己对于西辽国的忠诚,这个态度让西辽国王非常满意,于是同意了他的计划。 屈出律大喜,急忙派出亲信去联系自己这些散落的旧部,短时间内竟也真的拉起了一支不弱的队伍,同时他还利用老丈人给的资源,疯狂挖老丈人的墙角,在西辽国内大肆拉拢将领和官员,由于西辽国王的昏庸荒淫,很多重臣也投入了他的麾下。 眼见着时机成熟,屈出律又主动勾结了西辽的邻国花剌子模,里应外合之下将自己的老丈人给包围了起来,西辽国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婿如此狼心狗肺,但屠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他也不得不屈服,于是主动要求让位称臣,屈出律却假模假样的没有答应,反而尊他为太上皇,自己窃据了西辽国王位。 如果屈出律从此就老老实实地当他的西辽国王,或许他还能得个善终,但他却不甘心当一个偏安一隅的土财主,非要和如日中天的蒙古帝国掰掰手腕。 其实说掰手腕都算抬举他了,屈出律根本没有胆子正面抗衡铁木真的蒙古大军,只能欺负一下刚刚叛辽投蒙的畏吾儿人。 从1211年开始,屈出律刚刚篡位成功就开始派兵征讨喀什,而且每次出征的时间都选在了秋收的季节,由于屈出律信仰的是佛教,所以对于信仰伊斯兰教的畏吾儿人,他没有丝毫的怜悯,连杀带抢顺便还放个火。 这种鬼子进村似的行为,屈出律整整持续了四年,在这四年里,美丽富饶的喀什也被他彻底荡成了废墟;但他也同样成为了所有伊斯兰教徒的公敌。 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信奉伊斯兰教的花剌子模苏丹摩诃末无法忍受屈出律的所作所为,悍然撕毁了双方平分中亚的协议,派兵进攻西辽;屈出律哪里是他的对手,急忙化身逃跑达人,迁都至已经接近废墟的喀什。(注:苏丹——11世纪伊斯兰教国家对于君主的称谓) 进入喀什之后,为了报复伊斯兰教徒,屈出律纵容手下大军到处奸淫掳掠,同时宣布封闭所有清真寺,禁止穆斯林们礼拜和集会,并下达命令“要么改信佛教,要么改穿契丹人的服饰”。 众多的伊斯兰教徒无奈之下只好放弃了千百年来的传统服饰,改穿契丹服饰以保留自己的信仰。 1216年,屈出律又亲自率军攻下了于阗城,将所有的伊斯兰教神职人员赶到了城外,城中的伊斯兰教大伊玛目(伊斯兰教中的领袖)上前与他理论,竟被他下令钉死在清真寺的大木门上! 此时的屈出律敢如此对待畏吾儿人,就是看准了铁木真正在与金国交战无暇顾及自己;而在他看来,金国强大无比,定然能够将铁木真击败。 只能说,屈出律的眼窝太浅了,他低估了金国统治者的愚蠢,也低估了蒙古人的强大。 现在,报复要来了。 但小小的屈出律在铁木真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打他只是顺道的事,真正让铁木真大动干戈的,是那个横跨中亚的大帝国——花剌子模。 早在1215年,铁木真就第一次知道了花剌子模这个国家。 那一年,铁木真攻下了中都城,带着无数的财富回到了草原。 恰逢此时一支花剌子模的使团来到了草原之上,因为明安和耶律楚材等人的缘故,铁木真对于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他亲自召见了这支花剌子模使团,对他们进行了特别的优待,同时又承认了花剌子模苏丹摩诃末是西方统治者,并委托这支使团表达了他的善意,希望与花剌子模建立良好的外交贸易。 这本来是一件对双方都有益的好事,但与这支使团一同到来的花剌子模商队却有些拿人不识数,面对着刚刚开化的蒙古人,他们觉得不敲诈一番简直对不起真主安拉。 看着漫天要价的花剌子模商人,铁木真的眼神好像在看一群大傻子,他面色铁青,命人将这群花剌子模商人的货物全都没收,又打开了国库,让这群坐井观天的商人们进去看了看大蒙古国的富饶。 这时的蒙古国库内,可是有着半个金国上百年时间积累来的财富,那富裕程度简直闪瞎了这群花剌子模商人的眼。 服了!真服了! 本以为他们是群土老帽,没想到人家是扮猪吃老虎,这样的国库底蕴,哪怕是花剌子模也赶不上呀! 面对着被震惊到的花剌子模众人,铁木真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他们被完全折服了。 让花剌子模商人进国库这一举动,可不仅仅是为了炫富,而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双方贸易做准备,只有让这群商人将蒙古帝国视为了与他们平等的存在,他们才能保持着敬畏之心,在贸易中才能得到应有的公平。 不得不承认,除了军事以外的其他方面,铁木真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眼见着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了表示宽容与大度,铁木真下令按照市场价格收购了刚刚没收的货物,这种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方式得到了花剌子模商人的真诚感谢,并将他的美名宣扬出去。 第27章 灾难之源 如果事情按照铁木真的预想继续下去,那么或许铁木真不会剑指西方,而是继续南下伐金,甚至有可能会灭掉南宋。 但历史之所以精彩,就是因为他往往超乎于常理之外。 1216年,铁木真派遣速不台追杀蔑儿乞部余孽,一直追杀到钦察草原东部,花剌子模苏丹摩诃末此时也发现了他们,决定派兵抢在他们前面先灭掉蔑儿乞人,因为他从花剌子模使团的口中听说了蒙古人的富庶,认为这些蔑儿乞余部也能带给他巨大的财富。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摩诃末集结了六万大军朝钦察草原东部进发,途中斥候又报告说在蔑儿乞人的后面发现了蒙古追兵的痕迹;摩诃末脑袋突然抽筋,竟然下令大军调头前去偷袭蒙古军的营地。 在经过短暂的交手后,蒙古大军也发现拦在面前的不是蔑儿乞的余孽,而是另一个大国——花剌子模的军队,于是主动停战,派人去对方营地里说明情况。 只能说无知者无畏吧,摩诃末根本没理会蒙古军的使者,反而亲率大军朝蒙古军营地发起了总攻。 事已至此,没啥好讲的了,蒙古人难得的懂礼貌一次,但是却被摩诃末无情地忽视了,于是蒙古大军在速不台的带领下翻身上马,朝着远超于他们数倍的花剌子模大军杀去。 这一打不要紧,摩诃末算是亲眼见到了这支东方军队的厉害,自己引以为傲的精锐战士在他们的手中显得不堪一击,此一战过后,蒙古大军斩首两万余级,如果不是太子扎阑丁拼死突围,摩诃末可能就提前领盒饭了。 不过即便如此,铁木真也未曾打消那颗渴望和平贸易的心,他将与花剌子模的贸易路线称之为“黄金绳索”,同时下令从花剌子模来的商队一律发放通商凭证。 但铁木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都是他自相情愿罢了。 1218年,铁木真派人进攻西辽,将屈出律擒杀,西辽灭亡。 与此同时,摩诃末又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欲望,也派兵侵占了西辽的一部分土地。 对于他的所作所为,铁木真依然为了大局考虑,没有进行追究,反而还派了一支规模庞大的使团。 对于这支使团的成员,铁木真也下了很大的心思,首先是人数的限制,铁木真定为450人,因为人数太多容易引起对方的猜忌。 其次便是使者的选择,正使他派遣了非常信任的不花剌人阿里火者来担当,此人虽然不是蒙古人,但却很早就追随了铁木真,并且在蒙古帝国中主要负责商业外交这一类的事情,选派他为正使,也算是实至名归;副使他选择的是讹答剌人玉速甫康克和花剌子模人麻哈茂德,这两个人一个是纯正的花剌子模人,另一个则是花剌子模边境重镇讹答剌城城主的朋友,有他们两个作为辅助,可以在花剌子模境内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正副使都选好了,成员也都不是一般人,铁木真亲自下令,让后妃、亲王以及自己的贴身亲卫们各派两三名亲信带着金银财宝跟着使团前去,在花剌子模换取一些当地的奇珍异宝回来;除此之外,他还要求这些人必须都是伊斯兰教徒。 铁木真此举不可谓不真诚,从他的各种行为能够看出来他其实是希望以此来向花剌子模示好,打开双方贸易的大门。 但天不遂人愿,这支本该是传递两国和平的使团却成为了“上帝之鞭”马踏西方的导火索。 去时的路程还算顺利,使团一路无险地进入了花剌子模境内,并且正副使者亲自去都城面见了花剌子模苏丹摩诃末;使者们十分诚恳的转达了成吉思汗的态度,并且希望代表蒙古帝国与花剌子模签订合约,两方互惠互利、合作共赢。 对于蒙古使臣的发言,摩诃末认可与赞同,并表示要深化双方的合作关系,共同发展,互相保证对方的权益不受到破坏等等……双方的会面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本段仅作活跃气氛,如果雷同,纯属巧合。 但事情的经过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蒙古使团完成了铁木真的嘱托,与花剌子模签订了合约,并且在花剌子模的首都——撒马尔罕城内采购了大量的奇珍异宝,毕竟这个时候的蒙古人根本不差钱,啥好就买啥。 但危险就隐藏在这些财富里。 当浩浩荡荡的蒙古使团带着满载而归的驼队在讹答剌城休息时,镇守于此的花剌子模大将海尔汗眼馋不已,为了将这些财物据为己有,他竟然谎称这些人都是蒙古人派来的奸细,而后将所有的人都扣押下来,并派人向摩诃末进行禀告。 摩诃末本来不信,但这个海尔汗却偷偷贿赂了摩诃末的母亲——图尔干太后,摩诃末禁不住母亲的耳边风,顿时大怒,下令将所有人全部拘押起来,并没收掉所有的财物,这个海尔汗却悄悄将所有人都杀掉了。(海尔汗是图尔干太后的侄子,摩诃末的表弟) 无知的摩诃末与贪婪的海尔汗不知道的是,他们所抓住的蒙古使团并不是全部,一名驼夫在事发当晚并没有落入他们的手中,而是悄悄逃了出来,并将使团全部遇害的事情亲口告诉了铁木真。 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铁木真难掩心中的愤怒,独自一人来到了神圣的不儿罕山上,他将腰带摘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俯下身子将脸贴到地面上,想要亲自问一问无所不能的长生天,为什么自己以诚相待却没有得到理应获得尊重。 我不知道长生天是否给予了这位草原千百年来最伟大的君主以启迪,但我知道的是,三天后铁木真从不儿罕山上走了下来,又派了一名正使带着两名副使前往花剌子模,对摩诃末的行为进行抗议与问责。 在铁木真的心里,这或许是他给予花剌子模最后的一次机会。 一个国家是否还存在的机会。 但伟大的花剌子模苏丹摩诃末却再一次辜负了铁木真的期望,他将这最后机会狠狠地践踏在了地上,斩杀了铁木真再次派来的正使,同时将两名副使的头发剃光赶了回来。事情发展至此便再也无法挽回。 1219年,57岁的铁木真召开了库里台大会,在会议上,他第一次为自己选定了继承人。 本来按照蒙古族幼子守灶的传统,应该是小儿子拖雷继承汗位,但铁木真现在毕竟是蒙古帝国的皇帝,继承人的选择肯定不能同普通人一样随意。 当铁木真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他最先看向的是大儿子术赤,想听听他的意见,但还没等术赤开口,二儿子察合台却突然说道:“父亲先问术赤,难道是想把皇位传给他么?他可是蔑儿乞人的野种,怎么配管理我?”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霹雳,劈开了铁木真心中多年来的最脆弱的地方,当年孛尔帖被蔑儿乞人抢走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伤痛,他迟迟没能定下来太子的人选也正是因为担心朝中会有人以此事来做文章。 术赤哪能受此羞辱,虽然从名字上就能看出,他背负了很多的歧视,但他却不容忍自己的弟弟在所有贵族面前如此诋毁自己;于是他怒喝一声,大跨步上前揪住了察合台的衣领,口中高喊着:“父汗尚且未在我们之中分出彼此,你凭什么说这种话?你又有什么能力能胜过我?” 察合台也不甘示弱,反手揪住了术赤的衣角,就要与他原地相搏。 诸多大臣眼见这哥俩就要在朝堂之内斗殴,急忙上前劝架,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二人分开。 铁木真面色铁青,眼神冰冷地看着吵的面红耳赤的两个儿子,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二人怒斥道:“察合台你凭什么用这种话来伤害你的兄长?术赤难道不是我的长子么?此后断然不可再说这种话。” 察合台闻言,急忙伏地痛哭,他深知铁木真最怕的就是手足相残,自己今日的一番吵闹已经在铁木真的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也就基本与皇位无缘了,但本着损人不利己的想法,他又朝着铁木真叩首道:“术赤与我,是父汗诸子中最大的两个,我们俩愿一起在父亲的帐前效力,我们两个人中如果有不履行自己的职责的,另一个人就可以去砍了他的脑袋;如果我们两个人中有退后躲避的,那另一个人可以去砍了他的脚。” 此番话说完后,察合台又说道:“三弟窝阔台敦厚谨慎,素有谋略,我们都愿意听从他的调遣;三弟也可长伴在父汗的身边学习治国之道。” 术赤没想到察合台能如此说,但此时自己如果提出反对意见的话,则会显得自己气量狭小,于是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也同意遵从窝阔台的号令。 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铁木真心里深知他们甘心推举窝阔台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为了防止二人在自己死后再次上演手足相残的惨事,他朝二人摆了摆手,开口说道:“不用你们在我面前效力,天下的土地多的是,我会给你们一人一个封国,你们只需要镇守好自己的领土就行了。” 至此,这座庞大的帝国有了继承人,铁木真也放心下来,开始安排西征的各项事宜。 他命令幼弟帖木格坐镇大本营,作为西征大军与伐金的木华黎大军的调度者,同时还向畏吾儿、哈剌鲁及西夏这些附属国发去军令,征调他们的队伍参与西征,但十分令人诧异的是,西夏国王竟然拒绝了他的征调,表示自己不会出兵。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过铁木真此时却没有心思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手下败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这个愚蠢的花剌子模付出代价。 经过了重重的筹备之后,1219年夏,铁木真亲率二十万大军西征,这次的大军中,除了凶悍的蒙古骑兵外,还出现了许多的新兵种,从中原掳掠来的工匠终于发挥了他们的作用,大批的火器、炮石、攻城器械被蒙古大军彻底搬上了战斗的舞台,有了这些神兵利器的加入,蒙古大军的战斗力更加不可同日而语。 可怜的花剌子模人民,他们不会知道,因为一个官员的贪婪,你们到底给未来几个世纪内的欧亚大陆带来了多大灾难。 就在铁木真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花剌子模的同时,远在汴京的金宣宗也干了一件大事。这件事是他人生中干的另一件正事,诛杀术虎高琪。 要我说这位老哥也属实是太飘了,自从死对头抹然尽忠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后,术虎高琪愈加猖狂,所有他看不惯的人他都要插上一脚,但他却不说他们的坏话,反而说他们的好话,然后以能力强为由将他们派往河北。 这应该是最早的捧杀,而且捧完之后是真杀,被派往河北的官员任期结束的都很快,因为基本刚到任没多久就被蒙古人给干掉了。 除此之外,因为术虎高琪迁都汴京之后卸任了枢密元帅一职,心里一直想将兵权再度拿回手里,但让他去打蒙古他又不敢,于是天天撺掇金宣宗跟南宋开战;金宣宗也不是什么聪明人,竟然真的又把兵权交到了他手上,术虎高琪便将所有的精兵都调到河南境内,面对其他地区的作战行动毫不理会,更不支援一兵一卒,导致整个中原乱象四起,蒙古军与起义军四处攻城掠地,金国国土面积极度削减,财政压力与内部矛盾进一步扩大。 值得一提的是,正因为他的不支援政策,许多金国官员和将领不得不投降了蒙古人,其中最出名的是张柔。 1218年,张柔与蒙古大军在狼牙山激战,兵败被俘,此人没有向后世的狼牙山五壮士学习,反而投降了蒙古,并在15年后率先攻入金国最后的城池——蔡州城,灭亡了金国;更有意思的是,60年后,张柔的第九个儿子——张弘范灭亡了南宋。 一门灭两国,也算是千古难得一见。也正是在这多重因素之下,金宣宗再也忍不了了,你擅权干政无所谓,排挤异己也无所谓,哪怕你掌握兵权都可以,但你把国家祸害成这个样子你是不准备让我活了? 1219年,金宣宗以术虎高琪误国为由将其诛杀。 第28章 搞笑的战争 不过此时的铁木真根本没有心情去考虑金国内部的事,他的眼中只有那个该死的花剌子模苏丹摩诃末,还有那个该死的海尔汗。 在长途跋涉数月之后,蒙古大军终于抵达了花剌子模的边境重镇——讹答剌城。 此时的花剌子模也早就已经严阵以待,自从领教过蒙古铁骑的厉害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掉以轻心过。 海尔汗虽然贪婪,但却是一个勇猛的将领,他将麾下的两万精兵都布置在四周的城墙之上,准备依靠城墙的坚固来抵御住蒙古铁骑的进攻。 除此之外,摩诃末还给他派来了一万骑兵作为援助,领军的将领也是他的亲信大将哈剌扎汗。 眼看着面前土黄色的城墙,铁木真的眉头皱了起来。 花剌子模地处中亚,他们的建筑风格和建筑工艺与中原完全不同,没有那种巍峨大气的磅礴之感,但在沙漠的映衬下却显得浑然天成,甚至千百年后的史学家们偶然出土的宫殿城池,也能引得无数人的惊讶与赞叹。 不过再精美的建筑在铁木真的眼中都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他要做的,是彻底摧毁眼前的这座城市;因为海尔汗的缘故,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座城市,或者说是这个国家继续存在下去。 不过如此坚固的城池也确实难住了铁木真,虽然此次西征他们带上了大批的能工巧匠,但讹答剌城毕竟是花剌子模的边境重镇,城池之坚固远超一般的城市,更何况此行路途遥远,蒙古大军的后勤补给不允许他们在这里耽误太多的时间。 不过作为当世最伟大的军事家,铁木真岂能在一座小小的讹答剌城脚下止步不前? 在连续几日进攻都未曾破城后,铁木真果断分兵,命令次子察合台与三子窝阔台率本部及畏吾儿部兵马继续进攻讹答剌城;长子术赤率麾下军马沿锡尔河下游进攻花剌子模的一座大城市——毡的城;大将阿剌黑、速客秃及塔海三位千户率军五千攻打锡尔河上游的巴纳克忒城(今乌兹别克斯坦塔什干州)与忽毡城。 至于他自己则亲自带领主力直扑不花剌城,不花剌城的地理位置位于花剌子模的新都撒马尔罕与旧都玉龙杰赤的正中间,占领了这里,整个花剌子模王国将被拦腰截成两段,再也无法互相支援。 除此之外,他还下令四路大军在完成既定目标后在花剌子模的首都——撒马尔罕城下集合,集中兵力攻克敌方首都。 这是典型的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的战术,铁木真将蒙古铁骑的高机动性发挥的淋漓尽致,而且纵观整个冷兵器时代,也只有当时的蒙古铁骑能做到如此地步。 一切计划制定完毕,整整20万蒙古大军犹如一台精密的仪器般迅速投入运转,四路大军有条不紊地开始执行各自的作战计划,朝着整个花剌子模王国席卷而去。 眼见着城下的蒙古大军开始分兵,讹答剌城内的海尔汗与哈剌扎汗却根本不敢出城阻拦,蒙古大军的厉害他们这两天已经领教的够多了,虽然他们有三万精兵,但面对浩瀚如烟的蒙古大军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替其他的城市祈祷真主安拉保佑了。 不得不说,铁木真所在的时代,除了他以外的所有国家君主好像都有点缺心眼,前有夏襄宗与大聪明完颜永济,后有金宣宗与摩诃末,他们真的是在智障的道路上前赴后继,继往开来。 其实以花剌子模的实力来说,他们并不弱于蒙古帝国,更何况还占据着本土作战的优势,但摩诃末却非要放弃锡尔河的天险,将自己的40万大军分别布置在各个城池中,给蒙古军以各个击破的机会。 等等! 40万人? 平均分布? 各个击破? 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想起来了! 上一次出现这个战术应该是在野狐岭。 摩诃末这大兄弟,明显是吃了信息不畅的亏,如果他能早一点知道野狐岭的故事,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这么安排。 但即便如此,讹答剌城也守了整整五个月,海尔汗深知以自己与蒙古人的仇怨,城破之后必然没有好下场,在守城作战方面可谓是拼尽全力。 但哈剌扎汗却不这么想,他跟蒙古人又没有血海深仇,跟着海尔汗在这里死磕能落到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整整五个月过去了,摩诃末答应的援军连个影子都没见到,讹答剌城已是一座孤城,还不如主动投降,或许还能讨个活路。 海尔汗自然不同意;但异心一旦出现,便如杂草一般茁壮成长,哈剌扎汗自此不再积极守城,反而悄悄联络自己的亲信准备弃城逃跑。 正所谓最坚固的城池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就在哈剌扎汗打开城门准备逃跑的一霎那,被困在城下整整五个月的蒙古大军便敏锐地发现了他们的行动。 这一刻,察合台与窝阔台这哥俩眼睛都绿了,口中嘶吼道:“给我杀!杀进城里去!杀光所有能动的东西!给我将这里夷为平地!” 结局就此注定! 凶悍的蒙古大军只是一个冲锋便击溃了哈剌扎汗的部队,他本人也被活捉,为了泄被困城下五个月之愤,察合台下令将他在两军阵前虐杀而死。 但蒙古大军攻破的只是外城,在讹答剌城的正中央,还有一座内城。眼见着外城因为哈剌扎汗的缘故被蒙古大军攻破,海尔汗急忙带着手下亲军撤入了内城之中。 可他的这番举动只是负隅顽抗罢了,内城的坚固程度与粮食储备与外城相比相差甚远,面对着蒙古大军如潮水一般的攻势,很快便岌岌可危。 不过海尔汗也算个猛将,竟然又坚守了将近一个月之久,直到最后内城也被攻破,他依然带着两个贴身侍卫登上屋顶朝下面不断射箭,箭没了就扒城墙上的砖头继续顽抗。 不过即便他再如何勇猛也是徒劳的,从他因为贪婪而杀光了蒙古使团的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就注定了。 《圣经》里曾经说过——贪婪,是最大的原罪。 海尔汗为他的贪婪付出了代价,为了让他永远和他喜爱的金银财宝在一起,铁木真下令,将融化的银水注入他的五官之中,为那449个惨死的蒙古使臣们报了仇。 海尔汗死了,他的故事也结束了,作为一个至死都还在作战的勇士,他对得起他的国王,但是他却对不起整个花剌子模王国,因为他的缘故,这座美丽的王国即将变为最惨烈的人间地狱。 就在讹答剌城陷入一片火海的同时,术赤带领的蒙古大军也抵达了昔格纳黑城(今哈萨克斯坦奇伊利东南),这座城池人口不多,只有三万人左右,而且守军也仅仅不过千人,为了节省时间,快速完成铁木真制定的战略部署,术赤并没有下令攻城,反而先让回回商人哈散哈只进城劝降,这个哈散哈只虽然不是蒙古人,但却在铁木真被王汗偷袭沦落到喝班朱尼湖的浑水时就追随了他,算是铁木真最信任的人之一,此次让他进城劝降也因为他是穆斯林的缘故,术赤想着信仰相同,沟通起来或许会顺畅一些。 处于谨慎起见,术赤还嘱咐了他一句“你就在城门口劝降吧,一旦情况不对也能撤回来。” 但哈散哈只却很自信,坚持要进城去说服城内的守军与百姓,而且刚一进城就喊道:“我也是花剌子模人,这次是奉了伟大的成吉思汗长子术赤的命令来劝降的,你们赶快投降吧,要不然后果自负!” 你说说这不就是缺心眼么?哪有这么劝降的? 先强调自己是汉奸,或者说“花剌子模奸”更合适,其次还威胁了一下城里的人们,意思是不投降就干死你们! 或许是觉得背靠成吉思汗这棵大树,这小小的昔格纳黑城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吧,哈散哈只狠狠地秀了一波自己的智商下限。 谁知道,城内的守将根本不讲武德,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被他抛在脑后,在见到哈散哈只之后第一时间就将他杀死,而后还将他的头颅扔到城墙下来挑衅城外的蒙古大军。 术赤顿时大怒,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经过了七天的围攻,昔格纳黑城失陷,术赤率军杀进城内,第一时间就是将杀掉了哈散哈只的人找了出来,而后当着全城人的面将他们残忍地分尸,并且将残肢断臂悬挂在城头上。 做完了这些术赤还不解恨,于是又下令屠城,而且这次连妇孺也不留;全部杀光之后,他又一把大火将这座城市烧成了灰烬。 有了昔格纳黑城的前车之鉴,术赤在接下来的征途中极其顺利,一连几座城池都不战而降,直到抵达阿失纳思城下时又停下了脚步。 与昔格纳黑城一样,术赤派出的使者刚进城就被大卸八块,而后从城墙上扔了下来。 但略微有所不同的是,杀掉蒙古使者的不是守军,因为城内根本就没有守军,守将在听到蒙古大军来袭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逃跑了。 杀人者是一群武林高手! 对! 各位看官你们没看错,就是武林高手! 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就不得不说一下阿失纳思城的地理位置了,这座城市位于现在的哈萨克斯坦克孜勒奥布达市东南部,自汉代以来就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节点,是西方想要进入中原的必经之路。 正因为如此,这座城市成为了东西方商队的重要落脚点,正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发展,商队因为携带了大量的财富需要被保护,所以整座城市里武馆、镖局林立,诸多的武林高手也在这里开宗立派,这也使得城中江湖氛围无比浓厚。 说到这里我由衷地敬佩一下这些人,按照现在的职业划分来判断,这群江湖中人基本就相当于武术教练和武装押运的保安,却非要在战争这种事上插一脚,不得不说是勇气可嘉。 此刻的术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之中,一群保安也敢杀掉我的使者,简直太侮辱人了! 但还不等他发怒,城内的武林高手们又想出了新花样,他们派了一个人出城面见术赤,希望以摆擂台单挑的方式来决定这座城池的归属。 此刻的术赤都被这群人气笑了,看着他们的眼神犹如在看一群智障。 这是拿打仗当过家家了么? 去你娘的!给我打! 术赤已经忍受不了这群智障了,在以牙还牙地将对方的使者也砍了之后,他便下令开始攻城。 站在城墙上的武林高手们或许是第一次经历战争,但很不幸的是,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经历战争了。 在无数攻城器械的狂轰乱炸之下,阿失纳思城的城墙很快就被夷为平地,蒙古大军根本没有连马都没下就杀进了城内。 武林高手们此时已经被炸懵了,纷纷拿起武器准备进行巷战,可是当他们从废墟中钻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城内所有的建筑几乎都被砸平了。 巷战没有巷? 玩啥呢? 这群颇有中二气质的武林高手们再一次见到了真正的战场,蒙古骑兵们根本连让他们一命换一命的机会都不给,骑着快马弯弓搭箭,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射倒,直到全部死光。 道不同不必相融,一群保安非要干军人的活,不是找死是啥? 再一次屠光了全城之后,术赤的面前再无阻碍,一路横推到此行的目的地——毡的城外。 毡的城守将忽都鲁汗早已听说了蒙古人的凶残手段,为了保存花剌子模的有生力量,他决定——逃跑。 于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庞大的毡的城竟然连一个守军都看不到了,站在城墙上保卫这座城市的,是一群拿着粪叉和菜刀的百姓。对于这样的城市,术赤根本就没有攻打的兴趣,于是又一次派出了使者进城劝降。 如果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城内的百姓肯定是要将这个使者干死的,所以为了留住性命,就在菜刀即将砍落下来的那一霎那,这位使者急忙大声高喊:“你们放心!我不会让蒙古人来攻城的!” 百姓们听到这里,暂时便放过了他,但依然将他绑缚住,这哥们见状,急忙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先是重申了术赤的态度,而后又将昔格纳黑城因何被屠的缘故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最后又用举例说明的方式列举了几个因为投降没有被屠的城市。 在瞧着百姓们的菜刀没有再举起来之后,他又慷慨激昂地发了无数的毒誓,证明自己是来帮助他们的,是为了和平而来的。 要不说人还是得多读书呢,这个使者是汪古部的,作为与中原接触最多的草原部落,这个使者一定接受了良好的文化教育,才能化险为夷。 在他的一番忽悠之下,他被城内的百姓放了出来。而劫后余生的这位使者第一时间就将城内的情况禀告了术赤。 术赤顿时大怒,如果不是这哥们有文化,懂得随机应变,保不齐又损失一个使者。 于是他大手一挥,蒙古大军们便徐徐开动,推着大批的攻城器械开始准备攻城。 城墙上的百姓看见他们的举动惊奇不已,不知道这些木头做成的大家伙是干什么用的,纷纷化身吃瓜群众,堆在城头上朝下看热闹。 但很快,这种猎奇的心情就被从天而降的巨石彻底砸碎了,城外的投石机开始投掷出磨盘大的石头,城墙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简直就是活靶子,残肢断臂迸射而出,整个城墙之上顿时响起一片片惨嚎。 但也有些胆大的百姓发现城墙上竟然也有和城下一样的武器,于是也有样学样,搬来石头放在投石机上准备反击,但他们却不懂得如何操作,石头原地打了个转又跌落下来,反而将自己的投石机砸了个粉碎。 正在攻城的蒙古将士们都忍不住笑了,这仗打的简直是太轻松了,他们毫无阻力地登上了城墙,而后抽出马刀,朝着这些拿着粪叉与菜刀的百姓们扑了上去。 结果可想而知,蒙古大军几乎没有损失就占领了这座大城。 或许是觉得如此愚蠢的人们更好控制,术赤在破城之后并没有下令屠城,只是将带头的几个人处死,而后便派人接管了这座城市。 至此,花剌子模的西南屏障全部被扫除,术赤挥军北上,准备与主力在撒马尔罕会合。 第29章 连战告捷 与术赤的顺利不同,由阿剌黑等三位千户那颜率领的五千人却遭遇了极其顽强的抵抗。 他们的进攻方向与术赤正好相反,他们是朝着花剌子模北部发起的进攻,经过一番急行军之后,他们被巴纳克忒城拦住了去路,这座城池的守军见蒙古军人少,觉得守城有望,于是坚守不出,与蒙古军相僵持。 但他们错误地低估了蒙古大军的战斗力,仅仅攻打了三天后,守军便死伤殆尽,于是守将开城投降。 蒙古大军进城后,将投降的军卒们全部杀光,而后将城中所有的青壮和工匠都补充进了自己的队伍中,组成了一支“哈沙儿”队(俘虏)而后直扑目的地——忽毡城。 忽毡城的守将名叫帖木儿灭里,乃是花剌子模的名将,以凶悍着称。 早在海尔汗杀光了蒙古使团之后,他就知道蒙古人的报复肯定会到来的,于是便面见摩诃末,建议他将主力布置到锡尔河前线,在那里以逸待劳,趁着蒙古大军立足未稳先发起进攻,但‘睿智’的摩诃末拒绝了他的建议,并且嫌他非常唠叨,于是命令他去前线驻守重镇忽毡城。 在接到防守忽毡城的命令后,帖木儿灭里第一时间便根据城池周围的环境布置了完善的防御体系。 忽毡城所处的位置在汉代被叫做大宛,着名的大宛马就产自这里,同时这座城市还处于一片绿洲之中,三面被水环绕,只有一面可以被进攻。 为了弥补这一面的短板,帖木儿灭里亲自率军在这面城墙的外围沙洲里建起了一座堡垒,并亲自带兵驻扎在那里,等候着蒙古人的来临。 阿剌黑等人在见到这样一座城池后,也陷入了愁闷之中;蒙古大军基本都是骑兵,根本不擅长水战,也没有足够的船只来发起渡河进攻,但唯一可以进攻的陆地却被对方死死地守住,无法寸进一步。 但这三位千户一点也不是死心眼,打不下来就叫援兵呗。 三人一边命令手下的蒙古骑兵从占领区内继续抓捕青壮补充到“哈沙儿”军中,一边向窝阔台与察合台求援,借来了两万蒙古骑兵。 在这期间,现有的“哈沙儿”们也没闲着,以十人、百人的规模编成一支支小分队,以蒙古人为队长,押着他们徒步从山里搬来石头填入河中,希望能打造出一条通道。 帖木儿灭里早就猜到了他们的意图,提前准备了十二艘小船,在船只的外围蒙上了一层掺着醋的黏土,并且用湿毯子盖在黏土外面,以抵抗火箭火油,同时在小船上留下了射击孔,以六条船为一队轮番去袭击填河的蒙古军。 这一番行动将蒙古军折腾的苦不堪言,但他们根本不在意,因为死的大多都是被掳掠来的“哈沙儿”士兵,蒙古本部的人马死伤不多。 就这样轮番铺设了好多天后,填河工程取得了可喜的成果,已经快要接近河中心了。 见到蒙古军的攻势已经无法制止,帖木儿灭里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将提前准备好的七十艘船运载着伤员和辎重沿水路撤离了这里,朝着另一处在河中小岛上提前建好的城堡迁徙而去。 不过他却太过于小瞧了蒙古军队,作为世界的征服者,他们可不仅仅只有武力,为了拦住他们,蒙古大军以铁索横江的做法在河里设置阻拦,但却被帖木儿灭里砍断之后冲破了防线。 蒙古军见阻拦不住,急忙派人联系下游的术赤,术赤接到他们的求援后也没耽搁,令手下在河两岸布置了浮桥与弩炮,同时派了一支军队在两岸沿河巡逻,随时准备截击他们。 帖木儿灭里不愧名将之称,敏锐的战场嗅觉告诉他,继续走水路不太安全,于是便在中途弃船登岸,让伤员河辎重先行撤离,自己亲率兵马在后面阻击追兵。 但地表之上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抗衡此时的蒙古骑兵,帖木儿灭里与追兵缠斗了许久才堪堪摆脱,但刚刚追上辎重队伍没多久,追兵却又一次尾随而来,使得他不得不继续停下来作战。 就这样打一会走一会,帖木儿灭里的人马越来越少,辎重队伍也没保住,被蒙古人洗劫一空。 但帖木儿灭里坚持不投降,率领手下的兵马且战且退,直到所有的亲卫都全部战死,仅剩下他自己。 这位老哥也是一代传奇,他竟然凭借着一己之力穿越了茫茫的沙漠,而且在回到花剌子模后,他还重新拉起了一支人马继续与蒙古大军作战。 直到花剌子模灭国,这位狠人也没有投降,而是带着一批花剌子模志士流亡在外,坚持着复国大计,不过可悲的是,他在年迈之时因思念家乡悄悄回到花剌子模,结果被人发现,蒙古官员抓住他后将他处死。 在写这一段的时候我的心情其实很复杂,甚至不想将他的结局写出来,因为我觉得如此碧血丹心的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死法,但这就是事实,曾经血淋淋又赤裸裸地出现在历史的长河中,他们值得我们的尊重,尊重他们也尊重历史。 惟愿天下再无战争,和平万岁! 与几支偏师的辉煌战果相比,铁木真率领的主力也是毫不逊色。 在渡过了锡尔河之后,铁木真的大军便抵达了匝儿讷城之外,与术赤的使者三番两次被杀不同,铁木真派出招降的使者很顺利地便招降了这座城市,铁木真也没有屠戮他们,只是按照他们平时的税率收取了赋税并将青壮年都征集起来做了签军(壮丁),而后继续朝着不花剌城开去。 公元1220年2月,铁木真扫荡清了所有的外围障碍,大军抵达不花剌城下。 作为中亚地区最大的城市之一,不花剌城极度繁华,光是内外城的城门加在一起就有18个之多,而且城池的防御系统分为三层,除了外城与内城外,还有一座内堡;不仅如此,城中还引入了一条渠水,并修建了水闸与蓄水池,这相当于是最早的自来水基站,也正是因为这条渠水的引入,整座城市完全不似在沙漠之中,自然环境奇好,亭台楼阁、公园水塘随处可见;城中更是有一座修建了100多年的大清真寺,作为百姓们礼拜祭祀之用。 但如此坚固的大城却只守了三天,因为守将阔克汗和他的两万军队在坚守了三天之后自觉不敌,于是便带着大批的百姓弃城而逃,可如此庞大的队伍行进速度极慢,在城外的阿姆河边就被蒙古铁骑追上,所有人都被屠戮殆尽。 见到城外的惨状之后,城内的士绅们吓得急忙开城投降,可仍然有400名死忠份子退守到内城之中继续抵抗,铁木真纵马入城,用皮鞭指着这些人的鼻子怒斥道:“你们这些人都犯了罪,而且你们之中的大人物犯了更大的罪;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因为我就是代表你们的上帝来惩罚你们的!” “上帝之鞭”的名号,就此诞生! 由于不花剌城并未第一时间开城投降,铁木真便下令将所有城中百姓都驱逐出城,除了随身的衣物之外,不得携带任何东西;在做完这些之后,残忍的屠杀开始了。 据统计,此次屠杀将三万余城中男子枭首,所有妇孺尽皆被掳为奴隶,其余青壮年则被编为“哈沙儿”队,作为随军炮灰进攻撒马尔罕。 做完这些之后,铁木真又命令士兵们用投石机将城中所有建筑砸平,并放火焚烧。一夜之间,作为中亚最大城市之一的不花剌城除了清真寺等砖石建筑外,尽皆被夷为平地。 1220年3月,铁木真率领大军汇合了其余几路人马,包围了花剌子模的首都——撒马尔罕。 作为一国首都,撒马尔罕的繁华程度自然不必多说,城中所产的各种商品销往欧亚各地,甚至千里之外的中原各国都从这里进口‘撒马尔罕甜瓜’,此城的东城门更是叫做‘中国门’;而且此城之中居住了整整50万人之多,在那个时代堪称是阿拉伯世界最大的城市。 除了繁华之外,城中的各项防御措施也堪称阿拉伯世界之最,除了外城、内城与城堡这固定的铁三样之外,还增设了箭楼、投石机、马面等防御工事,城中还修建了水渠与城外的大河相连,以保证城中的水源供应,并且储存了足够全城人吃几年的粮食。 但即便有着如此完善的防御,我们伟大的花剌子模苏丹摩诃末先生依然还是逃跑了,美其名曰要去夏季营地驻扎。 不过摩诃末也知道首都不能随意放弃,在逃跑之前还是在城内留下了整整十一万的守军,其中六万是骁勇善战的康里人,另外五万则是波斯人,另外还给他们留下了20头大杀器——战象。 作为一个多民族共同执政的国家,摩诃末此举不得不说有借刀杀人的嫌疑,但已经这个时候还在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而排除异己,他的目光属实是过于短浅了。 铁木真对于此战也是颇为谨慎,亲自绕城观察了两天,在得知了摩诃末已经逃离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派哲别、速不台及脱忽察儿三人率军3万前去追击;又派了阿剌黑和牙撒兀儿两名千户那颜率偏师南下渡过阿姆河,去攻打镬沙与塔里寒两座城池,以截断南侧与这里的联系。(此二城位于今阿富汗境内) 第三天,城中的守将看见城外围城的蒙古大军少了许多人,觉得是个好机会,于是便主动出击,铁木真正愁没法打破这个坚硬的乌龟壳,对方此举可谓正中下怀,于是亲率大军上前迎战。 事实证明,在蒙古铁骑的马刀之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与之抗衡,出城的花剌子模大军被杀的大败亏输,为了挽救劣势,守将又将他们压箱底的战象也拉了出来,希望能挽回劣势。 但蒙古人却让这些花剌子模人民第一次见识到了热兵器作战,从中原掳掠来的工匠大军终于发挥了他们的作用,在火炮的怒吼声中,大象们被惊的四散逃逸,不仅没对蒙古大军产生威胁,反而将花剌子模军队的队形冲散开来;守将一看情况不妙,急忙将人马撤了回来,继续闭门不出。 蒙古骑兵未能趁势冲入城中,只能暂且歇战,继续围困着城堡;但贪生怕死者无处不在,康里人的首领脱海汗被白天的血战吓破了胆,他认为自己也算是突厥人的后裔,跟蒙古人属于同宗同源,哪怕投降了也会被优待,竟然主动带着三万人马出城投降。 守军都跑了,城中的百姓更加惶恐,再加上蒙古军对于抵抗的城市必屠城的政策,百姓们也彻底丧失了抵抗的决心,他们共同推举了城中的法官、教正等德高望重之人为使者,出城面见铁木真洽谈投降的事宜。 铁木真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并保证不屠戮他们之后,撒马尔罕城的城门便朝着铁木真缓缓打开了。 虽然对方打开了城门,但谨慎起见,铁木真没有命令大军直接入城,反而让士兵们带着工匠与“哈沙儿“们(奴隶)开始拆城墙,并且将城中的所有百姓都赶到了野外,直到能令骑兵能够纵马奔驰的程度才停下。 直到这时,铁木真才透露出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在确定整座城市没有了抵抗之后,他下令将投降的三万康里降兵全部处死,并将首领脱海汗枭首示众;而后又从百姓中抽取了三万名工匠,赏赐给儿子、妻妾和有功的将领,还选取了三万青壮组成了签军(壮丁),作为炮灰来供他驱使。 做完这些之后,他先是让跟随了自己许久的耶律阿海担任撒马尔罕的长官,并且留下了一支队伍供他调动;自己则带着大军前往摩诃末曾经的夏营地——纳沙弗避暑。 此时的摩诃末已经被哲别和速不台的大军撵的到处乱窜,他没想到蒙古人的追兵来的这么快,所以急忙率军南撤,朝着哥疾宁的方向逃离而去,准备在哥疾宁与蒙古军决战,如果不敌还能逃亡印度。(哥疾宁在今阿富汗东南) 但走到半路的时候,他又改主意决定不去哥疾宁了,反而向西逃亡伊剌克(今伊拉克),太子扎阑丁急忙劝谏,但摩诃末一心一意地逃亡,扎阑丁的话一个字也没听。 就在两人争论之时,撒马尔罕陷落的消息传来,摩诃末彻底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撒马尔罕城只守了五天,蒙古人的强大超出了他的估算,于是立即上马再次逃跑。 但一直跟随他逃跑的士兵们不干了,他们一如几百年后的东北军,眼瞅着自己的家园被外敌入侵,自己却只能执行不抵抗的政策,于是他们决定发起兵变,杀掉摩诃末而后拥立他的儿子扎阑丁。 不过他们的计划却被摩诃末察觉了,于是摩诃末连夜转移到别处,待天明之后过来查看,发现自己的帐篷外面已经插满了箭矢。 眼见此番情景,摩诃末更加疯狂了,这回他谁都不敢再相信,只带着自己的亲卫马不停蹄地朝着西面狂奔,一直跑到你沙不儿城才停下休息。(今伊朗内沙布尔) 可没过几天,哲别与速不台的追兵又撵了上来。 摩诃末都要绝望了,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正巧这时他的次子鲁克纳丁聚集了三万人马前来勤王,他麾下的大将便建议他在这里据险而守跟蒙古军正面作战;但摩诃末哪有这个胆子,自从知道追兵是哲别和速不台率领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准备抵抗了,前两年的那场遭遇战让他见识到了蒙古骑兵的厉害,从那之后他便经常做一个噩梦,梦中一个面目狰狞的蒙古大汉举起马刀砍了自己的脑袋。 不行,我还得继续跑,跑到蒙古人找不到我为止! 第30章 胜利与失败 其实此时的哲别与速不台也在观望,一旦发现摩诃末要集结重兵迎战他们就立刻停止追击,因为在他们出发时铁木真就曾下过密令:“若遇重兵,则勿与战,以待大军之至;如对方不战而逃,则穷追不舍,务必擒杀;路过的城市里,降者免之,拒者破之“。 但摩诃末却彻底放弃了他的国土和臣民,继续逃跑,哲别二人挥军追杀,降巴里黑城,屠匝哇城,最后攻占你沙不儿城。 在你沙不儿城,哲别与速不台嫌一起行动速度慢,于是二人兵分两路开始继续追杀摩诃末。 摩诃末此时仿若脱黑脱阿附体,一路火花带闪电地飞奔。 他跑了多远呢? 我就按照现在的地理给大家讲一下吧,他横穿了整个伊朗,然后又进入伊拉克,抵达了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之后又向北继续逃跑,经土耳其进入亚美尼亚,最后又逃到阿塞拜疆境内,但在哲别如影随形的的追杀下他再也没法跑了,于是坐船跑到了里海中央一个名为“额别思宽”的小岛上,这才躲开了蒙古大军的追杀。 但摩诃末也没平静几天,在这堪称史诗般的逃跑旅途中,他的身体也每况日下,躲在岛上没几天就病死了,临死之前将皇位传给了太子扎阑丁。 顺便提一句,额别思宽岛现在已经沉没了,摩诃末完成了脱黑脱阿都没完成的壮举,真正做到了泯然于世、尸骨无存。 杀害蒙古使团的两个主谋都已经伏法了,铁木真也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但他现在却丝毫没有了撤军的想法,反而是想要征服这片土地的想法变得更加浓烈了。 富饶的花剌子模带给铁木真的,绝不只是人口与财富,而是让他开阔了见识,那白皮肤蓝眼睛的西域人原来与蒙古人、金人还有汉人一样,都是可以臣服于自己的,而自己秉承着长生天的意志称“成吉思汗”,就有必要收下他们的膝盖。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铁木真下令让察合台与窝阔台率军十万北上,与从毡的方向赶来的术赤会合,进攻花剌子模的旧都——玉龙杰赤,而后他带着幼子拖雷开始扫荡花剌子模的其余城市。 此时的玉龙杰赤,已经陷入了一团混乱之中,当摩诃末死后,扎阑丁便带着他的两个弟弟率领七十名骑兵回到了这里并宣布继位成为新的苏丹,同时在毡的城逃回来的狠人——帖木儿灭里也抵达了这里,但城中的守将却担心扎阑丁登基之后会对自己不利,于是便密谋刺杀掉扎阑丁,然后拥立自己人即位。 不过他们的保密工作明显做的不太好,扎阑丁马上就收到了消息,可是自己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抵挡,无奈只好带着随身的侍卫逃出城外,帖木儿灭里听闻之后,急忙率所部的三百骑兵追随而去,二人会合后仅用16天便穿越了西部的沙漠,抵达纳撒城外。 不巧的是,这里已经有一支七百人的蒙古骑兵住宅防御了,但扎阑丁却没有像他的父亲一样懦弱,反而带头率军猛冲,这支蒙古骑兵不清楚他们的情况,没有恋战,朝你沙不儿城撤退,二人这才率军进入纳撒城内,准备在这里招兵买马,继续对抗蒙古大军。 虽然扎阑丁暂时站稳了脚跟,可他的两个弟弟却没有这么好的命运了,因为扎阑丁走的匆忙,只是派人通知了两个弟弟他的去向,并没有直接带上他们。 在得知消息后他的两个弟弟匆忙率亲卫追随而来,可却在路上碰见了这支刚刚被扎阑丁打败的蒙古骑兵,这些人正愁无处发泄呢,这哥俩正好撞到了枪口上,二人及随身亲卫尽皆被杀。 至此,扎阑丁所有的亲人全部死光。 当一个人再也没有任何顾忌的时候,他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在扎阑丁的眼里,蒙古人就是一群闯入他家园的侵略者,是他的痛苦之源,为了复仇,他将穷尽自己毕生的精力! 蒙古人,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但扎阑丁眼中的怒火此时却对蒙古人毫无作用,因为术赤和他的两个弟弟已经兵临玉龙杰赤城下了。 这时的玉龙杰赤城中已经重立了新的苏丹,在摩诃末的三个儿子死的死、逃的逃之后,他们立了秃儿罕太后的亲属忽马儿的斤为代理苏丹,也被称为“诺鲁思王”。(一日之王) 各位应该都还记得,秃儿罕太后就是摩诃末的母亲,也是花剌子模王国的实际掌控人之一,也正是因为她对于海尔汗的袒护,才让花剌子模遭此大难。 但蒙古人对花剌子模内部的争权夺利丝毫不感兴趣,他们在乎的只是这座城池里的人是否会向他们献上膝盖罢了。 在开战之前,作为全军主帅的术赤又开始了他的骚操作,他持之以恒地向城内派出了使者,并且向城内传达了一个消息,“成吉思汗已经把花剌子模的国土都封给了他的大儿子术赤,所以术赤希望完整地保留这座首都来作为他的新家园。”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我爸把你们的家园封给了我,所以我现在需要你们从自己家里滚出去,我好住进来。 就算不从血统的角度出发,就术赤这个智商,铁木真不选他当继承人也是有道理的。 面对这种脑残的要求,玉龙杰赤人民自然没有答应,并将他的使者大卸八块。 于是,战争开始了。 蒙古大军发挥了他们在战争器械方面的优势,而且因为巨石不易运输的缘故,他们就地取材用被水浸泡过的桑木当作炮石向城内疯狂抛射,而且还驱赶着大批的奴隶去填平城外的壕沟,同时还去截断城中的水源,企图用断水的方式逼迫城内的守军投降。 但他们的进攻遭到了守军的顽强抵抗,仅仅几天的时间就有三千人战死,伤者不计其数,城中的守军见状更是士气高涨,抵抗变得越发顽强。 整整七个月,蒙古大军未得存进,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战斗力不够强,而是因为术赤和察合台这哥俩又掐起来了,两个人经常发出相悖的指令,导致大军进攻之时掣肘颇多。 知道这个消息后的铁木真大怒,派了一名使者带着他的旨意亲自前往玉龙杰赤外的蒙古大营,撤掉了术赤与察合台的统帅位置,让窝阔台来担任主帅。 窝阔台接任之后先是将术赤和察合台的矛盾缓和,而后又犒赏三军,提高了将士们的士气,最后则是成立了一支执法队,让他们开始规范军纪。 在多重措施之下,蒙古大军再次焕发了悍勇之势,仅一次冲锋便登上了城头,而后开始不断地向城内推进;但玉龙杰赤城内的守军和百姓也没有放弃抵抗,他们与蒙古大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 在巷战中,蒙古大军第一次用上了喷火器,将每一个路过的建筑都付之一炬,而后一条街接着一条街的扫荡,经过了七天的苦战,终于将城中的所有抵抗势力全部杀光。 在占领了玉龙杰赤之后,窝阔台下令将全城的人都赶到城外的空地上,在其中择取了十万工匠押回草原,其余的人尽皆屠杀殆尽,据不完全统计,有将近一百二十万人死于这次屠杀之下。 做完这些之后窝阔台还不解恨,又下令引阿姆河中的河水入城,将整座城市市化为一片泽国。 花剌子模的土地,至此尽为蒙古国土。 在攻占玉龙杰赤之后,察合台与窝阔台二人便带大军去与铁木真会合,术赤却没有得到召回的命令,反而被通知要他去封地中驻守;于是术赤便率军北上,前往锡尔河以北的辎重营地驻扎。 望着大军远去的背影,坐在马背上的术赤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家乡了。 此时的铁木真体会不到术赤的心绪,他现在更想做的是将花剌子模的余孽全部剿灭。 因为此时的扎阑丁与帖木儿灭里两人已经在哥疾宁城聚拢了八万士兵,并暗中联络已被蒙古军占领的诸多城市,准备开始反攻。 收到消息后,铁木真第一时间便准备御驾亲征,亲自荡平这花剌子模的最后一股抵抗势力,但随军而来的大断事官失吉忽秃忽却主动要求领兵前去;因为失吉忽秃忽平时品行端正,而且还非常自律,铁木真觉得可以锻炼一下他的作战能力,于是调派了三万蒙古骑兵给他,让他去剿灭扎阑丁。 但铁木真却忘了一件事,一个人的品格和能力是不成正比的,失吉忽秃忽当断事官没有问题,但领兵作战不同于处理官司,需要的不仅仅是刚正不阿。 在八鲁湾地区,失吉忽秃忽率领的三万骑兵遭遇了严阵以待的扎阑丁大军,眼见着花剌子模的军队远多于自己,失吉忽秃忽急忙下令让士兵们连夜扎假人放置于随行的战马之上,用来迷惑敌军;不过他没注意的是八鲁湾的地形。 第二天清早,不明情况的花剌子模大军见到一夜之间蒙古人竟然又多了这么多,以为是蒙古大军的主力到来,一部分人心生畏惧想要撤退,但扎阑丁明白,一旦撤退花剌子模将彻底无可救药,于是便抽刀出鞘,大声呼喊着振奋士气,而且还主动发起进攻。 蒙古大军自然不甘示弱,正面朝着扎阑丁的军队杀去,但此时地形的限制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因为峡谷的宽度不够长,蒙古骑兵没法像往常一样以骑射之术消耗敌军,只能挥舞着马刀与花剌子模士兵正面交战,在死亡的面前,花剌子模士兵也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与蒙古士兵的对砍中丝毫不落下风,做到了一命换一命。 在这种消耗战术之下,蒙古大军的伤亡骤增,失吉忽秃忽急忙下令全军后撤,但峡谷的出口狭小,无法让大军快速通过,扎阑丁还在峡谷两侧布置了大批的弓箭手;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三万蒙古大军全军覆没,仅有几名亲卫保护着失吉忽秃忽逃了出来。 此一役使得花剌子模军队士气大振,也极大地鼓舞了各地反抗军民,让他们认识到蒙古军队并不是战无不胜的,也让他们对于推翻蒙古统治的想法越加强烈。 但打了胜仗的扎阑丁此刻却根本高兴不起来,正所谓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同富贵,在此战过后他手下最重要的两个将领便因抢夺战利品而爆发了内讧,其中一人愤怒之下主动率军离开,扎阑丁的队伍眨眼之间便支离破碎,只好又退回了哥疾宁城驻守。 在听闻到大军惨败消息之后的铁木真也是大为震怒,但他却没有处罚失吉忽秃忽,反而将罪恶都归咎于自己的身上,并亲率大军朝哥疾宁进发。 在途经范延堡时(今阿富汗喀布尔西南),察合台的嫡长子木阿秃干不幸中箭而亡,铁木真平素最喜爱这个孙子,见到他的尸体后怒不可遏,下令全军昼夜轮番强攻,并在城破之后将城中人畜禽兽全部杀绝,不赦一人,不留一物,又将整座城池用投石机砸平,砖石瓦砾尽皆夷为平地。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铁木真继续率军南下追击扎阑丁,途中路过八鲁湾,铁木真亲自勘察了这里的地形并总结了失败的经验,命令全军以此为戒,不得滋生骄傲与轻视之意。 扎阑丁听说蒙古大军主力来袭,自知不敌,于是便弃城而逃,撤退至申河旁边布防。(今印度河) 待蒙古前锋赶到后,双方在河岸发生激烈交战,扎阑丁没能再延续八鲁湾的辉煌,全军覆没。 他自己只身跳入河中游到了对岸,并在对岸收集了残部四千余人,而后进入印度境内。铁木真见状没有停下脚步,命大将八剌率军两万进入印度继续追击,窝阔台所部则顺河而下,将哥疾宁夷为平地,自己则带主力回师八鲁湾避暑。 不是铁木真懒,是花剌子模的地形决定了夏天实在是不适合作战。 因为花剌子模的国土地处中亚,沙漠居多,夏季温度最高接近50度,在这种天气下,士兵们披着厚厚的盔甲无异于将自己放进大蒸笼里,不等作战就先热死了,所以铁木真在征伐花剌子模的过程中都是赶在夏季之外。 而且除此之外,刚刚占领的花剌子模诸城也不太安定,因为不满于蒙古人的统治,许多城池都发生了暴动与骚乱,铁木真也能趁着这个时间安定一下后方。 当然,最主要的是,铁木真要在这里会见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 第31章 英雄的谢幕 我们先简单看一下这个人的简历吧。 姓名:丘处机 年龄:74岁 民族:汉族 职业:道士(道号长春子) 特长:活的时间特别长。 据民间传说,丘处机此人活了三百岁。 如果是熟悉金庸先生小说的人应该对丘处机一点也不陌生,作为“全真七子”之一,他的出镜率虽然不高,但江湖中却处处有他的传说。 不过现实中的丘处机,和小说当中完全不同,他只是一个一心求道的道士罢了。 但他也与小说中有许多共同之处,比如他的侠义心肠,在金国朝廷与南宋朝廷双双诏他入朝为官的时候他拒绝应诏,但当听说造下无数杀孽的成吉思汗召他相见时,他却不顾74岁的高龄,率领着18名弟子毅然出发了。 在经过了两年的长途跋涉之后,丘处机于1222年见到了在八鲁湾避暑的铁木真。 对于他的到来,铁木真十分高兴,因为民间都说此人是一位长生的仙人,是人都怕死,铁木真也不例外,召丘处机前来就是想向他讨教长生之道。 也正因为如此,在见到丘处机后,铁木真十分客高兴,亲自命人搬来椅子与他相对而坐,让耶律阿海站在一旁当翻译,朝着他开口说道:“先生面对他国的邀请都不去,却能跨越万里来见我,我非常高兴!” 丘处机开口答道:“可汗相召,不敢不来。” 铁木真闻言疑惑:“先生此言为何?” 丘处机起身深施一礼,而后说道:“可汗地广四海,富拥五湖,但却造下了无边杀孽,我若不来,可汗还不知道要杀多少人。” 铁木真开口:“我所杀者皆为敌人。” 丘处机摇了摇头,“老道有一言,欲一统天下者,必然不能嗜杀,杀可杀之人可也,但百姓妇孺何至于死?降者军卒又何至于死?可汗敬天意而登大位,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既敬上天,为何不尊天之令而爱民?” “可汗攻城之前,城中乃是敌人,可汗攻之无可厚非;但城池既破,城中百姓军卒已降,则城中尽为可汗之子民,若再杀之,则是屠戮自己的子民;用自己的刀砍自己的百姓,损耗的都是上天赐予可汗的威望,所以还望可汗颁下止杀令。” 铁木真闻言觉得非常有道理,十分赞同他的观点,然后又追问长生之道。 丘处机则是回答“以清心寡欲为要”“世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但能节欲保身,则几于道矣”。 在谈话的最后,丘处机还说了一句:“若为子孙计,无如布德推恩,依仁由义,自然六合大业可成,亿兆之洪基可保”。(选自《道家金石略》) 这一番话,让他彻底赢得了铁木真的尊敬,朝着左右重臣说道:“神仙三说养生之道,甚入我心,使勿泄于外”。 同时下令将丘处机所说的话都用蒙语记录下来,交给朝中所有官员及后妃、王子传阅,并“藏诸内府,世授子孙”。 在此之后,只要铁木真闲暇有空,便邀请丘处机到自己的大帐之中请教各种问题,如此一年过后,丘处机以年老思乡为由两次请求动还中原,铁木真十分不舍,但依然授予他虎符与印玺,让他掌管天下道教,并免除所有道士的差役与赋税;在返回撒马尔罕后,铁木真又依照此例免除了所有穆斯林教士的差役赋税。 丘处机以一己之力让铁木真下达了止杀令,使得无数的生命得到挽救,并且使各个教派的信徒都得到了优待,可谓是功德无量。 在归途中,丘处机路过来时曾住过的朝元观,回想自己西行的这段日子,作诗一首。 万里游生界,三年别故乡。 回头身已老,过言梦何长。 浩浩天空阔,纷纷事杳茫。 江南及塞北,从古至今长。 公元1227年农历七月初九,丘处机去世,他西行时的随行弟子李志常根据一路上的见闻,编着了《长春真人西游记》一书。 后世乾隆皇帝在北京白云观内的丘祖殿内为其提写对联时写道:“万古长生,不用餐霞求秘诀;一言止杀,始知治世有奇功。” 就在铁木真亲率的蒙古大军在花剌子模攻城略地之时,远在中原的木华黎也在积极地开疆拓土。因为铁木真西征带走了大部分的蒙古军主力,木华黎手中的蒙古嫡系部队并不多,所以他开始大肆拉拢中原的各路豪强,升用汉人和汉化契丹人为地方官,让他们治理所占领的土地,同时还以重利拉拢金国内部的官员,诱使他们投降。 对于不肯投降的州府,木华黎也没有吝惜手中的马刀,他封早就投降过来的史秉直之子史天倪为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以刚投降过来的金国降将武仙为副将,让他们替自己攻城掠地,而后再选派官员到各地任职。 在这种胡萝卜加大棒的攻势下,整个中原大地除了被金廷占据的河南外,大部分都被蒙古所统治。 1222年秋,木华黎派一支兵马攻打陕西,自己则亲率大军自云中南下,沿途连克孟州、青龙堡、同州、蒲城诸地,进逼至金国王庭,但金将完颜合达坚守不住,木华黎见短时间无法攻克,于是便转头西进围攻凤翔。 凤翔守将叫做郭虾蟆,此人的名字虽然有点土,但是战斗力绝对不是盖的,他们家族时代都是神箭手,他和他哥哥郭禄大也是因为善射而被征召入伍。 早在1220年,西夏进攻会州,此城的守将正是郭禄大与郭虾蟆兄弟二人,郭禄大远远望见城外的西夏将领头带金盔、身披金甲,于是便弯弓搭箭,于200步外一箭将其射落下马;这还不算,一箭之后他再次射出一箭,将另一名将领的双手射穿,钉在树上,西夏大军顿时惊惧不已。 但会州城毕竟城小兵少,郭虾蟆哥俩终因寡不敌众被俘,西夏军本想招降他们,但二人宁死不屈,终日想着逃跑,甚至为了乔装改扮还拔掉了自己的胡须,不过却被西夏人发觉,郭禄大不幸被杀,郭虾蟆只身逃离。 在回归金廷之后,郭虾蟆便开启了与西夏死磕的模式。1221年率军于定西迎战西夏军马万余人,斩首七百,俘马50匹,一时之间令西夏军闻风丧胆。 1223年,郭虾蟆率军镇守凤翔,西夏大军数十万前来攻打,郭虾蟆巡城时,发现有一员西夏将领坐在城外纳凉,自以为在射程之外,所以故意对城上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 郭虾蟆平时射箭善于射那些护甲遮盖不到的地方,比如腋下之类,见此人如此挑衅,便张弓搭箭,趁其抬手的瞬间,一箭正中腋下,将其射杀。 自此,西夏军再也不敢离城太近。不仅武力值报表,郭虾蟆的忠诚度也极高,在金国灭亡之后,他誓死不降,率军在靖远城继续抵抗,而且独守此孤城三年,在城池将破之际,他集中全城的金银铜铁等金属,铸造成大炮,用以反击蒙古军;除此之外,他还杀光了城中所有的牛马来犒劳将士,又将自己的房子与家财付之一炬,以示决心。 但守军毕竟人少,城池大门已经失守,蒙古军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内。 郭虾蟆于是将城中所有将校的妻子儿女和他自己的家人都聚拢到城主府,在府外堆满了干草,亲自放火将他们烧死,以免受到敌军的侮辱。 自己则带领士兵站在大火前与蒙古军交战,跟随他的士兵们一旦有重伤者便自己转身投入火中,他自己则登上一垛草堆,以门板当盾牌,持弓射击下面的敌军,连发二三百箭且箭无虚发,直至身边箭矢用尽,他将弓扔进火里,而后自己纵身一跃,跳入熊熊烈火之中自焚而死,时年45岁。 他死后,靖远城无一人投降,尽皆与城共存亡,而今在甘肃省靖远县,后人为了纪念他,修建了一座城隍庙,庙中的城隍爷便是郭虾蟆。 有此等猛将,木华黎进攻凤翔的行动自然不会顺畅,苦战一个月竟不能破城,于是木华黎便下令大军回撤,暂时停止了攻击。 同年冬季,归降宋朝不久的义军首领李全驱逐了安抚使张林,占据了益都(今山东青州)。 这个张林本来也是义军的首领,却在起兵反金后不久便接受了金国的册封,担任了金国的山东东路都元帅,又自封为“安化军节度使”;但仅仅几个月之后又被李全拉拢,改投降宋朝,不过转头却与李全闹翻,于是再次反叛,率军投降了蒙古;更有意思的是,在张林降蒙三个月之后,此人再次反叛,又率军降了宋。 不得不说,此人的跳槽频率简直是太高了。 但此刻的蒙古大军根本没有精力去管这个跳梁小丑,因为——木华黎病危了。 1223年三月,木华黎率军东渡至闻喜,因连年劳累病倒,短短几日内病情便急剧恶化,最终病逝于军中,终年54岁。 弥留之际,木华黎曾对其弟带孙说道:“我为国家助成大业,披甲执剑近四十年,东征西讨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唯独没能攻下汴京!你们当勉力为之!” 在木华黎死后,其子孛鲁继承了他的爵位,继续统帅蒙古大军伐金。 98年后,刚刚继任的元英宗追赠木华黎为体仁开国辅世佐命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鲁国王,谥号\"忠武\"。 165年后,取代了元朝的明太祖朱元璋取古今功臣三十七人配享历代帝王庙,其中就有木华黎。 421年后,清朝的顺治皇帝又将木华黎的塑像请到太庙之中,成为四十一位陪臣之一,与历代帝王共享皇家祭祀。 木华黎的死彻底拉开了第一代蒙古帝国元老的终章。 除了早亡的者勒蔑、合赤温与忽必来外。 1216年,开国十大功臣之一的术赤台去世。 1217年,‘四杰’之一的博尔忽在征讨森林中的秃麻部时战死。 1219年,陪伴了铁木真55年的弟弟哈撒儿去世。 1223年,蒙古第一名将木华黎病逝于征金途中。 1224年,蒙古帝国第一神箭手哲别逝于西征的归途中。 1225年,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病死于自己的封地之内。 1226年,被铁木真亲封为“众人之长”的博尔术病逝于军中。 同年,蒙古帝国最着名的汉人将领——郭宝玉病逝于贺兰山军营中。 但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第一代蒙古元老们的老去使得新一代的蒙古将领们获得了出头的机会,他们开始接连登上历史的舞台。 就在木华黎去世的同年,远在汴京的金宣宗也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临死之前留下遗诏命令太子完颜守绪即位,但英王完颜守纯却提前得到了消息,于是赶在太子之前进宫,准备提前夺权。 太子得知这个消息后急忙将东宫卫军调动至东华门街,又将自己麾下的兵马也集中到那里,凑足三万人开始武力逼宫;完颜守纯无奈,只好让出皇位,完颜守绪这才进宫登基,改元正大,是为金哀宗。 与此同时,偏安一隅的西夏国也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夏神宗退位,自称太上皇,并将皇位传给了太子李德旺,史称夏献宗。 值得一提的是,西夏太子本来不是李德旺,而是李德任。 不过李德任却认为夏神宗的降蒙攻金政策不对,蒙古比金国的威胁要大,于是多次主张改善金夏关系,联合对蒙。 可此举引起了夏神宗的极度不满,多次在朝中公然批评李德任,于是李德任便萌生了辞掉太子之位,自己出家为僧的想法,夏神宗于是废掉了他的太子之位,但不允许他出家,而是将他幽禁到灵州。 但夏神宗没想到的是,夏献宗即位之后,也推翻了他之前的政策,认为与金国的多年征战让两国精锐尽丧,而蒙古的威胁越来越严重,于是主动遣使去金求和,两国重修盟好,约定为兄弟之国,一同抗击蒙古。 第32章 帝王之殇 1225年,在征服了西方无尽的土地之后,铁木真带着大军和战利品浩浩荡荡地回到了草原之上。 此时的铁木真已经64岁了,但他依然没有退休,毕竟他这个职位一般都是死在任上,所以即便过了耳顺之年依然没有停下他的脚步。 木华黎死了,金国内部动荡不已,按理来说,这正应该是灭亡金国的大好时机,但铁木真却没有按套路出牌,反而是将战火烧向了背叛蒙古的西夏,在他的眼里,处理叛徒比进攻敌人重要的多。 1226年,铁木真集合十万大军,以西夏曾接纳克烈部仇敌桑昆和不向蒙古送质子、不服从调遣随军西征为由,开始了灭夏之战。 西夏方面在收到蒙古大军来袭的情报后,急忙开始整备军队,依托城池的坚固层层防守。 但他们的举动无异于以卵击石,铁木真亲率的蒙古大军宛如烧红的刀子捅入冰块一般,迅速击破了沿途的各大城市。 在连破黑水、兀剌海、沙州等城后,蒙古大军抵达了肃州城下;肃州城守将坚决不降,带领全城军民积极抵抗,这引起了铁木真极大的不满,于是下令破城后屠城。 但西夏的很多将领们也非常有骨气,在得知了肃州城的惨状之后,甘州城守将也拒绝投降,并且杀掉了进城劝降的蒙古使者,铁木真在攻下甘州之后将守城将士全部坑杀。 而就在前线将士拼死血战之时,退位当太上皇的夏神宗李遵顼去世了,与他作伴的还有他的儿子夏献宗李德旺,这位大哥在听说蒙古大军的攻势之后担心自己成为亡国之君,惊悸之下竟然吓死了,西夏群臣无奈,只好推举他的侄子李睍即位,史称夏末帝。 这位夏末帝的心里此时也在骂娘,谁想接手这样一个烂摊子啊。 要是打赢了还好,如果打输了这不摆明找死么? 可木已成舟,他现在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于是便请出了我们的老朋友——嵬名令公率最后的十万兵马前往灵州进行防守,意图将蒙古大军阻拦在都城之外。 嵬名令公知道国家的生死存亡系于自己一身,于是用兵更加谨慎,在灵州城外的黄河边扎营,欲借助黄河之水阻拦蒙古军的脚步,并与灵州城守军成犄角之势,互相呼应。 但他的一番谋划在铁木真的眼里根本构不成威胁,因为嵬名令公没预料到的是,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黄河结冰了。 天堑变通途,铁木真再无顾虑,于是亲率大军渡河,主动朝嵬名令公发起了攻击。 是役,西夏军大败,嵬名令公只身逃回西夏都城中兴府,十万大军灰飞烟灭。 在大破敌军后,铁木真又攻克灵州,俘虏了前任太子李德任,这位前太子十分有骨气,宁死不屈,被铁木真一刀给砍了;李德任有个儿子叫做李惟忠,年方七岁,见到父亲死后高喊着要与父亲一同赴死,行刑的蒙古将领见他如此有血性,十分欣赏,便没有杀他,反而将他送给了哈撒儿的后代来抚养,后来官至达鲁花赤(地方最高军政长官),但这还不算完,李惟忠生了个儿子叫李恒,后来配合张弘范灭亡南宋的将领里就有他,还曾俘虏过文天祥的妻女。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夏末帝李睍十分绝望,蒙古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城中尽是老弱病残,自己的脑袋就要不保了;还好此时三朝老臣高良惠出面稳住了局面,他先是亲自接管城防,而后更是不顾近70岁的高龄,昼夜在城墙上巡逻,凭借着他的威望,城中暂时稳定下来。 但城外的蒙古大军里却没有铁木真的身影,毕竟自己也是60多岁的老人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少参与也好,更何况天气炎热,此刻的他早已带兵前往六盘山避暑,顺道在这里修养身体,因为前一年的秋天围猎之时,铁木真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一直没恢复过来。 1227年五月,中兴府的主心骨——高良惠去世,毕竟也是70来岁的老人了,天天这么操劳换谁都受不了。 但他这一死,让城中又乱了套,仅凭李睍自己无法稳定城中局势,恰巧这时城中又爆发了地震,房屋宫殿被震塌了大半,而且地震造成了大批百姓伤亡,瘟疫随之流传开来,粮草也即将耗尽。 与此同时,铁木真也从六盘山侧的营地转移到了山南侧的清水城中养病,此时的他越来越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可能大限将至了。 但即便如此,铁木真依然坚持着召开作战会议,一方面派遣使者进城劝降,另一方面也让大军做好准备,一旦对方不降,就要以最短的时间拿下中兴府。 1217年6月,夏末帝李睍终于下定决心投降,他委托前来劝降的蒙古使者替他带话回复铁木真的要求,但乞求宽限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好整理城中的财物、人口以及各种印信后便亲自前往六盘山纳旨称臣。 铁木真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但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了,连续多日的高烧让他很难再长时间地处理军国大事,只能不断地陷入沉睡之中。 公元1227年七月,伟大的世界征服者、世界历史上杰出的军事家、政治家、蒙古帝国的建立者、成吉思汗——孛儿只斤·铁木真去世,享年六十六岁。 在临死之前,铁木真留下了三道遗嘱:第一条是让窝阔台继承汗位,统领军国大事,拖雷继承他所有的财富与军队;第二条则制定了灭亡金国的方略,要求窝阔台即位后联宋灭金,将这个上百年来的仇敌彻底灭亡;第三条则是让所有人隐瞒他的死讯,在西夏皇室投降之后便将所有的党项人全部杀光,以防止他们再次反叛。 在铁木真死后没几天,夏末帝李睍率文武百官及皇室成员前往六盘山出降,行至半途,为蒙古大军所围,所有人全被杀光。 至此,立国190年,历经十帝的西夏彻底灭亡。 在西夏作为陪葬品与铁木真一同消失在世界上之后,为了保证国家稳定,窝阔台下令秘不发丧,全军保护着铁木真的灵柩返回草原。 一路上他们杀掉了所有遇见的人,并且杀光了他们的牲畜,作为铁木真的陪葬品,以便于他到了阴间之后还有人服侍。 直到返回了斡难河老营之后,窝阔台才下令将铁木真驾崩的消息传遍全国,并将他下葬在不儿罕山之中。 为了保护铁木真的陵寝不受外人的觊觎,他们先是派了一支最忠诚的怯薛军秘密地将铁木真的棺椁葬于提前选好的墓地,而后将墓坑填平,并且骑着战马在上面来回奔驰无数次,将土地踏平后在上面撒满草籽;又秘密驻扎于此一年之久,待新长出来的草与其余的草地看不出异样后,牵来了一匹刚下完崽子的母骆驼,当着它的面将小骆驼杀掉,母骆驼便高声啼哭,深深记住了这个地方;等到铁木真的后人想祭拜时,便放开这头母骆驼,让它带着他们来到此处。 在做完这一切后,窝阔台下令将这支怯薛军全部秘密处死。 至今,铁木真的陵寝都无人发现,他的衣冠冢则位于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伊金霍洛旗境内。 铁木真的故事就此结束了。 作为一个从未上过学的文盲,他创立了面积高达两千万平方公里的庞大帝国;他用自己的马刀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大门,将一个又一个璀璨的文明征服,还让这些文明互相碰撞与交流,给世界的发展都带来了积极的影响;但他也给全世界带来了数不尽的灾难,死于或间接死于他和他子孙之手的人口多达两亿,无数珍贵的历史名城毁于一旦。 他是铁骨铮铮的草原英雄,也是让野蛮征服文明的代言人;他是礼贤下士、虚心纳谏的开明圣主,也是因个人喜怒便可伏尸百万的暴虐帝王。 他的是非功过,任由世人评说。 他是一代天骄! 第33章 跪拜 铁木真死时虽然立下遗嘱命窝阔台继承汗位,但依据草原上的旧例,新的可汗必须是在库里台大会上选举而出。 因此,作为铁木真所有财富和军队的继承者拖雷暂时担任监国,同时筹备库里台大会的召开事宜。 公元1229年8月,蒙古帝国几乎所有的勋贵阶级尽皆汇集于斡难河老营,在拖雷的带头下召开了库里台大会。 会上,拖雷先是以监国的身份宣布了铁木真的遗嘱,而后又宣读了诸多王公贵族共同推举窝阔台为汗的请愿书。 窝阔台则也遵循旧例,来了个三推三让,最后才“勉为其难”地同意;见到他点头,在场的所有人都脱下了帽子,并且将腰带披向肩后,帖木格上前牵着他的左手,察合台则牵着他的右手,亲手将他扶上了王座,象征着全体宗亲贵族都遵从他的号令。 虽然窝阔台登上了汗位,但他却有些不满。 为啥? 因为权力。 铁木真在世时,虽然建立了国家制度,将权力都掌握在他手里,但这是基于铁木真本人的威信和能力能够压服所有人的基础之上。 实际上在次一级权力的掌握上,所有宗亲贵族和勋贵阶级都在分享着属于他的权力和财富,这一点从窝阔台受命即位却依然要召开库里台大会时就能看出。 为了将权力进一步集中,窝阔台即位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制定了跪拜之礼。 这个制度是耶律楚材提出的,作为铁木真钦点的辅佐大臣,窝阔台很信任这个留着长胡子的契丹人。 为了推行这个制度,他首先找到自己的二哥察合台,亲口对他说:“王虽兄,位则臣也,礼当拜。王拜,则莫敢不拜。” 于是在即位后的朝会上,察合台便率先下跪磕头,所有人便跟随着他跪拜于帐下,“国朝尊属有拜礼自此始。”(《世界征服者史·上册》) 但除了礼仪之外,窝阔台面临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治理这个国家。 铁木真作为一个开拓者,他只需要用掠夺的方式来保持国家内部的经济与政治平衡就可以,但他打下的疆土却需要继任的窝阔台来稳定,不过蒙古内部之中对于这广大占领区的意见却极不统一。 有一个名为别迭的蒙古贵族,竟然主张将所有的百姓都赶出城市,然后将城市改为牧场,而且他的建议还得到了许多蒙古贵族的一致赞同。 耶律楚材曾经辅佐铁木真时,因铁木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征战,很多治理的政策都不适合用于当时的环境,眼见着诸多的蒙古贵族和将领们四处掠夺,毫不在乎民生,他便觉得十分痛心,于是便频繁地跟窝阔台这个未来的继承人进行沟通,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此时见到朝中意见分歧较大,耶律楚材便顺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主张将所有的占领区设置为十路十路课税所,设置了十路正副税使负责天下赋税,并且从金朝的旧臣中挑选了税所的属员,这些人虽然不算特别廉洁,但在当时的情况下,已经是能找到最好的人选了。 窝阔台觉得他的想法很不错,以前的蒙古帝国虽然也收税,但却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款来约束,而且还经常是想起来就收,想不起来就拉倒,收多收少也取决于个人的心情。 为此,窝阔台还在法律条文中明确了收税制度,对于草原本土的税率是有马百者输牝马一,牛百者输?牛一,羊百者输羒羊一,为永制;除此之外,对于汉地和中亚等征服区的税率也做了明确的规定。 1231年秋,当所收的税款和账簿都押解到窝阔台面前时,面对着堆积如山的财物,窝阔台十分高兴,对耶律楚材说道:“正因为有爱卿才能使得国库如此充足,南边的臣子中,还有没有像爱卿这样的人?” 耶律楚材答道:“南边之臣皆强于臣,我正是因为没有什么本事当初才被留在了京城,才能够有机会供陛下驱使。” 窝阔台觉得他十分谦虚,对他的各项主张也更为看重。 其实耶律楚材这么说也是为了顺势引导出自己的另一个主张,就是重用除了蒙古人外的其他人。 因为此时的地方主政官基本都是以蒙古人和各路降将为主,让他们领兵作战还行,治理一方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更何况他们军政系于一体,往往是将军营里的那一套直接套用到百姓身上,但有不如意之事,便是抄家灭门,导致百姓民不聊生,反叛事件频频出现,社会治安极为动荡。 窝阔台其实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奈何连年征战,军费开支确实极大,需要靠这种掠夺制度来充实军费,而且还要保证贵族与勋爵们有积极作战的动力,所以往往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毕竟没钱谁给你干活? 但现在最重要的财政问题已经解决了,窝阔台遂正式设立了官职,改了官称,增设了许多的官职来应对统治上的需求,并根据耶律楚材所请下达旨意:“各州无朝廷命令,不得擅自征发;所有死刑必须经过朝廷审核,无故不得执行;对于违反此规之官员处死。” 在这之后,他又设立了中书省,任命耶律楚材为第一任中书令,投降过来的金国贵族粘合重山为左丞相,克烈部旧臣镇海为右丞相。 这三人中,粘合重山就是个打酱油的,选他当左丞相,就是为了向还没投降的金国诸人表明,我们会善待你们,不信你看!你们投降过来的人都能当丞相了。但粘合重山的日常工作主要就是给耶律楚材打下手。 真正权力大的那个人,是镇海。 镇海,畏吾儿人,原名沙吾提,中原名为镇海,俗姓田。 他早先经商于漠北,寄居在克烈部,所以也被称为克烈人。 当年铁木真为王汗所败,沦落到班朱尼湖喝浑水的时候,陪伴他的就有此人。 而且此人还追随铁木真征讨乃蛮、金国,又跟随哲别灭了屈出律,还接待过长春真人丘处机,并沿途护送至撒马尔罕,忠诚度上绝对杠杠的。 也正因为如此,窝阔天虽然愿意听从耶律楚材的建议,但往往还要再征询一下镇海的意见,发到汉人地区的命令,由耶律楚材盖完印后还必须加盖上镇海的印记才有效;但发往西域的命令,镇海自己单独盖印即可。 这一举动也证明,窝阔台虽然有用外人之心,但却也暗中提防着他们,在后来平定河南之后,窝阔台下令将赋税由50万两加到110万两,镇海的一名亲信叫做安天合,介绍了一名回鹘商人奥都剌合蛮“扑买”了课税,并增加到220万两,耶律楚材极力劝谏,声泪俱下地请求窝阔台收回这个命令,但窝阔台十分不满,反问道:“你要打架么?” 眼见着耶律楚材痛哭不止,他又怒问道:“你难道要站在这里为百姓而哭么?”耶律楚材无奈,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只能叹然回家。 这里说一下“扑买”这个制度,好多人可能没听过,这个制度是始自宋朝时期的一种包税制度,当时宋朝在酒、醋、渡口、墟市等方面征税之前,会先由官府派人统计一下大概税额,然后以这个税额为标底开始拍卖,出价最高者便可承包这项税费的征收。 拍卖的整个过程也十分讲究,前期当标底的价格出来之后,官府会派人在闹市区张贴告示,写清楚这些要拍卖的是哪些事项,底价多少,每次加价多少,公示期多久,感兴趣的人如何投标等等。 在竞拍人员上,也有严格的要求,吃官家饭的(包含差役、文书等不入品之人)与提供不了抵押物和担保人的,都不准参与拍卖。 在这之后,官府会派专门的木匠打造一批木柜子,形式类似于现在的邮箱,上面有一个可供文书投入的小口,而后将这些柜子下发给各个县乡之中,所有有意向之人皆可投标书入内,但标书之上要由县衙标明标书投入时间,等投标时间结束,便将所有的柜子收回州府衙门,这一过程被称为“实封投状”。 当所有柜子都回来,检查封条与木柜无误后,州府长官便会一齐到场,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开箱查验,并允许百姓入堂观看,取其中价最高者中标,如果有两人出价一样,则选取先投标书者为中标人;若中标人反悔,则罚款他出价的10%,并顺晋第二名为中标人。 在中标人选出之后,还要在州府各处进行公示,并昭告所有百姓,欢迎举报是否有徇私舞弊之事;在公示期结束之后,政府会给中标人发一份凭证,证明在此期间内他所收之税皆是出自于政府之令,并且保证即便其他人出再高的价格官府也不会将此权力转让给他人,相当于与官府签订的合同,合同的期限一般是在三年左右。 ‘扑买’制度其实就是最早的拍卖,它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官府的税收水平,但百姓们却遭了殃,中标者自然不是为了帮助官府收税才去参与拍卖,他们也是为了利润,如果中标的税额不太高还好,若是中标额高的离谱,那自然要从这些商家和百姓们身上来榨取回来。 元朝时期,也沿用了宋朝的‘扑买’制度,只不过可扑买的东西变得更多了,后期甚至连土地税和粮食税都可以‘扑买’。 除此之外,窝阔台还下令正式设立仓库并选派司库、司粮官员,以满足国家用度与皇室的支取。 在此之前,蒙古帝国都是打到哪里抢到哪里,国库就建立在勒勒车上,跟着大军到处走。 最后,窝阔台开始改革驿传制度。 驿传制度起源于殷商时期,甲骨文中称之为“驿传”或“车”;至春秋时期,《孟子·公孙丑上》曾记载: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秦汉时期,在官道之上以三十里为一中转站建立驿所,并细分为水驿、陆驿和水陆双驿三种;宋朝时则是设立了军邮局,完全归为军用,并加设了急递铺,算是最早的特急送了。 在铁木真建立蒙古国初始,便建立过“站赤”(驿站),但仅限于重要使者用或者军用,丘处机西行之时便是以这些驿站作为中转点才能够安然抵达遥远的花剌子模。 南宋赵珙出使蒙古之时也记载过:“彼奉使曰宣差,自皇帝(铁木真)或国王(木华黎)处来者,所过州县及管兵头目处,悉来尊敬,不问官之高卑,皆分庭抗礼,穿戟门,作于州郡设厅之上,太守亲跪以郊劳,宿于黄堂厅事之内,鼓吹旗帜妓乐郊外送迎之。” 窝阔台则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继续增设驿站的数量,同时下令驿站不仅限于服务于皇室和军用,往来商队亦可入住,并命令诸王都要派出负责管理驿站的官员,同时令站户单独立籍,不归属于军籍与民籍,每站设置马夫二十人,每一百户置汉车十具,站户每年纳米一石,令百户一人掌之,北使臣每日可支肉一斤、面一斤、米一升、酒一瓶。也正是在这种完善的驿传制度之下,蒙古帝国的信息传递速度远超任何一个朝代,东西方的商业往来密度也更强。 《元史·地理志》记载道:“元有天下,薄海内外,人迹所及,皆置驿传,使驿往来,如行国中。” “梯航毕达,海宇会同,元之天下视前代所以为极盛也。” 当做完这些之后,窝阔台开始将目光投向了金国。 铁木真临终之前,曾立下三条遗嘱,其中一条就是要求窝阔台联宋灭金,不得不说铁木真不愧于一代天骄之名,他的这个战略设想在多年之后被证明为灭金的最优选择。 而现在,窝阔台就要按照他的遗言来执行了。 公元1230年秋,窝阔台亲率四弟拖雷及蒙哥(拖雷之子),阿勒赤歹(合赤温之子)、口温不花(别勒古台之子)开始南下,正式开启灭金之战。 第34章 三峰山 但窝阔台此行并不顺利,他亲率大军由铁门关取道平阳南下,向西渡过黄河,攻陷韩城、蒲城,而后再次围攻凤翔。 但凤翔城可以说是蒙古人的伤心之地,之前就有郭虾蟆坚守一个月的壮举,此次的凤翔城守将李昌国也做了充足的准备,面对气势汹汹的蒙古大军,他在发出求援信后便闭城不出,固守待援。 窝阔台无奈,只好暂时将凤翔围住,而后命速不台绕道去攻打京兆府诸县,再命拖雷也率本部军马前来会合,一齐围攻凤翔。 1231年春,速不台攻破小关,而后直取卢氏县与朱阳关,金国朝廷大惊,急忙令完颜合达和移剌蒲阿两人率军进至閺乡,一是准备支援凤翔,二是负责保卫潼关。 但金兵此时已无多少可战之兵,二人所率之兵更是临时征召而来,战斗力本就不强,在朝廷的一再催促下不得不暂时放弃训练,率军去救援凤翔。 结果二人刚一行至华阴时,便遭遇了蒙古军的前锋部队,二人只是让前锋大将完颜陈和尚与对方短暂接触一下便急令撤退,再也不肯派出任何一名士兵去救援凤翔。 此时凤翔城守将李昌国还在专心致志地巡逻城防,加固工事,做好随时应对蒙古大军进攻的准备,但再无援兵的消息传来之后,他的心思就再也不如之前一般了。 如果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继续坚持可能会成功,但马上放弃却会很轻松。李昌国不想去赌那微乎其微的成功纪律,于是他选择了放弃。 1231年2月,在坚守凤翔城数月之后,李昌国开城投降。 听闻凤翔失守,完颜合达二人觉得京兆府境内已再守下去的必要,于是决定弃守京兆府全境,将兵马及百姓都迁徙到河南,以潼关为界来抵御蒙古大军的入侵。 潼关,古称“百二重关”,意思就是两个人守住这里就可以挡住一百人的进攻,可见其险要;而且此地北与黄河、南与秦岭这些天然屏障相连,构成了一道极其坚固的防御体系,可以说占据了这里,就扼住了关中与中原的喉咙,只要防守之人不精神分裂,任凭你有再多的大军短时间内也无法攻破。 好多人可能会想,过不去我就不过了呗,条条大路通罗马,从旁边绕还不行么? 对不起,虽然也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但不管是从山西北侧渡黄河,还是从南阳盆地过武关入关中,不仅绕远而且道路曲折难行,你要是一支三五十人的商队没问题,但是若想通行几万大军的话,潼关是绕不过去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放弃京兆府拒守潼关不算是一步臭棋,可谓是以空间换时间这一策略的代表作。 但完颜合达他们没想过的是,如果放弃了潼关以西的大片土地,那么蒙古帝国就与南边的宋朝直接接壤了,宋军孱弱无法突破金国边境,但蒙古铁骑可不怕这些金国守军。 正巧此时,刚刚投降过来的李昌国为了向窝阔台证明自己的用处,向窝阔台献计道:“金主迁汴,所恃者黄河、潼关之险耳。若出宝鸡,入汉中,不一月可达唐邓。”(唐州与邓州,位于今河南南阳) 窝阔台早就被一连串进攻受挫的战报搞的焦头烂额,听闻李昌国的计划后觉得非常不错,于是便命拖雷率四万大军攻打宝鸡,待城破之后便遣使联络南宋朝廷,请求借道伐金。 但南宋朝廷也不傻,虽然蒙古现在还威胁不到自己,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是懂的,一旦金国被灭,下一个挨揍的肯定是自己,于是便杀掉了来使,严词拒绝了蒙古的要求。 拖雷听到这个消息后大怒,口中骂道:“你宋国曾两次主动派人前来与我们通好,现在用到你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于是亲率大军由大散关进入南宋境内,先破凤州,再屠洋州,欲以暴力手段恐吓南宋朝廷同意借道。 南宋方面迅速做出反应,派人烧掉了通往兴元(今陕西汉中)的木栈道,希望能够阻止蒙古大军继续深入;但蒙古大军却在掳获来的猎户带领下绕路,从另一条道抵达了兴元城下。 兴元城中最大的官是刚刚上任的四川制置使桂如渊,见蒙古大军来势汹汹,急忙一边布置防御一边向朝廷奏报;但拖雷没给他等待的时间,直接遣使进城道:“宋金仇恨已久,你们为什么不能和我们去一雪前耻呢?现在我准备借道南郑,从金州穿过,攻打唐邓二州,你以为这就是我们自己得利么?你们宋国难道能不来分一杯羹么?” 桂如渊本就是文臣,得益于宋朝轻武重文的政策,才能够镇守一方,现在眼见着重兵压境,心里早就慌乱不已,此刻听闻蒙古使者一番话,兀自暗思道:“当前权相史弥远一贯希望与蒙古联合灭金,早先更是密令沿途诸将不得擅自出兵以防引起蒙古不满,而且还要求诸将‘督汉中趣办牛、羊、酒以犒鞑师’,蒙古借路可安排向导,若自己放他们离开,再派人联络一下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最起码也保住了一方百姓免遭涂炭。” 心里计算一定,桂如渊便急忙命人让出城池,允许蒙古大军从城中而过,又派出了一支小队为蒙古军当向导,引导他们渡过汉水,抵达金国境内。 但桂如渊却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无事发生,反而在蒙古大军还未完全过境之前便被革职查办。 就在拖雷绕道攻金之时,窝阔台也没闲着,先是让斡陈那颜统帅山东、河北的汉军主力由济南出发,向汴京方向猛攻;自己则亲率蒙古主力渡河南下,进攻河中府。 窝阔台将这一计划称之为“斡腹战略”,因为在开战之前的战略会议上,他将金国形容为一头有着硬壳的猎物,潼关至黄河防线就是他坚硬的外甲,南部临近宋国的提防就是他柔软的下腹,他自己和斡陈那颜的两支队伍都是起到牵制作用,真正的杀招则是拖雷的那支大军。 金国不知道他们的战略,在发现蒙古主力来袭后,急忙派“完颜讹可”与“完颜讹可”率军三万拒守,完颜合达与移剌蒲阿也派大将王敢率一万步兵前去驰援。 请注意,这里不是我笔误,而是两名主将都叫完颜讹可,这两人曾经都是警察出身,一个抓到贼之后喜欢用草点火烧他们,所以也被称之为“草火讹可”;另一个则是误将宫中的牙牌认作板子,故旁人称他为“板子讹可”。 这哥俩都是皇室宗亲,所以在守城方面竭尽全力。 板子讹可作为守城主将,先是把河中城分为两截,一半放弃防守,另一半则集中了全部的兵力与粮草拼死抵抗。 窝阔台见状,便下令在城外挖掘地道,准备秘密入城,并用挖出来的土建起一座二十多丈高的了望塔来监视城内的一举一动。 金军则誓死抵抗,日夜不休与蒙古军作战。两军在河中府大战了三月之久,金军终于抵挡不住,西北角的城楼被攻破,草火讹可亲率预备队前去阻拦,终因力竭而亡;板子讹可见败势已经无可挽回,于是率领三千残兵趁夜夺船逃走,顺黄河而下一路逃到潼关。 说实在的,在这个时期的蒙古铁骑面前能守一座孤城三个多月,板子讹可称之为名将亦无不可,但世事无常,金哀宗却认为河中兵败是板子讹可指挥不当,未曾以身殉职,于是下令将其杖责二百。 谁曾想,这位大哥虽然叫‘板子’,但却没有板子的硬度,没等这二百大板打完,就死于板子之下。 在处理完败军之将后,金哀宗却悲哀的发现,南北两路的蒙古大军已成合围之势,不过北方的窝阔台主力尚且还有潼关之险可暂时抵挡,南侧的拖雷大军却马上要兵临城下了。 于是金哀宗急忙下令,让完颜合达与移剌蒲阿率骑兵2万,步兵13万至邓州一线布防,并调完颜陈和尚与金州守将武仙率军援助。 此时拖雷军中不满4万人,况且身处金国后方,不占主场优势,与人数远超己方的金军作战实属脑袋被驴踢了,于是便避其锋芒,转道向东攻下唐州,而后率军直接北扑,朝着汴京城杀去。 与此同时,窝阔台也收到了拖雷北上的消息,于是急遣塔思与阿勒赤歹、口温不花三人率两万精骑强渡黄河,与拖雷会合;自己则率主力从白坡渡河,进至新郑一带接应。(塔思是木华黎的孙子,孛鲁的儿子,孛鲁于1228年去世) 拖雷的这一招围魏救赵之计打了完颜合达几人一个措手不及,继续在此防御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于是匆忙率军离开邓州,朝着钧州方向疾驰,意图在这里拦截住蒙古大军。 完颜合达几人虽然知道围魏救赵这个计策,但却忘了,围魏救赵的目的不仅仅是救赵,是为了歼灭回撤的魏军;或许完颜合达也记得,但他肯定认为仅凭4万蒙古骑兵是无法歼灭自己的15万大军的。 反正不管他知不知道,拖雷肯定是不知道的,毕竟这位大哥一天学都没上过,字也不识几个。 但这不耽误他有着想吃掉这十五万人的心。 在得到了完颜合达回军的消息后,拖雷便日夜兼程,当行至钧州城外的三峰山时,他停下了脚步。 这里,就是他这支孤军与金国决战的战场。完颜合达此时还毫不知情,秉持着兵贵神速的态度,他正在全力以赴地向钧州疾驰,但蒙古骑兵此时却不断前来骚扰,整支大军不堪其扰,疲惫不堪。 1232年正月十二,金军终于抵达沙河,在渡河扎营后,天上下起了大雨,第二天早上天气又骤降,雨就变成了雪;金军御寒衣物不足,加上很多将士身披铁铠,更加透寒,短短一天时间,军中病倒者甚多,但军情紧急,完颜合达不敢耽搁,只是简单休整便继续前行。 当大军走到黄榆店时,他们已经距离钧州不足二十五里,但因为雨雪之下道路难行,更兼军中伤病员极多,不得已在此地扎营,并派人前往均州城索要给养与御寒之物。 就在此时,蒙古骑兵出现了,但只有二三百人,因为此前完颜合达就得到了消息说有一小股蒙古骑兵在此骚扰,所以没当回事,但因派去钧州城的使者迟迟不归,担心钧州有意外,于是便准备派一支军马先行离去。 就在此时,与他一同掌军的移剌蒲阿却提出了反对意见,认为与其让小股军马先行,不如大军一起拔营,直接一口气走到钧州城再休息。 完颜合达本不想同意,但移剌蒲阿名义上与他一同掌军,但却比他更得金哀宗信任,而且完颜合达也觉得只有几十里的路程,不会有太多的意外,于是便下令即刻拔营,率军朝着钧州城赶去。 但大军刚走没多久,就发现前方的道路上有许多被砍倒的大树拦路,完颜合达命大将杨天衍率先锋军清扫干净道路,而后继续前行。 再次上路后,完颜合达觉得情况不太对劲,于是派出大批探马前去三峰山侦察,又命令大将完颜陈和尚率军先登上三峰山中峰,观察一下是否有敌情;完颜陈和尚领命,带着手下的兵马便朝着三峰山驰去。 说到这里,插一句闲话,这个完颜陈和尚,不是和尚,他算是金国末期为数不多的猛将,此人所率领的部队叫做忠孝军,乃是金国最精锐的军队,此人曾经在1228年的‘大昌原之战’中以400骑兵大破八千蒙古骑兵;1230年,又率军解了卫州之围;窝阔台进攻潼关时,他又率军在潼关拒敌,大败蒙古前锋,追至倒回谷方才返还。 有此人当先锋,完颜合达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毕竟手下的部队就属他的最为精锐,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起码能抵挡一会。 不得不说,完颜合达用兵还算谨慎,经过多次打探,他便发现了蒙古军的踪迹,此时的拖雷不知道犯了什么神经病,竟然学习马谡,将大军聚于三峰山的最右侧一座山上,准备当一个钉子户,在这恶心一下完颜合达。 事情变得有些超出预料了…… 第35章 突变 当完颜合达听到完颜陈和尚派人传回来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 惊喜来的这么突然么? 正月十五,完颜合达的15万大军齐聚三峰山脚下,将拖雷的4万大军团团围困于三峰山最右峰之上,并断绝了山上的一切外部联系,而且还派兵进山寻找水源,准备给拖雷大军断水。 这下拖雷也意识到不对了,急忙下令大军向西南、西北两个方向开始突围,但拖雷又忘了一件事,他突围的西向,是一条狭长的山沟,叫做金沟。 三峰山,顾名思义就是三座峰头的山,整座山体分为左中右三峰,每两峰之间夹着一条山沟,拖雷占据的只是最右侧的山头,这个山头是最靠近金军方向的,也是距离钧州城最远的,隐蔽性来说自然最好。 但他最缺心眼的一点就是将所有人都留在了右峰之上,连中间那个山头都没放置一兵一卒。 一场阻击战,竟然被这位大哥打成了围歼战,而且他还是被围歼的那一个。 正因为如此,当悍勇无匹的蒙古骑兵们进入到这座狭长的山沟时,面对着的,就是从西侧山峰上如瓢泼一般的箭雨;而身处峡谷之中,蒙古军最擅长的骑射作战又受到极大的限制,所以只能拼尽全力与围攻他们的金军进行贴身肉搏。 一时间,蒙古大军伤亡惨重;拖雷见状,竟又亲率所部亲军加入战场,希冀能挽回劣势,但他前脚刚走,完颜合达后脚就派人占据了右峰。 这下好了,原先只是被一面的箭雨射,现在变成两面了。 面对着金军汹涌如潮的攻势,蒙古军逐渐不支,战况开始倒向了金国一方。 如果按照这种方式打下去,这四万蒙古大军的覆没只是时间问题,完颜合达都已经开始思考自己战后该如何分配战利品了。 不过按照正常的套路来说,每当这种时候,就总会有一个人跳出来出一个馊主意。 这次也不例外,眼看着蒙古大军即将不支,移剌蒲阿又跳了出来,他认为“蒙古大军已经被围困在山谷中央,已经是插翅难逃了,与其继续派兵跟他们交战,不如堵住山谷两侧,再守住两边的山峰,然后再在山谷两侧挖掘数百道壕沟,让这支蒙古军困死在山谷之中,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对此,完颜合达自然是不同意的,但移剌蒲阿此时搬出了一道大杀器,直接震慑住了他。 这道大杀器,就是金哀宗赐给他的一道秘旨。 完颜合达没有兴趣去知道秘旨之中写了什么,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看到这道秘旨之后还坚持己见的话,哪怕打赢了自己也不会加官进爵,不下大狱就算不错了。 值得一提的是,至今也没有人知道这道秘旨到底是真是假,也没有人知道完颜合达到底看没看过这封秘旨,我们只知道的是,当移剌蒲阿拿出了这道大杀器之后,完颜合达消停了,老老实实地听从移剌蒲阿的建议。 正月十五傍晚,即将坚持不下去的蒙古大军们惊奇地发现,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不见了,从山谷四周不断朝自己冲来的金兵也退回去了,他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前文中我曾说过,古代人对于那些掌握天文学的人都十分尊敬,这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真的很厉害。 比如说现在,如果完颜合达与移剌蒲阿身边有一个懂得看天象的人,说不定他就会告诉他们俩,今天晚上会下暴雪。 如果是在平常的年份,几乎所有人都会喜欢这种大雪的天气,毕竟瑞雪兆丰年,融化之后的雪水会滋养着这片肥沃的土地,让来年耕种它的人们过上不挨饿的日子。 但对于此时的15万金国大军来说,这场大雪,即将把他们也变成这片大地的养料。 1232年正月十五夜里,三峰山上的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在持续下了一夜之后又在第二天的清晨演变为大暴雪,气温也随之骤降。 当看到这漫天遍野的雪花,拖雷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两条长长的白雾从鼻孔中喷出,大脑仿佛也在这一呼一吸之中清醒了起来。 看向周围的蒙古勇士们,拖雷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反攻。 不是突围,是反攻! 一个优秀的将领总是能做出一些在旁人看来很疯狂的事情,但这也是他们称为优秀将领的关键。 为了试探金军的情况,拖雷先是派大将抄思率一支人马朝刚刚退下来的右峰发起进攻。 这个抄思是屈出律的儿子,当年屈出律打了败仗远走西辽,抄思他妈就带着抄思去投降了铁木真,铁木真不仅没杀他们,反而善待他们,并将抄思培养成麾下的猛将。 当看到蒙古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还在山上挖壕沟的金军将士全都懵了,他们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能杀一个回马枪,震惊之下被蒙古军一个冲锋便击溃。 当接到了抄思传回来的消息后,拖雷彻底下定了决心,命令全军出击。 正月十六,在漫天的暴雪之中,蒙古大军四面开花,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发起了进攻。 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群穿着单衣,在暴雪之中被冻得连武器都握不住的金军士兵,有些人的弓箭和刀枪上甚至都结满了冰,更不要说他们已经断粮三天了。 蒙古士兵虽然也冷,但常年在野外的生存经验使得他们的抗寒性和体质都比这些久居中原的金军士兵要强,此消彼长之下,蒙古大军犹如利刃破冰,将围困他们的金军兵马杀了个七零八落。 此时的完颜合达与移剌蒲阿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只是认为这是蒙古军临死前的反扑,反而命令大军挖掘壕沟的进度加快,拦住蒙古骑兵的战马,逼迫他们跟自己步战,同时派人催促钧州城赶快运送给养过来。 但蒙古军的推进速度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算,仅一日时间,整座金军的防线便彻底崩溃,无数的金军士兵在冰天雪地中停止了呼吸。 正月十七,前来支援的口温不花率领一万骑兵终于赶到,与刚刚突出重围的拖雷部大军会合。 两军简单一商量,决定趁热打铁,朝着金军所占领的中峰与右峰发起了攻击,金军大败亏输,将所有兵力撤入了金沟之中。 场面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一天之前还被困在金沟内的蒙古大军在短短的24小时之后就变成了包围者,而本应围困他们的十五万金军此刻却反被困在了这小小的山沟之中。 完颜合达等人这时才意识到不妙,但为时已晚,蒙古援兵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短短半日时间竟接近了六万人。 但拖雷也知道,与其四面合围,不如围师必阙,如果将这十五万人都困在这座山谷里,保不齐他们就爆发出点疯狂的劲,跟自己来个鱼死网破。 于是拖雷下令,将东南西三面围得如铁桶一般,唯独在北侧的谷口只放置少量兵马,留给金军突围之用,而后在通往钧州城的这条路上布置了大批精锐追杀溃兵。 完颜合达果然上当,亲率大军朝着钧州城方向突围,却正中拖雷下怀,整整十五万人被蒙古骑兵犹如狗撵兔子一般杀的尸横遍野,从三峰山到钧州城短短十里路,被鲜血融化的雪水竟然能没过小腿。 《元史·睿宗传》记载道:“遂奋击于三峰山,大破之,追奔数十里,流血被道,资仗积委,金之精锐尽于此矣。” 此一役,将金国最后的精锐全部葬送于三峰山下,金军几乎所有的猛将尽皆战死,那个爱出馊主意的移剌蒲阿本想逃往汴京,却被蒙古军擒获,因不肯投降被杀。 随军行动的金州守将武仙侥幸未死且突围成功,率领一股残兵逃亡了密县(今郑州新密),在那里重新招兵买马准备继续抵抗,却被宋朝将领孟珙率军击败,本人也被斩杀。 完颜合达与完颜陈和尚二人也在亲军的死战之下勉强逃脱,仅带数百名骑兵进入了钧州城内;可钧州城的情况也很不妙,城中大部的士兵都押运粮草物资去三峰山了,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而粮草物资也被他们搬空了,简直可以说是一座空城。 完颜合达无奈,只好下令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息,准备应对随时到来的蒙古大军,同时派人赶赴汴京求援。 但拖雷没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天刚一亮便开始派兵攻城,未及半日便破城而入。完颜合达自知此次兵败罪责难逃,也未曾继续逃跑,亲率守军与蒙古军展开巷战,最终被乱刀砍死。 完颜陈和尚不欲死于乱军之中,眼见着越来越多的蒙古人围了过来,他站出来大喊道:“我是金国大将,要见你们的统帅谈事情。” 蒙古士兵不知他底细,便派几个人夹着他来到了前锋大营之前。 领军之将正是老将速不台,他看着面前的完颜陈和尚,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完颜陈和尚闻言,怒目圆整,口中喊道:“我就是忠孝军统领完颜陈和尚,大昌原打败你们的是我,卫州之战也是我,倒回谷之战还是我打的,我来见你,是不想死的籍籍无名,如果在乱战中死掉,那样天下之人会认为我是死在了逃跑的路上,今天我要死的光明正大!” 速不台对于这样的猛将也是十分敬重的,于是便亲自劝降,但完颜陈和尚宁死不降,反而对着在场的蒙古诸将破口大骂。 速不台大怒,命令手下士兵开始用刑,想要逼迫他屈服,先是砍掉了他的双脚,接着又打碎了他的胫骨,完颜陈和尚兀自大骂不止。 于是行刑者便割开了他的嘴巴,刀口一直划到耳部,完颜陈和尚口中喷血却依旧怒骂,最终气绝而亡,终年41岁。 三峰山一战后,汴京周围再无险可守,无兵可用。 1233年三月,蒙古的三路大军终于汇聚在汴京城下,开始对汴京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由于守备力量不足,金哀宗为了激起城中百姓的反抗情绪,便在城内大肆宣扬蒙古大军的血腥与残暴,百姓们信以为真,于是便自发帮助守城,同时城中守军还装备了当时最先进的火器——震天雷与飞火枪。 经过十六日的鏖战,蒙古军未能破城,但却给金军的有生力量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金哀宗此时心生怯意,于是便遣使出城乞和,窝阔台见大军损伤甚重,且天气逐渐转暖,马瘦人疲不利于继续作战,便同意了金廷的请求,与拖雷同率大军北还,留速不台率军屯于河、洛之间,时刻盯防汴京的动向;又命塔思率军扫荡河南诸郡,塔思也不负厚望,连破商、虢、嵩、汝等十三州,彻底荡平汴京外围屏障。 中原暂时平静了下来,但北归的蒙古大军中,却突然爆发了一件惊天的大事。 1232年五月,窝阔台在北归途中突然病倒,拖雷听闻亲自前往他的营帐前去问候。 六月,窝阔台的病情越发严重,经常几天几夜昏迷不醒。 拖雷便将随军的萨满巫师请来查看,说来也怪,萨满巫师刚到,窝阔台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萨满巫师查看之后,对窝阔台和拖雷说道:“可汗所生之疾甚是古怪,根本无法自愈,必须以亲人来代替他才行。” 拖雷闻言,急忙请求萨满巫师去祷告上天,希望长生天能降下神迹,自己甘愿替窝阔台受此疾病的折磨;萨满巫师在祷告完之后,亲自带着拖雷来到了窝阔台的大帐之中,对着一碗水施法,而后让拖雷喝了下去。 如果说事情发展到这里还是兄弟两人感情深厚的一种表现,但接下来的画风却突然转变。 或许是长生天真的显灵了,亦或者是萨满巫师的法力的确高深,在拖雷喝下这杯符咒之水后,窝阔台竟然真的好了起来,身体逐渐恢复。 但是,拖雷的身体却不行了,而且是一天比一天恶化。 九月,拖雷行至阿剌合的思之地,遇疾而薨,寿四十有一。 第36章 风水轮流转 拖雷的死,很蹊跷。 但没有人能够提出异议。 原因很简单,不管拖雷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他都活不过来了,因为一个死人去得罪窝阔台是不值得的。 为什么追究拖雷的死会得罪窝阔台呢?且听我细细道来。 首先我们都知道,蒙古是有幼子守灶的习俗的,也就是小儿子要继承所有的家产,可铁木真临死之前却把最重要的汗位传给了三儿子窝阔台,但却把自己全部的财产和大部分的军队都传给了拖雷,也算是对剥夺了本该属于拖雷汗位的一种补偿,身外之物姑且不论,这些军队有多少呢? 据记载,铁木真麾下有十二万九千军户,其中拖雷继承了十万一千户,窝阔台继承了四千户,其余宗室子弟继承了两万四千户。 这就造成了一个情况,就是窝阔台掌握了政治权力但没有兵权,拖雷掌握了兵权却没有政治权力,铁木真的本意就是想吸取术赤和察合台不合的经验,让两个儿子精诚合作,一人主政一人掌军,同时让他们互相制衡,从而避免出现同门相残的事情。 可是窝阔台不放心呀,毕竟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现在拖雷对自己还算忠诚,但万一哪天他自己突然想单干了呢?那第一个被干掉的不就是自己? 在这种想法之下,窝阔台便处心积虑地设计了 “斡腹战略”。 好多人可能又纳闷了,“斡腹战略”不是很成功的一个计划么,又能隐藏着什么心思呢? 我们来看一下拖雷的行军路线就知道了,拖雷此行的出发点在潼关之外的官山,目的地在汴京,中间要先攻占金国重镇宝鸡,而后突破宋国几十座城池的防线,再渡过黄河天险,然后孤军深入到金国的腹地去进攻他们的都城,可以说是走最险的路,干最险的事儿。 在这期间,但凡有任何一个差错,可能拖雷就回不来了。 但世事无常,拖雷不仅完成了这个任务,而且还在三峰山之战中歼灭了金国最后的十五万精锐;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窝阔台的进攻屡屡受挫,率领着蒙古帝国最精锐的部队却总是打败仗。 正因如此,拖雷在蒙古帝国内部的威望越来越高,甚至超过了窝阔台,这让窝阔台如何能睡得安稳? 所以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窝阔台会突然生病,为什么巫师到来之后窝阔台便醒转,为什么巫师会让拖雷喝下那杯符咒之水,为什么拖雷在回到自己的营地之后便暴病而亡了。 一切,都是因为权力! 在拖雷死后,窝阔台却也没能独揽大权,拖雷的遗孀索鲁禾帖尼似乎也觉得情况不妙,于是便联合宗室亲族和诸多权臣,竭尽全力保住了拖雷的部众和军队。 窝阔台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但是威胁最大的拖雷已死,他的几个儿子还小,无法与自己争权夺利,所以也没有逼迫这孤儿寡母,而是将重心继续投放到对外扩张上面去了。 与心情大好的窝阔台不同,汴京城中的金哀宗此刻烦躁不已,本来速不台大军已经撤军离开汴京了,但过了仅仅一个多月,窝阔台又派使者唐庆前往汴京,要求金哀宗废黜帝号,向蒙古称臣纳贡。 金哀宗自然不能同意,你骑我脖子上拉屎也就算了,还想让我给你递纸,真拿我是泥捏的,没有一点火气么? 但唐庆也不是吃素的,他曾多次代表蒙古帝国出使金国,算是个老外交官了,对于金哀宗的怒火他没有丝毫畏惧,反唇相讥道:“若不废号称臣,你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么?”言罢,拂袖而去。 简直太能装逼了,站在人家屋里骂人家,而且骂完就跑,你说跑你也跑远一点啊,这位大哥偏不,出了金国皇宫之后竟然返回城中的驿馆住下了,他可能觉得金国上下已经如惊弓之鸟,一定慑于蒙古大军的淫威而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可是这次他猜错了,而代价就是付出了整个使团的十七条人命。 当夜,金哀宗的贴身卫军——飞虎军“私自”行动,闯入蒙古使团下榻的驿馆,将唐庆及其弟唐山禄、唐兴禄一行十七人尽皆枭首。 但这个私自行动很值得商榷,因为当使团被灭的消息传到速不台耳朵里之后,速不台大怒,再次遣使前来问罪,但金哀宗不闻不问,并将蒙古使者赶出了汴京城。 金哀宗之所以敢如此做,可能是那个在三峰山之战中逃出生天的武仙给了他信心,在重新纠集了数万人后,武仙会同完颜思烈、完颜忽斜虎二人,亲率大军进攻速不台。 对于这种到嘴的肥肉,窝阔台也没客气,大败金军于京水。 至此,再也没有任何一支援军愿意前往汴京了。 十二月,粮尽援绝的金哀宗决定放弃汴京,率领朝臣向西逃往汝州,并且与驻扎在那里的速不台大军决一死战,但在临行之前,勤王而来的巩昌元帅完颜忽斜虎却说:“汴京以西三百里之间荒无人烟,不能去,不如临驾秦、巩之地。” 正所谓听人劝,吃饱饭,听了他的话,金哀宗便决定不再前往汝州,转头东进,从黄陵岗渡过黄河,准备进攻卫州与东平。 可他这一走,整座汴京城便彻底乱了套。 原来这金哀宗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逃跑,而是御驾亲征,将后宫妃嫔和宗室贵胄都留在了汴京城中,并且将城中的大小事宜尽皆交给参知政事完颜奴申来管理,军事防御则交给了京城西面元帅崔立。 可此时的汴京城内已经毫无一国之都的模样,举目望去,尽是满目疮痍,城中百姓因断粮与瘟疫,横死街头者无数。 《金史》记载:“缙绅士女多行乞于市,至有自食妻子者,诸皮器物皆煮充饥,贵家地宅,市楼肆馆皆撤以炊。” 面对着如此乱象,完颜奴申自然是没心情去管,或者说也没有能力去管,每日只是督促崔立加固城防,以备蒙古大军攻城。 崔立此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街溜子”,他年少时家中贫穷,无人管教,每日东游西晃,以帮寺庙僧人背法器为生,并拉拢了一些泼皮无赖垄断了这一行当;当木华黎率军劫掠中原之时,他便趁着战乱投奔了九公之一的上党公完颜开;在完颜开的麾下,他东征西讨,立下了许多战功,并因此开启了仕途之路。 如此一个泼皮无赖,能指望他对金国有多忠诚? 在金哀宗逃跑之后,崔立便开始密谋兵变,但觉得仅凭自己的智商有些难以成事,于是便四处寻找计谋高绝之人。 在他的一番寻找下,一个人进入了他的眼帘。 此人名叫药安国,是管州人,曾经担任过岚州招抚使,因为犯罪被革职下狱,后来金哀宗将他放了出来但却将其贬为庶民,这位大哥也不会别的技能,没官做就只能饿着,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穷的叮当响。 也不知道崔立是怎么发现这个人才的,反正俩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开始天天研究造反的事儿。 药安国先是劝崔立,将所有家眷都搬到他驻守的西城居住,一旦造反不成还可以从西城逃脱,这个计谋深得崔立赏识;药安国又劝崔立多拉几个人一起共谋,毕竟人多力量大,于是崔立又约了督尉杨善一同入伙,二人每日去尚书省衙门刺探情报,回来再转告药安国,三人一起分析。 但崔立此人深知,这毕竟是掉脑袋的活,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于是在一天夜里密会药安国,俩人定下了造反的计划,并决定将杨善灭口。 第二天一早,崔立以吃早饭为借口邀约杨善来到家中,趁其不备将他杀掉,而后带领药安国及二百士兵杀进了尚书省官衙。 完颜奴申听见外面喊杀声响成一片,拔剑便从官衙中冲了出来,看见对面是崔立,开口怒斥道:“城中已经如此危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崔立毕竟是泼皮无赖出身,完颜奴申凭借着多年来身居高位养成的威严竟然吓住了他。 见到崔立不再上前,完颜奴申又开口说道:“有事咱们可以好好商量。” 这句话坏了事。 泼皮无赖是特点是什么? 就是欺软怕硬! 面对着比自己横的,他们怂的很彻底,但如果面对的是一群软脚虾,他们比谁都嚣张。 听见完颜奴申的口气软了下来,崔立才缓过神来,自己已经开始造反,不成功就得成仁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手下军兵顿时一拥而上,将整座尚书省官衙屠戮一空,除了完颜奴申外,还杀掉了户部尚书、御史大夫、谏议大夫等几十名朝中重臣。 当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缓过神来,药安国上前问道:“现今京城已尽入我等手中,咱们必须立一人为帝,好挟天子以令诸侯。” 崔立想了想,提议道:“卫绍王太子完颜从恪可以,他妹妹歧国公主在蒙古国中,或许蒙古军看在他的面子上可以暂时不攻城。” 可怜大聪明完颜永济,女儿被送给了铁木真侍寝还不够,现在连儿子也要强制性地为腐朽的金国发光发热了。 说干就干,崔立急忙派人将完颜从恪从府中接来,并率军进入后宫,逼迫太后下旨让其监国;崔立则自称太师、军马都元帅,尚书令、郑王;并将他的智囊药安国封为元帅,弟弟崔倚为丞相,崔侃为殿前都点检,其余党羽也获得封赏。 但无赖毕竟是无赖,终究是没什么远见。 眼见自己大权在握,他便觉得药安国越来越是个威胁,心里渐渐对他产生了猜疑。 直到有一天,听闻药安国强娶了一个都尉的夫人,他便以强抢民女为由,将他逮捕并处死。 从贼者必受贼所累,药安国此人不忠不义,死的一点都不冤。 但崔立的好日子没过几天,速不台率领的蒙古大军已经再次来袭,并且已经攻占了汴京西南的青城。 崔立顿时慌了,心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现在他有点后悔杀掉药安国了,导致自己现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思索再三,崔立决定投降,他自己穿着皇帝的服装,带着皇帝仪仗队出城拜见速不台,并且以儿子自居,像伺候亲爹一样服侍速不台,同时递上了降书。 速不台不太相信金国国都的守将是这么个玩意,但直接拒绝也不好,于是表面答应了他的投降,并提出条件,让崔立回城之后立即烧毁楼橹防具。 崔立满口答应,回到汴京之后便开始拆除防御工事,而且为了表明自己投降的诚意,他命令手下顺道将城墙也给拆了。 不仅如此,崔立觉得已经投降了蒙古,这些金国宗室都是敌人,于是便假传圣旨,将所有跟随金哀宗出逃的官员之妻女,尽皆聚集在尚书省官衙之中,以审讯之名大肆奸淫,同时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明令城中禁止嫁娶活动,但有发现貌美者,便掳走玩弄。 除此之外,崔立还派人将完颜守恪及所有宗室之人强制驱赶到皇宫之中,并派人24小时监视他们,限制他们的出行;自己则占据了荆王府当作私人府邸,并派军抢劫全城,若有不从者,便是酷刑逼供,郕国夫人、完颜白撒夫人、右丞相李蹊妻子等人尽皆被酷虐致死。 1223年四月十八,崔立将城中所有皇族宗亲送往青城速不台大营之中。 四月十九,速不台下令崔立亲自率军将金国太后、中宫皇后、后宫嫔妃及皇室宗亲五百余人乘宫车三十七辆,连同掳掠而来的工匠、绣女、医生等人送往北方草原,史称“青城之祸”。 97年前,金国灭亡北宋,着名的“靖康之耻”中关押宋朝皇室宗亲的地方就是青城。 97年后,金国宗室也从青城出发,一如当年的宋国皇室一样,被人押着前往北方。 真是风水轮流转,转到谁家谁闹心啊! 第37章 金国的灭亡 辱人者,人恒辱之。 坐在马上洋洋得意的崔立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离开汴京的这一天起,他的妻儿也在遭受着前几天被他凌辱之人的同样遭遇。 当速不台率麾下的蒙古大军进入汴京城后,却发现整座城市已经被崔立摧残的不像样子,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这让他们异常愤怒。 你小子都抢完了,我们抢什么? 就在这时,一队士兵却发现了一座完好无损的宅邸,而且门口还有几名金军降兵把守。 这队士兵顿时大喜,觉得捡了个漏,急忙朝着这座宅子冲了过去,门口的几名降兵急忙出声阻拦,却被最前面的蒙古士兵一刀砍翻在地。 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说话? 见到这群人毫不讲理,门口降兵急忙四散逃跑,蒙古士兵破门而入,发现整座宅邸内到处都是金银财宝,城中遍寻不见的女人这里也有不少,于是便开始肆意妄为。 这座府邸,就是崔立的家。 当日,整座崔府上上下下被洗劫一空,府中女眷莫不受辱,而后更是随军营中,充为“军妓”。 当崔立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大哭不止,却也无可奈何。 哭吧,哭吧,再不哭就没有哭的机会了。 崔立手下有一员将领叫做李琦,妻子长得十分貌美,崔立觊觎了许久,却碍于他是自己的手下暂时没有行动,此人虽然也跟随他投降了蒙古人,但却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厌恶,可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正巧崔立的妹夫也看这个李琦不顺眼,经常出言羞辱他,李琦不堪受辱,便暗中联络另一名看不惯崔立的大将李伯渊,二人密谋杀掉他。 1234年六月二十八早晨,李伯渊以巡视城防为名邀请崔立前来,而后一拥而上,将他杀掉。 《金史》记载:“伯渊以下军民皆恸,或剖其心生啖之。以三尸挂阙前槐树上,树忽拔,人谓树有灵,亦厌其为所污。”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就在崔立肆虐汴京城的时候,金哀宗也“御驾亲征”到了卫州。 但金哀宗惊奇地发现,这座本应该陷落的城池上面竟然飘荡着金国的旗帜。 在如此艰苦之地竟然还有这种甘愿为国守土的忠臣,金哀宗很是欣慰,于是便命令内官上前叫门,准备进入城中休息一下。“城上的人听着,陛下亲临卫州城,尔等速速通报主将,前来接驾!”内官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卫州城的上空。 但回应他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北风。 见此情景,金哀宗疑惑不已,难道是城上没有人? 为了确认心中猜想,金哀宗下令让随行的将领上前查看。 将领得令,亲自打马上前,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可就在他的马蹄距离城门还有百步之时,一支利箭呼啸而来,狠狠地钉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金哀宗吓了一跳,卫兵们一拥而上,举起盾牌将他挡在了后面。 就在这时,城垛之上的射击孔旁露出了一个脑袋,朝着城下大声喊道:“陛下,我们卫州城小粮稀,怕不能招待圣驾,还请陛下移步他处休息。” 听闻此话,金哀宗知道城上不是蒙古人,便令手下卫兵将盾牌撤开。 还不等他回话,城上那人又大声喊道:“近年来蒙古屡犯边境,陛下可以弃汴京而不顾,但我却必须要尽到保境安民之责,还望陛下海涵!” 金哀宗顿时气炸了,一个小小的守城官也敢出言讥讽皇上?谁给你的狗胆?给朕干他!朕要抄他满门,灭他九族,追究他个不敬之罪! 随行的禁军得令,开始朝着卫州城发起进攻。 但城上守将不慌不忙,将早就准备好的守城器械推了出来,依仗着城墙之利,将来攻城的禁军依次打退。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家地盘的守将不让皇帝进城,皇帝反而在攻打自己的城池,还没攻下来。 金哀宗不知道的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一个自己都不愿死保社稷的君王,凭什么要别人替他卖命? 在猛攻了数日之后,卫州城依然耸立在金哀宗的面前,禁军低下的战斗力根本无法攻破城池,更让他难受的是,身后的蒙古追兵也已经与断后的部队开始交战了。 前有阻拦,后有追兵,咋办? 接着逃呗! 怎么逃? 带着这好几万人,目标多显眼啊! 那就自己跑呗。 二月中旬,金哀宗抛弃随行大军,仅携带近侍六七人,趁夜乘坐一艘小船渡过黄河,向南侧的归德逃去。(今河南商丘) 三月,中京陷落。(洛阳) 1233年六月,金哀宗因归德城中日益加深的内部矛盾不得不继续南逃至蔡州。(今河南汝阳) 到了蔡州城后,金哀宗彻底没有了退路,这已经是金国的最后一座城池了,再逃就要跟蒙古人的马刀脸贴脸了。 在蔡州城内,金哀宗开始向各地残存的力量求援,要求他们率军勤王,但大部分都不为所动,一部分甚至还开城投降,可有一人例外,既没投降也没去救援,这人就是武仙。 此时的武仙在多次失败后再次聚拢了十万人马,收到金哀宗的求援后他却认为蔡州无险可守,不如南下攻打四川,而后依托蜀地之险继续防守,做个偏安一隅的土皇帝也不错,于是便率军南下攻宋。 不得不说,此人就是个猪队友,这就好比俩人打架,一个已经被踢的毫无还手之力了,却不想着反击,非要给看热闹的人下个脚绊,这不纯纯找抽么?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窝阔台知道,结束蒙金百年恩怨的时候到了,这个连父亲去世时都念念不忘的庞然大物终于要在自己手里终结。 八月,窝阔台派大将塔察儿率军包围蔡州,并遣使联络宋国,将‘借道伐金’升级为‘联宋灭金’。 此时南宋的事话人是宋宁宗赵扩,他此时也明白,想要依托金国作为宋蒙缓冲的意图彻底失败了,但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便同意了蒙古的请求,派鄂州江陵副都统孟珙率军两万,押运粮草三十万石去蔡州与蒙古军联合灭宋。 恰好此时,四川发来武仙进犯的求援信,宋宁宗便令孟珙先破来犯之敌,再去蔡州支援。 孟珙得令,率所部大军朝息州方向进发。(今河南信阳) 十二月,孟珙于息州击败武仙大军,阵斩数万人,降者一万两千余人,武仙狼狈逃窜,换上士兵的衣服,携带五六名亲兵逃走,在流窜至泽州(今山西晋城)时被发现,最终死于蒙古戍军之手。 当孟珙打败武仙后,便急忙率军赶往蔡州城,因为此时的蒙古大军已经在蔡州城外鏖战两个月了。 在生死面前,人的潜能往往被激发到极致。 也正因如此,在蒙古大军的猛烈攻击之下,小小的蔡州城竟然一次又一次被守了下来,金哀宗甚至亲自登上城墙,冒着被流矢射中的危险来为守军擂鼓助威。负责进攻的领军大将塔察儿都无奈了,这块骨头也太难啃了,虽然两个月的进攻也让金军死伤甚重,但自己麾下的人马也十分疲倦,而且营中粮草已经不太多了,再这么拖下去,不等破城自己就县断粮了,无奈之下只好一边派人向窝阔台说明情况,一边派人去联络宋国,希望他们能赶快派人来帮忙,顺道支援一些粮草。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孟珙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也因此受到了蒙古大军的热烈欢迎。 在欢迎的酒宴上,当塔察儿听说正是面前这个人以少胜多击败了武仙的大军后,十分敬佩,硬拉着孟珙结为了“安达”。 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下,孟珙与塔察儿互相约定进攻区域,防止混战之时误伤,而后又将随军押运的粮草支援给了他们。 与城外欢乐祥和的气氛不同,蔡州城内可谓是一片惨淡。 金哀宗看着面前站立的几名臣子,又看了看手中那张上报断粮的奏折,长叹一口气,挥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凹陷的脸颊及破裂的嘴唇让他显得更加沧桑。 半晌,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屋内已经很暗了,可内侍却没有进来点灯,因为从十天前开始,他就下令将所有的可燃物都运送到城墙之上帮助防守了。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才朝门外喊道:“来人!” 一名内侍急忙跑了进来,门口还有几个人弓着腰候着。 “传令下去,从明日开始,将城中老幼尽皆押送到城墙上,如果守城热油不足,就将他们炼油拒敌!” 1233年十二月初七,宋军率先掘开蔡州城南侧的柴潭,将潭水引入汝河;蒙古军紧随其后掘开了城西的练江。 柴潭和练江乃是蔡州城外的两道天然屏障,破了这两处,蔡州城的西南两侧再无险可守,两军得以兵临城下,开始发起猛烈进攻。 为了夺回这两道天险,城上守军先是以百姓所熬制的“人油”烧热之后倾泄而下,然后又趁夜派五百死士从南门而出,希望能破开宋军的包围。 听闻自己的安达遭到突袭,塔察儿急忙派出麾下的汉军万户张柔亲率敢死队穿越壕沟前去帮忙登城,却被城上的金军用钩镰枪抓去两人,张柔也被抓住,孟珙见情况危急,扔出手中宝剑斩断枪头,这才救了张柔一命。 若是孟珙知道他救下的这个人四年后会生一个儿子叫张弘范,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1234年正月初九,塔察儿下令大军蚁附攻城,并掩护工匠挖凿蔡州西城墙,到了中午便凿出了五个大洞,蒙古大军蜂拥而上杀进蔡州城外城,金军拼死抵抗,与蒙古军展开惨烈的巷战,直到夜幕降临也未曾让蒙古军前进一步,依然将战场维持在内外城墙之间。 与此同时,南城墙外的宋军也展开了猛烈的进攻,但却连城墙都未能攻破,大军战至傍晚,依然在城墙下不得寸进,无奈也只能收兵回营,待天明再战。 夜里,金哀宗亲自登上内城城墙,眼见着城外连绵不绝的宋蒙两军营地,又看了看已经弹尽粮绝的城内,自知灭国已经是时间问题,回想起自己的这一生,不禁喟然长叹,朝左右吩咐道:“将百官召到宫中,朕有大事要与他们说。”内侍得令,急忙派人将旨意传达至百官之中。 午夜时分,百官齐聚于蔡州府衙内,金哀宗高坐于上,望着在萤萤灯火中忽明忽暗的一张张脸,沉默不语。 众多朝臣不知他心里所想,只好站在原地,等着他开口。 半晌,金哀宗抿了抿因为缺水而有些泛白的嘴唇,声音沙哑地说道:“明日,朕将传位,还请诸位爱卿为朕准备传位大典!”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顿时引起在场诸人的一阵骚乱。 片刻之后,一名朝臣开口问道:“敢问陛下欲传位于何人?” “东门元帅,完颜承麟。” 众朝臣又是一片哗然,旋即又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提出异议。 看着各怀心思的众人,金哀宗苦笑了一下,没有心思再去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开口道:“拜托诸位爱卿了,散了吧!” 群臣听后,朝着金哀宗三叩九拜,纷纷退了下去。看见众人走出门外,金哀宗又将身边内侍也赶了出去,独自坐在椅子上,望着漆黑的屋子,不禁泪流满面…… 1233年正月初十清晨,宋军率先发起进攻,趁守城的金军不备攻进南城,并在城门楼上竖起宋国大旗;蒙古大军也不甘示弱,再次从西门破城而入,金军残部没有后退,反而与两方展开了残酷的巷战。 与此同时,正在内城中举行禅位大典的金哀宗也听到了城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于是便急忙传位于完颜承麟,是为金末帝,他自己则回到内堂自缢而死,终年37岁。 在他死后,大将完颜仲德不愿投降,率领部分残兵投河而死。 刚刚即位的完颜承麟也没想到,自己才刚刚即位就将成为亡国之君,但既为一国之君,就要与社稷共存亡,于是率领剩余的士兵打开内城大门,朝着城外的宋蒙联军杀去,最终力竭而亡,此时距离他即位,还不到一个时辰,他也成为了历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 在进入内城后,孟珙亲自率军搜查蔡州城官衙,找到了已经被大火烧得焦黑的金哀宗尸体,正巧此时塔察儿也带人前来查看,于是孟珙便下令将尸体一分为二,一半归宋,一半归蒙古,并将所有皇帝车驾仪仗及玉玺、印信等物品一并分割两半,各自带回交差。 至此,自完颜阿骨打始,历经十帝,国祚119年的金国彻底灭亡。 第38章 长子西征 金国灭亡了,宋蒙之间脆弱的联盟也宣告解散,两方开始彼此戒备,蒙古方面派出汉人刘福为河南道总管,负责恢复河南地区的秩序,并收拢百姓,已定民心;塔察儿则率军屯于黄河之上,用来震慑宋军。 宋国方面则是听从了淮东制置使赵葵和其兄两淮制置使赵范提出的“守河拒关,收复三京”的建议,命赵葵前往光、黄两州之间开阃(开府设衙之意),另命庐州知府全子才率一万兵马由合肥向汴梁进军。(三京指‘东京’汴梁,‘西京’洛阳,‘南京’归德) 全子才一路小心谨慎,时刻提防蒙古大军设伏,加之蒙古攻金之时将黄河决堤,河水泛滥成灾,道路泥泞难行,连行二十余日方才抵达汴梁城下,此时恰逢李伯渊等人诱杀崔立,担心蒙古大军报复,遂顺势献城投降。(金国灭亡后,汴京改成汴梁) 与此同时,赵葵亦从淮东募兵五万,由泗州与宿州两处出发,亦往汴梁行来,并于半月后于汴梁城内会师,但因粮草不足,大军便停于汴梁城中,并派人回宋廷催促补给。 对于宋军的行动,窝阔台完全没有在意,此时的他正与草原之上召开了库里台大会,会议的议题便是如何灭宋。 但窝阔台可以不在意,塔察儿却不行,毕竟他是中原地区目前地位最高的蒙古将领,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人打下来的江山被宋军窃取,但宋军势大,人数又远超于己方,暂时也没有太好的计策退敌。 不过正所谓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就在塔察儿烦恼之际,赵葵却急于求成,想要快正速达成收复三京的战略目的,于是命监军徐敏子率一万三千人先行奔赴洛阳,又命杨谊率一万五千弩兵作为策应,但两支军马皆只给予五日粮草。 收到这个消息后,塔察儿一下放心了,既然对方分兵,那自己再无威胁,于是下令洛阳城守军全部撤走,将空城让给宋军,自己则亲率主力大军偷偷藏于洛阳城以东不远处,等待着宋军的到来。 对此,领军的徐敏子毫不知情,他满心都是即将收复西京的喜悦,同时还幻想着日后回朝中复命时,能得到什么封赏。 在临近洛阳城时,徐敏子为了享受一下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感觉,暂时让大军停下脚步,派一支二百人左右的先锋提前入城,准备让他们先去布置一下,让百姓们做做样子,到时候写在奏折上,肯定会让皇帝龙颜大悦。 这二百人得令,声势喧闹的进了洛阳城,果然发现了一群百姓正在欢迎他们的到来,只不过人数有点少,便将其领头之人喊了过来询问情况,这才得知,整座城中只有三百余户百姓,其余不是逃走,就是被蒙古军杀掉或者掠往北方。 徐敏子闻讯后,十分无奈,但收复西京的功劳也让他很满意,于是便命大军入城,并修缮城中工事,并派人回汴梁催粮。不过仅过了一日,洛阳城中的大军便彻底断粮,于是大军便收割蒿草磨碎和面做成饼发给士兵们食用。 不单是徐敏子的大军,紧随其后而来的杨谊大军也即将断粮,单因为比前军晚出发的缘故,他们目前还不用去吃蒿草。 在行至洛阳以东的龙门时,杨谊见手下将士疲惫,且马上即将抵达目的地,于是便放松了警惕,让全军原地休息,埋锅造饭。 你说巧不巧,他们休息的地方,正是塔察儿大军埋伏之处,本来塔察儿的目标就是他们,这下可好了,不等人家先发动进攻,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对于这种喂进嘴里的羔羊,塔察儿自然是不会放过的,命令手下大将刘亨安率军出击,已经养精蓄锐许久的蒙古大军顿时冲出,看见突然杀出的蒙古骑兵,正兴高采烈吃饭的宋军将士都懵了,这些人都是从哪来的?但是当闪着寒光的马刀砍到他们身上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惨嚎,丢盔卸甲地往来路逃窜。 仅仅一个冲锋,刘亨安便将杨谊的一万五千人击溃,并率军追杀百余里方才回返,塔察儿大喜,拍着刘亨安的后背说道:“真骁将也!” 次日,塔察儿亲率大军前往洛阳城外扎营,徐敏子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营帐都快吓尿了,一矢未发便率军撤退,准备绕路逃回汴梁,却同样在走到龙门的时候被蒙古军探马发现,塔察儿亲率大军出击,徐敏子所部抵抗不及一个时辰便宣告崩溃,徐敏子本人也负伤而逃,但却不敢继续向东,只能向南侧的蔡州逃窜,抵达蔡州后却被蒙古追兵追上,无奈只好继续南下,直到抵达光州(今河南潢川)才甩开追兵,此时跟随他的士兵仅剩三百余人。 赵葵及全子才二人听闻洛阳的败讯后,震惊不已,自觉宋军所剩余人马不敌蒙古骑兵,便匆忙率军撤离了汴梁,退回了南方,“收复三京”之谋划,彻底宣告流产。 这一事件史称“端平入洛”。 在收到了赵葵等人败退的奏折之后,宋理宗惊惧不已,为了重新制定对蒙的策略,他急忙召孟珙入朝询问他的意见,孟珙回答道:“臣乃一介武夫,当言战,不当言和!” 宋理宗闻言十分欣慰,于是命孟珙为知黄州,节制黄、蓟、光三州及信阳的军马。 但孟珙毕竟在朝中地位不够高,宋理宗担心他无法统帅一方作战,于是便东从楚州开始,沿淮河向西连至四川利州,打造了一条完整的防御线,并设置了三个战区,派朝中重臣担任统帅,积极备战,准备应对蒙古大军接下来的进攻。 第一个战区为两淮战区,以扬州为战略支点,淮东制置使赵葵与淮西制置使史嵩之为统帅,负责江南地区的战事。 第二个战区为荆襄战区,以襄阳为守备重点,从两淮制置使改任为京湖制置使的赵范为统帅,负责抵御蒙古大军的正面进攻,也是整座防御阵型中最为重要的一路。 第三个战区为川陕战区,以蜀口的武休关、仙人关和七方关三座关隘为战略要点,四川制置副使赵彦呐为统帅,负责防备从潼关外进攻的蒙古军队。 除此之外,因为两淮战区地处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所以在这道防线的后面又依托长江天险设置了一道沿江防御线,同时在建康派驻了一支禁军精锐,作为前线大军的战略预备队。 不得不说,宋廷之内还是有能人的,既能以江河山川为屏障将蒙古大军拒之门外,而且还能依靠南方发达的水系,快速将援兵或者粮草运抵任何一个地方。 想法是不错,具体实施起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1234年秋,窝阔台以宋国背盟为由,兵分三路南下,开启了长达46年的蒙宋战争。 由于南宋方面设置了三个战区,窝阔台也将大军分为东西中三路。 西路军统帅是窝阔台的次子阔端,他被封为凉王,封地就是原来的西夏故地以及靠近青海一带的西藏部分土地,他的进攻方向是陕西及川蜀地区。 中路军则是以窝阔台三子阔出为统帅,进攻宋国最重要的荆襄防线,襄阳城自从被岳飞北伐时收复之后,就一直作为宋国抵御北方敌人南下的战略要地,整座城池中储备粮草三十万石,各类军械武器装满了二十四座武备库,极为难攻,但一旦攻下这里,整个宋朝的腹地将无险可守,所以这一路的战略目的就是攻占襄阳。 东路军统帅则是由口温不花率领,带领诸多投降的汉人将领率军进攻唐州,战略目标是攻占合肥,威胁南宋都城临安。 好多人可能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领军的是窝阔台的二儿子和三儿子,长子呢?长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1235年春,因为钦察草原多次爆发叛乱,严重威胁了蒙古的统治,收到了拔都发来的求援信后,窝阔台便下令由术赤长子拔都、察合台次子拜答儿、自己的长子贵由、拖雷长子蒙哥各率本部人马,诸万户那颜、千户那颜和驸马、诸王之家亦各自派遣家中长子第二次西征,目的是占领钦察草原及斡罗斯等地。(前文中讲过,察合台的长子木阿秃干死于第一次西征) 由于各家都是派出长子出征,这次西征也被称为“长子西征”。 这支大军一共集结了十五万人,以老将速不台为副帅,主帅却安排两个。 之所以要两名主帅是有原因的,此时的蒙古帝国虽然名义上都叫蒙古帝国,但因为各个汗国的分建,本质上都相当于独立的国家,术赤的长子拔都作为铁木真的长子长孙,又是钦察汗国的国王,所以自然而然被任命为外部诸军统帅,负责统领这些独立汗国所派出的军队。 而从蒙古帝国本土派出的贵由及蒙哥率领的则是窝阔台派系和拖雷派系的军马,是草原本土的中坚力量,所以也被称为内部诸军,贵由暂时担任他们的统帅。 经过了长达半年的行军与筹备,在秋季到来之时,西征大军终于在伏尔加河东岸完成了集结,诸位长子经过仔细地商量,决定各自统帅各自的军队,以速不台为先锋,率先向钦察草原上的诸部发起进攻。 此时的钦察草原也乱作一团,钦察部的一位首领忽鲁速蛮担心蒙古大军一到自己无法抵挡,已经提前遣使去联络拔都,请求投降。 拔都自然同意,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所以蒙古大军刚刚抵达,忽鲁速蛮便带着自己的继承人班都察举族投降。 可有软骨头自然也有硬骨头,钦察部的另一位首领叫做八赤蛮,他就不愿意投降,反而依托伏尔加河左岸的丛林不时出来偷袭一下蒙古大军。 此时负责钦察草原战事的指挥官是蒙哥,但却无法对八赤蛮的部队展开合围,于是便向贵由请求增援,贵由便派老将速不台带兵支援蒙哥,对八赤蛮的残部展开围剿。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速不台此时已经六十岁了,但十五年前他与哲别仅率两万人马便荡平整个钦察草原的壮举至今还烙印在钦察部的老人心中,听到他来进剿的消息,顿时惊惧不已,纷纷请求八赤蛮投降,但八赤蛮年轻气盛,自恃勇武过人,不仅不愿意撤退反而还顺势设下了一个空城计,将自己的大营让出,自己带人藏于四周,准备诱杀速不台。 速不台不知有诈,在打听到八赤蛮大营所在之后便率军直扑,却正中了八赤蛮的陷阱,大军不备之下被八赤蛮击溃,开始四处逃窜。 八赤蛮不愿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眼见这个在钦察草原有着赫赫威名的蒙古大将被自己打的落荒而逃,兴奋不已,亲率大军开始追杀速不台。 不过速不台岂是庸碌之辈,在转身逃遁了几十里后,速不台趁着八赤蛮的追兵未到,赶紧趁机收拢军马,等到八赤蛮率军追杀过来时,已经稳住了阵脚,正面迎击八赤蛮。 八赤蛮自恃勇武,主动上前要求与速不台单挑,速不台大怒,以60岁高龄拔刀上前与他站在一处,二人厮杀不止,直到天黑竟然都未能分出胜负,只好暂时休战回营。 回到了营地中,速不台闷闷不乐,心想自己难道真的老了么? 蒙哥看出了他的想法,上前劝解道:“将军不必忧虑,八赤蛮武力不俗,打他我们可智取,不必硬攻,今天他和将军打了一天必然疲惫,我们可以发动夜袭,他们必然想不到,咱们一定能获胜。” 速不台闻言觉得有道理,于是便稍作休息,待夜色深沉后亲自率军出击,八赤蛮果然没有准备,被蒙古大军打的大败,他本人光着脚独自逃走,一直逃到了里海中央的一个小岛上,本以为凭借广袤的海洋能够暂时阻挡蒙古追兵,却不曾想海面上突起大风,海水都被刮走,蒙古追兵都不用坐船,骑着马就上岸了,将八赤蛮给生擒,最终不屈而死。 第39章 告状 在平定了钦察草原之后,作为外军主帅的拔都却与内军主帅贵由产生了极大的分歧,拔都认为钦察草原已经被荡平,正是趁机收服斡罗斯诸国的好机会,自己可以带兵先行进发,为大军打开局面;但贵由却不同意,他认为自己是可汗的嫡系长子,不愿意服从于杂种后裔拔都的安排,他可以带自己手下的三万人单挑整个斡罗斯公国;跟他持有同样意见的还有察合台的长孙不里,察合台汗国素来便与术赤汗国不合,此刻见贵由出头与拔都抢夺帅位,趁机便落井下石,准备剥夺拔都的统帅权。 双方为此争执不下,最终还是速不台出面进行调和,两人才达成和解,决定由拔都先行征伐斡罗斯,进攻东北方的也烈赞公国,贵由与不里则可以自行作战,而且缴获的战利品可以不用上交。 计划已定,蒙古大军犹如一台战争机器般运行起来,短短几日内便攻入也烈赞公国腹地,途经的几座城池都被屠灭。 拔都继承了他父亲术赤的优良传统,每逢作战之前必须先派使者入城劝降,而且成功率极低,这次也不例外,大军刚刚抵达也烈赞城之外,他便让使者入城传达他的谕旨,让也烈赞城开城投降,而且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要上缴十分之一的财富。 对于这种要求,也烈赞城的大公自然不同意,但却碍于蒙古军强大的实力不敢直接拒绝,于是便敷衍使者说你们先回去,我稍后就派人带着使团去你们那商量;蒙古使臣信以为真,便出城去向拔都报告,也烈赞大公见状,一边派人向弗拉基米尔公国大公求援,一边选派了自己的使团准备出使蒙古大营,看能不能拖延一点时间。 为了表示求和的诚意,也烈赞派出的使团,正使是由王子费多尔担任,同时还准备了大批的财物。 不得不说,也烈赞大公在这个方面还是很有政治头脑的,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费多尔是把双刃剑,此人虽然不算一个纨绔子弟,但身为王子的他却有着自己的傲气,尤其是听说自己要作为使者前去求和后,心理更加不平衡,在他看来,蒙古人只不过是一群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罢了,自己去向他们求和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正是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费多尔在见到了拔都后,依旧秉持着身为王子的尊严,不肯朝拔都下跪,只是微微躬身向他鞠了一躬,这让拔都非常不满,对费多尔的话语中多有轻蔑,费多尔则反唇相讥,毫不留情。 拔都顿时怒不可遏,投降都没有个投降的样子,这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么?于是拍着桌子喊道:“本来你们想求和只需要答应我的条件就行了,可鉴于你的态度,现在我要加上一条,就是要把你的妻子送到我这里当人质。” 这么唠嗑就没法唠了,别说费多尔这个王子了,就算是个窝囊废也得冲冠一怒为红颜了,于是费多尔便掀了桌子,朝着拔都破口大骂。 拔都岂能惯着他?于是便下令将整个使团全部杀掉,而后亲率大军朝也烈赞城发起进攻。 在拔都率军前进的途中,也烈赞大公也派出了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骑兵前去迎敌,但在数万蒙古军面前就是螳臂当车,毫无抵抗能力,仅仅一个照面便被击溃。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在抵达也烈赞城下时,拔都没有丝毫的停留,直接命令大军攻城。 与中国的砖石城池不同,也烈赞城是一座木制的城池,这是因为斡罗斯境内森林比较多,而且木制城墙经过加宽加厚后也不亚于一般的砖石城墙,所以修建木制城池在当时的斡罗斯也不算是稀罕事。 但木制城墙的弱点就是怕火,为了防止敌人采取火攻,也烈赞城的守军也想了许多办法,他们利用寒冷的天气,将水浇在城墙之上,仅需要几个小时便可结成厚厚的冰层,不仅攀爬起来十分困难,坚硬程度也超过一般的城墙。 经过简单的试探之后,蒙古大军也想出了应对之策,他们先在城外筑起了两层栅栏,防止城中的守军冲出来,而后在栅栏外面修筑了大批的攻城器械,并利用投石车将火药和燃烧弹朝着城上疯狂投掷,地面上则趁着守军躲避落石的机会,用攻城车开始撞击城墙,经过五日的激战,最终破城而入,为了泄愤,拔都下令屠城,而后一把大火将城市化为灰烬后扬长而去。 也烈赞公国虽然被灭了,但是有一些人却提前逃出了蒙古大军的包围躲了起来,在也烈赞城被付之一炬后,一个叫做科落普拉塔的人十分愤怒,因为他的家人们都死在了这场城里,在仇恨的驱使下,他召集了1700多人组成了义军,朝着蒙古大军的后方发起了偷袭,尽管他们勇气可嘉,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却毫无用处,被蒙古大军彻底歼灭,所有人都壮烈牺牲。 在当时的斡罗斯境内,有着无数公国,但其中有三个公国实力稍微强大一些,除了被蒙古人灭掉的也烈赞公国外,剩下两个便是弗拉基米尔公国与诺夫哥罗德公国。 在也烈赞公国被灭后,蒙古大军便开始朝着弗拉基米尔公国进发,第一站便是科洛纳姆城,拔都依照惯例派出了使者招降,也依照惯例得到了不同意的答复,于是他又依照惯例地下令屠城。 1238年,蒙古大军抵达了莫斯科城外,此时的莫斯科还不是现如今的模样,只是一座刚刚兴起的小城,蒙古前锋军仅仅一个冲锋便将城池攻破,而后屠戮一空。 经过一连串的攻城掠地之后,蒙古大军终于抵达弗拉基米尔城下,弗拉基米尔大公尤里二世闻讯提前逃到伏尔加河上游去了,美其名曰招募军队抗敌,却留下了妻子和两个儿子守卫都城。 拔都命令蒙哥率领大军围攻弗拉基米尔城,速不台率军向北进攻罗斯托夫等城,并监视屯居在那里的尤里二世;自己则亲自率军清扫弗拉基米尔城外围。 蒙哥得到命令后,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弗拉基米尔城的情况,认为他们的守城士兵眼神中带着恐惧,而且连君主都逃跑了,守城意志肯定不坚,于是便下令大军发起全面进攻,经过三昼夜的连续进攻,弗拉基米尔城终于陷落,尤里二世的妻子和儿子全部死于大火之中。 尤里二世闻讯震惊不已,没想到连都城也只守了三天,惊惧之下决定派人向诺夫哥罗德公国的基辅大公求援,自己则率领刚刚召集的几千民兵继续北撤。 与此同时,拔都与速不台的大军也将弗拉基米尔公国境内全部扫荡干净,但本着斩草就要除根的想法,在进入弗拉基米尔城后,拔都命令全军暂时休息,仅让孛栾台率一万骑兵去追杀尤里二世。(孛栾台是博尔术的儿子) 1238年3月4日,孛栾台率领的蒙古骑兵在西蒂河流域追上了尤里二世,两军在此展开决战,尤里二世身边仅有几千名刚刚将粪叉换成长枪的民兵,面对着训练有素的蒙古骑兵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场面顿时变成了一边倒,决战也演变为了蒙古军单方面的屠杀,尤里二世也难逃一死,被孛栾台枭首后送回弗拉基米尔城展览。 但在攻克弗拉基米尔公国后,天气已经转冷,秋季仅剩的温暖阳光已经将斡罗斯的大地都变得泥泞不堪,蒙古大军在这种情况下无法发挥自己的速度优势,于是拔都便下令大军暂时停止北上,转头向南方的诺夫哥罗德公国发起进攻。 不过还没等他们进入诺夫哥罗德公国境内,就又发生了一件事,在大军路过科泽尔斯克城的时候,因为这座城池比较小,城墙也不高,蒙古大军便没将他放在心上,认为与其他的斡罗斯城池没什么不同,很轻易就能攻下来。 但事实并未如他们所愿,虽然科泽尔斯克的城墙不高,守军也不多,但决定战争走向的往往不是这些外部因素,人才是战争中决定性的主体,科泽尔斯克城的守军就用他们的鲜血让蒙古人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是战斗民族。 因为对于科泽尔斯克城不太重视,拔都也依然进行了他先遣使劝降,再暴怒不已,然后下令屠城的策略,科泽尔斯克城的守军也不负他所望,配合他完成了这个情节。 但科泽尔斯克城实在是太小了,大军无法全部压上,拔都便准备让先锋军前去破城。就在此时,刚刚随大军一起行动的贵由又动了自己的小心思,眼见着拔都和蒙哥都立下了赫赫战功,唯独自己没立下什么功劳,面子上属实不太好看,毕竟自己还是蒙古帝国的太子,要想登上汗位就必须要有战功,要不然恐怕不能服众,而科泽尔斯克这座小城正是他用来立功的好时机。 怀揣着这种想法,贵由便主动申请去攻城,拔都知道他心中所想,但毕竟是帝国的太子,一座小城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便将攻城的任务颁给了贵由,而且还派不里率领本部兵马替他掠阵。 贵由领命后,便急不可耐地率领本部兵马朝科泽尔斯克城杀去。 在抵达城下后,他也不分配作战任务,直接学习李云龙斯基攻打平安格勒的打法,四个方向都是主攻,毕竟敌我实力悬殊,冲就完了! 但科泽尔斯克的守将瓦西里早有准备,他将大部分人马都藏于城墙垛下,只留了极少的人员站在城墙上抵御,以此来降低蒙古军的警惕性,待蒙古大军依托极为简易的攻城梯登上城墙之时,伏兵突然杀出,将蒙古军赶下城去,而且并不摧毁他们的攻城器械。 贵由见攻城器械未坏,以为只是守军临死前的反扑,于是命令手下继续用这些简易的器械发起进攻,却始终无法突破城墙上斡罗斯士兵的防守。 不得不说,贵由这哥们不仅犟,而且还是个死心眼,大军死了一批又一批,依然继续坚持进攻,最后竟然打了四十多天还未破城。 在听到前线奏报的那一刻,拔都都要疯了,三万精锐的蒙古大军进攻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城,竟然四十多天都没能攻下,于是传令给后面掠阵的不里,命他也率军前去支援。 不里得令,率本部的三万兵马也冲到了科泽尔斯克城下与贵由会合,两军以六万人马又日夜不停的攻了一个礼拜才将这座弹丸之城攻下,城中的守军誓死不降,全部壮烈牺牲。 他们用勇气与生命向世人证明了蒙古人并非不可战胜,坚定的信念往往比坚硬的城墙更有用! 拔都在攻下这里之后亲自率军看了整座城池,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仅凭着破旧的城墙与这些微不足道的守军就能抵挡住远超于他们十数倍的蒙古铁骑,一定是恶魔给了他们力量!于是,拔都将科泽尔斯克命名为“邪恶之城”。 因为在科泽尔斯克城下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此时的天气已经完全转冷,预定的作战计划已经无法实现,拔都于是决定大军暂时休整,待春暖花开后再行兵戈之事,同时也为了庆祝第一阶段作战任务的圆满完成,他便将所有的领军将领和王公贵族们召集起来,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宴会。 在宴会上,作为主帅的拔都自然要讲几句,他先是回顾了一下这一年多的征战生涯,极大的肯定了在场诸位的功劳与辛苦,同时还对接下来的作战进行了一番展望,而后主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给在座的众人打了个样。 但贵由此时却不乐意了,因为蒙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宴会上一定是权势最高的那个人才能先行举杯,自己身为蒙古帝国的太子,身份比你一个杂种的后代强多了,即使你是外军主帅,但我也同样是内军主帅,凭什么你要先致辞喝酒? 与他抱有同样心态的还有察合台汗国的不里,身为察合台的长孙,他坚决地继承了对于术赤一脉的敌视,率先叫嚣道:“拔都你不过是跟我们同样的身份,凭什么能够先饮酒?我真想将你这个长胡子的娘们踹上几脚。” 贵由也将杯子扔到地上,站起来喊道:“没错,咱们把这个背着弓箭的娘们前胸射烂吧!” 二人一边喊着一边在宴会上大闹,最后还是蒙哥与速不台二人出面才将贵由拉走,而不里则被他的叔叔拜答儿拽回了自己的营地。 不过俩人这么一闹,宴会自然也办不下去了,众将领悻悻而散。 事后拔都越想越气,贵由和不里简直欺人太甚,但同为蒙古贵族又不能直接兵戎相见,拔都于是修书一封,连夜派使者去向窝阔台“告状”! 窝阔台看了拔都的信后,顿时怒不可遏,口中大骂道:“这个不自量力的东西,是听了谁的话才敢辱骂他的兄长?简直就是畜生!” 由此开始,窝阔台心中对于贵由极为不喜,甚至萌生了要将贵由的太子之位废掉的想法。 第40章 名将孟巩 但虽然窝阔台对贵由十分不满,可此时针对南宋的战事正紧张,窝阔台也无暇去顾及子侄们的纷争,只是派使者去西征军大营中狠狠地训斥了贵由一番,却引起了贵由更加强烈的不满,认为拔都打小报告的行为十分令人不齿,于是二人矛盾更加严重。 在蒙古攻宋的三路大军中,东路军是最先打开局面的,口温不花率领的蒙汉联军六月份刚刚出发,七月份就占据了南部重镇唐州,但这并不是因为蒙古大军骁勇善战,而是因为唐州城发生了内讧,此时唐州城的守将叫做全子才,就是那个妄图收复三京但却被蒙古大军撵出了汴梁城的全子才。 此人在第一次失败后就被宋理宗降了一秩的俸禄,与他同样待遇的还有“端平入洛”的主谋赵葵,至于在洛阳战败的徐敏子则是被削了三秩的俸禄,被围点打援的杨谊更惨,直接被罢官回乡。 全子才本来没什么希望东山再起了,因为他在朝中没有什么好帮手,同样被削秩的赵葵之所以能起复为江淮制置使,继续统领一方军马,那是因为他哥哥赵范也是朝中重臣,帮他推卸了责任,这才保住了赵葵的官职。 但正所谓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全子才也有自己的门路,而且这个门路跟一个女人有关。 这个女人就是宋理宗的亲妈,史称“慈宪夫人”全氏。 全子才就是全氏的族人,而且还是关系比较亲近的那种。 宋理宗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自己的亲妈开口了,全子才就算再没能力也得给安排个位置呆着,但全子才偏不,他或许是领兵打仗上了瘾,非要继续领兵。 宋理宗也很无奈,于是只好让他去唐州督战,主要负责粮秣供应,作战方面则由唐州军马统制郭胜负责,但全子才到任之后十分瞧不上郭胜,认为他是从金国投降过来的外人,凭什么指挥一城兵马,这就引起了郭胜的不满,于是在蒙古大军来临之时郭胜突然叛变,全子才自知不敌,于是趁夜弃城而逃,蒙古大军兵不血刃便占领了重镇唐州。 而蒙古大军在占领唐州之后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进攻,蓟州、光州、舒州三城的守将都追随全子才的脚步弃城而逃,于是口温不花下令兵分两路,一路进攻黄州,另一路直扑合肥。 宋理宗现在恨的都想扇自己嘴巴子,这个全子才真是开了一个“好头”,这回就算是亲妈开口也不好使了,在全子才逃回了临安之后将其贬为庶民。 但贬为蚂蚁也没用啊,蒙古人可不管你内部那些弯弯绕绕,一路上横冲直撞地朝着江淮腹地杀了过来。 宋理宗急忙委任资政殿大学士曾从龙为枢密院使,负责督师江淮所有兵马;又委任端明殿学士魏了翁为同签枢密院事,督师荆襄所有兵马。 这两个人可谓是朝中重臣,曾从龙当初入朝之时还曾是状元,宋理宗也给予了他们极大的权力,但他没想到的是,曾从龙在到任后没多久便死了,于是宋理宗干脆让魏了翁一起管理,魏了翁也尽心尽力,亲临前线视察,罢免了一批贪生怕死的将领,又提拔了一些善于作战的猛将,还加强了士兵们的训练,屯储了大量物资以备作战,可宋廷内部的主和派不愿意看到魏了翁等主战派得势,便疯狂地在宋理宗面前进言,于是仅仅过了一个月魏了翁便被召回朝中。 但魏了翁这么一走,襄阳城内便彻底乱套了,因为此时的襄阳城中的军马分为两股势力,一股是“南军”,也就是南宋本土的兵马;另一股则被称为“北军”,这部分人大多是在金国灭亡前后投降过来的金国降将,因为南宋朝廷对他们不是很信任,于是便他们都布置在了对抗蒙古的第一道防线前;可前线各制置司也看不上这些投降过来的军将,对他们严加提防并且百般刁难,“南军”的作用其实就是为了监视他们,防止他们作乱,那个在唐州叛逃的郭胜就是北军中的一员。 但北军也不傻,南宋朝廷这样的态度让他们十分心寒,很多人都对宋廷心存怨恨,就情况即将失控的关键时刻,魏了翁来了,他到来之后一改对于北军的看法,不断游走于南北军中进行调解,让这种内部对立的形势稍微缓和了一点,但魏了翁被召回后,南军的将领又恢复了对北军的敌视和提防。 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此时的襄阳城内犹如一团尚未被引燃的炸药,只需要一个火星就可以发生天翻地覆的兵变。 这颗火星是由京湖安抚制置使赵范引燃的,他虽然比他弟弟赵葵那个草包好一些,但也没高明多少,在听说郭胜叛逃的事件后,他担忧前线的北军人马过多,一旦发生叛乱不好控制,竟打算将北军将领赵祥及他手下的几千名士兵坑杀,这个消息传出后,整个北军顿时炸了锅,赵范生怕激起所有北军的兵变,于是急忙出面澄清,并将赵祥调往邓州担任守将,不过却派了南军将领呼延实率数千军马同到邓州屯驻,并且不受赵祥管辖。 这样的举动让北军彻底失望,在蒙古大军兵临邓州城下后,赵祥便直接开门投降。 赵范由此对北军更加不信任,甚至准备让屯扎在襄阳城内的北军尽皆出城,去与蒙古大军正面决战。 此时的襄阳城内北军领军人物是李伯渊,就是那个干掉大汉奸崔立的人,他在私下打听到了赵范的决策后,十分担忧自己的前途,便与其余的北军将领秘密商量对策,最终觉得再呆在襄阳城里必然会死,于是便发起兵变,在城中放起大火,趁乱从东北角突围出去。 南军将领李虎见城中大乱,以为蒙古人杀进城来,本着捞一笔就跑也没人发现的思想,开始率军在城中大肆劫掠,而后带着抢来的财物扬长而去。 蒙古中路军的主帅阔出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知道机不可失,于是立即放弃攻打郢州,率军朝襄阳发起了进攻,赵范自知襄阳城已经不可守,于是便带着残余的军队弃城逃跑。 自此,这座自岳飞手中收复了一百三十余年的襄阳城便落入了蒙古大军的手中,此后虽然一度为士族豪强所收复,但很快又陷落,最重要的是,整座城中囤积的大批器械钱粮也尽皆落入敌手。 而且襄阳城的陷落导致湖广一带再无险可守,蒙古大军蜂拥而入,从宋军的川蜀战区与江淮战区中间拦腰截断,四面出击,将荆襄周围所有的州府尽皆攻破。 在占领了襄阳之后,中路军统帅阔出的声威顿时在蒙古草原上达到了顶点,窝阔台从小就因为贵由体弱多病不太喜欢他,反而对这个能力颇强的三儿子十分喜爱,而且现在贵由与拔都在西征前线闹得水火不容,还没立下任何战功,阔出却在对南宋的作战中闯出了一片天地,由此更是十分喜爱阔出,甚至萌生了想要将他立为皇储的想法。 但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攻下了襄阳城后没多久,阔出突然得了一场重病,很快就死了。 中年丧子的窝阔台悲痛不已,心中觉得对于这个儿子甚是亏欠,思来想去之下,下旨将阔出的儿子失烈门定为继承人。但补偿归补偿,现在的失烈门只是一个孩子,肯定是无法指挥大军作战的,而中路的战事却急需一个统帅,于是窝阔台又下旨,命塔察儿担任了中路军的统帅,负责主持对南宋的战事。 塔察儿继任后,便立即开始继续因为阔出去世而停下的战事,于十月份亲率大军进攻蓟州,宋理宗闻讯急忙命令在黄州驻防的孟珙率军救援,这对“安达”终于要刀兵相见了。 但塔察儿知道孟珙的能力,如果他到来之后,黄州定然不易攻克,反而还容易拖延蒙古大军的进度,于是便率军后撤,同时派麾下大将忒木?率军攻打江陵。(‘?’音同‘歹’) 江陵城就是今天的湖北荆州,自古以来便是兵家重地,也是长江中游最重要的军事要塞之一,自从襄阳失守后,南宋京湖制置司便将官衙搬到了这里,若此处被蒙古人攻下,则可西攻巴蜀,南下湖湘,东面也可以威胁到江淮腹地,所以在得知了蒙古大军来袭的消息后,宋廷上下都要疯了,宋理宗更是连下三道旨意命沿江诸城及淮西制置使派兵增援。 可援军这么多,必须要有一个能够统筹大局的统帅,于是宋理宗想到了孟珙,但孟珙官职不高,宋理宗又担心他无法服众,于是便征求朝中其余人的意见,谁知他们竟然一致推荐了孟珙,(“众谓无逾珙者”)这下宋理宗放下心来,命令孟珙暂为各路援军统帅,负责江陵城的防御作战。 孟珙本人就是枣阳人,蒙古大军若攻破江陵,自己的家乡肯定也难逃灾祸,于是在接到命令后,急忙率军朝江陵城赶去。 这时的蒙古大军正在长江北岸的枝江等地编造木筏,同时又向周边各地征集船只准备渡江作战,还将汉人军队中原本的水军都挑了出来加紧训练。 孟珙率军赶到后,发现江对岸的蒙古大军营寨连成一片,声势浩大,兵马总数远超己方,于是便故布疑计,每日白天命令麾下军马变换衣服颜色和旗帜,假装援兵不断前来;晚上则命令将士们沿江边一字排开,举起火把,延绵数十里以壮声势。 蒙古军不知宋军虚实,果然上当,孟珙趁机率军夜渡长江发起进攻,连破蒙古军营帐二十四座,抢回被俘百姓两万多人,同时将他们的渡江器具等物品焚毁殆尽。 渡江的船没有了,总不能游过去吧,蒙古大军无奈之下只好撤退,江陵城暂时得以保全,孟珙也因此被封为京湖安抚副使,统领京湖和江淮地区的战事。 1237年冬,蒙古大军再次南下伐宋,塔思率军进攻光州,口温不花则率领汉军万户张柔率军攻打黄州,因为此处江面狭窄,利于蒙古大军渡江,所以算是江淮战区中比较脆弱的一个点。 在刚刚抵达黄州城西的大湖之时,张柔便率本部的汉军兵马发起了突袭,夺取了宋军大批的船只,并兵分两路,自己率大部军马从正面发起进攻,小部分军队则乘船而下从背后配合主力夹攻黄州。 但就在他们航行在江面上之时,突然发现远处来了一支宋军的船队,原来是孟珙收到了黄州危急的情报,亲自率军前来支援,两军在江面上不期而遇,孟珙率先发起进攻,以艨艟打头,斗舰押后的阵型直接冲散了蒙古军的船队,突进了黄州城中。 黄州本来就是孟珙经营许久的大本营,城中将士和百姓听闻他前来救援,口中高呼:“吾父来矣!” 孟珙进城之后第一时间便斩杀了一批畏战的士兵,而后命令大军出击,发挥宋军善于水战的优势,将蒙古水军打的大败亏输,还俘获了大小战船二百余艘。 口温不花哪受的了这个气,水战打不过还不会打陆战么? 于是派兵从东侧绕道,准备偷袭水军驻扎的东堤,切断黄州城与水军之间的联系而后各个击破,但孟珙早已洞察了他的想法,早就派了一支兵马前去东堤进行防御,保住了水军营地。 口温不花两次绕道偷袭均不成攻,无奈之下只好朝着黄州城正面发起进攻,两军激战数日,蒙古大军依旧不能破城而入,反被孟珙派出的死士袭营搞得疲惫不堪。 于是口温不花又将征召的西域签军与西夏签军都喊了过来,配合着火炮之利再度朝城上发起猛攻,但宋军依然死战不退,蒙古大军依然不得寸进;于是口温不花又生一计,命手下工匠在大军攻城之时趁机凿墙,准备从城墙根部凿出大洞进入城内。 但孟珙不慌不忙,让城中的百姓一齐上阵,日夜赶工,在他们凿墙的位置里面又加盖了一道城墙,当蒙古大军苦战几日后终于挖开了城墙后,里面竟然又是一堵墙。 是墙也没招了,往里继续干吧,毕竟是刚盖好的墙,或许没那么结实,总要比外墙好打一些;但攻城的蒙古大军却没注意到,就在这道新城墙下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坑底密密麻麻矗立着削尖的木头和竹签,待他们刚一踏入便落入陷阱之中,被扎了个透心凉。 这下口温不花算是彻底没脾气了,但却依然不甘心,命令投石车与火炮夜以继日地朝城上狂轰乱炸,整座黄州城城墙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完整的塔楼,但孟珙依然在坚持,因为他知道,自己每拖住蒙古人一刻,就有一个地方的百姓能免受灾祸。 终于,口温不花坚持不住了,于1238年春天率军转攻安丰,又被安丰知州杜杲配合前来支援的池州都统吕文德合力守御了下来,只好悻悻而退。 孟珙再一次获得了胜利,宋理宗闻捷后大喜,封他为京西湖北制置使,节制荆襄战场的所有军马。 第41章 猛将辈出 其实在蒙宋战争的初期,南宋这边还是有很多猛将的,孟珙只能算做其中一个,刚刚打赢了安丰保卫战的杜杲和吕文德也算,其中这个杜杲比孟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1238年9月,窝阔台命大将察罕率军进攻庐州,意图占据这里后在巢湖之中训练水军,以突破长江的封锁。察罕将手下所有兵马尽皆带出,又征召了汉军以及一批西域签军,号称八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朝着庐州杀来。 此时的杜杲已经66岁了,本想告老还乡,但因为守卫安丰有功被宋理宗拒绝了他的退休请求,将其升职淮西制置副使。 值得一提的是,淮西制置副使的衙门就在庐州城内。 蒙古大军在抵达之后,立即便发起进攻,察罕为了防止宋军前来增援,命工匠环绕庐州城修建了一座长达六十里的土墙,杜杲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派兵出击将土墙捣毁。 蒙古大军又用火炮配合投石机朝城内倾泻巨石和炸药,杜杲则自己设计了一种箭楼,能紧贴着城墙外侧搭建,上面还有木制的实心窗户,打开后即可朝外射箭,而后在木楼旁边又架设了炮楼,将火炮置于其上朝城外的蒙古大军射击,炮楼与箭楼之间用横木连接,还可以互相支援。 这两种楼都是用实木搭建,施工难度低,杜杲一下就做出了上百座,将整个庐州城外墙都围了起来,蒙古军面对着这样的防御工事根本无法靠近,想要用投石机砸毁这些工事,但射程却不如居高临下的宋军火炮,他们的攻城器械还没贴近就被炮弹击毁。 连着打了好几日,蒙古大军都未能突破庐州城的防线,察罕自知再继续打下去只会打成消耗战,于是率主力先行离去,转道东进,后军则缓慢后撤,为大军压住阵脚。 但身为一代名将,杜杲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知道久攻不下之后蒙古大军必然会退,于是提前命吕文德率一支兵马扼守淮河,但却主动放蒙古主力过去,单单堵截这支后卫军;而后又命其子杜庶藏于半途险要之处,等后卫军从这里过时给予痛击,同时派出两员骁将率二百名敢死队员,趁蒙古后卫军退却之时从后方发起突袭,蒙古后卫军不乱,被宋军追杀出去数十里。 此战之后,杜杲又被升为淮西制置使,并且在第二年再一次打败了来犯的蒙古大军,并指挥吕文德与杜庶连传捷报27次。 但杜杲此人最牛的不是这些战功,他是一个发明家,而且是一个军事发明家。 在对抗蒙古入侵之初,杜杲就发明了一种平底船,但这个船不是在江河里跑的,它的作用是在壕沟里跑,用途是击杀那些以土填沟的蒙古士兵;除此之外,杜杲还发明过鹅梨炮、三弓弩炮等远程武器;还有一种武器,史料已经查不出来叫什么名,但却非常有用,就是撑起一张大网罩在城墙之上,下面靠近地面的地方插上木头,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弧度,利用网的弹性和网与墙之间的空隙来对那些抛来的巨石或者炮弹形成缓冲,从而减少城墙的损失。 杜杲打赢的这几仗无法让南宋取得决定性的优势,但他的这些发明却使得宋军在守城过程中压力大大减少,增加了他们成功的几率,不得不说是一种极大的贡献。 就在杜杲在庐州与蒙古大军打的你来我往之时,远在湖北的孟珙也不甘示弱,朝着蒙古大军发起了反攻,准备收复襄阳。 公元1238年12月,宋军全面出击,先后收复郢州、荆门等地,蒙古大军本意便不是守城拒敌,而是为了劫掠,看到宋军来势汹汹便开始撤退,不与他们正面交战。 但这就让襄阳城内的守将刘廷美惊惧不已,因为他本就是趁着蒙宋双方都无暇顾及襄阳城的时候偷偷占领这里的,为了保命他还向蒙古上了降书,如果宋军杀过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眼见着蒙古军无意守城,刘廷美又动了小心思,他暗中联系南宋朝廷,表示愿意归顺,还可以在他们攻打襄阳的时候给他们当内应。 于是就在这种情况之下,宋军进展极其顺利,仅用了三个月便收复樊城,而后以重兵包围了襄阳;此时的襄阳城内,在刘廷美的极力劝说下,以襄阳别将刘义为首的诸将也倒戈了,他们将不愿意投降的襄阳副达鲁花赤(襄阳副市长)游显绑了起来,而后开城投降。 但孟珙知道,襄阳城能这么轻易地收复回来,跟蒙古人只抢不守的政策有很大的关系,如果蒙古大军决心守城的话,此次战争的情况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他在襄阳刚刚光复后便立即上书朝廷,请求将襄阳城周边的百姓和降军编为军队,因为他们几乎都遭受过蒙古人的烧杀抢掠,对蒙古的仇恨也更加刻骨铭心,以后一旦面临蒙古大军的反扑,肯定会拼死抵抗,宋理宗也同意了他的计划。 至此,襄阳再次成为了抵御蒙古大军南下的第一道防线。 值得一提的是,负责接管襄阳城防的宋将叫做刘石河,他在看到了被绑起来的游显后觉得是个人才,就将他推荐给了孟珙,孟珙也觉得此人有大能,便将他带去鄂州巡防,但游显此人表面假意归降,其实内心中依然还是忠于蒙古,暗中寻找机会准备逃回北方。 直到有一天,刘石河调防到淮北,临行之前来拜见孟珙,游显趁机便提出要跟刘石河巡防淮北,孟珙同意了,游显在走到半路时,趁夜偷偷潜出了营地,一路北逃回了蒙古境内,后来官至荣禄大夫、江淮等处行中书省平章事,于74岁善终。 中路与东路的战事都算得上是互有胜负,南宋虽然略微显现出了一些劣势,但却发掘出了孟珙、杜杲等猛将,也算是一种收获。 与他们两路不同的是,西路的战事惨烈无比。蒙古大军的西路军是由窝阔台的次子阔端率领的,就在他出征之前,耶律楚材亲自找到他,对他说道:“西北之地聚集的都是亡命徒,殿下若想征服那里,就不能用杀戮的办法,必须以招抚为上。” 和他大哥贵由的骄纵不同,阔端此人十分谦逊,对于耶律楚材的话非常赞同,在大军抵达巩昌城外时,便主动停下脚步,没有发起进攻,反而遣使进城劝降。 此时的巩昌守将叫汪世显,是汪古部的人,但他却没有投降蒙古,反而自命为二十四州指挥使,一直替金国戍守边疆,哪怕是此时金国已经灭亡,他依然不降,反而与占据会州的郭虾蟆互相呼应,准备与蒙古大军血拼到底。 面对这样的亡命徒,正常的劝降自然是没用的,阔端也知道,于是在第一次劝降失败后暂时放弃了巩昌,转而攻打会州,待会州城破,郭虾蟆自焚而死后,阔端再一次带兵回到了巩昌城外,第二次派出了使者。 自从知道了会州城传来的消息后,汪世显知道自己独木难支,但又怕蒙古大军四处杀掠,于是便跟随蒙古使者出城面见阔端。 阔端一见到他哈哈大笑,开口问道:“我率大军征讨四方,所到之处无不纳降,你竟敢不降,是什么原因?” 汪世显答道:“臣不敢背主失节。” “金国都忘了两年了,你的主子在哪呢?” “臣所尽忠者,乃二十四州百姓,若殿下不造杀孽,不毁城池,臣愿降。” 这次轮到阔端愣了,他没想到这个面对刀枪剑戟也不皱眉头的亡命徒竟然有一颗如此仁爱之心,也第一次看到了仁慈的力量。 “既如此,汝仍为二十四州总帅,随我征伐宋国,其余所降各州免遭灾祸,为我蒙古帝国子民!” 为什么阔端要干掉郭虾蟆而招降汪世显? 因为他们作用不同。 郭虾蟆虽然勇猛,但他只是一员猛将,蒙古人中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战将;而汪世显及其子孙常年居于此地,所率军马极其擅长山地作战,而且熟悉川蜀边境的情况,招降了汪世显,也就相当于获得了一群山地作战的专家和巴蜀之地的活地图,作用远比获得一员猛将要大。 在汪世显的带领下,阔端一路高歌猛进,十二月攻占沔州,沔州守将高稼战死。 十二月中旬,阔端大军于青野原(今甘肃省陇南市徽县)包围了四川制置使赵彦呐,南宋御前诸军都统制曹友闻闻讯,急忙派兵驰援,从蒙古军手中将赵彦呐救了回来,而后又将军马屯于仙人关来防备蒙古大军南下。 阔端却不再进攻这里,转头去攻打文州,文州守将固守不出,阔端又去攻打阶州,曹友闻又派部将全贵前去增援,阶州坚守一个月后陷落,知州董鹏飞殉国,全贵亦战死。 1236年秋,阔端从大散关出发,攻破武休关,而后深入广元,准备进攻大安,赵彦呐急调曹友闻去大安驻守,但曹友闻认为自己在沔阳(今陕西略阳县)驻守,蒙古大军必然会担心后路被切断,绝对不可能绕过沔阳入蜀;自己如果离开沔阳去救援大安,那就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更何况敌众我寡,以自己手里这么点兵力和远超于己数倍的蒙古骑兵野战必然打不赢。 但赵彦呐此人实在是个大草包,对于曹友闻的见解全然不顾,多次下令让他率军救援,曹友闻无奈之下,只好命其弟曹友万及曹友谅率军疾驰至鸡冠隘坚守,二人到达之后便插满了旗帜,希望能以此迷惑蒙古军,但蒙古军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直接发起了进攻,曹友万身中数创依旧战斗不止。 曹友闻此时也亲率三千精兵进至仙人关下,正好天上却下起了暴雨,曹友闻趁机率军冲杀,与他作战的正是刚刚投降蒙古的汪世显所部,两军在雨中冒死拼杀,鸡冠隘上的曹友万兄弟俩也趁机率军出击,但雨越下越大,宋军基本都是穿棉甲,被雨水打湿后行动极其迟缓,被身穿铁甲的汪世显部兵马杀的血流成河,但此时蒙古援兵越来越多,曹友闻已经无法撤出战场了。 待天明时分,数万蒙古军已经将苦战一夜的宋军残部团团围困,曹友闻仰天长叹:“这都是天意,惟有死战罢了!”于是率军继续冲杀。 汪世显与曹友闻曾是好友,还以良马相赠,曹友闻为表决死之意,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将自己的战马砍死,最终兄弟三人皆力竭而亡。 在曹友闻死后,整个四川便只剩下了驻守在罗山阵地的几千人马,其余诸城几乎毫无防守力量。 与此同时,阔端派出的另一支偏师从阴平出发,攻克宕昌、龙州,还招降了吐蕃酋长勘陀孟迦为首的十余个吐蕃部落,而后率军与阔端会合,两军一起朝成都进发。 十月十八日,阔端率军抵达成都城外,此时的成都城内只有七百守军,但他们却守住了巴蜀人的脊梁,誓死不降,将蒙古大军拦于城下整整两天,守将丁黼力战而亡,在他死后,四川制置司参议王诩又开始招募百姓继续作战。 十月二十四日,蒙古大军破城而入,在城中肆意抢掠放火,王诩此时已经负伤,由一名士兵扶着站在官衙东侧避火,却被一群蒙古士兵发现。 当先的蒙古士兵大声问问:“你是什么人?” 王诩怒目圆睁,开口喝道:“我只是一个小官罢了,但我不能为国解忧也不能让百姓免遭于难,死有余辜,你们快来杀我!” 蒙古士兵们敬重他的忠义,没有杀他,只是让人将他看押起来,但一天之后,府衙不慎失火,王诩趁乱逃走,于柳堤投井自杀。 成都陷落后,阔端命大军四面出击,除赵彦呐率领仅存的一万兵马死守住了夔州之外,整片川蜀大地五十四州尽皆丧于敌手。 天府之国,沦为了人间地狱。 第42章 马踏欧洲 眼见着四川已经闹成了这副熊样,宋理宗这位大哥也坐不住了,于是将我们的救火队员孟珙请了出来,任命他为四川安抚使,前去四川主持军务。 前文我们说过,蒙古人此时的理念还没上升到以统治为主的这个阶段,他们大多时候依然只是只抢东西不占城的,所以四川即便被抢了个底朝天,但城池大多修补一下还能用,根基不算被毁。 孟珙在到任之后大兴屯田,而且顺道将川蜀残留许久的积弊进行了改革,并且奏请朝廷减免赋税以使百姓休息,暂时稳住了川蜀地区的形势。 至此,蒙宋第一次战争暂时便告一段落。在被自己的侄子抢了继承权之后,贵由的心情越发沉重,也没什么精神头打仗了,整天想的就是怎么报复拔都,因为他觉得自己被窝阔台剥夺了继承权就是因为拔都的缘故。 对于他们之间的恩怨,蒙哥却喜闻乐见,在他的眼中,自己父亲拖雷的死与他的三叔窝阔台脱不了关系,而且窝阔台还多次想要瓜分他们家继承的军队与部众,可谓是居心叵测,此时见到窝阔台系内部的权力争夺如此激烈,他自然喜闻乐见。 但拔都却不管那些,在他的眼里,贵由虽然不配当帝国的继承人,窝阔台却是一个好可汗,在他的领导下,蒙古帝国的国力蒸蒸日上,版图扩大了不知多少倍,自己能为他奉献的,唯有忠诚而已。 如何表现忠诚? 自然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可汗的命令。 1239年10月,拔都命贵由及蒙哥率军进攻反叛的阿速部,二人率军前去,却打了整整三个月才平定这里,他们的进展让千里之外的窝阔台很不满,再加上之前贵由与拔都的矛盾,于是在入秋时分,窝阔台便下旨令二人率本部军马返回草原。 1240年,经过长时间休整的拔都再次率军出发,进攻斡罗斯大地上最后一个国家——诺夫哥罗德公国,一路上大军势如破竹,接连摧毁了别列阿思剌洼与契尔尼果瓦两座城池,兵锋直指乞瓦城下(今乌克兰基辅)。 在乞瓦城外,拔都依然坚持着他家的优良传统,遣使进城劝降。不得不说,给术赤家族的人当使者,实在不是一个好工作,这位使者一进城就被守城大将给杀了。 常言道:“队友祭天,法力无边”,在献祭了自己的使者后,拔都开始下令大军攻城,仅仅几日便将这座斡罗斯境内的大成给夷为平地。 但没抓住那个跟他们作对的基辅大公,拔都十分不高兴,于是率军继续西进,一直打到加利西亚,攻陷了弗拉基米尔沃伦斯基城(今乌克兰西北部),基辅大公连最后的根据地也失去了,于是便向西逃跑,流亡到了匈牙利境内。 但他这一跑,整个第聂伯河西岸的土地便尽皆落入了蒙古人的手中,拔都将这些地方的小公爵们都集中了起来,告诉他们土地已经归属于蒙古,让他们为自己耕种,同时还要提供各种农产品。 这些公爵虽然名义上叫公爵,但他们的财富规模扔到此时的中原也就相当于是个大地主,手里也没有什么兵马,面对着强大的蒙古骑兵,只能选择屈服。 1241年春,拔都与速不台率军进攻匈牙利,同时命拜答儿与兀良合台(速不台之子)率军攻打孛列儿(今波兰),用来掩护自己的侧翼。 此时的波兰境内正在进行内乱,自从波兰王波列斯拉夫三世死后,他的四个儿子便开始为了登上王位内斗,最后共同拥立了年幼的波列斯拉夫四世(三世的曾孙),但仅仅只让他管辖都城克剌可洼,其余的地盘则由四人瓜分。 这样的国家怎么可能打得过强大的蒙古骑兵,在二月至三月之间,拜答儿率领的蒙古骑兵来去如飞,将整个波兰内部搞得鸡飞狗跳。波列斯拉夫四世哪见过这种场面,仓皇逃出了克剌可洼城,跑到莫拉维亚的一所修道院中避难。 面对着这样的对手,蒙古大军轻而易举地便攻陷了克剌可洼,而后将这里纵火焚烧,而后杀入了西里西亚公国境内(今波兰南部至捷克北部),西里西亚大公亨利提前得到了消息,于是从都城不勒思老撤离(今波兰布勒斯劳),跑到列格尼资城集结军队(今波兰列格尼卡),同时还招揽了逃亡过来的波兰残军,又拉来了一支日耳曼条顿骑士团,共计三万人分为五路朝着蒙古骑兵发起进攻。 拜答儿闻讯大怒,还没有任何一支骑兵敢于从正面迎战蒙古铁骑,哪怕是条顿骑士团也不行,于是便舍弃了不勒思老,也兵分五路朝着列格尼资城杀来。 四月九日,两军正面相遇,随即展开激战,波兰联军被蒙古人彻底碾碎,战场上血流成河,亨利大公被杀;在打扫战场时,由于尸体实在太多,拜答儿下令从尸体上割掉一只耳朵用来计数,这些耳朵足足装了九个大包裹。 此战之后,整个欧洲都被震惊,他们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蒙古人带来的威胁,这种压迫感让他们如芒在背,于是众多贵族便开始给教皇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二世写信,请求他们出面整合全欧洲的军队来对抗蒙古人,但对于他们的请求,教皇表示只能祈祷上帝降下天谴;腓特烈二世则忙于攻打意大利,表示要灭了他们之后才能有精力去对付蒙古人。 与波兰大军一触即溃不同,匈牙利王国还是有些战斗力的,匈牙利王别剌四世在位五年,手中兵马不少,面对着来势汹汹的蒙古大军,他自认为有一战之力,于是便开始调兵遣将,集结了六万大军从首都佩斯主动出击(今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 蒙古的先锋官正是老将速不台,在看到匈牙利军人数不亚于己方后,便主动示弱,率军后撤,做出不敌的假象来迷惑他们。 别剌四世见状,认为蒙古大军不过如此,便率军尾随,一直追到塞约河畔方才扎营。 但别剌四世也不是草包,他认为如果再继续追下去,蒙古人很可能会在他们渡河至半时突然出击,于是便在塞约河西岸扎营,并派出了一千名士兵去把河中的大桥。 按正常来说,别剌四世的这番安排也算是非常谨慎,没什么大毛病,他既没有贸然出击,也没有畏缩不前,而且还预留了一千人守桥作为预警、但他错就错在低估了蒙古人的战斗力,而且这可能也是全世界最后一次低估蒙古人的战斗力。 一千人,在蒙古大军的眼中连个屁都不算。 当天晚上刚刚入夜,蒙古大军便兵分两路,速不台率军从塞约河下游水深之处结筏渡河,准备绕到匈牙利军后面进行偷袭;为了掩护他的行动,拔都也派出了一支小队佯攻大桥上的守军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匈牙利人不知是计,在桥头多次打退了蒙古军的进攻,他们以为蒙古人也不过如此,只要守住桥头他们便无计可施,殊不知后面有一支骑兵正悄悄朝他们的后路包抄过来。 黎明时分,速不台终于渡过塞约河,绕到了匈牙利军的背后,并且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拔都等这个信号等的都要望眼欲穿了,见状急忙发起了进攻。 蒙古勇士们!让这群蓝眼睛的匈牙利人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吧! 面对着认真起来的蒙古铁骑,桥头的一千名守军连预警信号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全部歼灭,而后拔都与速不台两军合攻匈牙利大营,匈牙利人措不及防,仅仅几十分钟便宣告崩溃。 但拔都也知道如果这么多敌军做困兽之斗的话,己方也容易受到极大的损失,于是便采用围三阙一的战术,故意留下了一条路给他们逃走。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必死的时候,哪怕是再懦弱的人也会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但如果得知了还有活路之后,他们的勇气又会烟消云散。 此时的匈牙利军就是这个情况,当发现终于有一条路的前面不是面目狰狞的蒙古人和滴血的马刀时,他们彻底崩溃了,纷纷夺路而逃,殊不知踏上的却是一条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不归路。 此一役,匈牙利王别剌四世只身逃走,六万大军全军覆没。拔都趁势率军进攻,攻占了匈牙利首都佩斯,尽屠城中居民,而后放火焚烧。 至夏季到来之时,蒙古大军已经将战火燃到了多瑙河东岸,将周围的所有城市尽皆洗劫,先锋部队甚至抵达了奥地利首都维也纳城下,但被奥地利公国与波西米亚王国联军拦住,于是便退回了多瑙河大营。 除此之外,拔都还命令合丹(窝阔台六儿子)率军追杀别剌四世,别剌四世先逃到了奥地利,而后又流窜到克罗阿惕境内(今克罗地亚),但蒙古大军尾随其后,攻入克罗阿惕首都扎格列卜(今克罗地亚首都萨格拉布),别剌四世又逃到了达尔马提亚(也在今克罗地亚境内),蒙古大军穷追不舍,一路上又攻陷了斯帕剌托、迦塔罗等城,别剌四世无奈之下只好继续南逃,一口气跑到了地中海中央的一座小岛上。 但就所有人都以为蒙古人的马蹄即将踏破整片欧洲大地之时,蒙古大军突然撤退了,而且是匆匆忙忙地撤退,大批沉重又不易搬动的财物被他们仍在了地上,行动迟缓的奴隶就地处决,只携带着必要的粮食和便于携带的战利品。 但此时的欧洲各国也没有心思去探讨为什么蒙古人突然撤退,因为他们也无力展开追击,于是双方开始休战,蒙古第二次西征就此结束。 双方的休战使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窝阔台没松气。 为什么? 因为此时的窝阔台身体已经快不行了,他要是一松气怕是就再也呼吸不着空气了。 窝阔台之所以才五十多岁就要完蛋,跟他的生活方式有很大的关系,他的生活理念就是及时享乐,对此他还曾说过:“这人世一半是为了享乐,一半是为了英名。当你放松时,你自己的束缚就放松,而当你约束时,你自己就受到束缚。” 俗话说的好,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很不幸,窝阔台两样都占了。 在灭掉金国之后,窝阔台觉得大事已成,于是便不再亲自领兵出征,而是让手下的诸王及将领征伐四方,他则在营帐中日日笙歌。 不过长此以往,他的身体都被酒色所掏空,而且还经常酒醉后不理政事,于是耶律楚材便想了一个办法,他找人打造了一个铁质的酒槽,然后将烈酒注入其中,没过几日,铁槽就生出了一层斑驳的铁锈,耶律楚材便拿着这个酒槽去觐见窝阔台。 窝阔台见他举着一个坏掉的酒槽进来,不知何意,好奇地问道:“长胡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耶律楚材将酒槽举到他面前说道:“这铁被酒所浸泡,所以才被腐蚀成了这样,人的五脏六腑远远不如铁坚硬,日日饮酒哪能有不损伤的道理呢?” 窝阔台恍然大悟,于是便开始自己控制饮酒,但时间不长就又恢复了常态,日日饮酒不辍。 有了美酒相伴,美人自然也少不了,窝阔台曾下令全国的婚丧嫁娶暂时停止,超过7岁以上的女子必须入宫选秀,用以充实自己的后宫;斡亦剌部听说这个消息后,急忙将部落中的女子在族内进行了婚配以防止她们入宫,甚至出现了女方主动把女儿送到男方家里的情况,但这却引起了窝阔台的极大不满,于是他下令怯薛军出击斡亦剌部,将部落中已出嫁的少女从夫婿家里追回,最终将四千名斡亦剌少女聚集在一处,让士兵在空地中当场糟蹋他们,还必须让他们的父兄丈夫站在原地观看,且不让他们哭泣与反抗;在惨无人道的折磨过后,他又下令将未被折磨死的人送往妓院和军中。 真是造孽啊! 第43章 粉墨登场 1241年二月,窝阔台准备外出狩猎,耶律楚材夜观天象,以太乙之术推算,得出了不详的结论,于是急忙进宫劝谏,窝阔台却丝毫不以为意,身边的近侍也附和道:“不骑射,无以为乐。” 在游猎归来的当晚,窝阔台又是把酒狂饮,第二天早上便彻底起不来了,随行的乃马真皇后便召太医前来诊断,这个太医也不知道怎么混到这个位置上的,一顿折腾之后得出了一个脉象已绝的结论。 大家听完这番话之后,本来都要给窝阔台准备后事了,但此时窝阔台竟然醒了过来,耶律楚材趁机上前再次劝谏,果然取得了不错的成果,窝阔台暂时戒酒戒色,休养了几十天之后身体逐渐开始恢复。 但在这期间,窝阔台只是安心养病,并不理政,于是便给了随侍他的乃马真后一个机会,这个女人开始逐步接触国家政事。 这一接触不要紧,乃马真后竟然深深地迷恋上了这种感觉,试想一下,当你的一支笔轻轻落下就能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生死,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所以说,在权力的面前,什么亲情、爱情、友情都是扯淡,无数的人为了一丁点的权力前赴后继,乃马真后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讲到这里,让我们来详细了解一下这个女人吧。 姓名:乃马真·托列哥那 民族:乃蛮部 年龄:不详 身份:窝阔台第六斡尔朵皇后,简称六皇后或乃马真后 据记载,乃马真后是乃蛮部远近闻名的大美女,曾经被乃蛮部首领许配给蔑尔乞部的首领脱黑脱阿之子忽都为妻,在蔑儿乞部被灭之后,她凭借着过人的姿色与八面玲珑的个性博得了铁木真的欢心,被赐给窝阔台当妃子。 在窝阔台即位后,她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皇后之一,并且给窝阔台生了五个儿子,被剥夺了继承权的贵由和英年早逝的阔出都是她的孩子。 但即便乃马真后给窝阔台生了一堆孩子,窝阔台和乃马真后之间的关系依然不是爱情,只能算是弱势群体对于强权的依附,这种关系在窝阔台身体健康时自然没什么问题,可窝阔台一旦出了问题,就会显现出极大的危机。 就在窝阔台养病的这段时间里,一个叫做奥都剌合蛮的人粉墨登场,这个人就是前文中那个以高价“扑买”了税收的那个商人。 而这次他的身份不仅仅是商人了,他还是乃马真后的姘头。 在这之前,奥都剌合蛮通过镇海的关系进入了窝阔台的视线,并且通过手中的财物大肆结交内廷后妃及朝中将领,很多人在收受了他的贿赂后都开始帮他说好话,这也就使得他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而且此人能说会道,很得窝阔台的欢心,到后期甚至可以随意出入窝阔台的大帐与,窝阔台每次宴饮,他都陪着喝到最后。 但奥都剌合蛮做这些可不是因为他多么忠君爱国,他是为了利益,在获得了蒙古帝国内部的信任后,他开始撺掇这些王公贵族们将掠夺来的财富都交给他打理,他每个月会给他们高额的利息,而这些钱他一部分用于经商,一部分投入到中原和西域去放高利贷,称之为“斡脱钱”;蒙古贵族们获利后,对他更加满意,于是在别人面前提起奥都剌合蛮时更是赞不绝口,时间一久,上至内宫后妃及诸王、公主,下至朝廷将领、达鲁花赤,都将钱财委托给他打理,并通过自身的权势为他保驾护航。 可这就坑苦了那些借钱的人,因为高额的利息导致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奥都剌合蛮也毫无慈悲之意,让手下暴力催债,当街伤人、抢人妻女之事屡见不鲜。 不仅如此,有些地方因为多年战乱,百姓贫苦,没有税收,便以官府的名义向奥都剌合蛮借了高利贷,却因为偿还不上,被奥都剌合蛮派去的追债人抢占了官衙。 这就引起了耶律楚材与牙老瓦赤二人的不满,此二人一直秉持着与民休息,增强国力的治国理念,耶律楚材执掌中原,牙老瓦赤负责西域,二人刚刚推行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政策,却被奥都剌合蛮如此乱搞,导致整个社会动荡不已,于是二人便向窝阔台上书请求追究奥都剌合蛮的罪责。 可二人虽然位高权重,但奥都剌合蛮朝中也有后台,经过一众王公贵族的求情,此事所以最后不了了之,窝阔台用国库的钱来偿还了官府的借贷,而这些钱又流入了皇室内部的腰包。 但他又是如何跟乃马真后勾搭到一起去的呢? 原因很简单,在他最早入朝之时,无法直接登门行贿,于是便用钱收买了这些王公贵族的身边人,让他们给自己牵线搭桥,从而与他们的主人取得联络。 也就是在这时,奥都剌合蛮认识了乃马真后最信任的奴婢法玛提。 这个法玛提本是一名奴隶,而且还是一名从西域发配回来的俘虏,但她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一个奴隶,在来到了蒙古都城之后,她努力奋进,积极寻找各种机会获得曝光度,最终引起了乃马真后的注意,她便顺水推舟搭上了乃马真后这艘大船,并一步步成为了她最信任的人。 奥都剌合蛮本意是想通过法玛提来接近最受窝阔台宠爱的乃马真后,但却与法玛提二人勾搭到了一起,并在她的引荐下成为了乃马真后的入幕之宾,二人常常趁着窝阔台不在的时候厮混到一起。 可怜窝阔台,身为一国之君,却被自己的爱妾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1241年十一月,时值隆冬,窝阔台身体已经好转许多,便又将耶律楚材的劝谏丢到了脑后,率怯薛军外出游猎,晚上则在行营中大开宴会,临幸歌姬,整夜整夜地狂饮。 有句俗话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因为窝阔台大病初愈,本应继续休息,可他却偏偏不长记性,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于是在一次与奥都剌合蛮彻夜畅饮之后,第二天早上窝阔台便中风了,口歪眼斜,连话都说不出来。 内侍急忙召太医前来问诊,却终究无力回天,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窝阔台的病情便急剧恶化,最终死在了行营之中,时年56岁,庙号元太宗。 作为一个承上启下的君主,窝阔台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领导人,在他执政的这十三年中,他稳固了蒙古帝国的统治,并将其从游牧制正式带入了封建集权制度之中。 对内,他广施仁政,与民休息,颁布了一系列恢复民生的政策,同时打破阶级固化,加强了汗权的地位,并任用了许多汉人与其他民族的人进入朝堂,这为蒙古帝国后来的强盛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对外,他灭亡了金国,发动了对南宋的战争,还将版图一直扩大到欧洲,为自己的子孙后代创造了良好的生存环境,让整个世界听到蒙古人的声音都瑟瑟发抖。 他不算是一个残忍的暴君,但也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滥好人,他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却看不住自己的妃子红杏出墙;他让无数百姓惨死于马刀之下,却也因贪图酒色而失去了生命。 曾被朱元璋誉为“明朝开国文臣之首”的宋濂在编写《元史》时曾这样评价他:“帝有宽弘之量,忠恕之心,量时度力,举无过事,华夏富庶,羊马成群,旅不赍粮,时称治平。” 他,是窝阔台,一个胸怀大志却又喜爱酒色的人,他的故事至此结束。 窝阔台的死,在蒙古帝国内部顿时引发了大地震,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该由谁来继承汗位,乃马真后便主动邀请耶律楚材商讨此问题。 耶律楚材知她心中所想,本不想来,却又碍于身份不得不来。 一见到耶律楚材,乃马真后便开口问道:“先生在朝中德高望重,可汗刚刚驾崩,您看让谁继位比较好?” 耶律楚材推脱道:“臣乃外姓臣子,不敢参与这等决策大事。” 乃马真后又问道:“先帝在世之时,曾经立失烈门为继承人,但失烈门现在年龄太小了,根本没法担起一国之君的责任,贵由现在正随军西征,尚未归国,先生说该如何是好?” 耶律楚材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既然可汗有遗命,我等作为臣子自当遵守,不可擅自更改。” 可他的话音还未落,乃马真后身侧的屏风后面突然钻出来了一个人影,正是奥都剌合蛮,他冷冷地看着耶律楚材,大声说道:“长子如今未归,皇孙又如此年幼,为什么不能请长子的母后临朝称制呢?” 一见到他,耶律楚材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了,但却没有屈服,只是淡淡地回应道:“此事还是谨慎为妙,不可擅自觊越祖制。” 二人见他如此油盐不进,只能对他怒目而视,耶律楚材不为所动,躬身告辞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营中。 耶律楚材的态度让乃马真后意识到,朝中恐怕不会有多少人支持她摄政,于是便以诸王未归王廷,无法召开库里台大会,而且失烈门岁数太小为由,在一众近侍的拥护下执行了“夫亡妇继”的蒙古族传统,由自己暂时担任监国。 但即便是“夫亡妇继”也要由窝阔台的长妻孛剌合真皇后继承,但因为孛剌合真皇后无后且早逝,乃马真后便以长子之母的身份暂时摄政。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铁木真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打败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开创了不世的伟业,但却在去世十几年后,被曾经的仇敌后裔执掌了她所建立的帝国。 其实乃马真后之所以坚持要掌权,就是为了让他的大儿子贵由继承汗位,与窝阔台不同,乃马真后十分疼爱贵由,甚至远甚于疼爱其他子女,早在窝阔台决定要罢黜贵由,转而改立失烈门的时候就一直劝说窝阔台,但最终未能成功。 此时窝阔台暴毙,乃马真后自然而然地开始执行自己的计划,但她知道,自己临朝摄政肯定会引起许多皇室子弟的不满,而在这些人中,实力最为强大的就是拖雷派系的人马。 于是乃马真后在临朝称制的第一时间便派人带着重礼前去拖雷部的驻地,主动拜见拖雷的遗孀索鲁禾帖尼。 索鲁禾帖尼本不想收下这些礼物,但他的四儿子忽必烈却劝她将礼物都收下来;索鲁禾帖尼不解,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忽必烈答道:“母后不愿收下乃马真后送来的礼物,无非是认为她借着咱们的名号去收拢诸多宗室亲王,影响以后我们兄弟称汗罢了,但如今贵由未归,我们不可以轻举妄动,不如暂时稳住他们,看日后的形势再做决断。” 索鲁禾帖尼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便同意了他的建议,收下了乃马真后送来的财物。在稳定了拖雷一系的人马后,乃马真后便开始正式执掌国家大权,他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奥都剌合蛮任命位相国,同时还带着他与法玛提等人准备解除窝阔台委任的一些权臣的职务,然后换成服从他们命令的自己人。 这些人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镇海。 按理来说,奥都剌合蛮是通过镇海的关系才进入到朝堂之内的,为什么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呢? 其实说来也简单,奥都剌合蛮与镇海之间本身没有什么仇怨,但镇海却曾经得罪过法玛提,两人之间有旧隙;而且乃马真后刚刚上台,镇海所拥有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不把他搬走,乃马真后无法随心所欲地发号施令,所以想要除掉他也就在情理之中。 可镇海沉浮于宦海这么多年,岂能不知道乃马真后他们的图谋,早在乃马真后称制之时就预感到了不妙,于是不等他们下手,自己便提前离开了汗城,一路向南去投奔了阔端。 手握重兵的阔端自然不愿意看到如此重臣受到乃马真后的迫害,于是便暂时收留了他,并拒绝了乃马真后将镇海押送回京的要求,乃马真后无奈,只好作罢。 第44章 一代名臣 在解决了镇海这个心腹大患之后,乃马真后又瞄准了耶律楚材与牙老瓦赤二人。 可耶律楚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作为铁木真留给窝阔台最重要的的政治遗产之一,他在蒙古帝国内部享有极高的声望,而且他也是所有汉地官员的一个代表,贸然动他肯定会引起朝廷内部的动荡。 所以乃马真后与奥都剌合蛮、法玛提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除掉牙老瓦赤。 此时的牙老瓦赤已经被调往了中原协助耶律楚材理政,但他的儿子麻速忽却接替了他的职务,继续镇守西域,不过毕竟山高皇帝远,麻速忽也没有他爸在西域的根基深厚,根本不用担心他们能闹出什么乱子,所以乃马真后动起手来毫无顾忌。 可牙老瓦赤心里也明白,自己与奥都剌合蛮素来不合,经常为了税收的问题吵架,政治思维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如今奥都剌合蛮搭上了乃马真后,定然会朝自己下手,于是他也效仿镇海,在乃马真后派出抓捕他的人马到来之前便逃出了都城,同样去投奔了阔端。 接连让镇海和牙老瓦赤两个人都跑了,乃马真后气的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心里想着抓不着老的,我还对付不了小的么?于是急忙派人去河中之地抓捕牙老瓦赤的儿子麻速忽。 谁知道麻速忽比他爹还精,直接跑到了拔都的地盘乞求庇护,拔都与贵由势同水火,所以也丝毫没给乃马真后面子,直接拒绝放人,将麻速忽保护了起来。 乃马真后心里这个无奈呀,但威还是要立的,于是她只好随意抓个人来泄愤,管理呼罗珊的长官阔里吉斯就成了那个倒霉蛋;说起这个阔里吉斯,他的故事其实挺有意思的,他是畏吾儿人,却起了一个基督教徒的名字,可他又不是基督教徒,反而是个佛教徒。 他在年轻的时候因为有文化被术赤所赏识,于是命他专门负责教授皇室子弟们学习畏吾儿文字,在这期间他与镇海相识,镇海觉得他非常有能力,又将他举荐给了窝阔台,负责管理呼罗珊地区的内政(今伊朗、阿富汗等中亚国家地区);他也兢兢业业地干活,在刚刚到任之后就立下了法规,禁止蒙古那颜与各级军官横征暴敛,不允许他们随意杀人抢劫,保护了波斯地区的百姓不受侵害。 最逗的是在他治理呼罗珊的期间,他受到了伊斯兰教义的影响,又从一个佛教徒变成了一个虔诚的穆斯林。 但因为他的所作所影响了蒙古贵族们的利益,于是在许多被他挡了财路的蒙古贵族进言挑拨后,他在乃马真后的眼里就成了为她立威的道具。 在杀掉了阔里吉斯后,乃马真后倒也没有胡乱折腾,而是从中书省中选择了一个叫阿儿浑的人去负责呼罗珊地区的行政事务,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个人,则是因为他也懂得回鹘语,同样是西域人,比较了解当地的风土民情,能够更好地为蒙古帝国攫取利益;阿儿浑到任之后却没有横征暴敛,反而继续执行了阔里吉斯的政策,与民休养,完善法令,保护了当地的百姓,而且巧妙地化解了那些贪污的蒙古贵族对他的恶意中伤,最终得以善终。 一次又一次吃瘪后,乃马真后终于艰难地立了威,而后她便将奥都剌合蛮叫到自己的宫中,毫不避讳地与他苟且在一起,除此之外,她甚至还亲自将一批加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交到奥都剌合蛮的手里,允许他在上面随意书写。 耶律楚材闻讯,急忙进宫劝谏,对乃马真后说道:“如果你们一定要如此做的话,那我坚决不会奉诏。”而后施礼告退。 乃马真后大怒,对耶律楚材暗生杀机,但碍于耶律楚材的地位又迟迟不敢下手,于是尝试着派法玛提带了五万两白银去耶律楚材的家里,希望能用钱来打动他。但耶律楚材岂是那等贪财之辈,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法玛提,并将她撵出了门外,并且传令对于不合理的旨意,中书省各级官员不得予以批复。 法玛提被折了面子十分生气,于是便在回宫之后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耶律楚材所说的话,乃马真后彻底怒了,觉得耶律楚材实在是太不上道了,遂决定跟他撕破脸皮。 第二天一早,耶律楚材刚到中书省衙门,便接到了乃马真后的旨意:“奥都剌合蛮所批准的奏折,史官都要记录下来,谁如果不执行,就砍断他的手。” 在场众人将目光聚焦到了耶律楚材的身上,耶律楚材怒喝道:“国家典故都是先帝委托到我的手中,事情如果合理我自然奉行,但如果不合理,我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断手 ?” 使者闻言轻蔑地一笑,对着耶律楚材说道:“那照中书令的意思,就是不准备接旨了?” 耶律楚材反唇相讥:“我为两位可汗做事三十多年,没有任何对不起国家的地方,皇后难道能在我没有犯错的情况下杀掉我么?” 使者自知理亏,气冲冲地离开了,但耶律楚材也自知抗衡不了乃马真后和奥都剌合蛮,心胸郁结之下竟重病不起,经过一番调理之后方才痊愈。 可当他返回中书省官衙之后,才发现奥都剌合蛮已经将这里搞得乌烟瘴气,他趁着耶律楚材不在的这段时间肆意妄为,发出的法令往往自相矛盾,整个朝堂内到处被他安插了亲信,增设的高额赋税让百姓们本就不富裕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耶律楚材不甘心偌大的蒙古帝国就这么毁于此等奸臣手中,于是便多次上书弹劾奥都剌合蛮,可却被乃马真后当作耳旁风,不仅没有将他的奏折当回事,反而还交给奥都剌合蛮来处理,奥都剌合蛮自然要落井下石,多次公然偕同他的党羽挤兑耶律楚材。 这让耶律楚材大为光火,却又无可奈何,郁郁之下再次病倒,于是便上书请求回家休养,乃马真后巴不得把他支开,但又顾及朝中其余官员的看法,便命他带病处理政务,不得随意请假,耶律楚材无奈,只好继续工作。 但乃马真后的地位也并不是很稳固,她一心想为自己的儿子贵由铺出一条通天大道,于是便在称制的这几年拼命拉拢拖雷一系的人,希望能获得他们的支持,但忽必烈却劝他母亲索鲁禾帖尼不要直接答应她的请求,反而以长子蒙哥随贵由出征未归,家中无人主事为由,一直在拖延时间。 其实乃马真后急切想要得到拖雷一系的支持,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手中掌握着强大的兵力,更重要的是窝阔台遗留下的历史问题。 因为在拖雷死后,窝阔台为了更好地掌控拖雷一系的政治资源,便将拖雷的长子蒙哥收为了养子,可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按照蒙古传统,养子也是有继承权的。 如果窝阔台在世时明确下旨立了太子自然没有问题,但现在窝阔台暴毙,失烈门又被乃马真后以年幼为名剥夺了继承权,所以贵由和蒙哥就都变成了下一任可汗的有力竞争者。 不过乃马真后也没在一棵树上吊死,虽然拖雷一系的人在帝国内部有很重的话语权,但拖雷一系的人一直不给出明确的答复,乃马真后又将目光瞄向了其余的宗室诸王,她派出得力的手下,以高官重利来贿赂他们,同时允许他们在全国境内派驻使者,还允许他们自由发出法令,向各地摊派赋税,而条件就是要在召开库里台大会时支持贵由上位。 在如此丰厚的利益驱使下,很多蒙古宗亲都开始为她效力,也确实在短时间内让乃马真后的权力与威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但代价却是全国境内的乌烟瘴气。 据记载:“诸王及各部又遣使于燕京迤南诸郡,征求财货、弓矢、鞍辔之物;或于西域回鹘索取珠玑,或于海东楼取鹰鹘,驲骑络绎,昼夜不绝,民力益困。” 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服从乃马真后的指挥,身为亲王的帖木格就是其中一个。 1243年五月,帖木格趁着汗位未决,贵由、蒙哥等有权力继承汗位之人未曾归来之际,亲自率军朝汗廷的方向浩浩荡荡地杀来。 一时之间,朝野震动,乃马真后虽然拉拢了许多贵族,但他们在面对着帖木格之时,却不愿意为她出头。 乃马真后无奈,只好下令动员本部的所有兵马齐聚汗廷,并让奥都剌合蛮提前派心腹去西侧的草原选址,准备西迁以避帖木格的锋芒。 这个消息传到了耶律楚材耳朵里后,耶律楚材大惊,拖着沉重的病体紧急进宫,请求乃马真后慎重考虑,因为一旦迁都将是震撼朝野的大事,不一定会惹出什么乱子,自己甘愿为使,前去帖木格的营中请他罢兵回营。 乃马真后坐在主位之上,在她的左侧是法玛提,右侧是奥都剌合蛮,三个人听见耶律楚材的话,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他。耶律楚材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满眼希冀地望着他们,希望能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现实终究让他失望了,乃马真后不仅没同意他的意见,反而将他“请”出了朝堂,让他不要再管这些事。 耶律楚材仰天长叹,却又无能为力,怀着满腔的愤恨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不过就在乃马真后准备西迁的时候,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机。 磨蹭了好几年都没返回草原的贵由此时竟然回来了,他率领着本部大军已经抵达了他在也密立的斡尔朵(今新疆额敏县)。 当这个消息传到了帖木格的耳中时,他知道自己想要称汗的目的彻底流产了,于是急忙后撤,率军回到了自己的封地。 乃马真后这回彻底安下心来,开始更加积极地拉拢诸多宗亲,请求他们一定要支持贵由登基,同时向全国发布要召开库里台大会的消息,请镇守各地的诸王们都回到汗廷参会,但因为疆域实在是过于广袤,使者传讯和诸王返回都要耽搁许多时间,于是便定于两年之后正式召开。 但有一个人却支撑不到新汗登基了,这个人就是耶律楚材。 几十年来的呕心沥血没有打倒他,但却被乃马真后一行人在短短的几年时间搞得筋疲力尽。 在一次又一次病倒之后,耶律楚材的身体终于彻底垮掉了,于1244年五月十四日抱恨而死,终年55岁。 当他去世的消息传出后,举国皆哀,汉地众官员、百姓纷纷凭吊这位卓越的政治家,连很多蒙古人也替他流泪不止,如同失去的是自己的亲人,整个蒙古国数日之内不闻乐声。 就连对金国愚忠,誓死不事蒙古的大儒曹之谦都放下成见,亲自为他写了《中书耶律公挽词》\"忽报台星折,仍结薤露新,斯民感天极,洒泪叫苍旻。\" 但即便他死了,奥都剌合蛮也不肯放过他,他指使手下诬告耶律楚材贪污,理由竟然是“耶律楚材久居相位,天下的赋税有半数都进了他家的库房。” 乃马真后遂下令查抄耶律楚材的家,使者率军闯进去后大肆搜查,却仅仅只找到了十几把阮琴,另有少量的字画和印章,还有书籍几千卷。 这一幕让乃马真后的使者都敬佩不已,回宫之后便如实禀报,奶妈真后这才下令为他发丧,并依照他的临终遗愿,将他的尸体送回燕京故里,下葬在他生前非常喜欢的玉泉山下的翁山泊旁边(今颐和园昆明湖),与先他故去的夫人合葬,并为其建庙立像,举办了隆重的出殡仪式。 但乃马真后这一切只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目的就是为了安抚住汉地的众多官员,这一点从她连谥号都没给这位功勋赫赫的宰相就能看得出来。 可怜一代名臣,死后却不能获得应有的尊重。 直到85年后,元文宗才追赠耶律楚材为经国议制寅亮佐运功臣、太师、上柱国,追封广宁王,谥号\"文正\"。 第45章 贵由登基 1245年九月,库里台大会终于召开了,诸王、宗亲等人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想要选出新一任的帝国执掌者。 但有一个人没来,就是拔都。 自从听说草原本部想要拥立贵由成为新任可汗的时候,拔都就不想回去了,于是便命令速不台及其余西征诸王先行返回,他则假装生病,拒绝返回草原。 速不台及其余诸王多次劝他回去,拔都不为所动,反而催促他们离开,自己则率领本部兵马返回了伏尔加河下游的营地,在那里正式建立了金帐汗国,定都于拔都萨莱(今俄罗斯谢利特连诺耶),并由此开启了蒙古人对于俄罗斯二百多年的统治。 (解释一下,术赤在被铁木真分封在外之后,所建立的汗国就叫术赤汗国,也称钦察汗国,但本质上依然属于游牧部落,它并没有明文立法的都城,也没有正式的上请封号,拔都于1243年建立的金帐汗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家,也相当于是钦察汗国的加强版,前文中的钦察汗国指的就是术赤所建立的汗国雏形) 但拔都无论来与不来,其实都改变不了贵由继位的事实,因为窝阔台系素来与察合台系交好,察合台系肯定是支持他们的,而乃马真后多年来对于拖雷一系的不断示好,最终也取得了拖雷系的支持,再加上其余被乃马真后以重利拉拢其余诸宗室贵胄,贵由继位可以说是十拿九稳,能不能得到术赤一系的支持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除了皇室宗亲和蒙古贵族外,这次大会还邀请了汉地的众多官员以及西亚、中亚等被征服区的军政长官、士族豪绅等,就连罗马教廷派遣出使草原的着名教士加宾尼也参加了这次盛会。 据史料记载,在这次库里台大会举行之前,仅仅是为了皇室宗亲和朝廷要员以及各地使者们准备的毡房就达到了两千多座,除此之外还有来自于世界各地的商人也携带着各式各样的珍宝来到这里,他们的到来使得广阔的原野变得狭窄,斡尔朵内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更没有地方可以下马。 但这样的盛况也只是陪缀罢了,贵由还有着自己的想法。 铁木真死后,窝阔台想要继位受到许多掣肘,最终还是靠拖雷一系的支持才能召开库里台大会,最终在各部宗亲的推举下登上王位,而且这还是在铁木真留下遗言的前提下才办得到。 等到自己的父亲窝阔台死时,这一情况再度重演,而且这次不仅是铁木真的直系后裔都在瞄准这个汗位,就连铁木真的幼弟帖木格都想进来掺和一脚,最后又是凭借着拖雷一系的支持才能召开库里台大会。 这让贵由十分不爽,自己本来就是可汗直系后裔,继承自己亲爹传下来的皇位理所应当,凭什么每次都要被别人插上一脚?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当他面对着众人选举他当可汗时,他直接表示了拒绝,众人以为他是按照“三推三让”之礼假意推辞,于是继续请他即位,但贵由再一次拒绝了。众人这回懵了,你假装谦虚也该差不多了,再装假就招人烦了。 但贵由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让我即位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在我之后,可汗的位置永远要归于我窝阔台一脉,哪怕我的家族中剩下的是一块裹在油脂和草里,连狗都不肯吃的烂肉,也不能把汗位传给别人!” 这回大家明白了,原来贵由这小子是在这等着他们呢,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他们也是骑虎难下,他们都是刚刚向贵由表达了自己的忠心,发了各种毒誓宣布愿意服从贵由的统治,而且将贵由吹捧成了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的绝代英豪,现在若是不同意他的要求,想重新选新的可汗,那岂不是证明刚才所说的话跟放屁一样? 其实贵由也正是抓住了他们的这个心理,从而来达到他的目的。 众多的皇室贵族们也十分不满,尤其是拖雷一系,因为这就相当于剥夺了他们这一脉对于汗位的继承权,但他们现在要是放弃推举贵由就相当于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贵由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便在众人的跪拜中登上了汗位。 可贵由登基之后,还是没能执掌政权,他的母亲乃马真后依然把持着朝政,不过这并不耽误他下令逮捕帖木格。 一上来就拿帖木格开刀,贵由母子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在贵由还没赶回草原之前,帖木格曾私自动兵杀向汗廷,准备武力上位的事情让他们娘俩至今耿耿于怀;同时帖木格还是铁木真的亲弟弟,是蒙古帝国辈分最高的亲王之一,将帖木格除掉,也有着杀鸡儆猴的意思在里面。 为了将警告的意味表示的更加直观一些,贵由下令让蒙哥和斡鲁朵(术赤长子,拔都的大哥)负责审理帖木格。 二人在经过仔细审讯过后,认为帖木格预谋造反证据确凿,实属罪大恶极,依据《大扎撒》中的法律条款,应当处以死刑。 贵由对他们俩的这种态度十分满意,便下令将帖木格赐死,封地由他的后人继承。 在处理完帖木格之后,贵由终于亲政了,但这不是因为他妈愿意放权给他,而是因为乃马真后死了。 作为一个妻子,她不守妇道,与外人通奸;作为一个母亲,她不能平等爱护自己的孩子,反而偏帮偏向;作为一个君主,她排挤忠良,宠信小人,让奸佞身居高位;作为一个国后,她擅权弄政,祸乱朝纲,未能给天下人做出榜样。 如果她再多活几年,指不定还会将这偌大的蒙古帝国祸害成什么样,死了也好。但乃马真后没想到的是,她一手扶持上位的儿子,在亲征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翻了她之前做出的大部分决定。 眼见着乃马真后已死,阔端便趁机向贵由上奏,指控乃马真后的近侍法玛提对他下了巫术,这才导致他身体久病不愈。 贵由也早就对这个拉着他妈给他爸戴绿帽子的娘们不满了,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将法玛提入狱问罪,并且令执法官严刑拷打,而后将其处死。 在法玛提被捕入狱的同时,奥都剌合蛮也感觉到了事情不妙,想要学习镇海等人逃走,但他却无处可去,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收留这个将朝廷搞得乌烟瘴气的佞臣。 奥都剌合蛮于是便主动上书,请求告老还乡,而且表示愿意将所得的大部分钱财都交予国库,自己只留下一点养老钱就好。 但贵由岂能放过这个给自己亲爹戴了绿帽子的家伙,在法玛提死后没几天,就将他也逮捕入狱;奥都剌合蛮自知难逃一死,在狱中上书请求放过自己的家人,贵由也没把事情做绝,只是处死了他自己,同时将他这么多年来攒下的家财尽皆充公。 在处理完这两个人之后,贵由又下旨将镇海与牙老瓦赤二人请了回来,镇海依旧任命为右丞相,牙老瓦赤也继续主持中原地区的政务与赋税。 与此同时,他还将牙老瓦赤的儿子麻速忽从拔都那里要了回来,仍然让他管理突厥与河中地区的政务;阿儿浑继续治理阿塞拜疆及波斯地区;又命令他的亲信额勒只到格鲁吉亚地区担任达鲁花赤,接替暂代此职位的拜住,(在此之前这个地区的实际控制人是大将绰儿马罕,但绰儿马罕于1241年突逝,所以由他的部下拜住暂代)并将此地的所有军马都划拨到了他的麾下,这一举动看似正常,其实却蕴含着深意,因为熟悉地理的人都知道,格鲁吉亚的位置紧挨着俄罗斯,也就是如今的金帐汗国,再联想到贵由与拔都之间的关系,此中含义不言而喻。 除此之外,为了保证法度的统一,贵由又下诏将诸王私自发出的令牌尽皆收回,并且否认了乃马真后曾答应他们支持自己登基时的条件,不允许他们私自颁布赦令,不准随意更改法律,不得自行征收赋税。 但为了安抚住这些支持他登基的诸王,他又将国库大开,肆意将国家财物分发给这些宗亲贵胄,导致国库的储备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被搬空了大半,但贵由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下令各地加征赋税,以满足日常的支出。 在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贵由总算能短暂地休息一下了,因为他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短时间内如此操劳身体也受不了。 于是贵由开始学习他爹窝阔台,开始了左手美女、右手美酒的快乐生活,朝中的大事小情都交给了镇海去打理。 还没等他快乐几天,棘手的事情又来了,而且这件事镇海管不了,必须由他出面。这件事的来源是一个烦人的家伙,同时也是他的表兄也速蒙哥,虽然他和大名鼎鼎的蒙哥有着一样的名字,但他却没有蒙哥的能耐,可以说是个窝囊废。(也速蒙哥,察合台第五子) 但或许是窝囊废之间有共同语言,贵由和也速蒙哥的关系特别好,而这次也速蒙哥来找他求救,则是为了察合台汗国的汗位。 原因是这样的,察合台与1241年去世,但因他最喜爱的长子木阿秃干早亡,其余的儿子又难堪大任,于是在这之前他便准备从自己的孙子里找一个继承者,本来这个人选是木阿秃干的二儿子不里,但因为他在西征期间打仗打的一塌糊涂,而且性格暴躁又爱喝酒误事,于是便将汗位传给了木阿秃干的四儿子哈剌旭烈。 按理说,有着察合台的遗命,哈剌旭烈的即位没有任何问题,可偏偏这个也速蒙哥心里不情愿,他平时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才华横溢,只不过是自己的亲爹察合台没有识人之明,才导致自己明珠蒙尘。 在看到了汗位被自己的侄子继承之后,他的心里更加不平衡,但仅凭自己的部众又打不过哈剌旭烈,于是便想起来了他的铁哥们贵由,希望他能出面替自己讨回汗位。 自己的铁哥们有难,那必须得帮啊! 更何况帮了也速蒙哥就是在变相壮大自己的势力,以后一旦想教训拔都,这可是个强大的助力。 当然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贵由自己也没有遵从窝阔台的遗命,抢夺了自己侄子的汗位,和也速蒙哥现在面临的情况是一样的。 于是贵由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随即便派使者前去察合台汗国的首都阿里麻力,向哈剌旭烈传达旨意:“儿子还在世上,孙子怎么能当继承人呢?限你即刻退位,由你的叔叔也速蒙哥即位!” 除了派出了使者,贵由坚持好人做到底的原则,又派了一支兵马随同也速蒙哥前去阿力麻里驻扎,用来帮助他站稳脚跟,免得生出什么乱子。 哈剌旭烈本不想让出汗位,却无力抗衡贵由,只能忍了下来,乖乖地将汗位让给了也速蒙哥,不过心里却对贵由和也速蒙哥二人生出了无尽的恨意。 就在处理完了这件事之后,贵由又继续恢复了之前的快乐生活,整日陷于温柔乡中无法自拔。 但时间一久,身体有些扛不住了,于是他便试图分散注意力,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余的事来打发时间。 这一琢磨不要紧,贵由突然想起来了一件大事还没办。 啥大事? 打拔都呗! 作为小心眼届的代表人物,贵由对于拔都一直耿耿于怀,以前是自己没能力去报仇,可现在自己已经是一国之主了,还不得趁机出了这口恶气? 说干就干,贵由急忙召集群臣开会,将原先自己老爹宿卫中的一半人马都划归到自己的怯薛军中,同时以自己身体虚弱,也密立城气候凉爽,适合养病为由,征调大军护卫他前去西巡。(也密立城,位于今新疆额敏县附近,是铁木真亲封的窝阔台汗国之都) 第46章 吐蕃的归附与藏传佛教 虽然贵由说是西巡,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这个消息传到索鲁禾帖尼的耳中时,多年来的谨慎性格让她一下便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出于对贵由在即位那天所说的话的愤恨,索鲁禾帖尼急忙派信得过的亲信前往金帐汗国,将这件事告诉了拔都。 而贵由还不知道他的计划已经泄露,依然在催促着众人进行出征前的准备,幻想着将拔都踩在脚下的情景。 让贵由多幻想一段时间吧,我们来看一看一直被忽略的一个地方。 自从公元842年吐蕃最后一任赞普(吐蕃之王)达朗·乌冬赞被刺杀后,这个自松赞干布起始,雄踞藏地209年的吐蕃国就此灭亡,整个国家陷入了诸侯割据的状态。 与此同时,佛教也趁着这个混乱的时代在藏区茁壮发展,并形成了无数的分支教派,其中比较出名的有噶丹派、萨斯迦派、噶举派、宁玛派等,他们虽然都叫佛教(喇嘛教),但教义却大不相同,于是信奉不同教派的各路诸侯之间逐渐由单纯的抢地盘发展成了信仰之争。 如果只是抢地盘,只要占据了土地之后就可以了,可一旦涉及到信仰,这个事情就不好办了,因为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一个人可以失去生命,但不能失去信仰,这种观念在心思耿直的藏民之中更是如此。 为了得到更多百姓的支持,这些吐蕃贵族们开始纷纷选择出家,披上了僧侣的外衣来加强自己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久而久之,寺庙便成了比宫殿更加神圣的地方,各派的大喇嘛地位甚至比贵族还要高上许多,有着一言决人生死的能力。 如果说继续这样持续下去的话,最终可能会有一个强大的教派重新统一这片大地,建立起新的帝国。 但蒙古人的到来打破了他们之间微妙而又脆弱的关系。 早在1235年,阔端率军进攻南宋的川蜀地区的时候,招降了南宋的金熙河节度使赵阿哥潘,这个人就是藏族人。 在1236年,阔端又招降了一个叫做勘陁孟迦的吐蕃酋长,并在他的带领下收拢了十余个部族,阔端也没有吝啬,赏赐了他们大量的财物和银制的符牌一枚。 但这些愿意投靠蒙古帝国的吐蕃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的领地基本都是和汉地接壤的,他们经常会与吐蕃之外的这些国家打交道,所以才能接纳他们的想法,甚至甘愿投靠他们。 可深居于藏地之中的其余吐蕃部落就没他们的这种观念,在他们的眼里,这些留着辫发的人是入侵者,是外人,是做恶多端的异教徒,对待他们只能用刀,而不能用酒。 在这种前提下,战争自然而然地爆发了。 1239年,阔端派大将多达那率三千军马进入藏地探查情况,但却遭到了当地信奉‘噶当派’的教徒袭扰,于是多达那主动出击,向他们发起了进攻,一直打到了他们的大本营——热振寺和杰拉康寺。(位于今西藏拉萨林周县唐古乡境内) 在血洗了这里的几百名僧侣之后,多达那下令将这两座寺庙放火烧毁,两座几百年的古寺就此毁于一旦;但这两座寺庙后来都被重建,至今杰拉康寺中还有一座寺碑,是1240年的时候,多达那率军回返,为了忏悔自己毁掉寺庙的罪过,在寺庙的遗址上立起来的,碑文正面为藏文书写,共14行227个字,内容大意为“劝导世人崇信佛法,习经中观,集利益广众之计,取分内之造化”。 如果在整个蒙古帝国的征服史上来看,死伤几百人的仗根本连战役都算不上,可以说是毫无记录的价值。 但对于整个藏地来说,这几百人的死有极大的意义,他们让整片藏地的人都意识到了强大的蒙古帝国是不可战胜的,他们不会管你是僧侣还是农奴,只要不服从,下场只有死。 在这种压力之下,藏地之内的各个教派不得不联合起来,推举出一个代表前去和多达那谈判。 不得不说,多达那不是那种只会杀人的莽夫,在狠狠地秀了一下自己的肌肉后,他也没有表现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反而对前来谈判的吐蕃各部代表十分客气,不仅主动派人修复了被烧毁的寺庙,同时还将佛殿的规模扩大,并且重塑的释迦牟尼的金身佛像,并邀请僧侣前来为佛像开光。 除此之外,他还将蒙古帝国的驿传制度也带到了这里,在藏地与内地中间建立了许多驿站,并在占领区内大肆宣扬蒙古可汗尊重所有宗教信仰的情况。 胡萝卜加大棒,永远都是收拢人心的最好方案。 在多达那的一系列行为之下,藏地的僧侣和百姓很快便接受了他们的想法,开始变得愿意接受蒙古人的统治,而多达那也摸清了在吐蕃各部之中,最适合合作的是萨迦派,首领叫做萨迦·班智达。 萨迦·班智达原名只叫萨迦,班智达是梵语“博学、智慧”的意思,是佛教中的一种学位称号。 此人自幼便学习佛法,年纪轻轻便精通了显密二宗的精要,而且他还是个‘海归’,二十三岁的时候去佛教的发源地——印度留学,并在那里拜卡却班禅为师,经过了刻苦的学习,他精通了大小五明,并获得了班智达学位,他也是西藏历史上第一个被称为班智达的人,更因此被称为‘雪域三大文殊化身之一’。(五明即佛教的五明真谛,分为大五明和小五明,大五明是指工巧明、医方明、声明、因明、内明,小五明是指修辞学、辞藻学、韵律学、戏剧学、星系学。) 公元1244年,阔端派多达那再次入藏,邀请萨迦·班智达(后文称萨班)去凉州会面,萨班很清楚这次的邀请代表什么,这不仅仅是对于他的邀请,也相当于是最后的通牒,如果自己不去,那么下一次就不会有邀请函了,而是闪烁着寒光的蒙古马刀。 为了保护藏地的平安,萨班答应了阔端的邀请,以63岁的高龄带着两个侄子启程前往凉州会面,他这两个侄子,一个叫做八思巴,10岁,一个叫做恰那多吉,6岁。 这两个孩子不会想到,这次出行将会改变他们的一生。 6岁的恰那多吉在抵达凉州后便留在了那里,整整生活了十八年,他着蒙古袍,学习蒙古语,最后甚至还取了阔端的女儿莫卡顿公主,在元世祖即位后,被封为白兰王,赐金印,成为了乌斯藏地的实际掌控者。 (这里要跟不了解的朋友们介绍一下,西藏自古以来便分为前藏、后藏与纳里速古乌孙,前藏古时就教作乌斯藏,包括如今的拉萨和山南等地;后藏古时就称为藏,位置就是现在的喀则地区;纳里速古乌孙简称纳里藏,指的是整个藏北高原,即今天的整个阿里地区和那曲地区的一部分) 至于八思巴,则是一个更厉害的人物,后面我们会详细讲他。 因为路途遥远,萨迦·班智达在1246年才抵达了凉州,但却没有见到阔端,此时的阔端去参加库里台大会还没返回,所以萨迦一行人只好暂时在凉州等待,直到次年阔端回到了凉州,双方才正式会面。 会面的地点选择在了凉州白塔寺(今甘肃武威),萨班作为藏地代表,详细地阐述了所有藏地百姓的共同诉求,希望能避免战争,少造杀孽;阔端也代表蒙古帝国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最终双方达成了共识:藏地所有的百姓和僧侣官员等人都必须承认自己的是大蒙古帝国的臣民;诸部的僧俗官员及百姓必须服从蒙古帝国指派官员的领导;至于宗教信仰和寺庙僧众的管理,则由蒙古帝国委托萨迦·班智达来管理。 会谈结束后,萨班亲手写下《萨迦班智达致蕃人书》,并让手下传遍整个藏地,僧人、弟子和施主等众生传阅后无不欢欣鼓舞。 这次会谈,被后世称为“凉州会盟”。 从此开始,西藏正式纳入中国版图,成为了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阔端在与萨班交谈后,也非常敬佩他的学识与品德,于是主动邀请萨班留在凉州弘扬佛法,他本人也改信了佛教。 传说阔端为了验证萨班的修行成就,曾经悄悄地请来了一个魔术师,在一座湖面上变出了一座宫殿,还在上面以佛经堆成宝座,然后请萨班前来讲述佛法,如果萨班的修行不到位的话,必然会跌落水中,但萨迦到来之后,一眼便看穿了这是假的,于是以自身法力加持在上面,将幻化之物变成了一座真实的宫殿,即白塔寺。 当然传说也就是传说,咱们听听就好,但白塔寺与萨迦的缘分还不仅于此。 公元1251年九月八日,凉州发生了大地震,弟子询问萨班原因,萨班心有所感,于是回答说:“此乃大德们去利他之预兆,我亦将追随诸大德之兆”。 十一月十八日,萨迦·班智达圆寂于白塔寺,享年70岁,他的弟子们将他火化。 在火化期间,他的头骨上面竟然显现出了喜金刚、文殊菩萨等佛像,膝盖骨上面则显现出了观音菩萨、不动佛的佛像,手指骨上显现了弥勒佛像及藏文的‘阿’‘德’二字,耳骨上面显现了尊胜塔的模样,最后骨灰结出许多舍利,而火焰散发出的浓烟则在天上化为彩虹。 阔端为了纪念他,在白塔寺内为他修建了一座高达42.7米的藏式喇嘛灵骨塔,周围用高低不等的99座白塔环绕,自此之后,白塔寺也被称为百塔寺。 就在蒙古帝国的诏书传遍藏地的时候,西方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拔都在得到了贵由率军前来的消息后,急忙整备军队,从伏尔加河东岸出发,准备与贵由拼命! 蒙古帝国的内战一触即发! 但这场仗最终还是没打起来。 原因也很简单,贵由死了! 1248年3月,在行至横相乙儿时(今新疆青河)突然暴毙,时年43岁。 此时距离他继承汗位,仅仅过去了一年零八个月。 贵由死了,拔都自然是非常开心的,但窝阔台一系的人马肯定没什么好心情。 由于贵由乃是暴毙,没来得及立下继承人,但帝国还需要一个控制者,于是贵由的皇后斡兀立海迷失主动向他丈夫生前最恨的拔都抛出了橄榄枝,并在拔都等诸王的帮助下成功上位,暂时担任监国,史称海迷失后称制。 所以说,人呐!一定要有一个好身体! 不知道贵由泉下有知,自己的媳妇竟然跟自己的仇人联手,他会不会气的诈尸。 但不管如何,蒙古帝国的大权又一次落于女人之手。 不得不说,蒙古人虽然不够尊重女性,但却非常尊重母亲,从“夫死妇继”这个制度就能感受得到。 但海迷失后却并没有将蒙古帝国带向富强,虽然她不像乃马真后那样独断专权,任用小人,但她也着实没有什么执政的能力。 除此之外,内部不合也是在她监国期间内最大的问题。 贵由有三个儿子,长子叫忽察斡兀勒,次子叫脑忽,三子叫禾忽,其中长子和次子都是海迷失后所生,但海迷失后却没有拥立他们的想法,反而在支持那个被贵由抢了汗位的失烈门;至于禾忽则因为其未成年,自动被排除在了继承人之外,自己的亲妈不帮自己反而去帮助外人,这让海迷失后的两个儿子十分恼怒,为了能够继承大位,他们俩竟然各自建立了一个府邸,自称王廷与海迷失后对抗。 但海迷失后不帮助自己的儿子也是有原因的,就这哥俩可谓是要本事没本事,要战功没战功,不能文也不能武,完美地继承了贵由窝囊废的基因。 但问题的难点在于,不管是海迷失后的两个儿子还是失烈门,他们都没有可供他们登基的战功和人望,唯一愿意支持他们的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也速蒙哥还是个酒鬼,每天清醒的时间极少。 所以海迷失后决定另辟蹊径,将希望都寄托到了神的身上,每天都与萨满们混在一起做法事沟通长生天,以期能获得神迹降临。 第47章 明争暗斗 方向的选择是错的,再努力也没有用,不知道海迷失后每天都在和长生天沟通什么,但长生天肯定没告诉她,她的威胁并不来自于内部,而是外部。 虽然在贵由即位的时候,所有的宗室贵族都发过誓,保证汗位一直在窝阔台一系中流传,但海迷失后却从一开始就过于高估了誓言的约束力,在权力的诱惑下,任何有实力插上一脚的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也速蒙哥明确表示会支持窝阔台一系的所有决定,但拔都却不想看到窝阔台一系继续执掌帝国最高的权柄,贵由对他的羞辱让他至今无法忘怀,而现在贵由死了,拔都便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 前文曾说过,在贵由死后,海迷失后遣使向拔都示好,才在他的支持下临时摄政,也正是因为拔都的这一举动,让他在诸多宗亲贵胄之中拥有了很好的口碑,所有人认为他是一个宽宏大度的人,愿意不计前嫌地帮助贵由留下的孤儿寡母。 所以拔都趁热打铁,向所有的皇室宗亲表达了自己对于汗位不感兴趣的想法,能够守住金帐汗国,他就很满足了,这也让他的威望在草原上达到了顶点,毕竟没有谁不喜欢一个既有实力又没有野心的人。 这算报复? 并不是! 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虽然拔都表示自己不会掺和到汗位继承中去,但他却在暗地里悄悄地联络了拖雷的遗孀——索鲁禾帖尼,表示自己愿意支持蒙哥即位,作为他们曾在贵由西征前给自己通风报信的回报。 善良终于有了回报。 但索鲁禾帖尼是个很睿智的女人,以一己之力能够在风波诡谲的朝堂之中保住亡夫的部众与财产,并且将四个儿子都抚养成人,足以证明她的能力。 她没有一口答应拔都的建议,反而召集了自己的四个儿子一同商讨,蒙哥认为,现在的蒙古帝国中,以自己一系和拔都的人马最多,而且都是身经百战,论地位和战功,也是他们两个人最为卓着,如果拔都不参与到这次汗位继承中来的话,自己还是想要搏一搏的。 他的三个弟弟忽必烈、阿里不哥、旭烈兀也同意他的想法,认为当初父亲拖雷的死不明不白,而贵由又不遵从祖制,剥夺了他们的继承权,现在暴毙就是对他的惩罚,自己一系可以趁机上位,掌控整个帝国。 索鲁禾帖尼点点头,认为他们的想法可取,自己这些年为什么笼络了许多的族人和贵胄,而且在乃马真后称制的那几年,她们是极少数未曾违反《大扎撒》的宗室之一,为的就是在蒙古内部留下一个好的名声,现在贵由突然死掉,说不定就是长生天给予他们的一个机会。 几人计划完毕后,便命人将拔都的使者请了过来,表示愿意与拔都合作,希望拔都能够给予支持。 通往汗位的大门,彻底为蒙哥敞开。 就在贵由去世的几个月后,拔都以长支宗王的身份向所有的宗亲贵族们发去邀请函,请他们去往自己的封地召开库里台大会,商讨选举新任可汗的事情。 但此举引起了察合台系与窝阔台系诸多宗室的不满,他们绝大多数都拒绝了拔都的邀请,连使者也未曾派去。 不过索鲁禾帖尼却让蒙哥带着他的三个弟弟一齐前去,以示对拔都的敬重和支持。 有了他们带头,许多人也放下顾虑,开始朝着拔都的驻军地阿剌豁马黑(今哈萨克斯坦巴尔喀什湖畔)汇聚而去。 在这些前来参会的人中,很多都是在皇室内部很有分量的人物,其中包括术赤系的拔都、别儿哥;拖雷系的蒙哥四兄弟;哈撒儿的儿子也古、脱忽、也松格、霍儿合孙;还有合赤温的儿子,帖木格的孙子,别勒古台的儿子们以及窝阔台系的阔端、合丹等人。 见到这么多人都去参加了拔都召开的库里台大会,海迷失后也坐不住了,赶紧让忽察、脑忽等人赶往那里,自己也派出使者前去,但这哥几个走到半路觉得不太安全,自己如果去了拔都那里肯定是羊入虎口,于是便接口说随军的萨满算出他们此行不顺,调头返回了草原,仅仅只派了随行的帖木儿作为代表前去参会。 但他们无论来还是不来,都影响不了这次的结果。 在拔都和索鲁禾帖尼的运作下,到会的皇室宗亲们一同起誓:“因拔都为诸王之长,是我们之中最敬重的长辈,他对于国家大事是最有发言权的,我们应该由他来决定汗位的归属,要么他自己当可汗,要么就推举另一个人当可汗,我们必当服从!” 眼见着众人如此配合,拔都的心里都笑开了花,贵由你不是羞辱我么?现在我就把你曾立下的誓言狠狠地践踏在脚下。 但拔都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反而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朝着众人开口道:“我的封国在这里,对汗位没有兴趣,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替可汗开拓出更广袤的疆土。”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我认为,蒙哥弟弟更适合继承汗位,他有勇有谋,还立下过赫赫战功,又是拖雷一脉的长子,选他可谓是众望所归!”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人站了起来,正是海迷失后派出的使者八剌,他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人,方才缓缓说道:“先窝阔台汗曾经想要立失烈门为继承人,现在失烈门尚且健在,你们就想另立他人,将窝阔台汗的遗命置于何地?” 听了他的话,在场众人都默不作声,唯独忽必烈起身反驳:“可汗的圣谕谁敢不遵从?但之前可汗刚驾崩的时候,乃马真后和你们一起剥夺了失烈门的继承人之位,转而改立了贵由,要算起来,违背可汗遗命的是你们!你们还想归罪于谁呢?” 兀良合台也出言附和:“蒙哥的聪明睿智,人尽皆知,选他当可汗,我们没有任何意见。” 八剌见状,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更改,遂拂袖而去。 于是大会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蒙哥被推选为蒙古帝国第四任可汗。 可海迷失后很不甘心,于是她便以库里台大会并未在斡难河老营召开为由,拒绝承认蒙哥的地位,同时积极联络窝阔台系与察合台系的诸王,准备武力夺权。 当这个消息传到拔都耳朵里的时候,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仅凭窝阔台系合察合台系的那点兵力,根本没法与自己这边抗衡,你不是说不在斡难河老营召开库里台就不承认么,我回去开一个就得了呗。 于是拔都下令,让自己的弟弟别儿哥与脱哈帖木儿代表他本人,率军护送蒙哥兄弟四人前往斡难河老营,同时遣使昭告四方,宣布在次年于斡难河老营再次召开库里台大会,正式确立蒙哥的地位。 海迷失后见状,开始更加频繁地联络诸多皇室宗亲,并学习她的婆婆乃马真后的做法,借助目前还担任监国的身份,向诸王发放诏书,允许他们自己颁布命令和征收赋税。 除此之外,她并还遣使传诏说窝阔台系与察合台系的众亲王不会参加这次库里台大会,以此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海迷失后的种种行为,在拔都与蒙哥的眼里,犹如跳梁小丑一般,他们丝毫没有顾及她的感受,自顾自地筹备着库里台大会。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海迷失后的搅合下,许多皇室宗亲态度有些转变,对于新任可汗的选举也没有那么上心了。 面对着这种情况,拔都和蒙哥也很无奈,只能同样派人拉拢那些中立派的宗室贵胄,但好在有索鲁禾帖尼这么多年留下的好口碑在,加上蒙哥自身实力也比较强悍,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投靠他们。 公元1251年六月,在海迷失后和贵由诸子及一部分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的宗亲拒绝参加的情况下,于斡难河老营召开了库里台大会,会上所有贵族再次推选蒙哥为新任可汗,并且宣誓效忠于他。 兜兜转转二十多年后,蒙古帝国的汗位终于落入拖雷一系的手中。 就在整个斡难河老营都欢庆新可汗诞生的时候,海迷失后却悄悄联络了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的诸多宗亲,拉起了一支大军。并让失烈门、脑忽以祝贺蒙哥即位为由,亲自率领这支兵马前去偷袭蒙哥的营帐;在走到半路的时候,察合台的儿子也速不花与贵由生前的王傅(王府属官)合达黑也率军与他们会合,同时忽察也带着一批人马赶来支援。 刚刚即位的蒙哥还沉浸在成为帝国可汗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不过幸运的人,在失烈门的大军快要抵达斡难河老营时,一个叫做克薛杰的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此人是在蒙哥手负责饲养猎鹰的内侍,他因为丢了一匹骆驼,所以自己骑马出来寻找,却在途中看见了失烈门他们的大军,出于谨慎期间,他悄悄观察了一下这支军队,发现他们表面装载礼物的勒勒车下,实际藏匿的都是兵器。 谁家好人出门带刀啊? 克薛杰敏锐地发现了情况不对劲,于是快马加鞭返回了大营,亲自向蒙哥报告了这个消息。 蒙哥听完大惊,急忙派遣大断事官忙哥撒儿与自己的弟弟旭烈兀率大军前去,将失烈门等人带来的队伍团团包围。 眼见事情败露,蒙哥已经有了防备,失烈门等人只好遵从蒙哥的号令,让大军在各千户那颜与百户那颜的带领下返回各自的营地,他们则在忙哥撒儿的押解下亲自前往蒙哥的大帐去朝拜。 对于这些想要自己命的人,蒙哥没有丝毫的怜悯,在他们被押送来的第二天便亲自审问。 但失烈门他们几个人也不傻,怎么可能承认这种谋逆的大罪,毕竟脑袋这玩意谁也不嫌多,一旦被砍掉肯定是再也长不出来了。 但锅总是要有人背的,于是失烈门的王傅合达曲怜主动站了出来,开口说道:“尊贵的可汗,私藏兵器的事各位王爷都不知情,这是我们这些当臣子的人为了荣华富贵而密谋策划的,不过在您即位之后我们就没打算继续做下去,现在我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说完之后,合达曲怜也不等蒙哥答话,一头撞在旁边的柱子上自杀了。 合达曲怜是一个忠心的下属,但他却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死可以换来失烈门等人的安全,殊不知,造反这种事情,仅凭他的一条命还担不起这个责任。 看着他的尸体,蒙哥脸色铁青,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半晌,蒙哥才将目光收回,而后转身回到了帐中央的座位上,大声喊道:“忙哥撒儿。” “臣在。”忙哥撒儿急忙上前跪下。 “你是断事官,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理,一定要给我审个明白,如果证据确凿…”他将眼神看向跪在下方的失烈门等人,又一字一顿地说道:“杀!无!赦!” 经过忙哥撒儿的严格审讯后,共有77名官员被处决,全部都是窝阔台系与察合台系的近臣;贵由的王傅合达黑作为主谋之一,他并没有跟随失烈门等人一起去觐见蒙哥,反而假装生病企图逃跑,却被忙哥撒儿在审讯别人的时候发现,于是派人追上了他,并将他处决。 除此之外,因为窝阔台系的大部分兵力都被忠心于贵由的重臣额勒只带率领着去西征了,现在还未回返,正驻扎在里海西岸,蒙哥遂遣使带着旨意去将他逮捕,并送到拔都那里将他杀掉。 而且为了防止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剩余诸王发起反扑,蒙哥又将镇守这两个汗国最重要位置的将领换成了自己的人,并派遣了大批的精锐部队随同他们前去。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蒙哥又喊来了哈剌旭烈兀,(就是那个被也速蒙哥抢了察合台汗国汗位的倒霉蛋)命令他带人返回察合台汗国执掌汗位,并且允许他审判自己的叔叔也速蒙哥。 哈剌旭烈兀顿时兴奋不已,大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于是立即出发,带着家人与大军浩浩荡荡地朝着察合台汗国的都城赶去。 不过老话说得好,乐极生悲。 或许是过于兴奋了,哈剌旭烈兀还没走到一半就突然死了,他的妻子兀鲁忽乃则继承了他的遗愿,将也速蒙哥杀掉,并自己摄政察合台汗国十年之久。 所有的外部威胁至此全部接触,蒙哥将目光投向了海迷失后。 给我造成这么多的麻烦,海迷失后,你该还债了。 第48章 人口普查 介于血缘关系和有人背锅的双重缘故,蒙哥并没有处理失烈门等诸王,而是派人将海迷失后与失烈门的母亲合达合赤抓了起来,经过严格审讯之后,以密谋给蒙哥施展巫术的罪责(“厌禳”罪)将二人投入河中淹死。 但蒙哥想了想,觉得留着失烈门依然是个不确定因素,毕竟自己杀了他妈还抢了他的汗位,指不定哪天这哥们就搞出点事情来,于是将他关押到了忽必烈的大营中,没多久便给他安了一个“明知道他妈给蒙哥施展巫术,他却没有阻拦而且知情不报”的罪责,将他杀掉了;至于贵由的那几个窝囊废儿子,就算给他们再多的人也形不成威胁,蒙哥便饶了他们一命。 顺道提一嘴,为了给拔都出气,将西征时与贵由一同辱骂过他的不里赐死,他的死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嘴贱是没有好下场的。 而后,蒙哥又下令重新分配窝阔台系诸王(主要是窝阔台的几个儿子)的部众与封地,只有一直没有掺和到中间的阔端免除在外;其中合丹被封在了别失八里(今新疆吉木萨尔);灭里被封在了也儿的失河(今新疆额尔齐斯河畔);而合失早逝,他儿子海都被封为窝阔台汗国的可汗,封地在海押立(今哈萨克斯坦科帕尔城)。 一旦拥有了权力之后,就没有任何人愿意再失去。 表面上来看,窝阔台汗国依然还是一个国家,所有人都归属海都管理,但论辈分海都却是灭里、合丹等人的侄子,而且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功,合丹等人自然不服他;况且合丹等人虽然在名义上属于窝阔台汗国的封臣,但却在蒙哥的安排下实实在在的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虽然小了点,可好歹是自己说了算,他们自然不愿意再臣服于海都之下,反而拒绝纳贡,窝阔台汗国就此埋下了分裂的种子。 蒙哥此举可谓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而且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在解决完外部与内部的宗亲后,蒙哥又将目光转向了朝中,作为三朝老臣的镇海这次成为了他的目标。 此时的镇海已经八十多岁了,虽然人还处于帝国的权力中心,但他的决断已经影响不了国家大事了,因为他的年龄实在是太大了,可蒙哥依然没打算放过他。 斩草要除根这个道理,蒙哥非常清楚,因为他就是窝阔台斩草时没除的那个根,为了杜绝一切隐患的发生,清洗窝阔台系的人就成了必然,而镇海就是窝阔台一系在朝中的代表人物。 公元1252年,已经84岁的镇海,被指控为“失烈门诸王叛乱案”的同谋,依《大扎撒》之律处死,同时被处死的还有那个在第一次库里台大会上代表乃马真后发言的使者八剌,除此之外,被牵连的还有三百多名官员勋贵,其中窝阔台系与察合台系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一时间,作为帝国都城的和林城内血流成河,而此案也被称为“蒙古开国第一案”。 说实在的,镇海死的很冤,但政治之中没有对错,只有利益。 除了镇海之外,耶律楚材的儿子耶律铸也因担任失烈门的侍从而被牵连,本来蒙哥下令将他一同处死,但幸亏有忽必烈的搭救,才得以幸免于难。 做完这一切后,蒙哥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屠刀,开始奖励那些拥戴他上位的人。 拔都自然不必说,身为一国国王,权势已经达到极点,也没有更大的官封给他了,只是赏点金银财宝就够了。 受益最大的是他的三个亲弟弟,其中忽必烈被蒙哥命为漠南汉地军政事务总领,负责整个中原的军国大事;旭烈兀负责西域军政事务,并让他筹集兵马准备再次西征;最小的弟弟阿里不哥则镇守都城和林,主领草原诸部的事务。 而后,蒙哥又任命忙哥撒儿为扎鲁忽赤(大断事官),孛鲁合暂时负责宣发号令、朝觐纳贡与处理内外大事,又派晃兀儿留守都城和林,主要是看守皇宫和内库,阿兰答儿辅助他;其余诸多位置也都安排了自己的亲信,那个因为寻找丢失的骆驼而发现了失烈门等人阴谋的训鹰人克薛杰,则被封为了“达剌罕”,从此不再承担任何赋税,地位高于普通的大臣。 但一个国家的政务何其之多,尤其是像蒙古帝国这种版图巨大的国家,更是每天都有数不尽的事情要决断。 为此,蒙哥于即位的第二年又重新对朝廷内部进行了整顿。 他将孛鲁合升为中书右丞相,同时将国库、贸易、祭祀医巫、传驿、外交等部门的官员都换成自己信得过的人;又将牙老瓦赤、斡鲁不、不只儿等官员派往燕京(北京),主管汉地的政务工作;麻速忽则被派往别失八里,负责西域的政务;阿儿浑依然负责波斯一带。 除此之外,蒙哥又在内部展开了新一轮的大清洗运动,他将诸王滥发的牌印、诏书等尽皆收回,任命的官员全部罢免;并传旨各路官员及宗亲,没有朝廷法令不得私自发布命令,不得擅自收税;派出的使臣不允许私自进入村庄或者城镇,最多不得征召超过14名徭役人员,而且不允许他们取用超过自身定量的粮草。 同时为了加强对于中原的统治,蒙哥派出了大批的官员深入汉地,进行了详细的人口普查,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了他一大跳。 从1235年失吉忽秃忽进行了第一次人口普查以来,因为连年征战,需要的兵员数量缺口极大,同时诸王也派人私自收税,加上汉地各处的官员们横征暴敛,导致了大批的百姓不得不外出逃亡,即便有严苛的法律来约束也不管用。 最严重的是1238年,华北地区大旱,加上严重的蝗灾,大片的农田颗粒无收,但当时的窝阔台因为要同时支撑两线作战,财政压力巨大,不仅没免税,反而催派官员如数缴税,使得百姓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当时汉地共有百姓一百零四万户,逃亡者竟达十之四五。 但一部分百姓的逃跑,就让那些未曾逃走的百姓更加痛苦,因为税的总额是不变的,人少了之后,每个人平摊下来的税更多了。 邢州原来是开国99千户中巴歹那颜与乞失里黑那颜二人的封地,他们在受封的时候,这里有足足上万户的百姓,然而在蒙哥主持的这一次人口普查中,邢州能找得到的户籍百姓只有五百余户。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因为高额的赋税加上天灾兵祸不断,百姓们纷纷卖掉赖以生存的土地,然后去给贵族、官员当佃户或者奴仆,这也使得诸多贵族、官员手下的土地和百姓越来越多。 可天下的总户数就只有那么多,国家掌握的户数多,贵族们手中就少;而现在贵族们手中的户数多,国家掌握的户数就少了。 户数一少,国家就缺少税收,国库里就没有钱,但各项政策的实施和推动都是需要钱的,国家没钱则继续向百姓收税,但百姓已经交的很多了,再交也交不起了,只好卖掉土地去给贵族们当奴仆,由此就陷入了恶性循环,国家的财政也岌岌可危。 为了解决这件事,蒙哥下令“诸王、公主、驸马并诸投下不得擅行文字、招收户计”,对于所有贵族和官员手下的百姓重新统计,无论什么人都以现居住地确立户籍,重新纳册入户,并且执行当地的徭役政策,如有违反之人,直接处死,家产充公,这个政策一出,汉地百姓竟然凭空多出了二十多万户。 但二十万户的百姓并不能让多次被搬空的国库富足起来,于是蒙哥又想了一个办法,叫做收“包垛银”。 在当时的汉地,百姓们除了要交每年定额的赋税外,还会面临着大批临时摊牌下来的加征税,而且这些加征的税通常都是因为战况紧急才由朝廷下令征收的,各地官府往往无法马上凑齐,所以总是受到朝廷的责难与批评。 于是当时负责治理真定府的史天泽想了一个办法,他先是以官府的名义向西域商人们借钱,用来缴纳税费,而后再向百姓摊派,拿回来的钱再还给这些西域商人,但因为利息实在是太高,也被称为“羊羔息”。可这样一来,百姓们要被承担的税费就更多了,史天泽在亲眼目睹了百姓们卖田卖妻都交不上这些税后,又主动上奏朝廷,由官府代民偿还一本一息(即一分本钱和一分利息),但即便是这样也无法应对越来越高的赋税,眼看着百姓们欠的钱越来越多,他索性心一横,倾尽家财,与族中亲属和当地官员一起出资偿还了这笔债务。 但史天泽这样的好官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地方依然还是威逼百姓们拼尽全力去交税,蒙哥不曾治理汉地,也不知道这些情况,他认为汉地富庶,能多薅点羊毛就多薅点。 现在他成为了最高领导人,又面临着国库空虚的情况,于是大笔一挥,将这类临时税命名为“包垛银”,并且将其变为定额税,每户每年纳银六两。 六两银子是什么概念?据同时期的《宋史食货志》记载:“熙、丰以前,每石不过六七百”;意思就是一石米差不多折合300~600文铜钱左右,而由于银子的储备量比较少,在当时差不多2000文铜钱才能换一两银子,宋代一石相当于现在的66公斤,一两银子可以买4~8石大米,相当于现在的924~1848元,我们取个中间值,一千五百块钱。 哪怕是扔到现在,一年要多交一万多块钱的税恐怕也让很多人承受不起吧? 但百姓们是没有办法拒绝的,因为一旦拒绝面临的就是闪亮的马刀。 他们只能忍气吞声,甚至卖儿卖女地来换取银子交税。 可即便是这样,百姓们依然无法交齐所有的税。 1255年,朝廷再次下诏,要求各路府衙征收百姓们之前欠下的税,而且责令严收,不得私自以百姓疲惫为名打折扣。 这时,一个名叫史楫(史天泽之侄)的官员终于忍不住了,他上了一道奏折,有一段是这么写的:“兵后生意未苏,民恐不堪。如银与物折,各减二数,庶民力少宽,且无逾负。” 意思就是,连年大战之后,百姓们都没啥钱,不如把这些要征收的银子减少一点,让老百姓缓一缓,他们也不至于饿死,赋税也不用拖欠。 面对着这种合理要求,蒙哥这才知道汉地的惨状,于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允许“包垛银”从六两降为四两,其中二两直接交银子,另外二两则可以折算成丝绢、棉花等抵制物,也算是减轻了一些百姓的负担。 通过对于汉地的户籍普查,蒙哥意识到,蒙古帝国在所占领区域内肯定还存在有不少的问题,于是又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人口普查,并且重定赋税的额度,以此来加强蒙古帝国对于这些地区的统治。 除此之外,蒙哥还从自己的秘书团队(必阇赤)中抽调出了一名亲信,令他带着符诏引信去统计诸王流落在外的部众;因为按照蒙古旧例,在打仗过程中俘虏的人,是可以归个人所有的,但蒙古大军南征北战,又无法带着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于是普遍便将这些个人的私有部众寄留在当地,蒙哥在西征时就有不少这样的属民留在了斡罗斯,而术赤一系的诸王也有很多人将属民留在了华北这边。 至此,蒙哥逐渐把朝政都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除了积极处理政务之外,蒙哥甚至还抽空断了一宗案件。 什么案子还需要一国之主来断? 我们来看一下案情回顾你们就知道了。 原告:佛教 被告:全真教 陪审团:喇嘛教、景教(基督教)、伊斯兰教、萨满教 我说过好多次,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当两种信仰相碰撞的时候,那结果一定是灾难性的,比如十字军东征。 第49章 经略中原 得益于蒙古帝国对于各类信仰的尊重,所有的宗教都可以在帝国的境内自由发展信徒,但却不允许他们发展自己的军事组织,所以他们一旦发生分歧之后就只能去找官员解决,毕竟他们没法自己拎着刀去找对方复仇,向神灵乞求一个大雷劈死对方也不太现实。 这次事件的起因是因为全真教抢了佛教的寺庙,由于长春真人丘处机西行归来时,成吉思汗命他掌管天下宗教,故此全真教一时风头无两,其中一部分人凭借着成吉思汗的玺书为非作歹,将与他们作对的佛教徒肆意凌虐,霸占了多达四百余座寺庙,并将其改为道观,又翻刻《老子化胡经》广为散布,希望以此能招收到更多的信徒,好让自己一家独大。 如果只是被占了寺庙佛教徒还能忍,可是你们这帮牛鼻子老道到处散发《老子化胡经》可就太欺负人了。 可能好多人不知道这个经文是什么意思,我给大家简述一下,相传老子骑牛西行,出函谷关后入西域,化身为佛陀,对胡人实行教化,潜在意思就是佛教是从道教分离出去的旁支小教。 这本书成于东晋时期,是因为当时佛教实力日益强大,道教势微之时,由一个不满足于此状的道士王浮所编,在道教之中与‘南朝宋’时期道士顾欢所着的《夏夷论》并立为贬低佛教的两大着作。 说来也有意思,老子化胡这件事还是佛教自己编出来的,他们在刚刚传入中原之时,百姓们都认为他们是异族的教派,不愿意信奉他们,为了发展信徒,几名和尚便将中国传统道教中‘三清’之一的‘太清’老子称为佛陀,并编出了老子化胡的故事,由此才能在中土站稳脚跟。 如果知道事情后来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编这个故事的和尚泉下有知,会不会气的活过来。 但说来也巧,嵩山少林寺的高僧福裕禅师此时恰好在和林建造寺庙,听说了这些事后十分痛心,于是便联络了朝中的大学士安藏,这个安藏是畏吾儿人,自幼便修行佛法,长大后更兼通儒学,有一目十行之能,非常得蒙哥赏识,但此时负责主持都城事务的是阿里不哥,于是安藏便将此事汇报给了阿里不哥。 阿里不哥闻讯后急忙派人前去调查,发现情况属实,但涉及到宗教信仰及成吉思汗的遗命,他不敢擅自做主,便亲自去觐见蒙哥,向他汇报了这件事。 蒙哥在得知此事后十分生气,于是便将主管道教事务的全真派第七代掌教李志常召了过来,让他与福裕禅师当面对质,并让他们现场展开辩论,评出一个高下。 特别提一下,李志常就是《神雕侠侣》中尹志平的师弟,尹志平也不是污了小龙女清白的小人,他是一代道教宗师,曾随丘处机西行,道心坚定,聪颖妙悟,后来更是成为了全真派第六代掌教。 在见到李志常后,蒙哥也没训斥他,只是开口说道:“今先生言道门最高;秀才门说儒门第一;基督教徒信奉上帝;穆斯林说真主叫做安拉;但是仔细研究过后,我觉得都不如佛门。” 一边说着,蒙哥一边指着自己的手讲道:“所有的教派就好比五指,唯独佛教是手掌,手指都是从手掌上长出来的。” 当时参与佛道辩论大会的有李志常的徒弟张志敬为首的二百多名道士,还有以那摩禅师和代表藏传佛教的八思巴二人为首的三百多名佛徒,在蒙哥这番带有定论的话说出口之后,所有佛教徒顿时欢欣不已,全真教徒则垂头丧气。 最终,蒙哥下令全真教退还侵占的佛寺二百余处,收集焚毁已刊发的《老子化胡经》,并将罪行严重的十七名道士强制性削发为僧。自此,佛教开始在蒙古帝国兴盛起来。 就在蒙哥忙着给道士与和尚断案的时候,忽必烈则在大兴土木,为自己修建藩王府。他开府的地方在金莲川(今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正蓝旗),是历代金朝皇帝游猎、避暑的地方,自然条件极其舒适,而且靠近燕京,方便他治理中原。 忽必烈此人,和他的兄弟们都不一样,蒙哥和阿里不哥几人都崇尚蒙古旧制,对于外人十分不信任,也不会重用他们,但忽必烈却十分尊崇儒家文化,并且在身边笼络了一大批的汉人为自己所用。 据记载,早在1242年,忽必烈就邀请燕京庆寿寺的禅学大师海云前往漠北论道,由此与佛家结下了不解之缘;在海云南返之时,将徒弟刘秉忠留在了忽必烈的身边。这个刘秉忠可不是一般人,他儒、释、道三道皆精,向忽必烈讲述了很多治理天下的道理和策略,这也让忽必烈对于他更加重视,让他以布衣之身参与军机要务,称他为“聪书记”(因为刘秉忠法名子聪),并通过他的举荐招揽了一大批汉地的儒生学者。 在这些人里,最受重视的是云中人赵壁。 为什么是他? 因为他会说蒙语。 由此可见,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重要的技能。 除了沟通无障碍外,赵壁的才能也很出众,在当时的汉地儒生之中很有名望。 此人第一次与忽必烈见面,就骑在马背上为他讲解《大学衍义》,忽必烈十分欣赏他,于是亲自邀请他到自己的王府内,赏赐给他三名奴仆和一大笔钱财,同时还让自己的王妃亲自给他做了一身衣服,后来发现衣服穿着不合身,又将他请到府中,亲自给他量身重做了一件,并挑选出十名聪慧的蒙古学生交给他教导。 忽必烈此举,也有点千金买马骨的意思在里面,他想通过对于赵壁的重视让天下的汉人为他所用,也确实获得了不错的成效。 受到如此礼遇,赵壁自然要投桃报李,他知道忽必烈想要的是什么,于是主动邀请前金国状元王鹗来到北地,为忽必烈担任幕僚;同时一代大儒张德辉也受邀前来,为他讲解以儒治国的理念。 这些大儒们在忽必烈处受到了礼遇之后,纷纷宣扬忽必烈的贤明,同时又发动自身的关系网不断给他介绍能干之才,这也使得忽必烈手下的治世能臣越来越多。 除此之外,忽必烈还亲自给牙老瓦赤下令,责令他限期之内修复燕京城内的孔庙,次年又进行了加固和修缮,使得孔庙再次焕发了新生。 但此时的燕京庙学尽皆掌握在全真教的手中,各个寺庙和文庙都被他们抢占了,忽必烈又下旨命道士们交还庙产,给儒生居住。 公元1252年,张德辉与北方文坛的盟主元好问二人一同觐见忽必烈,请他接受“儒教大宗师”的尊号,忽必烈欣喜不已,当即答应。 二人又请求忽必烈免除天下儒户的徭役赋税,忽必烈也同意了,同时还允诺道:“秀才每有的公事言语,你休怕,我根底奏将来者”。 这番话在被二人传出后,瞬间在整个北方士林中掀起轩然大波,大批的儒生赞美忽必烈“爱民、爱贤”,于是交相引荐,只希望能到忽必烈的手下做事。 忽必烈对于这些人的归附也十分欢迎,并表示“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一时之间,投奔忽必烈之人络绎不绝,其中有北方的第一代程朱理学宗师许衡以及郝经、商挺、李昶、张易、李德辉等人,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之前金国的官员,对于治理一方有很多的经验,他们的加入使得忽必烈对于汉地的治理变得更加得心应手。 除了治世之能臣,善战之武将也有很多倾心于忽必烈,如史天泽、董文柄、张柔等人都将他视为明主,其中董文柄一家更甚,他们家世居真定,其父董俊还是第一批归附蒙古的汉军将领,而真定恰好又是拖雷的封地,所以董家一直都算是拖雷系的铁杆;1250年,索鲁禾帖尼下令从真定府中挑选官绅子弟给忽必烈担任侍卫,于是董文柄带着他弟弟董文用跑到和林去拜见索鲁禾帖尼,成为了忽必烈的贴身侍卫;两年之后,董文柄的八弟董文忠也应召入府,同样侍于忽必烈。 也正是因为在金莲川这一时期积累下来的名望与人才,忽必烈才能在后来的内战中无往不利,史学家也将他开立藩王府称之为“金莲川幕府”。 但忽必烈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在中原大肆地招揽贤才,任用汉人,已经引起了帝国内部一批旧蒙古贵族的不满,因为他们的许多政策已经触碰到了蒙古人的利益,于是他们便开始在蒙哥面前进言,说忽必烈有谋逆篡位的企图,蒙哥虽然没有相信,但心里却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目前的蒙哥和忽必烈依然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而且蒙哥所有的心思现在都在南宋身上,根本没时间去搭理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 与前几任掌权者不同,蒙哥不再满足于对南宋的劫掠,他想要的是那片肥沃的土地臣服于自己,让那里的百姓都成为伟大的蒙古帝国子民。 蒙古人在狩猎时,都会将猎物撵出它们的舒适圈,然后再分割包围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游猎场,对他们进行集中歼灭。 这个方式也被他们带到了作战中,每逢打仗之前,必定要先剪除敌军的羽翼,然后分割包围,集中全力攻打对方。 而现在,蒙哥就准备剪除南宋的羽翼了。这个羽翼就是大理国。 熟悉金庸先生小说的应该都知道大理段氏,与小说相同的是,大理国尊崇佛教,历代国主基本都会在晚年禅位出家,但不同之处在于,段家没有祖传的六脉神剑,段誉这个人也不可考证,但那个处处留情的段正淳在历史上却有其人,是大理国的第十五代皇帝;不过可悲的是,段氏虽然名义上为大理国皇帝,但是权力却掌握在高氏一族手中,时任大理相国的高祥才是这个国家的话事人。 高氏一族为了更好地掌控大理,将国内大部分的精兵都归于自己的麾下,将他们派往边境驻守,同时又在各地发展地方武装,让他们结寨自保,段氏彻底沦为傀儡,可这样就导致了大理国的军事实力极度不均衡,简单形容一下就是外强中干,精兵全在外围,都城留守的都是‘战五渣’。 公元1252年夏,蒙哥命忽必烈为帅,老将兀良哈台总督军事,刘秉忠、姚枢等汉人担任随军参谋,左手诸王也只烈等五十余人随行。(左手诸王指的是铁木真的几位兄弟之后裔,铁木真的直系子孙后裔被称为右手诸王) 同年秋,忽必烈整齐十万大军,开始朝西南进发。 翌年六月,蒙古大军于六盘山举行祭旗仪式,忽必烈命长子真金在此留守,负责各路大军的后勤保障和信息调度,自己亲率大军朝大理国杀去。 八月,大军进之临洮,而后绕道吐蕃到达忒剌(今四川松潘)。 在忒剌城内,忽必烈重新制定了作战计划,兵分三路朝大理进攻。西路军由兀良哈台率领,由晏当(今云南省理塘、稻城附近)进军;东路军由左手诸王中的也只烈率领,沿着四川盆地的边缘一路南下,而后从白蛮(今四川凉州西昌)取道东进;自己则率领中路军主力,直扑大理城。 但这三路人马之中,只有东路军走的是正常路线,其余两路简直就不是给人走的路。 首先来说西路,他们从晏当出发后,要先在荒无人烟的的青藏高原上穿行而过,这途中还要翻越好几座海拔超过五千米的雪山,然后抵达今香格里拉附近,而后要渡过汹涌的金沙江,并且突破在金沙江边有重兵把守的的军事要塞“空和寨”,而后再突破察罕章(今白族人)的封锁穿越到大理城下与中路军会合。 你以为这就完了? 不不不,中路军的路线更让人绝望! 第50章 灭大理 忽必烈所率领的中路军,抵达的第一站就是满陀城(今四川泸定市),红军长征的时候,就在这里打了一场着名的战役——“飞夺泸定桥”。 但红军先烈们好歹还有个桥能夺,忽必烈面前则是连桥都没有。 眼见着水猛浪疾的大渡河从面前汹涌而过,忽必烈没有绝望,他下令探马沿着上下游开始寻找渡河的路。 但即便是最容易渡河的地方,水势依然很凶猛,不可能让大军所携带的众多辎重过河,于是忽必烈下令轻装上阵,除必要的粮草外将所有辎重尽皆抛弃,在下游水势较缓处渡过了大渡河。 在渡过大渡河后,忽必烈沿着河谷一路南行,穿越了长达两千里的无人区,一路上翻越了无数的悬崖峭壁,很多时候甚至都无法骑马,只能“舍骑步行”,随行的刘秉忠作诗道:“鞍马生平四远游,又经绝城入蛮陬。荒寒风土人皆怆,险恶关山鸟亦愁”。 好不容易穿越出了河谷之后,又被金沙江拦住了去路,忽必烈正愁时,么西族(今纳西族)首领率众归降,并献计用革囊渡江;于是蒙古大军便将牛皮或羊皮的四肢及肛门等有缺口的地方扎紧,而后在里面充气,当作皮筏横渡了金沙江,并攻破了沿途的许多城寨,最终抵达丽江,史称“元跨革囊”。 十二月,忽必烈率领的中路军率先抵达大理城下,随后遣使入城,命令大理国君自缚双手出城投降。 但段氏说了根本不算,丞相高祥才是真正的掌权者,他自恃大理城背靠点苍山,侧旁倚洱海,同时城池坚固,易守难攻,不仅不答应投降,反而将忽必烈派出的三名使者全部杀掉。 高祥肯定是没吃过信息不畅的亏,因为如果他了解过蒙古军对敢于杀使之人是怎么处理的,他肯定不能砍了这几个人。 或许是想要校验一下蒙古铁骑的战斗力,高祥带着自己的弟弟高和挟持着大理国君段兴智率军出城,与蒙古大军野战。 结果可想而知,大理军一触即溃,横尸数十里,高祥兄弟与段兴智狼狈逃回城内。 公元1254年初,兀良合台所率领的西路军攻破龙首关,与忽必烈会合,对大理城完成合围。 高祥闻讯大惊,率其弟高和与本部精兵弃城而走;而段兴智也趁机脱离了他的控制,率亲随逃往善阐城(又名押赤城,大理国陪都,今云南省昆明市一带)。 他们这一走,大理城内顿时陷入混乱之中,忽必烈趁机攻城,非常容易地便攻了进去。 在入城之前,忽必烈本想屠城,但刘秉忠却进言道:“赞以天地之好生,王者之神武不杀”。 姚枢也讲了当初宋朝大将曹彬攻占南唐后不杀一人,市场贸易如常的故事,希望以此来制止屠城的行为。 忽必烈没有说话,却在第二天出发时,在马背上对姚枢喊道:“汝昨言曹彬不杀者,吾能为之!吾能为之!” 而后下令士兵入城后不得骚扰百姓,同时派姚枢亲自带一支队伍去搜集全城的书籍,还将丝帛撕开,在上面写上了止杀令,并张贴在各个街口,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 在这一番动作下,大理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剩余的守军和城中的百姓都没有殊死抵抗,直接便投降了蒙古。 眼见着大理城安定下来,忽必烈便兵分多路,四面出击,攻打大理国各处城池,同时命大将也古率军南下追击高祥兄弟,一直追到姚州(今云南姚安县)才擒获二人,忽必烈本欲招降他们,但二人宁死不降,于是忽必烈将他们推出斩首;临刑前,高祥仰天长叹:“段运不回,天使其然,为臣殒首,盖其分也。” 忽必烈闻言认为他是个忠臣,允诺让高氏后人世代为官;后来高氏子弟一直在云南境内担任土司,一直延续到清朝。 真是滑稽,擅权摄政的佞臣仅凭临死前的一句话就能被评定为忠臣,荫封子孙几百年;而真正的受害者段氏一族却依然要面临着蒙古人的威胁。 公元1255年春,除善阐以外的大理国诸城尽皆归降蒙古,忽必烈也没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致,于是便将兀良合台留在这里继续作战,他率大军北返草原。 在忽必烈走后,兀良合台继续率军进攻大理国余部,先破哈剌章水城,而后进至罗部府,在这里,滇东36部落的大酋长高昇聚集蛮兵迎战,兀良合台佯装不敌,将他们引至洟可浪山脚下,而后率军回击,蛮兵哪见识过这个场面,顿时大败亏输,四散逃命。 兀良合台也不去追击这些蛮兵,反而加快了速度,一直攻到了善阐城,这里三面被滇池环绕,一面与陆地连接,加上城池坚固,段兴智便决定在此与蒙古大军决一死战。 兀良合台也根本没惯着他,大军抵达的第一天便直接下令攻城,经过了七天的猛攻终于破城而入,段兴智见状不妙,匆忙逃出城去,兀良合台亲自率军追杀,最终在昆泽(昆明城外的一个山谷)将他生擒,而后用囚车将其押送至和林。 至此,历经317年,传22代的大理国彻底灭亡。 但段兴智却没死,在被押解到和林面见蒙哥之后,段兴智主动献上了大理地图,同时表示愿意归顺,蒙哥觉得他非常识时务,于是对他以礼相待,并赐予他“摩合罗嵯”的称号(梵语,意为‘大王’),仍让他返回云南担任大理总管,协同蒙古官员统治一方。 段兴智可乐坏了,他觉得蒙古人算是自己的恩人,以前自己只是有国君的名号,没有实权,这次反而因祸得福,真正意义上掌握了治理云南的权力。 于是段兴智对蒙哥感恩戴德,在返回了云南之后,亲自为蒙古大军开路,率领自己的亲军去镇压那些敢于反叛的各族百姓,将原大理国境内的五城八府四郡及乌、白三十七蛮部,特磨溪洞三十六蛮部尽皆归顺到蒙古麾下。 与兴高采烈的段兴智不同,在灭亡了大理国后,忽必烈却迎来他人生中的又一次危机。 早在1253年,蒙哥便传旨给忽必烈,让他在南京(今开封)、关中自己挑选一个地方当作封地。 忽必烈大喜,于是召集诸谋士开始商讨到底要哪一块,姚枢建议道:“开封一带靠近黄河,水道迁徙无常,水土不好,四周还有盐碱地,不如关中那般身居腹地,还有险可拒,况且土地肥沃,自古以来便有天府陆海的名号。” 忽必烈深以为然,于是便上奏蒙哥,请求将关中作为自己的封地,蒙哥允诺,但觉得关中的人口有些少,于是将怀州、孟州也一并划给了他,于是忽必烈便将这两个地方作为试点,开始推行自己以儒治国的策略。 他先是设立了京兆宣抚司,任命孛兰和杨惟中为宣抚使,商挺为郎中,负责治理地方;姚枢任劝农使,负责督促百姓恢复耕种;许衡为京兆提学,负责教育与选拔人才;而后又成立了交钞提举司,开始发行自己的宝钞。 至于忽必烈的头号亲信刘秉忠,则去负责给他建造王府了,因为此时的忽必烈因为要处理漠南及汉地的军政事务,通常住在恒州与抚州之间的草原上,因为要保持着蒙古人随季节变化而迁徙的习惯,使得他经常要改换驻地,交通联络都极为不便,于是他便命刘秉忠于恒州以东、滦水以北的龙岗,营建一座王城,命名为开平府。 开平的地理位置十分不错,这里处于蒙古草原的最南端。北连大漠,方便与都城和林传递消息;南接中原,便于就近控制华北汉地,可谓是南北要冲。 除了自己的封地之外,他还借着总理漠南汉地军政事务的身份,在河南、陕东一带设立了经略司,司衙立于汴梁,任命忙哥、史天泽、杨惟中、赵壁为经略使,对这两个地方展开治理。 当时,河南有个叫刘万户的豪强为祸一方,其郡中哪怕有婚丧嫁娶之事都得需要他点头同意方可,人皆称其为“翁”,由于十分不理解,我特意去查了一下翁这个字的释义,新华字典解释为对老年男子的称呼,但我感觉以刘万户的所作所为,百姓们肯定不会对他有什么尊称,所以我认为这个翁大概类似于现在东北话中的“老逼灯”。 但是土话说的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刘万户虽然不是好汉,但他却有一条忠诚的狗腿,这个人就是郡中主簿,姓董,我们姑且称呼他为董主簿。 这个董主簿仗着自己是刘万户的亲信,到处为非作歹,而且此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好色,好色到什么程度呢? 两年之间,强抢民女三十多人,而且对敢于反抗和告状之人,轻则一顿棍棒,重则埋尸山中。 赵壁到任之后,几名百姓不堪受辱,冒着生命危险来告状,赵壁当即派人前去查明情况,结果发现实际情况比想象当中更加恶劣,于是便快刀斩乱麻,当天就带兵将董主簿抓了起来,而后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他,直接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这回轮到刘万户懵了,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之前到任的蒙官也好,汉官也罢,基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大有《让子弹飞》中前几任鹅城县长的做派,可这位爷一来就把自己的铁杆给‘咔嚓’了,他属实有些摸不清头脑,于是他决定探探赵壁的虚实。 当时恰好下了一场大雪,这位刘万户便趁机准备了一番厚礼,假惺惺地前往赵壁的府中拜访。 一见到赵壁,刘万户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经略使刚到此地,便将这为祸多年的恶霸除掉,真是天大的好事,就连老天爷都感动的下起雪来,以显祥瑞之兆啊!” 赵壁自然知道他话里有话,冷冷地回答道:“像董主簿这样的坏蛋可大有人在,等我把他们统统杀掉,祥瑞之兆估计还会更大。” 或许是刘万户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亦或者是赵壁的气场太强,这个刘万户从赵壁这里回去之后,竟于当夜暴毙,百姓纷纷奔走相告:“赵壁一席话,吓死刘万户。” 在此之后,赵壁又于汉上开田,将北徙到邓、均等五州的百姓尽皆发回南方,给他们发牛和耕种工具,并且派了一支人马专门训练他们,将他们都打造成民兵,遇敌可战,无战还农。 经过这一番治理,整个汉地顿时变得焕然一新,百姓们的生活较比之前强了很多,国库也逐渐充盈起来。 但忽必烈依靠着汉人儒生治理汉地的行为,却又触动了一大批蒙古守旧贵族的蛋糕,他们之前就对于忽必烈任用汉人做官的事情十分不满,但碍于地位不如忽必烈的缘故,他们无法直接找忽必烈兴师问罪,而找那些汉人的麻烦,却又有忽必烈为他们撑腰。 于是这批人抱着必须搬倒忽必烈才能过上好日子的精神,再次开始向蒙哥进谗言,诬告忽必烈在中土擅拢人心,图谋不轨,又说他任命的汉人官员私自克扣本应押送国库的赋税,转而运往了忽必烈的府中。 本来蒙哥是相信忽必烈的,对于这些人的话他只是心中略有猜忌,却没太放在心上,可时间一长,他的内心也有些动摇。 毕竟,皇帝这个位置,一旦坐上去,没有谁会想着主动下来,反而都恨不得将屁股焊死在上面。 何况现在的忽必烈尽得汉地民心,手中还握有重兵,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更不用说加上还有灭亡大理国这样的军功傍身,很有功高盖主的意思。 再加上蒙哥本身的观念就是“自谓遵祖宗之法,不蹈袭他国所为”,这与忽必烈以汉法治理汉地的理念是完全相反的,所以更加剧了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 忽必烈的危机,来了! 第51章 第三次西征 于是,蒙哥在忽必烈南征大理回来之后,便以藩府诸臣多擅权为奸利的罪名,解除忽必烈所有军权,派自己的亲信阿兰达儿带队前来理算(检查核算)汉地,并允许使者对除史天泽、刘黑马二人之外的所有汉地官员都握有生杀大权,同时在忽必烈的封地汉中开展钩考(考核),主要钩考的人员就是忽必烈所设置的经略司和宣抚司等机构内的所有官员。 面对这种情况,忽必烈急忙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看着焦急不已的忽必烈,姚枢洞若观火,开口说道:“可汗既是君主,也是兄长;大王既是臣子,也是弟弟;大王久离都城在外,本久容易受到猜忌,当务之急是要先洗清嫌疑,让可汗不再对您产生疑心。” 这一番话可谓是说到了忽必烈的心坎里,于是忽必烈急忙追问该如何做,姚枢建议他主动回京,并将妻子和世子都送往和林为质,以此来打消蒙哥的戒备。 听完他的话,忽必烈有些迟疑,毕竟帝王之心不可测,一旦有啥变故,老婆孩子可就都没了。 但阿兰达儿可不管忽必烈怎么想,刚刚到任便将负责课税的汉官马亨逮捕,虽然到最后没查出他贪污的证据,但是也没放人,反而将查探的范围笼罩到整个王府所有人的头上。 事情迫在眉睫,已经容不得忽必烈再犹豫了,于是第二天姚枢再次劝谏时,忽必烈断然答道:“从汝!从汝!” 十一月,忽必烈携全部家眷入京,蒙哥设宴招待他,忽必烈倒满一杯酒,站起身来走到蒙哥身边,一言不发地举杯敬酒,而后恭恭敬敬地回到了座位上,但他却没有坐下,反而再次将酒斟满,重复之前的动作,走到蒙哥身边敬酒,等到他第三次上前时,蒙哥终于心软,想起了兄弟之间的情谊,不禁潸然泪下,拦住了忽必烈,兄弟二人紧紧相拥,冰释前嫌。 宴会过后,蒙哥下令撤销钩考局,但却仍然解除了忽必烈的兵权,同时将他所设立的经略司和宣抚司等机构尽皆撤销。 忽必烈本人则以腿脚不好,需要静养为由,回到位于和林的府中赋闲在家。 此时的忽必烈心情十分郁闷,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一心为国,却要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好在还有刘秉忠、姚枢等人陪伴着他,为他答疑解惑,在萨迦·班智达去世后继任为新任班智达的八思巴也经常来他的府中与他交流,传授佛法。 忽必烈,别急,厚积才能薄发,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与此时意志略显消沉的忽必烈不同,负责西域的旭烈兀此时称得上是风光无限。 在蒙哥即位后的第二年,为了彻底征服波斯地区,扩大蒙古帝国的地盘,蒙哥下令以旭烈兀为帅,怯的不花为先锋,开启第三次西征。 兵员方面则将波斯境内所有军队尽皆调拨给他,又从左右手诸王麾下的军队中,每十人中抽调两人随军出战,还在汉地之中选调一支由火炮手、火焰放射手及弩手组成的千人队偕行。 公元1252年秋,怯的不花作为先锋率领一万两千人出发,提前去波斯地区整备那里的蒙古军队并探查敌情。 1253年十月初九,旭烈兀终于将征调来的所有军队整备完毕,而后率主力出发,正式拉开了蒙古第三次西征的序幕。 由于队伍过于庞大,加上路途遥远,大军整整走了两年才抵达撒马尔罕,由于天气寒冷加上大雪封路,旭烈兀不得不下令大军原地过冬,待开春之后再渡过阿姆河继续进发,同时他还趁这个时间向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的诸多公爵们发去调令,征召他们率领军队前来助战。 此时的波斯地区有三个国家保持独立,一个叫木剌夷国;一个是雄踞巴格达的阿巴斯王朝,又被称为黑衣大食;最后一个则是叙利亚国。 这三个国家都非常有意思,我们首先来讲一讲蒙古大军此行要面对的第一个敌人——木剌夷国。 木剌夷这个名字是汉语音译过来的,意思是“异端”,西方称呼他们为“阿萨辛派”,是正统伊斯兰教派对于其分支教派亦思马因派的称呼,这个亦思马因派本是伊斯兰什叶派的一个分支,因为这个教派的人都是一些极端分子,崇尚血腥与暴力,而且特别热衷于培养刺客去刺杀他国的领导人,所以不被正统伊斯兰教所认可,便给了他们这么一个称呼。 也正因为如此,木剌夷国又被称为刺客之国,现在有一个特别出名的游戏叫做《刺客信条》,就是以这个国家为原型来设计的。 在当时的欧洲及中西亚地区,几乎所有的国家提到他们时都会谈之色变,他们这个国家不生产、不耕种,国家的支柱产业就是抢劫商队、勒索邻国,至于暗杀他国领导人,更是家常便饭,阿巴斯王朝的哈里发(元首),中西亚霸主塞尔柱帝国的元首都曾死于他们的手中,甚至连英国国王爱德华一世和埃及君主萨拉丁都险些丧命。 为了培养出最为优秀的刺客,木剌夷国的统治者们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因为是政教合一的国家,统治者和教派领袖都是同一批人,他们自称为“知秘者”,然后在全国范围内选拔12~20岁的男孩们作为培养对象,并将他们带到一个封闭的集中营中训练,训练的第一个科目就是让他们手刃自己的父亲兄弟,以锻炼他们残忍的心性,在经过不断的训练之后活下来的人,则被称为“菲达伊”,意思是奉献生命者。 为了更好的控制这些‘菲达伊’,‘知秘者’会在他们训练合格之后用苎叶提取出麻醉剂掺在酒中给他们饮下,并趁他们昏迷的时候将他们送入一座提前布置好的宫殿中,在这座宫殿里,绫罗绸缎、金银财宝、美酒佳肴、绝色美人应有尽有,他们会在这里尽情享受,在度过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后,他们会再次喝下搀有麻醉剂的酒,然后被送回集中营内。 当这些‘菲达伊’醒来之后发现回到了冰冷的集中营,恍然如梦,心理落差就会极为巨大,这个时候‘知秘者’们就会出来告诉他们,他们之前去的那个地方就是“天堂”,只有为木剌夷献身且永不背叛的人才有资格生活在那里。 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永远是最有效的,为了能够进入天堂,所有的‘菲达伊’们都会更加刻苦地训练,而且在执行任务时拼尽全力,哪怕被俘后也会自我了断,绝不泄密。 按理来说,这样的一个国家,肯定会被周围的所有国家忌恨,他们难道就不能合起伙来把他灭掉么? 哪有那么简单? 这群刺客虽然心狠手辣,但他们不傻,为了防范敌人的报复,他们将城堡都修建在海拔超过三千米的山巅上,《元史译文证补》记载:“其所据地,皆在山隘,里海南山,南北狭,东西长,约五六百里,多此种人居堡。” 而这样的堡垒,他们修建了三百六十座。 也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将他们灭掉,埃及君主萨拉丁在侥幸逃过一劫后,于是亲率大军围攻木剌夷国的首都麦门底司堡(今伊朗北部厄尔布土山),但几个月的时间都无法攻克,只好悻悻而退,但却又怕对方再次派人刺杀,于是遣使与木剌夷国将和,并每年向他们纳贡。 但即便是如此豪横的一个国家,在面对蒙古人的时候也吃瘪了,在蒙古第一次西征时,杀神哲别带领的军队就曾经劫掠过木剌夷的一个城堡,这让木剌夷国的‘知秘者’们非常愤怒,因为自建国以来,只有自己劫别人的份,从来没有被别人劫自己的时候。 于是在蒙古大军撤退后,他们主动出击,将塔密干城攻了下来并据为己有。 除此之外,时任木剌夷国的君主鲁克纳丁为了显示自己强大的暗杀实力,竟然派了一支由四百名杀手组成的队伍,准备前往和林刺杀新任的蒙古可汗蒙哥。 但这哥们也是作死,刺杀这种本应该偷偷摸摸的事他非要搞得人尽皆知,结果被一个意大利商队知道了,这个商队正准备前往呼罗珊一带去做生意,在途中碰见了旭烈兀率领的大军,于是便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旭烈兀。 旭烈兀一听大惊,急忙遣使返回和林报告,蒙哥于是追加命令,让旭烈兀务必先灭掉这个刺客之国。 对了,这个意大利商人是威尼斯人,他有个侄子,在二十年后也来到了蒙古,他的侄子叫做马可·波罗。 当旭烈兀带着大军赶到木剌夷国境内时,怯的不花已经攻破了边境的几座城堡,正在围攻木剌夷国的北部重镇吉儿都怯堡。 要说起来这个木剌夷国,搞暗杀确实有两下子,但在正面交锋中却菜的要死,全国一共十万左右的军队,被怯的不花这支一万两千人的前锋就灭掉了五万多人。 不过得益于这座堡垒的地理优势,战败的木剌夷国残部纷纷逃往这里,而且竟然拦住了怯的不花两年。 可在旭烈兀率军赶到后,情况发生了改变,他一边命军中的火炮手用火器攻城,一边让投降的木剌夷国官员进城招降,城中此时也濒临弹尽粮绝,再加上被蒙古大军的实力所震慑,于是在得到了不屠城的保证后投降。 在攻克吉儿怯都堡后,旭烈兀本欲继续进军,却突然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原来鲁克纳丁在了解了蒙古人的战斗力后,后悔不迭,但已经被对方兵临城下,他又无法抗衡,于是决定派人去投降。 而这个不速之客正是鲁克纳丁派来的和平使者,也是他的亲弟弟沙歆沙。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好的,旭烈兀也被这些修在山尖上的城堡搞得十分烦躁,再加上木剌夷国还有好几万的军队,自己又身处于敌境之内,后勤补给很成问题,于是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并亲自书信一封交给沙歆沙,让他转交给鲁克纳丁。 信中旭烈兀要求木剌夷国要献出引信和地图,并且将一部分险要的堡垒自我摧毁,而后鲁克纳丁亲自带着降书前来大营乞降,可以保证木剌夷国不受损害。 为了表示诚意,旭烈兀还下令让一部分士兵主动后撤,退出了木剌夷的边境。 鲁克纳丁则表示,亲自投降的事情需要宽限一年,同样为了表示诚意,亲自派人将十余座堡垒焚毁,并将最险要的几个要塞拆除。 但旭烈兀认为,自己的命令是容不得打折扣的,鲁克纳丁必须百分百地执行。 但鲁克纳丁却依然新有顾虑,于是再次请求宽限出降的时间,并要求保留阿剌模特(今伊朗拉什特)、兰巴撒儿(今伊朗兰加鲁德)、刺勒堡三座城池,其余的诸多堡垒可以献出,而且更气人的是,他还宣称之所以吉儿都怯堡能够投降,是因为受到了自己的指示。 在他想来,气候马上变冷了,蒙古大军远道来袭,不可能冒着大雪在山区与自己作战,所以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拖延时间,毕竟没有谁想当亡国之君,能不投降自然不投降。 但旭烈兀岂能看不穿他的这点鬼把戏?在确定鲁克纳丁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后,便下定决心以武力征服木剌夷国。 十月,旭烈兀下令全军兵分四路,开始进攻木剌夷国境内的各处城堡,由于之前鲁克纳丁自己摧毁了一些要塞,蒙古大军进攻的过程极为顺利,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攻到了木剌夷国的首都——麦门底司堡城下。 十一月初九,旭烈兀下令全军就地取材,开始砍伐周围的树木建造攻城器械,同时还在麦门底司堡周围的山巅之上都架放了投石机,自己则率领亲军登上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观察城中的情况。 第52章 目标巴格达 次日,攻城器械准备完毕,旭烈兀便下令全军出击,城中守军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巨弩来进行防御,同时鲁克纳丁又派使者出城来见旭烈兀,说晚上就出来投降。 旭烈兀信以为真,于是命大军暂时停止进攻,等待鲁克纳丁出降。 但直到月亮升起,麦门底司堡的大门依然紧紧地关着。 旭烈兀怒了,这不耍自己玩么? 遂命大军次日天明便立即发起进攻。可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鲁克纳丁的使者又来了。 一看见此人,旭烈兀就火大,于是命令手下将他推出去砍了,这使者急忙喊道:“大王息怒,昨天我们城中有奸臣反对投降,还威胁国王说如果投降他们就隐藏起来偷袭您的部下,所以国王连夜将他们杀掉,现在正在城中准备犒军的酒席,晚上就会出来投降。” 眼见着使者说的一本正经,旭烈兀心里也不禁犯了嘀咕,于是便将他放了回去,并下令大军继续休息,等待鲁克纳丁投降。 可当月亮再一次挂在天空上之后,旭烈兀才发现,自己被人耍了,而且还被连着耍了两次。 太丢人了! 旭烈兀气得一宿都没睡,要不是天黑不便攻城,他就直接下令开打了。 但鲁克纳丁可能是玩上瘾了,就在天刚蒙蒙亮时,他派出的使者又到了。 旭烈兀这回可长记性了,连使者的面都不见,直接命令手下把他砍了祭旗,而后下令大军天明之后立即发起攻击。 这回睡不着的是鲁克纳丁了,他没想到蒙古人在拥有强壮肉体的同时还能拥有发达的大脑,自己的缓兵之计没起什么作用,只好率军死守城堡。 但骁勇的蒙古人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是打仗,在磨盘大的巨石带着呼呼的风声从天而降,鲁克纳丁的腿都在发抖,哪怕是那些残忍冷血的‘菲达伊’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也纷纷发出了惊恐的呐喊。 经过多日的激战,麦门底司堡已经被砸的千疮百孔,鲁克纳丁知道自己肯定守不住了,于是再次遣使出城面见旭烈兀,请求次日投降。 可旭烈兀根本鸟都没鸟他,让大军继续猛攻。鲁克纳丁无奈,只好自缚双手,于十一月十九日主动出城投降。 在俘虏了鲁克纳丁之后,旭烈兀狠狠地羞辱了他一顿,又命大军屠城,并将这里彻底摧毁,而后命大将塔亦儿不花率一部分蒙古军及波斯军继续南下,进攻兰麻撒儿堡,经过数十日的激战攻克了这里。 而那个被抓获的鲁克纳丁,则苦苦哀求旭烈兀,恳求前往和林去拜见蒙哥,希望能得到蒙哥的宽恕,最起码也要赦免自己的信徒,旭烈兀于是派使者先行返回和林去向蒙哥报告这个消息,而后又派一支小队押送着他前往草原。 但蒙哥的态度也很明确,他并不想见鲁克纳丁,但押送他的士兵却不愿意带着这个累赘,于是将他五花大绑后放在地上,而后乱马踏过,将他踩成肉泥。 而旭烈兀也没有对这个刺客之国有任何的怜悯,他将木剌夷境内所有的图书馆都焚烧殆尽,同时将亦思马因派的所有信徒都屠戮一空,并将所有要塞都摧毁掉,这座存在了176年的刺客之国由此便彻底宣告覆灭。 在灭亡了木剌夷国之后,旭烈兀回到了可疾云(今伊朗德黑兰以西)过冬,第二年开春之后继续西征,九月抵达哈马丹(今伊朗哈马丹),开始了对阿巴斯王朝的战争。 阿巴斯王朝又称黑衣大食,是阿拉伯帝国的第二个世袭王朝,同样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全盛时期疆土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王朝统治者被称为哈里发,首都设在巴格达(伊拉克首都巴格达)。 阿巴斯王朝存在的七百年里,是伊斯兰各教派发展和传播的全盛时期,哈里发将逊尼派奉为国教,在全国范围内推行伊斯兰教法,教义甚至深入到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各个领域;除此之外,他们还在全国各地兴建清真寺和宗教学校,培养了大批虔诚的穆斯林进入政府和军队;同时阿拉伯语也被推广为官方语言,各个教派和学者们着书立说、学术研究都要书写和诵读阿拉伯语。 虽然哈里发将逊尼派尊为国教,但对于其他伊斯兰教派的发展也秉持着一个平等、自由的态度,什叶派、苏菲派、穆尔太齐赖派等教派的理念甚至被引入了正统派教义之中,占据了一定的统治地位,这些宗教学者们则在国内各大城市修建了天文台、图书馆、各类学校和医院,让百姓们都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也是在这一时期传入了阿拉伯世界,并从这里流入了欧洲。 但正如一句谚语所言,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盛极而衰的道理适用于任何朝代、任何地方、任何环境,从9世纪后半期开始,因为分封的诸多贵族将领实力不断壮大,他们变得越来越跋扈,甚至开始割据一方,脱离了阿巴斯王朝。 在波斯及中西亚地区,先后有塔希尔王朝、萨曼王朝、布希维王朝、塞尔柱帝国等独立政权;北非地区则建立了伊德里斯王朝和艾格莱卜王朝;埃及和叙利亚等地区也纷纷建立了独立的王朝;不仅如此,因为各王朝对于百姓的剥削越来越严重,使得阿巴斯王朝这个名义上的统一帝国变得越来越乱,宗教起义和和农民起义此起彼伏,但哈里发却没有能力去镇压,到了10世纪中叶,阿巴斯王朝直接统治的地方只剩下了首都巴格达及周围的一小块土地。 这还不算完,公元945年,信奉什叶派的布希维王朝率军攻入巴格达,将时任哈里发抓了起来,强迫他下旨授予其“最高统帅”的称号,并剥夺了他所有的政治权利,仅保留他宗教领袖的地位。 1055年,塞尔柱帝国的掌权者图格鲁克伯克又带兵打进了巴格达,将布希维王朝赶了出去,自己则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为了阿巴斯王朝的实际掌控者,并自封为“东方和西方之王”,还让哈里发下令授予他‘苏丹’的称号;在这一期间,阿巴斯王朝的对外战争达到了鼎盛的状态,他们四面出击,将印度的伽色尼王朝和中亚的喀剌汗王朝都打败过,甚至还俘虏过拜占庭帝国的皇帝——罗曼努斯四世。 而这个塞尔柱帝国,在唐朝的时候被称为西突厥,是被唐朝联合回鹘部落给赶出了中土流落到这边来的,他们也没逃脱盛极而衰的魔咒,仅仅几十年后就被西辽打败,而后又败于国内的农民起义军之手,最终被花剌子模灭亡,而巴格达则再次回到了哈里发的控制中。 面对着这样一个外强中干的国家,旭烈兀却并没有轻视他,因为巴格达毕竟被阿巴斯王朝经营了七百多年,即便现在实力不强,底蕴也不容小视。 在进攻阿巴斯王朝之前,旭烈兀依照惯例派出了使者进城劝降,但城中的末代哈里发穆斯塔辛拒绝和谈,反而将麾下的七万人马都收缩到巴格达城内,同时修缮城中的围墙,加盖箭楼,并发动城中百姓一起参与守城,将城内的大街小巷都布置上障碍,做好了城破之后巷战的准备。 旭烈兀对此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不战而降这种事,几率还是比较低的。 于是他下令兵分三路,以大将拜住率军为右翼,由亦儿比勒(今伊拉克库尔德首府埃尔比勒)向毛夕里(今伊拉克摩苏尔)推进,而后越过底格里斯河进攻巴格达城西。 左翼则是由怯的不花率领,从罗耳斯坦(今伊朗罗里斯坦)绕道巴格达城东发起攻击。旭烈兀亲自率领中军攻破了开尔曼沙城(今伊朗赫塔兰),并于十二月十八日进至火勒完(今巴格达东北),但由于其余两路军马未到,旭烈兀便暂时扎营,等待其余两路与他会合后再完成对于巴格达的合围。 面对着强大的蒙古大军,作为哈里发的穆斯塔辛也没坐以待毙,他命令副掌印官艾伯格与麾下大将费度丁率一万两千人前往底格里斯河驻守,防止右翼的蒙古大军渡河。 当他们赶到之时,拜住已经开始渡底格里斯河,于是急忙率军前去袭击,右翼先锋速浑察急忙率军撤退至小底格里斯河附近,费度丁认为蒙古大军未见劣势而退,有诱敌之嫌,决定继续扼守底格里斯河,但艾伯格却认为这是蒙古人因为没有援军而不得不撤退,正是消灭他们的大好时机,便仗着官职高强制要求费度丁率军进攻。 费度丁无奈,只好继续追杀蒙古前锋,一直追到朵者勒(巴格达西北角附近),与已经从这里渡过底格里斯河的蒙古右翼主力遭遇,双方随即展开混战,费度丁指挥有度,麾下军队丝毫不弱于蒙古骑兵,两军从早打到晚也未分胜负。 天黑之后,双方罢兵休战,回到各自的营地,费度丁急忙让大军休整,同时安排了一支兵马巡营,以防蒙古军夜里偷袭。 但费度丁没有想到,蒙古人根本没有跟他们硬拼的打算,拜住见阿巴斯军选择的营地位置较低,而且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于是便趁着夜色派工匠将底格里斯河的堤岸挖开。 天刚蒙蒙亮,费度丁便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本以为是蒙古人袭营,急忙起身从自己的大帐中钻出,却看见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决堤的河水再也不复温柔的模样,卷起了惊天骇浪对着阿巴斯军的营地席卷而来,营地中的大军连惊恐的呼喊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大水卷走。 而拜住率领的蒙古大军,则站在高处,目光炯炯地望着下方已经沦为泽国的阿巴斯军营地。 待水势稍稍退却,拜住下令大军出击,费度丁急忙组织剩余的兵力抵抗,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是役,阿巴斯军一万两千人全军覆没,费度丁战死,仅有那个瞎指挥的艾伯格侥幸未死,只身逃回了巴格达。 公元1258年正月十八,三路蒙古大军齐聚于巴格达城下,并大肆建造攻城器械准备发起进攻。 一月三十日,旭烈兀下令全军出击,无数的巨石从城外的投石机上飞出,狠狠地砸在了巴格达城墙之上,由于巴格达周围石头较少,蒙古军储备不足,后来为了保证火力,旭烈兀又下令将棕榈树砍断,用树干代替石头。 经过一天一夜的猛砸,巴格达城的东侧城门彻底被砸塌,蒙古大军开始沿着缺口蜂拥而入,守军也拼死抵抗。 眼见战况陷入胶着,旭烈兀又下令在箭矢上绑好劝降书,射入城内,并宣布对法官、律师、司教及阿里族人予以赦免,保证他们不死。 二月初五,巴格达的东城墙已经被蒙古大军彻底占领,为了迅速扩大战果,他们开始加高这一侧的城墙,并在上面架设投石机和弩炮,同时在底格里斯河畔派出了一支骑兵日夜巡逻,河中央还安排一支兵马乘船巡逻,以防止城中的人逃离。 穆斯塔辛眼见情况不妙,急忙遣使去面见旭烈兀,假意投降,并亲自书写了降书让他们代为转交,意图拖延一下时间重新布置防御。 可旭烈兀在攻打木剌夷国的时候就吃过这个亏,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三番五次被骗肯定长记性,于是对于穆斯塔辛送来的降书视而不见,反令大军加快进攻速度。 穆斯塔辛无奈,只好命大军依托提前设置好的障碍层层抵抗。 至二月十日,穆斯塔辛见守军已经死伤殆尽,继续坚持下去也是徒劳,于是率城中权贵及阿里族人等三千余人出城投降,并下令城中残兵及百姓放弃抵抗。 为了谨慎起见,在将这些投降之人都抓起来之后,旭烈兀又让大军犁地一般地在城中扫荡了三天,于二月十三日才率军入城。 入城之后,为了泄愤,旭烈兀下令屠城,蒙古大军在城中整整屠杀了十七天,据记载,仅死亡人数就超过九万。 二月二十日,在被严刑拷打后,阿巴斯王朝的最后一任哈里发穆斯塔辛被旭烈兀于巴格达城皇宫外斩首,并将首级挂于城墙之上。 历经37代,传承503年,在世界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黑衣大食——阿巴斯王朝就此灭亡。 第53章 西征结束 53.西征结束在灭亡了阿巴斯王朝之后,旭烈兀此行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目标,那就是叙利亚,但蒙古大军连续征战已经疲惫不堪,于是他决定取道哈马丹前往阿塞拜疆,并选定帖必力思(今大不里士)和马剌黑(今马拉赫)作为临时驻地。 在马剌黑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旭烈兀非常喜欢这个地方,于是命人在乌尔米亚湖一带为自己修建一座宫殿,同时还大兴土木,在马剌黑的北侧筑了一座天文台用来与上天沟通。 此时的叙利亚其实不是一个完整的国家,他是由日耳曼部落一个叫做法兰克人的分支与信奉伊斯兰教的阿尤布王朝各占了一半,其中法兰克人占领的是地中海沿线的土地,并分属于两个国家,偏北一些的是安都公国(公爵)与特里波立伯国(伯爵);偏南一些的则是已经失去了耶路撒冷,已经名存实亡的耶路撒冷王国。 因为巴格达的陷落让阿拉伯世界都陷入了恐惧当中,所以当蒙古大军杀来的消息传进这些法兰克人的耳中时,他们十分害怕,恰巧安都公国的安都公爵伯希蒙六世和已经归降蒙古的小阿美尼亚王海顿一世是姻亲关系,于是在蒙古大军入境之后他便第一时间投降,而后更是主动带着军队加入了他们,与蒙古大军一起进攻南方的阿尤布王朝。 因为有了熟悉环境的盟友,旭烈兀决定加快推进的速度,于是继续兵分三路,依旧以猛将怯的不花为先锋,拜住率部为右翼,孙扎黑率部为左翼,自己亲率中军发起了对阿尤布王朝的灭国之战。 阿尤布王朝,是由阿尤布之子,埃及民族英雄萨拉丁建立的,最强盛的时候曾占有埃及、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北部、也门、以及西至突尼斯的北非沿海地区,是一个横跨亚欧非三大洲的强国,后来更是在哈丁之战时击败了强大的十字军,取得了耶路撒冷的控制。 但萨拉丁逝世之后,阿尤布王朝就一直陷于内讧之中无法自拔,这也使得北侧的几个王国趁机复国,并借助十字军的力量重新夺回了耶路撒冷。 直到1244年,阿尤布王朝新任苏丹萨利赫·纳吉姆丁借助花剌子模人的力量,又一次夺取了耶路撒冷,再一次让这个王朝焕发了生机。 可好景不长,1249年11月,萨利赫逝世,与此同时,法国国王路易九世率军队发动第七次十字军东征从而占领埃及,于是他的宠妾谢莱杰·杜尔秘不发丧,联合马穆鲁克将领们,将十字军击败,并俘虏了路易九世。 但三个月后,萨利赫与前妻所生的儿子图兰沙率军返回了开罗(今埃及开罗),他宣布继承苏丹之位,并且主动疏远马穆鲁克将领们,这使得谢莱杰十分不满,于是便联合马穆鲁克近卫军的首领艾伊贝克将图兰沙杀掉,然后扶持萨利赫另一个年仅6岁的儿子即位,自称为埃及穆斯林女皇,还将自己的头像和名字印在了货币上面,同时命令所有的穆斯林们在主麻日聚礼的时候要为他祈祷。 不过因为穆斯林们不认可女性称王,觉得不符合伊斯兰教的教规,所以谢莱杰干脆嫁给了跟他一起害死图兰沙的马穆鲁克首领艾伊贝克,两人一同执政。 两年后,谢莱杰宣布废除年幼的傀儡国王,由艾伊贝克继任,并将埃及从阿尤布王朝中分裂出去,成立马穆鲁克王朝。 但这就使得萨拉丁的曾孙纳昔儿·优素福十分不满,于是他便拉拢在叙利亚境内的所有王族,组成了一支大军进攻埃及,却被强悍的马穆鲁克骑兵打到崩溃,只好与马穆鲁克王朝签订合约,放弃了埃及和巴勒斯坦等地,而马穆鲁克王朝也承认他是新一任的叙利亚苏丹。 如此混乱的国家,自然是无法与蒙古大军相抗衡的,所以在听说蒙古人打过来的消息后,纳昔儿非常果断地选择了投降,他主动遣使去旭烈兀的大营递上降书,并将其子阿尔·阿吉兹送过去当质子。 但纳昔儿的投降却没能挽救他的命运,因为旭烈兀攻打叙利亚并不仅仅是为了征服这片土地,他还要教训一个人。 这个人是叙利亚重镇蔑牙法里勤堡的统治者——卡米勒·穆罕默德,这哥们是个极端的伊斯兰教徒。 极端到什么样? 一支拿着蒙古帝国颁发的过境证的基督教徒商队从这里借道南下,都被他抓起来砍了脑袋。 如此挑衅蒙古帝国权威的人,自然不会得到宽恕,所以旭烈兀对于纳昔儿的投降丝毫没有理会,直接开始攻打蔑牙法里勤堡,卡米勒也知道一旦破城肯定没好下场,开始了顽强的抵抗。 但攻城的可不止是蒙古人自己,还有北部几国的基督教徒们,他们在城中基督教徒的接应下,顺利地打开了城门,而后一拥而上,迅速占领了全城。 在抓获了卡米勒后,旭烈兀下令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折磨致死,而后将城内所有的穆斯林全部杀光,而基督教徒则幸免于难。 同时为了表彰基督教徒们在这次攻城战中做出的贡献,旭烈兀还许诺会将耶路撒冷归还给基督教徒,让他们重新拥有这座圣地。 在攻下蔑牙法里勤堡后,旭烈兀继续进发,从曲儿的斯坦(今伊拉克库尔德斯坦)进入扎即剌省(今阿勒贾兹拉省),随后占领了必列昔克(今土耳其比雷吉克),又渡过了幼发拉底河,1260年1月18日,蒙古大军开始进攻叙利亚重镇阿勒颇。 有了蔑牙法里勤堡的前车之鉴,阿勒颇城抵抗的也很顽强,但配合攻城的北方诸国的军队也非常悍勇,日夜不停地朝城头上发起冲击,终于在1月24日攻破了外城。 不过残存的守军们并没有放弃,反而收缩到了内城之中继续拼死抵抗,战斗持续了整整四十天,内城才被攻破。 为了泄愤,旭烈兀下令屠城,并将城中所有的清真寺都焚毁,但却保留了基督教堂,而后再次下令将此前阿尤布王朝所侵占亚美尼亚的几个城堡归还给海顿一世,阿勒颇城及周围的土地则赏赐给了伯希蒙六世。 在阿勒颇短暂休整了几日后,旭烈兀下令大军继续前进,向着叙利亚腹地深入。 有了阿勒颇等城的前车之鉴,沿途的叙利亚城池纷纷望风而降,纳昔儿也自知无法抵挡,于是便向埃及的马穆鲁克王朝求援,但此时的马穆鲁克王朝正在内乱,那个篡权的谢莱杰和艾伊贝克都死于内斗之中,艾伊贝克年仅16岁的儿子阿里在权臣忽秃思的扶持下成为了新任苏丹,但没过多久便被忽秃思给杀掉,而后本人篡位成为了新任的马穆鲁克苏丹,可他目前连内部都没整顿完,根本没有精力也不想去帮助这个日渐衰落的阿尤布王朝。 于是纳昔儿便果断地放弃了首都大马士革逃往了埃及境内,却被忽秃思所不容,想要借助他的声望来接管叙利亚,于是忽秃思又从埃及逃了出来,跑到叙利亚边境的一个小城里藏身。 1260年3月1日,蒙古前锋怯的不花与伯希蒙六世一起进入大马士革城内,一部分守军不愿投降,逃亡内堡展开抵抗,蒙古大军则发起进攻,直至4月6日方才完全占领大马士革。 在攻破内堡后,旭烈兀命令将守将斩首示众,并在清真寺内喝酒摆宴,而随行的北方诸国军队更狠,他们强迫城中的穆斯林都站在十字架前祷告,而且将最大的一座清真寺改建为教堂。 就在旭烈兀打算趁热打铁,直接攻入埃及境内之时,一封千里之外的来信将他的规划彻底打乱。 信中只有一句话,但就是这一句话,却能够引起了东西方的巨变。 在看这句话后,旭烈兀便将接下来的战事都交给乐怯的不花负责,并给他留下了五千蒙古骑兵,还将北方诸国的军队也交给他统一调度,自己则急忙率领主力大军返回波斯,准备从那里修整一番后返回草原。 在旭烈兀走后,怯的不花开始继续完成征服叙利亚的大业,他命令大军四面出击,夺取叙利亚境内剩余的所有城市,自己也率一路人马继续进攻,一直打到了合匝城(今巴基斯坦加沙市)方才停止。 因为怯的不花本人是基督教徒,加上配合他作战的北方诸国也都信仰基督教的缘故,所以在他对于基督教徒非常友好,对穆斯林们则是十分严苛。 可世界上总有一些贱人,你越对他们好他们越不知道天高地厚,刚好这群人就是基督,而且正巧生活在原阿尤布王朝的蒙古占领区内,这群基督教徒认为蒙古人都是野蛮人,他们宁可让他们眼中的异教徒——穆斯林来继续压迫他们,也不愿意臣服于蒙古人的统治,其中在西顿城(今黎巴嫩南部)的一些极端分子甚至主动拿起了武器,开始攻击蒙古军队,而驻守在西顿城的恰好是怯的不花的亲侄子,他在未曾防备的情况下,被这群反叛的基督徒给杀掉了。 这就彻底惹恼了怯的不花,这群人简直就是给脸不要脸,立即整军准备进攻西顿城,但他的这一举动却没有得到伯希蒙六世的支持,他认为怯的不花应该看在主的分上饶恕这些迷途的羔羊。 对于这种‘双标狗’行为,怯的不花根本没给他面子,依然我行我素,对着西顿城挥起了屠刀,整座城市无论是基督徒还是穆斯林都没有任何一人幸免于难。 怯的不花此举虽然替侄子报了仇,但‘双标狗’伯希蒙六世却认为蒙古人拿自己的面子当了鞋垫子,于是愤然离去,带着北方诸国的军队撤回了自己的领土。 即便没有了强有力的援军,怯的不花依然无所畏惧,他从占领区内选取了一万多名青壮当作签军用以补充作战中的消耗,而后又派出一支小队前往开罗,命令埃及马穆鲁克苏丹忽秃思称臣纳贡。 与此同时,一支蒙古军队也了隐蔽起来的纳昔儿,并将他俘获,怯的不花认为他或许还有用,于是命人将他押送往波斯,交给旭烈兀处置。 但令怯的不花没想到的是,并不是所有人在听到蒙古人的时候都会害怕,最起码马穆鲁克苏丹忽秃思没有,他对于蒙古人让他投降称臣的要求十分不满,但又担心自己打不过威名赫赫的蒙古骑兵,于是便向埃及境内所有的国家都发去了求救信,请求他们派兵前来帮助自己,并联络了叙利亚境内的穆斯林和那些不愿意臣服于蒙古人的基督教徒。 不仅如此,他还将怯的不花派来的蒙古使团全部腰斩,并割下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以此来表示与蒙古大军死战到底的决心。 1260年6月,忽秃思亲率马穆鲁克骑兵一万人,任命大将拜伯尔斯为先锋,朝着阿卡城前进(今以色列北部),他们所经过的蒙古占领区内所有城池不仅让他们通过了边境,同时还给他们提供了大批的给养。 收到了这个消息后,怯的不花也将五千名蒙古骑兵都召集回位于巴贝克(今黎巴嫩境内)的驻地,而后又带领了一部分刚刚征召来的签军,凑足了一万余人,朝着马穆鲁克军队迎面赶去。 九月,双方在阿音扎鲁特平原相遇,忽秃思将全军分为左右两翼,自己带着左翼人马进入一座山谷中设伏,右翼交给了拜伯尔斯指挥,让他前去诱敌。 马穆鲁克骑兵的战术和蒙古骑兵一样,都是利用游击战术慢慢消耗对方,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对面的蒙古骑兵同样精于此道,于是拜伯尔斯便佯装败退,率军朝着山谷后撤。 怯的不花自然不肯放弃,同样率军追杀入谷。 忽秃思等的就是这个,在蒙古大军进入山谷后便开始攻击,密集的箭雨如雨滴一般落下,蒙古大军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临时征集来的签军纷纷大叫着开始逃跑,有一部分甚至还冲击到了蒙古骑兵。 眼见着蒙古军阵形大乱,忽秃思以为赢定了,却未曾想怯的不花大手一挥,将这些签军逃兵全部射杀,而后更是敏锐地发觉了一处马穆鲁克军队的弱点,于是命令蒙古骑兵冲击那里。 蒙古骑兵不愧于世界上最强悍的军队之名,他们嗷嗷怪叫着冲向了马穆鲁克大军,即便身中数箭也要冲进敌人的阵中再死。 马穆鲁克士兵哪见过这样的军队,顿时大惊失色,慌乱之中竟然被蒙古大军将阵型冲开一个口子。 在这个关键时刻,忽秃思知道自己需要站出来了,于是大吼一声:“为了伊斯兰!”便冲了上去,将几名冲的最快的蒙古骑兵斩于马下。 受到他的鼓舞,大批的马穆鲁克骑兵也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开始迎着蒙古骑兵杀了上去,双方纠缠在一起。 这个时候蒙古骑兵人少的劣势就显现出来了,在大批的马穆鲁克士兵将他们分割包围,限制住他们的机动性后,他们只能被迫原地作战,这使得战场的形势对他们而言更加被动。 怯的不花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急忙带着手下的亲军朝着忽秃思帅旗的方向杀来,想要擒贼擒王,但忽秃思却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想法,他指着怯的不花喊道:“谁能将蒙古主将杀掉,就可以获得我的奖赏!” 此话一出,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怯的不花的身上,他们如同疯魔一般朝着怯的不花的方向涌去,一支又一支的冷箭朝他射去。 怯的不花也的确悍勇,面对着无数的敌人和暗中的冷箭,他都一一躲过,但座下的战马却被接连射中,最终不支倒地,他本人也终因力竭被擒。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血污的蒙古将军,忽秃思十分得意,他轻蔑地开口道:“你们蒙古人曾经征服过许多王朝,但在我马穆鲁克苏丹的面前,还不是要被俘!” 面对着他的羞辱,怯的不花面露不屑,冷冷地答道:“如果我死在你的手里,那是因为天意如此,而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你不用为了这片刻的胜利而骄傲,当我的死讯传回给旭烈兀大汗时,他的愤怒将像沸腾的大海,从阿塞拜疆到埃及的土地都会被蒙古人的战马踏平!” 忽秃思十分敬佩他的勇气,想要劝降他,但怯的不花扫视了一圈这群自得的胜利者,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忽秃思和拜伯尔斯二人的脸上,缓缓地说道:“你们这些靠谋害前任才能登上王位的蠢货,我这辈子都是旭烈兀大汗的臣子,才不降你们这群弑主的逆贼!” 这番话戳到了忽秃思的痛处,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开口道:“将这个肮脏的鞑靼人杀掉,让他愚蠢的脑袋落到沙漠里喂鹰吧!” 蒙古帝国的第三次西征,以怯的不花率先锋军出发开始,又以怯的不花的死而结束。 (后记:旭烈兀在得知了怯的不花的死讯后,为了祭奠他,将被他俘获的纳昔儿杀掉。 而忽秃思在打赢了怯的不花后,拒绝了拜伯尔斯想要将阿勒颇城作为封地的请求,最终在返回开罗的途中被拜伯尔斯偷袭而死,怯的不花一语成箴,弑主即位的忽秃思最终也被手下杀死,仅仅只比怯的不花多活了一个月。 而拜伯尔斯在回到开罗之后,便宣布自己成为马穆鲁克王朝第四代苏丹,他也因为击败了蒙古西征军和抵抗十字军的侵略,被阿拉伯世界称为“狮子王”。) 第54章 混乱的南宋 相比于之前两次的西征,第三次西征无疑是战果最差的一次,在怯的不花死后,叙利亚境内大部分的土地都被马穆鲁克王朝夺走,旭烈兀只能在波斯驻扎下来以稳固蒙古帝国对于这里的统治。 而旭烈兀之所以如此匆忙地班师回撤,是因为蒙哥死了。 公元1256年,蒙哥召开了库里台大会,决定对南宋展开全面战争,但这一决定却受到了许多保守派贵族的反对,他们认为南方气候和北方截然不同,再加上山川河流较多,不利于发挥蒙古骑兵的优势,还不如把北方的农田先改造成牧场,然后再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对于这种愚蠢的行为,蒙哥自然不同意,他非常强硬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一定要打! 而且是往死里打! 见他如此坚决,所有的守旧派也不再多言,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作战前的准备。 1257年夏,蒙哥专程前往斡难河老营,去不儿罕山祭拜了长生天和祖先,而后任命阿里不哥和自己的儿子玉龙答失留守和林,自己则亲率四万蒙古骑兵前往宁夏六盘山营地整军。 1258年八月,蒙古大军兵分三路,以宋廷囚禁蒙古使臣为由,对南宋发起了全面进攻! 其中,西路军由蒙哥亲领,以四万蒙古骑兵及史天泽所部的汉军及一部分回回军组成,号称十万大军,主攻方向为川蜀地区;大将兀良合台率所部兵马及一万土着蛮兵为南路军,自云南出发,攻打南宋后方的广西、贵州、湖南等地;塔察儿则统帅东路军,麾下是以张柔和李璮等汉将为主的汉军人马,自河南出发,进攻目标是两淮、襄樊等地。 而忽必烈,此时依然还在他位于开平的王府中休养,蒙哥并不打算让这个能征善战的弟弟与他同行,在他看来,忽必烈的威胁远比南宋要大,如果继续让忽必烈获得战功,那自己的汗位将再一次受到威胁,还不如将这个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目前的南宋朝中,诸如孟珙、杜杲等第一批抗蒙名将们已经纷纷去世,只有吕文德这个猛人依然还奋战在抗蒙的第一线,这位大哥现在虽然不是当初那个跟着杜杲后面混的小弟了,但也没能在朝中有足够的话语权,皇帝眼里的他依然还是一个大头兵的角色。 此时的南宋皇帝依然是宋理宗赵昀,不得不佩服这位大哥,他在位一共40年,其中前十年朝政是由奸相史弥远把持,导致整个南宋境内的主战派基本都没搞出什么名堂,反而引狼入室,联合蒙古灭亡了金国,使得宋蒙之间再无缓冲地带。 好不容易等到史弥远死了,宋理宗开始亲政了,可这位大哥折腾了没两年就觉得实在太累了,繁杂的政事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品质,于是他便将朝政又扔给了右丞相贾似道处理,自己则天天跑到后宫寻欢作乐。 说来也奇怪,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的奸相比宋朝要多,后来人评古代十代奸臣,宋朝独占三位,除了人们耳熟能详的蔡京和秦桧外,另一个人就是这个贾似道。 贾似道,浙江台州人,他爹贾涉是抗金名将,曾经收复山东十余州,还招降了李全等人组建的农民武装“忠义军”,后来官至淮东制置使,死后还被追封为龙图阁学士、光禄大夫。 但贾似道能官运亨通跟他爹关系其实不是很大,因为他爹在他十岁的时候就死了,他之所以能发迹是因为他姐姐嫁给了宋理宗,而且因宠被封为贵妃。 身为皇帝的小舅子,官途自然青云直上,加上他善于溜须拍马,懂得迎合圣意,短短几年时间便从六品小官太常丞一直升到了湖广总领并加封户部侍郎,摇身一变成为二品大员。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公元1241年,宋理宗再次下令,将他任命为京湖安抚制置使、宝文阁学士,此时的贾似道才28岁。 1254年,年仅四十一岁的贾似道又升任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两淮安抚制置使,临海郡开国公,正式进入了南宋的权力核心层。 就是这样一个走后门的人都能进入一国中枢,可想而知,国内得乱成什么样? 此时的贾似道虽然在朝堂之中有了一席之地,但还有一个人横在他的面前,这个人叫丁大全,如果说贾似道算是南宋核心人员之一的话,那这个丁大全就是核心中的核心。 与贾似道相同,这个丁大全也是靠着后宫有关系才升至高位的,不过他依附的人叫做阎贵妃。 爱看宫斗剧的人都知道,后宫的阴波诡谲不亚于朝堂之上,为了增强自己在后宫的话语权,很多妃子都会与朝中重臣组成联盟,共同进退。 这个丁大全,就是阎贵妃在朝中的代理人。 1247年,宋理宗最喜爱的贾贵妃去世(贾似道的姐姐),留下了一个七岁的女儿瑞国公主,宋理宗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出于对贾贵妃的追思与怀念,他决定找一个人来抚养瑞国公主,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阎婉容于1249年被正式册封为贵妃,并且负责抚养瑞国公主。 为了不让孩子受委屈,加上阎贵妃本身也比较受宠,宋理宗赏赐给了她无数的金银财宝,而且对于她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史载阎贵妃想要修建一座功德寺,宋理宗不惜动用国库,耗费巨资为她修建,为了能够找到合适的木材,甚至下令全国各州、府、县都要送上巨木以供建寺之用,可好巧不巧地,阎贵妃却偏偏看上了灵隐寺前的一株晋朝时种植的千年古松。 幸好,时任灵隐寺主持的元肇高僧写了一首诗:“不为栽松种茯苓,只缘山色四时青。老僧不许移松去,留与西湖作画屏。”并将此诗送往宫中,宋理宗读过之后,觉得跟一群和尚抢一棵松树影响确实不太好,这才作罢。 可没能拿千年古木做门梁,阎贵妃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可让她跟皇帝对着干,她又不敢,于是便在功德寺的修建上更加豪奢,前后历时三年,竟然建成了一座比皇家功德寺还要气派的阎家功德寺,而且为了恶心灵隐寺的和尚,她将寺门修建的与灵隐寺几乎一样,并且尺寸更大,当时的百姓都称之为“赛灵隐寺”。 就这样一个气量狭小的人,她的盟友又能有什么出息,只会祸国殃民罢了。 丁大全此人出身低微,他妻子是皇帝的婢女,他也正是凭着这层关系,跟宋理宗的贴身内侍董宋臣搭上了线,而后又通过董宋臣这个宦官和阎贵妃勾结在了一起,开始结党专权、排除异己。 除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一个叫马天骥的大臣也跟他们狼狈为奸,世人称他们的组合为“阎马丁董”,他们的分工也很明确,丁大全与马天骥负责在朝中掌握局势,拉拢同党;董宋臣则利用自己是宋理宗贴身宦官的身份来获取和传递皇帝的最新消息,以便他们能够更得圣心;阎贵妃则负责吹枕边风。 在四人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之下,宋理宗彻底与外界隔离开来,能接受到的信息都来源于他们四个,而四人也凭着宋理宗对于他们信任肆无忌惮,在朝中横行无忌。 时任右丞相的董槐,为人刚正不阿,勤政爱民,但却与丁大全几人水火不容,于是丁大全便指使党羽弹劾董槐,并私自调动士兵百余人将董槐从京城的府中劫持走,准备将他私自押送至大理寺,通过恐吓等手段逼迫他离开京城,而宋理宗对此不闻不问,并罢免了他的丞相之位。 自此,丁大全完全掌控了朝政,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贾似道自然也非常了解,于是他表面上非常恭顺,对于丁大全的指令完全服从,让他往东绝对不走西,让他撵鸭子绝对不去赶鸡,就好像他的字典里只有两个字——服从。 看着如此识时务的贾似道,丁大全逐渐放松警惕,并没过多打压他,偶尔也让他参与到一些政务决策中来。 可丁大全不知道,咬人的狗是不露齿的,每当他转过身时,总有一双带着嫉妒之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只需要一个契机,这双目光的主人就会毫不留情地崭露出他的獠牙,将他狠狠撕碎。 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个契机竟然来自于他们的敌人——蒙古。 1257年秋,蒙哥在决定亲自征讨川蜀的同时,命令驻扎在利州(今四川广元)的大将纽璘先行东进,为主力部队开辟通道。纽璘得令后,亲率一万人马出白水(今白龙江),穿过阆州大获山,一直攻至夔门,因为宋军的严防死守不得通过,于是在次年初退至合州。 就在纽璘作战的同时,汉军万户刘黑马趁着西川空虚,亲率一支军马偷偷溜进了成都,并在这里重新修建防御工事,待宋军发觉之时,已经来不及夺回了,这也使得宋军在四川战场上陷入了被动。 为了挽救局面,四川制置使蒲择之于1258年二月亲率大军进攻成都,却在行军途中得知纽璘准备去成都与刘黑马会合,于是便派麾下大将刘整率一支偏师守卫遂宁江(今涪江)箭滩渡,防止纽璘所部东渡;而后又命大将杨大渊率军驻守剑门,断绝蒙古大军的北援;自己则继续率军进攻成都。 不得不说,蒲择之这一番排兵布阵还是不错的,但纽璘却毫不在意,他探明刘整所部人马较少,于是直接强渡遂宁江,刘整虽然悍勇,但却因兵力劣势无法阻挡,两军苦战一天,刘整部被击溃,不得不退却。 而纽璘渡江之后也没做停留,快马加鞭地赶往成都,并于灵泉山大破宋军主力,蒲择之无力继续作战,只好放弃成都、绵、汉、怀等州县,退守重庆。 在解除了成都之危后,纽璘命刘黑马继续驻守成都,他率领一万五千人乘坐二百艘战船,沿岷江水陆并进,朝泸州方向进攻。 蒲择之急忙命沿途宋军节节抵抗,却被纽璘逐个击破,而后更是强渡马湖江,进攻叙州,生擒了宋军都统张实,兵锋直指涪州。 同年十月,蒙哥率军抵达利州,与驻守在这里的汪德臣(汪世显之子,继承了他的官职和爵位)会合,并以其为先锋,在嘉陵江与白水江交汇之处架设舟桥以供主力大军渡江,而后率军连破安西堡、剑门关,抵达宋军在巴蜀的最后一道防线——苦竹隘。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骂一句蒲择之这个庸才,或许是为了激发宋军的战斗欲望,他竟将安西堡与剑门关的守军都撤退至苦竹隘参与防守,而将这两处天险拱手让与蒙古军,可这样却极大地缩短了宋军的战略纵深,使得苦竹隘中的宋军再无后路,只能背水一战。 而苦竹隘的地形也确实险要无比,再加上收缩到这里的宋军兵力比较充足,蒙哥也没有太大的把握短时间攻下这里。 这时,刚刚被俘的宋将张实却主动献策,说自己与苦竹隘的守将杨立有交情,自己可以进城将他劝降,蒙哥非常高兴,于是归还了张实的盔甲马匹,并让他入城劝降。 张实确实没有说假话,他乃北宋名臣张方平的后人,杨立则是南宋名将杨再兴的后代,他们两家是世交,而二人同朝为官,关系也不错。 可张实没告诉蒙哥的是,他是诈降,之所主动申请入城就是为了从蒙古军营中逃出去,在进入苦竹隘的第一时间,他便主动找到了杨立,将蒙古军中的情况详细地告知了对方。 这下可把蒙哥气坏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峨眉山上的猴,而张实就是那个耍猴的。 暴怒之下,蒙哥下令全军强攻苦竹隘,但却被宋军依托天险一次又一次击退,死伤之众甚至将苦竹隘下的小剑溪都被血水染得通红。 就在此时,汉将史枢(史天泽之侄)主动请缨,亲自挑选了几十名亲兵作为敢死队,从苦竹隘后方一处数百尺高的悬崖缒绳而下,再口衔利刃顺着苦竹隘后方的峭壁攀岩而上,攻入城内。 为了掩护他们的行动,蒙哥下令大军不计损失地朝苦竹隘惟一的城门猛攻,城门守将赵仲武本来正与蒙古军苦战,突然听到后方传来喊杀声,惊慌之下以为城池已破,便命令手下士兵开城投降。 杨立与张实二人闻讯自知城池难保,但二人不愿投降,遂率亲兵于城中与蒙古军展开巷战,力竭被擒。 第二天凌晨,蒙哥亲率大军入城,命令投降的宋军士兵挨个指认抵抗最为顽强者,杨立与四十余名宋兵被枭首示众,而戏耍了他的张实则被五马分尸,其首级与杨立等人一同被悬挂于城门之上。 第55章 放弃与坚持 在攻破苦竹隘后,蒙哥率大军乘胜追击,先命汪德臣招降南宋龙州守将,而后又沿嘉陵江南下攻陷长宁山,进抵鹅顶堡外,守将王佐与副将徐昕已经提前在外围修建了一系列的小型堡垒,用来拱卫鹅顶堡主城,苍溪县知县王仲也率部分军民入城协助防守。 面对着宋军苦心经营的防线,蒙古大军却仅用了三日便将外围堡垒全部荡平,顿时引得鹅顶堡内人心惶惶,王仲本就是文官,见到蒙古军如此悍勇,心生畏惧,为了保住性命,他竟趁王佐与蒙古军激战之时主动打开城门,向蒙哥投降,待王佐发现时已经被蒙古军突入城内却无力回天,最终自杀殉国;副将徐昕与四十六名士兵重伤被俘,不屈而死。 在攻占鹅顶堡后,蒙哥命汪德臣为先锋,率军继续南下,进攻阆州大获山,自己则率领大军进行短暂休整后再行跟上。 杨大渊此人,祖籍天水,与其兄杨大全,其弟杨大楫兄弟三人同仕于宋。 其兄杨大全本是曹友闻的麾下,在鸡冠隘之战后侥幸逃了出来,被升为都统,负责叙州(今四川宜宾)的防御,后来在与蒙古军交战时战死。 而杨大渊自己也是一员悍将,在南宋军中颇有威望,之前四川制置使蒲择之去攻打成都时,就让他负责驻守剑门关,作为防御蒙古主力的第一道防线,足见对他的倚重。 因为有着杀兄之仇的缘故,杨大渊在与蒙古军作战时非常卖力,汪德臣所率领的前锋猛攻数日后死伤颇重,但大获山却巍然不动。 此时蒙哥也率主力大军从后赶来,见此情况也无可奈何,刚刚投降的王仲觉得这是个表现的机会,于是主动要求入城劝降杨大渊。 对于他这种甘为狗腿子的表现,蒙哥是十分欣赏的,于是将他任命为保宁诸城招讨使,并许诺事成之后再加封赏。 为了更好地完成这个任务,王仲冥思苦想,准备了好几番说辞准备用来应付杨大渊有可能提出的条件,同时还能将他拉拢到自己这边,为自己以后的仕途提前铺路。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杨大渊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在他入城之后直接把他给砍了,还命人将其首级掷于城外。 蒙哥见状,知道劝降计划失败,遂令汪德臣继续进攻,自己亲自督战,汪德臣经过仔细研究后,决定进攻大获山的水门,因为这里是宋军唯一的逃生通道。 经过数日激战,宋军终究不敌,被蒙古军将水门夺了过去。 水门一丢,城中的宋军顿时慌了神,之前尚还坚定的抵抗精神瞬间化为逃生的欲望,陷入绝境之后不仅没激发他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状态,反而使得城内人心浮动。 汪德臣敏锐地发现了城中的变化,所以在攻占了水门之后他没有继续进攻,反而觐见蒙哥,建议再次派人进城劝降。 蒙哥听了他的分析之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命王仲之子王仁继承他爹的遗志,作为新一任使者入城劝降,继续为蒙古帝国的统一大业发光发热。 王仁接到命令后心里直骂娘,有了他爹的前车之鉴,他实在不想去送死,心里暗想蒙哥也不是啥好人呐,这不纯纯拿自己当枪使呢么? 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推辞不去,立刻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于是只好将他爹刚背诵完没多久的说辞记了下来,硬着头皮进入了大获山。 可他不知道的是,城中的杨大渊比他更纠结,其实杨大渊心里也清楚,仅凭一座小小的大获山肯定阻挡不住蒙古大军前进的脚步,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在城破之前将家族中的男丁从水门尽皆送出城去,给家族留下香火;而他自己则会与城共存亡,因为他与蒙古人既有国仇,又有家恨,以身殉国后不仅能留下一世英名,还能为子孙后代搏出个好前程,但水门的失陷却使他陷入了被动之中。 看着站在面前的王仁,杨大渊一言不发,只是将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他的身上。 他的眼神让王仁头皮发麻,但职责所在,他还是将蒙哥的命令说了出来,只不过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杨大渊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恐惧,但他却没有与之讨价还价的打算,只是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走,扫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些人中,有他的弟弟杨大楫,有他的儿子杨文粲,孙子杨应之,还有他哥杨大全的遗孤杨文仲和杨文安,可以说整个杨氏家族所有的男丁都在这大获山中,如果自己继续坚持下去,那么自己的家族将再无宗嗣血脉流传于这世上。 半晌,杨大渊长叹了一口气,开口道:“粲儿,你随蒙古使者出城面见蒙古皇帝,若他愿保全我大获山中所有军民性命,我愿降!” 1258年十一月,杨大渊出降,蒙哥欲诛之,汪德臣力谏保其一命,并主动要求与其一同为前锋,大破青居山、雅州、简州、隆州之间的全部堡寨。 十二月,蒙古大军进抵大良坪,南宋守将蒲元圭开城投降。 1259年二月,蒙哥亲率大军进迫合州,在他的面前只剩下了一个堡垒——钓鱼城,荡平这里,川蜀大地将尽入蒙古毂中,灭亡南宋指日可待。 可蒙哥不知道的是,他的生命将会在这座险城之前画上句号。 在蒙哥一路高歌猛进的同时,南路的兀良合台也进展神速,他以仅仅一万三千人的兵力先破横山寨,再越老苍关,攻入南境内,由贵州、象州进入静江府,负责防守静江城的乃是南宋名将李曾伯,他虽然坐拥六万兵马,但却深知蒙古军善于野战,故此闭门不出,准备以坚壁清野之法来阻挡蒙古军。 此举虽然算不得高明,但是对付这种长途奔袭,缺乏后勤补给的队伍却有奇效,兀良合台苦攻几日不下,只好转头北进,连破辰州、沅州,进逼潭州,谁知潭州守将向士壁也固守不出,两军便陷入了僵持当中。 与他们不同的是,负责指挥东路军的塔察儿却连连受挫,在攻至荆门时再也无力继续,只能无功而返。 这一消息使蒙哥大为恼火,于是便在塔察儿前来他的大营商讨作战计划时对他进行了严厉的训斥,而且还说要将他治罪,这使得塔察儿十分不满,赌气之下连夜返回了位于前线的大营。 他们不知道的是,蒙哥营帐中的这一番争吵很快便传到了远在开平的忽必烈耳中,这位被蒙哥无比忌惮的王爷虽然身在草原,但他的耳目却遍布了整个蒙古帝国。 面对着这样的情况,忽必烈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主动遣使前往蒙哥的大营中,请求随同出征。 真是瞌睡了马上有人送枕头,蒙哥正愁不知道用谁来替换塔察儿的东路军统帅之位,蒙将之中不乏悍勇之人,却普遍没有什么谋略;汉将史天泽等人倒是颇有能力,但他却不是特别相信这些人,更何况那些蒙古贵族肯定也不甘心听从一个汉人的指挥。 思来想去,忽必烈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既有能力还能服众,而且自己还在位,也不用过于担心他会有什么别的小心思,于是蒙哥便下令让忽必烈接替塔察儿的东路军统帅之位,按照原定的计划进取鄂州。 1258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忽必烈在开平举行了祭旗仪式,率领所部亲军南下,在前线会合塔察儿后,开始大举进攻南宋。 1259年八月二日,忽必烈率军抵达河南,命杨惟中、郝经等人宣抚江淮,自己则召开了作战会议,商讨接下来的进军路线,姚枢认为,襄阳城的守将吕文焕兄弟智勇双全,而且城坚难破,我军之所以受阻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不如绕过这里,南取随州,攻黄陂,然后再进攻鄂州。 商挺却担心待大军通过之后襄阳城守军出来断阻后路,容易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李德辉则不以为然,认为若是宋军敢出城,就是放弃了城墙之固与蒙古军野战,可谓是以彼之短攻己之长,不足为虑。 忽必烈听从了他们的意见,亲率大军渡过淮河,破大胜关(今湖北大悟),抵达长江北岸,随后从阳逻堡(今湖北新洲)渡江,包围鄂州(今湖北武汉)。 蒙古一方的情况我们大致先讲到这里,现在我们将目光转向蒙哥这边,驻守合州的将领名叫王坚,河南邓州人,早年加入抗蒙名将孟珙之父孟宗政组建的忠顺军,曾秘密潜入蒙古军造船营地,烧毁船只两千余艘,从而崭露头角,成为孟珙的心腹爱将。 而后在追随孟珙入川作战时,因作战勇猛而被时任四川制置使的余阶所赏识,在孟珙死后,余阶便将他收入麾下,命其驻守合州,并主持钓鱼城防务。 王坚深知钓鱼城乃是合州的命脉,于是在到任之后调集了大批的军民加固工事,还从城墙到南北江边码头之间加筑了一道城墙,并在钓鱼城上挖掘了许多‘天池’蓄水养鱼,又打了92口水井,囤积了大批的辎重与粮草,做好了与蒙古军打持久战的准备。 1959年二月二日,蒙哥亲率大军从鸡爪滩渡过渠江,在钓鱼城东侧的石子山安营扎寨,第二天一早便命令大军强攻钓鱼城。 钓鱼城三面临水,周围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侧可供行走,道路也崎岖难行,狭窄之处都未及两人并肩之宽,蒙古大军虽然悍勇无比,但面对如此天险,却也无法破城。 就在蒙哥望城兴叹的时候,汪德臣主动站了出来,原来他的手下有一支“壁虎军”,能徒手攀岩,上山下水如履平地,之前史枢攻打苦竹隘时,就是从这支壁虎军中挑选的人。 蒙哥见状大喜过望,急忙命大军趁夜发动进攻,为‘壁虎军’做掩护。 可王坚此人常年驻守合州,与汪氏家族的‘汪家军’大大小小也打了几十仗,对于他们的实力了解的非常透彻,早就提前做好了防备,他在所有城墙的外沿,都横向铺设了一层细密的竹栅栏,上面系着铃铛,既能阻挡敌人攀爬,又能起到预警的作用,同时在晚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用火把照明,‘壁虎军’才爬到一半便被守军发现,万箭齐发之下都被射成了筛子。 蒙哥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令手下兵马分成三路,分别攻打钓鱼城的三座城门,另外从全军之中挑选出一些水性好的士兵,趁大军攻城之际从江水中潜渡,绕到钓鱼城后方再攀岩而上,从内突破,配合大军内外夹攻。 但蒙哥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南北方的气候差异,时值二月初春,虽然南方的江水依然汹涌,并未像北方的大河一般结出厚厚的冰层,但水中刺骨的寒气可不是这些常年生活在北方的士兵能够承受的了,水性好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在这种极端的条件下活下来,所以这些士兵大多都殒命于大江之中,侥幸活下来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自保都成问题,更遑论登城作战了。 蒙哥无奈,只好下令大军继续猛攻,但城中宋军守城之心极为坚决,任凭蒙古大军如何用力都登不上城墙。 如此一月之后,蒙哥终于忍不住了,自他攻宋以来,还未曾被一座城池拦住如此长的时间,由此也使得他对城中的宋将更加赏识,起了爱才之心,便晓谕全军,谁若能劝降钓鱼城守将,官升三级,赏黄金千两,骏马百匹。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南宋顺庆府降将晋国宝与王坚乃是同乡,而且还曾在孟珙手下共事过,自告奋勇入城劝降。 待他单人匹马来到钓鱼城外后,朝着城头上射出一支响箭,上面系着一封信,内容是“故人晋国宝求见”。 王坚阅后心下已知其来意,但又想看看他能搞出什么花样,于是命守军放下大筐,将晋国宝从城下吊了上来。 晋国宝刚上城墙,便见到王坚披挂整齐站在门楼外等着他,于是急忙上前寒暄。 王坚则面不改色,眼神凌厉地盯着他。晋国宝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感觉情况有些不妙,只好硬着头皮将来意说清,王坚闻言大怒,指着他破口大骂:“似你这等贪生怕死的狗贼,甘愿背主弃祖的畜生,怎么敢说这种话?荣华富贵岂能凭卖国得来?” 言罢,指挥手下将其绑了起来,掷于筐中,从城墙上又将他吊了下去,只不过在吊到一半之时斩断了绳索,让其跌落下城。 晋国宝摔了个头破血流,但好歹捡了条命,于是跌跌撞撞地朝着己方大营跑去,可还没等他跑出多远,身后突然传来喊声。晋国宝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名宋军装扮的敌将,急忙站在原地。 来人见他停了下来,急忙快走几步,迎了上来,开口喊道:“将军且慢,王将军有请”。 晋国宝还以为是王坚回心转意了,急忙挤出笑容,大声喊道:“那先给我松绑,我再跟你回去。” 谁知来人听闻此话,面色一冷,一巴掌将其打翻,而后用绳子牵着他返回了钓鱼城下,又坐大筐进了城。 再次见到王坚,晋国宝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王坚此时正端坐在点将台上,下方校场内站着列队整齐的宋军将士。晋国宝心知不妙,急忙大喊道:“王坚,我是蒙古使臣,两军相交,不斩来使,你不能杀我!” 王坚闻言冷笑,口中喝道:“蒙古使臣我刚才已经放了回去,现在我要杀的是刚刚抓住的叛国之贼!今天我要用你的人头来祭旗!”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令牌便落在了地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刽子手手起刀落,将晋国宝的人头斩落于地。 随着号炮的声音响起,王坚命人将其首级用竹竿挑起,高悬于钓鱼城头,而后将晋国宝的尸身扔进了滔滔江水之中。 叛国者,必诛之! 第56章 蒙哥之死 眼见自己派出的使者又一次被人砍了,蒙哥极度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于是便再次召集众将开会,希望能商讨出一个好的对策。 可在场的蒙古众将多是有勇无谋之辈,素来轻视宋军,认为必须要给敢于挑衅蒙古帝国威严的钓鱼城一个教训,必须强攻破城。 但也不是所有蒙古将领都是头脑简单之辈,大将术速忽里就提出了非常好的意见,他认为川蜀大地已经被蒙古军占领了绝大部分,尚且掌握在宋军手里的不过仅有合州、重庆等十几个州县而已,若是长时间屯兵于钓鱼城外,不仅消磨大军的锐气,更是浪费粮秣辎重,不如留下一支偏师拖住这里的守军,主力人马则向东继续进攻,直指南宋都城临安,待灭亡了赵氏皇族之后,这些地方不过就是孤城而已,唾手可得。 从东路军中赶来支援的汉军万户史天泽却持有不同意见,他说道:“东路军目前在荆湖一带同样毫无进展,若是放弃川蜀东出夔门,岂不是证明我军作战失利?而且如果大军通过后,蜀中的这些宋军又尾随上来,断绝我军粮道,我门反而会被他们牵制住,不如让南路军的兀良合台将军入川,将川南的各州府都攻下来,瓦解宋军的士气。”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的计策都有些道理,但瑕疵同样明显,蒙哥转头看向了汪德臣,开口询问他的意见。 眼见着老大都点了自己的名,汪德臣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臣以为,屯兵于此确实不妥,时日一久便是消耗战,乃是兵家大忌,可如果放弃这里东进,又恐蜀中宋军扰我后路;若稳妥起见的话,可命东、南二路同时进击,若东路胜,我军便东出夔门,直捣临安;若南路军胜,我军可趁机平定川南;而我军目前则可稍稍后退,将兵马分为几支,采用轮流攻城的方式消耗宋军,让他们疲于应付,另外选调精锐人马包围这里,断绝他们与外界的联系,这片瓦之城,早晚有物资耗尽的那一天。” 不得不说,汪德臣的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基本上就是总结了一下前面两人的发言,简直就是废话文学的代表作。 蒙哥也知道目前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但自己带着十几万人却连个小小的钓鱼城都攻不下来,属实是有点掉面子,于是命史天泽率军驻守外围,阻挡来援的宋军,自己则继续带着大军在钓鱼城下跟宋军死磕。 事实证明,人呐,别太犟!也别太要面子!不是啥好事! 1259年四月,蒙哥督促大军继续进攻钓鱼城,汪德臣认为自己身为全军的先锋,却不能为可汗排忧解难,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于是主动请缨,亲自率军攻城。 可天公不作美,四月正是雷雨天气多发的时候,江水猛涨,城墙也变得又湿又滑,山路也更加泥泞难行,加之火药受潮,不能给攻城的蒙古军提供火力支援,所以汪德臣率军猛攻了二十多天依然未得寸进。 至四月底,天气终于转晴,汪德臣自觉时机成熟,于是传令全军准备夜袭,可人算不如天算,在夜袭当日黄昏,竟然又下起雨来,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汪德臣命令大军继续进攻,手下将领不解,他解释道:“近日阴雨连绵,我军攻势不顺,宋军已经习以为常,但白天的时候天气放晴,宋军害怕我们进攻,一定枕戈待旦地做好了防御,可现在又下起了雨,而且雨势比平日更大,他们今夜定然以为我们不会进攻,防范一定松懈,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 不得不说,汪德臣的想法简直就是逆向思维的典范,如果城中的守将是个正常人,今夜必然会被他破城而入。 可惜的是,王坚并不是正常人,因为正常人也没法将十几万蒙古大军拦住好几个月,在大雨刚停之时,他确实如汪德臣所想,命大军严加防守,但却在大雨再次落下时再次加派了士兵巡逻,用来防备可能发生的夜袭。 用句俗话来讲就是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可怜的汪德臣此时还不知道,今天晚上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亲自披挂上阵,准备随同‘壁虎军’沿着最险要的一处峭壁攀爬入城。 是夜,蒙古大军发起夜袭,却被严阵以待的宋军逮了个正着,为了彻底消灭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壁虎军’,王坚先是命人不要出击,放任‘壁虎军’登上外城,而后一拥而上,趁他们立足未稳之时将这些‘壁虎军’全部歼灭。 汪德臣此时刚刚爬到一半,却看见登上城墙的‘壁虎军’如同下饺子一般被宋军从城墙上推下来,摔得血肉模糊,自知取胜无望,于是急忙撤退。 可当时没有电话或者无线电,各支军马之间的协调联络就是靠旗帜、声音、和人工服务,但天黑的情况下旗帜肯定是看不见的,加上大雨之中声音传播的距离有限,所以只能靠人工客服——传令兵了。 但因为攻城的兵马实在太多,队伍又比较分散,导致传令兵传达撤退的命令不够及时,仅仅一夜的时间,汪德臣所部就折损了大半,精锐的‘壁虎军’更是接近全军覆没。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汪德臣十分恼火,连番受挫之后让他意识到,强攻是很难攻破钓鱼城的,于是一连几天骑着马带着随从绕城观察,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破绽。 在钓鱼城最偏僻的西北角有一处向内凹陷的崖壁,形状类似于一个山洞,可以容纳十余人在那里藏身,汪德臣派人上去查看,发现是沙石结构,可以挖掘,而且这个山洞上面的城墙上飘扬的旗帜显示,正是王坚的指挥所。 这一发现让汪德臣大喜过望,他急忙挑选了二十名精兵,由亲信率领悄悄爬到了那处山洞中,然后昼夜不停地向上挖掘,意图挖出一条地道入城,给宋军来一个斩首行动。 但很快,挖掘的人就发现了不对劲,崖壁的表面虽然是沙石结构,里面包裹的都是坚硬的山石,这二十人轮番干了半个多月才挖了不到两丈,要是想挖通到城内,那估计就得借用愚公移山里的一句话了——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汪德臣得到消息后大失所望,只好将士兵全部撤了回来,自己则继续坚持绕城观察,希望能再找出一处破绽。 转眼到了六月,钓鱼城依然牢牢掌握在宋军的手里,反倒是习惯了北方气候的蒙古大军不适应南方闷热的天气,加上随处大小便的劣习,导致蒙古军中痢疾流行,病倒的士兵竟占了接近一半的数量。 想一想,五万多人一起拉肚子,是何等的壮观,那冲天的气味,又是何等的销魂。 汪德臣见状,十分自责,认为这是自己攻城不利导致的,在责任心的驱使下,他单枪匹马来到了钓鱼城下,朝着城上大吼道:“我乃巩昌汪家军总帅汪德臣,请你家王坚将军出来答话!” 城上守军不敢耽搁,急忙禀告王坚。 王坚听完之后都懵了,觉得这个汪德臣是不是疯了,这不纯属自投罗网么? 可送上门的人头,不要白不要,于是王坚急忙吩咐手下准备火炮和弓箭,暗中瞄准汪德臣,自己则匆忙赶到城墙之上,准备听一听这个脑袋被驴踢了的家伙有啥临终遗言。 看见王坚出现,汪德臣急忙开口大喊:“王将军,我乃巩昌总帅汪德臣,今特来救你性命!当今天下,蒙古铁骑战无不克,灭国无数,川蜀之地,已有十之七八尽归大蒙古国,你钓鱼城不过弹丸之地,如何能挡住十万铁骑?你现在感觉略占上风,但你的城池早晚有被攻破的一天,到时候全城上下,鸡犬不留,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全城的军民考虑一下吧!” 汪德臣以为自己的这一番话就算不能劝动王坚,也能稍微动摇一下对方守城的决心,最起码也能让守城的军民心里有些隔阂吧! 但王坚此时却根本没看他,反而看着一旁的火炮操纵手,因为对方正向他比划手势,说距离稍微远了一些,容易打不到。 为了将这个守城的最大阻碍消灭,王坚假装听不清,朝着城下大声答道:“汪大帅说的我没听清?开城投降确定不会屠城?我王坚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汪德臣闻言大喜,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急忙催马上前十余步,加大音量喊道:“只要开城投降,绝对不伤一人!苦竹隘和大获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他的话音还没落,只听城墙上‘轰’地一声,一发实心炮弹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顿时将他砸倒在地,鲜血喷涌而出。 对此,我只想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责任心越大,死的越快! 后方偷偷跟随的几名部将见汪德臣被炮弹击中,急忙策马上前将其救走,随行的军医均束手无策。 恰巧此时,其长子汪惟正打听到离此不远的缙云山中有一座寺庙,庙里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和尚医术甚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能,于是急忙率亲兵将其父送往那里治疗,可却依然无力回天,抵达寺庙后的第三天便撒手人寰,时年37岁。 汪德臣的死让蒙哥十分焦躁,十万大军被困于钓鱼城下半年之久,花费的粮秣饷银且不论,现在连先锋大将都死了,这让他对自己也产生了疑问,难道是自己的能力不行? 与此同时,东路军在换忽必烈为帅后,进展神速,这一消息也使得蒙哥的心情更加压抑,自己和忽必烈真有这么大差距? 在这样的思维之下,蒙哥更加坐不住了,于是亲临前线,开始指挥士兵搭建高台,并在上面堆砌敌楼,自己经常登临敌楼之上观察城中的动静。 这一举动自然逃不过王坚的眼睛,眼见着对方搭建高台他就知道情况不妙,可对方选择的位置又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于是他便命士兵搬来几门火炮,趁夜悄悄架设在城楼的制高点上,为了防止敌军发现,他还在上面摆放了木板,周围放了些桌椅,伪装成宋军将士们的休息区,暗地里却让假装休息的士兵悄悄观察对面的情况。 此时的蒙哥和王坚两人都不知道,这个高台会成为改变欧亚大陆格局的一个导火索,而点燃导火索的,正是王坚;被点燃的,则是蒙哥。 公元1259年七月的一天,蒙哥带着几名亲侍来到了高台之上,亲自观察着钓鱼城中的情况,随行的侍卫提醒道:“此处离城不远,可汗不宜久留,请后退十丈再观察。” 蒙哥对此不以为意,反而秀了一波自己的学识,他答道:“我所在的位置,箭矢是射不到这里的,而且即使能射过来也不用担心,汉人有句古话‘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侍卫又劝道:“箭矢射不到这里,火炮可以,还请可汗后退一些距离。” 蒙哥似乎是秀上了瘾,再次笑道:“论当世火炮之厉,无有出我蒙古之右者,我们的火炮打不过去,难道宋人的火炮就能打过来了?” 由这一段话,我敢肯定,蒙哥肯定不知道啥叫抛物线,他往城头上射,那是仰角,人家往你这里打,那是俯角,我3岁的时候就知道,站直了撒尿比挺腰撒尿要尿的远。 无知且又自信,是会害死人的! 早在蒙哥登上高台的那一霎那,城墙上负责观察的守军就发现了不对劲,急忙报告蒙哥,说有一群士兵围着一个穿着华丽的蒙古人来到了高台之上,而且对着他点头哈腰。 王坚闻言急忙来到城头上,观察之后觉得肯定是个蒙古大官,于是急忙令手下在对方的观察手交接的时候,用炮轰击对面。 炮手闻言不敢怠慢,为了保证炮弹飞得更远,他冒着炸膛的风险在炮管中塞了两倍量的火药,待对面的观察手从敌楼上下去,新的观察手还未上来之时,猛发一炮。只听“轰”地一声,一颗实心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恰巧砸落在蒙哥面前,蒙哥虽然勉强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却被炮风击中,飞出数丈远,晕倒在地。 “炮风”,是指火炮在大量装填火药之后瞬间燃爆所产生的冲击波,在实心弹没有直接命中目标的情况下,炮风也会对人体产生极大的伤害。 此时的王坚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炮打中的是蒙古帝国的最高领导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想恶心一下蒙哥的心。 他命人抓来两条30斤重的活鱼,然后又用布装了几十个面饼,放在筐中从城墙上吊了下去,里面还附信一封。 城外的蒙古军探马见状,急忙将信和筐都送往蒙哥营中。 此时的蒙哥刚刚醒转过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每一处都疼痛不已,恰巧此时内侍将王坚的信拿了进来,于是便强忍着疼痛打开信封,谁知信封中只有一张白纸条,上面写着“鲜鱼面饼,犒劳贵军,尔等再攻十年,城亦不可得也!” 简直是杀人诛心! 蒙哥读罢,顿时急火攻心,再一次晕了过去。 随行的众将感觉事情不妙,于是急忙将他的大帐撤往愁军山,让他在那里安心静养,可蒙哥却越想越气,越气越难受,竟然病情越来越严重。 先锋死了,主帅重伤,可城池还在敌人手里,众将无奈,只好趁蒙哥清醒之时对其言明利害,请求撤军。 蒙哥也自知再坚持下去亦无所获,于是便同意了众将的请求,传令全军,班师回草原。 在行至金剑山温汤峡时,蒙哥的身体越发垂危,于是便进入温泉寺疗养,但却一日不如一日,时常陷入深度昏迷。 公元1259年八月十一日,蒙哥突然转醒,指着钓鱼城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之婴疾,皆因此城也,他日若有人破之,定要赭城剖赤,以雪此恨!” 言罢,气绝而亡,终年52岁,庙号元宪宗。 第57章 局势动荡 又到了我最畏惧的一个环节——写总结。 我一直认为眼界决定了格局,以我的阅历和文化水平,是不够资格评价古代帝王的,所以我翻阅了许多史书,从中找出了一些对于蒙哥的评价,在这里转述给诸君。 明代宋濂在《元史》中是这么记载的:“帝刚明雄毅,沉断而寡言,不乐燕饮,不好侈靡,虽后妃不许之过制。初,太宗朝,群臣擅权,政出多门。至是,凡有诏旨,帝必亲起草,更易数四,然后行之。御群臣甚严,尝谕旨曰:“尔辈若得朕奖谕之言,即志气骄逸,志气骄逸,而灾祸有不随至者乎?尔辈其戒之。”性喜畋猎,自谓遵祖宗之法,不蹈袭他国所为。然酷信巫觋卜筮之术,凡行事必谨叩之,殆无虚日,终不自厌也。” 清代着名史学家邵远平在《元史类编》中的评价是:“天象知祥,众心戴主;遐辟西南,深入中土;未究厥勋,亦振乃武;友弟因心,终昌时绪。” 但所有的评价中,我认为最准确的还是元朝重臣郝经在1260年给忽必烈上书的《立政议》中所记:“先皇帝初践宝位,皆以为致治之主,不世出也。既而下令鸠括符玺,督察邮传,遣使四出,究核徭赋,以来民瘼,污吏滥官,黜责殆遍,其愿治之心亦切也。惜其授任皆前日害民之尤者,旧弊未去,新弊复生,其为烦扰,又益剧甚,而致治之几又失也。” 纵观蒙哥的一生,可谓是起起落落。 刚及弱冠之年便丧父,帮着寡母守住了父亲遗留下来的家业,并将三个弟弟都带成了独挡一方的豪杰,而后又在风波诡谲的朝堂之中纵横睥阖,成功上位,在位期间灭大理,定高丽,南下攻宋,西征波斯,虽然这中间也做过许多错误的决定,但是瑕不掩瑜,他依然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同时他还将汗权彻底从窝阔台系手中剥离出来,将濒临分裂的蒙古帝国重新捏合在一起,保证了帝国的完整性和中央对地方的绝对控制权。 在蒙哥死后,蒙古帝国彻底分裂,被分封出去的诸汗国与中央朝廷的藩属关系有名无实,朝廷对各汗国彻底失去了控制。 可以说,蒙哥之后,再无可汗。 蒙哥的故事就到这里,可因为他死的太快,还没来得及指定继承人,如果贸然散发消息必然会导致帝国内部陷入混乱,为了稳定局面,他的儿子阿速台护送他的灵柩星夜返回和林,并将随同出征的诸王及一众汉将各自遣散,命他们重回自己的封地。 不过蒙古大军虽然撤退了,蒙宋之间的战争却还没有结束。 就在蒙哥围攻合州的时候,南宋的四川制置使蒲择之因为丢了成都被罢官免职,接替他的则是名将吕文德,他于1259年三月被任命为保康军节度使,四川制置副使兼知重庆府,四月份又被追加负责四川财赋,成为了川蜀战区的军政第一人。 为了解决合州之围,他率军沿长江溯流而上,同时征调向士壁所部,一同入蜀救援。 恰巧此时,蒙古大将纽璘也奉命在涪州驻扎,同时负责阻拦宋军支援,两支军马在长江流域激战数十日,最终被吕文德趁水涨顺风之机冲破了蒙古军的封锁线,成功进入了重庆。 六月初,吕文德率战舰千余艘,沿嘉陵江而上,增援钓鱼城,连破蒙古军数道封锁线,却被奉命赶来阻击的史天泽拦住了去路。 蒙宋两方阵营中最厉害的汉人武将终于碰面了,史天泽深知南宋水军甚是精锐,吕文德亦是百战骁将,丝毫不敢轻敌,他将陆军分为左右两翼,分别藏在预定战场的两侧峡谷上,而后命水军顺流而下,正面牵制吕文德。 与他正相反,吕文德在经历过连战连捷后,稍微有些大意,认为宋军水师作战能力远超蒙古水军,所以大摇大摆地摆开阵势准备与他们决战,不料正中史天泽的圈套,损失惨重,不得已退回了重庆。 而恰巧此时,蒙哥的死讯传来,史天泽也不追击宋军,急忙率军撤回北方。 阿速台深知父亲生前对自己这个能力极强的叔叔颇为忌惮,所以在蒙哥死后也没有告知忽必烈父亲的死讯,反而提前派人通知了远在漠北留守的阿里不哥。 但忽必烈这些年打造的情报关系网岂是白费力气? 许多汉将及随军出征的蒙古贵族都私下里派出了内侍快马加鞭朝东路军的前沿大营赶去,想要将消息告知给他。 但阿速台也防备着这些人,所以严令诸将不得透漏消息,而且派人严加看管与忽必烈接触甚密的那些将领,所以当忽必烈得到蒙哥去世的消息时,已经是九月份了,而且消息还是从他的异母弟弟末哥那里传来的。 得到了这个消息后,忽必烈急忙召集麾下诸人商量对策,刘秉忠、郝经、姚枢等谋臣认为,蒙哥死后朝中就属忽必烈的资历最高、能力最强,是继承汗位的不二人选,于是纷纷劝他立即返回开平做好登基准备,并且要调动军队防止阿里不哥等人提前登基。 但忽必烈却非常谨慎,他认为蒙哥的死讯不一定真实,如果自己贸然回返,万一蒙哥未死,自己这谋逆篡位的罪名可就洗不清了,于是表示“吾奉命南来,岂可无功而返”,遂率军继续南下,进攻鄂州。 面对着蒙古大军如潮般的攻势,鄂州守将心里直骂娘,一边命令全城军民拼死抵抗,一边向临安发出了十几封求救信。 可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在鄂州的求救信被送到南宋内阁的桌子上后,却都被‘内阁一哥’丁大全选择性地忽略掉了,仿佛信中所书内容,与己无关。 此时的宋理宗还不知道前线的情况,依然生活在被‘阎马丁董’四人虚构出的太平盛世里,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子民正拿着冰冷的刀枪在与凶悍的蒙古士兵浴血厮杀。 可丁大全却忘了,他可以蒙蔽住宋理宗的眼睛,可却堵不住朝中其他官员的嘴。 就在鄂州的求救信被丁大全置之不理的同时,兀良合台率领的南路军以势如破竹之势杀进了南宋腹地,他们从云南入交趾,从邕州(今广西南宁)进入广西而后杀进了湖南,而且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江南杀来。 这回丁大全想瞒也瞒不住了,这要再瞒几天估计都得蒙古人打到临安城下,于是急忙将两地的战事一同上奏给宋理宗。 这回轮到宋理宗发懵了,昨儿晚上自己还生活在一片祥和的太平盛世里,快快乐乐的跟后宫那些佳丽讨论生命的起源,怎么早朝的时候就突然世界末日了? 就在这时,中书舍人洪芹、侍御史沈炎、右正言曹永年以及监察御史朱貔孙和饶虎臣几人一同上疏,请求罢免丁大全,并以隐瞒不报之罪追究他的责任。 这回轮到丁大全慌了,他不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朝堂怎么突然就会在短时间内冒出这么多反对自己的人来,而那些平时依附于自己的官员却在此时默不作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宋理宗彻底怒了,在愤怒的同时又有些茫然,因为他一直以来的世界观突然在这个清晨的朝会上崩塌了,长时间未曾接触朝政,也使得他在面对这些情况时显得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冷眼旁观了许久的贾似道站了出来,他面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被众人‘集火攻击’的丁大全,而后朝宋理宗开口道:“陛下,微臣以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与丁大全有着直接的关系,应当立斩此獠,以儆效尤!” 丁大全只觉得脑袋里‘轰隆’一声,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平时对自己唯唯诺诺的人,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竟然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他不知道的是,人心,永远是最难揣测的东西。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似乎是感受到了丁大全的目光,贾似道在此话说完之后缓缓偏过头,看向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抹难以言明的笑意。 出于对阎贵妃的宠爱,也看在丁大全这些年哄自己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子上,宋理宗并没有杀他,但却并没有让他再留在朝堂之中,命他以观文殿大学士知镇江府。 可这样一来,贾似道又担心了,毕竟自己可是想把丁大全干死的,如今他没死,万一哪天死灰复燃了,对自己又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于是,他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天天在宋理宗面前说丁大全的坏话,什么贪污腐败大汗脚,偷看寡妇去洗澡啥的都被他当作罪名安到了他的脑袋上,就差跟宋理宗说丁大全和阎贵妃有一腿了。 不仅如此,他还命令自己的一众党羽一起上奏,天天对着宋理宗轮番轰炸,大有一副不置丁大全于死地不罢休的架势。 可即便是这样,宋理宗依然没有对丁大全下杀手,只是将其一贬再贬,先是将其降为中奉大夫,过了几个月又下诏命其去南康军居住;次年,又追削两官,转任贵州四练使。 说来也是丁大全自己作死,到了贵州之后,他与贵州守将淤翁明喝酒,可能喝的有点多,就抱怨了一下自己的不满,可谁知第二天,就被淤翁明打了小报告,说他暗地里造弓矢,并密连蛮族,图谋不轨。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他去呆的那么几天,就给他搞台蒸汽机,他能造出多少弓箭来? 不过即便被扣上了谋逆的大帽子,宋理宗依然没杀他,只是又将他贬到了新州,可贾似道不达目的不罢休,又指使太常少卿刘震孙上疏请求将他发配到海岛之上,你说他一个太常少卿,管礼乐和祭祀的,人家去哪跟他有个屁的关系? 可宋理宗偏偏听从他的建议,在他看来,自己不杀丁大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他是去海岛当海盗还是去海里当鲇鱼跟自己都没多大的关系。 因为海岛比较遥远,风浪也比较大,所以这次朝廷还专门命令一员名叫毕迁的水军将领率人‘护送’丁大全到海岛,不过十分可惜的是,在路过藤州(今广西藤县)的时候,风平浪静的浔江突然天气骤变,大船向一侧倾斜,恰好此时丁大全站在船边,在船身摇晃的一霎那,被旁边站立的一名水军士兵‘不小心’挤入了水中,不幸身亡,殁年72岁。 还行,七十多岁也算高寿了! 丁大全虽然罪有应得了,可目前的局势依然需要解决,于是宋理宗将目光又望向了目前惟一可以依靠的人——贾似道。 这回轮到贾似道懵了,他只是想把丁大全搬倒,自己接替他的位置,可没想过要真刀真枪地跟蒙古人拼命啊! 可事已至此,自己若是退缩,在宋理宗那里刚刚树立起来的形象肯定就塌方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臣认为,鄂州西连川蜀,东接江南,北可拒蒙古,南侧可以辐射湖广,当为重中之重,我们可选调一员重臣,亲率大军前往支援,方可稳定局势;至于湖南一带的蒙古兵只不过万余人而已,只可作劫掠之事,无有攻城略地之能。” 宋理宗闻言,急忙接着他的话问道:“爱卿认为何人可担此重任?” 贾似道咬了咬牙,跪下俯首答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说完之后,贾似道抬起头望向坐于上位的宋理宗,当他看见对方脸上流露出的笑容时,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1259年十月,宋理宗任命贾似道为右丞相兼枢密使,节制江西、两广境内的所有宋军,火速驰援鄂州,阻挡蒙古军威胁临安。 虽然贾似道曾经在孟珙去世后接替他的职位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制置使,可他的军事能力属实不算太强,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可是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他还是硬着头皮出发了,心里却在暗暗思索着对策。 第58章 北归 可想了一遍又一遍,贾似道还是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办法,毕竟自己面对的是忽必烈这个当世最强的统帅,但突如其来的一个消息却让他十分振奋,甚至给了他与忽必烈一战的信心。 这个消息是,吕文德已经抵达鄂州。 在接到了蒙古大军从钓鱼城下撤退的消息后,吕文德便派出了大批的探马去打听情况,当发现蒙古大军确实撤了之后,便马不停蹄地率军东进,朝着鄂州城的方向火速驰援。 公元1259年九月,吕文德在鄂州城外围与蒙古大将拔都儿率领的蒙古骑兵遭遇,两军展开激战,吕文德趁夜突破蒙古军的防线,进入鄂州城中,他的到来使鄂州城内军民守城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 可就在吕文德入城之后,忽必烈便加强了对于鄂州城外围的封锁,而且攻城的频率更加频繁,这才导致过了一个多月,这个消息才传到贾似道的耳中。 在得到了这个消息后,贾似道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快马加鞭地带着手下的人马赶到了鄂州城的外围。 他们的到来,使得忽必烈更为焦急,因为据他的探子报告,南宋军方动作十分频繁,两淮的兵马集结于白鹭洲;江西的兵马集结于隆兴(今南昌);岭广之兵集结于长沙;闽越一带的水师也溯江而上,朝着鄂州的方向驶来。 这几路兵马所处的位置正好将忽必烈的大军包围在中央,若是他们阻断江、黄津渡,邀遮于大城关口,堵塞汉东的石门(今常德),再将郢州、复州周围的湖泊水系都控制住,那么忽必烈将陷入宋军的包围之中,无法及时回返。 前有难以攻破的坚城,后有被截断归途的风险,再加上蒙哥的死讯不断从各个贵胄派出的信使中传来,这使得忽必烈有了想退兵北还的想法,不过若是现在撤退,那么也就代表对于南宋的战争自己也是无功而返,这样的战绩并不利于他在日后继承汗位。 一时间,忽必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恰巧在此时,他在北方的长妻察必派人传来消息,告诉他留守和林的阿里不哥有占据汗位的想法,并且已经派遣了亲信阿兰达儿前往漠南,脱里赤前往燕京,开始征召民兵,集结兵马,有想要与他刀兵相见的意图,请求他速速北归。 可忽必烈依然很纠结,他觉得攻打南宋比继承汗位更重要,他还想再拼一下,如果能攻克南宋,自己得到了长江以南大片的土地和百姓,有了他们的支持,到时候再回去争夺汗位也不迟。 但他的这个想法遭到了他手下的一致反对,11月17日,郝经面见忽必烈,上书《班师议》,他认为:“知进退存亡而能立于不败之地者,方为圣人。而今天下经历了长达三十多年的战乱,国库空虚,宗室诸王中窥伺汗位者甚多,如果此时被其中一人抢得先机登位,局势就很难说了。更何况现在阿里不哥已经占据了漠北草原,还派遣了脱里赤占据燕都,收缴图籍,号令诸道,这已经是相当于行使可汗的权力了;大王平时威望极高,而且手中握有重兵,若是阿里不哥宣称自己受了遗诏登基,昭告天下之后,必然会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您还能安然无恙地北归么?更何况如今塔察国王(塔察儿)与李行省(这里代之李全之子李璮,他娶了塔察儿的妹妹为妻)互为肱骨,从侧面威胁您;西域诸胡虏隔绝了您和旭烈兀大王的联系;病民诸奸(指北方的诸汉人军候)鼠首两端,互相观望;他们都是大王您登上汗位的威胁,随时等着在您陷入劣势之时给大王以致命一击。如今之计,大王应当与南宋议和,然后您率轻骑快速返回燕都,然后一面派人迎接先可汗的灵柩,趁机将玉玺拿到自己手里;另一面则派亲信之人安抚各道州府,知会各部军兵,让太子真金镇守燕京,则天下无忧矣!” 听完他的分析,忽必烈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陷入了误区之中,拿下南宋固然有了强大的后备力量,但名不正则言不顺,到时候自己即便实力再强大,但却没有了执掌这个实力的名分,也是白费劲,于是便准备开始撤退,并物色出使南宋的使臣。 但在撤退之前,忽必烈还是想再试一次,于是便听从了张柔的建议,命工匠开始赶造一批‘鹅车’,用做攻城之用。 鹅车,其实就是用木头搭起来的一个小屋,下面有几个轱辘可以供人推着跑,上面用硬木头搭建一个坡屋顶,再用铁皮包覆住,能抵挡箭矢和火攻,掩护士兵们抵达城池下面发起进攻。 不得不说,贾似道也不算一个庸才,毕竟奸臣只是心眼不好,并不是智商不够,在了解到忽必烈想用鹅车破城的想法之后,贾似道也展开了反制行动,他命令士兵们加班加点地在鄂州城内围建造了一排木栅栏。 办法虽然很简单,但是确实很有效,木栅栏的存在极大地限制了鹅车的行动,如果想通过这段木栅栏,躲藏在鹅车下面的士兵就必须钻出来拔除他们,可一旦脱离了鹅车的庇护,城墙上的弓箭和火炮就可以攻击到他们,鹅车的存在就形同虚设。 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木栅栏,忽必烈长叹一口气,对于贾似道也十分佩服,开口感叹道:“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 可就在此时,兀良合台率领的南路军却起到了奇效,在攻打潭州时,南宋守将向士壁极其善守,使他一无所获,只好派出一部分骑兵在其余防守薄弱的州府进行劫掠,跑的最远的人马甚至进入了江西境内,但却也因此歪打正着,引起了南宋朝廷内部的极度恐慌。 监察御史饶应子认为,精兵强将都被贾似道带到鄂州去打蒙古人了,湖南、江西这些地方地广兵稀,虽然有一些老臣和宿将暂时可以稳住阵脚,但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如重新设置一道防线,用来抵御蒙古人。 人都是怕死的,皇帝尤其甚之,宋理宗在听了他的建议后,急忙下诏给贾似道,命他从鄂州移师至黄州(今湖北黄冈),在那里重新设立防线,指挥与蒙古大军的战斗。 但这道命令可让贾似道犯了难,毕竟鄂州被忽必烈围的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想要突围出去,属实是过于危险。 对于他的表现,大将高达十分不屑,认为他就是个草包,面对着贾似道请求他派兵保护自己冲出重围的请求置之不理;就在这时,吕文德主动站了出来,拍着胸脯跟贾似道打了包票,保证他安然无恙地冲出鄂州。 这让贾似道十分感动,觉得吕文德简直太够哥们了,根本就是关二爷再世,义薄云天呐! 至此,吕文德便与贾似道结下了不解之缘。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吕文德命手下的头号猛将孙虎臣率精兵七百亲自护送贾似道出城,在途中打败了遭遇的蒙古骑兵,成功将其送进了黄州城内。 他的这一行为,极大地鼓舞了荆湖、江西一带的士气,军民皆欢欣鼓舞,青壮主动参军者络绎不绝,大有反攻蒙古军的架势。 可奸臣被称为奸臣,肯定是有原因的,就在南宋上下士气正旺,忽必烈归心似箭且犯愁如何主动开口议和的时候,贾似道却主动派人前往忽必烈的大营认怂了。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暗室逢灯,忽必烈大喜过望,急忙接见了贾似道的使者。忽必烈本以为,南宋方面会趁着蒙哥战死,蒙古帝国内部不稳的时机,对他们大加施压,他甚至都做好了退让一些的准备,哪怕是让出辛辛苦苦打下的一部分土地都可以。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使者不是南宋朝廷派来的,而是贾似道私下里派来的,使者提出,宋蒙双方以长江为界,南宋每年给蒙古绢二十万匹,银二十万两,并对蒙古称臣。 这哪是和谈? 简直就是投降! 面对着如此优厚的条件,忽必烈急忙同意了,而后命杨惟忠为江淮荆湖南北等路宣抚使,郝经为副使,全权负责江北一带的军政事宜,并且负责与南宋的和谈。 在做完这些后,忽必烈轻骑简从,星夜返程,于闰十一月二十日返回燕京。 主帅都走了,继续围着鄂州这块难啃的骨头也没有了意义,于是蒙古大军开始撤军北归。 趁着这个机会,贾似道又耍了一个小聪明,他命令宋军在蒙古军撤退的时候发起进攻,但不是全面进攻,只是偷袭落单的小部队,悄悄杀几个人就跑。 在这样的战术下,贾似道成功地取得了一次“大捷”;蒙古军可谓“死伤惨重”,据宋军战后统计,蒙古军整整死伤了一百七十多人。 在获得了如此“空前绝后”的战功后,贾似道急忙向宋理宗上奏,其中写道:“诸路大捷,鄂围始解,汇汉肃清。宗社危而复安,实万世无疆之福。” 宋理宗收到奏折后兴奋到了极点,认为贾似道就是自己的诸葛亮,能够替自己将国家带向强盛,同时也没吝啬赏赐,封他为卫国公,加封少师,自此对他更为倚重。 第二次宋蒙战争,至此告一段落。 此时的脱里赤还不知道忽必烈北返的消息,依旧在燕京大肆招揽民兵,加紧训练,并假借阿里不哥发出的诏令,在各个州府安插自己的亲信,意图架空忽必烈。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忽必烈的身影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面色冷峻地盯着他。 脱里赤这回懵了,他深知燕京是忽必烈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大本营,自己这一番所作所为,无疑是触碰他的底线,所以面对着忽必烈的到来,他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面对着脱里赤,忽必烈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下令遣散所有被他召集起来的军队,并且以蒙哥临终时曾对他下过密诏为由,传旨诸王及宗亲贵胄,为自己登基造势。 阿里不哥在得知自己的计划流产之后也不甘示弱,同样派遣使者联络四方,两兄弟开始了明争暗斗。 公元1260年初,阿里不哥率先出招,遣使面见忽必烈,并以监国的身份命令他亲自前往和林,为蒙哥会丧,同时参与自己召开的库里台大会,选举新的可汗。 阿里不哥此举可谓是深思熟虑的,代表着两道含义,首先是抬高自己的身份,降低忽必烈的地位,因为自己的监国身份是蒙哥安排的,他所下达的命令,忽必烈作为臣子必须要遵守;第二则是逼迫忽必烈离开自己的漠南根据地,因为给先可汗会丧这种大事,作为亲王他是必须要到场的,否则在蒙古帝国内部,忽必烈的口碑将一落千丈,而和林是阿里不哥苦心经营多年的大本营,等忽必烈到了和林之后,那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世人皆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殊不知,再高明的阴招也不如堂堂正正的阳谋更难以对付。 面对着这样的情况,忽必烈却丝毫不慌,直截了当地告诉使者他不去,然后将他赶走。 忽必烈可不傻,在面子和性命之间,他选择了性命,毕竟面子没了可以再找回来,命没了可就真没了。 可坐以待毙也不是忽必烈的行事准则,眼见着自己的亲弟弟率先出招,他也派遣了自己的心腹、畏吾儿人廉希宪前往塔察儿的营地去拉拢他,并希望他牵头联络宗室诸王,推举自己的可汗。 塔察儿在左手诸王中,实力是最强的,威望也是最高的,在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他认为忽必烈确实比阿里不哥更适合称汗,于是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并联络了左手诸王中的也先哥(哈撒儿次子)、忽剌忽儿(合赤温之孙)、爪都(别勒古台之孙)和右手诸王中的合丹(窝阔台第六子)、阿只吉(察合台之孙)等四十余位皇室宗亲加入到忽必烈的阵营中来。 与此同时,手握重兵的兀良合台与霸都鲁(木华黎之孙)二人也宣布支持忽必烈称汗,并亲自带人前往开平面见忽必烈。 在得到了这一消息后,阿里不哥十分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加强了对于其余宗室勋贵的拉拢,并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库里台大会,准备登基即位。 第59章 先下手为强 忽必烈自然也知道阿里不哥的想法,但他也有自己的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先下手为强。 公元1260年三月一日,忽必烈在开平召开了库里台大会,并在他的支持者的推举下宣布即大汗位。 在由王鹗起草的即位诏书中,忽必烈就蒙古帝国自成吉思汗起,至今五十年来的政治路线进行了总结,并强调了自己即位的合法性,同时表达了自己对于治国方略的见解。 他先是以诏书的口吻来夸奖自己的品行高,“朕峻辞固让,至于再三,祈恳益坚,誓以死请。于是俯循舆情,勉登大宝。自惟寡昧,属时多艰,若涉渊水,罔知攸济。” 意思就是我本来不想当这个可汗,但是手底下的人以死相逼,我这才勉强登基。 而后又以诸臣的口吻来夸奖自己,“今日太祖嫡孙之中,先皇母弟之列,以贤以长,止予一人。虽在征伐之间,每存仁爱之念。博施济众,实可为天下主。”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太祖成吉思汗的嫡系子里,先可汗蒙哥的众多弟弟中,就属我最贤德,岁数也最大,而且我打仗的时候注意爱护花花草草,不愿意杀人,是和平的使者,这样的人才配成为天下的主人。 在确认了自己即位的正统与合法性之后,他又开始了回忆往昔,“朕惟祖宗肇造区宇,奄有四方,武功迭兴,文治多阙,五十余年于此矣!盖时有先后,事有缓急,天下大业,非一圣一朝所能兼备也。” 最后,他又展望了一下未来,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于治国的看法,“爰当临御之始,宜新弘远之规。祖述变通,正在今日。” 这句话的意思就很不一般了,表明了他要彻底改变蒙古帝国的治国方针。 在此之前的蒙古帝国,各代帝王在治理过程中虽然也任用了一些汉人,但往往只是为了收拢人心,而并不太重视他们的能力,归根结底是因为在他们的思想观念中,依然还是有着草原游牧政权的局限性和狭隘性,这种特性也使得他们十分热衷于对外扩张与征服,可却对征服之后的治理不太重视,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十分不利的,也是能让一个国家由盛转衰的隐患。 忽必烈准确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清楚如果不改变蒙古帝国内部的这种思想,是无法长远走下去的,而改变这种思想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任用汉人,而他恰恰就是那个愿意任用汉人,同时也能虚心接受汉家思想的一个蒙古贵族中的另类。 所以,他在即位诏书中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要改变! 他要让蒙古帝国在自己的治下更加辉煌! 在即位一个半月后,忽必烈发布《中统建元诏》,宣布自己要依照中原王朝的惯例,正式建元“中统”,意为中朝正统。 自此,蒙古帝国迈入了一个全新的篇章。 这一年,忽必烈45岁。 新的王朝就要有新的气象,在即位之后,忽必烈第一时间便命刘秉忠制定官职及各种新的制度,同时设立十路宣抚司,赛典赤(回回人)、李德辉为燕京路宣抚使,徐世隆为副使;宋子贞为益都、济南等路宣抚使,王磐任副使;史天泽为河南宣抚使;杨果为北京等路宣抚使;张德辉为平阳、太原路宣抚使;孛鲁海牙、刘肃为真定路宣抚使;姚枢为东平路宣抚使;张文谦为大名、彰德等路宣抚使,游显为副使;粘合南合为西京路宣抚使;廉希宪为京兆路宣抚使。 七月,忽必烈又将燕京宣慰司提升为燕京行中书省,任命祃祃、王文统、赵壁、张易暂时主理政事。 1261年五月,忽必烈再次对中书省和燕京行中书省两个单位进行了改组,以不花(者勒蔑之孙,蒙哥汗时担任断事官)与史天泽二人为中书右丞相,忽鲁不花(成吉思汗开国功臣唆海之孙,蒙哥汗时任怯薛官)与耶律铸(耶律楚材之子)为中书左丞相,廉希宪、塔察儿为平章政事,张文谦任左丞,张易为右丞,杨果、商挺为参知政事。 从这个忽必烈的核心权力层名单不难发现,在他的核心圈子构成中,汉人和汉化的契丹人、女真人占据了绝大多数,而这些人大部分都被他放置于燕京行中书省的岗位上,这也是他的大本营,由此可见忽必烈对于他们的信任。 除了政治上依靠汉人以外,军事上忽必烈也很倚重于汉军。 他手下的军事力量构成主要是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包括左手诸王和弘吉拉部、亦乞列思部等东部草原五部在内的草原勋贵组成的蒙古联军,这支军队也是蒙哥南征时东路军中蒙古兵马的主力。 第二部分则是由史天泽、张柔、王文干、邸浃、张宏等汉军万户组成的汉军部队,这些在守旧蒙古贵族眼中的‘异族’却被忽必烈极为看重,相比于摇摆不定的蒙古兵马,他更相信这支汉军,甚至连负责京城城防的宿卫军(后改称武卫亲军)都是从史天泽的军马中挑选出来的,而且首领还是董文柄和李柏佑这两个汉人。 忽必烈,准备依靠汉人的力量,来改变蒙古帝国。 就在忽必烈于开平抢先宣布即位的同时,驻守在和林阿里不哥还在四处拉拢诸王与勋贵,在他的眼里,得到这些人的支持就代表着自己将会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在日后召开库里台大会时,继承汗位的胜算就会更高。 可当忽必烈即位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时,他彻底懵了。 这就好比两个人在争夺一个公司的实际控制权,一个人还在拉拢董事会的一大堆股东,希望在董事会上获得他们的支持,可另一个人直接宣布自己成为新任董事长了,完全绕过了董事会,这明显就是不按套路出牌嘛。 可阿里不哥却忽略了一件事,国家和公司不一样,国家是不需要董事会的,更不需要股东,只需要一个董事长就够了。 而谁先成为董事长,谁就占据了先机。 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在忽必烈宣布即位半个月后,阿里不哥也匆匆地召开了库里台大会,并在一众支持他的宗亲推举下,宣布自己继承汗位。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在一个统一的帝国之中,竟然同时存在着两个主人,而且这两个人还是亲兄弟。 这一幕在中国的历史上只出现过两次,第二次则发生在197年后的明朝。 在即位这件事上落后了的阿里不哥十分不甘心,于是决定在武力统一上面取得先机,他在即位之后立即调动麾下的军马,准备对忽必烈发起致命一击。 忽必烈自己心里也明白,支持阿里不哥的多是右手诸王以及窝阔台与察合台系的宗亲贵胄,他们手中的兵马相比于自己麾下的联军更为骁勇,而且如果双方交战的话,损害的也是蒙古帝国的利益,于是便派出两拨使者,一支去面见阿里不哥,希望能够说服阿里不哥停止军事行动,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另一支则一路向西,前去联络旭烈兀和别儿哥(拔都之弟,在拔都去世后继承金帐汗国汗位),希望能够获得他们的支持。 看着忽必烈派出的使者,阿里不哥十分不屑,在听完他们的来意之后便将这些使者全部杀掉,而后立即下令将大军分为东西两路,浩浩荡荡地朝着漠南杀来。 其中,东路军由药木忽儿(旭烈兀子)与合剌察儿(术赤孙)二人率领,进攻方向为开平与燕京等地。 选择他们二人是有原因的,因为旭烈兀明确表态支持忽必烈,但他留守和林的儿子主木忽儿却更倾向于阿里不哥,派他担任主将就是为了给忽必烈造成旭烈兀已经转而支持自己的假象,离间二人的关系,选择合剌察儿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西路军的统帅则是阿兰达儿,他本来是蒙哥的亲信,在蒙哥去世之后转而投入了阿里不哥的麾下,并很快成为阿里不哥的重臣之一,他的作战任务是穿过河西走廊,与驻扎在六盘山的蒙古军主力会合,(这支蒙哥所率的蒙古主力在蒙古死后被其子阿速歹统帅,但阿速歹护送蒙哥的灵柩返回了草原,这支军队就被阿里不哥的亲信浑都海与哈剌不花二人控制在手中)而后在已经提前被派遣到关中行尚书省事的刘太平、霍鲁怀的配合下,控制关中,并与在四川的纽璘取得联系,争取将纽璘拉拢到自己这边。 以当时的形势来看,可以说谁控制了川陕之地,谁就拥有了进可攻、退可守的资格,谁就能够左右战争的胜败。 面对着这样的情况,忽必烈也深知兵贵神速的道理,于是在收到了和谈失败的消息后,便急忙做出了应对之策。 他先是派出了廉希宪与商挺提前进据川陕,通过治理汉地多年所积攒下的民心发动当地军民设置障碍,延缓阿兰达儿的进军速度;其次又命令信使快马加鞭赶赴四川刘黑马处,让其抓捕刘太平与霍鲁怀二人;而后又让八春前往东川纽璘处,逮捕纽璘,并斩杀亲近阿里不哥的副将乞台不花。 廉希宪在赶到川陕之后,发现形势对己方极为不利,驻扎于六盘山的浑都海二人也蠢蠢欲动,意图侵占川陕之地,与北方的阿里不哥配合,对忽必烈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可关中地区的蒙古贵族以保守派居多,对于他和商挺这两个汉人十分轻视,根本不愿听从他们的调动。 但情势已经迫在眉睫,要想翻盘必须立即行动,于是廉希宪干了一件胆大包天的大事——假传圣旨。 他以忽必烈有密旨为由,将不听从他调动的几名保守派蒙古贵族诱杀,成功取得了他们手中兵马的控制权,而后开始发动百姓层层布置防御线;就在这时,刘黑马将刘太平与霍鲁怀二人抓获,并传讯给他问如何处置,此二人乃是元老级人物,在蒙古帝国内部有不低的威望,忽必烈在他临行之前特意嘱咐要赦免二人,但廉希宪觉得斩草必须要除根,若是二人不死,阿里不哥在川蜀的势力就有死灰复燃的希望,于是再次假传圣旨,诏令刘黑马将二人斩首。 可廉希宪没想到的是,这二人活着,阿里不哥派系的人马还有些投鼠忌器,但这二人一死,这些人再无顾忌,竟然明目张胆地开始整备军械粮秣,意图对川陕发起进攻。 可廉希宪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他或许是假传圣旨上了瘾,竟然召秦巩总帅汪良臣前来,将自己所佩的虎符银印授予给了他,并跟他说这是忽必烈的密旨,命令他聚拢秦陇、平凉一带的军马,前去监视六盘山的蒙古军主力,必要之时可以主动发起进攻,还假称已经遣使去往忽必烈处汇报了,正式的任命与旨意随后就到。 不仅如此,他还命八春去陕右招募新军,不用训练,直接将兵马拉到川陕边境,用来虚张声势。 这一番操作之下,驻守六盘山的浑都海与哈剌不花二人也懵了,不知道忽必烈到底调动了多少兵马来围攻自己,再加上麾下兵马出征时间过久,一心思归,战意不强,竟主动率军沿着河西走廊北撤,准备返回草原。 就在廉希宪经略川陕的同时,忽必烈也在紧锣密鼓地调动兵马准备迎战,相比于西路军,忽必烈更重视这支直接威胁自己大本营的东路军。 他先是命史天泽为使,向留守长江北岸的霸都鲁与兀良合台发去命令,让他们率军回京;同时从京兆、平阳两路宣抚司征调签军七千人,在延安等各处隘口进行防守;之后又调集了三万兵马驻守燕京,一万五千人驻守开平,再命令左手诸王中的也松格(哈撒儿次子)与纳邻合丹(合赤温之孙)二人为先锋,自己亲率主力压阵,朝着东路军的前进路线迎击了上去。 第60章 手足相残 1260年八月,也松格所率的先锋军与药木忽儿二人率领的东路军于麻思契之地相遇,双方随即展开激战,也松格率军三进三出,将东路军击溃,而后进逼至和林。 与此同时,沿河西走廊回撤的浑都海二人在行至甘州时,与阿兰达儿所率的西路军相遇了,二人决定合兵一处,不再北返,继续南下进攻川陕之地,但这一计划却没有得到另一名掌军大将哈剌不花的支持,他认为兵戈大事如此反复,定然不会成功,于是便率领本部兵马离开了他们,自行返回草原。 浑都海与阿兰达儿也没有强迫他必须留下,二人率军再次折返回关中,并遣使秘密联络远在四川的纽璘,许以高官厚禄,希望与他南北呼应,夹攻川陕之地;此时的纽璘已经被忽必烈下诏放了出来,面对着他们的拉拢,他不为所动,反而将他们返回关中的消息主动禀告给了忽必烈。 在接到这个消息后,忽必烈不敢耽误,一面命令汪良臣及八春二人统军迎敌,一面命令追随他的亲王合丹(窝阔台第六子)、合必赤(哈撒儿之子)等人率军前去支援。 九月,双方于删单(今甘肃山丹县)展开决战,浑都海与阿兰达儿不敌,被斩杀于此,合丹与八春等人乘胜追击,趁机将畏吾儿地区也控于毂中。 阿里不哥没想到自己的东西两路军都溃败的如此之快,完全被忽必烈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的和林已经混乱不堪,因为这里的日常物资供给都必须要从汉地运过来,但自从阿里不哥与忽必烈开战之后,忽必烈便掐断了对于和林的物资供应,导致这里的物价一涨再涨,饥荒也随之而来。 在这种情况下,阿里不哥决定主动放弃和林,率军退往自己的封地乞儿吉思(今蒙古国乌布苏省吉尔吉斯湖附近)。 除此之外,阿里不哥还派遣了他的‘铁杆追随者’——阿鲁忽(察合台之孙,拜答儿之子)返回察合台汗国,他交给了阿鲁忽三个任务: 一、征兵和筹集军械粮草 二、防备西方的旭烈兀,阻止对方东援 三、杀掉忽必烈派往察合台汗国的使者——阿必失哈(察合台之孙,木阿秃干之子) 阿鲁忽得令后,如离弦之箭一般返回了察合台汗国,在他抵达可失合儿(喀什)边境时,已经聚集了十五万人马,不仅如此,他还娶了察合台汗国的实际掌权人,哈剌旭烈的遗孀——兀鲁忽乃。 在掌握了如此强大的军事力量后,阿鲁忽却表现出了一副暴发户的嘴脸,以前自己没实力,面对着阿里不哥的颐指气使他只能唯唯诺诺,现在自己手里有兵有粮,而且阿里不哥想赢很大程度上还要依靠自己的支持,阿鲁忽自然不甘心继续在阿里不哥的面前装孙子。 于是在阿里不哥再一次派来使者催促他出兵时,阿鲁忽再也忍不了了,他也同样干了三件事回应阿里不哥: 一、扣留了阿里不哥的财物 二、杀掉了阿里不哥派来的使者 三、遣使去往忽必烈处,与他通好 过河拆桥,不外如是。 阿鲁忽这哥们,忒不讲究! 公元1261年九月,经过休整的阿里不哥率领十万骑兵突袭了驻守在漠北的也松格,在击溃对方之后趁势越过漠南,开始了对忽必烈的第二次进攻。 忽必烈也不甘示弱,亲率十五万大军北上,在和林南侧的昔土木脑儿(昔土木湖,位于今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展开大战。 面对着阿里不哥所率领的十万精锐蒙古骑兵,忽必烈将己方的十五万大军分为左中右三路列阵,其中左右两侧为蒙古骑兵,中间是汉军步兵。 忽必烈这么布阵也确实是出于无奈,虽然己方人多,但是骑兵太少了,在冷兵器时代,尤其还是在平原地形上,以步兵对骑兵,胜算是很低的,所以他只能让精锐的蒙古骑兵位于两侧,用来保护位于中央的步兵军团。 阿里不哥也发现了忽必烈方的劣势,于是便主动发起了进攻,企图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役。 左右两侧的战事自不必说,毕竟都是蒙古骑兵,战法和战术基本没有任何区别,短时间内很难分出高下。 中间的步兵军团才是此次作战的关键点,在面对着蒙古骑兵密集的箭雨时,汉军步兵们没有坐以待毙,他们选调出了一批强弓手同样以箭矢回击,而后又以长矛加盾牌的组合正面迎战,短时间内倒也没有落入下风。 如此大战了一日后,双方谁都没有占到便宜,阿里不哥兵马略少,于是便主动收军回营,等待援军的到来。 次日,阿速台率领数万援军赶到,阿里不哥大喜,自觉胜券在握,于是再次主动发起了进攻。 忽必烈见状,暗道不妙,但却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可面对着人数相当的蒙古骑兵时,步兵的劣势就显现出来了,忽必烈一方的士兵逐渐招架不住,落入了下风。 就在此为难之时,忽必烈决定孤注一掷,他命令史天泽率领汉军中仅存不多的三千骑兵绕到阿里不哥后方,伺机对他们的薄弱处展开进攻,希望能挽救战场的颓势。 史天泽也不负众望,敏锐地发现了对方的一处漏洞,在塔察儿的配合下击溃了阿里不哥的右路军,帮助忽必烈稳住了阵脚。 但即便如此,其余两路的作战也让忽必烈损失惨重,无力扩大战果,两军再次打成平手。 在此战过后,双方暂时达成默契,没有继续开战,反而在原地修筑工事营帐,展开对峙。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厄难专挑苦命人,就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在昔土木脑儿对峙的同时,忽必烈的后院起火了。 1262年春,山东行省李璮叛乱。 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这个人吧。 李璮,父亲李全,本为金国将领,后降蒙古,担任攻宋先锋,1231年正月十五,被宋将赵范、赵葵兄弟二人用计诱杀。 在李全死后,李璮便继承了他的官职和兵马,担任益都行省,一举成为了蒙古帝国中最强大的汉人军阀之一。 此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为人极其自负,认为天下英雄不过尔尔,自己也有着自立为帝的野心,可他的能力和他的野心却完全不成正比。 1258年,蒙哥征讨南宋,向李璮发出征兵令,李璮以“益都乃南北要冲,兵不可撤”为由,拒不发兵。 次年,李璮又以需要巩固城防为由私自截留了山东的盐课与赋税,并加固益都城防,大批量地储备粮秣,并向南宋发起进攻,夺取海州(今江苏连云港)等四城,同时还派出亲信,在辖区之外以高价与政府竞买军马。 忽必烈于开平即位后,对于李璮的野心也有所察觉,不过阿里不哥的威胁更加急迫,他无力兼顾,于是便以高官厚禄对其进行安抚,用来换取后方的暂时稳定。 1260年六月,忽必烈下旨,封李璮为江淮大都督,而后又多次赏赐金银符印,允许他自用益都路盐课,并将他的岳父王文统提拔为中书省平章政事,希望以此来安抚住他。 除了岳父王文统之外,李璮还娶了塔察儿的妹妹为妻,所以在蒙古帝国内部,他也有着一部分蒙古贵族的支持者。 可即便如此,李璮也没有放弃自己的造反计划,反而借助着忽必烈无暇顾及自己的这段时间,秘密联络山东、河北境内的汉人世侯军阀,希望与他们结成战略同盟。 除此之外,在郝经所率的使团途径自己的辖区出使南宋之时,李璮拒绝让他们通过,并跟他说提前去南宋通报的两人已被南宋楚州安抚所杀,让他们原路返回,希望能以此来断绝蒙宋和谈,加深忽必烈对于自己的倚重。 但郝经不为所动,依然坚持出使,在无法从李璮的辖区通过后,他便转道宿州,经过了五个月的风餐露宿,终于在当年秋末进入南宋境内,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入宋境,便被南宋丞相贾似道密令淮东制置司,以李璮兴兵犯境为借口,将使团扣押于真州(今江苏仪征)。 贾似道与李璮其实没有直接联系,他们能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是因为贾似道心里有鬼,在得知郝经即将出使南宋的时候,贾似道就生怕对方的到来会让自己在鄂州的‘大捷’原形毕露,于是才匆忙将其扣押。 可郝经没想到的是,这一关,就是整整十六年。 1261年末,趁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在前线对峙,难以分身他顾之际,李璮决定开始他的造反大计,他先是命人私下联络在朝中担任质子的儿子李彦简逃回了山东,而后将辖区内诸城中的蒙古戍军尽皆杀掉,随即遣使于南宋,献涟、海等三城,请求宋军发兵支援自己;面对着送上门的城池,南宋一方自然十分乐意,于是封他为保信宁武军节度使,督视京东河北等路军马,齐郡王,但也仅限于给了这些空头支票,对于他要求派兵支援的提议完全忽略,只是命边境守军提高警惕,做好与蒙古军交战的准备。 虽然从南宋一方没有得到太多的支持,但李璮本来也没对他们有太多的指望,只希望他们别从背后捅自己刀子就行。 1262年二月三日,李璮正式反叛,自海州乘战船返回益都,驻守在益都的宣抚副使王磐知道情况不妙,急忙逃往济南。 二月初八,李璮进入益都,立即便举行了盛大的出征仪式,兵发济南,同时传檄于山东、河北,号召诸汉人世侯军阀与他共同举兵,反抗蒙古的统治。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平常那些跟他称兄道弟,好到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的汉人军侯们,在接到了他的檄文后,仿佛都成了哑巴与聋子,响应者竟寥寥无几。 李璮还是太嫩了,他天真的认为汉人军侯与他同为汉族,定然对蒙古人这些异族有着天然的阶级仇恨,但他却忽略了,在经历了辽金统治之后,北方汉地已不如南方一般,将宋朝视为唯一的正统,因此恢复宋室这种口号根本没有多少号召力;而且如史天泽、张柔、严忠范这些汉人世侯,投靠蒙古时间已久,早已与蒙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都满足于在蒙古帝国的统治下依然能够割据一方的实权和地位,没有绝对的把握怎么可能背叛? 除此之外,忽必烈与前几任可汗完全不同,他重视汉人,又能虚心纳谏,汉人再也不是没有出头之日,反而在朝中所占据的权柄越来越重,这些汉人军侯都认为忽必烈是他们在蒙古帝国中推行汉法的最佳人选,还指望着在他的手下获得更多的实惠,更不可能跟着他去造反了。 更何况,若是民族大义总能凌驾于利益之上,世上哪还有汉奸了? 不仅如此,李璮还发现了一件令他更绝望的事,百姓们在得知了他起兵的消息后,避之不及,竟四散逃走,“民闻璮反,皆入保城郭,或奔窜山谷,由是自益都至临淄数百里,寂无人声”,这一情况也说明,李璮反叛在当时,是很不得民心的。 想一想,也能理解,毕竟平民百姓所求,无外乎吃饱穿暖而已,单反能有一条活路,谁会自己往造反这种死路上走呢? 不过事已至此,李璮也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黑了。 其实李璮能够反叛,最大的依仗还是来自于忽必烈正与阿里不哥在前线交战,根本抽不出手来对付他。 但李璮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宣布反叛的同一时间,阿里不哥竟然撤军了。不得不说,不论是阿里不哥还是李璮,他们都吃亏在了信息闭塞这一环节上。 阿里不哥此时撤军,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阿鲁忽的突然倒戈,导致本就缺少后勤补给的前线大军更加缺衣少粮,再僵持下去,肯定是无法与拥有着汉地的忽必烈继续抗衡的,而且蒙古人历来最恨叛徒,所以此时阿里不哥撤军,并没有直接返回草原,反而是浩浩荡荡地朝着察合台汗国杀去。 不过他这一走,可让忽必烈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于是急忙召姚枢入帐商量平叛之策。 姚枢经过仔细判断后,给忽必烈分析道,李璮此今,有上中下三策可选:上策是趁忽必烈北伐之际,率精锐直入燕京,封闭居庸关,占据他的大本营,扰乱民心;中策是与南宋联合,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从四面八方不断袭扰,使蒙古大军疲于奔命;下策则是出兵济南,等待山东诸侯增援,若是选择此计,则必败无疑。 忽必烈追问:“今贼将安出?” 姚枢断然答道:“出下策!” 事实证明,姚枢不愧为当世最伟大的战略家之一,他对于战局的分析达到了惊人的准确。 第61章 至元大帝 在判断出了李璮的意图后,忽必烈立即开始调兵遣将,此时从山东、河北一带被召集来跟随他北征的汉人军侯们大多还未回返,中原一带兵力空虚,因此忽必烈只好传诏各地“尽发管内民为兵以备”;同时他还命令济南万户张宏、归德万户邸浃、武卫军炮手元帅薛军胜等部主力集结于滨州(今山东滨县)、棣州(今山东惠民),阻断李璮与在平滦担任总管的其子李南山(王文统女儿所生)的联系;同时还下令水军万户解成、张荣实,大名万户王文广,东平万户严忠范等部集结于东平,意图将李璮封锁在山东东路。 二月二十日,忽必烈又命合宗王合必赤总督诸军,抽调河北诸州县守军随同行动,赵壁与不只儿行省山东,配合主力大军的行动。 可令忽必烈没想到的是,李璮的行军速度比他传讯的速度还要快,就在他的命令刚刚发出不久后,李璮便率军攻入了济南城。 驻守济南的张宏手中只有不到一千的人马,面对着李璮的数万大军根本无法抗衡,于是便弃城逃跑,不得不说,这哥们是个孝顺孩子,逃跑之前还把他爷爷济南公张荣也带上了。 张宏跑到半路,正好和前来平叛的先锋部队会合,在他的带领下,蒙古先锋阿术(兀良合台之子)与史枢二人于老鸧口击败李璮军,李璮率军退守济南城。 此时南宋朝廷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邪风,或许是觉得不趁火打劫一下不太合适,竟然主动派军进攻蒙古,用来响应李璮的行动。 其中京东招抚使夏贵的进展最大,接连占据了毫、滕、徐、宿、邳等州,而另有一路宋军乘坐海船绕过山东半岛,在滨州登陆,一路北上竟攻至沧州。 可就在形势对李璮一片大好之时,这位大哥竟然又干了一件令所有人都迷惑不已的事,他竟然率领自己的数万主力龟缩在济南城中不出,面对着宋军的配合不闻不问。 忽必烈正愁兵力不够用,见李璮如此‘善解人意’,心里十分高兴,于是下令围攻济南的战略不变,其余兵马全力围堵北进的宋军,宋军毕竟是异地作战,无以为继,在蒙古军与汉军的合力堵击之下,被迫南撤,无法继续支援李璮。 公元1262年四月,蒙军十七路兵马汇聚于济南城外,开始竖栅凿堑,而后又筑环城六十里,将李璮所部五六万人团团围困于济南城内,同时忽必烈命右丞相史天泽亲往前线,与合必赤共同节制诸军。 李璮起兵本就仓促,济南城又是新攻下之地,城中粮秣军械根本无法供给数万大军之用,仅过了月余,城中便陷入了粮荒。此刻的李璮心里悔恨的要死,早知道造反这么难干,他就不造反了。 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想要获得多大的荣耀,就要承担多大的风险这个道理,李璮这辈子也明白不了。 城外的史天泽久经战阵,经验丰富,每日只是观察城上守军的状态便大概知道城中的情况,便也不着急攻城,只是将城围的如铁桶一般,不放一人一马出城。 如此僵持近四个月后,城中粮草早已耗尽,守城的士卒甚至以死去的战友尸身蘸盐为食,全军彻底解体。 李璮也自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于是下令众人各自逃命,他则手刃了自己的爱妾,乘舟入大明湖投湖自尽,却因水浅未死,被攻入城中的蒙古军生擒。史天泽进城后,士兵们将李璮押至其面前,合必赤欲将其送往京城交由忽必烈处置,但史天泽以“宜即诛之,以安人心”为由,将其就地处死。 李璮之乱就此平定。 李璮虽死,但他这次叛乱给蒙古帝国中的汉人世侯们却带来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在叛乱发生后,身为平章政事的王文统首先被牵连,作为李璮的岳父,他在二月二十三日便被忽必烈下令诛杀,与他一同被杀的,还有他的儿子王荛,罪名是“私通反贼”。 其实后世很多史学家为王文统喊冤,说他根本没有私通李璮,因为在李璮起兵之时是二月初三,而王文统却没有做出任何布置,根本没有与其里应外合的意思。 其实不论王文统到底有没有与李璮私下联系,他死的都不冤,因为据史料记载,忽必烈曾搜到王文统与李璮的书信,里面有一句叫“期甲子语”,忽必烈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王文统回答道:“李璮久有反心,我建议他甲子年(1264年)再举事,是为了延缓他的反期,给陛下留出处置的时间”。 这句话其实有很浓的狡辩之意,你既然知道李璮要造反,为什么不直接报告给忽必烈,而是叫他延缓两年再造反? 按照这个记载来算,即便王文统与李璮未曾私通,也可以治他一个知情不报之罪,所以为他叫屈,大可不必。 但此时又有一个难题摆在了忽必烈的面前,那就是此案牵连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若是都依律处置,恐怕明天的朝堂之上,就不剩几个人了。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汉军世侯,其中那个被孙子带着逃跑的济南公张荣,他的亲儿子——邳州路行军万户张邦直甚至直接起兵支援过李璮,其他如张柔第八子张弘略,大名彰德路宣抚使游显等人也都曾与李璮互通书信。 甚至连未经审判便以安人心为由将李璮处死的史天泽,都曾与其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此举亦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面对着这样的情况,忽必烈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强迫自己展现出宽广的胸怀,发布了一道赦文:“所有知情胁从诖误者尽皆原免”。 不过忽必烈也不是吃亏的主,这次李璮的反叛正好也让他有了对这些汉军世侯们下手的借口。 他早就对这些盘踞在山东、河北地区的汉人豪强心生不满,因为他们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官职爵位世代相传,俨然一副国中之国的样子。 更何况,忽必烈即便再信任汉人,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蒙古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适用于任何一个民族,此次事件就是将他们手中权力收回的最佳机会。 在此想法之下,忽必烈因势利导,最终制定了七条措施: 一、废除诸侯世袭制度,实行调官法,彻底从根本上杜绝了地方军阀世守一方的局面。 二、地方实行军民分治,以益都为试点地区,自己的汉人亲信董文柄收拢了李璮的军队,撒吉思(回回人)负责治民,并将这一制度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推广。 三、削去各诸侯私家兼揽的权力,规定:“诸路管民总管子弟,有分管州、府、司、县及鹰坊、人匠诸色事务者,罢之”。 四、强令诸路世侯及官员子弟入京充质。 五、仍然掌握军权的汉人万户,强制他们互换或者调派,如董文柄代替史格(史天泽之子)为邓州光化行军万户,史格代替张弘范为亳州万户,张弘范则统帅史格原先率领的邓州旧军等等。 六、成立万户府监战,从忽必烈的蒙古宿卫军中选调人马用来监督汉军。 七、所有地方长官中,须任命蒙古人为达鲁花赤,汉人担任总管,回回人充任同知,永为定制,让他们之间互相牵制。 经过这一番整顿,朝中的权力再次集中到了忽必烈的手中,世侯分立的态势被彻底改变。 就在忽必烈平定李璮之乱的同时,阿里不哥所率的大军也已经进入了察合台汗国的境内。 在他离开之时,他便知道自己走后和林肯定守不住,于是在临走之时便指示城中留守的诸臣,允许他们开城投降。 不得不说,阿里不哥算是个好领导,虽然此举也有收拢人心的意思,但终归还是少造了许多杀孽。 公元1262年秋,阿里不哥的前锋大将哈剌不花率军抵达不剌城(今新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境内),与阿鲁忽所率的察合台汗国主力展开了正面交锋,谁知却大败亏输,哈剌不花被杀,前锋军损失殆尽。 此役之胜使得阿鲁忽信心倍增,认为阿里不哥不过如此,遂放松了警惕,在返回位于伊犁河边的斡尔朵时,便将征召而来的军队全部遣散,结果却被随后赶来的阿苏台部抓住了机会,迅速朝着阿力麻里(今伊犁)直扑过来,阿鲁忽不备之下被打到崩溃,仓促逃离了这里,经由和阗(今和田)至可失哈尔(今喀什),然后又逃到了撒马尔罕。 在成功击败了阿鲁忽后,阿里不哥顺利地进入了察合台汗国的首都阿力麻里,为了发泄对于阿鲁忽背叛自己的不满,他在入城后大搞恐怖主义,肆意屠杀原属阿鲁忽麾下的蒙古军将,并且在城中横征暴敛。 这一举动让他彻底失去了民心,一直追随阿里不哥的大将玉木忽儿借口治病,悄悄离开了他,其余诸臣也十分不满,认为他“如此残酷地糟蹋成吉思汗征集起来的蒙古军队,我们怎能不感到愤怒而离开他呢?”于是便纷纷离开了他。 蒙哥的三儿子玉龙答失认为自己一直追随阿里不哥和忽必烈作对,如果转投忽必烈就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来引荐,遂去阿里不哥处将蒙哥的玉玺要了回来,而后伙同阿里不哥手下的一名千夫长一起投奔了忽必烈。 与此同时,逃到了撒马尔罕的阿鲁忽也得知了阿里不哥众叛亲离的消息,于是重新整军来攻,阿里不哥自知不敌,便派人将扣押的兀鲁忽乃妃与麻速忽别(牙老瓦赤之子,此时担任察合台汗国平章政事)送还给他,希望能与他达成和解。 但阿鲁忽却不依不挠,非要与阿里不哥决一死战,以报被追杀之仇。 阿里不哥无奈,只好闭门不出,但固守亦非长久之计,思来想去,他认为与其受到阿鲁忽的羞辱,还不如去投降自己的哥哥,于是便在1264年七月率军投降了忽必烈。 在阿里不哥投降后,按照蒙古风俗,他在肩膀上披上了大帐的门帘,而后进帐面见忽必烈,忽必烈看着他问道:“我亲爱的兄弟,在这场纷争中是谁对了呢?是我们还是你们?”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说,既然都已经认怂了,你直接就说自己错了就得了呗,可阿里不哥这位大哥偏不,他想了半天回答道:“当时是我们,现在是你们!” 真是开水煮死鸭子,肉烂嘴不烂,阿里不哥,你死的不冤! 因为忽必烈于开平即位确实不合乎蒙古帝国的旧礼,所以忽必烈也不好将这件事过度牵连,便匆匆地审理了一下追随阿里不哥的主要亲信,将其中最铁杆的十人以“构乱我家”的罪名处死。 至于阿里不哥与阿速台、玉龙答失等宗亲贵胄则以其“皆太祖之裔,并释不问”的理由无罪释放。 但蹊跷的是,仅仅一年之后,一直身强力壮的阿里不哥突然暴毙于自己的府邸,年仅47岁。 至此,兄弟二人长达五年的内战彻底结束,忽必烈成为了蒙古帝国唯一的可汗。 1264年八月,忽必烈取《易经》‘至哉乾元’之意,将年号由中统五年改为至元元年,由此开启了他对华夏大地31年的统治。 第62章 帝国的分裂 蒙古帝国之所以能够快速发展,其实跟他分封制度有很大的关系,这种分封制度不同于中原王朝的亲王分封,蒙古帝国被分封出去的宗室亲王都是拥有着绝对的自主权的。 这种分封制很大程度上促进了蒙古帝国的发展,使得他们在对外扩张的方面拥有着其余政权无法企及的能力,但却同样给统一的蒙古帝国埋下了分裂的种子。 铁木真或许认为自己的子孙能够永远互帮互助,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人心永远是最难揣测的。 公元1260年初,旭烈兀在得到了蒙哥的死讯后,第一时间便停止了西征,并立即返回波斯。 因为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二人都是自己的亲兄弟,他们之间为了争权夺位打的不可开交,让他夹在中间很难做。 思来想去之后,旭烈兀决定不再返回蒙古本土,留在波斯观察局势,以便进行接下来的动作。 但其实他的心里是支持忽必烈的,所以他也曾多次遣使前往和林,以书信和口谕的方式斥责阿里不哥,让他主动撤出汗位之争,将汗位让给忽必烈;不仅如此,他还多次派兵东进,威逼支持阿里不哥的窝阔台系后王海都,让他无法抽兵加入对忽必烈的正面作战中去。 也正因此,忽必烈在胜利后,也没有亏待他这个亲弟弟,他遣使带去了自己的谕旨:“从质浑河岸(今阿姆河)到密昔儿(埃及)的大门,蒙古军队和大食人地区,应由你旭烈兀掌管,你要好好防守,以博取我们祖先的美名。” 根据他的这一诏令,旭烈兀在波斯地区建立了伊利汗国,“伊利”的意思就是大汗的属民。 前文中我们都了解过,金帐汗国和察合台汗国素来不和,时常发生争斗。 其中金帐汗国的首领拔都,一直是蒙哥一系的铁杆支持者,但拔都于1252年去世,蒙哥便召其子撒里答至和林,授予他为新任的金帐汗国大汗,但撒里答却在受封后返回金帐汗国的途中死去,于是蒙哥急忙又派人将汗位封给了拔都的另一个儿子兀剌黑赤。 可谁知兀剌黑赤同样在受封后没多久就死了。 这个时候,蒙哥也觉得有些蹊跷了,于是便命人仔细调查了他们的死因,最后竟然发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然指向了他们的叔叔,拔都的亲弟弟——别儿哥。 但在蒙哥的眼中,金帐汗国谁当老大都一样,只要他们支持自己就可以,于是在1254年,蒙哥正式册封别儿哥为新任金帐汗国可汗。 值得一提的是,别儿哥此人,是黄金家族后裔中第一个改信伊斯兰教的君主。 也正因为他信仰伊斯兰教的缘故,他对旭烈兀在西征之时残破伊斯兰城市,屠杀穆斯林的行为十分不满,甚至说过:“他毁灭了木速蛮(伊斯兰教徒)的所有城市,打倒了所有木速蛮家族,不分敌友,未经亲族商议就消灭了哈里发,如果永恒的安拉佑助我,我要向他追偿无罪者的血。” 再加上被派去跟随旭烈兀西征的人中,有一名术赤系的后王战死,别儿哥认为这是旭烈兀蓄意报复自己,同时在伊利汗国与金帐汗国接壤的阿哲儿拜占、阿兰两处地方,双方有领土纷争。 于是在1262年,趁忽必烈平定李璮,阿里不哥亲征阿鲁忽,双方都无暇顾及西方的时候,别儿哥令大将那海率军越过打儿班(今伊朗达尔班德),进至设里汪(今阿塞拜疆希尔凡平原)。 旭烈兀自然不甘示弱,他将伊朗境内的所有兵马都调动到此地,与那海展开激战。 经过几日的交战,旭烈兀成功击败那海,并乘胜追击,越过了帖列克河(今捷列克河),在金帐汗国的边境大肆掳掠。别儿哥大怒,再次征调军马进攻,旭烈兀派自己的长子阿八哈前去迎敌,却被别儿哥打败,只好从金帐汗国的境内退出,返回了己方国土。 自此,两国之间彻底成为了仇敌,同为成吉思汗后裔的亲人却因为不同的信仰而开始刀兵相见,为了消灭旭烈兀这个‘异教徒’,别儿哥甚至还派人联系了马穆鲁克苏丹,希望与对方南北夹击伊利汗国。 1265年,旭烈兀病死,其长子阿八哈成为第二任伊利汗。 两年后,别儿哥病逝,拔都之孙忙哥帖木儿成为第六任金帐汗国大汗。 眼见着金帐汗国与伊利汗国打的热闹,作为金帐汗国世仇的察合台汗国自然也想进来插一脚。 在打败了阿里不哥后,阿鲁忽就彻底归顺了忽必烈,忽必烈也让他继续统治察合台汗国。 为了争夺河中地区,阿鲁忽率军主动进攻金帐汗国,将别儿哥的军队击溃,并洗劫了讹答剌城,别儿哥正忙于跟旭烈兀开战,也无暇顾及这个老对手,只好暂时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可阿鲁忽也没蹦跶两年,就在他洗劫了讹答剌城后没多久,这位大哥就病入膏肓,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公元1264年,又一次成为了寡妇的兀鲁忽乃将自己与哈剌旭烈所生的儿子木八剌沙立为新任察合台汗国可汗。 由于政治因素,窝阔台系的人一直被拖雷系所忌惮,所以不论是蒙哥亦或是忽必烈,二人都对于窝阔台系的诸王拼命打压,而窝阔台汗国的继承人海都(窝阔台孙、合失之子)决心要改变这一切,他在自己的封地海押立(今哈萨克斯坦巴尔喀什湖东南萨尔坎德附近)想方设法地征集军队,因为当初窝阔台系反对蒙哥即位的缘故,早在蒙哥在位的期间,就剥夺了除阔端一脉,其余窝阔台系诸王的军权。 在他的苦心经营下,竟然真的被他拉起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由于忽必烈将重心都放在了蒙古本土与中原地区,没有过多的精力来关注他,所以海都在有了自己的军队后,便公然反对忽必烈的命令,对于忽必烈屡次召其入朝觐见的要求,他都以马太瘦,无法远行的借口推辞掉了。 但他的这一举动也引起了忽必烈的重视,为了限制他的发展,忽必烈将长期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察合台系亲王八剌(察合台曾孙,木阿秃干之孙)派遣回了察合台汗国,并降旨道:“让木八剌沙与八剌一同掌管该兀鲁思。” 但八剌此人野心极大,在抵达察合台汗国后便表现出一副低姿态,用来骗取兀鲁忽乃和木八剌沙的信任,私下却悄悄联络部众,趁木八剌沙放松警惕之时发动兵变,一举废黜了木八剌沙,并将其贬谪为负责掌管狩猎的官员。 在实际掌控了察合台汗国之后,八剌便开始整顿朝政,收拢军队,用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但对于忽必烈让他监视海都的要求也没有忘记,派人密切关注着海都的动静。 海都自然也知道忽必烈的想法,但他手里只有那么几千人马,对于强大的中央朝廷开说,根本连塞牙缝都不够,于是他将目标瞄准了刚刚归降忽必烈的玉龙答失。 公元1268年,海都率部东进,进入岭北,突袭了驻扎在那里的玉龙答失的部众。这一消息寻思引起了忽必烈的关注,他认为这时海都反叛的信号,于是命令驻扎在漠北的兵马迅速出击,平定这场叛乱。 海都自知惹了大祸,便马不停蹄地向西逃窜,元军(为了方便区分,虽然忽必烈此时并未更改国号,但其麾下军队一律称为元军)一路追击至阿力麻里,终于追上了海都的断后部队,双方短暂交战后,海都兵少,不得不继续西撤,元军又追击两千里方才回返。 但海都西撤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八剌的强烈警惕,他生怕海都渡过锡尔河,在河中地区落脚,于是便主动出兵进行拦截。 两军在锡尔河遭遇后,八剌先是仗着以逸待劳的优势小胜了一场,但海都在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也没有绝望,反而派人联络了金帐汗国的忙哥帖木儿,请求他的帮助,并许诺在击败八剌之后,自己甘愿为其夺取河中。 面对着这样的条件,忙哥帖木儿自然非常乐意,既能打击察合台汗国这个世仇,又能获得一支强大的助力,可谓是一举两得,于是便派兵帮助海都进攻八剌。 在金帐汗国大军的帮助下,海都再度出战,将八剌所率的大军迅速击溃,并将其赶回了河中地区。 但海都岂是甘愿为人棋子的选手?在他的眼中,河中地区早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至于向金帐汗国借的兵,在他的眼里不过如同用他人的母羊来为自己下小羊羔罢了。 为了防止河中地区的诸城毁于战乱,海都派遣使者主动前往八剌的营中,与他商讨如何瓜分河中地区。 1269年春,海都与八剌还有金帐汗国派来的使者在塔剌思河举行会盟仪式,三方立下约定:海都与八剌、忙哥帖木儿互相结为‘安达’;河中地区三分之二划归八剌所有,三分之一为海都与忙哥帖木儿共同所有;所有宗亲诸王必须退回各自的山地与草原,不得随意进入城市范围,不得在农耕地上放牧牛羊,也不准向城市中的百姓滥行征发;三方共同推举麻速忽别为河中地区百姓的管理者,一切农耕定居区域内的政务皆由他负责;同时为了弥补八剌丢失了三分之一河中地区的损失,将由海都派兵,帮助八剌西越阿姆河去进攻伊利汗国,夺取他们的疆土用来补偿八剌。 不得不说,海都此人,确实有着成大事者最重要的特点——不要脸。 大家可能都发现了,海都是窝阔台的孙子,八剌是察合台的曾孙,忙哥帖木儿则是术赤的曾孙,按照辈分来说他们俩属于是海都的侄子,但海都却跟他们结为了‘安达’,这不就是明显‘岔辈’了么? 但不管怎么说,塔剌思河会盟,使得海都彻底告别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他终于可以站在阳光下,公然与中央汗庭叫嚣了。 1270年刚开春,八剌便从河中地区出发,进攻伊利汗国的呼罗珊地区,但他却小瞧了阿八哈,身为旭烈兀的长子,他追随父亲征战多年,军事水平不是八剌这个只会正面冲锋的笨蛋可比的,阿八哈只是略施小计便在也里(今阿富汗赫拉特)地区大败八剌军,八剌损失惨重,狼狈逃回了河中地区。 就在这时,得到了八剌战败消息的海都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正所谓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利益插兄弟两刀,1271年八月,他亲率大军朝着河中地区杀来,准备趁火打劫。八剌在听闻海都杀来的消息后,又惊又气,竟然在海都进城的当日气死了。 海都本以为夺权还要经历一番刀光剑影,却没想到八剌竟如此不堪,为了更好地掌控察合台汗国,他便率军强行拥立聂古伯(察合台之孙)为新任察合台汗,但聂古伯此人十分有骨气,他不甘心成为海都的傀儡,暗中悄悄联络部众,准备武力夺权,谁知却被海都提前察觉,二人于是正式决裂。 公元1271年12月,海都击败聂古伯,讲其枭首示众,另立帖木花儿(察合台重孙)为新任察合台汗,但帖木花儿即位当年便去世,于是海都又立笃哇(八剌之子)为新任察合台汗。 至此,察合台汗国彻底沦为海都的傀儡。 其实这一局面,在蒙哥去世之时便以形成,所以狭义上的蒙古帝国,实际上指的就是成吉思汗铁木真1206年建国至1259年蒙哥去世这短短的53年时间。 金帐汗国、伊利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彻底从蒙古帝国中分裂了出来,他们虽然名义上尊忽必烈为蒙古帝国可汗,认为他是“一切蒙古君主之主君”,但实际上,他们与蒙古帝国本土之间,仅仅只有名义与形式上的宗主地位了,蒙古本土对于四大汗国之间的政事与作战权已毫无约束能力,他们与蒙古本土之间,实际上相当于藩属国。 第63章 大哉乾元 在彻底坐稳了皇位之后,忽必烈便开始着手进行改革,早在他于开平即位的诏书里,就曾提出过“祖述变通”这一建政纲领。 但改革谈何容易,作为一个以少数征服多数,以落后征服先进的民族,如果想要保证绝对的统治,那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证本民族的阶级特权,而且在保证特权的同时,还要利用民族与民族之间的差异与隔阂来平衡统治阶级下各民族的关系,这之间的度不是谁都能把握好的。 忽必烈非常想推行汉法,但他也知道,汉法是把双刃剑,施行汉法固然可以让国家实力更上一层楼,但过度的‘汉化’也会使自己的统治地位受到严重威胁。 因此,既要保护蒙古贵族的实际利益,又要行汉法的同时还得防止汉化,是摆在忽必烈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经过了一番冥思苦想,再加上借鉴了金朝时的一些做法,忽必烈最终推出了三条全新的制度: 第一是保留了蒙古旧制中的斡尔朵制度、怯薛制度等,以此来保证了蒙古贵族的特权利益。 第二是在某些领域或者地区,实行蒙古制与汉制并行的策略,比如说宫廷的礼仪、婚丧嫁娶的礼制、百姓穿着的服饰样式以及颜色等等。 第三则是完全效仿中原王朝的制度所建立的机构与法令,比如设置中书省、枢密院,或者是前文中的诸路盐课税使等等,但在这些官员的任命上,却依然以蒙古人或色目人为正职,汉人大多担任副职。 公元1264年12月18日,忽必烈将国号由“大蒙古国”改为“大元”,正式迈出了施行汉法的第一步。 早在更改国号前一年,忽必烈便将开平升为上都,作为驻夏的纳钵(行营的意思)。 1264年八月,忽必烈下诏将燕京恢复金朝时中都之名,准备开始在此建都。 为了快速恢复因连年征战而衰弱的国力,忽必烈也做出了很多应对的举措,首先他下令禁止军人及权阀贵胄人家侵害桑稼;不许各路军马、使臣入州城、村居、镇市,防止他们扰及良民;对于已经被军队抢占为牧场的民田,他责令这些人限期退牧还耕,还让兀良合台之子阿术担任蒙古军的惩戒官,专门负责监督各路军马是否有夺取民田为牧场的事情。 除此之外,忽必烈又重新制定了地方官员的晋升机制,规定县官“以五事考较而为升殿:户口增、田野辟、词讼简、盗贼息、赋役平”,其中五事都达标者优先提拔,完成其中三项的为中选,五件事都没完成的直接罢黜。 除此之外,忽必烈还下令在全国实行屯田制度,用来充实国库,为以后的大战积累军粮,而且这次屯田不仅针对在四川、江淮等前线以及京畿地区的汉军,漠北与中亚等地的蒙古军同样也要屯田。 但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忽必烈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极力加强了民族特权,使得蒙古贵族在朝堂之中占据了几乎全部的正职,但因为他大力推行汉法的缘故,行政实权却基本都掌握在以汉人为主的官僚集团之中。 但汉人之中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因为学派观点与政治观念的不同,他们之间的矛盾也非常深,甚至凌驾于民族矛盾之上。 在忽必烈于开平即位之时,对他起到最重要作用的其实并不是刘秉忠与姚枢这些老臣,而是王文统,也就是李璮的岳父。 此人能够发迹,说起来还跟贾似道有点关系,在忽必烈当年围攻鄂州时,曾经面对着他的栅栏战术发出过“吾安得如似道者用之”的感叹,刘秉忠、张易和廉希宪等人趁势便向忽必烈推荐了王文统,说此人才智堪用,后来在忽必烈北归开平之后,立即便召其前来,二人经过一番面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于是忽必烈便十分重视他,在初建中书省时,第一个便将他提拔为平章政事,由此可见对他的宠信。 而王文统此人也确实有真本事,忽必烈登基之后发出的一系列指令,如成立十路宣抚司,颁布诸多政律条款,于颍州、涟水等地设立互市等措施,皆是出自他手,史称“元之立国,其规模法度,世谓出文统之功为多”。 但王文统此人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专权。 专权到什么程度呢?在中书省刚成立时,张文谦担任左丞,此人素来以安国利民为己任,所以在很多观点上都与王文统不合,王文统便总是找机会在忽必烈面前说他的坏话,最终在他的撺掇之下,张文谦以左丞之职行大名等路宣抚司事,就此离开了中书省。 值得一提的是,张文谦也是被刘秉忠推荐给忽必烈的,所以在派系上来看,他们其实相当于是盟友。 对盟友尚且如此,对其他人可想而知。 可他的所作所为就使得信奉“程朱理学”的姚枢、窦默以及许衡等一众大儒十分不满,他们认为圣人所训应当是崇尚义理而鄙薄功利,王文统如此功利自任,与圣人所言相去甚远。 其中反应最激烈的便是窦默,他曾对忽必烈上疏道:“平治天下,必用正人端士。唇吻小人一时功利之说,必不能定立国家基本,为子孙久远之计。其卖利献勤、乞怜取宠者,使不得行其志,斯可矣。若夫钩距揣摩,以利害惊动人主之意者,无他,意在摈斥诸贤,独执政柄耳!此苏、张之流也,惟陛下察之。伏望别选公明有道之士,授以重任,则天下幸甚。” 此番话不可谓不毒,虽然没有提王文统的名字,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奏折中所提到的小人是谁,简直是将王文统贬损的体无完肤,但忽必烈对于这种臣子之间的争斗十分满意,这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情景,对于窦默的奏折置之不理,反而继续重用王文统。 见忽必烈不搭理自己,在一次与忽必烈面谈朝政之时,当着姚枢、王鹗等重臣的面,窦默再一次弹劾起了王文统,这次甚至点名道姓地说道:“王文统此人学术不正,久居相位,必祸天下。” 忽必烈反问道:“那你认为谁可以担任他的职位呢?” 窦默回答道:“臣认为许衡可以。” 很多人都不知道,窦默不仅是一个着名的理学家、教育家,他还是一个相当牛掰的针灸名家,他的“流注八穴”、“补泄在于手指”、“莫如用针”、“气至沉紧”等针灸学说,对于后世的针灸学发展颇有影响,其所着的《针经指南》甚至被收录在《针灸四书》中,作为后世中医针灸学生必读的书籍之一。 但正所谓渡人难度己,医者难自医,窦默肯定没给自己扎过针灸,或者说最起码没给自己的脑袋扎几针,因为他但凡给自己扎上几针疏通一下,也不能说出这么缺心眼的话来。 许衡,是窦默和姚枢的弟子,是“程朱理学”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与刘因、吴澄在后世被并称为“元朝三大理学家”。 主动推荐许衡代替王文统,窦默也是真可谓是举贤不避亲了。 但忽必烈是何等人物,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儒家学说只是他用来统治天下的一个手段而已,在快速充盈国库方面,他更看重王文统之流的任术之士,所以对于窦默的建议,忽必烈再次将其束之高阁,没过多理会。 只是窦默几人的所作所为却彻底激怒了王文统,为了将他们逐出权力核心,他主动上疏,提议将姚枢任命为太子太师,窦默为太子太傅,许衡为太子太保,以示尊崇。 不得不说,王文统的政治水平明显比窦默、许衡这几个老学究强得多,他名义上将三人举荐到从一品的“东宫三师”之位上,实际却打的是个“明升暗降”的算盘,让他们彻底远离忽必烈,从而淡化他们的政治影响。 在这三人中,姚枢无疑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王文统嫉恨上了,即便不去东宫就职,以后肯定还会有其他的理由攻击自己,于是便主动找到窦默,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两人准备一同去赴职。 但许衡却不这么认为,他对二人说道:“根据礼仪,师傅与太子的座位东西相对,师傅坐,太子才能坐。但以蒙古帝国如今的习俗,你们认为太子能做到这一点么?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么师道则是自我们三人起而形同虚设,这是万万不行的!” 这一番话,可谓是准确地命中了二人的命门,他们可以接受自己被逐出权力核心,但却不能允许乱了礼法,于是三人一同去面见忽必烈请辞“东宫三师”之位,忽必烈也认为以三人的智商,留在朝堂之中也能更好的辅佐自己,于是将姚枢改任为大司农,窦默为翰林侍讲学士,许衡为国子祭酒。 这番任命忽必烈也用了很多心思在里面,他清楚地认识到,这些汉人大儒实在是不适合风波诡谲的朝堂,所以除了能力最强的姚枢掌管财政外,窦默、许衡二人都成为了专门负责教育的官员,也算是物尽其用。 但因为李璮叛变,王文统受到牵连而死,忽必烈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于是便开始追究王文统的来路。 刘秉忠、张易、廉希宪等举荐他的人自然都受到了怀疑,甚至连夸奖过他的商挺与赵良弼等人也被暗中调查是否与王文统有所勾结。 除此之外,汉军世侯中与王文统关系密切者亦有不少,这一切都使忽必烈对于汉人的戒备之心越来越重。 恰巧此时,在朝中一直被汉人强压一头的色目人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们趁机上书挑唆道:“回回虽时盗国钱物,未若秀才敢为反逆。” 这句话算是‘神补刀’,让忽必烈就此开始疏远麾下的汉人臣子,甚至连金莲川幕府时期就跟随他的刘秉忠、姚枢等人都不能幸免。 “色目”一词,始见于《唐律疏议》,表面意思为“异色眼睛的人”,后来代指西域诸民族的统称,包括中亚、西亚乃至欧洲人都被称为色目人。 但色目人一词正式在元代作为专名出现实际是在至元二十三年,也就是公元1287年,是在忽必烈灭亡南宋之后确立四等人种时才确立下来的,这个我们后文会讲,此时的色目人被称为回回人,主要指的就是信奉伊斯兰教的中亚诸民族,但也有一些信奉基督教的阿速人也被称为“绿睛回回”。 为了淡化汉人在朝中的影响力,色目人自然是不错的选择,而且为了更好地利用民族矛盾,将色目人正式推到了与汉人进行政治斗争的第一线上来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蒙古人实在是太少,而且还要在朝中保持着超然的地位,实在是不便直接下场与汉人官僚集团进行肉搏。 在这些色目人中,阿合马是最受忽必烈宠信的。 阿合马,回回人,本来是忽必烈之妻察必皇后之父按陈那颜的陪嫁奴隶,但他本人有着超乎常人的经商头脑,为察必皇后经商赚了许多钱,并由此得到了忽必烈的赏识。 公元1261年,阿合马被任命为开平同知兼太仓使,忽必烈派他去庆典燕京府库中的货物钱财,他提议在开平建立和籴所(和籴,是政府强制收购民间粮食的官买制度,可以理解为政府强买百姓的粮食,籴读作di,音同‘敌’),用来增加库府的粮食储备。中书省则根据他的提议,任命曹州人李亨去干这件事,并更名为规措所。 因为他在财政方面的卓越能力,1262年十月,朝廷成立中书左右部,忽必烈便将阿合马升为领部,并兼领诸路都转运使,专门让他负责财政赋税这一方面的政务。 公元1264年十一月,中书左右部并入中书省,阿合马便水涨船高,成为了中书平章政事,正式进入了大元朝廷的核心层,开始了他长达18年的攫权之旅。 第64章 阿合马的崛起 但不得不说,作为一个主管财政的官员,阿合马做的是很到位的,在他主政的这些年中,他主要做了四件事: 一、设置诸路转运司,专门让他们负责征收赋税,为国家聚拢天下的财富。最开始的时候,诸路转运司的主要收税方面集中在盐、酒、醋等传统税收行业,但随着国家支出不断扩大,阿合马便多次扩张其所涵盖的产业,最终形成了包含酒、醋、盐、金银、铁、仓库院务、工匠造作、鹰坊捕猎、丹粉、锡、纸、竹、茶场、窑冶等绝大部分民生行业在内的赋税体系。值得一提的是,有一部分转运司官员为了保证每年的税收都要高于去年,用来彰显政绩,竟然还发明了一种骇人听闻的税——白骨税,对此官方的解释是,人死了之后埋在土地里变成白骨,占用了土地的养分,所以也要给国家交税。但不论如何,诸路转运司的成立,的确为国库的充盈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二、大兴铁冶。因为在将汉人世侯们的兵权和民权都剥离开来之后,为了防止有人反叛,忽必烈下令不允许民间私自冶炼铁器,所有铁器铸造之需,皆由官府统计后统一交给专司打铁的铁户去打造,而后再由政府回收后售卖给百姓。但这就极大影响了百姓的生产生活,毕竟连菜刀、农具这种常用的损耗铁器都需要提前报备后等待很久才能购买,肯定是极为不便。不过百姓的死活,官老爷们也体会不到,真正让阿合马决心放开冶铁政策的原因是因为税收差额过大。大到什么地步呢?在这里举个例子,某地有四处冶铁所,一共下辖铁户九千五百五十户,如果让他们自由进行打铁,每户征收四两银子的赋税来算,可以收取764锭宝钞(元代时50两银子为一锭);但如果按照前文所书的办法,由官府统一统计需求,然后统一发布打造任务,最终只能得到青、黄铁247万5693斤半,价值宝钞468锭23两六钱半,换算成银子相差了将近一万五千两,以当时的购买力来算,一两银子差不多相当于现今的300元左右,一万五千两就是450万,由此可见差异。面对着如此之大的税收差额,阿合马上奏忽必烈,请求放开冶铁政策,任由百姓自治窑以冶铁,不仅方便了百姓的生产生活,也增加了国库的收入,可谓是一举两得。 三?增加太原盐课银五千两。这是因为太原的百姓熬煮私盐,越境到处贩卖,百姓们贪图他们的盐价格便宜,争相购买太原小盐,这就导致了解州生产的官盐卖不出去,每年只能上交盐税课银七千五百两,所以阿合马在1264年正月上奏,请朝廷从今年开始增加太原的盐税课银五千两,而且不论僧、匠、军、道等户,都要分摊这笔盐税,用来弥补国家的损失。 四、设立制国用使司,专门负责统筹财政与收支。这个部门在至元三年成立,至元七年便解散,只存在了短短的四年时间,不过却在元代财政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因为当时元朝刚刚建立,中书省及六部的建置还不太健全,但蒙古旧俗中的分封制度迫使忽必烈需要分配给宗室诸王们大量的财富,再加上维持庞大的军事开支也需要极多的财政收入,所以这个部门的成立相当于临时填补了国家财政方面的一个空白,同时为中书省日后改制成为更加成熟的尚书省提供了大量的人才,因为制国用使司中不仅仅有阿合马这种色目人,也有张易、张惠等汉人在其中担任要职,他们的存在使得汉法的推行能够一直持续下去,但又不对忽必烈的统治权形成威胁,在尚书省成立后,张易充任同平章尚书省事,张惠任参知尚书政事,他们在官位平替之时也让政治更迭变得更加平稳;如果说诸路转运司的主要任务是收钱,那么制国用使司则是在收钱的基础上还增加了花钱这一功能,而且这个部门是独立于中书省麾下的户部管辖之外的,负责的税收种类也不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质当房舍税(房产交易税)和卖方税(个人所得税)。 也正是在阿合马的这一系列连环招之下,因为连年征战而空虚的国库肉眼可见地丰盈了起来,这也让忽必烈视他为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便尝试着将除了财政以外的政事也交给他处理,而且经常在与朝中其余重臣商讨国事之时,召其当面商谈。 背靠着忽必烈这棵参天大树,阿合马便更加擅权自恣,经常因为一些政务上的分歧与时任中书右丞相的线真和史天泽当面争吵,而且凭借着他巧言善辩的口才,往往在争吵中还能占据上风,这使得忽必烈对他更加欣赏,对他的话无不听从,此举让线真十分失望,于是主动请辞了丞相之位。 眼见着丞相之位空悬,阿合马自然想再进一步,但他没想到的是,姚枢、许衡这几位被派去教书育人的大儒又跳出来反对,他们视所有专权弄政之人皆为背弃了“圣人之言”的佞臣,之前王文统担任丞相之时他们就敢当面弹劾他,更不用说阿合马还没当上丞相了。 在他们的强烈反对之下,忽必烈也打消了将提拔阿合马当丞相的想法,但丞相之位也不能一直空悬着也不是个事。 就在这时,两个年轻人进入了忽必烈的视线。 第一个人叫做伯颜,蒙古八邻部人,他的太爷爷叫做失儿古额秃,当年是成吉思汗帐下的千夫长之一,但他家最出名的其实是他的叔祖父,也就是他爷爷的兄弟,成吉思汗帐下的中军万户纳牙阿,所以伯颜也算是将门世家。 在成吉思汗死后,他们一家作为铁木真的直属部众,自然而然的被划归到了拖雷的麾下,在忽必烈时期,他们则被分配给旭烈兀作为属民,伯颜的父亲也是追随旭烈兀西征的将领之一,伯颜就是在伊利汗国长大的,从小便信奉了景教(基督教的一个分支)。 公元1264年,为了加强与蒙古本土的联系,旭烈兀将年仅二十八岁的伯颜任命为正使,派遣他出使上都,忽必烈在与他一番交谈之后认为此人能力非凡,便将他留在身边作为近侍,可随同朝臣一同参与谋断国家大事。 此时相位高悬,忽必烈自然便想到了他,但伯颜毕竟是初来乍到,常年久居西域,对于蒙古本土的政事处理尚且有些生疏,所以忽必烈便将其任命为中书左丞相,也就是中书省的二把手。 至于中书省的一把手——中书右丞相之位,则是由一个比伯颜还要年轻的人来担任。 这个人叫做安童,在成为大元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一年,他只有十八岁。 我们都知道战国时期的甘罗,年仅十二被秦王嬴政封为丞相,其实他只是被拜为上卿的爵位,相当于丞相而已,并没有实际掌权,更何况在历史上,对于他成为上卿之后的记载就全然不见了,其真实程度,有待考证。 而安童则不然,他担任的是正儿八经的丞相,还是真正掌握实权的那种,堪称大元帝国第二人,其地位比之甘罗,高下立判。 安童,木华黎曾孙,年少之时便跟随忽必烈南征北战,在忽必烈即位后,便将其任命为四怯薛之长,负责掌管宿卫之事,足可见对其的信任。 其实安童能够担任右丞相,跟当时的政治形势有很大的关系。 彼时中书省在线真辞职后其实还有一个右丞相,就是我们的老朋友——史天泽,但自从李璮叛乱之事过后,忽必烈对于汉人就不太信任,所以史天泽虽然名义上是右丞相,但实际上不掌实权,地位甚至还不如担任左丞相的蒙古人忽都察儿。 再加上忽必烈一贯推行的民族特权政策,坚持以蒙古人担任主官,汉人与色目人担任副职的政治理念,所以身为蒙古人的安童能够成功上位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阿合马是色目人,如果让他上位了,那么大元朝廷将会出现两个外族人统治蒙古人的奇特情况,这无疑会触动元朝内部那些保守派蒙古贵族的底线,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忽必烈也不是冒失之人,在提拔安童之前,他亲自将其召到面前,询问他对于此事的看法。 面对着忽必烈的询问,安童答道:“宋朝尚据江南,如以臣为宰相,恐贻笑各方,使宋人轻视我们。” 对于他这种不被利益冲昏头脑的行为,忽必烈十分赞赏,也更加坚定了要将其任命为相的想法,于是开口安慰道:“朕思之熟矣,无以逾卿,其勿辞。” 至此,安童正式成为中书右丞相,就此步入了大元帝国的权力核心。 在安童拜相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奏请将燕王真金(忽必烈的二儿子,但确实与察必皇后所生的嫡长子)正式统领中书省,让其参与到国事决策之中,而后又奏请许衡入朝,用来辅佐自己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汉法。 为了培养真金与安童,忽必烈同意了他的请求,并且在许衡上任之前特意召其当面嘱咐道:“安童尚幼,苦未更事,汝谨辅导。汝有嘉谟,先告安童,以达于我,我将择焉。” 忽必烈的这番话,其实就是在警告许衡,让他不要欺负安童年龄小,明确告诉他,在中书省内,安童是我的代言人,他才是老大。 不得不说,为了培养出一个能力强又信得过的蒙古人,忽必烈也是费尽了心思。 许衡虽然迂腐,但他不傻,对于忽必烈的警告他铭记于心,在辅助安童执政的过程中,尽心尽力,并且还极力发挥自身在汉人朝臣中的作用,将自己一系汉人儒士的力量都集中起来,共同配合安童的政令推行。 至元四年(公元1268年),当时的左、右丞相共有五人,很多政令需要共同商议,比较麻烦,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安童上奏道:” 今丞相五人,素无此例,臣等议拟设二丞相,臣等蒙古人三员惟陛下所命。” 忽必烈觉得朝廷大员,不可擅自乱动,于是召开朝会共同商议此事,出乎他意料的是,以汉人官员为代表的朝臣竟然主动附议,十分赞同这个意见,于是忽必烈便下诏以安童为长、史天泽次之,将忽都察儿与耶律铸二人降为平章政事,伯颜降为中书右丞。 安童则投桃报李,在他的提议下,姚枢等人也从之前的边缘岗位逐渐回到了权力中枢,担任中书左丞一职,共同参与推行汉法。 但安童等人的上位,却让一直专权擅用的阿合马十分难受,本来他以为安童和伯颜就是两个毛头小子,在处理国家政事的方面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所以也没太将二人放在心上,认为用不了几天忽必烈就会将他们免职。 但二人在朝中的一系列改革却让阿合马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安童暂时还没有针对他,可他知道自己并非蒙古人,即使受到忽必烈的宠信,也不太可能凌驾于蒙古人之上,安童大肆任用汉人参与朝政的行为使他有了极强的危机感。 毕竟之前在汉人失势之时,他可没少干落井下石的事。 不过以安童为首的政治集团此刻地位极其稳固,上有忽必烈撑腰,下有大批的汉人官僚为根基,阿合马自认难以撼动他们。 于是他决定另辟蹊径。 你们不是掌握了整个中书省么? 那我干掉中书省不就完了? 至元六年(公元1270年),阿合马上奏忽必烈,以政务繁杂为名,请求成立尚书省,同时提议将右丞相安童进为三公(太师、太傅、太保,皆为正一品)。 此举可谓毒辣非凡,既分揽了中书省的权力,又对安童来了个明升暗降,名义上对其表示尊崇,实际上却剥夺了他的相权,将其调离出中书省。 但他的小心思哪能瞒得过久经宦海的一众汉臣,商挺直接反驳道:“安童国之柱石,一日不可出中书,若进三公,是崇以虚名,夺其实权也。” 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此事这才作罢,但成立尚书省一事却被忽必烈所允准。 至元七年,尚书省正式成立,原国制用使司解散,其中的官员平移到尚书省内就职,阿合马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第一任的尚书平章政事。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阿合马的目标,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尚书省。 第65章 安童之败 自从执掌了尚书省之后,阿合马更加努力地为国家搞钱,所有能赚钱的地方他都要进去插上一脚,这无疑使他再次在忽必烈的心中占据了极大的份量。 而伴随着忽必烈对他越来越宠信,阿合马也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他先是开始不通过安童,有什么事情直接汇报给忽必烈,以此来试探安童的底线。 此时的尚书省虽然分揽了一部分中书省的权力,但主要的工作方向还是在财政方面,安童对这一方面没有什么太多的经验,所以对于他这种私自觊越的行为,倒也没太当回事。 可他的这种忽略,在阿合马的眼里就是软弱可欺的行为,于是阿合马再次加大了试探的力度。 这次是在选用官员上面,阿合马私自拟定了一批可提拔选任的官员,没有经过吏部和中书省,又一次直接递到了忽必烈的面前。 这下安童可算是察觉到不对劲了,于是他便面见忽必烈说道:“臣近言尚书省、枢密院宣奏并如常制,其宏纲大务,从臣等议定,然后上闻,已有旨愈允。今尚书众务,一切径奏,似违前旨。” 为了证明这件事在朝中的影响十分恶劣,很多官员都对此感到不满,安童又补充道:“阿合马所任用的官员,左丞许衡认为大多都不太符合。” 忽必烈于是下诏命令阿合马应当遵照之前的旨意来行事,并且斥责阿合马不应该绕过吏部与中书省,私自任免官员,但却对阿合马已经做出的举动不闻不问,其实就是在偏袒他。 对于忽必烈的举动,安童自然不太满意,于是便赌气说道:“以后只有严重刑事和上路总管的调任经过我同意即可,其余的事情陛下都可以交给阿合马,这样就职责分明了。” 但他却忘了,即便他贵为皇帝之下第一人,但他面前的,可是皇帝。 对于安童的话,忽必烈十分不满,但考虑到安童也是为了国家大计着想,自己不好当面斥责他,可心里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顺着安童的这句气话就坡下驴,答应了下来。 自此,阿合马的权势更重。 至元九年(公元1272年),因为中书省与尚书省所涉及的政务重叠过多,忽必烈下旨将尚书省合并于中书省,阿合马担任中书平章政事。 至元十年,阿合马上奏忽必烈,希望将自己的儿子忽辛任命为大都路总管,兼大兴府尹,忽必烈准奏。 这下安童彻底不干了,他虽然是个蒙古人,但一直跟许衡、姚枢这些汉人大儒混在一起,汉化的比较多,心里也赞同“程朱理学”的那一套理论,对于阿合马的专权行为早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于是他便上奏说大都路总管以下的官员大都不称职,请求派人替换掉他们。 作为统一战线的盟友,许衡自然也不甘示弱,他在朝会中当面向忽必烈斥责阿合马的所作所为,并说道:“国家事权,兵、民、财三者而已。父亲身居高位负责天下财富,儿子又掌握兵权,他们手中的权力太大了”。 如果是私下里跟忽必烈说这些话,以忽必烈的性格肯定是会好好考虑的,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许衡如此不给忽必烈面子,当面反对他所做出的决定,这不就是打他的脸么? 所以忽必烈十分不满,以至于声音中都带着一丝寒意,大声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担心他造反么?” 许衡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让忽必烈很下不来台,但坚信“圣人之道”的这种迂腐也让他继续梗着脖子犟道:“此反侧之道也。古者奸邪未有不由如此者。” 阿合马此刻就算再能忍也实在是忍不住了,这要放任许衡这头犟驴继续说下去,整不好今天自己都得被砍了脑袋,于是主动站了出来,当面诘问他为什么要诬告自己谋反,顺便还反诬许衡说他不看重功名利禄,是为了收拢人心,图谋造反。 一时间,整座朝堂犹如菜市场一般,这些国之重臣更似那骂街的泼妇,吵得不可开交。 但阿合马主动站出来替忽必烈分担对方口水的行为使忽必烈极为感动,最终这场‘嘴仗’以许衡辞去左丞之位落下了帷幕。 不过忽必烈倒也不算个昏君,他没有杀掉这个迂腐的老头,而是改任其为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专门负责教授蒙古子弟,继续干教书匠的活。 在许衡被逐出权力核心之后,众多的汉臣们也意识到,他们所依附的安童是无法与阿合马所抗衡的,于是自此之后便逐渐脱离了安童的政治阵营,做到了“多干活,少说话,不站队”。 而安童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将阿合马视为大敌,不断寻找对方的破绽,企图置他于死地。 在他的不断努力之下,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事情。 左司都事周祥,是阿合马派系的党羽之一,被安童查出来了贪污,直接汇报给了忽必烈,忽必烈派人查明罪行之后将其罢黜,但却没有追究阿合马的责任。 至元十一年,安童又任命董文用为工部侍郎,取代了阿合马的私党纥石里,这引起了阿合马的强烈不满,其愤怒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初许衡诬告他谋反。 很多人可能不了解,为什么一个工部侍郎的职位会引起阿合马如此大的应激反应。 原因很简单,因为钱。 阿合马深知,忽必烈不可能相信自己会反叛的鬼话,所以即便是被人诬告谋反,他也丝毫不用担心会有灾祸降临。 但阿合马本就是商人出身,天生的性格就是极度看重金钱,而工部,恰恰就是那个最能捞钱的地方,工部侍郎可是工部的二把手,仅次于工部尚书,丢了这个职位相当于断绝了他来钱的路子。 好多人纳闷,户部不是管钱的么?怎么工部也能捞钱? 户部,掌管的是国家的户籍与财经,是替国家收钱的部门,里面的钱一笔一笔都是有明确账目的,多一笔少一笔都不行,谁敢动国库的钱,那就得问问自己的脑袋长得结不结实了。 而工部,是负责全国工程事务的机关,不仅修建宫殿、陵寝这种皇室用度需要他们,连地方的水利工程、土木营建、机械制造、冶矿纺织都归他们管,而且工部还负责统一度量衡和部分金融货币的发行,这就是一个妥妥的聚宝盆呀! 光是每年负责修缮宫殿和水坝的钱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哪怕只攫取其中的百分之一,也足够他们赚的盆满钵满了。 正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在此事之后,阿合马对于安童的仇恨达到了顶峰。 于是他决定开始反击! 为了彻底扳倒安童,阿合马先是命令自己的一众党羽日夜不辍地上奏折弹劾安童,弹劾的内容不重要,哪怕说他天天夜闯寡妇门,偷刨绝户坟都行,目的就是为了泼脏水,在忽必烈的心里留下安童不好的印象。 在成功搞臭他的名声之后,阿合马又开始实施他的第二步计划,联络朝中的守旧派蒙古贵族,打击汉法;此时忽必烈正忙于修造大都和发动对南宋的战争,对于汉人儒士的那一套理论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上心了,所以对于他提出克扣国子监的经费以及将赐给孔庙的一百洒扫户皆转为民户的建议都同意了。 这一下可把天下的士子们都惹怒了,作为国子祭酒的许衡,在见到国子监的学生们连饭都吃不上之后大为郁闷,气愤之下彻底退出了朝堂,告老还乡了,而最让士子们接受不了的则是对于朝廷对于孔庙的态度。 连圣人都不尊,读书人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安童也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认为可以利用士子们的愤怒来彻底击垮阿合马,于是在他的带领下,一些激进派的士子纷纷上书忽必烈,请求将其治罪。 与此同时,各地弹劾他的奏章也如同雪花片一般向中书省飞来。 但阿合马对此却不慌不忙,因为他知道,在忽必烈的宏图大业中,征服南宋是他最重要的一块拼图,而打仗是需要花钱的,自己则是最能够替忽必烈搞到钱的那个人。 事实也不出他所料,对于这些铺天盖地的弹劾,忽必烈虽然当着朝中所有人的面怒斥了阿合马一番,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连他的官职都没变。 这一刻,阿合马知道,自己赌对了! 任凭全天下的人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也不怕,因为他们全加在一起,也抵不过自己背后的那个人——忽必烈。 恰逢此时,盘踞在阿力麻里一带的海都反叛的意图越来越明显,忽必烈下令派北平王那木罕(忽必烈四儿子)率军前往阿力麻里,阿合马趁机发出了致命一击,他以那木罕年轻需要重臣帮扶为由,推荐安童协同前往,忽必烈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也认为该适当地敲打一下安童,于是便下旨,命安童以行中书省、枢密院事的职位前往西北边境,辅助北平王那木罕守边。 至此,安童在与阿合马的斗争中彻底落败。 但他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九年之后,他会再次回到元庭,继续他的丞相之路。 第66章 兴建大都与八斯巴文字的诞生 首都,在作为一个国家的政治中心的同时,往往也是一个国家的经济中心。 所以对于都城的营建与选择,在历朝历代都是一件大事。 但作为一个草原上崛起的强大帝国,因为其民族特性的不同,在成吉思汗建国之时其实是没有首都的,如果硬要强制选择一个首都的话,那么斡难河老营可以勉强算是。 直到1235年,在蒙古帝国建立29年之后,窝阔台才下令将哈剌和林确定为蒙古帝国的首都。 其实作为一个受汉法影响比较深的帝王,忽必烈早在担任亲王的时候就在开平开创了自己的府衙,也就是金莲川幕府,再加上后来常年经略汉地的经验,使得忽必烈深刻意识到,一个国家如果想要强盛,拥有一个固定的首都是必不可少的。 随着忽必烈即位之后,政治及经济重心进一步南移,和林的地理位置过于深入漠北,对于治理广袤而又富饶的汉地则显得有些鞭长莫及,所以忽必烈便衍生出了想要重新建都的想法。 公元1263年,忽必烈将开平升为上都,取代和林成为大元帝国新都城,同时将其作为驻夏的纳钵(行营的意思)。 公元1264年八月,忽必烈又下诏将燕京恢复金朝时中都之名,并将其定为陪都,学习中原王朝开始施行两京制度。 但实际上,忽必烈自从开平即位之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中都度过的,不过由于成吉思汗当年攻陷中都时将其内的宫殿大部分焚毁或者拆除,并且破坏了城内的供水系统,导致整座城市连日常所需的用水都时常出现不足的情况,忽必烈便居住在中都城外的金代离宫(皇帝在都城之外的宫殿,最着名的譬如承德避暑山庄)——大宁宫内。 但忽必烈心知,中都燕京的位置其实要远胜于上都开平,当初施行两京制目的就是为了将政治中心平稳过渡至中都,再加上自己常年居住在离宫内终究多有不便,故此忽必烈对于修建新都的想法便越来越强烈。 但修建一座城市与盖一间房屋不同,无论是设计、规划,还是选址、风水,方方面面都有很多的讲究,尤其是蒙古旧俗忌讳极多,他们认为在废弃的古城遗址上修建新的宫殿是非常不详的一件事,在蒙语中将这种被废弃的古城遗址称之为“马兀八里”,马兀是坏或者恶的意思,八里是突厥语,意思为城;马兀八里,就是罪恶之城。 不仅如此,修建一座城市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里里外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操心,忽必烈作为一国之主,自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来操心这些事,于是他便将这件事委托给了他身边最信任的人——‘聪书记’刘秉忠。 之选择刘秉忠,忽必烈也不是脑袋一热,胡乱指派的,他也是经过了仔细地思考才将这个重担交给他的。 一是因为在忽必烈以亲王之身总领漠南汉地军事的时候,他所开府的开平城就是由刘秉忠负责修建的,算是有营造城市的经验。 第二是因为刘秉忠此人忠心且能干,不仅追随了自己数十年之久,而且还为自己推荐了无数的人才,在朝中很有威望,让他主持大局,几乎没有人不服,也省去了营造过程中可能发生的繁缛之事。 第三则因为刘秉忠是个和尚,而且是个精通儒、释、道等多种学派的和尚,可以融合诸派的风水理论,来为大元的都城选择一块隆运昌盛的宝地。 而刘秉忠在接受这个任务后,也是兢兢业业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先是将中都城周围的所有山川河流尽皆丈量了一遍,并且仔细考察了辽、金两代旧都,最终决定在原金中都的东北方建设一座规模宏大的新都城——元中都。 在向忽必烈详细汇报了选址的情况,给他砍了新中都的规划图之后,忽必烈十分满意,于1266年十二月,正式任命刘秉忠为总负责人,色目人也黑迭儿为总设计师,郭守敬担任都水监,负责修治中都至通州的运河,满足新都城的用水之需,安肃公张柔、工部尚书段天佑主管工程建设,开始正式修建两都,其中中都为新建,上都为扩建,主要工作重点为中都。 至元四年初(1267年),筑城工作正式开始,由于有着忽必烈的大力支持,在修建过程中十分顺利,工程进度神速,至四月时,新宫城(皇城城墙称之为宫城)已经初具端倪,到了第二年的十月,宫城主体便修建完毕。 至元七年,因为当年闹饥荒,遣散了一部分的民夫回家种地抗灾,工程进展略微缓慢;但第二年又加快了进度,快到了什么地步呢? 至元八年八月十七开始动工修建大内(皇宫),仅用时六个半月,至第二年三月五日即修建完工,要知道,这六个半月之中,还有近四个月的冬季,以现在的建筑工艺,在北方入冬之时所有的建筑工地尚且要停工,更遑论那可是八百多年前,这实际意味着,仅仅用时不到三个月,便修起了一座皇宫。 至元九年二月,忽必烈突然心血来潮,亲自带人去工地参观了一圈,在见到新都的建设雏形之后十分高兴,下旨将中都更名为大都。 在参与大都的选址、设计、规划的一众人中,有一个人值得一提,这个人叫做八思巴。 有的朋友们可能还记得,前文之中我们曾提到过这个人,他是藏传佛教大师萨迦班智达的亲侄子,曾追随萨班一同前往凉州觐见蒙古亲王阔端,参与过着名的‘凉州会盟’。 1251年,就在蒙哥即位之后几个月,萨班于凉州去世,年仅十八岁的八思巴继承了他的职位,成为萨迦派的新任首领,因为其同样通晓五明,所以同样被称为班智达。 1253年,忽必烈率军南征大理,屯兵于六盘山,因为久闻八思巴佛法精深,于是忽必烈便邀请他前往六盘山一见。 八思巴应邀前去,与忽必烈进行会面。两人见面之后,忽必烈先是询问了藏族历史和萨迦班智达的情况,随后话锋一转,表示要派人去吐蕃摊派兵役,收取珍宝。 八思巴闻言急忙劝道:“吐蕃不过是偏远之地,土地贫瘠、百姓穷苦,还请王爷不要摊派兵役了吧。” 但忽必烈认为他所言皆为托词,于是便充耳不闻,八思巴见状,便开口说道:“既然王爷执意如此,那藏地之内的僧人们便没有必要来此住坐了,请王爷放我们回去吧。” 此话隐隐有着威胁的意味在里面,因为藏地大部分都信奉佛教,而且萨迦派是藏地之中信徒最多、影响力最大的教派之一,他们如果离开凉州,回去组织僧侣与牧民们坚决抵抗蒙古人的话,那么藏地将成为蒙古帝国背后的定时炸弹,时刻威胁他们的后方。 可忽必烈话已经放出去了,此时收回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于是二人便僵持在这里。 眼看着场面陷入了僵局,随军出征的忽必烈之妻——察必出来打了圆场,对忽必烈说道:“八思巴的功德与学识远胜许多老僧,咱们应该将他留下。” 见察必如此说,忽必烈也就坡下驴,朝着八思巴问道:“你的祖先有何功业?” 八思巴便将唐朝时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的故事讲给他听,为了验证他的话,忽必烈亲自翻阅典籍,确认他说的是真的,于是又与他交谈了一番,仔细了解了吐蕃的历史与藏传佛教的教义,不由得大为震撼,对八思巴钦佩有佳,并请求他为自己灌顶(佛教的一种仪式),但八思巴却说道:“受灌顶之后,上师当坐上座,要以身体礼拜,听从上师之言语,不违上师之心愿。” 忽必烈一听,我只不过是想灌个顶,你却拿我当鸡蛋灌饼,想随意摆布我,那可不行!于是便表示难以接受。 但察必深知,忽必烈其实内心非常想得到吐蕃一系的支持,于是便再次出来当和事佬,劝解道:“我看不如这样,没有外人的时候,上师坐上座。但若有朝中勋贵、官员等外人在时,王爷坐上座。” 这个提议得到了忽必烈的同意,八思巴也不好过于蹬鼻子上脸,于是也点头答应,忽必烈遂拜八思巴为上师,八思巴为忽必烈一家二十五人传授密宗灌顶。 自此之后,八思巴便一直以上师的身份追随忽必烈,为其提供了不少的帮助,忽必烈也投桃报李,在开平即位之后,封年仅22岁的八思巴为国师,并授予玉印,让他统领天下释教,成为全国佛教的领袖。 除此之外,因为考虑到藏地与内地交通不便,道路不畅,对于中央的管理和商旅的往来通行都造成了很大的不便,再加上如果忽必烈继续南征的话,从藏地绕攻四川是一个很好的路线,但后勤补给却因为道路的问题难以供应得上,所以忽必烈下令建设通往藏地的驿站。 这种能够造福藏地的举措,八思巴自然没有意见,而且非常支持,甚至在吐蕃佛教界特意颁布了一道法旨,传令整个藏地都要全力配合建设。 于是,一条从青海到萨迦,由27个大型驿站组成的青藏连接路就此建成,极大地加强了藏地与内地之间的交流与畅通。 公元1264年,忽必烈又设置了总管天下佛教兼治吐蕃之事的专门机构——总制院,命八思巴以国师之位兼管总制院事,同时下令封其弟恰那多吉为白兰王,命其为藏地三区总法官,赐金印及同知左右两部衙署,并将公主莫麦卡顿赐婚给他。 在大肆封赏二人的背后,忽必烈也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因为藏地虽然名义上归附了大元朝廷,但实际上很多地方还在中央的控制之外,甚至在后藏地区还有很多藏民视蒙古人为敌,更有甚者还出兵打劫来往的大元商队和使者,为了加强对于藏地的统治,忽必烈在封赏二人之后即命令他们返回藏地,完成建立吐蕃行政体制的任务。 他们二人的分工也很明确,八思巴作为萨迦派领袖,更多起到的是精神上的带头作用,而拥有白兰王职位在身的恰那多吉则是大元朝廷在藏地的代言人,负责治理百姓。 在临走之前,忽必烈再一次召见了八思巴,交给了他一个任务。 这个任务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因为这个任务是造字。 此时的大元内部通行的是成吉思汗时期,由畏吾儿人塔塔统阿创行的畏吾儿蒙古文,虽然经过了不断的修改和添加,此时已经能拼写出大部分的文字,但依然有些文字无法用蒙古文拼写,所以在发行各类旨意和法规之时,在除蒙古草原外的各统治区内,不得不选用各地区的独有文字,比如汉字、契丹文、畏吾儿文以及波斯文等。 不过蒙古人作为统治者,却用其他民族的文字来颁布法令,这件事在忽必烈的心中一直是一根刺,于是忽必烈便想让八思巴替他创行出一种全新的蒙古文字,作为大元帝国的官方文字来使用。 说造字简单,是因为此时的蒙古文字已经有了雏形,只不过是有一些音无法通过其余的文字书写出来,就像q音,就无法用汉字来书写,因为汉字属于象形文字,q这个音节所代表的意思是无法用形状来表现的,正所谓“字以万计,而不足以括天下之声,有声而无字者甚多。” 说造字难,则是因为忽必烈的要求,他要求新的蒙古文能够“译写一切文字,期于顺言达事”,但世界上的语言何止万千? 再加上大元帝国的疆土横跨亚欧大陆,甚至连远在非洲的埃及也跟他们接壤,不可能有任何一种文字能够翻译所有的语言,即便是直到21世纪的今天,也不断有新诞生的字加入到汉字群体之中。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八思巴还真的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蒙文——八思巴蒙文。 他以藏文字母衍化出最早的拼音字,自上而下直写,自右向左而行,一共有四十多个通用字母,既能用来拼写蒙语,也能用来拼写汉字,只不过在拼写这两种文字的时候,有些发音会变得不太一样。 公元1269年,八思巴回到大都,向忽必烈献上了这种新文字,在经过详细讲解之后,忽必烈十分满意,下令在诸路设立蒙古字学,第二年又在各学之中设立了蒙古字学教授,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推广。 至元八年正月(1271年),忽必烈又下诏成立京师蒙古国子学,命令朝中的蒙古权贵、汉人百官及各怯薛歹官员选派子弟入学,将《通鉴节要》(即《资治通鉴》要点节选)用新蒙文译写之后作为教材,教习众人。并传旨各地,以后各省、部、台所用印信及颁发的铺马札子(在驿站换乘驿马所用的凭证)并用蒙古字,各地官府所上奏折皆用新蒙文书写。 但即便如此,民间却依然难以推行新蒙文,整个元朝一代,八思巴蒙文始终被定为官方文字,但实际所用者却极为稀少,有史记载,最后一次可考的该文字书写年份为1352年。 从那之后,八思巴文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逐渐沦为了一种“死文字”,不过所幸的是,我们今天仍然可以在一部分元代文物和八思巴文钱币上看到他们。 第67章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就在忽必烈励精图治,稳定元朝在全国的统治之时,南方的南宋朝廷却又爆发了新的内部斗争。 因为‘鄂州’大捷的缘故,贾似道在回到朝廷之后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奖赏,被宋理宗加封为卫国公与少师,同时还命文武百官分立两侧恭迎他“凯旋“,之后更是被授予丞相之位,自此大权独揽。 但贾似道心里知道,自己的这番‘大捷’是经不起推敲的,军中知道自己底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保不齐哪天就蹦出来个人戳穿自己的真面目,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为了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他决定来个恶人先告状。 告谁的状? 当然是谁得罪他就告谁的状呗! 于是,曾在军营中对他“无礼“的大将曹士雄便被他以贪污军饷及盗取官钱为名流放偏远之地。 与他一起被流放的,还有曾坚守潭州,使蒙古名将兀良合台难以存进一步的名将向士壁,此人因为曾经在贾似道宣抚六路军马进驻峡州的时候,命令他将军权交给吕文德,但他没有听令,反而自己领兵出击,以断桥之计获胜,并私派传令兵回京奏捷,从而被升为湖南制置副使,算是踩着贾似道上位的人之一,如今贾似道当权,自然要报这个仇。 不仅如此,襄阳守将高达曾经在协防鄂州之战时,面对着贾似道提出护送自己去黄州的要求置之不理,还讥讽过他是懦夫,贾似道便诬告他里通外敌,说他在参与鄂州城的防守时,与蒙古军互有联络,这才能使得鄂州三月未曾陷落。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能守住城三个月,还成了错了? 宋理宗虽然昏庸,但是还没糊涂到连国之肱骨都杀的地步,面对着贾似道的诬陷,他并没有相信,反而表达了自己对于高达的看重。 贾似道也不傻,知道高达肯定是扳不倒了,于是便急忙更改口风,称:“高达守鄂州凡三月,大元师北还。”并提议以缗钱三千万犒劳高达所部,以示恩典。宋理宗准奏,并下旨升高达为知庐州、淮西安抚副使。 没有成功扳倒高达,贾似道心里十分窝火,于是便将气撒在了曹士雄与向士壁二人的身上。 1261年六月,已经被流放偏远之地的二人被贾似道以贪墨军饷为由抓捕入狱,二人宁死不屈,最终死于狱中。 其实贾似道在军中也不是一个盟友都没有,曾经主动帮助过他的吕文德就被他视为“好哥们”。 其实吕文德甘愿帮助贾似道也是有私心的,因为纵观整个宋朝,无论是南宋还是北宋,皆是重文轻武,身为吕氏军事集团的掌门人,他们家族一直都是武官世家,在朝中地位不高,所以他希望贾似道可以提携一下家族后辈,让他们融入文官集团之中,即便不能执掌一国之权柄,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沦为战争的马前卒,而且在面对着朝中那些大腹便便的文官时,还要向他们卑躬屈膝。 贾似道也清楚他的想法,而他刚好也需要一个战功赫赫的武将来为他在军中确立威信,所以对于吕文德,他自然是不吝美言。 但此时的吕文德已经达到了武将的顶峰,被宋理宗封为了‘节度使’,允许他节镇两军,并封其为国公,已经无法再进一步了。 于是吕文德便向贾似道提议,想要将自己的亲信提拔一下,“好哥们”有求于自己,作为兄弟自然不能推脱,为了提拔他们,贾似道可谓是煞费苦心,经过多番运作,其兄弟吕文焕、吕文福、吕文信,子侄辈的吕师夔、吕师龙、吕师孟、吕师道、吕师望,女婿范文虎,同乡夏贵等人尽皆受到封赏,并纷纷成为握有实权的将臣。 其中作为同乡的夏贵受益最大,一跃成为了知淮安州,兼京东招抚使,成为独掌一方的大员。 但贾似道如此胡搞引起了朝中左丞相吴潜的不满,说起这位爷,也是一个狠人,他于宋宁宗嘉定九年(1216年)便参加了省试并高中,按照惯例,省试前十名的卷子,由礼部奏名朝廷,参加殿试,而后在主考官批复完试卷之后,交由宰臣复审,最后呈送御前由皇帝亲阅,最终决出最后的名次,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而吴潜,是宋宁宗亲自选出的状元。 此人为官经验极其丰富,做过秘书省正字(负责整理、校正书籍);当过法官(嘉兴府通判);干过地方父母官(平江知府);还担任过太府少卿(管仓储出纳)和吏部员外郎(管人事行政)。 不仅如此,吴潜还对军国大事有着一定的研究,公元1233年,时任蒙古可汗的窝阔台邀约南宋夹击金国之时,他就曾上疏,指出其中利害,但朝廷并未理会他的意见,而后他又提出四条朝廷要务,分别是“拱卫蜀地,加固荆襄,增强江防,预备海军”,这回朝廷觉得有道理,于是将他提拔为浙东提举常平(管平仓救济,农田水利),但吴潜却拒绝了任命,继续担任吏部员外郎,兼职国史编修。 后来,朝廷终于发现了他的才华,将他任命为建康知府、江东安抚留守,他又将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了防御蒙古、提高民生中去了。 公元1234年,宋理宗听从赵葵兄弟二人的建议,派兵进入中原,史称“端平入洛”,吴潜在知道后极力反对,连上多封奏折劝谏却无功而返,并因说话太直,得罪了当时的丞相郑清之,不久就遭到弹劾,被贬为秘阁修撰,但不久之后又被起复,担任江西转运副使,后来又转任江西安抚使。 也就是在这期间,吴潜碰到了他的伯乐——魏了翁,这位名臣非常赏识吴潜的能力,上奏朝廷请求将他留在自己的府中辅佐自己,后来更是在去世之前将他推荐入朝,被宋理宗任命为工部侍郎、知江州,不过这位老哥竟然又一次拒绝就任,反而继续返回魏了翁身边,最终还是魏了翁发挥自己的人脉再次运作,将其改任为兵部侍郎。 不过在这之后,吴潜又因为‘丁母忧’(母亲去世),参与到储君选举及党政之争等原因,官场生涯一直起起伏伏,最终罢官回家。 可在丁大全被贬之后,朝中已无人可用,在这危难之际,宋理宗再次将他起复,任左丞相兼枢密使,并加封为庆国公。 这样一个宦海沉浮了数十年的老人,在朝中自然有着极高的地位,贾似道想独掌大权,吴潜就是他绕不过的那道坎,更何况二人本来就不太对付,于是贾似道自然而然地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无时无刻不想将他扳倒。 恰巧此时,吴潜为了替被诬杀的曹士雄与向士壁二人出头,与贾似道针锋相对,贾似道便趁机向宋理宗进谗言道:“有童谣云:大蜈蚣、小蜈蚣,尽是人间业毒虫。夤缘攀附有百足,若使飞天能食龙。” 蜈蚣,音译过来就是吴公,这摆明了就是诬告,毕竟谁会拿一首童谣当真呢?更何况这个童谣可能就是贾似道自己编的。 但宋理宗信,不过他那仅存不多理智告诉他,仅凭一首童谣就怀疑自己倚仗的朝中元老实在有些不切实际。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早晚都会结出恶果。 看到宋理宗怀疑的眼神,贾似道决定再加一把火,于是他便让自己的党羽——侍御史沈炎以宋理宗立忠王为太子时,吴潜以忠王身体不好,想拥立济王的陈年旧账来弹劾他,这一下正好戳中了宋理宗的软肋,因为宋理宗当年就是靠着当时的权相史弥远支持,矫诏废掉了当时的太子赵竑才上位的,所以在立嗣这件事上很忌讳有臣子参与其中。 于是在公元1260年,再相仅半年的吴潜被贬谪到循州(今广东惠阳)。 但仅仅把吴潜赶出朝堂,不是贾似道的目的,斩草不除根,也不是贾似道的性格,他要做的,是让吴潜死! 次年,贾似道派心腹刘宗申赴循州担任知州,并让其秘密杀死吴潜。 1262年正月,为了让吴潜的死在朝中翻不起浪花,贾似道再次以立储之事向宋理宗进谗言,又一次触怒了宋理宗,宋理宗遂下诏吴潜党人,永不录用! 此时,贾似道知道,吴潜的死期到了。 五月,刘宗申接到贾似道的指示,假意设宴为吴潜庆生,却悄悄在酒中下了剧毒,吴潜不知有诈,饮下毒酒,当他感觉到腹内剧痛时心知不妙,但为时已晚。 几日后,毒渗入脏腑,吴潜强忍剧痛,挥笔写下遗书,而后穿戴整齐,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离开了人世,享年68岁。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四个儿子也都非常厉害,其中长子吴璞与次子吴琳于宝佑四年(公元1256年)一同中了进士,吴璞最后还官至吏部尚书,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三子吴定乃是一代名儒,拒绝萌荫入仕,四子吴实从军入伍,最终战死沙场。 (ps:再加一个小知识,吴潜有一个重孙名叫吴镇,与黄公望、倪瓒、王蒙合称\"元代画苑四大家\",简称‘元四家‘。) 在吴潜去世13年后,刚刚即位的宋恭帝赵显为吴潜昭雪,追复原官,并于第二年赐谥号“少师”。 在将吴潜赶出朝堂之后,贾似道其实已经控制了所有的朝政,但他却时刻保持危机感,将目光又投向了另一名朝中大员——李曾伯。 李曾伯出身于官宦世家,他的祖上是北宋末年的大奸臣李邦彦,就是因为他在金兵逼近北宋都城开封之时还在力主割地求和,最终直接导致北宋灭亡。 但李曾伯和他的祖上完全相反,他是一个强硬的主战派,偶像就是辛弃疾,在南宋朝堂之中素有“知兵”之名,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曾先后出任过淮东、淮西、广西、京湖、四川、湖南六大战区的制置使与安抚使,可谓是常年战斗在一线的劳模级战斗英雄。 此时的李曾伯因在静江挫败了蒙古名将兀良合台的进攻而被宋理宗召入朝堂,不再担任湖南安抚大使兼节制广南一职,被升为观文殿学士。 这个职位其实算是一个虚衔,手中并没有什么实权,史载:“宋朝殿学士有观文殿大学士、学士,资政殿大学士、学士,端明殿学士。殿学士资望极峻,无吏守,无典掌,唯出入侍从,备顾问而已。” 但问题就出在了这个虚衔上面,因为宋代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观文殿大学士为最高级职名,非曾任宰相者不可担任。 但李曾伯常年奋战在抗蒙的第一线,根本未曾担任过丞相之位,如今宋理宗将他封为观文殿学士,肯定是有提拔他为相的想法。 不过也正因为李曾伯常年在一线战场,所以跟贾似道并无过多的交际,而且如今的前线战场上,大部分的将领都曾给他当过下属,就连吕文德也在他的麾下任过职,再加上李曾伯与吴潜还是旧相识,他如果登上相位,贾似道是否还能继续掌控朝堂就不一定了。 西方近代军事理论的鼻祖克劳塞维茨曾在他的着作《战争论》中写过一句着名的话——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贾似道肯定没听过这句话,毕竟此时的克劳塞维茨连细胞都算不上,因为他比贾似道晚生了500多年。 但这并不妨碍贾似道将这个理论付诸实践。 在贾似道的授意下,他的铁杆心腹沈炎上疏弹劾李曾伯,内容无外乎就是恶意抹黑的一些小事,但盲目信从贾似道的宋理宗已经基本失去了辨别是非的能力,于是在将李曾伯任命为观文殿大学士仅仅五个半月后,便下旨将其撤职。 在本章的末尾,将李曾伯的一首词送给诸位。 《沁园春·丙午登多景楼和吴履斋韵》(ps:吴履斋,就是吴潜,李曾伯写此词时48岁,任职两淮制置使,吴潜作为他的前辈曾在其登临多景楼之前7年至此,做过一首词《沁园春·多景楼》,李曾伯此词是和其韵而作) 天下奇观,江浮两山,地雄一州。 对晴烟抹翠,怒涛翻雪,离离塞草,拍拍风舟。 春去春来,潮生潮落,几度斜阳人倚楼。 堪怜处,怅英雄白发,空敝貂裘。 淮头。 虏尚虔刘。 谁为把中原一战收。 问只今人物,岂无安石,且容老子,还访浮丘。 鸥鹭眠沙,渔樵唱晚,不管人间半点愁。 危栏外,渺沧波无极,去去归休。 第68章 自断臂膀 就在贾似道于朝堂内部搞大清洗运动之时,朝堂之外的军营中,他的‘好哥们’——吕文德也在积极地培养自己的势力。 但他的面前,却一直有一个拦路虎。 这个拦路虎叫刘整。 此时的元朝与南宋,一直在两淮、襄樊、川中一线正面对峙,其中两淮所恃,乃是淮水,因为蒙古骑兵不擅长水战,而且元军之中水军稀少,故此南宋的水军大部分集中于此,领军之将亦大部分为水军将领。 而襄樊一带,所恃者为长江,其中重镇襄阳、樊城、鄂州等地无不以长江作为天然屏障来拒敌,作为朝中武将第一人的吕文德便常年据守于此,时刻防备元军入侵。 至于川中地区,则是依仗原四川制置使余阶所筑造的山城顽强抵抗,依托四川境内的各处山峰天险来层层截击元军,各处关隘、州府之守将皆为善山地战之人。 但刘整却是个例外,他是个极其擅长水战的将领,可他的驻防地在四川泸州。 此人之所以没能发挥自己的长处,留在两淮统领水军,其实并不是朝廷不愿意重用他,而是跟他自己的出身有关。 刘整,是“北军”。 前面我们曾讲过,南宋朝廷上下,对于从金国投奔过来的“北军”是很提防的,两淮之地临近南宋都城临安,皇帝自然不放心让他这么一个“北军”来驻守。 更何况,刘整此人,战斗力极强! 在投奔了南宋朝廷之后,刘整先是在时任京湖制置使赵方的麾下作战,史载其“沉毅有智谋,善骑射”,为南宋立下了赫赫战功,但赵方却依然不信任他,在临死之前对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大聪明”——赵葵嘱咐道:“刘整才气横溢,汝辈不能用,宜杀之,勿留为异日患。” 但赵葵身为一代“大聪明”,自然不可能听他爹的话,反而将刘整推荐给了南宋名将——孟珙。 在孟珙的麾下,刘整彻底爆发了他在军事上的天赋。 孟珙率军攻打金国信阳时,刘整主动请缨担任先锋,率领十二名勇士发动夜袭,先是渡过了护城河,而后又越过重重阻碍攀登到了城墙之上,如果是一个正常人,此时只需要砍断吊桥的绳索,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就大功告成了。 但刘整偏不,在登上城头之后,这位大哥带着身后的十二名勇士一路杀进太守府,将守将生擒,而后又从尸山血海之中杀了出来,打开城门后派人回去报信,自己则带着敌军守将端坐于城门之内等待大军的到来。 哪怕是作为南宋第一猛人的孟珙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不淡定了,因为五代时期的名将李存孝率十八骑拔洛阳,而今刘整仅凭十二人夺信阳,自此称呼其为“赛存孝”。 但在孟珙死后,刘整又因为“北军”的身份而不被重用,直到李曾伯被委任为四川制置使后,认为不能埋没了如此猛将,于是便向朝廷申请,将其调入自己麾下,带着他入蜀征战。 而刘整也没有辜负李曾伯的期望,在川中作战之时屡立战功,最终因战功升任泸州知府兼潼川路安抚副使。 身为“北军”,却以战功而居于大部分‘南军’之上,这就引起了许多“南军”武将的不满,其中最甚者,就是吕文德。 身为目前南宋军中的第一人,吕文德自然希望在作战之时对于各处都能做到如臂使指,可刘整却一直不太愿意听从他的指挥,因为虽然此时的吕文德除了担任京湖制置使之外,还兼着四川策应使,算是刘整名义上的上司,但他却没有直接指挥川中军马的权力,再加上其常年身处襄樊,而战场上的局势又瞬息万变,若是事事都向他禀报,定然会贻误战机。 更何况刘整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身为“北军”目前在南宋的代表人物,若是主动向吕文德这个“南军”第一人低头,那么“北军”在朝中将会更加受歧视。 不过这样一来,二人的梁子就算结下了,而且因为立场不同,还无法调和。或许是受到了贾似道的熏陶,对于不愿意服从的人,吕文德的做法也很极端。 你刘整不是不愿意听我的么?觉得我是襄樊战场的主官,管不到你川中战场的头上? 那我就把你的直属上司换成我的人! 时任四川制置副使的俞兴,与刘整有旧仇,因为在俞兴担任嘉定(今四川省乐山市)知府的时候,曾经被一支蒙古军队攻打,刘整亲率大军前去救援,经过一番苦战打退蒙古人之后,俞兴竟然不来迎送,也没设宴犒劳军将,而是在刘整返回驻地之后,派了一个小吏带着几头羊、几瓶酒来到营中,宣称替俞兴犒军。 其实由此就能看出,南宋内部对于“北军”的歧视是很严重的,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南军”将领,俞兴都不会做出如此之举,但俞兴却小瞧了刘整,一个敢仅率十二人就去夺城的人岂是易与之辈? 面对着如此羞辱,刘整暴怒不已,将俞兴派来的小吏打了一百军杖,而后又派人将几乎被打死的小吏‘送’回了嘉定府。 俞兴自知理亏,也没办法去追究刘整的责任,但刘整身为一个“北军”却如此猖狂,也让俞兴对他的印象更加恶劣,二人就此结怨。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吕文德主动推荐俞兴担任四川制置使,而身在朝中的贾似道面对着“好哥们”的推荐,自然是大笔一挥,准了! 此时的刘整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俞兴和吕文德能够以国事为重,暂时搁置与自己的私人恩怨,但事实证明他想多。 政治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哪有搁置一说? 在俞兴到任之后,立即开始推行贾似道所创立的“打算法”。 所谓“打算法”,名义上是核实战时的军费支出情况,实际上就是以此为借口,打击那些不愿意归附于自己的将领。 在负责“打算法”审查的官员入营查账时,跟自己一条战线的自然万事大吉,但若是跟自己有仇怨的将领,就会把他们作战或训练时所支取的钱粮、经费、军饷都仔细查阅一遍。 在当时的环境下,只要有人愿意刨根问底,就没有任何一个将领是干净的,哪怕是最清廉的将领也有吃“空饷”养活自己家丁的情况,因为在打仗之时,临时招募的士兵战斗力其实很弱,大多是担任炮灰的角色,武将们的家丁往往才是作战的主力,负责担任斥候、先锋、突击队等重要岗位,同时也负责担任将领的亲兵和执法队的角色,他们才算得上是职业军人,但他们却并不效忠于皇帝,而是效忠于武将本人,所以他们的武器、盔甲、医疗、日常训练等等都由武将自己来负责,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仅凭武将那点微薄的收入,根本养活不了他们,所以大部分的领军武将都会虚报一部分“空饷”来养活他们,朝中各级官员对此也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从来不拿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但这只是一般的情况,若是有心人执意要查,那私养甲士、贪墨军饷定然是重罪,轻则贬官流放,重则下狱杀头。 而俞兴刚刚到任便推行“打算法“,并且立即派遣官员前往泸州,其中的目的不言而喻。 但刘整却依然还想再挣扎一下,他派亲信带着重金前去贿赂俞兴,却被俞兴赶了出来;于是他又命人前往江陵,去向俞兴的母亲行贿,希望她能替自己说说好话,但俞兴依旧不为所动。 到了这时候,刘整再不醒悟那就是傻了。 吕文德和俞兴这是准备把自己送上断头台啊! 但他身为一个“北军“,在朝中毫无根基,想向上伸冤都没有门路,不过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他还是派使者带着自己的书信去了都城临安,希望能够直达天听,引起宋理宗的重视,让皇帝替自己伸冤。 可没过多久,使者便传回了消息,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的名将曹士雄与向士壁已死于“打算法“之下,自己的老上司李曾伯也被解甲归田。 刘整这时才悲哀地发现,偌大的南宋朝廷,竟已然没有自己这一介武夫的容身之地。 他娘的!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天大地大,又不是你南宋朝廷一家独大! 你想干掉老子,老子还不伺候你了呢! 公元1261年六月,南宋泸州守将刘整因为受到吕文德及俞兴等人的排挤与忌陷,自身难保之下率泸州及所属的十五郡、百姓三十万户投降元朝,忽必烈闻讯大喜,任命他为夔府行省兼安抚使。 消息传回临安后,宋理宗勃然大怒,命俞兴率军讨伐刘整,刘整则背水一战,将家产尽皆分发给麾下兵卒,经过数日激战彻底击溃俞兴所率的宋军。 公元1262年,刘整以降将的身份前往北方朝见忽必烈,忽必烈授任他为行中书省于成都路、潼川路,仍兼都元帅一职,但这就引起了常年经略成都的汉军万户刘黑马一系的不满,此时刘黑马虽死,但成都却一直被他的儿子刘元振所控制,刘整的出现无疑是破坏了成都的政治局势。 刘整深知其中利害,也自知刚入元庭,不宜树立政敌,更何况自己投降元朝,当时还未去世的刘黑马便是自己与元庭的中间人,自己若是贸然接受了这一职位,无疑会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声,遂坚辞不受。忽必烈见他态度坚决,于是改任其为潼川都元帅,刘整这才拜谢皇恩,接受了官符印信。 1263年五月,南宋朝廷派大将高达、温和率军进攻成都,刘整奉命前往驰援,宋军听闻 “赛存孝“至,急忙撤退,而后改向潼川方向进攻。 但潼川乃是刘整的防区,他自然不愿让宋军入境,于是又率军回返,于锦江大败宋军,斩首千余。 至元四年(1267年),刘整再次前往大都面圣,忽必烈向他询问对于征伐南宋的意见,刘整遂献策——“欲灭南宋,必先取襄阳”。 在此之前,蒙古人若想南下,基本都以四川为主攻方向,而荆襄与两淮多为牵制宋军之用。 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不管是两淮还是荆襄,都是水系发达的地域,而蒙古人不擅长水战,自然不会‘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但这一切随着刘整的到来,将彻底改变。 别忘了,刘整本身就是一员擅长水战的将领。 听闻了他的建议之后,忽必烈也认为十分可行,因为荆襄地区位于南宋抵御蒙古所设防御线的最中央,若是攻下襄樊,长江中游的重镇——鄂州就会失去屏障。 而鄂州一失,南宋所设的千里江防就会被从中截断,首尾不能相顾,川蜀与宋廷之间的联系也会彻底断绝,元军无论是向西进攻川蜀,还是向东沿江而下攻打两淮,亦或者直接南下进取湖广,都将在无阻碍。但忽必烈也不傻,毕竟此时驻守荆襄的乃是南宋名将吕文德,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兵,岂能逃过他的监视? 对于如何解决吕文德这个心腹大患,刘整早有研究,毕竟二人有着深仇大恨,他不止一次地研究过吕文德的个人性格和作战特点,深知吕文德的性格缺陷就是——贪财。 针对他的这个特点,刘整给忽必烈的建议是“可以利诱”。 于是,忽必烈派使者前去鄂州行贿吕文德,吕文德果然见钱眼开,同意了蒙古人想要在襄阳城外建设“榷场”(que,音同‘却’,意为邻国之间互市的市场)的要求。但榷场建设到一半,忽必烈又派人给吕文德送上厚礼,以“南人无信”为借口,想要在榷场外围修建外墙用来保护货物。 吕文德虽然贪财,但他不傻,蒙古人的小伎俩被他看的清清楚楚,什么“南人无信”,保护货物都是假的,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想建城,作为日后南下侵宋的前沿阵地,所以对于这种无礼的要求,他当场便严词拒绝了。 眼见着吕文德这条路被堵死了,忽必烈也不气馁,又派人贿赂了他身边的亲吏陈文彬,此人收了好处之后便向吕文德进谗言道:“榷场成,我之利也,且可因以通和好。” 吕文德思索之后觉得也不无道理,毕竟南宋的邻国现在只有大元一家,现今两国局势紧张,很多北方特产在南方都已断了供应,若是恢复互市,定会使两国之间的关系缓和,宋理宗一定会更加欣赏自己,而且互市一开,获利最大者必然是朝中的那些权臣勋贵,自己在朝中也会收获一波好感,这一切都让目前一心沉醉于仕途的他无比心动。 在这样的想法驱使之下,吕文德如同鬼迷心窍一般,竟然鬼使神差地同意了对方的请求,允许他们在榷场外建设一座土城。 第69章 弃子 在得到了吕文德的同意后,元军大喜过望,急忙在襄阳城东南的鹿门山修筑了一座土城,外通互市,内筑堡壁,以阻宋军南、北之援。 此时的襄阳守将乃是吕文德的六弟吕文焕,在见到元军的举动后,大为震惊,急忙派人去鄂州送信,希望能够劝说吕文德,但却被陈文彬私自拦下他的信件,并未让吕文德看到。 直到元军打着‘榷场’旗号的鹿门山堡垒修建完毕,吕文焕也没能收到回信,他只好命令手下将士加强防御,增派人手密切关注那里的动静。 但还没等吕文焕喘口气,元军又开始在东北侧的白河口修建另一座土城,并命名为白鹤城,此城若是修筑完毕,那么将彻底控制白河、汉水及陆路交通,使得襄阳变成一座孤城。 吕文焕毕竟只是一员武将,若是贸然出击,说不定便会被朝中的主和派扣上一顶“破坏和谈”的大帽子,于是只好再次写信送往吕文德处,陈述其中利害,希望吕文德可以出面制止此事。 不过这第二封信,却再一次被陈文彬藏匿起来,未曾交到吕文德手上。 于是在吕文焕的望眼欲穿中,白鹤城也被元军修筑完毕。 但吕文焕没想到的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在此之后,元军又在城西与城南修筑栅栏,切断了宋军东路,而后又于迎旭门外的汉水中垒筑高台用来遏制南宋水军,彻底断绝了襄阳城所有的外部援助。 这下吕文焕彻底坐不住了,他决定不等吕文德的回信,主动出击。但元军大势已成,仅凭他一城之力,根本无法突破元军的封锁,于是吕文焕只好退回城内,派亲信夜里出城前往吕文德处求援。 这回吕文德顺利接到了他的求救信,可他却认为襄阳城坚粮多,即便是让元军正面攻城,没有数年苦战也难以攻下,所以对于吕文焕的求援不以为然,反而回信训斥了他一顿,认为他有妄言邀功之举。 至正五年七月(1268年),刘整被提拔为都元帅。 此时在宋元前线领军的元军主将乃是都元帅阿术,其父兀良合台在忽必烈于开平即位后便回到朝中,并主动卸掉了所有军职,于是忽必烈便命其子阿术接任。 在刘整到任后,二人便成为了对宋作战的最高长官,共同执掌前线军权,但刘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于是事事皆要主动与阿术商议,得到对方的首肯之后再传令下去。 阿术自幼便随兀良合台征战,对于戎马之事很有见地,并未因刘整是汉人而轻视他,反而很尊重他的意见,这让刘整内心的压力也缓解了不少,可以更加肆意地挥洒自己在军事上的天赋。 八月,刘整下令关闭白鹤城与鹿门山两处榷场,并禁止任何宋人进入,断绝了外界前往襄阳的粮道,切断了其与汉东地区的联系。 九月,阿术与刘整共同率军五万进攻襄阳,经过吕文焕的坚决抵抗,未能破城,遂转而袭击沿江诸郡,掳获百姓八万。 此时,吕文德才醒悟过来,回想自己之前的举措追悔莫及,叹息道:“误国家者,我也!” 但为时已晚,襄樊二城已经彻底沦为孤城,不仅陆上被围的水泄不通,连水上也无法通行。 可襄阳的地理位置太过重要,一旦丢失将会导致前沿防线彻底崩溃,于是吕文德便命自己的同乡夏贵率军前往救援,行至虎尾洲,被埋伏于此的元军击溃。 吕文德闻讯之后又令女婿范文虎调集兵马再次增援,范文虎沿汉水前进,于灌子滩被刘整击败,范文虎只身乘小船逃得一命,随军士兵溺死者极多。 至元六年(1269年),忽必烈派史天泽与驸马忽剌前往襄樊督军,史天泽仔细观察地势后,决定采取‘困城之计’,选取要害之地修筑堡垒,并修筑一字城墙将各处相连,并新建一座新城于汉江之西,完成了对于襄樊二城的合围。 同年六月,宋将唐永坚又一次率军救援襄阳,被刘整设计生擒。 十一月末,吕文德致仕,宋理宗封其为“少师”,改授卫国公,但他却因为对自己在襄樊守城战时犯下的错深感内疚,由此引发了背疽,于十二月二日在家中去世,谥号“忠武”。 而继任他担任京湖制置大使一职的,则是名将李庭芝。 此人曾追随孟珙作战多年,军事能力较强,但范文虎却担心他的到来会影响到自己在军中的地位,于是便急忙派人送信给贾似道,信中说道:“我只需要几万精兵进攻襄阳,一战即可破敌取胜,此前之败乃是因为将令不明罢了,如果不让我听命于京湖制置使自由发挥的话,事成之后的功劳都归公于恩相。” 范文虎毕竟是吕文德的女婿,多年来也素有军功,对于他的话贾似道信以为真,同时也担心李庭芝统领军权之后脱离自己的掌控,于是便将战败仅四个月的范文虎升为福州观察使,让其继续统领本部兵马,与李庭芝互相制约。 李庭芝在到任之后,自知第一要务便是援救襄阳,可手中兵力不足,根本无法冲破元军的包围,于是便派人联系范文虎,希望他能带兵前来配合自己一起行动。 按辈分来算,困于襄阳城的吕文焕乃是范文虎的六叔,无论是于公于私他都要拼尽全力去救援,但范文虎却丝毫未将他的生死挂在心上,在接到了李庭芝的传信之后便以没有书面命令为由进行推脱,反而每日大摆筵席,天天搂着小妾游山玩水,寻欢作乐。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身在元军阵营的刘整,为了彻底攻破襄阳这个堡垒,他与阿术两人多番谋划,将襄阳城围的如同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但荆襄之地水系发达,偶尔也有一两只送信的快船成为漏网之鱼,替宋军往来传递信息。 针对这种情况,刘整特意上疏,毛遂自荐请求训练大元水师。 忽必烈苦于大元没有水军久矣,面对着刘整的请求立即便同意了,而后下旨命令各路行省全力以赴造战船交付给他。 至元七年(1270年),经过刘整的不懈努力,大元水师正式成立,拥有战船五千艘,水军七万人。 此时的襄阳城已经被元军围困了三年之久,吕文焕也在尝试着突围,于是亲率一万五千余人奇袭位于襄阳西北的元军造船基地万山堡,却被驻守于此的张弘范所击败。 消息传回南宋都城临安后,御史李旺向贾似道提议起用原襄阳守将高达接替吕文焕,但却被贾似道否决。 至元八年(1271年)四月,李庭芝再次命令范文虎前去救援襄阳,而且还提前得到了贾似道的支持,这下范文虎没法继续拖延了,只好率军前往,在行至湍滩之时,与阿术所率的蒙古骑兵正面相遇,仅一个冲锋,宋军便全线崩溃,统制朱胜等一百余名将领为元军所擒。 但李庭芝此时深知襄阳城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于是命范文虎再次出击,并且严令其带着所有的兵马前去救援。 六月,范文虎倾巢出动,率军十万再次前往襄阳救援,行至鹿门山,再次被阿术击败,范文虎见状不妙,竟然趁夜弃军而逃,将十万大军扔给了蒙古人。 次日天明,宋军发现主将逃遁,军心顿时涣散,被阿术抓住机会,趁其群龙无首之际发起了全面进攻,最终宋军大部被俘,战船、甲仗被缴获者无数。 李庭芝闻讯之后大怒,可此时责罚范文虎已无济于事,他手中尚还掌握着一支兵马,他怕逼急了他会使其狗急跳墙。 但其多次战败也让李庭芝对他失去了信心,于是便悬以重赏招募死士,义军将领张顺、张贵二人虽出身草根,但却深明大义,甘愿为敢死队统领,率领三千名新募的义军趁汉江水涨之际,自上游乘船朝着襄阳城进发。 在他们的拼死力战之下,义军仅凭三千人连破元军数十道封锁线,血战一百二十里,终于杀进了襄阳城,为襄阳城内的军民送去了盐、布等宝贵的物资,但张顺身中四枪六箭而亡,尸体被发现时仍怒气勃勃如生。 可就在义军们入城之后,又得到一个消息,他们需要再次杀出重围,将主力援军接应进来。 而率领主力援军的将领,依然还是范文虎。 此时张顺已死,张贵便负责统领剩余的义军,他深知己方兵少,再加上元军在受挫之后必然会加强防守,于是没有贸然行动,先派斥候趁夜潜出城外,与范文虎取得联系,双方约定在龙尾洲会面。 但令张贵没想到的是,就在义军的斥候刚刚带着消息返回襄阳复命的时候,本应在龙尾洲接应的范文虎却因在此听到了一阵鸟叫,就误以为是元军来攻,惊吓之余,竟率军后撤了三十里。 更可悲的是,因为范文虎一败再败,其麾下将士军心涣散,在他撤退的过程中,不断有逃兵脱离队伍,却纷纷落入了巡逻的元军手中,将这个消息泄露了出去。 阿术在得知消息之后,急忙命人严密监视范文虎部,而后又派一支人马换上宋军的盔甲旗帜,假扮接应的宋军在龙尾洲等待义军送上门来。 可怜张贵所率的义军,历经连番苦战之后本就未曾休整,此刻又血战数十里路来到龙尾洲,本以为能得到友军的接应,谁知等来的却是以逸待劳的元军,在未曾防备之下全军覆没,张贵身受数十创被俘,阿术钦佩此人忠勇,想要招降他,却引来他的破口大骂,最终不屈而死,但阿术依然很佩服他,命四名南宋降兵护送张贵的尸体前往襄阳,吕文焕将这四名降兵斩杀,并为张顺、张贵二人立庙以示祭奠。 至此,宋军再也无力救援襄阳,襄樊彻底沦为了弃子。 至元九年(1272年)正月,襄阳城已经被围五年,城中资源接近枯竭,吕文焕心中焦急,每日皆登城观察敌情,却正巧发现刘整在城外跃马邀战,于是吕文焕命弩手设伏,趁刘整不备之际将其射落马上,却被其随行的部下救走,幸免于难。 但这一举动却深深刺激了城外的元军,在阿术的指挥下,元军不计损失地朝襄樊二城发起了进攻。 三月,元军攻破樊城外郭,斩首两千级,擒南宋裨将以上将官十六人,并且完全切断了襄阳与樊城之间的联系,使得二城再也无法互相支援。 十二月,李庭芝设计离间元军内部,散布消息说刘整与南宋暗通款曲,准备叛元归宋,但却没有成功,为了表达忠心,刘整亲自率军进攻樊城,并首次动用了忽必烈从伊利汗国征召而来的工匠阿老瓦丁与亦思马因刚刚改良的‘回回炮’(巨型投石机,因首次作战就用于襄阳,也被称为襄阳炮,因威力巨大,亦称巨石炮),在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巨石狂轰滥炸之下,仅用不到十日便彻底攻占了樊城,守将范天顺、牛富力战身亡,跟随刘整一同作战的将领阿里海牙(畏吾儿人,曾担任忽必烈的宿卫)下令屠城。 至元十年(1273年)正月,忽必烈亲自下诏招降吕文焕,并令阿术视情况随机应变,阿术遂命阿里海牙携带‘回回炮’轰击襄阳城,给吕文焕施加压力。 此时的襄阳城内,虽然尚且还有余粮可供食用,但军械甲衣已断绝供应,所穿的衣物大多破损,烧火做饭的薪柴也彻底断绝。 但这一切都没难倒吕文焕,他下令将家中死人时才会穿的麻衣都拿出来穿在身上,而后拆除民居的房梁烧火,以此来继续坚持守城。 眼见襄阳城坚守不降,差点被他射死的刘整十分高兴,他生怕吕文焕投降,自己就没法报仇雪恨了,于是便主张彻底毁灭襄阳城,活捉吕文焕来泄愤。 但还不等阿术说话,阿里海牙便出言否定了这个提议,他认为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襄阳已经没有继续坚守下去的必要了,吕文焕至今仍然不降,只不过是待价而沽,想要获得更高的爵位和更好的待遇罢了,此时若逼迫太狠,弄不好就会激化矛盾,若是吕文焕狗急跳墙,依仗襄阳的城坚壕深,顽强死守,元军定会损失惨重。 所以他的意见是继续劝降,这一意见也得到了阿术的赞同,于是阿叔命麾下大将轮番上阵,先是由阿里海牙、张宏、张庭珍等人出马轮番在城下喊话,而后更是派出一支劝降使团入城与其面谈,并以满城军民的性命来劝说他,吕文焕所虑,其实就是担忧城中数万军民的性命,被使者一语正中下怀,于是便起了投降的念头。 而趁着面见吕文焕的期间,这支劝降使团又在城中四处联络吕文焕麾下的将领,或许之以高官,或许之以重利,让他们共同劝说吕文焕投降。 经过内外无数人的轮番劝说,吕文焕终于下定决心投降,但在双方约定好投降之日后又突然变卦,阿里海牙知道他是担忧元军是诱骗他投降,在入城之后会行屠城之举,遂亲自入城面见吕文焕,双方折箭盟誓作为担保,吕文焕这才放下心来,于二月二十四日,率满城军民出城投降,归顺元朝。 第70章 四大弊病 吕文焕的投降,让忽必烈如获至宝,不仅是因为他所驻守的襄阳乃是南宋的战略要地,更是因为吕氏家族在南宋军中的地位。 如今吕文德已死,吕文焕便是吕氏家族的掌权之人,而吕氏家族的兄弟子侄、部将故旧遍布于南宋军中,若是得吕文焕相助,攻宋之战将会更加顺畅。 至元十年(1273年)四月,吕文焕以降臣的身份前往大都朝见忽必烈,主动提出愿担任先锋进攻鄂州(今湖北武汉),忽必烈封他为昭勇大将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襄汉大都督,并让他继续统领旧部,以安其心。 而就在襄阳失守的时候,远在临安的贾似道却在忙着纳妾,而这个小妾还是一个尼姑。 其实贾似道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能嗨一天算一天,因为此时的南宋,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早在1266年,时任史馆检阅的黄震在轮对时便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南宋的四大弊病:民穷、兵弱、财匮、士大夫无耻。 (所谓轮对,即“轮当面对”之意,是宋朝时特有的一种议政制度,选拔官员轮值上殿针对时事发表看法,分析利弊。) 其实这四大弊病,可谓是各朝各代的末期都会有的问题,但此时的南宋,相比于其他朝代,显得尤为无耻。 其实我认为,这四件事按照顺序可以这么排列:先是士大夫无耻,导致民穷,民穷则兵弱,兵弱则要纳岁贡,而岁贡取之国库,导致财匮。 按照这个顺序,我们来依次讲一下这四件事。 首先来讲第一点,士大夫无耻。 他们的无耻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内,二是对外。 对外的卑躬屈膝,厚颜无耻我们已经领教过了,贾似道、秦桧等人都是此中翘楚,此类事迹也数不胜数,我们不多赘述。主要来看一下对内。 对内的无耻主要也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横征暴敛,二是兼并土地。 我们先看这些无耻的士大夫是如何横征暴敛的,在任何一个国家建立税收制度时,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要保证它的政府支出需要,可政府的支出时多时少,数额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但百姓作为“税源”,所缴纳的税收却是恒定的,这就导致了二者之间很难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 如果是在平常的时节还好,百姓的收入可以在保证日常生活的前提下正常交税,甚至赶上年份好还能有些盈余。 可一旦赶上灾荒之年,百姓的收入可能就只够勉强活命或是勉强够交税。 但别忘了,灾荒可不仅仅只降临在中原,纵观赵宋王朝,边疆一直被强敌环伺,他们所处的位置都不是富裕之地,他们对于灾荒的的抵御能力远远比不上富裕的大宋王朝,毕竟中原遭灾还有江南,江南遭灾还有湖广,湖广遭灾还有川陕,哪怕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也总能糊弄过去。 可同样的情况之下,无论是辽、金、元、西夏还是大理、吐蕃,他们肯定就要闹粮荒了。 他们闹粮荒怎么办?能去草原里吃草么?还是能去沙漠里吃仙人掌?亦或者爬雪山上吞雪? 他们的唯一出路,只能是向邻居要点粮食度过难关,但大部分邻居也都穷的要命,只有大宋占的地盘最好,粮食储备也最多,可大宋又不是慈善家,自己现在都勉强过日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将粮食送给别人。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抢了! 战争就是这么产生的。 但战争一旦爆发,情况就会变得更加紧张,因为打仗是很费钱的,不仅是人吃马嚼的粮食,还是战时增发的饷银,亦或者是伤亡将士的抚恤,都是要花钱的,可国内现在正在遭灾,国库里收上来的钱连救济灾民都不够,哪有钱去打仗? 没办法,只能让百姓们忍一忍,从牙缝里再挤点钱交税了,毕竟打仗也是为了保家卫国,让百姓不受外敌的骚扰。 但打仗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经常一打就是好几年甚至几十年,渐渐地,这本来是临时征收的税变成了年年收,逐渐成为了一个固定的税。 终于,士大夫们不愿意继续再打下去了,毕竟天下的大部分财富都掌握在他们手里,持续多年的战争让他们所蓄养的商队无法进行对外贸易,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但战争岂是你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的? 当然不打也可以,边境线上成千上万的敌军正拿着大刀千里迢迢来跟邻居友好切磋,长途跋涉所耗费的钱粮可是个天文数字,现在你不想打了,可得赔偿我们的损失。 于是岁贡就又产生了。 但国库已经彻底没钱了,拿什么来赔偿? 没办法了,只能再加收点税了。 据不完全统计,南宋时期,百姓们除了要缴纳正常的夏、秋二税,身丁钱米,以及要服的差役之外,还要缴纳总制钱、田契钱、版账钱、卖纸钱、折估钱、免行钱、称提钱、月椿钱、纳醋钱等七十余种名目的赋税。 甚至老百姓若是想要打官司,连续两次败诉也要罚钱,你以为胜了就没事了?不不不,打赢了的也要缴纳欢喜钱。 即便如此,朝廷仍然觉得钱不够用,于是大量发行纸币,号称“交子”,南宋时称之为“会子”。 但我们都知道,发行纸币的基础是金、银本位制,也就是以金、银的总量为基础来发行与之价值同等的纸币,这些金、银的总量应当是库存总量与市面流通总量之和,而纸币本身其实是没有什么价值的。 但为了迅速充盈国库,南宋朝廷以每年印发一次会子的速度滥发纸币,却没有任何的金银储备来保证纸币的价值,这就导致了会子的价值不断贬低,也就是我们俗称的通货膨胀。 可面对这样的情况,南宋朝廷不仅没有进行调控,反而发明了一种全新的政策来应对,他们在发行新一代的会子之后,会以官方的名义发布声明,规定多少旧会子可以换新会子,从而达到继续敛财的目的。 在这种陈陈相因之下,会子的发行数变得越来越多,百姓手里的会子也在不断贬值,购买力越来越低。 可即便如此也就罢了,缺德的南宋朝廷在收税之时竟然拒收会子,这就逼迫百姓不得不再将会子换成金银,可价值却早已大打折扣,原本价值十两的纸币,往往连一两的白银都换不到,完全不够交税所用。 就在此时,官府又发明了一种新花招,他们允许百姓向官府预借来年的税收用来填补今年要交的税,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让百姓预借了将来六年的赋税。 可官府是什么人说了算呢? 自然是士大夫阶级。 他们以官府的影响力让百姓们预借税收,然后自己出钱替他们交税。 但士大夫们这么做可不是体恤百姓,而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以纳粮为例,他们在替百姓交税时,用的是正常计量的小斗,而在百姓们偿还之时,却改用增大了三倍的斗斛。 不仅如此,这些人还巧立名目,以呈样、修仓等名目再额外勒索一笔钱,这就导致百姓们不堪重负。 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百姓们无论如何也缴纳不齐税收了,他们不得不卖儿卖女来凑钱,但即便是卖了儿女老婆之后依然交不起税,于是只能将赖以生存的土地也卖给这些盘剥他们的士大夫们。 由此也引出了士大夫们无耻的第二条——兼并土地。 说到兼并土地,就不得不将我们的老朋友——贾似道先生再一次请出来。 因为天下的土地大部分都被士大夫们兼并到了自己手里,百姓们为了活命不得不卖身成为他们的佃户,这种佃户与真正的佃户其实还不太一样,他们实际相当于奴隶,所生的孩子,男子为家奴,女子为仆婢,而且他们和土地是互相捆绑的关系,可以随田买卖。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但奴隶是不用交税的,这就导致国家的“税源”越来越少,而国库的缺口却依然很大,那些还能勉强交得起税的百姓则将这些沦为奴隶之人要交的税也背负到了身上,从而承担更高的赋税,如此便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地主变富农,富农变中农,中农变贫农,贫农变奴隶,奴隶就不用交税了,因为他们所创造的财富都流进了士大夫们的钱袋子里。 贾似道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也想做出改变,于是在1263年,采用临安知府刘良贵、浙西转运使吴势卿所献之策,开始在浙西范围内推行“公田法”。 所谓公田法,即以官员的品阶来规定他最多能拥有多少土地,用来限制这些大地主所拥有的田土额度,超过部分的三分之一由政府出资买为公田,而后将公田交给佃户们来耕种,然后向佃户们收取佃租,用这些收取上来的佃租当作军粮运往前线,用来缓解国家的财政危机。 为了鼓励私人买田,贾似道还下令各地官府采取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凡是私人承租公田30年以上的,价钱减少20%;凡是买公田花费超过一千贯钱的,免物力税三年,一千贯以上免五年,五千贯以上免十年;如果承租已经荒芜的荒田,可以免三年的田租。 但在“公田法”的推行过程中,却受到了士大夫阶级的强烈抵制,因为公田法极大地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大多碍于贾似道在朝中的势力无法与之抗衡,于是便在私底下暗箱操作。 首先,他们将被官府买走的公田进行了划分,利用自身的政治势力和经济实力,垄断公田售卖的价格,以低价买入那些肥沃的富田,而后将贫瘠的土地标注一个极高的价格,用来应对上面派下来视察的官员。 但贫瘠之田本就荒芜,价格又高,百姓们也不傻,自然不肯花高价去买,而物美价廉的富田又被士大夫们垄断,他们根本竞争不过对方,于是自公田法推行之初,就仅有30%的公田被售卖或者承租出去,70%的公田都被搁置起来,朝廷冒着得罪士大夫们的风险从他们手里收购的公田,只能收上来30%的税,甚至还不如推行公田法之前。 平心而论,“公田法”其实不是一个坏政策,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是以百姓的利益为前提来施行的一种强制均田地的办法,但他却没有考虑到一点,就是好的政策不一定能适应当时的环境。 此时的南宋朝廷,士大夫阶级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贾似道这一行为,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也缓解了国家的财政压力,却让他几乎得罪了大半个朝廷的官员,而且在基层官吏劣绅的贪污腐败之下,百姓们也没有得到实惠,甚至有些百姓还因与士大夫竞买良田而被忌恨,最终导致家破人亡。 这样一来,贾似道可谓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不过他也是活该,毕竟他非常缺德的规定,官府购买公田所用的花费,必须全部使用会子,这也使公田法的推行彻底变成了无本的买卖,不过在士大夫们的眼里,这基本就属于变相的明抢了。 也正因为如此,贾似道也算是将天下所有的士大夫阶级都得罪了,要知道,上一个敢将天下所有士大夫阶级都得罪的人,还是西汉的王莽,他的下场如何,大家也都知道了。 更何况,宋朝还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刑不上大夫”的王朝,终宋一朝,士大夫阶级的地位可谓是至高无上的,再加上宋太祖赵匡胤建立宋朝的时候,还曾推行过“不立田制、不抑兼并”的土地政策,可以说贾似道不仅得罪了这些根基深厚的士大夫们,还违背了开国皇帝的圣谕。 若是平时,哪怕士大夫们不想办法报复,那些整天就负责挑毛病的言官也该上书弹劾贾似道了,可如今士大夫们鸦雀无声,仿佛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他们的身上,言官们也对此事视而不见,而贾似道却潇洒依旧,甚至还有闲心去调戏尼姑,这就很不寻常了。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贾似道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地推行公田法,是因为背后有皇帝替他撑腰。 第71章 弱智皇帝 宋理宗赵昀已于1264年驾崩,此时的南宋皇帝已经换成了宋度宗赵禥(qi,音同旗)。 说起这个宋度宗,他的故事还挺有意思的,此人原名赵孟启,后来改名叫赵孜,过了几年又改名叫赵长源,在登基后才改为赵禥。 其实不仅仅是他,两宋一共历经十八帝,其中有十位在登基之后都改过名,比如宋太宗赵光义就改名为赵炅,宋英宗赵宗实改名为赵曙,宋仁宗赵受益改名为赵祯等等。 而他们之所以这么热衷于改名,并不是因为迷信,反而是‘仁政’的一种表现。因为在古代,皇帝在登基之后,他的名字就成了忌讳,不能说,不能写,更不能提,百姓们若是有人和皇帝名字里任何一个字重名,都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不仅是百姓,连神仙也要遵守这个规则,大名鼎鼎的观世音菩萨,在唐太宗在位的几十年里,都被称为‘观音菩萨’,就是因为要和李世民的世字避讳。 而宋朝的皇帝相对而言比较体恤百姓,若是名字里的字比较常用的话,大部分都会改成比较生僻的字,而且为了方便大多会改成一个字的名。 宋度宗赵禥并不是宋理宗的孩子,他爹是宋理宗异母同胞的弟弟——荣王赵与芮,因为宋理宗仅有的一个儿子早夭,所以将他收为养子,并先后将其封为建安王、永嘉王、忠王,并在1260年将他立为太子。 虽然生在帝王之家,但赵禥的出身并不算高贵,他妈是赵与芮府里的一个小妾,因为出身低微,总被正房夫人欺负,在怀了赵禥的时候,还曾被正房夫人逼迫服下了打胎药,但却没有将他打下来,反而顺利出生了。 在他出生之后,因为是皇帝一系中唯一的男孩,所以立刻便被全府上下捧在手心里,但或许是因为在娘胎里吸收了太多的打胎药毒素,赵禥天生体弱多病,很晚才学会走路,七岁了才学会说话,而且智商明显不在线,算是先天性弱智。 即便如此,宋理宗依然视其为唯一的继承人,请了许多的饱学之辈教他读书识字,偶尔还亲自上阵,考校他的功课,但他依然不太开窍,一直傻乎乎的模样,时常将宋理宗气的头昏脑胀。 这样一个智障,要是放在寻常百姓家,可能连喂猪都不愿意让他去,怕他抢猪食吃,但宋理宗却坚定地将其立为一国皇储,准备将偌大的南宋帝国交到他的手中。 前文我们曾说过,时任丞相的吴潜曾坚决反对将这个弱智选为继承人,请求另选宗室中其余的子弟为太子,但宋理宗本人当初就是被奸相史弥远从民间找出来继承的皇位,他跟赵匡胤的的关系就和刘备跟刘邦的关系一样,细算起来,可能连远亲都算不上,自然不愿意将皇位传给其他人,于是便顺着贾似道的意思将吴潜贬往外地,从而顺利地将赵禥推上了太子的宝座。 公元1264年11月16日,宋理宗驾崩,谥号“建道备德大功复兴烈文仁武圣明安孝皇帝”,庙号“理宗”;根据《齐东野语》的记载,在宋理宗死后,最开始是要从“景、淳、成、允、礼”五个字中挑选一个作为宋理宗的庙号,最终选定了“礼”字,但有人却说“宋礼宗”与金哀宗原来所拟定的谥号相同,于是便根据宋理宗崇尚“程朱理学”而取其谐音“理”字,最终定庙号为“宋理宗”。 在宋理宗死后,赵禥自然便继承了皇位,是为宋度宗,而贾似道作为他的从龙功臣,自然而然地便成为了彼之肱骨,再加上赵禥智商本就不高,朝中大小事务便尽皆落入贾似道手中。 贾似道也深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皆是来自于赵禥这个智障,所以在哄他玩乐的方面也甚是用了一番苦心,赵禥也不负他的厚望,荒淫程度比之夏桀商纣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据《续资治通鉴·宋纪一百八十》记载,赵禥在做皇太子时便以好色闻名,成为皇帝之后更甚,根据宫中旧例,如果宫女或者妃子在夜里奉诏侍寝,次日天明要到合门感谢皇帝的宠幸之恩,而主管的太监会详细记录下受幸日期,以便在有人怀孕后有据可查;而赵禥就创下了一天早晨有三十多名宫妃在合门谢恩的壮举。 不仅如此,由于国家大事都已经落入贾似道的手中,所以赵禥基本不用处理什么政务,当然以他的智商也处理不太明白,但他却依然要批阅公文,因为很多奏折需要由他亲笔批复之后才能下放到朝中执行,为了不出错,贾似道还派人将需要批复的内容提前写好,夹在奏折中,只需要赵禥抄上去即可。 但即便是这么简单的工作,赵禥也不愿意做,在他眼里,这些干巴巴的公文哪有后宫里的温香软玉好玩,于是他便将批阅公文的任务交给了他最宠爱的四个妃子,号称“春夏秋冬”四夫人,自己则每日混迹于后宫之中。 眼见着赵禥如此昏庸,贾似道便彻底放下心来,但抱着居危思安的心态,他也时常在赵禥的面前假装要辞官,以此来试探赵禥对于自己的态度。 以赵禥的智商哪知道他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为了不让这个一心一意为自己好的人离开自己,每次在贾似道主动提出辞官回乡的时候,他都会痛哭流涕,宛如奴仆一般跪在地上乞求贾似道不要离开自己,到后来,更是下旨将其封为太师,允许他每隔六天上朝一次,而且还不用像百官一样对自己行礼,隔了一阵之后,他又下旨将六天上朝一次改为十天上朝一次,并在皇宫对面的西湖边,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给贾似道建造了一座硕大的庄园,并根据北宋名臣范仲淹所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句将其命名为“后乐园”。 赵禥的种种举动,让贾似道彻底放下心来,将朝政交给了自己的一众心腹,他则抱着“先天下之乐而乐”的态度在‘后乐园’中声色犬马,纵情享乐。 由于与皇宫隔湖相望,在需要上朝之时,贾似道也不用像其余官员一样早早地起床,而是在听到上朝的钟声之后才慢吞吞地下湖,登上为他所造的一艘小船上,这艘船没有桨,而是系在一条粗缆绳上面,另一端连着一座巨型绞盘,每当他登船之后,十几名强壮的民夫便拼命地推动绞盘,船便如离弦之箭般飞速前进,片刻便可抵达皇宫门口。 时人由此称之为“朝中无宰相,湖上有平章”。(平章政事,宋代时期代指宰相)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贾似道不仅是一位工于心计的政治家,他还是一位玩蛐蛐的高手,他所写的《促织经》,从形、色、斗、养等各个方面对蟋蟀进行了极为细致的论述,另外还对蟋蟀的生活品性、品种优劣、调养医病等方面进行了详细的分析,是世界上第一部专门研究蟋蟀的专着。 更荒唐的是,哪怕在上朝议政之时,贾似道都要随身带着蛐蛐,甚至还曾发生过蛐蛐从他的袖子里跳出来,蹦到赵禥的胡须上的闹剧。 可即便如此,赵禥依然非常信任他,将全部的军国大事都交到他的手中,本人更是对他言听计从。 在襄阳城被围的五年多时间里,边关的急报如同雪花一般接二连三地传来,但贾似道却将他们尽皆扣押不报,一心沉醉于享乐之中。 但天下毕竟还是有为国为民的清正之人,在襄阳被困第三年时,有一天赵禥突然召贾似道火速入宫,贾似道不明就里,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于是急忙入宫觐见。 当他见到赵禥后,还没等他主动开口,赵禥便指着他大声问道:“太师可知道襄阳城被蒙古人围攻之事?” 这一句话让贾似道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他还以为赵禥突然开窍了,要拿他问罪。 可当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见了赵禥那双依然呆滞的双目时,他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长舒一口气后,贾似道面色严肃,盯着赵禥的眼睛开口说道:“陛下,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蒙古兵已经退走,这是何人造谣生事?” 赵禥本就是个智障,见到贾似道这个表情,心里顿时一紧,生怕他又要辞官,于是便老老实实地答道:“朕也是听一个宫女说的。” 看见赵禥的样子,贾似道知道他依然还是那个信赖自己的傻子,于是也没过多计较,随便编了点瞎话便将他糊弄了过去,而后命人去后宫将这名‘造谣’的宫女找了出来,在严刑拷打了一番后,将她杀掉。 但谎言终究是谎言,可以瞒得住一时,却瞒不住一世。 公元1273年,襄阳守将吕文焕在内无衣甲,外无援兵的情况下献城投降,彻底将贾似道的谎言戳破。 贾似道闻讯后也知道情况不妙,毕竟襄阳所处的位置太过重要,若是元军顺江而下,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打到临安城下,到时候想瞒也瞒不住了。 于是贾似道急忙入朝觐见赵禥,将情况汇报给他,并主动请求带兵去前线“保家卫国”,暗中却联络自己的同党——刑部尚书陈宜中,让他和自己唱一出双簧,在自己提出要去前线抗敌的要求时,主动向赵禥上奏,‘请求’将贾似道留在朝中主持大局。 赵禥果然上当,直接就驳回了贾似道的请求,要求他留在朝中统筹调度,重新布置防线,抵御元军的入侵。 说起来,也确实难为赵禥了,身为一名智障却要被精明的像猴一样的贾似道骗,以他的智商哪怕贾似道明着说我要骗你,估计他都弄不明白是啥意思,更何况贾似道为了骗他,偏偏还要演一出戏。 唉!贾似道啊贾似道,连傻子你都这么骗!你可真缺德啊! 可一家欢喜一家愁,面对着赵禥这种智障,作为他对手的忽必烈估计连做梦都要笑醒。 作为一个想要成为千古一帝的枭雄,忽必烈一直视南宋为心腹大患,誓要灭掉南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但宋王朝毕竟立国三百多年,虽然此时已经大不如前,仅仅只是偏安一隅当个土皇帝,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经过了几十年的战争,蒙古人虽然占据了优势,但损失却也不小,甚至连蒙哥汗都死于他们之手,想要将其灭国,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也正因为如此,元庭内部,对于征伐南宋也是有着几股不同的意见。 至元十一年(1274年),阿术从前线返回大都面见忽必烈,进言道:“臣久在行间,备见宋兵弱于往昔,失今不取,时不再来。” 不得不说,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帅才,阿术是极为有眼光的,目前的南宋兵力总计约七十万左右,其中五分之一都是老幼病残,可用者仅有不到五十万人,再加上襄樊之战中,吕氏军事集团损失殆尽,余者除吕文德之弟吕文信未曾投降外,余者尽皆降元,能战之兵仅剩三十余万,同时这些人还要负责防守南宋境内的诸多关隘城池,正面战场上恐怕连十万人都凑不齐。 由于阿术一直作为都元帅负责对于南宋的正面作战,所以他的话对于伐宋之战有着很重要的参考意义,而忽必烈也在听闻此言后彻底下定了决心,准备对南宋发动灭国之战。 至元十一年三月,忽必烈下令,将去年所置的荆湖、淮西二行枢密院改组为二行中书省,伯颜、史天泽一同担任荆湖行中书省左丞相,阿术为平章政事,阿里海牙为右丞,吕文焕为参知政事,作为灭宋的主力军。 而淮西行省则以合达为左丞相,刘整为左丞,塔出(蒙古人,曾为忽必烈宿卫)、董文柄为参知政事,作为偏师配合作战。 (好多人还是不太明白宋元时期官职的大小,我这里简单给排序一下,右丞相>左丞相>平章政事>右丞>左丞>参知政事) 随后不久,为了便于指挥和调度,忽必烈又下令将淮西行省改为行枢密院,原属人马化为左翼;东川行枢密院的汪良臣和西川行枢密院的也速带儿(纽璘之子)率领兵马担任右翼,与中路的主力军一同进攻。 由于兵力不足,忽必烈又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征召十万人为签军,协同作战。 公元1274年九月,元军进攻鄂州,正式开启了对南宋的灭国之战。 第72章 震荡 就在元军大举进攻南宋的消息传到南宋朝堂的时候,正在福宁殿坐朝的赵禥却流着口水睡着了,整整十年的荒淫无度彻底掏空了他的身子,年仅34岁的他形容枯槁,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面对着这一幕,站立在堂下的诸多朝臣却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最前面的贾似道,等待着他做出决断。 扫视了一眼身后的众人,贾似道轻轻咳嗽了一声,而后朝着站在赵禥身侧的太监使了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将赵禥叫醒,太监不敢怠慢,赶紧俯下身子,在赵禥的耳边轻轻喊道:“陛下!陛下!有事奏报!”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叫喊,赵禥紧闭着的眼睛微微张开,但眼神却依然涣散。 看见赵禥醒来,贾似道上前一步,大声喊道:“陛下,刚刚收到前线急报,鞑子的伪帝已经下令进兵郢州,欲要对我天朝发动战争,还望陛下决断!” 一边喊着,贾似道一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本小册子,交到一旁的太监手中,由其递给赵禥。 赵禥本来还在恍惚中,忽听贾似道这一声大喝,顿时被吓了一跳,可随后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到贾似道刚刚递过来的小册子上,这本册子不是奏折,而是忽必烈下令传召北方的《兴师征江南谕行省官军诏》,可随着他的目光游移,其中的内容竟使赵禥感觉胸闷疼痛,惊惧之下,竟然一口气没倒过来,‘噗通’一声倒在了龙椅上。 这下可把在场的众人都吓坏了,偌大的福宁殿顿时乱作一团。 其实如果稍微懂点现代医学的人都知道,赵禥这个症状就是典型的受惊过度导致心率增快,从而引发的心肌梗死,若是一个正常人可能还不会犯这个毛病,可赵禥这十年来不是纵欲享乐就是胡吃海塞,什么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一类的毛病肯定都有,再加上半睡半醒之间被忽必烈血腥气十足的诏书吓了一跳,不晕就怪了。 此时若众人抢救的及时,赵禥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但随着他的昏迷,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这就使他彻底错过了抢救的最佳时间,待几名太医小跑着赶到时,赵禥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他这一死却让贾似道陷入了被动之中,他也没想到赵禥这个智障竟然说死就死,根本不给自己准备的时间,连继承人都未曾确定下来,这也使得一些对他不满的朝臣认为找到了将其推翻的契机。 于是,在右丞相章鉴和左丞相王爚为首的两名重臣带领下,一众朝臣将皇太后(宋理宗的皇后)谢道清恭迎入朝,请她做主确立新皇帝。 但他们却小瞧了贾似道,早在他们发起行动之前,贾似道便猜到了他们的意图,于是命人悄悄入宫面见谢道清,密谋立赵禥的次子赵显为帝,为了获得她的支持,贾似道许诺让其垂帘听政,自己则甘愿辅助她掌控朝中大权。 在此诱惑之下,谢道清彻底倒向了贾似道一方,恰巧此时其余诸臣前来迎其入朝主政,于是她便顺势将年仅四岁的赵显立为南宋帝国的新皇帝,是为宋恭宗。 章鉴等人没想到谢道清竟然和贾似道穿一条裤子,但元军此时已经发动了进攻,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和贾似道对抗。 谢道清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却深知一旦国破之后,自己和赵氏上下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并没有一味地听从贾似道的话,反而认真分析了当前的形势,选择听从章鉴的劝谏,立即起复李庭芝等被罢黜的将领,并向全国范围内发送了“勤王”的诏令,同时任命以文天祥、张世杰为首的主战派官员,命他们去往前线筹集军队和粮草,阻拦元军南下的速度。 而就在南宋上下正紧锣密鼓的筹备与南征的元军决一死战之时,元朝内部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震荡。 而这个震荡的起因,则是因为两个人的去世。 至元十一年(1274年)八月,大元国号的提出者,上都与大都的缔造者,忽必烈最信任的汉人,最倚重的谋士,绰号‘聪书记’的刘秉忠于上都城外南屏山的精舍内无疾而终,享年59岁。 忽必烈闻此噩耗,伤心不已,在朝会上对群臣说道:“秉忠为朕尽忠三十余年,小心谨慎,不避艰险,言无隐情,其学问之深,惟朕知之。” 而后下令由礼部侍郎赵秉温亲自护送灵柩回大都,后又移葬于他的故乡,追赠其为太傅、赵国公,谥号“文贞”。 后来,忽必烈的后人又加赠其为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并赐其最高的谥号“文正”,进其爵位为常山王。 有元一朝,以汉人之身位列三公者,唯刘秉忠一人而已。 而就在他去世的次月,作为伐宋大军最高统帅之一的史天泽便因病北还,并于1275年二月七日于真定病逝,享年74岁。 临死之前,他还修书一封,命侍从送往忽必烈处,上面写道:“臣年岁有终,死不足惜。只希望天兵渡江时,切勿肆行杀戮。” 忽必烈闻讯后悲痛不已,派近臣前往史府哀悼,并赐白金两千五百两,追赠其为太尉,谥号“忠武”。 随着他们二人的去世,自窝阔台时期开始归降蒙古的第一代汉人便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以张弘范、汪良辰及吕氏军事集团为首的第二代汉人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让我们将目光转回宋元前线的战场。就在史天泽死后,左丞相伯颜成为了中路大军的最高领导人,为了分散宋军对于汉水防线的关注,他将中路军主力分为三路,令大将唆都率军一万(蒙古将领,曾任忽必烈宿卫)由枣阳进军司空山,汉将翟文彬率军一万由老鸦山取荆南府,伯颜本人则率领主力兵临郢州城下。 南宋驻守郢州的守将名叫张世杰,熟悉历史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他与文天祥、陆秀夫并称为“宋末三杰”,而这三个人中,只有他是凭借着军功而位列“三杰”的。 早在襄樊失守之前,张世杰便知道郢州早晚都会成为抵抗元军入侵的第一线,于是便在郢州与汉江南岸的新郢之间,以铁索相连,将战船密布于江面之上,又在水中布置了许多暗桩,在险要之处布置了火炮和弓弩,用以防备元军渡江。 在他的坚守之下,元军的攻势连连受挫,被堵在江水北岸无法继续前进。眼见郢州难以攻下,伯颜决定不再执着于此,经过探查之后得知,郢州下游有一地名为黄家湾堡,堡西有一沟渠,可通往藤湖,趁下雨涨潮之时,便可由藤湖进入汉水。 于是他便留下一支偏师继续围困郢州,自己则亲率主力攻破黄家湾堡,而后将战船拖入藤湖,再从藤湖进入汉江,彻底绕过了张世杰布置的郢州防线,而后顺流直下,进攻汉江下游的沙洋与新城(均在今湖北钟祥南部)。 由于他们的到来十分突然,守卫沙洋城的宋军根本来不及准备,守将王虎臣、王大用被擒;而驻守新城的宋将边居谊是李庭芝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在得知沙洋失守的消息后急忙动员全城军民守城,对于这样的硬骨头,伯颜则命令降将吕文焕亲率本部汉军发起进攻,经过血腥的鏖战,城池终于被攻破,边居谊与三千余名守军壮烈殉国。 张世杰见状,知道郢州已成孤城,再守下去已无意义,只能长叹一声,率领麾下军马突围,经饶州朝临安方向而去。 张世杰之所以绕道饶州,本意是想将饶州城的守军一同带往临安,补充京城的防守力量,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此时驻守饶州的不是宋军,而是由致仕回家的江万载所组织的义军。 江万载,原南宋礼部尚书,曾协助贾似道在鄂州拦住了忽必烈所率的蒙古大军,但却不愿意贾似道同流合污,于是被贾似道所排挤,最终致仕归乡。 其所在的江氏家族世居饶州,乃是当地赫赫有名的豪门大户,其兄江万里甚至还当过左丞相兼枢密使,但在襄樊二城失守后,他便同样辞官回家,并在府中开凿了一汪池塘,命名为“止水”,以此来表明以身报国之志。 由于深知宋元之间必有一战,江万载弟兄二人辞官之后便以族中子弟为骨干,积极招募义军,并散尽家财来充当军费,在当时的饶州知州唐震的支持下,义军很快成型,但却被贾似道、陈宜中等人下令解散,原因竟然是怕义军的存在激怒元庭,导致两国交恶。 无奈之下,江万载只好率义军退入鄱阳湖,一边打鱼一边练兵,江万里则带着大部分的江家子弟继续在饶州城内募兵。 当发现了元军的踪迹后,江万载知道元军不擅长水战,觉得是个机会,便主动率军出击,希望能将元军拦于饶州城外。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进攻饶州的元军将领乃是刘整,他奉命进攻此处,目的是为了配合中路军主力作战。 看着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坐着渔船朝自己这边杀来,站在战船上了望的刘整都懵了,还以为碰上了碰瓷的,可当他见到这群‘百姓’们手中紧握的渔叉和钢刀时,他才反应过来,这些人竟然是宋军。 虽然面对着这样的对手,刘整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但出于职业军人的素养,他还是命令手下严阵以待,而后将这群敢于用渔船主动进攻战船的勇士丢进了水里喂鱼。 江万载没想到面前的这支元军如此骁勇,于是急忙派人去探听情况,当得知是悍将刘整时,心下顿时一沉,但身后就是家乡,他已无退路,于是便改变计划,借助鄱阳湖及长江水系跟元军展开了游击战。 刘整所率军马虽然骁勇,但却不熟悉地形,一直被江万载所率的义军拖延在饶州城外,整整三个月竟然都没能破城,这也使他心下烦闷不已。 但就在此时,饶州通判万道同却认为以义军之能力无法守住城池,竟将知州唐震诱杀,而后举城投降。 刘整见状,也不再与江万载继续纠缠,率领大军攻入饶州城内。 听闻元军入城,在城中协防的江万里愤恨不已,但自知已无力回天,于是率领江氏族人180余口投止水池殉国,以死明志。 当这个消息传到了江万载耳中之时,江万载目呲欲裂,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重创元军的机会。 恰巧此时,刘整也想借抚恤江氏族人殉难的方法劝诱江万载带领义军投降,于是双方不谋而合,江万载派其子江钲入城面见刘整,并在面见刘整之时亲自出手,用暗器将刘整射成重伤,恰好此时张世杰亦率军赶到,二人合兵一处,将饶州城再次夺了回来。 可刘整虽然受伤,但其麾下的军将却将指挥权接替了过去,所以并未造成指挥系统的瘫痪,元军在经过初期的混乱之后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再次对饶州城发动了进攻。 江万载和张世杰一合计,认为饶州不可守,于是便一同率军退往临安。 而在攻下了沙洋与新城后,伯颜所率的元军主力一路势如破竹,连克复州(今湖北沔阳)、蔡店(今湖北汉阳蔡甸)诸城,兵临长江北岸的重镇阳逻堡。 此时负责驻守长江防线的乃是淮西安抚制置使夏贵,为了将元军拦在长江以北,他也是想尽了办法,不仅亲率上万艘战船横亘于长江之上,更是安排了诸多亲信驻守各处要隘,一旦发生紧急情况,便可互相支援。 由于江面上被宋军守的密不透风,伯颜只好命人在几处适合突破的地方进行了试探性的攻击,但皆被宋军击退,只能无功而返。 眼见一计不成,伯颜也有些束手无策,恰逢此时,部将之中有人提议,不如先过沦河(今府河),再由沙芜口(今武汉汉口)入长江,则可突破宋军的防线。 第73章 吕氏军事集团 但夏贵也不是傻子,他已经提前在沙芜口布防,并且沿途设置了许多哨位,时刻关注着元军的动向。 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伯颜故意放出风声,佯称要从汉阳渡江,并且调动大军朝汉阳方向聚集。 夏贵闻讯后,急忙派出斥候前去探查,但却未能识破元军的计谋,于是便信以为真,抽调各处要隘的兵马集结于汉阳进行防守,而伯颜则趁此机会率军攻占了汉口与沙芜口北岸两地,而后又派兵在汉口北侧凿开了汉水大堤,将战舰引入沦河,经沙芜口进入长江,开始进攻阳逻堡。 夏贵见状顿时大惊失色,他深知阳逻堡所处的位置乃是长江防线最重要的节点,绝对不能丢,于是急忙率领水军全力增援阳逻堡,伯颜则命麾下的水军进行拦截,在交战过程中,夏贵之子夏松战死;到了晚上,夏贵又率军偷袭元军水师大营,想要毁掉元军的战船,却再一次被元军击退,夏贵遂率兵马暂时停止攻击,与元军进行对峙。 此时,元军之中有人向伯颜建议,不如乘胜追击,夺取沙芜口南岸的宋军战船,但伯颜认为此计若成仅是小胜,对整体战局无大益,还是应当尽快渡过长江,毕其功于一役。 为了尽快占领阳逻堡,伯颜先是派人招降阳逻堡的守军,但却遭到了严词拒绝,于是伯颜便以数千艘战船发起了进攻,但猛攻三日依旧不能破城。 见此情形,伯颜急忙传令停止进攻,而后急召阿术与阿里海牙入帐商讨,阿术建议道:“攻城,下策也,若分军船之半循岸西上,泊青山矶下,伺隙而动,可以如志。” 于是伯颜便命阿里海牙率一支偏师继续攻城,牵制住正面战场的宋军;然后以阿术亲率骑兵三千,乘船溯江而上四十里,至宋军防守薄弱的青山矶对岸停泊,准备从这里突破长江防线。 矶,在汉语中的意思是‘水边突出的岩石或江河当中的石滩’,青山矶,意思就是青山脚下的石滩。 如果去过武汉的人可能会知道,武汉市有一个区就叫青山区,便是因为青山矶而得名,因为海拔只有62米,且地面为石滩,是长江中段比较少见的可供兵马登陆之地,所以在东晋及南北朝时期,都曾于此处发生过大战。 在抵达青山矶北岸后,阿术并没有立即发动进攻,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对岸的情况,并将所部的三千骑兵分为前中后三军,次日清晨下令前军先行渡江,为后续部队开辟登陆场。 但在前军行至江中心时,被驻守于此的宋军发现,于是急忙进行拦截,蒙古骑兵本就不擅水战,不备之下死伤惨重。 阿术此时正在北岸密切关注着青山矶的情况,当他发现宋军出击的时候心下顿时一惊,但随着双方开始厮杀,他却敏锐地发现,大部分的宋军却依然守在营地里查看情况,在江中央进行拦截的只是一小部分。 于是他决定强行渡江,为了鼓舞士气,他亲自率领剩余的所有骑兵,乘船朝着青山矶强渡而去。 进行拦截的宋军一看元军的战船开到,还以为身边被拦住的这支兵马是对方故意派出的诱饵,目的就是为了截杀宋军水师,于是急忙撤回了青山矶。 殊不知,此举却正中阿术的下怀,他趁宋军水师退却之际,不费吹灰之力便渡过了长江天险,顺利地从青山矶登陆。 驻守青山矶的宋军守将乃是鄂州都统制程鹏飞,见状大呼不妙,急忙趁对方立足未稳之际主动发起了进攻,但在冷兵器世代,蒙古骑兵就代表着武力值的巅峰,仅仅一个冲锋便将宋军击垮,程鹏飞见大势已去,竟率军投降,并献上战船千余艘。 这还不算,为了在新主子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就在投降了几个时辰之后,他便调动麾下的军兵及民夫,开始架设浮桥,为元军南渡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不得不说,程鹏飞在转变身份这一点上,属实有些能力,前一秒还能拿着刀枪以命相搏,后一秒就能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当青山矶失守的消息传到元军大营时,伯颜大喜,再次下达了进攻阳逻堡的命令,并亲往前线督战。 而与之相反的是,夏贵在收到元军已经渡过长江的消息后,顿时大惊失色,急忙率三百余艘战船逃往庐州,将整座长江防线弃之不顾;在失去他的统一调度后,阳逻堡也很快被元军攻下,守将王达与大部分士兵战死,少部分被俘或投江。 至此,自孟珙开始,苦心经营了三十八年的长江防线,彻底被蒙古人突破,长江南岸,顿时陷入了滔天的火光与战乱之中。 在突破了长江天险后,伯颜下令大军进攻荆湖战区的核心要地——鄂州,并切断了汉阳与鄂州两城之间的联系。 俗话说的好,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整整二十几万人马兵临城下,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这两座城市的守军感到窒息。仅仅过了四天,汉阳守将王仪、权知鄂州张晏然二人便双双献城投降。(权知,意思是代掌谋官职,基本都是临时任命) 伯颜见状大喜,下令阿里海牙率军四万驻守鄂州,并让其自行谋划占领荆湖地区,自己则与阿术率其余兵马沿长江水陆并进,朝南宋都城临安进发。 至元十二年(1275年)正月初,元军进至黄州(今湖北黄冈),沿江制置副使兼知黄州陈奕降。 正月十一日,蕲州(今湖北蕲春)守将管景模降。 正月十四日,兵部尚书吕师夔,江西安抚使兼知江州钱真孙、南康军首领叶阊降。 二月初一,伯颜亲率大军至安庆府(今安徽安庆),殿前都指挥使兼知安庆府范文虎降。 二月初六,池州(今安徽贵池)都统制张林降。 这些降将都来源于一个共同的利益组织——吕氏军事集团。 若是吕文德还活着,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将这些软骨头都提拔到如今的位置上,可怜他一世英名,尽皆毁于后人之手。 就在元军以势如破竹之势杀向临安的同时,宋廷内部却再次陷入混乱。 随着长江防线失守的消息传到后方,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黎民百姓都彻底坐不住了,毕竟蒙古人的马刀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看你不顺眼,迎头就是一刀,若是让他们长驱直入,势必会影响现今的安定生活。 于是在一部分朝臣的暗中撺掇下,太学中的学生们发起了联名上书,请求贾似道率军亲征,御敌于都城之外。 贾似道虽然在朝堂中一手遮天,但垂帘听政的谢道清却终究是个妇道人家,眼见着群情激愤,背负着极大压力的她便下令,让贾似道总督精兵十三万,战舰2500艘,西进迎击元军。 公元1275年二月初,贾似道率军进抵芜湖,却没有布置防御工事,反而将之前抓获的元军俘虏遣返,并派人带着重礼前往元军大营,企图贿赂伯颜,并许诺可以割地赔款,只希望元军能够退兵,但伯颜对此不屑一顾,拒绝议和。 见和谈失败,贾似道自知不打一仗是不行了,于是命令步兵指挥使孙虎臣率精兵七万列阵于丁家洲(今安徽铜陵),夏贵率2500艘战舰横亘于江面之上,自己则带领后军驻扎在鲁港(今安徽芜湖西南),准备与元军硬碰硬。 二月十六日,元军的先头部队抵达丁家洲,与宋军相距数里扎营,伯颜亲自前往前线查看情况,发现宋军衣甲鲜明,阵势严密,若是强攻纵然杀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于是决定用计破之。 次日天明,元军便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制作了数十个巨大的木筏,在上面布置了许多的稻草,并主动放出消息,说要将这些稻草引燃,然后乘木筏沿江而下,以火攻之计焚烧宋军的战船。 宋军闻讯果然中计,将警惕级别提到最高,密切注视元军的动向,但却因此而疲惫不堪。 二月二十一日,元军水陆并进发起进攻,并架设回回炮轰炸孙虎臣军,孙虎臣命令前锋大将姜才率军迎敌,自己却弃阵而逃,姜才苦战许久未见援军,只好率军后撤,却发现步兵阵地已经乱成一团,被突入阵内的元军肆意砍杀,只好退往后军驻地鲁港。 而眼见着步兵阵地已经溃散,元军的追兵杀向了鲁港,驻守于江面上的夏贵却担心贾似道万一击败了元军,到时候恐怕会追究自己丢失鄂州之责,竟在阿术率领元军水师发起进攻之时,同样选择了不战而逃。 与陆战相比,水战对于指挥的依赖性要更强,而在失去了指挥之后,宋军水师彻底崩溃,战舰沉没大半,战死、溺死者的尸体铺蔽整片江面。 贾似道闻之,惊慌失措,竟命大军继续坚守鲁港,自己则乘坐小船撤往扬州。 在他的愚蠢指挥下,南宋的最后一支精锐,尽皆命丧于此! 伯颜则乘胜东下,兵锋直指南宋都城临安,沿途各州府因为守城的常备军基本都被抽调去了前线,在面对元军过境之时,或开城投降,或弃城而逃。 和州、建康、镇江、江阴、常州等要塞纷纷落入元军手中。 而在荆湖一带,驻守江陵的荆湖制置使朱襈孙、湖北制置使高达也开城投降,在他们的影响下,峡州、归州、澧州等地也相继归降,南宋的半壁江山,彻底宣告易主。 在从扬州短暂的休整之后,贾似道再次回到了临安。 若是寻常的官员,此刻恐怕已经担心的要死了,毕竟临战脱逃论罪当诛,可贾似道仿佛跟个没事人一样,面对着朝中所有人的凌厉眼神视而不见,该跟谁打招呼就跟谁打招呼,瞧谁不顺眼,依然轻蔑地俯视着他们,因为他知道,无论这些人如何愤怒,甚至想要置自己于死地,都无所谓,真正能掌握他生死的人只有一个,便是那坐在龙椅上的四岁小娃娃,和他背后的太皇太后谢道清。 但贾似道却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谢道清的强烈不满,虽然二人算是统一战线的战友,但谢道清很清楚,贾似道所葬送的十三万万精兵,乃是南宋朝廷最后的依仗了,而今却毁于他一人之手,若是不处置他,不足以平民愤,更会使天下人寒心。 但面对着朝臣们请求诛杀贾似道的建议,谢道清还是心软了,为他开口辩解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能因为一次战斗的失利就怪罪于他。” 说完之后,她又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下面的陈宜中,希望他这个贾似道的铁杆追随者可以站出来响应一下她的话。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身为贾似道团伙中最积极的狗腿子,陈宜中此刻却并没有站出来接她的话茬为贾似道开罪,反而沉默不语。 陈宜中也不傻,贾似道这次犯下的事实在是太大了,搞不好南宋王朝都就此完蛋了,若是日后元军入城,此刻站在朝堂中的这些官员,恐怕大半都要在元廷继续做官,因为一个已经失势的贾似道得罪他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所以他决定当一个缩头乌龟,绝对不为贾似道出头。 而陈宜中的接茬,也让谢道清意识到,如果她再继续维护贾似道,这些站在下面的朝臣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在巨大的压力下,谢道清只好以太皇太后的身份下达懿旨,将贾似道贬为岭南团练副使,并查抄家宅,同时传诏全国各州府,号召天下入京勤王。 虽然没能直接将贾似道弄死,但是能够将其调离权力中枢,众多朝臣也算勉强达到了心理预期,于是便领旨谢恩。 但政治斗争往往是你死我活,虽然谢道清顶着压力保住贾似道一命,但她才在朝堂之中呆几天? 对于这些老政客们的手段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由于贾似道被贬往岭南,沿途需要有人来护送他,所以朝臣们决定在这个上面做一下文章。 第74章 贾似道的末日 会稽(今浙江绍兴)有个人叫郑虎臣,现担任县尉一职,在贾似道被贬之后,他主动请缨护送他前往岭南。 可能有些人不了解县尉是个什么官,我这里给大家科普一下。 县尉,主要负责掌管治安捕盗之事,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局局长,但是如果按照人口密度和工作难度来换算的话,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乡镇派出所所长,这个官职一般在大县设置两个,小县设置一个,品阶则根据县所处的位置在从八品到正九品之间波动,甚至有些偏远之地,县尉基本就由县令指定一人来暂时担任,连品阶都没有。 可以说,在大宋的官僚体系中,县尉算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官了,贾似道即便是被贬,按照他的级别,也轮不到这么小的官员去负责护送,最起码也要派一小队的正规军才行。 可面对着郑虎臣的请求,朝廷竟然同意了,而且督促贾似道立即动身。 之所以选择这个人,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跟贾似道有着杀父之仇。 郑虎臣之父名叫郑埙,在宋理宗时曾担任越州同知,但却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贾似道,最终被贾似道革职流放而死。 而郑虎臣,一直想要为父亲报仇,以前贾似道得势之时,他无能为力,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以泪洗面,而今贾似道被贬,他在朝中的政敌便主动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了他,并暗中表示会支持他的决定,这才又重新勾起了他想要报仇的心。 此时的贾似道虽然失势,但他自认为已经离开了朝堂,更兼有着谢道清的懿旨护身,性命暂时无忧,在动身前往岭南之时竟然还不忘享乐,身边带了几十个侍妾供其消遣。 但他却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对待自己的政敌的。 看见贾似道被贬之后还如此作态,郑虎臣愤怒不已,在拿到了护送贾似道前往岭南的诏书后便下令将这些女子遣散,仅仅只留下两个人作为随行人员俯视他的起居,而贾似道虽然不满,却也不好发作,只能忍了下来。 在启程之后,郑虎臣看着坐在轿子里的贾似道更加不满,可对方虽然被贬,但依然是朝廷官员,有资格坐轿,于是他便命人将轿子顶盖掀开,并唆使轿夫用方言唱小曲辱骂他。 此时的贾似道,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这是自己的政敌故意派来整自己的,即便反抗亦是无用,遂继续装聋作哑,忍气吞声,想着到了岭南就好了。 可郑虎臣哪那么容易放过他,在途径一座古寺时,队伍在此临时休息,贾似道进寺参观,却在寺庙的墙壁上题有早年被发配循州时,同样路经此地的吴潜所写的手书,郑虎臣趁机挖苦道:“贾团练,当年吴丞相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啊?” 听闻此言,纵使贾似道脸皮再尴尬的无言以对。 再次动身后,队伍开始改走水路,在行至南剑州时(今福建南平),郑虎臣见水质清澈,便想让贾似道自我了断,于是对他说道:“水甚清,何不死于此?” 可他却低估了贾似道的心理强大程度,面对着他的威胁,贾似道开口答道:“太皇太后许我不死。” 一句话,就彻底堵上了郑虎臣的嘴,让他再也无法反击,毕竟若是再逼贾似道去死,那就属于抗旨了,到时候即便自己给贾似道殉葬,家人也脱不了干系,于是贾似道又捡了一条命。 可就在队伍过了漳州后,郑虎臣再也忍不住了,决心要解决了他的性命,贾似道见状,自忖难逃一死,便服用了大量的冰片(一种功效类似于麝香的药物),但谁知道却没有死,反而导致他上吐下泻,不停地上厕所。 郑虎臣见状,决心不再等待,干脆跟着他到厕所,开口喊道:“吾为天下杀似道,虽死何憾!” 而后将贾似道击杀于厕所之中。 一代权相,最终落得个死于五谷轮回之所的下场。 而在诛杀贾似道后,郑虎臣由于擅杀朝廷命官,于次年被陈宜中捕杀于福州。 虽然陈宜中为贾似道报了仇,但是他却没放过贾似道的党羽,而且身为贾似道曾经的第一狗腿子,他非常了解朝中哪些人是他的同党。 在贾似道离朝出征之前,为了稳住后方,特意任命他的亲信韩震掌管京城禁军,而在贾似道被贬往岭南之后,陈宜中为了表明自己不是贾似道的同党,便假借商量事情的名义,将韩震召入府中,暗中埋伏人马用藏在衣袖中的铁椎将他砸死。 但韩震毕竟掌管禁军,他的死直接导致禁军陷入混乱之中,甚至有哗变的风险。 陈宜中没想到韩震的死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但让他争权夺利还行,如何治军却是难为了他。 正巧此时,张世杰与江万载二人率军赶到临安,陈宜中急忙向谢道清推荐二人去接管禁军,谢道清遂下旨任命江万载为殿前禁军都指挥使,张世杰任保康军承宣使。 而江万载在接管了禁军之后,首先将几名带头闹事的军将处死,而后命亲随分散于禁军之中,舒缓禁军士兵们的紧张情绪,迅速稳定了禁军的乱局。 而陈宜中则因为诱杀贾似道的同党韩震,以及推荐江万载二人有功,被谢道清升为右丞相,由于左丞相王爚此时正在南方,同为右丞相的章鉴年事已高,所以朝中事务皆由陈宜中独断。 至元十二年(1275年)四月,王爚还朝议政,因政见不合,与陈宜中当庭发生口角,于是二人便一起向谢道清上奏,请求罢免自己的官职,并提议将枢密院同知留梦炎担任丞相,谢道清拒绝了他们辞官的请求,但却同意将留梦炎提拔为右丞相。 留梦炎,宋理宗淳佑四年(1244年)的状元,早年以聪明好学,注重名节而闻名,但经过数十年的宦海沉浮,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为人奸诈、见风使舵的老油条。 正因如此,在朝廷任命他为右丞相的诏书送到他家中时,他自知宋廷已是强弩之末,于是便称病拒绝就任,并藏在家中闭门不出,可谢道清也不是一般人,在听到了宣旨使者的回复后,亲自登门探望,并将他重新任命为左丞相,留梦炎眼见装不下去了,只好赴任,只不过在到任之后依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于军中事务并不关心。 与此同时,由于过度深入南宋腹地,元军兵力不足和补给不便的缺点便暴露了出来,伯颜遂下令允许军队自行掳掠,以充军费,史载“降城四壁之外,县邑丘墟”。 可这样一来,江南的百姓们便遭了殃,于是他们开始自发组织反抗,这就导致元军的进展反而陷入了停滞的局面,在攻下建康之后数月竟然未能再下一城。 不仅如此,雄踞西北的海都也宣告反叛,迫使忽必烈不得不派右丞相安童与皇子那木罕率军前去平叛,急速加剧了国库的支出,忽必烈急忙遣使前往宋元前线,诏令伯颜不得贪功轻进。 五月,为了更加详尽地了解前线的情况,忽必烈再次下令,命伯颜火速返回大都,当面商议对策。 在见到忽必烈后,伯颜将前线的情况详细地描述了一遍,同时鉴于南宋已现灭国之翳,主张一鼓作气攻占临安,彻底平定南方,在占据了富庶的江南后,以江南之地供养西北前线。 忽必烈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因右丞相安童已经调往西北,他便将伯颜升为中书右丞相,阿术为中书左丞相,全权负责对南宋的战事。 当伯颜离开的消息传到宋廷的时候,以张世杰为首的一众主战派官员顿时兴奋不已,认为这是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 为了把握住这个机会,在伯颜离开仅仅一日后,张世杰便遣麾下部将阎顺、李进发兵广德;谢洪永进军平江;水军统领刘师勇、李山进军常州。 五月初七,刘师勇在城中内应姚訔、陈照二人的配合下,成功光复常州;消息传回宋廷,举国上下尽皆欢欣鼓舞,谢道清亲自下旨任命姚訔为常州知府,陈照担任常州通判,率军守城。 为了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成果,张世杰又命副都统王安节率军前往常州,协助二人守城,受到他们的鼓舞,晋陵义军的首领胡应炎也率壮丁三千前来支援,护国寺的和尚也在万安与莫谦之长老的带领下,凑出五百武僧协防。 在收复了常州之后,张世杰没有停下脚步,反而继续率军北上,希望能挽回颓势,按照宋朝惯例,大军出征必有朝中重臣担任主帅,可陈宜中、留梦炎二人都不敢去前线督军,王爚便主动申请前往,但却又被陈宜中担心其获胜后影响到自己的地位,于是便横加阻拦,整整吵了将近两个月才做出最终决定,让张世杰自己领军出战。 六月,张世杰率军行至金山(今江苏镇江北),在仔细观察了地形之后,认为不远处的焦山地形有利,适合与元军在此决战,于是便派人联络驻守扬州的李庭芝与率领禁军的新任殿前都指挥使张彦,约定三方同时合击元军,彻底覆灭南征元军的主力。 但直到七月初一,二人依然没有到达预定的位置,这让张世杰焦急不已,眼看着对面的元军越聚越多,他决定不再等待,主动发起进攻。 为了毕其功于一役,张世杰又将平江都统刘师勇,泰州知州孙虎臣一并调来,集结战舰过万艘,以十船为一舫,以铁索相连,下碇于江中,横列在焦山江面之上,并传谕全军,没有命令不得起锚,以示与元军死战到底。 我曾仔细查过张世杰的资料,他年少之时便入伍,追随张柔戍守杞州,但却犯了军法,便偷偷逃跑,投入了宋军阵营,后来被吕文德赏识,之后便随其征战多年,曾在增援鄂州之时因功升官十级,可见其勇猛。 但纵观他的人生轨迹,猛则猛矣,跟读书学习却没有任何关系,这也就导致他会在焦山犯下滔天大错。 因为但凡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上一个使出这种“妙计”的人,叫曹操,而他用计的地方,叫赤壁。 因为伯颜应召回大都述职还未返回,此时的元军由阿术统领。 他将自己麾下的水军都集结于瓜洲江岸,又命阿塔海(不花之子,曾随兀良合台南征)与董文炳率领所部战舰停泊在南岸的西津渡;同时又派张弘范率一千精兵乘坐小船奇袭了殊金沙(今江苏镇江西北),控制了上游江面。 是日,阿术点齐诸将共同登上南岸的石公山,观察宋军的布置,见到对方使用铁索连环之计后,便决定使用火攻。 一切仿佛都是赤壁之战的重演,只不过这次放火的一方,来自于北方。 七月初二,阿术抢在宋军之前主动发起了进攻,为了方便行动,元军尽皆乘坐小船在江面上纵横,并向宋军战船发射火箭,由于宋军战舰以大船居多,未得将令不敢私自起锚,兼之以铁索相连,行动起来甚是不便,在元军的火攻之下尽皆被焚毁,仅半日时间,宋军便彻底崩溃,军士大多溺水而亡,张世杰仅率部分亲军逃往圌山(圌,chui因同锤,位于镇江东北),同时向朝廷发出求援奏疏,但却没有得到答复。此一役过后,南宋将最后的兵马也葬送掉,再也无力主动发起进攻。 焦山之败的消息传回宋廷之后,王爚再次上疏,以自己犯了失职之罪主动辞官,被谢道清驳回。 其子不愿见到陈宜中误国,于是便私下里唆使京城里的学生们集体上书,揭发陈宜中的数十项罪行。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封奏折被送上去之后,陈宜中竟然主动挂印辞官,不打一声招呼便离开了京城,谢道清派人去召他回朝,他却公然抗旨,依然没有回朝。 八月,赣州知州文天祥率临时召集的义军赶到临安勤王,被任命为平江府知府,但因丞相陈宜中没有返回朝廷,所以暂时让他留守朝中帮助处理政事。 第75章 状元 八月,于焦山败退的刘师勇率领麾下余部与前来接应的禁军首领张彦会合,两军趁元军守备松懈之际,收复吕城(今江苏南阳)。 九月,伯颜返回元军的前线营地,再次接管了指挥权,而后取道益都,攻克淮安,占领高邮,同时命一支偏师包围扬州,自己亲率主力抵达建康。 由于宋军主力基本覆灭,为了快速占领南宋全境,伯颜决定留下阿术经略淮东,自己则将主力兵分三路,以参知政事阿剌罕(蒙古万户)率军为右翼,自广德出独松关;董文柄、张弘范、范文虎等人率水师为左翼,由海上绕道攻打浙江;自己则亲督中军沿吕城、常州一线进军,三路人马最终在临安城下会合。 九月二十七日,阿塔海所率的前锋再次攻破吕城,宋军大败,张彦被擒,元军一路追杀至常州城外。 十月初八,阿塔海率前锋军开始围攻常州,姚訔、陈照、王安节与败退到城中的刘师勇率军拼死抵抗,元军苦攻十数日都未能破城,于是便向伯颜所率的中军主力请求支援;与此同时,姚訔等人也传信往临安,请求援兵。 此时的宋廷内部,因为陈宜中迟迟不回京复职,所以谢道清便写信给他母亲,让他母亲劝其返回,陈宜中这才返回,并且成功地将王爚赶出了朝廷,又将留梦炎、章鉴等人排挤于权力中枢之外,自己独揽大权。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宜中虽然掌握了大权,但却也不能凭空造出兵来,但常州乃是临安的门户,坚决不能丢失,于是他便在临安城中发布了征兵令,将十五岁以上的民众尽皆招募为兵,但这些人辅助守城尚且勉强,若是出城作战,实在难堪大用,于是他又将文天祥带到临安的义军作为援兵派往常州。 由于义军此前皆是乡民,也没有什么作战经验,所以陈宜中派了一员官军统领张全担任主帅,义军首领尹玉、麻士龙皆受其管辖,三人共领五千人马支援常州。 十月二十六日,义军行至五牧、虞桥(均在今江苏常州东南)一带时,被前来阻截的元军所拦,两军展开激烈交战,义军损失惨重,麻士龙阵亡,尹玉仅带五百残兵死战不退;就在此时,在后方督军的张全眼见义军陷入重围,却一箭未发,迅速逃回了临安。 而尹玉此时还不知道外界的情况,凭借着一腔孤勇与元兵血战,身中数箭依然不退,最终被元兵以四支长枪架住他的头颈,令其无法动弹,而后用棍子将其活活打死。 为了纪念尹玉与麻士龙二人,后人将他们战死的地方叫做“双忠墩”。 在二人阵亡二十天后,伯颜亲率元军主力抵达了常州城外,与阿塔海的前锋合兵一处,开始计划攻城。 在攻城之前,伯颜按照惯例派人招降,却遭到了姚訔等人的严词拒绝,伯颜便亲自督战,下令攻城。 十一月十八日,经过两天的围攻,元军终于攻上了常州城头,姚訔亲自带人欲夺回城墙,终因寡不敌众战死于城头之上;之后,元军攻破南门,杀进城内,负责协防的五百名和尚高举“降魔”大旗,迎着入城的元军杀了上去,最终全部战死;王安节、陈照等人见城池已破,便带人与元军展开巷战,全部牺牲;负责驻守东门的刘师勇带其弟刘师能同样巷战至最后,当发现元兵越来越多时,急忙向北门方向转移,准备拔开北门外侧的栅栏突围,但刘师能所骑的战马却因疲惫而无法继续行走,被元军追上,刘师勇挥泪与其举手告别,最终仅率数骑逃往平江,投奔了已经赴任的文天祥。 由于被常州城拦截了近两个月,为了防止以后继续出现死守城池之事,伯颜决定杀鸡儆猴,遂下令屠城,除四人侥幸逃得一命外,满城上下尽皆丧于蒙古人之手。 在丢失了常州之后,临安便如同被剥光了的羔羊一般,赤裸裸地展现在元军的面前。 如果世界上没有蒙古人,可能谢道清至死也不会端坐于在朝堂之上来治理一个国家,可随着时代的列车轰鸣着前进,却将这个平凡的女人硬生生推上了这个位置。 或许她比同时代其余的女子更加有学识,也更加有能力,如果放在太平盛世说不准又是一代女帝,但很可惜的是,她所面临的对手,是人类几千年历史中最为强大的征服者之一。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灭国危机,谢道清不得不再一次召开了紧急朝会,希望这些食君之禄的朝臣们能够忠君之事,替她想出一个良策,或者说不那么愚蠢的计划也可以。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的南宋帝国已经犹如一艘四面漏水的破船,虽然船上有着许多优秀的水手和船工,但却没有了补船的材料。 在这种情况之下,议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在陈宜中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同意。 但也有反对的声音存在,以张世杰、文天祥为首的主战派官员坚决不同意议和,并请求谢道清携带皇室成员退往海上,由二人坚守临安,与元军决一死战。 在这两种完全相悖的主张当中,谢道清也很纠结,她既不想让赵宋王朝毁于自己手中,却又担心死战到底会为赵氏皇族招来灭顶之灾,所以她在和与战、家与国之间一直无法做出最后的抉择。 其实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看,谢道清的担忧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早在三国赤壁之战开始前,鲁肃就曾劝说过有同样担忧的孙权:“臣子主张投降,是因为如果投降他们没有性命之忧,甚至还可以继续当官,但君王如果投降了,会是什么下场呢?” 但很可惜的是,谢道清并不是孙权,陈宜中也不是鲁肃。 看着她如此纠结,陈宜中又想出了一条妙计,他带着满朝文武集体上疏,请求迁都来避敌锋芒,但谢道清却立即否定了这个提议,理由是都城乃国之根本,不可随意迁徙,于是陈宜中便痛哭着再次请求,一边哭还一边讲述着迁都的好处。 看着跪在下面痛哭流涕的陈宜中,谢道清的内心也动摇了,于是便问道:“爱卿认为何时迁都合适呢?” 听完这话,陈宜中也不哭了,赶紧开口答道:“越快越好。” 既然如此,谢道清也不再坚持,当场同意了他的请求,并在散朝之后立即命人将皇宫内的金银细软立即装车,后宫诸妃也各自准备车马;除此之外,她还派人给即将随行的朝中大臣送去了路费银两,而后便静静地在宫中等候陈宜中前来与其会合,一同出发。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直到夕阳西下,谢道清也没等到陈宜中的身影,自觉上当受骗的谢道清无比愤怒,将配戴的发簪和玉石耳环都摘了下来丢在地上,怒吼道:“本宫起初就不想迁都,是这些大臣们屡次请求我才同意的,现在我准备好了,他们却不来,这不是欺骗我么?” 而后,她便下令关闭皇宫,不允许任何人进出,陈宜中此时还不知道谢道清的所作所为,待他终于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进宫面圣的时候,却发现进不去了。 待第二天天明后,群臣终于再次面见谢道清,却被愤怒的她狠狠讽刺了一顿,于是无人敢再提迁都之事。 至元十三年(1276年)正月,元军逼近临安,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城,临安城内顿时人心惶惶。 在这种情况之下,奇葩的一幕发生了,以左丞相留梦炎、右丞相章鉴等重臣为首的南宋官员,竟然纷纷弃官出逃。 待第二日上朝之时,谢道清看着堂下稀稀落落的几名大臣彻底慌了,于是便匆匆忙忙地同意了议和的请求。 但另一个问题又来了,议和是要派出使团的,而元军的统帅是他们的中书右丞相伯颜,按照规矩,使团的正使起码也得是丞相级别的朝中大员,但现今的宋廷,除了陈宜中外,所有的丞相都跑了,而陈宜中被谢道清视为辅国之肱骨,自然不可能派他出使。 于是谢道清便将‘签书枢密院事’(相当于枢密院的二把手,从二品)吴坚临时提拔为左丞相,贾余庆(与吴坚同一职位)为右丞相,陆秀夫为礼部侍郎一同前往元军大营谈判,其实谢道清本想将文天祥也升为右丞相兼枢密使,但文天祥本就不愿和谈,于是推辞不就,但却因圣命难违,于是便只好以端文殿学士的身份随行。 至元十三年(1276年)正月十八,宋军使团抵达位于皋亭山的元军大营,见到了元军主帅伯颜,并递交了议和书。 可灭亡南宋这种千古留名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只要伯颜精神没错乱,肯定不能同意宋廷的请求,于是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宋廷的请求,言语之中对于使团也没有多少的尊重。 面对着这样的情况,文天祥自然不甘示弱,本身他就对于和谈一事甚为不满,再加上身为一国使团,他也不愿意落了宋廷的脸面,于是便与伯颜展开了激烈争吵。 平心而论,如果是领军作战,哪怕十个文天祥绑在一起,也不是伯颜的对手,但若是论起语言辩论,二十个伯颜一起上也吵不过文天祥啊,要知道,文天祥可是南宋的末代状元! 很多人可能不太理解状元的含义,因为受主观印象影响,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待古时的情况,认为古代文化普及程度低,读书人少,竞争没有那么激烈,状元最多也就相当于当今的高考状元。 其实这种想法大错特错。 科举制度自隋炀帝始,到清光绪帝废除,一共在中国历史上存续了一千三百多年,一共产生了十万名左右的进士,而仅宋一朝,就有六万多进士。 之所以产生这么多进士,其实和宋代的科举制度有很大的关系。 由于唐末五代时期所有朝廷基本都是重武轻文,宋太祖赵匡胤本人也是武将被黄袍加身,所以在宋朝刚刚建立的时候,他所制定的基本国策便是“重文轻武”,这一政策也被无数后世人所诟病,认为是直接导致宋朝羸弱的主要原因,但如果详细了解过唐末五代时期历史后,或许大家会有所改观,我们这里不多赘述,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去搜索一下。 回归正题,宋初时的科举考试是每年举行一次,有的时候可能因为天灾或者是战争的缘故,变为两年一次,但大多时候还是秉持着一年一次的频率,这种情况整整持续了103年。 直到宋英宗治平三年(公元1063年)时,才正式将科举考试的时间定为每三年一届,自此流传下来。 我们现今了解比较多的是明清时期的四级科举制度,即院试(秀才)、乡试(举人)、会试(贡士)、殿试(进士)。 但宋代执行的是三级科举制度,因为宋代没有秀才,第一级的科举考试就是各州举行的取解试(乡试);第二级由礼部举行(会试);第三级同样被称为殿试,而且殿试分为甲乙二等,后来又重新分为五等,第一、第二等称之为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三等为二甲,赐进士出身;第四等、第五等为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这五等进士中,除了第五等的进士外,都不需要再次参加吏部的铨选考试,可以直接授予官职,而且不同于别的朝代,只是授予一些从九品的小官,除了极个别的人会被授予正九品的官职外,大部分进士起步就是从八品。 可以说,通过了科举考试,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一步登天,不仅摇身一变成为了领导阶层,而且还可以免除徭役、赋税等多项压迫,如果一不小心成了朝中大员,其子孙后代也皆可受其恩泽。 第76章 阴差阳错 再加上宋朝还废除了对于应试人员的限制,士农工商之子弟皆可参加考试,属于变相的鼓励百姓读书识字,参加科举考试。 也正是因为在官方的鼎力支持下,宋代的读书人要远超于历朝历代,这就导致了宋代的读书人在考试路上的竞争会比其余朝代更加激烈。 由于每一届的报考人数都远超预计,录取的人数却很有限,这就导致了许多读书人n次落榜,屡试不中。 而为了显示皇恩浩荡,宋太祖赵匡胤又突发奇想,研究出来了一个新的当官方案——“特奏名”制度。 这一制度的建立初衷,就是为了笼络那些多次赴省试落第的高龄举人,开宝三年(公元970年),赵匡胤特诏赐连续15次以上参与礼部考试的举人105人为本科进士出身。 自此之后,凡省试落榜多次者皆可由各州府另立卷册上报礼部,而后由礼部筛选交由皇帝审阅,恩准他们参加殿试,赐予进士出身或被直接授予官职等等。 但为了保证进士的的优越性,在晋升之路上,通过科举正式称为进士的官员可以越级提拔,而非科举入仕的官员则必须逐级提拔,其中一甲、二甲及第出身的人,甚至用不到十年的时间便能进入权力中枢,如宰相、翰林学士等官职,也必须由科举出身的官员来担任。 在这种优厚的条件诱惑下,终宋一代,除了近六万名进士外,还出了一百多万的举人,至于落榜者更是不计其数,以公元1002年为例,当年共有人参加省试,最终有219人被赐予进士功名,录取率1.5%,按照这个比例来算,如果是普通的考生想要成为一名进士,其概率大概是在万分之十五左右。 而状元,是进士中的第一名! 宋朝国祚319年,一共只诞生过118位状元,其中北宋69位,南宋49位。 更何况,古代的状元一旦当官,大部分都是要跟着皇帝先作编撰一类的工作,换算到现在,最起码也是国家主席的机要秘书,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死之前,最起码能当上个三品以上的官,而宋代的从三品官职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叫做御史中丞,按照现在的叫法,应该叫做最高检察院检察长。 现在,你还觉得古代的状元的含金量和现在的高考状元一样么? 讲了这么多,我们来回归正题,以文天祥的知识水平,跟伯颜吵架,就属于纯纯的降维打击。 所以不出意料,伯颜被文天祥驳斥的哑口无言。 但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元中书右丞相,伯颜又怎么能容忍一个前来乞和的敌国大臣在自己的营地里耀武扬威,于是便下令将使团扣留,并派人将吴坚、贾庆余、文天祥等使团主要成员押送到镇江。 陆秀夫此时并未跟随使团一起前往元军大营,而是在皋亭山下等候,眼见着使团杳无音信,而元军的兵马还在不断汇集,于是知道情况不妙,便急忙带着剩余的人返回了临安城,请求谢道清早作准备。 但此时城外数万元军正虎视眈眈,以宋廷如今的情况,连朝中官员都开始弃官逃逸了,谢道清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做什么呢? 于是谢道清便将陈宜中再次召入宫中,向他表达了自己想要向忽必烈称臣的想法,却被陈宜中所责难,认为丢了大国的气度。 谢道清便哭诉道:“只要能保存国家,称臣不必计较。” 听她这么说,陈宜中便再不说话了,只是向她深深叩拜了一次,而后便转头出宫了。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出宫之后没多久,陈宜中便学习前几任丞相,趁夜从临安城跑了,临走之前还把谢道清想要称臣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表明自己是为了名节,不愿做蒙古人的‘儿臣’才弃官而走。 当这两个消息一起传入朝堂之后,终于彻底引发了宋廷内部的震动,之前虽然跑了几个丞相,但好歹还有陈宜中在这里镇着,百官们还能勉力维持,但如今所有丞相都不见了,连新任命的几个丞相也被伯颜扣押在了元军大营,官员们群龙无首,便开始纷纷学习陈宜中的做法趁乱逃走。 谢道清被陈宜中摆了一道,十分气愤,再加上看到朝中已经乱作一团,自知南宋气数已尽,于是便决定不再抵抗,连称臣都省略了,直接投降。 陆秀夫和张世杰俩人一看情况不对,谢道清这寡妇是要带着皇室成员一起投降啊,身为臣子岂能眼睁睁的看着祖国被灭而无动于衷? 于是张世杰决定干脆和蒙古人血战到底,哪怕是死,自己也算为祖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到了地底下,也能挺直了腰杆面对列祖列宗了。 但就在这时,陆秀夫却提出了一个新的计划,打消了张世杰想要以死殉国的念头。 谢道清所看重的,无外乎就是当今的宋恭帝赵显罢了,但宋度宗赵禥可有三个儿子呢,除了赵显以外还有俩。 谢道清既然想带着赵显投降,随他去便是了,我们可以带着剩下的那两个王爷,找个地方另立朝廷,以他们的名义继续抵抗啊,更何况实在不行还能退到海上呢。 这一番话让张世杰来了精神,他之前一直没往这个方面想,此刻被陆秀夫所提醒,越研究越觉得合理,于是二人一拍即合,由陆秀夫出面与掌管禁军的江万载取得联系,让江万载趁乱将益王赵罡、广王赵昺以及宋度宗的妃子杨淑妃一起带走逃往南方,自己则收拢一部分朝臣随后追上。 但队伍刚刚出城就被元军斥候发现,伯颜随即便派骑兵沿途追杀,江万载便让禁军带着皇室成员先走,自己亲率从饶州带出来的江氏子弟前去拦截。 由于队伍出城之后沿途不断有百姓汇入,此时已经有五、六万人一同随行,为了保护他们,江万载不得不向回折返了很长一段路与追兵进行正面血拼,最终付出了江氏子弟死伤过半,连他的第三子江钰都战死于阵前的代价,才堪堪抵住元军的追击。 不过此时大军方才行至婺州,元军随时都有可能从后方追上来,于是刚刚赶到这里的陆秀夫便与江万载商议,决定经温州前往福州,与从海上绕行的张世杰会合,共同抵御元军的追击。 而就在他们还在研究如何保存赵宋皇室最后的血脉之时,临安城外发生了他们最不想见到的一幕。 至元十三年(公元1276年)三月,谢道清抱着年仅五岁的宋恭帝赵显出城跪降,伯颜下令将南宋君臣等人尽皆送往大都。 虽然占领了南宋的都城临安,也俘虏了南宋的皇帝和太皇太后,但伯颜知道,自己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南面还要大片的土地和无数的反抗军依然在阻挡着统一的步伐,而他要做的,就是替忽必烈将他们全部征服! 看着一队队被绳子捆着前往北方的南宋官员,伯颜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让他头疼的人——文天祥。 在使团被伯颜下令扣留后,文天祥便随着使团成员一起被押往北侧的镇江,由于前线战事吃紧,北侧又是占领区,所以伯颜派出的押送部队人数也不多,这就给了文天祥以可乘之机。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随他出行的手下杜浒、金应、张庆等十二人悄悄将他救出,而后趁夜逃向了真州(今江苏仪征)。 真州守将苗再成是李庭芝麾下的大将,听闻他的到来却皱了皱眉头,因为他接到了李庭芝的命令,让他见到文天祥便立即杀掉,原因是因为在得知文天祥逃走后,伯颜故意放出消息说要派遣一名丞相级别的要员前往真州招降,被李庭芝信以为真。 可苗再成却认为文天祥不是那样的人,于是在文天祥抵达真州城外后并没有立即放他入城,而是先后派了两波人出城与他面谈,试探他的态度,并告诉这两波人,如果确认文天祥是来劝降的就直接杀掉他。 可在与文天祥交谈过后,这两波人都被他的气节所折服,都甘愿以身作保来证明他的清白,于是苗再成便亲自出城与他相见,并和他商量了如何抵御元军的进攻。 由于文天祥提出想要去扬州面见担任淮东制置使的李庭芝,为了防止他被后面的各城守将误杀,苗再成又派出二十人护送文天祥一行人前往扬州。 但在抵达扬州城下之时,却被城上的守军拦下,表示要禀告李庭芝后才能确认是否放他们入城。 说来也巧,在等候入城的这段时间里,守城门的几名士兵估计也没学过《保密条例》,闲聊之时竟然随口说出了李庭芝准备下令杀掉文天祥的事情。 这下轮到文天祥懵了,因为苗再成为了避免引起他与李庭芝二人之间的误会,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而他却误以为苗再成是故意派人将他送到扬州来杀头的。 在这一番误会之下,文天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处境不安全,于是便跟随行的杜浒等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会意,便趁着守军不备之际,向东逃走了。 可没等他们跑出去多远,竟然碰见了元军,为了缩小目标,文天祥决定让众人分成几支小队,各自躲避元军,他则与杜浒、金应、张庆三人为一组,藏在一座土墙后面躲过了元军的搜查。 可由于几人逃命之时根本未曾携带任何干粮,再加上一路上颠沛流离,没过多久,几人便饿的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刚好此时遇到了一名砍柴的樵夫,四人也顾不得脸面了,厚着脸皮向樵夫讨要了一些剩饭残羹,才算勉强恢复了一些体力,于是继续上路向南而行。 不过就在几人重新上路后没多久,又碰到了一支元军的巡逻队,四人只好钻进一旁的竹林中躲避,不过杜浒与金应二人却不幸被捉,张庆则被元军射中了三箭,其中一箭还射在了眼睛上,可即便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都没死,反而护着文天祥毫发无伤的逃出了竹林。 而杜浒与金应在被抓后,也急中生智,将随身携带的金银送给了抓住他们的元军士兵,从而逃得一命,并随后追上了文天祥二人。 四人再次会合后,重新上路,文天祥毕竟是个文官,身体素质相对于其他三人来说要差了很多,此时已经快要走不动了,于是杜浒又找了两个樵夫用箩筐抬着文天祥走到了高邮,而后又转乘小船从沙洲入海前往椒江,过黄岩后又弃舟步行前往温州去追随南宋二王。 当文天祥逃走的消息传到李庭芝的耳中时,这位已经五十七岁的老将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便示意传令兵退下,丝毫没有追杀的意思。 不是因为李庭芝接到了苗再成的消息,知道文天祥并没有叛变,而是因为他已经无力派人去追杀他了,因为此时的扬州城已经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了。 自至元十二年十月开始(1275年),为了切断扬州与临安之间的联系,伯颜便派阿术率军驻扎于镇江用来遏制两淮的宋军,而扬州城,就是阿术的第一目标。 为了守住扬州,李庭芝进行了极其周密的准备,先是派苗再成驻守真州,用来保卫长江航道,为扬州城留下后路,而后又命副都统姜才负责镇守扬州城,自己则居中调度。 由于李庭芝的防御阵势布置比较严密,经过了几次进攻,元军都未能攻破扬州,于是阿术便命令大军在扬州城外围修筑工事,准备进行长期围困,同时挑选了多名与李庭芝有交情的南宋降将,命他们为使入城劝降。 但李庭芝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在面对一个又一个曾经发誓要与宋廷共存亡的前同事时,他的处理方式只有一个——杀! 但杀使者除了能证明他的忠心之外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缺粮才是此刻摆在李庭芝面前的最大难题。 第77章 挨饿 由于镇江被元军所掌握,所以自至元十二年起,扬州便再也没收到过来自南方的支援,所以粮草一直不算充足。 而不巧的是,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为了抵御严寒,无论是城中的百姓还是守城的士兵都需要吃更多的东西来补充所消耗的热量,这就导致城中所储存的粮草消耗速度极快,仅仅过了两个月便宣告粮尽。 在这种情况之下,李庭芝急忙下令从泰州、真州等地调集粮草,但却被外围的元军不断截杀,能够冲破包围圈,运粮入城的队伍极少,为了保证城池不失,李庭芝只好下令将余粮尽皆划为军用,百姓们则每日只能吃一顿稀粥充饥,于是扬州城内尸横遍野,冻死、饿死的百姓随处可见。 至元十三年(1276年)二月,由于围困扬州的元军越来越多,能够入城的运粮队更加稀少,连守城将士们都只能一天喝一顿稀粥,城中百姓更是连树皮草根都吃净了,于是悲观的情绪开始在城内蔓延,一些不堪饥饿的百姓互相搀扶着步入濠水中自杀,而他们这么做的原因竟然是为了留一具全尸,因为此时的城中已经宛如人间炼狱,但凡是倒闭在街上的人,在他断气的那一刻起,就会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一群人将其分尸,而后争相啃食他的肉。 三月,谢道清携宋恭帝赵显投降,阿术遂传信给伯颜,请他下令让谢道清写一封诏书送往扬州,命令李庭芝开城投降。 当诏谕传到扬州城后,李庭芝站在城墙之上,对着城外前来宣旨的官员大声喊道:“我奉诏令守城,没有听说过有诏谕投降的!” 但阿术并不死心,在皇族众人被押送至瓜洲的时候,又命人前来宣旨,并站在城外对李庭芝说道:“而今太皇太后和皇帝都已经臣服于大元,你还为谁守扬州呢?” 李庭芝闻言默不作声,而是默默朝着身旁的弩手示意射击,弩手得令,随即将为首的使臣射杀,余者尽皆逃散。 姜才见状,主动向他请缨,想要带兵夺回皇室成员,得到了他的允许,但经过一番激战却未能成功,于是又退回了扬州城闭门坚守。 眼见着李庭芝如此坚持,阿术也很无奈,于是便下令继续围困扬州,想等他们粮尽之后再行进攻,然后把重心放在了驻守淮西的夏贵身上。 此时的夏贵早就被元军的凶狠吓破了胆,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吕氏军事集团的重要成员,眼见着自己昔日的盟友们都在元庭混的风生水起,早就想投降了,之所以一直没行动,不过是想要凭借自己的身份当作筹码,来换取更多的利益罢了。 而如今南宋大势已去,再不行动自己恐怕就要被剿灭了,于是在阿术派来了招降的使者后,夏贵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携淮西三府、六州、三十二县降元。 可令夏贵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率整个淮西之地投降之后,驻守于巢县(今安徽巢湖市区)的镇巢军统制洪福却带着本部兵马坚守不降,并且杀掉了元军派来接管巢县的官员。 而这个洪福,曾经是夏贵的家童,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此时的夏贵还以为是洪福未曾接到投降的命令,于是亲自派近侍前往巢县,命令洪福投降。 谁知,洪福却向近侍拜了三拜,并嘱咐近侍将这三拜代为转达给夏贵,但自己却不能投降,因为在元军面前,没有夏贵家童洪福,只有南宋守将洪福,之前的三拜就是为了感谢夏贵对他的知遇之恩。 在民族大义面前,深受皇恩的国之重臣竟然不如一个家童出身的县城守将,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而夏贵在听完近侍带回来的回复后,羞愧难当,但随即却又变成了恼羞成怒。 因为伪君子最怕的就是有人戳穿他们虚伪的面目,毕竟他们的生存之道就是要在表面上保持着正义与高尚,即便是为了利益而背主求荣,在他们对外的宣传上,也是为了保护平民百姓不受战争的荼毒,所以洪福此举,无疑是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扇了一个大巴掌,而且是连指纹都清晰可见的那一种。 可伪君子最擅长的也正是伪装,所以夏贵并没有因为愤怒而大举兴兵,反而是再次写了一封亲笔信,让近侍再次前往巢县送给洪福,信中的内容则是他乃假意投敌,目的是为了曲线救国,之前没告诉他就是怕他冲动坏事,而现在既然瞒不住了,便邀请洪福前往自己的大营共同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这番话在外人看来,可以算作是漏洞百出,但对于洪福这个从小就跟着自己的家童来说,却无疑大大增强了其可信度,于是洪福在接到信之后信以为真,仅带两名亲卫便出城前往夏贵的大营,却在大营外面就被夏贵派出的伏兵射杀。 至此,淮西彻底平定,阿术终于可以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向淮东了。 而在进攻扬州城之前,阿术也没有放弃招降李庭芝的想法,于是便从夏贵的手下征调了一支军队过来,让他们打着夏贵的旗号去扬州城外扎营,并故意在守军面前大吃大喝。 这番举动可谓是双管齐下,一是向李庭芝证明,淮东之地已经被团团包围了,继续抵抗毫无意义;二是为了摧毁城中守军的抵抗意志,告诉他们投降之后的优厚待遇。 表演结束之后,阿术再次派出使者拿着诏令来到城下招降,而这次李庭芝却没有放箭,反而打开了城门让使者进城。 使者见状顿时兴奋不已,以为自己即将立功了,于是在城门打开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地带着随行的使团策马入城,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李庭芝放使者入城,并不是准备投降,而是吸取了上次射杀使者后,其余人都跑掉了的经验,他认为没有团灭他们是自己的失误,而这次让使者入城就是一次全新的尝试。 在使团全部进城之后,李庭芝一声令下,城门再次关闭,而后李庭芝根本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便命人将他们全部绑了起来送到城头上,当着城外数万元军的面将他们全部杀掉,并在城墙上焚烧招降的诏书。 他的这番做法让阿术愤怒不已,但作为一个成熟的指挥官,愤怒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反而让他更加冷静。 在知道李庭芝肯定不能投降之后,阿术命人继续围而不攻,然后率军开始扫荡淮东地区的其余州县,准备将抵抗坚决的扬州、真州、泰州等城变成孤城后再慢慢对付他们。 而他的这个举动很快便取得了成效,由于宋军的兵马大部分都集中在几座主要的城市中,其余的州县根本没有多少人马驻守,在元军的扫荡之下很快便全部落入了元军的手中。 而那些有重兵驻守的城池,也在元军的围困中逐渐变得缺粮少食,淮安、盱眙、泗州等几座大城便因为缺粮而开城投降。 当这些消息传到扬州城后,李庭芝决定吸取他们的经验,认为宁可饿死百姓也不能饿死守军,于是便下令从全城范围内搜刮粮食充作军粮,这就导致城中本就所剩不多的百姓彻底因为缺粮而丧命,但即便如此,粮食依然没有支撑多久就再次告罄;李庭芝又命人将全城的地主、富户、官员的粮食都收缴上来当军粮;可扬州城内剩余的大户本就不多,大部分人都在元军围城之前便拖家带口地逃走了,搜刮上来的粮食仅仅维持了十几天又被吃没了。 李庭芝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又下令将所有将校军官预留的粮食都收缴上来,辅以麸蛐和牛皮一起煮,然后发给守军吃。 说实在的,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和吃猪食没什么区别了,很多人不知道麸蛐是什么,我给你们讲一下。 麸,指的是麸皮,就是小麦在磨成面粉之后残留下的皮,一般用来装在枕头里面当内胆用,将麸皮再次磨碎之后,就可以拿来当作猪饲料。 而麸蛐,是麸皮在发酵之后形成的一种霉菌,通常用在酿酒时配合酵母菌用来使酒精发酵,其味道可想而知。 可即便是这样的食物,也仅仅让扬州城内的守军们延长了半个月的挨饿时间。 而这次,就连李庭芝也没什么办法了,毕竟连猪食都吃没了,树皮草根早就被饿的眼睛发绿的百姓们吃光了,城内再也找不出一粒粮食,总不能让士兵们去啃城墙砖吧。 可令他绝望的是,此时的元军竟然主动发起了进攻。 或许是察觉到了城内已经彻底断粮,阿术认为现在进攻算是合适的时机,于是便下令强攻扬州城。 于是,已经饿了几天的宋军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拖着疲惫而又饥渴难耐的身体,凭借着一腔孤勇与攻城的元军进行血战。 经过一整日的苦战之后,元军终于撤退,守城的宋军将士们纷纷倒在了原地,连握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饥饿和剧烈运动已经榨干了他们的最后一丝力气。 以我们当今的生活水平来说,可能大部分的人都没有体会过饥饿的感觉,但是我非常幸运地感受过。 我之所以能够感受到饥饿,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贪玩。 我的高中生涯是在距离家里一千公里之外的外地度过的,而脱离了束缚自己的爹娘,我彻底放飞了,当时我极其痴迷于去网吧打游戏,而游戏里的各种道具对我的吸引力远远超过一切,为了能够在游戏里所向披靡,我将还算充裕的生活费都投进了游戏里面,这就直接导致我在月底的最后几天都要闹饥荒。 而我挨饿的那一次,恰好也是冬天,而且距离下一次收到生活费,大概还有七天左右,我兜里已经身无分文,跟我境况一样的,还有我两个同样痴迷于打游戏的室友,于是我们三个在二十一世纪的学校里,开启了一段难忘的挨饿之旅。 挨饿的第一天,其实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不会有太多的感觉,因为身体的能量还能够支撑自己一天不进食。 可从第二天开始,饥饿的程度就会远超第一日,我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对于食物的渴望,当路过食堂看见别的同学在里面啃着平时被自己嫌弃万分的馒头时,都会不由自主的咽几下口水,为了充饥,我跑到水龙头下面接了好几缸的自来水灌了下去,可水灌多了之后虽然饥饿感稍微消退了一点,但随着几泡尿下去,更加强烈的饥饿感再次袭来,我尝试着想要再喝点水充饥,但是将近两天没有进食的胃已经容纳不下那么多的自来水了,所以我的肚子同时出现了饥饿与饱胀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 到了第三天,我在凌晨五点多的时间就醒了,确切来说是饿醒的,此时的我虽然还能有力气活动,但是大脑却告诉我,我根本不想起,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饿,如果起来活动会消耗更多的能量,然后就会导致自己更饿;我想要通过睡觉来缓解饥饿,但我非常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馒头和米饭的影子,这个时候我的脑海里根本想不到肉啊、鸡啊这些东西,有的只是最单纯对于五谷的向往。 到了第四天,我开始不断的出冷汗,心慌的难受,胃开始间歇性的抽搐,我试图继续用喝凉水的方式来缓解这种症状,但是已经完全失效,我甚至不敢多喝水,因为我连上厕所都要动用全身的力气,睡觉都是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第五天,我得救了,另一个挨饿的哥们实在扛不住了,跟家里开口要了一点钱,当时还没有微信支付这种玩意,我们需要带着银行卡去学校外面的自助提款机里把钱取出来,在路过一个气味极其难闻的垃圾存放点时,我甚至能从刺鼻的臭味中分辨出来哪些是属于食物的味道。 而在取完钱之后,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包子铺,要了整整四十个包子,我自己一个人就吃了十一个,另一个体重二百多斤的哥们更狠,竟然一口气吃了十五个。 现在想来,我们几个实在是幸运,在极度饥饿之后暴食竟然没被撑死,只是在闹了一天肚子后就恢复了正常。 但有了这次挨饿的经历,无论之后我们再怎么喜欢玩,都会留出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的钱。 第78章 乌鸦与天鹅 我只不过是在床上躺了四天没吃饭,都能被饿成这个样,更别说那些还要饿着肚子和敌人生死相搏的扬州守军了。 就在打退元军的进攻之后,已经饥疲到极点的宋军终于坚持不住了,在搜遍全城仍然一无所获时,元军的进攻再次到来。 而就在此时,骇人听闻的一幕发生了。 一名饿疯了的宋军士兵,竟然将自己的儿子掐死,然后下锅煮熟了之后跟同一队的战友分而食之,吃完之后就拿起兵器继续回到城头上与元军死战。 更恐怖的是,待他们打退了元军的进攻后,另一名士兵又将自己的孩子杀死,而后再跟队友们一起吃掉。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评价这一行为,虽然他们为国尽忠的精神值得钦佩,但是他们的行为未免太过灭绝人性。 我认为,与其灭绝人性的活着,不如有血有肉的死去。 靠着吃人来充饥,李庭芝将扬州城守到了七月份,强如阿术这种悍将也被城中守军的精神所震撼,于是再次招降,并主动上疏请求饶恕李庭芝烧毁诏书之罪,但李庭芝并不领情,继续将抗争进行到底。 不过就在此时,已经在福州称帝的益王赵昰派人传来诏书,封李庭芝为少保、左丞相,命他前往福州勤王,一同光复大宋江山。 李庭芝接到诏书后兴奋不已,认为大宋有了新的指望,于是便命淮东制置副使朱焕留下守城,自己则与姜才二人率七千人马向泰州突围,准备取到通州入海,而后南下福州与正在那里的赵昰会合。 不得不说,为了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大宋,李庭芝真的是费尽了心思,可他却没想过,以扬州城此时的情况,如果他带着七千人离开后,跟必死有什么区别? 在忠诚与生存面前,李庭芝选择了忠诚。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忠诚,朱焕就选择了生存。在李庭芝前脚刚离开扬州后,朱焕后脚就开城投降了,这座抵御了元军十七个月的城池就此陷落。 由于失去了扬州城的牵制,在李庭芝与姜才二人率军刚刚进入泰州城后,大批的元军便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包围在了泰州。 此时,从大宋忠臣转变为了元朝降将的朱焕已经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在他的眼里,自己之所以会变成一个投敌者,都是因为李庭芝放弃了扬州导致的,所以他的内心对于李庭芝无比憎恨。 或许,在乌鸦的眼中,天鹅都是有罪的。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朱焕将李庭芝的妻子儿女以及所有追随他南下的将士妻女都驱赶到泰州城下,让他们作为第一道锋线来冲击泰州城的防御。 恰巧此时负责泰州防务的姜才因背疽发作,无法动弹,副将孙贵、胡惟孝等人眼见自己的妻女都被裹挟在人群中,便下令开城投降,待消息传到李庭芝耳中之时,元军已经入城了。 李庭芝知道,这回彻底完了,失去了高墙的庇护,仅凭自己的这几千人马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元军的进攻的,万念俱灰下他下令随从各自逃命,自己独行至后院的莲池旁,跳水自尽。 可谁知水太浅了,他竟然未死,反而被随后杀来的元军所擒,最终被押送到了阿术的面前。 阿术对于李庭芝和姜才二人甚是钦佩,直至二人已经成为了自己的阶下囚也没有放弃招降他们的想法,但二人不为所动,李庭芝一言不发,姜才则是破口大骂。 或许是为了在新主子面前表现自己,眼见二人誓死不降的朱焕竟主动谏言道:“扬州之所以变成如今的这番模样,都是李庭芝与姜才造成的,不趁现在杀了他们还等什么呢?”阿术闻言,遂将二人斩首示众。 两淮就此落入元朝之手。 至元十三年(公元1276年)五月,在陆秀夫与江万载等人的拥戴下,益王赵昰于福州即位,是为宋端宗。 由于赵昰年龄太小,于是众人共推杨太妃垂帘听政,并将陈宜中、张世杰、文天祥、苏刘义(苏轼的第八传孙,张世杰的女婿)等人尽皆召回朝中,共谋复国之事。 七月,文天祥以右丞相、同知都督一职出任江南西路,前往汀州(今福建长汀)招募士兵。 十月,蒙古内部突然爆发了一件惊天大事,远在西北平乱的大将昔里吉(蒙哥第四子)因为觉得给养分配不公,竟突然发动叛乱,将亲王那木罕(忽必烈第四子)与丞相安童劫持,同时为了对抗忽必烈接下来的进攻,将那木罕送往金帐汗国,交给忙哥帖木儿(拔都之孙)处置,将安童送给了窝阔台汗国的海都(窝阔台之孙)。 于是忽必烈下旨召回伯颜、阿术等沙场老将带领元军主力回大都商议解决办法,又命剩余南征军分为两支,一支由塔出、吕师夔率领进攻广东;另一支由唆都、董文柄率领,由浙东进入福建,分道追击南宋残部;文天祥率军抵抗,并在血战一月后攻取宁都、雩都二城(均位于今江西赣州境内),但随即便又被元军夺了回去。 十一月,唆都所率的元军攻下了邵武(今福建邵武),距离福州仅有不到六百里的距离,就在这火烧眉毛的关头,本就已经苟延残喘的宋廷内部竟然又发生了内斗。 由于是陆秀夫带头拥立赵昰称帝,所以在陈宜中应诏返回朝廷后,最开始还算比较尊敬陆秀夫,虽然论官职陈宜中比陆秀夫高,但是无论遇到了什么问题,陈宜中都会征求一下陆秀夫的意见,陆秀夫也全心全意辅佐他处理政务。 但二人的蜜月期仅仅只维持了几个月便宣告破裂,在一次议事之时二人产生了矛盾,陈宜中竟指使言官上奏弹劾了陆秀夫,而垂帘听政的杨太妃之前就听谢道清说过陈宜中颇有能力,所以对陈宜中的话有着盲目的信任,于是便将陆秀夫罢免,让陈宜中独自理政。 张世杰闻讯十分生气,随即便找到了陈宜中,责备他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窝里斗?” 此时的军权基本都掌握在张世杰的手中,他的一番话陈宜中自然要好好斟酌一下,于是没过多久,他又将陆秀夫召回朝中,不过并未让其重新进入核心层。 但元军已经再次打到了脸上,以南宋流亡朝廷的实力,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可逃又无处可逃,沿海地区一共就这么大地方,再逃又能逃到哪去? 总不能下海当海盗去吧? 哎! 下海? 是个好主意! 十一月中旬,陈宜中和张世杰等人带着小皇帝赵昰、卫王赵昺(之前是广王,赵昰即位后封为卫王)弃福州而逃,沿着大海一路漂泊而下,准备跑到泉州重新建都。 之所以去泉州,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首先,泉州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城市,物资储备非常充足,意大利着名航海家马可·波罗曾在他的传记中记载道:“刺桐港是世界最大港之一,大批商人云集,货物堆积如山,的确难以想象。” 其次,在福州不可守之后,泉州就成了皇室宗亲最多的城市之一,这是因为在北宋灭亡之后,大批因为血缘关系比较疏远而未被金人掳走的皇室总亲们纷纷南逃,不过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担心哪天再有外敌发动灭国之战,再次掳走他们这些皇室宗亲,为了更好的逃跑,他们纷纷选择了海运比较发达的福州和泉州落脚。 为了更加有效的管理这些宗室成员,南宋朝廷也在这两地建立了宗正司,经过了上百年的繁衍生息,此时在泉州城内的皇室宗亲足有近万人。 可就在他们还没到泉州时变故又生,担任泉州提举市舶使的蒲寿庚此时已经降元,听说张世杰等人带幼帝前来,觉得他们是别有用心,于是便不想接纳他们。 很多人可能觉得这个蒲寿庚不忠不义,但如果了解过内情的话,其实还真不能怪人家。 早在谢道清带着赵显投降之后,她就下旨传召各地,命令他们投降,扬州之战时,李庭芝就收到过命他投降的命令,只不过被他拒绝了。 所以蒲寿庚其实是奉旨投降。 说起蒲寿庚这个人,其实非常了不得,他是宋末元初时期最着名的官商之一,此人的先祖是侨居在占城(今越南南部)的阿拉伯商人,后来因为做生意跑到了广州,而后又从广州跑到了海贸更加兴盛的泉州,自此就定居于此,成为了这里最大的家族之一,有野史记载,清代着名文学家蒲松龄就是他的后人。 而他负责的泉州提举市舶司,则是专门负责管理海上对外贸易的政府机构,他也利用职务之便,垄断了整个泉州港的香料贸易长达三十年之久,同时为蒲氏家族积攒了大批的财富。 但蒲寿庚虽然有钱有势,泉州城却也不是他自己说了算,他的背后还有一大批的地方权贵,比如世居泉州,前后三代担任武卫左翼军统领夏璟;有调遣泉州军队之权的知州田真子等等,他们左右着泉州地区所有的政治和防务。 所以在张世杰等人护送着赵昰等人前来的时候,他们便急忙召开了一个会议,经过激烈的讨论后,他们共同做出了不让张世杰和幼帝等人进城的决定。 而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则是因为他们认为若大宋不降,他们就当大宋的忠臣,可现在他们奉旨投降大元,他们就应该当大元的忠臣,面对着南宋幼帝的到来,他们不进攻他们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放他们进城? 但他们的拒绝却使张世杰十分愤怒,在他的眼里,泉州明明还是南宋的国土,却不允许宋帝入城,这就是摆明了在打宋廷的脸嘛。 不仅如此,因为走的太仓促,张世杰的大军已经没有多少粮草了,不能进城也就意味着他们很难再坚持到下一个落脚地。 想到这里,张世杰索性心一横,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于是,他下令大军全面出击,将海上所有蒲氏家族的船队都劫掠一空,用来充作军用。 可这样一来,就彻底激化了双方的矛盾,蒲寿庚本来对于不让他们进城心里还有一些愧疚,可现在自己的利益受损,这就让他大为光火。 毕竟,商人都是追求利益的,在利益面前,心里那点愧疚算个屁呀? 为了保护自家的船队不被宋军劫掠,蒲寿庚派两千余名家族私兵乘战船前往海上护航,恰巧碰到了前来劫掠的宋军,于是双方便展开激战,蒲家私兵虽然武力值并不逊色于宋军,但人数实在太少,于是惨败而归。 张世杰见对方如此不堪一击,心思也活泛起来,又打起了泉州城的主意,亲率大军进攻泉州城。 但他没想到的是,如果他只劫掠蒲氏家族的船队,受损的只有蒲氏一家而已,城中的其余大家族根本不会去干涉,甚至还巴不得宋军的进攻再猛烈一些,正好替他们除掉这个商场上的竞争对手。 可进攻泉州的意味就全然不同了,以张世杰的手段,泉州一旦陷落,那么他们这几个参与了这件事的家族肯定都会被他屠戮一空。 为了自保,泉州城内的大家族纷纷将培养多年的私兵都贡献了出来,协助守军一同守城,在经过了几次激战后,终于将宋军击退,张世杰遂再次回师海上,劫掠各家船队用以补充军用,伺机再次进攻泉州。 但外部的威胁虽然解决了,泉州城内又乱了套,在张世杰率军进攻的时候,一部分在城内的皇室宗亲竟然密谋开城投降,但这个消息却传到了知州田真子的耳中。 当田真子把这个消息告诉城中的几大家族后,所有人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意识到,这些还在城中的宗亲贵胄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稍有不慎就会让他们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第79章 宋民杀宋室 在田真子的组织下,所有人迅速集结到知州府中,开始商量对策。 “这么多的人,怎么处理才合适?总不能全杀了吧?”蒲寿庚盯着田真子,首先开口问道。 “为什么不能杀?”田真子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残忍而又疯狂的神色。 “可,可他们是…” 蒲寿庚还想再说些什么。 “他们已经不是皇室宗亲了。” 田真子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开口打断,声音中带着些许不屑。 顿时,屋子里鸦雀无声,这些平时在泉州城一手遮天的豪强贵胄们此刻仿佛都吃了哑药一般。 扫视了众人一圈,田真子再次开口:“要么杀光他们!要么我们一起死!你们自己选!” 说完,他拿起了旁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几口气,将泛着茶香的雾气吹散,但却没有入口,反而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不过,他端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证明了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半晌,一个大家族的族长缓缓开口:“我同意田大人的意见。” “我同意!” “我也同意!” 他的这句话仿佛解除了消音一般,众人纷纷开口表示赞同。 眼见着所有人都点了头,蒲寿庚也附和道:“我也同意!” “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 见所有人都通过了这条决议,田真子开口说道:“不过为了我们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我希望大家在动手的时候不要拖泥带水!凡是赵氏族人,全都杀掉!” 众人尽皆表示赞同,而后纷纷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知州府。 就在张世杰进攻泉州城后的第二天,一场针对赵宋皇室的屠杀开始了。 整个屠杀过程持续了三天,据不完全统计,丧命在这场浩劫中的赵宋皇室宗亲近万人。 当这个消息传到城外后,小皇帝赵昰痛哭不已,张世杰欲再次进攻泉州,为死难的皇室宗亲复仇,却收到了元将唆都即将率军赶到泉州的消息,无奈之下只好放弃这个想法,带着小皇帝等人逃到潮州以避锋芒,没过多久又逃往惠州。 与此同时,阿里海牙率军攻陷重镇静江(今广西桂林),广西全境闻讯皆降。 不过随着元军的深入,他们兵力不足的缺点再次显现出来,在攻占闽广境内的州府后,他们甚至连留守的兵力都不够,再加上军饷供应不继,元军遂暂时停止进攻,除了继续派出小股骑兵骚扰宋军外,大军撤回后方进行休整。 而宋军则趁着这段时间,开始了反攻行动。 至元十四年(公元1277年)正月,元军攻入汀州(今福建长汀),文天祥不能敌,遂率军撤往漳州,并向朝廷发去奏折,希望能够入卫朝廷。 四月,文天祥率军收复梅州,并在此地整肃军纪,将几名跋扈的军官斩首示众。 五月,文天祥再次率军出征,收复会昌。 六月,收复兴国。 七月,攻占永丰、泰和,兵围赣州。 除此之外,宋廷广东制置使张镇孙率军收复广州;张世杰也收复了潮州,并再次围攻泉州。 一时间,整个江南再次乱作一团,到处都是硝烟,各州府、县城尽皆都在厮杀。 眼见着南宋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忽必烈决定重新部署一下兵力。 七月,忽必烈下令南方诸军分为两路,一路由陆上进攻,以塔出、吕师夔等人为将,率步骑兵入大庾岭;另一路由海上发起进攻,以唆都、蒲寿庚、刘深等人为将,乘坐战船循海向南。 事实证明,蒙古铁骑的战斗力决不是盖的,在忽必烈的命令传达到前线之后不到一个月,蒙古军便一改往日的劣势,再次爆发出了凶猛的战斗力。 八月,元廷江西南路抚慰使李恒派兵入援赣州,自己则带着主力向位于兴国的文天祥部大本营发起了进攻。 文天祥没想到元军的进攻竟然来的如此之快,不备之下被元军迅速击溃,急忙率军撤向永丰,可永丰城的守军在他到来之前就被元军打散,于是他只好再次后撤。 李恒深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道理,率军紧追不舍,文天祥且战且退,一直逃到方石岭。 因为文天祥所率的大部分都是民间招募来的义军,领军的将领也大多是各地豪强,所以战斗力和元军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方石岭,他手下唯一一名出身行伍的将领巩信为了掩护他撤退也身中数箭战死。 不过即便如此,李恒依然没有停下追击的脚步,发誓不擒文天祥不罢休,于是继续率军进攻,终于在空坑(今江西兴国境内)再次追上了文天祥,并将他的妻妾儿女尽皆抓住。 文天祥也知道李恒的目标是自己,所以即便亲人都被捉也依然没有放弃,继续逃跑,他手下的将领赵时赏为了保护他,主动被元军抓住,元兵问他姓什么,他回应说自己姓文,元兵还以为他是文天祥,于是便暂停追击,文天祥因此逃过一劫。 而与赵时赏一同被俘的,还有数十名跟随文天祥抗元的义军将领,最终这些人尽皆遇难。 但文天祥的危险依然没有解除,在召集了一部分残兵后,文天祥带着他们前往循州,并在南岭(今广东紫金南)驻扎,其中一员将领暗中阴谋投降,想要拿他的脑袋当作投名状,所幸被人发觉并告知了文天祥,他设计诱杀此人,这才转危为安,可之前攻占的州府却再次落入元军手中。 (ps:这里插一句,大家可能对李恒有点陌生,但是提起他的祖上,看过前文的应该都知道,他太爷爷叫李遵顼(西夏神宗),他爷爷就是那个被废掉的太子李德任,他爹就是被蒙古亲王收养的那个小孩李惟忠。) 就在文天祥兵败兴国的同时,张世杰作为他的难兄难弟也没好到哪里去,在唆都率领的元军精锐的进攻下,宋军仅仅一天时间便再次丢失了漳州,而后顺势包围了潮州,幸亏张世杰拼死力战,方才留得一命。 唆都见潮州短时间难以攻下,也不在此久留,又转头进攻惠州,然后与从陆上赶来的吕师夔合兵一处,进攻广州。 驻守广州城的是广东制置使张镇孙,此人非常不简单,他也是一名状元,而且是宋朝时期广东地区产生的唯一一名状元。 他中状元那一年,是忽必烈改国号为“大元”的1271年。 有意思的是,在他中状元之前,他的家乡——广州城里就流传着一段童谣“河南人见面,广州状元见”,其中这个‘河南’并不是地理位置上的河南。 河,指的是珠江;见,古音读作现,意思和现相同。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当珠江南北两岸的人可以互相看见的时候,广州就会出现一个状元。 与现在的全国第一经济大省不同的是,在古时,广东又被称为岭南,是一个极为偏远的不毛之地,一般都是被当作官员被贬的去处或者是罪犯流放的场所,人口和受教育程度都要远远低于中原和江南诸省,所以哪怕在科举极为兴盛的宋朝,广东也就只出了这么一个状元。 说来也怪,在这首童谣流传出来没多久之后,岭南便发生了大旱,受天气影响,珠江的河面变得极窄,最近的地方,两岸的居民下河之后竟然可以互相对话了,也就在这一年,张镇孙一举夺魁。 在他高中状元之后,当时掌权的贾似道便想拉拢他,但他十分鄙夷贾似道的为人,不为所动,于是被贾似道所忌恨,想办法将他调离朝中,外派到浙江婺州担任通判。 1274年,元军兵临南宋都城临安,因为当局者的无能,整个江南都陷入了混乱之中,张镇孙本想募兵勤王,但却人微言轻,只好率双亲南归故乡广州。 归乡之后,他利用自身的名望开始收拢各地逃来的溃兵,自发组织他们抵抗元军的进攻,也正式由一名朝廷官员转变成了一名义军将领。 后来,张世杰护送着小皇帝赵昰到了陆丰一带,突然想起了此人,于是便将他召入朝中,任命他为广东制置使兼经略安抚使,负责节制广东境内所有的军事行动。 面对着吕师夔和唆都率领的元军时,张镇孙认为陆战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只有凭借水战或许才会有一丝胜利的可能,于是便集结了全城的兵马,乘坐大小船只两千余艘,在珠江上与元军展开鏖战。 但他麾下的宋军多为临时招募而来的民兵或者是从战场上溃逃下来的溃兵,面对着吕师夔手下训练有素的元军水师,自然无法与之抗衡,于是不得不率军返回广州城,坚守城池不出。 可此时的广州城可不是如今这座上千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在被围困了几个月之后,城中的物资便消耗殆尽,守城的军民没有吃的,只能到处掘穴捕鼠,张网抓雀。 张镇孙也知道南宋气数已尽,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力挽狂澜,故此在守城之时便心存死志,欲以一死保全自己的名声;但当他亲眼目睹了守城的军民无粮果腹,只能到处张网捉雀,掘穴捕鼠之时,却认为不能因一己私利而让全城父老乡亲给自己陪葬。 再三思虑之后,张镇孙主动派人前往城外的元军大营,表示愿意自缚双手出城纳降,但条件是不得伤害城中的百姓。 唆都与吕师夔二人接受了他的条件,同时许诺他仍然可以驻守广州,但张镇孙表示自己坚决不事二主,既为宋臣就不会再为元臣,唆都二人无奈,只好将他绑缚起来送往大都,交由忽必烈处置。 公元1278年4月,当押送他的队伍行至大庾岭时,张镇孙趁看守松懈之际,自杀于一片红梅花丛中,以生命诠释了忠诚的含义,终年44岁。 广州百姓感念他的恩德,将他居住过的那条街改名为“状元坊”,至今依然存在于广州城内。 至元十四年,元沿海招讨使刘深自庆元(今浙江宁波)南下,追剿宋端宗所率的南宋余部,张世杰且战且退,保护着小皇帝赵昰等人一路南逃。 行至浅湾(今澳门)时,被刘深率军追上,只好再次护送众人逃往井澳(今广东珠海珠江口外的一处海湾);可刘深如附骨之蛆一般,再次追袭而来,张世杰便决定带赵昰等人出海,逃往占城(今越南中部)避难。 在出发之前,陈宜中自告奋勇,主动要求提前乘小舟前往占城宣旨,但在抵达占城之后他便改变了心意,既没有派人回去接应张世杰等人前来,自己也没有再返回故土。 至元十九年(公元1282年),元军进攻占城,陈宜中为了避祸又逃到暹罗(今泰国),最终客死异乡。 但这些都是后话,就在他提前离开井澳之后不久,刘深再一次追了上来,危机迫在眉睫,张世杰也等不及陈宜中回信了(当然他也等不到),急忙护送小皇帝等人下海南逃。 眼见灭亡南宋的大功劳就摆在面前,刘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便穷追不舍,率军尾随而去。 由于携带了大批皇室宗亲以及官员家属等非战斗人员,宋军的船队自然不如元军的船队跑的快,行至七洲洋(今西沙群岛)时,被刘深追上。 张世杰自知不拼一下是不行了,于是率军转头与元军展开激战,不过此时的宋军由于连战连败,早就没有了多少士气,再加上还要分出一部分兵力来保护那些宗亲们所乘坐的船只,兵力上也不占优势,最终被刘深所击败,以宋端宗的母舅俞如珪为首的一大批将士被俘,只有张世杰率领一小部分人马冲破了防线,保护着宋端宗赵昰渡海而去。 但他们虽然逃出生天,却犹如惊弓之鸟,担心刘深还会再海上进行拦截,也不敢贸然前往占城,于是便沿着东南沿海方向辗转数月,直到至元十五年(1278年)二月方才折回碙州休整(音同刚,今广东湛江硇洲岛)。 第80章 南宋灭亡 三月,张世杰等人保护着南宋小朝廷抵达广州湾附近,却被元军伏击,经过一番混战后,宋军再次撤回海上,不料却遭遇台风,小皇帝赵昰不慎落入海中,随行的江万载见状,不顾已经七十的高龄,纵身跃入海中将其救起,自己却因力竭被巨浪卷走,终年71岁,谥号“武肃”。 而赵昰虽然被救起,但是也发起高烧,由于缺少医药,再加上路途颠簸,惊病交加之下在一个月后也一命呜呼,终年仅仅9岁,庙号宋端宗。 在他死后,张世杰与陆秀夫二人将其弟,年仅八岁的卫王赵昺拥立为帝,继续他们的抗元大业。 六月,元将史格(史天泽之子)攻陷雷州,张世杰认为雷州失守后,宋廷所处的碙州已经不再安全,于是便率领近二十万的军民转移到了崖山(今广东新会),准备凭借这里的地形继续抵抗。 此时,听闻新皇帝即位的文天祥也上书请求前来崖山与他们会合,共同对抗元军的进攻,但没有被批准。 七月,忽必烈决定彻底结束对于南宋参与势力的战争,于是任命江东道宣慰使张弘范、江西行省参知政事李恒二人一同担任汉军都元帅,水陆并进攻打宋军;除此之外,他又命塔出、吕师夔、贾居贞行中书省于赣州,兼管江西、福建、广东诸道,用以保证前线大军的后勤补给。 八月,宋廷加封文天祥为少保、信国公,但文天祥所部却突然发起了瘟疫,士兵死亡了几百人,他的母亲和唯一的一个儿子也死于这场瘟疫之中。 十月,张弘范率水军接连攻占漳州、潮州、惠州三地;李恒则由梅县袭取广州。 十一月,文天祥率军进驻潮阳(今广东汕头)。 潮阳有两个贼匪,一个叫做陈懿,一个叫做刘兴,经常率匪众欺压百姓,文天祥到了这里之后便主动出击,将刘兴斩杀,陈懿侥幸逃得一命,但却怀恨在心,于是暗中派人与张弘范取得了联络,并给他们做向导,帮助他们快速抵达了潮阳。 恰巧此时,以前就跟随文天祥起兵勤王的邹洬和刘子俊从江西率军赶来与他会合,文天祥十分高兴,在五坡岭招待他们吃饭,却被突然出现的元军堵在了这里。 众人措不及防,急忙四散逃跑,刘子俊为了掩护文天祥,假称自己是他,被元军擒获送往大营;邹洬眼见无法脱身,于是自刎而死;文天祥见状,掏出随身携带的冰片吞食,准备自杀,却被随后赶来的元军士兵活捉。 在押送他们回营的途中,押送文天祥的元兵和押送刘子俊的元兵都以为自己捉到的是真的文天祥,于是争论不休,直到抵达大营后才辨明真假,抓获刘子俊的元兵十分愤怒,竟将其活活烹食。 而张弘范在见到文天祥后,十分敬重他,以宾客之礼相待,并带着他前往崖山,让他写信招降张世杰。 文天祥大声怒斥道:“我不能保卫父母,难道还会教别人叛离父母吗?” 但张弘范依旧没有死心,此后又多次向他提出写信的请求。 文天祥不厌其烦,于是便写了那首千古留名的《过零丁洋》交给他,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让我们来重温一下这首诗吧。 《过零丁洋》 ——文天祥 辛苦遭逢起一经, 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 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 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在看完这首诗后,张弘范也彻底明白,想要让他改变心意是肯定没有希望了,于是便不再继续要求文天祥写劝降信,反而命人好好照顾他。 至元十六年(公元1279年)正月十四日,张弘范率三百余艘战船抵达崖山,他本想从崖山北侧登陆,但因为北侧水浅,战船很容易搁浅,于是便改道向西侧的崖山海道行进。 迎战海风站在船头的张弘范有种预感,这将是宋元之间的最后一战。 而他,则会随着这场战斗在历史上留下属于自己那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战斗开始之前,为了大家有更直观的感受,我先给你们描述一下崖山的地形。 崖山,位于今天的广东省江门市新会区,是银洲湖的出海口,如今我们看这里是和陆地相连的,但是在宋朝时期,崖山其实是一个离岸的海岛,只不过他的东、西、北三侧的陆地呈一个c字形将他围住,只有西南侧是一个与外界相连的出海口,也是海上逃生的唯一退路。 如此险要的地势,其实非常好防守,只要守住那个唯一的出海口,保证自己的退路,剩下的仗可以说是随便打,毕竟打不过还能跑。 殿前司指挥使江钲也是这么想的(江万载次子,江万载死后继承他的职位负责统领禁军),他觉得应该在出海口的位置布置一支重兵,用来保护退路。 可张世杰却没有同意,他认为如果未战先言败,是严重损害士气的行为,江钲则据理力争,二人由此撕破了脸。 为了防止江钲影响自己的作战计划,张世杰以杨太后的名义将江钲调往福建,让他去为其父江万载立衣冠冢并募兵筹饷,然后让自己的心腹苏刘义(苏轼后裔)接替他的职位。 同时,为了表明死战的决心,他命人烧毁了在崖山上面修建的行宫和营房,彻底断绝了在崖山的二十万宋朝军民的退路,而后又将千余艘战船以铁索相连,以“一”字形排开,横亘在海湾中央,并将小皇帝赵昺乘坐的龙船置于最中央,层层保护起来。 他的这个举动其实让我很费解,因为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从表面来看,张世杰其实是想学习项羽的背水一战,从烧营房,自断后路这些事情上就可以感受到他的决心,可以说这是一个比较激进的战术。 但他在做完这些事之后,却偏偏又学习了曹操的铁索连环,并且还将小皇帝乘坐的龙舟置于了最中央的位置保护起来,这又可以算做是一种比较保守的战术。 如此相互矛盾的两种战术混杂在一起,其实对于执行命令的士兵来说是很难的,因为当战斗开始的时候,他们在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向敌人冲锋之时还得兼顾一下那些跑得慢的队友(因为船连在一起),当他们与敌人短兵相接的时候还要分出精力来观察一下后方的龙船是不是有危险(因为皇帝还在船上)。 由此可见,忠臣不一定就是良将,有这种指挥官,想不败真是太难了。 不过张世杰也不是一点正确的决定都没做,因为汲取到了赤壁之战的前车之鉴,他在将战船铁索连环之后,在每艘船身的外面都用厚重的淤泥涂抹了一遍,用来抵御元军的火攻。 但这个举动,也仅仅只是让他们的失败,晚到了几天而已。 张弘范本以为宋军会在唯一的出口那里与宋军遭遇,因为他完全没想到宋军竟然未曾在这里设置一兵一卒。 当前去探听情况的斥候回报说崖门口海域没有伏兵的时候,他还不太敢相信,反而认为是斥候没有仔细探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亲自带人又去探查了一番,直到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也没发现宋军的时候,他这才不得不相信,宋军竟然放弃了他们唯一的退路。 真是天将降大功于是人也! 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喜过望的张弘范急忙派一支兵马将这里封锁,并严令他们不得放一兵一船出去,而后亲率大军向北驶去,准备与宋军展开决战。 一月二十日,李恒率战船一百二十艘抵达崖山海域,与张弘范部形成南北合围之势,将宋军的千余艘战船围在了中间。 张世杰见状,知道继续守下去对自己不利,于是主动发起进攻,由于张弘范部的战船尽皆是大海船,行动比较笨拙,他便以小船进行袭扰,两军交战一日,宋军稍占优势,但却无法对元军造成大的损失。 但由于张世杰将所有的战船都用铁索连了起来,二十万军民又都呆在船上,每日所需的淡水和薪柴是个天文数字,所以宋军需要每日乘坐小船到崖山岛上去取水伐木。 这一行动轨迹被堵在北部的李恒所发现,于是李恒便派出轻舟快船,横在宋军水师和崖山岛中间,将宋军运送物资的小船全都拦截了下来。 宋军十分无奈,他们运送物资的小船根本无法与元军的快船抗衡,大船又被铁索锁上,丝毫无法动弹,所以只能等到退潮之后,河水从山上流下来的时候才能取到极为稀少的淡水。 如此被封锁了十数日之后,张世杰实在坚持不住了,即便是作为领军元帅的他,也已经好几天没喝到淡水了,更别提手下的士兵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张世杰决定主动出击,将元军杀散之后再进行补给。 但就在此时,张弘范竟率军突袭占领了崖山岛,将宋军彻底包围在了崖山海道之中。 张世杰感觉情况不妙,于是发了疯般的朝崖山发起进攻,但由于士兵们长时间缺水,战斗力极低,连李恒用轻舟快船所布置的封锁线都未能突破。 可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厄运专挑苦难人,宋军的噩梦还没有结束,在占领了崖山之后,张弘范第一时间在岸边架设起了火炮,开始轰炸宋军的战船。 更不幸的是,由于小皇帝赵昺所乘坐的龙船实在太过显眼,元军火炮中的大部分炮弹都是朝着这艘船落下的。 不幸中的万幸,由于这艘龙船在建造时就考虑到是给皇帝所乘,所以用料极为坚固,再加上张世杰指挥上千艘战船拼了命地朝龙船靠拢,将火炮的攻击分散了大半,这才使得龙船安然无恙。 此时,张世杰的外甥因为之前被擒,投降了元朝,正好在张弘范手下任职,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张弘范遂命其去劝说张世杰投降。 张世杰隆重接待了元军的“使者”,但却表示不能投降,反而请求元军撤退,留下广 东一地给宋朝,用来供养赵氏宗亲,张弘范自然不答应,于是双方再次陷入僵持之中。 至元十六年(公元1279年)二月六日,张弘范下令发起最后的进攻。 清晨,趁着潮水退却的时机,李恒率先发起进攻,从北侧顺流而下击溃了宋军的西北角;至中午时分,张弘范又趁着海水涨潮的机会,由南向北向宋军猛攻,与李恒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宋军腹背受敌,本想将阵型拉开分头御敌,但却因铁索连环而无法展开阵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己方的战船被元军不断蚕食。 分布在各艘船上的南宋军民眼见如此惨状,尽皆痛哭失声,在一部分人的带领下,竟纷纷投海自杀。 此时的崖山海面上,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硝烟,到处都有厮杀声,到处充斥着人们的哭喊。 崖山,彻底沦为了人间地狱。 张世杰见状,自知已无力回天,于是与苏刘义二人将最外围的十余艘战船上面的锁链斩断,而后趁乱突围出去。 在突围之前,张世杰特意让苏刘义派人用小舟去龙船上接赵昺与陆秀夫等人前来,但临阵换将的缺点此刻暴露无疑,陆秀夫见前来接自己的士兵并非江氏父子所带的亲兵,生怕中了元军的计,坚决不肯登上他们的船,士兵无奈,只好再空舟而返,正好在途中路过杨太后(当年的杨淑妃,赵昰的生母)所坐的船只,于是便顺路将杨太后接了回来。 张世杰见陆秀夫与小皇帝赵昺等人未能前来,十分惊怒,但此时天色已晚,加上风雨大作,只好护送着杨太后冲出重围逃了出去。 而此时的龙船之上,即使是狂风骤雨也不能熄灭的滔天火光照亮了陆秀夫的脸庞,年仅43岁的他面容枯槁,这些年的风霜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 他拄着一柄锋利的宝剑,站在船首,迎着大雨望向面前的海面,伴随着火光的照映,无数的人影仿佛交错在一起,恍如一张抽象的油画。 “啊!啊!啊!”随着一声声的惨叫传来,陆秀夫好似突然清醒过来,长叹一口气,转过头登上了一旁的小船。 不过他并不是要逃走,而是坐着小船回到了自己家人所在的大船上。 抵达了大船之后,他先是拿着宝剑,驱使着自己的妻子投海自尽,而后又回到船舱,换上了只有在上朝时才会穿的朝服,再次返回了龙船之上。 重新回去后,他来到了小皇帝赵昺所在的船舱,面色肃穆地朝他行最后一次跪拜之礼,然后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身穿龙袍的男孩。 当他的目光迎上了赵昺那天真而又慌乱的眼神时,他泪如雨下。“陛下!国事已经如此,陛下理应为国而死,当年德佑皇帝(宋恭宗)被掳北上,已经使国家遭受了极大的耻辱,陛下万万不能重蹈覆辙了!”陆秀夫哭着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年仅八岁的赵昺还不知道这番话什么意思,但看着平时对自己无比亲和的陆丞相突然痛哭不已,这让他感到了一丝害怕,为了舒缓自己的恐惧,他也大声哭了起来。 “陛下!您乃一国之君,宁死也不能哭!”陆秀夫见状,朝赵昺大声喝道。 这一声大喝彻底将赵昺吓住了,一时间他也忘了哭泣,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这个与平日大相径庭的陆丞相。 陆秀夫再次长叹一口气,然后将国玺拴在了腰间,而后又将赵昺背在了自己的背上,走到了船沿上。 看着漆黑的海绵,他深吸了一口气,略带留恋地最后看了一眼这茫茫的天地,而后纵身一跃,背负着小皇帝赵昺跳进了海中。 祚微方拥幼,势极尚扶颠。鳌背舟中国,龙胡水底天。 巩存周已晚,蜀尽汉无年。独有丹心皎,长依海日悬。 南宋! 亡! 第81章 西北之乱 当陆秀夫背着小皇帝投海的消息传到张世杰耳中的时候,张世杰悲痛欲绝,但理智告诉他,杨太后还在,他还能借用杨太后的影响力再拥立一个新的皇帝,将宋朝延续下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杨皇后闻知了赵昺的死讯后,竟也投海自尽,追随而去。 这一瞬间,张世杰心如死灰,他将杨太后葬在了海边,而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回了船上。 此时,海面上突然刮起飓风,巨浪一个接一个地朝船上拍来,几名士兵急忙上船请求他登岸,他摆了摆手,声音低沉地说道:“不必了。” 说完之后,他又缓缓登上了柁楼(后舱室),露天焚香,自言自语道:“我为赵氏,能做的都做尽了,一君亡,又立一君,现在又亡。我至今未死是希望能够打退敌兵,再另立赵氏以存祀脉。可现在到了这个地步,难道都是天意吗?” 不久后,张世杰溺死于平章山下。 他死后,苏刘义将其余将士遣散,自己假扮相士辗转潜伏回了碙州,秘密寻找到了一个叫赵旦的宋室后裔,遂将其拥立为王,并召集千余名军民,继续反抗元朝的统治,但仅仅过了一个月便被元军剿灭,苏刘义以身殉国,享年47岁。 崖山海战后七日,奉命回福建为父亲立衣冠冢的江钲也带着刚刚招募而来的数百名义军赶到了陆丰。 在这里,他知道了崖山的二十万南宋军民全军覆没,顿时悲从心来,大哭不已,最终亦投海而死。 值得一提的是,在崖山一战后,为了纪念这一事件,张弘范命人在崖山岩壁上凿刻了“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十二个大字。 二百多年后,明朝一名叫做徐瑁的御史对这句话十分嫌恶,命人将这十二个字砸掉,而后准备改成“宋丞相陆秀夫死于此”九个字;但明代‘心学’的奠基者陈白沙认为,崖山宋亡之战,死难者二十余万人,不仅仅只有陆秀夫自己,建议改为“宋丞相陆秀夫负帝沉此石下”,但徐瑁却不同意,二人争执不下,便再未在这块崖壁上题字。 但民间的百姓或许是处于对张弘范的厌恶,又编写了一个段子,说在张弘范凿刻完这十二个大字后,在这十二个字的前面加了一个宋字,变成了“宋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 实际上,张弘范虽是汉人,但他一直为元臣,从未投入过宋朝麾下,并不是改头换面的汉奸,所以这种段子,完全就是为了黑而黑。 在此特意为其正名,因为一个优秀的将领不该因为他的民族而受到歧视。 直到建国后,着名的作词家田汉(国歌的作词者)应新会县人委的邀请,书写了“宋少帝与丞相陆秀夫殉国于此”十三个行草大字,并刻在近岸的奇石上,才让我们能够在如今体会到千百年前的波澜壮阔。 ps:宋亡仅一年后,张弘范便病逝于大都,享年43岁,谥号“武烈”。 虽然彻底灭掉了宋朝这个心腹大患,但忽必烈根本来不及高兴就又陷入了愁苦之中。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北方的局势已经乱到极点了。 前文中我们曾提到过,海都一直致力于推翻拖雷系的统治,想要继续恢复窝阔台一系的荣光,所以在西北地区不停地折腾,今天放个火,明天抢个劫,总之是一天消停日子都不让忽必烈过安生。 有此等豺狼虎视眈眈,忽必烈自然也无法安睡,于是在至元七年(1270年)亲自率军巡视西北,驻扎在镇海(今蒙古国科布多东南),意图震慑海都。 不过由于朝中事务繁多,第二年忽必烈便启程返回大都,并下诏由皇子北平王那木罕出镇西北边境,随后又将在朝中争权失败的丞相安童派过去辅佐他。 在一开始的时候,那木罕与安童所率的元军其实对于海都的叛军是有优势的,并且在局部交战中多次取得了胜利,如果就这么按部就班的发展下去,海都估计也挺不了多久就会嗝屁了,但事情的变化往往是人们所预料不及的。 至元十三年(1276年)夏,那木罕与安童率领大军在美丽的伊犁河畔度夏,并且召集随军出战的贵族和将领们举行了盛大的围猎活动。 正常的围猎活动,就是每个人划分一块区域进行围堵猎物,然后将猎物驱赶到最中央的区域,再由众人进行比赛狩猎,最终所获得的猎物归由个人所有。 这种围猎活动已经在草原上流传了数百年,对于所有蒙古人来说都算得上轻车熟路,但或许是因为到了陌生地域,不了解地形的原因,这次围猎竟然有两个笨蛋迷路了,和大军分散开来,只能回到猎所(围猎的聚集点)等待众人。 这两个笨蛋,一个叫做昔里吉,一个叫做脱黑帖木儿。 其中,昔里吉是蒙哥的第四个儿子;脱黑帖木儿则是拖雷的孙子,他爹是蒙哥同父异母的弟弟岁哥都。 但是因为二人没能参与到围猎中来,所以在活动结束后分配战利品的时候,这哥俩只分到了很少的一丁点。 这一下就让二人的心理极度不平衡。我们随军作战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可是如今围猎之后的战利品只给了我们这么一点,这不是让别人看我们的笑话么?这让我们以后怎么能在其余人面前抬起头? 当愤怒的火焰燃烧起来之后,就会使人的心理变得极度扭曲。 在这种扭曲的心态下,脱黑帖木儿主动找到了昔里吉,向他说道:“大汗的位置本来就应该是你的,你才是蒙哥可汗的嫡系后人,那忽必烈凭什么擅自做主夺取了本该属于你的汗位?现在他们对我等兄弟如此无礼,只是一个开始罢了,等到他彻底平定了其余几个汗国之后,说不定就会拿你开刀了,你为什么不早做准备呢?” 这一番危言耸听的话让昔里吉十分愤怒,如果是在平时,他可能也不会多想什么,可现在怒火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根本没有去仔细思考对方所说的话是否合理,只是一个瞬间,他便做出了决断——造反! 为了提高成功率,二人又私下联系了阿里不哥的儿子玉木忽儿和明理帖木儿。 (前文中有一个药木忽儿,那个是旭烈兀的儿子,蒙古名字的重名率实在是太高) 几人一拍即合,随即决定开始他们的造反大业! 三个人先是扣押了那木罕与安童,并将那木罕送往忙哥帖木儿处(金帐汗国),将安童送往海都那里,以此来交好他们两方,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不过之前由于他们与海都进行过多次交战,为了缓和关系,昔里吉还特意修书一封,派押送安童的使者一同带给海都。 信里是这么说的:“我等受厚恩于君,不敢忘君之大德。如今我将忽必烈派来讨伐你的诸子及诸异密抓起来送给你,希望我们能够摒弃前嫌,戮力同心,一起打败忽必烈这个暴君。”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海都虽然收押了安童,但却对他的提议不屑一顾,因为在他看来,窝阔台一系才是汗位的正统继承者,如今无论是昔里吉还是脱黑帖木儿,亦或者是玉木忽儿,他们都是拖雷一系的后人,与他们合作,无异于是背叛了自己的初衷,于是便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这下昔里吉可傻眼了,此时他才明白自己做出的决定有多草率,目前他所处的位置极其危险,前有忽必烈的讨伐大军,后有海都的反叛大军,无论哪一方都不是自己所能够抗衡的。 不过好在海都虽然没同意结盟,但是也没有余力进攻自己,他所面临的敌人暂时也只有忽必烈一方罢了。 但数量庞大的军队需要给养,而在宣布造反的那一刻起,来自于草原的补给就彻底中断,于是昔里吉只好硬着头皮向东进攻原属窝阔台汗国及察合台汗国的地盘。 同时为了拉海都和忙哥帖木儿下水,他还到处散布谣言说,海都与拔都诸后王已经结成联盟,随后就会带兵攻打过来,并威胁同为蒙哥系后王的撒里蛮(蒙哥之孙,玉龙答失之子)率军进攻旧都和林。 当昔里吉叛乱的消息传到了忽必烈的耳中后,他十分震惊,因为此时的大元朝内部极度空虚,因为南北同时开战的缘故,国库已经空虚到了极点,已经无力再召兵平叛。 但北方是帝国的大本营,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乱子,更何况忽必烈深知,虽然此时对宋的作战大部分使用的都是汉人,在朝中任职的也有非常多的汉人,但大元帝国的根基是蒙古人,如果放弃了北部草原,任由这些叛军扫荡,那么无异于是自己断了自己的根基。 思绪及此,忽必烈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 他先是第一时间派刚刚押送宋恭宗入朝的大将李庭率军北上,阻拦叛军南下;紧接着急诏还在南方的阿术西巡,同时命重臣相威(木华黎曾孙)为征西都元帅,总领汪惟正所属的军马,镇守西方。 至元十四年(1277年)初,驻守应昌(今内蒙古赤峰市克什克腾旗西北部)的弘吉拉部贵族只儿瓦歹起兵响应昔里吉的叛乱,并配合他们的攻势向西发起进攻。 一时之间,中都与大都,两都戒严。 二月,忽必烈将江南的蒙古军主力火速调回,并任命右丞相伯颜为帅,同时派屯扎在高丽的军队配合,开始平叛。 伯颜不愧于名将之称,向北一路平推,直接将只儿瓦歹所部彻底歼灭,而后又率军向西,与东犯的昔里吉部在鄂尔浑河畔隔河对峙。 由于双方都很警惕,所以一连数日的交战两边都未能分出胜负。但伯颜的作战经验显然要高于昔里吉,经过几天的试探,他已经摸清了对手的作战方式和习惯,于是故意派人在河的一侧解鞍下马,并一连几日举办了篝火宴会,以此来麻痹对方。 昔里吉最开始还保持着高度警惕,担心这是对方的计谋,但经过几天的观察后,却发现元军依然没有进攻的意图,于是也放松了警惕,命令麾下的兵马轮流休息。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战场上放松警惕无异于就是自杀,伯颜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布置这个计划的时候,伯颜就将元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负责迷惑叛军,一部分则是衣不解甲、马不下鞍,就等着突袭河对岸的叛军大营。 当昔里吉下令大军休息之后没多久,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便传进了叛军的耳中。 “敌袭!敌袭!” 负责放哨的卫兵扯着脖子狂喊。 “嗖!” 一支羽毛箭呼啸着飞来。 “噗哧”一声插进了他的脖子里,带起一股血箭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生命。 “噗通!” 哨兵的尸体倒在了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此一战,昔里吉所部的叛军大败,被伯颜所率的元军一路追杀至阿尔泰山附近,并夺回了被掳的大帐等物。 至元十六年(1279年),就在灭宋之战后没多久,盘踞在西北部以抢劫乞儿吉思人(西北游牧民族,今柯尔克孜族的祖先)为生的脱黑帖木儿准备趁火打劫,率军朝和林杀来,意图抢一票大的。 此时负责北方军事的是汉军都元帅刘国杰,此人本姓乌古伦,是女真人,但却常年在汉军服役,而且是一步一个脚印从一个小小的士卒干到了元帅之位的猛将。 在收到了脱黑帖木儿率军前来的消息后,刘国杰便判断对方倾巢而出,老窝必然空虚,于是便选取精锐骑兵绕道前去偷袭叛军后方,将叛军的辎重全部焚毁,而后自己则率军亲往和林拦截叛军主力。 脱黑帖木儿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在丢失了全部辎重后又难以攻破和林,只好率残部退走,同时派人向昔里吉求援,希望他能援助自己一部分粮草。 可昔里吉也不富裕,自从惨败在伯颜手中之后,他的辎重也丢了不少,日子也过的捉襟见肘,哪有多余的粮食去资助脱黑帖木儿,于是便拒绝了他的请求。 这下脱黑帖木儿可不干了,老子拥戴你为可汗,冒着杀头的风险跟着你造反,现在吃了败仗,跟你要点粮食你还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一样。 呸! 老子不伺候你了! 第82章 傻缺 可脱离了昔里吉后,脱黑帖木儿的日子更加难捱,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喝口凉水灌北风。 无奈之下,脱黑帖木儿只好化身为江洋大盗,开始带着残部在草原上到处洗劫。 就在他准备将抢劫事业做大做强的时候,元军的追兵又来了,对着他们又是一顿乱砍。 脱黑帖木儿吓坏了,只能像一条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 可就在这时,撒里蛮带兵来了,将撵在他屁股后面的元兵击退,将他救了下来。 此举让脱黑帖木儿十分感动,觉得撒里蛮相当够朋友,可谓是患难见真情! 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在双方相遇的当天他便改换门庭,转投到了撒里蛮的麾下,奉他为自己的新任主子。 当这个消息传到昔里吉的耳朵里之后,却让昔里吉十分愤怒,急忙遣使质问脱黑帖木儿为什么背叛自己,转而跟随了撒里蛮。 面对着前任老板的责问,脱黑帖木儿浑然不惧,回答道:“昔里吉无勇无谋,故我愿奉更加适合这个位置的撒里蛮为可汗。” 昔里吉本来就是被脱黑帖木儿说动才冒然造反的,手底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小弟,此刻这个唯一的小弟还跑到别人门下去了,这让他心里十分难受。 如今看见脱黑帖木儿这个态度,昔里吉特别后悔,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傻缺的鬼话去造反,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了。 可昔里吉自己也没反思过,脱黑帖木儿固然是个大傻缺,但他自己也不是什么聪明人,毕竟我没见过哪个聪明人会被人三言两语就忽悠的造反。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傻缺,昔里吉又特意干了一件十分傻缺的事,在责问脱黑帖木儿无果后,他又派人去见撒里蛮,并对他说:“如果你想当这个可汗的话,也应该向我来索要,为什么要去求脱黑帖木儿这个小人呢?” 哥们! 你快醒醒吧! 还在这做可汗梦呢? 就你们几个人手下那仨瓜俩枣,连人家忽必烈的零头都不够,拿什么称汗? 但傻缺的世界一定是欣欣向荣的,撒里蛮用事实向我们证明,傻缺的朋友往往是更大的傻缺。 在听完了昔里吉的这一番话之后,撒里蛮让脱黑帖木儿代自己给他回个话,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也算是个可汗了,跟这种被手下背叛了的战五渣对话是很掉价的一件事。 而脱黑帖木儿也十分尽责地回复道:“我们凭什么要去你那里跟你索要汗位?按照实力来说,现在应该是你来我这里向我交出汗位!”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但凡脑子正常一点的人,肯定都不跟这种大傻缺沟通了。 但是,如果是一个思维正常的人,还能叫傻缺么? 在听了脱黑帖木儿代为传达的回话后,昔里吉竟然认为十分有道理,竟然遵从对方的要求,亲自带人前往脱黑帖木儿的营帐,与他共同商议拥立撒里蛮为汗,并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海都和忙哥帖木儿处,让他们也知悉。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作为这些人中为数不多的正常人,玉木忽儿觉得他们应该是疯了,于是拒绝参加撒里蛮的“登基”仪式。 但这一举动却激怒了脱黑帖木儿,他认为对方这是不尊重新可汗的表现。 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他没等撒里蛮下令,便亲自带着自己的部众向玉木忽儿发起了进攻,想要将对方的人头带回来献给自己的主子。 但就在双方摆开阵势准备交战的时候,脱黑帖木儿手下的士兵们终于忍受不了这个大傻缺了,于是便临阵倒戈,尽皆降于玉木忽儿,脱黑帖木儿急忙带着十二名亲兵逃走,但却被愤怒的追兵们撵上杀死,结束了自己傻缺的一生。 而当他死亡的消息传到昔里吉的耳朵里后,这位大哥竟然又干出了一件令人诧异的事儿。 他又反叛了! 而这次反叛的是刚刚被他亲自拥立为可汗才几天的撒里蛮。 撒里蛮自知不敌,唯一的小弟还傻乎乎的送死去了,只好投降于昔里吉。 昔里吉这回终于学精明了一些,为了防止撒里蛮反叛,他将对方的部众尽皆收拢到自己麾下,而后又派五十名士兵押送他前往金帐汗国,准备将他送往火你赤(牧羊司)去放羊。 但在押送他的队伍行至半途中时,恰好被一支在附近放牧的撒里蛮的部众得知,于是便将他抢了出来。 而在这次事件发生之后,撒里蛮似乎突然之间打通了任督二脉,觉得造反是个没前途的活,于是决定重新回归大元帝国的怀抱,遂开始集结兵马,向昔里吉发起进攻,并派遣使者向忽必烈称臣。 昔里吉得知这个消息后,急忙整军迎战,但他的内部此时既有他的本部兵马,又有脱黑帖木儿的残军,再加上之前收编的撒里蛮的部众,极为混乱,在面对着撒里蛮所率的大军时,又出现了全军倒戈的景象,他本人也被撒里蛮生擒。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之前智商一直在线的玉木忽儿在听到昔里吉被捉的消息后,仿佛被死去的大傻缺脱黑帖木儿附体了一般,竟然率军前来营救他。 但反转又来了,他所率的军队在见到了撒里蛮的兵马后,竟然也临阵倒戈了,还十分干脆地将他绑了起来送给了撒里蛮。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手里有了这两个货,撒里蛮认为自己应该可以功过相抵了,于是便亲自押送他们俩前往大都,准备面见忽必烈请罪。 不过此时,似乎是玉木忽儿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他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主动申请暂缓两三天再进京。 看在同为皇室宗亲的面子上,撒里蛮也没想太多,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玉木忽儿却是假意称病,暗中却指使亲信悄悄联系了驻扎在附近的帖木格系后王‘乃颜’(帖木格是铁木真的幼弟,因在窝阔台死后想要武力夺权而被贵由处死),并许以厚利,最终打动了对方,乃颜率军突袭了撒里蛮的营地,将玉木忽儿和昔里吉都救了出来。 撒里蛮阴沟里翻船,仅带着一名妻子逃出生天,返回了大都,忽必烈也没有计较他的过失,反而十分优待他。 而昔里吉在被乃颜解救出来后本以为重获新生,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乃颜为了防止忽必烈追究自己的责任,只把给他行贿的玉木忽儿放走了,然后将昔里吉押往大都接受审判,最终被流放于南方的一个海岛上孤独地死去。 玉木忽儿在侥幸捡了一条命后,便投奔了金帐汗国,不过在十几年后又重新回归了元朝,向忽必烈的孙子投降了。 而这次叛乱的另一个参与者明理帖木儿则将反叛之路进行到底,先是投降了海都,后来在海都战败后又投降了元朝,不过没过多久又起兵造反,最终在1307年被元武宗赐死。 在他们死后,金帐汗国的新任可汗脱脱蒙哥(拔都之孙,忙哥帖木儿的弟弟)致书忽必烈,表示臣服,并提出愿意前往大都参加库里台大会,同时将被拘留了数年的皇子那木罕礼送回朝;除此之外,他还主动派人联络海都,让海都将被扣押的丞相安童也一并送回。 在他的影响下,海都也将安童释放。 至此,西北之乱暂时平息。 站在高高的皇城墙上,忽必烈望着眼前的这片大地。 目光所及之处,尽皆是自己的牧场。 视线停留之所,全部是大元的国土。 我! 拥有着世界上版图最大的帝国! 我! 拥有着世界上无与伦比的财富! 我! 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这个世界? 不! 你拥有的只是一部分陆地罢了! 更多的地方可不由你做主。 似乎是心中所想被长生天所感知,一时之间,风云突变,原本晴朗的天空只是片刻便乌云密布,厚重的云团仿佛是聚集的黑雾,在散发着恐怖的威压。 眼见着天色骤变,近侍们急忙簇拥着忽必烈走下了城墙,移驾宫内。 但望着天上黑压压的乌云,忽必烈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海的那边,还有一块土地没有征服呢! 这块土地。 叫日本! 正如进攻金国之前必须要先征服西夏一样,想要占领日本,则必须要控制朝鲜半岛。 毕竟,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穿越对马海峡总比横跨整个中国海要轻松的多。 此时统治朝鲜半岛的国家叫做高丽,他的主人姓王。 其实蒙古与高丽早在成吉思汗时期便有了接触,为了彻底将金国的龙兴之地——东北搞乱,成吉思汗铁木真除了派人直接去辽东进行作战外,还遣使联络了在东北自立为王的契丹人耶律留哥和位于朝鲜半岛的高丽,命令他们配合蒙古军作战,袭扰金国的后方。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前文中也讲过,金国派来征讨耶律留哥的60万大军,被铁木真派出的一千蒙古骑兵给击溃了,这也直接导致金国彻底失去了对于龙兴之地的实际控制权。 不过即便如此,辽东沿海及鸭绿江沿岸一线依然还掌握在金国的手中,为他们重返辽东留下了一丝丝的希望。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个希望竟然被自己人给掐灭了。 公元1215年,就在木华黎派人协助耶律留哥扫荡辽东的同时,金国派驻在辽东的宣抚使蒲显万奴竟然发动了兵变,宣布成立东夏国,从金国独立了出来。 这一下使得整个东北地区变得十分混乱,东夏、蒙古、东辽、高丽四方势力犬牙交错,陷入了混战之中。 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延续多久。仅仅一年之后(1216年),东辽将领‘耶律厮不’不满耶律留哥对于蒙古宛如哈巴狗一样的态度,认为有损契丹人的颜面,于是发动政变,将蒙古派来的使团300余人杀死,而后于澄州(今辽宁海城)称帝,建国号大辽。 不过他的皇帝梦没做几天就破灭了,耶律厮不的部下又发动兵变将他杀掉,他立的丞相耶律乞奴担任监国,没过多久便被金国派来讨伐的大军击败,而后逃往鸭绿江一带,又被另一名部下耶律金山所杀,然后这个耶律金山又自立为帝,号称“大辽收国王”,并意图进入朝鲜半岛占山为王。 他的这一意图被高丽所察觉,但自大的高丽掌权者认为,高丽帝国国富民强,区区契丹小儿,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于是并没有太将对方当回事。 可事实证明,即便是遍体鳞伤的狼,也不是一只强壮的羊所能抗衡的,这支在蒙古与金国面前屡战屡败的战五渣,在朝鲜半岛却所向披靡,将高丽国的精锐打的溃不成军,兵锋直指高丽都城开京(今朝鲜开城)。 可就在此时,这支契丹军又发生了兵变,大将统古与将耶律金山杀死,自立为帝;可没几天之后令一名大将耶律喊舍又将统古与杀死,摇身一变成为了契丹军的新任统帅。 高丽军趁此机会,急忙发起了反击,将内部混乱的契丹军勉强赶至高丽边境。 但好景不长,契丹军虽然连败多场,不过却并没有伤及筋骨,反而趁着这段时间完成了内部整顿,并且将一部分不愿意臣服于蒲显万奴的女真人从东夏国接应了出来,组成了一支联军,朝高丽再次发动了新一轮的进攻。 高丽军队哪里是他们的对手,面对着契丹联军凶猛的攻势很快便溃不成军,被对方一路横推到了杨州(今韩国首尔)。 就在高丽国上下束手无策的时候,一支人马驾着七彩祥云,宛如救世英雄一般的赶来了。 这支队伍的领头人是耶律留哥。 在被手下的将领背叛之后,他觉得十分没有面子,于是主动向他的蒙古主子汇报了一下情况,木华黎听说之后,认为打狗也得看主人,更不用说是这种公然反叛的行为,简直是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于是他便派遣了一万蒙古骑兵支援耶律留哥,并传檄去东夏国,警告蒲显万奴,如果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地派人帮耶律留哥去高丽打架,替他教训一下那个胆敢反叛的垃圾。 蒲显万奴对于蒙古人的战斗力十分了解,自然不愿意去触木华黎的霉头,在接到了对方传来的消息后,十分听话地任命自己的儿子完颜子渊为帅,带着两万士兵加入了耶律留哥的平叛大军。 于是,一支由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组成的‘抗契援丽’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第83章 弱国无外交 但此时的高丽国内政也是乱七八糟,担任国君的王氏家族根本没有决策权,真正的权力都掌握在武臣集团的领袖——崔氏家族手中。 面对着前来进攻耶律喊舍的‘三国联军’,他们非常兴奋,觉得救星来了,所以在耶律留哥派人来让他们出粮出兵的时候显得十分慷慨,资助军粮数千石,并抽调全国的青壮年组成了一支四十万的军队前去助战。 在双方夹击之下,耶律喊舍所率的契丹联军自然不敌,于次年兵败自杀而死。 高丽则凭借着这一战正式进入了蒙古人的视野之中。 由于蒙古人帮他们解除了灭国之危,所以领军的蒙古大将认为双方应该理所应当的结为兄弟之国,于是便派人将约为盟国的国书送往高丽都城开京,并表示希望能得到高丽国王的回信,带给给成吉思汗。 时任高丽国王叫做王?(音同‘撤’),其实就是一个傀儡,不经过崔氏家族的允许,哪敢做主答应这种大事,所以面临蒙古使者的要求,根本不敢答话。 可他这一举动却使得蒙古使者十分不满,认为对方这是轻视自己的表现,于是便拂袖而去,并在回到大营后添油加醋地将此事汇报给了领军的大将。 这下可坏事了! 蒙古人的脾气就是恩怨分明,按照道理来说,我不仅救了你们的国家,还甘愿跟你们这种战五渣结为兄弟盟国,决对是给足了你们面子,可现在你们拿我的面子当鞋垫子,可太不拿豆包当干粮了! 于是,愤怒的蒙古主将便准备下令对高丽军队发起进攻。 幸好,此时统帅高丽军配合‘三国联军‘作战的高丽主帅也在营中,听闻此事后急忙来到蒙古大营解释情况,并派人回都城禀明这里发生的事情。 这下可给高丽国的君臣们都吓坏了,于是急忙派人来到蒙古军的营地送上“结和谍文”,并立下“两国永为兄弟”的誓言,双方同时约定,蒙古每年遣使十人左右来高丽,高丽则要向他们献上土特产纳贡。 除此之外,在蒙古大军退出朝鲜半岛的时候,还留下了41名东夏人在义州学习高丽语,等蒙古人再来的时候替他们做翻译。 蒙丽双方就此建立了外交关系。 但高丽国朝中上下都明白,无论是金国还是契丹,亦或者是现在的蒙古,他们本质上都是拿高丽当作一个附属品来看的,自己在对方的眼里除了纳贡以外,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的价值,没准哪天碰上个喜怒无常的新皇帝,就过来给自己灭了! 所以,他们一方面与蒙古达成了兄弟盟约,一方面又抓紧时间建设防御工事,加强了对于蒙丽边境的防备。 这一举动自然瞒不过蒙古人的眼睛,但他们对于高丽人的这些行为根本不屑一顾,完全不认为他们有敢反叛的胆量。 就这样,蒙古连续收取了两年“国赆”(音同‘尽’,纳贡的意思)之后,认为高丽国给的东西太垃圾了,于是便正式规定了“国赆”的内容:獭皮一万领、细绸三千匹、细苎二千匹、纸十万张等等,并将之前高丽国为了应付蒙古人而进攻的粗绸麻布等物退还给了高丽国王,要求他们按照新的“国赆”要求予以补齐。 不仅如此,蒙古还会不定时的派遣使者来索要女子、会汉语者、各类工匠等“人贡”,其中女子基本都沦为军妓;会汉语者会被安排在东道诸王的军中,因为此时的辽东又被金国派兵夺回了一部分,再加上东夏国的蒲显万奴越来越不老实,跟他们之间的沟通需要人手;至于各类工匠则是根据手艺和工种安置于各处。 就这样,蒙丽双方度过了和平的五年。 但好景不长,公元1224年正月,蒲显万奴派人前往高丽,宣布与蒙古帝国断交,双方正式开战,并逼迫高丽国站队。 可高丽只是一个弹丸小国,哪敢掺和到蒙古和东夏之间的战争中去? 于是只能两面讨好,对双方都极尽卑躬屈膝之事,只求不要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 唉!弱国无外交这个道理,在任何年代都行得通。 可即便如此,高丽国依然没能置身事外。 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 在东夏与蒙古断交之后,蒙古派往高丽收取“国赆”的使者便不能继续从东夏入境高丽,于是只好冒险穿过金国的占领区前往高丽,可这就大大提升了危险系数。 公元1225年正月,从高丽国收取了“国赆”的蒙古使团在刚刚渡过鸭绿江后不久就被人截杀。 为了调查清楚真相,东道诸王之中的帖木格(成吉思汗的弟弟)派遣使者前来探查情况,却又被人半路杀死。 这下可坏事了。 死一次,你说是有人陷害。 可现在连着死了两次,而且第二次死的还是调查组,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更令人费解的是,在连续两次发生了这种事情后,高丽国上下竟然没有派出一个人前去蒙古说明情况。 于是,蒙古将这两笔血债安在了高丽的头上,双方就此断交。 幸运的是,此时的蒙古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西征花剌子模以及与金国和西夏的战争中,根本无暇去顾及这个弹丸小国,所以暂时让他们逃过一劫。 可欠的债迟早是要还的。 之前不还,只是时间未到罢了。 公元1230年,成吉思汗的继任者窝阔台正式任命“火儿赤”(蒙语译为‘带箭筒者’,是皇帝近卫的怯薛执事之一,皆为善射之士)撒礼塔为帅,以“杀使”事件为借口,发兵东征高丽与东夏。 为了保证后方无忧,在征讨高丽之前,撒礼塔就先与耶律薛阇(耶律留哥之子,耶律留哥于1220年去世)会合,双方共同将金国在辽东的事情进行了一番扫荡,将他们赶出辽东,同时打通了前往高丽的通道。 至于东夏,则是准备在灭亡高丽之后再行进攻。 1231年八月,撒礼塔率耶律薛阇等军将越过鸭绿江,开启了对高丽作战的序幕。 在渡过鸭绿江后,蒙古军面对的第一座高丽城池就是咸新镇(今朝鲜平安北道义州郡),按照蒙古惯例,撒礼塔首先派人进城劝降,并警告他们如果不投降就等着屠城吧。 在蒙古军队强大的武力震慑之下,驻守咸新镇的将领根本没有废话,直接就投降了,并且转头替他们带路,招降了朔州宣德镇(今朝鲜咸竟南道定平郡)。 在兵不血刃取得了咸新镇之后,撒礼塔意识到,高丽军队的作战意志极其薄弱,如果按部就班进行推进的话会很浪费时间,于是决定兵分三路,快速席卷整座朝鲜半岛,而后回师进攻东夏,彻底平定东北地区。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即便是再懦弱的国家,也不缺乏有血性的人! 在蒙古军南下的过程中,虽然有些城池未经抵抗便开城投降,但也有很多城池的军民们为了不做亡国奴,也进行了殊死抵抗。 瑞昌县郎将文大被俘后,蒙古军命他前往铁州(今朝鲜平安北道铁山郡)招降,他对城内大声呼喊道:“这些都是假蒙古兵,你们一定不要投降。” 他之所以这么喊,是因为高丽上下其实对于蒙古是很畏惧的,因为他们亲眼见识过,当年把他们打的鬼哭狼嚎的契丹人被这些留着辫发的蒙古人杀的屁滚尿流。 而有一部分东夏士兵和金兵,则是利用高丽人对于蒙古人的畏惧心理,假扮成蒙古人在高丽国边境一带进行抢劫。 所以文大这些话其实是为了提高铁州城守军的士气,让他们克服对于蒙古人的畏惧,从而保住城池。 但假的和真的,一交手就能看出来,任凭你的士气再高涨,在决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最终铁州城依然被攻破,文大也被斩首示众。 除此之外,因为分兵之后各支队伍的兵力都不太充足,所以在面临一些防守严密的大城市时,很多时候都无法攻克,再加上很多高丽向导和工匠不愿意带蒙古人侵略自己的家乡,所以导致三路蒙古军进展都极为缓慢,这也就给了高丽上下更多的喘息之机。 公元1231年九月二日,高丽国的实际掌控者——武臣集团领袖崔瑀在家召开作战会议,决定任命高丽大将军菜松年为兵马大元帅,统一指挥与蒙古军的战争,并下令征发全国的兵马,改编愿意归顺朝廷的流寇、草贼等人,一同参与到抵抗蒙古入侵的战斗中来。 九月九日,行至洞仙驿(今朝鲜黄海北道黄州市)的高丽军主力与蒙古军的八千余人遭遇,双方展开激战,高丽军以十数倍于对方的兵力拼死抵抗方才将蒙古军击退。 十月初一,撒礼塔派遣的招降使者抵达平州(今朝鲜黄海北道平山郡),被平州守将扣留,并将消息上报给朝廷,高丽朝廷为了确认敌人是否确实是蒙古人,特意派人将蒙古使者带往都城开京,最终查实确实是蒙古人入侵。 与此同时,假意投降蒙古人的咸新镇副使全僩派遣亲信秘密前往开京,请求高丽朝廷给他送去一批船只,以便他在蒙古大军后方搞完破坏后能够及时逃走,高丽朝廷闻讯大喜,急忙答应了他的请求。 全僩也不负众望,趁蒙古大军全面出击,后方空虚之际,带着民众将留守后方的蒙古士兵全部杀死,而后乘船返回开京,但却在途中不幸落水而死。 当消息传到撒礼塔的耳中后,这个骄傲的蒙古将军彻底怒了。 为了宣泄愤怒,他决定给这些高丽人一点颜色看看。 十月二十一日,驻扎在安北府的高丽军中了蒙古军的诱敌之计,冒然出击后被蒙古军歼灭大半,数十名领军大将战死。 这一消息传回高丽朝廷后,顿时引起了他们的恐慌,也让他们意识到,蒙古人想要灭掉自己易如反掌,于是急忙派遣两名使者前往蒙古大营面见撒礼塔,想要探听一下对方的态度。 但撒礼塔却表示,你丫的想打就赶紧打,想和就赶紧投降,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而且还嫌弃高丽朝廷派来的两名使者官儿太小了,让他们回去告诉高丽国王,想要谈判得拿出诚意,最起码换个大官过来谈。 当使者将撒礼塔的话传达给高丽君臣们后,现场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即便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不如对方,但面对着这种近乎于藐视的态度,还是让他们的心里愤愤不平。 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本想求和的高丽君臣们竟然奇迹般地达成了统一的意见。 继续跟他们干! 所以说,人呐,还是不能太意气用事。 十一月二十二日,崔瑀假借高丽王的名义发布了命令,调集全国的兵马增援前线,准备节节抵抗蒙古人的入侵。 而撒礼塔也在这长达一个月的漫长等待中彻底消耗光了所有的耐心,尤其是在预料当中的求和没有到来之时,更是令他的愤怒加倍增长。 十一月二十八日,在撒礼塔的严令之下,蒙古军攻占平州,并屠城泄愤。 一日之后,蒙古前锋便抵达了高丽国都——开京,而后沿着礼成江岸边开始扫荡高丽城池和村庄,同时对这些地方实施“三光”政策,即‘杀光,烧光,抢光’。 只不过他们的到来极大的出乎了崔瑀的预料,他本以为凭借着守城之利,最起码还得一个月的时间,蒙古人才能突破自己布置的防御线,到那时候全国勤王的部队就都能够赶到,便有了与蒙古人决一死战的资本。 可如今蒙古人进展神速,根本没给自己留出反应的时间,这让他的内心再次惊慌不已,虽然他手里还有一支精锐的私兵,但那可是他们崔氏一族能够掌控朝政的资本,无论如何也不能派出去替高丽国王守卫疆土。 人在心情烦闷的时候,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的,即便是宦海沉浮多年的政客也不例外,因为这就是人性。 崔瑀自然也逃不过这个定律,在他的脑海中,此时就浮现着这样一句话,跟着谁混都是混,如今蒙古人势大,高丽王室势弱,与其在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还不如两面押宝。 心里这么想着,崔瑀也有了决断。 十一月二十九日,崔瑀派遣两名使者带着一批金银、牛羊出城前往蒙古大营犒军。 但撒礼塔根本没惯着他们,在将高丽人送来的劳军物资吃完之后便立即发起了进攻。 十二月一日,蒙古军完成了对开京城的合围,并向高丽国寺——兴王寺发起了进攻。 第84章 希望之胃 面对着不讲道理的蒙古人,崔瑀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在自己的国土上肆虐,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但什么都不做肯定也是不行的,毕竟全国上下的人都看着呢,崔瑀无奈,只好在次日再次派出使者带着大批物资前去蒙古大营,美其名曰“劳军”。 由此可见,弱小就是原罪! 面对着再次到来的高丽使者,撒礼塔也不再继续武力施压,而是同意了对方的求和,并主动派出了一支使团进入开京。 时任高丽王的王?热情接待了蒙古使者,并向他们赠送了许多礼物以表诚意。 由于撒礼塔要求高丽方面需要派出“大官儿”前往议和,高丽君臣们也不敢怠慢,经过了激烈的讨论后,决定临时册封王?的表兄王侹为淮安公,代表高丽国前往蒙古军大营议和。 之所以选择这个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估计所有人都想不到。 这个原因就是王侹此人特别能吃肉。 很多人可能纳闷,能吃肉就能被封为公爵? 还能因此成为使臣,担负着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没错! 就是因为能吃肉。 与我们如今所熟知的蒙古美食不同,在遥远的蒙古帝国时期,蒙古人的伙食其实是非常难以下咽的,因为他们的饮食习惯和汉人以及受汉文化影响极大的高丽、暹罗等国完全不同。 汉人的饮食是以五谷杂粮为主,肉类基本都是当作菜或者辅食来食用的,至于奶类食品更是可有可无,哪怕是在如今的国内,相比于牛奶,老百姓们更能接受的食物也是豆浆和稀粥。 看到这里,可能有些人更加费解,即便如此,一个成年男人吃上几斤肉也不是啥难事吧? 这就错了。 蒙古人的主食没有粮食,基本全是肉,而且以羊肉为主,我们都知道,羊肉是有膻味的,哪怕是在香料极度发达的现在,处理不好依然令人难以下咽,更遑论当时草原上的香料极度匮乏,蒙古人所吃的羊肉基本上就是清水煮熟了之后直接就吃了。 不仅如此,煮羊肉用的燃料基本都是用晒干了的牛粪和羊粪,虽然他们都是吃草的动物,粪便晒干后极易燃烧,是非常好的燃料,但这并不能掩盖在燃烧时散发出的淡淡屎味。 这种食物端给你吃,你能吃进去? 那味道浓郁的,想想都恶心。 但是你去人家蒙古人那边求和,按照礼仪人家肯定是要招待你吃饭的,如果你连饭都吃不下去,或者吃下去之后作呕,岂不是跑到人家家里去侮辱人家? 那还和谈个屁啊! 不过这还不算完,人家招待你吃饭,你是不是得敬个酒啥的? 好嘞! 酒端上来了! 你定睛一瞧,好家伙! 这酒怎么也冒着一股浓浓的膻味。 哎呦! 忘了提醒您了! 草原上喝的是啥? 马奶酒嘛! 这个酒更加恐怖,大家千万不要以为我们如今在商场里买的那些奶就是奶本来的味道,那都是经过了稀释和调味的,刚挤出来的牛奶是十分膻的,甚至比羊肉的膻味还要浓郁。 再加上草原人民都十分喜欢烈酒,为了中和烈酒的酒精度,就是用这种刚刚挤出来的牛奶兑上高度烈酒来喝的,也就是我们俗知的马奶酒。 所以,综上所述,在当时能吃肉,或者说是能适应蒙古人的饮食,也算是一个技术工种,属于稀缺性人才。 而这种人才,或许在连饭都吃不饱的劳苦大众里还不算太过稀有,但在从小就泡在蜜罐中长大的达官贵人之中,绝对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公元1231年十二月五日,王侹带着自己这颗承载了高丽国希望的胃出发了。 在抵达了蒙古大营后,王侹先是递交了议和书,而后又对之前扣押了撒礼塔派出的使者一事诚恳地表达了歉意。 撒礼塔则也很大度地表示原谅了对方,并召开了盛大的宴会来款待高丽使团。 在宴会上,王侹的胃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抱着为国尽忠的想法,他对于各种吃不惯的草原食物来者不拒,这让蒙古主帅撒礼塔十分开心,认为他很有礼貌,也非常尊敬自己。 而后,双方就议和一事达成协议,撒礼塔要求高丽这边单独派出一支使团前往和林,向蒙古可汗窝阔台解释清楚两次使臣被杀事件,而后又向高丽国提出议和赔偿,让高丽国准备战马两万匹、童男童女数千人、紫罗一万匹、水獭皮一万张以及各类军士所用的布匹、军服等物,用来弥补蒙古军在这次征伐作战中的损失。 不仅如此,在和谈期间,蒙古前锋又在撒礼塔的默许下,接连洗劫了广、忠、清等州道,并连续击溃了多支前来勤王的高丽军队。 对于这些条件,崔瑀自然一口答应下来,毕竟钱包瘪了还能再从百姓的身上捞回来,要是命没了可就万事皆空了。 公元1232年正月十一日,撒礼塔率蒙古大军班师,转头进攻东夏,只留下了72名达鲁花赤来“协助”高丽国王管理高丽国内的诸多州道。 四月十二日,高丽国派上将军赵叔昌、侍御史薛慎赴和林上表称臣,第一次蒙丽战争正式结束。 这次战争,让高丽国上下都清楚的意识到蒙古帝国的强大。 但在这种意识的背后,朝中也有一些‘主战派‘的大臣认为,以高丽国的军队和底蕴,如果经过严格的训练和整备,凭借着地利优势与高耸的城墙,还是有与蒙古人一较高下的能力的,最起码保证守土不失是没什么问题的。 作为武臣集团领袖的崔瑀自然也受到了这种观念的影响,并且在蒙古人的威胁逐渐远离之后仔细思考了这件事的可行性。 经过不断地商讨和研究,崔瑀最终得出结论,在第一次蒙丽战争中己方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两个方面。 第一是信息不畅,这导致了在战争初期,蒙古人已经攻进国境了,自己这边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从而提前做出准备。 第二则是高丽王室在开京城中牵制了绝大部分的精力,要不然以高丽军对地形的了解,在朝鲜半岛这种多山的地势当中,完全不需要固守在都城之中跟蒙古人硬刚,用游击战反而会更占优势。 在总结出了这两点之后,崔瑀认为,自己找到了对付蒙古人的办法,于是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 但毕竟蒙古大军刚走,余威犹在,所以崔瑀也不敢太过放肆,只不过在执行蒙古传来的命令时,打了一些折扣罢了,比如撒礼塔派人传令高丽王,让他们派兵协助自己攻打东夏,崔瑀表面代表高丽王答应下来,但却仅仅只抽调了三十艘战船,三千名水手前去支援。 说句难听的,以蒙古军的战斗规模来看,就这么点儿人,都不够塞牙缝的。 除了在人员方面大打折扣以外,在答应赔偿给蒙古的贡品之中,崔瑀也动了许多手脚,不仅数量远远达不到议和时的规定,连品质都参差不齐,甚至还拿一些粗布来缝制军服交付给蒙古军队使用。 撒礼塔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出来了高丽人的小伎俩,于是决定给他们一点教训。 在高丽再一次派出使团携带着赔偿的物资前往蒙古大营时,撒礼塔直接将使团扣押了下来,并将正使送往了和林,同时亲自派人向窝阔台禀明了这里的情况。 对于高丽国这种阳奉阴违的行为,窝阔台自然也十分不满,于是狠狠训斥了高丽使者,并再次对高丽国发出了武力威胁。 使者在返回开京后,将这些事如实转告给了崔瑀,这也让崔瑀再次忌惮起来,于是他便下令,暂时先停止暗中的行动,穷尽全国之力先凑齐了赔偿的物资之后再做打算。 如果事情这么发展下去,或许在蒙古军队的武力高压之下,高丽国逐渐就会沦落为蒙古的殖民地,成为他们的一个后勤基地。 但历史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永远不会按部就班的遵照着轨迹来行动。 1232年五月,一名留守在高丽国内的达鲁花赤因为一点小事,竟然将一名高丽官员当场打死,此举彻底引爆了高丽国上下那脆弱而又敏感的情绪。 六月十六日,崔瑀召开内阁会议,建议将都城迁往江华岛,此举得到了绝大部分朝臣的赞同。 七月六日,在将新的一批前来索要赔偿的蒙古使臣送走之后,崔瑀抓住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将都城前往江华岛,并将江华岛升级为郡,更名为江都。 与此同时,他又传令全国各地的高丽官员,要求他们捕杀蒙古派驻的达鲁花赤,并让所有的军民们都撤到山里和各个海岛之上,准备应对蒙古大军接下来的反击。 当高丽再次反叛的消息传到和林时,时间已经进入了八月份,窝阔台急令正准备攻打东夏的撒礼塔再次转道攻打高丽,尽快平息那里的叛乱。 这回崔瑀也学精了,为了拖延时间,他派出了两名使者前往蒙古都城和林,面见忽必烈陈述了高丽之所以复叛的详情,希望能免于刀兵之灾,但窝阔台决意要将这个敢于出尔反尔的弹丸之地彻底抹平,对于他们的陈情置之不理。 第二次蒙丽战争拉开帷幕。 此时,距离第一次蒙丽战争的结束,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公元1232年十月,撒礼塔率蒙古大军再次攻入高丽国腹地,并在一些“丽奸”的带领下攻占了几座边境城池。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被高丽游击队袭击后方的情况出现,撒礼塔严格执行了“焦土政策”,所过之处片瓦不留,男女老少,鸡鸭鹅狗全部杀光。 但这一行为反而激发了高丽国内的反抗情绪,本来他们对于蒙古人的入侵还没有特别大的反感,毕竟都是老百姓,在那个年代无论是给谁交税都一样。 不过此时的情况完全不同了,你蒙古人不仅要我们的钱,还想要我们的命呀! 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那可就game over了呀! 于是,高丽国内的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成立了无数的游击队,凭借着对地形的了解开始与蒙古大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对于这种情况,撒礼塔明显是没有预料到的,所以在面临高丽游击队无处不在的骚扰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只是游击队毕竟是游击队,就算每天都能给蒙古人带来损失,但终归占据不了决定性的优势,在蒙古铁骑强大的战斗力面前,有点儿力不从心。 撒礼塔也是这么想的,作为一个合格的将军,在经过了最初的忙乱之后,他也找到了应对游击队的方法,那就是——一力破十会。 管他什么游击队还是正规军,一路平推过去就是了。 能在冷兵器时代以武力称雄世界的蒙古铁骑,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在他们犹如疯狂战车一般的碾压下,高丽国境内的诸多山城接连被攻破,大批的军民惨死于屠刀之下。 十二月初,撒礼塔亲率大军攻占了高丽军的重要据点——汉阳山城,而后又马不停蹄地朝着另一处据点——处仁部曲(今韩国龙仁市处仁区)杀去。 这里本是高丽国关押奴隶的地方,防守兵力比较薄弱,只有一些老弱病残和一支由僧侣组成的护卫队来驻守。 此时的撒礼塔肯定没有想到,作为蒙古东征大军的主帅,他的生命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小地方结束。 十二月十六日,在进攻处仁部曲的战斗中,撒礼塔久违的披挂上阵,亲自带头冲锋,但却被一个俗名叫做金允侯的高丽僧侣一箭射死。 主帅都嗝屁了,仗自然没法继续打了,蒙古大军在副将铁哥的率领下撤出了高丽境内,只留下了在第一次蒙丽战争时就投降了他们的高丽降将洪福源带着他的本部兵马驻守在占领区的城池里。 第二次蒙丽战争便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第85章 难缠的高丽 当撒礼塔的阵亡消息传回到和林之后,窝阔台十分愤怒,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如同高丽一般,多次挑战蒙古帝国的威严。 1233年四月二十日,窝阔台下诏细数高丽高宗(王?庙号‘高宗’)的五大罪状,并要求他立即从江华岛“出海来朝”,并亲自带兵协助蒙古军进攻东夏。 但高丽人也不傻,既然已经撕破脸了,索性就折腾到底。 同年十月,留守在高丽境内的洪福源决定干出点大事来作为自己以后在蒙古帝国晋升的资本,于是便秘密联系了高丽西京的守将毕贤甫,并许以高官厚禄,最终说服对方发动兵变,占领西京。 对于这种行为,高丽朝廷自然气愤不已,崔瑀更是怒不可遏,亲自派兵马使闵曦率领崔氏家族的精锐私兵前去夺回西京城。 经过一番苦战,西京城又被高丽夺了回去,反叛的守将毕贤甫被俘之后被处以腰斩,洪福源的父亲洪大纯、叔叔洪百寿也因没来得及逃出而被俘,闵曦本想杀掉他们,但崔瑀却认为,留着二人与洪福源谈判才符合自身利益,于是将二人流放到孤岛之上。 但经此一役,洪福源也意识到,自己在高丽国内再也无立足之地,哪怕以后想再投降回去也是不可能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龟州等四十余城的降民逃往辽东,投奔了蒙古人。 这一步棋可谓是歪打正着,窝阔台正急需在高丽国内树立一个典型人物来招揽民心,遂将其任命为第一任高丽军政长官,待日后征服高丽之后再上任。 与兴高采烈的洪福源不同,此时的崔瑀愁眉苦脸,他深知洪福源这一走,高丽国内将再也没有了让蒙古人顾及的东西。 以前蒙古人入侵,还要仔细区分一下哪些是投降了他们的民众,哪些是高丽的游击队,从而做出杀还是不杀的判断。 可如今投降了蒙古人的百姓都逃走了,蒙古人只需要重复挥刀、劈砍这两个简单的动作就可以了。 但很快,崔瑀便想到了一个妙计。 你洪福源不是抱上了蒙古人的大腿嘛,我虽然抱不上这么粗的腿,但我可以多抱几条腿啊!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崔瑀首先派出了一支使团前往汴梁,希望能与金国取得联系,并寻求他们的帮助,但不幸的是,在使团行至辽东海州时,因为蒙古人的封锁太过严密,根本无法通行,只好折返回来。 但崔瑀没有气馁,金国只是他的“预备大腿”之一,抱不上也无所谓,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真正想抱的大腿是东夏。 可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他派往东夏的使团出发,派驻在高丽边境的探马便传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东夏亡了! 灭亡东夏的,自然是蒙古人。 这次窝阔台吸取了前两次蒙丽战争的教训,深知不能再让任何人扼住自己的后勤补给线,于是便决定先将东夏这个横亘在蒙丽之间而且又特别能蹦跶的小跳蚤灭掉。 公元1233年九月,蒙古大军攻占东夏国南京(今吉林省图们市长安镇),擒杀东夏皇帝蒲显万奴;而后蒙古军继续北进,攻占东夏都城开元(今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东夏至此灭亡,国祚19年。 好了! 这下前进的道路上再也没有了阻碍。 高丽! 你的死期到了! 公元1234年,在灭亡了金国这个世仇之后,窝阔台再次将对高丽的征服提上了日程。 同年五月,为了尽量减少战争所造成的损失,窝阔台提前派遣使者持玺书前往高丽诏谕还未投降的高丽军民,以洪福源所受到的优厚待遇举例,引导他们投降,并号召他们捉拿高丽国王和官员,以便在蒙古大军再次到来之后获得优待,但却并未取得特别显着的成效。 1235年,窝阔台任命大将唐古为主帅,洪福源副之,抽调蒙古军、乣军、汉军及高丽降军组成联军,再次征讨高丽。 闰七月,蒙古联军渡过鸭绿江,与高丽边境守军展开激战。 此时的蒙古帝国上下都认为,这场实力极度不均衡的战争将会很快结束,而结果肯定也是以蒙古的胜利而告终。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第三次蒙丽战争整整打了四年。 而之所以能够发展至此,则都要归功于崔瑀所做出的正确判断。 高丽军在正面战场确实打不过精悍的蒙古联军,但凭借着对于地形的了解和神出鬼没的游击战术,却也给蒙古联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虽然在此期间,蒙古联军也攻占了大部分的高丽城池,但由于国都提前迁到了江华岛,蒙古联军又不擅长水战,所以高丽国的根基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不仅如此,崔瑀还利用蒙古联军的内部矛盾,成功分化了一批不愿意为蒙古效力的汉人、契丹人和女真人,并将他们收归到了己方阵营,利用他们对于蒙古军队的熟悉反过来给蒙古联军制造很多的麻烦,极大地拖延了对方推进的速度。 但即便如此,高丽国现在也有些撑不住了。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家底太薄了。 本来朝鲜半岛的自然环境就不算太好,可耕种的土地非常有限,各种能发展的手工业和农牧业都集中在极为狭小的平原地带,而今这些地方都被蒙古人占领或摧毁,再加上之前连年征战所消耗的天文数字,高丽国内如今即将断粮。 没饭吃,还打毛个仗? 崔瑀心里十分无奈,但也只能接受现实,在1238年十二月派遣使团出使蒙古,请求求和。 但这个要求却被窝阔台一口否决了。 作为蒙古帝国的主人,他认为如果高丽国想投降,就一定要拿出战败者的态度来,必须由高丽国王亲自带着降书来自己的面前跪拜才行。 可高丽王又没有嫌命长,怎么敢去和林? 没办法,双方议和之事暂且罢休,蒙丽双方的数十万大军继续在小小的朝鲜半岛上殊死拼杀。 时间又过去半年,来到了1239年六月,这回高丽彻底撑不住了,连树皮草根都快啃光了,于是不得不再次遣使前往蒙古,再次表达了想要投降的意愿,并向窝阔台禀明,高丽高宗本想亲自前来和林面见可汗,但因为他母亲元德太后去世了,所以才不能前来。 高丽国这次的态度让窝阔台十分满意,加上耶律楚材多次劝谏说高丽战争耗费极高,国库支出过大,希望能停止在朝鲜半岛的作战。 故此,窝阔台同意了高丽的和谈要求,下令蒙古联军撤出高丽境内,只不过却要求高丽国王在替母守孝结束后立即前往和林朝拜。 第三次蒙丽战争就此画上句号。 第三次的战争,让崔瑀再次有了不同的见解。 他如今认为,虽然高丽凭借地利和智慧可以与蒙古一战,但是战争储备的极度匮乏注定让他们耗不过蒙古。 基于这种想法,崔瑀决定暂时不与蒙古再次交恶,所以对于窝阔台提出要求高丽国王入和林朝拜的要求也不敢怠慢。 但问题的难点就在于,崔瑀也不可能让高丽高宗前往和林,因为王?此人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傀儡,对于崔瑀的话做到了言听计从,并且还没有任何的小心思,方便崔氏家族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基于他还在崔瑀的控制之下,如果让他贸然离开高丽,脱离了崔氏家族的掌控,那此人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听话,谁也保证不了。 如果在这期间王?突然有了其他的想法,直接跟蒙古人达成协议,借助蒙古人的手来除掉一直把持朝政的崔氏家族,那自己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不让王?去和林朝拜显然也不合适,这势必会引起蒙古人的强烈不满,到时候蒙古大军再次压境,自己这边的处境也很难受。 经过了一番仔细思量之后,崔瑀决定用一个“李代桃僵”的妙计。 他将高丽王室的一个远房分支——新安公王佺,套上了国王“御弟”的身份,让他代替王?前往和林拜见窝阔台,以示尊敬。 但窝阔台却很不满意,他要见的人是高丽国王,而不是高丽国王的弟弟。 对于高丽国这种阳奉阴违的行为,他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再加上由于信息传递的不及时,在双方停火之后,驻扎在昌、朔两州的高丽军队根本不知道停战的消息,将屠刀对准了两州境内那些已经投降了蒙古的降兵家属,将他们屠戮一空。 多重不满积累下来,窝阔台于1240年五月下旨,要求高丽国王出海(离开江华岛),送秃鲁花(纳质子),括户(上报户籍民数),并让前线大军攻占了昌、朔等州。 这一举动让崔瑀意识到,如果继续糊弄下去,搞不好会引火烧身。 如果换做是一个正常人,此刻肯定极为害怕,恨不得赶紧将王?送到和林去;但作为一个优秀的政客,崔瑀的心理素质极其强大,他认为事已至此,与其全面接受蒙古人的条件,不如先满足他们个别的几个要求,好给自己这边多拖延一些时间来恢复。 1241年四月,崔瑀又将另一名高丽王室的远房分支——永宁公王綧(音同‘准’),包装成为国王的“爱子”,并率领十名王室子弟入质蒙古,暂时满足了窝阔台“纳质”的要求。(ps:有意思的是,在13年后,有一个高丽人向时任蒙古可汗的蒙哥举报王綧并非王?的亲生儿子,王綧辩解称:“爱子其实就是养子的意思,当初我们在递交国书的时侯,一直说的都是爱子,并非王子或者儿子。”蒙哥闻言便下令内侍找出当年高丽纳降的文档,果然发现里面写的都是“爱子”,于是便一笑了之。后来,这个王綧便留在了蒙古,再也没有返回高丽,还娶了黄金家族的女子为妻,并且参加了平定李璮叛乱等战役。)虽然高丽没能百分百地执行窝阔台的要求,但也没有继续再激怒窝阔台;更令他们欢欣鼓舞的是,同年十一月,窝阔台驾崩,乃马真后称制,蒙古国内纷争不断,对外扩张的势头也不如从前,崔瑀急忙抓住这个机会,连续几年派遣使者携重金入朝纳贡,同时贿赂了奥都剌合蛮等蒙古权臣,使自己有了极为宝贵的喘息之机。五年之后(1246年七月),贵由即位,成为新一任的蒙古可汗,崔瑀此时不知抽了什么邪风,或许是过了五年的太平日子让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他竟然没有派人前来祝贺。不仅如此,朝贡的使团这一年也没有来。这下贵由可不乐意了。咋地?合着我爹说的话你们这群高丽棒子就当圣旨,我说的话你们就当废纸呗? 如今自己刚刚上位,正愁拿谁开刀立威呢,高丽这下可谓是撞在了枪口上。 1246年冬,贵由派出400名蒙古士兵伪装成猎户,借口要去捕捉水獭,趁机潜入高丽北部,开始搜集各类情报,并实地查探高丽边境的军事配置和人员部署。 公元1247年七月,贵由任命大将阿毋侃为帅,洪福源副之,开启了第四次征讨高丽的战争。 由于战前做了充足的准备,这次蒙古大军的攻势非常顺利,大军势如破竹,很快便攻进了高丽腹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粗心大意的高丽军队,仅仅只过了五年的和平日子,就让这些高丽兵彻底放松了警惕,在蒙古人杀来的时候他们根本来不及抵抗,甚至连发出预警信号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着战场的局势即将彻底崩盘,崔瑀这下也慌了,他没想到仅仅是一次朝贡没有去,就会引起蒙古人如此强烈的报复,内心之中顿时后悔不已。 可如今的战场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即便是兵仙韩信再世估计也挽救不了颓势了。 万般不甘之下,崔瑀只好再次使出了必杀技——求和。 1248年二月,高丽使团匆忙赶赴蒙古,递交了投降的国书。 或许是长生天感受到了他们心中的苦楚,为了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他将贵由收归了长生天的怀抱。 同年三月,贵由驾崩,蒙古军主帅阿毋侃闻讯后急忙率军撤回草原,预防国内局势恶化。 第四次蒙丽战争结束。 第86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贵由的死又给了高丽苟延残喘的机会,为了防止蒙古人去而复返,崔瑀这次不等蒙古人要求便主动派使者携带着重礼前往和林朝拜,而且还接连派了三批。 1249年八月十五日,临朝称制的海迷失后传下懿旨,继续要求高丽国按照之前约定的事项“出海、亲自朝见、点数民户”。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无数次的大起大落让崔瑀的身体承受能力达到了极限,在海迷失后的懿旨传到江华岛后不久,崔瑀便去世了。 在他去世之后,他的儿子崔沆继承了他的爵位,并延续他对于蒙古阳奉阴违的政策,同时继续控制武臣集团把控着高丽朝政,王?虽然对此感到不满,但是却也无可奈何,只不过心里那颗想要除掉崔世家族的幼苗,长的更为茁壮了。 1251年六月,蒙哥即位,随即便向高丽发来了旨意,要求他们尽快离开江华岛,将都城搬回陆地之上,并由国王亲自带领使团前往和林朝拜。 1252年正月,崔沆派人出使蒙古,向蒙哥表示一定会在六月份“出水就陆”。 蒙哥虽然认为对方不敢欺骗自己,但是谨慎起见,还是派遣了一队人马暗中前往高丽,让他们观察高丽国的做法,如果到了六月底他们还没有出水就陆就及时回报。 要不说,崔沆还是年轻呢,根本没想到蒙哥不像前几任的蒙古可汗一样好忽悠,所以还天真的待在江华岛上,思索着接下来要用什么理由继续拖延时间呢。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就被蒙哥看的一清二楚。 七月,在收到了高丽说谎欺骗自己的消息后,蒙哥大怒,任命亲王也古(哈撒儿的长子)为主帅,阿毋侃、洪福源二人为副将,第五次讨伐高丽。 1253年四月,蒙古军前锋率先进入高丽国境;七月,也古率领主力部队渡过鸭绿江,发起全面进攻。 崔沆得到消息后,急忙按照当年崔瑀所制定的计划,要求各地军民们都躲藏到山里或者海岛上,用游击战术跟蒙古军作战。 但经过了这么多次的交战,蒙古军这次并没有疲于应付,毕竟有些人都来了第五趟了,再笨也知道具体地形啥样了,所以在面对高丽军民的骚扰袭击时,不仅没有损伤元气,反而将来袭的高丽军民杀伤无数。 不仅如此,这次蒙古军还双管齐下,派出了一大堆已经投降蒙古的高丽官员在各个地方发布蛊惑的言论,到处劝降各地军民,这也让蒙古军在推进过程中少了许多阻碍。 可就在蒙古大军抵达忠州城下时,事情发生了变化。 此时驻守忠州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射杀了第一任蒙古主帅撒礼塔的金允侯,他在立下如此大功之后便还俗了,此时已经官至将军。 在驻守忠州之前,金允侯便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所以在蒙古大军开始攻城之后,他便一直活跃在各处城墙之上,与蒙古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恰逢此时蒙古军主帅也古突然生病,攻城的军队没有了统一指挥便各自为战,结果打了整整七十余日依然未能破城。 也古十分生气,但干耗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加之身体久病未愈,于是便在随军萨满的建议下北返,忠州之围遂解。 在他走后,阿毋侃和洪福源二人则继续率军进攻其余地区,并遣使要求高丽称降纳贡。 但或许是金允侯坚守孤城七十余天的事迹给了崔沆极大的鼓舞,在面对蒙古人抛出的橄榄枝时,他竟然一口回绝了对方的要求,并表示坚决不会再派王室成员去蒙古帝国当质子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没同意的要求,那个作为傀儡的高丽高宗王?竟然同意了。 经过多年的暗中谋划,王?也成功拉拢了一批支持者,并在他们的帮助下逐渐夺回了一些国家大事的决策权。 所以在崔沆拒绝了蒙古使者的要求后,王?认为这或许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于是他便主动派人找到了蒙古使者,表示会派遣次子——安庆公王侃去蒙古担任质子。 而直到此时,蒙古人才整明白,原来高丽国内竟然是这样的情况,国王只是傀儡,崔氏家族才是决策人。 这一发现,也让蒙古人改变了对于高丽的一些策略。 但这些都是后话,在接到了高丽国王派来的质子之后,阿毋侃和洪福源认为此时班师回朝也算对蒙哥有了一个交代,遂率军撤出高丽境内。 第五次蒙丽战争结束。 可即便阿毋侃和洪福源等人带回来了质子,但蒙丽之间的矛盾却依然存在,毕竟只要高丽国都一天还在江华岛,那么双方的问题就存在一天。 说句实话,蒙哥其实没太拿高丽当回事,毕竟就那么屁大点块地方,还穷,要了也没啥用,只是能作为以后跨海征讨日本的一个跳板罢了。 更何况,蒙哥现在可能连拿他当跳板的意思都没有。 尤其是在了解到了高丽内部的政治纷争之后,蒙哥决定对高丽的策略不再按照之前的方式执行,不再将全面吞并高丽作为目标,反而决定学习高丽的游击战术,不断通过“三光政策”来消灭高丽国的有生力量。 恰巧在此时,闲的蛋疼的崔沆不知道又发什么疯,竟然又一次将蒙古驻留在高丽境内的达鲁花赤杀掉,于是蒙哥便开启了第六次对高丽的征服之战。 1254年七月,蒙哥改任车罗大为主将,洪福源为副将,由西、北两个方向进攻高丽。 车罗大也不负他的厚望,仅仅只用了五个月的时间便将整个朝鲜半岛打穿,到十二月的时候就打到了丹溪(今韩国尚庆南道山清郡),并遣使前往江华岛,威胁高丽朝廷“要么你们上来,要么我们下去,反正你们必须得挑一个”。 面对着这种情况,崔沆也束手无策,他远没有他爹的远见和手段,如果放在和平年代他或许还可以做一个守成之臣,但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却远远不能统御一个国家。 但崔沆的命挺好,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加上大雪封路,使得蒙古大军的后勤补给变得十分困难,为了大军的安危,车罗大不得不暂时撤出高丽,准备等待春暖花开之后再过来面朝大海。 1255年八月,车罗大卷土重来,率领蒙古大军再度攻入高丽境内,但这次崔沆却突然聪明了起来,他自知肯定打不过蒙古军队,于是决定另辟蹊径,派出一支使团从海路绕道前往和林直接去拜见蒙哥,表示愿意投降。 老实人蒙哥再次上当,对使者的话信以为真,竟真的派人去前线命令大军撤回蒙古本土,车罗大不敢抗命,忍痛放弃了优势,与翌年九月撤军,再一次放过了高丽。 但谎言毕竟是谎言,经过时间的沉淀早晚都会被拆穿。 1257年五月,自知上当受骗的蒙哥命令车罗大再次进攻高丽,由于命令下达的比较仓促,粮草辎重以及前期侦察等工作未能完备,车罗大遂派小股骑兵骚扰高丽边境,同时派出大量的探马渗入高丽境内侦察。 七月,做完了前期准备的车罗大率军两万再次攻入高丽,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时间段,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由于天气的寒冷,北方的粮食丰收季基本都在阴历八月十五前后,换算到阳历也就是十月份左右,而蒙古人七月出发,就是掐准了秋收这个时间段,意图断绝高丽人的粮食来源。 再加上朝鲜半岛本就山地居多,平原和丘陵极少,所以粮食产量本就不高,若是风调雨顺还能勉强果腹,可要是不幸赶上了灾荒之年,怕是都要饿肚子。 可现在,蒙古人连让他们饿肚子的机会都没有,在一进入高丽国境内之后,便发挥蒙古骑兵的速度优势,全速杀向高丽境内的几块粮食产地,并且将那里的庄稼全部付之一炬。 这还不算完,在将庄稼都烧光之后,他们又开始在山上放火,逼迫山上的野物逃往森林的更深处,让高丽军民连上山打猎都无物可寻。 这样折腾了四个多月后,待天气转冷,车罗大便再次撤军,临走之前还强迫被抓来的百姓将他们屯驻的城池拆了个稀巴烂,以便在下次进攻的时候少一些阻碍。 这一釜底抽薪之策不可谓不妙,本就缺衣少食的高丽在没有了秋粮的供应后,还未熬到冬季便陷入了饥荒之中,甚至连作为国都的江华岛都随处可见饿死的灾民。 而就在这一年,高丽的实际控制者、武臣集团的领袖——崔沆也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作为一个奸臣加贪官,他上没有忠君;下没有爱民;为人臣却弄权作乱,因为盲目抗蒙的策略导致民间饿殍遍野;为人子而未孝父母之恩,在他爹崔瑀出殡的当天,不仅没去送葬,反而跟他爹的小妾通奸,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可谓是死有余辜。 在他死后,他的儿子崔竩(音同‘义’)嗣位,说来也是报应,崔沆极度好色,但子嗣却不多,与正妻更是连个继承家业的儿子都没有,反而是在当和尚的时候,曾与他妹夫的婢女混到了一起,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崔竩,而且这名婢女的母亲还是一名妓女。 正所谓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崔竩可谓是完美继承了崔沆的一切缺点,贪财好色的程度比之其父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崔沆还活着的时候就跟他的小妾暗通款曲,等到崔沆去世的当天,崔竩所作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想着继承他爹的职位,反而第一时间将这名小妾纳入自己的后宫。 再加上由于他自己的出身比较卑微,所以他对于“娼妓、奴隶”等词汇极其敏感,但凡有人在他的面前说出这一类的词语,他便会勃然大怒,而后将这些人杀掉。 不过即便如此,崔竩也只是达到他爹的程度而已,这让他十分不甘心,他打小就立志在作死的道路上超越他爹,于是他又想出来个“妙计”,也正是这个妙计让他丢了小命。 由于高丽王朝的制度,奴隶是不能当大官的,哪怕立下大功也不行,但崔竩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认为自己身为高丽集团的实际控制人,哪怕是提拔几个保洁员当经理也完全是自己的自由。 于是他不顾众人的劝诫,将以李公柱、崔良伯和金仁俊为首的奴隶提拔到了将军的位置上,并且让他们控制了作为崔氏家族立身根本的三别抄。 三别抄,是高丽国内最厉害的机动部队,不仅装备精良,而且训练有素,他的前身是崔瑀所建立的崔氏家族私兵,名为“夜别抄”,后来由于崔氏家族的不断壮大,夜别抄的人数也越来越多,遂将其分为左别抄和右别抄,但由于这支队伍在与蒙古作战时被俘者众多,在历次和谈之后蒙古人基本都会将战俘释放,这些人虽然久经沙场,但崔瑀却担心他们之中有人被蒙古人收买,如果安置回原部队,在作战之时会闹出卵子,可若将如此多的老兵都弃之不用,也实属可惜,于是崔瑀索性将这一类被俘后逃回的老兵重新打乱,成立一支新军,命名为“神义军”,与左右别抄合称为三别抄,作为崔世家族能够执掌高丽的军事基础。 但这些奴隶毕竟是身份卑微,也没有什么城府,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在上位之后便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这引起了高丽国内众多朝臣的不满,他们不敢直接去触崔竩的眉头,于是便暗中找到了崔竩的舅舅元拔进谗言,希望能通过元拔的嘴,将这些奴隶们都赶出朝堂。 元拔这个人在高丽的历史上是有名的大力士,不过身体强壮之人往往智商方面会有所欠缺,此人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典型代表,在听了这些朝臣的话之后认为十分有理,脑袋一热便直接去找崔竩告状去了。 而崔竩的脑子也不见得比元拔强到哪去,在听了元拔的一番谗言之后,便气冲冲地下旨训斥了金仁俊等人一顿,并表示要追究他们擅权的罪责。 第87章 睚眦必报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斥责让金仁俊等人十分懵逼,他们也不知道崔竩到底在发什么疯,怎么好好的就突然要追究自己的责任了? 在这种时候,就看出世家子弟和奴隶的区别了。 如果是世家子弟在面临这种情况时,他们的第一选择一定是向家族求助,并且联络与之交好的朝中权贵,希望能够查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从而做出正确的选择,用以保证家族的利益。 但奴隶就不同了,他们本身就是被崔竩从社会最底层提拔起来的,在朝中毫无根基,更不用说找谁去打听情况了,面临崔竩这一通突然的责问只能靠猜。 但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沟通! 缺乏沟通就缺乏信任。 缺乏信任就会导致情况变得不可控。 在经过了一通胡思乱想之后,金仁俊认为,以崔竩的脾性,能够直接派人来斥责自己,肯定是准备把自己干掉了,本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想法,他决定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隐患。 根本是谁? 崔竩呗! 1258年三月二十五日,金仁俊秘密联络李公柱、崔良伯与神义军郎将朴希实等人,密谋发动兵变,并约定趁四月八日的“佛诞日”观灯时举兵起事。 但令金仁俊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刚刚商议完之后,李公柱便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了崔竩。 除了他之外,崔良伯和金仁俊作为儿女亲家,竟然也拿这件事当作晋身的资本,同样将他出卖。 崔竩闻讯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急忙召集元拔与几名亲信商议对策;经过一番讨论,他们认为金仁俊等人尚且不知道消息已经泄露的事,为免打草惊蛇,他们决定于次日天明后再逮捕金仁俊。 崔良伯在受到了崔竩的命令后,急忙召集全府上下说明此事,并要求府中的所有人都做好战斗准备,以免金仁俊狗急跳墙。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他的儿媳妇可是金仁俊的亲女儿。 在得知了公公准备拿自己亲爹的脑袋换前程之后,她果断地选择了亲爹,于是趁着夜色浓郁,火速赶往金仁俊的府中告知详情。 金仁俊得知后大惊,遂决定立即举事,一面派人赶往其余诸人处通知消息,一面带着大批军马朝着崔竩的府邸杀去。 由于事发仓促,直到他们的军队杀到了崔竩家门口之后,崔竩才反应过来,但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几个出口都已经被叛军封锁。 此时元拔尚在崔府,他本想背着崔竩翻墙离开,但却因崔竩太胖而无法越过高墙,于是只好将其藏在提前修建的密室之中,自己则只身冲杀出去吸引火力,最终死于乱军之中。 就在他死后没多久,崔竩藏身的密室也被发现,但由于墙体修建的太过坚固,金仁俊不得不调来一架攻城锤才将其攻破,并将崔竩揪出来斩首示众。 三月二十六日,金仁俊率叛军进入高丽皇宫,宣布还政于高丽高宗(王?),同时下令没收崔氏家族的全部土地财产,撤去崔忠献(崔世家族创始人,崔瑀的爹)、崔瑀在太庙中的灵位。 至此,实际统治高丽王朝长达60余年的崔氏家族彻底覆灭。 可即便除去了崔世家族这个毒瘤,高丽国的形势依然岌岌可危。 1258年八月,车罗大又准时驾临高丽,一直打到忠州附近,并遣使前往江华岛,通知高丽朝廷,只要他们将太子送往蒙古大营为质子就可以撤军。 但王?刚刚将大权收回手中,又怎么甘心受此屈辱,于是便以太子身体不好为借口回绝了蒙古人的要求。 十二月,高丽东北部发生了极其严重的叛乱,一群饥困潦倒的百姓竟主动杀死了屯驻在铁岭等十五州的高丽官员和驻军,将土地献与蒙古。 不仅如此,由于车罗大决心毕其功于一役,这次也没有召集撤军,反而在西京、开京等地都驻扎了大批的蒙古军队,并召集流民开垦荒地,准备长期驻守。 此举让王?意识到,如果再不从海里钻出来,恐怕以后也不用再回去了,整个朝鲜半岛都将再无自己的立足之地,于是只好无奈同意将太子王倎(音同‘舔’)送往和林朝拜蒙哥。 1259年四月,王倎所率的高丽使团在蒙古军的护送下前往和林;与此同时,王?也邀请蒙古使者进入江华岛,当着他们的面拆除了江华岛的内外两城,以示对蒙古的臣服之意。 在这之后不久,蒙古主帅车罗大突然暴毙,于是蒙古军再次撤退,第六次蒙丽战争彻底结束。 此时的王倎已经抵达了蒙古境内,但却迟迟没有见到蒙哥,因为此时的蒙哥正率领大军进攻四川,于是便准备转道前往四川。 可就在他刚走到六盘山的时候,却蒙哥在钓鱼城外阵亡的消息,整个蒙古帝国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他的死让王倎变得很尴尬,作为战败国的太子,他本是前来觐见蒙哥的,可现在蒙哥不在了,新的可汗还没有选出来,自己又该向谁递交国书呢? 毕竟如狼似虎的蒙古大军此时还在高丽国内肆虐,每晚交降书一天,就不知道有多少高丽子民死在蒙古人的马刀之下。 但蒙哥已经死了,再去厮传已经毫无意义,于是他便绕道汴梁,准备返回和林,等待新一任的蒙古可汗即位后再递交降书。 但他的焦虑很快就得到了消解。同年闰十一月,北归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的忽必烈抵达了汴梁,恰巧在这里碰到了王倎。 王倎这小子也会来事,看见忽必烈之后立即向他行了君臣之礼,对着他就是一顿三叩九拜。 这一顿马屁拍的忽必烈十分舒坦,于是忽必烈便将他塞进了自己北归的队伍当中,带着他一同返回到了开平。 可就在抵达开平后不久,更糟糕的消息传来了,高丽国王驾崩了,国君之位空悬。 这个消息让廉希宪、赵壁二人认为是个控制高丽的好机会,他们建议忽必烈将王倎放回高丽国内,并扶持他登上大位,理由就是“高丽依山阻海,国家用兵二十余年而尚未归附”,与其灭掉他,还不如采取怀柔政策。忽必烈也认同他们的观点,于是将王倎礼送回国,并派军队给他撑腰,让他顺利继承了高丽王位,并更名为王禃,是为高丽元宗。 对于忽必烈派人帮助自己即位的举动,王禃内心十分感激,并在即位之后投桃报李,完全满足忽必烈对于高丽国的一切要求,不仅送去质子、缴粮纳贡、上报户籍、设立驿站,同时还征召大批民夫给蒙古军当作辅兵,并将蒙古所派驻的达鲁花赤都以礼相待,并给予他们治理高丽国内各城的实权。 对于王禃的所作所为,忽必烈十分满意,对他大加赞许的同时又老生常谈,严令他立即“出水就陆”——从江华岛迁都回开京,王禃正准备乖乖听话,但却突然发现,国内的天变了。 其实,王禃一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虽然他有蒙古人撑腰,但高丽内部,还是武臣集团说了算。 看着王禃像对待亲爹一样对待蒙古人,新任武臣集团的首脑金仁俊十分不满,他觉得王禃此举有辱国体,是丧权辱国的典范。 不过不满归不满,碍于蒙古人强大的武力值,他还是选择了隐忍,可当王禃准备从江华岛上搬出来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 在当时的高丽国内,大家都普遍认为,高丽王室迁都江华岛这一决策是十分英明的,因为在岛上他们就不用担心受到蒙古人的威胁,而且只要江华岛不被攻破,朝鲜半岛上的国土哪怕全部丢失,他们也有希望的火种存在。 基于此种观点,高丽朝廷上下尽皆认为不能迁都回去,因为一旦离开了大海这个天然屏障,无异于是将自己的优势放弃,反而将弱点暴露在蒙古人的眼皮子底下。 但王禃却一意孤行,强烈要求朝臣们必须按照蒙古人的要求来行事,这就引起了高丽国实际掌控者金仁俊的不满。 至元五年(1268年)三月,由于忽必烈对于高丽国迟迟未能‘出水就陆’感到十分不满,所以特意下达了一道问罪诏书,严词呵斥了王禃,并点名要求金仁俊父子和其弟金承俊前去中都认罪。(中都即大都,今北京) 屠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金仁俊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在他看来,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王禃,于是他便密谋除掉王禃,自立为王。 此时的高丽由于连年征战的缘故,国内早已民不聊生,各处都在爆发骚乱,而王禃则对此置之不理,反而因为蒙古帝国的不断索取而对百姓压迫更甚,所以朝内很多大臣都对他十分不满,在得知了金仁俊的想法后,他们纷纷表示支持,并准备跟他一起干掉王禃。 时任高丽枢密院副使的林衍,是金仁俊的养子,还跟他一同谋划了诛杀崔竩之事,并由此被封为“卫社功臣”。 不知道大家发没发现一个事儿,许多人可以共患难但不能同富贵,林衍和金仁俊就在此列。 就在金仁俊准备动手之时,本应亲密无间的二人却突然交恶。 交恶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贪。金仁俊本是苦出身,所以在掌权之后对于财物和田产的贪婪远胜于一般的世家官绅,甚至达到了看好一样东西便公然明抢的状态,可谓是吃相十分难看。 这次也不例外,金仁俊的儿子看中了一块比较肥沃的土地,本着‘我不管你们有没有后台,反正都没有我的后台硬’这种想法,他便准备将这块地据为己有。 但这次他可踢到了一块铁板上,这块地的主人正是林衍,而且在金仁俊的儿子准备强抢的时候,林衍的妻子恰好在这块地里溜达。 在看到金仁俊的儿子指挥家丁前来‘武力夺田’的时候,林衍的妻子二话不说,拿起一把刀直接就捅进了金家家奴的肚子里,而且是连捅了好几刀。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狠辣,一言不合就动刀,而且还直接闹出了人命。 可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哪怕你是林衍的妻子,也不能直接杀掉金家的家奴呀! 这不就是把金仁俊的老脸在光滑的地板上疯狂摩擦么? 当这个消息传到了金仁俊的耳朵里时,金仁俊气的脸都绿了,直接把林衍叫过来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并命令他直接休妻,然后把这个虎娘们流放到荒岛上面,同时还没忘了将那块闹出人命的田产要过来。 如果是正常人,对于金仁俊的这些要求,可能也就从了,最多也就是稍微讨价还价,争取少损失一些。 但林衍可不是正常人。 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很多人可能对于睚眦必报的理解就是,有任何仇怨都要找时机还回去。 但林衍的睚眦必报则是这种行为的变态升级版。 他对于所有仇不仅要还回去,而且还要以相同的方式还回去。 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例子,林衍在当兵的时候,由于作战勇猛而被封为了小队长(队正),可就在他与蒙古兵血战的时候,他的妻子却红杏出墙了,跟一个叫做林孝侯的人滚了床单。 按照正常人的脾气,无非就是三种选择:学习武松,杀了这对奸夫淫妇一次不忠,终身不用,直接休妻为了面子,对此视而不见,安心当一个绿帽王八但林衍这位大哥有第四种选择,他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无比的平静,仿佛被戴了绿帽子的人不是自己,对老婆一如既往的好,甚至更甚于从前。 但在暗中,他却悄悄诱导林孝侯的妻子与自己私通,将绿帽子结结实实地还了回去。 不过此举解气归解气,但终究不是正途,所以便有嘴贱的‘欠登’向林衍的直属长官告发了此事。 好巧不巧的是,此时林衍的直属长官就是金仁俊。 在得知了事情原委之后,金仁俊不仅没有治他的罪,反而对这个变态的年轻人十分欣赏,并推荐他当了郎将,正式脱离了大头兵,步入了武官的行列。 也正因此,林衍才认金仁俊为义父。 可如今,这一对变态父子要开始正面对峙了。 第88章 平定高丽 在林衍看来,金家家奴的死完全是活该,自己没有错。 可金仁俊的态度却让他意识到,金仁俊并不准备善了这件事,反而隐隐有着拿自己开刀立威的意图在里面,所以他也决定,自己一定不能怂,要和这种敢于跟自己装逼的人干到底。 金仁俊千算万算,没算到林衍是一个纯纯的愣头青,所以在对方完全没搭理自己之后,他觉得十分没有面子,于是便在朝中更加针对林衍。 就在林衍一筹莫展的时候,王禃派来的使者找到了他,并鼓励他放心大胆的去和金仁俊对着干,最好是把他打死才好,出了啥事都有国王在后面给你撑腰。 若是以前的高丽国君敢说这种话,林衍肯定拿对方的话当狗放屁,毕竟谁不知道高丽国内最没地位的人就是高丽国王。 但现在的高丽国王可不一样了,他的背后可是蒙古人。 抱上了蒙古人这条大粗腿,还怕金仁俊这根腿毛么? 干他娘的! 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林衍在获得了王禃的暗中支持后,便秘密筹划铲除金仁俊。 恰逢此时蒙古使者来高丽检阅军队,林衍遂准备趁为蒙古使者送行之时,在酒宴上杀掉金仁俊。 但人算不如天算,由于之前忽必烈下旨令金仁俊父子和其弟去中都认罪,金仁俊几人一直未去,他担心这次蒙古使者返回之时会趁机将自己带走,所以在面对着王禃邀请他来为蒙古使者饯行之时,他便称病没来。 可他没来却让王禃和林衍等人极度担心,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计划走漏了风声,被金仁俊提前得知了,所以才称病不来,暗中说不定在调兵遣将,准备将己方众人一网打尽呢。 毕竟他是个惯犯,之前在对付崔竩的时候就有过前车之鉴。 心里这么想着,王禃心惊不已,吓得整整一宿都没睡着觉。 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二天早朝的时候,王禃却更害怕了,因为金仁俊没来。其实金仁俊没来的原因很简单,他怕蒙古使者没走,再趁着早朝的时间将他带走,到时候他想跑连个借口都没有。 可王禃哪知道他的想法,他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败露,金仁俊准备对自己动刀了。 而且王禃对于自己的实力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如果没有蒙古人的帮助,自己根本抗衡不了金仁俊,只能引颈就戮,为了让自己死后能上天堂,他竟然派了一群宦官前往各地的佛寺神祠替自己祈祷。 但就在他心如死灰,准备沐浴焚香,坦然赴死的时候,内侍却突然禀报说林衍求见。 原来之前林衍本和王禃一个想法,但经过了一夜的等待之后,他认为己方的计划并没有泄露,金仁俊不来是真的有事。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向王禃献计,以其生病为由召金仁俊进宫,如果他来,证明自己几人的密谋没有泄露,那就趁机在宫中将金仁俊杀掉;若是他不来,那么就证明己方的计划泄露,到时候乖乖等死也不迟。 这番话给了王禃希望,毕竟只要能活着,没有人想死。 于是他便决定按照林衍的计划行事。当金仁俊接到了王禃内侍传来的王禃突染重疾的消息后,他愣了一下,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对,但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加上内侍的不断催促,他还是立即出发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次进宫,将是一次夺命之旅。 至元五年(1268年)十二月,金仁俊在进宫之后即被埋伏在宫中的士兵用大锤击倒,金仁俊大声呼救,却被随后赶来的伏兵乱刀分尸。 但他临死前的呼喊却被他的弟弟金承俊听到,于是金承俊便急冲冲地前往救援,但双拳难敌四手,最终也死于乱刀之下。 在他们兄弟二人死后,林衍立即率领士兵将他们家屠戮一空,并派人捕杀金氏家族的成员和同党,自己也趁机笼络了一大批的朝臣,摇身一变,成为了武臣集团的新任领袖,开始执掌朝政。 可他的这一举动让王禃十分不满,王禃本想利用林衍除掉金仁俊,而后将武臣集团彻底摧毁,自己夺回朝中大权,却没成想被林衍给半路摘了桃子,夺取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 这让他对林衍也动了杀心。 林衍也不傻,他知道自己的这一行为肯定会引起王禃的强烈不满,所以在夺权之后便立即将矛头对准了王禃,并在次年六月罢黜了他的国王之位,拥立王禃的弟弟庆安公王淐为王,自己担任监国,实则掌控大权。 王禃此人,在本质上就是忽必烈安插在高丽的代言人,未经他的允许就私自改换代言人无疑是在挑战蒙古帝国的权威,所以在这个消息传到了中都之后,忽必烈便立即遣使前往高丽,要求他们调查清楚这件事。 为了掩盖真相,林衍急忙将王禃尊为太上王,并将他软禁起来,防止他跟蒙古使者私下沟通,并向蒙古使者表示,王禃是因为重病才不得不退位的,并辩称自己的高丽国内不过是排名第八的官员,没有废立一国之君的权力。 使者将他的这一番话如实回报,但忽必烈是何等的人物? 林衍这番话骗骗小孩还行,骗他这种有着雄才大略的君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忽必烈此时也意识到了高丽国中的情况似乎有些复杂,为了将事情调查清楚,同时也是为了向世人表态——蒙古帝国的权威不容置疑,他派国王头辇哥(木华黎的后代,世代被封为国王)率军进入高丽准备进行武力弹压,同时任命重臣赵壁为东京行省平章政事,前往高丽进行招抚工作。 至元六年(1269年)十一月,忽必烈又派兵部侍郎等官员前往高丽,传达他的旨意,召王禃、王淐和林衍入中都朝拜,同时还下令恢复王禃的王位。 在蒙古大军的武力逼迫下,林衍不得不屈服。 十一月二十三日,王禃复位,但高丽国的实权依然掌握在林衍的手中。 十二月十九日,王禃应忽必烈的旨意,启程前往中都,林衍因为内心有鬼,所以不愿前去,但又不敢违背忽必烈的旨意,于是派自己的儿子林惟干随同入朝。 至元七年(1270年)二月初一,王禃抵达中都,并亲自面见了忽必烈。 由于脱离了林衍的掌控,王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忽必烈哭诉了自己这几年来的惨状,并将自己退位的内情如实相告,忽必烈闻言大怒,立即下令逮捕了林惟干,并发兵护送王禃等人返回高丽,铲除林衍等武臣集团的成员。 当这个消息传到了高丽国内之时,林衍十分害怕,惊惧之下竟一病不起,并于二月二十五日一命呜呼,结束了自己睚眦必报的一生。 在他死后,他的另一个儿子林惟茂继承了他的职位,企图利用自己的势力做最后的抵抗,但却被其余忠于高丽王室的朝臣所联合铲除,将其生擒之后斩首于市,彻底结束了武臣集团控制高丽上百年的历史。 高丽的政权也在蒙古人的帮助下,终于回到了王室的手中。 为了报答忽必烈的大恩大德,王禃回到高丽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出水入陆’的进程加快,于当年将都城从江华岛迁回了开京。 除此之外,由于担心武臣集团死灰复燃,王禃也不遗余力的对他们的残余势力展开了大清洗。 不过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以‘三别抄’首领裴仲孙为首的武臣集团余孽为了活命,拥立了高丽王室庶族中的承化侯王温为国王,并带着大批军马迁入珍岛(今韩国全罗南道),打着抵抗蒙元的旗号组成义军,坚持与王禃及元军作战。 对于这些胆敢反抗蒙古统治的人,忽必烈的做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 至元七年(1270年)初,忽必烈命大将忻都、史枢为凤州经略使,领军屯驻于金州,负责剿灭裴仲孙等人所率的高丽义军。 至元八年(1271年),在忻都等人的猛烈进攻下,珍岛被攻破,余部在一个名叫金通精的人带领下逃往耽罗(今韩国济州岛)。 两年后,东躲西藏许久的金通精被元军擒杀,高丽彻底平定,成为了大元进攻日本的桥头堡。 而忽必烈之所以如此热衷于征讨日本,其实要追溯到六年以前。 公元1268年,忽必烈命高丽使者携国书赴日,要求日本效法高丽,以臣子之礼来中都朝拜,否则将对其用兵。 当时日本的统治权掌握在镰仓幕府的手中,天皇完全被架空,所以面对着使者提出的‘无礼要求’,天皇表示自己说了不算,所以也不能答应,将事情推给了镰仓幕府的实际统治者——北条时宗。 可笑的是,这名代表着大元帝国的高丽使者竟然真的前往北条时宗的家中,想要借着蒙古人的名号狐假虎威,威逼北条时宗答应忽必烈的条件。 但自隋朝时期开始,日本就一直游离于中国的藩属体系之外,所以对于中原王朝的强大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所以在面对着高丽使者的威胁时,北条时宗只是轻蔑地一笑,对于他提出的要求也置之不理。 而未曾受到礼遇的高丽使者在返回高丽后,立即便添油加醋的将此事上报给了王禃,王禃又将这件事汇报给了忽必烈。 忽必烈本来以为,日本不过是个贫瘠的岛国,自己愿意派人去通知他们来朝拜自己,已经是屈尊了,谁曾想这个小小的岛国竟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只不过当时他的精力被南宋和西北的战事牵扯,根本无暇对付这个敢于忤逆大元帝国权威的小小倭国,再加上高丽国内当时也如一团乱麻般混乱,即便他想要进攻日本,也没有一个稳固的跳板,所以便暂时将这份怒火压在了心底,准备等他处理完国内的事情后再对他们进行秋后算账。 如今,高丽彻底平定,忽必烈终于有机会发泄自己的怒火了。 至元十一年(1274年)正月,忽必烈传旨高丽,命高丽军民总管洪茶丘(洪福源之子)督促高丽国建造大船三百艘、轻舟三百艘、汲水小舟三百艘,一共九百艘船,并征调高丽民夫和工匠三万零五百人进行战前准备。 五月,驻扎于高丽的蒙古屯田军、女真军和水军共计一万五千人被忽必烈划拨为东征军,以忻都为主帅,高丽人洪茶丘和汉人刘复亨为副帅,在对马海峡附近展开渡海作战的演习。 同月,为了加强与高丽的密切关系,忽必烈将自己的女儿赐婚给了高丽世子王谌,正式将高丽变成了“驸马国”,让他们成为了大元帝国的小弟。 可就在东征军即将出征的前夕,身为高丽王的王禃却于六月十八日突然薨逝,享年五十六岁,庙号“高丽元宗”。 在他死后,身为世子的王谌被高丽朝廷上下遥奉为王,继承了高丽王国的大位,而他也很清楚自己的一切都是蒙古人给的,所以在即位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令亲蒙的将领金方庆为高丽军的统帅,并征调五千六百名高丽精锐随同东征元军进攻日本。 至元十一年(1274年)十月三日,以两万蒙汉联军组成的东征元军,在5600名高丽军及6700名水手的协从下,从高丽的合浦港出发,进攻对马岛,正式开启了对日本的第一次征讨。 十月五日,东征军前锋攻占对马岛,并斩杀日军守将宗助国。十一月十四日,东征军进陷壹岐岛,斩杀日将经高及平景隆。 十一月十九日,元军战船驶入博多湾(位于今日本九州岛北部),并在次日登陆。 驻守于此的日军守将名叫藤原经资,是日本镰仓幕府时期赫赫有名的猛将,但受限于当时日本国内的闭塞情况,他对于这支突然袭来的元军毫无防备,即便拼死抵抗也未能守住城池,只好率军后撤。 没办法,以当时日本国内的军事水平,无论是从战略层面还是从战术层面,都跟元军不在一个档次上,被打的大败亏输也很正常。 忻都见这些矮小的矬子如此不堪一击,心里十分得意,于是急忙下令大军尾随日军后撤的脚步进行追击,希望能够一举平定日本。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几日之后,追击者与逃跑者的身份就会互换。 第89章 征讨日本 虽然元军在正面战场上取得了极大的优势,但日军却也不甘心任人宰割。 在不断接到己方城池陷落的消息后,北条时宗也知道事情不妙了,于是便急忙从全国各大名中抽调了十余万人马前往九州岛,准备借助那里崎岖的地形来挡住蒙古人前进的脚步。 不得不说,自古以来,倭人的战斗意识和战斗精神一直都要比高丽人强上许多。在面对着悍勇无比的元军时,深藏于倭人内心深处的凶残也被激发了出来,他们抱着宁可自损一千,也要杀敌八百的态度,与东征元军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 在日军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之下,哪怕元军的战斗力再强,武器装备再领先,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与此同时,由于日军的拼死抵抗,再加上元军本就不太擅长山地作战,所以经过了多日苦战后,元军依然未能存进一步,这也让他们在出发前制定的“以战养战”计划彻底破灭,大军不得不开始消耗随船携带的物资补给。 十一月二十六日,由于后勤补给的不足,元军主帅忻都下令最后再发起一次全面总攻,如果能够突破日军的防御线就继续打下去,如果不能突破,则准备撤回海上,补给之后再行征讨。 不过忻都没考虑到的是,人一旦有了退路,往往就会失了锐气,但凡碰到了一点挫折就会萌生退缩的想法。 果然,在这最后一次的进攻中,东征元军不仅没能突破日军的阵地,反而连副帅刘复亨都身受箭伤,不得不退回了船上进行休整。 看见元军撤退,岸上的倭人也松了一口气,连日来的苦战让他们的损失极为巨大,很多队伍都是成建制地倒在了元军的箭雨之下,他们也接近于强弩之末。 此时的元日双方,算是各有苦衷,都暂时没有了继续交战的想法,甚至一些日军将领还提出要与元军讲和。 可正当他们将这个提议摆到桌面上来商量的时候,老天爷突然发威了。 就在东征元军撤退到船上进行休整的当夜,一股猛烈的台风突然袭来,竟将东征军的战船刮翻了二百多艘。 忻都无奈,只好率领剩下的人马匆忙撤回朝鲜,第一次征日战争就此宣告失败。 面对着突然起来的胜利,所有的倭人都感到不可思议,纷纷以为是乞求天神庇佑起到了效果,于是便将这股台风奉为“神风”,后来在二战时期,日本有名的“神风突击队”就是因此缘故才起的这个名,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再次得到“神风”的庇护。 在第一次征讨日本失败后,忽必烈仔细听取了战报,最终得出了‘只是时运不济’的结论,但同时也意识到,水战确实是元军的短板,于是便下定决心先训练一支强大的水师后再发兵征讨。 但此时对于南宋的作战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忽必烈遂将这个念头暂且搁置,准备先将陆地上的事情解决。 而就在元军撤退之后,日本人也没闲着,他们清醒的认识到元军此次作战失利跟自己没啥太大关系,完全是因为不熟悉地形,再加上老天爷帮了忙,所以才能保住一条狗命。 他们认为,元军在进行短暂休整过后,肯定会再次袭来,于是便趁着元军撤退的这段时间抓紧时间进行战备训练,不仅积极组织武士们学习元军的战略战术,同时还征调了数十万民夫,在元军有可能登陆的地方建造了无数的碉堡和防御设施。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七年。 至元十八年(1281年),在平定了南宋和西北之乱后,忽必烈终于能够腾出手来对付这些让他十分讨厌的倭人了。 为了一举拿下这个岛国,忽必烈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先是命令忻都和洪茶丘二人率领四万蒙、汉、高丽联军,编为东路军,乘坐战船九百艘,从朝鲜出发,经由对马海峡进攻壹歧岛;而后又任命范文虎为帅,阿塔海、李庭为副帅,率领十万汉军,编为江南军,乘坐战船三千五百艘自庆元(今浙江宁波)、定海(今浙江舟山)出发,目的地是平户岛。 这两个岛屿都位于今天的日本长崎县,忽必烈给他们两支队伍定下的要求是在六月份在这里汇合,然后一同进攻日本本土。 但由于元军舰队的供应和人员登载问题出了纰漏,所以在约定出发的时间未能启航,高丽军马于是便先行出发,作为先锋进攻对马岛,谁知却在对马岛被日本胖揍了一顿,十分狼狈的逃了回来。 忻都闻讯勃然大怒,将统军的高丽将领金方庆一顿臭骂,而后亲自带领东路军进攻壹歧岛,并以火炮击杀了日军大将少贰资能,不过东路军的损失也十分巨大,在攻克了壹歧岛后,不得不进行了短暂的休整。 (这个少贰资能,就是前文中挡住了元军进攻的藤原经资的父亲)可由于跟范文虎的江南军约定是在六月份汇合,所以忻都不敢耽搁太长时间,在进行了短暂休整之后,便带着东路军继续进攻,先攻克志贺岛,再进至宗像洋,而后在九州岛的多处进行登陆,希望能赶在江南军到来之前开辟出一块登陆场。 日军则是发挥了武士道精神,拼尽全力与元军死战,将他们死死缠在了九州岛大大小小的山脉里。 但令忻都没想到的是,直到七月下旬,范文虎统帅的江南军方才晃晃悠悠地赶到了目的地,与他们会合。 此时的东路军已经损失惨重,忻都于是对范文虎十分不满,在双方合兵后的第一次作战会议上就公然质问范文虎为什么迟到,并表示要在回朝之后追究江南军延误军机之罪。 要不说忻都此人,情商确实是不太高,他的这番举动可谓是将江南军上下彻底得罪了,两方本就是互相配合作战,谈不上统属关系,再加上范文虎本就是南宋降将,跟元军旧将本就不太熟悉,在听闻了他的这番话后更是心生嫌隙。 不过自己这边确实是没有按照预定的计划前来会合,说起来也不占理,所以面对忻都的指责,范文虎只是面色不太好,嘴上却没有反驳他,而且在忻都要求双方共同行动的时候也表示了赞同。 而就在双方互撕的过程中,高丽将领金方庆却不愿意听他们瞎扯淡,提出了主动进攻的观点,并详细说明了为什么要进攻的理由。 当时的日本国内,由于镰仓幕府对于元军的战斗力十分忌惮,所以在得到了元军登陆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发布了紧急命令,调动全国的精锐部队和大批的物资粮草前往九州岛抵抗元军的入侵,同时还进行了大规模的战争动员,发动全国民众对元军展开进攻。 反观元军,无论是第一次出征日本,还是第二次出征日本,基本都属于一次性消耗,因为他们没有源源不断的后勤保障,而且又不能像在陆地上一样凭借着抢劫来以战养战,所凭借只有出征时随军携带的少量补给;再加上无论是元军还是汉军,所擅长的都是骑兵战或者平原作战,很少有在山地作战的经验,所以在面临着经过“特训”后的日本武士,他们的战斗力很难发挥出来,所以在与日军作战时损失极大。 可这还不是最令他们难受的,由于想要快速征服日本,所以在选拔征日军时,都是优先挑选能征善战之士,各类工匠只携带了极少的一部分,元军的本意是准备在进攻日本时一边战斗一边抓捕俘虏或者平民,让他们充当民夫,给工匠们打打下手就可以了,但却没想到由于日军的防备,他们在抵达九州岛后基本没抓到过几个人。 可没有人,就无法在海岸线边上建设坚固的城堡;没有城堡的庇护,元军的苦战一天后回营休息时,就总是会受到日军的骚扰和偷袭,这让他们不得不在夜幕降临之时,放弃那些在白天拼死血战才夺过来的阵地,回到位于海上的战船才能睡个安稳觉。 但是这样一来,双方就由突袭战变成了消耗战。 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在对方的国土上打消耗战,那能打赢么? 说句实话,在征日大军的主帅选择上,忽必烈犯了很大的错误。 忻都此人,可谓是有勇无谋,在第一次征日作战之时便能够看出一丝端倪。 至于范文虎,那更是个废物。谁不知道他的光辉事迹? 先不说他在南宋为将之时所做出的种种愚蠢行为,单单就是将双方约定的会合时间无故拖延了一个多月就能看出来,他哪配当主帅? 更重要的是,范文虎此人,胆子特别小! 为将者,兵之胆也! 若是主帅的胆子都特别小,你还能指望他手底下的将士能多勇猛? 果然,在金方庆提出了主动进攻的想法之后,范文虎第一个表示不同意,他认为江南军新到,应该先适应一下环境,先配合东路军作战一段时间,然后再接替他们的作战位置。 忻都哪怕再傻,此时也看出来范文虎就是不想让自己的手下顶在前面,反而是想拿东路军当炮灰,替他们吸引火力。 于是他便怒斥范文虎,并要求他立刻将江南军派到第一线参与作战,不允许他们进行休整。 范文虎虽然没有什么打仗的天赋,但是非常有当律师的天赋,他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就做好了与忻都讨价还价的准备,于是在忻都提出让江南军顶上的时候,立刻便与他进行了一番“良好的沟通”。 最终,双方达成协议,两军一起移师至鹰岛(今日本佐贺西北伊万湾,又名九龙山),共同进退。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明明能够趁着援军刚到,士气正旺的机会发起强攻,却偏偏要拖延时间,与对方打消耗战,真不知道该说他们傻还是蠢。或许是日本的天照大神不愿意再看见范文虎这俩蠢货,就在他们移舶后不久,鹰岛的上空出现了大团呈羽毛状的云彩,并逐渐增厚为密集的卷层云。 如果是熟悉海上情况的老渔民们或许能够看出来,这是台风即将来临的前兆。 但毫无海上常识的范文虎却并不知道这些漂亮的云彩所代表的含义,他只直到,七月最后一天的夕阳,格外美丽。 八月一日,凶猛的台风突然降临,其威力甚至远甚于第一次征日战争时所遇到的台风,元军的战船被惊涛骇浪不断地卷起抛飞,而后又重重地砸在了海面上,或者与其他船只相撞,化为了无数的碎片,大批的元军将士也沉溺于风波之中,葬身于海底。 看到这里,可能有些人纳闷,范文虎手下的江南军不是很擅长水战么?为什么没提前发现天气的变化? 给大家解释一下,虽然范文虎统帅的江南军有极为丰富的水战经验,但那仅限于在风浪较小的江河之中,而海战与河战,有着天壤之别,先不说风浪的汹涌程度,单单就是所乘坐的战船都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讲一下元军所乘坐的战船了。 由于所面临的环境不同,河船往往都是平底船,船身宽,吃水浅,多桅多帆,能够完美适应江河这种水浅滩多的环境,不容易触礁,而且航行速度还快。 但海船则完全不一样,他们大多是底尖上阔,首位高昂,两侧有很高的护板,吃水程度更深,稳定性更强,而且建造海船所需要的工艺也比建造河船更高。 可由于忽必烈在刚刚平定南宋之后便准备出征日本,所需要的船只数量又极为庞大,所以便给江南和高丽的造船厂都施加了很大的压力,再加上蒙古官员一贯实行的高压政策,使得造船厂的船工们十分反感,所以他们便欺负蒙古人不懂海战,为了应付差事便敷衍了事,给出海作战的元军打造了许多更容易建造的河船,所以在面临台风的时候才会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 写到这里,我只想借用《荀子》里的一句话。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第90章 乱! 胆小的人往往命大。 比如说范文虎。 当台风在元军的舰队中肆虐之时,范文虎乘坐的船也化为了一滩碎片,但他却很幸运的抓住了一块破损的船板,在风雨交加的海上漂了半宿后,恰好被他的部将张禧发现,于是急忙将他救了起来。 此时的元军虽然在台风的袭扰之下损失了绝大部分的物资和战船,但是人员损失反而不大,只不过士气比较低落,毕竟物资是死的,人的活的,大部分落水的士兵在邻船的帮助下都被救了上来,只有少部分的倒霉蛋来不及脱离,便随着沉没的战船永远地留在了怒涛之中。 不过即便如此,元军的战斗力依然不可小觑,而且元军之中的一些将领反而还认为,虽然己方被台风祸害的不轻,但日军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去,不如趁着台风刚刚消退,战船损毁殆尽之际,利用将士们的义无反顾之心背水一战,直接再攻九州岛,说不定还能取得奇效。 但范文虎是什么人? 他是一个仅凭听到鸟叫就能被吓得撤军三十里的胆小鬼;还是一个为了一己之私就敢与顶头上司(李庭芝)对着干的自私怪。 在大海中漂了半宿之后,他的胆子早就已经被台风刮走了。 此刻他的内心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要活下去! 面对着麾下将领提出的计策,范文虎连思考都没思考,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仅如此,在台风退散后的第三天(八月五日),范文虎便将数万将士抛在了鹰岛,自己乘坐为数不多未被摧毁的战船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八月七日,调整好状态的日军在大将少贰景资(前文中被杀的少贰资能之子,藤原经资之弟)的带领下对元军展开反击。 由于身为主帅的范文虎不在,面对着日军的进攻,屯驻在鹰岛的数万元军群龙无首,各自为战,相互之间毫无配合,被日军逐个击破。 好多人可能纳闷,范文虎逃了,难道忻都就不能指挥了吗? 原来,在台风退散之后,忻都便带着自己麾下的东路军离开了鹰岛,跑到了平户岛上进行休整。 日军自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所以在发起进攻的时候采用了水陆并进的方式,第一时间便突袭了平户岛的元军港口,将元军的战船焚毁了绝大部分,导致东路军和江南军之间无法互相支援,而且还断绝了所有元军的退路,让他们只能困守在各个岛屿上,等着被日军逐步蚕食。 至八月十五日,元军彻底溃败,除忻都、范文虎等人逃脱以外,十几万蒙古精锐尽皆折损于日本,其中大部分战死,另有两万余人被日军俘虏。 在这些俘虏中,蒙古人、高丽人和北方汉人被日军一一找出来杀掉,唯独刚刚被忽必烈征服的‘南人’幸免于难,因为倭人认为,他们对大元帝国没有什么认同感,比较不容易反叛。 第二次征日战争,就在元军的惨败中落下了帷幕。 (ps:特别搞笑的是,范文虎在逃回中原之后,竟然悄悄隐瞒了元军失败的实际原因,因为他的保密工作做的实在是好,直到第二年,忻都等人由高丽方向逃回国内后才被发现,他本人也因此被革职查办,不过仅仅一年之后,忽必烈便又将他起复为官,最终此人在投降元朝20年后方才寿终正寝,享年80岁。) 又一次在这个弹丸小岛上折戟沉沙,忽必烈暴跳如雷,尤其是十几万精兵的损失让他十分肉痛。 为了将这个接二连三打自己脸的倭国彻底抹平,忽必烈完全忽略了国内的经济压力和政治压力,于1283年任命名将阿塔海为征东行中书省丞相,并从怯薛军中挑选了两万名精锐作为中坚力量,准备发动第三次征日之战。 除此之外,由于第二次征日之战时,元军的大部分战船都毁于一旦,忽必烈自1274年起便不断传旨江南及高丽,命诸行省大造海船,以供大军征战之用。 有道是,皇帝动动嘴,下面跑断腿。 在接到了圣旨后,各地官员便开始严格执行他的命令,不顾当地的实际情况,按各户的人数开始摊派造船所需要的费用,并征调民夫以及各类造船所需的材料,一时间导致全国各地民不聊生,大批的百姓实在难以为继,只能揭竿而起。 至元十七年(1280年)四月,江西南康一名叫做杜可用的百姓利用‘白莲会’组织起义,在短时间内裹挟了数万不堪压迫的流民,并自称“天王”,开始公然反抗元朝的统治。 时任江西行省参知政事的贾居正闻讯后,任命手下大将方文为招讨,负责剿灭这支叛军,方文得令后仔细分析了杜可用农民军的心理和作战方式,决定采用奇袭,他先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商人的样子,将一小队精兵暗藏于自己所乘坐的船队之中,而后便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农民军的心腹重地,并直捣黄龙,将聚集在一处茅屋中的农民军首脑全部生擒,并将他们磔死于南昌,以儆效尤。 磔刑,是古代最残酷的刑罚之一,他的处决方式是先将肉从骨头上一片一片割下来,然后再趁着犯人未死之时活生生的将他的各处肢体切下来,最后在犯人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之时再用刀割断他们的喉咙,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血喷出几米高,然后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忽必烈之所以将杜可用等人处以这种极刑,完全是为了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希望能用鲜血来让他们忌惮。 可忽必烈却不知道,杜可用等人之所以反叛,并不是因为他们想反叛,而是因为这个世道已经让他们活不下去了。 但很可惜,与其重典治乱,不如与民休息这个道理,忽必烈此时忘得一干二净。 就在杜可用举兵起事的同一年,位于福建的畲族首领陈大举也发动了起义,与其叔父陈桂龙在漳州自立为王,年号“泰昌”,并凭借地形优势,对前来围剿的元军展开了迎头痛击。 至元十九年四月,福建征蛮都元帅完者都、右副都元帅高兴率大军围剿,并以之前也曾反叛降将黄华为先导,连破起义军五寨,并以招安为名将陈大举诱至半山腰生擒,斩首于漳州。 可就在平定畲族人起义后没多久,黄华又再次起兵反叛,并改用“祥兴”五年的年号(宋末帝赵昺的年号)。 而这次反叛的原因则正是因为忽必烈要准备第三次东征,所以对于福建这些沿海的省份压迫更甚,与他互相响应的,还有广东人林桂方和赵良铃,他们在广东新会县建立“罗平国”,自称年号“延康”,聚集了万余人开始袭扰各处元军所控制的城市,只不过仅仅四个多月后,他们便被元军剿灭。 但相比于广东义军的小打小闹,黄华的威胁十分巨大,因为和人烟稀少的广东不同,福建人口稠密,再加上当初南宋流亡朝廷一直在福建境内活动,所以在他打出恢复宋室的旗号后,响应者极多。 而且由于福建本就是造船厂最集中的地方,一旦这里失去控制,忽必烈第三次东征的计划就会耽搁上很长时间。 所以在得到了黄华反叛的消息后,忽必烈急忙下令在扬州操练,预备东征日本的刘国杰部(刘国杰当时任征东行省左丞,是阿塔海的副手)与调任到浙西行省的高兴部,配合江淮兵和福建兵四路齐进,围剿黄华。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元军,黄华也急忙做出了应对,他将麾下的全部兵力都屯驻于建宁(今福建三明市建宁县),并在这里布下了层层工事,准备抵御元军的进攻。 但起义军终归不是正规部队,在面临这个时代最悍勇的蒙古骑兵时,他们脆弱的防守显得不堪一击。 蒙古铁骑再一次用鲜血证明了他们“陆战无敌”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 起义军先在铅山被高兴部斩杀八千余人,而后又在建宁城被元军击败,黄华只好退往江山洞,在再一次被打败后又退向了赤岩寨负隅顽抗,最终又被元军击败,而黄华也自焚而死。 但这些起义军的死并不是毫无价值,在各地纷纷爆发反叛之后,无数的紧急军情通过驿站不断往大都汇聚。 忽必烈只是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而今冷静下来之后,也感觉到了情况似乎有些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毕竟,民间的反对声音已经转化为实质上的反叛了。 再加上因为黄华的这一闹腾,连在江淮训练的东征军都不得不被抽调出去平叛,这也让他更深刻的意识到,再次发动跨海作战,似乎有些不切实际。 可两次东征的失败再加上十几万精锐的死伤又让他如鲠在喉,他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此刻,继续还是停止成为了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难题。 不过很快,这个难题就有了答案。 而给忽必烈答案的,叫做安南。 大家注意,此安南并不是咱们所熟知的原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而是指的一个国家。 安南,即今天的越南,自秦朝时期便成为了中国领土,但却在五代十国时期独立了出去,作为各代中原王朝的藩属国而延续至清朝。 早在1261年,忽必烈刚刚即位后,安南国王便遣使来朝,并许诺三年一纳贡,正式成为了大元帝国的藩属国之一。 公元1277年(至元十四年),安南国王陈光昺薨逝,其子陈日烜继位为王。 但他即位之后,却并没有向元廷递交国书,反而悄无声息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说来也是陈日烜倒霉,此时的高丽因为迟迟未能‘出水就陆’的事情惹的忽必烈十分不爽,再加上他又未曾主动遣使向元廷告知即位并上报户籍等六事(六事即:君长入朝、子弟入质、编制户数、出军役、纳贡、安置达鲁花赤),所以使得忽必烈勃然大怒,并立即派人前来要求他入朝参拜。 陈日烜也不傻,现在的忽必烈正在气头上,如果他贸然前去,那估计就得人首分离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决定装傻充愣,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前往大都,但该纳的贡却一点不少。 但此举却并没有让忽必烈消气,在他的眼里,安南不过是藩属国,对于自己的要求就应该无条件的服从,所以即便陈日烜在纳贡之事上未曾有半点差池,却也没能让他满意。 为了教训一下陈日烜,忽必烈下令设置安南宣慰司,并准备将陈日烜派往大都朝觐忽必烈的叔父陈遗爱任命为新的安南国王。 可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大元朝的后院再次起火,而且这把火烧起来的地方就位于安南的南侧——占城。 前文中我们曾提到过,在南宋流亡朝廷不断流亡的过程中,时任南宋丞相的陈宜中就抛下小皇帝逃到了占城避难。 而在南宋彻底灭亡之后,占城也意识到了元朝这个庞然大物似乎不太好惹,于是急忙遣使通好,忽必烈也没有追究他们收留南宋流亡人的责任,反而封占城国王为郡王。 至元十七年(1280年),忽必烈下诏令唆都前往占城设立占城行省,准备将占城彻底纳入大元帝国的版图,但此举无异于是剥夺了占城王室的地位,让他们从藩属国的君主变成了大元朝的官员。 虽然在权力上没有什么改变,但在身份和地位上却相差甚远,于是占城王室上下对此十分生气。 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在元朝派往暹罗国(泰国)和马八儿国(古国名,宋时也称注辇国,位于今印度科罗曼德尔)的使臣途经占城国境之时,他们便私自将使团扣押。 这番举动彻底惹怒了忽必烈,认为他们简直是给脸不要脸,遂下旨意,命从江浙、福建、湖广等行省征调五千兵马,战船两千五百艘,以唆都为帅,自广州出发,经由水路进攻占城。 不过占城一乱起来,元廷对于安南的关注度自然就降低了下来,这也给了陈日烜一些宝贵的时间,让他能够有更加充足的时间应对来自元朝的危机。 第91章 安南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元军,占城王室也不甘示弱,他们用无数的巨木建造了一座周长二十余里的木城,并在城内架设了百余座‘回回炮’,而且为了鼓舞士气,国王就在木城以西十里的地方设立行宫,率重兵协防。 至元二十年(公元1283年)正月,经过了漫长的战前准备和行军,唆都终于对木城发起了全面进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纸老虎都不足为惧。 被占城王室上下寄予厚望的木城,在元军的面前不堪一击,当日即被攻破。 占城国王见状大惊,匆忙带领人马后撤至西北方的鸦候山,然后疯狂集结军队,准备继续与元军作战。 不过唆都久经战阵,自然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于是率军紧追不舍。为了给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占城国王急忙又派了一支使团前往元军大营诈降。 唆都却信以为真,竟然真的放弃了追击,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等着占城国王带人过来投降。 可等了许久,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唆都这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一怒之下将占城使者全部枭首,然后亲率大军主动深入密林之中进攻占城军。 但元军本就不善于丛林战,再加上不熟悉地形,所以元军的进展十分不顺,更是在占城军不断的骚扰之下损失颇巨。 可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就在唆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更坏的消息传来了。 由于太过深入密林,他们的后路被占城军截断了。 元军本就是孤军作战,后勤补给一直不畅,如今更兼后路被断,唆都遂下令大军停止进攻,转而回师打开后撤的通道。 经过了拼死力战,元军在付出了极大的损失之后,才堪堪打通了退路,逃出了占城军的包围圈,但也无力继续再战。 唆都无奈,只好率军撤退。 可就在他撤军之前,来自大都的一道旨意传到了他的面前。 这道旨意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命他率军前往安南会合。 原来,在收到了唆都军进攻不利的消息之后,忽必烈就紧急召开了朝会商讨此事,最终决定由皇子脱欢(忽必烈第九子)为帅,大将李恒(西夏李遵顼曾孙,随张弘范崖山灭宋)副之,由陆路进军,借道安南进攻占城,并诏谕陈日烜准备大军所需的军粮,以供途中所用。 可当脱欢二人率领着元军主力刚刚抵达安南边境之时,却发现面前的国境线上,竟然屯驻着大批的安南军。 瞧那个架势,摆明了就是不准备让自己过去。 原来,当忽必烈的借道旨意传到安南朝廷后,陈日烜便认为对方这不过是假途伐虢之计,是准备以此为借口深入安南腹地灭了自己,所以他不仅未曾替元军准备粮食,反而还派自己的从兄(堂哥)陈峻率精兵北上,将元军的人马阻拦在国境之外。 唉! 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就少说废话吧! 干就完了! 为了将陈日烜的狗脑袋砍下来泄愤,脱欢下令大军分成六路,全面出击,将边境线上的安南守军打的全线崩溃。 之后,他又率军在万劫江击败陈峻,而后乘坐木筏强渡了富良江。 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正月,陈日烜亲率十万精锐前来迎战,意图毕其功于一役,将元军彻底击溃,但却被脱欢和李恒二人打到怀疑人生,惨败而归,甚至连国都大罗城(今越南河内)都丢了。 就在元军势如破竹之时,唆都所部也从占城赶来,与主力部队会合,元军之势更盛。 于是,脱欢便下令水陆齐进,加快追击陈日烜的步伐。 陈日烜哪是元军的对手,只能一败再败,一路逃到了清化府。 我们都知道,越南是一个极其狭长的国家,一个陆地面积仅有33万平方公里的小国,海岸线却长达3200多公里。 如果是从东西的任何一侧进攻,会很轻易的将这个国家截为两断,但他的南北两侧却拥有极长的战略纵深。 很不幸,元军就是从北往南打的。 虽然此时的元军占尽了优势,但却也深入了安南国的腹地。 一直以来,元军在南方的后勤补给就很成问题,马背上的健儿们进入雨林之后也显得有些水土不服。 所以,在经过不断的追击作战之后,元军十分疲惫,再加上暑季雨水频繁,导致伤病情况剧增,在李恒的建议下,脱欢就准备撤军休整,待明年再行征伐。 可安南岂是你蒙古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自古以来,安南便民风彪悍,地方特产便是土匪和山贼,如今看到元军久战疲乏,都拿他们当作大肥羊,摩拳擦掌地准备上去咬两块肉下来。 更让脱欢难受的是,除了要应对无处不在的安南山贼外,之前被击溃的陈峻不知什么时候又纠集起了一支队伍,在万劫江上聚集了上千条船,将他们的退路给断了。 此时的元军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完全陷入了安南国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本来脱欢还想着大军暂时在大罗城休整一番,等养足了精神之后继续南下追击陈日烜,但如今退路被断,如果仅派一支偏师前去接续归途,又恐兵力薄弱为安南军击败,所以便决定放弃大罗城,全军后撤回本土,待日后再行讨伐。 但事情真的会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么? 就在脱欢狼狈逃离大罗城的当天,藏于城外的安南军哨探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于是急忙将消息传递到了各处。 在元军行至南册江之时,埋伏在这里的伏兵其出,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副元帅李恒也中了一箭。 脱欢急忙下令大军突围,经过拼死血战方才逃离此地。 但刚刚逃出生天的他却发现李恒的脸色不对劲,有些发黑,于是急忙召随行军医前来查看,这才发现安南军的箭矢上尽皆涂抹了毒药,李恒此时以被剧毒沁入肺腑,无药可救。 最终,这位身为西夏皇室后裔,仕于蒙元帝国,灭亡南宋朝廷,征讨安南叛军的元军名将毒发身亡,终年49岁,谥号“武愍”。 在他死后,脱欢更加心焦,遂再次加快了逃命的步伐,但安南人哪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脱欢率领元军一路血战,经过千难万险方才逃回了国内,至思明州(今广西宁明)休整。 不知道有没有细心的看官发现。 脱欢跑了! 李恒死了! 唆都呢? 哎呦! 真不好意思! 撤退的时候给你忘了! 由于脱欢所率的元军主力后期比较疲乏,所以唆都部便承担了追击陈日烜的重任,在攻占了清化府后,他又率军夺取了乂安关(乂,音同‘义’),然后奉命去安南中部的重镇天长(今越南南定省美禄县即墨乡)驻扎,两军相距二百余里。 可脱欢这个大傻叉,在退军的时候竟然给他忘了,这就导致元军主力已经快要逃回本土了,他还在安南腹地之中。 后来,还是藏在暗处的安南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派人告诉他说脱欢已经撤退了,这位大哥还没信,亲自率军前往大罗城前去查看。 当他看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元军‘遗址’时,这才意识到,脱欢这个大傻叉好像是真的走了。 当然,安南人之所以告诉他这个消息,也不是因为好心,而是因为唆都驻扎在城里,他们也攻不进去,为了将他引出来,所以才故意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他。 但此刻的唆都心里根本没往这个方面想,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脱欢你个狗东西,坑死老子了! 主力都已经走了,仅凭自己手下这点残兵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要是等到前去围剿脱欢的安南军都撤了回来,自己估计连骨头渣子都得被打碎喽。 心里这么想着,唆都向北飞奔的脚步更是加快了几分。 但你想逃,问过安南人同意了么? 在唆都率残部一路飞奔到咸子关(今越南兴安省境内)时,大批的安南军将他们牢牢围在了这里,并且将未能留下脱欢的怒火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面对着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的安南士兵,唆都即便再悍勇也无能为力。 经过了数日血战,唆都部损伤殆尽,他本人也因力竭被擒,陈日烜为了报被其追杀之仇,下令将其斩首示众。 当元军在安南惨败,李恒、唆都二人战死的消息传回大都后,忽必烈都要疯了。 他十分纳闷,战无不胜的蒙古铁骑,能够踏平强大的欧洲,能够血洗兵多将广的南宋,却为何偏偏在高丽、日本、安南这些弹丸小国纷纷折戟沉沙。 但残酷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做出抉择。 经过多番考虑,他决定放弃第三次征伐日本的计划,将接下来的军事重心转移到对安南的作战中去。 他之所以会这么选择,其实也是有道理的。 日本,不过是一个岛国,素来以贫瘠着称,征服他们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 而安南则不同,他地处于元朝西南边陲,与占城、大理以及苗、壮等蛮族接壤,那里本就民风彪悍,而且自古以来都是不太服管的极恶之地,若是放任不管,周围的各个国家和蛮族加以效仿,以后处理起来就会很麻烦。 除此之外,由于唆都和李恒都是忽必烈的心腹爱将,出于私人感情,忽必烈将安南列为头号目标也在情理之中。 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忽必烈下旨召集江淮、江西、湖广三行省的蒙汉军七万,五百艘战船,以云南、黎族等蛮族的土兵相配合,仍以脱欢为帅,再次进攻安南。 为了保证这次进攻安南不会在后勤补给上被掣肘,忽必烈还下令海道万户张文虎(不是范文虎!!!)运送十七万石军粮以供大军出征之用。 为了一雪第一次战败的前耻,脱欢下令大军分为三路,浩浩荡荡地朝着安南国境杀去。 陈日烜也意识到这次的元军似乎不太好惹,出于谨慎起见,他决定暂时先后撤,以空间换时间,先保住有生力量再伺机反扑。 在他们的有意退却下,元军极其顺利地渡过了富良江,并占领了大罗城。 在大罗城,为了祭奠阵亡于第一次战役的唆都与李恒二人,脱欢竟下令焚烧了安南国内所有的寺庙,并且挖开了安南国王室的祖坟,屠杀全城百姓。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祖坟开玩笑! 脱欢此举实在有些过分了。此时的陈日烜已经率军逃到了海上,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目呲欲裂,心里迸发了想要回陆地上与元军决一死战的想法。 但理智告诉他,跟举世无双的蒙古战士死磕,是缺心眼的行为! 所以,他决定另辟蹊径,依然从后勤方面入手。 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初,陈日烜率军从海上袭击张文虎部的运粮船,由于安南军人数太多,元军不能抵挡,为了让粮食不落入敌军的手中,张文虎无奈之下只好命令大军将船凿沉,沉米于海,而后自己退回琼州。 在失去了粮食来源之后,陆地上的元军顿时便陷入了恐慌之中,为了稳定军心,脱欢下令大军四处出击,抢劫百姓口粮以供军用,但陈日烜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在出海抢粮之前就下令安南全境坚壁清野,不给元军留下一粒粮食。 没有粮食吃,抵抗力自然就下降,所以元军在断粮之后又有大批的士兵们陷入了疾病的困扰之中。 陈日烜在探听到这个消息后,认为反攻的时机到了,于是便遣使前往元军大营假意投降,实则是为了麻痹脱欢,给自己调兵遣将留出足够的时间。 脱欢还以为安南人终于扛不住了,十分高兴的款待了来使,并听信了他们的鬼话,在原地等待着陈日烜前来投降。 可悲的是,还没等陈日烜来到大营,战败的消息先到了。 为了不被安南军再次断绝后路,同时也考虑到安南境内江河众多,水系发达,所以脱欢在出发时布置的三路大军中,特意设置了一支水路军。 可谁曾想,就在他坐在大营做白日梦的时候,陈日烜已经集结了大批的安南军于白藤江将这支水师全部歼灭。 当脱欢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时候,为时已晚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征调,陈日烜已经在元军北撤的必经之路——女儿关、丘急岭一带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彻底阻断了元军的退路。 可他却忘了,人的求生欲望的极其可怕的,在明知道面前是三十万等着要自己命的人堵路之时,脱欢所率的元军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顽强的求生欲推动着他们与敌军血战。 经过了连日的殊死拼杀,三十万人布置的密集防线竟然真的被元军突破,脱欢率领一部分残军逃出生天。 不过脱欢虽然未死,但脚上却中了一毒箭,索性救治及时,未曾让毒液扩散,勉强捡了一条命,只是从今以后变成了一个跛子。 当再次战败的消息传回大都之后,忽必烈气的抽出腰刀,将面前所能见到的所有东西都砍了一遍。 而后,愤怒的忽必烈对脱欢这个大傻叉十分失望,又下了一道旨意,责令脱欢徙镇扬州,终身不得入觐。 不过令忽必烈聊有安慰的是,在两次战胜了元军之后,陈日烜也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投降的话,恐怕下一次忽必烈都有可能亲自带兵来了,再加上由于多年连续征战,国内已经民不聊生,百姓的日子过的十分贫苦,国已经没有了国的样子。 所以他便遣使入朝,向忽必烈递交了降书,同时将所有的俘虏尽皆归还,并用金子铸造了一座金人,代替自己前往大都赎罪。 至此,安南的故事便暂时告一段落。 第92章 铜臭味与书卷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忽必烈连年发动对外战争的同时,大元朝内部也发生了许多事。 作为一个勤恳的帝王,忽必烈不仅在朝堂之上辛劳,在后宫之中也没有停止耕耘。 正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忽必烈的辛勤劳动之下,他一共生了十二个儿子。 其中作为长皇后察必所生的一共有四人,分别是长子朵儿只,次子真金,三子忙哥剌以及四子那木罕。 其中,长子朵儿只早亡,所以真金便成为了嫡长子。 中统初元,在忽必烈刚刚即位之时,以窦默、姚枢等人为首的汉人臣子们便向忽必烈进言,请他依照汉人的惯例早立嫡长子为太子,以正国本。 这些话可谓是戳到了忽必烈的心尖尖上,此时的他正跟自己的亲弟弟阿里不哥打的不可开交。 所以他早就对蒙古旧俗中这种继承汗位的方式感到不满,在他的眼里,天下就是自己家的私产,凭什么要经过库里台大会的选举,而且还要让一群杂七杂八的人指手画脚。 再加上他本人受到汉文化熏陶较多,他即位之后又在国内大力推行汉法,所以对于窦默等人的建言十分受用,并于中统三年(1262年)封真金为燕王,守中书令;次年,又命其兼判枢密院事。 至元十年(公元1273年),忽必烈正式下旨将真金册立为皇太子,确立了他的储君地位。 由于忽必烈对于汉文化十分敬仰,所以在真金少时,他便让其拜姚枢、窦默为师,李德辉、王恂担任伴读,负责辅导他的功课。 很多人可能对这个师资力量没有什么概念,我这里大概给讲解一下。作为真金正师的姚枢和窦默这两个人,在宋元学术界的地位大概相当于如今莫言先生在国内文学界的地位,妥妥的一线大咖。 而作为伴读的这两个人你以为简单么? 当然不! 他们的水平更高。 李德辉,字仲实,通州潞县人(今北京通州区),自幼家境贫寒,五岁时父亲去世,从小靠母亲挖野菜把他养大,虽然因为家境的缘故很早便辍学,但是却非常懂礼仪,十六岁时便因为懂礼而担任丰州监酒。(监酒这个官职,就是在酒宴上临时负责监察礼仪的官员。) 在有了俸禄之后,此人先是将大半俸禄孝敬母亲,而后拿剩下的余钱购买书籍日夜诵读不休,并因此闯出了一些名声。 后来,在‘聪书记’刘秉忠的推荐下,他和窦默等人一同被忽必烈征召入朝,成为了金莲川幕府中的一员,从此便踏上了仕途。 在担任了一段时间的真金陪读之后,李德辉便被忽必烈派往了京兆之地去负责军粮,由于他办事得力,在忽必烈即位之后又将其任命为燕京宣抚使。 但就在他担任燕京宣抚使的时候,由于在处理一些政务之时擅自决断,并未禀告尚书省,所以被当时的平章政事王文统所嫉恨,于是找了个理由将其革职;后来王文统因李璮之变伏诛,他又被起用为山西宣慰使。 不过真正令他声名大噪的事其实不是这些,而是因为他单人匹马降服了合州。 作为南宋最重要的军事重镇,蒙古可汗蒙哥当初带了十几万人狂攻了几个月都没能攻下,而且还把自己的命搭里了,李德辉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其收服,足可见他的能力。 选此人作为真金的侍读,并不是因为他的学识有多么高,而是因为忽必烈看重了他懂礼、孝顺和热爱学习这些个人品质,希望他能够给真金做一个好的榜样。 事实证明,忽必烈的眼光不错,有这样一个重孝、好学之人在身边陪伴,真金果然成长的很不错。 不过与李德辉相比,王恂才是真正的学术大咖。 王恂,字敬甫,中山唐县人(今河北唐县),我国古代历史上着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 相比于李德辉被苦难环绕的同年,王恂的生活可谓是幸福了不知凡几,其父王良曾经在金国朝廷担任过中山府吏,后来辞职回乡专心研究数学和程朱理学,尤其在数学方面颇有造诣。 其母也不是一般人,在出阁之前也是大户人间的小姐,素有才女之名,在王恂三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就教他《千字文》,却发现他竟然能够过目不忘。 十三岁时,王恂开始随其父学习《九数》,经过短暂的学习便能演算勾股、线性方程等难题,并且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超越了他爹,成为了当时数学界的魁首人物。 (《九数》指的是数学的九门细目,即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均输、盈不足、方程、勾股、商功)由于同为学术界的大咖,刘秉忠与其父王良也是多年的好友,所以二人常有往来,这也让刘秉忠认识了这个“别人家的小孩”,一时之间惊为天人。 出于惜才的想法,刘秉忠便和王良商议,准备将王恂带在自己身边培养,并许诺传授其天文之法。 在古代,能观测天文的可都是王佐之才,可不是一般人能学的,有些人哪怕是连亲儿子都不愿传授此法,更别提外人了。 刘秉忠能够做出这种许诺,无疑是极为看重这个孩子。 所以,王良很爽快的便答应了下来。这一年,王恂十四岁。 四年之后,刘秉忠又将其推荐给了忽必烈,让他担任真金的侍读。 忽必烈本来不想让他陪真金读书,因为担心他年龄较小,再加上年少成名,身有傲气,怕他带坏了自己的儿子,但是经过一番交谈之后,顿时惊为天人,不仅让他担任陪读,而且还让他负责管理真金的所有饮食起居。 这个举动可不一般,因为其中充斥着无与伦比的信任,基本相当于将真金完全托付给了他,也等于是向所有人宣告王恂未来的仕途将会一片光明。 可以说,王恂,就是忽必烈为真金提前选定好的顾命大臣。 而王恂也没有辜负忽必烈的期望,他不仅照顾好了真金的日常起居,还常常给真金讲述辽、金、宋等朝代兴亡的故事,将真金的三观培养的特别正。 忽必烈对此也十分满意,在许衡告老还乡之后,命他接替了许衡的职位,担任国子祭酒,专门负责教导天下学子。 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真金哪怕是个弱智,估计都得拿个博士毕业证,更不用说智商本就在线的真金了。 真金,正在按照忽必烈最开始预想的剧本那样,变成了一个崇尚儒家文化,愿意尊重汉人和汉制的蒙古储君。 可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人心更是如此。 随着忽必烈的年龄越来越大,他对于汉法的热情也越来越低,因为经过数十年的征战,国库的空虚程度已经令人发指,耗子进去转一圈都得含着眼泪跑出来。 如果是按照草原的旧例,在对外扩张的过程中,不断掠夺外部资源来充实自身会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也根本不会让国内的经济形势如此紧张,但汉法恰恰却反对这种野蛮的行为,因为儒家文化的核心就是“仁”。 想要“仁”,就不能乱杀无辜;想要“仁”,就不能肆意抢劫;想要“仁”,就必须兼济天下;想要“仁”,就一定得尊重儒生。 若是在太平盛世,实行仁政无可厚非,但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仁政无疑不太适合当今的大元朝廷,这也是忽必烈为什么会任用能搞钱的阿合马,而疏远更有治国之能的姚枢、窦默等人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因为钱。 但与忽必烈越来越保守的推行汉法相反的是,自幼便深受诸多大儒熏陶的真金,对于汉法的推行,一直抱有积极乐观的态度。 如果此时的忽必烈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忽必烈,或许他会很敏锐地发现真金的心思,但如今的忽必烈已经六十多岁了,他的精力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对南宋和西北的战事已经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心血,所以朝中之事他也没有什么精力去管了,于是索性便将大部分的事务都交给了真金去打理,顺便也起到了培养他的作用。 不过此举却让真金错误的认为,这是忽必烈在向他表达支持其加大力量推行汉法的态度,所以他不仅没有收敛对于汉法的推行,反而对朝中那些不符合圣人之道的事情愈加看不顺眼。 什么事情不符合圣人之道? 重利而轻义呗! 自古何人最重利? 自然是商人。 谁又是最大的商人? 那自然是我们的老朋友——阿合马先生。 出于此前阿合马的种种作为,朝中的诸多汉人官员对他可谓是恨之入骨,可却又无力与之抗衡,于是只好默默的将仇恨压在心底,暗中积蓄力量,等待合适的时机对其发起致命一击。 而真金的出现,让这些久经宦海的汉人官员们嗅到了一丝机会。 这位自幼便被儒家思想洗脑的皇太子无疑是他们抗衡阿合马的最佳工具。而相比于满身铜臭味的阿合马,真金的内心显然也更倾向于浑身书卷气的汉人儒士们。 也正因如此,在真金逐渐开始处理朝政之后,大批的汉人官员们便在张易的带领下开始向他靠拢,形成了以真金为首的太子党。他们的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阿合马的法眼。 但阿合马对此并不以为意。 因为他知道,以如今大元朝廷的财政情况,是根本离不开他这个搞钱小能手的,任何人想要动自己,忽必烈都不会同意,哪怕是皇太子也不例外。 再加上此时他刚刚把安童从朝堂中斗走,气势正旺,岂会怕真金这个毛头小子和区区几个汉人官员? 所以,在真金参政之后,阿合马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在朝中发展自己的党羽。 本着‘举贤不避亲’的态度,阿合马非常“不避讳”的将自己家里的子侄家奴,亲朋好友都安排了重要的职位。 这里我本来想直接陈述一下他们的职位,但是担心个别看官可能只看官职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我这里多句嘴,大家解释一下。 首先说阿合马的长子忽辛,他担任的是江淮行省平章政事。 在元代时,江淮行省所管辖的范围就是如今的安徽大部、江苏大部、河南东部、湖北中东部、湖南北部、江西北部、浙江北部这一片极为广袤而又富饶的土地,而平章政事,则是江淮行省的二把手。 再加上江淮地区集结了整个宋朝数百年来的全部家当,可谓是当时华夏大地上最为富饶的区域,所以江淮行省的平章政事,其权力并不小于中书省的丞相,是从一品的大员,按照现在的官员级别来换算,相当于副国级。 说完了长子咱们再来说说次子。 阿合马的次子名叫抹速忽,他担任的是礼部尚书,虽然在元朝一代,礼部尚书只是一个正三品的官员,仅仅相当于如今的正部级,但其权柄却丝毫不弱。 礼部,相当于现今的外交部+教育部+文化部+宗教事务局+民族事务委员会+国务院办公厅+国宾馆、人民大会堂等国宴机构的结合体,也是一个国家对外的脸面。 最主要的是,纵观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的六部尚书,那可都是实权干部,别看级别没那么高,能量可不小。 或许是觉得给二儿子的官职小了一点,所以阿合马在对三儿子的安排上,又把级别提了上来。他的三儿子叫做阿散,担任的职位是将作院达鲁花赤。 将作院,负责的是宫廷服用和天下所有的饰物制造,无论你是想要打造金玉珠翠,还是犀象宝贝,亦或者是冠佩器皿,哪怕是织造绫罗绸缎,都要受这个部门的管辖。 其麾下所属有诸路金玉人匠总管府、异样局总管府、大都等路民匠总管府等。 可以说,掌握了将作院,就掌握了元朝所有的贵重物品。 这个职位,是正二品。 第93章 牺牲品 阿合马的四儿子忻都,则担任领会同馆事。(ps:这个忻都和负责征讨日本的忻都重名,但并不是一个人。) 会同馆,是专门负责接待国外来宾的机构,一旦有‘番蛮夷峒之官’来朝贡或是贸易,都由这个部门负责管理。 所以,虽然这个会同馆领事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官员,但其实是一个相当肥的肥差,油水极多。 除此之外,阿合马还派自己的家奴忽都答儿统领大都的兵权;亲信郝祯、耿仁更是平步青云,直接进入了中书省担任中书左丞(正二品);马璘则被派往江淮行省担任参知政事(从二品),负责给忽辛打下手。 可以说,除了军中以外的任何地方,阿合马已经将自己势力的发展到了每一个角落。 有阳光的地方自然就有黑暗,这在任何时代都不例外。 但光明与黑暗终归是永远不相容的,阿合马如此擅权弄政的行为也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至元十五年(1278年)四月,江淮行省左丞崔斌以‘欺君罔上’之罪弹劾阿合马,指责他将自己无能的儿子抹速忽任命为达鲁花赤,并且一门之中尽皆担任朝廷大员,于社稷有害。 这封奏折递上去之后,忽必烈顿生警惕之心,于是便召阿合马前来问话,阿合马也为自己辩解称所作所为皆是出于“举贤不避亲”的原则,并不承认自己有过失。 忽必烈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出于对阿合马的信任,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训斥了他一番,而后将其家族子弟尽皆罢免便将此事揭过。 但即便阿合马并未因此事失去忽必烈的信任,但也给他自己提了个醒。 朝中还是有很多人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 不过有仇不报非君子,有冤不伸枉为人,崔斌的这封奏折将自己辛辛苦苦打造的统治体系彻底打碎,他自然要报仇雪恨。 于是阿合马便秘密派遣了大批人马去搜集崔斌的黑料,结果查到最后竟然发现他是安童的党羽。 这下可谓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了,阿合马对他更加忌恨,遂指使手下的官员们不断弹劾崔斌,自己也秘密向忽必烈上奏诬告他有谋反之心。 作为忽必烈最信赖的臣子,阿合马当然知道他的软肋在哪。 皇帝最看重的是什么? 当然是屁股下面的那张皇位了! 所以在阿合马将一大堆捕风捉影的证据递交给忽必烈时,忽必烈只是简单的浏览了一遍便勃然大怒,而后下旨将崔斌立即逮捕,而后就地处死。 当这个消息传到真金的耳朵里时,他正在吃饭,闻言顿时大惊失色,筷子都掉在了地上,因为崔斌如今是他的人,也是太子党在江淮地区的代言人之一。 于是他急忙准备进宫面见忽必烈,向他解释清楚崔斌的事情纯属误会,并请求他收回旨意。 但为时已晚。 崔斌最终死于阿合马的诬告之下。 但他并没有白白牺牲,他的死,也将阿合马和真金的矛盾彻底激化,这位大元朝廷第一重臣和皇太子由此开始了正面交锋。 至元十六年(1278年)四月,阿合马将自己的长子忽辛任命为中书右丞,使其再次进入了大元朝廷的权力中心。 此举引起了诸多朝臣的不满,因为作为国之枢纽的中书省,已经有阿合马、郝祯、耿仁等多个阿合马一派的人了,如今忽辛也进了中书省,那整个中书省岂不成了阿合马的一言堂? 真金虽然性格比较儒雅,但却并不软弱,身为皇太子,他深知阿合马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如果继续这么放任其发展下去,等到忽必烈百年之后,这个帝国谁说了算? 于是,就在阿合马刚刚将忽辛任命为中书右丞之后,忽必烈的桌案上便出现了一封奏折。 这封奏折的作者叫做秦长卿,时任兴和宣德同知铁冶事。 按理来说,真金想跟阿合马撕逼,选个在朝中有分量的京官去弹劾阿合马岂不是更好? 为什么要让这个管铁的地方官来弹劾呢? 让我们来看一下秦长卿的履历吧。 秦长卿,洛阳人也。姿貌魁特,性倜傥,有大志。世祖在京兆潜籓,已闻其名,既即位,务收揽时才,以布衣征至京师,后为世祖宿卫。 看明白了吧! 这哥们可是在忽必烈当皇帝之前就跟随他的老人,而且还给他担任过宿卫,算是忽必烈最信任的人之一。 也正因此,他才被忽必烈派驻到地方,负责管理铁这项重要的战略资源。 可以说,秦长卿虽然不是京官,也没有特别大的职权,但他的奏折却比一些身居高位的京官更管用。 试想一下,假设你是一个集团董事长,经过了几十年的努力把公司做到了几十亿的市值,而且公司还没上市,完全是你的家族企业。 但某一天你突然接到一封举报信,信是你以前在工地搬砖时候的工友给你写的,他告诉你,你现在的秘书把整个公司管理层都换成了他的家人,你会是什么想法? 不出意外的话,你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愤怒,因为你自认为对秘书不错,要房给房,要车给车,但却没有被他真心以待,反而利用你信任他的这一点,将一堆臭鱼烂虾都塞进了自己的集团里,甚至连他瘸了一条腿的三舅姥爷都任命为保安队队长。 可在愤怒过后,你的第二反应肯定是担忧,因为整个集团实际上已经掌控在了秘书一家人的手里,他们一定是在暗中谋划了什么,而你却不知道。 此时的你,就会从担忧变成了害怕,因为你不知道秘书接下来会怎么对付你,毕竟未知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21世纪的知名网红‘朝阳冬泳怪鸽’曾经说过,面对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战胜恐惧! 怎么战胜? 答案很简单,干死恐惧之源! 加油! 奥里给! 不得不说,真金这一招算是极高,既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又打了一手感情牌,可谓是给阿合马布下了一个死局。 不过据我判断这个办法应该不是真金自己想出来的,毕竟他在这种政治斗争之中只能勉强算个菜鸟,肯定是太子党中那些官场老油条给他出的主意。 但无论是真金还是这些太子党官员都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只关注到了阿合马将中书省掌控在手里的行为,却没想过若是没有忽必烈的点头允许,作为一国枢纽的中书省岂是谁都能进的? 他们现在上书弹劾阿合马,跟直接指着忽必烈骂又有什么区别? 至于感情牌,简直就是个笑话。 连许衡、姚枢这些在忽必烈成长过程中起到了重大作用的重臣他都能说贬就贬,你一个保镖跟我套什么近乎? 当忽必烈看完秦长卿的奏折后,他只是轻蔑地撇了撇嘴,而后便将这封奏折交给了内侍,让他送往中书省府衙,交给阿合马决断。 阿合马在看过奏折后,也不仅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宦海沉浮了多年的他深知这封奏折的背后隐藏的是何种的凶险,也很清楚一旦忽必烈上头了之后,自己即将面临的结果。 好吧! 真金,我敬你是太子,才没有和你一般见识,可如今你不仁,可就别怪我不义了。 以真金为首的太子党众人此时还不知道他们将要面临的是如何猛烈的报复,他们还在翘首以盼着阿合马倒台的消息。 不过令他们失望的是,阿合马倒台的消息没听到,秦长卿被捕入狱的消息却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在秦长卿的奏折被阿合马翻阅后不久,阿合马便命手下的党羽上奏弹劾秦长卿,诬告他贪污了数万缗的税课,并以此罪将其下狱,同时籍没其全部家产。 不仅如此,在抓捕了秦长卿之后,阿合马又以同谋的罪名将数名太子党成员捉进大牢。 真金没想到,自己的智囊团冥思苦想的妙计竟然未起丝毫作用,反而还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的手下给搭进去了。 但秦长卿被捉之后他又不得不救,哪怕是冒着得罪忽必烈的风险也得救,因为一旦不救恐怕以后就没有人愿意支持自己了。 阿合马也知道真金不可能放弃秦长卿等人,但为了给他们一个教训,他在将秦长卿等人抓捕入狱的时候,就没想着让他们活着离开大牢。 为了尽快搞死这几个人,阿合马亲自派人给负责此事的兵部尚书张鹏飞送去了一封信,请他将这几人杀掉,同时许诺事情之后将其升为中书省参知政事一职。 但张鹏飞不为所动。 我查阅过大批的书记和文献,也没能找到关于此人的太多资料,所以对此人的生平和历史故事不得而知,但这并不妨碍我佩服他。 我认为,在面对威胁和诱惑的时候,依然能保持本心的人,才配称之为克己奉公,高风亮节。 这样的官员,应该是我们的榜样! 但品德高尚的人不见得都能收获一个完美的结局。 在被张鹏飞拒绝后,阿合马十分生气,但又不能将张鹏飞也搞进大牢里面,毕竟朝中此时不仅有太子党和自己这一党派,还有一部分中立派,而张鹏飞所代表的就是为数不多的中立派。 为了一个张鹏飞,再把这些中立派得罪了太不值当。 于是,阿合马便暂时放过了张鹏飞。 不过,只是暂时。 既然阎王难缠,小鬼总不能油盐不进吧? 在张鹏飞那里碰壁之后,阿合马又将目光瞄准了大牢中的狱卒,他命近侍给负责审讯秦长卿等人的狱卒送去了一大笔金银,让他们想办法在牢里将几人做掉。 狱卒自然没有张鹏飞那么高的觉悟和道德操守,在面对着金钱的诱惑时果断选择了妥协。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狱卒虽然是个贪财害命的小鬼,但他却遵从坏人的职业准则。 因为秦长卿的背后站着的可是太子党,狱卒也不敢一刀捅死他,毕竟伤口太过明显,人死在大牢里,肯定是要上报朝廷的,到时候朝廷会派仵作前来验尸,一旦发现,自己小命肯定不保。 为了不牵连到自己,同时让秦长卿死的悄无声息,狱卒先是将他的四肢绑缚起来,然后用水将纸浸湿,一层一层覆盖在他的脸上,使其不能呼吸,最终活活憋死。 秦长卿,就这样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而在秦长卿死后不久,阿合马便找了个借口,将张鹏飞逐出了京城,前往澧州担任安抚使。 太子党与阿合马的第一次交锋,以阿合马大获全胜而告终。 与喜庆洋洋的阿合马不同,太子党这边可谓是愁云惨淡。 因为未能保住秦长卿的命,真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认为是自己害死了他,不过这也让他深刻体会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性。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既然如此,阿合马,接招吧! 为了扳回一城,挽回因未能保住秦长卿而损失的威信,同时也是为了给支持自己的众多官员们重新树立信心,真金很快便想出了第二个制约阿合马的方案。 至元十七年(1279年),中书省符郎董文忠(董文柄之弟)上书,请求给太子参政的机会,忽必烈也认为是时候做好传位的准备了,于是便同意了这个请求,要求朝中大小事务先报给真金决断,然后再奏报给自己;如果真金的裁断有不合理之处,自己会以下诏的方式重新处断。 这一下可谓是打到了阿合马的软肋上。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跟真金掰手腕,甚至偶尔扇他两个嘴巴子也没啥事,就是因为自己的背后有忽必烈撑腰。 但如今忽必烈将朝政转交给了真金,无疑是釜底抽薪。 可对于此事,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毕竟忽必烈就算再怎么宠信自己,也不可能帮自己去对付他的亲儿子。 但坐以待毙,也不是阿合马的性格,即便真金现在暂时占了上风,他也有自信让忽必烈继续支持自己,最起码也能让忽必烈保持不偏向对方。 是什么让他有这种自信? 是钱! 第94章 权倾朝野 如果你了解过此时大元帝国的财政情况,其实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阿合马会有这种迷之自信了。 为了更直观的让大家理解,我这里给出一组发行宝钞的数据。 我们都知道,宝钞的发行是以金银为根基的,如果没有金银作为储备随意发行,就会造成通货膨胀。 前文中我们提到过,元朝的宝钞发行是由王文统创立的,自中统初元(1260年)到至元十年(1273年)这十三年的时间里,一共发行了105万余锭。(一锭五十两) 平均到每一年之中,也就是在七万五千锭(375万两)左右,这个发行量是很正常的,也能够保证货币的稳定性,宝钞和白银之间的兑换也没有任何问题,通货膨胀的情况也不存在。 但因征讨南宋和西北而不断加大的军费开支,元廷的国库开始变得空虚,即便是不断提高百姓的税赋也不能填补这越来越大的缺口,于是忽必烈便让阿合马想办法。 可阿合马又不是财神,他也不能凭空变出金银,他能有什么办法? 但阿合马做到了。 虽然他做不到凭空变金银,但他可以凭空变宝钞。 在不考虑通货膨胀的前提下,阿合马开始了“开局一张纸,金额随便填”的骚操作。 1274年,宝钞发行锭。 1275年,宝钞发行锭。 仅仅两年时间,阿合马便发行了64万锭宝钞,金额达到了之前十三年总和的三分之二,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大元朝廷的财政危机。 你以为这就完了? 不! 更狠的还在后面。 1276年,宝钞发行锭。 1277年,宝钞发行锭。 1278年,宝钞发行锭。 由于西北方向的昔里吉发动了叛乱,导致元军不得不陷入两面作战的境地,军费开支更是激增,所以自1276年开始,阿合马每年都以十几倍于之前的速度来滥发宝钞,用以充作军用。 这也直接导致了大元帝国的内部通货膨胀十分严重,物价涨的飞快,大批的百姓流离失所,无数的家庭妻离子散。 但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随着陆秀夫背着南宋末帝投海自尽,对南宋的正面战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所以在1279年,阿合马减少了宝钞发行的金额,只有锭。 但好景不长,随着南方占领区不断爆发起义,以及对高丽和日本的作战,刚刚消停了几个月的元朝国库不得不再次敞开大门,开启了只出不进的日常。 阿合马其实也很无奈,他也知道滥发宝钞的行为无异于竭泽而渔,但为了博得忽必烈的支持,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坚持下去。 1280年,宝钞发行锭。 1281年,宝钞发行锭。 1282年,宝钞发行锭。(数据内容查自周良霄、顾菊英老师所着《元史》) 加上之前五年所发行的宝钞,短短八年的时间,宝钞的发行量竟然达到了骇人听闻的809万余锭,折合白银四亿多两。 以当时的生产力,白银年产量大概在30万两左右,四亿多两白银,差不多要持续不断开采冶炼1300多年。 由此可见,元初时的通货膨胀达到了何等地步,据《雪楼文集》记载,到至元十九年时,“每钞一贯所值物件,比归附时不及十分二。”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阿合马的这一番滥发宝钞导致国内的经济受到了极大的损失,百姓民不聊生,但却实实在在的替忽必烈解决了巨大的经济问题,让他能够静下心来去征服这个世界。 而这,也是阿合马的底气所在。 凭借着强大的搞钱能力,即便是真金参政之后阿合马虽然气焰略微收敛了一些,但却依然被忽必烈所倚重。 至元十九年(1282年),忽必烈下旨,进阿合马为中书省左丞相。 同年三月,忽必烈依照惯例携太子真金前往上都避暑,留阿合马镇守大都,负责处理朝中大小事务。 当站在皇帝宝座的一侧,以忽必烈的视角向下俯瞰时,阿合马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现在,这座庞大的帝国,由我说了算! 我阿合马,就是这座帝国的临时统治者! 但正所谓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阿合马以为自己现在权倾朝野,连真金面对自己时都要退避三舍,天下谁人能够威胁到他? 但在暗中,一个针对他的夺命计划,正在悄然酝酿着。 这个计划的发起者,是张易。 作为在金莲川幕府时期就跟随忽必烈的老臣,张易此时已经官至枢密院副使,品秩从二品,算是一方大员。 再加上此时刘秉忠、姚枢、窦默、廉希宪等人尽皆辞世,朝中汉官皆以他为领袖,所以阿合马对他也是多有打压,这也让他心中极其不满。 可由于阿合马极受忽必烈宠信,所以他也只能看着阿合马的背影暗自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眼看着忽必烈离开了大都,阿合马执掌了朝政,张易敏锐地感觉到,如果再不行动,恐怕阿合马就会继续对自己这些太子党官员出手了。 所以,张易决定主动出击。 不过或许是受到了蒙古人‘武力至上’思想的影响,这一次张易并不准备通过政治手段来解决,而是决定采用刺杀的方式来彻底干掉阿合马,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 但刺杀一国之丞相可是掉脑袋的大事,不仅仅需要详密规划,而且还需要有信得过的人来执行。 最起码得保证一旦行刺失败,不会把自己供出来。经过不断地筛选,张易最终确定了两个人选。 第一个人,叫做王着。 王着,字子明,益都人氏。史载其素志嫉恶,有侠士风,曾经担任过小吏,后来从军入伍,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其实张易最开始想选择的人并不是他,因为这个人不是他的亲信,他怕此人万一完不成任务出卖自己。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王着自己也在策划刺杀阿合马。 上面我们不是讲了吗,王着这个人,嫉恶如仇,阿合马搞得大元百姓民不聊生,早就被无数的百姓唾骂,他自然也视其为大奸大恶;而惩奸除恶就是这种侠义人士与生俱来的任务。 所以,王着在并不知晓张易计划的前提下,自发铸造了一个大铜锤,准备找机会给阿合马来上一闷棍。 不过王着虽然莽,却并不傻,他深知自己的武力值虽高,但阿合马身边护卫众多,仅凭他自己肯定是完不成这个任务的,所以他也想到了找帮手。 巧合的是,他找到的这个帮手,正好是张易挑选出来的‘意中人’。 这个被张易和王着都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叫做高和尚。 没错,此人是个和尚。 他的具体信息如今已经无处查询,但通过拼凑一些历史的碎片来还原,我认为他其实应该算是一个神棍。 高和尚,又名高菩萨,以苦行闻名朝野,自称有神术,并因此得到了张易的赏识。 他和王着如何结识的,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但我认为,应该是在至元十七年。 因为就是在那一年,张易将他举荐给了忽必烈,声称此人能驱使鬼神为兵,灭敌于千里之外。 忽必烈也没见过这么牛逼的人物,可能做梦的时候都没梦到过,见张易信誓旦旦地模样,便信以为真,将此人奉为上宾,并让其随司徒和礼霍孙一同率军北征,希望他能表演一下神迹,随军出征的,还有刚刚被任命为千户的王着。 但事实令忽必烈很失望,这哥们在随同大部队抵达了北疆之后,不仅没连鬼毛都没招来一根,反而还病怏怏地回来了。 可见,骗子终归是骗子,只靠嘴只能忽悠一时,忽悠不了一世。 若是常人,可能这时已经担心的要死,生怕忽必烈追究他欺君之罪,但能成为神棍的人,又岂是易于之辈? 为了挽回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高和尚想了一个妙计,他在返回大都之后,先是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然后故意派弟子对外宣布自己已经死了。 为了做到天衣无缝,他还设计杀了自己的一个徒弟,并把他的尸体伪装成自己的模样,以此来骗过众人。 待四十天后,他又诈称复活,然后让弟子们开始鼓吹造势,跟他一起游街,以此来吸纳更多的信徒。 在涉及到鬼神信仰这一类事情方面,哪怕是现在依然屡屡有人上当受骗,更何况是受教育程度极低的古代。 在他的这一番操作下,很多人都信以为真,认为十分神奇,于是争相前去朝拜他,并献上自己微薄的财物,希望以此能得到神灵的庇护,其中甚至不乏一些达官贵人。 这些达官贵人中,就包含了张易。 我猜想,张易之所以会选择此人去刺杀阿合马,或许就是看重他有“神术”傍身的缘故吧。 既然执行任务的人选已经确定了。 那就事不宜迟,赶快行动吧! 至元十九年(1282年)三月十七日,王着、高和尚二人在大都城北聚集党羽,派其中一支前往居庸关,企图控制那里;另一部分则由二人亲自率领,高举着太子真金的仪仗,诈称真金回京做佛事,向大都北侧的健德门进发。 关于这两支队伍的人数,历史上众说纷纭。 《元史·阿合马传》中记载,入大都者为八十余人;但《史集》却记载,前往居庸关者二千余人,入大都城者为一千余人。 我个人认为,《史集》的记载应该是准确的。 毕竟居庸关作为“天下九塞”之一,派去两千人控制是合乎常理的;而且既然王着二人打的是太子真金回京的旗号,八十多人的队伍未免太寒酸,真金千里迢迢赶回来,没有大批的护卫也不太现实,所以一千多人的队伍也比较符合实际情况。 但不管是八十人也好,一千人也罢,直接杀进阿合马的府内肯定是不现实的,毕竟阿合马乃是一国之相,身边的护卫人数众多,而且个个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善战之士,就凭二人身后的这几只臭鱼烂虾,恐怕还没等走到阿合马家门口,就被他派来的大军给围剿的干干净净。 不过既然敢起兵锄奸,王着二人肯定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为了将阿合马和他的卫队分开,在“假太子”队伍进城之前,高和尚便派遣几名番僧前往中书省衙门,假传真金的诏令,让他们准备斋饭贡品,以供举办佛事之用;然后又遣一名使者前往枢密院,传皇太子旨意,令张易率军于当天夜里至东宫前集合;同时,王着也亲自前去面见阿合马,告诉他真金太子即将抵达大都,特命左丞相阿合马率中书省各级官员一齐前往东宫外面迎驾。 这一番操作可谓是谨慎至极。 原来,张易担心王着二人计划失败,不能成功诛杀阿合马,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欲亲自带着军马前往东宫外为他们压阵。 但无故调动军马可是死罪,而且还暴露了自己就是“刺杀阿合马”计划的幕后主使,所以他在计划里便提前加上了这一条,让王着等人假传真金旨意时,特意给自己也送来一张圣旨,为的就是以后一旦忽必烈追责,自己也能有个完美的解释。 啧啧啧! 姜还是老的辣呀! 在突然接到了真金即将返回大都的消息时,阿合马也有点懵了。 毕竟这位大哥前脚刚走,后脚就急冲冲地回来了,还要大张旗鼓地做佛事,其中定然是有猫腻的。 阿合马也知道真金素来看不惯自己,所以下意识地便认为这件事有些蹊跷。 可任凭他抓破头皮也没想出来,真金此举到底是有什么意图在里面。 为了搞清楚真金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阿合马决定暂时先不去东宫,而是派中书右司郎中脱欢察儿前往健德门外探查情况,然后回报给自己。 脱欢察儿领命后,急忙带着几名骑兵出了城,迎着王着二人所率的“假太子”仪仗队而去,结果被王着等人发现,将几人捉住后就地处死。 阿合马左等右等,也不见脱欢察儿回来汇报情况,心里虽然有些感觉不对劲,但出于对自己的自信,他还是率领中书省的众官员前往东宫外准备迎接真金太子的圣驾。 第95章 权臣的末日 自信了一辈子的阿合马不会想到,他的自信,最终却成为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 由于打着真金太子的的仪仗,“假太子”的队伍很容易地便通过了健德门,进入了大都城内,并直奔东宫西门而来。 负责守卫东宫的将领叫做高觿(音同“西”),他也得到了真金太子即将返回的消息,所以提前带兵在此等候。 在等待的途中,张易也带着右卫指挥使颜义一同领军前来,在东宫外驻扎下来。 高觿察觉到情况不妙,于是便前来拜见张易,并向他询问率军前来的目的。 张易最开始还不想告诉他,只是含糊其词地应付着,但禁不住高觿一个劲的追问,最终只能神秘兮兮的告诉他:“今夜皇太子来诛阿合马。” 这番话吓了高觿一跳。 虽然他也知道,真金与阿合马一直不合,但也没听说过要闹到夺人性命的地步,所以在听完张易这番话后,他便提高了警惕,命令东宫卫军加强了防备。 入夜时分,高举着真金太子仪仗的“假太子”队伍终于抵达了东宫西门,但由于高觿坚持要先见到真金太子的亲信完泽、赛羊二人才能打开宫门,所以他们不得不放弃从西门进入,转头绕道南门。 此时的阿合马还不知道,危险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正在东宫内的柳林中与一众中书省的官员们闲聊,悠哉游哉地等待着真金的到来。 南门外的守卫并不像高觿那么不近人情,由于天黑的缘故,在看到一个和真金极其相似身影从轿子上下来后,他们便急忙打开了宫门,将这群“假太子”仪仗队放了进来。 早就等候在宫内的阿合马等人也看见了他们的身影,还以为是真金回来了,于是急忙挤出一脸笑容上前迎接。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你不是真金!你是谁?” 在意识到事情不妙之后,阿合马的声音都变得尖利了几分。 “我是专门为了诛杀你这奸贼的人!” ‘假太子’目光如炬,大声喝道。“杀奸贼!” 还没等阿合马回过神来,王着突然大吼一声,一个疾步上前抓住了阿合马的衣领,将他拽到了一旁,同时手腕一抖,将藏在袖子里的铜锤抖了出来,照着阿合马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嘭!嘭!嘭!” 铜锤敲击在头骨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这位纵横大元朝堂十几年的权臣,最终落得了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与他一同被处死的,还有他的铁杆亲信,中书左丞郝祯。 除此之外,中书右丞张惠也被抓了起来,其他中书省的官员们也纷纷噤声,生怕惹祸上身。 但此时闻讯而来的高觿发现了情况不对劲,这个穿着太子服饰的人根本不是真金。 再仔细一看宫内的情况,他顿时吓尿了。 作为驻守东宫的守将,竟然放了假冒太子的刺客进入了东宫,这是妥妥的渎职之罪! 要是再加上让此刻在东宫内将一国之丞相活活捶死, 那就是稳稳的死罪了! 为了让自己的罪责更轻一点,高觿急忙下令卫兵们放箭,将这些刺客全部击杀,同时还派人向张易求援,让他带兵包围东宫,不能放任何一个人跑出去。 面对着蜂拥而来的卫兵们,王着毫无惧色,将手中的铜锤掷于地上,昂首挺胸地束手就擒;而高和尚则没有他这种勇气,趁着现场陷入混乱,他在一众弟子的掩护下悄悄逃走,但却在逃到高梁河时被追兵捉住。 当阿合马遇刺身亡的消息传到了忽必烈的耳中时,他表现的极其愤怒,当即便下旨,令枢密副使孛罗、司徒和礼霍孙、参知政事阿里等人通过驿站星夜返回大都,镇压这次叛乱。 三月二十二日,王着、高和尚、张易等人尽皆被押赴刑场,处以极刑。 张易至死都没有想到,他苦心谋划的一切在忽必烈的眼里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他只是站在了一个臣子的角度来思考这件事,却并没有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来考虑此事。 在忽必烈的眼里,无论是张易也好,还是阿合马也罢,都只是他统治天下的工具罢了,他们在朝堂中即使斗得你死我活,也不过是在向自己争宠而已。 谁赢谁输,都取决于自己的一句话,因为他才是裁判。 可现在,你张易开始玩歪门邪道了,闹着闹着扬沙子了! 那我为什么还要留你呢? 难道就因为你是在金莲川幕府时就跟随我的老人? 幼不幼稚? 搞政治的,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你张易算个屁啊! 在我查阅的大量资料和文章中,很多学者都将阿合马的死表达为“正义得到了伸张”。 但我有些不敢苟同。 何为正义? 从百姓的角度看,阿合马祸国殃民,用竭泽而渔的方式将整个大元帝国搞得民不聊生,确实是大奸大恶之人,简直是死有余辜。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如果你是站在忽必烈的角度,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虽然他滥发宝钞,导致大元国内通货膨胀极为严重;虽然他不断增税,导致百姓生活困苦,但他的所作所为却实实在在地为忽必烈解决了烦恼。 可以说,没有阿合马,以忽必烈这种穷兵黩武的发展方式,大元帝国早就完蛋了。 更何况,阿合马颁布的各项政策,哪一项不是得到了忽必烈的首肯才执行的? 但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忽必烈很清楚,身为一国之君,他绝对不可能提出这些损害天下百姓利益的政策,可为了他完成的雄图大业,这些政策又不得不实行。 所以公道一点来讲,阿合马不过是忽必烈的替罪羊罢了。 他的死,跟正义、邪恶这一类内容根本不沾边。 如果非要往正义这个词汇上硬靠的话,那我只能借用雅典先贤色拉叙马霍斯的一句名言——强权就是公理,正义就是强者的利益。不过正义也好,替罪羊也罢,阿合马肯定是活不过来了。 所以忽必烈就不得不再挑选一只听话的羊出来,做好随时为他替罪的准备。 在阿合马遇刺身亡一个月后,和礼霍孙受任为右丞相,统领中书省。 在他上任之后,真金急忙派人向他发出指示:“阿合马死于盗之手。汝任中书,诚有便国利民者,毋惮更张。苟有阻挠,我当力持之。” 表面上来看,真金这是摆明了支持和礼霍孙的态度,但在这番话的背后,却在向所有人传达一个消息,那就是和礼霍孙这个中书省右丞相,是自己的人,他才是和礼霍孙背后的主子。 其实真金之所以要向其他人传递这种信号,也能理解。 毕竟之前在与阿合马的斗争中,他身为皇太子却一直没占什么上风,这也的确让他在朝中的威望有些减弱,不利于他未来登基后执掌朝政。 和礼霍孙自然也明白他这番话的潜在含义,虽然心里对他这种类似于夺权的行为也不是很舒服,但出于对忽必烈的忠诚,他还是回信一封,向真金表达了感谢,同时在处理各项政务时也会派人向真金禀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也正是出于他的这种态度,在和礼霍孙担任丞相的这两年半时间里,真金与他一直相安无事,甚至在一些政务的处置上还颇为桴鼓相应。 如今的真金已经四十多岁了,早就到了不惑之年。 在尝试过掌控权力的感觉之后,他也深深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可由于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他认为天下必须恢复“儒治”才能兴旺,所以在成功收编和礼霍孙后,他便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推行“汉法”之上,力求早日达成圣人所言的“大同世界”。 在他的授意下,和礼霍孙在执政的两年半时间里,主要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对阿合马的党羽展开清算。 作为多次给自己下过绊子的政敌,真金自然不会因为阿合马的死而放弃搞垮他的想法,反而会趁机落井下石。 所以,在阿合马死后,他的四个儿子忽辛、抹速忽、阿散、忻都尽皆被杀;他的铁杆亲信——中书左丞耿仁同样被处死;右丞张惠,以“附和沉浮”的罪名被革职查办。 除了他们以外,另有各级官员714人都被指认为阿合马党人,真金特意下令设置了一个黑簿,将他们的名字记录在上面,进行仔细甄别。 其中,有133人被确认为阿合马余孽,被革职查办,其余无明确证据者则躲过一劫。 不仅如此,由于御史台的一众御史们未能及时举报阿合马的罪状,真金认为他们都是徇私舞弊之徒,根本没能起到监察的作用,于是将整个御史台的官员从上到下全部罢黜,唯独侍御史杜思敬因受到忽必烈的额外开恩而躲过一劫。 按理说,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也该见好就收了,毕竟阿合马势大之时,依附于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按照这么个清洗法,恐怕朝中除了那些太子党的官员,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真金也是这个意思,虽然他非常恨阿合马,但事已至此,他也准备收手。 可就在这时,身为集贤学士的崔彧又跳了出来,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太子党官员。 本着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的想法,他觉得不能放过这个彻底摧毁阿合马集团的机会,于是主动上疏道:“凡阿合马所用之人,即便是守城门的奴隶,也一个都不能留。” 这句话属实没太长脑子,天下官员任免皆由吏部上报给中书省审批后再下诏施行,可以说在阿合马当国的那些年,全国的大部分官员在名义上都是阿合马任命的,这些人中不仅有京官,还有无数的地方知县、知府等官员,要是把他们都罢免了,谁来替皇帝治理四方? 所以,这个荒谬的提议在刚刚提出之后便被忽必烈否决了。 不过崔彧此人也因此受到了真金的赏识,认为他是个非常听话的好下属,便让其负责钩考枢密文牍,后来又升为刑部尚书、御史中丞等职。 由于被阿合马一案所牵连的人实在是太多,各级官员都有大量的缺口涌现,所以在进行第一件工作的同时,和礼霍孙便积极展开了第二件工作。 这第二件事就是启用旧臣。 为了更好地推行汉法,真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金莲川幕府时期的那一批老臣。 于是,以耶律铸、张文谦、商挺、董文用等一批尚还存世的藩府旧臣都被真金从各地重新征召回朝,并委以重任。 不仅如此,一大批跟随着真金与阿合马对抗的太子党人也随着真金的崛起而鸡犬升天,如何玮、郭佑、徐琰、杨恭懿等人,也皆被委以参政等职。 在做完这两件事之后,真金与和礼霍孙二人又开始推行第三件事。 如果说前两件事只是为了帮助真金更好的树立威望,掌控朝政的话,那么这件事,则是推行汉法最重要的一步。 这件事就是整改吏治。 至元二十年(1283年)正月,和礼霍孙向忽必烈上奏道:“阿合马专政时期,衙门过于繁冗,所需俸禄饷银颇大,实属有些浪费,应当依照刘秉忠、许衡所制定的政策,将各级官府合并为行省,比较便于管理”。 忽必烈闻言认为有道理,于是便下令裁撤掉阿合马所设的204所官衙中的171所,并淘汰掉这些机构中所不需要的官员。 这一比例,达到了惊人的84%。 在这之后,和礼霍孙又下令禁止各路长官任命私人担任所属境内的各级官员;整顿盐法、钞法;校对检验京畿等地的隐漏土地,实行按实际田产征税。 同时,他还将江南地区已经入了匠籍的十九万余百姓划拨为民,并规定民间借贷算利息之时,不得超过三分利,以防止各地的富户豪绅们借此搜刮民脂民膏。 可以说,若是这三件事都按部就班的推行下去(当然主要是后两件),整个大元帝国即便达不到国泰民安的标准,也能缓解一下如今这种入不敷出的状态。 真金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第96章 越界 如今的真金,似乎已经看到了在自己的治理下,大元帝国变得生机勃勃的模样。 这让他心潮澎湃,同时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有圣明大帝之姿。 如果是普通人产生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往往只是想想也就算了,因为知道不太可能实现。 但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国储君,产生了这种想法后,他就会想要将其实现。 为了实现自己成为“圣明大帝”的愿望,真金将希望都放在了推行汉法身上。 如今的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早就过了不惑之年,但他这种冲动的行为却一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他认为,如今汉法推行的速度太慢,完全是因为汉人儒士在朝为官的人数太少所导致的,如果朝廷上下全部都是满脑子儒家思想的官员,那么推行汉法的速度就会远超现在。 可如今的大元朝廷,除了那些从原金国、南宋等处投降过来的官员外,全部都是蒙古人和色目人在当官,而选拔新官员的方式也基本都是靠现有的官员举荐,天下的儒生们想要入朝为官,简直是太难了。 为了打破这种官僚体系,让能够更快推行汉法的儒生们占据朝堂,真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决定恢复科举。 在他的眼里,科举是快速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也是他推行汉法,达成自己“圣明大帝”理想的重要一环。 但他没想到,推行汉法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如今的忽必烈,对于推行汉法的态度,是极端消极与保守的。 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十月,右丞相和礼霍孙上奏忽必烈,请求开设科举,选拔天下儒生们入朝为官。 这封奏折使得忽必烈龙颜大怒,当即便罢免了和礼霍孙,并将中书省内的一众大臣全部罢黜,改任刚刚被释放回朝的安童为右丞相,前江西榷茶运使卢世荣为右丞,彻底改组中书省。 作为我们的老朋友,安童就不用我多说了,大家也都熟悉他的故事。 而卢世荣这个新朋友,则是刚刚登上历史的舞台,我这里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 卢世荣,原名懋(音同‘貌’),字以行,河北大名人,元代着名的经济学家,后世称之为理财宰相。 此人之所以能够上位,其实应该感谢一个和尚。 因为阿合马死的太过突然,所以留下了一大堆的烂摊子无人处置。 如果只是普通政务上的问题,那么朝中自然有大把的官员可以替代他,但偏偏他留下的最大问题是财政问题。 经济学,自古以来就是个专业性极强的工作,而阿合马深知,自己之所以能受忽必烈的赏识,就是因为自己能为他搞来大把的钱。 为了将大元帝国的经济命脉都握在自己手里,所以阿合马在元廷各个主管经济和财务的岗位上,基本都任用的是自己的亲信。 可问题就出在这,由于真金与和礼霍孙对阿合马党人展开大清洗的缘故,这些专业的财经类官员都被他们革职查办了,于是整个大元帝国的经济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眼见着国库里的钱越来越少,忽必烈的心情自然十分不好,所以对于真金与和礼霍孙也越来越看不顺眼。 由此也不难看出,和礼霍孙之所以被罢免,或许也不仅仅是替真金背了黑锅的缘故,无法丰盈大元朝日渐干瘪的钱包应该也有一定的因素在里面。 但罢免了和礼霍孙也没用啊,天上又不会凭空掉下来一个经济专家为自己搞钱。 或许是长生天听到了忽必烈内心的呼唤,为了表示对他的眷顾,特意托梦给了大元帝国的总制院使桑哥,让他给忽必烈推荐一个人选。 总制院,是负责掌管全国佛教事宜并统辖吐蕃(今西藏)地区的军政事务的一个机构。总制院使桑哥,就是这个部门的老大,也是大元国师胆巴的徒弟。 由于前任国师八思巴已于1280年被乌斯藏的叛民谋害,桑哥亲自率军平定了乌斯藏,并因此得到了忽必烈的赏识,再加上他胆巴弟子的身份,所以他能够常常见到忽必烈。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有很多人向他行贿,希望能够通过桑哥,在忽必烈面前为自己求个官职。 卢世荣也是因为这个结识了桑哥。 但桑哥此人虽然贪财,却也谈不上多坏,对于那些有才能的人,他会根据他们的品德和行贿的财物替他们安排合适的职位;对于那些不学无术的人,他在收下了他们送来的礼物后,却只是给他们安排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官应付了事。 卢世荣此人,也是这些行贿者中的一员。 只不过,他在桑哥的眼里,是比较有才能的那一类,所以之前才会保举他为江西榷茶运使。 见忽必烈每日因为帝国巨大的财政缺口而愁眉苦脸,桑哥认为展现自己能力的时刻到了,遂主动向忽必烈提起了卢世荣此人,并形容他:“素有才术,能救钞法,增课额,上可以裕国,而下不损民。” 听了他的这番话,忽必烈顿时眼前一亮。这不就是自己急需的人才么? 快把他带来见我! 就这样,卢世荣摇身一变,从一个靠行贿才能当上官的商人,成为了正二品的中书右丞。 卢世荣也不傻,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上位,桑哥的推荐仅仅只占了一方面,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来决定一国中枢的人员任免;更深层的缘故则是因为当今的皇上急需人来处理如今极其糟糕的帝国财政情况。 既然知晓其中的缘由,办起事来自然也事半功倍。 在卢世荣上任的当日,他便下令中书省各级官员把手中的工作都放一放,将整治钞法列为了最优先的任务。 但我们刚才也说过,经济学是一个专业性很强的工作,以目前中书省这些官员的水平,让他们争权夺利,背后捅黑刀绝对是个顶个的好手,但是要是让他们跟那些财政数字打交道,他们估计用不了两天就得全员自闭了。 所以,在卢世荣上任的第二天,他便和安童联合上书,请求忽必烈下旨重新启用一批被革职查办的阿合马党人。 忽必烈本来就对阿合马党人没有那么反感,如今见卢世荣恰好需要这些专业人才的帮助,索性便让他自己按照要求去挑选,对于他选中的人尽皆赦免。 忽必烈如此的支持力度,可以说是让卢世荣免除了所有的后顾之忧,但也能够从侧面看出,如今大元朝廷的财政危机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在经过了一番仔细谋划之后,卢世荣便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了财政改革。 由于他本就是商人出身,所以他非常清楚,经过阿合马的多番折腾,百姓们手里已经没有钱了,所有的钱都掌握在各地的豪门官绅手中,所以他便将目光投向了这些人,准备用他们的钱来渡过元廷的财政危机。 首先,他提议在泉州、杭州都设置市传播都转运司,禁止民间私自进行海上贸易,所有的海船都由官府负责制造和监管使用,所贩卖的商品也由官府给予本金,然后招募商人前来经营,所得利益七三分账,官府占七成,商人占三成。 其次,他又设立了诸路常平盐铁坑冶都转运司,禁止民间的豪强大户们霸占铁矿,所有关于提炼、冶铁、铸造等事务皆收归官府,铸造出来的铁器物品亦由官府售卖,所得盈利上缴国库。 第三,在诸路设常平盐司,售卖平价盐,并着令各地官府严惩私盐贩子。 第四,在诸路成立平准周急库,以官方的名义向百姓们放贷,以免他们去向豪绅们借高利贷,从而导致人口和土地的流失,无法为国家纳税。 第五,建议在上都等路设置群牧都转运司,由官府出面招募一批“职业牧民”,并购买布匹绸缎、盐铁器具等物,去草原上和牧民们进行以物易物,所得的牛、马、羊、骆驼等牲畜尽皆交给这些“职业牧民”们来驯养,所得的皮毛、肉、奶、角等物除了供给皇室和军用外,其余的都运回中原销售,换成金银后与“职业牧民”们再行分账,其中官府拿八成,“职业牧民”们拿两成。 第六,在全国范围内成立市易司,负责管理牙侩(相当于‘黄牛’),并规定商货四十税一的税率,所得税款跟牙侩们四六分账,牙侩四,官府六。 第七,诏令诸路成立规措所,其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把各地贩卖平价盐和铸铁所得的钱财都用来收购粮食谷物,待价格达到顶点的时候卖出,赚取差价;最有意思的是,这些规措所内的各级官吏都不是从各地政府中抽调的,而是从商贾和百姓中选取出来的。 第八,禁止大都范围内的所有豪门大户门酿酒贩卖,由官府出面成立酿酒作坊,并自行酿酒贩卖;对于大都以外的其余地方,则是因为担心他们阳奉阴违,无法彻底落实这个政策,所以并没下令将酿酒作坊都收归国有,而是下旨命这些酿酒作坊增加税赋二十倍,若有不如数缴纳者,加倍重罚。 除此之外,为了稳定各地的因高额税赋所带来的不稳定因素,卢世荣经过冥思苦想,也颁布了许多与民有利的政策。 由于蒙古人十分重视信息的传递,所以自成吉思汗时期起,各代统治者都在不断的完善着驿传制度,这样就使得元代的驿传系统极为发达。 但高度发达的驿传系统背后,则是由无数的站户百姓们在苦苦支撑着,他们不仅要为各级驿站提供大批的粮草、财物、布匹等物资,还要不定时的派出家中为数不多的壮劳力去驿站里服徭役,这也使得百姓们的压力无比巨大,生活苦不堪言。 因为卢世荣是商人出身的缘故,再加上当官之后也一直在各地奔波,所以他经常会在驿站投宿休息,对于这些站户的痛苦深有感触,认为这些高额的税赋很容易会将百姓拖垮。 于是,他便下令,以后除非是传递重要信息的加急驿马,其余途径官员、来往使臣的饮食等事项,皆由官府支出,不得向站户百姓们进行摊派。 不仅如此,他还下令免除民间的包银三年,各级官吏的俸禄不得从民间收取,而是改由国库拨发;各地逃跑后又重回原籍的百姓,不追究他们的罪责,并免除差税;江淮百姓中极度贫困,甚至要靠鬻妻子才能生活的人,由官府出面将他们的妻子收赎,待他们攒够了钱即可来官府赎回。(鬻,音同玉,卖的意思,妻子是妻子和孩子的总称,鬻妻子就是卖媳妇和孩子) 同时,为了挽救钞法,卢世荣还将和礼霍孙之前所制定的政策全部推翻,下令民间恢复使用金银交易,不强制使用宝钞,并计划让铸币厂加大铸造铜钱的速度,准备通过增发铜钱的方式来缓解通货膨胀。 以我们如今的眼光来看,其实卢世荣所制定的这些政策都没有什么问题,无非是将一些行当从百姓手中收归国有罢了。 若是按照他所制定的这些政策执行下去,用不了两年,被阿合马搞得一团糟的帝国财政就能扭亏为盈,百姓们的生活也能稍微好过一些,大元朝廷的不安定因素也能变得更少一些。 毕竟,只要还能吃得上饭,就没有几个人愿意去造反。 但卢世荣却忘了,虽然他的背后有忽必烈在撑腰,但如今的忽必烈已经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草原雄鹰了。 现在的忽必烈,已经70岁了。 他已经不愿意再去折腾,或者说也没有精力去折腾了,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自己余下的时光,享受一下儿孙环绕的天伦之乐。 至于天下的百姓过的是好是坏,与我何干? 不过作为一个睿智的帝王,忽必烈心里也清楚,如果天下的百姓们都饿死了,自己这个皇帝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清楚归清楚,卢世荣的所作所为在他的眼里,已经越界了。 自己愿意支持卢世荣,只是单纯的想让他帮自己搞钱,但你卢世荣现在却开始替天下的百姓们考虑了,这些是你该研究的事么? 你研究这些,让我研究什么? 第97章 春药 正因为抱着这种想法,所以在卢世荣提出了上面这一大堆的建议后,忽必烈只是在这本厚厚的奏折中选中了关于征税的那几条,在上面画了几个圈,表示只同意这几条后,便将奏折扔到了一旁。 这个举动无疑是向其余人释放了一个信号。 那就是忽必烈对卢世荣已经很不满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宦海浮沉,真金也锻炼出了一副好鼻子,他的政治嗅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扳倒卢世荣,重新执掌朝政的好机会。 说句良心话,从这件事就能看得出来,真金虽然有点政治头脑,但肯定不多。 他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是一国储君,未来的天下都是你的,你想怎么折腾都可以,但你却偏偏要在你爹还活着的时候去跟一些大臣争权夺利。 你也不仔细想想,权力这个东西是什么? 是春药啊! 春药这玩意,吃一点点就够了。 吃的太多,不好消化。 回归正题。为了将失去的权力重新夺回来,在察觉到卢世荣失宠后,真金立即展开了一系列的反击。 因为卢世荣制定的这些政策几乎全部都是针对豪门大户来的,而天下的豪门大户基本都是朝中官员和蒙古贵族,所以这些人对他的印象都差到了极点,恨不得将他碾死泄愤。 如今有皇太子牵头,他们便认为有了靠山,于是便纷纷上书,开始数落卢世荣的过失。 至元二十二年四月,监察御史陈天祥上书弹劾卢世荣,忽必烈此时正在上都修养,天天看弹劾卢世荣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来,也嫌这些朝臣们烦,为了耳根子清静,他干脆将卢世荣和陈天祥都召到上都,准备让他们当面对质。 但待二人都赶到上都之后,忽必烈却命内官传旨,将卢世荣绑缚于宫门外,次日再宣二人入宫对质。 在二人见面后,陈天祥一条条数落卢世荣的不是,卢世荣这哥们也缺心眼,面对着陈天祥的指责,他逐条进行了辩解,但却越描越黑,引得忽必烈勃然大怒,最终将其革职下狱。 桑哥本想替他说几句好话,但却提前得到了真金派人传来的口谕,让他不准在忽必烈面前替卢世荣讲情,迫于他的压力,他只好闭口不言。 成功将卢世荣斗倒,这让真金觉得十分扬眉吐气,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是整座朝堂的朝臣已经都是我的人了,他们对于我提出的要求都在尽全力配合,即便是这件事有可能会得罪皇帝也在所不惜。 但他却忘了,大臣们之所以愿意配合他,并不是因为他多有能力,而是因为他在这一次事件中,代表了绝大多数朝臣们的利益,他们愿意追随在他的身后和皇帝死磕,只是趋利附势的一种体现,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真金没想过这些,他的目光完全被即将到手的权力所蒙蔽了。 每次在朝会召开时,他望着那个坐于龙椅之上的古稀老人,看着他因为岁月流逝而越来越佝偻的身影,他的眼睛里都会闪过浓浓的嫉妒。 在他的眼里,那个高高在上,一直压自己一头的父亲,如今就是阻挡自己掌权的唯一阻碍。 父亲,你已经70岁了。 你老了! 老人就该安享晚年,执掌一个帝国这种辛苦活,就让我替你来做吧。 在权力的诱惑下,真金决定趁着刚刚干掉卢世荣的这个热乎劲,抓紧时间向自己的亲爹发起攻势。 在卢世荣被捕下狱仅仅四天之后,南台御史便上奏折,言称忽必烈年事已高,而且身体不好,应当禅位给皇太子真金。 万幸的是,这封奏折在传递过程中落到了御史台都事尚文的手里。 这个尚文是一个汉人,而且是刘秉忠在世时推荐给忽必烈的官员,所以深知这封奏折一旦交到忽必烈手中,将会在朝中引起多大的动荡。 为了不让大元朝廷陷入混乱,使得天下黎民百姓再次遭受无妄之灾,他决定隐匿不发,暗中将这封奏折归进了御史台的档案卷宗里面,将其藏了起来。 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被卢世荣重新启用的阿合马党羽中,有一个人叫做答即古阿散,因为政治立场的缘故,他们对于真金深恨不已,所以在得知了这封奏折的消息后十分兴奋,认为凭借这封奏折的内容,一定可以重创太子党,甚至忽必烈一气之下,说不定会将真金的太子之位罢免也未曾可知。 所以,他们便主动联络了尚文,让他将奏折交出。 对于他们的要求,尚文严词拒绝,并声称,御史台所有的奏折案卷都存放在库房里,没有皇帝的旨意,任何人都无法开库查看。 答即古阿散等人见状,自知从尚文处肯定是无法获得这封奏折的消息了,索性便不再纠结于此,而是直接去找到了事情的正主——忽必烈。 因为他们都是主管经济的官员,深知忽必烈对于财政问题的看重程度,于是便针对忽必烈的弱点向他进言称:海内的财谷,诸省、院、台内外皆监守自盗,请求让御史台配合他们,来钩考诸地的实际账目和案卷,并允许他们去御史台提档这些卷宗。 忽必烈本就一直因为财政问题而苦恼不已,如今见他们如此说,便点头答应了他们提议,令答即古阿散、脱里察安二人为首,设置一个官署,专门钩考中书省,并敕令诸衙门,不得以任何理由加以阻挠。 有了皇命在手,答即古阿散等人知道胜利的天平已经开始向自己这边倾斜了,于是便急冲冲地带人朝御史台赶去,先将御史台所有的档案全部封存,免得有人掉包,然后便逼迫尚文将这封奏折交出来。 尚文自知皇命难违,但他的理智告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答即古阿散等人拿到这封奏折,否则刚刚安定下来的天下将会再次陷入大乱。 可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与拿着圣旨的答即古阿散等人抗衡,于是他便急忙派人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右丞相安童和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 此时的安童经过了无数的磨砺之后,也不再是那个把一切都表现在脸上的愣头青了,他也清楚这件事一旦被忽必烈得知,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遂和玉昔帖木儿二人聚在一起商议。 经过一番讨论,二人决定先派人通知真金这个消息,让他做好应对忽必烈怒火的准备,而后二人便步履匆匆的朝着皇宫赶去,准备面见忽必烈。 但就在他们商量的时候,答即古阿散见尚文一直不肯交出奏折,于是便派人向忽必烈告状,说尚文抗旨不遵,请求将其捉拿入狱。 忽必烈闻言大怒,于是命大宗正薛彻干代表自己前往御史台,强令尚文将这封奏折交出。 这个时候,真金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与自己的父亲相比,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婴儿,那些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替自己鞍前马后的大臣们在看到忽必烈的态度之后,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对真金纷纷敬而远之,恨不得在家门口都贴上一张纸条——我跟真金一点也不熟。 但面对这样的情况,真金却又不能主动去向忽必烈解释。 因为在这种事情上,无论什么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现在上赶着去辩解,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了。 但什么都不做的话,真金又十分担忧自己的小命。 他现在十分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贪心。 这封奏折现今便如同悬在自己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将自己的脑袋砍掉。 可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既然做错了事,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由于代表了皇室的大宗正薛彻干出面索要,尚文知道再不交出奏折,自己的脑袋就要先真金一步落地了,于是只好乖乖将奏折交出。 不出所料的是,在阅读完这封奏折后,忽必烈整个人都气炸了。 他没想到自己一心栽培的儿子竟然会对自己的皇位动了歪心思。 难道他连再等几年的时间都不愿意了吗? 我忽必烈,到底是生了一个什么样的白眼狼? 就在忽必烈一怒之下准备派人将真金捉拿下狱的时候,安童和玉昔帖木儿终于姗姗来迟。 在见到了忽必烈的时候,他们便心知不妙。 对方那个脸色阴沉的仿佛都能滴出水来。 若是换在平时,看见忽必烈这个脸色,他们肯定是敬而远之,能躲多远躲多远,生怕对方一个暴怒将自己砍的体无完肤。 可如今,即便是忽必烈脸色再怎么难看,哪怕是手里拎着一把ak47,俩人也准备硬着头皮上了。 但还未等二人开口,忽必烈便将奏折摔在了二人的脸上,让他们解释一下,大元朝廷中为什么会有这种大傻缺? 二人知道,此时忽必烈正在气头上,如果是开口辩解,那基本上就属于火上浇油,忽必烈只会认为他们在推脱责任,而且还会将他们判定为真金的同党,到时候别说解决这件事了,俩人能不能站着走出这个大门都犹未可知。 所以,他们决定实行曲线救国的政策,来一招釜底抽薪。 既然这封奏折是答即古阿散等人找出来交给忽必烈的,那么我们就从答即古阿散这个人下手,把他搞臭了,让忽必烈不再信任他不就好了。 于是,面对着忽必烈的质问,二人根本未曾辩解,反而将矛头转向了答即古阿散,将他形容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撒谎骗小孩糖吃,或者去逗公园遛弯的老头玩。 除此之外,他们还将提前搜集好的,关于答即古阿散等人贪污受贿以及在钩考过程中贪赃枉法、荼害官员的证据都拿了出来,交到近侍的手上,让他们递交给忽必烈查看。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 任凭忽必烈如何英明睿智,他也已经七十岁了,脑子自然没有安童二人转的快,在安童和玉昔帖木儿的这一套组合拳下,他很快便败下阵来。 可是皇帝的威严让他又不能让他妥协的如此之快,而且他也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免得他又开始折腾推行汉法那一套。 于是,忽必烈便冷着脸朝安童二人说道:“难道发生了这种事,你们就一点罪也没有么?” 由于短时间内情绪波动过大,在说这番话的同时,忽必烈的身子有些颤抖。 安童二人闻言,急忙跪倒在地,朝着忽必烈叩拜道:“臣等深知罪责难逃,但答即古阿散等人的罪状更加明确,如果不能及时处理的话,势必会引起天下大乱,到时候更多的百姓生灵涂炭,对陛下的威严也是一种损害。” 顿了顿,安童又补充道:“惟今之计,陛下应当派一名有威望的大臣牵头,尽快将这些事情处理好,还我大元一个朗朗乾坤。” 见到安童这么说,忽必烈也知道对方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于是便就坡下驴,答应了二人的请求,并立即下旨,要求答即古阿散等人即刻停止排查行动。 至此,危机暂时解除。 可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的时候,忽必烈却突然反应过来了。 之前由于安童二人的一顿忽悠,让他的大脑暂时宕机,所以稀里糊涂地便上了他们的当,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可当忽必烈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在这件事情中,真金没有损失,安童也没有损失,答即古阿散也没有损失,唯一有损失的就是自己。 很多人可能纳闷,忽必烈损失了什么? 答案是,损失了威信。 作为一个皇帝,他的威信多寡是决定他能够压制住朝臣的重要因素,如今在有人觊觎自己的皇位之后都能安然无恙,无疑是对自己的威信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而威信这种东西,一旦受到了损失之后,想要补充回来,是十分困难的。 当然,想要简单一点的方式也不是没有。 那就是——杀! 第98章 一个父亲的爱 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十月,答即古阿散等人被忽必烈下旨缉拿,入狱后没多久便死于狱中。 十一月,卢世荣被处以极刑。 或许是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到了,真金竟然产生了幻觉。 他认为,下一个被这样处死的,或许就是自己了。 因为在他的眼里,答即古阿散和卢世荣二人,只不过是政治方向有一些问题就被如此残忍地杀掉,而自己当初的目标,可是忽必烈屁股下面的那张龙椅啊。 这个罪行可比他们二人要严重多了。 可他却不知道,忽必烈是不会动他的,别说他还没有真正威胁到忽必烈的地位,哪怕是他有一天真的进行武力逼宫了,忽必烈也会在镇压叛乱之后饶他一命。 原因无他,为了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忽必烈已经在他的身上耗费了太多太多的精力了。 而且真金此人,虽然没有什么太强的能力,不过他有一颗仁爱的心;同时尊重儒道,也崇尚汉法,而这些东西才是治理好一个国家最重要的工具。 忽必烈本人之所以不愿意推行汉法,只是因为自己年龄大了,真金又毫无战功,而朝中这些文臣武将们实在是能力太强了,他担心自己死后以真金的个性压制不住他们。 所以,他便故意停止推行汉法,然后将压榨百姓之事做到极致,这摆明了就是要将所有的压力和后世的骂名都背在自己的身上,好让真金在自己百年之后,能够依靠推行汉法,施以仁政,造福于天下的百姓,从而获得他们的拥护,这样才能够不看这些朝中大臣的脸色,坐稳这个皇位。 这些,都是来自于一个父亲最深沉的爱。 但是,真金却没有领会到他所作所为背后的含义。 所以真金十分焦虑,而且很快便将这些焦虑转化为了忧惧。 在这种忧惧交加的心情下,真金很快便病倒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病情还在不断的加重。 至元二十二年十二月,大元帝国的皇太子真金,死于忧惧交加之中。 他的死,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轰隆”一声砸在了忽必烈的脑门上。 他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培养出来的接班人,竟然就这样死了。人生的三大悲剧,他已经全部集齐了。 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而且由于真金的突然死亡,让他不得不再次面临一个重要的抉择,那就是立谁当继承人的问题。 前文中我们曾说过,忽必烈一共生育了十个儿子。 除了长子早逝以外,其余九个儿子都长大成人了。 由于五皇子忽哥赤在至元八年去世;三皇子忙哥剌在至元十七年病亡;再加上刚刚新逝的真金,忽必烈的儿子还剩下六个。 这六个人里,四皇子那木罕和八皇子阔阔出因为被海都俘虏过,实在是有辱国体,所以已经被他排除在外;与他一样提前出局的,还有九皇子脱欢,他则是因为征讨安南失败被忽必烈下令终身不许入觐。 剩下的三个,分别是六皇子爱牙赤、七皇子奥都赤和十皇子忽都鲁帖木儿。但他们三个之中,老六身体一直不好(两年之后也去世了);老七一直领军在外,远离政治中心,对于政务处理一窍不通;老十年龄太小,威望无法压服众人。 忽必烈悲哀地发现,偌大的蒙古帝国,竟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难道,真的要将皇位在传给别的宗亲么? 拖雷一系的荣耀,即将在自己的手中断绝么? 就在忽必烈一筹莫展的时候,桑哥却突然提醒他:为什么非要在儿子中挑选呢?孙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后代了么? 这番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忽必烈突然想到,真金的嫡长子甘麻剌也已经二十二岁了,完全有能力继承这偌大的帝国。 不过立储一事毕竟事关国本,忽必烈也不想贸然立一个庸才为太子,所以暂时决定先搁置此事,再仔细观察一下自己的这些儿孙,看看谁更符合继承人的条件。 而他现在的首要目标,依然是搞钱。 不得不说,自从忽必烈即位以来,财政问题就一直在困扰着他。 也正是因为财政问题,才会让他在官员的任免方面一直以经济类人才优先,但当时的经济类人才基本多是商人出身,而商人逐利的天性也就导致他们在上位之后往往都会大贪特贪,先把自己的腰包弄鼓了再说,其中的典型人物就是阿合马和卢世荣。 而今,桑哥就成为了第三位代表人物。 在卢世荣垮台之后,桑哥并没有受到牵连,因为他虽然在忽必烈面前推荐了卢世荣,但却并不算卢世荣的同党,也没有因为卢世荣的上位而从中获利,再加上此人极其善于攀附圣意,对于忽必烈的弱点了解的一清二楚,所以常常在他面前发表一些关于财经方面的见解,因此在卢世荣死后,桑哥不仅毫发无损,而且忽必烈对他还更加倚重,经常会向他询问一些国家财政方面的问题。 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七月,忽必烈委任桑哥草拟中书省各级官员的任命名单。 很明显,这就是要重要桑哥。 但这道旨意一出来,整座朝堂上下尽皆大惊失色。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权力太大了。 中书省,作为大元帝国的中枢系统,其中的官员应该是由左右丞相等中书省首脑来拟定,所选定的官员也基本都是这些人的亲信,这样在颁布各项政策制度之时才能没有阻碍,方便政令的传达。 可而今这个任务却交给了一个负责掌管宗教和吐蕃事务的僧人,实在是让诸多朝臣们浮想联翩。 作为中书省的老大,安童对忽必烈做出这个举动自然十分不满,但由于在“禅位事件”中他为主动为真金开脱罪责,所以忽必烈现在对他也不是很信任,甚至在内心深处还有着想要将他罢免的想法。 安童心里也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即使内心十分不满,但出于对国家的忠诚,他还是将这份不满压在了心底,主动配合桑哥进行中书省官员的选调工作。 可俩人这一配合工作,就出事了。 桑哥这个人,属于典型的嘴炮选手,让他动动嘴,忽悠一下忽必烈这种老年人还行,但论起干实事,尤其是对于官员的选拔和政务的处理,他拍马也赶不上安童这种经验丰富的政客。 正因如此,在双方配合工作的过程中,安童敏锐地察觉到了桑哥身上的缺点。 这样的人如果上位了,天下的百姓恐怕就又要遭殃了。 出于一个政治家的职业素养,在二人的合作结束之后,安童便主动上书,陈明了这次配合之中他所感受到的问题,而且还主动给忽必烈提了个醒,让他在任用桑哥的事情上谨慎一些。 但忽必烈对安童本就不满,再加上二人合作刚刚结束安童就上奏折批评桑哥,所以他下意识地便认为安童是在诋毁桑哥,由此反而对安童的印象更差。 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二月,忽必烈决定复立尚书省,用以应对日益加剧的财政危机,以桑哥、铁木儿为尚书平章政事,阿鲁浑撒里为尚书右丞,叶李为尚书左丞,马绍、忻都为尚书参知政事,改中书六部为尚书六部,各行中书省为行尚书省,开始实行两省并存的制度。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中书省其实已经形同虚设,真正的权力都归尚书省所有。 而在这个新一代的国家中枢中,色目人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其中桑哥是吐蕃人(也有说其是畏吾儿人),阿鲁浑撒里也是畏吾儿人,忻都和铁木儿是蒙古人,马绍是汉人,叶李是南人。 不过有趣的是,在这最为核心的几个人里,阿鲁浑撒里这个色目人却并不是桑哥的亲信,反而在很多政令的推行上都跟他对着干。 真正和桑哥穿一条裤子的,是蒙古人忻都。 忻都,前文中我们都了解过,武将出身,有勇无谋,在征讨日本失败之后就不太被忽必烈所看重,于是便以重金贿赂了桑哥,希望能够焕发事业的第二春。 恰好,为了平衡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在朝廷中的比例,新成立的尚书省缺少一个有威望的蒙古人来充数,于是桑哥便推荐了他。 对于他,我们就不多赘述了,毕竟只是一个充数的,最大的作用可能就是在举手表决的时候能多投桑哥一票。 除了他之外,叶李因为在忽必烈询问他桑哥是否有能力执掌一国中枢的时候表示了肯定,所以也被桑哥视为恩人,在成立尚书省时特意也将他提拔了上来,目的就是为了拉拢他,并将他发展成自己的嫡系。 但令桑哥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进入了尚书省后,叶李却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其实不是叶李忘恩负义,也不是他自命清高,不愿与桑哥同流合污。 真正的愿意是因为他是安童推荐上来的人,安童才算是他的恩人。 而桑哥与安童水火不容,他自然不愿意背弃安童而投入桑哥的麾下。 原来,在真金死后,朝堂之内的汉人势力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再也无力与色目人势力相抗衡,只能被迫结成一个又一个的政治团伙抱团取暖,再加上此刻桑哥极其受忽必烈重视,大有掌控整个朝堂的态势。 为了平衡这种极度不均衡的政治局面,再加上江南地区不断爆发百姓起义,同时也牵制一下这些北方汉官集团,安童便决定启动南人入朝为官。 在他的举荐下,以叶李、赵孟頫为首的一批江南名士和大儒都被征召至大都,并纷纷被委以官职,其中叶李尤受赏识,被任命为御史中丞兼商议中书省事。 不过这些对于桑哥来说,根本不重要。 哪怕我在朝中一个朋友都没有又能如何? 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我的背后是忽必烈! 但安童偏偏不信邪,当时朝中一直有传言说忽必烈意欲任桑哥为尚书右丞相,于是安童便上疏道:“臣力不能回天,乞不用桑哥,别相贤者,犹或不至虐民误国。” 但他的这一举动在忽必烈看来,只不过是背后恶意中伤罢了,所以不仅没有听从他的劝谏,反而派内侍前往中书省府衙,当着一众中书省官员的面狠狠斥责了他一顿。 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十一月,在复设尚书省仅仅九个月后,忽必烈便再次下旨,将桑哥升任为尚书右丞相兼总制院使,领功德使司事(功德使司也是掌管佛教事务的机构,与总制院互补)。 次年,总制院更名为宣政院,依然由桑哥统领。 在三番五次被安童上书弹劾之后,桑哥也看清了自己无法跟他和平相处的事实,于是也决定发起反击。 为了将安童彻底击倒,他经过冥思苦想,最终构陷出了三条大罪。 第一条罪名是不尊重皇室。 在乃颜之乱被平定后,忽必烈命安童主审随同叛乱的诸王,安童一一为他们平反,所以这些人心存感激,在退朝之后纷纷向他表示感谢,甚至有一些人还给他牵马坠镫,但安童为了避嫌,对这些人的示好不理不睬,于是桑哥便向忽必烈进言道:“宗室虽然有罪,但他们都是太祖的子孙,陛下的亲戚,丞相虽然地位尊贵,但却为人臣,凭什么如此悖慢?” 第二条罪名是知情不报。 在安童追随那木罕镇戍北疆之时,那木罕曾经僭祭岳渎(即按照非皇子的标准祭祀五岳四渎),安童明知道这个情况却知情不报,算是刻意隐瞒。(后来查明安童确实是不知道) 第三条罪名是接受伪职。 在被海都扣押的这些年,安童曾在海都的帐下为官,并且多次受到海都的赞赏。 相比于前两条罪责,这第三条才是最让忽必烈生气的。 毕竟,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 对于安童在被俘之后还能在敌方做官这件事,忽必烈就像戴了一顶绿帽子般难受。 幸好此时,身为中书左丞的老臣石天麟挺身而出,为安童辩解道:“海都也是宗室藩王,安童不拒绝他的官职,也是为了让他不再生疑心,希望能够在他的身边引导他归顺朝廷。” 这番话让忽必烈的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但却仍然没有消气,也由此对于安童的态度更加恶劣。 第99章 取短补长 对于忽必烈的态度,安童自然深有体会。 不过此刻的他,也已经心灰意冷了。在他至今度过的四十年岁月里,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他为这个国家付出了一切,却没有得到忽必烈的信任,反而连累整个中书省都名存实亡。 至元二十五年,安童见国家大事尽皆归于尚书省,中书省的职权已经所剩无几,于是便多次上书请求交出中书省的大印,却被忽必烈所不准。 在忽必烈的眼里,你的去留应该由我来决定,难道你以为这个国家是你的么?连中书省丞相的职位你都能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那我岂不是太没有存在感了? 见多次请辞不成,安童也不再继续上书,反而将精力都投入到读书中去,天天在衙门里读书看报。 可见他不再坚持,忽必烈的逆反心理就又来了。 凭什么我一个大元帝国董事长天天累死累活的,你一个外聘的总经理却悠闲自在,那我要你何用? 于是,在至元二十六年,忽必烈下旨罢免了安童中书右丞相之位,着其掌管宿卫。 同年闰十月,中书省唯一保留的,对任命官员时颁发宣敕的权力也被划归到尚书省,中书省便彻底退出了大元帝国的权力中心。 成功将安童扳倒,自己独掌朝政之后,桑哥也没忘了自己的任务——搞钱。 不过由于他的能力属实是不算太强,相比于阿合马和卢世荣两个前辈还尚有不如,所以他决定将两个人所执行的策略互相结合一下,自己再拿过来使用。 不过非常不幸的是,他结合的是两人策略中的缺点。 下面我们来仔细见识一下他的“取短补长”四步法。 第一,改行钞法。 我们都知道,在阿合马的经济政策中,最大的缺点就是滥发交钞,导致整个大元帝国通货膨胀极为严重。 而桑哥在上台之后,不仅没有想办法来控制这类行为,反而另外颁发了一种新的宝钞,被称为至元宝钞,并以一贯至元宝钞抵五贯中统宝钞的方式进行兑换。 可由于中统宝钞的市场流通性实在太大了,所以一时之间,市面上两种宝钞同时通行,这也就导致了纸币的额度再次激增,而金银货币的总值却没有变化,通货膨胀再次加剧,百姓们的生活也变得更加困难。 第二,拘刷钱谷。 如果阿合马活着,我认为桑哥必须要叫他一声师傅,甚至跪地磕头再敬个茶也不为过。 因为这一条,桑哥也是学的阿合马。 在桑哥看来,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也没有不贪财的官员,所以在他上台之后,他便立即下令钩考中书省,并检核所有的账目信息。 不过我认为,他这一举动其实也有政治报复的意味在里面。 但不管是不是报复,这次钩考确实查出了一些问题,一共校验出了亏欠钞四千七百七十锭(折合二十三万八千五百两),昏钞一千三百四十五锭(六万七千二百五十两)。(昏钞,即破损的纸币) 这个结果让桑哥十分满意,于是他便以此为借口,将时任中书参知政事的杨居宽和郭佑二人捉拿入狱。 之所以把他们二人搞下台,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二人是北方汉人官僚集团在朝中的代表人物。 桑哥虽然是依靠着国师胆巴起家的,但发迹之后却十分忌讳别人提这件事,反而转头便跟朝中的色目官员勾结在一起。 但北方汉官与色目官员在朝中本就是水火不容,再加上当初这些北方汉官们基本都加入了太子党,将桑哥一力推荐上去的卢世荣整垮了,所以桑哥一直视北方汉官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现如今有了这个报复的机会,桑哥自然不会放过。 可杨居宽和郭佑二人虽然被他捉拿入狱,但他却并没有办法定他们二人的罪。 因为杨居宽在中书省主要负责的是铨选官员,跟国库亏空根本不发生关系;而郭佑虽然负责掌管钱谷之事,可他刚刚上任才一年,这些陈年老账跟他也没啥直接关系。 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审讯杨居宽的时候,桑哥亲自到场,看着他大声问道:“对于国库亏空一事,你该怎么解释?” 杨居宽辩解道:“我管的是官员的选拔,钱谷之事与我无关!” 桑哥闻言勃然大怒,竟然命人开始狠狠抽打杨居宽的嘴巴,一边打一边骂道:“你管铨选是不假,但国库亏空不也是因为官员贪污吗?你还敢说跟你没有关系?” 在将杨居宽狠狠抽打了一番后,他又命人将其押入死牢,而后又以同样的方式将郭佑也羞辱了一番,以此来报了他主审卢世荣一案之仇。 为了将北方汉官集团彻底击垮,桑哥最后甚至连理由也懒得找,直接请旨将二人杀掉。 这还不算完,在杨居宽二人死后,他依然不解恨,认为需要继续杀鸡儆猴。 在他的逼迫下,但凡曾经与卢世荣案有牵连的官员尽皆倒了血霉,御史中丞刘宣自杀,侍御史陈天祥被下狱,御史大夫门答占、侍御史程文海被罢黜,中书平章政事麦术丁、参议王巨济二人也被他以渎职罪革职查办。 但这个王巨济却是个软骨头,在见到桑哥挥舞起血淋淋的屠刀之后,他生怕自己也成为他的刀下冤魂,于是便主动向桑哥示好,甘愿成为其在朝中的爪牙。 不过王巨济此人虽然骨头软,但却极其懂得阿谀奉承之术,在投入桑哥麾下没多久,便被桑哥任命为户部尚书,负责天下户籍财经之事。 至此,北方汉官集团再也无力与色目官僚集团相抗衡,或致仕,或隐居,或依附在色目官员身侧,尽皆蛰伏了起来。 至元二十五年九月,桑哥又想出了新的幺蛾子,他上奏请求设立征理司,专门负责追查钱谷,凡仓库诸司,无不钩考。 这个主意可以说是十分缺德。 不对! 应该说是缺德到家了。 很多人可能还不太了解,什么叫做追查钱谷,我给大家解释一下。前文中我们都了解过,由于大元帝国的各项开支极其巨大,所以国库一直入不敷出。 为了解决这种情况,自成吉思汗时期起,就开始对中原及诸多占领区不断增税,经过了七八十年的时间,天下百姓所需要缴纳的赋税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但百姓们交不起这么高的税怎么办? 统治者们十分贴心地给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 允许百姓们欠着。 但是欠着归欠着,来年的税该交还是要交的。 可百姓们连今年的税都已经交不起了,来年的税更交不上了。 没事,那就继续欠着,反正是要算利息的。 就这样,百姓们的生活越来越穷,在欠了一屁股的饥荒之后只能卖粮卖房卖土地,然后再卖儿卖女卖老婆。 等到卖无可卖了之后,他们就会连自己都卖掉,找一个愿意接受自己的豪绅去当奴仆,并在浑浑噩噩之中过完自己苦难的一生。 而追查钱谷,就是追查这些百姓们所欠缴的税赋。 这不是逼着老百姓们造反么? 果不其然,在桑哥的这番骚操作之下,百姓们民不聊生,刚刚消停了一点的南方再次狼烟遍地,忍无可忍的百姓们纷纷揭竿而起,开始反抗元朝的统治。 但桑哥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是严令各地官府积极进行围剿,而后便开始了他的第三个操作。 第三,增加商税。 至元二十六年,桑哥下令增加腹里商税为二十万锭,江南商税为二十五万锭。(腹里,指的是中书省直辖的各个地区,即今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山东以及河南黄河以北的部分以及内蒙古的一部分) 不仅如此,他又把茶税由每引五贯钱增至十一贯。(引,古代茶叶在运输时的计量单位,一引为正茶100斤,带损耗10斤,即110斤,古时一斤为16两,一引就是1760两) 在此之后,他又将盐、酒、醋等物品的税额尽皆提高,并建设性地增设浙东、江东、江西、湖广、福建木棉提举司,命百姓们每年纳贡木棉十万匹,开创了历史上第一次对棉布征税的先河。 第四,设置行泉府司与开凿会通河。 早在至元十九年,伯颜便以大都所需要的供给甚重,可京杭大运河经过这么多年的时间已经老旧不堪用,而江南地区进贡的财货需要水陆转载,耗费颇大为由,请求以后让南方进贡的队伍改走海运。 经过了几年的试运行,忽必烈也认可了这个意见,于是在至元二十三年十二月,任命朱清、张瑄二人为海道运粮万户,专门负责海运之事。 桑哥在执掌尚书省后,也看到了海运中所蕴藏的巨大利益,于是便专门设立了行泉府司,并增设了上海、福州两个万户府,加上之前的两个海道万户,一共是四个万户府来负责海上运输。 而这一切的效果也十分显着。至元二十四年时,海运粮的数量为三十万石;到了至元二十七年时,海运粮的数量则猛增到了一百五十九万五千石。 此举大大缓解了大都的粮食供应问题。 至元二十五年十月,桑哥上奏忽必烈,请求开凿安民山至临清一线的运河,设置闸门三十一道,总计全长二百五十多里。(位于今山东境内) 次年七月,运河正式开通,忽必烈赐名为会通河。 平心而论,这两件事其实做的还是挺不错的,虽然海运和运河的畅通也使得中央朝廷对江南地区的财货掠夺更加严重,但客观来讲,其实是有利于南北地区在经济和文化上互帮互助,共同发展的。 在桑哥的这一顿竭泽而渔式的折腾下,大元帝国的财政危机终于暂时被化解了。 忽必烈对此十分高兴,感觉被化解了一大块心病,于是自此之后凡事更加倚重桑哥,将大部分的权力都下放给他,自己则整日待在宫中酗酒。 不得不说,真金的去世对于忽必烈的影响极大。 曾经那个睿智而又英明的雄武帝王此刻变成了一个沉迷于暴饮暴食的老宅男,但作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年人,他的身体根本经不起他这么糟践。 日积月累之下,忽必烈的身体彻底垮掉了,由于暴饮暴食而迅速增加的体重导致他的身体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各种问题,并在他越来越严重的酗酒情况之下变得更加糟糕。 对于这种情况,桑哥则喜闻乐见。因为忽必烈的病情越严重,就越没有精力来管理朝中的情况。 在如今太子未定的情况下,整座大元帝国,可谓是由桑哥一人说了算。 但正如一句蒙古谚语所形容的那样——即便鼹鼠长了翅膀,也不会变成雄鹰。 鼹鼠终究是鼹鼠,虽然他现在会飞了,但他的目光短浅,就注定了他只能盯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而不会像苍鹰一样去考虑如何在蓝天翱翔。 桑哥就是那个鼹鼠。 如果是个正常人,如果面临着这样的情况,或多或少都会动一些谋逆篡位的歪心思。 可桑哥完全没有。 虽然他大权在握,但他心里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高级打工仔罢了,大元帝国这个集团,依旧还掌握在忽必烈的手里,即便他死了,自己也不会有执掌一国之牛耳的机会。 所以,他决定趁着自己现在大权在握的机会,将利益最大化。 但当官的想要发大财,无异于就是两个方案。 一个是贪污。 一个是受贿。 贪污自然是不能贪污的,因为桑哥也明白,国库里的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从全国的老百姓兜里搜刮出来的,也是自己能获得忽必烈支持的根本所在,把这些钱揣进自己的腰包无疑于是得罪了忽必烈,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他把目光锁定在了受贿上面。 受贿,汉语解释的意思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的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并为他人谋取利益的行为。” 由此可见,想要收受贿赂,也是要进行等价交换的。 第100章 至元二十四年 而桑哥付出的,是一顶顶官帽子。 史书记载,桑哥卖官鬻爵时,“贵价入,则当刑者脱,求爵者得。纲纪大坏,人心骇愕。” 虽然桑哥没有动谋反篡位的歪心思,但他卖官的这种行为却使得大元上下的吏治变得更加混乱,那些依靠贿赂上位的官员们在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谋划着如何将付出的成本捞回来,百姓们的生活也因此更加雪上加霜,随之而来的就是各地的农民起义层出不穷。 但桑哥对此丝毫不以为意。 百姓的死活与我何干? 钱嘛,就像海绵,挤一挤总是会有的。 百姓嘛,是死不绝的,无论现在怎么折腾,等过两年再把赋税稍微降一降,他们又会变得感恩戴德。 唉! 苛政猛于虎也! 但是不论怎样,桑哥也还有好几年的好日子可过,他的结局我们以后会讲,今天我们来讲一讲一个特别的年份。 至元二十四年。 公元1287年。 之所以把这一年单独拿出来写,是因为这一年发生的大事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出场的新人物和新事件也都需要很长的篇幅来写,如果按照我之前群像式的写法,估计还要多赘述几十章,所以我们单独拎出来讲一讲。 首先我们来看一下,这一年都发生了那些事。 1287年初,高丽国王兼任征东行省达鲁花赤,正式成为了元朝的属国。 二月,尚书省重建,桑哥上位。 四月,桑哥发行至元宝钞,并颁布法令,禁止民间在交易中流通金银铜钱,中国最早的法定纸币出现。 同月,乃颜联络东道诸王发动叛乱,史称“乃颜之乱”。 同年夏,经过了20年的不断建设,大元帝国的首都——大都,正式竣工,这项工程也奠定了如今北京城内基本格局。 六月,忽必烈想要重用一个叫赵孟頫的南人,却遭到了桑哥的反对,于是便将其任命为兵部郎中,主要负责掌管天下诸驿之事。 同年,一位名叫拉班·扫马的畏吾儿景教徒,从福建泉州出发,开始了他的环球之旅,他也成为了第一位前往欧洲游历的中国人。 还是在这一年,意大利着名旅行家——马可波罗奉忽必烈之命出使缅甸,为西南边疆带去了和平的声音。 九月,广东招讨使杨庭壁奉诏把包括南印度在内的10个南洋国家的使者招来,让他们入京朝觐,正式与他们建立了外交关系,史书称之为“来降”。 十二月,桑哥晋升为尚书右丞相,开始独揽大权。 不知道有没有细心的看官发现,这一年的大事记中,出现了好几个新的名字,而我接下来要讲的这些故事,也是要围绕着这几个人来讲的。 按照时间顺序来吧,我们先讲一讲乃颜。 乃颜,是成吉思汗幼弟帖木格的后裔,国王塔察儿的孙子,正儿八经的黄金家族血脉。 他所继承的地盘正位于我的家乡——呼伦贝尔,并且控制了辽东的大部分地区。 可以说,在东道诸王之中,他绝对是实力最雄厚的。 但人一旦拥有了与智商不相匹配的地位与财富后,往往就会滋生出别样的想法,尤其当自己的利益受损之后,他的智商就会让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前文中我们曾提到过,在窝阔台驾崩之后,帖木格本来是想武力夺权的,但却因贵由的继位而失败,最终也由此丧命。 可这样一来,继承了他爵位的塔察儿就将窝阔台一系深深记恨上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能够支持蒙哥上位的主要原因。 再加上蒙哥驾崩后,塔察儿又站对了队,率先支持忽必烈登上了汗位,所以在忽必烈登基之后自然也是投桃报李,这也就导致帖木格一系的势力不仅没因他的死而衰败,反而越来越强大。 可他们强大了,忽必烈却不干了。 经过几十年来的不断扩张,如今的乃颜所继承的土地和百姓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成吉思汗封给他们的数量。 但土地和百姓们的数量是有限的,乃颜多占,那么忽必烈就必然会少占,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当权者愿意容忍下属多吃多占。 所以,矛盾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恰逢此时,海都在西北发起了叛乱,开始与中央元庭公然叫板,但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海都也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与忽必烈相抗衡的,于是便主动遣使联络东道诸王,乃颜自然也在其中。 可忽必烈是什么人?他又怎么会不防备这种小伎俩。 所以在海都的使者刚刚与乃颜接上头之后,他的耳目便收到了这个消息,但忽必烈当时忙于对付南宋和海都,所以暂时便将东道诸王的威胁放到了一旁,这也让乃颜更加得意忘形,竟然做出了突袭撒里蛮营地,解救玉木忽儿和昔里吉的事情来。 此举也让忽必烈意识到,原来一直支持自己的东道诸王中,也有着潜在的威胁。 为了防备东道诸王叛乱,忽必烈遂于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二月下旨,将山北辽东道、开元等路宣慰司撤销,把辽东地区的行政机构升为东京等处行中书省,专门负责处理辽东地区及东道诸王的事务。 此举让东道诸王们顿时风声鹤唳,认为忽必烈这是准备要拿他们开刀了,于是纷纷上书,请求忽必烈撤销东京行省,还他们一个太平的封地。 由于这些人闹腾的十分厉害,忽必烈也不得不慎重对待,在经过了长达半年的互相扯皮后,忽必烈最终还是下令撤销了东京行省。 只是东京行省虽然撤销了,东道诸王们高悬着的心却依然没有放回肚子里。 毕竟“削藩”这种事,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一定还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他们这次算是躲过去了,可以后万一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说来也巧,就在东道诸王们正提心吊胆的时候,忽必烈又派重臣伯颜前往乃颜的驻地,让他仔细观察一下,这个东道诸王中的第一人是否有反意。 作为当世最厉害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之一,伯颜自然不是庸才,所以他在抵达了乃颜的驻地之后,便开始了仔细地探查工作。 不仅如此,他还派出多支人马,前往其余东道诸王们的驻地进行秘密侦察,以确定是否有人萌生二心。 不查不要紧,这一查可将伯颜吓坏了。 乃颜的驻地里,到处都是正在晾晒的肉条,妇女们也在赶制各种奶干,战马被洗刷的干干净净,散落在各地放牧的牧民们正在不断地朝着他的驻地聚集而来,而且连战甲都披挂在了身上,这明显是出征前的准备啊! 但如今的大元边境已经基本都恢复了太平,唯独西北方向还有海都在持续作乱,可那边有四皇子那木罕所率的大军一直在驻守,也没听说要调东道诸王的兵马前去平叛啊。 事情有些大条了。 既然不是对外,那肯定就是要对内了。 这一发现让伯颜惊出了一身冷汗,所以他开始重点关注着周围的乃颜部众们的神情,却发现他们表面上对自己恭恭敬敬,暗中却在有意无意的监视着自己。 这下伯颜更加确定乃颜要造反了。 但多年的政治经验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要稳住阵脚,于是他表面上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暗地里用自身带着的几件贵重皮裘贿赂了掌管驿站的官员,在他的帮助下连夜从乃颜的驻地逃了出来,朝着大都的方向策马狂奔。 这个举动将东道诸王们紧张的情绪彻底引爆了,他们认为,在伯颜返回大都之日,就是元军北征东道诸王之时,在这种提心吊胆的心情影响下,乃颜认为自己应该站出来了。 毕竟自己是东道诸王中势力最强的,所以应该为这些叔伯兄弟们做出表率。 什么表率? 造反的表率! 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二月,因伯颜在回京后将乃颜预谋造反的事情禀告给了忽必烈,忽必烈遂下旨剥夺了乃颜统领东北诸部的领导权,改由阇里铁木儿(别勒古台曾孙)负责。 四月,乃颜以此为借口,公然宣布造反。 为了增加成功率,在造反开始之前,乃颜便主动派人前往海都处,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二人互为倚仗,呈犄角之势从两侧一起向大都方向进攻。 对于他的要求,海都自然是满口答应,毕竟他现在号称“大元帝国第一滚刀肉”,即便被元军撵的到处乱窜,也要坚持和他们作对。 如今有人愿意主动和自己一起反对忽必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更何况,在这次联合之中,他所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一个虚无的承诺罢了。 一句空话就能换来大元帝国后方的骚乱,纯纯的无本生意,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如今元军的追兵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海都的压力也十分巨大,为了让乃颜赶紧起事,海都还特意对使者说道:“回去转告你们大汗,我已经准备好了十万骑兵,他那边只要开始进攻,我这边立即举兵响应。” 不得不说,海都这个牛逼吹的响当当,就他现在这个状态,连自己的亲兵都快被打散了,拿狗屎来凑,也凑不出十万骑兵啊。 但海都却不知道,乃颜却对他的这句话深信不疑。 唉! 智商低的人,为什么总是这么热衷于造反呢? 在获得了海都的支持后,乃颜信心倍增,遂联合东道诸王中的势都儿(哈撒儿后人)和哈丹秃鲁干(合赤温曾孙)等人开始集结兵力,向大都方向发起了进攻。 当这个消息传回大都之后,已经年过七旬的忽必烈立即做出了决断。 他先是命令北京等处宣慰司将所有从乃颜所部来,或者途径乃颜所部的人,收缴他们的马匹、弓矢、武器等物。 而后命伯颜立即前往和林,整理军备武器,做好随时出征的准备。 此举一是为了震慑东道诸王们,二是为了将海都与乃颜之间的联系切断,免得让二人毫无阻碍的沟通,造成更大的麻烦。 除此之外,忽必烈还遣使前往东道诸王中较为德高望重的纳牙(别勒古台后人)驻地,让他们亲自前往大都觐见忽必烈,用以消除东道诸王们的疑虑。 纳牙也不傻,自然知道乃颜是个什么货色,指望他能打赢忽必烈,无异于是天方夜谭,于是在接到了忽必烈的传诏后,立即起身前往大都。 忽必烈也在大都热情的招待了他,并表示东道诸王们都是黄金家族的后裔,成吉思汗的直系血亲,自己会在平定乃颜后继续保证他们的地位和财富不受影响。 纳牙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于是在从大都返回后,化身为忽必烈的“传声筒”,将这个消息传递到东道诸王们的耳朵里。 此举让大部分的东道诸王们都安下心来,乃颜赖以为继的诸王联盟遂宣告破产。 与此同时,忽必烈也集结了大批的军队,以72岁高龄御驾亲征,于五月二十日出发,迎着乃颜等人进攻的方向杀了过去。 由于蒙古军中的将领们与东道诸王们大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了防止临阵倒戈的情况发生,忽必烈听从了叶李和伯颜的建议,仅以玉昔帖木儿和博罗欢二人率领三千骑兵作为先锋,其余兵马尽皆从汉军中抽调,并以汉将李庭为帅,随他进行平叛。六月三日,忽必烈所率的元军主力抵达撒儿都鲁之地(今内蒙古奈曼旗南侧),与叛军遭遇,由于当时连日下雨,叛军虽有近六万骑兵,但却无法在泥泞的土地上发挥作用;可元军也是一路急行军,所以士兵们极度疲乏,故此双方经过一个白昼的苦战也未分胜负。 但打消耗战这种事,拼的就是一个意志力,谁先松懈谁就输了。 入夜时分,大雨渐停,忽必烈认为是夜袭的好时机,于是便下令挑选数百名精壮之士,持火器趁夜潜入叛军大营,发动了奇袭。 此时的叛军士兵经过一天的苦战早已疲惫不堪,所以早早地便睡下了,在听到己方营地里传来的炮声和喊杀声后,顿时惊慌失措,以为是元军杀进来了,于是便举着武器冲了出来,想要击退元军的进攻。 第101章 马可波罗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由于叛军的内部是由好几个东道诸王的部队联合组成的,所以各部之间并不熟悉,所以这就导致各方都以为对面的人是来劫营的。 既然是敌人,那还有啥好说的。 干死一个算一个! 就这样,元军仅用了几百人,便让六万叛军陷入了自相残杀的境地。 待叛军将领反应过来的时候,惨剧已经酿成了,叛军竟因此死伤了数万人。 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更让他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大批的元军士兵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包围了叛军大营,正摩拳擦掌地等着朝他们挥动屠刀呢。 无奈之下,叛军将领只能带领剩下的残兵败将发起突围。 但已经因为内耗而严重受损的叛军哪是经过了一夜养精蓄锐的元军的对手,此消彼长之下,被元军杀到全面崩溃,朝着乃颜的大营狼狈逃窜。 忽必烈趁机率军掩杀,直逼乃颜大营。 乃颜没想到自己的六万骑兵竟然连一支远道而来、疲惫不堪的元军都打不过,所以对此毫无防备,在元军杀来之时尚还搂着自己的宠妾睡觉。 当卫兵将消息报告给他后,他才慌慌张张的起床,带着本部兵马出营作战。 不过虽然乃颜迎战的十分仓促,但他麾下的蒙古骑兵却依然悍勇无比,在面对着元军主力时也丝毫不惧。 由于双方的战术和战法基本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以箭矢进行远程消耗,然后再近战决出胜负。 所以,史书记载“由是双方部众执弓弩、骨朵、刀矛而战,其迅捷可谓奇观。人见双方发矢蔽天,有如暴雨。人见双方骑卒坠马而死者为数甚重,陈尸遍地。” 不过打到最后,乃颜终是不敌元军,被李庭亲自生擒,忽必烈对于这个智商极低但胆子奇大的宗王十分厌恶,命人依照蒙古人旧例,将乃颜裹在了牛皮里窒息而死,算是给他留了个全尸,也为他保留了身为黄金家族成员最后的体面。 此时,距离忽必烈离开大都出征,才过了仅仅一个来月。 乃颜之乱这场闹剧,也就此结束。 在讲完了乃颜之后,我们来讲下一个人。这个人其实是个外国人,不过即便如此,我相信大家对他应该也都很熟悉。 因为即使你对这个人的生平事迹毫无了解,也肯定听过他的名字,即便你没听过他的名字,应该也都吃过以他名字命名的火腿肠。 没错!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马可波罗。 马可波罗,威尼斯人,出生于一个商人世家,在他年幼之时,他的父亲和叔叔来到东方经商,途中恰巧碰见了正在进行第三次西征的旭烈兀,于是便向他禀告了木剌夷国要派出使者去刺杀蒙古可汗的事情,并因此获得了旭烈兀的信任,给他们开具了前往大都的路条,同时还让他们获得了觐见忽必烈的机会。 在面见忽必烈后,他们受到了极大的礼遇,忽必烈还委托他们给罗马教皇带信,希望能够与欧洲各国展开和平通商。 而这一次的东方之旅,不仅让他们获得了面见东西两方最高领导人的机会,还让他们赚了个盆满钵满。 所以,在回到威尼斯之后,他们便将这段故事大肆宣扬,也由此获得了许多人的尊重和好奇。 这一切,都在年幼的小马可波罗心中种下了一颗向往东方的种子。 他也暗暗下定决心,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去一次东方,见识一下这个在叔叔口中遍地财富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 而这个梦想,也在他17岁时得以实现。公元1271年(至元八年),在经过了不断的开会研讨之后,罗马教皇认为应该与蒙古人和平相处,而通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便亲自书写了回信,并准备了一批厚礼,派人找到了马可波罗的父亲,让他们作为随行人员跟从教皇派出的两位正使,带着这些礼物再次前往东方,向大元帝国的掌权者表达他们的善意。 有了教皇的命令,马可波罗的父亲和叔叔自然不敢违抗,于是便收拾行囊,准备出发,此时年仅17岁的马可波罗闻讯后,顿时兴奋不已,急忙找到父亲,表示想要和他一起前去。 本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态度,马可波罗的父亲同意了。 于是,年轻的马可波罗便跟随在父亲和叔叔的身后,一起踏上了前往东方的商船。 他们先是从威尼斯出发,跨过了地中海、黑海、两河流域,然后抵达了中东地区最繁华的城市——报达(巴格达)。 之所以在这里停留,是因为他们需要由此中转。可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 俗语有言,财不露白。 马可波罗一行人却忘记了这个道理,在购买东西的时候表现出了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对于很多稀罕物件更是一掷千金。 因此,他们也被盘踞在这里的一伙强盗盯上了。 由于中东地区的治安自古以来就不算太好,强盗这个职业在这片土地上就像农夫一样平常,所以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原则,这伙强盗在当天夜里就将马可波罗一行人给打劫了。 幸运的是,马可波罗和他的父亲侥幸逃了出来,并且找到了援兵。 可当他们带着救兵赶来之后,却只找到了他的叔叔,罗马教皇派出的使者和其余的随行人员尽皆不知所踪。 无奈之下,马可波罗三人只好自行前往霍尔木兹(今伊朗霍尔木兹),准备在那里搭乘商船前往中国。 可一连等了两个月,他们也没等到去中国的船,于是三人便决定不再继续等待,转由陆路前往。 但这条路却布满了荆棘与坎坷。 他们先是穿过了伊朗大沙漠,然后爬过了寒冷的帕米尔高原,继而又越过了昆仑山脉北麓,进入了莎车(今新疆喀什地区莎车县);在那里进行了短暂休整之后,他们又穿过气候恶劣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抵达了沙州(敦煌),在那里,他亲眼见识到了举世闻名的佛像和壁画,眼前的一幕幕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来对了。 在敦煌停留了一段时间后,马可波罗三人继续出发,经由“春风不度”的玉门关进入了大元帝国腹地,与此同时还看见了大名鼎鼎的万里长城。 在越过了河西走廊之后,他终于抵达了上都,并在那里见到了正在避暑的大元帝国皇帝——忽必烈。 此时,已经是1275年了。 在见到马可波罗三人之后,忽必烈显得非常高兴,他不仅重赏了他们几个,同时还对马可波罗这个勇敢的年轻人十分赏识,特准其待在自己的身边,给自己讲述这一路上所遇到的事情和见闻,后来还给他封了官。 马可波罗也没有辜负忽必烈的期望,为了方便沟通,他先后学会了蒙语和汉语,并在奉命巡查各地的时候,先后游历了山东、山西、浙江、福建、陕西、四川、云南、新疆、甘肃等地,还出使过安南、缅甸等国。 在融入中国的过程中,他对中华文明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那些华丽的丝绸、发达的工商业、交易便利的纸币、气势磅礴的大都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公元1292年春,已经来到中国17年的马可波罗三人因为太过思念家乡,便向忽必烈请辞,并表达了想要回乡的想法。 恰好此时伊利汗国的第四代继承人阿鲁浑(旭烈兀的孙子)遣使来大都,希望能够求娶一位公主为妃,于是忽必烈便命马可波罗三人为送亲官,与伊利汗国的使者一同护送阔阔真公主前往伊利汗国完婚,并允许他们在公主大婚之后返回自己的家乡。 1292年底,送亲的队伍终于抵达了伊利汗国,却发现阿鲁浑已经于去年去世,于是在八个月后,阔阔真按照“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传统,嫁给了阿鲁浑的长子合赞。(此时伊利汗国的汗位被阿鲁浑的弟弟海合都继承,但海合都于1295年被拜都谋杀,合赞便在同年10月诛杀拜都,成为了伊利汗国的第七任君主) 至此,马可波罗的任务彻底完成,他也终于踏上了返回家乡的路。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在顺利返回了威尼斯后,由于在离开中国的时候,忽必烈给了他们极其丰厚的赏赐,而这些奇珍异宝在当时的欧洲更是价值连城,马可波罗三人也因此一跃成为了当地炙手可热的人物。 但天有不测风云。 公元1298年,为了争夺地中海和黑海地区的贸易控制权,威尼斯与热那亚这两个当时的海上强国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争。 很多人可能对威尼斯稍微有些了解,知道他们是一个水上城市,但是对于热那亚有些陌生,我简单科普一下。 热那亚,位于如今的意大利北部,是意大利最大的商港,在历史上一直是一个独立的共和国,因为海上贸易的控制权一直与威尼斯为生死仇敌,发现美洲新大陆的哥伦布就是热那亚人。 由于控制了当时绝大部分的奴隶贸易,所以热那亚的海上实力极为强大,也因此成为了当时的海洋霸主——威尼斯的头号敌人,两方也多次展开战争。 不过威尼斯的实力虽然略微比热那亚强上一丝,但在历次战争中却也没取得过决定性的胜利。 作为一个地道的威尼斯人,马可波罗也义不容辞地参加了这次战争。 不幸的是,他被俘了。 幸运的是,与他一同被关押在一起的,有一个作家。 这个作家叫做鲁思梯谦。 由于马可波罗在威尼斯的名号实在太过响亮,鲁思梯谦也听说过他的大名,一直以来也对他的事迹感到非常好奇。 这次趁着被俘的机会,他终于能够跟这位传奇人物亲密接触。 而被俘的马可波罗也正闷得慌,鲁思梯谦的出现,也成为了他倾诉的对象。 于是,由马可波罗口述,鲁思梯谦整理并记录的《马可波罗游记》便这样诞生了。 在这本书发行仅仅两个月后,便如一股旋风般席卷了整个欧洲文坛,各大书店一度卖到脱销,颇有洛阳纸贵的感觉。 但由于其中记载的内容与欧洲人的传统认知相差甚远,所以一度被欧洲人认为是神话故事。 可也正是因为这本书,让欧洲人意识到,原来在遥远的东方,竟然还有一个如此富饶而又美丽的国家;原来天并不是圆的,地也并不是方的;原来神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在这本书的影响下,意大利的哥伦布,葡萄牙的达·伽马,英国的约翰逊等航海家、探险家纷纷踏上了寻找中国的旅途。 可以说,这本书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大航海时代的来临,无数的探险家们或是为了获取巨额的财富,或是为了探寻神秘的中国,纷纷乘坐船只进入了广袤的海洋,开始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探索世界的旅程。 不过直到现在,依然有一部分学者认为马可波罗根本未曾到过中国,他所口述的《马可波罗游记》不过是他道听途说来的罢了。 可也有一部分学者认为,马可波罗应该是实际来过中国,因为在游记中记载的许多细节,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写得出来,毕竟好多东西道听途说是不可能写的那么细致。 对此,我只想说,争论这个又有什么必要呢?无论马可波罗来没来过中国,他的这本《马可波罗游记》都为东西方的交流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也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欧洲人对于中国的印象。 有意思的是,在旅居中国十七年的过程中,马可波罗发现了一个为人类文明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东西——眼镜。 对于这个可以使人看东西更清楚的小玩意,马可波罗感觉十分新奇,于是便主动询问了这种东西的做法,不过由于当时的眼镜镜片多是由水晶、玫瑰石英等物制成,所以马可波罗便将眼镜视为一种昂贵的奢侈品。 在忽必烈允许他返回家乡后,马可波罗便将眼镜和镜片的制法也带回了威尼斯。 所以,在欧洲历史上,最早制造眼镜的地方,便是马可波罗的故乡威尼斯。 第102章 赵孟頫 第三个人,叫做赵孟頫。 这个人的身份其实大有来头,他是赵宋皇室后裔,祖上是大名鼎鼎的秦王赵德芳,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杨家将》《三峡五义》等故事中的“八贤王”。 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赵孟頫的物质生活自然不会太过匮乏,所以他自幼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并且因为家族的关系,在年仅十四岁的时候便入补官爵,通过了吏部的考试,成为了真州司户参军。 如果没有蒙古人南下攻宋,或许赵孟頫会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等到百年之后应该也能被追封一个‘国公’的爵位。 可惜现实是没有如果的。 在南宋被灭亡之后,身为赵宋皇室的赵孟頫便赋闲在家。 国已破,仕途亦断,自小便读圣贤书,一心以报国为己任的赵孟頫突然发现,自己的人生好像失去了目标,他不知道该为何而努力,也不知道下一步的方向在哪。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母亲拯救了他。 由于在他年仅十一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便去世了,所以他自小便是由他的母亲丘氏带大的。作为一个单亲妈妈,丘氏并没有因赵孟頫缺少父爱就对他加倍溺爱,反而对他的要求更加严格,每日督促他学习。 眼见赵孟頫因为南宋的灭亡而消沉,丘氏十分痛心,于是便将他叫到面前,跟他说道:“而今大元初立,以后必收江南才能之士为己用,你不多读书,如何超乎常人?” 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让赵孟頫茅塞顿开,于是他便重新开始读书,用知识来丰富自己,并拜大儒敖继公为师,跟随他研究经学,因此而名声大噪。 正如他的母亲丘氏所预料的那般,在赵孟頫因为学问高深而声名鹊起之后,也引起了大元朝廷的注意。 时任吏部尚书夹谷之奇(女真人)听说了他的事迹后,认为以他的学问,如果不为大元所用实在是个损失,于是便向忽必烈举荐了他,并保举他为翰林国史院编修。 面对着元廷的征召,赵孟頫却并没有启程赴任,反而辞官拒受,表示自己现在还不能胜任这个工作,需要继续学习来充实自己。对于他的这个态度,忽必烈十分欣赏,不仅没有追究他拒任之罪,反而还记住了他的名字,认为他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不过既然是一块金子,那么他迟早都要发光的。 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行台侍御史程钜夫奉旨寻访在江南隐居的南宋遗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孟頫。 此时的赵孟頫已经32岁了,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而且经过这些年的沉淀,他也意识到了百姓们的困苦生活正是源自大元朝堂,所以对于这次征召便没有推辞,收拾好行囊便跟着程钜夫去了大都。 忽必烈也好奇这个让许多人盛赞的年轻人到底有何能耐,于是便下旨召其入宫觐见。 通过一番交谈,忽必烈也对他十分满意,不仅是因为赵孟頫才华横溢,更是因为他的长相十分英俊。 杨载所着的《赵公行状》中记载:“公神采秀异,珠明玉润,照耀庭殿,世祖皇帝一见称之,以为神仙中人。” 事实证明,长得帅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给人的第一印象就特别好。 而在会谈结束之后,忽必烈更是大手一挥,直接将他留在了身边充当幕僚,并着重强调在开会的时候,要让他坐在右丞叶李之上,以示恩宠。 次年,朝廷复设尚书省,大元朝廷的实际权力便由中书省向尚书省更迭,赵孟頫也被忽必烈任命为兵部郎中。 虽然兵部郎中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官员,但却没有人敢轻视于他,因为赵孟頫这个兵部郎中所分管的业务,是天下所有的驿站。 由于当时天下各地使者往来极为频繁,所以驿站的开支照比中统元年时已经高出了数十倍,各地官府都不堪重负,但又不得不承担这一部分开销,于是只好从民间强取,故此引得各地民怨沸腾。 前文中我们曾讲过,为了挽救大元朝廷岌岌可危的经济系统,桑哥在上任之后便发行了新的至元宝钞,并强令全国通用,不过却因此使得民间的通货膨胀情况更甚,由此导致百姓们更加抗拒至元宝钞的通行。 而这一切都让桑哥十分苦恼,一面是各地官府疯狂上奏折,声称自己没有钱,百姓们也都被搜刮的底朝天了;另一方面是他寄予厚望的至元宝钞被百姓们十分抵触,购买力甚至尚且不如之前发行的中统宝钞。 而在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都摆在了桑哥面前后,他竟然想出了一个绝佳的‘妙计’。 他指使几名亲信,让他们招募一些百姓联名上书,请求朝廷增发宝钞,而宝钞在被印制出来之后则直接送往各地官府,由官府出面来将他们投入到市场,美其名曰“为国减压”。 你别说,还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计策”。 出于对桑哥的信任,当这个计划汇报到忽必烈面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便同意了。 为了将这个“妙计”贯彻落实到底,他特命时任吏部尚书刘宣为正使,专门负责处理那些推行至元宝钞不力的官员;赵孟頫为副使,专门清查那些损耗甚大的驿站。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妙计”简直就是一条狗屁,除了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用处。 各地官员心里也苦啊,上面的政策胡搞乱搞,下面的百姓东打西闹,每天忙活处理政事已经都让他们焦头烂额了,如今皇上又派了这么一支巡视团下来,简直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刘宣和赵孟頫也明白问题的关键所在,但他们毕竟是奉了皇命出来的,如果一点事都不做,回去也没法交差。 为了表明自己认真贯彻了领导的指示,刘宣每到一处便将那些推行宝钞不力的官员都拉出来抽鞭子,并让人记录在案,以备在回京复命之时有所交代。 但赵孟頫却不愿意这么做,他知道如果把自己换到这些地方官的身份上来,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在面对这些同样背负着巨大压力的地方官们时,未曾动他们一分一毫,反而给予他们一些鼓励,将压力都抗在了自己身上。 这番举动自然瞒不过桑哥的耳目,于是桑哥对他十分不满,在他和刘宣二人回京之后对他多有奚落。 对此,赵孟頫置之不理。 真正的强者,从来不会去碾压别人,也不会展示极端的力量,他们只会用自己的智慧与见识,柔和的同化每一个人。 赵孟頫的境界,显然比桑哥要高很多。 至元二十七年,因为办事得力,赵孟頫被升为集贤院直学士(从三品),重新回到了忽必烈的身边任职。 在这段时间里,身为尚书右丞的阿鲁浑撒里和他接触颇多,对于他的一些政治见解,阿鲁浑撒里十分赞同,于是二人私交甚好。 同年,大都发生大地震,死伤数十万人。如今我们都知道,地震不过是地壳运动引起的自然现象罢了。但在古时,这可是长生天降下的不祥征兆。 为了弄清到底是什么事惹得长生天不高兴,正在龙虎台行宫驻夏的忽必烈便委任阿鲁浑撒里回京,召集集贤院与翰林院的一众学士们,询问此次天灾的来历和消灾的办法。 在这之前,桑哥派忻都和王巨济二人清查全国的钱粮,二人充分发挥了狗腿子的精神,拿着鸡毛当令箭,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大肆搜刮,恨不得掘地三尺,百姓们实在不堪重负,自杀者甚多,地方治安愈发混乱,各地的情况变得异常紧张。 赵孟頫对此深感不满,本想亲自劝谏忽必烈,但却又担心自己以南人的身份来替百姓们说话,会引起忽必烈的猜忌。 恰好此时发生了地震,于是他便主动找到了阿鲁浑撒里,将这件事的弊病向他详细解释了一遍,劝他开口奏请忽必烈大赦天下,免除额外的赋税,赦免那些因为不堪重负而逃入山林中的百姓们。 阿鲁浑撒里认为他言之有理,于是在开完会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返回了龙虎台行宫,向忽必烈提出了这个建议,并得到了忽必烈的允许。 当这个消息传到了桑哥的耳朵里后,他勃然大怒,直接找到了赵孟頫,朝他问道:“这些话都是你教阿鲁浑撒里说的?要不然可汗怎么会下这种旨意?” 面对着他的诘问,赵孟頫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地说道:“百姓们若是都死光了,那些没征收上来的税要去哪里收?如果不及时免除赋税,以后若是有人以此为理由,将未能征收上来的数千万钱粮都归咎于尚书省,岂不是连累了丞相?” 这番话可谓正中桑哥的命门。 他不怕天,不怕地,最怕的就是搞不来钱。 因为钱就是他在朝中立身的根本。 在听完赵孟頫的话之后,桑哥琢磨了半天,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但碍于面子却又不能低头认错,于是只好拂袖而去。 赵孟頫用他的智慧和胆量,为天下的百姓们减轻了负担,但也由此上了桑哥的黑名单。 为了限制他的发展,桑哥明里暗里的在忽必烈面前说他的坏话,希望能够拉低忽必烈对他的印象分,让他失去背后的靠山。 赵孟頫对此也心知肚明,可他依旧不以为意,而是凭借着为国为民的信念,继续默默影响着身边的人。 他,准备用自己的力量,来改变历史的走向。 俗话说的好,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在同化了阿鲁浑撒里之后,利用监卿彻里也因为敬佩赵孟頫的所作所为,成为了他的支持者。 利用监,是元代特有的官署衙门,负责掌管出纳皮货衣物。 众所周知,人类最基本的需求就是“衣、食、住、行”四件事,其中衣排在第一位,由此可见其重要性。 能把这个重要的岗位交给他,也足可见忽必烈对其的信任。 正因为有了他们二人的帮助,即便桑哥在忽必烈面前阴阳怪气地暗讽了赵孟頫许久,忽必烈也并没有对赵孟頫产生坏印象,反而对他更加赏识。 而赵孟頫也趁这段时间,联络了一批不愿与桑哥同流合污的官员,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不过谁也没想到的是,事情的转机,就在至元二十七年的年底,悄然到来了。 这一日,赵孟頫依照惯例给忽必烈讲解了一些经史子集后,便与忽必烈在宫中聊天,忽必烈突然问道:“你认为叶李和留梦炎谁的能力更强一些?” 赵孟頫仔细斟酌了一下,开口答道:“臣的父亲和留梦炎是非常好的朋友,他为人忠厚,而且很自信,多谋善断,有大臣之才。而叶李所读的书臣都读过,他能做的事情,臣也都能做得到。” 忽必烈闻言笑了,站起身说道:“你是认为留梦炎比叶李要强吗?” “你错了!” “留梦炎在宋朝时是以状元身份官至丞相,可以说是深受赵宋皇室的大恩,但他却在贾似道误国之时对他阿谀奉承;反而是叶李,在当时虽然只是一个平民,却敢于上书朝廷,斥责贾似道擅权弄国。” “这样看来,叶李比留梦炎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说完这番话后,忽必烈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而后缓缓坐下,指着赵孟頫补充道:“我能理解,你因为留梦炎和你爹是好友,你不敢非议他,但是作为大元的臣子,你可以赋诗一首来规劝他嘛。” 忽必烈既然发话了,赵孟頫自然不敢不答应,于是他便提笔写了一首诗。 后世称之为《讥留梦炎诗》。 状元曾受宋家恩, 国困臣强不尽言。 往事已非那可说, 且将忠直报皇元。 可以说,这首诗就是一首拍马屁的诗,尤其是最后一句“且将忠直报皇元”,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吹捧。 但忽必烈对此却十分受用,大笑着将写有诗的手稿收了起来。 看着忽必烈此刻的状态,赵孟頫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革除弊病,推翻桑哥的好机会。 第103章 根本利益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在退朝之后,赵孟頫第一时间便找到了彻里,对他说道:“陛下在谈论贾似道误国之事时,曾责备留梦炎不敢忠言直谏,如今桑哥的恶行远超贾似道,而我等却如同缩头乌龟一般不敢直言,那和留梦炎又有什么区别?可我身为一个南人,毕竟不是陛下的亲信之人,我担心我来谏言的话,陛下不肯答应。” 听了他的话,彻里也意识到了接下来赵孟頫想要做什么,霎那间豪气顿生,朝着赵孟頫问道:“请问先生,我能做些什么呢?” “我所接触过的陛下近臣中,若是论起知书达理、慷慨有气节这些品质,没有能比你更强的,而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来为天下除害,是至仁之事,我希望你能向陛下揭发桑哥的罪行!”赵孟頫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毅之色,朝彻里说道。 彻里也被他的状态所感染,脸上流露出一股视死如归的神色,看着赵孟頫坚定地开口:“为国尽忠!必诛此獠!” “为国尽忠!必诛此獠!”赵孟頫也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看向彻里的目光中也闪过一抹决然。 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正月,忽必烈在大都东南的柳林狩猎,随同他一起出猎的彻里趁机向他告发桑哥贪权误国之罪,随从怯薛也里审班和御史中丞也先帖木儿也出言附和。 可谁知,忽必烈闻言竟勃然大怒,朝着彻里大骂道:“你竟然敢诋毁国之重臣,简直不配当官。” 同时,他还下令左右侍卫将彻里架起来,命人狠狠地抽他的脸颊。 见到忽必烈动了真火,侍卫们也不敢留手,抡圆了巴掌便扇到了彻里的脸上。 仅仅几个耳光过后,彻里便被打吐了血,人也瘫倒在地,但却仍然吼叫着说自己与桑哥无仇无怨,只是为了国家着想。 忽必烈见他所言不像假话,内心也开始动摇,遂朝彻里问道:“你们说的这些话有人能作证么?” 彻里急忙点头,指着一旁的也里审班说道:“他哥哥不忽木可以作证!” (不忽木是忽必烈极为信任的一个大臣,曾让他担任太子真金的侍从,并拜王恂、许衡为师,学习儒学,现任翰林学士承旨,掌管起草诏令及机密文件。) 于是,忽必烈便下旨命人将不忽木召到行宫进行询问。 不忽木与桑哥一直政见不合,在尚书省刚刚设立的时候,他曾经在尚书省任职,却因为中午回家吃饭,被桑哥以擅离职守的罪名免职,后来还是因为家庭贫困被忽必烈得知,才将其重新起复。 如今听闻忽必烈召见,不忽木自然如实作答,将桑哥祸乱朝政,徇私舞弊之事尽皆上奏,并以诬杀言官之罪请求将其诛杀,以正朝纲。 此刻的忽必烈,心里竟然有了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为什么自己的信任总是得不到应有的回报呢? 无论是阿合马、卢世荣还是如今的桑哥,都辜负了他的厚望。 不过作为一个帝王,他并不能只因为几个人的话就草率地做出决定,虽然他之前也经常这么做,但活到老,学到老嘛,人总归还是要成长的。 所以忽必烈便下令将几人全都留在行宫中,而后命近侍传怯薛长月赤察儿前来,让他去调查几人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如果说彻里和不忽木算是忽必烈最信任的人的话,那么月赤察儿就是亲信中亲信,他是开国功臣,“四杰”之一的博尔忽的曾孙,祖父脱欢曾随同蒙哥汗一同西征,他爹失烈门曾跟随忽必烈出征云南,并在攻灭大理之后死在军中。 在他父亲战死之时,月赤察儿才六岁,但忽必烈却并没有忘记他们一家,反而给了他们很多的赏赐,并在月赤察儿十六岁的时候将他征召入怯薛军,担任宝儿赤(宫中负责膳食的官员)。 至元十七年,忽必烈下旨,命月赤察儿担任第一怯薛长,次年又命其兼任宣徽院使。 宣徽院这个部门,掌管的是内廷膳食、朝会宴饮、怯薛军的选拔、禁卫军的补给、皇室直属的所有牲畜、蒙古地区百姓的差发和赏赐、战死之人的抚恤等事,说白了就是皇室的大管家,宣徽使,就是宣徽院的一把手,担任了宣徽使就相当于掌管了皇室所有的财产和军队,甚至连每天吃什么都要听他的。 由此,也能看得出来忽必烈对于月赤察儿的信任程度。 可以说,月赤察儿一家世代跟随黄金家族,是他们麾下最忠诚的一支箭,一把刀,一条猎犬。 一般情况下,忽必烈是不会轻易动用月赤察儿的,因为他的身份太特殊了,他在朝中的地位甚至还要高于藩王,毕竟宰相门前五品官嘛,更何况是皇帝的大管家。 所以,当忽必烈的内侍面容严肃的站在月赤察儿面前,让他立即前往行宫的时候,月赤察儿就知道,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在面见过忽必烈之后,月赤察儿立即调动大批的怯薛暗探,让他们调查与桑哥有关的一切事情。 虽然元朝时期的怯薛暗探不如后世的明代锦衣卫那般令人闻风丧胆,但胜在数量庞大,因为身为皇帝最信任的亲军,怯薛军中每年都有大批的世家子弟被选调为官,他们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一旦皇帝有需要,他们就会源源不断地传回各类信息。 时任尚书平章的也速答儿曾经就是怯薛军的一员,所以他也收到了月赤察儿传来的消息,于是立即便将这些年在尚书省所搜集到的桑哥信息全部传回了月赤察儿的手中。 这些信息,不仅包含了桑哥平时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甚至连他倨傲时脸上的表情都有详细记载,自然也少不了大批关于他的黑料。 桑哥此时还不知道,他所倚仗的那个人已经编织了一张能够将他置于死地的大网,正在他的头上缓缓撑开,只待最终的结果传回,就能立即让他万劫不复。 至元二十八年正月二十三日,在月赤察儿将所有的桑哥同党都调查清楚之后,忽必烈便发动了雷霆一击,罢免了桑哥的相位,并将他缉拿入狱。 与此同时,忽必烈还任命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为主审官,开始彻查桑哥之案。 玉昔帖木儿受任后,第一时间便逮捕了大批的桑哥党羽,除了王巨济、忻都之外,还有要束丁(湖广行省平章政事,桑哥妻子的亲戚)、答麻剌答思(巩昌宣慰使,桑哥的弟弟)、八吉由(燕南宣慰使,桑哥的小舅子)、张庸(河间盐运使)等人。 可悲的是,桑哥还没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何种境地,他还以为忽必烈只是受到了“小人”的蒙蔽,一时不查才将自己下狱,所以在入狱之后还趾高气昂的命令狱卒将他被捉的消息传给王巨济和忻都等人,做着自己还能安然无恙的美梦。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平时连看见自己的影子都要毕恭毕敬的狱卒此时却满眼鄙夷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嘲讽。 即便桑哥再迟钝,这下也感觉到,事情似乎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二月二十五日,彻里奉忽必烈之命,率三百怯薛军前往桑哥家中抄家,“得金宝衍溢栋宇,他物可计资者,将半内帑”。(内帑,指的就是国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他家里查抄出来的金银宝物折算成钱,相当于半个国库的储备。) 不仅如此,《史集》还记载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在查抄完桑哥家后,忽必烈将桑哥召到了面前,当着他的面让内侍抬来了两个大箱子,里面放着从他家里抄来的珍珠和一些宝物,然后向桑哥问道:“你有这么多的珍珠,我曾经向你要两三颗,你都不给我。” 听了他的话之后,桑哥羞愧万分,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嗫嚅着说道:“这些都是下面那些官员送给我的。” 忽必烈被他的回答弄的哭笑不得,甚至深深怀疑自己的眼光是不是出了问题,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个智障担任一国丞相。 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忽必烈也没有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兴趣,于是便摆了摆手,示意侍卫将他带出去。 桑哥见状,顿时面如死灰,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双腿竟然变得毫无力气,连想要站起来自己走出去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对方拖着他往外走。 在他即将被拖出门外的时候,只听得后面悠悠地传来一句“为什么他们不把珍珠和宝物也献给我呢?” 桑哥一下醒悟了,他终于知道自己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因为什么了。 纵然他贪污腐败,祸乱朝纲,都不是致他于死地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他触碰了忽必烈的根本利益。 而皇帝的根本利益就是权力。 回想起自己当时因为收到的礼物比给忽必烈的贡品还要贵重而沾沾自喜时,桑哥知道,自己死的一点都不冤。 至元二十八年七月,忽必烈下旨将桑哥处死,以儆效尤。 而后,要束木、忻都、王巨济等桑哥党羽也尽皆被处死,桑哥一党宣告覆灭。 由于桑哥在执掌尚书省的时候在其中安插了大批的党羽,所以在桑哥一党被忽必烈尽皆捉拿下狱后,大元朝廷再一次陷入了权力真空。 为了改变这种局面,忽必烈便决定将尚书省裁撤,将中央行政权重新交给中书省。 但中书省经过桑哥这么多年的折腾,早已经名存实亡,想要再次投入使用,之前那些在这里养老的官员肯定不能用了,必须要重新选用一批人。 人才,忽必烈其实是不缺的,所以他对于快速恢复行政运营这件事也不太担心,不过谁来当领头羊却让他有些伤脑筋。 本来伯颜是个不错的人选,既有政治手段又有军事领导能力,之前还曾经当过中书右丞相,算是第一人选,但自从至元二十六年开始,伯颜就被忽必烈升任为金紫光禄大夫(从一品),并且以知枢密院事一职出镇和林。 如今北方的诸多藩王在海都的影响下正蠢蠢欲动,再加上之前乃颜、昔里吉等人都曾发动过叛乱,所以忽必烈也不敢轻易将其召回,生怕北方再出乱子。 想来想去,忽必烈认为不忽木还不错,于是便召其前来,询问他的意见。不忽木闻言急忙推辞,说自己现在干的都是秘书的活,没有什么执掌朝政的经验,恐怕不能服众,实在难当大任,希望忽必烈能够另择他人。 见不忽木严词拒绝,忽必烈也没有继续坚持,但却让不忽木为自己推荐一个人选。 不忽木想了想,开口说道:“天下人望所属,莫若安童。” 这个回答让忽必烈愣了一下,但随即便追问道:“除了他之外呢?” 不忽木没想到忽必烈会说这句话,思索片刻再次说道:“太子詹事完泽可以。” 忽必烈闻言,瞳孔密不可察的轻眯了一下,而后略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接着便中止了这次谈话,挥挥手示意不忽木可以离开了。 安童,忽必烈是不准备继续再用了,不是因为他的能力不行,只是因为自己不喜欢他,毕竟他之前留给自己的印象实在是不算太好。 至于完泽这个人,则是让忽必烈有些犹豫。 其实完泽也是名门之后,他爷爷土薛曾经担任过蒙古军的都元帅,他爹线真更了不得,在忽必烈刚刚即位,定年号为中统的时候,就任命他为中书省右丞相,还两次担任过宣徽使,在其死后更是被追封为太师,谥号“忠宪”。 完泽此人,年少之时便被忽必烈派往真金身边,担任太子詹事,算是给真金未来登基留下的铁杆亲信,当初王着和高和尚假借真金的旗号前往东宫诛杀阿合马时,守门的武将便以不见到完泽不能放行的理由将他们拒之门外,由此可见真金对其的信任。 按理来说,这样一个人,即便能力在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再加上不忽木也极力推荐他,忽必烈为何迟迟不愿做出决定? 第104章 头狼效应 其实原因就出在完泽的官职上。 虽然他是太子詹事,但太子没了呀! 在真金死后,忽必烈便一直没立新的太子,再加上朝中传言,他有可能会在自己的孙子里选出新的继承人,这就使得朝中的诸多皇子皇孙们跃跃欲试。 为了增加自己手中的政治筹码,所有有希望继位的皇子皇孙们纷纷大显身手,开始拉拢朝中的各级官员加入自己的阵营。 这其中,作为四皇子的那木罕是获得支持最多的人选。 虽然他曾经在西北之乱时被海都俘虏,但作为忽必烈正妻察必皇后所生的嫡幼子,在蒙古旧俗中,他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选。 更何况,如今的那木罕以北安王的身份镇守漠北,负责与西北叛军的作战,还有不少的军功傍身,所以有大批的蒙古官员认为,他才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 与他形成最大竞争关系的,则是他的侄子,真金的长子——甘麻剌。 在真金薨逝的那一年,甘麻剌已经22岁了,在那个十二三岁就成亲的年代,他已经有资格参与到这场关于继承权的博弈上来了。 而他的支持者主要是由汉官和原太子府属官构成的。 作为忽必烈苦心培养的继承人,真金在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觑,所以在真金死后,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受影响,他们便将全部的注都压在了甘麻剌的身上。 对于这些情况,忽必烈自然心知肚明,不过他也没有干涉这件事的心思。 在他看来,让自己的儿孙们和这些大臣互相折腾一下也挺好,最起码能看出来谁的支持者最多,也能看出来谁的能力最强。 不过,或许是看到朝臣们主要还是围绕着自己的儿子们转悠,为了将孙子们也拉到这场博弈中来,他还特意下旨,专门为甘麻剌设置了“内史府”,希望以此来刺激众多皇孙们,让他们也争上一争。 或许是千百年来与大自然殊死搏斗,使得野性流传在蒙古人血脉中的缘故,忽必烈十分清楚“头狼效应”有多么重要,所以在他看来,与其选择一个碌碌无为之人即位,不如让他们在厮杀中争出最终的王者。 事实证明,忽必烈的方法果然奏效,那些自认为继位无望的皇子们在听闻这件事后,纷纷鼓动自己的儿子们加入了这场政治战争,与他们的叔伯兄弟们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一切,只为了那一张龙椅。 不得不说,在立储这件事上,忽必烈的做法值得所有的帝王们学习。 不过令他也没想到的是,就在各家为了那最高的皇位都派出了代表入围参战的时候,这件事情的导火索甘麻剌却突然下线了。 作为早逝的帝国继承人,真金只有三个儿子,而这三个儿子也都是他的正妃伯蓝也怯赤所生。 伯蓝也怯赤,又名阔阔真(和那个去伊利汗国和亲的阔阔真公主同名,蒙语意为蓝色,因蒙古人认为蓝色代表的就是长生天,所以阔阔真一般都是贵族所使用的名字),弘吉剌人。 说起这个人,其实也有一段很传奇的经历。在还没成为尊贵的太子妃之前,阔阔真原本跟随父母生活在草原上,每天过着平淡的生活。 可有一天,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骑兵突然簇拥着一个身穿精美铠甲的中年人来到了她家的毡房外面,此时阔阔真的父母兄弟们都没在家,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毡房里梳理骆驼绒,看见这群人顿时吓了一跳。 正当她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那个领头的中年男人突然从马上跳了下来,朝她开口问道:“小姑娘,我们是出来打猎的,但是随身携带的马奶都喝完了,你这里有没有马奶,给我们拿一点出来解解渴。” 如果换做是一般女子,看见这么大一群壮汉将自己围住要马奶喝,估计早就吓坏了,但阔阔真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之色,反而看着中年人答道:“马奶倒是有,只是我的父母和兄弟们都不在家,我是个女子,不敢做主给你们。” 这番话让中年人十分惊奇,因为在草原上根本没有这么多的规矩,这个女孩能说出这番话,证明她肯定是受到过一定的教育。 于是,中年人也不再坚持,点了点头便转身向自己的坐骑走去,准备去别处转转。 但就在这时,阔阔真却拦住了他,中年人十分不解,看向阔阔真问道:“你这里不能给我马奶,我自去别处寻找就是了,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站立的武士们立即手握刀柄,虎视眈眈地看着阔阔真,只待中年人一声令下,就会上前将这个女孩乱刀砍死。 面对着这群壮汉,阔阔真毫无畏惧之色,摇了摇头解释道:“我自己一人在此,任由你们在我家里随意进出,于理不合,传出去我的名声也不好听,你们还是稍等一会吧,我的父母马上就回来了,还希望你们能向他们解释一下,他们也好做主给你们拿些马奶解渴。” 中年人闻言大为震惊,越发觉得这个女孩不简单,于是便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不用紧张,自己则坐了下来,跟女孩聊起了天,不久之后,女孩的父母回到了营地,见到中年人顿时大惊失色,急忙跪地叩首,口中大呼:“见过大汗。” 没错,这个中年人正是忽必烈。 在阔阔真家喝完马奶之后,忽必烈便离开了他们家的营地,在临走时还叹息道:“如果有这样懂事的姑娘当媳妇,真是件天大的好事。” 后来,在为真金选择太子妃时,大臣们提名了很多的女子,忽必烈都不太满意,直到有个曾随他一同打猎过的老臣提起阔阔真时,忽必烈才猛然想起这个胆大心细的奇女子,于是便急忙派人将她找到,让真金纳其为太子妃。 在成为太子妃后,阔阔真谨言慎行,从来没有任何僭越的行为,同时对忽必烈和察必皇后二人也十分孝顺,在朝中素有贤名。 但正所谓五指有长短,亲戚有远近,作为一个母亲,阔阔真对于三个儿子却没有做到一视同仁。 或许是身为长子的缘故,甘麻剌更多时候都是跟随在真金的身边学习各种知识,所以对于母亲的依赖程度比较低,这也导致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不算太亲近。 但在蒙古人的习俗里,女人并不是男人的附属品,在真金薨逝之后,阔阔真作为太子妃,继承了真金全部的遗产,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政治遗产。 于是,在阔阔真的支持下,她的次子答剌麻八剌成为了太子一脉的品牌代言人。 据说,忽必烈对于答剌麻八剌也十分喜爱,大有将其任命为继承人的意思。 但我认为,完全就是扯淡。 为什么? 因为据元史书记载,答剌麻八剌是个哑巴。 忽必烈只是老了,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选一个哑巴当做一国储君,先不说会不会让天下人贻笑大方,朝中的宗族大臣们也肯定不能同意。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明显不符合常理的记载,我认为很大概率是因为,十六年后,他的儿子成为了皇帝。 不过即便如此,跟如今的答剌麻八剌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他马上就要挂了。 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春,答剌麻八剌因病在大都逝世,时年二十九岁。 可他这一死,太子一系就不得不重新拥立一个新的领军人物出来。 甘麻剌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阔阔真对于这个大儿子确实没啥太多的感情,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开始聚焦到了她的小儿子铁穆尔的身上。 至元二十四年,乃颜发动叛乱,但却仅仅维持了一个月的时间就被忽必烈荡平,但他的余党哈丹秃鲁干(合赤温曾孙)却带着残兵逃回了本部。 由于乃颜已死,忽必烈认为余者不足为惧,于是便命铁穆尔为帅,派玉昔帖木儿副之,大将李庭和土土哈二人作为领军将领,进剿哈丹部。 在铁穆尔的不断追击之下,哈丹连战连败,不得不在辽西、辽东、高丽等地来回流窜,最终于至元二十八年被彻底剿灭。 在得胜归来之后,忽必烈对他十分满意,于是下令让铁穆尔镇守漠北,并派伯颜辅佐他。 次年,朝中有谗臣向忽必烈控告伯颜久镇北边,不仅无尺寸之功,反而还跟海都暗通款曲,忽必烈虽然没信,但是对伯颜采取的消极防守政策也早就不满,于是便命玉昔帖木儿前往漠北接替伯颜继续辅佐铁穆尔。 可就在铁穆尔和伯颜这一段短暂共事的时间里,伯颜对铁穆尔这个年轻人十分欣赏,认为他有忽必烈年轻时候的影子,于是便成为了他的坚定拥趸者,这次趁着忽必烈让他重返朝堂的机会,他开始替铁穆尔在朝堂中四处奔波,拉拢支持者。 而铁穆尔也没有闲着,在玉昔帖木儿到来之后,他便一改防守的政策,转而主动出击,率军收复了乞而吉思(今吉尔吉斯斯坦)。 翌年春,铁穆尔又遣大将土土哈沿谦河(今叶尼塞河)北进,收服益兰州等五部(今俄罗斯图瓦共和国)。 这可是件大功劳。 因为在海都霍乱大元西北的这些年里,一直是以益兰州等五部为先驱,如今五部归附,可以说是断了海都一臂,漠北地区面临的压力也会更小,对海都的战略部署也能因此做出改变。 恰好在此时,答剌麻八剌因病去世,甘麻剌又不受阔阔真待见,所以铁穆尔便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太子一脉的希望。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忽必烈本来的意愿就是想让所有的皇子皇孙们凭本事上位,好争出最优秀的‘头狼’来继续统御这片土地。 但如果将完泽任命为中书省的一把手,那就无异于就是向所有人宣告,铁穆尔就是他钦点的继承人,这对其余皇室子弟们的打击是巨大的,也不符合他最初的预想。 更何况,如今朝中支持四皇子那木罕的官员们也极多,而且大多是素有威望的蒙古贵族,如果贸然将完泽扶持上位,恐怕也会引起他们的强烈不满,到时候再爆发一次内乱,损失的可都是蒙古人自己的力量。 当这个念头从头脑里闪过的时候,忽必烈被自己吓了一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 平心而论,在自己的后代中,还有比铁穆尔更出色的么? 我作为这个天下的统治者,按照我的心意去做就好了,别人的想法对我而言很重要么? 难道,我真的老了么? 不! 不! 不! 我! 是皇帝! 我! 是世界的征服者! 我! 是千古一帝忽必烈! 这一刹那,忽必烈那双因岁月流逝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蓦然爆发出了一股慑人的光芒! 那个雄才大略,英姿勃发的忽必烈,似乎在这一瞬间,又回来了! 至元二十八年五月,忽必烈下旨废除尚书省,将权力尽皆交回中书省,同时任命太子詹事完泽为中书右丞相,麦术丁、不忽木为参知政事,何荣祖为中书右丞,马绍为中书左丞,贺胜、高翥为中书参知政事。 在这份名单里,汉人儒臣和原太子府的老臣占据了绝对的主导,而南人的身影尽皆消失,原本担任尚书左丞的叶李因为当初举荐过桑哥上位,因此被罢黜。 而忽必烈本意是想让赵孟頫补他的缺,进入中书省任职,但赵孟頫认为久伴帝王身侧,必遭小人嫉妒,与其以后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中,还不如现在就抽身而退。 于是,赵孟頫主动申请外放到地方为官,忽必烈见状也不再坚持,将他任命为同知济南路总管府事。 但赵孟頫不知道的是,他这一走,导致了南人彻底退出大元帝国的权力中枢。自他以后,有元一朝,“自世祖以后,省台之职,南人斥不用。” 但没有人能够预测未来,赵孟頫也不例外,元代的等级制度就注定了南人不会在这个时代的朝堂上占据话语权。 不过如果真的有人能够预测未来的话,不知道当他了解到几百年后的大明,那些由南人为主体而引起的党政之祸,会是什么想法。 没人知道,这到底是元朝的悲哀,还是元朝的幸运。 第105章 千古一帝 至元三十年六月,忽必烈正式下旨,封铁穆尔为皇太孙,并将原本属于真金的“皇太子宝”印玺授予他,同时派他镇守和林,统御北方防务。 至此,自真金薨逝之后,空悬了八年之久的储君位置,最终重新回到太子一脉的手中。 好了,仗打的差不多了,继承人也确立了,我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休息了。 由于长年累月的暴饮暴食以及酗酒,忽必烈的身体早就已经摇摇欲坠,以前察必皇后和太子真金在世的时候,还有人能够劝一劝他,但是自从二人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在这件事上控制得了他了。 于是,忽必烈的体重开始肉眼可见的上涨,最后甚至连以耐力着称的蒙古马都无法承受,可作为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出行不骑马就等于砍掉了他们的腿。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朝臣们不得不从占城和暹罗等地引进了一批大象,用以承载忽必烈庞大的身躯。 虽然出行问题得以解决,但因为肥胖和酗酒而引发的痛风又开始让忽必烈痛苦不堪,这也使他的脾气开始越发暴躁,但情绪过分激动又会引发其他疾病,从而导致他的身体更加不适,由此便陷入了恶性循环。 公元1294年2月18日(至元三十一年正月二十二日),大元帝国的开创者,世界的统治者,当今中国版图的奠基者,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草原人民的薛禅汗——孛儿只斤·忽必烈,在大都驾崩,终年八十岁。 总结一下这位传奇帝王的一生吧。 作为一个征服者,他带着游牧民族从草原走到了平原,受他恩惠的人数不胜数,因他家破人亡的人也比比皆是;他是新秩序的建立者,却多次破坏了自己建立的秩序;他重视汉文化,却在执政末期想要将汉文化全盘推翻;他穷兵黩武,对外发动了一系列的战争,却也爱惜百姓,多次为他们减负;他尊重所有的信仰,无论是道教、佛教、伊斯兰教还是基督教,都在他统御的土地上茁壮发展,可偏偏却把麾下的子民分成了四个等级;他信任每一个人,愿意给他们展示自己的舞台,却将诸如安童一类的忠臣摒弃不用。 他,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他,是一个优秀的父亲。 他,是一个什么样皇帝,留待后人评说。 (有感而发,写一首律诗,记录一下忽必烈的一生) 《忽必烈》 苍鹰唳天破乌夜, 纵横扬蹄刀光冽。 攘服云滇平大理, 金莲川中定大业。 中统建元争武功, 四载春秋论谋略。 东平高丽取日本, 南定赵宋降蛮越。 西取吐蕃开疆土, 北定海都荡狼穴。 四海五湖尽来朝, 六合八荒皆拜阙。 千秋万代薛禅汗, 至元大帝忽必烈。 按照蒙古惯例,新的皇帝是要在库里台大会上选举出来的,虽然忽必烈已经将铁穆尔封为皇太孙,明确了他继承人的地位,但为了遵从祖制,铁穆尔在忽必烈去世三个月后才返回上都,召集所有的蒙古勋贵们前来参加库里台大会。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大家都以为这只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正准备乐乐呵呵地将铁穆尔扶上皇帝的宝座时,他的哥哥甘麻剌却突然跳了出来。 不得不说,甘麻剌的这番举动让铁穆尔十分头疼。 由于不被自己的母亲阔阔真所喜,所以在立储一事上,甘麻剌没有收到来自太子一系的任何支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获得了皇太孙的称号。 但身为长子长孙,甘麻剌却并不想用这种方式与皇位告别,反而决定凭自己的能力去尽力争取一下,毕竟这是件无本的买卖,万一成了,自己可就咸鱼翻身了。 不得不说,甘麻剌此人确实有魄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更加努力地展现着自己的能力,也的确在政坛中博出了一些知名度。 但他这番举动却引起了阔阔真的警惕,他敏锐地察觉到甘麻剌对于自己的威胁,虽然对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政治斗争是不讲亲疏远近的,此刻甘麻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充斥着弄弄的威胁。 为了将这个威胁消灭在萌芽之中,阔阔真发起了反制行动,他先是命太子一系的官员们不断上疏,向忽必烈盛赞甘麻剌的能力,把他描绘成了一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的绝世能人。 此举果然引起了忽必烈的注意,在看了无数封夸奖甘麻剌的奏折后,他开始严格审视这个被自己忽略了许久的长孙,可这么一细看,忽必烈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由于甘麻剌曾经参与过平定昔里吉、玉木忽儿之乱,所以忽必烈对于他的指挥作战能力颇有了解,对此也算认可,但他常年在边关驻守,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军中度过,也未曾治理过百姓,文治之能又从何体现? 就在此时,阔阔真的杀招来了。 她之所以让人如此夸赞甘麻剌,并不是突然良心发现,想要将自己的大儿子捧上皇位,而是采用的“捧杀”之法。 捧杀捧杀,得先捧才能杀。 你不是文治武功都很厉害么?那就给你表现的机会。 恰好此时,由于安南国王陈日煊去世,其子陈日燇继位,此人是一个典型的鹰派,对于他爹向元朝俯首称臣的举动十分不满,于是在登基之后便开始训练军队,征调粮草,大有主动进攻云南的意图。 此举使得整个云南人心惶惶,两方接壤地区的百姓们甚至开始拖家带口地朝着内地迁徙,驻守边境的士兵也如临大敌,每天都要派出数十支探马小队去搜集情报。 甘麻剌,以如今云南的这种情况,恐怕也就只有你这种文治武功都全能的奇才才能摆平了! 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冬,忽必烈正式册封甘麻剌为梁王,授以金印,命其出镇云南。 他的离开让阔阔真松了口气,正所谓山高皇帝远,离得远了,感情自然就淡了,所以即使甘麻剌再有能力,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不过或许是长生天感知到了甘麻剌心中的不甘,就在他刚刚抵达云南后不久,身为皇位强有力竞争者的四皇子那木罕突然死了。 虽然忽必烈有十个儿子,而且有好几个都死在了他的前面,但那木罕的去世却也让忽必烈十分难受。 不仅仅是因为他老年丧子,更是因为那木罕这一死,他负责镇守的北疆诸路兵马顿时群龙无首,本来几乎被逼到绝境的海都顿时压力骤减,并大有死灰复燃之势。 作为大元帝国的“牛皮藓”,海都同志将死皮赖脸的战术发挥到了极致,几十年如一日地和元军纠缠,也因此被忽必烈视为心腹大患。 忽必烈心里清楚,当今之计,唯有派一名镇得住场面的皇子或是蒙古重臣才能控制住局面。 可当他将自己的儿孙和能用的大臣都梳理了一遍之后,他才悲哀的发现,手中竟无可用之人。 忽必烈的这十个儿子中,老大、老二、老三、老五、老六都已经去世,加上刚刚死掉的老四,他还剩四个儿子。 而剩下的这四个儿子中,如果非要选出一个能力最强的,也就九皇子脱欢了。 而他的军事指挥能力,也在之前征讨安南的过程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果让他出镇北方,估计用不了多久,海都的骑兵就能马踏大都了。 既然皇子中没有能用的,那就挑选一名重臣吧。 比如伯颜就不错,能文能武,而且身份地位都足够高,完全镇得住场面。 但不巧的是,此时的忽必烈因为馋臣进言,说伯颜驻守漠北的这些年里跟海都暗通款曲,所以忽必烈才刚刚下旨让玉昔帖木儿接替了他的职位,将他调回了朝中,所以伯颜便自然而然的被pass了。 不忽木呢,地位倒是足够高,可他一直掌管怯薛,没有什么独立领兵作战的经验。 至于完泽,还是算了吧!虽然他是丞相,但有一说一,他的能力仅限于处理政事,这种军国大事,他还嫩着呢。 思来想去,忽必烈都觉得没有合适的人选。 可就在此时,一个名字突然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甘麻剌不正合适么? 论身份地位,他是皇室长孙,大元帝国的藩王。 论熟悉程度,他曾在北疆驻守多年,经验丰富。 论军事能力,他曾跟随忽必烈平定过昔里吉和玉木忽儿的叛乱,行军打仗也算是有板有眼。 忽必烈越琢磨越觉得甘麻剌不错,简直就是为了镇守北疆而生的一样,于是急忙下旨,将甘麻剌改封晋王,移镇漠北。 这条命令一出,可让阔阔真傻了眼。 甘麻剌被封为晋王他倒无所谓,毕竟之前他就是梁王了,重要的是圣旨中的最后四个字——移镇漠北。 漠北,即今天的蒙古国,蒙古人的圣山——不儿罕山,就位于这里,同时这里也是成吉思汗的出生地和蒙古人的起家之地,镇守这里就代表了正统。 虽然此时铁穆尔也被派往和林,同样负责镇守漠北,但和林地区负责的防务主要是针对东部诸王的;而甘麻剌负责的别失八里地区则是针对西北方的四大汗国的。 不仅如此,因为四大汗国的军事实力远超东部诸王,所以忽必烈将他的立身根本,也就是拖雷当初从成吉思汗那里继承的四大斡尔朵和全部的军队都划归到甘麻剌的手下。 打个比方,如今的甘麻剌就相当于以前的拖雷,铁穆尔就是窝阔台的角色。 可木已成舟,阔阔真也没有能力让忽必烈收回成本,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甘麻剌成为了大元帝国内,最精锐的蒙古军队的实际掌控者。 甘麻剌也没想到上天会如此眷顾自己,但送上门的机会他可不会白白浪费,于是在接到旨意的当天立即走马上任,并在到任之后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而这支数量庞大的军队,如今就成为了甘麻剌的筹码,他也想凭借着这个筹码和自己的弟弟争一争这个皇位。 阔阔真自然也清楚自己这个大儿子的想法,所以在召开库里台大会之前,她便派人将伯颜、玉昔帖木儿、不忽木等朝中重臣秘密请到府中,希望能够获得他们的支持。 因为忽必烈之前就将铁穆尔立为储君,所以三人对此事也没有太大的异议,虽然对她这种瞎掺和的行为感到有些不满,但还是对此事表示了支持。 在达成一致的目标后,阔阔真又和几人商量了一下具体的细节,确保万无一失之后,这才宣布召开库里台大会。 如果甘麻剌知道,他的母亲为了不让他登上皇位做出了如此之多的布置,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说实话,连我都有些不理解,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阔阔真何以偏心至此? 或许,只能说感情这件事,本身就很奇妙吧。 至元三十一年四月十二日,好戏正式开场。 为了顺利召开库里台大会,所以按照惯例,在正式召开库里台大会之前要先进行一下宗亲合议,提前选出继承人,到时候大家直接投票就行了。 就在一众蒙古贵胄们依次进入会场之时,玉昔帖木儿突然走到了甘麻剌的身边。此举吓了甘麻剌一跳,他警惕的望着玉昔帖木儿,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玉昔帖木儿则是满脸严肃,看着甘麻剌说道:“如今皇上驾崩已经三个多月了,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陛下在临终前就指定过继承人,晋王贵为宗盟之长,就应该做个表率,主动遵从陛下的遗诏,切莫闭口不谈。”(宫车晏驾,已逾三月。神器不可久虚,宗祧不可乏主。畴昔储闱符玺既有所归,王为宗盟之长,奚俟而不言。) 听了他的这番话,甘麻剌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可面对这种情况,自己却无法反驳,因为对方说的也有道理。 甘麻剌本想置之不理,但玉昔帖木儿毕竟身为朝中重臣,不管他是否能够上位都不想与之交恶,所以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若是新皇登基,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去辅佐他。” 见他如此说,玉昔帖木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甘麻剌面色凝重,站了好半天之后才长吸一口气,起身向会场内部走去。 第106章 口吃的危害 甘麻剌不知道的是,玉昔帖木儿的话只不过是个开胃菜,主食现在正在会场内部等着你呢。 当他跨过门槛,正式进入会场大堂之后,便看到自己的弟弟铁穆尔正坐在中央的主座上,伯颜手持宝剑站在一旁,左右两侧则坐满了前来开会的宗室贵胄们。 这副模样,俨然就是以铁穆尔马首是瞻。 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砺,甘麻剌已经不是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孤独王子了。 他的心,早就在一次次血与火的碰撞中锻炼的如钢铁一般坚硬,这副姿态还吓不倒他。 但甘麻剌却忘了,政治,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尔虞我诈。 马刀在朝堂之中的作用,甚至还不如一篇歌功颂德的悼文有用。 而他,也正是栽在了这上面。 当所有人都找到位置坐下之后,坐于一侧的阔阔真便向着站在一旁的伯颜点了点头。 伯颜会意,遂上前一步,宣布会议开始,并宣读了忽必烈留下的遗命,提议选举铁穆尔为新一任大元帝国的皇帝。 看到对方的进度这么快,甘麻剌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等了,否则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便猛然站起身来,朝着伯颜喊道:“我不同意!” 此话一出,四座俱惊。 所有人都好奇到底是谁说出了这句话,不过当他们看清说话之人后,也就没那么惊讶了。 毕竟,在场的诸人都是在官场沉浮了无数年的老油条了,自然知道甘麻剌和阔阔真母子不合的消息。 但人都是有八卦心理的,即便是久经宦海的政客们也是一样,见到双方如今真刀实枪的对峙了起来,心里也不免有些激动,毕竟这样的好戏可不常有。 似乎是早就知道甘麻剌会跳出来反对,对于他的这个举动,伯颜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眼神中透出了一股寒光。 看着甘麻剌的眼睛,伯颜冷声问道:“晋王殿下是有什么不满么?如今各部宗亲都汇聚在这里,你大可直言,也让各位宗亲都评评理。” 对于他的眼神,甘麻剌丝毫不以为意,毕竟自己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个眼神还不至于让自己乱了阵脚,更何况为了今天他也准备了很久,自然要搏上一搏。 于是,甘麻剌开口说道:“各位宗亲明鉴,虽然父汗封三弟为皇太孙,但我身为长子长孙,于情于理都比他更应该继承皇位。” 他本以为,在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之后,阔阔真必然会出言反驳,他甚至都想好了应对的说辞,所以在说完这番话之后便直接将目光投向了对方。 可这次他又猜错了。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阔阔真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只是微眯着眼,淡淡地看着他。虽然双方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母子,但不知为何,甘麻剌在她的眼神中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温情,只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似乎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在她的眼皮下面。 偌大的会场,也在两人的目光交错的一瞬间,变得落针可闻,安静的可怕。 “母亲,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准备了什么样的手段来帮助弟弟对付我,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嘛?”此时的甘麻剌暗暗想道。 但下一刻,阔阔真就给出了她的答案。 “既然你认为你更有资格继承皇位,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阔阔真望着面前的大儿子,缓缓开口。 这一刻,不仅是甘麻剌,所有知晓他们关系的人都大吃一惊,还以为他们达成了和解。 不过还没等他们将思路捋清楚,阔阔真又补充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比铁穆尔更适合继承大统,那你们二人就先在众人面前宣颂一下祖宗的必里克吧。” 此话一出,甘麻剌顿时面色惨白,犹如遭受了一道晴天霹雳。 必里克,是用韵文记录的去世可汗的事迹语录。 在众人面前背诵必里克,则代表了蒙古人尊重祖先,不曾忘本。在当时的蒙古学堂里,这个东西就类似于主课,是和成吉思汗的《大扎撒令》一样需要牢记的知识。 按理说,甘麻剌身为皇室长孙,即便学识水平再低,读几段书肯定也不算什么难事。 可甘麻剌的弱点偏偏就是这个。 虽然他对于必里克的内容称不上滚瓜烂熟,但也十分熟悉,即便是让他随手默写几段,他也能信手拈来。 但若要让他读出来,却属实有些为难他了。 因为他是一个结巴。 接触过口吃症患者的人都知道,他们越是紧张着急的时候,结巴得就越厉害。 让一个结巴和别人比赛演讲,结果可想而知。就这样,仅仅只用了一个回合,铁穆尔便打败了口吃的甘麻剌,赢得了几乎全部蒙古贵族的支持,并在库里台大会上成功胜出,成为了大元帝国的新皇帝。 为了报答这些支持他登上帝位的人,同时也为了安抚那些反对他的人,铁穆尔在上位之后并没有进行大清洗运动,反而对所有的宗亲贵胄、重臣官员都大加赏赐。 连一直想要跟他竞争上岗的甘麻剌他也多有封赏,但考虑到他毕竟手握重兵,为了防止他生二心,在甘麻剌返回漠北之后,他又派宁远王阔阔出、驸马阔里吉思和自己的亲信土土哈前去“协助”,与甘麻剌共同经营和林至别失八里一线的防务。 与他的爷爷忽必烈不同,铁穆尔在对外扩张这件事上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在他继任之后,便立即叫停了对于安南的侵略准备。 可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帝也不例外。 如今这把火不能对外,那自然是要在自己窝里烤上一烤。 铁穆尔很清楚,打江山的阶段已经过去了,现在自己要做的是如何守好这座江山。 可守江山与打江山不同,打江山的时候一切以震慑敌人为主,所以无论是成吉思汗还是忽必烈,动辄就是屠城灭国,百姓们摄于他们的残暴,根本不敢反抗。 但一味的杀戮换来的只是一时的臣服,如果想要安稳地守住这偌大的江山,必须要恩威并施。 现在,就是该施恩的时候了。 在即位一个月后,铁穆尔便传旨各道廉访司,命他们追查诸转运司官员是否有欺诈隐瞒等事,若发现有官员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立即上报中书省进行查办。 与此同时,铁穆尔还大赦天下,并对全国的税赋、徭役等制度进行了改革,为百姓们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不仅如此,他还在大都兴建庙学,选举各地的名儒为学官,将朝中大臣的子弟们都送去读书,积极学习汉文化,在全国范围内再次推行汉法。 而后他又召集百官,依照汉人的传统制定了每年都要去南郊祭祀的制度;同时他还传诏全国,命所有地方都要尊崇孔圣人,又将一些赫赫有名的大儒都邀至大都供养,并将他们安置在集贤院和翰林院,向天下士子们表明了任人唯贤的态度。 在他的这一套组合拳之下,朝政也随之清明了不少,百姓们的压力也小了很多,各地的治安也变得稍微好了一些。 十月,铁穆尔再次下旨,要求中书省约束属官,凡是对公事应付了事者都要处以笞刑。(笞,音同‘吃’,笞刑指的就是用竹板或荆条抽打脊背或者臀腿等部位) 公元1295年(元贞元年),铁穆尔重新任命了中书省的官员,以完泽为右丞相,麦术丁、不忽木、伯颜等五人为平章政事,何荣祖、阿里、张九思为中书右丞,梁得珪、杨炎龙为中书左丞,何玮、阿老瓦丁为参知政事,重新组建了新一任的帝国中枢系统。 在这个新中书省的架构体系当中,除了担任右丞相的完泽是蒙古人外,其余者都是色目人和汉人,其中担任平章政事的五人都是色目人,汉人中地位最高的何荣祖只担任了中书右丞,南人则被彻底排除在外。 一个蒙古人创造,主要辖区为汉地的国家,让一群色目人来统治,不得不说也算得上是一种奇观。 对于这种情况,身为一把手的完泽自然也有所察觉,可无论是麦术丁还是不忽木,都是拥立铁穆尔即位的重要功臣,他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皮,到时候把铁穆尔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自己的政治生涯估计也就到头了。 不过让他聊有安慰的是,那个最让他惧怕的色目人领袖伯颜,此时已经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作为大元帝国的开国元勋,我认为称他一句大元第一战神也不为过。 在他五十九年的生命历程里,灭亡了一个国家(南宋),拥立了两个皇帝(忽必烈、铁穆尔),处理了三次叛乱(昔里吉、乃颜、海都),经历过四个地方(生于西域,长在波斯,入朝后攻伐江南,晚年镇守漠北草原)。 他,是灭亡南宋时那个挥斥方遒的铁血统帅。 他,是官拜丞相时那个智略过人的治世能臣。 他,是镇守漠北时那个不动如山的国之柱石。 他,是拥立皇孙时那个手握宝剑的摄政王侯。 他的一生,既布满了荆棘与坎坷,也充斥着血火与眼泪,但唯有对于大元的忠诚,永远没变。 至元三十一年十二月(1295年1月),伯颜病逝于大都,终年五十九岁。后被追封为淮王,谥号“忠武”。 有些人,可以同甘苦,但不能共患难。完泽就是这种人。 伯颜一死,完泽感觉挡在自己前面最大的阻碍消失了,于是磨刀霍霍地准备向身为同僚的其余十二人开刀了。 在他看来,大元是蒙古人的大元,中书省作为一国中枢,可以有色目人与汉人的存在,但他们绝对不能成为这里的主导。 于是,完泽便向着这群几个月前还在为了一个目标(将铁穆尔送上皇位)而努力的亲密战友们发起了进攻。 但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虽然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作为朝中色目人领袖的不忽木和汉人领袖的何荣祖都离开了中书省,但却并没有离开朝堂,甚至在商讨国家大事的时候铁穆尔还会将他们再请过来参会。 这让他感觉十分难受,但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只好研究新的计划,准备再次发动致命一击。 可还没等他的大招酝酿完,一封来自北方的奏折又打乱了他的计划。 公元1297年(大德元年),盘踞在西北地区的八邻部再次发动叛乱,开始袭扰大元边境。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八邻部其实产生过很多牛人,比如蒙古帝国的开国元勋纳牙阿和豁儿赤就都是八邻部人,伯颜也是八邻部人,但由于八邻部所处的地理位置在谦河流域(今叶尼塞河),所以一直以来都依附于金帐汗国,在海都崛起之后,他们又投入了海都的麾下,成为了海都袭扰大元边境的先锋军。 此时的大元北疆,甘麻剌虽然名义上负责镇守漠北,但实际的军权都在宁远王阔阔出、驸马阔里吉思和大将土土哈三人手中控制着,而三人之中又以阔阔出为核心,负责掌握整片地区的防务。 由于土土哈在这一年的年初去世,所以由他的儿子床兀儿接替了他的职位。 而这次负责迎战八邻部的人,就是床兀儿。 或许是为了提高“虎父无犬子”这句话的可信度,床兀儿此战大获全胜,并且趁八邻部叛军溃败之际,直接越过了金山,攻入了八邻部的地盘。 在回师途中经过阿雷河(今俄罗斯境内鄂毕河上游支流)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海都派来的援兵,双方遂再次展开大战,床兀儿越战越勇,竟将海都派来的援兵也一并击败。 听闻海都惨败于元军之手,作为他铁杆盟友的笃哇(察合台汗国可汗)自然要为他报仇雪恨,于是在次年派兵奇袭了阔里吉思的驻地。 其实在受到袭击之前,阔里吉思就认为边境的防御布置有漏洞,也曾多次向阔阔出提出建议,但阔阔出却认为阔里吉思的驻地相较于床兀儿更接近腹地,叛军肯定不会舍近求远去偷袭他,于是便将这个建议置之不理,反而将他麾下的兵马又抽调出来一部分派往床兀儿处。 惨剧就此酿成。 第107章 八百媳妇国 由于阔阔出的战略失误,直到笃哇的骑兵杀到了阔里吉思营地的不远处才被巡逻的士兵发现。 阔里吉思闻讯立即整军迎战,并且连续两次将笃哇的进攻击退。 可由于他的兵马实在是太少,而且因为冬天的缘故,阔阔出派出的援军行军缓慢,迟迟未能赶到,所以在笃哇第三次发起进攻之后,阔里吉思终因力竭被俘。 笃哇也认为他是个人才,于是想要将其招降,还准备将女儿嫁给他,并让他执掌前锋军。(“爱其才,欲降之,许之女,执掌兵权,以为前部。”) 我曾经搜索过关于阔里吉思的图片,想瞻仰一下他的容颜,看看到底是哪里吸引人,能够让这么多人都想要将女儿嫁给他。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阔里吉思这个驸马,是个双料驸马。 什么叫双料驸马? 他第一个娶的公主,叫忽答迭迷失,是真金的女儿,当今皇帝铁穆尔的姐妹,封号为赵国公主。 但二人成亲后没几年,忽答迭迷失就死了。 于是,阔里吉思又娶了第二任老婆。他的第二任老婆也是个公主,封号同样为赵国公主,但这个公主却是铁穆尔的女儿爱牙失里。 更搞笑的是,阔里吉思的母亲,正是忽必烈的二女儿月烈,封号依然是赵国公主。 让我们来捋一捋他的辈分,他既是铁穆尔的大舅哥(或小舅子),又是铁穆尔的女婿,他称自己为侄女婿,也可以叫自己姑父,他可以管真金叫舅舅,还可以管真金喊爹,同时也能称呼真金为爷爷… 我是整不明白了,反正阔里吉思马上就要死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对于笃哇抛出来的条件,阔里吉思十分不屑,慷慨激昂地说道:“我帝婿也,非帝后面命,而再娶可乎?” 这句话将笃哇彻底惹恼了,因为这句话的潜在意思就是,我是皇帝的女婿,你的女儿算个什么东西,也能让我抛弃公主娶她? 一个败军之将,也敢如此侮辱我? 笃哇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在阔里吉思说出这番话之后,便命人将其关押起来,并在不久后将其杀害。 他的死使得大元上下朝野震动。 铁穆尔也深刻意识到,阔阔出就是个智障,于是急忙派遣皇侄海山(答剌麻八剌长子)接替他的职位,同时派重臣月赤察儿一同前往,与床兀儿一起辅佐他,负责漠北地区的防务。 而笃哇虽然获得了这次战役的胜利,但却根本没有精力去扩大战果,因为就在刚刚打完胜仗之后,他的军队内部就发生了内讧。 很久之前被乃颜放走的玉木忽儿等将领认为笃哇并没有帝王之姿,于是率领一万两千骑再次背弃于他,想要重新归附大元。 不仅如此,由于之前有造反的前科,所以玉木忽儿担心此次投降会被元廷所猜忌,于是便想用笃哇的脑袋来当投名状,在率军离开了笃哇之后又悄悄绕道,趁着笃哇一个不留神,率军偷袭了他,将其打的损失惨重。 不过此举,也的确为他重回元廷扫清了一切障碍。 而在接连遭受了重创后,海都与笃哇也都无力再战,只好暂时休养生息,元军新败之下又换主帅,所以也在忙着整理内部,更没有空去进攻他们,于是西北地区的战事再次复归了平静。 目前来说,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着。百姓们虽然依旧贫困不已,甚至偶尔还会借一点高利贷,但最起码已经没有卖儿卖女的情况发生了;官员们虽然依旧贪婪无比,对待百姓依旧如猪狗一般,但逼良为娼的事情也大大减少了。 顽疾需久医,即便变好了一丁点,也是一件好事嘛。 铁穆尔也深知,自己的能力跟自己的祖先成吉思汗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即便是跟自己的爷爷忽必烈相比,也相去甚远,所以他在即位之初就确定了自己的执政方针。 天下积弊已久,非一朝一夕可为,但他坚信,只要自己坚持做下去,终究会让大元帝国走向光明。 就在整个大元帝国在铁穆尔的统治下开始重新焕发生机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改变大元帝国,也改变了铁穆尔的事。 那个一力扶持铁穆尔上位,将所有的慈爱和温暖都给予了他的母亲,大元帝国的皇太后——阔阔真去世了。 他忘不了,在面对朝堂之上的诡谲阴谋之时,是那个瘦弱的身影替他挡住了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暗箭。 他忘不了,在面对甘麻剌的咄咄逼人之时,是那个睿智的女人替他运筹帷幄,将这大元帝国最尊贵的椅子牢牢坐在了屁股底下。 她,从来不是什么皇太后,她只是一个为了孩子能够不顾一切的母亲。 虽然这个母亲很贪权也很偏心,但她依旧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大德三年(1299年)二月,皇太后阔阔真崩,袝葬先陵,谥号“裕圣皇后”。 她的死,让铁穆尔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为了麻痹自己,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喝酒,想要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虽然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便从丧母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但酗酒的毛病却没能改掉,并持之以恒地坚持了下去。 由于喝的实在过于凶猛,仅仅一年的时间,铁穆尔的身体便出现了许多问题,但他仍然不以为意,反而引用《礼记·乐记》中名句“酒者所以养老也,所以养病也”来安慰自己,而后继续大喝特喝。 不过即便变成了一个酒鬼,铁穆尔依然干了一些正事。 就在阔阔真去世的当年,他下旨派江浙释教总统僧人宁一山出使日本,恢复了元日两国之间的正常贸易和文化交流。 但或许是老天爷也不想让铁穆尔这么平淡的生活下去,于是便给他找了点事情做。 大德四年末,驻守在云南的占城行省左丞刘深上奏折,请求征讨八百媳妇国。 八百媳妇国,又称兰纳国,是泰国历史上一个曾经控制泰北地区的王国,因为传闻其国主有妻八百,各领一寨而得名。 之所以要攻打这个国家,并不是因为他们惹到了大元帝国,而是因为刘深这个人想要进入中书省。 很多人可能纳闷,刘深想进中书省跟攻打八百媳妇国有什么关系? 殊不知,战争与权力,一直都是互相捆绑的。 刘深,字仲渊,宝坻人(今天津宝坻区),曾随忽必烈横渡长江,参与了进攻鄂州之战,并在这次战役中脱颖而出,得到了忽必烈的青睐。 在忽必烈即位后,他参与了平定李璮叛乱等战事,并在灭宋之战时率先攻克了襄阳城外堡,又击败过‘着名草包’范文虎,还在沙洋之战、阳逻堡之战等着名战役中多次立功,最终因功升至占城行省左丞,成为了大元朝廷中赫赫有名的战将。 而他这次主动上奏想要进攻八百媳妇国,则是因为想要更进一步。 因为占城行省左丞虽然也是正二品大员,但却没有什么实权,毕竟占城自古以来就是偏远之地,在那边当个土皇帝实在是没啥意思,想要光宗耀祖,还得是回到中书省。 恰巧此时,八百媳妇国主动入侵了车里(今云南西双版纳自治州境内),刘深认为这是自己立功的好机会,于是便上奏道:“世祖以神武混壹海内,功盖万世。皇帝继位以来,未有武功以彰显神武天资,西南夷有八百媳妇国未奉大元正朔,请允许为臣我为陛下征之。” 看到这里,各位请不要误会,当时的车里地区虽然名义上属于大元国土,但实际上由当地的傣族土司治理,相当于如今俄罗斯国境内的加盟共和国,有独立自主的行政权和军队,所以在当地土司没有发出求救之前,元军根本没有必要去插手他们之间的战争,刘深此举完全属于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其实刘深也知道自己这个计划很大概率吧不会通过,他的本意就是想通过这封奏折刷一下存在感,在铁穆尔的面前混个脸熟而已;更何况以大元朝廷如今的执政方针和经济情况,除非是脑子有病的人才能同意他这种计划。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作为中书右丞相的完泽竟然同意了这个计划,并且自己还亲自写了一封奏折说明了赞成的理由,然后一起递交给了铁穆尔。 此时的铁穆尔也已经因为常年酗酒而变得头脑不太清醒,在完泽的一番忽悠下,竟然也上了头,认为这是一件能够让自己青史留名的大功劳,于是大笔一挥,准了! 大德四年十二月,铁穆尔任命刘深、合剌带为云南行省右丞,郑佑为参知政事,率军两万进攻八百媳妇国。 次年正月,又下令发行十万锭宝钞,作为征讨八百媳妇国的军费支出,同时命沿途各处官府、土司准备大军粮草军需,以供大军路途之用。 坐在马背上,看着身后飞舞的旌旗,刘深心里十分自豪,身为一个平民的儿子,如今却能以一方主帅的身份来出征外国,这是何等的光宗耀祖?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铁穆尔的用人之道其实有很大的问题,刘深虽然久经沙场,也是一员虎将,但纵观他的从军历程,基本都是以先锋或者副将等职位,基本没有单独统领一军的经验。 古语有言,为将者不一定为帅。 因为将分很多种,猛将、儒将、智将、虎将等等,他们只需要有一样特长就足够了,而且所需的东西都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来。 但帅所需要的却是各方面都很均衡,尤其是在对全局的把控更是要细致入微。 而这个全局,指的不仅仅是战场内,还有战场外。 刘深的能力,注定他只能成为一个将,而不能担任帅,因为他的眼界太窄了,在他的眼里,只有战场上的敌人才是敌人,却从未想过,如果不能处理好战场以外的事情,那么处处都是战场,处处也都是敌人。 由于手中握着铁穆尔的圣旨,加上麾下是两万大元正规军,刘深下意识地便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平定八百媳妇国只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情,所以在行军之时,对手底下的士兵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快! 但因为补给都分散在沿途各处的缘故,刘深并不想耽误时间去各地搜集,于是便提前给行军途中需要经过的几个土司下令,让他们将大军所需的粮草军需都准备好,汇聚在几个较大的寨子里,方便大军拿取。 可即便以如今的科技水平和交通条件,云贵川等地依然有不少的地方因为地势缘故而特别贫穷,更遑论上千年前的云贵大地。 所以,当刘深的两万大军途径顺元(今贵州贵阳)时,他所需要的军需尚且不足半数。 这一下刘深可火了。 自己第一次带兵出征,你们这些穷乡僻壤的土包子就这么不给我面子,连一点粮草都准备不齐,我是不是给你们脸了? 心里这么想着,刘深更加愤怒,竟然下令大军在顺元境内开始劫掠,所得的物资自行补充至各部以供军用。 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刘深以为自己此举能起到立威的作用,却不知道这却是一招臭到极致的“烂棋”。 在麾下的多个城寨被元军抢掠一空后,雍真葛蛮土官宋隆济终于忍不住了,他秘密联络了当地饱受元军侵害的苗、布依、仡佬等各族百姓,组织起了一支声势浩大的少数民族起义军,对刘深率领的元军展开了愤怒的还击。 刘深此时还做着他威震一方的美梦,殊不知危险已经降临在了他的身边。 六月,起义军攻下了杨黄砦、烧毁雍真总管府,九围顺元城,并攻占了贵州中部、北部的大部分地区,将刘深大军分割包围在了黔贵大地的万重群山之中。 刘深所率的大军本就缺少补给,在起义军的进攻下很快便陷入了断粮的境地,刘深遂下令各部分散突围,却又因不熟悉地形而被起义军分割包围在各处,最终被蚕食殆尽,只有他一人只身得脱。 第108章 篡位组合 或许是觉得自己惹得祸根本不够大,刘深决定再扩大一下自己在智障界的影响力,在逃出生天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回京请罪,反而又在贵州境内收拢兵马,重新拉起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 然后,这位大哥竟然带着这支几千名乌合之众组成的军队前往了水西地区(今贵州毕节鸭池河以西),逼迫那里的土官交出金三千两,战马三千匹,用来支持他们平叛所需。 当时的水西地区是由彝族土官之妻蛇节做主,在听到了刘深这个近似于侮辱般的要求后,顿时勃然大怒,于是便率领水西地区的彝、苗二族的百姓起义,配合宋隆济所部的义军向刘深发起了猛攻。 这下,刘深再也坚持不住了,只好逃回了大都。 他战败的消息对于铁穆尔来说,无异于是一盆冷水浇到了头上,同时也让铁穆尔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开疆扩土的那个本事。 可事已至此,铁穆尔再怪别人也没用,虽然自己当初也是受了完泽的撺掇,但毕竟命令还是自己下的,所以铁穆尔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只是本着自己搞出来的事情,自己解决的想法,任命老将刘国杰为帅,负责平定贵州诸地的反叛。 经过了长达两年的作战,刘国杰才将刘深搞出的这个烂摊子解决,宋隆济和蛇节二人尽皆被杀。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刘深,铁穆尔也没有让他活着,在中书左丞相哈剌哈孙的强烈要求下,铁穆尔于大德七年三月将刘深斩首示众。 【平定西北】 就在刘深将黔贵大地搞得一团糟的时候,西北地区却传来了好消息。 大德五年(1301年),经过了四年的休养生息,以覆灭大元朝廷为毕生梦想的海都同志又觉得自己行了,可以继续当‘牛皮癣’了,于是便联合了另一块‘牛皮藓’——笃哇同志,二人拉拢了多达四十余人的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后王,开启了浩浩荡荡的东征行动。 作为漠北地区的实际负责人,海山立即做出了应对,集结了大批的兵马前往迎战,双方在和林以北的地区展开了遭遇战。 由于元军人多,所以海都所率的前锋并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只好暂时退却。 两日之后,笃哇率军从后方赶来汇合,二人合兵一处,与元军展开了对峙。 看着人数与己方相当的敌军,海山突然决定兵分五路,采取分兵合围的方式作战。 而就是他的这个举动,差点将大元朝廷的漠北军事力量全部葬送。 《孙子兵法》中提到过:“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守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伟大的毛主席也曾经说过:“集中以消灭敌人,分兵以发动群众”。 这两人的论述都证明了一件事,在双方的兵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分兵作战,无疑是战场上的大忌。 而能够在大元帝国西北为祸多年的海都自然不是善茬,在发现了海山分兵后,第一时间便发动了反攻。 海山原本是想通过分兵营造出一种人数众多的假象,然后从四面合围叛军,模仿楚汉相争的“垓下之战”给海都以致命一击,但却未曾料到此举会造成大营空虚,反而让自己陷入险地。 不过虽然海山没能复制刘邦的垓下之战,但却成功学会了韩信的背水一战。 在被海都的大军包围后,海山率领的元军在求生欲的驱使下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经过顽强的苦战终于冲出了包围圈,跑到一座土山上暂时栖身。 可海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他深知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更何况海山还是根大拇指。 于是便让笃哇率军紧随其后前去追击,自己则带领本部兵马切断了他的后路,同时牵制住前来支援海山的元军。 此时的海山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前无通途,后有追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随军出征的蒙古都万户囊加歹主动请缨,率领一支精兵为前锋,经过血战替他拼出了一条通道。 经过长达数十日的辗转,海山终于与甘麻剌率领的援军会合,成功脱离了险境。而除了他以外的其余四路,也进展的不是很顺利,除了一路小胜,一路不败外,其余两路的损失也不小。 如果从这个数据上来看,这一仗算是元军败了。 但若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元军可谓是大获全胜。 因为在这一战中,笃哇和海都都受了伤,其中笃哇的膝盖被元军大将阿失射中,就此瘫痪。 而海都更惨,连命都丢了。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正面交锋的过程中,海都不慎被元军击伤,虽然以前也有在战斗中被打伤的情况,但凭借着如小强一般旺盛的生命力,海都同志可谓是越打越精神,越打越年轻。 但他毕竟已经66岁了,身体的恢复能力自然不如年轻的时候,更何况行军途中本就缺医少药,所以这位在大元帝国西北整整作乱了三十多年的一代枭雄,竟死在了得胜归家的途中。 对于他的死,或许只有一句诗最适合——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 在他死后,一直给他当小弟的笃哇便一跃成为了大哥,并且扶持了海都的长子察八儿继承了他的汗位。 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 正如几十年前海都扶持笃哇当傀儡,让他替自己掌控察合台汗国一样,如今的察八儿也成为了笃哇的傀儡,成为了他掌控窝阔台汗国的工具。 或许是瘫痪了的缘故,笃哇突然之前想开了。 察合台汗国本来就和大元帝国没有什么直接仇恨,之所以折腾了这么多年,完全就是海都在中间搅合,如今自己残了,海都死了,有啥仇也都该消了。 于是,笃哇便与察八儿一同派出使者,前往大都向大元朝廷递交了降书,正式承认了大元帝国宗主国的地位。 至此,困扰大元帝国三十余年的西北边陲,就此恢复了宁静。 (ps:在笃哇带着察八儿递交降书之后,察八儿不愿意继续当笃哇的傀儡,于是便开始公然和笃哇唱反调,双方的联盟就此破裂。次年(1304年),笃哇在元朝的支持下向察八儿发动了进攻,掠夺了多个窝阔台汗国的西部城池,与此同时,海山也从东部向窝阔台汗国发起了进攻,在两方夹击之下,察八儿不得不认怂,只好又重新归附了笃哇。公元1306年,笃哇去世,其子宽阇继位,但仅仅一年之后也去世,而后察合台汗国便因汗位争夺陷入了内乱之中,察八儿趁此机会想要再次独立,恢复窝阔台汗国的统治,却被镇压,只好脱离察合台汗国转而归附了元朝。1310年,察八儿被封为汝宁王,蒙古四大汗国之一的窝阔台汗国就此灭亡。) 【警惕】 就在西北之乱这个顽疾被彻底清除的时候,身为大元帝国右丞相的完泽也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由于常年酗酒的缘故,铁穆尔的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再加上他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当一个守成之君,所以他十分明智的选择了放权,对于朝中的政务处理一般都直接下放到中书省,让他们自行斟酌。 不仅如此,对于中书省审核后递交上来的奏折,他也不亲自看,而是躺在床上让皇后卜鲁罕念给他听,遇到有问题的地方就让卜鲁罕直接代他批阅。 此时只图清闲的铁穆尔没有意识到,无论男女,一旦触碰过权力,就会对它上瘾。卜鲁罕也不例外。 由于铁穆尔的无心之举,卜鲁罕也尝到了掌握大权的滋味,而这种感觉,远远不是她作为皇后掌控后宫的感觉所能比拟的。 于是,她便开始尝试着接触政务,并试探着独自批阅一些奏折,然后再将结果汇报给铁穆尔。 可铁穆尔依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因为越来越不堪的身体让他根本没有精力去处理繁杂的政务,所以对于卜鲁罕的这一举动,他不闻不问,甚至还有些鼓励的意味在里面,毕竟卜鲁罕此举也的确为他减轻了“负担”。 但卜鲁罕的这一举动却引起了新任中书右丞相哈剌哈孙的警惕。 哈剌哈孙,曾祖是蒙古帝国的开国千户那颜之一,封号‘达剌罕’的启昔礼;祖父博里察,曾随拖雷绕道攻金;父亲囊加台(和前文中的囊加歹不是一个人),作为蒙哥汗的贴身侍卫追随他入蜀作战。 从他的身世背景能够看得出来,哈剌哈孙是拖雷一系的铁杆追随者,可谓是世代忠臣,而他也不例外。 在成为中书右丞相之前,哈剌哈孙已经在大元官场中整整混迹了三十多年,从一个百户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凭的就是敏锐的政治嗅觉和一颗忠诚皇帝的心。 可如今,他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女性参政的比例能够超过蒙元,所以卜鲁罕插手朝廷事务其实在大元朝廷内部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哈剌哈孙最开始也没太将这件事当回事,直到他看到了一封奏折。 这封奏折是安西王阿难答递上来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希望能够增加军饷和粮草,同时希望能够管理地方的行政事务。 阿难答,是忙哥剌的儿子(忽必烈第三子),在忙哥剌去世之后便继承了王位,统治着包括陕西、甘肃、宁夏、四川一部分以及吐蕃一部分的大片领土,算是目前朝廷分封的藩王中,实力比较强劲的一个。 与历史上其余朝代不同的是,大元的藩王几乎都拥有着自己的军队和属民,所以他们的自主性极强,再加上历任皇帝都认为应该对自己的亲戚好一点,所以经常给他们封赏,这就导致这些藩王基本都富可敌国,甚至有些藩王的财富远甚于中央朝廷。 而阿难答作为藩王的一员,麾下土地、百姓都极多,要说他缺钱,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可如今他却极力哭穷,其中定然是有问题的。 所以,哈剌哈孙在看到阿难答的这封奏折后就将其扣押了下来,并没有递交给铁穆尔批阅。 但没过几天,蹊跷的一幕发生了。 这封本来应该被搁置的奏折不知怎么的,竟然出现在了铁穆尔的御案上,而且还被卜鲁罕批准了,并绕过自己直接交给了左丞相阿忽台负责处理。 这就很不合乎常理了。 让我们来看一下这几个人的身份。 卜鲁罕——皇后。 阿难答——藩王。 阿忽台——朝臣。 这三个因素结合在一起,这不妥妥的一个篡位组合嘛!而且还是后宫、地方、朝廷三位一体的组合。 哈剌哈孙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但由于没有掌握实质性的证据,他只好将这份怀疑压在了心底。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哈剌哈孙特意向铁穆尔请旨,将宫中宿卫权要到了自己的手里,同时还掌管着所有送往皇宫的医药用品,尤其是给铁穆尔服用的药物,更是必须要经过他的检验才可以送入内宫。 平心而论,哈剌哈孙的这番举动属实有点侮辱人了。 卜鲁罕就算再傻,她也不会干谋害自己丈夫的事情,毕竟铁穆尔唯一的嫡子就是自己生的,更何况铁穆尔身体每况日下,将来等他升天了,皇位自然是自己儿子的。 她之所以内连权臣,外结藩王,为的只不过是一件事罢了。 这件事就是立储。 由于毫无节制的折腾自己(主要还是酗酒),铁穆尔的身体犹如一台破烂的风机,眼瞅着进气少,出气多了。 作为大元帝国的实际掌权人,卜鲁罕和哈剌哈孙对此自然也心知肚明,可在这件事上,他们二人的立场截然不同。 站在卜鲁罕的立场上来看,她自然是想立自己的儿子德寿为太子,因为这样她才能继续保持自己的地位。 而哈剌哈孙则不同,毕竟他只是一个高级打工仔,他需要服务的唯一对象就是他的老板——铁穆尔,至于谁能成为新的老板,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当然,从他个人的角度来看,自然是希望新老板也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而德寿,却并不是他心中最理想的新老板。 第109章 种子选手 按理来说,即便哈剌哈孙再怎么不认可他,以他的性格都会坚定不移地追随在他的身后,而卜鲁罕的最终目标也是想让德寿成为未来的皇帝,他们两方政治势力的最终目的应该是一致的,可他们为什么会互相敌对呢? 原因就出在德寿身上。 作为铁穆尔唯一的嫡子,德寿可谓是自幼就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不过或许不经历风雨的幼苗很难成长为参天大树,德寿的身体自幼就特别差,甚至还不如他爹,指不定哪天就嗝屁了。 更何况,依照蒙古惯例,能够继承皇位的人可不仅仅只有德寿一个。 从广义上来讲,所有的黄金家族直系后裔都拥有继承汗位的权力;从狭义上来说,单单只是忽必烈的直系后裔就有数十人,他们都是德寿的潜在对手。 而这些人中,有三位,称得上是种子选手。 【种子选手】 下面就让我们来了解一下这三位种子选手的详细信息。 有请第一位——阿难答。 关于他的个人情况,刚才我们已经简单介绍过了,所以我们只讲他为什么能够成为一号种子选手。 说起此人,就不得不提一下他爹忙哥剌,忽必烈对于自己的这个三儿子十分慷慨,在至元九年(1272年)的时候就将他封为了安西王,出镇京兆(今陕西西安一带)。 次年又加封为秦王,并将四川、吐蕃、陕西等地的军政大权都交给他来管理,成为了独掌双印的藩王之首。 而除了赏给他大批的财富和土地之外,忽必烈还派遣自金莲川幕府时期就跟随自己的老臣商挺担任安西王府的王相,替他治理封地。 但或许是命薄之人享受不了如此的富贵,在执掌双印仅仅七年后,忙哥剌便留下了无尽的权势与财富撒手西去。 可正所谓人走茶凉,皇家的亲情寡淡在忙哥剌死后一览无遗,或许是认为当初自己分封藩王的时候分出去的土地太多了,同时也担心自己死了之后,未来的继承人不能压制住这些强大的藩王,再加上此时南宋已经灭亡,不需要继续从这里运输物资前往前线,自然也就不需要人来统一控制如此之大的土地和数量庞大的人口。 于是忽必烈便趁着忙哥剌新逝的工夫立即重建了四川行省和陕西行省,并下旨将当初交给忙哥剌管理的四川和吐蕃以及河西事务都移交给行省处置,不再接受安西王相府的管辖。 不仅如此,忽必烈还将忙哥剌的双印分别封给了他的两个儿子,其中阿难答继承了安西王的印章,其弟安摊不花继承了秦王的印章,同时宣布撤销王相府,由二人各自设立王傅府。 王相和王傅,仅仅只有一字之差,但级别却低了一级,所管辖的事务也相差甚远。 但这还不算完,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十一月,桑哥又上奏说一藩二王不符合朝廷的分封制度,同时也违背了蒙古祖制,忽必烈遂将安摊不花的秦王印收缴回来,并传旨撤销秦王王傅府。 就这样,在忽必烈的一番操作之下,安西王的封地被削减了一大半,而尚未成年的阿难答面对着自己的爷爷自然也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也不敢有),只能被动接受了这个事实。 正因为如此,阿难答在成年之后最大的心愿就是重新恢复安西王相府,重新焕发父辈时的荣光,同时还希望全天下都能信奉伊斯兰教。 是的,这位蒙古藩王是一个伊斯兰教徒,而且是极度虔诚的那种狂热分子。 由于忙哥剌有好几个儿子都幼年早夭,所以忙哥剌认为这是自己得罪了长生天,所以长生天便将怒火牵连到了他的孩子身上,于是在阿难答出生之后,便将他交给了一个名为蔑黑帖木儿·哈撒·阿黑塔赤的穆斯林家庭中抚养。 在此人的耳濡目染之下,阿难答自幼便开始学习伊斯兰教义,更是把《古兰经》随身携带,只要有空闲时间就拿出来阅读。 而在他成为安西王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除了自己每日祈祷之外,他还下令在自己的封地内建造了许多清真寺,同时强制自己麾下的所有蒙古军都改信伊斯兰教。 不过他的这番举动却招来一个人的激烈反抗,这个人就是他麾下的蒙古将领撒尔塔黑。 你怎么折腾自己我不管,可你为什么要强迫我改信伊斯兰教?难道真主安拉还能比释迦摩尼佛祖更强大么? 心里越这么想,撒尔塔黑越觉得憋屈,于是便主动进京,向铁穆尔举报了阿难答的此项行为。 而这也引起了铁穆尔的强烈不满,因为历任蒙古统治者都崇尚信仰自由,而且铁穆尔和大部分的蒙古贵族所信奉的都是佛教,阿难答的这番做法在他的眼里无异于背叛“祖宗之道”,于是铁穆尔便派人前往阿难答的封地,将他捉拿下狱,同时强迫他改信佛教。 你不是喜欢强迫别人更改信仰么?那我就先让你试试这种滋味。 对于铁穆尔的这种行为,阿难答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可以蹂躏我的身躯,但不能摧毁我的信仰。 其实在刚刚被捉拿入狱的时候,阿难答其实是有一些后悔的,因为他也意识到自己强令他人更改信仰的做法有些不妥,更何况铁穆尔对于皇室宗亲都比较宽容,这次下狱无外乎也就是略施惩戒,等他消了气自然会把自己放出去的,所以他每天在牢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诵读《古兰经》,还坚持按时祝祷。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铁穆尔干的这么绝,竟然要强迫他背弃真主安拉,这下他可坐不住了,急忙委托狱卒给自己捎话,请求面见铁穆尔。 不过二人的会面也谈不上愉快,因为在信仰的面前,阿难答完全忽略了君臣的差别,与铁穆尔围绕着真主安拉和佛祖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铁穆尔虽然也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平时养病的时候没事也看看佛经,但在阿难答这种宗教极端分子面前却显得如同小白羊一般,被他引经据典,将自己的观点驳斥的连狗屁都不如。 眼见着铁穆尔落入了下风,阿难答又补充了一句:“可汗让我改信佛教,可据我所知,合赞汗兄长也信封伊斯兰教,难道可汗还要让他也改变信仰么?” 合赞汗,是伊利汗国的第七任可汗,他的妻子就是当初马可波罗护送去伊利汗国完婚的阔阔真公主(本来是要嫁给他爹的),因为他爹阿鲁浑汗去世之后,他的两个叔叔先后篡夺了本该他继承的汗位,所以他于1295年起兵夺回了汗位,但由于伊利汗国所掌控的土地基本就是原来的波斯帝国,所以穆斯林在国内占据了绝大多数,为了取得他们的支持,他便改信了伊斯兰教,并将伊斯兰教中的什叶派奉为国教,自己改名为极有波斯风格的马哈茂德,又把可汗的称号改称苏丹,同时下令全国境内所有的蒙古人都要改信伊斯兰教。 而阿难答此刻特意将这件事摆到桌面上来说,其实算是赤裸裸地嘲讽铁穆尔,其中的意思很明显:“我与合赞汗同样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如今伊利汗国的势力庞大,所以他改信伊斯兰教就可以,我势力不如他,但跟他做了同样的事情,你却要追究我的责任,合着你这是挑软柿子捏呢?” 铁穆尔闻言也懵了,他没想到阿难答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如今自己可谓是骑虎难下,既不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接茬,那不就坐实了自己欺软怕硬的行为了嘛,到时候各地藩王和皇室宗亲们该如何看他? 可要是追究合赞汗的罪责,自己也没那么大的能力,毕竟四大汗国和元朝之间只有宗藩之名,却无宗藩之实,自己要是真的脑袋一热,派人去追究合赞汗的责任,强迫他放弃信仰伊斯兰教,恐怕用不了几天,刚刚平静下来的帝国边境,就会再次迎来新的敌人。 一时间,铁穆尔竟进退两难。 不得不说,铁穆尔虽然是皇帝,但他的政治水平着实不高,如果不是血脉的原因,估计他这水平最多也就能当个百夫长。 相比于他,阿难答的政治水平显然要高上不止一筹,所以在将铁穆尔逼到了绝境之后,他十分贴心地给他递上了一个台阶,请求铁穆尔将自己无罪释放,并且还要给自己一笔丰厚的赏赐,用以证明大元帝国的皇帝对于各种信仰都是一视同仁的,之前只不过是受到了小人的蒙蔽罢了。 铁穆尔虽然心里极其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吃下这个哑巴亏,毕竟阿难答此刻就像一只癞蛤蟆,不咬人却膈应人,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甩掉要比天天看着这个烦人精在自己面前晃悠强。 于是,阿难答便带着大批的财富回到了自己的封地。 有了这次教训,铁穆尔也不愿意再招惹他,索性放任他自己折腾,而阿难答也很善解人意地不再打扰铁穆尔,专心致志地在自己的封地开始传教大业,也正是在他的强力支持下,伊斯兰教开始在宁夏地区蓬勃发展,并在真主安拉的感召之下聚集在一起,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民族——回族。 不过似乎是觉得把皇帝得罪的太狠于自己不利,在返回封地之后阿难答又多次进京朝觐铁穆尔,以示自己对他的尊敬,同时也秉持‘嘴好不如礼到’的宗旨,每次拜见完铁穆尔之后都要备上一堆厚礼送给卜鲁罕皇后,让她在铁穆尔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 正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卜鲁罕收了贿赂,自然也对这个表亲兄弟另眼相看,再加上此时她一心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德寿上位,有阿难答这样实力强劲的藩王作为外援也是一件好事,于是便经常在铁穆尔身侧吹枕边风,君臣二人之间的关系遂变得缓和了不少。 对此,阿难答自然深有体会,于是再次准备了丰厚的礼物送给了卜鲁罕做为答谢,就这样一来二去,二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不过此时的阿难答还没有想染指那把龙椅的心思,他之所以经常给卜鲁罕送礼,也不仅仅是为了缓和与铁穆尔之间的关系,他的终极目标是想让卜鲁罕帮助他实现愿望——恢复王相府。 可铁穆尔的执政方针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做好自己的守成之君就可以了,所以即便卜鲁罕把枕边风都吹成龙卷风了,他也依然没有恢复阿难答的王相府。 不过阿难答也没有轻言放弃,他抱着铁杵磨成针的想法,坚持不懈地给卜鲁罕送礼,寄希望于德寿登基之后能够让他美梦成真。 但此时所有人都未曾想到。 命运,会在不久之后将他们推上风口浪尖,成为大元帝国政治斗争中新的角力者。 第一位种子选手的介绍就到这里,我们来看一下第二位种子选手。 其实这位选手在前文中已经与我们见过面了,他就是负责镇守漠北的海山。 由于当初海山是临危受命前往漠北坐镇,身上并没有王位傍身,为了能够让他服众,铁穆尔特意将皇太子宝交给了海山,给他增加威信。 这个皇太子宝就是当初忽必烈赐给真金的皇太子宝玺,后来又交给了铁穆尔,按照常理来说,皇太子宝是太子的象征,轻易是不会交给别人的,只有太子本人才能够掌控,但唯独元朝例外,皇太子宝在元朝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尚方宝剑,算是皇权的一个象征,持有此物者并不代表就是太子,也有可能是特派的钦差大臣。 当然,无论是太子还是钦差大臣,也全都是皇室宗亲,外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着皇太子宝到处乱跑的。 不过海山也算是争气,或者说是运气比较好,在他镇守漠北的这些年里,彻底平定了祸乱大元边境数十年的西北之乱,同时还跟三朝老臣月赤察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也成为了他在朝堂之中最重要的政治资本。 第110章 替代品 不仅如此,他的所作所为也引来了中书右丞相哈剌哈孙的赏识,如果抛开血缘关系不论,非要挑选一个继承人的话,哈剌哈孙一定会推荐海山。 不过铁穆尔对于这个立下了大功的亲侄子也十分慷慨,不但将整个漠北的防务和军队都交给了他,并在大德八年(1304年)十月下旨,封海山为怀宁王,赐金印,置王傅府,同时将瑞州划给他当封地,食邑六万五千户。 说句实在话,如果你是一个蒙古人,那么生在铁穆尔的这个时代你将是最幸福的,因为铁穆尔对于自己的族人是真的好。 纵观历朝历代,每一任皇帝都将藩王视为大敌,恨不得将他们的封地一削再削,爵位一降再降,因为他们很清楚,只有最亲近你的人,才是最能掌握你软肋的人。 如果这个人再拥有着能够随时戳你软肋的力量,那么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但铁穆尔却反其道而行之,宁可自己债台高筑,折腾的国内民不聊生,也要费尽心思将族人养肥,给他们钱,给他们地,给他们军队,给他们百姓,恨不得连自己的裤衩都掏给他们。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铁穆尔如此丰厚的封赏,海山才能成为第二号种子选手,毕竟此刻的他有军功傍身(平定西北),朝中有着自己的政治势力(月赤察儿和哈剌哈孙等人),手中握有大批的军队(驻守的蒙古军),还有着独立的经济来源(自己的封地)。 相比于一号种子选手阿难答,二号种子选手海山除了在后宫中没有帮手之外,其余的方面跟他也算是不相上下。 如果说跟他们二人相比较的话,三号种子选手无疑是最弱小的一个。 其实严格来说,二号种子选手和三号种子选手应该算是一个政治集团里的成员,因为三号种子选手就是海山的亲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 跟阿难答和海山相比,爱育黎拔力八达年龄较小,政治经验也不如他们丰富,在朝中也毫无根基,军队和封地更是一个都没有,可他为什么偏偏却能成为三号种子选手呢? 答案来自于他身边的一个人。 这个人叫做李孟,是一个汉人。 据记载,此人自幼聪明,博闻强记,贯通经史,极善文章,但却偏偏生不逢时。由于此时科举尚未恢复,所以读书人想要做官,除了被人推荐之外就只有由吏入仕这一条路可选。 在古代,官和吏的区分是极其严格的,官是由朝廷下旨册封的,是有品级划分的,属于是国家干部,是上等人;而吏虽然也在衙门里上班,但却是服务官员的协从,没有品级,说白了依旧只是个普通老百姓,没有编制,也不是铁饭碗,是官僚系统中最下等的职位。 所以,在很多读书人的眼里,宁可在家耕地,也不愿意去当一个刀笔小吏,因为吏基本上都是屡试不中,仕途断绝的读书人才去当,一旦成为了吏,也就基本失去成为人上人的机会,不过如果好好干的话,也有一定的可能成为官,但是几率极低。 举个简单的例子,《水浒传》中的宋江,即便“忠孝黑三郎”之名享誉四海,但在大宋各级官员的眼中也不过只是一个区区的刀笔小吏罢了,即便后来征讨方腊得胜回来之后被封为了五品官员,依旧只是一个低级出身,与正儿八经通过科举考试当官的其余人相比,他的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李孟也不例外,在他看来,自己满腹经纶,胸有韬略,但若是要从一个小吏步入仕途,无异于是自绝前路的行为,于是干脆不去当官了,反而在家搞起了第三产业——开学校。 由于大家都知道他的学问很高,于是在他的学校开课之后,就有大批的学子前来拜学,既丰富了他的钱包,也让他的名气更加响亮,诸如商挺、魏初这一类的大儒也前来拜访,与他进行了学术上的交流。 名气大了,机会自然就多了。 在阿合马被杀之后,太子真金开始正式参与朝政,于是开始大肆推行汉法,征召各地的汉人儒士为官,其中也包括了他。面对着这样的机会,李孟自然欣喜若狂,他寒窗苦读数十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当官么? 于是在收到了真金发来的征召令后,李孟也不办学了,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便兴致勃勃地朝着大都的方向赶了过去。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刚刚抵达大都之时,真金死了。 这下李孟彻底懵了,自己乐颠颠的来投奔你来了,可我刚到你就挂了,这不是玩人呢么?好歹把路费给报销了再死啊。 可真金一死,蒙古官僚与色目官僚集团又重新占据了上风,汉人在朝中的影响力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瞧见此景的李孟也心灰意冷,决定离开大都。 但就在这时,时任中书右丞的杨吉丁向他抛来了橄榄枝,他认为李孟的才华和能力都非常强,如果就此离开朝堂是大元的一大损失,所以便主动邀请李孟担任自己的家庭教师,专门替自己教育孩子。 李孟一想,反正自己回乡之后依然还是开学校、教孩子,在哪教书都一样,在京城里面混说不定哪天就又有当官的机会了,索性便答应了下来,成为了杨吉丁的私塾师。 不过李孟却没想到,自己这一呆,就在杨府呆了整整六年。 这六年的时间里,李孟除了教书就是读书,知识储备量照比刚到大都的时候丰富了不少,但当官的愿望却依然没有实现。 其实这些年里,杨吉丁也曾带他结识了朝中的许多官员及翰林学子,他们也都想方设法地举荐他担任教育方面的官员(馆阁之职),但吏部的官员却并不认为他能够胜任这个职位,反而准备将他派往梓潼县担任主簿。 作为一个文人,还是一个闻名朝野的大儒,李孟自然不会去当一个区区九品的芝麻官,所以干脆拜辞不受,回到家乡汉中继续去搞教育了。 不过俗语有云:“酒香不怕巷子深”。当你自身的积累足够多的时候,机会自然就来了。 至元三十一年,元世祖忽必烈驾崩,元成宗铁穆尔继位,成为了大元帝国的新皇帝,作为扶持他上位最重要的大功臣、他的母亲——阔阔真皇后水涨船高地升级为太后。 由于阔阔真最喜欢的二儿子答剌麻八剌英年早逝,留下了两个嫡子无人教导,所以阔阔真便在全国范围内发布了召集令,寻访名儒入宫担任二人的老师。 因为常年奋战在教书育人的第一线,李孟自然也在被召集的行列里,并且因为教育水平高超脱颖而出,成为了海山与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老师,由此开始了他的从政之路。 大德三年(1299年),海山奉命出镇漠北,爱育黎拔力八达则继续当他的留守儿童,蹲在大都老老实实地听李孟上课。 在他的苦心教育之下,爱育黎拔力八达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儒士,相比于他爷爷真金这种半路出家的儒学爱好者,他对于儒家学说的理解更加透彻,甚至还能读写汉字和鉴赏书法。 可单单只有知识是不能够让他成为三号种子选手的,一切还要等一个机缘,一个能让三名种子选手名正言顺争夺皇位的机缘。 大德九年(1305年)六月,经过卜鲁罕的不懈努力,铁穆尔终于下旨将德寿立为皇太子。 为了替自己的儿子消除潜在的威胁,卜鲁罕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政治优势,将爱育黎拔力八达和他母亲答己赶出了大都,安置在怀州(今河南沁阳)居住,李孟作为他的老师,自然也跟随他一同前往。 爱育黎拔力八达第一次意识到,生活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美好,自己如今的处境就好像一团无根的浮萍,根本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只能任凭他人蹂躏,这也让他感觉到了权力的重要性。 但无论是此时的爱育黎拔力八达还是此时的李孟,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的生活,在两年之后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德九年十二月,在成为皇太子仅仅六个月之后,德寿便因病薨逝。 当他的死讯传到了铁穆尔的耳中之后,这位年仅39岁的皇帝一瞬间便被击垮了,本就重病缠身的身体变得更加恶劣,时常陷入深度昏迷当中,只能依靠着太医们精湛的医术勉强吊着一口气。 对于卜鲁罕来说,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已经离开了她,另一个也即将离开她,她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哪怕自己现在依然有着滔天的权势,但若是铁穆尔死后,由其他人继承了皇位,那自己手中的权力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随时都有被收回的可能。 为今之计,只有寻找一个替代品了。 可德寿没有子嗣,铁穆尔其余的儿子也都是庶出,并不是嫡子,所以按照蒙古‘子凭母贵’的旧制,他们是没有继承权的。 所以如果想要皇位继续把控在真金一脉的手中,那就只能从甘麻剌(真金长子)和答剌麻八剌(真金次子)的嫡子中挑选一个了。 此时甘麻剌已于大德六年薨逝,继承他晋王爵位的是他的长子也孙帖木儿,如今才十三岁,再加上因为历史遗留问题,甘麻剌一直不被铁穆尔所喜,所以自动便将他们这一支排除在外。 那最合适的继承人就只有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了。 但卜鲁罕和他俩的关系一直不算融洽,而且当初为了太子之位,她还设计将爱育黎拔力八达和她母亲答己从大都撵了出去,一旦让他们俩之中的一个即位,自己就不仅仅是权力和地位不保了,估计连小命都得玩完。 就在卜鲁罕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号种子选手阿难答突然出现了,他本来将恢复王相府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德寿身上,期许他能够在登基之后替自己完成毕生夙愿,所以才甘愿投入如此之多的精力和财富来支持他,但如今德寿撒手西去,他的投资打了水漂,自然也想找卜鲁罕研究一下接下来该怎么止损。 可他却不知道,卜鲁罕在听到他求见的消息后竟然茅塞顿开,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替代品么? 论身份,阿难答是忽必烈的亲孙子,也是铁穆尔的表兄弟。 论实力,阿难答坐拥京兆一带大片的沃土,并且手握重兵。 论政治地位阿难答虽然不高,但若是有了自己的支持,这个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而且最主要的是,阿难答和自己关系好啊,如果让他登基为帝,那么自己的地位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更何况阿难答在朝中毫无根基,还需要自己一系的支持,所以大权依然还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来吧,阿难答,就是你了!王相府算什么?只要你听话,整个大元帝国以后都会是你的。 在听完了卜鲁罕的描述之后,阿难答觉得脑袋有点发懵,他这次进宫本来就是想探听一下消息,看看能不能给自己这次失败的政治投资回回血,却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跟他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竟然要送一顶皇帽子给他。 但不得不说,这顶帽子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但凡稍微有一点野心的人,恐怕都拒绝不了这种诱惑。 阿难答心里也清楚,自己即便上位之后也是个傀儡,你卜鲁罕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我能不知道么? 无非就是担心自己的地位呗。 无所谓,你要地位我给你地位,你要权力我给你权力,你想干啥就让你干啥,只要让我登上皇位,你依旧是大元帝国最牛逼闪亮的那颗星。 不过阿难答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你卜鲁罕再能耐,早晚也得死,自己比她年轻的多,只要给她熬死,皇位就算是彻底落入自己这一脉了。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阿难答对于卜鲁罕的提议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于是二人一拍即合,迅速组成了战略同盟。 一号种子选手,准备完毕! 第111章 不想当演员的老师不是好政客 【聪明人的应对】 聪明的人在适当的时候假装愚蠢,而愚蠢的人在任何时候都自作聪明。 如果以这句话来评定一个人是否愚蠢的话,那么卜鲁罕绝对算上是一个绝世蠢材。 虽然她从各个方面都考虑到了阿难答的优势,但她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阿难答是个穆斯林。 如果大元帝国的疆土在中亚波斯地区,那么这个身份无疑是他的助力;可在其余的地方,这个身份反而会成为他的牵绊。 毕竟,大部分的蒙古贵族都是信奉佛教的,更何况虽然历代蒙元君主都倡导信仰自由,但别忘了,阿难答可是一个宗教狂热分子,是一个为了信仰甚至不惜得罪皇帝的人,是一个强迫自己手下部众和百姓改信伊斯兰教的人。 这样的人一旦成为皇帝,结果是毋庸置疑的——整个大元帝国都将改信真主安拉。 而这一点恰恰是这些蒙古贵族们无法容忍的,这也直接导致阿难答失去了庞大的群众基础,虽然以卜鲁罕与左丞相阿忽台为首的一些官员极力游说,并且自作聪明地向他们保证,以后不会强迫他们改信伊斯兰教,但他们不提还好,一提这件事,反倒让这些蒙古贵族又想起了阿难答在自己封地的一番骚操作,遂更加不愿意支持他。 作为中书省右丞相,哈剌哈孙自然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也十分不满。 为啥不满? 因为在他的眼里,皇位就应该在真金一脉中流传,之前是因为德寿尚在人世,所以他才没有公然站队支持海山兄弟,但如今德寿已死,也孙帖木儿年幼,最适合继承皇位的就是海山两兄弟了,你阿难答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皇位争夺中插上一脚? 更何况,自己身为百官的领袖,一直以来就与卜鲁罕等人不合,如今他们的权势已然十分庞大,若是放任他们自由发展,等到阿难答一继位,自己估计也就和这个世界say goodbye了! 于是,出于对卜鲁罕等人的不满,也出于一名臣子的职业操守,还出于对自己未来人身安全的保障,卜鲁罕派遣亲信和海山以及爱育黎拔力八达二人取得了联系,并表示愿意与他们结成政治同盟,在铁穆尔百年之后支持他们登上皇位。 海山久在边疆,在朝中根基薄弱,所以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盟友,而且还是重量级的百官领袖,自然是无比欢迎。 但爱育黎拔力八达则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喜的感觉,原因也很简单,自己手里没兵没权,也没有封地和部众,身边只有一个老妈和一群失势的汉臣,即便获得了哈剌哈孙的支持又能怎样?还不是一个陪跑的选手。 最重要的是,不仅是他自己,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连卜鲁罕都觉得爱育黎拔力八达属实没有什么竞争力,他的哥哥海山才是自己的生死大敌,于是也放松了对他的监视。 可卜鲁罕不会想到,就是因为她的放松,才会让自己在最后一刻的时候功亏一篑。 大德十一年(1307年)正月初八,孛儿只斤·铁穆尔驾崩于大都,享年四十二岁,庙号“元成宗”。 回顾一下他的一生吧,赢了一场辩论,打了一场败仗,平定了西北之乱,养肥了亲朋好友,虽然他没能使大元帝国变得繁荣昌盛,但也没让他的内部情况持续恶化,从皇帝的角度来说,他完成了自己的既定目标,是一个不错的守成之君。 但抛开皇帝的身份,对他本人的评价,我觉得只有一句话能够形容——他是一个好人。 一个自我定位很清晰的好人。 由于铁穆尔死之前并没有重新册立皇太子,这也就导致自正月初八开始,这座庞大的帝国陷入了无君主的状态。 卜鲁罕自然不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在铁穆尔驾崩的前几天便派人去接阿难答进京,自己也开始积极布局,暗中联络了左丞相阿忽台、中政院使怯烈等人,悄悄控制了四怯薛,与此同时还下密旨让通政院将城门全部关闭,并切断通往漠北的驿路,用来防止铁穆尔驾崩的消息传出去。 可她不知道,即便她自认为将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可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哈剌哈孙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她的身上,她的这番暗中行动自然也瞒不过他。 可即便如此,哈剌哈孙却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行动,因为他虽然贵为朝臣第一人,手中也掌握着一部分宫中宿卫,但却根本无法与控制了怯薛军的卜鲁罕相抗衡。 不过作为一个在官场中打拼了几十年的老油条,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办法。 为了应对卜鲁罕等人的行动,哈剌哈孙先是秘密派人联络了海山派驻在大都的大臣康里脱脱,让他立即将铁穆尔驾崩的消息传回漠北,由于驿路被卜鲁罕提前断绝,他还和康里脱脱之兄,担任大宗正府达鲁花赤的阿沙不花一同将驿书的签发日期改成了卜鲁罕下旨之前,这才让他顺利返回漠北。 而后,他又派人前往怀州通知爱育黎拔力八达,还利用手中的职权,将京城百司的符印都藏了起来,并封闭了所有的府库,防止卜鲁罕等人利用中书省的资源来发号施令,掌控朝政。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自称重病卧床,无法上班,于是每天呆在家里不出门,也不处理公务,同时拒绝所有人前来探视,哪怕是卜鲁罕以皇后的名义派御医来替他看病也被他拒之门外,此举则是为了自保,毕竟不干活就不会出错,也就不会被卜鲁罕抓住把柄,从而让左丞相阿忽台取代他的位置。 此刻的哈剌哈孙,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拖。 拖到海山或者爱育黎拔力八达中的任何一人返回大都为止。 面对着如同铁皮乌龟一样的哈剌哈孙,卜鲁罕也感觉无从下口,于是只好将目光转向了朝中的其余官员,每天都派人拉拢他们,并向他们许诺,只要他们支持阿难答登基,日后必有重赏,最少也能给他们的公积金和医保社保多交点钱。 同时她也没忘了哈剌哈孙这个威胁,隔三岔五就派个人过去探望一下,每天还要向老天爷祈祷最好让他真的生病,最好是那种突发的绝症。 就在大都城内风波诡谲的同时,身处漠北的海山与呆在怀州的爱育黎拔力八达兄弟二人也先后接到了哈剌哈孙的传信,但兄弟二人的表现却大不相同。 身为哥哥的海山在接到消息之后,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于是立即传召各部,准备动身前往大都争夺皇位。 但他身边的重臣乞台普济却劝他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漠北地处前线,短时间内无法抽调太多的兵力返回大都,而大都如今的情况发展如何谁也不知道,贸然回返反而于己不利,建议他暂时缓行,以观局势,而这一想法也得到了月赤察儿的赞同。 见到身边最老成持重的两个亲信都如此说,海山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于是决定暂缓南下,先从各处抽调兵马集结起来,做好随时南返的准备。 与海山接到消息后火急火燎的模样大相径庭的是,爱育黎拔力八达表现的非常纠结。在他看来,就自己这点家底,即便返回了大都又能怎样?难道就凭自己手底下这十几名落魄属官,就能拥戴自己登上皇位么?与其返回大都这个风暴中心,搅和到那些政治漩涡里,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躲在怀州读读书、遛遛鸟,当他的潇洒王爷。 不过话虽然这么讲,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心里也是对皇位有着极大的渴望,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个人能够拒绝他的诱惑,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这辈子他也没有希望再次染指那张龙椅了。 可要是他一旦返回大都参与到皇位争夺中,万一不能即位,恐怕自己如今这种平静的生活也会被打破,到时候别说当潇洒王爷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数。 一时间,爱育黎拔力八达颇有进退两难的感觉。 “殿下,你糊涂啊!”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从耳边响起,吓了爱育黎拔力八达一个激灵。 他急忙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原来是李孟。 “殿下,你想没想过,如今安西王已经进京,占据了先机,为的就是抢在你们兄弟二人前面登基,而他一旦即位,第一件事就是杀掉你们这两个最大的威胁,若他以皇帝身份下诏诛杀你们,你们又该如何自保呢?现在怀宁王远在漠北,短时间内根本难以回返,你就是大家唯一的希望啊!” 这番话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爱育黎拔力八达本来觉得,自己不去争夺皇位,老老实实当他的闲散王爷,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可听李孟这么一分析,他便清醒地认识到,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做就能做的。政治斗争,从来没有退避三舍,只有你死我活。而且他的身份也注定了,只要他活着,就是皇位的潜在继承者,就是这座漩涡的中心,这是他逃不开的宿命。 唉!何苦生在帝王家! 罢了! 既然躲不开,不如迎难而上! 大都,我回来了! 大德十一年(1307年)二月十六,爱育黎拔力八达携其母答己连同十几名亲信星夜赶往大都。 三月初一,李孟假扮成医生,以看病的名义前去面见哈剌哈孙。 此时的哈剌哈孙由于被卜鲁罕频繁派人探望,担心她下内旨逼迫自己交权,于是便跑到了东掖门守宿,并以病情严重不能下地为由在这里常驻。 (掖门,指的是宫殿正门两旁的边门,东掖门就是东侧的边门) 而他之所以选择到这里躲藏,一是因为这里的宿卫归他管辖,他在这里完全可以用“军事重地,闲人免进”的理由将卜鲁罕派来的人全部挡在外面,这样一旦有什么问题,自己还能有应对的时间;二来还可以防止卜鲁罕等人直接控制皇宫,毕竟皇宫这么大,想要完全控制需要不少的兵力,而自己占据了宫门就相当于遏制住了进宫的主要通道,卜鲁罕总不能让他手下的人马都翻墙进去吧! 在见到了哈剌哈孙之后,李孟才得知,原来卜鲁罕早就知道了他们返回大都的消息,并且准备在三月初三,以给爱育黎拔力八达庆生的理由将其诱杀,然后由卜鲁罕临朝称制,阿难答继承皇位。 此话一出,李孟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刚要继续追问消息的来源,房门却突然被人猛地推开。 二人吓了一跳,一齐转头向门外看去。 一名身着内宫服饰的内侍走了进来,看着二人开口道:“皇后听闻丞相病重,特派我来探望,谁知外面的军士不开眼,我就自己进来了,不慎惊扰了丞相,还望海涵!” 一番话说的客气,但哈剌哈孙也不傻,这摆明了就是过来监视自己的,想要探听自己的情况。但自己的住所守卫森严,此人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可还未等他开口,内侍又转头看向了李孟,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对方的这个举动让哈剌哈孙的后背顿时被冷汗浸透了,生怕李孟紧张之下露了馅,到时候恐怕就只能杀人灭口了,不过这样一来,政治斗争就演变成了武力夺权了,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想看到的,而且论军事实力,仅仅只掌握了一部分宿卫的己方,肯定是打不过拥有四怯薛的卜鲁罕的。 不过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正所谓不想当一个演员的老师不是一个好政客。 在面对内侍的逼问时,李孟不慌不忙,将手搭在了哈剌哈孙的手腕上,开口答道:“我是医师,特意来为丞相看病的。” 说完,他竟真的开始把脉,并诊断起了哈剌哈孙的病情。 真是艺多不压身呐! 内侍也被他这番举动唬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大夫还是假医生,但看他的做派也不像赝品,更何况他此次能够突然闯入本就是找了相熟的军士混进来的,只是为了看一看哈剌哈孙是否真的生病而已,他也怕逼迫的太紧引起对方的强烈反弹,于是在观察了一会之后便离开了。 随着他的离开,二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制定了应对的计划,李孟也告辞离开,向爱育黎拔力八达复命。 第112章 大都风云 说真的,卜鲁罕要是能赢,那就怪了。 制定夺权计划这种事,放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是绝密的,但他们的信息泄露之快,内容泄露之详细远超我的想象。 就连几月几号几点几分,谁要干什么事都能让人打听的一清二楚,你不输谁输? 而这个打听到如此准确消息的人,就是大宗正府达鲁花赤阿沙不花,他在探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仅立即通报给了哈剌哈孙,同时还建议对方先下手为强。(《元史》“先入者胜,后入者败。后一垂帘听政,我等皆受制于人矣,不若先事而起。”) 这个建议也得到了哈剌哈孙的认可,并将其转述给了李孟。 李孟则将这个消息带回给了爱育黎拔力八达,让他早做准备。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面对着如此迫在眉睫的局面,爱育黎拔力八达又犹豫了。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在李孟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之后,他有些拿不准主意,于是便召集了手下的一众幕僚来给他参谋一下。 其中有人认为,卜鲁罕皇后掌握玉玺,还可以调动四怯薛的兵力,同时安西王还有大批的侍卫,而爱育黎拔力八达身边只有几十名侍卫,而且连武器都不能做到人手一件,拿什么和人家硬拼?不如等阿合(蒙语‘哥哥‘的意思)海山回来之后再做打算。就是这番话让爱育黎拔力八达陷入了犹豫。 看着他的表情,李孟气的牙根都要咬烂了,站起身来朝着他大声说道:“殿下,而今皇后一党违背祖训,欲立庶子为帝,朝中文武百官心中尽皆不满,根本没有几个人愿意依附于他们,而这就是你最大的依仗,如今局势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殿下还在犹豫什么?直接进宫去,对那些担任宿卫的士兵们晓以大义,但凡明事理的人都会抛弃他们而听命于你;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让安西王抢先即位,即使怀宁王回到大都,他难道就会让位么?到时候发生内战,损耗的可是大元的国力,殿下难道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吗?” 换做常人,如此振聋发聩的一段话足以让他们热血沸腾,恨不得直接抄刀剁人了。 但爱育黎拔力八达依然犹豫不决。半晌,他才开口道:“不如找人占卜一下吧。” 听完这番话,李孟差点气的背过气去,但他也知道,爱育黎拔力八达就是这种性格,跟他较真没必要,还不如赶紧顺着他的意思去做,这样还能节约点时间。 所以他便主动请缨,前去寻找卜者前来,并在途中严令卜者只能说大吉,要不然就让他大凶。 受到了死亡威胁的卜者自然照办,在占卜的过程中各种忽悠,将爱育黎拔力八达忽悠的合不拢嘴,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气运深厚的天选之子,如果不立即造反简直都对不起长生天对自己的偏爱。 于是,他便询问李孟什么时候起事比较合适。 看着他清澈而又愚蠢的眼睛,李孟深感自己教育的失败,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优柔寡断又毫无主见的王爷。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缓缓说道:“今天!” 大德十一年三月初二,爱育黎拔力八达亲率李孟等侍从,连同几十名卫兵由延春门入宫,与提前在这里接应的哈剌哈孙汇合,并迅速控制了卜鲁罕皇后和整座皇宫。 在将玉玺从卜鲁罕那里收缴上来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立即下旨,召安西王阿难答、左丞相阿忽台等一众皇后党羽入宫,众人不知道皇宫已经失控,还以为是卜鲁罕要和他们商量明天对付爱育黎拔力八达的事,于是纷纷赶往宫内,却被早就守候于此的士兵们抓了个正着。 为了稳住局面,爱育黎拔力八达称卜鲁罕“私通”安西王阿难答,将她贬往东安州羁押(今河北廊坊),阿难答、阿忽台等人则被打入大牢,等待最终的审判。 至此,大局已定,皇后一党彻底宣告失败,大都尽归爱育黎拔力八达掌控。 到这里,你以为就完了? 并没有! 虽然爱育黎拔力八达掌控了大都并自任监国,但别忘了,他哥哥海山还在路上呢。 在爱育黎拔力八达返回大都的时候,海山也终于集结了三万兵马,并分成三路赶往大都。 可刚走到一半,他便得到了他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政变成功的消息,于是便暂时停止了南下的脚步,在和林驻扎下来,并开始召集诸王前来,准备召开库里台大会。 在他的眼里,自己身为兄长,又常年掌握兵权,自然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自己在和林暂驻,就是为了让弟弟亲自邀请自己返回大都即位,他再来个坚辞不受,展现一下自己宽广的胸怀,最终在‘三请三让‘之后,勉为其难地继承皇位,这样才符合正常的顺序。 可他没想到的是,人是会变的。 就在他满心换心,左等右盼了许久之后,才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来自他母亲的信。 其实从他母亲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她叫答己,和商朝着名妖后妲己同音。 和她的婆婆不同,最开始她对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这哥俩是同样关爱的,毕竟丈夫死的早,娘三个相依为命,她也能做到一视同仁。 但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海山去漠北之后。自从离开了这个家,海山便在漠北大放异彩,不仅立下了平定西北之乱这样的旷世奇功,而且还掌握了军权,成为了大元帝国权势最大的藩王之一,也成为了卜鲁罕一党的头号大敌。 与他的春风得意相比,答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这娘俩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虽然吃喝不愁,但身为海山的母亲和弟弟,他们也被卜鲁罕一党所敌视。 海山身居漠北,算是山高皇帝远,卜鲁罕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答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毕竟生活在大都,所以自然而然地便成为了卜鲁罕的出气筒,没事就拿他们撒撒气。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这个真情指的不仅仅是友情和爱情,也有亲情。 由于一同吃过苦,受过虐的缘故,答己逐渐变得更喜欢这个陪她一起遭罪的小儿子,对海山虽然谈不上忌恨,但也不如之前那般能够做到一视同仁了。 所以,在爱育黎拔力八达成功发动政变,掌控了大都之后,答己便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她也想学习她的婆婆和历任前辈,也过一过垂帘听政的瘾,而海山,自然不可能让她达成这个愿望,所以她便将目光瞄准了小儿子,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封信。 她在信中写道,爱育黎拔力八达“天性孝友“,更适合继承皇位(其实就是性格懦弱,没有主见,更好被控制),而且她找算命的给算了一卦,卦象显示“重光大荒落有灾,旃蒙作噩长久”(重光大荒落指的是海山出生的辛巳年,旃蒙作噩指的是爱育黎拔力八达出生的乙酉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你当皇帝是不吉利的,但是如果你弟弟当皇帝就能长长久久,国泰民安,暗示他放弃皇位,让爱育黎拔力八达继位登基。 这下海山可不干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拼,给你们做坚实的后盾,如果不是我这些年攒下了这么强大的力量,就你们娘俩估计早就让卜鲁罕找个理由弄死了,她之所以让你们活到现在,不就是因为投鼠忌器,忌惮我的实力么?现在可好,如今你们只是侥幸赢了一次,就想占据本该属于我的位置,你也不想想你配么? 看着手中的信,海山越想越气。 “嘭!”地一声,将信拍在了桌面上,看着面前的亲信康里脱脱怒吼道:“我扞御边陲,勤劳十年,又次序居长,神器所归,灼然何疑?今太后以星命休咎为言,天道茫昧,谁能豫知?设使我即位之后,所设施者上合天心,下副民望,则虽一日之短,亦足垂名万年,何可以阴阳之言而乖祖宗之托哉?此盖近日任事之臣,擅权专杀,恐我他日或治其罪,故为是奸谋动摇大本耳!” 说完之后,他又命康里脱脱立即前往大都,将自己的意思转述给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而后亲率三万大军分三道南下,做好了武力夺权的准备。 答己没想到自己的一封信竟然引来海山如此激烈的回应,于是急忙找李孟等人询问对策。 李孟虽然也想让爱育黎拔力八达即位,自己也算有从龙之功,但他心知以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实力根本无法与海山相抗衡,为今之计只有将皇位让出才是最佳的选择,于是便建议让位于海山。 见己方的头号智囊都如此说,答己纵使有千般不甘,万般无奈也没办法,只好遣使迎接海山,并向他表示会支持他登上皇位。 大德十一年五月,海山抵达上都,并在这里召开了库里台大会。 会上,他以全票当选了新一任的大元帝国皇帝,并发表了就职感言,宣称自己一定会为大家谋福利,做贡献。 然而就在说完了场面上的客套话之后,海山便颁布了成为皇帝之后的第一条旨意——将卜鲁罕的皇后头衔废除,并就地赐死。 对于失败者,他没有丝毫的怜悯,不仅仅是卜鲁罕,安西王阿难答、左丞相阿忽台、藩王明理帖木儿、平章政事八都马辛、中政院使怯烈、道兴等皇后一党的核心人物也尽皆被处死。 至此,这段史称“大德之变”的皇位争夺方才结束。 平心而论,如果单纯只看海山登基之前的所作所为,是有一点明君的影子的。 可事实证明,在失去了制约和监督之后,一个人的表现可能就会和之前判若两人。海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在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他便开始了一系列的骚操作。 严格来讲,这次政变能够成功主要归功于爱育黎拔力八达和他的支持者们,可爱育黎拔力八达碍于海山的军事威慑让位给了他,这些支持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大臣们心中肯定有怨气,再加上在即位之前海山又因为答己给他传信一事将答己怒斥了一顿,所以这些朝臣们对于海山的印象不算太好,认为他欺负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海山在朝中本就根基不深,再加上他刚刚即位,所以肯定不愿意得罪这些大臣们,于是便在登基之后下旨对他们进行了大规模的赏赐,而且其手笔之大令人咂舌,其中单单赐给皇太后答己的财物就有金2700两,银两,宝钞一万锭,币帛匹,赐给爱育黎拔力八达的也和答己保持了同样的规模。 可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由于在和林屯扎的时候,大部分的宗室勋贵都已经明确表示支持他,所以当时海山便已经对他们进行了例行的封赏,可如今自己继承大统,给那些支持自己母亲和弟弟的大臣给予了丰厚的赏赐,对这些一直跟随自己的铁杆粉丝却没有丝毫的赏赐,他于心何忍? 所以,在封赏完其余的大臣们之后,海山又下了一道诏书:“和林之会,国事方殷,已赐者,其再赐之。” 不得不说,有海山这样的领导实属幸事,不仅不用担心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发生,而且他还能和手底下的人做到有福同享,历史上能做到这一步的帝王属实不多。 但有些人高兴,就总会有些人悲伤。 当海山命人将封赏的明细单下发到中书省的时候,哈剌哈孙都快哭了。 为啥? 没钱呗! 众所周知,财政问题一直是大元帝国的根本性问题,历任丞相都恨不得将钱掰成八瓣花,但却依然禁不起这些皇帝们的肆意挥霍。 可即便如此,哈剌哈孙也清楚,自己只能咬着牙硬挺,坚决不能驳了海山的面子,因为他毕竟是自己力挺上位的,如果因为赏赐的事情引得下面的朝臣勋贵们不满,势必会引起朝政的动荡。 唉! 啥也别说了,凑钱吧! 第113章 权力稀释大法 可还没等他喘口气,更让他窒息的一幕又发生了。 有句俗话说的好,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亲情这种东西,其实在皇室之中跟一泡粑粑没啥区别,从古至今也没有几个皇帝特别看重这玩意。 但我们的海山同志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在登基之后对答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二人不仅大加赏赐,而且还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立爱育黎拔力八达为皇太子。(确切来说是皇太弟),并且和他约定,兄终弟及,叔侄相传(即海山死后爱育黎拔力八达即位,爱育黎拔力八达死后再把皇位传给海山的儿子,海山的儿子死了之后再传给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后人) 不仅如此,他还尊母亲答己为皇太后,并为她建造了一座宫殿,名为兴圣宫,同时允许她随时下发懿旨,效力等同于圣旨。 除此之外,海山又下旨让爱育黎拔力八达搬到了东宫之中,还根据忽必烈制定的“皇太子官属,省、台参用”的制度,允许爱育黎拔力八达在朝中各司都安置一名亲信,作为他自己未来继承皇位的班底。 很多人可能对海山的这个举动不太能理解,但是仔细剖析之后,你会发现,在他这番举动的背后,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要知道,这次政变完全是爱育黎拔力八达和答己母子二人做成的,自己在这件事中间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但却最终依靠武力威慑登上了皇位,所以朝中很多大臣认为他仗势欺人,这对于他的统治来说是非常不利的,因为这些大臣虽然不敢明面上说什么,但如果自己在颁布了政令之后他们推三阻四,那自己肯定也不好受,这也是之前他为什么要对这些人大赏特赏的原因。 不过即便如此,海山依然没能收拢全部朝臣的心,毕竟当时跟随爱育黎拔力八达一起攻入皇宫的勋贵大臣们也不在少数,爱育黎拔力八达没能上位,他们也没能混上从龙之功,这其中的损失远远不是一些物质补偿能够弥补的,再加上政变成功之后,答己这个不安分的女人为了能够扶持爱育黎拔力八达登基,在朝中没少进行游说,同样拉拢了一部分朝臣,所以海山也不得不做出一些政治退让,兄终弟及也因此应运而生。 但这样的旨意一颁布出来,就造成了一个后果,那就是政令的执行变得极度混乱。 皇宫、东宫、兴圣宫谁都能对朝政指手画脚,圣旨、令旨和懿旨往往互相冲突,下面的大臣们根本不知道该听谁的。 海山自然也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所以他十分“精明”地想出了一条妙计,我称之为权力稀释大法。 何谓权力稀释大法? 打个比方,一杯水中混入一滴毒药,那么这就是一杯有毒的水,但如果这滴毒药落入了大海里面,海水会变得有毒吗?显然不会!因为海水太多了,毒药自然而然地就被稀释了。 在海山眼里,爱育黎拔力八达在每个部门安置的那一个人就是那滴毒药,而他要做的就是扩大海水的体量,用以防止东宫做大。 但这样就又衍生出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上哪找那么多官员充斥到各部门里?毕竟以前的朝堂各部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突然多了无数的坑,萝卜自然就不够用了。 不过海山既然制定了这个计划,自然也有应对的办法,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想当官的人还不有的是? 于是他大笔一挥,任命了一大堆臭鱼烂虾进入朝堂,之前负责优伶之事的沙的、火失海牙等官员被授予平章政事;西域番僧教瓦班则担任了翰林承旨;最牛逼的是一个叫李邦宁的人,此人本是南宋的小黄门,宋亡之后便被送往大都继续当宦官,因为比较机灵所以一直受到历任皇帝的欣赏,内宫之中的大小事务也尽皆归他掌管,由于海山登基之后身边一直没有趁手的人替他打理宫中,所以便也将其收为己用,并视之为肱骨,趁着这次机会,海山竟然将他任命为浙江行省平章政事、昭文馆大学士、太医院使。 据不完全统计,海山仅即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就下旨任命了八百八十多名官员,而其中作为最高级别官员的中书省宰辅增加到十几人,御史大夫增加为四人,枢密院署事者更是多达三十多人。 如果我只简单地说朝政混乱,大家可能没有什么印象,在这里我举一个例子。 假如说大元朝廷是一个班的话,皇帝就是班主任,正副班长是两个(左右丞相),班委成员则是由学习委员、文艺委员、体育委员等五六个人组成(平章政事、左右丞),参与决策投票的小组长还有三四个(枢密院使等),一个班级总共加在一起也就这么十个人说了算,凡是大事小情他们就能做决定;可现在班主任偏偏要让全班人员都参与到投票中来,人人都是班委成员,小组长也要细化分为一、二、三、四组组长、收作业组长、个人卫生组长,甚至连放学回家过马路都有组长,反正只要你能喘气,我就给你封个官。 这个做法最后直接导致班级连地上掉了张废纸都需要四五十人投票表决谁去捡,因为一组长认为班级的卫生问题是归卫生委员管,所以应该卫生委员捡;而体育委员认为纸是掉在了二组的地面上,所以应该由二组来捡;可文艺委员却表示班长作为班级的领袖,就应该发挥领袖作用,所以应该由班长去捡;班长则表示,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了这样一个班主任? 而这个倒霉蛋班长就是哈剌哈孙。 面对着海山这一通瞎折腾,身为中书省一把手的哈剌哈孙早就看不下去了,他万万没想到就在几个月前还雄才大略的海山为什么突然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日益混乱的朝堂提醒他,此刻必须要站出来劝谏了,要不然恐怕过两天的早朝就只能露天召开了。 为啥? 因为官员太多,大殿里站不下了呗。 恰巧此时,海山又被答己给洗了脑,想要将皇室宗亲秃剌和牙忽都任命为“一字王”。(秃剌是察合台的四世孙,牙忽都是拖雷的庶子拨绰之孙,他们在大都一同跟随爱育黎拔力八达发动了政变。) “一字王”,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字的王爷,其称号大多来自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古国名,如“晋、秦、齐、楚、燕、赵、代、越”等,一般都是皇帝的兄弟或者儿子才能获封,所以也被称为亲王。 在“一字王”的下面就是“二字王”,大多是由非皇帝直系亲属的皇室宗亲所获封的称号,如果朝中的大臣立下大功或者深受皇帝眷顾,也能被封为“二字王”,故此“二字王”也被称为郡王。 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一字王”和“二字王”没有明显的区别,但自西晋开始,王爵被分为亲王和郡王两级之后,“一字王”便凌驾于“二字王”之上,成为了中国古代最具有权势的封号之一,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明朝结束。 如果是按照这个评定标准的话,那么很明显,秃剌和牙忽都肯定都是不合格的,所以哈剌哈孙便想以此为切入口,劝谏一下海山,让他稍微收敛点,别瞎封官了。 但俗语有云,姑表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哈剌哈孙再怎么受到信任,他也是个外人,而秃剌却是实打实的皇室宗亲,而且还有着拥戴之功,所以哈剌哈孙的奏折在递上去之后不久就被海山给否了,依旧我行我素地将秃剌封为“越王”,牙忽都为“楚王”。 不过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哈剌哈孙上奏折请求不要将二人封为“一字王”的消息不知怎么地就传到了秃剌二人的耳中,这也让二人恨得牙根直痒痒,而秃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跑到海山面前狠狠地告了哈剌哈孙一状,并要求将他杀掉以儆效尤。 海山虽然有点缺心眼,但他绝对不傻,哈剌哈孙可是拥立自己上位的大功臣,而且在朝中地位斐然,怎么可能因为一封正常劝谏的奏折就把他杀掉,那自己不得让后世的言官们骂死。 但秃剌毕竟是自己刚封的亲王,而且算是答己的亲信,直接驳他的面子也不太好,所以海山又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由于在海都之乱被平定以后,有足足超过百万的百姓归附了大元,为了方便治理这些新附的百姓,和林也因为被升为行省,而海山的想法就是将哈剌哈孙调离出中书省,改任和林行省左丞相,出抚漠北。 哈剌哈孙没想到自己为国辛劳一生,竟然落得个如此结局,但皇命难违,只好收拾行囊前往和林赴任,但心绪郁结之下积劳成疾,于次年闰十一月病死于任上,享年仅五十二岁。 至大二年(1309年),海山追赠其为推诚履正佐运功臣、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顺德王,谥号“忠献”。 (ps:在他死后仅仅两个月,秃剌便因为与海山发生了矛盾而被海山下旨捉拿入狱,更有意思的是,负责审问他的人正是跟他一起封王的牙忽都,并最终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将其处死。) 其实海山之所以将哈剌哈孙调走,秃剌的谮言只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是因为经过他的一番折腾,中书省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了,极度臃肿的官员数量使得各项政令在传达之时拖拖沓沓,而且众多职能部门已经将本属于中书省的权力大部分瓜分,所以海山便想重立尚书省。 不过这一想法刚一提出就被哈剌哈孙一口否决了,并且带着中书省的一众官员强烈抵制,所以海山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但心里却对此非常不满,这次将哈剌哈孙调走也相当于是杀鸡儆猴了。 可海山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元的财政问题。 哈剌哈孙是什么人? 他是大元朝堂的定海神针,是凭借一己之力就能够稳定帝国的基石,所有在朝为官的官员们谁不卖这个老丞相一个面子? 也正是在他的全力施展之下,已经岌岌可危的帝国财政方才能够勉力维持,如今他这一走,就使得财政危机彻底爆发。 没有了他从中调度,各个部门的官员都开始一窝蜂地跑到海山面前要钱了,上午吏部说官员们需要开支了,下午兵部说将士们的饷银要发了,明天工部说治理河道要雇人挖泥沙了,后天刑部说剿灭山匪需要启动资金了,反正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人跑来要钱,每个人的理由还都不一样。 最主要的是,这些理由还都是正当理由,你根本没办法拒绝。 毕竟,你是皇帝,是天子,是长生天在人间的代言人,所有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全国都是你家的,官员只是打工仔,是你雇来帮你管理他们的,你自己家的问题总不能让官员自掏腰包给你办吧? 这时,海山才想起了哈剌哈孙的好,那个因为常年处理朝政而显得有些佝偻的后背是那么伟岸,那张才刚过知天命之年就布满皱纹的脸是那么可亲。 可即便心里再怎么后悔,海山也不能下令再把哈剌哈孙召回来,最起码短时间内不能,毕竟作为皇帝,知错改错不认错是最基本的操作。 但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确实不怎么好,海山在强打着精神应付完了一波又一波来要钱的大臣们后,实在是有些精疲力竭,于是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想法。 中书省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再把尚书省搞起来吧,到时候把自己的亲信往里面多安插一点,顺道还解决了他们的工作问题。 说干就干! 每天被前来要钱的官员所荼毒的海山此刻仿佛找到了新的方向,在他的眼里,似乎尚书省一设立就能解决财政问题,殊不知,这只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罢了。 因为尚书省也不能变出来钱,只要国家的基本政策没有改变,那么财政问题就会一直困扰着他。 或许海山心里也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但面对着这种陈年积弊,他又能怎么办呢?他如此执着地想要复设尚书省,也许只是想为自己的无能找一个替罪羊罢了,毕竟一旦因为财政问题闹出了大乱子,他可以把锅全推给尚书省,自己就能够全身而退,最多只不过是背上一个用人不当的名声罢了。 但时间永远不会错怪任何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赞美一个玩弄心机的政治投机分子,他的是非功过,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来评价。 第114章 人定胜天 至大二年(公元1309年)七月,在海山的大力推动之下,尚书省第三次被复立,各地行中书省则被改为行尚书省。 但地方上虽然改制了,朝中的中书省却未被撤销,所以朝堂之中一下变成了两省并行,为了防止政令混乱,海山又明确划分两个省的职能,下旨“旧事从中书,新政从尚书”,但从地方行中书省改为行尚书省这件事能够看得出来,中书省基本已经相当于养老单位,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作用了。 由于之前东宫在各个部门安插人员的事件逼迫海山不得不使出了权力稀释大法,所以在尚书省的人员选用上,海山非常谨慎,选择的都是自己的亲信。 其中担任尚书省左右丞相的分别是脱虎脱和乞台普济,三宝奴、乐实担任平章政事,保八为右丞,忙哥铁木儿为左丞,王罴为参知政事,刘楫为尚书左丞,同时令皇太子爱育黎拔力八达担任尚书令,总领尚书省所有事务。 可以这么说,尚书省的各级官员基本都是海山的亲信,除了乞台普济是从中书省右丞相平移过来坐镇的以外,其余人员之前基本都不是什么大官,对于处理一国政务也没有太多的经验,他们之所以能够上位,凭借的就是跟海山的裙带关系。 而这样的一个组合,又怎么能担起拯救一国经济的重任呢? 【乞台普济的智慧】 禅语有云:“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当代的文学大师莫言先生也说过:“人之所以烦恼,是因为欲望太多。” 说真的,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乞台普济。 作为一个站在政治生涯顶峰的人,能够做到激流勇退,属实非常难得。 乞台普济,党项人,祖上三代都是蒙古重臣,他爷爷叫拉吉尔威,是成吉思汗的贴身宿卫之一;他爹叫算智尔威,是忽必烈的藩府宿卫,跟着忽必烈征讨过大理,打过南宋,平定过阿里不哥的叛乱,还出任过党项地区的达鲁花赤;而他本人,幼年时就能跟着他爹出入忽必烈的营帐,后来忽必烈即位之后,把他派给真金当宿卫,前前后后跟着真金呆了二十年之久,后来真金死后又奉命看护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兄弟俩。 在看护海山他们哥俩的时候,他的儿子也作为陪读一同跟着海山他俩学习,但是小孩子都比较贪玩嘛,所以他儿子就成了他立威的工具,每次只要海山等人一犯错,他就揍他儿子,目的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再后来,海山奉命前往漠北镇抚,他便跟着海山一同北上,既担任宿卫,又负责辅助海山处理军事,当初哈剌哈孙传讯让海山回大都争夺皇位之时,海山本想直接率军杀回去,就是因为乞台普济的劝说,方才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也使得大元帝国少了一次血腥的内部战争。 可以说,乞台普济在海山兄弟俩的成长过程中扮演的就是一个父亲的角色,所以无论是海山还是爱育黎拔力八达,都对他很尊敬。 也正因此,海山即位之后便将他任命为中书左丞相,加太子太傅,哈剌哈孙去世之后又将他升为中书右丞相,让他位极人臣。 按照常理来说,在掌握了如此之大的权力后,哪怕再怎么冷静的一个人,估计也得有一丝丝的骄纵之意,毕竟是这么大的一个官,得瑟两下也正常。 可乞台普济没有。 因为他太熟悉海山了。 在一片缟素的王府,海山跟着寡母被排挤的时候,他在; 在昏暗的油灯下,海山听李孟给他讲述枯燥的经学时,他在; 在狂风呼啸的漠北之地,海山与冰冷刺骨的铁甲为伴时,他也在; 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海山亲自上阵与叛军厮杀的时候,他还在; 可以说,他是亲眼看着海山一步一步从朝堂的边缘人物成为君临天下的一国之君的。 而这么多年的陪伴,让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海山在登基之后的变化。 他再也不是那个能够对自己的意见言听计从的海山了,什么流芳百世的名声,振兴大元的抱负,在如今的海山这里,都不如一句悦耳的奉承话更能让他高兴。 而且对于尚书省的设立,乞台普济的内心其实是十万个不愿意的,这不仅仅是因为政治因素,还有一些迷信的因素在里面,因为纵观大元开国至今,尚书省两设两废,担任尚书省主要官员的几乎都没有啥好下场,所以他根本不太像掺和尚书省这些事。 再加上乞台普济心里十分清楚,论处理政务,就算把脱虎脱、三宝奴等人都绑在一起,或许都不如中书省中随便挑选出来的一个小吏,但若是论起当舔狗的能力,一千个自己恐怕也比不上人家,海山之前想要设立尚书省,自己和同为中书右丞相的塔思不花一同反对已经引起了他的强烈不满,如今尚书省重立,自己却反而被任命为尚书省一把手,其中含义实在是耐人寻味。 罢了! 罢了! 雏鸟终归要长大! 我替你遮挡了这么多年的风雨,如今你不需要我,那我也会如你所愿,再也不烦你啦… 至大三年初,在海山将他任命为尚书省一把手之后没多久,乞台普济便主动上书,请求辞去相位。 事实证明,他这一步棋走的太对了,此时的海山其实已经对他颇有微词,再加上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头属实有点烦人,没事就跟自己唠唠叨叨,根本没有脱虎脱等人的阿谀奉承更让自己舒坦,所以他早就动了想把他换掉的心思,乞台普济此举,正中他的下怀。 看在他这么懂事的份上,海山也没有亏待他,保留了他太傅的称号,同时还赐给他安吉州(今浙江湖州)的五百户百姓,让他安心当个富家翁。 三年后,新继任的元仁宗封他为安吉王。 公元1318年,乞台普济在自己的封地善终。 【新一轮的折腾】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不知道脱虎脱和三宝奴等人会不会羡慕乞台普济,因为在这一任尚书省主要官员的任职名单里,只有他一个人得以善终。 但此刻的脱虎脱和三宝奴等人肯定是不羡慕他的,因为乞台普济走了,尚书省就彻底成为了他们的天下。 在乞台普济离职之后,脱虎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尚书右丞相,而接替他担任左丞相的则是三宝奴。 成功成为了皇帝的左膀右臂,二人都非常兴奋,同时也想要干出一番丰功伟绩来回报海山对自己的看重。 但有想法是一回事,有没有实现想法的能力又是一回事。 脱虎脱和三宝奴这群人,属于典型的智商不够,情商来凑那种人,这一点从他们能够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把海山舔的舒舒服服就能看得出来。 但情商高并不能变出来钱,而海山将他们提拔上来,目的就是为了搞钱,事情就这样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不过就在此时,身为尚书省三把手的乐实提出了一条“妙计”——既然我们自己做不到,那为什么不借鉴一下前人的智慧呢? 前人? 有多前? 不多不多,也就前个二十年吧! 他的这个提议,得到了新任尚书省领导班子所有成员的一致赞同,于是很快,尚书省便颁布了成立以来的第一条诏令。 全国范围内即日起施行“改钞法”! 哦,对了! 他们学习的那个二十年前的前辈,叫桑哥。 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臧克家《有的人》 桑哥就是那个已经死了,但却永远活在一代又一代弱智心中的那个人。 唉! 你说你学什么不好,非要学改钞法,那玩意是那么好学的么? 桑哥咋死的你们心里一点b数没有么?非要学这个破玩意! 讲到这里,我就要重点说一下提出这个建议的乐实了。 这个人的故事其实也挺有意思的,他其实是一个高丽人,据史学家们的推测,他的父母应该是在第五次蒙丽战争的时候被蒙古人俘获后送给哈撒儿家族当家奴了,而他则是凭借着自己的高情商,以奴隶的身份获得了主人的赏识,然后被他的主人送给了忽必烈,并且得到了忽必烈的宠信,最终一步一步成长为一国新贵的。 更厉害的是,这个奴隶出身的高丽人还娶了四位黄金家族的女子当老婆,他本人也因为这个原因被人们称为“驸马都尉”。 但就是这样一个从社会最底层走出来的人,在成为了朝廷官员之后却对下面的百姓更加苛刻,在他担任山东宣慰使的十余年时间里,他将为祸一方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在当时,大都的粮食主要依靠于江南一带的供应,为了节省成本,大多数的时候都选择海运,而胶州湾就是海上运输中的必经之路,但胶州湾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冬季的时候由于西北风比较盛行,这里的海浪会非常大,最高的时候甚至能达到十几米,所以每到冬季的时候,胶州湾一带的海道就会暂停开通,粮船从这里停靠,转由陆路运输。 可陆路运输的损耗要远远超过海运,毕竟人吃马嚼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再加上路途遥远,当时又没有汽车和柏油马路,运粮队只能依靠两条腿步行,所以不仅费钱,还很费时费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硬性条件就摆在这,不这么干还能咋整? 可乐实却不这么想,他认为这一切不过是运粮官员的托词,他们是以此为借口,想要趁着陆运的这一段路程中饱私囊,十几米高的风浪只不过相当于三层楼罢了,甚至还没有一些楼船的高度高,怎么可能经不住风浪的侵袭。 于是,乐实便下令不得关闭胶州湾海道,并强制要求运粮的船队不许在山东境内登陆,必须走胶州湾海道前往大都卸货。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漕运系统上下尽皆骂娘,弹劾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飞往大都,但由于他实在太能舔了,忽必烈认为他也是出于为国争利的中心思想,所以对这些弹劾奏折尽皆视而不见。 大boss都不当个事,那还能咋整? 啥也别说了,拼命吧!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十几米高的风浪是什么概念,正所谓海面无风三尺浪,10级风能够掀起的浪高度大约为9米,11级风大概能掀起11米的浪,而12级台风的最大风浪为14米左右,咱们按照这个数值中最低的10级风来计算,10级风的风速在每秒25米左右,相当于接近100公里\/每小时,我国海军于2012年下水的056型护卫舰的抗风浪等级评定为2级,也才刚刚好能够承受11级风以下的风力,更何况几百年前海面上行驶的那些木船? 这样看来,大家的印象是不是就很直观了? 可以说,在这样的天气里航行,那基本相当于自杀,别说运粮了,能活下来都算老天爷保佑。 也正因为乐实的脑残命令,数支运粮的船队都倾没于风暴之中,连人带粮都葬身鱼腹,损失惨重。 可即便如此,乐实依然不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反而认为是幸存下来的运粮漕官们在说假话,是他们偷偷把粮食倒卖了,却用遭遇风暴的借口来推卸责任,不仅没向他们表示丝毫的人道主义关怀,反倒让这些从风暴中侥幸活了下来的漕运官兵们依照市价进行赔偿,否则就要治他们的罪。 那些漕运官兵们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这样的惊天噩耗,那可是几十船的军粮,在这种粮食大于天的时代,就凭他们这几个人怎么能赔得起? 但不赔偿迎接他们的将是株连九族的惩罚,为了不祸及家人,基本所有的幸存官兵们都选择了自杀。 这些从惊涛骇浪中的活下来的官兵们至死也想不通,他们战胜了大自然的惊天伟力,用勇气与力量向世界证明了人类的强大,但却死在了小人的阴险腹黑之下。 人能胜天? 人可胜天。 人定胜天! 人可胜人? 第115章 黑暗中的繁星 而他的这一番瞎折腾,也引起了时任山东东西道按察使何荣祖的不满,他怒声陈斥了乐实的所作所为,并狠狠参了他一本,忽必烈这才下了一道旨意斥责了他的行为,同时命令关闭胶州湾航道,这才将这群苦命的漕运官兵们解救出来。 而就是这样一个视百姓为刍狗的人所提出的建议,又怎么可能是为了百姓好呢? 但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跟乐实这种人玩到一起去,脱虎脱和三宝奴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饼,跟乐实都是一丘之貉。 他们所想,不过是想要找到一个搞钱的办法来维持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而已,至于下面的百姓是死是活,跟我有个毛的关系? 就在这样的前提下,《改钞法》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改钞法》规定,全新发布的至大宝钞与至元宝钞的兑换比例为1:5,即1两至大宝钞相当于5两至元宝钞,而更早发行的中统宝钞则完全被废弃,彻底沦为了一张废纸。 同时由于新的宝钞投入了市场,为了防止新宝钞贬值,同时也是为了让新宝钞迅速取代旧宝钞的流通地位,《改钞法》还特意制定了一条规则,即一两白银可兑换一两至大宝钞,但脱虎脱与乐实等人却忘了,都是脖子上长一个脑袋的人,谁也不比谁聪明,谁也不比谁傻,大元朝廷每发行一次宝钞,老百姓手里的钱就贬值一次,智障才愿意拿保值的银子去换不保值的宝钞呢,万一过两天皇上心情好,再印发一批宝钞,到时候这批宝钞估计连当厕纸都嫌剌屁股。 可新宝钞已经印刷出来了,即便没有白银兑换也必须要流向市场,因为这批新宝钞的使命就是要解决目前大元帝国的经济危机,所以即便脱虎脱等人已经意识到《改钞法》可能已经失败了,但仍然硬着头皮将这批多达一百四十五万两的新宝钞也投放到了市面上。 可这样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通货膨胀更加严重,百姓们手里的钱再次贬值,物价再次飙升,百姓们再次陷入了卖房卖地然后再卖儿卖女卖老婆的循环当中。 造孽啊! 可悲的是,《改钞法》的失败虽然使脱虎脱等人意识到大元帝国的根本问题完全不是凭借发行纸钞就能解决的,但他们却并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可《改钞法》的推行已经使得国内的经济情况再次恶化,通货膨胀变得极为严重,他们身为政策的颁布者,又不得不处理自己所造成的烂摊子。 不过你要是让这哥几个吃喝嫖赌,可能他们还算在行,让他们处理经济问题,那就相当于是要了他们的狗命了。 但俗话说的好,龙有龙道,鼠有鼠道,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整个尚书省这么多人,这么多脑袋摞在一起,再咋样也能想出来个处理办法吧。 还真别说,经过了一番冥思苦想,还真让他们想出来了个办法。 啥办法? 增税! 而且这个增税不单单只针对百姓,连官员们也被牵连其中。 新《税课法》规定:拘收所有赐田及官吏禄田还官,定流官封赠。 (流官,指的是在四川、云南、广西等南方少数民族地区安置的地方官,一般是中央派遣,有一定时间的任期,与当地的土官互相配合,共同治理这些地区的百姓,也相当于是中央派驻在各地监视土官的眼线,由于古时这些地区都属于蛮荒之地,补给不便,所以中央朝廷一般都会给他们一些封地,作为他们的收入来源,这种情况始于元朝,在明、清时期极为盛行)。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很有效的办法,虽然劳民,但是聚财啊。 【最闪亮的那颗星】 我一直坚信一句话,那就是再黑暗的夜晚,也会有璀璨的星河,而下面的这个主人公,无疑就是这条星河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就在尚书省的这群白痴颁布了这两条明摆着就是想置天下百姓于死地的政令之后,一封厚厚的时政书便送到了御史大夫的桌案上。 这封时政书的主人叫做张养浩,时任御史台监察御史。 乍一听,监察御史应该是个很牛的官,但实际上这个官职的品级是正八品,而且人数众多,光是大都的御史台总部(俗称内台)就有32员监察御史,除此之外,江南行台还有28员,陕西行台还有20员,可谓是芝麻官中的芝麻官,若要论起实际地位,可能还比不上孙猴子的弼马温。 如果按照正常来说,这个职位应该都是由皇帝的亲信来担任,毕竟它的设立初衷就是皇帝给自己设置的一个保险,让他能够时刻了解天下的情况,而且不用经过中书省或尚书省这些中枢机构,以免被有心人刻意蒙蔽。 但这样做有个前提,就是这个皇帝一定得是明君,即便不是明君也应该是一个比较勤快的皇帝,最起码他愿意倾听来自底层的声音,而不是嫌弃这些监察御史们烦。 很显然,有元一朝的大部分皇帝都不满足这个条件,他们将监察御史这个本应该成为自己耳目的职位当作发配失意者的去处,以免让这些人天天在自己的耳边唠叨。 不仅如此,由于其岗位职责就是监察百官,所以不仅皇帝嫌他们烦,朝中几乎所有的官员对他们都颇为忌惮,在初设之时甚至都不允许他们从正门出入朝堂,平时只能走侧门,而且非有要事奏报不得进入殿廷。 而偏偏就是担任这样一个职位的职场失意人却偏偏向那些职场红人发起了挑衅,这又是因为什么? 一切,还要从这个人自身说起。 张养浩,字孟希,号云庄,汉人,山东济南人,我国古代着名的文学家、政治家。 我第一次听说过他的名字是在八年级下半学期的语文课本里,他的那一首《山坡羊·潼关怀古》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为官者的无奈。 让我们一起来回味一下这首典型的元代散曲吧。 《山坡羊·潼关怀古》 ——张养浩 峰峦如聚, 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 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 百姓苦; 亡, 百姓苦。 能写出这样东西的人,能够做出刚才的这种行为也就丝毫不稀奇了,毕竟他的眼中不止有官运亨通,还有黎民苍生;他的胸中不止有腹黑谋略,还有天下百姓。 其实张养浩进入政坛的时间并不断,早在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他便因才华横溢而被时任山东按察使焦遂所赏识,推荐他做了东平学正(从九品)。 四年之后,年仅23岁的张养浩离开了东平,遵从父亲的意愿前往大都求职,正所谓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时任中书省平章政事的不忽木在看过他的文章后大为欣赏,力荐他做了礼部令史(从九品),后来又推荐其进入了御史台。 大德九年(1305年),张养浩被任命为堂邑县尹(从七品),在任上执政为民,获得了百姓们的称颂,并在两年后权理博平县事(相当于代理博平县令,从六品)。 海山登基后,由于封了他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当太子,所以必须要给他配备一些执政班底,可鉴于海山允许爱育黎拔力八达在各个岗位都安插一些自己人,使得东宫所需要的属官数量极度庞大,所以爱育黎拔力八达便开始在全国各地搜索人才,声名在外张养浩自然也落入了他的眼中,于是爱育黎拔力八达下旨将张养浩召为太子文学(正六品),可还未等其就职便被改任为监察御史(正八品),但由于此职位级别太低,又给了他一个翰林待制的官位(正五品)。 说到这里,我多讲几句。 翰林,则是分为两种,一种叫做翰林学士,供职的地方叫做翰林学士院,承担的是替皇帝起草诏书的职责,算是皇帝的私人秘书,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但属于皇帝亲信,也算是朝廷重臣。 而除了翰林学士之外的其他翰林则被统称为翰林供奉,他们供职的地方叫做翰林院,岗位职责和翰林学士大同小异,不过相比于翰林学士,他们的重要程度更低,算是翰林学士的备选库,一旦有翰林学士离开了朝堂,皇帝就会从这些翰林中选调自己比较得意的人填补空缺。 可以这么说,朝中大员基本尽皆出自于翰林院,而天下的莘莘学子们能够由翰林入朝为官,也是他们的终极人生理想,是儒家学说中“达则兼济天下”的表现,如唐代的李白、白居易,宋代的苏轼、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明代的宋濂、方孝孺、张居正,清代的曾国藩、李鸿章等人,都是出身于翰林。 看到这里可能好多人会奇怪,照你这么一说,爱育黎拔力八达这不还算是挺看重张养浩的么,能给他整到翰林院去,这不妥妥的平步青云嘛。 不不不! 大家可能没有注意,张养浩的这个翰林不是真正的翰林,他是翰林待制。 翰林的意思我刚才解释了,待制又是啥意思? 从字面上来理解,待制就是等待诏命的意思。 翰林待制,就是等待正式诏命的翰林,顶天算个预备役翰林,距离真正的翰林还差一步,而偏偏就是这一小步却犹如天堑一般,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迈不过去。 而且别忘了,翰林之所以牛逼,是有一个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科举制度。 翰林院,那都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而通过科举考试的读书人才有被皇帝“点翰林”的机会,可现在是什么朝代? 大元朝! 科举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呢!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别说他一个翰林待制了,哪怕是翰林学士又有个屁用,都是虚名罢了。 所以,总结来说,就是张养浩这个翰林待制,只算一个名誉头衔,只有五品官的品级,但却没有五品官的权力,他真正能发挥能力的岗位,还是那个小小的八品监察御史。 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岗位上,张养浩却并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像其余的同僚那般尸位素餐,反而将天下的百姓都系于心上,多次为他们发出声音。 早在堂邑县担任县尹的时候,张养浩就曾做过一篇叫做《牧民忠告》的述职报告,其中记载了从受命上任到离职休养共十个方面、七十四项做人做事和做官的方法。 (这里的牧民不是游牧民族的那个牧民,而是治理人民的意思,《牧民忠告》后来也成为了为官之道的范文,无数有志于仕途的学子们都从这篇文章中汲取精神养料) 而在成为了监察御史之后,张养浩也在积极地进言献策,可他提出的问题却往往和皇帝背道而驰,比如海山想复设尚书省,张养浩却上奏折反对,说中书、尚书两省并行根本不可取,尚书省没有复设的必要;在尚书省重立之后,张养浩上书说尚书省这帮人都在瞎搞,是变法乱政;海山去大都南郊祭祀,结果到了祭祀的吉时感觉身体不舒服先行回宫,让脱虎脱等人替他祭天,结果当天刮起大风,气温骤降,冻死了许多人,张养浩又上书说:“这是找了错误的人来替代祭祀,所以上天变化气候来警示皇帝。” 不仅如此,他还又写了一篇叫做《风宪忠告》的文章,后来也和《牧民忠告》一样成为了天下学子们的吏学指南。 可由于他的言论极其锐利,导致他的直接上司——御史大夫也不敢将他的奏折递交上去,不过这也变相地保护了他,没有让这个一心为民的好官过早地夭折在政治斗争中。 可作为这个黑暗时代中少有的繁星,他早晚是会绽放光芒的。 而这一次,就是张养浩绽放光芒的起点。 在以脱虎脱、三宝奴、乐实等尚书省核心“缺德团体”发出了《改钞法》和增税这两条荼毒万民的政策后,张养浩又一次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写下了一封厚厚的奏折,而且为了防止再次被上司将奏折拦截下来,他将这封奏折以时政书的方式递交了上去。 这一封时政书,就是元武宗时期赫赫有名的《上万言书》。 第116章 储君的诱惑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上万言书》应该算是一封批斗信。 张养浩在这封批斗信里言辞尖锐地指出了当前政局的十大弊病,并取名为“十害”,分别是:赏赐太侈、刑禁太疏、名爵太轻、台纲太弱、土木太盛、号令太浮、幸门太多、风俗太靡、异端太横、取相之术太宽。 张养浩心里很清楚,这封奏折如果递到了皇帝的面前自己会是什么结果,但作为一个自幼接受儒家“忠君报国”思想的知识分子,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将这封奏折递了上去,并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当这封具有极其浓重的批判色彩的奏折递交到海山面前后,顿时使这位年轻的皇帝勃然大怒。 尤其是在看到“十害”之后,他更是动了杀心,但理智却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作为一个皇帝是不能这么小气的,如果因为手下的臣子直言敢谏就将其杀掉,那自己肯定少不了要背上一个昏君的称号。 可自己作为一国之君,被一个臣子如此劈头盖脸的训斥也确实是窝火,他若是不对张养浩施加惩处,那以后所有人都养成了遇见啥事都上书骂皇帝的习惯,自己岂不是没事就得挨点儿骂? 虽然自己作为皇帝没法亲自下场跟臣子撕逼,但海山也有办法,正所谓兵对兵,将对将,国王对皇上,自己做不到的,就交给其余的臣子做呗。 于是,在海山看完这封上万言书后没多久,它就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尚书省的桌案之上。 如果说治理天下,那么尚书省的这帮人可能全都不太擅长,但要是论起揣摩皇帝的心思,这群人绝对称得上此道高人,更别说海山的这番举动,基本相当于是在赤裸裸地明示了。 于是,以脱虎脱、三宝奴等人为首的一众尚书省高官们便开始了对张养浩这个八品小官的围攻。 他们先是想办法免除了他翰林待制的身份,然后又开始罗织各项罪名,准备将他直接搞死,为海山泄愤。 不过他们的这一举动却引起了爱育黎拔力八达的不满,虽然张养浩不算是他的嫡系,但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也属于半个太子党成员,再加上此时李孟已经被起复回京任职,虽然只担任了集贤大学士等虚衔清职,但他却又可以在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了,他认为张养浩是一个难得的好官,可以作为未来的一方重臣来培养,所以在爱育黎拔力八达面前极力保荐了他。(之前李孟因为在大都政变中支持爱育黎拔力八达,所以为了避免被有心人迫害,在海山即位之后他便主动弃官隐居,时隔两年之后才被爱育黎拔力八达派人找到,至大三年正月方才回京任职) 李孟一发话,爱育黎拔力八达自然要给他这个面子,于是便出面干预了一下,派人向脱虎脱等人表达了一下自己对张养浩的态度,脱虎脱和三宝奴等人一商量,觉得县官不如现管,虽然尚书省是皇帝的嫡系,但爱育黎拔力八达毕竟是皇太子,因为一个八品的小官和他交恶实属不智,于是便放弃了想要搞死张养浩的想法,只是将他贬为庶民,并下令永远不准复用。 张养浩也自知已经为皇帝所不容,心灰意冷之下也不愿意继续在大都停留,遂改名换姓离开了大都,开始游历四方。 这一年,他四十岁。 张养浩,别急,这次只是你在这茫茫黑夜中绽放的第一缕光芒,虽然只是闪了一下就熄灭了,但未来,你还会迸发出更加耀眼的光。 与心灰意冷下黯然离开大都的张养浩不同,将一个八品的小官赶出京城,对于脱虎脱和三宝奴等一众尚书省高官们却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他们现在正谋划着更大的事情。 如果这件事成了,那么可能历史都将被改写。 什么事能搞出这么大阵仗? 答案就是——易储。 【储君的诱惑】 什么叫易储? 顾名思义,就是更换储君。 前文中我们都讲过,由于海山是凭借武力威慑登上了皇位,所以在他即位后为了平衡朝中的政治环境,才将爱育黎拔力八达立为了皇太子,并立下了兄终弟及、叔侄相传的誓言。 可是大家不要忘了,之所以定下这个规矩的前提是当时海山在朝中根基浅薄,没有太多朝臣支持他的缘故,他迫于压力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如今他已经登基好几年了,而且通过权力稀释大法将朝中的政务军务基本都牢牢抓在了自己的手里,在与东宫和兴圣宫的政治对抗中他也开始逐渐占据了上风,所以他的心思也不像之前那样,开始变得活泛了起来。 毕竟兄弟再亲,也比不上儿子亲。 能让皇位在自己这一脉代代相传下去,总比落入他人的手中要强吧。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我们不能站在上帝的角度来评判海山这样做是背信弃义,是违背了诺言的表现,因为这就是人性。 人的欲望永远是无穷无尽的。 而且在每一个阶段,欲望都是在变化的,假设你在沙漠里断水断粮呆了三天,你的脑子里想的不会是别的,肯定全都是吃的和喝的,如果在这个时候你还想着我以后一定要当皇帝,那你这个人肯定是不咋正常,这纯纯属于妄想症。 可当你走出了沙漠,吃饱喝足了之后,就不会再想吃喝这些东西了,因为正常人在满足了第一欲望之后,现在想的肯定是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如果再能搂着一个漂亮的大美女就更好了,毕竟饱暖思淫欲嘛,但如果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再吃点喝点,那你肯定也不太正常,因为这属于被饿出了后遗症,建议去看看心理医生。 在你的所有生理欲望都被满足了之后,这个时候你不会再想吃喝了,因为山珍海味提不起你的兴趣,美人入怀之后你也犹如老僧坐定一般淡定了,这个时候你就该想了,如果我能掌握点权力该多好? 于是,你开始挖空心思研究如何才能当官,从保正到百户再到县丞、县令,最后再是府尹、行省平章政事,直到当你成为了一方巨擎,手握军政、民政大权的时候,你的心里肯定会抑制不住地开始想,要不我也研究研究造个反?我也当个皇帝?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你经过了千辛万苦,打了几十年的仗,双手沾染了无数的鲜血和人命,终于坐上了那个梦寐以求的龙椅之后,你突然发现人间好像没有能够继续让你追寻的目标了,你上午说想要东海的夜明珠,下午就能摆在你的桌子上;你三更说想吃江南的鲈鱼,五更就能品尝到这这件美味;你傍晚说想要一个美女暖床,夜幕降临的时候就有太监端来整整一盘子的牌子等待你翻。 至此,你的欲望再一次膨胀,这一次你的目标是长生不死,你派出了无数的人,耗费了无数的精力和财力,只为了寻找那虚无缥缈的仙人,为你求得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长生不老药,让你能在这人世间以残朽之身再多苟存几年。 这个时候,你还会想起好多年以前,自己最大的愿望只是能在沙漠里喝上一口水么? 欲望,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累积出来的。 在孤儿寡母时期,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他们都是答己的乖儿子,是约定好要相互扶持一辈子的亲人;在边疆屯驻时期,海山是答己母子二人的依靠,是他们能在风波诡谲的朝堂中存活下去的底气,;在大都政变时期,爱育黎拔力八达是海山登基最大的阻碍,是他与皇帝宝座之间最大的鸿沟;在初登大位时期,爱育黎拔力八达是海山稳定朝局的基石,也是他向世人展现广博胸怀的榜样。 而现在,爱育黎拔力八达则是海山的眼中钉、肉中刺,是阻拦他将皇位代代相传下去的绊脚石,是看似稳定的朝堂中最不稳定的那个因素。 在海山的眼里,爱育黎拔力八达的皇太子身份就是他最大的护身符,如果没有皇太子的这个身份,海山就能够将皇位顺理成章地传给自己的儿子,让大元帝国在自己的血脉中万古流传。 所以易储之事,便成为了海山心中的次等大事,按照轻重缓急排列,仅次于国家财政问题。 作为海山的铁杆心腹团队,尚书省的这群人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故而以脱虎脱、三宝奴、乐实等尚书省高官为首的皇帝智囊团每天除了研究怎么搞钱之外,其余的精力则都放在了如何能以最小代价完成易储一事上面。 本来按照他们的设想,易储一事当缓缓图之,毕竟海山才三十岁,正当壮年,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折腾,所以大家根本没着急。 可人算不如天算,仅仅只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刚过而立之年的海山竟突然病倒了,而且病情开始肉眼可见的恶化了下去,任凭宫中的御医百般治疗也无济于事。 (ps:史书记载其酗酒成性,将他突然病倒归咎于酗酒,但短短一年的时间便能将自己喝死,其中疑点实在太多,故此很多史学家对此也有“下毒论”“急性病发作”等观点,这里仅作参考,不代表学术观点。) 这下尚书省的一众官员们可着急了,毕竟他们能够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最大的依靠就是海山,如果海山哪天突然嗝屁了,而易储一事又未能办妥,那继位的可就是爱育黎拔力八达了。 而自己这一方作为海山的嫡系,明里暗里不知道跟东宫一脉发生了多少摩擦,到时候以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性格还不一定能搞出什么事情来呢,自己这边即便不掉脑袋,恐怕也要被排挤出权力核心了,毕竟双方分属不同的政治派系,大多数的政见也都不太合,爱育黎拔力八达也不太可能在登基之后还忍着他们。 心里这么一想,这群人便更着急了。 可着急归着急,海山如今病重,久居深宫,根本不来上朝,所以很多事情他们都需要通过李邦宁这个皇帝身边的贴身宦官来转达,为了让此人不泄密,作为尚书省左丞相的三宝奴亲自出马,将李邦宁拉进了己方阵营,并一同向海山建议立他的长子和世?(‘?’为多音字,音同‘辣’和‘累’,这里读‘辣’)为皇太子,用以取代爱育黎拔力八达。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众人顺着海山的思路开始进谏之后,海山的态度突然变得摸棱两可了起来。 在我看来,海山应该是觉得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爱育黎拔力八达在朝中的势力在短时间内又难以撼动,所以他认为自己在世的期间很难完成易储这件大事,所以才突然在态度上发生了变化。 不过在他的心里,其实也有些犹豫,毕竟易储这件事他已经谋划了许久,如今刚要将这件事提上日程自己的身体就发生了变化,实在是让他心有不甘。 况且,海山心里也清楚尚书省的这群玩意都是什么货色,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恐怕没有什么可值得参考的,于是他便决定咨询一下身边重臣的意见,遂特意派人将前往柳林行猎的老臣康里脱脱急召了回来。 其实早在大都政变的时候,康里脱脱就是海山与答己母子之间的联络人,其兄阿沙不花更是为海山兄弟政变成功立下了汗马功劳,故此在海山即位之后,一直将此兄弟二人视为肱骨,二人更是先后担任了丞相的职位。 (ps:阿沙不花于至大二年去世,在他去世之前,一直曾兼任御史大夫,也是他一直在暗中扣押着张养浩的奏折,变相保护着他,而张养浩的《上万言书》之所以能够被海山看到,也是因为他去世之后,张养浩的奏折不再被新任御史大夫扣押的缘故) 第117章 政治兴革 在收到了谕旨之后,康里脱脱自然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大都,并且面见了海山,与他一同觐见的,还有李邦宁和三宝奴二人。 在海山的病榻前,三宝奴将易储之事讲给了康里脱脱,并连连向他使眼色,希望能得到他肯定的答案。 可谁曾想,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康里脱脱却极力反对,并表示爱育黎拔力八达并没有过错,而且海山和他早就定好了兄终弟及的规矩,我们做臣子的凭什么去更改天子的决定? 此话一出,直接将三宝奴接下来要说的话给堵在了嘴里,因为如果此时再多嘴,那就有替皇帝做主的嫌疑了,而这种僭越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想了半天,三宝奴也没想出来更好的词汇去回击康里脱脱,遂只好愤愤不平地说了一句:“今天圣上能遵守兄终弟及、叔侄相传的约定,你能保证以后的皇帝也遵守么?” 当听到三宝奴说出这番话后,康里脱脱轻蔑地一笑,因为他知道,这番话绝对会引起海山的不满,而易储一事,也将会随着这句话而结束。 好多人可能不理解,为什么这句话一出就代表易储之事结束了? 答案就在三宝奴最后这句话里。 什么叫以后的皇帝也遵守? 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皇帝,而海山现在还没死呢,你都开始考虑以后的事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在盼着海山死? 其实在我们看来,这句话也就是个无心之语,但对于一个病入膏肓且权势滔天的皇帝来说,无异于杀人诛心,因为就这么短短的几个字既提起了海山身体不好这件事,又强调了他继承人不稳,换谁听了心里也不会舒服。 而对于三宝奴的这句话,康里脱脱的回答也很简单:“在我不可渝,彼失其信,天实鉴之。” 翻译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个约定在我这里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如果对方失信了,那就让天地来做个鉴证吧。” 不得不说,相比于三宝奴,康里脱脱这句话才更有水平,可谓是一语双关,既表明了自己会遵从海山的旨意(在我不可渝),又巧妙地推脱了一下责任,把最后的决定权交给了老天爷(彼失其信,天实鉴之)。 果不其然,在听完二人的这番话后,躺在病榻上的海山似乎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趣,向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三宝奴也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只好暂时退下,准备等回到尚书省衙门后再行商议。 至此,易储风波彻底结束。 历史上对于这一段故事记载的极少,只有寥寥数语,所以我们如今并不得而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但按照我个人的感觉,康里脱脱的态度是不正常的,他这完全属于很明显的站队,一丁点点都没有站在海山的角度上来考虑问题,这与他的身份实在有些不符,所以我断定,此时的康里脱脱肯定是跟爱育黎拔力八达一方有了联系。 当然,这一切只是我根据史料记载情况的一些臆断,并不能证明什么,说出来完全就是闲聊,我们继续回归正题。 至大四年(1311年)正月初八,久病卧床的海山于大都玉德殿驾崩,享年三十一岁,庙号元武宗。 就在他去世的那一天,得到了消息的爱育黎拔力八达立即进入皇宫,并迅速控制了大都,同时以皇太子的身份担任监国,正式接棒了大元帝国的权力。 两天之后,已经稳定住朝局的爱育黎拔力八达下达了监国以来的第一道旨意——罢免尚书省。 与此同时,第二道旨意也随之下达,尚书省右丞相脱虎脱、左丞相三宝奴、平章政事乐实、右丞保八、参知政事王罴等人皆以“变乱旧章,流毒百姓”的罪名被处死,左丞忙哥铁木儿被仗流海南岛。 除此之外,所有尚书省下达的诏令全部立即废除,尚书省内的其余官员也由中书省成立的调查组开始进行审查,在经过审查之后没事的就分配到各个部门中去,有问题的就直接捉拿入狱;朝中各部门但凡有依附于尚书省的官员也尽皆被查。 至此,尚书省——这个自秦汉时期设立,魏晋至元朝时期的国家最高行政机关就此结束了它长达一千多年的历史使命,此后再也未曾在历史上出现过。 【政治兴革】 尚书省被撤销了,中书省便自然而然地恢复了它应有的地位,爱育黎拔力八达久经朝堂,自然知道如今的国家已经被尚书省的这些人祸害成了什么样,于是在处理完脱虎脱等人之后,立即便进行了挽救措施。 他先是将李孟任命为了中书省平章政事,让他全权主持中书省的日常,而后又召集了程鹏飞、董士选、程钜夫等一大批忽必烈时期的老臣入朝,让他们辅佐李孟共同处理那些繁杂的政务。 李孟也没有辜负他的厚望,上任之后立即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还针对海山遗留下来的一些弊政做出了一个详尽的改革计划,主要是体现在四个方面: 一、 停发赏赐 前文中我们曾提到过,由于朝中的政治局势比较复杂,为了保持朝堂的平衡,海山对手下一直都很大方,没事就赏赐一大堆的东西,可这一行为却使得国家财政的压力剧增,所以李孟下令,所有人的俸禄、赏赐、平时开销支出都要恢复到以前的水平,其他额外的赏赐都要取缔。 二、 清理名爵 自铁穆尔执政开始,对于大元内部的名爵封赏就异常泛滥,甚至连“三公”这种国之大员都封出去了上百个之多;不仅如此,由于自大蒙古国时期,成吉思汗就对各类信仰非常尊重的缘故,所以有元一朝对于佛、道等各类宗教都非常宽容,不仅免除了他们的赋税和徭役,而且还允许他们参与到国家政务中来,这不仅对国库是一笔不小的负担,这些僧侣、道士还经常扰乱朝政,所以李孟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将这些滥赐的名爵全部削夺,同时将这些僧官、道官全部罢免。 三、 核查怯薛 自成吉思汗时期便流传下来的四怯薛制度可谓是大元朝的立国根本,也是距离皇室核心最近的地方,上到朝廷宰辅,下到各地县丞大多出自怯薛军,再加上元朝一直未曾施行科举,于是成为一名怯薛军便成了做官的捷径;在这种利益的驱使下,四怯薛的人数不断增多,甚至连一些非蒙古人都挤了进来,无形当中便给国库又增加了极重的负担;所以李孟特意上书,请求裁汰四怯薛中的冗员,并将所有汉人、南人、高丽人、色目人等非蒙古人全部裁撤,回归原籍。 四、 核查内府 作为负责皇室内务的宣徽院和负责皇室内库的太府监,这两个部门都属于内廷机构,平时根本不受政府的管制与核查,所以欺冒、滥支的情况特别严重;不过严格来说,李孟是没有资格对他们指手画脚的,毕竟这些不归中书省管,也没花国库的钱,但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跟爱育黎拔力八达这么多年的相处中,他不仅仅拿自己当臣子,更拿爱育黎拔力八达当自己的家人,所以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将这些情况告诉对方,而爱育黎拔力八达也很听话,在看到了李孟递上来的奏折之后便立即下诏至太府监:“自今虽一缯之微,不言于朕,毋辄与人。”(《元史·仁宗纪一》) 平心而论,虽然李孟的这些解决方案不能完全解决大元帝国多年来的积弊,但却能极大缓解国家的财政压力。 更何况李孟心里很清楚,大元帝国如今的情况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如果想要彻底革除这些病痛,那么肯定会触动极多人的利益,所以这次改革,其实也是李孟的一个试探。 毕竟这次发布的政令中,基本算是将朝中所有的权贵阶层都得罪了,唯二的受益者就是皇帝和百姓。 如果换做常人,哪怕是想要改革,恐怕也不敢一次性得罪这么多权贵,毕竟大元帝国成立了这么多年,各大门阀世家都沾亲带故的,给他们都得罪了,仕途估计也就结束了。 但李孟不怕。 为啥?难道是因为李孟跟皇帝的关系好么? 不可否认,李孟和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关系确实非常亲密,但这并不是李孟愿意冒着风险得罪这么多权贵的原因。 他之所以敢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爱育黎拔力八达刚刚即位的缘故。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爱育黎拔力八达初登大宝,必然会做出一些改革以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朝中的各级官员很大概率不会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公然反对他所推行的政令,李孟在这个时间颁布的政令,基本上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授意,对他的敌意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大。 但这个机会可谓是蝎子的粑粑——独一份,毕竟能够登基两次的皇帝相当少见,错过这个机会,就没有人替自己背锅了。 心念及此,李孟更是觉得要趁此机会多做点事,毕竟这么完美的背锅侠属实不太好找。 或许是多年的韬光养晦让李孟能够更加贴近百姓们的生活,他总是能很精准地找到那些对民生和经济影响最大的问题。 所以,在颁布了上述四项针对朝堂内部的政令后,李孟又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推行四条新的政令: 一、 停止营建中都,将兴建中都时所占的民田尽皆归还百姓。(海山在即位之后便想要建造一座新的都城,命名为中都,位置在今河北省张北县) 二、 罢免五台行工部,停止全国范围内所有的营缮工作。(海山即位后下令在山西五台山营建一座新的佛寺,并专门成立了一个部门负责,就是五台行工部) 三、 裁撤中书省中的冗司,撤消中都留守司、泉府司等地方机关,同时依照至元三十年的各部官员人数为例,裁撤了朝中各部的冗员。 四、 废除至大宝钞,罢免资国院及各处泉货监提举司,允许民间自由买卖铜器;已经下发至各处的至大宝钞的钞本和至大铜钱,即刻封存;已经流入民间的部分则允许百姓们前往官府兑换成中统宝钞;同时还宣布废除中统宝钞停用的命令,允许中统宝钞继续流通。 这几项政令一出,民间顿时一片叫好之声,苦于尚书省久矣的百姓们仿佛又看见了一缕曙光。 一缕能够支撑他们活下去的曙光。 【招贤纳士】 俗语有云: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虽然上任仅仅几天的时间,但李孟明显感觉手中可用的人才不够用,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朝中汉人式微,大多都是蒙古和色目官员,他们的文化水平大多不高,而且即便少部分有文化的官员学习的也并不是儒学,这对于如今的大元帝国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因为如今的大元朝虽然名义上疆土覆盖了半个地球,但实际归于中央朝廷控制的只有帝国版图的东半侧,而且最主要的是,其麾下的人口大多数集中在中原大地上,其中又以汉人居多。 李孟认为,用汉人来管理汉人才是最合适的治理方式,毕竟外族人是理解不了千百年来形成的汉文化的,强行让两方融合只会导致民怨沸腾,进而引发更大的乱子。 于是,李孟又向爱育黎拔力八达主动请旨,想要再征召一些汉人入朝为官。 由于自幼便跟随李孟学习,爱育黎拔力八达对于以儒治天下的观念可谓是刻到了骨子里,所以在李孟的请求刚一提出来之后,他便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不仅让他可以随意挑选官员,更把国子监交给了他。(孟曰:“四方儒士成才者,请擢任国学、翰林、秘书、太常或儒学提举等职,俾学者有所激励”。仁宗纳其议,诏曰:“自今勿限资级,果才而贤,虽白身亦用之”。——《元史·仁宗纪一》) 第118章 釜底抽薪 有了皇帝的大力支持,李孟心里便有了底气,于是第一时间便将回乡赋闲的张养浩、赵孟頫等人召回了京城,替自己处理政务。 但正所谓福兮祸所依,正当李孟雄心勃勃地想要一展胸中抱负,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时候,朝堂之上的局面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就在爱育黎拔力八达刚刚将李孟任命为中书省平章政事之后没多久,兴圣宫突然传出了一道内旨——任命铁木迭儿为中书省右丞相,原中书省右丞相塔思不花改任御史大夫。 这道旨意一出来,可谓是在表面平静的大元朝堂之中激起了千层浪。 铁木迭儿是何许人也?怎么就能通过太后的关系,突然空降成为了一国之相? 让我们来认识一下这个人吧。 铁木迭儿,蒙古八邻部人,其伯父为元世祖(忽必烈)时期的初代中书左丞相忽鲁不花,他在元成宗(铁穆尔)时期担任同知宣徽院事,兼通政院使,可谓是备受宠信。 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在铁穆尔驾崩后的大都政变事件当中,他因为没有及时站队而被排挤出了权力核心,这对他的打击是十分巨大的,因为他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他的目标就是超越自己的伯父,成为皇权之下的第一人。 于是,铁木迭儿便开始想尽办法补救,因为政变成功之后,当时的朝臣都想让爱育黎拔力八达上位,所以他认为自己这个时候上去表忠心是没有用的,毕竟跟他同一想法的人太多了。 所以他把目光瞄向了海山,因为锦上添花再怎么好也不如雪中送炭。 但此时的海山人还在和林,能不能继承皇位还是个未知数,万一人家哥俩没谈拢,直接开打了,自己现在就向海山投诚,到时候爱育黎拔力八达岂不是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砍了祭旗? 心念至此,铁木迭儿顿时觉得有些烦躁。 可就在这时,一个人的形象突然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对啊! 怎么把她忘了? 她? 谁? 答己! 既然不论跟着他们哥俩中的任何一个都有风险,那我还不如直接搞定他们老妈,毕竟不管是海山也好,爱育黎拔力八达也罢,他们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到什么时候也得尊重母亲吧。 想到这里,铁木迭儿顿时感觉找到了前进路途中的新方向,于是便开始主动联络答己,表示自己愿意听从她的调遣。 答己,听名字就知道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 此时的答己正犯愁如何处理两个儿子之间的皇位之争,虽然她的心里更偏向小儿子,但大儿子手中的兵权和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也让她颇为忌惮。 答己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受自己儿子的窝囊气是因为啥,还不是因为没有自己的班底么?如果自己手里现在有权有势,海山还敢这么硬气地跟自己说话么? 而就在此时,铁木迭儿主动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可谓是正中她的下怀。 于是,答己立即便将铁木迭儿收入了麾下,并且准备将他打造成自己派系的领头羊。 很多人可能不太理解,铁木迭儿为什么刚一投入答己麾下,就能被她如此重用。 其实答案很简单,千金买马骨嘛! 答己现在是光杆司令,想要占据市场(大元朝堂),所以必须要打造出一个“标杆产品”来吸引客户(朝臣),而铁木迭儿虽然不是第一个主动投靠她的,但却是投靠她的官员中,权位最重的。 前文中我们讲过,宣徽院主要掌管的是内廷之事,宣徽院同知品级正二品,是宣徽院的二把手,仅次于宣徽院使,在朝中也算是一方大员,是很有影响力的一个人物。 再加上铁木迭儿还担任着主管全国驿站的通政院使(从二品),这也让他在情报收集方面有着其余人所没有的优势,如果获得了他的支持,那就相当于掌握了大元帝国的眼睛和耳朵,所以我们也不难理解为什么答己会重用他了。 事实证明,铁木迭儿的政治眼光非常不错,他这次押宝押对了! 至大元年(1308年),在答己的努力下,铁木迭儿终于更进一步,被任命为江西行省平章政事(从一品),而后不久又被调任为云南行省左丞相。 按理来说,当官当到这个地步,铁木迭儿也应该知足了。 可他没有! 在担任云南行省左丞相的这两年时间里,他没做出一件造福百姓的好事,反而将精力都放到了受贿和巴结答己这两件事上,每天就是在贪污的路上策马狂奔。 不过他的所作所为却引起了海山的极度不满,他之前是为了保持政治平衡,所以才允许答己和东宫都有下旨的权力,可他心里却一直想要将权力收回到自己手中,也正因此才一门心思地想要重设尚书省,目的就是为了揽权。 而铁木迭儿这个答己的铁杆亲信,本就被他视作眼中钉,再加上铁木迭儿实在也不太争气,除了贪污啥也不会,所以海山越看他越烦,在尚书省复设之后便向脱虎脱和三宝奴等人提了一嘴这个事。 收到老大旨意的脱虎脱等人自然明白海山的意思,于是便立即对铁木迭儿展开调查,但碍于他是答己的铁杆,如果冒然定罪恐怕得罪了答己,到时候这娘们找海山一闹,整不好自己还得跟着掉脑袋,所以尚书省的这几个人一商量,十分鸡贼地给铁木迭儿扣上了一个擅自离职赴阙的罪名,向海山上了一封弹劾奏折。 海山哪还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但只要能削弱东宫和兴圣宫的政治势力,他也无所谓对方是死是活,所以便象征性地将他免职,并且下了一个追责诏书,而后暗戳戳地让人给答己透漏了一下这个消息,想让答己知道,自己已经给了她面子,让她见好就收。 可令海山没想到的是,答己丝毫没理会她的好意,因为在她看来,铁木迭儿是自己一手扶持上来的门面,如果让海山搞没了,那以后还有谁敢继续跟着自己混了? 不仅如此,答己还认为,这是一个扩充自己实力的好机会,只要现在能抗住海山的压力,将铁木迭儿保住,那其余的朝臣们见了,肯定会向苍蝇扑屎一样向自己涌来,于是她也从兴圣宫发出了一道免责诏书,不仅没有追究铁木迭儿的责任,反而让他官复原职,继续担任云南行省左丞相一职。 面对着这样的局面,海山也是有些措手不及,但此时他的身体已经日益恶化,没有太多的精力来处理这些事情了,而尚书省的这些人又碍于答己皇太后的身份不敢继续对铁木迭儿下手,所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可这样却无形之中助长了答己的嚣张气焰,她开始享受到权力带来的乐趣,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她无比迷恋。 权力之瘾,甚于毒品。 在海山死后,答己意识到,这是自己掌控朝堂的大好机会。 所以,在爱育黎拔力八达还未正式宣布即位之前,她便瞅准了机会,将铁木迭儿召为中书省右丞相。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爱育黎拔力八达脑瓜子嗡嗡的,他真是打破了脑袋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妈竟然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本来担任中书省右丞相的塔思不花算是一个实干派,不参与党争,不爱搞权斗,每天想的都是工作,再加上李孟虽然有才能,但却是一个汉人,如果自己还未正式即位就将他任命为相,恐怕会引起一些守旧派的蒙古贵族和官员们不满,所以爱育黎拔力八达暂时也没有换掉塔思不花的想法,而是准备让他继续先干着,等自己正式掌权之后再平稳的将权力过渡到李孟手中。 可现在答己搞了这么一手,直接让他的计划泡汤了。 但事已至此,爱育黎拔力八达即便有千般不满,万般不愿,也没有办法改变了,毕竟海山在世的时候就下过旨,兴圣宫和东宫的旨意,等同于圣旨,别说自己现在还没正式登基,哪怕是继位之后,他也不能改变这条命令。 谁让答己是他妈呢? 至大四年(公元1311年)三月,在海山驾崩两个月后,爱育黎拔力八达正式继位,成为大元帝国的第四位皇帝,也是蒙古帝国的第八位可汗,汗号普颜笃汗,是为元仁宗。 值得一提的是,爱育黎拔力八达的继位,没有召开库里台大会,这无疑也从另一个方面表明了,爱育黎拔力八达受到汉文化的熏陶更多一些,甚至在皇位继承上都放弃了蒙古旧制。 不过不管怎么样,皇位总算是顺利到手了,在历经了无数的艰难与危险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终于站在了大都城的最高点,正式成为了这个帝国的掌控者。 如果说铁木真的执政目标是以杀止杀,开疆拓土;那么忽必烈的执政目标就是远交近攻,四海一统;铁穆尔的执政目标则是维持现状,守成固国;海山的执政目标就是内攘朝政,重掌皇权。 爱育黎拔力八达和他们的执政目标完全不一样,此刻的他,内心中有着无数的构想,他想把这个外强中干的庞大帝国打造成一个屹立在世界之巅的强国;也想像自己的祖先一样,享受一下四方纳贡,八面来朝的感觉;他还想让整个大元朝堂人才济济,百姓安居乐业。 他想… 他想… 他想做的太多了。 但他所有的想法都离不开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李孟。 在他的执政目标中,李孟就是核心,无论是国策的制定还是计划的实施,李孟都是最重要的那一环。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仅仅执政了三个月之后,李孟便递交了辞呈,请求批准他辞去中书省平章政事一职,安心回乡教书。 在我年幼之时,是你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教我人生的道理,诲我儒学的奥妙。 如今我已登大宝,正是要大展宏图之时,你却为何要功成身退?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惹您不开心了么? 说实话,当我在史书上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我也非常不理解。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李孟付出了如此之多,尽心竭力地将爱育黎拔力八达扶上了皇位,如今正是要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不合乎常理的要求呢? 难道是因为他高风亮节,想要功成身退,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么? 瞎扯淡。 李孟当初就是为了当官才来的京城,如今能够成为中书省的掌舵人,可谓是他毕生夙愿,而且从他之前颁布的一系列政令中也能看得出来,他是想在这个职位上好好干下去的,最起码他也是想做出一些政绩的。 可为什么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做出了辞官回乡的决定呢? 让我们把时间暂时快进到几个月后,就能找到答案。 至大四年十一月,李孟上了一封奏折,其中有一段话是这样写的:“今每岁支钞六百余万锭,又土木营缮百余处,计用数百万锭,内降旨赏赐复用三百余万锭,北边军需又六七百万锭。今帑藏见贮止十一万锭,若此安能周给!自今不急浮费,宜悉停罢。” 十二月,中书省又上奏道:“今官未及考,或无故更代,或躐等进阶,僭受国公、丞相等职,诸司已裁而复置者有之。今春以内降旨除官千余人,其中欺伪,岂能悉知!坏乱选法,莫此为甚。” 表面上来看,第一封是李孟个人对于财政问题的看法;第二封则是以中书省的口吻来提醒爱育黎拔力八达,官制授予方面存在的问题。 但不知道有没有细心的看官发现,这两个问题其实是李孟在年初的时候就提出来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而且像停止滥封和滥赏这两件事还是核心四项改革计划中排名一(停发赏赐)、二(清理名爵)的两项,算是新一任政府的重点工作目标。 可按照如今这两封奏折的内容来看,这两项工作应该推进的极其不顺利,甚至还拐带的第四件事也没办成。(核查内府) 年初一共制定了四个改革目标,可到了年底总结的时候,有三件都没干成,那这一年基本相当于啥也没干! 第119章 强扭的瓜不甜 其实严格来说,李孟颁布的这些政令,那可都是经过爱育黎拔力八达首肯的,算是替皇上办事。 可为什么最终的结果却如此惨淡呢? 这不是啪啪打皇帝的脸么? 其实答案也很简单,无外乎一个利字。 从根本上来讲,李孟颁布的这些政令都是有利于大元帝国的,如果严格按照这些政令来执行,那么大元帝国一定会逐渐变得强盛起来,百姓们也会富足,国库也能充盈,吏治风气也能得到改善。 但颁布这些政令的同时,李孟心里也很清楚,他的这些政令会触及到绝大多数朝中官员的利益,而这些官员大部分都是勋贵阶层,是大元帝国的次级统治者。 而且或许是受限于儒生的思维限制,李孟在心里就认定,臣子是要无条件服从于皇帝的,这也使得他在制定政令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到朝中复杂的政治的情况,对于很多事情都采取了一刀切的方式来处理,所以导致他在朝堂内除了寥寥几位汉臣外,再无盟友。 不过平心而论,这也不能说是李孟的错,毕竟孔圣人提出的三纲五常中第一句便是:“君为臣纲。” 在这样的固态思维影响下,李孟下意识地便认定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听从皇帝的指令,即便是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 或许是常年教书的缘故,李孟把所有的问题想的都太理想化了,其实这套理论如果换到任何一个朝代,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唯独元朝不行。 因为元朝是蒙古人的天下,他们根本不吃你儒家学说那一套,虽然爱育黎拔力八达受儒家学说影响极深,但他是计划的制定者,不是计划的实行者。 我吭哧吭哧的替你孛儿只斤家族卖命,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利益嘛?难道是因为爱么? 更何况,汉人在大元朝的等级体系中排名都在末尾,无论是蒙古人还是色目人都在汉人之上,如今让你一个‘低等人’骑在了这么多‘高等人’的脑袋上也就罢了,你还想剥夺我们的利益,我虽然碍于皇帝的面子不敢直接跟你叫板,但你的政策颁布下来,我们执不执行,或者说按照多大的力度来执行,可就由不得你了。 更何况,李孟虽然担任了中书省平章政事,但他的头上还有一个直属上司呢,作为中书省一把手的铁木迭儿也是新政策下的“受害者”,所以对于李孟所推行的新政十分不满。 在他的带领下,一大批的蒙古和色目官员开始阳奉阴违,在新政的落实上采取“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处理办法,这也直接导致了新政的推行极度不顺利。 对于这一切,爱育黎拔力八达是没有多大的感受的,因为在他的这个位置上来看,所有人都是好人,所有人都乖乖听话,对他毕恭毕敬。 但李孟不一样,他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朝中这些大臣的态度,这也让他意识到,在这个阶级固化的朝堂之中,仅凭自己这些人的力量根本办不成什么事情。 唉! 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这一刻,李孟的心里开始萌生了退意。 我的理想,是让天下的百姓们安居乐业。 我的理想,是让这纷扰的朝堂吏治清明。 我的理想,是让这羸弱的国家繁荣昌盛。 我的理想… 我的理想,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终归只能是理想。 朝堂既不能容我实现理想,我又何必眷恋这项上乌纱。 就这样,李孟在新政颁布仅仅三个月之后,便主动请辞,想要告老还乡。 他的这番举动,让爱育黎拔力八达十分惶恐。 在他的眼里,李孟陪着自己闯过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都没有退缩,如今正该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他却突然想要辞官回乡,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将他任命为中书省右丞相的缘故? 想到这里,爱育黎拔力八达也很委屈,他也不是不想直接让李孟执掌朝堂,但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妈根本没和自己商量,就把铁木迭儿空降过来,这也是他没想到的,自己刚刚登基,总不能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跟自己的亲妈闹掰了吧。 李孟,你是我人生路上的指明灯,是我能够登上皇位的奠基人,我对你只有感恩,绝无其他想法,你要是嫌官小,那我就让你位极人臣好不好? 于是,在这样的想法驱使下,爱育黎拔力八达断然拒绝了李孟的辞职要求,并亲口向他说道:“朕在位,卿必在中书,朕与卿相与终始。” 至大四年闰七月,爱育黎拔力八达又下旨封李孟为秦国公,同时命人装潢其画像,填金刻匾,摹前赐号及亲署,令文臣作序、赞于其下。 这样的恩典,对于一个布衣出身的汉人来说,可谓是滔天的荣宠,朝中无人可比。 很早之前我读过一篇文章,是讲男女感情的,具体内容我记不太清了,但是其中的一段话我却记忆颇深,而且我认为形容此刻的爱育黎拔力八达和李孟也算是极为贴切。 这段话是这么说的:我想要一个苹果,你却给了我一车梨,你说梨是你最爱的水果,也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水果,所有人都很感动,但我没有,因为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苹果。 爱育黎拔力八达虽然知道李孟心中的抱负,也知道他的理想,但他却不知道李孟需要什么,或者说即便他知道李孟需要什么,他也给不了。 因为,爱育黎拔力八达自己也掌控不了所有的人,虽然他是皇帝,而且生活在一个皇权至上的朝代,但皇权至上这四个字是有前提的。 这个前提就是皇帝能够镇压住所有的人,整个国家除了他以外不会再有其他的声音,他指东,没有人敢往西,他说撵鸭子,没有人敢去捉鸡。 很显然,爱育黎拔力八达没有这种掌控一切的能力,因为能够发出声音的,不仅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他妈,甚至在某些时候,他妈的声音甚至比他还要大。 正因如此,李孟即使接受了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封赏,但他内心中想要离开这座朝堂的念头却愈发强烈。 可碍于爱育黎拔力八达那极为真诚的挽留,李孟也迟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来抽身。 直到一件事的发生,李孟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座昏暗的朝堂。 至大四年十二月,在做完年终总结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对于新政的推行结果十分不满,并因此怒斥了铁木迭儿一顿,同时下令在全国范围内加大推行新政的力度,并要求在次年中旬之前就要看到喜人的成果,否则便要对所有的官员进行问责。 同时,爱育黎拔力八达还下令让李孟带头,开始严查滥封滥赏一事所涉及的官员。 在受到了旨意的那一刻,李孟那颗已经死寂的心竟然莫名活泛了起来,大有复燃的意思,在他看来,如果能够以这件事为契机,开始严查吏治,或许新政的推行还能够继续下去,大元帝国或许还能焕发生机。 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就在李孟紧锣密鼓地开始调查的时候,来自兴圣宫的一封懿旨却让他的希望化为了泡沫。 在得知自己的亲信铁木迭儿受到了爱育黎拔力八达的严厉批评后,答己认为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于是便极有针对性地下达了解散调查组的命令,同时还指使自己派系的官员们,上奏折弹劾除李孟外其余参与调查的官员,说他们私德有亏,诬陷好人。 而答己之所以没让人弹劾李孟,也是看在他当年帮助自己母子甚多的事情上,给他留了一点面子,但潜在意思也很明显,如果你再不收手,还敢继续跟我对着干的话,下次恐怕被弹劾的就是你了。 这一刻,李孟的心彻底死了,他对这座朝堂也终于失望透顶。 爱育黎拔力八达,我以自己半生的时间来护佑你登上顶点,但如今我的力量已经不能够继续保护你了,接下来的路你需要自己走下去了。 臣,告退! 皇庆元年(公元1312年),李孟以归葬父母于上党的理由向爱育黎拔力八达请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在面对父母孝道这件事上,爱育黎拔力八达也没有阻拦他的理由,但内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那种快要失去李孟的感觉越发强烈,于是在多次叮嘱李孟办完事情后一定要早点返京之后,批准了他的请假。 站在尘土飞扬的大都城外,李孟身穿一身布衣,转头看向了这座气势恢宏的城池,眼神中尽是不舍与悲凉。 遥想当年,自己也是一身布衣,怀揣着做官安民的理想,步履轻快地进入了这个世界的中心。 如今,自己依然还是一身布衣,满载着未曾实现的理想,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这个晦暗的都城。 时也! 命也! 三月,在得知了李孟已经处理完家中事务之后,一直关注着他的爱育黎拔力八达便迫不及待地遣使请他回京。 但这一次,李孟却并没有遵从他奉为圭臬的“忠君”思想,反而作了一首诗让使者带回给他。 《偶成》 日午山中道, 停骖进步难。 碱侵苔径滑, 风吹毳袍寒。 匡国终无补, 全身尚未安。 一尊茅店酒, 强饮不成欢。 诗中的意思很明显,国事已经如此,我也没有能力继续匡扶下去了,咱们好聚好散吧,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但李孟却低估了爱育黎拔力八达对他的感情。 在爱育黎拔力八达的眼里,李孟不仅仅是臣子,他还是自己的老师,是自己的恩人。 如果冒昧一点来形容的话,他更像是自己的父亲。 李孟,我离不开你,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所思所想,我虽然没有能力立即实现你心中的抱负,但我一定要给你养老,让你安度晚年。 皇庆元年十二月,在爱育黎拔力八达一封又一封的圣旨下,李孟终于返回了大都,但却提出了一个要求,必须辞去所有的官职,不再掺和到朝堂争斗之中。 对于他提的这个条件,爱育黎拔力八达并没有全部答应,只是同意让他卸去中书省平章政事一职,但爵位和职衔却全部保留,同时还让他留任翰林学士承旨一职,以便能够随时召见他。 对于他的这个决定,李孟知道也是他的底线了,抱着饭要一口一口吃,官要一点一点辞的想法,李孟表示同意。 就在李孟拜辞了中书省平章政事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深感孤独,自幼便接受儒家学说的他感觉跟朝中这些大老粗官员们没有共同语言,于是便将时任河南行省右丞的王约升为集贤大学士,召回了身边。 王约,字彦博,号豫斋,忽必烈时期便入朝为官,担任翰林国史院编修,后历任监察御史、中书右司员外郎、兵部郎中、太常少卿、刑部尚书、礼部尚书等多个职位,还曾出使过高丽,在爱育黎拔力八达担任皇太子期间,他担任太子詹事一职,成为了东宫属官。 纵观此人的履历,我们可以看得出来,他的为官经验极其丰富,无论是司法还是教育,亦或是军事和宗教事务,甚至连外交他都有涉猎,是一个全能复合型人才。 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个人是一个博学多才的大儒,而且在被征召伴君的这一年,他已经六十岁了,算得上是老成持重。 把他调到身边,也能够从侧面看得出来,爱育黎拔力八达还是对新政没有死心,依然想将其推行下去。 从这一点上来看,爱育黎拔力八达其实和李孟是同一种人,我称之为理想型好人。 但与已经看透了问题症结所在的李孟不同的是,如今的爱育黎拔力八达依然没有意识到,阻碍他推行新政,让这个国家走向强盛的,并不是他的母亲答己,也不是那些不愿意配合他工作的大臣,而是这个时代。 但不管怎么说,有梦想总比没有梦想强,而且愿意为了梦想而去努力也是值得鼓励的,万一成了呢? 王约,就是爱育黎拔力八达继李孟之后,第二个挑选出来帮助他完成梦想的人选。 第120章 辞职风波 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在爱育黎拔力八达的不懈坚持下,再加上王约和李孟两个人的帮助,还真让他干成了一件大事。 由于深感朝中官员文化素质的低下,爱育黎拔力八达一直在想办法提升官员们的整体素质,为此他还特意跟负责国子监的李孟嘱咐道:“国子学,世祖皇帝深所注意,如平章不忽木等皆蒙古人,而教以成材。朕今亲定国子生额为三百人,仍增陪堂生二十人,通一经者,以次补伴读,着为定式。” 不仅如此,他还下旨将周敦颐、二程(程颐、程颢)、司马光、朱熹、许衡等人尽皆从祀孔庙,摆出了一副要将儒家学说发扬光大的态度。 对于他的这番举动,朝中的大臣们意见不一,以李孟、王约为首的汉族官员自然十分赞同这个提议,但以铁木迭儿为首的太后一党却对此非常不满,认为这是背弃了祖宗的教训,要用外人的理念来治理蒙古人,是非常不合理的一个提议。 为了让爱育黎拔力八达放弃这个想法,铁木迭儿还特意去兴圣宫面见了答己,向她汇报了这件事。 可令铁木迭儿也没想到的是,答己对于这件事似乎并不是太上心,对于他提出想要取消儒治,并趁机将以李孟为首的儒臣们都赶出朝堂,从而使自己一家独大的想法也并没有表示支持,反而让他收敛一点,积极配合爱育黎拔力八达去推行儒治。 这下铁木迭儿懵了,他不知道平时一直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答己为什么在这件事上没有听从自己的话,反而还让自己收敛一点。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 答己是谁? 她是爱育黎拔力八达的亲妈。 而李孟是谁? 李孟是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老师,而且是从小教到大的授业恩师。 更何况大家可不要忘了,李孟可是跟着爱育黎拔力八达十几年的时间了,可以说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性格能够塑造成如今的这番模样,跟李孟有着决定性的关系。 在这一期间,答己或多或少的也受到了李孟的影响,所以不仅仅是爱育黎拔力八达,答己对于儒家学说也并不怎么抗拒,这也是导致铁木迭儿这次游说答己失败的直接原因。 在难得的统一了内部意见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十分兴奋,于是便立即给国子监拨款,提高监生们的待遇,希望能在未来为大元朝输送一批新鲜的血液出来。 可蒙古族有一句谚语说的非常好,要想吃肉先养羊,要想吃饭先种田。 虽然国子监已经开始逐渐步入正轨了,但学生们的成长是需要时间的,他们不可能一天之内就通晓四书五经,也不可能一年之内就变成国家栋梁,他们如今需要做的,就是通过不断苦读来提高自己。 可爱育黎拔力八达等不了那么久,在他的眼里,如今的大元朝急需改革。 而改革所需要的人才数量是极为庞大的,更何况即便是国子监的这些学生们马上就能投入使用,也不过才区区三百人而已,对于改革所需要的官员空缺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辞职风波】 就在爱育黎拔力八达正为此一筹莫展的时候,王约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天下士子们能够正常入仕报国的机会。 但如今以儒治国一事已经引起了以铁木迭儿等非汉族官员们的强烈不满,若是再贸然提出恢复科举,恐怕朝中会再次乱成一团,甚至连如今的局面都会受到影响。 久思不定之下,王约决定跟李孟见一面,咨询一下他的意见。 在了解到了王约的想法之后,李孟也有些犹豫,因为他太了解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性格了,简单来说就是耳根子软,没有主见。 这样的性格也就导致了他会很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可能今天还是这个想法,明天就是另一个想法了。 “算了,先等等吧,现在虽然算是一个机会,但却不太成熟,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还需要再等合适的契机。”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李孟叹了口气,看向王约缓缓开口。 “好吧!” 见李孟如此说,王约也只好点了点头,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了起来。 然而令王约二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二人密谈之后没多久,这个合适的契机就来了。 或许是上次跟答己的交谈很不愉快,铁木迭儿在回到了自己家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认为答己这个娘们头发长,见识短,没有一点远见。 那儒家思想一旦在朝中扎了根,那以后朝堂还会是蒙古人的朝堂么?大元帝国还是蒙古人的帝国么?难道以后两个蒙古人见面,还要互相作揖,按照汉人的礼节来打招呼么?难道以后那些虚伪又孱弱的汉人儒生,就能骑在尊贵而又强大的蒙古人头上发号施令了么? 不!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怀揣着这样的思想,铁木迭儿再一次前往兴圣宫面见答己,并将其中的利害详细分析给了对方。 他本以为经过自己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答己肯定能够明白推行儒学背后的厉害关系,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的一击。 在听完他的话之后,答己那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乎闭上了但又没完全闭上,眼角那因岁月流逝而产生的皱纹也随着她的表情而浮现了出来,即便是涂抹了厚厚的宫粉也未能完全遮盖住。 半晌,她才开口说道:“这些话,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了。” 一句话,盖棺定论。 铁木迭儿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在这件事上,答己会如此执拗,甚至在自己言明利弊之后依然没有改变想法。 其实,答案很简单。 铁木迭儿永远不会知道,在曾经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是那一声声朗诵着儒家经典的读书声,给了答己和她的两个孩子以希望,让他们有继续支撑下去的动力;而也正是有李孟这样的儒士出谋划策,爱育黎拔力八达才能够成功发动政变,最后登上了皇位。 或许答己并不是一个优秀的政客,但她还算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最起码她教会了她的孩子们,什么是感恩。 但懂得感恩也是把双刃剑,因为懂得感恩,海山在登基之后对所有的朝臣大肆封赏,导致国库空虚,尚书省趁乱而生,为祸国家数年;可同样是因为懂得感恩,爱育黎拔力八达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保住自己的授业恩师李孟,并且大力推行儒术。 而这一次,还是因为懂得感恩,答己第一次跟自己的铁杆亲信铁木迭儿产生了分歧,结果又会如何呢? 在领略到了答己的态度之后,铁木迭儿十分愤怒,大有一种被人利用完后就被弃之不用的感觉,所以便以生病为由,上了一封奏折,请求辞去相位。 其实你要说铁木迭儿有多么愤怒,也不至于,毕竟这个天下还是人家孛儿只斤家族的,是死是活跟自己关系都不算太大。 他之所以做出这番举动的根本原因其实是为了逼迫答己改变想法,达成自己的目的,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明面上是答己在朝中的代言人,但实际上他和答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他需要答己为自己当后盾,替他抵挡来自皇帝的压力,而答己也需要他在朝中多年的威望和依附于他的那一批官员的支持,这也是她能够在朝中掌握话语权的决定性因素。 所以,铁木迭儿这次也算是将了答己一军,想通过假意辞职的方式来让答己明白,二人之间不应该是主次关系,而应该是平等的政治盟友。 乍一看,铁木迭儿这一步棋走的没什么问题,但仔细想来,却发现这绝对是一步臭棋。 因为铁木迭儿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事物的不可替代性。 对于铁木迭儿来说,答己就是不可替代的,也正是因为有答己的存在,他才能够在朝中一路顺风顺水,做到位极人臣的中书省右丞相。 可对于答己来说,铁木迭儿是可替代的,她可以将铁木迭儿推到丞相的位置上,也可以把他换成金木迭儿、银木迭儿、铜木迭儿,而这些人在她的眼里,只不过是她间接控制朝堂的工具罢了,她并不需要这些工具拥有太多的私人感情和想法,只需要他们懂得一件事就够了。 这件事就是服从。 其实在刚刚投入答己麾下的时候,铁木迭儿对自己的定位也是很明确的,就是要做答己手里的一把枪,指哪打哪。 可随着地位的水涨船高,铁木迭儿也逐渐在一声声的阿谀奉承中迷失了自我,变得目中无人了起来,这也是导致此次辞职风波的终极原因。 而现在,结局注定不会如他想的那般美好。 在他的辞呈递交到爱育黎拔力八达面前的时候,爱育黎拔力八达都认为他是不是疯了,亦或者这是自己亲妈给自己下的套,所以爱育黎拔力八达便暂时没接这个话茬,只是表示自己会慎重考虑,让他回家等消息。 表面上来看,是爱育黎拔力八达让铁木迭儿回家等消息,其实爱育黎拔力八达心里想的是等一等兴圣宫的消息,毕竟铁木迭儿是答己的铁杆亲信,爱育黎拔力八达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老妈不会跳出来阻拦,万一自己匆匆忙忙地将他的辞呈给批准了,到时候自己的老妈下一道懿旨,再给他官复原职了,那自己的圣旨岂不是等同于狗放屁了?时间一长,还有人能听自己的话么? 不得不说,爱育黎拔力八达成长的很快,在这个混乱的朝堂之中也有了自己的一套执政方法。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铁木迭儿的辞呈都递上来好几天了,连本人都告病在家休养,数日没来上朝了,但兴圣宫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不知道这件事一般,甚至在爱育黎拔力八达去请安的时候,答己也没提起过这件事。 这让爱育黎拔力八达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他急忙召集李孟和王约前来商量对策。 李孟二人对此也早有耳闻,所以在听完爱育黎拔力八达表达完疑惑之后,立即就意识到,契机来了。 经过了仔细地分析,李孟和王约二人都认为,铁木迭儿应该是和答己闹掰了,俩人准备分道扬镳,所以现在正是爱育黎拔力八达铲除异己的好时机,干脆将铁木迭儿的辞呈直接批了得了。 爱育黎拔力八达闻言,顿时大喜过望,于是急忙将铁木迭儿的辞呈找了出来,准备进行批复。 可就在落笔前的一瞬间,他那优柔寡断的性格又开始作祟了,心里面开始担忧万一自己几人判断错误,过两天兴圣宫再将其官复原职,那自己作为皇帝的公信力就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他的举动落在李孟眼里的那一刻,李孟就意识到,自己这位学生又开始施展自己的性格缺陷了,于是急忙上前劝谏道:“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已有决断,当速批。” 王约闻言也立即出声符合,并主动上前接过了爱育黎拔力八达手中的笔,三下五除二便替他批复完毕。(ps:王约被称为元初“鸿笔”,凡朝中的重要文诰和典册,多出自他手,所以平时也有替爱育黎拔力八达批复奏折的情况,此时在得到了皇帝肯定答复之后,代他批复也不算逾矩。) 事已至此,爱育黎拔力八达也不再纠结,示意二人将奏折传阅中书省后昭告朝廷各部,就此为这次辞职风波画上了句话。(ps:其实对付优柔寡断的人就应该这样,把事情做成既定事实,这样他们也就不纠结了。) 皇庆二年(公元1313年),中书省右丞相铁木迭儿因病罢官。 第121章 二返朝堂 铁木迭儿没想到,自己只是耍了一次脾气,就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连赖以生存的官位都给搞没了。 但能够做到一国丞相的人,又岂是庸人,所以在仔细复盘了一下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之后,铁木迭儿立马便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那就是自己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想到这里,铁木迭儿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心里暗恨自己的政治思维太低端,同时也十分后怕,幸好答己还算念旧情,没将自己一撸到底,要不然就凭自己办的这些破事,恐怕早就被人拉到菜市口砍了。 不过等他害怕完之后,铁木迭儿的心里又有些不甘心,他不愿意就这样黯然退出政坛,放弃那高高在上的相位。 可事情已经发展成这个样,皇帝的圣旨都已经甩到脸上了,他又能怎么办? 这时,一张眯着眼睛的脸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古人有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答己,作为你最铁杆的追随者,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科举的恢复】 在铁木迭儿走后,太后一党的气焰收敛了不少,因为平时都是铁木迭儿这个代言人在传达太后的意见,如今没有了这个传话筒,很多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所以暂时便都蛰伏了起来,不再去跟皇帝唱反调,朝中风气也因此清明了不少。 王约和李孟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于是便趁机上书,请求兴办科举。 这一举动得到了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强力支持,并且诏令中书省,要求议行科举。 这道旨意一出,那些蛰伏起来的蒙古官员们终于忍不住了,对于爱育黎拔力八达怎么折腾朝政他们可以坐视不理,但如今要恢复科举,那可是触碰到了他们的根本利益。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自金朝灭亡开始,北方已经有整整81年没有举行过科举考试了,即使是以南宋灭亡的时间来算,也已经有36年之多了。 在这些年里,朝政一直都把持在蒙古人与色目人之间,汉人只能沦为陪衬的角色,而且当官的途径也大多是通过世袭或者是推举,儒生们想要当官一般都是由吏入仕,且晋升渠道极其狭窄,诸如各部正职皆不准由汉人和南人担任,即使像李孟这种深得皇帝信任的铁杆心腹也只能做到中书省平章政事,也不能当右丞相,这一举措也直接导致很多文人儒士们不愿意入朝为官,所以导致朝中的汉族官员们数量不多。 但科举这个口子一旦开了,那一切就都变了。 儒生们当官开始变得容易了,而且入仕之后的晋升渠道也变得更加广阔了,大批的儒生们将涌入朝堂,补充到各个岗位上来,而在治理朝政这一方面,这些自幼便学习儒家思想的汉族官员们无疑是比那些接近于半文盲的蒙古和色目官员更强的。 长此以往,汉族官员将重新占据朝堂内的话语权,再加上汉族人口的庞大基数,到时候恐怕蒙古人的统治地位也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所以,恢复科举这件事在传统的蒙古官员眼中,无异于是自掘坟墓的一个行为。 平心而论,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恢复科举可以补充大量的人才进入朝堂,同时还可以缓和阶级矛盾和政治对立,待文化水平高一些的官员们逐渐普及之后,也能稍微改善一下吏治的严苛程度,从长远角度来看是有利于大元帝国的发展的。 但站在蒙古人的角度来看,这些蒙古官员们的想法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们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大批的汉人进入朝堂之后必然会拉帮结派,以求自保,时间长了之后便会形成党争,而党争之祸丝毫不亚于天灾(具体可以参考明朝末期的党争情况)。 而且换个角度来想,一直采用世袭和推举制度也是在尽量避免这种情况,毕竟蛋糕就那么多,现在你要让那些曾经是敌人的汉人过来一起分享,那我们这些一直追随着自己的老朋友们是不是就会利益受损? 所以,在复议科举这件事刚刚被提出来之后,朝中几乎所有的非汉族官员便不约而同地表达了不满。 当无数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飞进中书省的官衙之内,又如同小山一般被堆放到了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御案之上时,爱育黎拔力八达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没想到朝中对于这件事的反对声会那么大,这样的情况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于是便急忙召李孟和王约二人入宫商议。 在进宫之前,李孟就猜到了此行的目的,于是便提前想好了说辞,所以在当爱育黎拔力八达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之后,李孟便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朝着爱育黎拔力八达深施了一礼,而后才开口说道:“自古人才所出固非一途,而科目得人为盛。今欲取天下人才而用之,舍科目何以哉。然必先德行经术,而后文辞,乃可得其真才以为用。” 此话一出,爱育黎拔力八达顿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是啊,自古人才所出,何时只经一途?既然想要当个明君,为什么要纠结于这些条条框框呢?我的抱负难道不应该是国富民强么?况且我是皇帝,五湖四海唯我独尊,我难道还要臣子教我做事? 啥也别说了。 科举,我恢复定了! 皇庆二年农历十一月十八日(公元1313年12月6日),爱育黎拔力八达(元仁宗)下诏恢复科举。 此消息一出,天下的读书人们都疯狂了,压抑了数十年的彷徨与无奈瞬间得到了释放,无数的儒生们将爱育黎拔力八达视为千古明君,甚至还有人在家中焚香祷祝,为他祈福。 与民间的儒生们完全相反的是,朝中的蒙古官员和色目官员们却如丧考妣,满脸的不平之色。 对于整个大元帝国来说,恢复科举可谓是强国之始,但对于朝中的蒙古和色目官员们来说,这三百人就是从天而降的横祸,是损害自身利益的开端,但以爱育黎拔力八达目前的状态来说,他们无论怎么劝谏都是没有用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利益,唯一能够指望的就只有一个人——答己。 可之前和答己负责沟通的一直都是铁木迭儿,如今铁木迭儿已经辞官回家了,谁来做这个新一代的对接人呢? 思来想去,大家一致认为,还是由铁木迭儿出面沟通最为合适。 可铁木迭儿目前还在家招猫逗狗呢,连见答己一面都费劲,怎么让他进宫去沟通啊? 但皇天不负有心人,铁木迭儿进不去宫,那答己还不能出宫么? 不过这件事如果想要办成,还得需要铁木迭儿的同意,于是大伙又推举了几名能说会道的官员,派他们前往铁木迭儿的府上,希望能“劝”动这个赋闲在家的老丞相,让他替大伙主持公道。 铁木迭儿此时正愁怎么跟答己套近乎呢,这件事简直就是给他量身定做的机会,于是在经过众人“三番五次”的恳求之后,他便开始跟答己再次恢复了联系。 不过这次铁木迭儿心里也有点b数了,再也不在答己面前装逼了,将姿态放的很低,做出了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哄的答己十分开心。 其实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答己也察觉到了自己对于朝堂的把控没有之前那么强劲了,所以心里也是比较怀念这个跟她心有灵犀的铁木迭儿了,此时见他如此低姿态的承认错误,便也不再计较。 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知错能改,就是革命的好同志嘛。 在重新获得了答己的支持之后,铁木迭儿又开始动起了回朝为官的心思。 好多人可能觉得,这不就是答己一句话的事么? 其实不然,中书省毕竟是一个帝国的权力中枢,又不是菜市场,哪能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拿中书省的府衙大门当城门呢? 更何况,铁木迭儿辞职之前可是中书省右丞相,那可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现在如果让他重新回朝当官,那该给个什么官? 让他继续当右丞相?那现在的右丞相该怎么安置? 让他当左丞相?那铁木迭儿又怎么能甘心给人当副手。 再加上之前铁木迭儿可是自己主动辞的职,皇帝这边“再三挽留”都没能留下他,如今你再想回来,那岂不是太驳皇帝的面子了? 按照当前的形势来看,最好是担任中书省右丞相的哈散主动辞职,让官位让给铁木迭儿,才能让他顺理成章地回到朝堂。 但哈散也不是你铁木迭儿养的狗,怎么可能说给你让地方就给你让地方?你铁木迭儿面子再大,也不过是个“前丞相”,哈散一个现丞相凭啥惯着你啊? 确实,哈散确实可以不惯着铁木迭儿,但他却不能不惯着答己。 在经过仔细思考之后,铁木迭儿再一次找到了答己,向她阐述了自己想要重归朝堂,为她披荆斩棘的想法,同时还从侧面表示,如果想要完全贯彻落实她的理念,那最好还是要把中书省右丞相这个职位把握在自己手中。 常言道:“大别赛初恋,小别胜新婚。” 答己和铁木迭儿虽然不是两口子,但俩人在政治立场上可谓是情比金坚,经过了之前的这些波折,现在重归于好,正处于蜜月期。 铁木迭儿想通过答己返回中书省,答己也想通过铁木迭儿继续掌控朝堂,所以面对着铁木迭儿的要求,她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下来,并且第一时间就约谈了哈散,恩威并施地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哈散虽然心里挺不高兴,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自己非要贪图右丞相这个职位,到时候惹恼了答己,恐怕就成了口嗨一时爽,全家火葬场了。 延佑元年(公元1314年),时任中书省右丞相的哈散主动上奏:“臣非世勋族姓,幸逢陛下为宰相,如丞相铁木迭儿,练达政体,且尝监修国史,乞授其印,带领翰林国史院,军国重务,悉令议之。” 从他的这番话里其实也能看得出来,哈散也不太情愿让位,要不然不可能第一句就先表明自己不是勋贵氏族,其潜在意思就是向爱育黎拔力八达提醒,正因为我不是勋贵阶层,所以受到了胁迫,不得不把这个重要的岗位让给这些勋贵们。 爱育黎拔力八达也不傻,自然明白哈散话中的意思,况且他已经执掌朝堂快三年了,手底下的人都是啥德行,他心里还是很有数的,这件事摆明了就是答己在从中捣鬼。 可即便如此,爱育黎拔力八达也没办法做出反击,因为他知道,即便是反击亦然无用,朝中毕竟还是守旧派的蒙古和色目官员比较多,所有政令的推行目前还全都要靠这帮人,如今正是要举办科举考试的关键节点,如果这些人从中作梗,将科举搞得一团糟,那么自己推行汉法的计划就又要成为一团泡影了。 可如果就这么轻易地让铁木迭儿重返朝堂,爱育黎拔力八达又跟吃了一只苍蝇那般恶心难受,索性便对哈散提出的让位一事不做理会,反而让人将这封奏疏传到了兴圣宫,交由答己处置。 这其中的意思也很明显,在这件事上,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是我做出的让步,但在科举一事上,你也不能指使手下的官员们给我背后下绊子。 对于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潜意思,答己自然也心知肚明,不过爱育黎拔力八达也给她出了一道难题,若她直接将铁木迭儿官复原职,那未免显得吃相有些太难看,所以经过一番仔细斟酌,答己先将中书省印授予铁木迭儿,同时加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监修国史录军国重事,让他先在事实上重掌中书省。 数月之后,答己又下旨,复任铁木迭儿为中书省右丞相,哈散降为左丞相。 至此,铁木迭儿二返大元朝堂。 第122章 恢复科举 其实通过这一次互相退让,爱育黎拔力八达和答己都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爱育黎拔力八达能够放开手脚折腾科举这件事,而答己的铁杆心腹铁木迭儿也由此重返朝堂。 但这样的结果明显不是那些蒙古和色目官员们想要的,他们之所以支持铁木迭儿再掌中书省,目的就是为了搞黄科举。 可如今的局面,也让他们意识到,科举这件事应该没人能够制止得了了,这其中不单单只有利益因素和政治因素,甚至还涉及到了国家根基的问题。 因为人如果在没有希望的时候,那其实是没有什么威胁的,因为他整个人是麻木的,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呗。 可当人有了希望之后,那么就没有人想死了,尤其是这个希望可能还会挽救他于水火之中,让他获得全新的生命之时,这时候谁要是掐灭掉这个希望,不论是谁都会跟你玩命的。 如今天下的儒生们就如同这个刚刚有了希望的人。 很多人可能不解,一帮臭书生,敢折腾就都砍了,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当年秦始皇也没惯着他们呀,说焚书坑儒不就焚书坑儒了么,也没见哪个书生跳出来造反啊! 答案其实很简单,就是时代不同。 秦始皇所在的时期是什么时期? 那是中华文化最井喷的一个时代,百家争鸣,争奇斗艳;儒家只是众多学术流派中的一支罢了,没了儒家还有法家、墨家、阴阳家,君不见商鞅以法家之术为大秦改革,从而造就了这一强国? 更何况秦始皇是什么人?那是中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皇帝,谁能跟他比啊? 可自从汉武帝时期奉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一切都变了。 儒家学说便逐渐成为了中原大地上唯一的流派,天下人想做官,想出人头地,必须要学习儒学,其余流派逐渐沦为了儒生们口中的奇技淫巧,再也难登大雅之堂。 更何况,在古代,没钱的人是没法读书的,尤其是在元朝,北方的科举已经废弃了八十多年,即便是江南地区也已经停止了三十多年,这么长的时间里还能坚持让孩子继续读书的,那可都是各地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普通老百姓在这个世道能活下去就算老天爷开恩了,更别说让孩子读书识字了。 若是爱育黎拔力八达没有昭告天下,说重开科举一事,可能天下的士子们还是按照以往的惯例老老实实学习,然后由吏入仕,一辈子在官场的底层沉浮。 但如今爱育黎拔力八达已经把圣旨传遍了大江南北,就连街边光着屁股流鼻涕的三岁小孩都知道,皇帝要重开恩科了,此举无疑是给天下的士子们以希望。 一步登天的希望! 若是这个时候敢有人跳出来把这个希望掐灭了,那估计都不用皇帝开口,这群被断绝了希望的士子们恐怕都得亲自操刀上阵,把这个提建议的人大卸八块,更不要说那些眼巴巴地等着族中子弟光耀门楣的大家族了,你皇帝要是敢出尔反尔,这些世族联合在一起闹不好都敢造反! 所以,科举一事已经定局,根本无法更改。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道理大家也都明白,可大多数的官员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我们为啥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把你铁木迭儿重新推上了中书省右丞相的宝座?难道是因为你脸上皱纹多? 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让你替我们出头,把威胁到我们利益的科举给搞黄了嘛。 但现在可好,你上位了之后连个屁都不放,科举一事也不能更改了,我们这群人还把皇帝得罪了。 合着坏人都让我们当了,你铁木迭儿捡了个大便宜。 铁木迭儿自然也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他也不想得罪这群人,因为他们可以说是自己能够在朝中立足的根本,自己之所以能够重返朝堂其实也属于是跟他们这些人的利益交换,人家推举自己上来,自己替他们解决科举这件损害他们利益的事。 可如今这个局面,自己基本就相当于收了钱没办事,这损害的可都是自己的口碑,长此以往,以后谁还敢找自己办事了?那不属于自断财路嘛! 一想到这里,铁木迭儿眼睛都绿了,如果不能贪污受贿,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然而你别说,在金钱的刺激之下,还真让铁木迭儿想出来了一个好办法。 既然科举这件事已成定局,那么在科举选出来的人上面,是否能做一下文章呢? 当他把这个提议说给自己一系的官员们听了之后,所有人的眼睛瞬间都亮了。 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妙呀! 说干就干! 在铁木迭儿的启发下,中书省很快便出台了一版科举应试方案。 这个方案是这样的,将所有的考生设置为四类,即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平均分配,每类人的上榜名额都是一样的,并且将天下的考区都规划好具体录取人数。 可能我介绍的不够详细,大家或许一头雾水,我这里便以即将举办的第一次乡试为例。 延佑元年(公元1314年)农历八月二十日,大元帝国第一次乡试在全国同时举行,一共录取了三百人。 在这三百人里,蒙古、色目、汉人以及南人各占75个名额。 那么这些名额又是怎么分配的呢? 当时的考区共分为17个考区,涵盖了直隶四省部(大都、上都、真定、东平),河东、山东两宣慰司,以及11个行省(辽阳、河南、陕西、甘肃、岭北、江浙、江西、湖广、四川、云南、征东)。 在这17个考区里,蒙古人和色目人是每一个考区都有录取名额的,汉人则是在除江浙、江西、湖广三省外的其余14个考区有录取名额;至于南人,则只有在江浙、江西、湖广、河南四省有录取名额,其余诸省一概不招收南人考生。 除此之外,双方的卷子也大有不同,汉人与南人的试卷要远比蒙古及色目人的试卷难,而且蒙古、色目人愿试汉人、南人科目的,一旦中选者,还可加一等注授(就是封官的时候多一个级别,比如汉人中试者为正八品,答汉人试卷中选的蒙古人则为从七品)。 不仅如此,这个方案还提出,在最终的中选发榜之时,南人、汉人为一榜,蒙古、色目人为一榜,也就相当于此次科举会同时诞生两个状元,即一个蒙古状元,一个汉人状元,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以这么说,如果这个方案通过了,那么将大大削弱汉人在朝中的势力,极大地保障了蒙古和色目人的统治地位。 要知道,虽然自铁木真建立大蒙古国以来,就提倡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们学习各种知识,但其目的还是为了巩固蒙古人的统治,并不是让他们按照汉人的方式来治理国家,即便是后代之中出现了忽必烈和真金这种比较崇尚儒学的领导人,但他们的学识水平照比于汉人,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而现在这种不按能力按出身的选拔方式,无疑是保护了在学识方面处于绝对下风的蒙古人和色目人;而那些精通儒学的南人士子们,就只能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在几万甚至十几万的读书人中去争夺那区区的75个入选名额。 更何况,这75个名额,只不过是通过乡试罢了,后面还有会试和御试,最终能够一步登天的,恐怕也只有寥寥数人罢了,这与宋朝当初的中举数量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阳谋,却偏偏让身为皇帝的爱育黎拔力八达难做了。 面对着这样一封奏折,你批还是不批? 如果你批了,那么你大张旗鼓搞出来的科举就变成了形式大于实际意义的表面功夫,权力依然还是集中在蒙古和色目人手里,朝堂之中虽然给汉人和南人让出了一定的份额,但几乎很难对这些老牌官僚体系产生冲击,你想改变朝堂现状的愿望也就化作了泡影,灰飞烟灭。 可如果你不批,那么问题就来了,那些曾经支持你上位,成为你执掌皇权之根基的蒙古权贵们会怎么想你?他们会认为你这是过河拆桥,利用完他们登基之后就开始带着外人来排挤他们,所以他们就会跟你离心离德,可能某些极端分子还会因为担心自身利益受损而起兵造反,而一旦失去了他们的支持,不仅会影响到朝政的正常运转,甚至还会影响到国之根本,这对于整个大元帝国来说都是一件不可挽回的损失。 怎么办? 爱育黎拔力八达也很苦恼,他本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如果没有反对的声音,可能他会很顺利地将一件事情进行到底。 可一旦出现分歧,他就会陷入选择困难的状态中。 作为他的老师,李孟自然知道他的脾性,但此刻的李孟却并不准备向以前一样给他提出建议,反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爱育黎拔力八达自己做出决定。 或许,在李孟的心里早就猜到了爱育黎拔力八达的选择,只是他不愿意再掺和到朝堂争斗中罢了。 而现实似乎也同李孟预料的那般,在经过了万般纠结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准奏! 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大元帝国,毕竟还是蒙古人的天下,只要科举这件事能够重新召开,那就是一个好的开始,至于后续的问题,还可以慢慢来嘛,毕竟自己还不到三十岁,还有很长的时间和这些守旧派贵族们去斗智斗勇,无论如何,先迈出第一步最重要。 事实证明,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想法是对的,在他做出了这番略显退让的举动后,以铁木迭儿为首的蒙古和色目官员们果然老实了不少,对于一些政令的推行也不再从中作梗,朝中之前那股紧张对峙的气氛也由此变淡了一些。 而就在这样的背景环境下,大元帝国的第一次科举考试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延佑元年(公元1314年)农历八月二十日,大元帝国第一次乡试在全国同时举行,一共录取了三百人。 十二月,为了应对接下来的会试,爱育黎拔力八达觉得应该提拔一个有名望的汉人上来撑场子,于是又请李孟出山,复任中书平章政事,同时担任知贡举(主试者的意思),主要负责主持第二年的会试和御试。 延佑二年(公元1315年)农历二月,三百名乡试合格的儒生齐聚大都,开始了第二轮的会试,并成功选出一百名优胜者参加殿试(也称御试或廷试)。 农历三月初七,由皇帝亲自担任主考官,李孟担任监试官的殿试在皇宫内正式举行,经过激烈的角逐,最终有五十六人被录取为大元帝国的第一期进士。 其中,蒙古人护都答儿为蒙古榜状元;汉人张起岩为汉榜状元,二人同被授予集贤院修撰(从六品)。 除此二人之外,第二名的榜眼和第三名的探花以及二甲众人皆被授予正七品的官职;三甲以下皆正八品,两榜并同。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此次科举的含金量实在太高,很多优秀的士子们都落榜了,所以爱育黎拔力八达也不愿意放任这些人重新回乡,遂在封赏之时将会试落榜的学子们也一并封赏,按照学识高低分别恩赐为教授、学正、山长等学官,负责教诲天下士子们,为儒学的发扬光大奠定了基础。 (ps:教授,古代官职名,主要负责教育和考试有关的事情,相当于现在的教育局局长,品级为正九品,俸禄为每月钞25贯,粮5石;学正,古代官职名,主要负责执掌学规、考校训导,性质有点像学校里的教导主任,除太史院学正和司天监学正为从九品外,其余各地学正大多不入流,俸禄为每月钞15贯,粮3石;山长,元代时在各州、路、府都设置了书院,院长便被称为山长,相当于现在的学校校长,品级与俸禄和学正基本相同,。) 第123章 延佑经理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次科举,虽然打开了汉人儒生入仕的通道,但其影响是微乎其微的,毕竟只有这么几十个人进入了朝堂,最高的才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对于改变整座朝堂的环境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但从历史意义上来说,这件事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 首先,就像爱育黎拔力八达预想的那样,无论这次科举的最终结果如何,天下人都知道,朝廷又开始接纳儒生入朝为官了,这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汉法的推行,也使得自金末以来,日渐式微的儒学再次在全国范围内普及开来。 其次,虽然因为蒙古守旧派官员们的横加阻挠,导致这次科举分为了汉榜和蒙古榜;但即便如此,这一批上榜的蒙古和色目官员也都是通晓儒家文化的,他们对于推行汉法也没有那么抗拒,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朝堂之中长久以来的蒙汉对立情况也有所缓解,民族矛盾和隔阂也略有消融;更何况,有了他们作为榜样,势必会刺激那些没能上榜的蒙古和色目人,也能促进他们学习汉文化的热情。 第三,在这次的科举考试当中,爱育黎拔力八达和李孟等人经过不断研究与讨论,改变了科举选取制度;自隋朝首创科举制度以来,取士方式基本上都是以诗词歌赋为主,唯文采好者为优,这其中的弊端显而易见,就是会出现一大批精于读书而疏于理政的书呆子进入朝堂,这对于国家的发展和进步是有很大阻碍的。 早在宋朝时期,王安石变法时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词赋取士改为经义取士,这一点连他的死对头司马光都非常赞同;然而在他变法失败后不久,守旧派的官僚们便又改行经义与词赋两科并存的制度,并在最终又开始轻经义而重词赋。 为了解决这种情况,李孟几人经过商议,决定改以词赋取士为以经义取士,并且确定了程朱理学在儒学历史上的统治地位,为未来数百年的科举发展奠定了基础,这在当时来说,无异于是一个相当大的进步。 对于这种情况,李孟心里其实是很兴奋的,他在主持了第一次大元帝国的科举考试之后,非常兴奋地做了一首诗,名字叫《初科知贡举》,里面这样写道: 百年场屋事初行, 一夕文星聚帝京。 豹管敢窥天下士, 鳌头谁占日边名。 宽容极口论时事, 衣被终身荷圣情。 愿得真儒佐明主, 白头应不负平生。 讲到这里,我插几句题外话,有几名朋友私信跟我说,想让我讲一下上一章末尾说到的书院制度和教育普及情况。 在元代以前,各地的书院基本都是属于私人办学,但自元朝伊始,为了更好地控制占领区和进行思维同化,学院逐渐转换为公家办学,并且在每一路、州、县都设置了学院,对外招收学生。 看到这里,好多人可能会觉得,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给了许多百姓家的孩子们以读书识字的机会。 事实则不然,这些书院基本都是由政府拨款兴建,受限于有元一朝极其恶劣的经济形势,所以规模普遍都不算太大,这也就导致了招生的人数是有很大限制的,所以能够真正入学读书的往往是那些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子弟,寒门子弟很少能够享受到学院的教育。 为了更好地表述清楚当时的教育普及程度,我特意上网和去图书馆查看了许多关于这方面的书籍,这里查询到一组数据,展现给大家。 (以下部分资料来自于周维强先生于钱江晚报上刊登的文章) 蒙元史学者萧启庆依据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庙学典礼》规定的各级学官名额,再添上《元史·选举志》里的书院山长名额,对元朝的全国的地方学校及书院的学官名额数目做了一个估计:教授合计278人,学正合计484人,学录合计185人,山长合计407人,教谕合计1127人,直学合计2111人。 以上全部加起来,总计4592人。 而元王朝的人口数,据《元史·地理志》记载,以至元二十七年(1290)的统计为例,全国人口总数人,即将近五千九百万人(白寿彝总主编《中国通史》第八卷里的分析,实际人口数目远不止于此)。姑且据《元史》至元二十七年的人口计算,则学官名额在元王朝总人口中的比率不到万分之一。 一万个人中才有一名教育工作者,这是什么概念? 按照我国现行的法律规定,以城市小学为例,师生比为1:19,也就是说每19名学生就要有一名老师;即便是师资力量比较紧张的农村小学,师生比也要达到1:23的比例。 而根据教育部发布的最新数据,全国目前的教师总数大概有1800万人左右,以我国14亿人口的比例来换算,大概每一千人中就有13名教师,而且这还不算那些课外教学机构中的老师和其余涉及到教育工作的辅助工作人员。 由此可见,当时的教育普及程度远远不像我们通过只言片语所了解到的那般美好,文盲程度依然高到离谱。 知识,不仅可以改变命运,他还和真理一样,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闲话少叙,我们回归正题。 在彻底将科举这件事办妥了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非常开心,他似乎预见到了在不远的将来,整座大元帝国在自己的治理下变得蒸蒸日上,国富民强。 而自己,也将和自己的父辈们一样,成为被后世人传颂景仰的千古明君。 但还没等他高兴起来,又有一件事发生了。 就在大元帝国的第一次科举轰轰烈烈地在全国范围内举行的同时,身为中书省右丞相的铁木迭儿自感风头被李孟所掩盖,于是也想露露脸。 可如今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科举这件事上,又有什么事情能盖得过它呢? 思来想去,铁木迭儿将目光锁定在了田地的身上。 正所谓国之根本在于民,民之根本在于食。 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事情比吃饭更重要了吧? 不! 还有一件事,搞钱! 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没有任何一个政权像大元帝国这般贫穷,虽然这其中的原因林林总总,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元朝的国库,确实极度空虚。 也正因如此,大元朝的每一任中书省(或尚书省)一把手在到任之后的第一要务就是搞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想要当稳这个大元集团的ceo,首先要确保的就是这个公司不能破产,而不能破产的前提就是用钱来维持。 钱从哪来? 肯定不能从官员豪绅们的手上弄来,毕竟大家都是同一阶级,辛辛苦苦打了这么多年仗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能吃香喝辣吗?要是把钱都交给国库了,那用啥来吃香喝辣? 那就从百姓身上搞吧! 可百姓也大不一样,作为大元帝国的子民,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草原的百姓是大元帝国立足之根本,同时也是蒙古人的龙兴之地,一定要善待。 汉中、京畿地区早就归顺大元,而且地处险要,多年以来一直作为大元帝国坚实的后盾,也不能搜刮的太狠。 波斯与几大汗国虽然名义上还隶属于大元帝国治下,但早已听调不听宣,就是有个名义上的名分罢了,现在大元皇帝的命令在这几个国家估计都没擦屁股纸好使,所以赋税肯定是不能从他们身上搞了。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江南地区还能搜刮出点油水来。 毕竟江南自古以来便是鱼米之乡,而且又是南宋遗土,百姓尚未归心,正好借此机会敲打敲打这些动不动就出乱子的南方蛮子。 延佑元年十月(公元1214年),在铁木迭儿的授意下,时任中书平章政事的章闾(又名张驴)向爱育黎拔力八达进谏,主张核查江西、浙江、河南等地的田粮,命令有田产的人家以及寺庙、学校皆要如实填报,不允许偷税漏税。 爱育黎拔力八达此时正为日益扩大的财政缺口而烦恼,见到铁木迭儿如此主动地为自己分忧,十分高兴地便答应了,还下令以张驴为首负责前往江浙、尚书昵匝马丁前往江西,中书左丞陈士英前往河南,务必核实清楚各处田亩,充盈国库。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件事的初衷其实没有什么大问题,按照当时的经济形势来说,铁木迭儿这一点也不算是恶意针对江南地区,只不过是政府急需用钱,而江南恰好稍微富庶一些罢了。 可铁木迭儿却没有想过,政策的推行,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如果负责执行政策的人有问题的话,那么事情的结果和提出的初衷肯定会是天差地别。 张驴,就是那个有问题的人。 作为铁木迭儿的心腹爱将,他自然知道铁木迭儿的意思。 去他娘的丰盈国库,老子管你国库空不空虚,自己的钱包鼓了才是王道,你铁木迭儿提出这个政策来,不就是为了贪么? 怀揣着这样的思想,张驴在到任之后便开始了他轰轰烈烈的搞钱大业。 在他的“精准指导”之下,各级官吏们力求突破,在经理田籍的过程中从严抓、从狠抓、从实抓,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平民百姓,也绝不骚扰任何一个官吏乡绅,誓要将百姓们的血肉都榨干,好用来充盈空虚的国库。 一时间,南方各省陷入了一片哀嚎之中,为了完成上级所交代的任务,拿出耀眼的业绩,各级官吏层层下压,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横征暴敛,那些家中田产丰厚的官绅,为了能够避免多交税,所以便纷纷对执行田籍普查的官吏们行贿, 官吏们收了好处,自然不再为难他们。 但这下就把那些没钱行贿的普通百姓们给坑苦了,因为田产的总数是固定的,那些富绅们靠贿赂少报了田产,那么多出来的这些数目就要分摊到这些百姓头上,相当于他们种着一亩地却要交着十亩地的税,那谁也交不起啊! 面对着这样的情况,“贴心”的官吏们有办法呀! 没钱好说,拿房子抵税。 你说啥?交了房子也不够? 那也好说,拿田抵税。 什么?田被充公了也不够? 那没办法了,你只能卖身还债了! 伟大领袖毛主席曾经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 在如此残酷的剥削下,百姓们终于忍受不住了。 你大元朝廷也太过分了! 驴拉磨还得有个歇息的时间呢,而且为了防止他转晕还得蒙住眼睛,可你大元朝廷拿老百姓当啥了?每年收税不说,隔三岔五还得再催征一次,收不上来就明抢,我们老百姓混的还不如一头驴呢! 于是,就在大元朝第一次科举结束后仅仅两个多月,在江西宁都便爆发了以蔡五九为首的农民起义。 此消息一经传出,顿时朝野震动。 时任御史中丞的杨朵儿只立即上奏,弹劾张驴与昵匝马丁二人,揭发他们横征暴敛,祸乱民间的情况,并指出此次起义的源头就是经理田籍所导致。 爱育黎拔力八达也不是昏庸之人,在听完杨朵儿只的话之后,马上便意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于是便立即下诏停止经理,这次史称“延佑经理”的土地改革便虎头蛇尾地落下了帷幕。 不过经理田籍一事虽然叫停了,但揭竿而起的起义却也急需处理,毕竟爱育黎拔力八达再怎么脾气好体恤百姓,也不可能容忍有人造反。 于是,在叫停了经理田籍一事之后,他随即又发出了一道诏书,任命张驴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负责镇压以蔡五九为首的农民起义。 蔡五九,江西宁都县会同乡人,武艺高强,胆色超群,是宁都地区有名的侠义之士。 但不论怎么说,蔡五九的骨子里毕竟就是个农民,即便揭竿而起,依然也只是挥舞着锄头和扁担的百姓,面对着正规军严加首位的宁都城时,经过了近一个月的围攻依然未能破城。 而就在这时,张驴已经率领大军前往宁都救援。 蔡五九闻讯后,急忙率义军南下,转头进攻福建宁化县。 如果说蔡五九就是个农民内核的起义军首领,那么宁化县的守军就是泼皮内核的大元朝军兵,在绝对的人数压制下,宁化县被蔡五九成功攻克。 在攻占宁化县之后,蔡五九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有了跟大元朝正规军抗衡的实力了,于是便迫不及待地自立为王。 但事实证明,未经过训练的农民面对上身经百战的正规军,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在张驴的指挥下,仅仅两个月后,蔡五九所率的义军便被剿灭,他本人也在被俘之后被凌迟处死,起义宣告失败。 第124章 不算特长的特长 叛乱虽然被镇压了,但是这件事所造成的恶劣影响还是需要人来承担的。 经过了一番仔细调查,张驴成为了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要为整件事情负责,被一撸到底,虽然无性命之忧,但是仕途也算彻底断绝。 不过明眼人都清楚,张驴不过是铁木迭儿推出来的“背锅侠”罢了,真正的决策其实全部出自于他手。 但那又如何?也没有人敢捋他的虎须啊,反正连皇帝都不追究了,谁是幕后主使又有那么重要么? 重要!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 翻译成现代话就是,人和禽兽之间的差异是非常小的,普通人把丢弃了,但是君子把他保留了。 乍一看,这段话写的文笔不太通顺,语句含义模糊,因为孟子并没有详细说明人和禽兽之间这细微的差别到底是什么。 有些人认为这些差异是人懂得仁义道德;有些人认为这些差异是人有廉耻之心;现代人则普遍认为是人懂得使用工具。 但我认为,人与禽兽之间最大的差异是——理想。 什么叫理想? 根据《新华词典》的解释:理想,是对未来事物的美好想象和希望,也比喻对某事物臻于最完善境界的观念。是人们在实践过程中形成的、有实现可能性的、对未来社会和自身发展的向往和追求,是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在奋斗目标上的集中体现。满足眼前的物质和精神需求,又憧憬未来的生活目标,期盼满足更高的物质和精神需求。对未来不懈追求,是理想形成的动力和源泉。 正是因为有了理想,所以人类世界才会进步,才会凭借羸弱的身体获得统治地球的能力。 而理想,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在你饥饿的时候,你的理想可能只是一顿饱饭;在你疲倦的时候,你的理想可能就是一张柔软的床垫;在你饱受病痛折磨的时候,你的理想可能变成了重获健康;而当你身处一个暗无天日的时代之中时,你的理想可能又会是冲破黑暗。 可理想之所以被称为理想,就是因为几乎大部分的人都只敢想一想,却并不敢付诸行动。 毕竟孟子的话言犹在耳,庶民去之,君子存之。 君子,毕竟还是少数。 而敢于向强权发起挑战的君子更是少之又少! 讲到这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关注我的用词! 少之又少,不代表没有! 时任中书省平章政事的张珪就是这样一个君子! 张珪,字公端,自号“潜庵”,河南卫州人,自幼弓马娴熟,颇有武功,年少时随其父进山打猎,在森林中遇见一只猛虎,换做常人估计早都吓尿了,但这位老哥不慌不忙,抽出一根箭矢便搭在了弓上,老虎见他这番操作估计也懵了,心里寻思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害怕自己的生物,一激动之下竟然人立而起,张珪正愁找不到它的破绽,见老虎如此操作大喜过望,一箭正中其咽喉,可怜这傻虎连反应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了他的手中。 除此之外,他还在年仅十六岁时就统辖了上万人的军马,十七岁时被封为昭勇大将军,延佑二年被封为中书省平章政事,蔡国公。 看到这里,估计很多人都很纳闷,如此牛掰ss的一个人物,怎么前文之中一点都没提过。 其实不是我不想写,主要是他爹太牛逼了,完全压制住了他的光辉。 他爹是谁? 灭宋大元帅——张弘范。 关于张弘范的光辉战绩,我这里就不多赘述了,实在不了解的朋友,可以往前返回,去看看前文,而且之前我也讲过,张弘范其实算不得叛徒,因为在他出生的时候他爹就已经是蒙古帝国的官员了,所以张弘范算是土生土长的元人。 而张珪,则更是根正苗红的大元帝国子民。 也正因如此,张珪对于大元帝国的感情,和如今的你我对于中国的感情是一样的,大元帝国就是他的祖国。 而眼见着铁木迭儿这类奸佞当道,张珪自然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要为国家除掉这匹害群之马。 此时恰逢兴圣宫下旨,准备将铁木迭儿加封为太师,张珪便在早朝时大声谏言道:“太师论道经邦,须有才德兼全的宰辅,方足当此重任,如铁木迭儿辈,恐不称职!” 此话一句,满堂俱惊,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有人在铁木迭儿权势正盛的时候跟他作对,这跟以卵击石又有何异? 纵使到处都是荆棘,也总会有玫瑰绽放光芒! 其实张珪能够做出此番举动,也是经过了一番思考的,据他分析,当前的政治形势其实很简单,无外乎就是爱育黎拔力八达想要自己亲政,但答己在兴圣宫却一直给他下绊子添乱。 在深受儒家思想多年教导下的张珪自然是忠君的,在他的眼里,皇帝就是天,所有人都应该无条件地服从皇帝,听他的话。 而铁木迭儿,就是被答己横亘在皇帝掌权路上的拦路虎,干掉铁木迭儿,不仅能够肃清朝堂,也是在为皇帝亲政扫清障碍。 不得不说,张珪的分析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从一个后来人的角度上来看,张珪只继承了他爹的勇猛,却没有继承张弘范的政治思维。 政治,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政治,是灰色的。 纵使张珪能够一箭射死猛虎,但他的智商显然不如他的武力值高。 你以为如今皇帝弱,兴圣宫强的局面是谁造成的?是答己吗?是铁木迭儿吗?是李孟吗?是已经死去的海山吗? 不! 都不是! 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恰恰是张珪心目中的这个明君——爱育黎拔力八达。 正是因为他的软弱和他的性格缺陷,才会使大元帝国陷入了权力高度分散的漩涡里。 要想皇帝亲政,首先得是皇帝本身足够优秀,要不然谁执政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事实也证明,张珪的选择是错误的。 爱育黎拔力八达虽然领会到了张珪的意图,但天性的软弱却让他不敢违背答己的懿旨,当庭便将张珪的话驳回,照旧将铁木迭儿封为太师,兼总宣政院事。 张珪没想到爱育黎拔力八达如此懦弱,在自己率先开炮的情况下竟然连个声援都没敢吱,索性叹了口气,不想再理会这些政治上的事儿。 但政治的舞台既然登上来了,又岂是那么好退出的? 作为此刻朝堂中最大的反派,铁木迭儿又怎么会轻易地放过这个敢于跟自己作对的汉人? 看着张珪退朝时离去的背影,铁木迭儿眉头紧锁,因为肥胖而被挤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细缝,一道寒光在其中一闪而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张珪,你早晚有一天会落在我手里的。 或许是老天爷感受到了铁木迭儿所想,亦或者是连天都想在这个黑暗的世道中助纣为虐,铁木迭儿所期望的报复时刻很快就到来了。 在这次朝堂风波发生后没多久,爱育黎拔力八达便移驾上都,到那里避暑去了。 作为帝国朝政实际掌控人的铁木迭儿自然要负责留守大都,而同为中书省中枢系统一员的张珪也理所当然地留在了大都。 简直是天赐良机! 当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车驾还在路上的时候,一位名叫锡哩玛勒的人来到了中书省的府衙,点名要见张珪。 锡哩玛勒又是何人?为啥能够随意地进入帝国的中枢衙门,还敢直呼一国要员的大名? 说起这个锡哩玛勒,其实不是什么大人物,祖上三代都没出什么大官,个人能力也没有多强,算是既没有背景,也没有能耐的那种人。 但此人也有一个特长。 下半身特长。 严格来说,锡哩玛勒这个特长其实没啥大用,因为这玩意在一般情况下,是没法在众人面前进行才艺展示的。 如果说你会唱歌,那聚会的时候可以一展歌喉;他会乐器,也能在众人面前卖弄一下,但不论是性观念较为保守的中原还是较为开放的草原,都不可能有人天天把这玩意拿出来显摆显摆。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能算作特长的特长,却成就了锡哩玛勒。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嘴我们的老朋友答己了。 据史料推断,答己的出生时间大约在公元1266年左右,而他的丈夫海山去世于公元1292年。 那一年,她26岁。 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寡妇并没有让她获得其他人的可怜,皇室之间的纷争也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结束,更何况她还带着两个拥有继承权的男孩,这也使她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时候的答己,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将两个孩子健康地养大,生活的压力让她根本没有精力去考虑个人的问题。 但正所谓世事无常。 谁也没想到,十几年之后,她的两个儿子先后成为了这座庞大帝国的最高统治者,这也让她终于有精力,也有能力去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 但她的身份毕竟摆在这里,她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在注视着,如果一旦出了什么纰漏,那可是惊天的丑闻,无数人都会因此掉脑袋。 答己自己也清楚,身处这个位置上,想要再嫁肯定是不行了,毕竟很少人能够接受自己的老娘改嫁,更何况她还是皇帝的亲妈,一旦闹出来点桃色新闻,那黄金家族的脸可就算让自己彻底丢尽了。 所以,答己打算从身边人下手。 可情夫这个东西又不是大白菜,随便上地里摘两颗就行,总得找一个各方面都不差的吧。 于是,在她的精挑细选之下,她的骨灰级粉丝——铁木迭儿就光荣地成为了她的第一任情夫。 (ps:特别声明,本书为诙谐幽默类历史科普作品,其中有正史也有野史,甚至还有一些民间传说,所以大家不必太较真,本章接下来的内容均查自野史) 我认真查询了很多资料,都没有找到铁木迭儿的具体出生时间,但根据他的履历来看,在成为答己裙下之臣的时候,这位老哥最少也得有四五十岁。 钱钟书在《围城》中曾经这样说过:“老年人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没得救。” 虽然铁木迭儿和答己都不算是老年人,但情欲的挥发却比老年人更加炽热,所以二人一厮混起来,经常就昏天黑地。 其实能理解。 答己毕竟空虚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释放自己的欲望,肯定是要好好发泄一下的。 这就好比一个穷人突然中了一千万的彩票,肯定会有一个报复性消费的过程。 现在的答己,就是那个穷人,而铁木迭儿,就是她的报复性消费。 可时间一长,铁木迭儿有点撑不住了。 毕竟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铁木迭儿毕竟也是四五十岁的老同志了,跟如狼似虎的答己天天这么纠缠身体实在是受不了,恨不得天天回家吃汇源肾宝。 但他如今的“辉煌”成就都得益于自己和答己的这层关系,一旦自己哪天不行了,作为大元帝国“一姐”的答己会不会继续支持他,他自己也不敢确定。 所以,替答己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情夫,就成为了铁木迭儿的重要任务之一。 而就在这时,我们的锡哩玛勒同志登场了,并且凭借他的特长,一跃成为了答己身边的红人。 有多红? 为了让自己的老娘过上优渥的生活,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这哥俩在即位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件事——设立宣徽院。 宣徽院,官署名,元代特有的衙门,负责的任务只有一个——伺候皇太后。 而作为宣徽院的院使(一把手),品级更是达到了正二品(同品级的还有中书省左右丞和御史中丞等)。 锡哩玛勒,就是宣徽院使。 现在,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此人能够随意出入作为国家中枢的中书省府衙了吧。 张珪,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了吗? 第125章 斯坦福监狱实验 此时的张珪打死也没有想到,迎接自己的即将是什么。 在他看来,大家都是同朝为官,即便政见不合,那也应该用政治手段来解决,哪怕是给自己下狱砍头都没有怨言。 只是张珪却忘了一个道理,政治家才会讲政治,流氓只会下黑手。 锡哩玛勒是什么人?是一个甘愿用自己的身体来为自己的未来铺路的人,说句难听的,他就是官场中的“男妓”,是给答己发泄生理欲望的一个容器,这种人你能指望他有什么好秉性? 铁木迭儿之所以选择他来,估计也纯粹是为了恶心一下张珪。 但不论是铁木迭儿还是张珪,他们都小瞧了锡哩玛勒的恶心程度。 在锡哩玛勒出发之前,铁木迭儿特意给他下达了明确的指示,让他“教训”一下张珪,其本意只是想凭借锡哩玛勒这个皇太后宠臣的身份去训斥张珪一顿,让他明确一下自己的地位,反思一下自己被骂的原因。 但在锡哩玛勒的眼中,“教训”这个词的含义就是动手,撒泼骂人那是泼妇才会干的事情。 除此之外,锡哩玛勒的胸里也憋着一口气,在朝中,无论大小官员都清楚,自己是凭借着独特的特长才能身居高位,所以众人虽然在他面前鄙恭毕敬,但私下里却对他极其鄙夷。 所以,他也想通过这次事件,来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们看看,自己可不仅仅是床上猛男,官场上也是一条好汉。 怀揣着这样一个远大的理想,锡哩玛勒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进了中书省的府衙大门。 “张珪在不在?张珪在不在?”他的脚步还未落下,声音已经响彻了整座衙门。 张珪此时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政务,听见门外的喊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走了出来。 一见到他,锡哩玛勒立即来了精神,指着张珪大声喝道:“张珪,皇太后有旨,召你立刻去兴圣宫见驾。” 一看他的态度,张珪就知道来者不善,但他也不是个怕事的人,当年面对人立而起的老虎他都未曾惧怕过,更何况锡哩玛勒这个小角色。 “敢问宣徽院使,皇太后召我何事?懿旨何在?”张珪冷着脸反问道。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你就赶紧去得了!”锡哩玛勒没想到自己搬出了答己竟然没镇住他,于是连声音的分贝都提高了几度。 “既无要事相召,又无懿旨,微臣不能觐见!”看着锡哩玛勒的脸,张珪撇了撇嘴,一脸不屑地说道。 可他的这副表情,彻底激怒了锡哩玛勒。 一个人越是缺什么,他就越爱表现什么。 他今天跑到中书省衙门来耀武扬威,为的就是改观自己在朝中百官心目中的形象,可张珪的这副表情在他看来,就是赤裸裸的瞧不起自己。 霎那间,熊熊的怒火便笼罩了锡哩玛勒的双眼。 “给我打他!”看着张珪那副蔑视的表情,锡哩玛勒突然大喊了一声。 跟随他而来的几名侍卫早就得到了他的提前指示,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便纷纷从袖子里掏出了凶器——木棍,朝着张珪就围了过来。 他这一嗓子给在场的所有人都喊懵了,不知道他这是唱的一出什么戏,饶是张珪身经百战,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嘭!嘭!嘭!”但就在他愣神的工夫,几根木棍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张珪的身上。 此时的张珪已经五十多岁了,而且在朝为官多年,身体素质也大不如前,冷不丁挨了这么几闷棍,“噗通”一声便栽倒在地。 眼见着张珪倒下,锡哩玛勒也赶紧跑了过来,伸手接过手下递来的木棍,像个流氓一样捅了捅躺在地上的张珪。 张珪刚才只是不备之间被打懵了,此刻感受到了身上的触感,抬起头便对上了锡哩玛勒那双阴险毒辣的双眼。 “锡哩玛勒,你竟然敢在中书省府衙殴打朝廷命官,本官一定要向圣上参你一本!”看着小人得志的锡哩玛勒,张珪毫无惧色,开口怒斥。 可他这一举动,又再一次刺激到了锡哩玛勒。 “我让你嘴硬,继续给我揍他!”他的话音还未落下,锡哩玛勒便再次大喝一声,挥舞起棍子朝着张珪打来。 张珪虽然不敌,但也是一个有着铮铮铁骨的汉子,面对着这么多人的殴打,他大骂不止,即便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也犹自大骂,最终被姗姗来迟的卫兵们救了出来。 我国自古以来,便有礼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的说法,更何况张珪身为中书省平章政事,乃是从一品的大官,要想责罚他,除了皇帝以外,其他人还没有这个资格。 可如此要员如今却被一群内宫宠臣肆意殴打,这件事的影响无疑是太恶劣了。 张珪也因此自觉颜面尽失,身体上的外伤好养,但心灵上的创伤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于是,在挨完打的第二天,张珪便将自己的大印缴还了回去,带着一家妻儿老小,直接返回了自己的家乡。 张珪的儿子张景元,此时正担任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掌印官,比较受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宠信,在收到了家里传来的消息后怒不可遏,直接便去面见了爱育黎拔力八达,向他请辞。 爱育黎拔力八达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亲信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请辞,于是便问他缘由,张景元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即便跟爱育黎拔力八达说了,有着答己庇护的锡哩玛勒也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惩罚,而自己一家也会因为这件事而受辱,索性便没有直说,只说张珪年龄大了,身体欠佳,需要回家照顾。 爱育黎拔力八达也不是傻子,一看张景元的这番举动就知道朝中必然是出了变故,要不然这才几天啊?生龙活虎的张珪就能突然病倒了? 但张景元不说,他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要不然显得自己太无能了,连朝中的一举一动都不能及时掌握,于是便好言安抚了张景元几句,又下旨将张珪升为大司徒,并赏赐了一坛御酒。 可爱育黎拔力八达却不知道,他的这一举动,彻底让朝中的官员们寒了心。 张珪是谁?他是三代效忠蒙古帝国的汉官代表,是堂堂的一品大员,同时也是朝中汉人官僚集团的顶梁柱。 你爱育黎拔力八达口口声声说要振兴大元,施行汉法,可如今你手下的一品大员被一个靠卖身上位的内官当众殴打羞辱,你的处理方式竟然只是赏赐了一瓶御酒而已,甚至连口头追究一下锡哩玛勒的责任都没有,你让我们如何能有安全感? 这样的领导,谁愿意给你卖命? 汉人官员们这样想无可厚非,那些蒙古和色目官员们为什么也会有这种感觉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虽然张珪是个汉人,但人家可是连续三代人替你卖命,这种忠心程度甚至已经超越了很多蒙古人,而爱育黎拔力八达作为一国之君,连张珪这种连续三代都替你卖命的铁杆粉丝都不能保护得住,我们跟着你还有啥前途?今天铁木迭儿对付的是张珪,一旦以后对付我们了,那我们这些人的下场又能比张珪好到哪里去? 但即便如此,朝臣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因为铁木迭儿还在朝中对他们虎视眈眈,就等着他们什么时候犯错误,好再给他一个立威的机会,谁也不想像张珪那样,成为那个为了儆猴而被杀的鸡。 朝臣们的种种表现,铁木迭儿当然不会不知道,但于他而言,这些人不过是一群臭鱼烂虾罢了。 真正能掌握他生死的人,只有两个。 只要他不得罪这两个人,那么他的地位就是非常稳固的。 但就目前而言,他似乎是牢牢站在了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对立面,虽然他有答己护体,但谁也不想时刻被皇帝仇视着呀。 想到这里,铁木迭儿暗下决心,必须要做一件让答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都受益的事,这样才能缓和自己与皇帝的对立关系,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 什么事能让皇太后和皇帝都受益? 答案也很简单。 立储。 不知道各位看官还记不记得,在海山临终前,曾经与时任皇太子的亲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约定过“兄终弟及,叔侄相传”的继位方式。 其实在海山在位的时候,也曾经动过想要易储的想法,只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而放弃了。 然而令海山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初那个跟他流着泪向长生天发誓的亲弟弟,如今却起了跟他一样的心思。 原因无他,只因权力太诱人罢了。 世界最着名的高等级学府——斯坦福大学曾经做过一个着名的实验,叫做“斯坦福监狱实验”。 为了试验权力对一个人的改变有多大,他们随机在报名参加试验的应征者中挑选了24名男性,并分别让其中的一部分人扮演囚犯,另一部分人扮演狱警,并创造了一个类似于真实的模拟环境,让他们尽可能地代入到角色中来。 为了更好地进行试验,研究员们对这24名试验者表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不会被记录在案,但是只允许他们进行符合角色设定的一些行为,并告知这些试验者,实验的时间为6天。 在几乎所有研究员的眼里,他们这个实验似乎是非常鸡肋的,因为没有人相信,在明确被告知仅仅只有六天的“表演”时间后,这些“演员”们还能按照真正的监狱模式来运行。 反正只有六天,糊弄糊弄得了,大家一团和气多好,毕竟他们所处的环境都是假的,他们的身份也是被研究员随意安排的,在拥有这个新身份之前,他们是律师、是医生、是学生、是互不相干的一群陌生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 而扮演狱警的几人,更是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来自社会底层,也基本都没担任过管理岗位,根本也未曾尝过权力的滋味。 在研究员的眼里,来自底层的人更懂得底层人的痛苦,肯定不会欺压那些同为底层的人们,更何况他们的权力是有时限的,六天之后他们又会回归正常的社会,重新失去这短暂拥有的权力,所以他们必然不会与扮演囚犯的试验者们发生大规模的冲突。 但事实的确如此吗? 研究员们的猜测准确吗? 答案是:no! 仅仅在分配完新身份几个小时之后,监狱内的情况就已经脱离了研究员们的掌控。 狱警们在接受了新身份之后,很快便尝到了掌握权力的快感,那些来自于各行各业的陌生人们似乎也成为了真正的囚犯,乖乖地服从他们的安排,简直比家养的狗还要听话。 最开始,狱警们只是给囚犯们下达一些简单的指令,例如向左转、向右转一类的基础动作指令。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狱警们不断把权力运用到了极致,不仅开始了对囚犯们的口头辱骂,甚至还开始对他们进行了体罚。 而当他们看到囚犯们对于这些要求都能无条件满足后,这些临时狱警们的权力欲望再一次膨胀了。 他们开始虐待这些跟他们一样来参加试验的囚犯们。 他们强迫这些囚犯们在牢房的桶里大小便,还拿走了他们的床垫,让他们赤身裸体地躺在冰冷的混凝土上面,对于一些敢于反抗的囚犯们,他们还关了这些人的紧闭,并且不给他们提供水和食物,最终甚至有两名囚犯因为被虐待的太严重而不得不提前退出实验。 最终据研究员们统计,在实验进行的6天当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狱警表现出了虐待的倾向,而大部分的囚犯们竟然都默默接受了他们低人一等的身份,对那些拥有权力的狱警言听计从,毫无反抗。 这个实验向我们证明了,在权力面前,人是多么容易迷失自我,丧失本性,变得贪婪而又可怕。 但是各位看官可别忘了,这个实验,可仅仅只有25个人参与。 大元帝国,可是有九千万人。 执掌25个人的权力就能让一个普通人如此疯狂,那执掌九千万人的大元帝国皇帝,又该是如何大的吸引力呢? 第126章 毁约 爱育黎拔力八达也很纠结。 一方面,他想要坚守与海山的承诺,因为海山的的确确是按照他们的约定来执行的,他身为一国之君,也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 但另一方面,他又实在舍不得这高高在上的皇位,即便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当一辈子的皇帝,但皇位这个东西,传给侄子和传给儿子,那肯定还是有区别的。 所以一时间,爱育黎拔力八达很难抉择。 不过他这一犹豫却给了铁木迭儿一个机会。 答己与爱育黎拔力八达虽然在某些政见上不算太合,但人家毕竟是货真价实的亲娘俩。 当妈的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 更何况,当初铁穆尔驾崩之后,海山即位之前,答己本来就想让爱育黎拔力八达直接当皇帝的,要不是海山直接进行了武力逼宫,恐怕皇位也落不进海山的手里。 虽然海山也是答己的亲儿子,但相比较于爱育黎拔力八达,答己肯定更倾向于自己的小儿子,所以她对于“兄终弟及,叔侄相传”这件事只持有半支持的态度。 为什么是半支持? 因为在答己看来,兄终弟及非常合理,而叔侄相传非常不合理。 正所谓爱屋及乌,基于这样的前提下,答己自然对海山的儿子们不太喜欢,反而对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几个孩子格外关心,同时也不希望未来在爱育黎拔力八达死后,让海山的儿子来继承皇位。 对于她的这一想法,铁木迭儿自然十分清楚,再加上他现在急需一件事来讨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欢心,所以此刻他认为,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将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儿子为储更能让自己地位稳固的了。 可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好搞的。 为啥? 因为即便贵为皇帝,也要注意舆论的影响。 在海山去世之时,如约将皇位传给了爱育黎拔力八达,按照他们兄弟二人的约定,爱育黎拔力八达应该将海山的长子和世?立为皇太子才对。 更何况,海山虽然死了,但朝中也有一部分官员和贵族是他那一派系的人,他们都指望着和世?啥时候能登基,他们也跟着沾点光,让家族更上一个台阶,如果这时候贸然将皇储之位定为非他人,不仅世人要戳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脊梁骨,这些海山系的支持者肯定也不能干,闹不好还要出大乱子。 不过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在铁木迭儿看来,任何阻挡自己升官发财的人都是敌人,更何况立储一事还关乎到自己的未来发展,谁敢拦他谁就是敌人。 于是在他的指使下,轰轰烈烈的立储计划便开始了。 无数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飞向了中书省的衙门,然后由审核的官员们整理过后,再堆放到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御案上面。 爱育黎拔力八达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的,铁木迭儿此举可谓是直戳他的小心脏了。 如果是自己主动提出要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太子,那显得自己十分被动,不仅要落下个背信弃义的名声,更是难以服众,毕竟他自己的皇位就是海山遵照约定传给他的。 可现在的情况爱育黎拔力八达就很主动了,如今可不是他自己要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储,而是天下的官员们共同推举的结果,自己这么做只是顺应天意罢了。 面对着这样的局面,那些海山的支持者们也十分无奈,毕竟海山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是爱育黎拔力八达当皇帝,铁木迭儿此举虽然不是来自于他的授意,但最终的受益者也是他,再加上答己的支持,以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至此,和世?便被彻底排除在了皇位继承人之外。 可事情至此还未结束。 和世?虽然被淘汰出局了,但爱育黎拔力八达也不仅仅只有一个儿子,该立谁为皇太子呢? 其实在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心里,是倾向于立自己的长子硕德八剌,虽然这个孩子现在只有十三岁,但他自幼便跟随在自己身边,接受的儒家教育和思想都十分充分,如果未来他即位的话,也绝对能够按照自己的执政思路施行下去,不至于半途而废。 与他想法不同的是,答己更喜欢他的小儿子兀都思不花,虽然这个孩子是庶出的,但却十分聪慧乖巧,十分招她的喜爱,所以她便想将其立为皇太子。 作为答己的铁杆粉丝,铁木迭儿自然是支持答己的一切决定,但他却悄悄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截了当地指使手下提议将兀都思不花立为皇储。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提出立储这件事,目的就是为了讨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欢心,同时缓和一下君臣之间的对立关系,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增添一份保险。 更何况,不管立谁为皇太子,他都无所谓,反正也不可能立他,他操那份心干啥? 他要做的,就是在结果出来之后,捧着那个胜利者一顿狂舔,为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舔出一片坦途。 事实证明,虽然铁木迭儿只是答己养的一条狗,但离开了这条狗的帮助,答己这个老猎人也偶尔会有失算的情况。 或许是因为铁木迭儿的阳奉阴违,亦或许是因为答己根本没太坚持自己的立场,这场立储之争最终以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获胜而告终。 硕德八剌,即将成为大元帝国的皇太子。 如若换做是个普通人,听到这个消息或许早就兴奋不已,不过硕德八剌却跟他们的反应不太一样。 或许是读书读傻了,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硕德八剌竟然搞起了儒家学说那一套,认为父亲此举是背弃誓言的卑劣行为,是不符合圣人之言的。 为此,他甚至亲自跑到了兴圣宫面见答己,主动向她表明自己年龄太小,能力也不足,并提出自己愿意辅佐和世?治理天下。 答己闻言也是哭笑不得,这可是无数人打破脑袋都想抢的皇位,如今相当于直接扔到了你手里,你却要拱手相送出去,这不纯纯的智障么?要不是看在这是自己亲孙子的份上,答己都想让人把这个二傻子拖出去砍了,然后解剖一下这个脑袋里到底有没有脑仁。 不过气归气,真砍了答己也舍不得,但是对于硕德八剌提出的要求,她一口便回绝了,义正言辞地表示他能成为皇太子,完全都是天意,人间无权擅自废立,同时叮嘱他没事的时候少看点书,多出去走走,省的把脑子锈住了。 说起来这件事,只能算做一个小插曲,但在将硕德八剌立为太子之前,的确还有几件大事要办。 啥大事? 解决硕德八剌的威胁。 按照当时的形势,能够威胁到硕德八剌的只有俩人,一个是和世?,一个是兀都思不花。 兀都思不花好说,毕竟就是个孩子,而且还是现任皇帝的亲儿子,背后还有答己这个靠山,所以爱育黎拔力八达直接将他封为安王,命其出镇和林。 但和世?却不一样了,他的威胁要比兀都思不花大得多。 说起和世?这哥们也挺悲催的,两次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成为皇太子,却又两次被人拦在了成功的大门外。 没办法,谁让他爹海山寿命短呢?要是海山能拖两年再死,没准他就能直接登基了。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毕竟爱育黎拔力八达当上了皇帝,如今他想反悔,和世?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让他抄起家伙造反吧。 即便真造反了,以他手底下的这点儿人马,估计都挺不过半个月就得让人剿没了。 不过和世?倒也没算太过担心,因为从爱育黎拔力八达的一贯作风来看,他不算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更何况自己已经被逐出了皇位争夺的决赛圈,他也不至于将自己置于死地。 为今之计,和世?能期望的,也就是爱育黎拔力八达能够看在亲情的面子上,给自己分一个位置没有那么太差的封地罢了。 其实对于和世?,爱育黎拔力八达也的确很闹心。 杀了他吧,固然省心又省事,但是影响实在太不好了,毕竟自己剥夺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而且按照辈分来算,和世?还是自己的亲侄子,手足相残实在不算什么好的功绩。 但要是不杀他,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海山一系人马又肯定不会甘心作罢,毕竟和世?不能上位,也就相当于是断绝了他们这群人的晋升渠道,这影响的可不仅仅只是几个人,而是成千上万的人的命运,到时候这些人闹将起来,恐怕也得将朝廷折腾的鸡飞狗跳。 杀不是,不杀也不是,那就只有外封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可是封到什么地方呢? 漠北肯定不行,那边本来就是海山的起家之地,忠心于海山的人不计其数,如果和世?被封到那里,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蛊惑之下起兵造反,恐怕用不了几天就能拉出一支大军。 江南也不行,虽然江南远离北方,而且局势也不太稳定,但江南乃是国家财赋的主要来源地,如今更是承担了京城一带几近八成的粮食供给,如果和世?起了什么坏心思,在江南搞点事情出来,对整个帝国的经济影响将是不可估量的,这对于一个常年陷入财政危机的政府来说,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 关中呢?好像也不行,作为蒙古帝国最先占领的地区之一,关中不仅是帝国重要的税收来源地之一,同时也担任着戍守边疆的重要职责,更何况他们那里主要面对的就是来自于察合台汗国等西方附属国的袭扰,和世?如果跟他们勾结在一起,恐怕用不了两天时间,塞外铁骑的马刀就能在大都的城墙上留下印记。 正在爱育黎拔力八达一筹莫展的时候,内侍的一声轻呼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皇上,云南王回来了,正在宫外等着求见呐!” 云南王? 听到这句话,爱育黎拔力八达顿时眼睛一亮。 云南王!云南王! “哈哈哈,云南王好啊!”爱育黎拔力八达突然大笑了起来,站起来使劲拍了拍内侍的肩膀便朝着殿外走了出去,留下一脸懵逼的内侍呆呆地站在殿中。 不怪爱育黎拔力八达如此失态。 此时的云南,绝对是个发配人的好地方。 且不说云南此时的地理位置是如何偏僻,自然环境是多么的恶劣,但但只是那里大大小小的土司和蛮民,就足够和世?在那里折腾了,而且那边的边境线也不太平,当初让他们损兵折将都没能打下来的八百媳妇国,就位于如今的西双版纳附近,不久之前才被这一任的云南王——孛儿只今·老的给征服,正式向他们递交了降书。 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为和世?量身定做的。 既不用担心他做大,也不用担心他闹出来什么乱子。 毕竟此时的云南已经都够乱了,再乱又能乱到哪去? 延佑二年(公元1315年)十一月,和世?被封为周王,代替回朝述职的云南王孛儿只今·老的出镇云南。 对于这个结果,和世?虽然内心十分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自己毕竟羽翼太薄弱了,手底下要人没人,要兵没兵,只能按照爱育黎拔力八达给他规划好的道路走。 没办法,生在皇家,他既享受了普通百姓无可比拟的荣华富贵,也承担着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压力。 唉! 何苦生在帝王家啊! 不过和世?也没准备就这么灰头土脸地离开大都,他在临就藩之前主动去面见了爱育黎拔力八达,请求进内库里挑选一件细甲护身。 或许是因为自己毁约了的缘故,爱育黎拔力八达也觉得对这个侄子有些亏欠,于是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和世?见状也没客气,直接就让人进内库中将那件只有皇帝才能穿的世祖御铠拿了回来,并且在爱育黎拔力八达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了大都。 远远地回望着那气势磅礴的大都城门,和世?的眼中满是眷恋,但眼底却隐藏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仇恨。 第127章 仆人的生存之道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不知道爱育黎拔力八达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心慈手软而感到懊悔。 但事实证明,和世?的这一走,便彻底地脱离了他的掌控,而且也的的确确地闹出来一堆大动静。 虽然满心不甘,但和世?也不敢违抗皇命,只是前往云南封地的速度有些拖拖拉拉。 而就在他途经延安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彼时的延安跟如今的延安完全不一样,当时的延安指的不仅仅是一个城市,而是被称为延安路。 “路”就等于后来明清时代的“府”,按照我国目前的行政区域划分来说,相当于是一个地级市。 即便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延安也绝不是一个特别繁华的大都市,在遥远的1317年,这里更是一个荒凉无比的小地方。 可就在这个偏僻的小地方,正在赴任途中的和世?见到了一个改变了他一生的男人。 确切来说,是见到了一堆改变了他一生的男人。 这些人的首领叫做厘日、沙不丁、哈八儿秃都等等。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都是海山一系的铁杆追随者。 而且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兵权。 他们的到来,虽然没有勾起和世?的野心,但却让他身边的一些人有了异样的想法。 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和世?当不了太子,注定也就无法触及那座九五至尊的高位,但好歹他也是黄金家族的后裔,最次也能当上一个藩王,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但作为他身边的近臣来说,事情就没有这么乐观了。 因为和世?的地位直接取决了他们的未来发展。 如果和世?能以太子之身登基,那么这些近臣都有从龙之功,未来即使不能当个中书省丞相,也能混个行省的平章政事,以历任皇帝的惯性来看,反正一个三品以上的大员是少不了的。 可如今和世?变成了一个藩王,他们这些近臣的地位可谓是江河日下,水跌船落,别说当平章政事了,赶上皇帝哪天心情不好,给王府来一个满门抄斩,连脑袋都不知道掉在那个草堆里。 而在这些人中,心思最强烈的,是一个叫教化的人。 教化,这个词语出自《诗·周南·关雎序》,意思是指的儒家所提倡的政以体化;教以效化;民以风化。 说白了就是教育感化。 而这个叫做教化的人,也确实很符合这个名字的特点。 他把和世?给教化了。 他是这么对和世?说的:“大元朝的天下,原来是海山家族的天下,现在王爷到云南边境去镇守,其实并不是皇帝的本意,估计是他身边的奸佞小人提出的馊主意,所以我建议您先把情况报告给皇帝,堵住那帮爱在背后嚼舌根的人的嘴,然后邀约周围诸省的勋贵大臣,召集军队进京清君侧,这样皇上肯定能改变这个不合理的命令。” 平心而论,就教化的这个教化水平,简直是菜到了一定程度,别说教化和世?了,估计连个三岁孩子都教化不明白。 这不典型的撺掇人造反么? 嫌自己脑袋多? 但偏偏就是这种无脑到了极点的发言,还真就给和世?打动了。 此时的和世?岁数也不小了,难道他心里不清楚爱育黎拔力八达的真实想法么? 可本应该传到自己的手里的皇位就这样被剥夺,他也实在不太甘心。 “有些东西,我可以自己不要,但是你不能抢!” 这句话就是此刻和世?心理的真实写照。 在教化的教化之下,和世?决定听从他的意见,召集军队回京清君侧。 但仅凭他们手里的这几头烂蒜肯定是打不回大都的。 兵马从哪来是很大的一个问题。 而教化对此也早有应对之策。 “陕西行省的丞相阿斯罕,以前曾经在朝廷担任太师,由于被铁木迭儿排挤,才被流放到陕西这边来当地方官,如果咱们能获得他的支持,这次清君侧的行动就肯定能成功。” 严格意义上来讲,教化的这个主意还挺不错的。 和目前陕西省的形状不同,元朝时期的陕西行省,形状上更像一个倒过来的菜刀。 在这把菜刀的右半部分,是黄河。 越过黄河之后,就是属于中书省的范围了,而在两省交界的地方,有一连串的城池,从北至南分别叫做大同、朔州、析州、太原… 正因为有这些着名的边塞坚城的存在,所以向东进攻大都清君侧这个计划基本就可以宣告流产,因为以和世?的兵力,很难突破这一串的坚城抵达大都城外。 而在这把菜刀的左边,就是甘肃行省,而甘肃行省的主要辖区,或者说是甘肃行省的军队运行足迹,基本都是围绕在银川周边而存在的。 在甘肃行省的西面,就是大名鼎鼎的塞外牛皮癣——察合台汗国。 按照教化的计划,如果阿斯罕能够顺利归入和世?的麾下,那么陕西行省大部都会落入他们的手中,也就相当于有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空间。 因为有黄河天险的存在,西侧的中央朝廷无论派出多少人马前来平叛,也都会被黄河阻隔在外,最次也能在极大的程度上减缓他们的行军速度,给自己一方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 而东侧的甘肃行省,因为要时刻提防来自于察合台汗国的威胁,再加上地理位置的恶劣,使得他们极度依赖来自内地的补给供应,而陕西则是他们补给线中最重要的一环,占据了陕西,无异于就是扼住了甘肃境内蒙古军的喉咙,他们为了活命,肯定也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事情的重点还是在于如何让阿斯罕加入造反的阵营。 “既然计划是你提出的,那不如就劳烦你去一趟吧!”看着面前正挥斥方遒的教化,和世?一脸真诚地说道。 对于这个答案,教化显然早有准备,遂欣然领命。 事实证明,教化确实是一个教化别人的好材料。 继成功教化了和世?之后,教化再一次成功地将身为大元帝国陕西行省左丞相的阿斯罕给教化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阿斯罕不仅自己亲自来拜见和世?,还派人去“请”来了时任陕西行省平章政事的塔察儿(和前面的塔察儿不是一个人,单纯的重名而已)、时任陕西行台御史大夫的脱里伯,还有时任陕西行省御史中丞的脱欢一同前来商议大事。 对于阿斯罕的所作所为,塔察儿是十分不理解的。 也不怪他觉得难以理解,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觉得阿斯罕的脑回路正常。 放着好好的一品大员不当,跑去跟着一个被发配边疆的王爷造反,打赢了官也没法升,毕竟他都是一品官了,还咋往上升?难不成让他当皇帝? 可打输了,和世?有可能还能留下一命,因为人家毕竟是黄金家族的子孙,当今皇帝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表亲兄弟,你阿斯罕算个啥?说砍你就砍你,一点脾气你还都不能有。 而且最让他难受的是,即便你脑回路不正常,非得跟着和世?发疯,你拽着我干啥? 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呢! 但阿斯罕毕竟是陕西行省的一把手,他让你去,你就必须得去,要不然恐怕第二天早上,自己的脑袋就要被叛军拿去祭旗了。 可如果真的去了,以后一旦叛军失败,朝廷大清算的时候,自己这种“投敌”的行为恐怕也是一个重大的污点,搞不好也容易掉脑袋。 一时间,塔察儿也有些进退两难。 坐在自己的府中,看着手中被揉成一团的信件,塔察儿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要坏掉了。 当前的形势让他很难做到两全其美,相互讨好。 但严峻的事实摆在自己的面前,如果不尽快做出选择,恐怕来自于阿斯罕的屠刀就会很快落下。 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揪了揪胡子,塔察儿依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一名仆人跑了进来,朝着塔察儿快速跪下喊道:“主人,小主人要去后花园玩,我要跟着他去吗?” “快滚,这点小事不要来烦我!”对于仆人这种莽撞的行为影响到了自己思考,塔察儿十分不满,朝着对方呵斥了一句。 “好的,主人!”仆人也听出来了塔察儿话语中的不满,急忙朝他施了一礼,然后手足并用地从门内退了出去,朝着后花园的方向追了过去。 看着仆人的离去的背影,塔察儿叹了口气。 但猛然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仆人? 仆人! 自己不就是皇帝的仆人嘛! 这个仆人的做法难道我就不能借鉴吗? 一方面我遵从小主人的指示,一方面我还可以向大主人禀明一下情况啊! 阿斯罕就是那个任性顽皮的小主人,爱育黎拔力八达不就是那个最有威势的大主人吗? 想到这里,塔察儿眼睛都亮了! 解决的方法找到了! 几天后,阿斯罕便带着塔察儿等一众陕西行省的高官们赶到了和世?的大营,并向他表明了忠心,同时就清君侧这个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与建议,双方迅速达成共识,约定以互惠互利的关系持续发展,以推翻爱育黎拔力八达的统治为最终目的。 作为陕西行省的二把手,塔察儿自然也要发言,而且作为一个手握不少兵马的军事主将,他还针对战场上可能遇见的问题提出了好几条具有建设性的意见。 这也让他在和世?阵营当中的地位噌噌直涨,直逼阿斯罕。 为了表示自己对于人才的尊重,和世?不仅让他继续领军,还让他担任了这支联军的临时军事指挥官。 而塔察儿也不负众望,提出了从潼关与河中府两条线路齐头并进,向东进攻的方案。 经过不断地研究,在场的众人都同意了他的这个方案,阿斯罕甚至决定亲自上阵,率军进攻河中府。 至于这个行为里面有没有感觉自己的地位被塔察儿威胁而有意为之,也不得而知。 不过令阿斯罕满意的是,在自己的亲自率领下,自己麾下的这支队伍战果辉煌,不仅攻破了河中府,同时还将河中府知府刘天孚斩杀。 此举不仅大大提高了叛军的士气,同时也使得朝野上下极度震怒。 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和世?,你有些太不识抬举了! 在得知了叛军的“辉煌”战果后,爱育黎拔力八达再也坐不住了,他连下了好几道旨意,命各地的兵马集结,准备西进陕西平叛。 但搞笑的一幕发生了。 当各地的勋贵们收到了皇帝的征召,兴致勃勃地带着军马赶到大都之后,门口的值令官却向他们摆了摆手,大声喊道:“征召令撤销了,哪来的回哪去吧!” “什么情况?”一众将士们面面相觑。 答案就出在塔察儿的身上。 俗语有言:再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作为糅合了藩王近臣、海山老臣、朝中叛臣、投机奸臣和卧底忠臣的一个大杂烩集体,年仅十六岁的和世?怎么可能压得住他们? 在塔察儿出发之前,就已经提前派人向大都做了汇报,并得到了朝廷传回来的消息,让他暗中做好军事准备,随时准备战场倒戈,配合官军将叛军一举歼灭。 但塔察儿也没想到的是,自己没等到官军来,就把叛军给剿灭了。 确切点来说,是把叛军头领们都给剿灭了。 在成功占领河中府后,阿斯罕的气焰极度膨胀,认为自己已经到达了人生的巅峰,可以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正所谓天狂有雨,人狂有祸。 在这种骄傲自大的情绪影响下,他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警惕性也降到了历史最低水平。 孰不知,塔察儿已经提前编织好了一张大网,正在等待着这个时机。 在阿斯罕率军进攻河中府的时候,塔察儿也没闲着,他一方面不断派人向大都禀明情况,一方面调集军队前往河中府聚集,同时他还抽空策反了御史中丞脱欢,经过二人的一番密谋,他们决定擒贼先擒王,先搞定了和世?再说。 第128章 倒霉蛋 128.倒霉蛋 为了能够顺利地达成这个方案,二人也想了一套完整的计划,他们准备将军械盔甲都藏在粮草中,然后以运送军粮前往前线犒劳将士的理由,邀请和世?来自己的军营验收。 这一计划总体上来说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唯一的漏洞就是身为周王的和世?愿不愿意亲自来军营里验收,谁也保证不了。 其实打心眼里,和世?是想应约前往的,但是连续多日的奔波劳累让他疲惫不堪,实在是不太想动弹。 可塔察儿作为自己亲自任命的军事负责人,他的邀请自己不去也显得不太好,于是他灵机一动,将阿斯罕派了过去,替自己去验收粮草的情况, 由于担心塔察儿多想,和世?又将自己的头号参谋教化也派了出去,以示自己对他的重视。 可和世?不知道的是,这俩人一去,可就彻底回不来了。 由于是去自己人的地盘,阿斯罕和教化二人都没太当回事,仅仅只带了几十名骑兵便欣然前往。 但令二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带着满脸笑容踏进军营大门的那一刻,周围那些带着满脸笑容,列队欢迎的士兵们突然从身后的粮车中抽出了一把把闪亮的马刀,朝着他们劈来。 猝不及防之下,阿斯罕和教化瞬间便被砍翻在地。 由于提前向这些士兵们传达过这两个人的价值,所以在二人倒在地上后,这些士兵们也没闲着,拎着大刀便朝着二人疯狂的输出。 不求拿到首级,哪怕抢到个胳膊或者腿,也能得到一笔赏钱,再不济也能在下顿饭的时候给自己加俩鸡腿吧? 阿斯罕和教化到死估计都不知道,他们身上的零部件跟鸡腿差不多一个价。 如果泉下有知,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气活过来。 在干掉了阿斯罕和教化之后,塔察儿也没闲着,当即便率军朝着和世?的营地展开了进攻。 或许是命不该绝,亦或许是老天爷也不忍心让这个倒霉蛋儿过早的谢幕,一名跟随教化和阿斯罕前去塔察儿营地的士兵竟然在重重包围之中逃了出来,一路飞奔回到了和世?的大营,并向他禀明了这个紧急情况。 听到这个消息,和世?都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亲自敕封的三军统帅竟然把自己的左膀右臂都给砍了,而且现在还正在准备要自己命的路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快到让他这个长了十六年的脑子完全回不过来弯。 少年,请记住一个道理。 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 在每一张跟你笑颜如花的脸皮后面,可能都藏着一颗想要刀了你的心。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塔察儿麾下部队的战斗力,我是真的不敢恭维。 以几千人的绝对优势兵力来围剿身陷重围的几十名敌军,竟然还能让对面跑出来一个,这种事情估计也就能在武侠小说里才能看见。 不仅如此,在明知道对方回去之后肯定会将自己叛变的消息泄露后,塔察儿麾下的部队却依然没有立即对和世?的营地展开进攻,反而在对方回到营地半天之后才姗姗来迟。 按理来说,在得到了塔察儿叛变的消息后,和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抓紧时间加固营地,以预防敌军的袭击;亦或者主动出击,歼敌于大营之外;最不济也是率军后撤,退往云南封地再徐徐图进。 可和世?却没有选择这些选项中的任何一种,在没有了阿斯罕和教化给他出谋划策后,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彻底慌了神,在得知有几千条大汉挥舞着马刀正朝自己杀来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跑。 跑!跑的越远越好! 造反是死罪!即使我是伟大的成吉思汗的后裔,黄金家族的直系子孙也不可能被赦免的! 只有逃离这里,我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不过跑归跑,如何跑,怎么跑,该往哪里跑,都是需要研究的事儿。 早在一百多年前,草原上着名的长跑运动员——脱黑脱阿先生就用事实告诉我们,逃跑也是有讲究的。 首先,我们要研究好逃跑路线。 以目前和世?所在的位置来看,他能跑的方向有三个,分别是向北、向南和向西。 为什么不能向东? 因为东边有大元帝国数十万整装待发,准备前来平叛的正规军。 首先我们来分析一下向北跑行不行。 答案是——不行。 首先,以延安路所在的位置,向北要分别越过长城、戈壁和黄河,这还不算完,在越过黄河后,还要从荒无人烟的大漠之中穿行而过,然后他们就会发现,大元帝国的大本营——和林到了。 所以,向北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的。 那么向南呢? 其实如果是在造反之初,凭借着因通讯不便而导致的信息差,和世?完全可以带着这批兵马安然退往自己的封地云南。 可如今却不行了。 毕竟他大张旗鼓造反的事情,在整个大元帝国的势力范围内,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如今他要是再想南下,就要面对着来自吐蕃各部和四川行省元军的堵截,而以他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便能够冲破这些元军布置的防线,也很难横跨西南地区的险川湍流,更遑论抵达云南后如何摆平那些土司和蛮族,割据一方了。 所以,为今之计,唯有向西一条路可选。 确切点来说,应该是向西北方向逃跑。 因为在延安路的正西侧,是关中地区,那里是大元帝国抵挡察合台汗国入侵的重要防线,所以有大批的元军汇聚。 西北方向,则是兵力和人烟都同样稀少的甘肃行省,那边既没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也没有大批的人口和牲畜,所以察合台汗国不屑于劫掠这种贫瘠之地,大元帝国也不愿意在这里耗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如今反而无形当中为和世?逃跑的路途扫清了许多障碍。 可能有些人会问了,逃出去之后又能干什么呢?指望和世?带着这么点儿残兵败将东山再起吗? 开什么玩笑? 和世?连如今的这点残兵败将都不准备带! 如果是出门作战,那么肯定是麾下的人马越多越好,毕竟人多力量大,在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前,一切障碍都将化为齑粉。 可逃跑却不一样,每多一个人都代表目标更大了一分,追击的元军也不傻,肯定是哪人多往哪追啊,毕竟在古代作战中,统帅的凝聚力是无与伦比的,人员最密集的地方,几乎就代表着统帅所在的位置。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有了这么明晃晃的指示,如果跟大部队聚在一起,和世?还怎么逃跑? 更何况,和世?的还是准备穿过阿尔泰山去投奔察合台汗国,以当时两国的关系来看,这就属于典型的投敌,即便这些兵马跟着他一起过去了,估计也很难有归属感,弄不好之后他们自己还会跑回来,索性现在就一个都不带走,让他们留在这里替自己吸引火力。 说干就干! 在粗略制定了一下逃跑的计划后,和世?便带着一帮亲信和近卫们,匆匆忙忙地从大营里逃了出去。 在这时,和世?还留了个心眼,他并没有直接向西北方向逃跑,而是先向南跑了一小会,让所有留守的士兵们都看到他向南方飞奔的背影后,才悄悄从外围绕了回来,转头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此举果然迷惑了追击的元军,当和世?已经带着坚定的求生信念向西北方向夺命狂逃的时候,塔察儿终于带着麾下的大军姗姗来迟。 面对着没有主将的叛军大营,塔察儿仅用了一个冲锋便将营地攻破。 怀揣着对升官发财的渴望,塔察儿第一时间便命令全军搜索和世?的下落,可仔细排查了好几遍之后也没发现对方的踪迹,于是急忙向被俘的叛军士兵们询问情况,这才得知和世?已经向南狂奔了很久了。 这下塔察儿也着急了,在他的眼里,和世?向南走,肯定要途经四川行省,如果让四川行省的官员们先把他抓住,那自己的升官梦岂不是就破灭了? 追!追!追! 给我快马加鞭的追! 此刻的塔察儿还不知道,在他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向南狂飙的时候,他的目标正在跟他完全相反的方向策马奔腾。 不过追击了一阵之后,塔察儿也有些反应过来了。 和世?跑的再怎么快,应该也有个限度,即便是坐窜天猴跑,地上好歹也得有个炮仗印啊。 可塔察儿都跑出去好几百里了,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地面上还有些马蹄印之外,后面的一大段路程里,地面上都毫无痕迹。 不对!不对! 在经过了仔细地思考之后,塔察儿忽然得出了一个让他脊背直冒冷汗的答案! 他追反了!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塔察儿越想越觉得有问题,经过仔细地复盘之后,他十分确定的表示,自己的确跑反了。 玩鹰的让鸟啄瞎了,打猎的让狐狸咬死了,这不纯纯扯淡呢么? 升官发财就在眼前,如今回头还不算晚,依照和世?等人的脚力,双方最多只有一天的路程差。 他娘的! 调头!继续追! 为了自己的升官大业,塔察儿也丝毫不含糊,毫不气馁地调头回追。 这一次,塔察儿总算追对了! 随着路上发现的痕迹越来越多,塔察儿就越来越兴奋,看着身后面带疲惫之色的大军,他心里却暗暗兴奋。 自己作为追击的一方都疲惫至此,深受精神和生理双重压力的和世?又会强到哪去? 和世?,乖乖交出你的脑袋吧!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塔察儿将会顺利地砍下和世?的头颅,并以此作为自己未来晋升的资本。 但不出意外的是,出意外了! 就在塔察儿眼瞅着就要追上和世?的时候,异变突生。 一支旗帜鲜明,严阵以待的兵马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前面的人听着,我是察合台汗国也先不花可汗派来的使者,和世?是黄金家族的后裔,也先不花可汗也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大元皇帝也是黄金家族的后裔,这场争斗本来就是黄金家族内部的事情,你们作为外人无权干涉!”一名举着苏鲁锭的大汉跑到了塔察儿的面前,作为也先不花的代表向他大声喊道。 去你娘的! 什么狗屁黄金家族,什么也先不花可汗,阻拦老子升官发财的,都是敌人! 敌人就该死! “噗哧!” 随着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塔察儿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也先不花。 行了,啥也别说了!干就完了! 实话实说,塔察儿的勇气的确可佳,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能够用马刀为自己拼出个未来,他也无愧于是一个勇猛的蒙古汉子。 可塔察儿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儿。 那就是他手底下的这帮人,到底能不能打过察合台汗国的士兵。 要知道,这支察合台汗国的兵马,可不是一般的士兵,他们的首领叫做察八儿。 察八儿的爹,叫做海都。 当年海都死后,察八儿便带着窝阔台汗国投靠了笃哇,并且跟随笃哇一起向大元帝国称臣,可后来他又不甘心居于人下,于是又开始造反,继续与大元帝国死磕。 而笃哇为了表示忠心,竟然配合大元帝国的官军一起进攻察八儿,并彻底消灭了窝阔台汗国,察八儿无奈之下,只好向大元帝国投降。 可风水轮流转,在笃哇死后,他的儿子也先不花继承了汗位,可他却并没有遵循他老爹的遗愿,继续与大元帝国和平共处,反而也开始造起了反,并积极联络察八儿这个造反世家的传人,希望能获得他的帮助。 察八儿本来就不甘心听从大元帝国的调遣,于是在接到了也先不花的求助之后,立即便起兵造反,并准备率军奇袭和林,却未曾想被元军击败,于是只好转道向西攻占了呼罗珊地区。 而就在这时,他接到了也先不花的命令,让他带兵前往阿尔泰山地区,接应造反失败的和世?。 这样一支几十年都在不间断打仗的军队,哪一个不是百战精兵? 反观塔察儿手下的兵马呢? 那可是几千人打几十人,都能让人家跑出来一个的选手。 双方的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 更何况,经过了连续多日的追击,塔察儿麾下的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而察八儿的兵马则是以逸待劳,在这里休养了许久。 此消彼长之下,战斗的结局便早已注定。 在折损了大半的兵马后,塔察儿自知无法力敌,自己的升官梦彻底破灭,于是便率军撤退,向南返回了陕西。 而我们的倒霉蛋和世?,也终于摆脱了这段时间的噩梦,获得了一份短暂的安宁。 第129章 大山炮的快乐 和世?的漏网,并没有让远在大都的爱育黎拔力八达有所担心。 毕竟坐拥数万大军的时候他都没能掀起什么浪花来,现在就剩几条杂鱼,而且偏安一隅的和世?,对他已经完全构不成什么威胁。 而且和世?的这次反叛行动,更让他有了合适的理由来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储了。 大侄子,我可没说不把皇位传给你,是你自己等不及,非要发动叛乱的,一切后果你得自负! 延佑三年(公元1316年),在扫平了一切障碍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终于如愿以偿,将自己年仅十三岁的长子硕德八剌立为皇太子。 天下终于清静了,爱育黎拔力八达第一次感觉到,做皇帝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可就在爱育黎拔力八达以为能够舒舒服服享几年清福的时候,一件令他哭笑不得的事又发生了。 就在硕德八剌被立为皇太子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本以为“兄终弟及,叔侄相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可没想到,一个人的出现再一次打破了这种宁静。 这个人叫阿木哥。 其实从血缘关系上来讲,爱育黎拔力八达应该叫阿木哥为大哥,叫元武宗海山为二哥。 看到这里,各位看官可能很好奇,前文里不是讲答己只有爱育黎拔力八达和海山这俩儿子么? 啥时候又冒出来一个? 答案其实很简单,阿木哥不是答己生的。 他是爱育黎拔力八达这哥俩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ps:答己还有一个女儿,叫做祥哥剌吉,元武宗海山即位后,封她为鲁国大长公主,爱育黎拔力八达即位后,进封号为皇姐大长公主,她受儒家汉学影响比较重,极其热衷于收藏书画,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收藏家) 说起阿木哥的身世,其实在蒙古历史上也挺出名的,因为他是蒙古历史中,唯一一个蒙汉混血的王爷。 他的母亲姓郭,史载为郭氏,是元世祖忽必烈赐给皇孙答剌麻八剌的侍女,答剌麻八剌也就是爱育黎拔力八达和海山这哥俩的爹。 最开始的时候,其实答剌麻八剌并没有对郭氏起什么心思,但或许是每日的耳鬓厮磨之下,这个明显处于青春期的男孩终于没能按捺住心中的躁动,跟郭氏搞到了一起,并成功让其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孩。 按汉家习俗来说,长子肯定是要继承家业的,虽然蒙古族有幼子守灶的传统,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儒家思想熏陶,长子继承制也算贯彻落实了下来。 但问题就出在了郭氏身上。 虽然自忽必烈时期起,整座蒙古帝国上下就一直在不断地推行汉化政策,但作为一名黄金家族的的嫡系血脉,他们是不能够娶除弘吉拉部女人以外的女子为正妻的。(这个习俗是成吉思汗铁木真的规定) 更何况,郭氏还是个汉人,作为蒙古帝国四等人种分类中排行第三的存在,他们的身份和黄金家族比起来,无疑是卑贱的,在一些守旧派的蒙古贵族眼中,阿木哥这个孩子的血统,是极其不纯洁的,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对于黄金家族血脉的一种玷污。 因为,在种种原因之下,阿木哥虽然作为答剌麻八剌的长子,但却从一出生就被剥夺了继承家业的权利,甚至在后期的朝廷争斗中,也没有人将他视为威胁。 不过说实在的,虽然阿木哥一直作为一个黄金家族的边缘人在朝中默默无闻,但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这哥俩对他还算不错。 由于当年因为担心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会对自己的儿子即位造成威胁,时任皇后的卜鲁罕一度将海山兄弟二人赶出了京城,送到怀州软禁。 与此同时,身为答剌麻八剌长子的阿木哥也被卜鲁罕想办法调离了京城,负责护送下嫁给高丽世子的宝塔失怜公主前往高丽,并在那里暂时驻扎。 或许是感觉是因为自己兄弟二人而牵连到阿木哥的缘故,在海山刚刚即位后不久,就将他封为魏王,正式成为了大元帝国的实权藩王之一,按照当时的社会环境,他以一个蒙汉混血的身份能混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实现了阶级的跨越。 平心而论,阿木哥这个魏王完全是白捡来的。 在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这哥俩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脑袋就丢了的时候,阿木哥没跟他们同吃苦。 在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研究怎么造反,冒着生命危险夺取皇位的时候,阿木哥也没跟他们共患难。 可人家海山哥俩咋做的? 在历经千辛万苦登上皇位之后,不仅没追究阿木哥的责任,还把他封为了王爷,直接让他走上人生巅峰。 但正所谓“好良言难劝那该死的鬼,大慈悲渡不了自绝的人”。 人呐,要是自己非得作死,玉皇大帝来了都拦不住。 或许是受到了和世?的熏陶,亦或许是他也想在“兄终弟及”这件事里掺和一脚,想要在爱育黎拔力八达终了之后及一下他的皇位,阿木哥这哥们竟然造反了。 真的,我都不知道咋形容这大哥的脑回路了。 咱就消消停停当自己的潇洒王爷不好么?非要穿着白鞋往泥坑里踩么? 简直就是大山炮! 在和世?的叛乱刚刚被平定后没多久,一直在东北驻扎的阿木哥突然调动了自己的兵马,朝着大都方向开始进发。 此举第一时间引起了沿途各部驻军的警惕,各处守将虽然知道阿木哥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大哥,碍于他的藩王身份不敢太明目张胆的阻拦他,但他们还是将这个反常的情况报告给了朝廷。 爱育黎拔力八达在接到了这个消息后,也立即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相当反常的军事调动,于是急忙下旨,让沿途各部的驻军将阿木哥拦住,同时还派出了一支使者,询问阿木哥擅自调兵的原因。 面对着使者的询问,此刻刚刚收到和世?兵败消息的阿木哥傻眼了,他就是想过来浑水摸鱼一下,看看能不能趁乱也偷摸当两天皇帝,可谁知道和世?这么不禁打,这才几天就全线崩溃了,自己这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 但即便如此,阿木哥毕竟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儿,也没有真刀真枪的亮出来,所以爱育黎拔力八达也不太好治他的罪。 但阿木哥的这种行为,也的的确确引起了爱育黎拔力八达的高度警惕。 为了将这个不稳定因素消除到最低,爱育黎拔力八达思前想后,决定还是让他不要在东北呆了,毕竟那里地域辽阔,物产富饶,实在是一个适合发育自己的好地方。 就让继续回高丽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吧。 延佑四年(公元1317年)闰正月,在硕德八剌被立为皇太子后不久,爱育黎拔力八达正式下旨,将阿木哥流放至高丽的耽罗(今韩国济州岛)。 虽然将他流放了,但爱育黎拔力八达依然没有把事情做绝,并没有剥夺他的魏王称号,也没收回他的部众,反而依旧允许他将这些部众们都带在身边。 可豺狼是并不会因为猎人的仁慈而感恩的。 虽然爱育黎拔力八达宅心仁厚,但阿木哥此时却似乎陷入了疯魔状态,那把高高在上,闪耀着耀眼金光的龙椅似乎正在向他招手,拖着他一步一步迈向深渊。 论实力,阿木哥肯定是打不过爱育黎拔力八达;论血统,身为蒙汉混血的阿木哥更算不上是根正苗红的黄金家族后裔;论智商,你就瞅瞅这哥们干的这些事儿,也就基本告别了凭智商上位这条路了。 综合对比之下,阿木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应该没啥希望能够登上皇位了。 不过心里虽然明白,但阿木哥依然心存幻想,指不定哪天长生天显灵,让爱育黎拔力八达突然嗝屁了,自己也不一定全然没有机会。 只不过这个愿望能够实现的概率嘛,姑且得归到玄学上面去。 就在阿木哥整天做着白日梦的时候,一个名叫赵子玉的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 赵子玉,男,汉族,年龄不详,职业术士。 术士,泛指儒生、道士、方士、江湖人士、法术之士等等,但多用来形容以占卜、星象为职业的人。 说白了,这哥们就是一算命的。 而且,还是算命届中的小渣渣。 毕竟,那些算命算的好的术士都被各个豪门大院给供养起来了,哪有什么正经人会跑到高丽这个穷乡僻壤来混饭吃。 能跑到高丽这个鸟地方来的,基本都是在中原吃不上饭的混子术士。 可就是这么一个术士中的学渣,偏偏给阿木哥忽悠住了。 要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身为学渣术士的赵子玉,忽悠同样智商颇低的阿木哥,正可谓绝配。 在赵子玉的描述中,阿木哥这个人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简直就是长生天在人间的指定代言人,那是一定要当皇帝的命。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阿木哥的心坎里,他觉得赵子玉就是他的张良,他的商鞅,他的诸葛亮,是长生天派下来助他一臂之力的绝世大才。 于是,在赵子玉的胡吹乱侃之下,阿木哥再一次萌生了造反的心思。 为了达成自己当皇帝的目的,阿木哥不仅指使自己的心腹手下脱不台抓紧时间筹备粮草和兵器,同时还将自己的智囊——赵子玉,派往大都游说那些朝臣,替他做内应。 或许是忽悠阿木哥的过程太简单了,也有可能是赵子玉在忽悠的过程中实在太入戏了,面对着阿木哥这个明显就是让他送死的提议,他大有一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豪迈之意,兴冲冲地便答应了下来,并且付诸行动。 为了尽快登上皇位,完成长生天对自己的伟大指示,在赵子玉动身入京之后没多久,阿木哥便急冲冲地跑到了高丽王的皇宫之中,让他们出动水军,将自己的兵马通过水路运送到大元帝国腹地。 高丽王不知道他要造反,还以为是正常的军队调动。 面对着宗主国的要求,他连个屁都没敢放,乖乖地调集了手下的水军,替阿木哥干起了运输大队长的活。 事情进行到这里,我们还可以说阿木哥虽然头脑不怎么灵光,但也算是一个优秀的军事家,毕竟能够想到通过水路运输绕开陆地上的元军眼线和防线,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将领了。 但你要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虽然我不知道阿木哥走水路的意图是不是如同我想的那样,但我知道,这哥们绝对无愧于大山炮这个称号。 你说你都走水路了,打的就是一个兵贵神速,而且悄无声息的避开沿途所有的元军眼线和防线,你直接从天津登陆不行么? 最次你也得从唐山登陆吧。 依照蒙古骑兵的移动速度,最慢有两天时间,你也能兵临大都城下了。 且不论能不能攻下有重兵把守的大都,单单就是这个作战策略,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离谱的一幕发生了,在避开了几乎全部的元军眼线和防线之后,阿木哥的军队最终在利津县登陆了。 利津县,隶属于山东省东营市,我在携程网上查了一下火车票,从利津县到北京,做k字开头的直达火车,要7小时16分钟。 按照k系列车100公里左右的时速来看,大概是730公里左右,而且这中间,还要经过当时的北方重镇沧州、霸州和涿州。 所以,综合考量之下,我对于阿木哥的这个选择,属实是不太能理解。 如果非要给他这个决定编一个理由的话,我觉得或许是因为快乐吧。 利津。 礼尽。 既然礼尽,那就来点真格的吧。 其实就在阿木哥和赵子玉这对山炮兄弟刚勾搭到一起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爱育黎拔力八达就收到了消息,并且对他的这些反常行为严加警惕。 而在赵子玉突然离开高丽,进入大都之后,这种警惕就更加升级了,爱育黎拔力八达甚至还专门派人去暗中调查赵子玉的行动轨迹,并最终发现了他们的阴谋。 而就在阿木哥的大军刚刚在利津县登陆完毕之后,留在大都准备里应外合的赵子玉却被砍掉了脑袋,并且还悬挂在了大都的城墙上面。 当这一消息传到阿木哥的耳中之后,这个大山炮终于意识到了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匆忙扔下了自己的军队,调头乘船又溜回了高丽。 第130章 大义灭自己 眼见着阿木哥跑的这么干脆利索,爱育黎拔力八达是又好气又好笑。 在他看来,阿木哥这个大山炮,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自己如果跟这样一个人置气,反而显得自己气量狭小。 算了,既然人已经都跑了,就饶他一命吧。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既然给他流放到高丽他都不消停,看来他还是过的太安逸了,那就再给他流放的远一点吧。 延佑四年夏,爱育黎拔力八达下旨,将魏王阿木哥改配到高丽大青岛。 请注意,此青岛非彼青岛。 高丽的大青岛可不是咱们山东青岛,而是一个位于韩国北部的小岛,与如今的朝鲜瓮津半岛咫尺之隔。 不仅如此,大青岛也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翠绿,反而是一个以沙漠为主的小岛,而面积也仅仅只有15.56平方公里。 好多人可能对15.56平方公里没有什么概念,我这里给大家举一个例子,赵本山老师曾经说过,东北的大城市是铁岭。 当然,大家都知道这是自嘲的反话,铁岭在东北可以说是小城中的小城,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城,也足足有1.3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八百三十五个大青岛的大小。 如此大小的岛屿,再加上其恶劣的自然环境和远离大陆的偏僻位置,阿木哥的日子,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但对此,我只有一个评价——该! 在处置完阿木哥后,爱育黎拔力八达终于能喘口气了,每天没日没夜的工作,让他心里无比的烦躁,而无处不在的政治博弈,也逐渐消耗光了他当初刚即位时的那股热情。 歇歇吧! 太累了! 对于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心情,铁木迭儿是十分理解的,毕竟人都是肉做的,也不是铁打的,让这么多的糟心事儿烦扰了如此之久,歇一歇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铁木迭儿巴不得爱育黎拔力八达多休息几天,这样自己就能继续独揽大权了。 而他之所以对权力如此渴望的原因,除了保命之外,竟然是为了搞钱。 趁着爱育黎拔力八达休息的这段时间,铁木迭儿可谓是将他的搞钱大计开展的轰轰烈烈。 而且为了挣钱,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环顾古今中外历朝历代的历史,土地面积的多少,直接决定了一个人或国家的实力。 因为只有掌握了更多的土地,才能养育更多的人民,才能有更发达的经济和更强大的部队,甚至在战争过程中,土地面积的宽广程度也决定了一个国家战略防御的纵深,拥有更多土地和人民的国家相比于小面积的国家无疑更具有战争潜力。 抛开国家不谈,在个人方面,土地的面积也决定了一个人的经济实力和地位,尤其是阶级观念较强的古代,从王爷到公爵,甚至到下面的子爵、伯爵等爵位,封地的面积都不尽相同,虽然个别也有封地较大的低爵位贵族,但是总的来说还是遵循着封地面积越大,爵位越高的惯例。 所以,土地,尤其是优质的土地,就等于财富。 而对于财富,铁木迭儿一贯保持着“宁滥毋缺”的原则,管他是良田还是荒地,先搞过来再说。 啥?你跟我说这块地是王爷的? 什么狗屁王爷,我铁木迭儿看上的,就是我的。 啥?这块地是寺庙的? 呸!一群臭和尚烂喇嘛,要那么多地能吃是咋地?佛祖就是个泥人罢了,他还敢管我? 什么?这块地是军队的牧场? 开什么玩笑,你让兵部的那些官员们亲口来告诉我,这块地是牧场么?我倒要看看是谁把我的私田给划成卫兵牧场了。 就这样,短短一年时间内,铁木迭儿便侵占了兴教寺园地三千亩、卫兵牧地两千亩以及晋王的土地千余亩。 不仅如此,他还大肆受贿,对于那些想要攀附自己势力的官员和贵族们,他是笑脸相迎。 当然,也不是来者不拒,毕竟想看我们中书省右丞相的笑脸,是需要花费大批银子的,钱不够的只能贴一下铁木迭儿的冷屁股。 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朝中的官员基本都清楚,但却敢怒不敢言。 爱育黎拔力八达现在天天在后宫里胡搞,对着妃子们的肚皮大发神威,根本没有工夫搭理朝中的事儿,官员们想要告状,都得先递奏折,由中书省代为转交。 可中书省的老大是谁?铁木迭儿啊! 他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弹劾自己的奏折送到皇帝的御案上面吗? 答案是肯定不能!毕竟铁木迭儿还没这么高的觉悟,大义灭亲。 不对,应该叫大义灭自己! (ps:顺道提一嘴,如今的晋王,正是当初晋王甘麻剌的儿子也孙铁木儿,甘麻剌于大德六年(公元1302年)去世,也孙铁木儿便继承了他的王位。) 可有道是:为人不低调,祸从天上掉。 铁木迭儿这个人怎么说呢?有能力,有胆量,还有着一张能防核弹的厚脸皮,可偏偏在对钱这件事上,没有什么节制。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便铁木迭儿收了一堆的贿赂,还搞了一大堆的土地握在手里,终究也还算有个度。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收沾血的银子。 实在是太不吉利!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时在上都,有一个叫张弼的人,是一个有钱人,具体多有钱咱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家应该称得上是巨富之家。 而就是这样一个大富翁,却犯了杀人罪,而且是当街杀人。 可在杀了人之后,张弼此人却不慌不忙,在面对守城的官兵来逮捕自己之时,还有心思告诉手下,让他们带着钱去找铁木迭儿救自己。 手下得到了指示自然不敢怠慢,在张弼被守城军带走之后便立即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家,然后携带着重礼来到了大都,向铁木迭儿表明了来意。 铁木迭儿其实本意也是不想收这笔钱的,因为毕竟是犯了命案,自己实在是不想淌这趟浑水。 可当他看见整整价值五万贯的金银在地上堆积如山之后,铁木迭儿动摇了! 见到他的表情,张弼的仆人知道金钱攻势起了作用,于是又适时地上前说了一句:“除此之外,我家老爷还准备了几千名奴隶,丞相您看把他们安置在什么地方?” 大手笔! 绝对的大手笔! 此刻的铁木迭儿内心只充斥着一个想法:“不就是杀了个人么?这活儿我接了!” 没办法!张弼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铁木迭儿无法拒绝! 在铁木迭儿看来,自己贵为中书省右丞相,在朝中权势滔天,外有无数爪牙依附,内有答己太后撑腰,再加上自己刚刚替爱育黎拔力八达解决了皇储问题,正是威势最重之时,不过一个区区杀人案,应该能够摆平! 毕竟,朝中如此多的大臣都没敢捋自己的虎须,上都又不是大都,也没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谅那里的官员也不敢不卖自己一个面子。 但事实证明,铁木迭儿想多了。 纵然世间的黑暗再怎么鼎盛,但依然阻挡不住光明的诞生。 时任上都留守的贺伯颜,就是这样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当铁木迭儿的家奴带着他的亲笔书信来到贺伯颜府上之后,贺伯颜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回应道:“张弼已犯我大元律法,应当按律处罚,我不可能因为丞相的一封信而徇私枉法。” 依照我们现在的目光来看,贺伯颜的说话方式完全不适合混迹官场,你这不纯纯唠的挨揍嗑么? 果不其然,当家奴把这番话带回给铁木迭儿后,这位老哥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 你这意思是说我铁木迭儿贪赃枉法了呗?小样儿的,还反了你了!有机会我倒要让你看看我铁木迭儿是什么人! 可气归气,铁木迭儿还是要想办法将张弼放出来的,毕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贪官也要有点职业操守不是! 可贺伯颜那边完全不给面子,这也使得铁木迭儿很难受。 没办法,铁木迭儿决定再试一试,他又写了一封信,内容全部都是威胁恐吓一类的话,甚至连准备偷偷摸摸给你穿小鞋这些话都写了进去,总之就是寄希望于用这封信把贺伯颜吓住,让他乖乖听话。 为了更加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怒意,他还特意嘱咐心腹家奴,让他用最凶狠的语气在贺伯颜面前将信中的内容念出来。 对于铁木迭儿的这一番骚操作,我属实有点看不下去了。 你是真怕自己死的不快啊!贪污腐败这种事,怎么能亲自去干呢? 没看祁厅长贪污的时候,还得找个高小琴顶在台前呢么? 这要是一旦被抓,人证(家奴)物证(信)俱在!相当于自己给自己的犯罪事实提供了证据,简直就是罪犯中的极品!警察眼中的犯罪楷模! 事实证明,铁木迭儿的这番操作也确实给贺伯颜送上了一份大礼。 常言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长时间以来的嚣张跋扈,让铁木迭儿似乎又有些得意忘形,平静的朝堂之中似乎所有人都屈从在他的淫威之下,但在他眼睛看不到的背后,依然有一双双饱含着冷意的目光,在紧紧锁定着他。 其中,有三双眼睛,最为醒目。 这三双眼睛的主人,分别叫萧拜住、杨朵儿只和赵世延。 有意思的是,这三个人,都不是蒙古族,其中时任中书省平章政事的萧拜住是契丹人,时任御史中丞的杨朵儿只是党项人,同样官居御史中丞的赵世延是雍古族人。 而且除了杨朵儿只和赵世延是御史中丞之外,萧拜住在进入中书省之前,也担任过御史中丞这一职位。 按照现如今的政府职能来换算,御史台相当于现在的人民检察院,而御史中丞就等于是国家总检察长。 可以说,这三个人就是朝中的最权威的三个检察官,他们担负的就是监察百官的职责,而铁木迭儿这个大贪官,无疑就是他们的头号目标,也是最难啃的那块骨头。 而且因为铁木迭儿权势滔天的缘故,对他的调查只能在暗中偷偷进行,再加上行贿之人基本都是有求于他,基本没人愿意提供他的违法犯罪证据,这也使得三人在证据搜集方面,一直处于一个缓滞的状态。 然而令他们打破脑袋都没想到的是,这个最难搜集的证据,竟然是由铁木迭儿自己提供的,而且还是送货上门。 这是因为,上都留守贺伯颜也看不惯铁木迭儿的所作所为,所以在铁木迭儿的家奴带着信再次到来的时候,他便将其扣押,并将书信送往了御史台,交由杨朵儿只处置。 这下好了!人证物证都齐了,加上三人这么多年来明里暗里搜集的证据,他们终于决定向这个祸乱朝堂的最大毒瘤发起致命一击! 铁木迭儿! 你的死期到了! 延佑三年底(也有记载说延佑四年初),中书省平章政事萧拜住连同御史中丞杨朵儿只、上都留守贺伯颜等人一同上奏,弹劾中书省右丞相铁木迭儿桀黠奸贪,阴狠毒辣,欺下瞒上,蠹政害民,布置爪牙,威詟朝野。 与此同时,他们还提交了一系列的证据,用以佐证自己的弹劾属实,其中不仅有铁木迭儿写给贺伯颜的威胁信,还包括他贪污晋王和卫兵牧场的那些地,以及收受过的贿赂明细。 最让铁木迭儿绝望的是,连包括弹劾在内的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为了彻底搬倒这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臣,萧拜住等人并没有在朝会的时候弹劾铁木迭儿,而是瞒着他,偷偷进宫向爱育黎拔力八达汇报了此事,目的就是为了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果不其然,在看到这一件件铁证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气的脸都绿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刚刚让自己对他印象有些改观的丞相竟然是这样一个国之蛀虫。 “立即把铁木迭儿带到我面前来!”爱育黎拔力八达冷冷地下达了这样一道旨意后,便又喘着粗气开始浏览起这些罪证,同时心里还盘算着一会是将铁木迭儿凌迟还是车裂!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爱育黎拔力八达万万没想到的是,铁木迭儿跑了! 第131章 皇帝也要脸 跑了? 铁木迭儿不是不知道这里的情况么,怎么就跑了?难道他会算卦?知道自己今天有一大劫? 事实告诉我们,铁木迭儿不会算卦,但他却相当聪明。 作为一名合格的贪官,怎么贪钱是个手艺活儿,但怎么把贪来的钱还能安全地花出去,就更是一门本事。 为了让自己能有命花这如山般的钱,铁木迭儿也是煞费苦心,他除了隔三岔五给答己输送一批不菲的财富供其挥霍之外,还动用了大笔的资金在内宫中打点,尤其是爱育黎拔力八达身边的那些内侍,更是他腐化的重点对象。 在收受了他的好处之后,这些内侍经常会将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动态传达给铁木迭儿,以便他做出更正确的决断,立储一事之所以能够戳中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心脏,也是因为有这些内侍通风报信的缘故。 而每次在获得了内侍传出来的消息之后,无论这个消息的价值几何,铁木迭儿都会备上一份厚礼送给对方,以此来引诱对方下次继续给他传递消息。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 就在萧拜住、贺伯颜和杨朵儿只三人慷慨激昂,声泪俱下的控诉铁木儿的罪行之时,眼见着爱育黎拔力八达面色不善的内侍立即便嘱咐手下的小弟将消息第一时间传出了宫外。 转瞬之间,这个消息便传达到了铁木迭儿的耳中。 铁木迭儿闻言,顿时如雷轰顶,僵惧在当场。 纵使他再自信,心里也清楚,自己再怎么富可敌国,再怎么权倾朝野,终归是敌不过皇帝的。 只要爱育黎拔力八达一句话,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偌大家业和项上人头估计马上就得充公了。 为今之计,不能硬上,只可智取。 可即便铁木迭儿抠破了脑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想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但爱育黎拔力八达派来抓他的士兵可马上就要到了。 算逑,不想了,先跑路吧! 好歹保住脑袋再说。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自己就算跑到天边,也离不开大元帝国的范围,早晚也得再落到爱育黎拔力八达手里,到时候估计下场更惨。 这可咋整? 留在这是死,跑出去也是死。 铁木迭儿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就在这危急之时,铁木迭儿却突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虽然这个想法不一定能成功,但以目前的局势来说,铁木迭儿认为这是最适合自己的,也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法了。 想到这里,铁木迭儿决定立即行动,他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匆匆忙忙地便跑出了门,亲自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着名武侠小说家古龙先生曾经在他的作品《三少爷的剑》中写过这样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铁木迭儿不知道古龙先生乃是何许人也,但这并不耽误他在陷入绝境的时候想到这个办法。 如今的大元帝国,哪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自然是皇宫,毕竟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罪行,只要被皇帝的人带进皇宫,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很多人可能心里纳闷,皇宫这么危险,铁木迭儿还往皇宫跑,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咋地?这哥们惊惧之下被吓疯了?准备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 非也!非也! 大家可别忘了,皇宫里住的,可不仅仅只有皇帝一个人。 太后的家也在皇宫。 作为铁木迭儿在大元朝廷中最大的倚仗,皇太后答己自然成了他的最后希望,而且铁木迭儿坚信,凭借自己对于答己的了解,答己肯定会出面保下自己的。 果不其然,在得知铁木迭儿已经前往兴圣宫的消息之后,负责抓捕他的士兵们果然不敢去兴圣宫抓人。 毕竟大家都不傻,铁木迭儿此举摆明了是要把皇太后也拉下水了,本来是一件抓贪污腐败的案子,至此也彻底变成了皇帝的家事。 如果这些士兵贸然闯进兴圣宫将铁木迭儿抓出来交给皇帝,且不说皇太后能不能将他们全部砍了,哪怕皇太后没有任何动作,待事后人家娘俩和好了,随便跟皇帝说点什么,自己这些人的脑袋都得搬家,整不好连带着家里人也跟着遭殃。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前往抓捕的士兵们便不再继续行动,而是将这个消息带回皇宫,告知了爱育黎拔力八达,并询问他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爱育黎拔力八达都快气炸了,他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铁木迭儿一旦进了兴圣宫,那就算是彻底有了保护伞,以答己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放任自己将铁木迭儿抓回来治罪的。 至于自己去兴圣宫要人? 可省省吧! 自己好歹是个皇帝,现在连处置一个贪官都得亲自跑出去抓人,磕碜不磕碜? 皇帝难道不要脸吗? 但若是就让他咽下这口恶气,爱育黎拔力八达也属实有些不甘心。 于是乎,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做出了一个决断。 他派了一队人驻扎在了兴圣宫的门口,时刻盯着兴圣宫的一举一动,一旦铁木迭儿从兴圣宫出来了,第一时间就要把他拿下,然后押回皇宫任自己处置。 铁木迭儿,牛逼你就一辈子也别从兴圣宫出来。 说句实在的,爱育黎拔力八达此举虽然幼稚,但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简单而又粗暴。 但爱育黎拔力八达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无论是萧拜住,还是杨朵儿只,亦或者是赵世延和贺伯颜,他们所提交的证据都是直接给到了自己的手里,中间没有经过五府中的任何一个部门。 (五府,即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大宗正府、刑部五个部门的统称,在元朝时期即代表了常规司法制度中最重要的五个部门,在面临一些重要的案件和囚犯之时,这五个部门还会进行联合办案,俗称‘五府会审’,后来明代我们熟知的三法司也是受到了它的影响和启发,从而创立出来。) 而不经过五府,就代表着整个大元帝国,并没有对铁木迭儿的犯罪行为记录在案,也就代表着铁木迭儿并不是一个罪犯。 既然铁木迭儿不是罪犯,那么作为皇帝,就必须要用一个理由才能将其中书省右丞相的职位罢免,虽然理由有的是,实在不行随便编一个也可以,但无缘无故废掉国家的行政一把手,终归是有些名不正而言不顺。 或许有些人会说了,那现在把铁木迭儿的罪行在五府补交一下不行么? 行! 当然可以! 即便不可以的前提下,只要爱育黎拔力八达这个皇帝发话,自然也可以! 但问题就出在这。 在五府留下案底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案件的侦办也是需要原告和被告的吧,即便是提起公诉,那被告也得出席呀! 可铁木迭儿现在还躲在兴圣宫那个龟壳里当乌龟呢,连头都不露,你让五府审判谁? 更何况,你当铁木迭儿这么多年白混的?五府之中遍布着他的门生故旧,与他有利益牵扯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即便他们无法给铁木迭儿翻案,在一些小事上做个梗,拖延一下时间也是很轻松的。 这样一来二去,好几年都过去了,难道中书省右丞相的位置就让这样一个罪犯占着?那皇帝岂不是丢死人了?竟然连一个贪官都摆弄不了? 所以,在僵持了四个多月后,爱育黎拔力八达率先忍不住了。 他娘的,再不把铁木迭儿这件事处理完,自己就要成全天下的笑柄了。 现在就连遥远的南方诸行省都知道,铁木迭儿躲在兴圣宫里逍遥自在的事儿了,而自己身为皇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自己点名要处理的罪犯在自己老娘的屋子里呆到天荒地老。 正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答己虽然是个皇太后,但她也是个寡妇。 如今让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罪犯如此折腾,即便答己不要脸,自己这个皇帝还想要脸呢。 此刻的爱育黎拔力八达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人家都是坑爹,我娘是坑儿啊。 但气归气,事情还是要解决的,毕竟拖得时间越长,自己的脸丢的就越大,于是爱育黎拔力八达只好忍着一肚子的火,派自己的内侍前往兴圣宫,向答己询问她的意见。 答己要的就是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这个态度,如今看到儿子服软,自己那变态的掌控欲再次得到了满足,于是也不再继续僵持,顺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最终,在答己与爱育黎拔力八达娘俩的默契协商之下,铁木迭儿被罢免了相位,但其余的罪责则不被追究。 对于这个结果,铁木迭儿是满意的,毕竟自己犯了这么多的罪,如今却仅仅只是丢了官,连贪污来的钱都没受到损失,自然是满心欢喜。 答己对这个结果也挺满意,因为她在这次事件中,再次得到了掌控权力的快感,同时也提高了铁木迭儿对于自己的忠诚度,毕竟培养一条听话的狗还是很费劲的,能不损失自然就不损失。 爱育黎拔力八达虽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但为了让自己的脸不再继续丢下去,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最起码,他也算把这个一直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的毒瘤给清除了出去嘛,这也算是个好事儿。 行啦! 内忧外患暂时都算稳定啦! 虽然国家依然贫穷,财政局势依然紧张,边境偶尔还会有些小规模的战乱,但总的来说,如今的局面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帝国也在自己的缝缝补补之下堵了几个窟窿。 现在,也该是时候享受享受了! 心里这么想着,爱育黎拔力八达便向后一仰,倚在了龙椅上长出了口气。 “呼~” 吐出了一口浊气后,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你说人天天拼了命的打死打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正思索间,他的目光突然瞥到了桌案侧面放置的一本书上面。 书的封面,用金粉喷上去了几个大字——《维摩诘经》。 《维摩诘经》,是大乘佛教早期的经典之一,因主人公叫做维摩诘居士而得名,讲述的是古印度毗舍离地方有一个富翁,叫做维摩诘居士,他有家财万贯、妻妾成群,但他却坚持拜佛礼佛,诵读佛经,最终得成正果。 唐代的着名和尚玄奘法师曾翻译过此经,而在大元帝国这个将佛教尊为国教的国度,蒙古人们更是对佛教保持着虔诚的信仰,爱育黎拔力八达自然也不例外。 在他即位后,曾经专门下令让番僧缮写佛经以供自己阅读,前前后后一共花费了数千两黄金。 看着这本佛经,爱育黎拔力八达似乎感觉它有一种魔力,这种魔力驱使着他伸出了手,翻开了第一页,目光也随之望向了书页内部。 一页,一页,一页。 一夜。 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公鸡嘹亮的鸣啼声穿破了黑夜的阻拦,传进了皇宫内院之时,爱育黎拔力八达才恋恋不舍地将《维摩诘经》放下。 或许是同样衣食无忧,妻妾成群的身份背景,爱育黎拔力八达在阅读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替代成了维摩诘居士,并以他的身份感悟着他的一生。 在此刻的爱育黎拔力八达看来,什么家国天下,什么生老病死,什么争权夺利,都是过眼云烟而已,唯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做一个超脱世俗的闲人,才能得享正果,成就佛陀。 心里有此想法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索性连朝也不上了,后宫也不去了,除了喝酒吃饭上厕所之外,天天都躲在屋里研读佛经,时刻准备着成为一名证得善果伟业的佛陀。 不过这样一来,他倒是清闲了,朝中的大臣们可坐不住了。 哥们你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国家开玩笑啊。 你这天天不上朝,也不处理政务,也不多去后宫耕耘,为国家的未来多诞生几个子嗣,天天净研究怎么当和尚,这不是瞎扯么? 但急也没有用,皇帝的面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见的,没有皇帝的召见,主动求见能被允许的,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所以,一群朝臣们思来想去,终于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大兄弟,关键时刻就指你了! 第132章 皇帝也emo与肃政廉访司 此人是何许人也? 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满朝文武寄予厚望,让他劝说当朝皇帝走回正途? 答案是——李孟。 如果说非要在爱育黎拔力八达的生命历程中评选出几个对他帮助最大的人,其中必然会有李孟一个位置。 虽然现在的李孟已经逐渐淡出了朝堂争斗之中,但明眼人都知道,在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心里,李孟始终有着一席之地。 所以,这个任务交给李孟来做,最适合不过了。 作为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老师和领路人,李孟自然也不愿意看到他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中沉迷下去,所以被大家的推举劝说之后,便毅然将此事应允下来。 不过李孟深知,以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性格,毫无准备地去劝说估计不会起到太好的效果,自己等人最好是先谋划一下,选择一个策略再去跟他沟通。 但就在这时,爱育黎拔力八达的一番话让李孟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跟爱育黎拔力八达聊一聊了。 这句话的出处来自于一次早朝,在多次未曾参与早朝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突然有一天降临到了早朝现场。 这一举动让所有大臣们都兴奋不已,以为那个勤政爱民的皇帝终于从殷殷的佛经声中走出来了。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爱育黎拔力八达这次来参加早朝,竟然是为了一件事,他说:“以前的各朝各代,都曾有过皇帝退位登临太上皇的情况,如今太子已经长大,朕准备明年将皇位传给太子,自己登位太上皇,诸位爱卿认为如何?” 此话一出,满朝俱惊。 卧槽!大哥你玩真的? 面对着满朝文武那一张张呈现出不可置信表情的脸,爱育黎拔力八达微微皱了皱眉。 果然,证得金身的路上,还是有一层又一层的绊脚石的,佛祖对我的磨练依然还在继续。 心里这样想着,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表情也变得更加严肃。 似乎是看出来了皇帝的表情不对,一些略显机灵的大臣急忙开口附和,表示对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话无比赞同,反正根本宗旨就是皇帝说啥就是啥,你想干啥就干啥,不管干啥我都举双手双脚同意。 不过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朝臣还是智商情商都正常的,所以虽然大殿之中不断有附和的声音响起,但绝大多数的大臣们还是缄默不言,对爱育黎拔力八达的这番话既不表示赞成,也不表示反对。 此情此景,也让爱育黎拔力八达也意识到,退位当太上皇这件事,不能一蹴而就,而是要温水煮青蛙——慢慢来。 不过心里虽然清楚,但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心情却十分憋闷,在回到了后宫之后便忍不住跟身边的近侍们发起了牢骚,说自己每天有多么辛苦,也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也没人能够体谅他,举国上下就没有一个懂他的人,只有佛祖才知道他的空虚寂寞冷,所以他想退位只不过是想追求自己的精神超脱罢了。 按照现代的话术来说,爱育黎拔力八达有点emo了,甚至很有可能在向忧郁症的方向发展。 如果是站在病人的角度来说,他确实需要休息,也应该得到休息,而繁重的政事却让他背负了极大的压力,所以他想要卸下这些负担是没有问题的。 但如果站在一个国家领导人的角度来看,爱育黎拔力八达此举颇有些半路撂挑子的意味。 皇帝岂是那么好当的? 半路出家怎么能行? 正所谓隔墙有耳。 就在爱育黎拔力八达在后宫中发完牢骚后不久,他的这一番话就传进了无数大臣们的耳朵里。 李孟自然也听说了这些话。 按照他对爱育黎拔力八达的了解,他知道爱育黎拔力八达此举肯定是要玩真的。 多年的大权在握并没有让这个曾经需要人庇护的孩子长大,他依然是那个需要藏在答己身后、海山身后、自己身后的孩子,遇到了事情他总会下意识地去逃避。 不过很可惜的是,如今的爱育黎拔力八达却并不能继续逃避了。 作为一个皇帝,在享受了皇帝的权利之时,自然也要履行皇帝的义务。 而老老实实地死在皇帝任上,就是皇帝最大的义务。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当皇帝的。 你爱育黎拔力八达可能坐龙椅坐腻味了,但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屁股下面的这把椅子呢。 而一旦这把椅子上的人离开,那么谁也不知道为了坐上这把椅子,会有多少人惹出多大的祸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椅子上的人一直是一个。 可李孟虽然能很透彻地分析出这件事的因果和利弊,但他却不准备亲自去面见爱育黎拔力八达。 原因无他,因为李孟的身份。 他很清楚如今的大元帝国朝堂,就是一个巨大的沼泽,任何人想要掺和进来,几乎都会陷进去无法自拔,而他一直想要摆脱自己帝师的形象,让自己脱离这个政治漩涡,也是为了避祸。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这个道理李孟可太明白了。 但话虽这么说,作为亲眼看着爱育黎拔力八达长大的人,李孟终究还是忍不下心看着爱育黎拔力八达出家。 亦或者,他是不忍心看到天下苍生因为朝堂的动荡而陷入苦难。 终究,李孟还是出手了。 略有不同的是,李孟这次选择当幕后的那个人,他并不打算自己深入前线,去和爱育黎拔力八达正面交锋,而是选择了一个同样嫉恶如仇而又深得皇帝信任的人去办这件事。 这个人叫做月鲁帖木儿。 此人可不简单,他的曾祖叫做贵裕,从元太祖铁木真起兵之时便跟随在他的麾下,后来大蒙古国建立,他便担任了怯薛官,而且还是管理“怯怜口”的怯薛官。 “怯怜口”,蒙古语的音译,意思是蒙古皇室、诸王及贵族的私属人口。 能够担任此官,足可见成吉思汗对他的信任。 不仅如此,月鲁帖木儿家族的政治眼光更是无可比拟。 在曾祖侍奉完铁木真之后,月鲁帖木儿的爷爷,叫做合剌,他承袭了贵裕的职位,继而侍奉元世祖忽必烈。 等到了他父亲这一辈,终于不再担任这个职位了,但却更加贴近皇帝,因为他爹担任的是宿卫,日夜陪伴在皇帝左右,负责他的贴身安全,而他爹干的最牛的一件事就是——跟哈剌哈孙一起建议迎立元武宗海山为皇帝。 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番举动,让他由宿卫升至中书省右司员外郎,后来累升到山北辽东道肃政廉访使,官居正三品。 表面上来看,这个官职品级并不算太高,但他的权力却相当之大。 纵观蒙古帝国这一百多年的历史,贪污腐败这四个字,无疑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字。 有元一朝,贪污腐败现象贯彻始终,甚至还颇有向上发展的趋势。 以前的官员们基本都是鱼肉乡里,欺压百姓,借用姜文老师《让子弹飞》中的一句话——乡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帐;可在大元朝,这句话却不怎么通用,因为就算是你当了官,你依然还需要孝敬上司。 想要跟领导汇报工作,那你得交“拜见钱”;过年过节了,你还得交“追节钱”;打完官司之后人家上诉了,除了告状人要再额外交一笔钱外,低级衙门还得给上级衙门“公事钱”,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而为了应对贪污腐败,各代皇帝都绞尽脑汁,用了各种各样的招数,希望能够遏制这种行为,甚至不惜为此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御史台。 作为担负监察天下百官职责的中央机构,御史台的工作十分繁忙,除了要弹劾那些不合格的官员外,他们还要忙着梳理那些陈年旧案,因为他还担负着中央司法机关的职能,而反贪这一重大任务,自然也归他们管。 但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权力的过度集中导致了御史台的工作推进极其之慢,因为往往官员们在整理弹劾奏折的时候,突然就来了一个案子,让他们立即参与会审,有时候案子还没审完,底下又收到了线人发来的举报信,说某某官员涉嫌贪污。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御史台的官员们向忽必烈请奏,于至元二十八年(公元1291年)将提刑按察司改称肃政廉访司,最初只在山东东西、河东陕西、山北京西、河北河南四道各设一座。 大德初,元成宗铁穆尔下旨,将肃政廉访司增设至二十二道,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行,分属于御史台、江南行台、陕西行台三部管辖,其中最早的八道由御史台直接负责;江南十道的则由江南行御史台负责;陕西四道属陕西行御史台负责。 而每个肃政廉访司的最高长官,就叫做廉访使。 可以这么说,每一道的肃政廉访使,甚至比行省的丞相都好使,因为他们是能直接在皇帝面前弹劾你的存在,也是可以随时随地将你家搜查一遍的实权干部。 更何况,正三品的职级其实也不算低了,要知道在大元朝时期,各部尚书也不过才是正三品的官员,那些手握重兵的各卫、各司、各亲军都指挥使司的达鲁花赤,也不过是正三品而已。 高级别加上高权力,让这些肃政廉访使们,在执行起任务时,更加得心应手。 可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高权力加高职位固然使得这些肃政廉访使们在查处贪污腐败之时更加方便,但却也滋生了一股不正之风。 因为肃政廉访司是主管反腐倡廉这一工作的主管部门,无数的官员们为了贪的更加随心所欲,便纷纷对他们展开了腐化工作。 为了让这些肃政廉访司的官员们不再耽误他们挣钱,他们也是绞尽脑汁,爱钱的送钱,爱美女的送美女,爱古董的送古董,反正只要是你有爱好,我就能投其所好。 西方有句俗语——再厚的船漆也有被海水腐蚀的一天。 在这些贪官们孜孜不倦的努力之下,肃政廉访司也逐渐变了味儿。 作为主管贪污腐败的部门,逐渐成为了贪污腐败最严重的部门。 可怜大元朝的百姓们,以前没有肃政廉访司的时候,他们只是被当地的贪官污吏们盘剥。 可肃政廉访司的人一来,他们不仅没有得到救赎,反而还要被加倍盘剥,因为盘剥他们的官员还要分给肃政廉访司的人一部分。 也就是在如此“反贪”部门的“大力整顿”之下,大元朝犹如一个被抽取了骨髓的巨人,只能在绝望中慢慢等待死亡。 (后来,在明朝建立以后,朱元璋便汲取了肃政廉访司的经验,创立了巡按御史制度。 与肃政廉访司不同的是,巡按御史制度虽然也是在全国范围内划分为了十三道进行巡查贪污腐败问题,但为了防止反贪部门出现贪污的情况,他将巡按御史的级别制定为了正九品(后期改为正七品),可谓是芝麻官中的芝麻官。 而这些巡按御史的选拔也与元朝不同,元朝的肃政廉访司官员,都是从勋贵子弟中挑选,都是一些不懂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但明代的巡按御史们则最低都要求是举人以上的高学历人才,不仅如此,还得由皇帝过目,看看此人是不是一个清正廉洁的硬骨头。 可能有些人会想,假设我是巡按御史,我现在官职这么低,一旦我把那些高官们给得罪了,他们日后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开玩笑,不敢管贪污,你当什么巡按御史? 一旦有这种行为发生,巡按御史的下场比那些贪官还要惨,轻则杖责一百,而后流放至偏远之地;重则抄家灭门,诛灭九族。) 好了,我们回归正题,虽然肃政廉访司日后变成了巨贪的“反贪部门”,但不可否认的是,各道的肃政廉访使,那也都是在皇帝眼中最清正廉洁的人才能担任的,而且基本这些人都属于皇帝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