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孽凤》 第一章 青春的尾巴 客车稳稳地疾驶了半个多小时,大家便都开始昏昏欲睡。 还有一刻钟就到“舟山三日游”的最后一个景点了;我转脸看了看坐在我身边假寐的陈亚瑞,内心越发郁闷烦躁。 陈亚瑞,这个奸诈可恶的家伙……三年里,他会在我考砸了的时候陪我绕操场,会一边敲我的脑壳一边演算数学给我看,会每天带几粒不同口味的奶糖给我吃,会一脸无辜地径直坐上我旁边的位置……却从来不会坦白。 我,理所当然地享受他每每的关照,同时悄悄观察他长长的睫毛,暗暗赞叹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偷偷嗅他身上特别的汗味……却从不在他面前服软。 三年的同桌,一个耍帅装酷,一个扮傻充愣,相安无事。 可是到了今天,大家终于要散了!再过几个小时,当汽车开回学校,我们便要各奔前程,甚至可能从此再也见不着面了……他却还是这副不温不火的死相! 我气恨地盯着他,无可奈何地“吁”了口气。 “哎!”他忽然开口,抬手递给我一只耳机,“听音乐吧……要不然又不知道要胡思乱想什么了。” 我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道:“我才不要听!耳机脏死了!” 他也不搭我的话,只一手扳住我的头,一手不由分说地把耳机塞进我的耳朵。我赌气要摘,手却被他一把抓住:“听话!” 听你的头!居然这么凶!你谁啊你! 我刚想发作,耳机里忽然传出“咔啦”一声: “玥玥……” 咿?录音?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们彼此喜欢,却都沉默不语……多年之后,当你回忆起高中的同桌,你会不会心酸地想‘如果我当时开了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为了不让你的人生在悔恨中结束,我就勉为其难地对你说——以后,让我来养你吧。根据三年来你一贯迟钝的表现,我还是直白点好了——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现在就转身拥抱我吧!” 我摘下一只耳机,佯装茫然地望着他:“刚刚那是mp3还是什么广播节目啊?好臭屁的台词……” 他气得帅脸青白,从座位上嗖地弹起来气结道:“你你你……这是……你居然……” 我心里暗乐:这个家伙果然死要面子——他的那番告白弄的隐秘鬼祟的,却让我公然地拥抱他,那全车的人不都以为我发花痴啊! 他难道还没发现,我跟他其实是同等恶质的人么? 我微笑着夺过他的手机按了播放键,随即拔掉耳机调大音量:“……的表现,我还是直白点好了——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现在就转身拥抱我吧!” 车厢里仿佛被人丢进一颗原子弹,瞬间的寂静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众人振臂高呼:“邀月!邀月!邀月!……”搞得像是某邪教在非法集会。 后面的男生居然还敲着塑料瓶,阴阳怪气地唱起来:“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 陈亚瑞彻底傻眼,脸上“服”字飘动,却又很快盛了满满的笑意,随即潇洒地向我张开了双臂。 我咧着嘴跳起来,猛扑到他怀里:“你说养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车内彻底爆炸…… 导游小姐举着喇叭仰头大吼:“同学们!我们已经到雪园了!请同学们将贵重物品随身携带!四小时后我们原地集中!三点准时发车!” 趁着兴奋,众人拽拉着包直冲向门口,有踏导游而过之势;经过我们身边还不忘撸撸陈亚瑞的脑袋: “你小子……能啊……” “恭喜恭喜……” “祝二位白头偕老!” “百年好合!” “百子千孙!” 我们一脸无奈地“嘿嘿”傻笑,磨蹭到人都散了才站起来。 他跳下车,立刻回头伸手扶我——掌心温湿温湿的。 此时,我脑子里的蓝斑一定比注射了吗啡还要活跃,兴奋得想尖叫,又陶醉得要晕倒了。 “这下出风头了吧,满意了?”他笑着牵住我。 “当然!把我三年的恶气一下子出干净了。”我掐他的手心。 他坏笑:“原来你喜欢我三年了啊……比我还早一些嘛。” 第二章 雪园与凤杯 我们牵着手,拾阶而上踏进雪园。 园中满眼雕栏玉砌、处处精细雅致:金瓦青砖,异香盈风;初进佳木苍翠,转眼碧水潋滟。 导游小姐站在水边的一块大石上,清清嗓子开口道:“同学们知道这个园子为什么叫雪园吗……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浙江是不靠海的——一个叫南顿的国家连接着浙江省和日本的最南端。可是在某一天的某个瞬间,南顿忽然消失了。” “消失?不会是被百慕大三角吸走了吧!”“嚼蛆……哪个年代?我们历史书上怎么没写?”众人嚣张地拆台。 导游小姐并未受影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传说南顿是受到了很厉害的诅咒,所以最后整个国家都沉到海里了。要不然你们看看地图,怎么沿海的陆地像被人撕开的一样!至于历史嘛……古人哪有那么厉害的记录技术,总有偏差……哎呀听我说重点啦!这雪园是南顿最后一任君主玄坤大帝为他最宠爱的叶妃建的……” “喂,你以为板块移动像撕烧饼那么容易啊?”“他不在自己家里建,干嘛跑到我们国家建?”“这你就不懂了!人家不是知道自己国家要沉掉嘛,当然要建到安全的地方咯!”众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继续拆台。 导游小姐终于气红了脸:“这座园子不是玄坤大帝建的雪园,是本地人根据史料建成的!大家不要纠缠那个嘛……听我讲传说啦!这叶妃闺名回雪,是一个将军的女儿,长得倾国倾城、艳绝人寰,可惜却是个命带刹星的女人,注定要顺应了那诅咒灭掉南顿。本来只要一刀杀了她就没事了,偏偏那玄坤大帝不忍心,甘愿引得天怒人怨,拿整个国家陪葬也不舍得杀他的美人。” 虽然剧情庸俗,我们还是有点入戏,忙问道:“那最后皇帝和叶回雪死了吗?” “不知道啊……可能搬进中国,可能逃去日本,也可能沉入大海了吧。”导游摇头叹息。 “切……”大家只觉被这胡言乱语的导游玩弄了,愤愤然各自散去。 我笑着问陈亚瑞:“哎,如果你是玄坤帝,你会杀了叶回雪吗?” “不会,”他倒不假思索。 我正要感动,他接着说道:“那男人是垃圾……要是我,女人和天下,我都保得住。” “恶……你杀了我吧……”我翻了他一眼,“对了,你准备报北大么?听说他们招生办的人已经主动找你了?”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转头四顾后松开我的手:“等我一下,就待在树荫底下别动。”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跑了。看着他渐渐隐在绿烟中的背影,我郁闷地想起:再过一个月,我就要跟陈亚瑞分隔两地了。人家入江直树那么个天才都可以为了相园琴子放弃名牌大学;陈亚瑞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绝对是想都不会想的……唉唉,我的初次恋情不会只有一个月这么短吧…… 就在我四周的黑线越挂越多,快把我埋掉的时候,陈亚瑞汗淋淋地跑回来了,手里还抓着两支棒冰:“哎呀热死了!快吃吧,都要化了。” 我接过棒冰,抽出纸巾替他擦汗,同时自我安慰地想道:算了算了,日后金风玉露一相逢,便也胜却单调的朝朝暮暮了! 他没料到我还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忽然感动地握住我的手,神情无比认真道:“你,愿意为我擦一辈子的汗吗?” 我吐血:“你要当民工啊?!居然要流一辈子的汗……” “我就知道跟你这个女人是没有浪漫可言的……”他咬了口棒冰,嘴里含糊道,“……一起去北京吧。” 我恼火:“拜托,我才考了几分?挤破脑袋也进不了北大啊。” “你白痴啊!北京又不是只有北大!我已经帮你查了北京很多大学的信息,你回去好好看看。只要一起在北京,我们不就是坐上了开往春天的地铁了么……”他挤眉弄眼。 我立刻茅塞顿开转怒为喜……他佯装无奈地摇摇头,又“噢”了一声,几口啃掉棒冰,埋头在背包里翻找起来。 半晌,翻出一个比拳头略大的锦盒。 我伸手接过,还挺重:“是什么啊?” “刚刚买冰棍的时候,看见这个蛮别致的……喏,就当作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吧!”他接过我的棒冰,继续啃起来。 我拆开盒子:是鎏金掐丝珐琅凤杯!我在博物馆见过真品;这虽是仿制品,却也线条流畅,气派不凡——一只通体鎏金的凤凰口衔如意环匍匐于地,身背敞口,脚爪蜷缩于身下,柔美华丽,却又霸气……狰狞! “店主说,当年叶妃曾手捧鎏金凤杯站在城楼上,竟然引来成群的凤凰。玄坤帝觉得乱吉祥的,就对叶妃宠爱得要死,还想立她为后呢。”他咬着棒冰。 我笑道:“亏他们想得出来……这要多少钱?” “两千块。” 我晕厥:“你疯啦?!两千人民币?你确定不是南顿币?” 他轻笑:“朕特意买给爱妃的,喜不喜欢?” “你个败家子……人家是破国,你老爹是要破产啦!走走走,我们去退了它!” “干嘛?店主说这杯子是真材实料哎……” “走啦!罗嗦……”他满脸不情愿,嘴里还嘀咕着说我不解风情。 我们牵着手,在斑斑光影中拂柳前行,寻找了半天,却不见他说的小店。 “你那么高的分数是怎么考到的啊?这种智商……考试的时候是鬼上身吧?”我靠在假山石上抿嘴嘲弄他。 他更是不明所以,搔搔脑袋,原地转了一圈:“邪门了……哎算了算了,这是天意,叫你收下这杯子。不要烦了啊乖……” “乖”是陈亚瑞的口头禅,对我却像一句咒语,屡试不爽。看来他是打定主意把这杯子送给我了,竟然编这种烂借口。 我乐陶陶地收起凤杯:“好吧,反正陈大少有的是钱。” “就是,哪天我高兴也给你盖个园子,”他挤眉弄眼,又骤然正色道,“我把这杯子交到你手里了。你可要抓牢咯。” 这辈子…… 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他故意把音发成了第四声,竟感动到傻呆呆地望着那杯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熏风微来,我恍恍惚惚一抬头,他的唇就落了下来。 柳枝轻拂着我的额头,与他的吻一样的柔和,快将我化在这片阳光里了。我闭上眼飘飘忽忽的想:这就是我喜欢了三年的男生…… 第一次见面,他帮我搬桌子,结果把我的小腿撞青了。 后来,他考第一,我考第二,我们就成了同桌。 于是,我很努力地学习,因为不想离开那个座位。 三年里,我做过九个关于他的梦,再美好也不及此时…… 许久,他放开我,抬头调整呼吸。 我灼烧着脸轻声道:“我爬到假山上去,你在底下帮我拍几张照吧。” “嗯,注意脚下。” 我点头,拎着提包弯腰进入石洞。假山里由怪石砌出了层层陡峭的阶梯和叠叠蜿蜒幽深的通道。我扶着湿滑的石壁攀上台阶,却尽遇死路;转回头仿佛又不是原处。 我不禁焦躁又恼火:这么小的假山也有名堂! “姚玥……”他的声音透过石壁传进来,“怎么了?出不来了?” “嗯……好像……”好像有点邪门。 “你在原地不要动,我进来找你。” 我正要答应,眼角忽然瞥到一丝光亮,于是三两步便爬了出来,靠在山壁上吐了口气:“我出来了。” 没回答。 “哎!陈亚瑞!你不会闷死在里面了吧?”我疑惑地往山洞里探头张望,又立刻退出来: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真的,真的有点不对…… 人全没了! 偌大的雪园里空空如也,游客都不见了。 “……可出来了。” 我循声回头:说话的是一个瓷娃娃般的初中生,头上还弄了两个非常卡瓦伊的小揪揪。 我轻声问道:“小妹妹,我问你,是不是旅行团都出了园子了?” “什么旅行团啊?” “那个,中青旅行团。” “小姐……你在说什么啊?暖月听不懂……”这小姑娘的脑筋不太好的说…… 看来雪园已经关门了! 我急得大叫:“现在到底几点啊?他们居然已经走了!亚瑞……我们过点了!完蛋了啦!” 一个踉跄,我差点摔倒。 等……等等…… 我,我这穿的是什么啊?!!!丝丝缕缕,飘来荡去,一层一层,花红柳绿的!咦咦,我的头上怎么还叮当作响?! “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唬暖月啊!”女孩的哭腔都出来了。 那小丫头也穿得怪模怪样!一开始没发觉,还以为她在拍化妆照呢。我头脑发胀,舌头都僵了:“亚类,亚类!你快书来!” “青雁、皎鱼!你们快来!”小姑娘也在叫人。 于是我面前立刻又出现了两个古装妹妹——我的救兵却没到。 有点头晕……我想想,我滞留在假山里的时间不会超过5分钟。难道所有人合起来耍我? 我知道了,事情是这样的:我钻进假山,半天都出不来,又急又缺氧,然后就晕在里面了。 现在,姚玥同学一定正在去医院急救的路上——说不定还是在陈亚瑞同学的臂弯里呢。 所以,这一切只是梦境。 可是,会不会这就是死亡?那个世界的人拼命呼唤我,我却贪恋这里;最后,我的魂魄留在这里了——那边的我就死了! 不对,在假山里闷了一会儿,应该伤不至死吧。 我在原地来回转圈,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点头,一会儿自语,看得那三个丫头面面相觑。 “小姐莫不是碰着头了吧?” “怎么办,老夫人要回来了!我们会被打死的!小姐,不要玩了……” “小姐,我扶你进房休息吧……”这丫头说话间就要来拖我。 “吵死了!”我大叫,“你们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对,不许过来!”我回头又钻进假山。 世上确有许多事无法用科学解释;说不定这假山真有什么玄机——只要找到正确的路,就能回去了。 我在山洞里钻啊钻啊…… …… 哎呀……好晕…… 第三章 绝世美人 醒了醒了……谢谢大夫……暖月,送送大夫…… 脑袋重启后轰隆轰隆响着,半天才安静下来。我吃力地睁开眼: 完了,还是一屋子古人! 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急忙转身端了碗水,作势要扶我起来。我正好口渴难耐,便接过碗“咕噜咕噜”一阵牛饮。 “回雪……你好点了没?” “噗!”水从胃里倒喷了出来。 什,什么?!回雪?我成了叶回雪?!疯了疯了……一个胡编乱造的故事居然就害得我疯魔痴颠、幻视幻听了! 难道我现在是在那个沉进海里的国家——南,南顿?拜托!来道闪电劈醒我!要不然直接劈死我算了! 我跳下床,直冲到镜子面前:铜镜里立着的是一个云鬓松散、满脸惊恐的年轻女孩——天哪……居然漂亮到这种地步,一看就是妖孽:冰肌玉骨,清丽出尘,眉色淡远,秋水空濛,皓腕如雪,扒拉扒拉扒拉扒拉……反正就是绝色中的极品,极品中的绝色! 她……不是,“她”现在已经是“我”了! 我使劲掐住手背,立即把她凝脂般的肌肤掐得青紫:呀呀……疼啊!这真的是我的身体!我的痛神经! 那叫我“回雪”的中年妇人见我无端自虐,一脸担心道:“回雪,你到底怎么了?” 我抓狂地扯住头发:不要叫我回雪! 她一叫我回雪我就头脑发晕、血液逆流!现在要怎么办?要回去就得先留住小命,还要保证不被关进疯人院。 我用磁悬浮列车的速度思考了两秒钟,决定装失忆——创意曾可贵,小命价更高啊! 我装模作样地按住太阳穴皱眉道:“娘……我的头好疼。好像不太能想起以前的事了……” 妇人愕然:“回雪……我,我是你的奶奶啊!” 衰!我真是猪脑袋!也罢,这样更由不得她不信了。 “回雪……我的回雪……”妇人搂住我的肩痛哭不已,“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叫我怎么见你九泉下的父母啊!” 有这么严重吗?我是失忆,又不是成了白痴。哈?原来叶回雪是孤儿呀。 我小心地推开她,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奶奶无须伤心,给回雪多讲讲以前的事,保不准哪天就全想起来了。 。。。。。。。。。。。。。。。。。。。。。。。。。。。。。。。。。 只用了一个多礼拜,我已经摸清这里的状况了: 首先,最大的失误是,“我”叫苏回雪,不是那个艳妃叶回雪——爷爷的,这个国家的人怎么都喜欢叫回雪啊!害我空欢喜一场,还以为能大富大贵飞黄腾达呢。 其次,我真的是来到了“很多年前的”南顿。这个叫南顿的国家并没有与大陆相连,所以根本就不知道中国。搞笑的是,南顿的北部与一个叫尼弘的国家接壤。我一想,nihong?这发音,不就是小日本吗?那导游总算没完全瞎掰。 再次,苏回雪家的状况是这样的:苏家主人主母很多年前就死了,留下这个别苑和一大笔钱给徐老太(苏回雪的奶奶)养老,并抚养苏回雪。家里有一个管家、一个厨子,三个丫头;加上我和徐奶奶,清一色的女人。 据暖月的回忆加上我的推测,这个苏回雪是个很可怜的女生,纯真活泼,却因为绝美的姿色被徐奶奶关在家里,以防在外引出歹人的邪念;于是她就想爬到假山上,看能不能眺望到外面的世界,谁知钻出来以后脑袋就坏了(我抹汗)。 我花了七天来研究苏回雪的故事,却不想办法回去,并不是因为我贪恋她的皮囊,而是因为,我真的回不去了!这整个星期,只要没人看着,我就去钻假山;连它有几个洞几条缝我都一清二楚了,就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徐奶奶看我每天钻进假山,就说是山精上了我的身,还找道士对我吐火喷水的。 急死我了!再过几天就要交志愿了!万一爸妈给我填的不是北京的学校怎么办!搞不好陈亚瑞能在北大找个系花什么的。 他会不会和真正的苏回雪勾搭上了?那丫头长那么大没见过异性,一睁眼看见那么帅的陈亚瑞,还不来个饿虎扑食!555……可怜我的初恋才开始了一个小时……比我保守预期出的一个月还短…… 我趴在桌上郁闷着,徐奶奶捧着个红木盒子推门而入:“回雪,出来陪奶奶饮茶,老待在屋子里会把身子闷坏的。” 见我不开口,她又轻声道:“看奶奶带了什么回来!” 我懒懒地转过脸: 凤杯!! 竟然是鎏金掐丝珐琅凤杯!我惊得一把捧起它:我认得这凤杯!不论大小材质手感重量,都和陈亚瑞送我的那个一模一样! “奶奶,这凤杯,是在哪里得的?”我跳到她面前大声问。 “是……噢,刚刚在流碧馆买的,一千纹银呢!怎么了?”她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慌乱。 直觉告诉我她在说谎! 会不会是她在假山附近拾得的?那她为什么要骗我呢?现在又拿给我看干什么?不不……连衣服都没带来,包包里的杯子怎么可能跟着我穿越时空呢…… “暖月、皎鱼,过来帮小姐梳妆;青雁,在园里备好茶水点心……喏,把这个金杯洗干净带过去……手上小心着!”她急急地想岔开话题,“回雪,不要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头痛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来陪奶奶饮茶。” 我愣愣地盯着凤杯,忽然隐隐觉得:回去,有希望了。 心下不禁一阵激动,由得她们把我木偶一样的鼓捣。 “……珠珞缝金带的那件……不要这个,给我找那只镂空雕花水晶钏……对,耳坠也要水晶的,紫水滴吊坠……”老太太兴致极高,知道的是去饮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给我安排了相亲呢。 打扮妥当,我对着镜子一阵搔首弄姿。 神哪,如果可以把这身体也带回现代……小女愿折寿二十年! 。。。。。。。。。。。。。。。。。。。。。。。。。。。。。。。。 丁丁当当上到二楼,转过回廊,来到凉亭。此时已是八月中,正是桂花开得最繁盛的时候,青绿黄嫩,拥拥簇簇,将人满浸在甜香馥郁中。太阳早已隐至墙背,加上山顶凉风习习,倒也不觉得燥热。 石桌上摆着一碟碟的果脯糕点和——眩目无比的凤杯! 我纳闷地想,这应该是装饰品吧,居然还真用来喝水?奢侈奢侈! 暖月捧着茶壶伺候过来,奶奶却心不在焉,摩转着手里的杯子,几番欲言又止的样子。 “回雪,”她忽然抬头望着我,眉心微蹙地顿顿,终于正色道,“你注定是个不一般的孩子,有着不同寻常的命运你知道吗?” 这话说得古怪;我停止啜茶,探究地看着老太太。 “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掉以轻心。要记得……” 突然,亭外窜进一只巨大的黑影,扑棱扑棱地冲向我们。食盒茶具翻落一地,发出几声脆响。 我们自然是吓得不轻,抖抖索索地退出凉亭,再凝神一看: 天哪,凤凰!! 身披五彩,蛇颈鱼尾,龙纹龟身,燕颌鸡喙——不是传说中的凤凰是什么?!原来古代真的有凤凰,才不是所谓考证出的鸵鸟! 这凤凰身形张开竟有石桌这么大,周身鲜艳无比,身上却插着一支箭! 这个国家的人太恐怖了,连凤凰都射杀!珍稀动物濒临绝种哎。要赶紧为它包扎!可是……我不会改变历史,殃及整个生物链吧?要是能直接把它带回现代我就发了!嘿嘿…… 这大鸟似乎了解我的龌龊想法,双目赤红,充满敌意地瞪视着我,还时不时扑腾几下,不让人靠近。 我正考虑给它一剂麻醉枪,或者灌它点烈酒什么的,大门响了。 “回雪,去开门,”奶奶看向门口,眉头紧蹙,“这朱雀我来照看,你快去!” “可是……”家里那么多下人,哪有叫待字闺中的小姐开门的道理?!我想抗议,却被瞪了回来,只好乖乖去开门。 可怜我三寸金莲,软步轻移到门口,敲门人已极不耐烦了。 我拉开门: 此人长着一对青豆眼,阴阳怪气,四肢细长,仿若一只被显微镜放大的黑蚂蚁。几步外停着一路人马,衣饰鲜亮,执弓负箭,想来是附近出来狩猎的贵族。 应该是寻那受伤的凤凰来了…… 为首的男人大约快到我爷爷那个年纪了,却仍旧气度非凡,不怒自威。他冷冷的目光扫到我脸上,竟滞了滞,蹬蹬马肚溜达过来。后面一干人等也缓缓跟上。 光看这些人呆巴呆巴的样子,我就知道自己霸占着的是多么美妙绝伦的身体,不禁有些飘飘然。 大蚂蚁惶惶恐恐地哈腰后退,将老伯让到前面。 老伯并未下马,只稍稍俯下身:“姑娘,我儿射中了一只巨鸟,却让它逃了。我们一路追寻到此,不知它有没有落到你家?” 我迎上他的目光:“大人所说的可是一只彩凤?” “不错。”他没料到我敢抬头直视他,微微一愣。 “大人可知,彩凤鸣朝阳,说明我帝行王道仁政,我朝进入太平盛世,此乃千载难得的祥瑞,大人何故要冒犯神物呢?”这话说得真拗口,我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朝代,哪个皇帝当政。 老伯微笑颔首,又回头示了个意。一个翩翩青年走出人群——超级大帅哥哎!鼻梁高挺,剑眉飞扬,英武豪毅中带有三分闲逸清雅,比我家陈亚瑞俊出七分,酷上八分,还高半个头。 帅哥上前施了个礼,沉声道:“小姐说的是,家父的意思也是要寻得彩凤,加以救治,弥补我的过错。” 哈,话都是人说出来的!我有点不耐烦,转身吩咐青雁抱了那凤凰出来交与他们,不经意一回头却在人群中看见了他! 那不是陈亚瑞是谁?!! 第四章 隔世相见 没想到陈亚瑞也来到古代了! 他一身绛纱单袍,绾着银丝唐巾,正衣袂轻扬地跨坐在马上。 穿过人缝,我泪汪汪地瞅着他,只见他紧紧地握着缰绳,动也不动,也痴呆呆地望着我。 我摁住怦怦乱跳的心脏暗暗低呼:这么大的世界也能让我们重聚,真是天意!明天我们只要拿着那诡异的杯子钻进假山,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不对不对……我现在是苏回雪的身体他竟然也敢色迷迷地看着!这个杀千刀的死没良心!看见美女就把我忘了! 我气恨得咬牙切齿,陈亚瑞见我的目光越发怨毒,惊诧而又尴尬地眨着眼睛。 “小姐……小姐?”青雁抱着凤凰在我身边轻唤。 我回过神,暗惊道:这猛物怎么忽然这么乖了?再伸头看看,原来是晕了。 我从青雁手里接过彩凤,正欲交给大蚂蚁,忽然身子一倾,直直地向前倒去——我的大脑指令和苏回雪的身体功能出现了偏差:十几斤的东西她都捧不动!吃什么长的…… 眼看要摔倒,一个人影“倏”的冲到我面前捧住这大鸟,伸手在鸟身下拉拽住我——是帅哥少爷。 我稳住重心,朝他感激地一笑,欲抽手出来,却被他死死握住!我愕然地望着他,他面上却波澜不惊,闲雅如故。 原来是个伪君子,登徒子,坏坯子!就算是在现代,也没有男生敢随随便便握我的手(虽然现在被握着的不是我的手说)。以我的脾气,早把他胳膊废了让他永远吊着手走路! 我咬着牙死命抽,越使劲儿他钳制得越紧。我的整个身体都往后倾去,扭肩抽手仍是摆脱不掉。他隐着坏笑瞅着我,仿佛把我的挣扎当成了小丑愚蠢的表演。 身体的战斗已经升级为自尊心的战争了! 我一咬牙,猛地一松劲,顺势往他怀里倒去——一个漂亮的舞蹈动作——色狼“嘭嗵”一声仰面栽倒。 那大鸟被我一撞,微微醒了点,又一阵闹腾。 “小姐!”“二爷!”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我们扶起来,又忙不迭的查看伤处,掸灰扯衣,收拾乱发;大蚂蚁咋呼着四处扑那彩凤。老伯座下的马微微受惊,左蹦右跳,鼻子“噗哧扑哧”喷着气。 远远围着的侍卫也茫然四顾,拎着大刀靠靠退退。 在一片混乱中,唯我跟那伪君子静静地对峙着。 恼火,讶异,玩味……复杂的情绪挂在他弯起的嘴角,须臾,薄薄的一笑似浮光闪过他的眸子,又很快隐去。 我昂起脑袋,直接用不屑的眼光瞪着他:怎样?不爽么?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的睚眦必报的!不管你以后想打击报复,还是来个强抢民女什么的,我都不甩你。 因为我马上就要和我的情郎回去了,你能奈我何? 顶多,等那真正的苏回雪转世回来,再让她陪你玩吧。 。。。。。。。。。。。。。。。。。。。。。。。。。 半晌,大蚂蚁终于扑住了彩凤,场面也稍稍镇定几分,那伙人却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正心中纳闷,人群中又出来一个人,对马上老伯行礼毕,开口道:“老爷,奴才只觉今日相聚是难得的缘分和吉兆,看这姑娘也甚为面善,不禁心中欢喜,希望能收作女儿,老爷以为如何?” 我听了真想晕倒。 这老头要收我做女儿,一不问当事人,二不问监护人,反而问他的主子!到底有没有人权啊?!你愿意收,我还不愿意给你个奴才当女儿呢。 他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陈亚瑞不解地望着这奴才般的老头——这时我才发现老头的眉眼间与陈亚瑞有些神似,估计这就是他现世的爹。马上的老伯只愣了愣,便恍然大悟似的,赞许地笑了;后面跟着的人都斜嘴冷笑;一缕不明的情绪在那个色狼二公子的眼中闪过,转瞬即逝。 “回雪,把东西还了人家还不速速进来。” 我回头:我的奶奶,您老终于露面了! “老身见过各位大人……”奶奶淡淡地行了个礼。 那老伯挥挥手,洪声道:“老夫人多礼了……你家女儿生得如此聪慧可人,不知……” “回禀老爷,小女名叫苏回雪,年方二八,父母经营药材生意,却为歹人所害,已亡故多年。” 用不用说这么详细啊?把生辰八字也告诉他得了…… “原来是个苦命的孩子……”老伯摇头轻叹,又笑着指指亚瑞他爹,“刚才我这个家人正巧还说着,要认你家回雪做女儿呢。细瞅着,还真有点父女相。” 众人立刻交头接耳,满脸谄媚地点头称是。 徐奶奶并不开口,只静静地看着。 马上的老伯轻哼了一声,又缓缓道:“罢了罢了。甫过,你有此意,人家却还看不上你。” 徐奶奶闻言,忽然伏地叩头,口中高呼万岁,弄得我们一头雾水,却只能跟着傻愣愣匍匐一地,动也不敢动。 搞笑,皇帝微服私访么?这种事也能被我碰上?崩溃…… “草民有眼无珠,冒犯了皇上,望皇上恕罪!”奶奶对着马上的老伯磕了头,便挺直身子转向叶甫过,“回雪年少不懂事,民妇也自知时日无多,承蒙将军抬爱,就此将小女托付给将军,望叶将军怜惜。” 原来他是个将军……难怪,天底下能叫大将军“甫过”的,也只有皇帝了。徐奶奶反应倒快,心脏承受能力也蛮强。要是我面前站着胡主席,我早激动得口吐白沫晕倒在地了。 等等……叶将军?叶回雪不就是一个将军的女儿么?啊!我要是做了他的女儿,我不就叫“叶”回雪了?! 那叶将军大度地笑笑:“回雪丫头冰雪聪明,讨人喜爱,与老夫又相当有缘,老夫定然视如己出,悉心照料。老夫人勿需担心。” 我在心里大喊着“我不要做叶回雪”——他们却已经在商量我的过继事宜了…… 算了算了,做了叶家人还能有机会找亚瑞,只要能早点回去就ok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雪丫头,还不快叫爹!”皇帝望着我笑——知道他是皇帝,再看看倒觉得不是那么凶了。 “回雪拜见爹爹!”他是亚瑞的爹,叫一声也不吃亏。 出乎我意料的是,为免麻烦,干爹大人决定直接带上我随狩猎部队回京都。 。。。。。。。。。。。。。。。。。。。。。。。。。。。。。。。。。。 坐轿子真是有趣,仿佛自己是个bigsurprise,被装在精美的礼品盒里,等着别人拆封。 可是,京城好像真得很远…… 等初坐软轿的兴奋劲过去,我被晃荡得恶心又无聊,于是拂起帘子,唤来暖月:“月,去找叶将军的儿子,想办法叫他过来。” 暖月不解地望着我,还是应声去了。 陈亚瑞应该还不知道我就是姚玥;忽然跑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不晓得他是怎么以应付过去的。总之,我们要尽快计划回去的事,毕竟夜长梦多,这将军干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无缘无故收我做女儿,真是居心叵测。 我把下巴搁在窗口,不一会儿就看见亚瑞策马飞奔而来——不愧是140的智商,一个礼拜就把马骑得像跑车那样顺当潇洒了。 待他勒住缰绳,我探出头,开门见山道:“陈亚瑞,我是姚玥!” 他闻言却一脸茫然,甚至还回首四顾。 我心一沉,仿佛有一桶冰水将我从头淋到脚:他失去记忆了! 怎么会这样…… 完了,想要回去就只能靠我自己了,到时候还得要想办法把他骗回苏府陪我进假山。 会不会他根本不是陈亚瑞? 可万一他是,却被我抛在了这里怎么办?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柔声道:“适才听人说,哥哥右耳后有一颗黑痣?” “是……怎么?”他没想到我特意叫他来,竟问这种暧昧的问题,不禁面上一红。 “妹妹听说,凡右耳带痣者,必福寿双全。恭喜哥哥。”我眼波流转,脉脉含笑。 在现代老被他作弄,我现在也放放电,调戏回来。他果然不太吃得消,立刻面红耳赤。 是了,右耳后面的痣绝不会错的!以前我们还讨论过,这痣会不会癌变呢。看来我是精神型穿越,他却是肉体型穿越。 不对不对,这里有个逻辑错误:外貌发生变化的话,家人不会看不出来的。也就是说,这个叶瑾皓本来就长这样!那这个人根本就跟陈亚瑞没关系嘛。可是,两人居然能长得分毫不差,世上哪有这种巧事! 不管,先把他带回去再说。不行再送回来。 “叶将军这女儿收得极妙,才半日功夫,叶家兄妹的关系就亲比寻常了……”戏谑的声音加上一张欠扁的脸出现在叶瑾皓身后。 又是那个无耻的伪君子! 叶瑾皓抱拳行礼道:“秦王殿下!” 他却冷着脸并无反应。 爷爷的,拽p啊,竟然给我的亚瑞难看! “哎,别人问候你,你好歹应一声,人家才知道你耳朵没坏啊!”我仰着脸恶狠狠地冲他。 两人都没料到我是淑女其外,泼妇其中,眼皮快拽不住眼珠了。 我顶多怕那皇帝老儿,才装模作样一番;对他这种小角色,切! 伪君子竟没跟我计较,一夹马肚,讪讪地走了。 叶瑾皓笑道:“回雪,你也忒……忍心给秦王难堪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了。” “忍心?”他说“胆敢”我还勉强能理解。 “秦王爱惜百姓,温良恭顺,忠孝仁厚,宁静淡泊。百姓无不拥护爱戴。” 我冷笑:是不是古人都特别蠢啊?政治本就是作秀,他能做到“百姓无不拥戴”的地步,还能叫宁静淡泊?!绝对是狼子野心! “那皇上为何不立秦王为太子?” “秦王生母虽也是正一品的德妃,无奈门弟低微;而太子为皇后所出,皇后的母亲又是福临公主……”他话音一顿,“刚才还吼他,现在又对他的事感兴趣了?” 我微笑道:“哥哥不愿与我讲这些自可明说,何必戏弄回雪。” 他惊讶地盯着我,很快又恢复常态:“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家了……府中丫头被宠惯了,不免骄纵。差两个乖巧的给你先使着,慢慢调教。叶家人丁稀薄,我上面只有个姐姐,进了宫,却不甚得宠,只空占了个贵人的头衔……”看他落寞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与他姐姐一定感情极深,也足见那做爹的多么狠心了。 第五章 别有居心 当晚,大约八九点的时候,轿子落地,我惊醒。 低身跨出轿子,抬眼一看:高门朱漆上挂着个宽阔厚重的玄色牌匾,匾上赫然三个烫金大字“将军府”,两尊庞大的石狮左右而立,肃穆威武,头顶高悬着两个巨大的红纱灯笼,蜡光氤氲。 众官宦侍卫分立两边,静静地候了会儿,便随着皇帝鱼贯而入。 我纳闷不已:这么晚了,皇帝不回皇宫么?便拉过叶瑾皓低声问道:“哥哥,皇上他……” “圣上说,要了父亲唯一的女儿,心中不忍;如今要亲眼看着父亲再收个女儿,方觉欣慰,”他解释,又安慰道,“你也不用紧张,只管敬了茶再唤声爹爹,礼便成了。” 说话间,我们登上台阶,到了大门口,我却傻眼了:这古代的门槛真不是一般的高,让人跨也不是,跳也不是——总不能叫我拎起长裙爬过去吧! “呀!”正踌躇着,叶瑾皓骤然将我抱起,惊得我轻叫一声。没等我回过神,他已跨过门槛将我放下,脸上倒坦然。我却羞得面如火烧,惶然抬头:前面的皇子正探寻地回望。 秦王冰冽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掠,便迅速瞥开。 哈哈,这秦王莫不是对我动了心?难怪难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只不过窈窕的是苏回雪,淑女我更称不上。他也不是什么君子,充其量一个伪君子。 进得府中,自然又是亭台水榭碧水潺潺,阁楼回转芳草依依,园中景物在这溶溶月色下,显得更为清雅静谧,倒像是个风雅文官的府邸。 叶瑾皓领着我绕过后山,转入府邸的北角,停在一个院落前说道:“西边厢房尚需打扫,你先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迁去西厢。” 我点头,忽见院门打开,蹦出来两个弯眉长脸儿的俏丫头。 “少爷,你回啦?”“少爷,有没有打着什么野物啊?皇上打赏你了么?”一时间莺啼燕转,直绕着叶瑾皓问个不停。 叶瑾皓含笑道:“你们俩竟然没四处乱荡,在此处打闷?” 其中一个丫头撅嘴道:“这府里有何可荡的……”一转眼看见我,便敛了敛,轻道,“这是……” 叶瑾皓侧身微微一笑道:“这是老爷认的女儿,今儿起就由你们负责小姐的起居,往后可就再不许任性了。她可不像大小姐那般柔弱温婉……” 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我不满地悄悄皱了皱鼻尖,抬眼便看见叶瑾皓含笑的眸子。 我转过头,朝那两个丫头甜甜一笑:“以后就请多多关照咯!” 。。。。。。。。。。。。。。。。。。。。。。。。。。。。。。 这两个丫头一个叫回香,一个叫冬雪,听说我叫回雪,都很乖巧的要求换名字。 我思忖片刻道:“那你们就叫sweet和honey,如何?” “死未得?恨你?” 我立马很有把她们俩干掉的冲动,最后决定,一个叫甜儿,一个叫蜜儿,她们松了口气,欣然接受。 两个丫头小蜜蜂一般绕着我,服侍我梳洗了一番,又帮我换上了朱锦罗裙,便领我来到了厅堂。 皇帝正高高坐着,神采奕奕,丝毫看不出是累了一天的。 我按蜜儿教授的样子低身福了福,便接过茶杯,举到新爹面前,心中暗暗yy——这要是儿媳妇茶才妙呢。 “爹爹请用茶!” “乖!”叶甫过接过瓷杯,乐呵呵地伸手扶我。 皇帝见状龙颜大悦,抚掌笑道:“恭贺爱卿喜添一女!秋狩回来竟能狩得一女……想来这缘分确实奇妙,奇妙啊!” 。。。。。。。。。。。。。。。。。。。 认父礼完成,我回到厢房。 房内死气沉沉,既不能上网,又不能看电视,让人心中沮丧无比。算了,既然享受不到现代生活,就多享受享受古代的贵族生活吧! 我起身唤了那两个丫头给我准备洗澡的热水、花瓣和熏香——我要来个纯天然的花瓣浴。 待她们准备妥当,我走到屏风后一看:哇,效果果然不是盖的! 蒸气袅袅,暗香浮动,水面上的花瓣娇艳欲滴沁人心脾。 我吩咐她们出去,便脱了衣物缓缓地沉进水里……乖乖……每一个毛孔都开始唱歌了…… 水波在烛光中闪动,真如碎金一般从指缝间流出,发出山涧中泉水相击的脆声。 我晕乎乎地想,就这一次沐浴,也算没白来古代一回。 可细想想又觉得超奇怪。怎么莫名其妙就打入上流社会了说?直接转世在一个贵族小姐身上倒不奇怪,可这样足不出户也能遇见皇帝,即使在现代也不容易啊。 说起来倒是托那凤凰的福……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正七七八八地想着,依稀听见门口有稀稀簌簌的说话声,我停下动作,高声问道:“谁?是甜儿吗?” “小姐,是奴婢!”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废话,这里到处都是奴婢,你到底是哪个撒? “什么事?”我没什么心情与她多计较,只想快快打发了她——估计也就是府里的一个嬷嬷。 “老爷让小姐速速准备事情。” “什么事情啊?”跟古人交流要这么困难吗? “这……侍寝就是服侍皇上啊……”声音渐低。 “什么?侍寝?!” 我一声尖叫,顾不得身上还湿漉漉的,扯了件衣服胡乱裹上,开了门伸手把那嬷嬷拉进来。 “你,你给我说清楚!什么侍寝?我又不是妃子侍什么寝?这是谁的主意?你说!你快说!”我急怒地摇着她的肩膀。她吃痛躲闪:“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来传老爷话的!小姐饶了奴婢吧!” 我脑中一片空白,跌坐在椅子里。那嬷嬷趁机头也不回地溜了。 侍寝……这虽然不是我的身体,可知觉和精神都是我的呀。要做那种事……太恶心了!何况还是和那么老的鸡皮男人!再说进了宫,我回去的希望不就更渺茫了?而且这个叶妃虽盛极一时,却是一个妖妃,最终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谁在害我?这到底是谁的阴谋? 叶甫过!那个老奸巨猾的老东西! 我忽然彻底地觉悟了:当时皇帝策马过来,他就知道皇帝对我动了心思,于是顺水推舟收我做义女,一来抬高了我的身份,方便我日后入宫,替皇帝解决了困扰,便讨得了皇帝的欢心;二来可以扶植深宫的势力,指望我为他卖命!难怪当时群臣脸色怪异! 他这算盘打得倒响! 难怪今天皇上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留在府里! 我咬牙道:“无耻,统统的无耻!” 奶奶呢?她一定也是知道的!指不定她还认为这是为我好,正替我高兴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这是噩梦也是时候醒了!按照传说,叶回雪肯定是要成为妃子的…… 我就偏不信这个邪!我要逃走!应该让那个苏回雪自己为她害人的容貌负责!我只要立即回苏府,拿了凤杯,带着陈亚瑞进假山,绝对能回去!实在不行,我先逃命要紧,以后再想办法接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亚瑞,噢不,叶瑾皓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拽着我就往屋外跑。我拼命挣开他,双目圆瞪:“你敢动我?!” “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着急地寻我的手。 我这才知自己是误会他了,不禁心中一暖,怯怯地问:“你……你是要带我逃跑?” 他闻言脸色一黯,低声道:“莫非……你也愿意进那吃人的皇宫?” “不不不不!我不愿意!死也不愿意!”我连连否认,“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我已叫人去备了两匹汗血宝马,我们立即前往尼弘,至多一夜便到了。”他焦急地望望窗外,“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走?” 眼中的人影渐渐被烛光晕染得恍惚起来,我愣愣地伸手触上他的脸:“你真的不是陈亚瑞吗?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们见面只有半天,你能为我连家都不要了?” 其实就算是亚瑞,虽为我筹划志愿,却从来没想过为我放弃北大,也没问过我到底喜不喜欢北京。 他定定地望进我的眼睛,声音绵长遥远:“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决定,要用一辈子来守护你,永不离弃。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连我自己都难以理解。”说完,他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这番突然的告白抢走了我面前所有的氧气,让我连呼吸的能力都丧失了。换作别人,我是绝不相信这些话的,因为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 但他是陈亚瑞,他跟我有无法切断的连线,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我不禁伸手环住他的腰,偎在他胸前:“你这傻瓜……要不是事出突然,你就永远不准备说了,是不是?” 他被我突兀的动作惊呆了,僵硬着身子任由我抱着,须臾才有丝丝暖意溢出,沁入我的衣内。 半晌,我回过神,轻轻推开他,仰头问道:“尼弘是敌国吗?去尼弘经过我家吗?” “是,不经过但却是一个方向。你有重要的东西?” “嗯,我一定要回去一趟。说不定事情就能解决了。” 他并不深问,正欲拉我,却忽然别开脸。 我低头一看:刚才因为惊怒,随便裹了件长衫便跳出了浴桶,现下本就没系好的衣服经过拉扯,竟松松地敞开,露出了胸前的大片肌肤! 我羞愧难当,手忙脚乱地拽紧衣物,顿觉面如火烧。 “路上要用的东西我都藏在花园了,我们直接上路,”他又灼灼地看了我一眼,“这一走便是死罪,再不能回头了,你拿定主意了么?” 我巧然一笑:“你呢?” 第六章 连夜私奔 匆匆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我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后山,叶瑾皓已在重重树影下等着了。 我安心地走过去,牵过他的手。 蟾光如雪,将叶瑾皓的脸映得如玉石般沁凉光洁。 相视一笑,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流传千古的爱情佳话多是悲剧收场。 爱情,是需要用各种东西来换的。 有人用时间换,有人用金钱换,有人用尊严换,有人用生命换……付出的越重要,换得的爱情便越宝贵。现代人大多内心脆弱,保守自私,想得到真爱确实困难。 现在,鲁莽也好,幼稚也罢,我和亚瑞愿意用生命来冒险,用安定和富足在这个神秘的时空换取一段浪漫奇异的爱情! 。。。。。。。。。。。。。。。。。。。。 叶瑾皓已使了心腹将马拴在了正门对面的巷子里。大门在最南边,虽然很远,无奈这府里只有东面有个侧门,而皇帝正住在东边厢房,只得舍近求远。黑暗中,婆娑的树影显得分外狰狞。我就如一个盲人握住盲棍一样,死死地攥住叶瑾皓的手。 他的手巨大,有力,温暖,坚定…… 可我还是害怕…… 恍恍惚惚,全身发冷,小腿肚在抽搐……这是个草菅人命的时代,说死就死……被发现可能会浸猪笼吧……私奔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好嘛…… 我渐渐觉出些不对劲儿——为什么走了一路没看见什么家丁?进来的时候还人流如织的……对了,甜儿和蜜儿怎么没在我房门口守着? 浓浓的疑惑窥窗入室…… 会不会他要骗我去皇帝那儿? 这念头一闪我便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真要我去侍寝,还需要骗吗?真是侮辱了他也侮辱了自己。 银波闪灼,我们已走到了湖边,凉风带着水气拂在脸上,森冷诡异…… 应该快到门口了……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极度的紧张和激动使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不留神竟撞在了叶瑾皓的背上。 我抬眼——他背部僵直,线条怪异地僵直着。 我狐疑地探出头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整个府里的下人都举着灯笼恭恭敬敬地立在道路两侧,将四周照得如白日一般通亮。 而皇上正面色阴郁地从东边厢房走出来! 我和叶瑾皓突兀地站在人群外,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完全呆了。 刀片般锋利的目光缓缓地划过我们的脸、我们牵在一起的手、悬在半空,仍在晃荡的包裹……皇上并没有勃然大怒,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冷哼了一声,便大步走了。 众人也躬腰低头,偶有人悄悄抬眼,向我们投来复杂的目光。 皇帝的可怕之处在于,哪怕一言不发,他也能瞬间改变空气的温度,让所有人仿佛置身寒冰之中。 经历了最初的惊恐,我们俩倒完全镇定下来,坦坦然然了。 眼看圣驾出了府门,渐渐走远了,我扯出一丝笑容道:“你说皇上会杀你还是杀我?他应该不愿意看到我们做一对鬼鸳鸯吧。” 他勉强笑道:“你又没受封,没名没份,我们何罪之……” 他话音未落,就见叶甫过双目喷火,手中紧握着一根皮鞭,猛兽一样窜了上来。 “孽畜!孽畜……” 他怒意沸腾,嘴唇哆嗦地咒骂了一句,便疯了一样抽打叶瑾皓。 皮鞭拉动的风声犹如虎啸,不绝于耳,随即是皮肉撕裂的声音。 我一时间竟傻了,只朦朦胧胧地觉着温热的血液喷溅到了我的脸上,迷住了我的双眼。衣物的碎片浸染着血斑,如瞬间死亡的蝴蝶,在空中翻飞下坠。 我却吓得动也不能动了。 叶瑾皓抿紧双唇,不作声也不躲闪,任皮鞭暴雨一般落在背上,身子却终于一点一点矮了下去…… “不!!不要……!”我突然间醒了,嘶喊着跳起,猛扑到他的身上。叶甫过急急收手,鞭子还是火辣辣地甩在了我的左肩上。 只一鞭子,我便痛晕了过去…… 。。。。。。。。。。。。。。。。。。。。。。。。。。。。。。。。。。。 我昏迷一夜,中午才醒。背上已上了药,却仍疼得要死,动弹不得。那不是鞭子,根本就是钢条! 想起叶瑾皓挨的打,我鼻子一酸,眼泪直落。 暖月疼我,心急道:“小姐,还是很痛吗?” 我含泪摇摇头。 “小姐背上本玉般无瑕的,现在有了如此长的一道鞭痕,日后恐怕难以消尽啊!” 我仍是摇头不语,忽然想起叶瑾皓的伤,急忙问:“叶瑾皓呢?老爷有没有差人给他治伤?” “有啊,已经敷过药了。将军也真狠心,自己的儿子,竟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给少爷上药的小林子说,他看了伤口,都不忍心下手敷药……” 我心疼无比,不禁气恨道:“那老头如意算盘落了空,又得罪了皇帝,怎能不气急败坏?我以为资本主义无情,原来封建社会亲人间的关系才是到了绝情的地步呢!” “资本主义?” “就是做买卖的。” “哦。我们南顿确实看不起商人。小姐,皇上会不会降罪?” “不管明暗,罪是一定要降的,”我想起昨晚要侍寝的事,心中奇怪,“对了,昨天皇上怎么忽然走了?” 暖月拧了热毛巾,褪去我的衣物,边替我擦身边说道:“听说是秦王夜观天象,推测国运可能随时有异动,便禀报了圣上,圣上心中着急,就下旨摆驾回宫了。” 我奇道:“这秦王还会占星?莫不是唬人的吧?”星座我倒是蛮相信的,根据星象看国运我却不能理解——除非这个国家是被冲向地球的陨石砸中而灭亡的。 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这个国家的结局是永沉海底…… 听我质疑秦王的占星术,暖月竟然撅嘴抗议道:“秦王殿下用得着唬人吗?皇族的血统本来就具备占星的能力,只是强弱的差别而已。秦王殿下四岁时便上观星台占星了,圣上对他无比信任呢!” “四岁?皇帝就不怕他儿子尿在占星台上?” “小姐你……”暖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我。 我摆手道:“好啦好啦,知道你是秦丝……不说他了。好歹他也歪打正着地救了我一次。” “我哪里动了什么情思!小姐你不要作弄暖月……” 我不再搭腔,只暗想道,昨天皇上应该伤到自尊了,绝不可能再要我。叶甫过这边却很危险,不知道他会怎么利用我向皇上赔罪。 我正蹙眉思忖着后路,一个人影忽然蹿了进来——既没敲门也没通报!我慌张地定睛确认来者性别,随即惨叫出声:“你!你快滚出去!” 暖月居然丢下毛巾,连被子也不记得为我盖上,便回头行礼了:“参见秦王殿下!” 第七章 出谋划策 他伸手虚扶了扶暖月,脸上露出亲切甚至略带羞涩的微笑:“起吧。” 我大恶!他cosy正义之子罗尔斯啊? 忽然间想起自己后背全裸,我急得眼都红了,不禁侧脸怒道:“暖月!你个没规矩的丫头!还不快过来伺候本小姐!” 他却语笑晏晏道:“月儿,服侍你家小姐这么久,你一定也累了。我从宫里头带了梅花酥出来,你找小六子要去,就说是我赏的。” 月儿……服了!我彻底服了!这么肉麻的称呼我都叫不出口! 那死丫头果然中蛊般双目发直地往房门口走去。 我急得大吼:“暖月!暖月你给我回来……”那丫头早已是魔音障耳,竟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他满意地微微一笑,缓步踱到床边,故意羞辱似的审视我的全身。 我原本面朝床板躺着,这时只好一手撑在胸前,另一只手挣扎着要去拉覆在臀上的被子。 只稍稍用力,背上就是一阵剧痛,顷刻间温热蜿蜒……好不容易够到被子,我咬牙正要往上拉,却被他一把抢过:“呼啦”一声掀到了脚跟。 “你!”我怒极!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他的唇际似乎吟着一丝笑意,眸光却深暗如兽:“我不是每次都能怜香惜玉的。以后,跟我说话拿着点。”说完,重又把被子抛到我身上,只没碰到我的伤口。 我暗暗心惊:他是双面人吗?! 虽然开始有点莫名地畏惧他,我却仍装腔冷道:“你来干什么?” 他并不开口,只俯下身子,伸出手指爬上我的背,沿着鞭痕缓缓移动。冰凉的触感引得我全身直冒鸡皮疙瘩,却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他的唇停留在我耳边,吐气般轻道:“你这伤……是为他挡的么?” 我心里不安,扯起嗓子就喊“甜儿”,喊完“甜儿”喊“蜜儿”,仍是没人应,不禁心中气恼——等会儿定将这三个小蹄子剥皮抽筋。 他回过神,站直身子,挑起嘴角冷笑:“本来也没什么想法,你这一喊,我似乎倒有些反应了。” 我彻底无语,只好戒备地盯着他。 他的眼光越过我,扫了扫低垂的流苏,淡淡说道:“我国可能要与尼弘开战了。” 我不明所以,仍是不开口,心下暗自庆幸,如此一来,皇帝应该暂时没心情对付我们了。 他将目光转向我,继续说道:“父皇昨日身体突然垮了,我准备向圣上提出亲征。” 原来是同我道别来了;就不能以友好一点的方式吗? 我勾唇轻笑,一字一顿:“你以为,凭借你小小的威望,再加上一次战功,你便有机会,登上,皇位吗?”不等他震惊,我淡笑着摇头,继续说道:“你不像是这么天真的人哪。可惜可惜……” “说下去。”他倒不动声色。 “我说不说是随自己的心意!”我忍不住又与他争一时意气:“历朝以来,但凡太子无过,几乎没有被废的,所以你立了战功也没用。相反,如果太子上了战场,立了战功不能再升;一旦战败,就有了被废的理由,甚至还可能战死沙场。况且,皇上如今身体不佳,随时会……谁留在京都,谁便有机会谋夺皇位。” 他眸中闪着异光,目不转睛地盯了我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你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足以杀你千遍。” 我含笑望着他:这下我可不欠你了,好自为之。 …… 我让暖月帮忙打探朝堂的消息,她一听是有关秦王的,自然跑得勤快。 “秦王真是孝感动天!沐浴绝食,为圣上祈祝安康!” 我不解。 “秦王殿下三日滴水未进了!听说虚弱不堪,晕厥数次!” 我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图了。 “小姐!我朝与尼弘开战了!秦王居然还坚持要亲征,以振国威!” 我微笑。 “太好了,不知为什么,最后让太子殿下亲征了。” 当然,这种压力,谁顶得住。 阴谋阳谋如火如荼,我却只能伏在床上养伤,听听丫头们说说添了油加了醋的小道消息。中途我曾挣扎着起来去看叶瑾皓,那时他还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 我问甜儿,将军打起儿子都是这般凶狠的吗? 甜儿却摇头道,以前也打,打成这样的倒是从来没有过。 于是我猜,叶甫过是遇到麻烦了。想想也是,全国的兵权握在手里,不就是握着一颗定时炸弹么。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恐怕这战事一过,他的境遇就更危险了。这样想着,不禁对他宽恕了三分。 况且,叶瑾皓还因为这顿鞭子没赶上征战尼弘的先行队伍,我是大大地舒了口气。 军人如果不懂政治,生命是没有保障的;秦王那边定是要放火的,我怎么能让瑾皓钻到池子里去!当时这傻瓜还死命要去,亏得我好说歹说、哭闹上吊,只好无奈地作罢。 果然,太子刚刚离京,秦王就匆忙纳了正妃,美其名曰“冲喜”。 那正妃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赵策的千金赵婉容。 朝廷为了限制叶甫过,虽给了他全国兵马的训练与指挥权,却没赋予他调动兵马的权利;而这个炙手可热的巨大权利,自然在兵部尚书手里。显然这赵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择良木而栖。 看来太子是危在旦夕了。 我这时才真正开始佩服秦王:狠决虚伪,舍他其谁?真是天生的政客。 我知道这几天朝堂定然有变,趁着叶甫过出征在外,便软磨硬泡,缠着叶瑾皓陪我回家。 他因未能上得战场已经郁闷无比;又不愿逆我的意,只好悲叹着“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陪我上路了。 我本来想骑马去,无奈古代的马跟我们动物园里的大大不同,就如狼与狗的区别,让我望而生畏,只得坐轿子。 叶瑾皓说,路上不许掀开帘子。我说,我有幽闭恐惧症。他说,没听过这种病症。我说,你一介武夫,听说过才怪,于是拂起帘子自顾自东张西望。 京都就是京都,北边已是刀光剑影,南方依旧歌舞升平。大道两边货物琳琅,酒肆林立。帅哥靓妹穿梭不绝,处处车水马龙。 咦?我往外看再正常不过了;这些面相猥琐的人怎么倒往我轿子里看? 我气愤地放下帘子,隔着轿子就能听见叶瑾皓的怒吼声:“滚!你们不想活了么?再看就把你们的狗眼挖出来!” 好凶——好有男子汉气概哎!我忽然花痴病大发,掀开帘子敛眉含羞地唤他:“叶郎……” 野狼?这昵称有待商榷,我都吃不消…… 他诧异地看着我,又悚然回头——一群野狼果然眼冒绿光蜂拥而上,直冲我的轿子扑来! 原来这个朝代的人为了看美女可以连命都不要的。他们疯狂地扒在我的轿子上,任叶瑾皓挥刀舞剑,就是跟着不肯走。 叶瑾皓真有点恼火了,拉着脸问我要怎么办。 “你毁我容好了!”我怄气道,转念想想不该惹他生气,便抬手招他附耳过来。 街道上转眼便出现了两个并行的翩翩佳公子…… 我换了身淡黄色长衫,手执白色小扇,一摇一摆,得意非常。 他还是石青色片金绞边褂,英武不凡,满脸愠怒。 看我晃来荡去,丝毫没有上路的迹象,他急道:“再不走就赶不及在天黑前回来了。” 我拿扇子抵住他的脸:“别扫了本公子的雅兴!” 跟在一旁的轿子很快塞满了东西:泥人瓷器手镯耳环风车丝帕燕窝鱼翅…… “这些东西府里多的是……” “我不要东西,就要买!”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冲我吹胡子瞪眼,却无可奈何。 我们走到街口,看见个小姑娘举着块布,满脸悲伤地跪着。我弯腰趋近布上那四个字:“叶兄,这布上写的可是卖身葬父?” “嗯。”他没好气道:“怎么,想把这姑娘也塞进轿子抬回家?” “泱泱南顿,居然有这种悲惨的事!”我义愤填膺:“姑娘,你要多少钱?” 那小姑娘脸上一红,半晌才怯生生开口道:“三两……” “三两你就可以把自己卖了?!什么世道啊!这样,你帮我把轿子里的东西搬出来,这些东西就都归你了,卖一卖差不多够了,算你的劳动所得。” 叶瑾皓哭笑不得,低声嘀咕:“光你买的燕窝就花了我足足五百两。” 小姑娘更是不明所以地走到轿子面前,掀起帘子的一角,探着头看进去,立即表情大变回头看我。我朝她鼓励地点点头。 看着小姑娘忙得不亦乐乎,我沾沾自喜道:“你看我聪明不?满足了购物欲,又腾空了轿子方便我们上路,做了善事又维护了这小姑娘的自尊心。” 他望着我,满眼宠溺,拉过我的手攥在手心。 “叶兄!”我连忙甩开他——玩断背啊? 等等,我堂堂一现代人别被古人骗了。我蹲下,掀开盖着死人的席子:“啊!”青黄如蜡的一张脸把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干什么?”他赶紧拉我起来,翻过我的手心急急地扫了一眼。 “我确认一下啊。要做善事,不做蠢事。你去帮我把把他的脉。” “多此一举。” “去嘛去嘛……你不会是害怕死人吧?”我又使出死缠功,却瞥见小姑娘脸色不善地站在我旁边,顿觉尴尬。 “公子大恩,永世难忘!从此玉儿就是公子的人了。”小姑娘说着就跪倒在我脚下。 第八章 重回苏府 呃?居然要以身相许的说……衰了衰了。 我摇头,无奈地苦笑:“这个……就不用了吧……” 她仰起脸,星眸中似有水光闪动:“公子是嫌弃玉儿么?” 我顿觉头疼不已——她不是看我英俊潇洒便要赖上我吧? 没办法,我只好拉她起来,略一沉吟,便揉捏起她的手淫笑道:“倒是个如花似玉的丫头……本少爷正少个十七房……” “公子!”她果然吓得要死,眼泪直落。 叶瑾皓笑着开口:“你不用怕他。银子是我出的,今儿开始,你跟我吧。把你爹的后事办妥当了就来城北将军府。” 我火…… 看人家长得水灵,就心疼了?哼!臭男人…… 被他弄得没了心情,只得气哼哼上了轿子,也不再理他。 。。。。。。。。。。。。。。。。。。。。。。。。。。。 下午便到了苏府门口。敲了半天门,没人应。问了邻居,也都说不知道。 我大惊失色:难道她们搬走了? 凤杯!她们一定把凤杯也带走了! 我伸手便拽住叶瑾皓的衣角急道:“你想想办法,我一定要进去——不要跟我说什么私闯民宅的废话。” 他无奈,让我等着,回头只纵身一跃就进了府。 我又回头敲开那邻居家的门,虚虚一礼道:“敢问大婶,这苏家人是何时搬来的?家中都有哪些人?” “十几年前就搬来了吧。嗯,十五六年前。府里好像有个老夫人,一个小姐,还有些下人。” “听说是做药材生意的?那小姐的爹娘呢?” “周围人都是这么说的……没见过他爹娘……也没见过其他人进出那宅子。这苏家是有点奇怪……” “噢……叨扰了!” “不敢。” 现在我再冷静地想想,许多事便有了头绪,一些事却更加可疑。 首先,我可以确定,徐奶奶是和叶甫过串谋好的,要把我献给皇帝。 我虽然不知道那凤凰为什么正巧落在苏府,但那天徐奶奶的一举一动都很异常:先精心帮我梳妆,然后叫我开门,而且见到皇帝时那么镇定,绝对是事先就知道的。 一开始我怀疑,这徐奶奶其实是个老鸨级人物:买小丫头,养大,再高价卖掉。可听了邻居大婶的话又不像。苏回雪应该是从出生就住在这里吧。十几年只培养一个小丫头也太不值了——再说谁知道她长大漂不漂亮,中途会不会破相呢。 那徐奶奶到底是不是苏回雪的奶奶呢? 暖月!我还有个暖月! 我边琢磨着边往苏府大门走,老远就听见叶瑾皓的声音:“回雪,你别进去!” 我奇怪道:“为什么?” 他神情怪异:“你家……你家里的人都被杀了。” 。。。。。。。。。。。。。。。。。。。。。。。。 什么?被杀了?! 我吸了口气强自镇定道:“先别报官,我们进去看看。” “这……”他蹙眉,思索片刻,旋即颔首道:“你先在外等着。”转身又进了苏府大门。 须臾的工夫,他跑了出来,搀着我进去。我拽紧他,壮着胆子四处一看:尸体都被他用薄被盖住了,于是朝他感激地一笑。 空气中弥漫着恶心的臭味,尸体横陈四散,周围鲜血浸淋,将草木侵出幽异的光泽。 我掩住口鼻问道:“这里一共多少具尸体?” 他抬眼:“四具。” 应该是五具才对:一个管家、一个厨子,两个丫头,还有徐奶奶。难道徐奶奶没死么? 我想掀开布确认到底少了谁,叶瑾皓赶忙拉住我劝阻道:“不要看,脸及全身都被砍烂了。就衣服来看,你奶奶……” 不对,根据我以前看的推理小说,砍烂脸是最可疑的行为,目的只有一个——鱼目混珠。 稍微检查一下,我们便看出了破绽:穿着华服的女人不是徐奶奶,应该是和她身形差不多的管家——手上虽然没有许多茧,却皮粗肉厚,绝对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徐奶奶还尚在人间。她知道有人要来灭口吗?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一个名字在我脑海里闪过——叶甫过。 可是那么小的计谋也危害不到他,有必要杀人吗?这样一来不是欲盖弥彰了? 叶瑾皓见我呆愣愣的,以为我伤心,伸手拥我入怀。 院子里还保持着我走时的样子,可见她们当天就死了。贼人掩人耳目地将府里的财物洗劫了一空……凤杯!完了! 我挣开瑾皓,飞快地跑进房间,登上二楼,直冲假山顶的凉亭:凤杯居然还在!它许是当时被那凤凰掀落在地,滚到了角落,因此躲过了一劫! 假山凤杯陈亚瑞,万事俱备!管他什么凶杀什么阴谋的,我们要回去了! 我略一思忖,便抱着凤杯从山顶钻进假山洞,随即大喊救命,果然把叶瑾皓引到了假山里。 对了!当时就是这样,我先带着凤杯进假山,然后陈亚瑞进来找我!神哪!南无阿密陀佛!般若菠萝蜜!芝麻开门节节高! 忽然从暗处伸出的一只手蓦的抓住我,把我拽了起来。我又被拉到了假山外面。 失败了! “怎么了?你有没有事?受伤了吗?”他一脸惊慌,把我转了360度。 “没有没有!我东西掉在里面了,你进来帮我找找……等一下,让我先进去。” “里面黑漆漆的,我去找支蜡……” “烦死了啦!快跟我进来!” …… 我一次又一次软硬兼施地把叶瑾皓骗进假山,却始终没有能回去。他也终于被惹毛了,对我大吼:“够了吧你!胡闹什么?!” 我愣愣地望着他,脑中空白一片。 假山凤杯陈亚瑞还有我……该有的都有了,为什么不行呢……如果真像《穿越时空的爱恋》那样,要什么星星排成一条线才能回去,我们不就死定了!哪有那么巧的事…… 完了,我再也回不了家了……我爸妈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还没开始享我的福呢……没有了我他们该怎么办?我要老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吗? 我越想越绝望,眼泪如江水瞬间决堤。 叶瑾皓一惊,立即内疚地抱住我:“怎么哭了?对不起……我并没有……” 我失魂地嗫嚅道:“我回不了家了……再也没有家了……” 他顺着我的背,柔声安慰道:“谁说你没有家了……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我又慌又怒地推开他,歇斯底里般边哭边叫:“谁要去你家!就是你害我回不了家了!送了那个邪门的杯子给我害我来到这个鬼地方……你不想回去了么?!你在假山里要专心想着回家呀!想想伯父伯母!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永远留在这里了!我不要死在这里!我害怕!我要回家!回家!!” 我激愤得浑身抽搐,眼前渐黑…… 。。。。。。。。。。。。。。。。。。。。。。。。。 这个梦很长很安心:校园里播放着艾薇儿的takemeaway,我抱着书走在林荫小路上,身边是语笑晏晏的陈亚瑞。樱花瓣像粉色的雪花,翻卷飘荡,蓬松地堆砌在我们肩上…… 我实在不愿意睁开眼。 这次没能回去是不是代表以后永远都不能回去了?那我在这个全然陌生又充满危机的环境里怎么生存?我什么都不会,充其量只是个应试教育生产线上的半成品。 “回雪,我知道你醒了,”床边传来叶瑾皓倦怠疲惫的声音,“你并不了解我的心意,否则你不会这么惊慌失措。我不清楚在你以前的十六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让你知道,你以后的人生由我来负责。风雨来了我去挡,天塌下来由我撑!我希望你能像后院的花草一样,只管被我养着,护着,好好地生活……” 以后,让我来养你吧…… 只管被我养着,护着,好好地生活…… 难道这真是天意? 我睁开眼,看见他消沉地坐在床沿,出门的衣服也不曾换下,满脸风尘,仿佛一下子憔悴了很多。 对了,我还有叶瑾皓,一个愿意爱我,愿意为我挨鞭子,愿意为我放弃一切的男人。 一个被我爱了三年的男人。 我不知道这是老天开的一个恶质玩笑,还是死亡的人必进的另一个世界。可是既然我可能要永远留在这里了,就要好好地活着。 我坐起来,望进他的眼睛,用和上次在汽车上截然相反的语气重复了这句话:“你说要养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嗯!海枯石烂,此志不渝!”他惊喜地一把抱住我。 我伏在他肩上轻声道:“那好,你若是真心待我,明日就娶了我!” 他似乎已经习惯我的心血来潮出人意料,并未显得惊讶,只把我抱得更紧:“好!我们明天就成亲!” 只要我成了叶夫人,就真正摆脱叶妃宿命的符咒了。 第九章 节外生枝 第二天一早,我吩咐甜儿蜜儿伺候我梳洗,让暖月一直跪在墙角。 快到中午,我唤她起来,却不开口。她局促而又茫然地站在我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半晌,我垂目,伸手端起白瓷莲纹茶盏,轻啜了口,抬眼冷道:“暖月,你们都欺我失了记忆,肯定我永远恢复不了了是不是?” 她拼命摇头,仍是不知道哪里惹怒了我。 我把茶杯狠狠摁在桌上怒道:“我不逼你们,你们就合起来骗我!奶奶那边我自然不敢问。但是我告诉你,皎鱼正被我关着反省呢。你给我老实说话!你们都说真话,我便绕了你们;若她说了真话,你却骗我,我便抽死你!” 暖月立刻被吓得眼泪汪汪,“嘭嗵”一声跪在了地上,抽泣道:“奴婢什么时候骗过小姐了!奴婢六岁就跟着小姐,从未惹过小姐生气!如今暖月不知做错了什么,望小姐明示!” “你们说我父母经商,为歹人所害?”我微微降低声调。 “奴婢进府就没见过老爷太太,是老太太说的;小姐受伤之前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奶奶平时都做什么?见什么人?” “老太太很少出门,即使出了门也只是去去集市,赶赶庙会,烧香拜佛什么的。” “我离家前几天,老太太没跟你们说什么?” “没有。” 审问了约一炷香的功夫,仍是什么信息都没得到。看来暖月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我只好满怀歉意地对她软语安慰了一番,却没告诉她苏府发生的事。 我总隐隐觉得,哪里正高高笼着一张大网,冷光萤萤地压近,可是那网要套的究竟是谁,我却又说不清。 而我呢?我到底是网上的一个结,还是网里的一只猎物呢…… 。。。。。。。。。。。。。。。。。。。。。。。。。。 中午吃了饭,府里几乎所有人都陀螺一般爬上爬下、进进出出地忙着打扫装饰、置办婚礼用品。 叶瑾皓昨日连夜请了四个老婆婆为我赶制嫁衣。 他说就算仓促,也绝不能委屈了我。 我望着喜庆的四壁,只觉得如做梦一般——原来,我还是有结婚狂的潜质的。 为了抵御婚前恐惧症,我信步踱到湖边,悠闲地独坐了半晌,便装模作样地托腮低吟:“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其家……”念了一半,自己都要喷笑! 大姐你醒醒!你要结婚了哎!什么概念?整个人生中至少有四分之三要面对同一张脸……还要跟他叉叉……说不定明年我就要抱着个小崽子喂奶了!! …… 昨天我是脑袋被驴踢了么?!! “叶瑾皓!我不要结婚了!叶瑾皓!”我从桥栏上一跃而起,大呼小叫地四处寻找我的准新郎,正看见暖月慌慌张张地冲过来。 “小姐不好了!”暖月顺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南……南顿败了!太子军正急急地南撤,听说尼弘人就要打过庆刹江了!” 我大惊:“少爷呢?” “少爷本来进宫见秦王去了,想邀请秦王主持婚礼……现在已经随着秦王出征了!” “什么?!”我慌了手脚,转念又道,“他们已经出发了?” “正在清辉殿前的广场誓师呢。少爷传话说让小姐不要担心,等他回……” “不行!立刻给我准备马车!”我打断她,“我们去截住他!” 。。。。。。。。。。。。。。。。。。。。。。。。。。。。。。。。 马车剧烈地颠簸着前行。 我握紧车内的把手,心焦如焚:这个小日本怎么什么时候都打胜仗?南顿败得这么快,看来真的是太子无能了! 我始终不相信导游的“国家沉没说”,那这个南顿是不是在某场战争中被尼弘灭了,所以从此消失?如果就是这场战争的话,瑾皓不就凶多吉少?!只可惜我不清楚日本的历史——再说这历史也和我们的不同啊! “小姐,我们快到了!可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动摇军心是大罪,要杀头的……”暖月掀起帘子,探进脑袋忧心地问我。 我摇头:“我不是要阻止他,我要跟他们一起去。” 马车又疾驰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暖月搀着我下车,掏出银子准备打发了车夫。我拦住她:“月,你就坐着这车回去吧,不用跟我去了。” 暖月急道:“不,暖月要跟着小姐!” 我坚决地摇头:“我是绝不会带你去的。” 她无奈,眉心轻拧道:“小姐,你真的准备……那不是你想得这般容易的!” “我知道。总之,这些日子谢谢你!希望日后我们还能再见……你回去吧……” 暖月不情愿地被我推上马车,忽然又回头,低下身子一把抱住我哭道:“小姐,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我拍拍她的背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快走吧!啊,听话。”她终于满脸湿痕地上了车。 我仰首目送着那辆绝尘远去的马车,直到它逐渐萎缩成一个黑点,便转身沿着路旁荒寂的旷野望去——艳红的流霞拥簇在夕阳左右,如血一般燃烧在天际,一时间壮阔无比,竟让人有吼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冲动。 我静静地伫立在路边,等候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秦王的部队终于到了。 远远的先是看见了迎风舒展的旌旗,黑压压地在空中猎动着,霸气无比。待到长龙般的队伍靠近,我看清那为首的男人果然是秦王:他身着银色铠甲骑在一匹漆黑油亮的战马上,那杀气腾腾,气如虹霓的姿态,仿佛不是去征战,只单纯的去杀戮似的。 再一转眼,我便看见了秦王右后侧的叶瑾皓。 他此时也是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地骑在战马上,绝对的“英雄气长,爱情全忘”了! “吁……”秦王看见了挡在路中间的我,提臂勒住战马,蹙眉。 那黑马不耐烦地跺了两下蹄子,害我吃了一嘴灰尘。 我坑着头抱拳道:“拜见秦王殿下!小人王三富,听闻尼弘入侵,愿参军入伍,为国家效犬马之劳!望殿下成全!” “抬起头来。”他冷道。 我无法,只好抬头。此时我一身布衣粗帽,满脸麻子,唇上还有一撮日式小胡子——不过这人这么精,我倒不指望能逃过他的法眼。 我又悄悄抬眼看向叶瑾皓——果然,他早已意气全失,被我气得左摇右晃、摇摇欲坠了。我仿佛能感觉到他头顶冒出的腾腾怒火——如果我手头上有牛排,绝对可以直接放在在他头盔上烤了吃。 我想象着那滑稽的情景,拼命忍住笑。他却挤眉弄眼地对我做口型:“胡闹!回去!回去!” 我收回目光不理他,只抬眼望向秦王。 秦王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回头对后面张飞式的人物说道:“王将军,劳烦你把这凌云刀递给他。”那大将也不问缘由,“嗒嗒”地驾马过来,将手中的大刀举到了我鼻子底下。 第十章 小试牛刀 那大刀闪着金属的冷光,一看就是纯铁铸成,压也能把我压死!他的意思倒明确得很:看你这挫样,还不快识趣地滚回家! 我暗暗撇嘴,并不伸手接那铁刀,仰首傲然提声道:“秦王殿下,兵法上说,两军交战,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如若不战而屈人之兵,则为最大的成功。小人饱读兵法,自幼便熟悉三十六计与七十二变,以力气来考验小人只怕会错失良才!” 我先胡扯一番,气势上压倒他。到时我再说我只会纸上谈兵,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嘿嘿…… 他闻言,眸中掠过一丝诧异之色,却还是不松口:“既然如此,你且把那三十六计说与本王听听。” 我汗……幸好他没要我把七十二变展示给他看。 三十六计谁不会,我脱口背来:“第一计瞒天过海,第二计围魏救赵,第三计借刀杀人,第四计……” “且慢,这计如何解释,又如何使用呢?” “第一计是说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谋往往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第二计是说,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对敌人,应避实就虚,攻其要害,使敌方受到挫折,受到牵制,围困可以自解;第三计……” 我咵啦咵啦把三十六计统统说给他听了,直把他听得两眼放光,目瞪口呆,最后摇头叹道:“妙不可言……真乃天人之言啊!”说完一愣,才后悔夸了我,知道必须得带我上路了。 我无比得意,却敛眉装作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他无奈地吩咐我起来,又思忖片刻道:“先生满腹谋略,自然不可埋没于兵士之中。就请先生与张军师同坐帐中,也便于交流切磋,想出破敌之策。” 我暗乐:这秦王果然还是怜香惜玉的,不忍心叫我跑一路……不过这样一来,他惜才的名声不也传开了?一举两得嘛。 我领命爬进帐子,坐稳,自恋之情油然而生,不禁“嘿嘿”笑出了声,却听见身侧传来不满的轻咳——哎呀,忘了还有个什么张军师呢。 我吐吐舌头,旋即不动声色地侧首: 原以为军师都该是长着寿星脑门的鹤形老头,没想到我的搭档却是个羽扇纶巾的白面书生。他脸上一副“白纱帐中岂容他人安坐”的欠揍表情,居然连个白眼都不舍得给我。 于是一路无话。 没人说话,我只好兀自幻想:说不定我随口一两个兵法,就能帮南顿杀到尼弘的老窝,然后直接灭了小日本!从此我便一战成名,名垂青史……若干年后,岂不是唯我中华独大?嘿嘿…… 渐渐的,瞌睡虫开始漫天飞舞…… 。。。。。。。。。。。。。。。。。。。。。。。。。。。。。。。。。。。。 深夜,大军驻扎下来。 我和张军师进了主帅帐篷,发现秦王和四个大将军都在。 他们围在地图边叽叽咕咕很久,我才估摸出这次战事的基本情况。 原来,南顿境内庆刹江的南边有一个山谷,狭隘细长。他们想借败逃的太子军引诱尼弘军进入山谷,再把山谷的两边一堵,关门打狗。可是刚刚抓到的一个奸细原来早就把南顿援军的情报飞鸽传书给了尼弘军。增加了十万的敌人,尼弘只会更加警惕。南顿已经损失了三万人,如果尼弘不上钩,这仗就更难打了。 “敢问殿下,那奸细还在吗?”我起码十个小时没说话了,憋得慌。 那六个男人早忘了帐篷里是七个人,听见说话声,竟惊讶得四处张望,搞得我郁闷不已。 秦王听我问的问题跟他们的话题风马牛不相及,微微一愣,随即很给面子地点头答道:“关着呢。” 我微笑,正要开口,那白面书生忽然一拍扇子道:“我明白了!”随即第一次用他亮亮的黑眼珠看了看我。 原来这帅哥笑起来还挺阳光的。 。。。。。。。。。。。。。。。。。。。。。。。。。。。。。。。。。 当夜。 烟生火起,冲天的火光如蛇信般舔红了大半个夜空。 “失火了!失火了!粮仓失火了!快来救火啊!”军营乱成了一锅粥。 人群中有个形迹可疑的家伙并不救火,只跑到烧着的粮仓附近看了一眼,鬼祟四顾,似乎在准备开溜。 军中有人大喊:“有人逃跑了!有逃兵!”那可疑人物滞了滞,再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小兵“噗哧哧”奔过来报告道:“锋校,七营有四成的人逃了!” “锋校,二营有一半的人逃了!” 指挥着救火的锋校大怒道:“去追!劝阻无效的格杀勿论!” “锋校,仓库的粮食都烧光了!” 锋校大骇,旋即怒道:“慌什么!立刻上报朝廷!至多两天粮食就能到了!尼弘兵不会这么快打过来的!” 混乱中,那可疑的男人阴阴一笑,终于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群,转眼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全然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落进我们眼里。 现在,营中六个人都已对我刮目相看,再不敢把我当空气。 “这招就叫无中生有,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我摇头晃脑。 那王将军洪声笑道:“如此一来,尼弘必定加快行军速度,以期速速穿过天线谷。” “地分六型,隘形者,我先居之,盈之以待敌——到时就让他们在天线谷全军覆没。嘿嘿嘿……”我一得意就会情不自禁地嘿笑出声。 众人都以为我是长年隐居山林的怪胎,看我如此狂妄也不以为忤,唯有叶瑾皓和秦王唇角带笑地望着我。 白面书生恭敬地问我:“敢问王先生师出何处?” 我回道:“家师孙膑,中华人士。” 其实我只记得三国演义里,有个奸人切开了奸细的小腿,塞进一封串谋的书信,栽赃劲敌,引敌军上了钩,便忽然来了灵感。具体谁是那个奸人我根本就不记得了,只好胡说八道。 “孙先生定是稀世之才,为何不出来报效朝廷呢?”白面书生隐着一丝愧色,一定是暗恨那么个世外高人,他却连听也没听说过。 我急忙摇手:“家师腿脚不便,再加上生性淡泊,定然不愿出山。”真要我找孙膑出来我不完蛋了!连现在是公元多少年我都不清楚,谁知道他是不是早就翘辫子了。 那白面书生还想废话,秦王微笑着开口道:“诸位辛苦了!还有三个时辰天就亮了,还是先回去稍作休息吧。” 我们行了礼,正要退出去,他又淡淡说道:“王先生请留步,本王有要事与先生相谈。” 第十一章 险遭非礼 我心里暗叫不好,忙求救地看向叶瑾皓;他虽然不知道秦王非礼过我,也觉得孤男寡女独处不妥,微皱眉头,紧张地望着我,却想不到留下来的理由,只好忿忿地掀帘子出去了。 帐篷里顿时安静下来,榻边的残烛燃尽,坠下些许金穗,一缕青烟如丝般弱弱浮起,萦萦绕绕。 我只觉帐中的空气忽然诡异地粘稠起来,心跳如鼓地立着,眼角扫了扫在风中微微颤动的帘子。 秦王坐在桌旁不急不慢地卷起地图,头也不抬道:“你自幼没出过苏府,也有机会拜师学兵法?” 我并不接他的话,淡淡问道:“这就是王爷要与小人商谈的要事?” 他站起身,影子顿时拉长,折到了帐篷上:“苏回雪……你到底是什么人?” “殿下认为回雪是什么人?”我笑得淡定从容。 “你从来都是用问题来回答问题的么?”他三两步跨到我面前,眯眼迫视着我,深邃的乌眸中似乎燃起了怒焰。 我连忙识时务地软下来:“殿下的问题实在令回雪难以回答,那样的话,还不如放回雪回去休息……” 他冷魅一笑:“怎么?你想回去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同寝吗?” 我不开口,心里暗想:那也比跟你在一起安全多了。 “去,给本王铺好床,服侍本王就寝,”他摘下头盔,见我不满,冷冷说道,“军中就你一个女人,竟连这也做不得?” 我无法,只好走到床边,弯腰拉开薄被;这床就像日本的榻榻米,矮得很。我惊觉自己姿势不雅,又直觉背后似乎有一股莫名的炙热游走在我周身上下,便赶紧站直身子,一回头正好撞在他怀里。他居然毫不含糊地环臂箍住我,一把撕下我已粘了好几个小时的胡子。 我痛得正要哇哇大叫,唇却蓦的被他狠狠吻住!浓重的呼吸炙烤在我的脸上,滚烫如火。他一手勒住我的腰,另一手死死摁住我的头,舌头居然就要…… “啪!”我情急之下一巴掌掴在了他脸上,顿觉整个手辣辣的疼,再看他的脸,红了半边,才暗道不好,我已被他狠狠地掼在了床上。 壮硕的身子迫近,将我骤然笼在了巨大的黑影下,连那原本澈亮的眸子也深暗如墨,一片浊色。 我悚然,举臂死死抵住他侵近的脸,旋即闭眼大叫:“殿下我还有一个击退尼弘的妙计!!!” “什么妙计?”他一愣,眼里的凶光瞬间消失,满脸狐疑地望着我。 我不敢乱动,只急急地说道:“今天那奸细回去禀告一番,尼弘的将领也未必上钩。如果殿下给太子写一封信……”我如此这般解释了一遍。他点头赞道:“嗯,确是好计!” 这回我给他的真是孙膑的计谋了:就是那个一路减锅缩盆,让对方以为对手的兵将都逃了,最后获取胜利的战斗。本来我也不觉得这招有什么利害;不过古人普遍智商不高,这种计策也够用了。再加上现在情况特殊,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他回到桌边,立即动手写起信来。 我一见他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便悄悄挪向门口——三十六计走为上。 “待着。我不会动你的。”他并不抬头,淡然道。 祈使句从他嘴里出来,“使”总是多于“祈”的味道。我只好识趣地站在原地。忽然想起来,我刚到这南顿的时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竟然也经常委曲求全。可能封建皇权确实有迫人的气势,连我这被民主意识浇灌大的现代人都渐渐被震慑住……也可能我是因为在这里有了喜欢的人,再不能无所顾忌了…… 他很快写好信,用蜡油封上,叫了送信的进来,低声叮嘱了一番,又使了他出去。 我站在帐篷中央看他脱下盔甲,真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今日瑾皓进宫求殿下的事,不知殿下同意了没有?” 他坐在榻上,抬眼看了看我,了然冷笑:“你以为你叫他瑾皓,他便不是你的兄长了?你以为你们先斩后奏了,叶甫过便奈何不了你们?你以为,皇上主持过的礼能由得你们胡乱破坏?” 我本来是想暗示他,臣子妻不可戏;谁料他三个“你以为”越说越重,直说得我心里拔凉拔凉,无言以对。 他望着我,伸手拍拍床榻,示意我坐过去;见我迟疑,嘴里轻哼道:“不用担心,你那一耳光早把本王弄得兴致全无了……怎么?准备在帐篷里站一个晚上?” 那一个耳光明明扇得他差点兽性大发,他却还好意思这样说……我再抬眼看他,已是一副平静慵懒的模样,于是稍微放心了点,走过去远远的坐了下来。 “圣上已派人查过你家了……奇怪得很……”他话说了一半,便挑起眉毛望着我。 “回雪一个平民百姓,竟劳烦圣上费心,实在惶恐。”我并不接他话。 “圣上总会查出来的,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到时你是吉是凶就很难说了……” 我正心里暗道:真能帮我查出来倒好了……忽然身体一轻,转眼已被他腾空抱起;没等我惊叫,他又轻轻把我放在床榻的内侧。 “睡觉。” 说完,他阖眼躺下,也不再开口。 “哎哎,你放手!”我努力想挣脱他的胳膊,结果越使劲越是动弹不得;忿忿地扭头看他,他却阖着眼,睡着了一般。 装蒜? 我歇息了几分钟开口唱道:“有怪兽有怪兽有怪兽缠著我,有怪兽大怪兽丑怪兽粘著我,张开嘴一口又一口啃著我,地球上明明有四十几亿人口,偏偏就是选中我,轰隆轰隆隆每天对著我喷火……” 一直到我唱完他都没反应——难道真的睡着了? 我郁闷地撇撇嘴,很快无聊到犯困,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仿佛感觉到谁的声音飘飘忽忽萦绕在我脑袋周围: “你才像怪兽……奇天下之大怪,却又美貌不可方物的怪兽……” 。。。。。。。。。。。。。。。。。。。。。。。。。。。。。。。 第二天,我早早醒来,一睁眼看见了一张距离极近的脸——近到睫毛都能戳到我脸上。脑袋迟钝地转了半天,我才想起来这脸是谁的,连忙推开他,摇摇晃晃地跳到地上。 走出帐篷,站成大字狠狠伸个懒腰,再深深吸了几口气,我顿觉心情大好,仿佛不是出来打仗,倒是野营踏青来了。 天色还灰蓝灰蓝的,不甚明亮,估计才五六点的样子;不远处,炊事班的子弟们已经忙得热气腾腾,四处炊烟袅袅了。 主帅帐篷前的守卫却睡得东倒西歪,实在是没有职业道德。我摇摇头,转身准备回帐篷里去,忽然觉得睡在帐篷门口的人非常眼熟,于是俯身定睛一看: “叶瑾皓!!” 这个傻瓜!难道他一直待在帐篷外,守了一夜? 他被我的喊声惊醒,倏的睁开通红的眼睛,也不问三七二十一就要跳起来。我一把按住他:“你睡在这儿做什么?” 他皱眉:“该死!我竟然睡着了!” 我望着他深陷的眼窝和眼中的血丝,一阵心疼:“你这般疲累,白天要怎么打仗?” 他气恨道:“要是媳妇都没了,还打什么打!” 我脸上一烫,又探询地望着他,低声道:“那昨夜……” 他眸色渐深:“若是他再进一步……我便……” “你便什么?” “冲进去杀了他!” 他这话说得极狠,仿佛是从牙齿缝挤出来一般。 作为一个男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人非礼,却无能为力,该是多么大的羞辱!这样想着,顿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虽然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之所以会遭受那样的屈辱,都是因为没有权势!要是有朝一日我能助他得势,便再不用如蝼蚁一般仰人鼻息了。我忽然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跳——果然是被封建主义毒害久了。 “原来秦王并不如我们所见的那般敦厚!还好你机敏,”他不知我已想偏了很远,欣慰地望着我,又转念咬牙道,“否则……” 我靠在他怀里柔声道:“不要做傻事,这都不像你了……其实,这事说起来也容易解决……” “哦?如何解决?” 第十二章 只羡鸳鸯 我诡秘一笑,凑上他的耳朵轻声道:“只要有意传出……秦王有断袖之癖的谣言,我就不信,他那样骄傲的人,能一点也不在乎。” 他转怒为喜,笑着捏捏我的鼻子:“这等鬼把戏,也只有你想得出来。不过,万事仍须小心!” “嗯……” 经他捏了鼻子我才想到该去找找被秦王撕下的胡子,便嘱咐瑾皓先回营中休息,自己转身进了帐篷。 秦王已经醒了,却没起来,正静静地坐在榻上养神。看他晨起便面色苍白,我猜测他是低血压,所以须臾之间起不来。 我拉被掀枕、东翻西找,最后在地上找到了我的胡子:本来就是米浆粘的,如今被他一踩直接散了。郁闷……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脸上恢复了血色,便又神气地吩咐我伺候他梳洗。我只管给他套了外衣铠甲,打了洗脸水,便自顾自出去漱口洗脸了。 想起来真是失策:我只顾一路急匆匆地出来,连点上麻子的黛石都没带来。现在胡子没了倒还说得过去,麻子一夜间也没了的话非把人木死不可。 到了早餐时间,很多士兵以为粮食真被烧了一干二净,便吵吵嚷嚷将粥桶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待他们端着碗挤出来,我发现他们碗里的粥竟稀得可怜,便问秦王是怎么回事。 他淡淡答道:“为防军中仍有尼弘奸细,粮食被转移的事并未通知炊事营。待快到天线谷,再说朝廷的粮食已经运到了——到时还能激起士气。” 唔,有道理,尼弘军听说了我们粮食被烧的事,定然猜测秦王要放慢行军速度,以等到朝廷补发的粮食。如此一来,他们会选择尽早杀过天线谷,抢占先机。 我随口问道:“还有多久到天线谷?” “四天。” 啊?!我还以为就这两天能到呢——这个人做起事来还真是没人性。我在心里正狠狠地海扁着他,就见小六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我探头一看:竟也是薄薄的两碗粥。 秦王就是秦王,总能做到滴水不漏,让人无话可说。 可是凭什么我也要跟着挨饿啊……呜呜呜…… 。。。。。。。。。。。。。。。。。。。。。。。。。。 待到大军拔营,我掀起帐子爬上车,白面书生果然大吃一惊,随即怪异地看了我一眼,便闪烁着眼睛望向帐外。 我想起这书生居然叫张良,便不禁好笑地望着他;他竟然脸上一红,愤愤地瞪了我一眼,又别过脸不看我了。 我暗道:男人心海底针!昨天明明对我青眼有加,王先生王先生的叫,今天又这副臭脸了!难道他像鸟类一般,见了我少了胡子和麻子便不认得我了?还是说他也像《我的失忆男友》里的男主角一样,睡一觉就失忆? 唉唉……好想看电视剧……好想念我的席梦思,柠檬头,香皂,牙膏,还有不会这么颠簸的橡胶轮胎…… “你……”憋了几万秒,他终于打破沉默,“秦王……你和……真的……” 我晕厥!原来他别扭了半天,是听说了我们蓄意散播的谣言,以为我跟秦王……看来古代虽然没有什么媒体,谣言的传播速度仍是不容小觑。也难怪,我现在没胡子没麻子,凭这张娇媚绝顶的脸蛋,活脱脱就是一个泰国人妖、超级变态! 可是古人真的很单纯哎!我这么娇柔的一个“男人”,会有如此发达的胸肌吗?无语无语…… “张军师,”我冷颜,也不叫他先生了,“殿下的私事也是你问得的吗?”我这话一说,秦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张良大汗,转脸抓紧窗框,似乎连车里的空气也不敢吸了。 我忽然有一股冲动,要戏弄戏弄这呆子,便慢慢地挪过去,把手放在他腿上,柔声道:“张先生……” 他大叫一声:“停车!”随即仓皇地跳了下去。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为了霸占整个车子才恶心他的…… 不过既然这么大的车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便发挥出我的超强睡功,直睡到大军再次驻扎下来。 等我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居然在秦王的帐篷里! 我跳尸一般弹坐起来,瞪眼四顾——帐里只有秦王一个人! 看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我旁边,我紧张地问:“我怎么会睡在这儿?你坐这么近干什么?” 他嘲弄地笑道:“你压着我的袖子了……本王正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割断了它。” 我听出他的意思,转念一想:原来中国文化已经传到这里了……难怪瑾皓没问我断袖之癖是什么意思……这典故是哪个朝代的?汉朝?明朝?那现在起码是公元…… “就喜欢耍些小聪明……你以为这样本王就治不了你了?”他见我半天不开口,冷笑着兀自说道,“我可以直接恢复你女子的身分,让你名正言顺的成为我的侍妾,谣言就不攻自破了。你认为如何?” 我淡然一笑:“殿下英明,小女子佩服。不过,小女子听说,只有圣上御驾亲征时才会带着一两个妃嫔;没想到秦王殿下外出征战时也这般享受……” 既然垂涎于皇位,就必须什么都要顾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他绝不会不懂。 我话一说完便做好了迎接他暴怒的准备,他却仰脸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苏回雪,你真是让我越来越喜欢了……”说完,睫下双目竟晦沉似海,“你知道么,我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落在他人手里。” 我听得汗毛直竖,连忙跳起来,飞也似的逃出了帐篷; 跑了两步才想起来,我今晚没地方待了:瑾皓和另外三个将军同住;张良又视我为洪水猛兽。看来我只能睡在帐车里了。 “回雪!”我循声望去,是叶瑾皓。他果然还是不放心地守在外面的。我笑着拉起他的手:“瑾皓,你真的很有做狗仔队的天赋。我猜秦王一定气得要死,却又发作不了;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就像吃了一只死老鼠似的。” 他宠溺地望着我,转念道:“你还是回军师帐睡吧。现在已是初秋,更深露重,我去搬了被子来给你盖。” 我点头,便独自往停放帐车的地方走去。 瑾皓很快搬了被子出来。我心想,他一宿没睡,要是再受了凉,就不妙了。便让他上来跟我一起睡。 他略一思索,笑道:“反正你我迟早要成夫妻的。”便和衣钻进被子躺下,把我抱在怀里。 这帐车顶只是个木头支架撑着层纱,此时我们便像睡在露天一样。隔着白纱,只见明月悬空,玉宇无尘;一夕凉风撩起轻纱,便透进淡淡荧光。 我轻声道:“瑾皓,我为你唱支歌吧。” 他微笑着点头,扶我坐起。 我靠在车上,望着他,轻启朱唇: “我醒来 睡在月光里 下弦月 让我想你 不想醒过来 谁明白 怕眼睛开 你不在 爱人心 沉入海 带我去 把它找回来 请爱我 一万年 用心爱 我愿为了爱沉睡 别醒来 永恒哪 在不在 怪我的心 放不开 北极星 带我走 别躲藏 把爱找出来 我爱你 每一夜 我等待 我的心 为了爱 睡在月之海 孤单的我 想念谁 谁明白 等待真心人把我吻醒 我愿为了爱沉睡到永远” 他竟听得痴了,喃喃道:“听得此曲,真想与你一起抛尘弃世,羽化登仙了。” 我眼波流转:“只羡鸳鸯不羡仙……你若真有心,待这战结束,我们便只牵两匹马,做一对神仙眷侣去。” 他把我抱得更紧:“我知道,南顿是容我们不得了。等战争结束,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我心中一动,正色道:“现在是公元多少年?你听说过中国么?” 他蹙眉:“公元?现在是神宗二十九年……中国?” “华夏,中华,九州,四合?秦,汉,隋,唐,宋,元,明,清?都没听说过?”见他疑惑地摇头,我急道,“穿越南顿西部的大海,便有一块巨大富饶的陆地,叫中华。南顿竟没人去过?”鉴真明明已经东渡过日本了,这南顿怎么却没听说过中国?难道那边还处在秦王横扫六国之前? 瑾皓慨然:“你说的这许多国家,我竟一个也未曾听说过……无妨,你喜欢中国,我便驾着船带你去!” 我鼻子一酸:回到中国,也回不去21世纪的中国啊……到哪里还不是一样…… 我攥住他的衣袖幽然道:“瑾皓,我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千万不能丢下我啊!” 他心疼地用拇指拭去我颊上的眼泪,深深凝视着我,一字一顿道:“我若负你,天地不……” 我立即引颈吻上他的唇,盖住他嘴里就要溢出的“容”字。誓言——逝言……总让人不安。 如果说誓言是一种不吉的暗示,那毒誓便是永难摆脱的诅咒了…… 第十三章 刀山火海(一) 次日清晨,阵阵鸟鸣将我惊醒。转首四顾——叶瑾皓已经走了。 我捧着被子寻到他的帐篷,迎面正遇上张良,便微笑颔首道:“morning,boy!”看他木呆呆的,心情大好。明明是个智商超群的大帅哥,偏有时神经大条,欺负了特别有趣! “王三富,”他回过神,转身追上我,低声道,“夜里风冷,以后……还是回帐篷睡吧。”说完面上又微微红了。 我暗想:现在对我的称谓又降级了……莫不是他昨晚看见了我和瑾皓睡在一起?对了,我手里还捧着他的被子呢!天哪……我在这书生眼里岂不是成了……男宠?! 我忽然冲动地想告诉他我是女人,转念又想,男宠与军妓相比,还是前者好听点,便没好气地说:“白天你回帐中坐,晚上我便去帐篷睡。” 他点头,转身走了。 大军拔营后,他果然坐回了军帐,满脸尴尬,连那矫情的小扇子也不记得扇了。 我问他现下的军情如何,他才微笑道:“秦王殿下已下令加快行军速度,估计三日便可到达天线谷。只不过,太子那边已溃不成军,听探子说,快被杀到尾巴了,却还未进入南顿境内。算算时辰,应该跟我们差不多同时到天线谷。” 我凝思片刻道:“到时……要怎么打?” 他不答,开口反问道:“你怎么想?” “火攻!”我们异口同声,旋即相视一笑。到时来一道“火烤日本猪”,一道“炭烧日猪肉”!爽快爽快! 我以前就想,凭什么我们不来次东京大屠杀,报仇雪耻?此创意一出不但未能引起共鸣,反而当即被众人唾弃曰“战争女狂人”……没想到,不出三日我就要为中国报仇雪恨了,呃,虽然是提前了一点没错…… 张良见我面色通红,不知我是激动的,淡笑着安慰道,“不必担心,出师前,秦王殿下已卜过一卦,大吉。” 我最听不得这种愚弄人的勾当,便冷笑道:“那殿下为何没卜出太子会出师不利,而让太子身犯险境呢?” 他听出我这话问得极刁,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这是在怀疑秦王殿下占星的能力吗?先祖炽赞帝因卜出天象剧变,顺应天意推翻了元历朝,方才得了天下。而后隆庆帝与神宗帝皆传得占星的灵力,屡屡避过天祸。如今,众皇子中,只秦王自幼便凸显其强大的灵力,四岁就替南顿避祸了。” 我好奇地问:“避了什么祸?” 他摇头,含糊道:“女祸……你不是不信的么?还问……” 我被他拂了兴致,也不想追问,便靠在车上闭目道:“张良,我来考考你的iq怎么样?有一种香,烧完是四个时辰,现在给你两支这种香,不许估计或是掰断它们,让你得出三个时辰,如何做到?” 他微微一笑,旋即不屑道:“此等问题还不简单,先点燃三个头,其中一支香烧尽时再点燃第四个头,便得出了三个时辰。可是爱可游是什么?” 我暗暗钦慕他的反应速度,嘴上却死撑道:“这只是热身啦……iq就是脑子。好,下面来真的了。在一个村子里有五十户人家,每户养了一条狗。村外来了一位名医说其中有病狗,却未说明数量就走了。现在规定不论谁发现病狗,都必须在当晚击毙该狗。每户人家只有判断别家的病狗的能力,而且只能射杀自己家的狗。结果是,第三天晚上传来一阵枪响。你猜这个村子里有几只病狗?” “枪是何物?” “呃……不管啦,就传来一阵狗狗的惨叫好了——听不出几条狗哦!”这道问题据说是ibm一条很牛很牛的笔试题,只有犇人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来……这下还不把张良伤死……嘿嘿…… “那我就先眯一会儿,你想出来再叫醒我!” 他刚想问“眯”是要做什么,见我倒头就睡,便噤声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被车子颠簸醒了,一睁眼发现自己正睡在张良的大腿上,于是连忙坐起来,一面佯装揉眼睛,一面悄悄检查自己有没有把口水滴在他的大腿上——貌似没有,还好还好…… 再瞅瞅张良,他正支着下巴,一脸怅惘,愁眉深锁的。 我按捺住得意,满面良善地拍拍他的肩:“想不出来你就讲嘛,你这样会死很多脑细胞的知不知道……” 他淡笑着摇头:“三只病狗,没错吧?” “瞎猜的吧!”可恶,我到底睡了多久啊! “如果是一只,病狗主人在第一天就会发现其余的狗是无恙的,便会在当天杀死自己的狗。若是两只,其中一只病狗的主人发现其余的狗中有一只病狗,在当晚并未听闻狗吠,便知道至少有两只病狗……” 我头大地截住他:“好了好了,知道你聪明啦……不用解释了。” 他收声,却并未如我所料地显出得意之色,只眼神缭绕地扫了我一眼,眸中似乎有一丝探寻,一点了然,和许多的不解。 静默片刻,他略微仰首,散淡地将目光投在空中,缓缓道:“你是女人吧?” 我愕然。 “他们……都知道你是女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十四章 刀山火海(二) 我嫣然一笑:“我是叶瑾皓的妻子。” 他微愣,又轻声自语道:“哦?怎么没听说他娶了亲……” 我浅笑:“本来是要成亲的,被战事耽搁了。” “早先听闻护国大将军收了一个绝色女子做女儿,原来就是你啊……苏回雪,”他神情难测,若有所思道,“你和叶将军已是兄妹,竟然要成亲?” “我与他并无血缘关系,况且我有情他有意,为何不能成亲?”我淡笑着反问。 他脸色一黯,不再说话。 尴尬微妙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晚上,他甚至都没有回帐篷,只在周围加派了些守卫,便不见了踪影。 第四天清早,车子行了一会儿便忽然停了。 原来大军已到了天线谷外。 我们下了车,绕到山背往上攀登。眼看将士们背着武器,抬着瓶瓶罐罐也健步如飞,我却摇摇晃晃大汗淋漓,不禁心下着急。张良走在我前面,忽然回身,向我伸出手。 我疑惑地望着他,见他面上坦然,正欲伸手,竟猛地被人凌空抱起:“哎呀!”我一声轻呼,待看清来人的脸,便回头朝张良巧然一笑,旋即乖乖地待在叶瑾皓的怀里。 叶瑾皓冷道:“这么麻烦的丫头就不劳烦先生了。” 张良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转身走了。 叶瑾皓居然果真抱着我一步步向上攀登,我轻声道:“难走么?放我下来吧,你牵着我走就好了。” 他不搭理我,甚至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笑道:“这样就生气了?” “你当真看不出张良的心思?前日他还跟王景开玩笑地说自己可能有断袖之癖……昨夜知道你是女儿身又闷闷地睡在我们的帐中……再说,男人的手是你们女子随便触得的吗?” 我笑:“怪不得他那时一看见我就吓得要死!原来是他以为自己喜欢上男人了!哈哈……真是呆子!” 瑾皓气道:“你会不会听重点啊?!再这么没分寸,我就把你从这山上扔下去!” 我伸出手臂威胁地拴住他的脖子,轻合双眸笑道:“好啊,你扔吧!我不求与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与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扑哧”笑了起来,又渐渐敛起笑意,深邃的眸子温润含情:“你呀……我这辈子是真要死在你手里了!” 我嗔道:“又胡说八道!” “来了!”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刷”的伏下身子隐在了山石后,瑾皓也迅速将我按下。 寂静的山谷中传来人声,悠远跌宕得仿佛是撞在石壁上的回声……约一盏茶的功夫,像是血液迅速穿过血管,一队人马惶惧地奔来,相互踩踏着拼命往前挤。一时间战马嘶鸣,蹄声震耳,场面却非壮观豪气,反而纷乱狼狈。我这才看出来:下面的人并不是尼弘军,而是争相逃窜的太子军。 那队伍完全乱了,不像是作战的军队,倒像是一大群逃难的流民。 许久,奔逃声逐渐变成了喊杀声和兵器撞击的刺耳声响:是尼弘人!他们已追上太子军,正疯狂地向前砍杀。 我们侧首看看秦王,他只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半晌,太子军已全部出了山谷;一部分身着深棕色衣物的尼弘兵仿佛吸在身上的蚂蟥,也被带了出去。我们心焦难耐地看向秦王,他仍是不动。 又等了一会儿,山谷弯处转进一队人马,速度不快却秩序井然。我恍然大悟到:这才是主力! 回头再看秦王,他已战袍猎猎地高高站起,挥臂大喝一声:“放!” 刹那间,无数巨石轰然滚动着砸下山谷,许多尼弘人当场毙命,其他人见势不妙,有的拉拽着马头转身要逃,有的则拼命往前挤;命丧马蹄下的尼弘兵将也不计其数。眼见尼弘主力已被堵得动弹不得,南顿的将士开始朝谷中扔油罐。下面人还没反应过来,上面已搭箭拉弓,“唰唰”地扫射去。 箭头上的火苗在瞬间便将山谷变成了人间炼狱:许多尼弘兵成了火球的核心,带着火团四处乱窜;有的还寻找斜坡妄图爬出炼狱,谁料一攀上山壁,即被南顿兵射杀,转瞬就跌落谷中,被火舌吞没……只一眨眼的时间,谷中已是一片火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周围的许多将士都不忍目睹,蹙眉别过脸;瑾皓将我揽在怀里,遮住我的视线。我听着声声刺耳的哀嚎,不禁浑身战栗——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场屠杀,往我身上喷溅了多少鲜血! “嗖嗖嗖!”几支竹箭忽然在耳边呼啸而过,一边的士兵应声倒下——尼弘几个骁勇机敏的将领经过初时的慌乱,已稍稍镇定下来,瞄准秦王放起了乱箭。 秦王面色不变,稍一后退,贴身侍卫就层层叠叠地挡在他身前护住了他。 叶瑾皓也连忙举臂挥剑,飞快地回过身护着我趴下,却蓦的眉心一蹙,闷哼一声;我正要问他怎么了,他忽然一个踉跄,仰身跌下了山谷! 第十五章 同生共死(一) 我心胆俱裂地嘶叫了一声,扑在石上探身寻他:所幸他并未坠入谷中,此时正咬牙扒着突出山体的一块岩石——背上还插着支箭! “不!不!救命!快救他!你们谁快去救救他!”我惶然四顾,“殿下!殿下!求殿下快快派人下去救他!” 秦王颔首,旋即凝声道:“徐然,楚亮,你们快救瑾皓上来。行事千万小心!” 我闻言立即伏倒在他脚边连连叩首:“多谢殿下!殿下的恩德,回雪永世不忘,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秦王微垂双目,却不作声,只淡淡地点点头。 那两人得了命令便将绳子捆在腰上,由众人拉拽着,踩着山石,一步步退下去…… 我此时已无心看他们怎么施救,只死死盯住悬在半空中的叶瑾皓,颤声道:“瑾皓……你坚持住!千万别松手……我们还没来得及成亲呢……你要记得你是发过誓的……你只要一松手,我便立即随你跳下去……” 叶瑾皓微阖双眼,面色灰白地朝我拉扯出一个笑容。他的头盔早已遗失了,散乱出的黑发在风中微微飘动;鲜血沿着他的身子从脚尖滴落,染红了大片的山壁,却还不住地蜿蜒下去…… 神哪,他的性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了……放过他……放过他…… 山谷中的火势越烧越旺,似乎就要将山体烧融了……那几个尼弘将领却不躲不闪,仍瞄准山顶不停地放箭!眼看着瑾皓身边的石壁上不时深插上几支乱箭,我急忙转身命令道:“神射手呢?快将那几个放箭的射了!” 说完,再待我回头往下一看:那一片血迹旁,哪里还有叶瑾皓的身影!? “瑾皓!瑾皓……你不要吓我……等我,我这就下去救你上来!”我跳起来哭叫着要下山寻他,被秦王一把拉住。他瞪着我厉声道:“干什么?你下去救得了他么?” 我并不听他的,只管拼命挣扎,忽然瞥见秦王身后一个智障的士兵居然还在往山谷里放火箭,顿觉睚眦欲裂:“住手!你疯了么?!叶瑾皓还在下面!”伸手拔了秦王鞘里的刀便要刺他。秦王眼疾手快地夺了刀,转头下令道:“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好好看着!” “不!殿下救命……求殿下派人下去救他!快点救他上来……” “他已经没命了!你发什么疯!”他把我死死箍在怀里,勒得我就要昏厥过去。 我不理他,对他又打又踢,他却丝毫不放松,就要把我交给侍卫。 千钧一发之时,站在一旁的张良忽然开口道:“你们看!叶将军还活着!”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秦王,俯身一看:一群尼弘人围攻着的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果真就是叶瑾皓!那些尼弘人似乎要将所有的恐惧和仇恨都发泄在瑾皓身上,正对他拼命地砍杀!他的脚下已鲜血淋漓,到处都是奔腾的火焰在灼目地燃烧……此刻,他就仿佛是一艘被抛入大海中的小船,随时都有被巨浪吞没的危险…… 我脸色青白地倾身瞪着山下,却窒得连求救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心急如焚地频频回头看向秦王。 他根本看也不看我,只面无表情地望着山下,双目霜冷如冰,晦暗似海。那几个将军也垂首别眼,神情黯然。 我刹那间明白过来:叶瑾皓断然是活不成了…… 他们绝不会救他…… 落得这种结果,不怪秦王,怪只怪我无端端跟来战场,成了他的累赘;怪只怪他痴傻无比,竟用身子为我挡箭;怪只怪他不是皇亲贵胄,性命轻如鸿毛。 经过这生生死死的反复折磨,我心中反而安宁下来,再看看山下,一切仿佛都不在我眼中了……没有烈火,没有喊杀,没有恐惧……整个世界只有我自己和不远处在混沌中晃动着的叶瑾皓。 我缓缓站起来,俯首冷笑:你们就这样站着等着战争的胜利吧!我们不用你们来救……我反正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呵,刚刚我们还说要“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呢。 我轻笑着望着山下,心里暗道:瑾皓,你要能活,那是我们的福;你要活不了,这便是我们的命。 第十六章 同生共死(二) “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即随我冲下山!取敌军首级者,割下右耳为示,每耳赏银一两!击鼓进军!!” 秦王的声音惊雷般炸响在我的耳边。我愣愣侧首,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左手紧握刀鞘,高高地立于山岩之上,轮廓被四射的晨光渲成了眩目的金色,仿佛刹那间被赋予了划破雾霭的力量! 这就是传说中的帝王气概! 我仰望着他,眼底一热:“殿下……” 他维持着淡漠的神情,只微微侧首道:“楚亮,保护好她。”言毕,“唰”地拔出刀——天线谷顶立即爆发出崩天坼地的鼓声……转眼,大军已冲下山去,与尼弘军混战起来。 谷中的叶瑾皓原本已筋疲力尽,此时见大军竟放弃高地冲下来救他,顿时精神大振,将尼弘兵切菜般砍倒一片。 我掐住手心:撑住……千万撑住…… 山谷中似乎陷入了永无休止的肉搏,每一分都事关生死,每一秒都是万般煎熬。我只能巴巴地看着,只觉天空都映上了血的颜色…… 当太阳已拂照不到山谷中时,南顿的男人们终于扬刀欢呼,叶瑾皓倒提着刀,软软地跪在了地上。 我跌跌撞撞地跑下山,艰难地踩过层层叠叠的尸体,冲到叶瑾皓怀里。他仿佛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虚弱得连抬臂拥住我的力气都没了。 秦王站在叶瑾皓身后,疲累地望着我;我却无法说什么,只湿着眼眶冲他感激地点点头…… 。。。。。。。。。。。。。。。。。。。。。。。。。。。。 几堆篝火零星地燃烧着,不时被经过的人影掠动一阵。 我颤抖着靠在帐篷外,却不敢进去。当瑾皓昏倒在我肩上,我才惊觉那两支箭竟生生刺穿了他。那他每一次的挥刀搏杀,都要忍受怎样的痛苦…… 我心中默念:瑾皓,你是真正的强者,那么难都挺过来了,所以现在你千万不能有事……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张良握着箭头出来,轻声道:“没事了……” 我顿觉心口一松,舒眉谢道:“辛苦张先生了……” 张良摇头,又叹道:“叶将军的体质真是世间少有——若是凡胎俗骨,中了第一箭就该一命呜呼了……” 我惊道:“那他……” “只伤了些元气,已睡着了……当时如若再晚些救他,怕是失血太多,救了他上来也无济于事。” 我明白他的意思,便低声问道:“秦王呢……伤得重吗?” 他摇头:“中了几刀,伤了皮肉而已。可是无端端损失了四万人……圣上要是追查下来,秦王是无法交待的。” 我自觉连累了秦王,心存愧疚,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补救的办法,只好朝张良勉强一笑,掀起帘子进了帐篷。 叶瑾皓静静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仿佛生命已随鲜血褪出了脸颊。我惊惧得伸手探他鼻息:却是微弱均匀的…… 感谢老天…… 我拧了毛巾替他擦拭脸上的血迹,那斑斑血迹却早已干结在了皮肤上。我心下一酸,想起他早上说的“我这辈子是真要死在你手里了”,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 其实今天就算秦王没有救他,我也不会心存怨恨。瑾皓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可是,他还是出手相救了……我们欠他的,迟早一定还他。 忽然记起那导游似是说过叶回雪“命中带煞”。难道真是要煞身边的人……是啊,把他害成这样的人不就是我么! 我心中忽然隐隐透着不安,觉得似乎有人正在我耳边反复叮嘱:你快回去,一定要带他回去,快…… 身后蓦地掠过一丝凉风,我回头一看,叶甫过正掀了帘子进来。他并不看我,径直走到榻边,黯然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半晌,他抬头,目光凌厉地扫到我脸上,狠声道:“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容许你们在一起。” 我冷笑:“怎么?将军到现在还没有死心么?” 他蹙眉不语。 “其实将军忧心的问题,可以用别的方法解决……”我微牵嘴角,“只要将军舍得,在恰当的时机,放出京都的兵权即可暂解危机。个中利害,将军想想即能明白……而这放权的契机,就由小女为父亲大人寻来。” 第十七章 欧吉萨玛(一) ] 我静静立在秦王帐前,等了半晌,见里面人都陆续出来,便侧身进去。秦王侧卧在榻上,见是我,便懒懒开口道:“要报答本王的话,你知道怎样做最合我的心意……” 我见他一身是伤还有心情开玩笑,不禁摇头端凝道:“殿下大恩,我们只怕要报到下辈子了。” 他听了“我们”两个字,眸光一冷,淡然道:“当时我若未曾救得他,你是不是真准备跳下去跟他一起死?” 我俯首沉默半晌,轻声道:“回雪鲁莽,连累了殿下……如今回雪有一个向圣上将功补过的机会要献给殿下……” “哦?”他微微坐起。 “敢问殿下,圣上是否早已对护国大将军心存不满却无可奈何?” 他不置可否地望着我。 “其实,对于圣上的猜忌,父亲大人也很苦恼,可为求自保,又不敢交出手中兵权。现解决误会的唯一方法就是将京都护卫军还给圣上,以宽圣心。殿下可顺水推舟与将军合演一出戏——先将虏获的部分尼弘军押入京都,再故意放出几个,任他们作乱一阵。将军只需假装搜捕不力,只得交出京都兵权谢罪。一切便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圣上得知这是殿下设下的圈套,必然会感激殿下,说不定能将京都兵权交予殿下执掌……” “你一个女子,怎这般精于权谋?”他听完,并不表态,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我薄薄一笑:“殿下此言差矣,回雪只是来转达父亲大人的意思罢了。”我心想,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还左思右想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果然,他思忖了片刻便颔首道:“叶将军对皇上的苦心,本王了解了。” 我点头,行了礼准备告退。他斜倚在枕垫上笑着讥诮道:“叶回雪,你如此替叶家排难解忧,当自己是女儿还是媳妇呢……” 我浅笑:“总之都是孝顺爹爹罢了。” 他被我噎住,愣愣地看着我出去…… 叶甫过竟然正站在帐外——想来我们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受了好处,他的脸色果然柔和下来,探寻地说:“回雪,殿下对你的心意……”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蓦的涌起深深的厌恶,转念又想借他的力量助秦王登上帝位,便低眉含笑道:“其实回雪也愿意为父亲解忧,当时只是看圣上年迈,心中便无端地害怕起来……恰逢哥哥出手相助,只是感激,并无他意,却使秦王误会了……” 他立即喜上眉梢,毫不掩饰地笑道:“回雪的心思,为父明白了!哈哈……为父定当助女儿达成心愿!哈哈……” 我深深一福:“多谢爹爹……” 跟他硬碰还不如麻痹他。把我送给日薄西山的老皇帝当然不如献给年轻有为的储君划算。他要是真信了我的话,不但会出手帮助秦王登基,而且也不会再死死看住我们;到时,只要秦王一登基,我们便了无牵挂,直接可以私奔了。 这样想着,我便步伐轻快地回到将军帐,准备好好照顾叶瑾皓。还没到榻边,我就惊惧地发觉:他发烧了! 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受伤后发烧不是什么好兆头:发炎还是破伤风什么的我不太清楚,可是救治不力的话,足以致命! 我拔腿跑出帐篷,也不四处找人,只笼嘴大喊一声:“张良!!” 顷刻,张良便急匆匆地跑来,衣服狼狈地挂在身上,他听说瑾皓发烧,也是面上一僵,立即弯腰进了帐篷。 叶瑾皓的脸上不时有汗珠滚落,被烛光灼得晶亮闪烁,颈边的薄被已浸湿大片,似乎能拧出水来。我探探他额上的温度:起码四十度了! 张良又是把脉又是施针,脸上却越加焦急迷惑。瑾皓也不见清醒,只咕咕哝哝说着胡话。 “这是怎么回事呀!先前还好好的……”我说到最后,哭腔都出来了。张良却只是摇头。我大急:“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没事还是没救了?张良你再看看!” “怎么会这样……”张良茫然自语,“真是奇怪……身体明明并无异常啊……”说完仍是把脉,摇头…… “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啊!” “张良医术不精……只能看天意了……”他声音渐低。 我呆愣,随即苦笑出声:“你开玩笑么?!被两支箭刺穿都没死成的人难道会过不了这一关……等等,会不会是尼弘人的箭上有毒?” “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啊……”张良摇头,又不确定地愣道,“说不定真有一种毒……” 我闻言急忙跳起来,正要出去找那些尼弘俘虏问个究竟,却听张良惊恐地深吸了口气,我回头,只见叶瑾皓的面孔诡异地扭曲着,极为恐怖;脸颊的血管随即微微跳动起来,一抹暗红的颜色从脑门迅速窜过血管,直冲向了喉咙的方向。 我们连忙拉起被子,却已寻不到那疯窜的红物了,再看看脸上,早已恢复了正常,似乎刚才瞬间的异相只是我们的幻觉。 伸手再探他额上的温度——竟已退烧了。 我和张良面面相觑,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我回过神轻声问道:“张良,难道尼弘人会使用巫术……或是蛊毒?” “巫术多是欺骗人的,不能真对人起什么作用……蛊毒是何种毒药?” 我松了口气:原来这块大陆没有巫蛊那种东西。 可是,那暗红的物体到底是什么呢? 第十八章 欧吉萨玛(二) 叶瑾皓的身体确实奇怪:安睡了一夜,伤口竟好了许多;昨天还半死不活的,今儿又生龙活虎了。果然也是狗一般的复原能力。 虽暂时无大碍了,我还是坚持让他躺着,待大军班师回朝再说。他闲坐着无事,便拉着我要我给他说兵法。 我佯装气道:“不是说好这仗打完了咱们就去中国的么……还要听什么兵法!”嘴上这么说着,还是给他讲了孙膑痛宰庞涓的桂陵之战。 他静静地听着,眼神却悠然漂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望着他,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愿意离开朝堂?” 他摇头:“高官厚禄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可惜,大丈夫若不能为国家效力,便有些悲哀了。” 我冷道:“你只管效你的力,我决不拦你。” 他也不生气,微微笑道:“你知我挂在悬崖上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想的不是我吗?” 他意味难测地凝视着我,眸中带笑:“当时我在想,总是忘记问你,那个陈亚瑞,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心咯噔一跳:没想到他竟然对这个名字耿耿于怀。 陈亚瑞……另一个空间的叶瑾皓……他是我喜欢了三年,却可能永远无法再相见的人。如果那边的我是死了,他会伤心多久?如果我是凭空消失,他会不会想办法找到我?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想到带我回去的办法。可是,回去是不是就意味着要永远离开眼前这个人? 原来在我的心里,叶瑾皓早已不仅仅是“另一个空间的陈亚瑞”了。我从一开始就在自欺欺人吧…… “他到底是什么人?!”叶瑾皓见我听了那三个字竟脉脉然出了神,立刻怒不可遏地捉住我的手腕,“你以前对我说的难道真是谎言么?你喜欢的到底是秦王还是那个什么陈亚瑞?!” 我这才听明白:一定是叶甫过把我昨晚说的话告诉他了。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我倒是现在才了解……”我淡笑地望着他,“你知道吗,在三年前,我忽然开始做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一个才华横溢,博古通今的人,自称陈亚瑞。他每天都来陪我说话,教我读书……直到数日前我遇见了你……他便再也不出现了……” 他脸上怒意渐消,低声探寻道:“难道说我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初次见我就问我是不是陈亚瑞……” 我颔首:“你就是我梦中的那个人。” 这么一说,他终于释然,心满意足地弯起眼角,伸手揽我入怀:“天下竟有这等奇事!如此说来,你说的孙先生,其实还是那个陈亚瑞吧……难怪我总觉得你与常人似乎有点不同……” 我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不觉暗笑:果然女人是要哄的,男人是要骗的。 “可是你和秦王……”半晌,他又迟迟疑疑地开口。 我火冒三丈,一把推开他:“你有完没完!是不是只要是这世上的雄性动物,你都要怀疑一遍!?” 他喷笑,正欲拉住我,却忽然眸中漆黑,转瞬又恢复了正常——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我顿时被他吓得脊背冰凉:以前看过的恐怖电影中,吸血鬼一旦发狂,眼中就没有了瞳孔,黑眼珠变得漆黑巨大,带着银光直直地瞪视,极为瘆人。 他刚刚就是那副模样! 我总觉得叶瑾皓中箭后就有些不对——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诡异,先是昨夜的疯窜的红物,现在又蓦的两眼墨黑。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异常的变化。 他见我一脸惊惧,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我摇头:“没什么……你身子好些了么?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当然到处都在痛了……而且胸中火烧一般炙热,像是随时要爆开一样。”他一下子大男人般发威,一会儿又小男生一般可怜巴巴地望着我,让我哭笑不得。 我理理他额上的发,起身道:“你先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 我找了张良陪同,到了关押尼弘俘虏的木棚子。正要进去,张良奇道:“你会尼弘话么?” “不会啊……你不会吗?”我会尼弘话还要你陪什么? 张良摇头。 我郁闷死,现在才想起来纳闷:南顿话居然和汉语一样!还是说,语言相通是穿越流程中的副产品?那说不准,尼弘话我能听懂呢。不管了,时间就是生命,走一步算一步先。 我走进矮棚抬眼一看:这些尼弘人大多伤得鲜血淋漓的,而且被熏烧得面目焦黑,此刻正被反缚着,无力地靠在一起,情景很是可怜。不远处靠墙坐着的一个老兵本对着身边的少年轻声嘀咕着些什么,见我们进来,便立即噤声了。 我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忽然感觉刚才听见的那段日本鸟语中,有一个词非常的熟悉。那词是什么意思来着?枉我看了那么多日本卡通……欧吉萨玛……欧吉萨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殿下!欧吉萨玛就是王子殿下的意思!! 第十九章 安仁太子(一) 妈妈咪啊,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好……人旺起来真是挡都挡不住!再看看那少年,长得果然很天皇——怎么看怎么不爽。 我略一思忖,便狞笑着对那少年说道:“瓦卡嗒,阿纳塔瓦欧吉萨玛代斯(我知了,你是王子)!” 如此蹩脚的日语竟然被这些尼弘人听懂了;他们个个惊讶地望着我,有几个自作聪明的还拼命摇头,急急说着什么“以以艾”——后面的就听不懂了。 看他们如此惊慌,我更加得意,转脸对无比茫然的张良说道:“我们要去恭喜秦王了,他可捡到了个大宝贝!”说完便带着他往秦王帐篷跑去。 我欣喜地想,就算瑾皓真中了他们的什么毒,有尼弘王子在我们手上,我就不信他们敢来乱的!不过,这个尼弘王还真是奇怪,让这么小的儿子混在士兵当中,也真舍得。 “嘭!”我只顾埋头想事情,竟然撞上了一堵肉墙,忙抬头一看:是一个身着戎装的公子哥,风流俊逸,眉眼间与秦王很像,却明媚一些,不似秦王暗藏的阴冷。 听张良叫了声太子,我也赶忙行礼——上次狩猎,似乎并没看见他。 他刚才还怒容满面,此刻稍稍松弛下来,柔声道:“你便是叶回雪吗?” 我颔首不语。 他朗声笑道:“果然果然……若是女装打扮,怕是连我的罂斓花都会失去颜色了!” 我仍是含笑垂首。他也未再多说什么,很快走了。 我问张良:“罂斓是什么花?” 张良笑:“你当真连花都妒忌?”见我气结,他敛了敛笑容道:“太子殿下痴迷花卉,最爱罂斓。罂斓娇艳无比,可谓花中的……花中的叶回雪。” 我晕厥。我还人中罂斓呢! 爱花至此,定是性情中人……可是话说回来,这太子当真不想要皇位了么?卫国亡在喜欢仙鹤的国君手上,北宋败在艺术家皇帝手上,这太子真要继了位,南顿可就危险了。 “回雪,你怎么会尼弘语?”张良想来是纳闷了很久,终于问了出来。 我撇嘴:“师傅教过一点,其实也不会几个字啦,可偏偏我就是听得懂‘殿下’这个词,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一个王子起码值五十座城池,秦王殿下要立大功了……” 听了“殿下”二字,张良并未显出诧色——凭他的智慧,刚刚一定就已猜出七八分了。他正色道:“方才他们已经了解你知道那少年是王子了?” “对,当时是想要确认一下。” “嗯,既然如此,就要严加看守了。” 说话间,我们到了主帅的帐篷,经了通报进去:秦王正坐在椅子上舒展四肢,一脸惬意。我想起刚刚太子铁青的脸色,猜想他八成是受了秦王的气。其实太子倒是个不错的人,看起来根本无心与他争斗,他却咄咄逼人的…… “杵在那儿干什么?”他语调慵懒。 我回过神,含笑道:“我们是来恭喜殿下的。” “哦?何喜之有?”他微提嘴角,抬眼看向我们。 “我们刚刚去了长棚,偶然发现尼弘的王子竟然也被我们俘虏了。” 他望着我:“如何偶然?” 这人脑筋不正常啊!应该是“当真?哈哈哈!”或者“真是天佑我南顿!”——这样的反应才对嘛!居然问这么白目的问题。 我无奈道:“一个老兵叫了‘殿下’正好被我们听见,”见他面露疑色,我补充道,“我师傅教过我一点日……尼弘语,所以我能听懂一些。” 他慢条斯理道:“尼弘的胧泉帝,只有一个儿子,叫安仁……” 我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了:老儿就一根独苗,怎么会让他上战场,还让我们擒住呢? 原来他是不相信我!火…… 我不爽道:“殿下若是不信,回雪明日可以证明给殿下看。” 第二十章 安仁太子(二) 歇息了一日,大军终于拔营,班师回朝。 尼弘俘虏们被拴在一根绳子上,个个疲惫不堪,饥渴交迫,跌跌倒倒地前行着。按我的意思,他们应该已经饿了一整天了。 我们轻声靠近,缓缓跟在那安仁皇子的后面:他也步履轻浮,行动艰难了。 我朝秦王看了一眼,便加快步子追上尼弘俘虏,忽然在那皇子背后远远地柔声喊道:“欧吉萨玛!” 那少年受尽煎熬早已精神涣散,一听有人唤他,立即反射性地回头,一见是我,转眼又瞥见不远处的秦王,蓦的明白过来,霎那间脸色灰白。 我得意地回到秦王身边:“欧吉萨玛就是殿下的意思——朝中一定有人懂尼弘语吧?到时再派人好好审问,殿下就知道回雪所言非虚了。” 那秦王亲眼见到田中回头,果然信了几分,下令道:“来人,将那尼弘少年单独看守,如若有一点差池,定斩不饶!” 我望着那些衰弱的俘虏,心中不忍,轻声道:“殿下,现回雪已指出尼弘王子,无须再饿着他们了,请殿下快快下令给他们些水和干粮吧!” 秦王点头,忽然问道:“你说说,带这些俘虏回京后,要怎么处置为妥?” 我沉声道:“作战是以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为目的的,俘虏当然是不能放了。其实最好的办法便是全部杀了,否则后患无穷。”现在才理解到,秦人坑杀赵兵四十万,虽是惨无人道,但却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那么大数量的俘虏,放也不是,养也不是,带在身边就是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不过你是不赞成杀的是不是?”他噙笑。 我点头:“殿下英明!回雪建议让尼弘王拿城池和金银来赎。他若不从,我们便威胁说要将俘虏全部坑杀:他担心自己的儿子,非接受不可。我们再佯装发现安仁的身分,狠狠提高赎金。那时他也不好意思说只要儿子,不要其他兵将了。如此一来,不必杀生,又可以大大折损尼弘的国力……” 他站下,神情难测地注视着我:“你若是生为男子,定能成为朝中栋梁……” 我笑道:“女子连皇帝都能当,有什么比不上男子的!”话一出口顿觉失言,忙收声悄悄看他。 他并未发怒,只轻笑道:“本王倒是小看你的心气了,看来迟早将你坑杀了才稳妥。” 他这话若让别人听了去,便立刻能看出他觊觎皇位的野心了。我大了胆子半嘲讽半解围道:“殿下忠君爱国,实乃社稷之福!” 他抿嘴望着我,渐渐眸色幽深,探身到我耳边道:“叶回雪,你是极贵的命相,凭叶瑾皓的身分是担不起的……你想要害死他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想起瑾皓受伤中毒的事,顿觉心里一抽,勉强笑道:“如此说来,此刻回雪真是该与太子殿下多走动走动才不枉费我极贵的命相了……” 他无心与我多逞口舌,目光悠悠地飘在我脸上:“你真有那般爱他么?如此激烈地抵触我,其实是怕自己对我产生感觉吧。为我出谋划策,真是为了报答我?那为什么还会为我欣喜,替我担忧……” 他俊美的脸庞随魅惑的声音渐渐迫近,我一惊,连忙侧脸闪过。 记得高二的时候,有个男生喜欢上他后面的女生,便拜托了女生的同桌,每天拿他们俩取笑,说他们一定早就勾搭成奸了。一个多星期,那两人便真的——勾搭成奸了。 这秦王难道也学过心理学?可惜他这套心理暗示对我没用。我要真随着他的问题扪心自问,我便傻了,真要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了。 我淡淡一笑,福身道:“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回雪告退。” …… 回到帐篷,叶甫过也在,正与叶瑾皓说着什么:见我进来,便起身严肃道:“回雪你来得正好。瑾皓的事,你若是为他好,就万不得与他人说。你担心的事,为父自会解决。” 我一头雾水:受伤中毒的事搞得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再看叶甫过紧张的样子,便点点头,又忽然想起:“可是张先生那边……” 他颔首道:“张良是我的人,已经支会过他了。” 待叶甫过走出帐篷,我探询地望向叶瑾皓。他摇头道:“你不要看我,他对我说的话与对你说的一样。对了,你方才去哪儿了?” 我把带秦王去验证安仁身分的事给他说了,他笑着骂我奸诈,又撇嘴道:“你对秦王的事还挺上心的……” 我在他身边坐下,笑道:“听过三人成虎的故事吗?那故事的意思是,老有人说我对秦王有意思,我就是没意思,迟早也会变成有意思了。” 他拉过我的手:“有意思没意思的……你不觉得饶舌么?我不是怕你对秦王动心,只是秦王的个性霸道无比……” 我轻笑道:“你比他还霸道不就行了……”转念想起瑾皓的异常,又不放心道,“将军那么胸有成竹,一定是了解你所中的毒:可又不让说出去……难道是这毒能传染?” 他闻言立即与我拉开距离,顷刻又笑道:“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猜我中了毒:我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啊。”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自己中毒了?” “张良说,中箭当夜,你们都看我血管中有异物窜动,就问我身体有没有感觉异常,并说我可能是中了什么罕见的奇毒:其实要真说异常,便是复原能力强了许多。” 我点头道:“总之,回到京中,一定要弄明白!” 第二十一章 深宫曲宴(一) 数日,大军终于回到京都。 所有将士要回宫复命,我却溜出来,直接回了叶府。 众丫头知道我们凯旋,便兴高采烈地在大门口迎接我们,见瑾浩没能直接回来,微微失望,却仍是语笑晏晏地将我迎进府。 我见蜜儿身边多了个女孩,随口问道:“这丫头是谁啊?” 蜜儿诧道:“她不是小姐新收的丫环么?” 我闻言再一细看,终于想起来:这女孩是那个卖身葬父的……“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女孩低眉顺目道:“奴婢金镶玉……” 我晕倒:这名字真俗到登峰造极,俗到……大雅的程度了。不过配了她,倒有些可惜。正想给她起个正常点的名字,就见甜儿四处张望道:“小姐,暖月怎还没回来?” 我惊叫道:“她到今天还没回来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诧异地摇头。 我心一沉知道坏了:暖月八成是凶多吉少了。一定就是那天在回来的路上出事的!是谁?到底是谁这么不择手段,一定要将苏家人赶尽杀绝!他们到底要隐藏什么样的秘密,连小小的丫环都不放过?! 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暖月就是我最贴心的妹妹;现在我却连她的尸首在哪里都不知道……当时我要是答应让她陪我入伍,她就不会死了…… 见我泫然欲泣,众人都知不妙,个个垂首不语;却听一个稚嫩纯净的声音道:“小姐不要伤心了,不如今后玉儿就改名叫念月,给小姐做个念想吧。” 我抬头,看见金镶玉乖巧可人的样子,胸中涌起一阵感动,伸手拉过她道:“你如此懂事贴心,今儿起就做我的贴身丫环吧;你也不用改名字,仍叫金镶玉;我平日就叫你玉儿。” 她点头:“玉儿一定尽心伺候小姐,以报小姐大恩。” 我颔首,又问了金镶玉才知道,她爹是个无可救药的赌徒,把老婆输没了不说,还想卖自己的女儿,谁想竟被逼债的误杀了。金镶玉却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为这种爹也愿意卖身葬他。 我又问道:“那你娘被卖与何处了?” “卖给城东王员外家做妾了……”她猜到我有意为他娘赎身,便垂首低声道,“去年娘为王员外生了个儿子,现在……”话到嘴边也说不下去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便黯然道:“玉儿,从今往后,你就是叶家的人了,过去凡是不开心的事就全忘了吧……” 她感动得泪水涟涟,又使劲儿冲我拉扯出一抹笑容。 一时间厅堂里又安静下来,我忽然感到有些疲惫,便独自回了房间。 这几天乱七八糟地过着,没一日安定的,害我连自己的生活都弄得毫无头绪。算起来,我在南顿已待了一个多月,可回去的念头却丝毫未减——等瑾皓回来,我还是要他再陪我回苏府再试一次。 倘若真回不去了,我便和瑾皓尽早离开南顿;至于去尼弘还是中国倒是其次了。 本来以为我在这古代也可以胡作非为一番的,谁曾想一来到南顿就被动地接受了一系列的变故,根本应接不暇嘛。何况做了叶家的女儿,想随随便便抛头露面估计是不可能的。再说,赚钱的事我可不太懂,让我花钱我还勉为其难…… 哎,有办法,我可以开一家西餐厅嘛,找一群小姑娘围上苏格兰花边裙,戴上女佣帽:“先生,这是您点的牛排,这是鸡蓉蘑菇汤……”做生意嘛,越奇怪越有市场,反正也不用搞那么多花样,就找个悟性高的料理好手,教他两三分,再让他自己琢磨四五分,做成个七八分的样子,应该还是很有胜算的……嘿嘿,到时我和瑾皓不管去哪儿都饿不死了,说不定开这么千百家的连锁店,最后还能独步商界,一统天下呢! 我一下有了斗志,连忙叫镶玉替我搜罗起我房里的古玩玉器——先把做生意的本钱准备好,省得到时走得匆忙,什么都带不走可就惨了。镶玉倒也机灵,并不问我偷了家里的东西要做什么,只听了我的吩咐先将窗台上的一臂长的白玉观音像裹出去卖了。 我想好了,也就是这两天,一旦凑齐了三千两银子,我便拐了这叶家的公子,从此双宿双栖,再不复返了! 第二十二章 深宫曲宴(二) 次日,我这家贼已累计卖得两千多两银子——这叶甫过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光我房间里的东西就值这么多钱,真是个大贪官。 我收起银票,又嘱咐镶玉去摊上买些便宜货回来放在房里,以免房里空荡荡的,叫人一眼看穿。 晌午后,我在书房找到叶瑾皓,拉了他过来轻声道:“瑾皓,你说陪我去中国的事现在还当真?” 他点头:“当然!只要是和你在一起,上刀山下油锅我也愿意去!” 我呸道:“你要上刀山下油锅,我还不愿意陪你呢……现在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你一句话……要走就是今晚。” 他正要开口,叶甫过走了进来:“你们还在晃悠什么!时辰快到了!” 瑾皓一拍脑门道:“我怎么忘了,今儿要去宫里参加庆功宴呢!回雪,你也要去。皇上知道你随军出征了,指名要你去,我竟然连这也忘记了!” 我暗想:那皇帝不是见过我么?还要我进宫干什么……不会是叶甫过又想耍什么花招吧? 叶瑾皓似是看出了我的疑虑,安慰道:“只是一群人在一起饮酒畅谈,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皇上的旨意,违背不得。” 我捉住他的手急道:“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惴惴的……我们还是不要去了,现在就走好不好……”万事总是越拖越乱,夜长则梦多。 他不语,只面露难色地望着我。半晌,我忽然明白过来:他是想进宫见他姐姐——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后的见面机会了。 我顿觉对他内疚无比,想想耽搁一两天也无妨,便略一思忖道:“去就去吧,你借我一套衣服。” 他惊道:“用男装晋见皇上只怕会触怒天威吧……” “他听说了女子上战场也并没有发怒吧?对了,上次我买的男装还在呢,不用借你的了。”我说完也不理会他,转身要回房换衣服。 他急道:“不可不可!你一身明黄色,要治罪的!罢了,我找一套小些的给你穿。” 我点头跟他去了房间,在衣柜中左挑右拣,最后相中了一件纯白的素纱长衫。 至于香粉黛石之类的东西,自然是不用了。 叶甫过骑在马上等在大门口,看到我的装扮略一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抖抖缰绳率着众人出发了。 …… 许久,轿子落地。 瑾皓掀起我的帘子道:“到了。下轿吧……皇宫内是不许臣子骑马乘轿的。” 我应了声,弯腰出了轿子,一抬头便被巍峨肃穆的皇宫给镇住了——这宫墙如紫禁城一般也是朱红色,六七层楼高,两边皆望不到尽头:城门两侧守卫森严,这些护军个个高大彪悍,威风凛凛。 办了通关手续,我们便陆续进了宫门。 眼前是宽阔无比的广场——想来就是他们上次誓师的地方。远处巨大的白玉台基上承载着的应该就是清辉殿了:果然是飞檐峭壁,金碧辉煌。 走到清辉殿前,顺着右侧的玉阶拾级而上,我轻声问道:“这不是皇上上朝的地方吗?怎么在这里筵席……我们不去御花园什么的吗?” 瑾皓笑道:“你很想去里面看吗?谁叫你装扮成男人,否则想去内庭也不是不可以。” 我心中懊恼不已:偌大一个皇宫,只能浅尝辄止了。可惜可惜。 此时估计已是下午四五点,殿外被白玉映得雪亮,殿内却已点起了宫灯。皇家的气派果然处处相似:殿内装饰或雕龙刻凤,或錾铜镀金,或嵌掐丝珐琅,气派典雅,极尽奢华。 清辉殿内已摆好了两三百张桌子,桌桌珍馐,金玉满堂:皇帝宝座前是一张极大的金龙宴桌,御道正中放置了两个大铜火盆,正滚滚地冒着热气。 众大臣见叶甫过进来都作揖贺喜,一番阿谀奉承时,只听尖细刺耳的声音传进大殿:“皇上驾到……”众人闻声立即跪倒一片,高呼万岁。一时间殿内韶乐奏响,殿外钟鼓齐鸣。 半晌,估计皇帝升了座,乐声戛然而止。 众人落座,接着是一番繁琐无比的进茶,进酒。我暗暗郁闷:供祖先也没见过这么烦的……这些家伙是不是吃过了来的! 等我饿得快成斗鸡眼了才终于正式开饭,歌伎乐伶随之齐鸣奏乐。我不禁食指大动,只管埋头大嚼。 一阵风卷残云,我心满意足优哉优哉地东张西望起来。 穿过乱舞的长袖,我悄悄瞄了瞄皇帝:他身着盘金风云龙缎,精神不错,不过明显清减了很多,颧骨都顶了出来,一看就是大病初愈。左侧坐的应该是皇后,戴着金胎镶翠凤冠,缀满珠宝流苏,气度雍容,艳光四射:右侧的妃子也是环肥燕瘦,美不胜收。 我用手肘顶顶叶瑾皓,悄悄问道:“你姐姐来了么?” 瑾皓点头,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果然看见一个绝色的女子正坐在角落,神情淡漠。 那就是叶瑶玖吗……她只着了袭浅碧长裙,云鬓轻挽,松松地插了支金镶琥珀珠钗,却毫无置疑地艳冠群芳。 美貌如斯,为什么会不得宠呢?就算是皇帝不想助长叶甫过的势力,这样的美人应该也不至于被冷落啊。除非……除非是她自己根本无心争宠。难道她有心上人了么?哎哎,我怎么这么八卦,皇家秘闻可探不得。 转眼看看殿里其他人:我认识的只有那几个将军、张良、太子和秦王。太子正闷闷地喝着酒,神情落寞。也是,被尼弘军追得落荒而逃,真是有够丢脸。 等等,从我的角度居然可以发现,他眼角的余光会时不时悄无痕迹地扫过一个女人的脸——那女人竟然就是秦王妃! ~~~~~~~~~~~~ 觉得好就投薇一票吧~~~0.000x秒就可以了~~却是薇更新的动力哦~~ 第二十三章 一年之约(一) 号外号外!太子暗恋秦王的老婆!乖乖,这皇家就是绯闻多。我暗想,以后就算西餐厅生意不好,我也可以办一本杂志,叫《皇家秘闻》,不一夜暴富才怪! “喂!你怎么笑成这样?好吓人……”叶瑾皓这个煞风景的忽然伸手惊跑了我的美梦,我白了他一眼,再继续看那端庄淑雅的秦王妃:她正一脸温柔地往秦王碗里夹着菜,对正对面男人的痛苦与悲伤一无所知。 原来太子的罂斓就是她。那个自私霸道的秦王怀里抱着人家的梦中情人,心里还想着人家的皇位,真是无道啊。 我蹙眉淡瞥了眼秦王,他仿佛知道我在看他,忽然侧首朝我挑眉一笑。我惊得立马缩回脖子,想起他轻佻的笑,暗暗愠怒。 一曲舞尽,殿中忽然静下,高高坐着的皇帝威严地开口道:“朕听闻,此次征讨尼宏,有人屡出妙计立了奇功,可有此事?” 我一惊,正要跳起来,却被瑾皓一把按住。 秦王站起来,高声道:“启禀父皇,此次得以火烧尼弘兵,护国大将军的女儿叶回雪功不可没!” 皇帝颔首道:“唔……叶回雪人呢?” 瑾皓这才松开我,我连忙爬起来:“这儿呢!呃,启禀皇上,臣女在此!” 皇帝笑道:“回雪丫头不仅容貌秀丽,想不到还谋略过人……此次立了大功,要朕赏些什么好呢……” 金银珠宝,欧元美钞! 我心里暗暗舒了口气:想不到这南顿皇帝这么宅心仁厚,一点也不记仇,害我白白担心了那么久。 皇帝朗然笑道:“听闻你在行军途中与秦王互生情愫,不如朕就做了主,将你许给秦王做侧妃吧。” 此言一出,我和瑾皓当场呆若木鸡。殿中众人也神色各异:秦王妃面如死灰,叶甫过喜形于色,太子微微冷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秦王闻言立即闲雅地抱拳:“谢父皇恩典!” 我回过神,正要开口抗议,瑾皓用力扯住了我的衣服下摆。我稍稍冷静下来,只好抬头咬牙道:“回雪叩谢隆恩!” 皇帝哈哈大笑道:“叶回雪,往后你便要谨守妇道,尽快为皇家开枝散叶啊……这婚期嘛,就在最近拣个好日子,早早办了吧。” 殿中立刻贺喜声一片。 我重新坐下,寻到瑾皓的手。 他轻声道:“赐不赐婚对我们来说根本没什么差别……” 我颔首:“对,我们明早就走,走得远远的!” 宴会在微妙的气氛中继续了一会儿,皇上似乎有些倦了,便还了宫。随后陆续有人离席,殿中却热闹不减。 我站起身,正想到殿外透透气,就见秦王浅笑着走过来。瑾皓见状立即站起来,要拉我出去,却见叶甫过朝我们这边招手道:“瑾皓,快过来拜见汪大人!” 叶瑾皓无奈地看看我,叹了口气,转身往叶甫过的宴桌走去。 我并不理秦王,垂眼要坐下,却被他一把拉住:“不是这么没风度吧。本王陪你逛逛御花园。” 我挣扎道:“谁要你陪!” “那就算你陪本王……” “谁要陪你!”左右挣扎,仍是被他拖到了殿外,只好随他出了清辉殿。 ~~~~~~~~~~~~~~ 推荐不需要注册的~~点击一下就好了~~~对薇来讲、、、推荐却是很强的激励~~~ 第二十四章 一年之约(二) 夜色已沉暗如墨,宫内却是华灯初上,人影浮动。凉风微来,带得荧荧繁星轻颤欲坠。秦王仰头,只一瞬的怔忡,继而负手前行,衣袂轻扬。 迎面疾步而来的宫人如簇簇花团,端雅地捧着托盘,见了他也不敢出声,只屈身福了福。他却牵了我的手,将我拉出了迤逦繁华精雕细刻的长廊。 在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巍峨皇宫,你若不是它的主人,便只能是他的仆人,满心惶恐,战战兢兢。三年前游览故宫时候的心情,是无法与此刻相提并论的。 我甚至没有勇气打破静默,甩开他的手。 “你如何看这皇宫?”横穿空阔的广场,他终于开口。 “单纯地不喜欢。”软薄的鞋底传来隐约的沁凉和繁复的雕花纹路。 “哦?” 我仰首望进他的眸子:“它就像你的心一样,繁华却荒芜,奢靡却绝望,寒冷阴郁到无可救药。” 他淡淡一笑:“你却不小心进来了……” “我不会待在这种地方的,否则……” “否则……?” “不是我毁了它,就是它毁了我。” “别处也不见得有多好。” “可是总有适合我的地方,绿意盎然,阳光普照,温暖舒适地住一辈子。没有皇宫这般壮阔,却小得只容得下我一个人。” “够了!”他眉心一拧,眸中迸出一丝愤恨,“知道为什么皇上要将你赐与我吗?” 我冷笑:“怎样玩弄别人的人生,全凭皇帝一时兴致,需要原因么?” 他摇头,轻挑嘴角:“任何人让皇上有一次的不痛快,皇上就会想法儿让他一辈子不痛快……你想跟他在一起,只能等下辈子了。” 我微愣:这就是睥睨苍生,胸怀天下的帝王么?真是可笑,可悲! 他目光如闲云般悠悠漂浮:“这就是权力——这紫微宫便是权利的中心。万民的生死荣辱,天下的富贵荣华,都在这里决定!” 我不理会他的鼓吹,只薄笑道:“这么说,皇上也知道,一旦跟了你,我便会一辈子不痛快了?” 他听出我的讽刺,轻叹一声道:“叶回雪,你是个不知好歹,不懂得惜福的女人。” …… 不知不觉间,我们走进了内廷的御花园。 这花园极大,满眼苍松翠柏,池塘斋馆,处处亭台楼阁,奇花异石,花园里居然还有数十座宫殿,宫廷富丽的气氛极为浓郁。可惜天色已晚,园中风景都笼上了一层阴森之色。 “叶回雪,我们打个赌……”他忽然扬眉,郎然一笑,“一赌你终会落到我手里,二赌你会爱上权位,如何?” 我媚靥生笑:“以何为注?” 他含笑指向我的胸口:“你的真心。” “那如果是你输了呢?”我反问道。 “任凭你处置,我们就以一年为期,如何?” 我摇头:“这是个不合逻辑的赌约,落在你手里不就是爱上你了么?还以什么真心作赌注?” “逻辑?”他不解地蹙眉,随即邪恶地一笑,“看来,你没能理解这个赌约。一年之内,你上了我的床,我便赢了第一个赌:等到你千方百计想上我的床,我便赢了第二个。” 我彻底地气爆,勃然大怒道:“你变态啊!大脑皮层进过水还是有什么童年阴影……” 还没咒骂完,见他又俯首意图不轨,我急忙闪过脸急道:“我要回去了!” 他淡笑:“好啊。不送。” 我气绝,却对他的无赖行径毫无办法。 “我就不信没有你我就找不着清辉殿了!”我负气地扭头要走,却被他猛力拽回,按倒在地,正要惊呼,嘴又被他一把捂住:“嘘!不要叫,有人!” 有人我才要叫!没人我还叫个p啊! 我拼命扭动想要摆脱他的钳制,他却死死夹住我的腿,微喘着哑声道:“不要动!你想我就在这儿要了你吗?!”我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果然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正直挺挺地戳着我的下腹,顿时羞愤得恨不能咬死他! “瑶玖,我们最近还是不要见面了……”嗯?真的有人! “我知道……我知道……”还是两个人…… 随即是柔若呼吸的亲吻声——我顺着声音扭头望去:在我们藏身的矮树丛旁的小亭子里,有人在乱搞! 秦王见我忘记了挣扎,稍稍松开我。 我深吸了几口氧气,再往亭子里凝神一看,顿时吓得目瞪口呆:那女子不是叶瑾皓的姐姐么! ····················· 高潮就要来了同志们~~~握紧船舷~~ 第二十五章 香消玉殒 (一) 会不会是叶瑶玖在跟皇帝玩情趣呢?我凝神再凝神——不是哎,那个男人颀长壮硕,绝对不会是皇帝! 这两个人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今儿宫里这么多人,他们也敢来乱的!被发现会不会株连九族?!会株到我哎! 我惊恐地看看秦王,他却抿紧嘴,轻轻摇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便转回头继续侧耳关注亭子里的动向。 “廷祥……我受不了了!这儿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快救救我!救救我!” “你冷静点……我已经想到了办法。最近我搞到一种奇药,能使人假死十二个时辰。只要他们把你的”尸首“抬出宫,我便能想办法带你远走高飞!”假死药?他跟罗密欧师出同门么? 叶瑶玖闻言,立即激动地搂住男人,泣不成声,旋即又推开他轻声道:“皇上差不多要回永泰殿了……你对我说过的话,要永远记得!我这辈子只为你生,也只为你死!” 男人颔首沉声道:“你不会死,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等着我!” 叶瑶玖点点头,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正要回头,忽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了两个黑影,拿了黑布袋就套在他们头上,随即闷住剧烈挣扎着的身体,三两步跑到旁边的水池畔,甩手便将黑布袋摁在了水里。 可怜他们俩也不敢惊叫,只在水里“呜呜”地挣扎了一阵,便渐渐没了动静。 我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大喊救命,又被秦王死死捂住了嘴。 这两个刺客都快把皇帝的妃子杀了他都不叫人来!脑子坏了么?!我瞪大眼睛瞅着他,他却仍埋着身子,动也不动,手上力道丝毫未减。 “哼……贱人……”假山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冷漠苍老。 “陛下无须为她生气……保重龙体要紧啊……”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回宫。”不带一丝情绪,却又夹杂着些许的疲惫和无奈。 假山顶一阵稀稀簌簌,很快又没了动静。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皇帝派人处死了不守宫规的叶瑶玖! 再看那两个人,果然一身宫中侍卫的装扮,此刻已将布袋拖出水面。一人扛起个布袋,轻捷地消失在了夜幕中:另一人却打开布袋,将尸体重又投进水里,然后卷起湿漉漉的黑布袋,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花园。 许久,待到整个园中只剩树叶轻摇的摩擦声时,我们才敢钻出树丛。谁知我一站起身便看见了池中飘着的明晃晃的尸体,顿时吓得惊叫一声,回过头就死死攥住秦王胸前的衣服。 这园中早已漆黑如墨,身着素色的叶瑶玖就如夜空中的圆月那般显眼。她双目圆瞪,青丝漫游,四肢舒展却僵硬地漂浮在水面上,身体还随着水波微微旋动,仿佛没有死透一般。周围的树顶像是被她未散的魂魄摇动着,发出凄绝微弱的沙沙声。 那恐怖就如粘稠的黑雾飘荡在四周,淤塞了我的呼吸,渗进我的每一个毛孔。 秦王紧紧抱着我,右手轻抚我的后背,然后低声道:“今晚之事,万不得与任何人说!尤其是叶瑾皓。切记切记!” 第二十六章 香消玉殒(二) 当晚,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清辉殿,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叶府。我只记得叶瑶玖惨白的面容,圆瞪的双目和她“救救我……救救我”的声音。 我虽然见过战场上血气冲天的惨状,但那是明亮壮阔的红色,惊心却不阴森:而今晚所见的那场谋杀,却是诡异可怖的黑色,其恐怖程度足以将人吓疯。 夜里,我梦到叶瑶玖湿嗒嗒地从池塘里爬上来,周身腐烂乱发披散,四肢低垂地向我走来,双目空洞地呻吟道:“救救我……我受不了了……”我惊恐地尖叫:“为什么找我!不要找我!”双腿却迈不开步,终于被她追上…… 冷汗潧潧地惊醒,我猛然想起这是叶瑶玖住过的地方!隔壁就是她入宫前住的厢房! 我慌忙坐起来连声叫道:“玉儿!玉儿!” 半晌,镶玉执着银烛慌慌张张地进来。我抬眼一看,烛光将她的脸庞映得明晃晃的,越看越像池塘里的那张面孔。我一时满眼幻象,惊惶地尖叫:“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不知所措地站住,旋即犹疑地靠近,那一身白色往我床边直飘过来,这情景一如我方才做的噩梦!我终于被她吓到神经错乱,抖抖索索,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也被我吓到,惊疑地左右顾盼,旋即飞速跑出屋子,很快将叶瑾皓带了来。 看到瑾皓,我的七魂六魄似乎瞬间又回来了,由得他一把抱住。 “你今晚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秦王对你做过了什么?!”他忧心忡忡地急问道。 我摇头,仍死死地抱住他,心里却大喊:你姐姐死了你知道吗!就在今晚被皇帝杀死了!她的尸体现在可能还漂在御花园的池塘里…… 可是我却一个字也不能说!对谁都不能说! 到了明天早上,宫里就会传出叶瑶玖的死讯,到时叶瑾皓一定是要为他姐姐守丧的。那就又要拖很久…… 我心乱如麻道:“瑾皓,瑾皓你听我说,你现在就回房收拾行李。我们立即启程去……” 我话音未落,一个丫头却忽然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少爷……禧贵人……” “禧贵人怎么了?”瑾皓厉声道。 “禧贵人薨了!” 瑾皓顿时惊得面无血色,旋即怒道:“你……你这贱婢胡说什么!我们刚从宫里出来,姐姐一切安好,怎由你胡言乱语!” 那丫头哭道:“奴婢怎么敢胡言乱语!刚刚宫里头遣了人传话说,贵人主子可能是酒吃多了,不知怎么的,也不叫奴才们陪着,独自一人走到了御花园,结果……结果就不慎落水了……承禧宫的人到处搜寻,在水池里找到禧贵人的时候,贵人已气绝多时了……” 他仍是不信,拼命摇头道:“胡说!胡说!姐姐根本没喝什么酒!好端端一个人跑到御花园做什么!再说,落了水难道不会呼救么?宫里人那么多,连个救她的人都没有么?” 我听他分析得句句在理,顿时胆战不已:他一定要追查出真相吗?那杀人凶手可是皇上啊! 房里诡异地安静了许久,他似乎终于渐渐相信这个消息了,雕塑般站着,双目直勾勾地盯着空中。半晌,他慢慢回头,目光如炬地盯着我:“回雪,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颤声道:“知道什么?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缓缓摇头:“你不用骗我……刚刚为什么急着要我收拾行李?你早就知道出事了么?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我姐姐是不是被人害死的?!你告诉我!是不是……”他越说越激动,还冲上来死命摇晃我的肩膀,眸子在一瞬间忽然又变得漆黑无底。 我看着他没有眼白的双目,吓得腿都软了,嘴里呢喃道:“你放开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 这房间里闹腾了许久,终于把叶甫过也惊动了。他大步流星地跨进房间,厉声喝道:“叶瑾皓!你发什么疯?!” 瑾皓一言不发地松开我,却没有回头。叶甫过三两步走上前,正要继续喝骂,一抬眼看见叶瑾皓幽黑的双目,惊得微微张嘴,旋即下令:“所有人都出去!” 我听出这个“所有人”也包括我,便赶紧随丫鬟们出了房间:又不敢进隔壁的厢房,就只好先站在门外等待。 那两个人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隐隐约约就听见什么洪荒,占星官,屠杀什么的……想不出来这跟叶瑶玖的死有什么关系。 他们似乎忘了这是我的房间,居然谈了很久很久…… ¥¥¥¥¥¥¥¥¥¥¥¥¥¥ 下一篇为叶瑶玖的番外,与剧情大有联系,敬请关注~~(亲们要跟着薇写文的顺序看番外哦~~这篇看完就看番外——我怎么这么罗嗦~~飘走……) 番外篇:叶瑶玖——虚花落(一) 枯蕤回转,满庭芳华逐渐落尽,唯寒雾侵浸寥寥疏枝,萧萧瑟瑟。 清晨,她推开房门,举目,满眼皓白连天,琼枝纵横。 肩舆已停在院中,寒风催起红罗门帘,隐约显出帘内的浅绯色锦边裀褥。 “瑶瑶,来披上……当心风寒。”父亲展开原本担在臂上的羽毛缎斗篷,细心地披在她肩头,又一语不发地系那水红的绸带。 “爹……”她轻唤,父亲的手指一颤,绸带滑落,又被父亲拈起,扎上。 “进了宫,须刻刻如履薄冰,丝毫大意不得。内廷的关节爹已为你打通,所幸云晴和青萝能获准入宫,用自己人心里也实在些……伺候皇上时要尽心,伴君如伴虎……切忌招惹德妃,遇事不可强自出头,只管遣人出来通知为父……” 叶瑶玖无声地点点头,惟恐一开口眼泪就会涌出来。 “带着这个,能保平安……”父亲说着拉过她的手,将一块金珐琅五蝠锁片塞在她的手心。 她捏紧金锁,轻声道:“天寒地冻的,父亲还是回屋吧,叫皓儿送女儿就行了。” “嗯,走吧……走吧……”父亲垂目,无力地摆摆手。 叶瑶玖回头,登入舆内,拉好门帘,眼泪潸然而下。 “姐,你在哭吗?”瑾皓闷闷地走了半晌,迟迟疑疑地开口,“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跟爹说?” 她淡笑:“傻瓜,女儿家出嫁总是要哭的。” “姐,你……一定不要吃苦,受了委屈要告诉我们……” “嗯,好好照顾爹,不可再玩劣惹爹发怒了。回去吧,回吧……” “姐……” “我会想办法回来看你们的……快回去吧……” …… 鸿雁云边多断续,鸳鸯雨打雨分离。 世间的纷纷扰扰,多为幻梦一场,争来抢去,终会成空,何不空性清净,反得圆满。皇宫不过就是天下的一个角落,无心无尘地待着,也能怡然自得。 庭院中的积雪晶莹璀璨,放射出皓月的光华,竟使孤灯凸显薄弱。她起身,走向内室:“青萝,我有些乏了,你……”话音散在了空中,被一阵悠扬的笛声湮没。 那笛声韵律优美,时而如寒水淙淙铮铮细流于幽间,时而如悲鸟哀啼,气如游丝婉啭凄绝。 她披上斗篷,出了捻秀宫。 手上并未提着灯笼,她就着月光扶墙顾盼,终于寻到了御花园的清斯亭。 亭中立着一个绝俊少年,清贵端雅,深眸傲鼻,身着一袭貂裘滚边白色长袍,仿佛整个融在了那无边无际的霜雪之中。 唯有手中的玉笛是那般沁碧流翠,晶莹剔透,末端还悬着一簇鲜红的流苏。 “咔嚓”——枯枝似是不堪积雪之重负,在叶瑶玖脸侧断裂,少年侧首遥望,眼神空蒙,眉宇间隐含着的一缕痛楚与怅惘未及散去。 “咔嚓”,那是来自叶瑶玖心底的声音,是什么破裂了萌动了惊醒了么…… “你是新进的秀女么?” “嗯……”你又是谁呢,叶瑶玖在心里问。 “坐过来吧。”少年将玉笛置入怀中,引袖拂去横栏上的积雪,让叶瑶玖坐在他身侧,又问道,“多大了?” “十五……” 静默。 “喜欢皇宫么?”少年终于开口。 “嗯……”本来无所谓喜不喜欢,可是现在竟然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少年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她的眸子,半晌,摇头。 “在这个地方,要么含冤而死,要么生不如死。你,不适合这里。” 叶瑶玖微愣,旋即星眸微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你信佛?” 她脉然一笑:“佛曰不可说。” 少年仰首,满面的端凝肃然:“如此……你便为我超度,可好?” “好。”她淡然颔首。 少年微愣:真是如雪莲一般亭亭独芳的女子,可是内心太淡太冷……太绝望。 “你叫什么?” “叶瑶玖……” “嗯,我叫旻烨。” 旻烨……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皇子吧……博尔翰特旻烨…… 她一路小跑回捻秀宫,莫名蓉晕双颐,心跳如鼓。 进得房间,云晴立即上前道:“小姐,方才林嬷嬷传话说,明儿申时皇上就要选阅秀女了。” 蓦的手脚冰凉。 怎么了,很多年前她就知道自己终将归往何处了…… 不,那时的她是死的,现在的她却是鲜活的,是澎湃激腾的! 不一样了……已然不一样了…… 她按住心神,垂睫道:“如若落选,会配给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么?” 云晴笑道:“小姐这般绝美的姿色,皇上就是闭着眼也舍不得放了小姐……”娘娘主子“毋庸担忧,还是早点歇下吧。” ~~~~~~~~~~~ 番外挺重要的哦(特别是针对喜欢秦王的亲们)~~~么么~~~亲们好好看吧~ 番外篇:叶瑶玖——虚花落(二) 次日,阳光闪灼,雪影重重。 云晴打开紫檀木衣柜,小心翼翼地取出金百蝶穿花曳地裙。 叶瑶玖淡道:“今日融雪,那样穿着太冷了。” “可是所有秀女都穿得薄透,小姐若是嫌冷,就在外披那件羽绉面白狐狸皮的鹤氅……” “行了,就找件厚实的给我穿,我今日身子有些不爽。” 云晴与青萝茫然相顾,只得找了件厚重的盘金绣袄给叶瑶玖穿上。 申时,众秀女款款步入怡元殿,五人一排,颔首静立。 殿内很安静,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还有越发靠近的脚步声。 那双明黄色停在了她的面前。 “抬头。” 只这两个字便要决定自己的一生么……鼻子蓦的酸痛了,她抬头,眸中水光微漾。 面前的男人微微颔首:“将她册封为贵人,唔……禧贵人,赐住承禧宫。” “还不快谢恩!”身侧的公公谄媚地提醒。 叶瑶玖木然福身:“谢主隆恩……” 一切发展得太没有悬念,意外永远只能是意外,命运的惊鸿一瞥罢了。 当晚,雨雪瀌瀌,朔风劲哀。 叶瑶玖从瓷盆中站起,略一瑟缩,宫人立即举了红锦,裹上她欺霜赛雪的身体。 “贵人……”林嬷嬷柔声叮嘱,“贵人谨记,到了御榻,千万不能掀开被子,也不能从被头钻进去,一定要从敞开的被角爬进爬出,行房时万不能伤龙体分毫,事毕要却行,不能转身对着圣上!” 叶瑶玖漠然点头。 被横举着穿过重重殿宇,她只仰脸盯着那悬空的明月,鬓角的水珠滚落,沁凉入骨。 那萌动未及绽放便要早早凋谢了。 …… 眼中的皓洁玉宇被骤然切断,转眼,她已经站在永泰殿内。 大殿中央立着座十二扇漆木嵌玉屏风,挡住了龙榻,殿内玉台高烛,涎香隐约,暖炉中的火光闪烁不定。 参于鼻观气非清,脉脉遗芳媚寝情——香中应该掺有药物吧。 不知站了多久,身上早已香汗淋漓,她仍是不敢挣开锦被。 “丫头……”屏风后传来慵懒疑惑的男声。 她惊得倒退两步,却因双腿被锦被所缚,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皇帝闻声惊起,围着织金锦被跨出了屏风,看见在地上挣扎的叶瑶玖,展颜叹道:“真是可爱……”说完俯身拉开她身上的红锦被,将全然赤裸的她一把抱起,轻笑道:“这不就清爽了?” 叶瑶玖举臂遮住脸,瑟瑟发抖。神宗将她放在层层叠叠的云被之中,噙着笑端详许久,拉开她的手,俯身吻上她的唇。 大手游走在她周身上下,抚摸揉捏。她全身僵直,双手死死攥住身侧的被褥。 “睁开眼睛……”神宗命令。 她咬牙,半晌,终于微微睁开双目:面前是年纪三倍于自己的男人,早已宽衣解带,正一丝不挂地撑在上方,炽热沉醉地望着她。 胃部忽然一阵痉挛。 男人的手逐渐探至她的大腿,摩挲着向上,微哼了一声。 她倏的瞪大双目,惊慌失措地摆首挣扎:“不……皇上……不要!” 死死压住了她欲挣扎的身子,神宗猛然扳开她的腿,眸中闪着异光,重重地粗喘道:“朕的小可爱,小美人……让朕好好疼你!” “噗!”叶瑶玖猛然一震,一口清水喷溅而出。 番外篇:叶瑶玖——乐中悲(一) “青萝,外面何故如此喧闹?”叶瑶玖轻问,却仍直身跪着,头也不回。 “回贵人话,德妃娘娘今日在盛月楼设了戏台,各宫的主子们都去听戏了。” “哦……”将目光投回手中的卷册,叶瑶玖刚欲继续念诵,又微微侧首问道,“皇上……他们也去吗?” “许是去的,众皇子公主也要侍驾吧。” “扶我起来……”叶瑶玖伸出手,搭上青萝的胳膊,站起,“咱们也去听听戏。” 云晴赶忙接过主子手中的地藏本愿经,轻轻合上,放在了黄花梨雕纹佛龛前,又转脸对青萝欣然一笑。 稍作修饰,已是琼姿玉貌,叶瑶玖在镜前芝兰般立了半晌,又回到梳妆台边,拈起一支金珐琅彩扇步摇钗,细心插上,再观镜中,更是百媚生娇,夺尽颜色。 含笑出了宫苑,抬头方才惊觉,寒冬已褪尽了!残雪消逝,二三月的春日虽料峭,却已惊现新绿,万物生辉,喧鸟腾跃。 云晴望着主子面上浮出的久违笑容,不禁黯然道:“贵人,您已经闷在屋里太久太久了……” 瑶玖薄施一笑:“我在等春天呢……” “哎呀,那不是禧贵人嘛!”身后传来婉转娇柔的声音。叶瑶玖回身,见是一群秀女簇拥嬉笑着,花团般翩然而至。 “问姐姐安!上回子听闻姐姐得蒙圣宠,还未及恭贺姐姐,却总不见姐姐身影,不知是何故?”那说话的秀女婉丽腴润,满眼桃花。 叶瑶玖默声望着她,笑得淡定从容。 “姐姐得宠如此之快,可否教授妹妹……对了,皇上喜欢什么味道,还是有什么特殊的喜好?”一身着丁香色的秀女掩嘴巧笑。 众秀女相顾哄笑,作势要撵她,见叶瑶玖并不开口,皆拎了拎帕子讪讪地退了。 远远的,秀女们仍肆无忌惮地放声调笑着: “得宠快,失宠更快!” “从没听说过有人能被皇上从龙床上踢下来……听说她剥去锦被后就把圣上吓坏了!” “看她穿得那风骚样,许是今晚想再被踢一次呢……” “哈哈哈哈……” 青萝面色煞白,气得死死按住胸口,咬着嘴唇颤声道:“这帮……这帮……” 叶瑶玖抬眼望一望如洗的碧空,端凝道:“走吧。” 番外篇:叶瑶玖——乐中悲(二) 盛月楼前鼓锣震耳,戏台上挥枪翻跃,舞得正欢。 她眼波流转顾盼,却没看见他的身影,便失望地垂首,在角落寻了张椅子敛眉坐下。 正对着戏台,神宗本兴致勃勃地跟德妃说着话,余光瞥见姗姗晚来的叶瑶玖,不禁眉心一拧,也无心再看下去,稍坐了一会儿便称故还宫了。 众人惶然站起,屈身一福:“恭送皇上……” 神宗不耐烦地摆摆手,僵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德妃望着远去的神宗,眸中多了抹黯淡的伤色,失神片刻,面上重又浮出惯常的倨傲:“大家都说说,这戏好看么?来……都说给本宫听听。” 席中的妃嫔知道德妃抑着份怨怒,都恻恻然闷着头不敢开口。 “禧贵人,你觉得这戏演得如何?”德妃忽然提声,昂首眯视着叶瑶玖。 “娘娘问话,还不快上来回话!”德妃的婢女竟然厉声喝向微愣的叶瑶玖。 瑶玖回过神,闲云般款款移步,施施然立在德妃面前。 “抬起头。” 她淡然昂首,正见德妃的凤冠烁烁摇曳,将本不甚强烈的阳光刺进她的眸子,不禁微微蹙眉。 德妃凤目圆瞪地怒斥道:“不中意这出就不要来凑热闹!枉枉地搅得人没了心情!” 叶瑶玖仍是不语——在这诡异深寒的皇宫里,她似乎快要失去说话的能力了。 “竟然对本宫如此不敬!这后宫还有尊卑秩序么?!来呀……” “上面的戏演得不错……这下面唱的又是哪出啊?”一个淡漠戏谑的声音自瑶玖背后传来,直直地震入她的心脏。 是他!博尔翰特旻烨! 德妃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眼神闪烁。 “娘娘的脾气还是这样啊……”他踱至德妃面前,闲雅淡笑,又隐着忧色轻瞟了眼满面绯红的叶瑶玖。 “你怎么来了……”德妃不自觉低下声去。 “旻烨有事要与娘娘商谈……却也不急,娘娘还是先看戏吧……”说完,又仰首灿然一笑,对着戏台洪声道,“唱得好!好!赏了!” 德妃无奈地微叹了口气。 旻烨侧首淡道:“贵人回席吧……若是疲乏了,就早早回宫歇息。” 德妃阂眼:“罢了……跪安吧。” “是……”瑶玖举帕,转身,似漫不经心地深深看了眼旻烨,退出了盛月楼。 …… 莲步轻移,加快,小跑,飞奔! 胸中似有一团火焰熊熊燃烧,随时要喷涌而出,把这虚虚实实的一切都烧个干净!旻烨,他一定还记得她!他竟不惜得罪只手遮天、阴狠奸狡的德妃为她解围!旻烨,冷淡却又善良的旻烨,倔强而又脆弱的旻烨……旻烨!旻烨! 她满面荣光群袂飞扬,以风的容姿奔跑在宫墙之内! 青萝和云晴拼命追着,却终于迷在了这回转层叠的皇宫之中。 她跑到御花园,扶住树干剧烈地喘气,少顷,呼吸略微平复,她缓缓走进清斯亭,轻抚那沁凉光洁的玉石围栏,仍坐在上次的位置。 噙笑靠在朱漆亭柱上,她惬然阂眼。 不知坐了多久,蒙蒙天际熏起几缕绚丽的烟霞,树影迤逦于地。 “……对,我已经找了数十名船工,过了中秋就能启航了。” 旻烨?! 她倏的睁眼,正见旻烨和德妃先后转进了御花园,便连忙出了亭子,隐在树后。 “何时……何时回来?” “可能很久,也可能永远都不回来。”淡漠得无一丝波澜。 他要离开南顿?! “你父皇准了么?!”声音微颤。 “明早我就去跟父皇说,他那么多皇子……” “你好狠的心哪!”德妃终于凄厉地切断他,“你走了要母妃怎么办?!本宫多年的忍辱惶惧,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到底是为了什么?!” 德妃竟然就是旻烨的母亲?! “哼……为了什么?母妃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吧?当真是为了我吗?狠心……我再狠心也不抵德妃娘娘分毫!”旻烨低声嘶吼。 “你……你还在为十几年前的事恨我……旻烨你懂懂事,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我身上公平吗?!那是你父皇……” “对!所以我憎恨你们!憎恶阴谋、憎恶屠杀、憎恶权利!憎恶皇宫的一切!” “旻烨、旻烨……你可怜可怜母妃!母妃的一辈子都投进了这个皇宫!母妃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娘娘保重。” “旻烨!”撕心裂肺的惨叫,旋即是一阵剧烈的喘气,德妃颓然倒地。 “母妃!母妃!来人……快来人!”旻烨惶惧地抱起晕厥的德妃,高叫着冲出了御花园。 园中立刻回归沉寂。 他是德妃的儿子……这对母子间到底有何深仇大恨,竟使旻烨如此决绝……十几年前,十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瑶玖的脑中一片混沌,蓦的,一缕思绪如闪电般划过——他要走!他要永远离开南顿——这才是最紧迫的! 不!他不能走! 他是这朱门深宫内仅存的一方净土,也是她心中唯一的的宁馨之地。 叶瑶玖抿紧双唇,微微提起曳地的长裙,往永华宫的方向走去。 番外篇:叶瑶玖——香魂灭(一) 她临风立在德妃的永华宫门前,丝纱轻舞。 当皓月斜挂上疏枝,发出温润的光泽,他终于踏出了宫门。 “你……禧贵人,德妃已经安寝了。”他抬头,瞥见静立的叶瑶玖,悠然停下淡道。 “听说你要离开南顿……”她凝视他的眸子,嗫嚅。 顿时,一切似乎有些明朗,又有些粘稠。 “这种地方,你为什么能忍受呢?”他静默半晌,似是自语地问她。 因为有你,因为有你在啊! 叶瑶玖抬眼,秋水空濛:“既然无法忍受,就打破它……” 他愕然。 她热切而又颤抖地望着他:“……打破这一切!把黑暗与绝望统统地驱逐干净……涤荡污染扭转颠倒,为众生建立一个极乐国土!逃避……逃能逃到哪里?何处无污哪里不浊?遍天下都是挣扎于水深火热中的人……苦苦求着生存!殿下是皇子,负天命,更是拥有挽救苍生的力量啊殿下!” 泪水如月般融化滴落,温润晶莹:星光闪烁,映得她发间的珠钗熠熠生华。 旻烨震惊地望着她。 时间仿佛忽然停止,雾霭流云竟也凝在了空中,让下霜雪般的光华。 “打破……打破它吗……”旻烨的眸中闪着幽异的光芒,渐渐又如妖然绽放的红莲,似要焚尽一切。 “我明白了……”许久,他眼中恢复澄澈,望着叶瑶玖朗然一笑,“叶瑶玖,你真是女菩萨下凡尘,普渡众生来了。” 她面上一烫:“能渡众生的只有殿下啊……”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只管放手去做吧,我会在你身后为你超度,替你涤尽所有的罪孽! “走吧……我送你回承禧宫。” …… 深秋,落木萧萧,枫叶流丹。 承禧宫内,薰香自三足香炉中婷袅而出,漂浮缭绕。 “……起慈悲意,愿彼佛世尊及诸菩萨护念是人,一切罪业悉皆消灭,随有希求,悉皆如意……” 叶瑶玖正虔心念诵,忽然听见房门轻启,便微微蹙眉道:“不是说了,我念经的时候不要打扰么……” “贵人,外面起风了,似是快下雨了……” “那又如何?” “这……今日主子已把这经书念了三遍了,还是稍作休息吧……” 叶瑶玖听云晴的声音有些奇怪,便狐疑地回头,却见她满面青紫,刮痕斑驳,双颐高高隆起,左眼肿成了一条缝! “晴儿你这是怎么了!?”叶瑶玖扶着佛龛艰难站起,踉跄地走到云晴面前,抬起她伤痕累累的脸,“谁打你了么……啊?!” “主子……”云晴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青萝泣道:“适才云晴去浣衣局取衣裳,谁料她们竟把承禧宫的衣裳压了一个月,云晴抱怨了几句,她们竟把贵人的衣裳都撕了!云晴去夺,就被打成了这样……” 云晴哽咽道:“内务府总是拖欠承禧宫的月俸,贵人又多年没有回府,云晴心疼那几件衣裳……便……她们……她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叶瑶玖不禁泪水潸然:“撕了就撕了,你跟她们夺什么……你看看,看看……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 青萝蓦地泪流满面:“小姐!小姐你醒醒吧!五年了……庭内的荒草长得快有一人高了!小姐,这是皇宫,不是寺庙啊!小姐每日只知诵经,这是要把自己活活的埋了呀!” 云晴“哇”的一声伏在青萝肩上嚎啕大哭,两人抱头而泣。 叶瑶玖凄绝道:“你们随了别的主子去吧……” 两个丫头大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我们是心疼小姐啊!小姐要一辈子都这样吗?值得吗?!他……他今日就成亲了!” “啪啦!”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叶瑶玖的面容映得惨白如霜。 “你们……你们……” “那日二殿下送小姐回承禧宫,我们都看见了……他不是说,他是个不会爱,也不懂爱的人么?!他不是要小姐你好好保重的么?!小姐你忘了吗?!小姐,求你醒醒呀!求你了……” “他……他要成亲了?”她面上似乎无一丝波澜。 “他娶了兵部尚书的千金,听说只是为了兵权……二殿下就是那种人,看上去对谁都温雅醇厚,可是五年了,他来看过小姐么?他有问候过小姐么?!他有……” “不!不要再说了!”叶瑶玖只觉魂魄俱殇,捂住耳朵拼命摇头。 “小姐!小姐你醒醒吧……贵人,贵人你要去哪儿啊?外面下着雨呢!主子……主子!” 叶瑶玖冲出院门,剜心般的痛楚似乎要将她生生撕裂。 空中的乌云翻滚如墨,奔腾的暴雨就如从天际决堤而下,随时可能将她淹没。她拼命地跑,越跑越重,越跑越痛…… 五年,她用人生中最光辉烂漫的时光爱了他五年!为什么要爱上一个不懂爱的人?!为什么明明不敢奢望得到什么却这么痛?! 让我,让我消失在这雨里吧。 ¥¥¥¥¥¥¥¥ 瑶玖喜欢的是谁、、、、旻烨是谁、、、亲们都表糊涂了哦~~~嘻嘻~ 番外篇:叶瑶玖——香魂灭(二) 竟然又跑到了御花园。 她惶然四顾,皇宫如此之大,有属于她的地方吗?天下如此辽阔,有她的落脚之处吗? 雨水狂暴地砸进水池,将池中的金鱼冲上了玉石池壁,那一尾尾金鱼剧烈地挣扎,盲目而又绝望。 叶瑶玖冲到池边,俯身去拾,迷乱疯狂。 一个男人执着伞经过,看见浑身湿透的叶瑶玖,略一愣,立刻冲进园子:“您是哪宫的主子?娘娘,雨大风急,让微臣送娘娘回宫吧!” 叶瑶玖并不理他,只呢喃自语,男人举臂替她遮住雨,再细细一听:“救救它们,快救救它们……谁来救救它们……” 男人无奈,弃了手中的伞,俯身随叶瑶玖去捡蹦跳的金鱼。 一直捡到暴雨停歇。 男人转脸看向叶瑶玖,如玉石雕琢般的脸上贴着缕缕秀发,美得幽异,艳得凄绝。她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禧贵人吧。 叶瑶玖巧然一笑,伸臂绕上他的脖子,口中吹气如兰道:“你,爱我吧。” 男人悚然,小心地挣开她的手,她却已晕倒在他怀里。男人搭上她的脉,蹙眉,略一思忖便将她横抱起,往承禧宫走去。 你,爱我吧……那呢喃就如咒语般,改变了宋廷祥的命运。 终于有人爱她了,那人还对她说,我们逃吧。 好吧,我们逃吧,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天荒地老…… 可是走之前,她还想再见一见自己的亲人,她健硕的父亲,她潇洒俊逸的弟弟。 她端穆地来到永泰殿,请求圣上准她参加庆功宴。 神宗海般晦沉的眸子凝视了她半晌,点头允了。 她谢恩,却步退出宫殿,转身,却看见了他! 旻烨! 心还是会震荡,仍旧痛彻骨髓。 多年不见,他已从稚嫩倔强的旻烨成长成为坚毅英挺的秦王了。 “禧贵人……”他冲他匆匆一笑,疾步进了殿内。 呵呵……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呢……真的是个不懂爱的人……是时候死心了。 “父皇真的要把叶回雪嫁去尼宏?”强自镇定的声音。 叶瑶玖驻足,侧身隐在门后。 “嗯。” “尼宏人会杀了她!” “她不是一直很厉害么……” “父皇,她是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万一尼宏人重用了她,后果不堪设想啊!” “旻烨,够了!那女子身份可疑,行为怪异,决不能让她活着待在南顿!” “父皇!” “嘭!”神宗大怒,一脚将旻烨踹倒在地:“没出息的畜生!为了那个女人神魂颠倒!连父皇都敢愚弄!” 旻烨大惊,低身伏倒在地。 “你以为父皇什么都不知道么?!国运有异动?!你以为翰惠轩的那么多书是谁为你准备的?!” 旻烨顿时面无人色,颤道:“父皇……” 神宗颓然跌回椅子:“旻烨……国祚堪忧啊……” 殿内一片死寂。 半晌,旻烨抬头,眸子深邃如潭:“父皇,将叶回雪赐给旻烨,旻烨愿意带她远离南顿,永居海外。” “你……你!”神宗气得面色煞白。 “否则,就恕孩儿不孝……” “滚!给朕滚!朕永远不想再见到你这畜生!滚!!” 旻烨决然而出,正遇上叶瑶玖安如静水般的眸子,却没开口,疾步而去。 谁说他不懂爱,他只是,不爱她,罢了。 。。。。。。。。。。。。。。。。。。。。。。。。。。。。。。。。。。。。。 晚宴上,满堂华彩,脂粉飘香。 她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眼睛,就如旻烨频频看向叶回雪那般无力而又绝望。 叶回雪,那是怎样的女子!她绝色的容颜能使天地失色日月失华!她的眸子里似乎又隐藏着另一缕魂魄,如此潇洒,那般快乐。 竟让她恨她不得。 叶瑶玖终于明白,她的内心跟旻烨太像,一样冰冷一样绝望,所以旻烨永远不会爱上她。 她招来青萝:“去找‘他’!让他去御花园见我!” 青萝惶然,压低声音道:“主子!” “去!给我去找他!!” 青萝隐着忧色摇头退了出去。 待神宗还了宫,她翩然离席,来到水池边——似乎所有的缘分都始于此处。 她静静伫立等着宋廷祥,却意外撞见两个拉拉扯扯的身影——旻烨……和叶回雪…… 隔着树影,她能感觉他笑得那般纯净,她想象着他眸中的宠溺。 那么辛苦还在她面前硬撑么…… 宋廷祥忽然出现,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她转身埋进他怀里,决定爱他,至少努力去爱他。 忽然眼前一片漆黑,池水没过她的口鼻…… 就要死了…… 旻烨,你在看着我吗? 如果有来生,可不可以爱我……哪怕只有一瞬…… ¥¥¥¥¥¥¥¥¥¥¥¥¥¥¥¥¥¥¥¥¥¥¥¥¥¥¥¥¥¥ 叶瑶玖番外——完 :) 第二十七章 秋雨葬花(一) 第二天,我从床上爬起来,完全不记得昨夜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玉儿抱了套白色的衣物进来,见我起了,忙服侍我梳洗。 我问她:“昨儿个老爷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她答道:“三更的时候。小姐坐在门口睡着了,是少爷把小姐抱回房间的。” 我点头,又问道:“少爷……少爷走时怎么样?” 她明白我的意思:“已经安静下来了,也不知老爷对他说了什么,走时却脸色极差,冷青得跟冰潭似的,吓人的紧。” 我暗想:难道老爷子在宫里头有耳目?那他们都知道真相了?不……如果叶甫过的耳目那么灵通的话,当时怎么不设法劝阻自己的女儿呢?他手握 全国兵马,一旦知道了真相,会不会……难道,传说中害南顿灭亡的那个女人其实是叶瑶玖,而不是叶回雪? “小姐?”玉儿偏头轻唤。 “嗯?”我回过神。 “用完早膳,就要去为贵人送殡了。” 我点点头。 天空零星地飘下两三点雨,稀稀疏疏地打在树叶上,发出萧索单调的声响。叶府内来来往往许多人,个个一身清素,面色悲戚。 镶玉一手支着伞,一手扶着我踏上蜿蜒的玉石小桥,轻轻叹道:“甜儿说,大小姐最喜欢水了,这玉湖便是她小时候闹着要挖的……谁曾想到……” “玉儿你知道么,曾经有个怜惜女人的男人说,女孩儿都是水做的,晶莹清澈,纤尘不染的……既从何处来,就往何处去吧……” 身后传来男子淡淡的声音:“水也有多种,雨露,山泉,瀑布,湖泊……禧贵人应该是湖泊般静沁淡薄的女子吧。” 我回头一看,说话的是张良,他目中盈着惋惜,而又微微俯首望进我的眸子:“你呢,你叶回雪是哪种水做的呢……” 我微笑:“自来水。”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正厅,厅内一片素缟,挤满了人。 叶瑾皓一脸漠然地伫立在大厅中央,双唇紧闭,眸子幽暗得深不见底,跟他说话也没反应,就像在身子周围张了个结界。 可能是彻夜未眠,叶甫过面色枯朽黯然,仿佛一夜间衰老了很多。他用那无神的双目望了望我们,只嘶哑地说了句“走吧……”,便默然地领着众 人往皇宫走去。 按禧贵人的封号,她的尸身是不能进皇家陵园的,只能被送往专门安葬封号不高的命妇的陵墓:安雅陵。 街上仍旧热闹,却被前面的侍卫清了道。百姓挤在路边,满脸探寻地望着我们,三五成群地驻足私语,八成是在猜测到底是谁过世了。我心里暗叹 ,若是皇后、哪怕是贵妃薨了,全天下都要披麻戴孝吧:而叶瑶玖,只是个品级低下的贵人,死了就如灰飞烟灭,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雨越下越大,顺着发丝灌进了脖子里。我抬眼看看叶瑾皓,他仍是一脸木然地向前走着,眼睛都不转动了。 怎么了……他到底是怎么了?昨晚还只是悲痛与激愤,今天似乎多了几分阴郁和……怨恨,还有许多我无法理解的情绪。 我寻到他的手,握住,只觉冰冷无比:再松开,他还是没有反应。 ¥¥¥¥¥¥¥¥¥¥ 留言吧留言吧留言吧留言吧留言吧留言吧留言吧留言吧~~~~~(催眠中~~) 至少投个票撒~~~半秒钟的活儿~~~~不然偶会以为只有54个亲在看……受伤…… 第二十八章 秋雨葬花(二) 在皇宫门口等我们的居然是秦王:他引着送殡的队伍,一身素缟地伫立在禧贵人的棺木前。禧贵人未有所出,皇上能让二皇子出来送殡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给足叶家的面子了。 覆着白布的棺木横陈在壮阔的宫门前,显得那么的凄绝惨淡和无可奈何,仿佛把女主人生前的不甘和控诉一同钉进了棺木深处。 哀钟的鸣声腾起,在皇宫四壁撞击回荡了一阵,震出大群鸟雀,黑压压一片,铺天盖地飞出了红墙。 叶瑾皓愣愣地盯着那方棺木,就着雨水的掩饰任泪水恣意流淌:叶甫过也终于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我浑身湿嗒嗒黏得难受,抬手撸了撸迷住眼睛的刘海,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哭了起来。 两支送殡的队伍融在一起,便继续上了路。秦王和叶家父子走在最前面,我由玉儿扶着,紧紧地跟在后面。 刚行了几步,队伍外跑来一个人:是秦王的跟班儿小六子。他手里捧着几把雨伞,呼哧呼哧追上秦王,轻声道:“爷……” 秦王点头,只抽出一把雨伞道:“这些都送给后面的命妇……”小六子得了令,退出了队伍。 秦王转身,将那青绸伞径直递给镶玉:“给你家小姐撑好。”说完又担心地看了我一眼。 玉儿应声,恭顺地接过伞,撑起。 我顿时泪水汹涌,盯着镶玉手中的青竹伞柄放声大哭:恐惧、委屈、憋闷随着眼泪渐渐消散在了雨气里。 这雨一直滴滴答答地下着,下了整整一个礼拜。 我坐在窗边,望着屋檐垂下的晶莹细丝,猜想这一定是叶玫玖的眼泪,她八成正在天庭泣诉着呢。等雨停了,她就该去投胎了:皇帝的罪孽簿上又得添一笔了。 阿凡提说国王死后会下地狱,因为被他杀的人都是会上天堂的好人,使得天堂人满为患。 那国王再多杀点坏人,把天堂地狱都塞满,他不就只能留在人间了? 不知道阿凡提会不会特意准备一把梳子梳胡子…… 对,我很无聊。 真的很无聊,无聊得快发霉了。叶瑾皓每天都不见人影,偌大的将军府就只有我和一些下人,快把我逼疯了。我忽然发现,叶瑾皓是我与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没有他,我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一个真真正正的次元生物。 …… “回雪……回雪,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我揉揉惺忪的眼,半晌才看清瑾皓心疼的脸。怪不得觉得冷,原来我一直坐在他门口的地上。我向他伸出手臂,他抱我起来,进了房。 雨似乎停了,月光投进窗子,清练如水。 我睁大眼仰视着叶瑾皓:他清减了些,却更有男人的味道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叶瑶玖死后,他与我之间就似乎隔着些什么……秘密,应该是秘密吧。我欠他一个秘密,他可能也欠我一个。 对了,他还欠我一个承诺——一个现在我竟然不敢再提出口的承诺。 “瑾皓,你要了我吧。”话一出口,我自己先傻了。 他正弯腰要把我放在床上,听了我的话,惊诧地僵住,许久,才记得要把我放下。我却勾着他的脖子,倔强地瞪视着他。 他转身坐下,轻柔地环住我的腰,侧脸吻上我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吻着,接着落上我的鼻尖,我的腮,徐徐辗转……最后终于吻住了我的唇……热烈而激情的吻,几乎让我无法喘息。 然而,他却没有继续,只怜惜地抚摸我的脸:“回雪,不要怕,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我决定要做什么,你都是比我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只不过,许多事情,可能无法如我们所愿了。” “比如呢?无法离开南顿了?” “只是暂时……” 我冷冷地打断他:“在我和秦王的婚期到来之前就能解决吗?” 他露出痛苦的神情,尴尬而又狼狈。 我幽幽笑道:“我想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事情是比你生命更重要的?” “只有你……”他清苦一笑。 忽然觉得心中不忍,我伸手牵住他的衣角:“瑾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真的想知道?”他的眸中浮起一抹幽异的颜色。 我没料到他这么轻易就露出要告诉我的样子,不禁拼命点头。 薄唇俊逸地弯起,他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淡道:“乖乖地回去睡觉,明天我就会告诉你。” 我眯眼:“要是敢骗我,你可就死定了……” ~~~~~~~~ ~~~~~~~ 亲们鼓励鼓励某薇呀(形式不限~嘿嘿~)~~门可罗雀了啦都……555~~~ 第二十九章 欲言又止(一) 次日清早,肆虐了一周的雨水终于消停了,只间或从檐上坠下一两滴,含射出些许阳光。 两顶软轿早已歇在府外,轿夫见我们出来,恭顺地掀开帘子迎我们进去。我坐进轿子,并不问瑾皓我们要去哪里——南顿的地名对我来说只是抽象的名词,并无实际意义。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轿子落下。 我低身出来,举目一看,顿觉心旷神怡:仿佛淡墨泼出的景致,满眼的湖光山色似是妙手天成。近处碧水粼粼烟笼江堤,远方层峦叠嶂树树秋色;一艘艘小小的画舫或淡青,或浅紫,在辽阔的烟水间缓缓地游弋,并隐约传来悠扬婉转的丝竹之声。 叶瑾皓扶着我踏上一艘雕工精细的画舫,遂起棹徐徐地将画舫漾入湖心。 我斜坐在舱中悠悠笑道:“想不到你还会划船……” “我会的远不止这些……”他抬首望向千里外如簇的翠峰,眉宇间露出隐约的倨傲和残酷。蓦的,他回过头,对我温然一笑:“知道这湖叫什么吗?” “镜湖?”瞎猜一个。 “嗯。它叫镜湖(这也能猜中……晕倒!),不仅仅是因为它平波如镜,更主要的是,它能照出人的内心。” 我走出船舱,靠在他腿边坐下,向船舷外俯身道:“镜湖啊镜湖,你能告诉我,我老公到底在想什么,烦什么,担忧着什么吗?” 他放下木棹,坐在我旁边,拥我入怀:“老公?” 我点头:“如果我们决定厮守一生,你就是我的老公,我就是你的老婆。意思是,我们要一直黏在一块儿,哪怕你成了老公公,我成了老婆婆。” 他的唇际逸出些许笑意,俯身吻了吻我,又从怀里掏出一片通透莹润的物件,放在我的手心。 是一块温润细腻如脂如膏的白玉玉佩,其间还雕挖出七个圆润的小孔,仿佛莲藕的切面。 他把鼻子埋进我的头发,低声道:“这是路路通羊脂玉佩,老婆……可喜欢?” “恩,长得跟莲藕似的……”我拉过他的手环在腰间。 “这就寓意我们永生永世藕断丝连,纠缠不休。” 我心中一惊,转脸急道:“为什么要藕断丝连?我要藕连丝连!” 他又拉我入怀:“小傻瓜,这是吉祥的说法,男女定情不都用路路通么……就你喜欢胡思乱想。” 我撅嘴:“不管,下次你要送我个整的莲藕,不许切开,我不要跟你藕断丝连……要么如胶似漆,要么一刀两断。” 他一脸委屈:“你就这么狠么……做什么要与我一刀两段?罢了罢了,回去便送你个整的玉莲藕……倘若南顿女子都如你这般,许多男子便要一辈子孤家寡人了。” 切,说我贪财啊?还没跟你要钻戒呢……个原始人…… 见他俯首捡起我腰间青翠色的丝带,专注地系上那白玉玉佩,我巧笑地轻吟: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第三十章 欲言又止(二) 蒙蒙天际渐渐熏起几缕绚丽的烟霞,将湖面渲染出浪漫之色。 我从瑾皓怀中坐起,眼中云雾缭绕:“瑾皓,你就是我命中的龙虾么?” “为何是龙虾?”他闲雅地轻笑。 “每一对龙虾老了以后都会牵着手一摇一摆地散步。”我伸出手,做出钳子的样子,“咵咵!像这样钳子拴着钳子地散步……见过没?” 他噙笑摇头。 我拉过他的手,将拇指和食指掰成个环,套在我的“钳子”里。他垂目,藏在睫影下含笑看着,抬头却佯装无奈。 我伸手捏住他的脸:“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会耍酷了?哈?我问你,你是几月几日生的?” 他微愣:“七月二十四……做什么?” 我开心地拉住他:“你是狮子座哎,我是白羊,速配!唔,我想想……你被太阳守护,是王者,创造者,容光焕发,自豪霸气,有力热情。所以耍酷不是你的特质哦,狮子座只能耍帅!” “啊?”他果然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这是一种神秘的占卜术,又称性格占星术,主要是根据诞生时的天象来分析人的性格和行为。” “又是占星术么……”他的笑容隐去,兀自呢喃,“狮子座,是王者,是创造者么……” 我猛然惊觉,在现代世界对性格再普通不过的描述,到了古人口中怎那么阴寒迫人,竟如同符咒一般呢…… “九月二日呢?”他没注意到我的惊惧,继续问道。 “处女座,谨慎,谦虚,胆怯,企图在日常生活中实现理想。” 他愉快地淡笑,又问道:“十月二十九呢?” “天蝎座,倔强,极端,强烈地体验自己的激情,与神秘的力量相通,消灭一切影响发展的障碍。” 他忽然不再开口,只盯着水面打旋卷曲的粉色花瓣愣愣出神。 静默了许久,舫前忽然轻跃出一尾锦鳞,溅起了几瓣水光。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吧……”叶瑾皓边说边站起身,双眼掩盖在睫下,看不清神情。 明明说是要告诉我些什么的,怎么忽然又改变主意了!我有些气恼,却也不便去逼他:男人一旦打定了主意,done就是done了。 …… 禧贵人殡天后,叶府并未显得门庭冷清,反而或明或暗地来了更多的访客:叶氏父子也终日忙碌,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我猜想,叶玫玖并没能为她的家族带来什么实际利益,相对的,她的死也就不会使叶家蒙受多大损失了。 自从传出了皇帝要废太子的风声,朝中上下人人自危,日日如履薄冰。 也难怪泛舟镜湖后,更难见到叶瑾皓的面了。 “小姐!”镶玉气呼呼地端了碗莲子羹进来,“小姐你猜,方才在醉香阁玉儿碰见谁了?” “皇上?”我打趣。 “碰见少爷了!玉儿亲眼看见少爷进去了!”她愤愤地放下雕木托盘。 “醉香阁是什么地方啊?” “那是……那,那种……”她话还没说齐整,脸已憋得通红。 我舀了粒莲子,轻嚼:“哎呦,不就是窑子嘛……等等,你是说他现在就在醉香阁里?” 听了“窑子”二字,那丫头的嘴像鲫鱼似的一张一合,听见我后面的半句话又忙不迭地点头,满脸“我的大小姐,你终于反应过来了”的表情。 我一把丢下勺子,兴奋地跳起:“太好了!咱也去看看!” 我依旧穿了上次赴晚宴的那套衣服,让镶玉随便穿了件家丁服——不伦不类地挂在她身上,超级滑稽。 着镶玉在前面引路,我摇着扇子晃荡了几条街,直把腮帮子都扇僵了,终于远远地闻到了阵阵脂粉的香气:紧接着就听见声声“咿咿呀呀客官公子来嘛来嘛”,仿佛劣质粉笔划过黑板的怪声,让人浑身发毛:再走几步,仰首一看,果然是妓院。 装修精致的三层小楼前门庭若市,停满了宝马香车:红窗碧瓦,楼宇奢华,丝竹琵琶,声声悦耳——一看就是一流的娱乐场所。 “玉儿,带银子了吗?”我眼中放出异光。 “带了。” “ok,咱们进去。” 镶玉闻言大惊失色道:“进去?进醉香阁?!进到里面去?!” 我朝她翻了个大白眼:“我说”咱也去看看“,你不会以为就在门外边看看吧……” 她刚要委屈地点头,已被我一把拉进了醉香阁。 第三十一章 烟花之地(一) 这醉香阁的一层布置得像明星演唱会:大厅中央一米高的t型台有许多美女覆着薄纱,衣袖纷飞;台下也穿梭着体态各异的女子,或哼曲或弹琴,丝帕轻舞,香风阵阵。 高考之后,我们一帮“优等生”曾经结伴去了家夜店,结果乘兴而至败兴而归;现在看看,妓院显然比夜店好玩多了。 男人找乐子也比女人容易许多——忽然想起有个男生曾在自己的博客中说“俺毕生最大的梦想,便是寻一处温柔乡,精尽而亡……”,哎哎,不无道理。 “这位爷,第一次来吧……哎呦瞧这位爷长得俊的……不知看中了哪位姑娘?”老鸨样的女人不晓得从哪儿跳了出来,一脸媚笑,直笑得面上雪崩不止。 我眼一转便沉声道:“订好了的……叶将军的包厢。” 老鸨伸手便拦了个姑娘:“翡儿,带这位爷去牡丹亭,小心伺候着!”那翡儿姑娘一身水红绉绸裙,腰间系了条青金闪绿如意绦,鬓间还斜斜地插了支月季,甚是妖娆。 “这位少爷,跟翡儿上来吧……”翡儿姑娘侧脸朝我抛了个媚眼,一步一摇地迈上了楼梯。 玉儿偷偷瞥了我一眼:小姐真是会说谎,待会儿看你怎么办…… 我瞅着她挑眉一笑:瞧着吧。 到了三楼转角处,人明显地少了下来——显然是到了贵宾层。那姑娘款款地停在一扇门前,刚欲敲门,被我一把拦住:“不是这间,是隔壁的这间,海棠斋。” 她愣道:“公子记错了吧,是牡丹亭……” 我正色道:“本公子并未和其他人一起,当然是要空房了;刚刚你们妈妈还说牡丹亭已经被人包了,怎么可能再给我呢?” 那姑娘被我说得晕头晕脑,嗫嚅道:“可是,海棠……” 我打断她:“好啦,快去准备点酒水,现在先不用你伺候!” 边说边推开海棠斋的房门,随即嘭的一声,把她挡在了外面。玉儿当即就机灵地应着我的眼色闪了进来。 翡儿姑娘愣愣地凝在了门口,半晌,终于犹犹疑疑地走了。 玉儿靠在门上笑得岔气:“小姐你真是……” “哈哈……我家乡盛行这样一种说法‘胸大无脑’!” “家乡?”她疑惑地侧首望着我。 “没有人告诉你,我是叶甫过的养女么?”我急忙掩饰。 镶玉愣愣地摇头。 我笑着捏捏她的鼻子:“不知你是真机灵还是假机灵。过来这边,看能不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我们侧耳扒在墙上,竟然能听清牡丹亭内的每一句话:“……只怕养虎为患啊!” “皇上改立之心已决,并非我等动摇得了的;再者立秦王乃民心所向,曹家又日渐得势,诸位若是押错,后果不堪设想啊!”这好像是叶甫过的声音。 “话是这么说,可近日圣上对秦王态度有些不对,改立之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再者德妃恃宠专横,一旦掌权,必只手遮天,到时只怕皇权会落入外戚之手!” “秦王殿下是唯一一位掌握占星术的皇子,早晚要继任大统,这点崔大人不必担心!至于德妃嘛……秦王虽仁德敦厚,却绝非懦弱之辈,断不会任德妃胡作非为……诸位若实在放不下心……到时可叫她为圣上殉葬……”仍是叶甫过,一字一顿,阴狠决断。 “依她的脾气……” 两声干干的冷笑:“那可由不得她了……” 诡异地静默…… “既然如此,老朽明日就上书,恳请皇上废掉太子……”句末一个上扬的音,透出些许惴惴和探寻。 “孙大人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只要想办法使秦王成为太子监国,皇上百年之后,辅命大臣非我等莫属……到时再于五部之上设立军机司……嗬嗬嗬……” 叶甫过越说越得意,笑得像个肺结核患者。 他想得倒美,秦王是他们摆布得的么?再说,既然曹家权势渐增,到时会任由他们逼死支撑他们家族的女人么?真是猪脑袋。 我意兴阑珊地想:我来这儿是干什么的?既不能喝酒,又不能找姑娘,既不好正大光明地去隔壁打招呼,又又没兴趣偷听他们讲废话——真是无聊透顶。 念及此,我便对镶玉挥了挥手道:“不玩儿了,咱们撤!” 她却动也不动,像个只会转眼珠的木头,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脑后。 看什么呢?不会是哪儿贴着什么春宫图吧……我狐疑地回头—— 娘啊!这间厢房里居然还有别人: 秦、秦、秦……秦王!! 第三十二章 烟花之地(二) 他正面朝门口端坐在桌前,身边立着两个侍卫,还有小六子。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我惊得瞠目结舌。 “小六子,咱们订海棠斋的时候,说好要请叶小姐了吗?”他谑笑着问身边的小太监。 我郁闷得要撞墙:他们居然一声不吭地看我们闯进来,看我们没营养地贴在墙上偷听!四个大男人哎(不严格地计算)!我们四只眼睛哎! 话说回来,他怎么会正巧在这间可以洞察牡丹亭的房间?莫非他早已经跟叶甫过串谋了,要在隔壁看他演戏?看来,他并不很信任叶甫过嘛,否则当当编剧就罢了,居然还兼任导演和场务。 门忽然被推开,出现在房间内的是一脸惶遽的面崩老鸨。 她愤怒地瞪了我一眼,随即跪倒在秦王面前,战战兢兢地低声道:“殿下……环娅罪该万……” “出去。”秦王语气淡淡,却暗含刃光地截断她。 她立即收声,面色灰白地退了出去。 秦王抬头看向我,神色稍霁:“坐过来,不要说话。” 我顺从地坐下,脑袋不禁飞速运转起来: 那个女人真正惹怒秦王是在她推门进来之后,显然他是不想我知道老鸨熟识,甚至听命于他,那老鸨却说得如此明白,叫人一听便透。 一个大胆的猜想忽然窜进我的脑袋:醉香阁的幕后老板会不会就是秦王?!那朝中大臣的集会,不论明暗都会落入他的耳中! 如果真是这样,叶甫过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秦王在隔壁,那他方才的论调完全有可能是出自真心,而非故意诱骗其他大臣。 那个殉葬的建议…… 我惊恐地偷偷瞟了眼秦王,他正支着下巴悠悠笑着:“不要遇见什么事都妄图想出个所以然,女人太聪明就不可爱了。” “此乃烟花之地,回雪实在不宜久留,望殿下恕罪。”我直觉还是置身事外比较安全,便想闪人了。 他没听见似的垂目轻啜了口茶,并不理我。 我撇撇嘴刚要站起来,一把银色弯刀竟毫不客气地横在我面前,我一惊,旋即昂首怒视那不知深浅的侍卫:“干什么?你以为我是谁任你拿刀拦着?!” “你们都退下,在马车内等我。”秦王抬手轻弹指尖,又对玉儿命道,“还有你,也出去候着。” 那侍卫抽回刀,和众人一同低头退了出去。我心中忽然涌起莫名的恐惧,仿佛有人阴阴地对我说:“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哼哼哼……”便局促地闪眼瞄他。 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为什么来这里?”“好奇。” “以后不可做如此失格之事。来这里的男人不会连雌雄都辨不清的。”他一副“你是我的女人,居然敢这么乱来”的表情。 “辨清又如何?”我语气中透出一丝不屑。 他浅笑,目光中衔着三分邪气:“你似乎还不知道男人的厉害,本王真该亲自调教调教你……” 这人怎么动辄就来这套! 我扬起下巴怒道:“凭借优于女人的生理与体格的天然优势而任意欺凌或是恐吓对方,是我见过的最恶劣和幼稚的行为!这简直就如长着利齿的猛兽终日乱撕乱咬或龇着牙咆哮一般让人不齿!你……你,juststopdoingit!” 见他瞪大眼睛,一脸愕然,我趁机拍案而起道:“我虽然不是猛兽,可是我也有脾气,我还有蹄子!” 他一愣,缓缓道:“你是驴子么?” “没错!”我脱口应声,随即反应过来,怒道,“呸!我是野马!是野鹿!是山羊!” 他恍然大悟道:“好好好……总之你是野的对吧?本王知道了,你无须再举例子了。” 我无力地跌回椅子,郁闷得想哭,没有利齿的果然都是吃草的。 他悠悠开口:“只可惜,本王天生喜欢野物,也善于驯服野物。” 我摇首轻叹:“任何野物,一旦驯服成了,便成了家养的,也就永远不会再对你的胃口了。” “这就是你不敢让自己尝试着爱上我的原因?”他眸中闪着异光,直直地射入我的眼睛。 我愣怔地呆住,旋即暗想,心理暗示,又对我使这招了…… 他仰靠在椅背上,眯眼轻道:“叶回雪,你到底是从何处而来?本王从没见过有女子如你这般……这般……” “野。”我回过神,自嘲地接上他的话。 “嗯,任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你跟他在一起时也这样么?” 我摇头道:“他从来不欺负我。” “也就是说,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才会露出本性。” “这不是我的本性,是被你逼出来的。” “本王在想,可否将你敲晕扔进船里,然后囚禁在一个远离南顿的孤岛上……” “在孤岛上的话,殿下可就什么都不是了……回雪还需害怕无权无势的秦王殿下么?”不过他的这种想法倒真是有点变态倾向…… “有权有势的秦王,也没见叶回雪害怕过啊……你猜本王会不会担心你把今天的事泄露出去?”他忽然切入正题。 我立即正色道:“不会,那样只会将叶家置于险境,而殿下清楚回雪不会愿意叶家遭受危险。” “你明白就好。”一缕阴郁掠过他的眸子,又很快散去,“过几日是本王的寿辰,回去好好想想要送本王什么。” 天蝎座……难道他就是那个天蝎座?! 我看似不经意问道:“太子殿下是生于九月初么?” “嗯,干什么?” “哦没什么。没事的话,回雪就先告退了。” 见他点头,我福了福,缓步退出了海棠斋。 为什么,为什么瑾皓要问太子和秦王的星座? 第三十三章 冤家路窄(一) 到底要不要告诉瑾皓今日之事呢?秦王的心机如此之深,一旦成功登基,对叶家定是欲除之而后快!可是要怎么说才能不激化矛盾,又不必把我自己牵连进去呢? 我满腹心事地埋头走着,忽然被镶玉猛力拉到内侧,惶然抬头,一队人马已从我身边疾驰而过,眨眼间没了踪影——那些似乎是城里的护军。 我瞪视着不远处漫起的尘土,心有余悸道:“这些人干吗……想杀人啊?” 路边卖丝绢的大婶拨开纤薄的帕子,探出脸轻声道:“听说是尼弘的俘虏跑出来了……” “这样啊……”我自语,又侧首对镶玉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快点回去吧。” 她点头,又懊恼地嘀咕:“早知便乘轿出来了,还安全些……如今城内都是尼弘的流寇,让人怪不踏实的。” 那摆摊大婶忽然朝我们摆上职业性的微笑:“小姐……要不要看看香巾?” 我浅笑着摇头,眼一转却瞥见搁在货架上的荷包,只微微一愣,那大婶立即拿起一对海蓝色的桃型荷包放在我手里,笑道:“这香囊填以藿香、佩兰、川芎、薄荷山奈、白芷等香料,辟邪驱虫……看这手工,这材料!小姐若是送了这织锦”蝶恋花“给心上人,保准你们一辈子甜甜蜜蜜不离不弃!” 我听了这话,心里欢喜,再看那香囊更觉得投缘,低头瞅瞅扣在丝带上的玉佩,不禁抿嘴轻笑:“这要多少银子?” “九两……看小姐是有缘人,六两吧!”那大婶立即喜上眉梢,又做忍痛状给了跳楼价。 念及自己好歹也是贵族子弟,便也不还价,着镶玉付了银子,拎起那对香囊悠哉而去。 走了几步才觉得不对劲,憋闷地回头望了望那大婶,正对上她对我眨眼嘻笑,不禁暗道:说不定那醉香楼的妈妈小姐们都知道我们是女的……这样看来,搞不好只有张良个呆子吃女扮男装那一套…… …… 我们一路提心吊胆,却还是无惊无险地回了府。 绕过后山,镶玉偷偷瞧瞧我,便垂首绞着衣角嗫嚅道:“小姐,今儿……” 我笑道:“怎么,错怪了少爷,觉得不好意思了?放心吧,今天的事儿只有我们俩知道,错就错呗。” 她幽然一笑:“奴婢是想,天下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是少爷。今日,即使少爷真是为了寻欢作乐而去青楼也并无不妥。倒是奴婢多事了。” 我摇头:“这你就错了。别人我不管,瑾皓却只可以有我一个女人。他可以忽然不爱我了,爱上别人,却不可以在爱我的同时拥有别的女人。” “哪怕仅仅是服侍他,他却不爱的女人?” “对。这就是爱情的魅力所在。真正的爱情是自私的,排他的,是不可替代的。我的个性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正说着,肚子“咕噜”叫了声。 镶玉抿嘴轻笑,旋即柔声道:“奴婢去为小姐准备些点心吧。” 我不好意思地点头,便独自往厢房走去。推门进了房间,刚一回头,一刃冰凉的触感便贴在了我的后颈上。 “不要叫喊!”蹩脚的发音泄露了入侵者的身份。 我缓缓地点头,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要。你要是要性命,就给我们准备马!” “我们”?看来还不止一个人…… “好的,我全听你们的。先把刀拿掉好么?这样太危险了……你放心,我不敢乱叫的。”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刀抽离了我的脖子。我不敢回头,那人却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是两个人,两个尼弘人,一个虎背熊腰,圆目长髯,一个年纪尚轻,柔弱温和。 等等,这个少年怎么这么面善…… 安仁!这是安仁太子! 他也立刻认出了我,当即瞳孔暴张,目中迸出了灼人的怒火:“是你!” 我暗叹一声:挂了…… 安仁竖着眉毛对长髯公唧唧呱呱说了一阵,应该是“那个揭穿我身份的混蛋就是他!”“等我们弄到马就宰了他!”之类的话。 这些智障的南顿兵!让他们放出几个尼弘俘虏,他们竟然把安仁给放了!而且还让他们跑到这里来了!真是无语问苍天啊! 我无奈,只好一脸谄媚道:“想不到殿下还会说我国的语言……” 他怒道:“不要说废话!你快给我们准备马!要不然杀了你!” 我正要应声,只见长髯公目光一凌,唰地窜到门口——“小姐……唔……”推门进来的镶玉也被猛然捂住嘴,手里的白瓷碗碟砸在了地上,碎屑飞溅。 眼看壮汉像捏小鸡一样捏住镶玉,似乎随时就要扭断她的脖子,我急忙阻拦道:“你们不要动她!我这就去给你们安排马匹!” 安仁侧首,目光落在我身旁的梳妆台上,探手便拉下我头上的软帽,我反应不及,一头青丝瞬间倾泻。 第三十四章 冤家路窄(二) “果然是女人,还是个这么美丽的女人……”安仁戏谑,又思忖片刻道,“你很奸诈,让她去准备马匹!她骗我们,就杀了你。” 我心里恶狠狠地把安仁撕成了拖把,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身对镶玉道:“玉儿,你现在就去给他们准备两匹马。”说完,努力做出“巴豆”的口型。 镶玉微蹙眉头露出不解状,大汉却忽然回头看我,吓得我赶紧闭上嘴巴。 安仁扒拉扒拉了几句,大汉便松开了镶玉,镶玉抹抹嘴正要冲出去,只听安仁冷道:“再为我们准备点食物。你要是叫人来,我们就杀了她。” 镶玉惊恐地看了我一眼,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大汉关上门,转眼瞥见地上的碎片,竟弯腰捡起瓷屑中的桂花糕,恭敬地捧到安仁面前,又一阵鸟语。 安仁微微颔首,垂目看了桂花糕半晌,拈起,一口一口嚼了起来。 我饿得要死,恨恨地望着他冷嘲道:“哎,你自己吃饱了,就让忠心耿耿的奴才这么饿着,太说不过去了吧!” 他狡黠地一笑:“你要挑拨我们吗?可惜他听不懂南顿语。你要是再敢耍阴谋,我就……” “就杀了我是吧……”换句台词好不好,语言真是贫乏…… 他吃完糕点,话锋一转:“这次作战,你出的主意很多?” “呃?”怎样? “你来尼弘国吧,天皇会优待你的!要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我晕…… 他没注意到我的白眼,软硬兼施道:“你长得这么美貌,一定可以做皇妃。” 我暗道:我要是做了尼弘皇妃,第一件事就是宰了你个小日本!第二件事就是灭了你们小日本! “你怎么不说话?我的南顿话说得不好,你完全听不懂?” 我刚要装傻点头,猛然滞住——差点上了这个小屁孩的当!再看看他,一脸的坏笑。 这死小孩,没有看上去的那样单纯嘛…… “你很有趣,我决定不杀你了……”他忽然挑眉,眼中已无俏皮之色,“我很喜欢你,我要带你回尼弘。” 我彻底晕厥:“喜欢什么啊?!你才几岁啊?!” 他竟然羞愤得满脸通红:“我已经十七了!母后说我只是长得晚!” 十七……我已经十九咧!不过他倒是比叶回雪大点…… 我不以为然地嘲笑道:“成年男子会常把”母后说“挂在嘴边吗?” 他当即羞愤得双颊沁血:“我有七个妃子!你怎么敢……怎么敢……”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及时打断了安仁的愤怒:“小姐……” 大汉拉开门,一把将镶玉拽了进来。 镶玉瑟缩成一团,弱弱地开口:“马匹已备好了……就请两位爷上路吧。” 安仁点头,又一阵扒拉扒拉,大汉“嗨嗨”个不停,随即抽出覆在圆桌上的朱红撒花缎子,嗤啦嗤啦撕成了一条条,然后把镶玉结结实实地捆了,塞着嘴丢在了床上。 见那大汉回过头便要来塞我的嘴,我吓得连连后退:“不要把那桌布放在我嘴里!我自己来!”转身在衣橱里翻了条洁净的丝巾,瞪着眼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安仁并未要大汉捆我,只威胁道:“你要是敢自己拿出帕子叫喊……哼哼……我们便把袜子塞进你嘴里!” 我悲愤得无语凝咽,不禁暗道:死小子你就猖吧……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内裤塞到你的嘴里! ~~~~~~~~~~~~~ 故事情节就快发生扭转咯~~~薇可能要开始虐人了~~期待亲们的留言^^ 第三十五章 鸡同鸭讲(一) 朦朦胧胧地醒过来,一睁眼就是距脸极近、飞速变幻的地面!我惊恐地“呜呜”挣扎,发现自己正趴在马背上,身侧是衣袂轻扬的安仁。 想起来了,刚刚在房间我好像中了谁的手刀,一下子就被劈晕了。完了,我不会真的被带到日本了吧?! 我仿佛是一只被踩住身子的菜虫,使劲儿翘起脑袋,只见满眼黄碧交织,满耳的兽嘶鸟鸣——应该已经到了京都的郊外了,路上居然人影也没有一个。 我心下暗道,镶玉啊镶玉,现在就看你的悟性了,这马要真吃了巴豆,应该跑不到尼弘吧…… 否则,我真得完蛋了啦! 越想越觉得衰,我伸手拽了嘴里的丝巾,扭头大喊:“你们有病啊!既然要把我劈晕,还塞我的嘴做什么?!真是脱裤子放屁!” 爷爷的,我这不是自己骂自己么?!无力…… “哎哎,背负两个人,这马会累死的!”其实我倒不是怕它会累死,我是怕它到了尼宏才累死。 “很快就能到驿站了,到时只需换一匹马即可抵达尼宏,你不必操心。” “那我能不能换个姿势,腰快断了啦!” 安仁不耐烦地单臂将我抱起,竖直着放在了马背上。 我暗暗嘀咕:“想不到你一个小孩,力气倒不小……” “你要是再敢说这种话,我……” “就杀了我是吧?”懒得理他。 “我就立马纳了你。” “纳什么纳!我是鞋底吗?纳!”一个相当于才高一的小屁孩居然这么无法无天! “扑哧!”他喷笑,“你真的很好玩!你叫什么?” “叶回雪。” “这个名字不好,我们尼弘的女子从不会用雪做名字。” “为什么?” “尼弘有一种妖怪叫雪女,非常美貌,专门吸食男人的魂魄。” 雪女……这个传说是很日本,据说雪女皆为绝世美女,身穿白色和服,一头淡蓝色的长发,生性冷酷,掌管冬季的雪。 雪女有个奇怪的癖好,就是会将其喜爱的人类男性永远冰冻起来,带回山洞中摆放起来观赏。 嗯,很有意境的传说…… 我回头,阴阴地望着他冷魅道:“你就不怕,我是雪女?” “你倒真的很像……”他定定地望着我,忽然探头吻住了我的唇。 恶作剧般的吻,只是轻轻地一啄,让我连发怒都未来得及。 其实安仁倒是个干净的小男生,长得有点陈冠希的味道,不是那么让人讨厌的。哎呀我一定是疯了!被他亲了一下,就开始认真打量他了……花痴花痴! “你好像很喜欢被我亲嘛……”他腾出手紧紧箍住我的腰,得意洋洋。 我不理他,侧首正色道:“我是秦王未过门的侧福晋,你要是真把我带回尼弘,不怕引起战争吗?” “不带你回去,你不就成了秦王的人了?” 呃……什么逻辑!真是鸡同鸭讲! 第三十六章 鸡同鸭讲(二)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雾霭阻住星辉,将路两侧的树影浸上团团墨色。想我是个连坐半小时火车都觉疲惫的人,现在只觉骨头都快散架了——兴许比这两匹狂奔的马还累。 我耷拉着眼皮靠在安仁怀里,有气无力道:“你到了尼宏,记得把我葬在樱花树下,墓碑上就写,此人死于长途跋涉——或者,21世纪的姚玥到此一游。” “你不是叫叶回雪么?”他漫不经心道,旋即又转脸对那长髯公唧唧呱呱了几句。 长髯公拧眉摇头:“唧唧呱呱……唧唧……呱呱!” 一来一回,安仁不再理他,那壮汉也一副忧心忡忡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却忽然灵光一闪——碑……我想到回去的办法了! 到了尼宏,只要充分使用我的鬼扯术,让安仁在富士山、护国寺或者皇宫里立一块碑,用英文写上“sos!我是来自21世纪的中国高中生姚玥,在浙江省舟山雪园旅游时,被奇异的力量卷入次元时空,想要救我就研究那个假山!我现在叫叶回雪,不是在南顿就是在日本,快来救我!不是开玩笑!ps.爸妈我爱你们!” 只要那块碑不被二战炸碎,我那个时空的人就一定能看见,到时使用《寻秦记》里的什么高科技寻我回去——我就得救了! 21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啊……我的级别已经算是个天才了!哈哈哈! “哎哎,不要笑了!我的背都让你笑冷了……你是不是又在耍什么阴谋要陷害我们?”安仁斜眼,警惕地瞪着我。 我含首垂目,柔声道:“哪有……你多心了……”现在他可是我的救世主,我的活菩萨,得好好供着。 “那最好,否则我们就不停了,管你是死是活……”他低声嘀咕。 “啊?要停下来休息吗?你真是个好人……”继续拍马。 “我也没那么好啦,找个地方纳你而已。” “……” 说话间,果然于不远处看见一间驿站,由木头松松地搭着,风一吹,似乎比屋檐上悬挂的酒旗还飘荡得厉害:马厩里也稀稀拉拉几匹劣马,仿佛只剩老弱妇孺。 安仁的运气还真是不怎么样。 我们进得客栈中,点了些酒菜,订了两间房,踏着腐旧的阶梯“吱吱嘎嘎”上了楼。 安仁对那长髯公叮嘱了几句,尾随我进了房间。我蹙眉道:“你不是要告诉我,你要跟我住一间房吧?” “你订两间房,就是为了让本太子好好宠你吧……”他一脸邪气。 我大恶:“现在全南顿都在追捕尼宏人,我好心替你们订房点菜,怕你们被识破,你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想要占我便宜,你啊是人啊?” 他渐渐敛了笑意,惬意地朝凳上一坐:“就是这样才觉得你可疑,这样帮我们……你不是南顿人吗?” bingdong,答对了! 看他满脸狐疑,我无奈道:“反正都被你们掳来了,我也不能干什么啊……” “你麻痹不了我,我还是会好好看住你的。” …… 他说的看住原来就是指睡在我旁边,绑住我的双手,再把绳子的另一端扣在他手指上。 真的很好奇这安仁的智商到底是多少…… “本太子给你讲个故事吧……”他伸出手,指尖轻捻我的下巴。 “我不要听。”我无法捂耳朵,只好闭紧眼睛表示拒绝。 “传说千叶县有个后母,对前妻留下的孩子万般刻薄,甚至连饭也不给吃,最后竟让那孩子凄惨地饿死了。在这个孩子死了后的第49天,男人砍柴回来,手里的斧头不小心碰伤了妻子的后颈部。那个伤口怎么也治不好,到了后来奇怪的事发生了……”他眯着眼慢慢凑到我耳边阴声道,“那伤口开始慢慢地形成一张嘴的模样,连舌头和牙齿也出现了!这个伤口常常疼得不得了,只能不停地把食物放进去,而这个时候,妻子总是不自觉地对着空气喊着”对不起!对不起!“……最后那个女人就被活活撑死了……” 一股寒气渐渐从脊梁骨爬上我的后颈,变成隐约的疼痛,蔓延到两颊,耳根,天灵盖……我却仍背对着田中,肌肉僵硬,冷汗涔涔。 “吱嘎!”一阵阴风,窗户猛然打开,疯狂掀动,仿佛有谁在进进出出一般。我凄厉地惨叫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头就往安仁怀里钻。 “对不起……对不起……”他翻着白眼,诡异地默念。 “啊!”我撕心裂肺地狂叫。 “啊!”他叫得比我还要撕心裂肺,痛苦地弓身捂住裆部,“你这个疯女人,你要害我断子绝孙吗?!” “断子绝孙也是你自找的!不是叫你不要讲吗?!还装鬼吓我……手被你捆住当然只能用踹的……” 他忽然抬眼,恶狠狠道:“你现在让我痛,等本太子恢复了,定要教你比本太子还痛!” “下流!”我挣扎着爬起来,啐了他一口便往门口奔去,正撞在推门而入的长髯公身上。 长髯公慌慌张张地说了些什么,安仁蓦地面色青白,咬牙站起来就往楼下冲去。 我急得大喊:“哎绳子!快解开绳……哎呦等我……你还拖着我呢……”¥¥¥¥¥¥¥¥¥¥ 有事离开几天~~今日两更算是提前补上一章~~~三四天后回来接着补~~ 第三十七章 烟波乍起(一) 跌跌撞撞地追到马厩,正见长髯公咬牙切齿地拨开马尾——上面竟然系着一只香囊,边角的丝锦似乎被剪刀微微绞开,间或漏出些许香料。 镶玉这丫头……倒是不笨嘛……可是如果这招有用的话,为什么还没人找到我们呢? “快跟我上马,我们现在立刻动身去尼宏!”安仁经历了最初的慌乱,显示出皇族冷静从容的特质。他迅速挑了匹较壮的枣红马,腾身而上,旋即伸臂勒住我的腰,将我拽上马背。 我暗想,现在换马也没用了——越接近目的地,追岔了的可能性越小。可是我真的要去尼宏吗……去了也不一定能如我所愿,甚至还要离开瑾皓:可是不去,就没一点回去的希望了。 正当我心乱如麻之时,隐约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回雪……” 是叶瑾皓! 我一阵狂喜,扭头望向身后,却只见婆娑摇动的树影,于是凝神再听——是他,是他追来了!张口便要答应,嘴却被安仁一把捂住。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庆刹江了,你要乖乖的,好么?”安仁含情脉脉地望着我,柔声道。 见我点头,他满意地松开手。 “瑾皓!”我立刻扯开嗓子大叫,只觉声波强大得快把自己的面骨震碎了。 安仁气得头发直竖,将他那巨大的手掌整个闷在了我脸上,却被我当香肠一般狠狠啃了下去,于是一边“巴嘎巴嘎”地骂,一边不停地换手给我咬,就像我们将烫手的山芋从左手扔到右手,再从右手扔到左手……几轮下来,直把我的牙根都咬酸了,他还是不松手。 我暗叹:日本人的顽强精神还真是恐怖。 马蹄声伴随着猎犬的狂吠逐渐靠近,安仁终于颓丧地放开我。 我转头,已依稀能看见他的影子了,便冲着那团黑影大喊:“这是田中太子!你再不快点,想要见我就只能到尼宏皇宫当太监了!” 安仁猛抬起我的下巴,迫视道:“他是谁?不是秦王吗?” 我傲然道:“他是我的爱人,lover!lover!” 安仁咬牙,猛一蹬马肚,那枣红马微微加速,又很快慢下来。 我低声嘀咕道:“载两个人,神马也跑不快了……” “你的爱人似乎没时间换马,跑这么远,神马也跑不快了……”他冷笑,又话锋一转,狐疑道,“刚刚还以为你爱上了本太子,所以愿意跟本太子回尼宏呢。难道只是本太子的错觉么?” 我转头笑道:“不是错觉……纯属幻觉!等你牙长全了再来找我吧!” 他听了前半句,面上浮出欣喜之意,待到听完,果然勃然大怒,伸手掌住我的后脑勺,疯了似的对我一阵狂吻,直吻得我两眼冒星,大脑缺氧,才坏笑着松开我,低声道:“本太子的牙到底有没有长全,你可清楚了?” 我彻底无语,连欲撕了他的力气都没了。 “安仁你给我放了她!放了她我便让你平平安安地回尼宏,否则后果自负!”也不知叶瑾皓是不是看见安仁强吻了我,忽然威胁地大吼。 安仁也回头叫道:“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还要么?” 瑾皓果然不信他,怒道:“你再胡言乱语,有朝一日我必灭你尼宏!” “本太子等你!不过,这个女人本太子先带回去了……有本事你就来取吧!” “你下马!我要跟你单打独斗!输的那个乖乖滚回老家!” “你以为我是傻瓜么?就快到庆刹江了……后会有期!” 一前一后叫嚣了许久,安仁没能甩掉叶瑾皓,叶瑾皓也没能追上田中,却终于先后抵达庆刹江边。 ¥¥¥¥¥¥¥¥¥¥¥ 我要票票我要票票~~~~~看我的文文就给我票票~~~~我要票票我要票票 第三十八章 烟波乍起(二) 江上静得无一丝波澜,仿佛玻璃一般映出月的倒影,晃也不晃一下。 待叶瑾皓冲到江边,我们三个已登上一叶小舟,离岸数米:而此时岸边却已一只船也没有了。 安仁抚掌大笑道:“哎,我们后会有期……嗯,恐怕是后会无期了!”说完得意地环住我的腰,将我勒进他怀里。 叶瑾皓竟默不作声,动也不动地俯首立在江边,不知是在想办法还是已经放弃了。 安仁低头凝视着我,乌眸深邃含情道:“他真不是个男人……倘若是我,想也不想便会跳进水里,定是要把你追到手的。” 我心里猛然酸痛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望着叶瑾皓,连回击安仁的力气都没了。 忽然,天空猛然暗沉下来,江面上烟波四起,紧接着狂风大作,似乎要将庆刹江连底掀起!泛着白沫的江水如玉城雪岭般压下,水爆轰震,声如崩山!潮水激扬喷薄地砸在船上,船体剧烈地震荡了一下,应声碎裂! 我猛然栽入水中,不禁惶惧地大叫:“救命!救命!我不会游泳!”一个大浪铺天盖下,将我压进水里,我蹬踢着挣扎,沉浮不定,只觉满世界的水都在往我嘴里、鼻腔里灌。浑浑噩噩地挣扎了许久,蓦的身子一轻,我似乎被谁托出了水面,便死命吸了几口空气,只觉自己从鬼门关逃回来了。 我定了定心神睁眼一看:是安仁,他咬着牙,正一手托着我,一手握着把匕首去割我腕上的绳子。 “回雪!”叶瑾皓忽然从水中探出脑袋,伸臂勒住安仁的脖子,安仁一松劲,我又滑进水里,却被瑾皓迅速捞起,夹紧。 长髯公游过来拽住安仁,嘴里说个不停,似乎是在劝他快走,安仁却双目赤红,举了匕首就往瑾皓肩上刺去。我情急之下也想不出自己身上哪处不是要害,便慌忙用背部去挡安仁的刀。 并没有料想出的剧痛,我回头,正对上安仁受伤的眼神,便垂了眼睫朝他凝声道:“你走吧……回你的尼宏去……” 他眼中似有一缕光焰湮灭殆尽,便决然地掉头,往对岸游去,蓦的,又回头扬声道:“叶回雪,我一定会再回来找你的!” …… “还冷吗?”瑾皓一手拥住我,一手握着根树枝去挑那篝火中的木屑。火光跃动着映在他脸上,仿佛在我心底引起一簇小小的温暖,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伏在他怀里柔声道:“再抱紧一点……就不那么冷了……” 他收紧胳膊,放下手中的细枝,轻轻抬起我的下巴,俯首吻上我的眼睑。 “今日回到府中,听见镶玉说你被尼宏人掳走了,我只觉天都崩塌了,那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你带回来,无论如何,不管追到天涯还是海角,都要把你追回来……” 我仰首笑道:“今日若不是那一阵狂风巨浪,你准备怎么办?” 他诡异地一笑,却不作声。 我忽然想起他在庆刹江边的踌躇怔忡,心底竟如寒冬受冻般发颤,眼泪不自觉唰唰直落。 瑾皓捧起我的脸惊道:“你怎么了?” 我摇头,垂了眼睫不去看他。 他惶然握住我的肩膀,去追我左右闪避的眼睛:“到底怎么了?说话啊……发生什么事了?” 我终于忍不住,低声泣道:“口口声声说什么”你比生命还重要“,平日说得天花乱坠,真到关键的时候,你不是还会犹豫么?我当时猜想,你可能是不会游泳,可是那样想都觉得不能原谅……为什么会呆立在江边,那么久都不下水追我……如果真没有那场风浪,你要怎么办?当时你到底在想什么?南顿那么多女人,不必为她以身犯险吧……还是说你的衣裳很值钱,不忍心叫它泡了水?” 他愕然地望着我,眸中逐渐燃起腾腾怒焰:“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在你心中竟然如此不堪么?!还是说这么伤我你很过瘾?” 我虚弱摇首道:“那你说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你说啊!给我个彼此都能接受的理由!” “你……”他颓然松手,阂眼轻叹了口气,又倏的睁眼,目光悠悠悬浮于空中,幽异道,“你以为世事真有那么巧?你以为那暴风真是从天而降么……” xxxxxxxxxxxxx 诡异的事就要发生了~~~~~~~欲知后文————— 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票 第三十九章 异雪来袭(一) 我闻言一愣,随即侧首轻笑:“啊……原来当时你是找雷公交涉去了。回雪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冒犯了能够呼风唤雨的神人……” 他也不与我争辩,只淡说了一句:“回雪,我若说我真能呼风唤雨,你信么?” 我微笑着垂睫。 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可是我看起来那么聪明伶俐,应该不像是被捉弄的对象吧,再抬眼看看他,笑得淡定从容,黑亮的眸子映着跃动的火焰散发出幽异的光芒,竟让我有些惶然不知所措。 哎哎,天气的变化跟大气环流地貌地况之类的有关吧,要精确预测已经很困难,还能控制?用意念?!我居然还有瞬间的疑惑说……作为马克思的忠实追随者,我应该立即跳起来,为他侮辱我的智商赏他两耳光。 渐渐敛了笑,我不耐烦地摆手道:“算了,我不想再讨论那个了。你也不必再绞尽脑汁想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搪塞我。” 他摇头,挑起那风流俊逸的薄唇含笑道:“你想看雪么?” “想啊。”真这么无聊?本小姐奉陪到底。 他颔首站起,又将我拉起来,牵到破庙门口站定,沉吟片刻,又脱下他身上半干的玄色缎袍披在我身上。 我兴味索然地撇嘴。 大约过了十几秒,如墨的夜空似微微压低,旋即三三两两飘下杨花棉絮似的物体,悠悠然轻旋在夜幕之上。 我愣愣地仰首踏下石阶,轻颤着探手去接:细腻薄润的清凉浮在掌心,很快凝成晶莹璀璨的一滴。 雪……真的是雪!! 我难以置信地回头望他,只见他端然肃立,薄唇轻启念念有词,眸中早已一片漆黑,泛着荧荧异光。 我的天哪……上帝耶和华……圣母玛利亚……观世音菩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居然能呼风唤雨!不是比喻义,是真正意义上的呼风唤雨!! 我虚弱地倚靠在院中的破鼎上,颤声道:“再大一点看看……让雪再下大一点……” 一眨眼的功夫,琼花素蝶铺天盖地! 能让一个经历过时空穿越的人惊到下巴脱臼,想象一下那场景有多么的震撼人心! 风霜云雾雨雪雷电!叶瑾皓能凭借凡人之躯掌控世间万象!也就是说,他能掌控一方的贫瘠富庶,也能决定一国的生死存亡! 他是天神宙斯,我便是天后赫拉! 第四十章 异雪来袭(二) 回到殿内,我径自坐下,瞪着篝火不知该说什么。 叶瑾皓望着我嗤笑:“这回终于信了?” 我困惑地低声道:“你是人么?还是被打下凡间的神仙?只管说吧,再奇怪的事我都能接受,真的……” 他笑意浅呈:“严格说来,应该是半人半神吧。” 我惊道:“你真的是神?你母亲是偷下凡尘的仙女,嫁给了凡人叶甫过,然后生下你就被抓回天庭了?” 他愕然:“你哪来那么多奇思妙想……回雪,今日发生之事万不得与任何人讲,否则定将引来杀身之祸……叶家也会遭遇灭顶之灾……” “为什么?”怎么总有人对我说“今日发生之事万不得与任何人讲”!长此以往我还不得活活憋死! 他悠然道:“如果你是皇帝,你会允许我存在于世么?” 我默然颔首,又摇头道:“有此惊天之术,为皇帝所用不是很好么?” 他冷笑:“你太天真了……” 我转念挑眉笑道:“除了这个,你还能做什么奇异的事?” “比如?” “飞?” “说了我不是神仙……”他翻眼。 “那你会死么?” “是人都会死!不过对常人致命的伤害却是无法威胁到我的。” “乖乖……那你就是比蜘蛛侠蝙蝠侠还厉害的超人哎!”我啧啧惊叹,又好奇道,“那你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量的啊?” 叶瑾皓瞳孔一缩,继而漠然侧首道:“这是我们宗族与生俱来的灵力,每一代都会有一个人激发出体内的御天之术,仿佛上天安排好的一样……然而很久很久以前,不知何故,有一代人未能激发灵力,从此这能力就像是永远消失了一般……直到……” “直到上次你在天线谷受了重伤,反而莫名其妙激活了体内的灵术?”我恍然大悟地接口。 他赞许地颔首。 我暗道:老天爷竟然让我穿越到这么一个非科学的世界……什么占卜啊,御天啊,听起来怪吓人的。咦,这样说来,那个会占卜的家伙能占出御天者的存在么?一个“驾御”,一个“预测”,究竟是要强强联合,还是一决雌雄咧?真是很有意思哎……哈哈…… 再细细一想,我便渐渐笑不出来了。如果叶瑾皓真想跟皇帝夺天下,那便是毁天灭地的恶战啊!最终没有胜者,只有嗜血的狂魔。 我抬头,微蹙眉轻道:“这御天术,你准备用它做什么?” 他云淡风轻地望着我,只抿紧双唇微笑不语。 我惊慌失措地攥住他的衣角:“你疯了吗?不要!不要那样做!” 他握住我的手,神态悠然:“不要怕,我不是说过么,这事很快就能解决……” 我急道:“用御天术夺天下,受苦的一定是黎民百姓,罪孽深重永世不得翻身啊!” 他昂首,眸中霜冷如冰:“只有脚踏众生,才有守护住重要东西的力量。” 他此言一出,即有一股不祥的预感逐渐弥漫上我的心头,心底似乎传出一个诡异的声音“命运的车轮开始运转,并将永无休止……”。 千万不要是为了我……我担不起这罪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绕来绕去竟弄到这种境地?!我不要这样! 不要! “答应我,千万不能将今日之事泄漏给任何人!” 我怯怯道:“你放弃那种想法,我就不告诉别人!我们远走高飞,就找一处僻静之地隐居,在门口赏赏雪,观观月,好么……” 他怒道:“胡闹!你以为这是小孩子做游戏吗?你要是乱来,牵连的可是上万人的身家性命!” 我惊得哑口无言,半晌,终于眼神散漫道:“瑾皓,你要记得,人生在世,有得必有失。你若做了邪恶之人,我万不会原谅你的。” 他直身坐起,凝眸望了我半晌,缓缓开口:“你也要记得,我爱你胜于世间一切!我所做的所有事也都是为了你!” 我连连摆首,厉声抗拒道:“我不要你为我那么做!我们离开南顿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他淡道:“你不懂……” “我不懂?我不懂什么你告诉我啊!” 他疲惫地阂眼:“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这件事你不用担心。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等明日天亮,我们便回去……早点睡吧。” ¥¥¥¥¥¥¥¥¥¥¥¥¥¥¥¥¥¥¥¥¥¥¥¥¥¥¥¥¥¥¥¥¥¥¥¥¥¥¥ 觉得好看的话~~介绍给周围的姐妹们看吧~~~蔷满薇感激不尽哦~~! 第四十一章 永泰宫变 黑云压城城欲摧, 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 塞上燕脂凝夜紫。 神宗二十九年秋,南顿京都发生剧变,史称“永泰宫变”…… 就在我们从庆刹江赶回京都两日后,神宗即以太子博尔翰特允绍“赋性奢侈”“言行癫狂”等理由将其废黜,并逐出紫微宫,禁足于畅意园。然而不知何故,废储后,神宗并未如众人所料宣旨立秦王为太子。于是一时间储位虚悬,人心不定,诸皇子结党争位,闹得乌烟瘴气。 神宗二十九年十月中,储位之争愈演愈烈,终于上演了举朝震惊的永泰宫变。 据说当晚是圣宠正盛的德妃侍寝,便得以留宿永泰殿,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只觉殿外火光闪动人声嘈杂,当即便惊醒了;还未及唤起仍在沉睡的神宗帝,只见众皇子不经宣召便推门闯入了殿内,人人手握兵器,面色森冷。 德妃大惊失色,猛然推醒神宗,凄厉道:“万岁爷,他们逼宫了!” 神宗猝然惊醒,下令将众皇子全部拿下。当值的大内侍卫蜂拥而入,将十几个皇子层层围住,谁料他们既不弃械投降,也不拼死顽抗,只满脸惊怒大呼冤枉,更有甚者即挥刀砍向德妃,落得身首异处,血溅当场。 殿内立即失控,“诛奸妃,清君侧”呼声不绝。德妃当即下令将谋逆者全部诛杀。刹那间,永泰殿内冷光闪动,鲜血四溅,众皇子先后喋血倒地,在“父皇……冤枉……”的低吟声中命丧黄泉。 眼见亲身骨肉横尸当场,神宗不堪打击,立即口角歪斜不省人事。 德妃下懿旨追查此事,对谋逆者要杀无赦,务求斩草除根。于是三日后,城中菜市口诛杀牵连者三千多人,繁花似锦的京都一时间血流成河,宛如人间地狱。 得以安然幸存于那场宫变的皇子,唯禁足于畅意园的废太子博尔翰特允绍,与德妃之子——秦王博尔翰特旻烨。 南顿政局似乎逐渐拨开云雾……。。。。。。。。。。。。。。。。。。。。。。。。。。。。。。。。。。。。。。。。。。。。。。。。。。。。。。。 十月底,到了秦王的寿辰。 我很奇怪这几日宫中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居然还有心情庆生,然叶家属于秦王党,于是叶甫过便早早着手准备起要进献的贺礼。 忽然想起他曾经要我准备生日礼物的说……要给有钱有势的人送礼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左思右想,最终决定送他个生日蛋糕,顺便踏出我开西餐厅的第一步。 我让镶玉去外面的酒楼找了个顶尖的糕点师傅,啰哩叭嗦手舞足蹈了半天,竟然真一起做出了个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蛋糕,确实像模像样,就是奶油搞得软趴趴,看上去恶心兮兮的。 镶玉见了那蛋糕却惊讶地大呼小叫,直夸我贤良淑德秀外慧中——这种赞词连本人都觉得听不下去。 我将蛋糕拎到正厅,搁在雕花桌上,一转眼便看见满地的珍宝一摞一摞地堆在木箱中,不禁乍舌:精致的碎纹瓷器、珐琅质瓶盏、叠珠嵌宝的金器、织金织银的锦缎……琳琅满目举不胜举。 表面看来,叶家是最忠于秦王的,实际上又有谁能想到,他们早已包藏祸心,运筹许久了,等的只是个适当的时机吧。 那日回来后,我与叶瑾皓避而不谈“御天”之事,只讨论讨论朝堂的异变与动向。他猜测此次的“永泰宫变”可能只是某人的阴谋,可惜皇帝中了风,虽无神志的障碍,无奈牙关紧闭言语塞涩,肢体强痉已如废人,恐怕如风中危灯,时日无多了;而皇后又是贤良温雅之人,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于是整个紫微宫便落入了德妃的掌控之中,任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谈及此,叶瑾皓面上并无忧虑之色,悠然清朗似怀抱日月,双目流光更显风姿神貌。 我暗自不解:挑选对手的话,应该选较弱的那个不是吗?要是我,肯定会想办法让太子登基,再一举将其铲除以夺得天下。难道说男人天生好斗,喜欢挑战? 算了,南顿的事,我也不懂,多想无义。 前些日子,瑾皓果真送了我一座莲藕状的玉枕,那玉料莹润略显青色,通体镂空雕成,两端微翘一如莲藕般线条流畅;我没料到自己随口一句戏言也被他记在心里,不禁感动,也红着脸把一只“蝶恋花”系在他腰上,跟他“双蝶戏花,相映成趣”。 我相信瑾皓生性纯良,即使想夺天下也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所以直至今日也并无异动。但是,我更习惯他行事光明磊落的样子,魑魅魍魉应该永远不与他沾边;况且,不知为何,一旦想到他最终将力挫秦王,我心里竟有难以言说的怪异情绪,令我憋闷烦躁。 “回雪,你这纸盒中装的是何物?”他绕过那遍地的礼物,淡笑着走过来。 我回过神答道:“哦,这是我做的糕点。” 他蹙眉:“亲手做的?” “嗯……干嘛?” 他立即面色不善道:“不许送这个……放在府中等我晚上回来吃。待路上随便买点什么送他便好……” 我巧笑:“我做的是庆生蛋糕,你又不过生日,吃了有什么意思……好啦好啦,下次你过生日我给你做个心型的行了吧!不要这么小气嘛……”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送吧送吧……他巴不得你把自己包在这盒子里给他送去呢!” 我浅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 。。。。。。。。。。。。。。。。。。。。。。。。。。。。。。。。。。。。。。。。。。。。。。。。。。。。。。。 进得秦王府,我惊奇地发现这整个府邸竟然是建于一泊广湖之上,湖面上如棋局般散布着九个小岛,岛上建有殿阁享台,相互借景,垂虹驾湖婉蜒百尺,将众岛屿相连。 整个府内烟水迷离,一碧万顷,虽是人工,却宛自天开。环湖皆是奇花异石,红枫尤多,如团团烈焰燃烧于天际,绚丽斑斓,动人心魄。 我们随府中家丁登入一艘画舫,漾入湖心。湖上烟涛微茫水光滉漾,湖中锦鳞数千,正悠然自得地追逐嬉戏。 嗟叹间,我们登上湖心的一座小岛,问了家丁,知是“开云岛”,暗叹这名字起得妙,再一琢磨——“开运岛”?印象大跌。 进得宫苑中,绕过雕石榴纹的玉石屏风,我们跨入殿内,抬眼便看见秦王手持精雕碧玉酒盏,神态悠然地斜倚在高软枕垫上。 “今年本王这寿过得冷清……还好,该来的终于都齐了……” ¥¥¥¥¥¥¥¥¥¥¥¥¥¥¥¥¥¥¥¥¥¥¥¥¥¥¥¥¥¥¥¥¥¥¥¥¥¥¥¥ 都不知道有没有人追文。。。。。。更文更得好凄凉。。。。。。 第四十二章 云雾渐开(一) 两名清丽的侍女手持炫目的孔雀羽圆扇,左右端立在秦王榻侧;秦王妃着一身质地轻柔的艳红罗裙,华丽地倾泻于榻上,隐隐泛出浅淡的金银光泽,烟柳黛眉下,唇齿贝红相映,唯眸中流光怅惘,暗漾清冷。 “奏乐。”待我们坐定,王妃朱唇轻启,殿中乐伎立即调琴吹笙,一时间乐声悠扬,如云雾般萦绕于殿中。 就在鼓乐齐鸣之时,一群舞伎挪莲弄步,婷婷袅袅进入殿内。众女子皆彩纱飘渺,唯一名舞者身穿一袭薄雾般的雪衣,栖云出岫似的轻舞于歌浓酒酣之中。 那女子的身段柔若无骨,舞姿轻盈如水,剪水的双眸流光溢彩,百媚生娇,使人轻易便落入了寓意缠绵的幻境。 舞罢,女子扭着风摆杨柳的细腰,白衣轻漾地款款踏上石阶,跪坐在秦王身侧。 秦王侧首,微牵唇角:“辛苦了……” 那女子即笑生媚靥,颔首不语。 “不知本王未来的侧福晋……可否也为本王舞一曲,助助兴呢?”秦王忽然抬首,神态悠然地望着我,手中的碧玉酒杯轻旋出一道清冷的水光。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皆有些愣怔,尴尬地面面相觑。 我微微垂首侧目,心里非常不爽:好歹我也是皇上钦点的侧福晋,竟然让我跟那些舞姬一样在众人面前扭腰摆臀,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况且,我又还没有过门,仍是千金大小姐,我的父兄还都在场,根本已经是赤果果的羞辱了! 而且我哪里会跳这种水袖舞嘛…… 可是处在这种情况下,我完全没有办法回击,即使拒绝也还是难免受辱。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让人捉摸不定,时敌时友的……难道我今天又有哪里得罪了他不成? 眼光落在瑾皓的腿上,正见他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突,抬眼看看他的脸,却是神态悠然地挂着一缕浅笑。 “叶小姐,殿下的话您可听见了?”那白衣舞姬巧笑道,婉转轻柔的声音穿过空阔的大殿,无理地撞击我的鼓膜。 看看,连一个小小的舞姬都可以对我如此嚣张,那么我一旦嫁进秦王府,还有何地位可言?他对此应该很了解吧! 好,你不仁我不义,借用黄秋生在一部电影里抱着吉他吼的一句话“你不给我面子,我就不给你面子”! 我挑眉站起,向他抛了个媚眼便莲步轻移直大殿中央,巧笑道:“既然殿下有此雅兴,回雪便献丑了。” 他噙笑望着我。 我俯身拈起曳地的裙角,将右侧拉高至大腿处,扎紧,然后扬声道:“回雪献上的是盛行于阿拉伯的肚皮舞,祝殿下吉祥如意花开富贵金玉满堂!” 秦王乍见我光裸的大腿即倏的坐起,惊怒地瞪眼,似要以眼光将我消灭,再见我已如水蛇般扭动腰肢,即无奈地发出了一声幽回的叹息——貌似已彻底被我击败了。 哼哼,不是想要在座宾客都看你小老婆跳舞么,我便遂了你的心意,这是我不会跳脱衣舞的说,否则看你的脸要往哪儿搁! 你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大烂人!! 我时而如微漾于海底暗潮中的水草,时而热烈激情地抖肩提胯,身上饰物叮当作响,直跳得脸颊发热,香汗蒸腾。 殿中的男人们本来都识相地坑头数着自己的脚趾头,没一会儿便不自觉神驰魂荡,眼神如火光电石般盯着我,瞬也不瞬。 我得意地阂眼微笑:肚皮舞本是阿拉伯妇女为了挑起丈夫情欲而使用的闺房伎俩,他们这些古人只看过那种将袖子甩来甩去的弱智舞蹈,哪里见过这么热辣的场面——还好前年陈亚瑞说我小肚子上有赘肉,我一气之下便去学了肚皮舞,想不到现在还派上了用场…… “圣旨到——” 第四十三章 云雾渐开(二) 那尖利拖长的三个字立刻打破了殿内神摇意夺的美妙境界,众人一惊,抬首便看见立在殿门口的公公,立即俯身匍匐一地。 秦王似乎终于松了口气,继而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悠然站起,踱直殿前,跪下。 只见那太监缓缓撑开玉轴,即显出一幅绣满祥云瑞鹤的富丽绫锦:“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先祖、世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朕子旻烨,曹氏妃所生也,人品贵重,岐嶷颖慧,深肖联躬,兹立为皇太子,以克承大统,钦此……” 乖乖,这生日礼物可送大了…… “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秦王凝声谢恩,旋即仰首接过圣旨,端然起身将公公让进殿内,面上倒无一丝得意之色,眼中竟如深海冰川般折射出一缕幽蓝的奇异光芒。 我忽然有些纳闷:那神宗皇帝不是中风了吗?口不能言手不能书,还可以立旨下诏?虽然现在就只有废太子和秦王,最终问鼎者显然是后者,可是德妃这么做也太夸张了吧,简直就是挟天子以立儿子嘛…… 那公公领了赏,贺了喜,便告辞回宫了。 殿内韶乐重新响起,秦王党们个个难抑欣喜之色,纷纷上殿前恭贺秦王“双喜临门”,秦王语笑晏晏地抱拳回礼,自是风光无限,春风得意到了顶点。 不知是谁开的头,众人皆陆续捧出身侧的礼盒,在殿前一一拆开,以所献珍宝显示自己对秦王的赤胆忠心。于是到了最后,只有我的盒子还在腿边——这是个半开玩笑的生日礼物,原本准备走之前告诉他怎么玩怎么吃的,现在叫我上去帮他插蜡烛切蛋糕?!还不如直接把我切了! 何况我现在看他极为不爽,没兴趣讨好他。 他却眼尖:“叶回雪,你带了什么贵重礼物来……可是又后悔了,不舍得送给本王?” 我无奈道:“回雪所备之物十分粗劣,实在羞于出手,望殿下恕罪。” 他笑道:“既带来了,就给本王看看到底是何物。” 我撇撇嘴,捧着盒子站起,走到玉阶前,将盒子呈给在一旁服侍的丫鬟,轻道:“这叫生日蛋糕,是一种海外的庆生糕点,将蜡烛插在上面,许下心愿后再一口气吹灭,愿望便能实现。最后一瓣瓣切开由众人分了吃掉,共享喜悦。” 他朗然一笑:“当真如此奇妙?叶回雪,你上前来替本王打点这生日蛋糕。” 我领命,提起裙袂走到榻前,拆开纸盒,插上九支蜡烛,悄悄瞥眼看他,他正心领神会地微笑——九乃至阳之数,寓意明显。 “回雪,你看这蛋糕上沾的是什么?”他蹙眉。 我一惊,立即俯首仔细看那洁白腻滑的奶油,却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我希望能赢那一年之约。”他忽然将脸凑过来,在我面前耳语般说了一句,旋即吹灭了蜡烛,坐直身子含笑看着我。 我这才知中了他的诡计,刚要懊恼,眼珠一转急声道:“殿下怎么把愿望说出来了!这愿望一旦出口就永远无法实现了!” 他一愣,还未及开口,那舞姬便娇笑着牵住他的衣袖:“殿下许的什么愿望啊?也叫我们听听,以便替殿下解忧……” 秦王冷魅一笑:“这愿望不能说与人听,宝蝶方才没听见么?” 那宝蝶闻言面上一僵,有些难堪地松了他的衣袖,敛眉不语。 他又转脸柔声道:“这蛋糕是你做的?” 我看似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其实内心激动万分——这可是我的处女作哎!我果然很有天赋说…… 他接着说道:“怪不得看上去怪恶心的……柔儿,把它端下去……” 混蛋…… 气死我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劣的人!!我要把他活活拆了抽筋剥皮敲骨吸髓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殿内忽然传出一声厉喝:“奸贼!还我主公性命来!” 不知从哪儿钻出一群黑衣歹徒,叫嚣着挥刀就向秦王冲来:“如此泯灭天良,你这畜生定会遭到报应!今天就让我等取你狗命!!”那群歹人被侍卫拦在榻前,却十分顽强,一转眼便砍倒一大片。 殿内立即陷入混乱,男人们都抄起兵器围上来,女人们都尖叫着缩在角落。我慌乱地顾盼,满眼刀光剑影,耳边冷风飕飕。 “回雪小心!”秦王忽然嘶吼着探身拉我,我不知所措地回头,只觉腹上微热,低头一看,一把刀亮闪闪地插在了我身上! 我挂了…… 别了,南顿…… 第四十四章 亦梦亦真(一) “醒了!” “她醒了!” “玥……”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面前竟然是一张张恍如隔世的熟悉面孔:爸爸妈妈……还有同学们…… 我回来了?! 头痛得厉害,张张嘴就似牵动了脑中每根神经,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微微阂眼休息了半晌,再睁眼:苍白的墙壁、悬在空中“滴答滴答”坠着水珠的药瓶、茶几沙发上一捧捧娇艳欲滴的鲜花…… 我怎么会在医院? 我想想……当时似乎是在参加夏令营才对……发生什么事了么?不,不对……我应该是在秦王府,被刺客刺伤了…… 我从那个奇异的岛国消逝了么……难道南顿的种种都是幻梦一场?似乎刚开始为那个国家牵动心弦,一切却又戛然而止了…… 妈妈见我愣愣地睁眼,当即眼圈泛红地拉起我的手,低泣道:“我可怜的孩子……你还认得妈妈么?那假山早不塌晚不塌,偏就在你们进去的时候塌了……你昏迷了两个多月了,妈妈差点活不下去了……” 恍惚许久,我终于回过神,也湿了眼眶:“妈……爸……我没事了吗?我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我的魂魄好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转了很久……那世界里还有陈亚瑞……最后我在一个皇子府中被人刺了一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然后我就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大家悲喜交集地望着我,虽七嘴八舌,言辞间却莫名有些闪烁。我忽然想起,当时陈亚瑞似乎也在那假山之中,便急问道:“陈亚瑞呢?他有没有事?!” 静默半晌,终于有人低声道:“他还昏迷着,暂时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姚玥,你也不要太担心,会好起来的,你们都会没事的!” “请大家暂时出去一会儿,我要给她做个检查。”正当我悲诧得不知该说什么,一个身材挺拔眉目俊朗的医生忽然出现在病房里,他微笑着拨开人群,略俯首对我柔声道,“姚玥同学,我们做个简单的检查好么?你的头部受到撞击……” “秦王!?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倏的坐起,恐惧地瞪着那个医生——这相貌、这声音、这眼神!他是秦王!! 是我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为什么所有的时空都混杂了……两个陈亚瑞,两个秦王……他居然追到现代来了!我冲着房门口惊慌失措地大叫:“爸!妈!你们不要走!救命……他不是这个时空的人!错了,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那医生蹙眉疾声道:“给我按住她……林美娟,镇定剂!” “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妈妈啊……”母亲惊恐的脸渐渐扭曲。 “姚玥你怎么了?!”人影浮动,逐渐稀释成幽暗昏淡的橘色光芒。 “不要!我不要打镇定剂!我没有病也没有疯!爸妈!相信我!救命……” 好痛!不要!不要…… ………………………………………………………………………………………………………… 给点反应嘛~~~~~没力气了都。。。。。 第四十五章 亦梦亦真(二) “不要!我不要打镇定剂!救命!” “殿下!她醒了!”“醒了!没事了没事了……” 我惊叫着睁眼,欲挣扎着坐起来,只觉腹部一阵剧痛,便咝咝地抽着冷气,动也不能动。 又回到南顿了……刚才是做梦吗?还是说我的魂魄真的回去过,结果又被一管镇定剂打回来了?老天爷……是不是只有死了,你才能让我回去啊? “叶回雪,你怎么那么笨,看见刀过来你不会躲么?这是你福大命大,否则早就横尸当场了!”闭着眼我也听出那是秦王的声音。 我没料到自己经历了九死一生,艰难地活过来后听见的第一话竟然是这么无厘头的指责,不禁火冒三丈:“到底是谁家进了刺客啊?又是谁在我旁边害我被刺伤的啊?我被人串羊肉串似的捅了个透,现在疼得要死,你还有心情来惹我!” 他一愣,旋即侧首对屋内一群大夫模样的男人们微笑道:“各位大人,这几日辛苦你们了,请速速回宫伺候圣上吧。她还有精气神发怒,应该已无大碍了……” 那些太医皆松了口气似的举袖拭了拭额角的汗珠,哈腰赔笑道:“是,殿下!不过……夫人现虽已无大碍,然伤了气血,容微臣去开些补气养血的方子,夫人调养些日子便会康复了。” 秦王儒雅颔首:“有劳……小六子,送送各位大人。” 众人依次俯首退出,房内忽然安静下来,他抬手拂过微荡于额前的帷幔,低身坐上床沿,似自言自语道:“我差点真的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我微微阂眼,不禁清苦一笑:“我也以为自己可以永远离开这里了……” “当时我接住你,只觉你忽然如一片羽毛那样轻……以前听人说,人的魂魄也是有重量的,于是我就想,你果然那么冷酷吗……当真说散就散了,一丝留恋也没有?”他瞬也不瞬地望着我,眸中隐着一抹难言的伤色。 “那时你也觉得,我的魂魄不在那躯壳里了?”我眼波漂浮。 他昂首,微微闭目,精雕细琢的侧脸在烛光的掩映下呈现出一种纯静态的奇异美感,许久,他终于幽声道:“不知为何,我一直觉得你似乎不属于这里,也无法属于任何人……这几日,我也一直在想,这世上有没有一种力量,能将你永远禁锢……” “死亡,唯有死亡能永远缚住我的双脚,而且这世上万物,论永恒,也唯有死亡。” 他伸手轻抚我的头发,冰冷的指尖探入我的发间,意味难测地微提唇角:“也不尽然……” 我蹙眉,不及仔细咀嚼此言所指,却忽然想起滞留在秦王府的不妥来,便抬眼轻道:“殿下,不知我昏睡了多久?我的父兄可都回去了?” 他目光含笑,恢复了他一贯的闲适悠然:“秦王府只招待美人,所以本王四日前便打发了他们。” “这么久……”我有些诧异,忽又转念问道,“殿下可查出那日行刺之人是受谁指使?” 他闻言,笑容瞬间散尽:“想要刺杀本王者,何止百千。现在却都不重要了……” 说“不重要”,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终将克承大统,还是因为他根本就很清楚刺客从何而来,但又无可奈何?我猜,那些刺客八成是“永泰宫变”中被诛皇子的余党吧。既然宫变后唯一的受益者是秦王,那怀疑秦王为幕后黑手也不无道理——其实,既然是政治阴谋,那就是“一切皆有可能”了。 “你放心休养,一切等到你痊愈后再说……你的贴身丫鬟留在府中,依旧服侍你……有何要求只管跟宋伯说……我有空再来看你。”说完,他含着笑俯首欲吻我,被我侧首避过,便立马愠怒地掐住我的下巴,以不容拒绝的气势狠狠吻住我,眼睛却不闭上,竟阴鸷地眯起,放射出锋利冰冽的光芒。 待他终于获胜般松开我,我垂目冷道:“我确实有事要拜托殿下——就请殿下替我传个口信,叫我爹今日便遣轿子来接我回府。” 他站起身冷笑道:“苏回雪,你似乎忘了当初叶甫过收你为义女的目的了。被娇惯久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我强忍住胸中的愤怒与屈辱,挑唇傲声道:“请你搞清楚,我是苏回雪还是叶回雪,全由我一时的兴致!除了我自己,这世上没有人能左右我的命运!” 他无声地望着我,随即以“走着瞧”的姿态傲慢地挑眉,悠然转身走出了房间。 成就一份骄傲,往往是要以击碎另一份为代价的…… 这就注定了,我与他,将永远水火不容。 第四十六章 初识王妃(一) 在秦王府躺了几日,陆续有几个女人探望过我,多是对我窥测一番或冷淡地走个形式,秦王却再没出现过。 这样看来,他的女人说多不多,说少倒也不少,他那九个岛屿差不多可以把她们分别供奉起来——让妻妾们互不见面,这样的布局倒是巧妙。 我苏醒那日,秦王阴郁地出门后,赵婉容便带着几缕幽香款款而入。她身着一袭青莲紫褶裙,领口用金丝线绣出一簇紫薇花,凹凹凸凸,精妙细致,头上松挽一个宝髻,斜插着一支金丝珍珠步摇钗,清丽淡雅。 她将一方托盘搁在桌上,便端坐在桌旁淡淡地打量我,双眸清澈明净,却似锁着一抹清寒的愁绪。 半晌,她垂目道:“这红枣枸杞乌鸡汤是刚刚炖出的,一会儿趁热喝了吧……” 我轻道:“多谢王妃。” 她闻言,面上忽然掠过一抹奇异的浅笑:“你总是习惯以冷淡有礼拒人于千里之外么?” 我诧异地蹙眉,只觉她好像有点莫名其妙,便茫然地望着她。 她朱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想想也是,我与她根本不熟,当然无话可说:若我只是个单纯的客人,她倒可以冠冕堂皇地慰问一番,无奈我是秦王未过门的侧福晋,她想说得妥妥贴贴又摆出女主人的架势,自然没那么容易。 “听闻你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女子……”她瞥了我一眼,淡道,“现在看来,只怕言过其实了……女子确实该有自己的主张,但一切皆是要以夫君为主轴的。你很快便会嫁入王府,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可清楚?” 我心里冷笑:她果然是跑过来立威的。 她漫不经心道:“你昏迷那几日,他竟然强令宫中御医离开紫微宫,日夜守候于你床榻左右,朝中一时流言蜚语,说他居心叵测,故意撤走伺候圣上的御医,简直就是迫不及待地要登基……那些闯入的刺客未及拷问,便被他当场诛杀,手段残忍,京中流言四起,说秦王看似仁厚,实则残酷暴戾,嗜血成性……” 我心里一动:看来赵婉容并非那种肤浅的妒妇,却是全心全意对秦王的。念及此,我原本紧绷的脸柔软下来,淡笑道:“王妃的意思,回雪明白了……只不过,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呢?” “自古以来,凡是把女色看得太重的男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秦王是全南顿的秦王,不是女人们的秦王,更不是某个女子的秦王……他肩上扛的是南顿的天下,脚下踏着的是女人们的爱情……你明白吗?” 我静静地笑了,望着她道:“秦王妃不必担心,我不会做祸害天下的妖女,也不屑去抢别人的爱情,这么说,你可放心?” 她略感意外地抬头,又似浮光般薄薄一笑:“叶回雪,我的意思,你完全理解错了……我想告诉你的是,妒忌、愤怒、牵肠挂肚,都不该是殿下应该有的情绪,这些都会毁了他,也毁了你。你知道他为什么对你那么……那么在意吗?” “为什么?”我微笑。 “因为你一直不愿遂他的心意。对男人来说,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稀罕,不是么?”她淡淡说着,看似潇洒,却难掩一丝怆然。 “所以王妃要我什么都听他的,柔顺地服从于他,平息他的妒忌、愤怒、牵肠挂肚,让他恢复成那个正常的秦王?” 她释然:“你终于明白了……果然是个玲珑的女子……”葱般的玉指轻敲桌面,指尖流丹闪灼。 我暗暗端详她:气度雍容,神态自若,确有母仪天下之资,难怪人家说,男人娶老婆就像国家用宰相那样重要,这样聪慧大气的女人,定能管理好后宫,让秦王无后顾之忧。 她见我不开口,便翩然起身,柔声道:“这几日,府中侍妾可能会来探望你,你也不用费心招呼她们……那日献舞的楼宝蝶并非舞姬,而是殿下的侍妾,另有一个侧福晋育有一子,品性端厚贤淑,叫商碧烟……你只与她们好好说说话……” 我了然一笑:“多谢王妃,回雪记下了。” 只两句话,她便点破了秦王府的形势:府中侍妾虽多,却只是暖床的工具,唯有楼宝蝶得宠,可能她还是个有点手段的女人:至于那个商碧烟,则是母凭子贵。 如此,便是三足鼎立,平分天下吗?可惜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我说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不代表我就要乖乖听她的话——连她尊贵的男人我都不甩,何况是她? ¥¥ ¥¥¥¥¥¥¥¥¥ 祝大家国庆快乐~~!狂亲ing~~~! 第四十七章 初识王妃(二) 我在床上休养了近一个月,每天喝些莫名其妙的汤药补品,果真几近完全恢复了,伤口也貌似不怎么痛了,便遣了暖月去请秦王过来。少顷,秦王便身着鹤羽捻裁成的纯白广袖宽身外衣,风流俊逸地跨入房内。 “数日不见,夫人终于想起我了……”仍然是一见面就调戏我。 我没心情反驳,只郁闷道:“是殿下把回雪忘记了吧?你这秦王府弄得像个个独立的牢房,没有船真是寸步难行……你要把我逼疯吗?” 他语笑晏晏道:“原来是寂寞了……本王正好有空,陪你泛舟湖上如何?” 我摇头道:“不必了,殿下的盛情回雪心领了,现在我只想回家,待在有整片陆地,可以跑来跑去的地方。” 他无视我的拒绝,目光含笑地对镶玉道:“你过来,伺候你家小姐更衣……” 我气结道:“说了不去!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要回家!回家!” 镶玉踌躇地望望我们,见我靠在床头赌气般动也不动,便垂着头紧张地站着。 秦王见状,三两步走上前,掀了被子,不顾我的挣扎将我从床上拽下来:“不愿意穿衣服,我可以直接就这样把你拖到船上去,你信吗?” 我无力地翻眼:讲理的怕不讲理的,不讲理的怕不要命的…… 他满意地打开衣柜,拎出了一件盘金五色绣袄,和一件短短的水红妆缎狐肷褶子,递给镶玉,又转脸对我柔声道:“外面已经很冷了,你身体还没完全复原,还是穿暖实点好……” 我架起胳膊,看着镶玉服侍我套上衣服,忽然想起来我坠在衣带上的路路通和“蝶恋花”来,便急问道:“哎呀,我那天穿来的衣服呢?” 他微笑着耸肩,轻描淡写道:“烧了。” 我一听这话便更急了:“那我衣服上的玉佩和香囊呢?!” “一起烧了。”他撇嘴。 我顿时怒焰冲天地大叫:“你神经病啊?!我是被人刺伤,又不是得了瘟疫,你烧我的东西干嘛!” “怎么?一人一只,你的却没了,不好交代了?哎呀……那种东西被烧了,真是不吉利呢……”他假装遗憾地摇头。 我终于知道,他早就发现那香囊是我跟叶瑾皓一人一只挂着的——怪不得他那天满脸不爽的样子,还莫名其妙地叫我献舞! 我咬牙切齿道:“你故意烧了我的东西!你这个心胸狭隘恶毒卑鄙蛇蝎心肠的怪胎!” “骂完了?”他悠然道。 我不理他,愤怒地自顾自脱下刚穿上的衣服。 “不愿意出去,原来是想侍寝啊?甚好!”他浅笑着伸手帮我脱衣服。 我忽然发觉,在他面前,我仿佛成了个12岁的小女孩,又笨又无奈地任人鱼肉,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忍不住坑头大哭起来。 哭了半天,觉得脸颊上冰凉的,好像硌着什么东西,便吸吸鼻子侧首一看:是路路通羊脂玉佩! “脾气闹够了?还不快起来穿衣服?也不怕冻着……” ¥¥¥¥¥¥ ¥¥¥ 投票留言在亲看来可能只形式,其实对薇来说,真的真的真的意义重大…… 第四十八章 世外梅园(一) 我拎起那莹润的玉佩,细细检查了一遍,果然是我的藕断丝连,便破涕为笑地握紧玉片,抬起手背气鼓鼓地抹抹眼睛,仍旧偏着头不理他。 他懒懒一笑道:“得了玉佩还不动起来?真是过河拆桥……” 我仰起脸轻道:“你真的把我的香囊烧了?真没了?” 他点头淡笑:“啰嗦……真的烧了。真没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便站起来重新把绣袄穿好,再俯首扣那双排扣——这些扣子又小又多,简直就像给蜈蚣穿鞋那样麻烦,镶玉见状要过来帮我,被秦王摆手止住。他侧首,神情专注地拈住我胸前的布扣,手指骨感白净,要在现代,会令人联想起握着薄利手术刀的医生、或是弹跃在黑白琴键上艺术家的手。 我从小就有恋手癖,遇见生人先端详对方的手,若是粗短糙厚的,便本能地厌恶,秦王这样好的手型,我倒是第一次看见。再抬眼看上他的脸,额前微散的刘海后,他温柔专注的眼神隐约渗过,星星点点地洒在我身上…… 眨眼间,那十几二十个扣子都被他扣上了。见我莫名发愣,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抬手拢了拢我耳侧的头发,便眼神渐深地俯下头,嘴唇缓缓压下…… 怔忡间,他的唇已掠过我的耳垂,终于触到我的唇时,我猛然惊醒般挣脱开来,低声道:“殿下!” 他蹙眉,静静地端详了我半晌,终于冷道:“走吧。” 。。。。。。。。。。。。。。。。。。。。。。。。。。。。。。。。。。。。。。。。。。。。。。。。。。。。。。。 算起来已经入冬了,微风拂过,带起一阵清冽的水气。我靠在船舷上举目一望,只见烟波苍茫,湖水澄明,这一叶小舟浮动在水波之上,漾起淡淡水声。 我仰首望望那温润柔和的阳光,便惬意地眯眼躺下,只觉数日的病痛与潮湿都被晒干蒸尽了。 刚刚在房里,我竟然有瞬间的忘情,都是那双手蛊惑的……这样的男人真是毒药一般可怕,大意沾上便会上瘾,永难摆脱,最后死于非命。女人,只是他们验证自己魅力的试剂,一旦发现自己对谁失去了功效,便会惊慌而又委屈地责问:“为什么不爱我?每个女人都为我痴狂,为什么独独你不爱我?!” 女人的心充其量只是他们的战利品,只为挑在刀尖四处炫耀而已。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痴心女子负心汉,似乎是几千年来不变的定律。 烟水朦胧间,只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岛上似乎一片红艳艳,不知是什么植物能在冬日开的那般繁盛嚣张的。我坐起来淡笑道:“殿下府中到处是奇花异草,那岛上的花在这么寒冷的冬日也能开得欣欣向荣的,真是喜人。” 秦王微愣,旋即怪异地一笑:“确是喜人,你若有兴趣,改日我们就去那岛上亲热一番。” 除了语言上的调戏,我直觉他这话说的奇怪,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便频频斜眼瞅他,他倒情绪不错,面上的阴郁终于散尽,正噙笑望着我。我暗自纳闷:乐什么啊乐……莫名其妙的怪胎。 小舟荡漾了一阵,终于停下,他跳上岸,回头牵住我的手,将我稳稳地拉上岸,略一抬眼,我便惊得瞠目结舌,傻呆呆地说不出话来:这整个岛上似乎没有什么亭台楼阁琼楼玉宇,有的只是一树树明黄的腊梅,满眼涂金饰粉般的帝王黄,铺天盖地;那花瓣丰腴如凝蜡一般生气勃勃,娇黄媚粉暗香浮鼻,日光水华中仿若人间仙境。 梅花岛…… 当即想起射雕英雄传中的桃花岛,我脑中便浮出这三个字。整个岛上唯一色的梅花,唯美梦幻,真真浪漫到登峰造极了! 第四十九章 世外梅园(二) 我轻扶树枝,一脸沉醉地端详那瓣瓣腊梅,高高低低地侧身前行,秦王噙着笑跟在我身后问道:“喜欢吗?” 我情不自禁地点头道:“恩,真美……”余光瞥见他伸出手臂便要去折那花枝,便急忙回头拽住他的衣袖:“不要!” 他一愣:“不好看么?” 我摇头:“就是因为太好看了,你怎忍心折了它?” “既然真心喜欢,就要全部拥有,那样才能物尽其用……真到花败尽的时候,不是只能空空地后悔么?”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然而我听着却觉别扭,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和胆战,窒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啪嗒”一声脆响,他在花间略略扫了几眼,便将一支腊梅折下,脉脉含笑地递到我手上。我愣愣地接过,见那枝上还有几朵待放的花苞,便不自觉捂住胸口,痛感隐约。 空中忽然掠过一道黑影,雍雍喈喈之音似乎有些熟悉。我急忙抬头,只见一只彩风翩然飞过,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上,那彩风栖在粗壮干枯的树枝上,长尾艳比孔雀,在阳光下闪耀着绚丽夺目的异光。 我诧异地望望秦王,他从容地抱住双臂,正微微仰首,目光悠悠地看着那朱雀。我终于明白过来,这凤凰是他豢养的宠物,恐怕这整个小岛的布置都是为了圈禁这只神鸟吧。可是,它没理由乖乖待在这儿不飞走啊…… 我好奇地缓步走近那棵梧桐,目光循着彩凤的身子逡巡了一阵,猛然发现,在它细细的脚爪之上,竟锁着一根脚铐一般的铁链,那铁链铸造得十分精细,似乎如丝线般轻盈,却牢靠地拴着那神雀。 “还记得它吗?”他望着我朗然笑道。 果真是那只凤凰……那只被他射中落在苏府凉亭中的大鸟。这应该在高岗上冲着太阳鸣叫,飞翔于南海与北海间的神雀竟然一直被他囚禁在这里? 那凤凰动也不动地昂首眺望着远处,我似乎能从它眸中读出一丝绝望甚至漠然…… 梅花从我手中滑出,跌落在地,散下些许花瓣。 我忽然彻底理解了那困扰我许久的恐惧:秦王……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喜欢便要全数得到,哪怕折下它,囚禁它,甚至毁灭它……也定然要得到。最可怕的是,他永远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并与生俱来地拥有处置天下万物的权利。 我望望那肃立的神雀,再俯首瞪着脚边的残花,身子一阵冰冷,不禁瑟瑟发抖,拼命咬紧牙关掐住手心,冷意仍是涌遍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怕他……以前只是直觉上畏惧他,现在则是明确地怕他,连生理上都难以自制地对他感到恐惧。 “回雪……”他探寻地拧眉,伸手便要扳过我的脸,“怎么了?你冷吗?” 我条件反射般急急一退,又连忙强自镇定地抬头,勉强笑着望进他的眸子,谁料只一瞥便惊惧地闪开眼,只好掩饰地挠挠头。 “你干什么?你在……你害怕我?”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眸中燃着一抹惊怒和难以置信。 “怕,怕你干吗?”我故作轻松,舌头却不自觉打架,便悄悄咽了下口水,“我只是……想,在想,这凤凰多可怜啊,被你拴在这里。” “那些百灵、鹦鹉之类的鸟雀不都是被人养在笼中的么?把它养在这座岛上,与那些鸟笼相比不是舒适很多?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发抖?” 我嘴硬道:“哪有……我哪有发抖……” 他俯首沉默半晌,忽然一言不发地猛力将我抵在树干上,我惊呼出声,伸出手臂欲抵住他侵近的身体,却被他一只手便夹住手腕,抬高了压在树干上,身子拼命扭动,也摆脱不了他的钳制。 我一下蒙了,瞪着他俯下的脸,左右摆首,仍是闪躲不掉:“你疯了!干什……唔!”嘴唇倏的被他攫住,狠狠地吮吻着。 正决心要咬他,忽然惊觉他的手已探入我的裙内,抚上我的腿,便真的恐惧起来,口中的抗拒都变成“呜呜呜”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溢出,全身上下,只有眼睛是自由的,于是恨恨地瞪着他,眼泪却不自觉唰唰地流下来。 他忽然停下,撤出侵入我裙内的手,眸色暗沉地把住我的下巴,迫视着我的双眼寒声道:“这是要叫你知道,我若想要你,一只手就可以把你摆平了。” 说完便松开我,任我沿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旋即发出一声幽深低徊的叹息:“这种不情不愿的东西,即使要了,又有何意义……” 第五十章 逼婚(一) 即使真的浮过一丝犹如遐想的梦寐,此刻也早已消失殆尽,仿佛从幻境中失足跌落。 我忽然想起,在秦王府待了这么久,叶瑾皓怎不来找我?还是说,其实我已被秦王软禁在府中,所以叶瑾皓根本无法见到我?是了……我真傻,叶甫过本就利欲熏心,巴不得我能成秦王妃,如今秦王又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自然能够为所欲为。 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要赶紧想办法逃出去。我面无表情地从膝上抬起头,冷冷道:“我累了,送我回去。” 他惊讶地看着我,眼中带着些探索,终于还是点头扶我起来,微凉的指尖触到我的手心,当即惊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和微微的战栗。 “爹!”一声带着欣喜的轻唤,稚嫩而又纯净。 我抬头,只见一个瓷娃娃般的小孩乐颠颠地跑来,便连忙松开秦王的手。这孩子约莫三四岁,长相喜人,眼睛灿若星子,透出许多灵气。秦王面上一松,笑盈盈地俯身抱他起来:“瑞儿……你怎么在这儿啊?姆妈呢?” 那孩子抱住秦王的脖子,回头扬起下巴指道:“姆妈不在这里,是娘在那边……娘!” 隐在梅花丛中的粉色倩影闻声略凝了凝,便款款而出,伸出纤纤玉手扶了扶那被花枝微微勾松的云鬓,福身行礼道:“夫君……” 这便是育有一子的商碧烟么?我悄悄抬眼:她披着粉色的斗篷,内里似乎穿着身浅绯流纱丝裙,虽没有赵婉容的清丽高洁,也无楼宝蝶那般烟视媚行顾盼生辉,却婉丽腴润,别有一番韵味——可能是做了母亲的缘故。 那天赵婉容说她和楼宝蝶可能会来探望我,可事实上她们二人都未出现。我猜楼宝蝶是有点怨恨我,便故作高傲地不现身,而商碧烟则是性格怯懦,不好意思探访罢了。 “碧烟惶恐……不知夫君在此,竟惊扰了夫君,”她垂首柔声道。 秦王并不应声,笑着对瑞儿道:“瑞儿,想爹吗?”见瑞儿郑重点头,他又道:“真是本王的乖儿子!如此,今日就叫你娘亲备点酒菜,爹晚一点过去。” 瑞儿惊喜地欢叫了声,回头便望向他的娘亲,那商碧烟竟全然没反应过来,半晌才由衷而又欣喜地笑了,容光焕发地点点头。 我心里暗暗冷笑:明明是薄幸寡义之人,偏还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尽享天伦之乐的样子,真是可笑。看这这商碧烟的反应,就知道她可能只是偶得宠幸,便珠胎暗结产下瑞儿,然而最终也只是地位有所提高罢了。 如此柔顺的女子哪能挑起他的兴趣! 他抚着瑞儿粉嘟嘟的脸颊淡道:“为何来这岛上?”语气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单纯的询问。 商碧烟一慌,忙道:“瑞儿喊着要出来看梅花,我拧不过,就带他来了……” 瑞儿回头,委屈而又不满地撅嘴,却也没说话。 秦王放下瑞儿道:“孩子左右是要给奶妈带的,不能没了规矩……天气严寒,早些送他回去吧。” 她应声牵起瑞儿的手,默默一福便告退了。 我望着一高一低那两个渐淡身影,不觉轻笑道:“你看着那孩子的眼睛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却如此澄澈,心里会不会惶然怅惘……” 他并不看我,目光悠悠地漂浮于那瓣瓣鹅黄之间:“许多事情,并不是谁能掌握的,越是挣扎,沉得越深……走吧……” 第五十一章 逼婚(二) 次日清早,第一抹阳光自窗口射入,仿佛照出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晨雾和细细的浮尘。镶玉睡眼惺忪,见我坐起,便急忙服侍我更衣,又端了铜盆出去打上水,很快回来将那脸盆搁在架上,轻声问道:“小姐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我掬起一捧温水敷到脸上,沉声道:“今天我一定要想办法回去!” “怎么回去?他们不是不敢将船撑到岸边吗?” 我蹙眉道:“我还没想好,总之见机行事。早些起来也多点胜算。” 话音未落,只觉房门口光影波动,便湿着脸回头一看:仍是一身清朗的雪衣,外面罩了件白狐狸皮的鹤氅——楼宝蝶? 我一转脸,正对上她桃花般的眸子,她神情莫测地望着我,旋即浅浅一笑:“原以为宝蝶算是早起之人,没想到姐姐起得更早。” 听她叫我姐姐,我微蹙眉拭去面上的水珠,展颜道:“夫人怎么有雅兴这么早来探望回雪?快请进……” 她步履轻捷地跨入屋内,巧笑道:“姐姐这话,是在责备妹妹没能早些来拜望吧?其实妹妹是担心姐姐尚未复原,恐怕惊扰了姐姐。” 姐姐妹妹妹妹姐姐,听得我心烦! “这屋里一股子病气,夫人稍等片刻,我们去湖上聊可好?”我沉吟半晌,看似不经意道。 她微愣,旋即点头:“也好……” 我一惊,心跳加速了半拍,面上却不动声色,招呼镶玉过来帮我梳头挽髻。我垂眼似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发钗,眼角余光则偷偷扫上铜镜:只见楼宝蝶动也不动地端坐着,眼神却活灵活现地闪动顾盼。 她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是想把我推下湖溺死吧……不管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一盏茶的功夫,我打扮妥当,回头便见楼宝蝶笑盈盈地起身道:“走吧!”我颔首,又悄悄给镶玉递了个眼色。 我们绕过雕缠枝花大理石屏风,出了院门,一路无话走到湖边,她回首对镶玉道:“你留着罢。”镶玉闻言探寻地望望我,见我颔首,便静静地立下,目送我们上了船。 那轻捷的小船顺风而行,我们都不说话,似乎各怀心事。我暗暗思忖道:把她推进水里……那船夫也不见得会听我的吩咐把船划到岸边,或是那玉石桥旁……唯有把她骗过去……怎么骗呢?哎真是伤脑筋…… 我正俯首绞尽脑汁地想着,忽然听她厉声娇叱道:“瞎了眼的奴才!你往哪儿划呢?!”便惊愕地抬头,只见几米外的小岛上遍是朱红,笼着烟雾一般——是我们昨天远远经过的那个岛。 渐觉不对,我再凝神一看:原来那在风中飘乎摇摆的根本就不是花色,而是一团团朱锦罗绡,张狂地缠绕于府邸、古木之上,艳红的提灯烛笼高悬于檐下,随风微荡。数十个奴婢正手执扫具,提着水桶穿梭于那府邸内外。 猛然间想起秦王昨日怪异的口气——“确是喜人”……再回头望望眼神闪烁的楼宝蝶,我悚然大惊:他要强娶我吗?! 如此看来,我卧床的那个月他就在做准备了,皇上毕竟赐过婚,现在成亲也并无不妥,可是他知道我不会乖乖跟他拜天地,所以才一直不让我知道吗?到时,他就那么有把握控制住局面吗? 隐隐觉得这一个月似乎没这么简单,叶府会不会出事了?我越想越觉得慌张,恨不能立即跳进水里游回去。 “下个月中就是姐姐与殿下大喜的日子,妹妹在此恭贺姐姐,预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楼宝蝶笑生媚靥道。 她的声音忽然唤回我的心神,我沉吟片刻便笑道:“殿下应该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带我来这个岛吧?夫人忘了?” 她一愣,旋即抬眼望向那船夫,咬牙恨声道:“都是这个该杀的奴才!等回去定要好好给他吃顿鞭子!” 我浅笑吟吟,神清似水地望着她。 她一脸薄怒,许久,终于莞尔:“你果然生着副玲珑心……” 我淡笑道:“如此,我便多谢夫人了,日后有机会,定将报今日之恩!” 她微微摇头轻道:“门口已有马车在等了……” 说话间,船逐渐靠往垂虹般的玉石桥,她望着我点点头,我便感激地一笑,旋即攀上桥栏,往门口疾步奔去。刚跑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清冽响脆的水声,回头一看,那一袭白衣铺陈在湖水之上,经由一阵挣扎又终被带入水中。我微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总是要给秦王一个交代的,便不禁咬紧下唇,直到看见船夫跃入湖中,将她捞上船,我才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第五十二章 断情(一) 气喘吁吁地跑上岸,一路都是满脸惊诧的家丁奴婢,却也只是行礼,并没人拦我。终于到了门口,我吃力地捧下那厚实粗重的门闩,仰身拽开门就往外冲,正撞在来人身上,心惊地抬头,原来是宋伯。 他反应倒快,鹰一般的眼神只一扫,便伸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袖斩钉截铁道:“夫人,你不能出府!来人……快来人!” “放手!”我急怒地抽袖,却挣不开他,便引了另一只手来拽,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假山旁,两个家丁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疑惑地对视,然后犹犹疑疑地过来了。我更是心急如焚,只好将他猛力一推,那宋伯毕竟是上了年纪,摇晃了一下,便啊的一声仰身跌坐在地。我蹙眉,欲弯腰去扶他,终于还是咬咬牙,转身奔下台阶,举目四顾,果然看见路旁停着一辆青蓬马车,便急忙攀进车厢内:“快走!去将军府!” 那车夫闻言立即抽甩缰绳,车轮便咕噜噜滚动起来,隐约还能听见车外焦急的吼声:“快!快去报告殿下!蠢货……不要管我!快去!” 我掀起窗帘探头回望,并未看见追赶的人,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便仰靠在织锦缎的坐榻上松了松筋骨。 其实怎么想都想不通,逼婚这种事实在是有损形象,应该不是秦王的作风啊……难不成他以为一句“奉旨成婚”便能压得我乖乖低头?看来他还不够了解我…… 如今我这样仓皇地逃出来,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叶瑾皓会用御天术对付秦王吗?可是如果这么容易的话,他早就该动手了……待我回到叶府,他会愿意放弃争夺天下,带我走吗? 我一直想问叶瑾皓,他的权欲,真是那般纯粹地由我而起么?我自己呢……害怕捅破所以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心情忽然沉重起来,原来我只是看似潇洒,实则是个爱情洁癖者,心中容不得半点杂质。 忽然想起,天线谷之战前的那个清晨,他曾经说,如果秦王再进一步,他便要冲进去杀了他——如此看来,叶瑾皓真是至情至性之人,我的不安只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 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交给瑾皓吧,连同我自己,也一并交给他…… 这样想着,心里果然似拨开了密布的阴云,重见清明,便又转脸撩起窗帘,闲散地往街上望去:那微湿的碎石台阶与青砖路旁,一家家早点摊铺前已热气腾腾地招呼着落座的客人,菜农席地坐在摊后忙不迭地收拾吆喝着……我眼波一浮,竟瞥见了提着篮子的蜜儿,便连忙喝止住车夫,探了头出去唤道:“蜜儿!蜜儿!” 蜜儿回头,循声望见我,略一愣,面上掠过一丝慌张和困惑,终于垂睫走过来:“小姐……” 我急急问道:“叶府一切可都安好?” “嗯,都好……小姐的伤痊愈了吗?”她抿抿嘴,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微笑着颔首:“都好了。你事情办完了么?上车吧,正好一起回去。” “小姐!”她忽然探手扶住窗子,睁大双目颤声道,“小姐是真心喜欢少爷么?” 我一惊,急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瑾皓出什么事了?” 她眸中水光微漾,担忧地凝视了我片刻,忽然坚定道:“快走……小姐你快走!不要回叶府……” 不安瞬间涌遍我的全身——叶瑾皓一定是出事了!我顾不得多思量她的话,便急忙坐回车厢内沉声道:“快走!” “小姐!你听蜜儿的劝吧!”她扒住车窗喊着,却很快被疾驰的马车甩在身后。 我心急如焚地攥住衣角:快点……再快点!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秦王谋害了叶瑾皓,所以才有把握跟我顺利成亲?不会,他知道我的性子,不会那么笨的…… 他要是敢动叶瑾皓一根毫毛,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叫他付出代价! ———————————————————————————————————————— 谢谢一直给薇投票的亲们,有你们默默的支持,希望文能走得更远~~~熊抱~~! ps。发一篇新文的简介(马上就开坑,大家去看看哈~绝对不会失望的~亲相信薇的水平对么~?卡卡~~~): 一个是帅到没天理的毒舌男,一个是有钱到吓死人的二世子。 一个被她用脸盆砸成脑震荡,一个被她用烟灰缸砸得冒血泡。 一个成了妙手回春的洁癖医生,一个成了叱咤风云的商业巨子。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爱上了她,那个叫人哭笑不得的女生…… 阴差阳错的,她却被卷入一场穿越事件,不是参与,而是见证,和引起…… 最后,毒舌男和二世子谁将抱得美人归?谁又将成就异世界另一个故事的结局? 搞笑又大条,浪漫又意外,校园、都市、豪门,再加上一点点荒谬的奇幻——《毒舌医生vs恶魔太子》横空出世! (此文讲述了《末世孽凤》开头的导游、陈亚瑞的哥哥陈世麟与超级大帅哥欧阳远昭的故事,穿在一起看,到结局你绝对会疯掉~狂笑ing~~~) 第五十三章 断情(二) 马车终于停下,我匆匆跳落地面,转首便发现叶府门口人流如梭,异常喧闹,朝廷大官身着华服,正谈笑风生,做着长揖进进出出。他们看见我,都微微愣怔,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只眼光追逐着我进了府门。 想不到叶府内也满是张灯结彩的喜庆之状,华丽奢靡的朱红恣意铺张,似在冷冷嘲讽着我的诧异、天真与绝望。 真的要我嫁给秦王……叶甫过要我嫁给秦王,叶瑾皓也要我嫁给秦王?!这么说,这些天他根本就没去王府找过我…… 为什么?为了他的帝王梦吗? 不!我不信!我绝对不相信! 不顾周围惊诧探寻的目光,我疯了似的逐间逐间厢房地找他,曳地长裙似流水般拂过每个门槛,终于在正厅看见了满脸堆笑的叶甫过。他看见我,目光一暗,仍是闲雅地招呼着围立的官员,待到他们陆续坐上两侧的浮雕圈椅,才笑吟吟地向我走来。 一个家丁垂首经过我身边,我眼一瞥,见他怀中抱着个黄花梨百宝箱,便急怒攻心地一把夺过掷在地上,那木箱敞开,珠宝首饰翠玉玩物立即散落一地:猫眼石挂坠、墨玉花插、红玛瑙戒指、白玉雕吉祥纹如意、发晶步摇钗、青玉嵌宝石金带扣……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凌厉之色从叶甫过眸中一闪而过,他蹙眉低喝道:“回雪!你干什么?!” 那满地的光华似乎奇异地刺激了我,我冲到扎着火红绸花的扛箱、衣笼边,俯身拽了红绸,掀开箱盖,将其中的绣品细帛尽数扯出,把箱内的青花瓷、彩陶器都砸烂在地! “胡闹什么!今日是你兄长纳征的大喜之日!这些都是尚公主所需的聘礼,每件器物都价值连城!”他怒叱着把住我的双臂。 “我不会嫁给秦王的!死都不会……”我挣扎着尖叫,忽然脑袋一蒙,“你说什么……谁大喜?他……叶瑾皓……叶瑾皓要什么公主?” “来人,把小姐扶回房间休息……” 叶甫过的话似乎幻化成一股幽冥的风,剥离我的身心…… 大喜……叶瑾皓大喜…… 丝丝缕缕的凉气从耳边漫进,游遍全身,我一时恍惚得不知所以,只觉双腿发软,逐渐感受到了梳骨般的寒冷。 猛然间一阵轻颤,只觉呼吸困难……全身倦怠如绵…… ¥¥¥¥¥¥¥¥¥¥¥¥¥¥¥ 故事将进入第一个高潮~~~亲们多留言啊~~~ 下面的内容大家看了会心痛一下、、迷茫一下、、、但是相信我,所有的情节都是有原因的。。。。 ps。记得给俺踩踩《毒舌医生vs恶魔太子》哦(ms还在审核中)~~~简介贴一下: 一个是帅到没天理的毒舌男,一个是有钱到吓死人的二世子。 一个被她用脸盆砸成脑震荡,一个被她用烟灰缸砸得冒血泡。 一个成了妙手回春的洁癖医生,一个成了叱咤风云的商业巨子。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爱上了她,那个叫人哭笑不得的女生…… 阴差阳错的,她却被卷入一场穿越事件,不是参与,而是见证,和引起…… 最后,毒舌男和二世子谁将抱得美人归?谁又将成就异世界另一个故事的结局? 搞笑而又大条,浪漫而又意外,校园、都市、豪门,再加上一点点荒谬的奇幻——《毒舌医生vs恶魔太子》横空出世! 第五十四章 断情(三) 头痛欲裂地睁眼,竟是满目的漆黑……若不是摸索着推开窗户,让进微弱的荧荧星光,真以为自己是受不了刺激,双目失明了。 一个月,一个月竟然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心么?山盟犹在,情意不存……只一个月,他就爱上公主了?我不相信我们的感情会被权欲击败,在叶瑾皓纯粹分明的世界里,能湮没一份感情的,唯有另一份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使他如此决绝冷酷地放弃我? 我捡起衣带上的羊脂玉佩,不禁心碎神伤。 不是我迷信,只是世事确有预兆:藕断丝连……叶瑾皓你送我什么不好要送我藕断丝连……藕之不存,丝将焉连? 从今日起,我就真只是南顿的一缕孤魂,如浮萍般飘摇无依了……我凄绝地勾起唇角——干脆,嫁给秦王算了…… 脑中忽如剑芒射过:我好傻!!这一定都是秦王的阴谋!他知道我性情刚烈,为了报复叶瑾皓一定会嫁给他,所以这一切都是他使的手段!有可能是我误会了叶瑾皓!对啊,我到现在还没看见他的人呢! 心中的痛苦如抽丝般散去,我起身,跌跌撞撞地出门,步履轻快地往叶瑾皓的画楼跑去。 站在那典雅精致的小楼下,我仰首看见窗内渗出的微弱灯光,便暗暗庆幸——他终于回来了。进得小楼拾级而上,我走到一间厅堂,转入内室,果然看见了叶瑾皓。 他伏在紫檀雕纹平头案上,面前是一壶残酒,一只歪倒的白玉杯,和一支光焰将尽的白烛。我悄悄走近,只见他醉意朦胧地微阂双目,摇曳的烛光带动他睫下的阴影,倍显孤寂。 他消瘦了,虽仍俊美无俦,仿若临风玉树朗朗清举,却不再像我初见他时那般,温润如阳春暖风了。 我伸手抚上他憔悴清减的面颊,不觉轻道:“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许是被我惊醒了,微蹙眉抬起头,看见是我,眸中闪过复杂之色,那是一丝欣喜,一抹怅惘,和难言的怆然。 “回……”他薄唇微启,即被我伸手盖住,我星眸轻阂,耳语般柔声道:“什么都不要说,跟我走……” 他凝视我半晌,终于握住我的手腕,缓缓拉开,摇头轻道:“再过几日,我就要迎娶惠福公主了。” 亲耳听见……他说……他要迎娶惠福公主了……那如萤火般勉力支撑的希望瞬间湮灭,我几乎不敢相信,顿时泪如泉涌:“你是叶瑾皓吗?你不是……你不是叶瑾皓!叶瑾皓跟我说,他要替我挡风遮雨支撑天地!他跟我说他要用一辈子守护我永不离弃!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永不负我的……你的誓言呢?全都不记得了吗?!” 他恻然垂目,眼睑轻颤。 我捧起他的脸不甘道:“你看着我,看着我说,你已经不爱我了!说啊……你说了,我就死心了!说啊!香囊呢……我送给你的香囊呢……”一边哭一边寻他的衣带,终于看到那蝶恋花仍系在他身上,便勉强笑着哽咽道:“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只求你告诉我!” 他终于抬头,只一瞬的哀凄绝望便已足以使我五内俱摧,然而我还未来得及捉住他眸中的含义,那深邃的暗潭中便只剩无尽的空蒙了。他从我手心掏出香囊,解下,搁在案上,随即安如静水地望着我,一字一顿道:“蝶自恋花,与花无尤。” 见我愣愣没有反应,他又冷道:“真的……我真的不能再爱你了……” 我收了泪,缓缓点头,旋即幽异一笑:“好,叶瑾皓,不愧是叶瑾皓!今日是你负我,你我从此一刀两段、恩断义绝!” 我傲然起身,却听他轻道:“把这香囊带走。” 我冷笑:“你嫌它碍眼,我看着还觉得恶心呢!”说完转身打开身旁的榉木圆角柜,从抽屉里寻出一把剪刀,捡起那香囊便狠命铰起来:“这就是蝶恋花!这就是你的心!这就是我的眼!”剪刀挥舞间竟深深刺进手背,鲜血淋漓。 他见状疾步冲到我身边,慌乱地捂住我滴血不止的手,被我一把推开,我定定地望着他咬牙道:“我只希望,此生与你永不再见!” ————————————————————————————————————————— http://novel。hongxiu/a/83585/ 毒舌医生vs恶魔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