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美人》 序文 乱谈 纪莹 基本上,我并不知道第一次尝试的写法到底好不好。 这本书的写法,我应该是第一次尝试(如果我没记错),这算是实验性质,还希望你们能够写信来告诉我。 在这本书中“盘儿”这个角色很抢眼(老妹看完后,意味深长地说)。 顿时之间让我很想哭。 呜呜──那不是我的本意啊,我怎么知道小配角会抢过主角的风头! 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轻松活泼”。 别问为什么,只是在写稿时,忽然就是会有一些轻松活泼的剧情占据我的脑袋。 记得以前我问过很多人什么叫轻松活泼? 朋友都很认真、很认真的解释一大堆,甚至提出很多“范例”,但我总是在刚听时频频点头,一副非常明白的表情,可是实际上根本就还不明白什么是轻松活泼。 写这本稿的最后几天,为了赶在截止日前写完,我每天都坐在桌子前奋斗,写到真的很想睡时便设定闹钟两个小时后“吵”醒我。 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若是以前,闹钟真的能叫醒我,但最近几次赶稿,闹钟的魔力渐渐失效,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闹钟按掉的,等到醒来时,不是两个小时后,而是……八个小时后。呜呜──难道是我老了? 可是老年人不是都睡很少吗? 然后,为了在截止日将稿赶出去,我一整夜都没睡,坐在椅子上一直赶稿,直到双腿没办法坐下、发酸发痛还水肿。 我还跟老妹说:“你知道吗,我现在眼前的景色都是模糊的。” 怎料老妹却冷冷地回道:“你会不会是眼屎太多?”(砰!一拳飞过去!) 并不是好吗?我困得眼睛只剩一条线,早就分泌不出什么“体内废物”了,我只是想睡。 好不容易将稿子赶完,连忙飞奔至出版社,在截稿日的隔天晚上顺利交稿。 后来请老妹替我看稿,因为我也知道自己是在半梦半醒的情况下将稿赶完,所以也很担心。结果老妹看完后,口气更冷。 “嗯,看得出这是你在打瞌睡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再一拳过去!) 如果有人要捡这女人回家供养,请来信告知,本姑娘会双手奉送,外加送签名书。(变成人乾黏在墙壁上,腿还微微抽搐的老妹用哀怨含泪的双眼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吸尘器,打开开关── 吱吱──将“人乾”吸进满是尘埃、许久未清的吸尘器里。 关掉电源,拍拍双手露出奸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喔,差点忘了。 看到这本书时,应该是中秋节前后,若没记错的话。 祝各位中秋节快乐,记住烤肉、柚子别吃太多,会胖哦。 我会在月亮上与捣年糕的小兔子一同祝福各位…… “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祝福?”体格壮硕的吴先生咬着唇哀怨地问。 “呃……我不喜欢肌肉男。”说完马上甩头就走。 “呜呜──”一名美艳女子朝我走来,露出善良、羞怯的笑容。“那我呢?”青葱玉指朝自己指了指,双眼满是无辜。 瞧了一眼──“我不喜欢比我漂亮、比我温柔,一双手比我还嫩的……”牵着小兔子的手,不忘明确地再加一句:“不管男人或女人。” 跳跳跳,和小兔子一同跳到月亮后头捣年糕。 信箱:台中县大雅邮局第315号信箱 邮递区号:428 楔子 许愿月饼 传说,有一种月饼吃了可以许愿,而且愿望会实现…… 这款月饼的作法,只有四家远近驰名的饼铺会做。 而关于“许愿月饼”的由来,传说是这样的── 当初,许愿月饼秘方乃由皇上爷康熙,御赐宫中御膳房掌事岳亮告老还乡时的奖励。 回到家乡后,岳亮老先生收了四名徒儿。 可将毕生心血授与徒儿后不久,岳亮老先生便驾鹤西归啦! 临走前,他拿出藏在怀中已久的“月饼秘方”握在手里,目光飘向远方,对着四个跪在床边的爱徒,语气微弱的留下遗言:“饼……可许……一个愿。” 于是,许愿月饼的作法就这么传给了四名徒儿。 四名徒儿在办完岳老先生的后事后,也各奔东西娶妻生子去了。 由于所学之故,四名徒儿分别开了一家饼铺好讨生活,而且就开在自己与师傅的故乡──城里。 或许是名师出高徒,又或许是徒儿本身的努力与资质,总之岳亮老先生的四名徒儿经营的饼铺不但生意兴隆,而且已远近驰名了;可,当初那“吃一个月饼可许一个愿”的御赐月饼,却乏人问津。 可能是大家不相信这种神秘又不切实际的月饼吧!尽管饼铺生意兴隆,许愿月饼仍是滞销。就在这种情形下,饼铺老板的女儿渐渐成长;有一天,老板将饼铺交由正值花样年华的爱女来继承。 继承了盈余颇丰的家业饼铺,四位年轻的老板娘也想在许愿月饼这款“梦幻月饼”上有所作为,遂各自将饼铺更名,并被坊间乡民起了封号── 更名为“姑娘饼铺”的年轻老板娘,被封为“月饼姑娘”。 更名为“西施饼铺”的年轻老板娘,被封为“月饼西施”。 更名为“小姐饼铺”的年轻老板娘,被封为“月饼小姐”。 更名为“美人饼铺”的年轻老板娘,被封为“月饼美人”。 然而许愿月饼仍未被大家接受。 因此四位老板娘便想了个法子:相约举办一场比赛,藉以促进大家对许愿月饼的购买欲。 于是她们一起在城里的市集公开宣布比赛:四位饼铺老板娘当众各吃一个许愿月饼,并许下一个愿望,为求公平,许的愿是相同的──许一个相公,如果谁先遇到命定的如意郎君并成眷属,谁就是这场比赛的赢家。 到底御赐秘方“许愿月饼”神秘的传说终究只是传说,亦或真是不可多得的仙人宝物?且看饼铺当家们如何揭开许愿月饼神秘的面纱…… 第一章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隐 嫦娥 “夏玄月!”尖锐的吆喝声从大厅沿路飙到内院,竹篱园的满园竹子立即被拦腰砍断,细长还嫩的竹叶像鸡毛散落,落满石板地。 “夏玄月!”砰的一声,女子大剌剌地将门撞开,门板撞上身后的墙壁又弹了回来。“你为什么都不回我一声?” 端坐桌后的男子略微抬头,往门的方向望了一眼。 细碎的木屑躺在地板上,似乎在做无声的抗议。 “唉,京城名师傅雕镂的紫檀门,这下缺了一块门角还能卖得好价钱吗?” 女子回头望了望。“卖什么卖,家里多的是银两,还没沦落到要卖门攒钱的地步。” “我是说如果,如果雅堂经营不善的话。” “呸呸呸!”女子朝地连呸了三声。“你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还想安养天年。” “望月,师傅教课时你有认真听吗?安养天年不是这样用。”夏玄月低下头,手中的朱砂笔还继续在纸上耕耘。 “现在不是管那个老头子的时候。”夏望月两只手啪地一声往桌面上拍。“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我以为从你进门开始,我说的话就够多了。”他连头也不抬。 “为什么你要上景德镇却没跟我说?”她双手□腰质询道。 “因为是我要远行,不是你。” “我也要去!” “这趟我是为了雅堂的事,不是去玩。”他镇定地又翻了一页。 “我不管。”她左看右看,突然走到一旁想抬椅子过来,但椅子太沉,她只能拖着椅子到他面前坐定。“我可以在一旁帮忙──” “你不要捣蛋就好,我不奢望你能帮上什么忙。” 她咬咬牙。 “我可以在一旁学习──” “学习什么,你迟早要嫁人,要相……相夫教子,雅堂的事你可以不用学。” 说到相夫教子时,他迟疑了一下,语气变得不太肯定。 “至少让我了解一下家里的事业──” “家里的事业有我和爹担着,你只要安安分分,乖乖听话就好。” 她气得鼓起腮帮子。 “你就是不让我跟?” “可以这么说。”他合上册子搁到一旁,再从堆积如山的册子中拿下一册翻阅。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凭什么他可以去玩,她却得被关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 “望月,不要淘气。” “我不管!如果你不让我跟,我就私奔!”她义正辞严地说。 “私奔不是用在这儿。”夏玄月微沉下脸。 “我不管、我不管!如果你不让我跟,我就偷跑、逃家、寻短,死都不嫁城西的段干云!”夏望月气得七窍生烟。 “你去问爹,若爹同意我就让你跟。”面对她气急败坏的恐吓,夏玄月仍是老神在在地握笔工作。 “这是你说的,我现在就去问爹。” *          *          * “我快死了!” 夏望月一脸病恹恹地趴在小茶几上。 “胡说!你好好的坐在那儿,说什么快死了。”夏老爷气定神闲地把玩着瓷马。 “我求了老半天,你还不让我去,弄得我现在不仅口乾舌燥,还肚子饿、头痛,这不是快死了是什么?” “听你的语气不像。”夏老爷扶着鼻梁上那副价值不菲的西洋眼镜,仔细地检查着瓷马身上的细处。 “爹!” “老爷,你就让望月去吧。”夏夫人放下手中的画册,不堪其扰地说。她的清丽容貌依旧,但却又多了一种雍容华贵的韵味,杭州第一美女的称号二十年后在她身上仍是恰如其分。 夏望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还是娘对望月最好。” “我是不想你再继续吵下去。”夏夫人以软腻的嗓音冷冷回道。 “哼,我还以为娘疼我。” “望月,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待在书房里上课?”夏夫人虽然看着画册,但身体却隐隐地动了起来。 夏夫人外表看似柔弱,但她不仅热爱研究兵书,更是收藏了满满一座院落的兵书与兵器,闲来无事时就与师父练练养身气功,这也是为何她已是两个孩子的娘却能美丽如昔的原因,在她脸上完全看不到岁月的痕迹。 “呃。”夏望月暗叫不妙。 突然一阵清脆声音响起,夏望月吓得回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瓷马已碎裂一地,但夏老爷却若无其事地拿起一旁的一只花瓶。 不可能是惹毛爹了吧?夏望月吞了吞口水暗忖着。 夏玄月从门外进来,一进门看到地上那摊碎片,似乎是司空见惯般跨过碎片区走到夏老爷身旁。 “窑开得太早。”他对着夏老爷说道。 “要张师傅再晚一刻开窑。” “明白。” 夏玄月将手中的画卷摊在桌上。“这是新瓷瓶的图,张师傅说若要烧成这样,上色得多加一层。” “瓶口再大一点,腰身可以缩小一点。” “嗯。”夏玄月收起画卷,似乎想起什么。“望月,你现在不是该在书房上课吗?” 又来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夏望月抱头,恨不得能立刻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望月。” “卓师傅今天没来。” “卓师傅没来?他没和我说过今天有事啊?”夏夫人终于将注意力从画册上转移至夏望月。 夏望月在心里哀号。 她的举动终于引起在场三人的注意。 “望月。” “我、我不知道!”她捂住耳朵不想再听见任何问题。 夏老爷见事情不太对劲,立刻唤来丫鬟去书房一趟,似乎早有预感卓师傅应该在书房里。 果然没多久,卓师傅就一脸狼狈,身上还缠着理也理不清的麻带,出现在大厅里。 “望月。” 夏老爷睨了夏望月一眼,赶紧先叫人将卓师傅身上的麻带全数解开,可是他手腕上的刑具却令人头痛。 “望月,快将锁匙拿出来。” 夏望月努努嘴。 “夏望月。” “望月,别淘气,快交出锁匙,否则你爹要生气了。”夏夫人对于望月这个女儿一直很头痛。 “锁匙……在陈捕快身上。” 卓师傅翻了翻白眼。 “阿雪,快去找陈捕快拿锁匙来。” “是。” “阿雪不、不用去了……”她先是出声阻止随后又畏缩地低下头。“陈、陈捕快回乡去了……” “夏望月!”长时间被麻带绑住身体,还被当犯人一样架上刑具,卓师傅忍无可忍的吼道:“我不教了,孺子不可教也!” *          *          * “不让我跟,说不让我跟我就不跟吗?我、我夏望月是能够任人捏塑,要我东我就东的吗……带那么多书干嘛?” 踏进木箱子里,却发现这只箱子被塞了满满的东西,她好不容易才在里面找到一点空间。 “是卓师傅自己笨,随便骗一骗就被我绑起来,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罚我不准出门,还不让我跟哥一起上景德镇……这箱子怎么这么小?论语、孟子、楚辞、左传……哥哥带这些干嘛?” 她吃力地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一搬出,努力半天才发现空空如也的箱子也仅够她弯腰抱膝侧躺。“要命,怎么可能在这里面待上一整天?” 夏望月紧蹙着秀眉在箱子边缘坐下。 丫鬟阿雪在此时提着一壶水进来,乍见夏望月还吓了一跳。 “小、小姐,你怎么会在少爷的房里?” 吓死人了!阿雪猛拍胸脯,手中的水还因为惊吓而洒了些,她赶紧将壶放在桌上,眼角却瞄到地上杂乱的物品。“小姐,你怎么将少爷的行李全扔在地上?”她惊愕地弯腰捡拾。 “阿雪,我一向待你不薄对不对?” 阿雪背脊一凉。 “是……” 夏望月嫣红檀口微微上扬,星眸闪耀着狡黠光芒,纤细指尖朝她勾了勾,阿雪困难地吞了吞口水,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上前。 “既然我对你不错,那么本小姐现在有个天大的困难有待解决,你应该会鞠躬尽瘁吧?” 鞠躬尽瘁!? 就算再怎么不识字、没读过书,她也听过老管家一天到晚说他要为夏家鞠躬尽瘁,做到死为止。 鞠躬尽瘁不就是做到死为止的意思吗? 阿雪惨白了一张脸。 “小姐有什么困难?” “想个法子让我能在这只箱子里待上一天左右。” “为什么?”阿雪瞪大眼。 “因为我要变成哥的细软。” “不不不──” 一阵匡啷声响起,阿雪在愕然当中撞上身后的巨大花瓶,她惊惶失措地跪在地上。 “怎么办……少爷的花瓶……”她全身发抖,迟迟不敢伸手摸那些碎片。“小姐……怎么办!” 夏望月离开箱子,移往一旁的凳子坐下,轻松优闲地替自己倒了杯茶。 “小姐……” “你喊我也没用,是你打破的又不是我。” 夏望月喝够热茶,顺便吃起摆在桌上的丰糖糕。 “嗯,好甜。”糕点的甜腻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连忙放下再大口喝茶。“要厨娘别老是放得那么甜,家里的点心都只适合爹娘和哥哥吃,我又不喜欢吃那么甜。” “小姐……”小姐真的打算见死不救?她从小就在这个家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会打破花瓶,有一半的责任来自小姐,如果小姐不要吓她,她怎么可能打破身后的花瓶? 阿雪扁扁嘴。 “小姐要阿雪怎么帮,阿雪就怎么帮。” 夏望月搁下手中的杯子。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喔。”她斜睨着阿雪。“到时若东窗事发,可别都推到我头上来,别忘了那只花瓶呀。” “嗯。”阿雪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她指了指一旁的木箱── “让我躲在箱子里不要被闷死。” 雄伟红门前,“夏府”匾额下。 夏家仆人连忙将箱子搬上马车,掀起布帘,里头摆满一箱箱沿途的必需品,有乾粮、水等,还有一箱装着夏玄月的物品与帐册。 仆人吃力地抬着箱子,屏住呼吸牙一咬将箱子甩上马车,车厢顿时往下沉,轮子还发出声音。 “好重,这箱子好重。”仆人甩着发疼的双手。奇怪,这箱子里究竟是装了什么东西,怎会那么重? “将物品搬上马车就可以上路了。”夏玄月骑着骏马,骏马釉黑的肤色,马鬃柔顺,身上坐着一个人,依旧英挺、乖顺地站在原地不吵不闹,安静地等待主人与家里拜别。 “玄月,一路上要多加注意自身的安危。” “有哈萨跟着请不用担忧,若一切顺利孩儿会提早回程。”他示意哈萨上马,看着眼前送行的夏家人。 “望月呢?” “那丫头肯定在使性子,一早就没见到人。”夏夫人朝夏玄月扬了扬手。“别管那丫头,她肯定是知道不管怎么样都没法跟,所以呕气跑去躲起来。快走,晚了又得多耽搁一天。” “那么孩儿就此拜别。” 握紧马缰,马蹄哒哒地往前踏出步伐,身后的马车以习惯苦力的马儿拉着车厢前进。随身护卫哈萨则是夏夫人特地从武术馆里聘来专门保护夏玄月的。 夏家的事业做得很大,“雅堂”出产的瓷器在市场属上等货,金银花纹,釉色亮丽,雅堂的内填珐琅器因制法繁复,填施在纹饰框内的珐琅层厚薄难以拿捏,所以在市面上流通的并不多,而又因品质精美,故达官贵人无不趋之若鹜。 许多瓷厂为了得到精美的珐琅器,想尽各种办法想从雅堂少主夏玄月身上挖出制作精美珐琅器的秘方,而夏夫人也是为了他的安危才聘哈萨来保护夏玄月。 这趟景德镇之行,实因雅堂出产的瓷器数量太少,所以夏玄月才会想上景德镇学习著名的掐丝珐琅制法,希望能将两者融合为一,制出美丽的珐琅器。 天还未亮便已上路,加上出发之前数天即开始打包行囊,所以时间上并没有延误。 按照原定计画到达今日的目的地,他们在小城镇找了间客栈准备休息过夜。 先将马儿牵到马厩里喝水吃草,待仆人将行囊搬到房里后,夏玄月要随行的仆人们去吃饭休息,自己则待在房里。 喝着热呼呼的香片,一路上脑袋都在运转,这时也停不下来,依旧想着到了景德镇拜访“瓷舍”的负责人时该用什么方法让他倾囊相授…… 砰! 一声浑厚的撞击在房内响起,他竖起耳朵倾听却是安静无声,四周除了窗外虫叫声外并没有其他的声音── 砰! 他的背僵了僵。 砰砰! 他皱紧眉头。 砰砰砰! 他的颈子与背脊跟着碰撞声抽动。 砰砰砰砰…… 夏玄月放下手中的瓷杯,一步步地往最可疑的方向移动。 夏玄月微蹙着浓黑的剑眉,炯炯有神的双眼直盯着目标不放,但双脚却突然停住。 耳边的碰撞声越来越清晰,他深吸一口气从绿缎腰带里拿出一把金制钥匙插入锁孔里转动。 砰一声盖子被踢开,夏玄月还未从惊愕中清醒,一个娇小的人影已从箱子里坐起,柔荑还握着手绢在颊边猛□风。 “呼──我会被阿雪气死,还说这种方法可以在箱子里躲很久!” 她转身望着箱子下方一枚铜钱大小的洞。“凿那是什么洞,连一丁点的风都跑不进来,热死人了!差点被闷死在里面……” 突地,一道黑影猛地压了下来。 “夏望月。”他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让人浑身战栗。 夏望月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微抬头往上看,身子陡然向后弹,抓住箱盖砰的一声拉上。 夏玄月不禁摇头失笑,走回桌边坐下,瓷杯里的热茶已凉了大半,他又添了些,让茶水变得温暖又不至过热。 “望月,箱子里很闷。” 箱子里发出模糊的嘟囔声,听那语调似乎带着沮丧。 夏玄月只是笑了笑,又继续优闲品茗,此时传来敲门声,客栈小二端来晚膳。 一盘盘香味扑鼻的乡下传统美食摆满桌。 “菊花饼、鹅鸭包儿、莲花鸭签、南炒鳝……嗯,这鸭肉馄饨汤真鲜美。” 一声咕噜声从箱子里传出来。 “听说这里的荷莲兜子很有名,盐酱五味调和匀,豆粉作皮,羊肉、鸡头等入盏内蒸,松黄汁浇食──” 砰地一声,夏望月坐在箱子里,头低低地不敢抬头。 肚子好饿…… 她压住肚子想抑止那丢人的声音。 “过来吃吧。”夏玄月将自己的筷子摆在身旁的空位。 “哥……”夏望月怕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肚子饿事小,偷跟事小,将箱子里的东西全扔了事大。 尤其里头全是哥看的书! “还不过来?” 夏望月不敢迟疑,乖乖向前在位子上坐好,乖顺地拿起筷子夹菜,一下甜一下咸,一下吃菜一下喝汤,活像饿死鬼投胎,一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哥哥不骂她吗? 夏望月偷瞧夏玄月的脸一眼,只见他带着微微浅笑喝茶,见他如此她也安心地填肚子。 也对啦,哥的脾气是出名的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法惹他发火……这个荷莲兜子果然好吃……夏望月再夹起一块送进嘴里。 早知道她就死缠烂打,硬是跟着他来就好,根本不用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吃完早些休息,明日我让哈萨送你回去。” 夏望月脸色发青,刚才吃进去的食物硬生生地卡在喉咙,她瞪大双眼猛□胸口。 “咳咳──” 什么!? 第二章 庄严肃穆的佛堂里,一张以上等楠木雕漆、黑漆描金的供桌上除了佛像外,一旁还放了三个牌位。 “爹、娘,女儿奉上今天新做的饼,段叔说这叫糖蜜梅花饼,里头放了一整朵的梅花和刚采集的蜜当馅,外层皮薄而酥,段叔烤得金黄,虽然有点甜,但口感不错,外酥内软又不腻口,你们恩爱之余别忘了吃一口,倘若有什么意见,晚上再去找段叔和他说,省得他老是爱管女儿的闲事。” 女子转向一旁的牌位,清丽秀气的脸蛋瞬间垮了下来。 “岳亮师祖呀,都是您说许愿月饼能让人实现愿望,才让爹从继承秘方与器具开始,便执着于做出许愿月饼,差点连这家店都给卖了,还好有我接手开发新的饼来卖才又安稳下来。” 她没好气地睨了牌位一眼。“您可真会折腾,竟然搞出这种名堂,爹在临终前还吩咐我绝对不能卖许愿月饼,尤其是中秋节时,一定要大大鼓吹乡亲父老来买。”她拿着香拜了拜,起身将香插在香炉里。 “结果呀,饼半个都没卖出去,就连自家人都不捧场,为了这块饼,我还得和您的徒孙们打赌,就只为了拉拢生意,看能不能卖出一块许愿月饼。” 她转向父亲牌位。“爹都是您啦!我──” “失火了!” 佛堂外传来惊慌的叫喊声,声音之大连关上门都能隐约听见。 童妍拉住裙摆快步往门口走去,一推开门,只见仆人们正从各角落窜出。 “发生什么事?” 她就近拉住一名丫鬟。“谁在喊失火?” “听说是陈大婶的布摊子烧起来了。” 童妍心一惊。 “这怎么可以!” 她还托陈大婶替她从京里购一匹布,陈大婶说今日会到的! 她迅速往外头奔去,莲足上的铃铛跟着发出连串清脆声响,手腕上细致的链子也跟着晃动着。 她先是闪过回廊上端着水盆的丫鬟,路过云墙时又差点撞上路过的长工。 她才刚踏进店内,视线立即被门外的景象吓到。 街上的人惊慌地逃离,只见有些人手里还拿着木盆准备救火。 “快救火!” “为什么会失火?” 她急忙跑到外头询问着一旁的夥计。 “据说是刘成那个恶霸放的火。” “那个混帐怎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放火烧摊?” “好像是陈大婶不给造路钱,刘成一气之下便放火。” “造路钱?笑话!”童妍卷起袖子在店里头找了找,终于在角落找到一根拿来压面粉的竹板。 她挥了几下试试力道,随后又笔直地往门外走去── “大小姐你要做什么?”夥计紧张地吞咽口水。 “给那条臭蛇一记当头捧喝!”她气得猛挥竹板。 “大小姐──” “等一下!” 一个年约五十岁的男人从里头奔出,他惊慌的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竹板,下巴上的花白胡须差点翘了起来。 “段叔你在做什么?快把竹板还我!”她要去教训教训那个刘成!看他还敢不敢随便乱放火! “这是店里的生财工具,你怎么可以让它变凶器!” “你别管我!我一定要去教训那个刘成,看他还敢不敢仗着他爹的官威为非作歹!”什么造路钱?就算刘成他爹是县令,路也不是他爹造的,他凭什么收造路钱! “倘若大小姐真要打人也不该拿这根帮忙赚钱的竹板!”段叔紧紧地握住竹板不肯放手。 “我会很小心的。” 童妍也握住那竹板不放,两人僵持许久就是没人肯退让。 一旁夥计见了心急,客人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成了竹板下的无辜冤魂。 门外突然一阵骚动,路上的人很自动地往两边靠拢让出一条路,眼睛也瞪得老大。 童妍拉住门旁的路人。 “怎么?火灭了吗?” “火、火是灭了,可、可是刘成也来了。”路人胆怯地发着抖。 “真的?” 童妍两眼发亮,抓着竹板就想往外走。 “大小姐,我不准你拿走这根竹板。”段叔抵死不放手。 “段叔!” 段叔因为长期扛面粉、揉面粉,所以肌肉非常结实,就算年过五旬,脸上也出现不少岁月的痕迹, 可力气却不输一般的年青小伙子。 “咱们吃饭的家伙怎么可以葬送在刘成那恶霸的头上。” “我不管,我忍不下去了!”她怎么可以在听见刘成的恶形恶状后还装作不知道。 她要是不管,就不叫“好管闲事童小妍”。 她手吃力地往前一伸,手指快速地动了几下,只见段叔脸色大变,唇瓣也不停地颤抖,交握竹板的手指终于松了开来,只是抱住肚子放声大笑。 段叔突然放手,童妍收不住力道,不仅整个人往后退去,竹板也顺势往后弹,一声巨响在她身后响起。 原本把注意力放在陈大婶摊子上的人,现下全转移到这边来,只听众人一阵惊呼。 “有人被打晕了!” *          *          * 童妍慌张地在回廊来回踏步,十指打了七个结,只见身旁的丫鬟来来回回,大夫也来过一回后便回药房抓药。 她在朱色栏杆坐下,但依旧专注地盯着房内,只要有一点动静她就又开始紧张。 她从来没打错人过,而且还是上门的客人。 都是刘成那个混帐害的! 可恶! “大小姐,你怎么不进去?” 丫鬟端着热水走来。 童妍应了一声,丧气地低头把玩着手腕上的链子。 “刚大夫看过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真的吗?”童妍欢喜地抬头。 “大小姐,你为什么不进去?”看来大小姐准是怕被骂。 “呃……” 童妍精致绝美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热水呢?”房内传来呼喊,丫鬟赶紧端着热水推门入内。 怎么办…… 她怎么有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童妍拍打着自己的额头。 都怪自己太冲动。 刘成那家伙干坏事干她什么事,干嘛每次都那么冲动,才会把事情弄成这样。 都是刘成那混帐害的,都是他。 该死的刘成,再记你一过: 只是……那人没事儿吧? 童妍缩缩脖子,莲足偷偷地往门口移动,悄悄地趴在门外往里瞧。 刚才那一板打得可不轻。 不但竹板差点断成两截,她还清楚地看见他额头上那个包肿得有如隔壁老爹卖的打狗包子。 呜呜! 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可是万一他真出了什么岔子她该怎办? 又万一他死了── 那她不就变成杀人凶手? 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呀: 怎么办? 铺子才刚上轨道,她还得赢得赌注呢! 不要、不要啦……她才不要为了刘成那家伙变成杀人凶手。 童妍偷偷地从门缝往里看,只见几个人围在床边,其中一名身着上等绸缎的男子背对着她看着床上的男子;而他身旁那个冷得像冰的男子,手始终握住腰上的剑,看起来就像是他们的护卫。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人扶起他的主子后,居然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大小姐,你要在外头待多久?” 段叔朝童妍招了招手。 童妍身子一僵,牙一咬,鼓起勇气踏进房内;可才一进门,房内那几名陌生客人听见段叔的叫唤,全都转头冷漠地看着她,让她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大小姐。” 段叔又唤了一声。 童妍努努嘴,笔直地往床边走去。 “对不起。”她乾脆地道歉。 “大夫说这位公子除了头上有个大包外,其他并无大恙,只是短期内可能会有头昏的现象。” 段叔对童妍叙述着刚才大夫的诊断。 “喔……” 她头低得连下巴都快贴到胸口上了。 “没关系,只要他的伤没大碍,我想他也不会怪姑娘才是。” 那名少爷轻松的语气,让她有些错愕地抬头。 “真的没关系?” 他笑了笑。“没关系,我想他应该没大碍。” 童妍松了一口气,双腿随即发软,她连忙替自己倒了杯水。还好,还好他没事,还好他们没怪她。 “怎么可能没事,爷的额头又红又肿,怎么可能会没事?”一旁的护卫冷着一张脸,连语气都冷得仿佛能将湖面瞬间凝结成冰。 “哈萨,你太多虑了,那不过是外伤,哥哥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刚才你也在场,大夫说的话你也有听见啊。” “小……少爷。” 哈萨的脸上出现责备。 “你别再说了,我比你还急好不好。”真是的! 两人的争执不休让童妍好生愧疚。 “三位应不是本地人,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若几位不介意就在这儿住下,好让床上的公子能安心养病。” “真的吗?”那位少爷兴奋地看着她。 段叔只觉得那位少爷的表情看来好眼熟,好像一个人…… “这是我的错,本来就应该这么做。”她觉得眼前的公子很好相处,‘完全没有让她产生厌恶的感觉。 她对男人的直觉一向很灵敏,喜欢与不喜欢一眼就能看出,而且屡试不爽。 “他是我哥哥的护卫,叫他哈萨就行了。”朝旁边的哈萨指了指。 童妍礼貌地欠了欠身。 “奴家童妍,经营这家饼铺。” “小生夏望月,床上这位是小生的兄长夏玄月。”他也连忙拱手作揖。 童妍错愕地瞪大眼睛。 下弦月? 真好笑! 她赶紧低下头抿紧唇瓣,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大笑出声。 下弦月?下望月? 哈哈哈哈…… 一旁的仆人也全抿紧唇,能离开的离开,不能离开的也背过身子偷笑,只有段叔敛眉瞪了童妍一眼。 童妍喝了口茶,想将所有的笑意吞下肚去,随即唤来门外的贴身丫鬟。 “盘儿。” “是,大小姐。” “找几名丫鬟将南厢房收拾一下,再找几名长工将客人的行李搬到南厢房去,然后要厨房准备膳食让几位客人用膳。” “是。” “大小姐,大夫说近日之内最好不要移动夏公子。“段叔说道。 可是…… 她的房间就只和这里隔一道墙,这不妥吧? 但是她害他受伤,况且他根本下不了床,应该不会有问题才是。 “那这间房就给夏公子住了。” 第三章 “原来你们是来景德镇经商的。” “嗯……”夏望月的嘴动个不停,只是礼貌性地发出几个咕哝声回答童妍的问题。 真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饼皮又酥又香,内馅有淡淡的奶香和梅子味,一咬下去,满口都是又香又浓的奶香还有酸酸甜甜的梅子味。 童妍开心地看着夏望月意犹未尽地吃着桌上的佳肴。 她最喜欢看人吃她铺里的东西吃得很高兴、很满足的样子,因为那对她这个饼铺的老板娘来说就是最好的赞美。 夏望月嘴里还残留着奶香味,另一手却已捧起盛好膳食的瓷碗。 真好吃!这是什么?好冰好凉,奶味也不会太重,是饭吗?” “它的历史可以追溯至唐朝,这可是唐代皇室的消暑圣品,用水晶饭、龙睛粉、龙脑末及牛酪浆调制,再装入缸中放在饼铺后头终年源源不绝的冰凉水里,想吃的时候再取出来,所以饭粒成粥状且有香浓的奶味,现在食用正是时候。” “嗯!真的又冰又好吃,而且也不会太甜腻。”她最讨厌吃太甜的食物,不像家里其他人爱极甜品,越是甜越喜欢吃。 她不懂他们吃那么甜的甜品,难道都不会犯牙疼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气候还真是宜人。 夏望月抬起头让微风吹拂在脸上,闻到风里还有淡谈的面粉味。 这里的造景亦别有风味,不似一般文人园林只有单纯的假山、小桥流水,这里沿着回廓旁种植竹子,竹叶在微风吹动时会轻点湖面形成涟漪,而湖面下悠游的锦鲤也红得发亮。 “这里的风景真漂亮。” 夏家虽然是在地方上首屈一指的富贵之家,各个院落里多的是文人园林的造景,更有从异域耗费人力物力运来的奇树异石。 但对夏望月来说,这个地方又比自个儿家多了几分趣味。 “你太夸奖了。”看着一脸笑意的夏望月,童妍想起睡在她隔壁房里的夏玄月。有个男人睡在自己隔壁房间,总觉得有些奇怪。 而且她隔壁房已经空了许久,通常都是冬令时给盘儿住的。 因为她非常怕冷,所以一到冬天就必须彻夜在炕里添上炭火。爹说因为她是夏至时出生,而那年夏至又特别炎热,所以她才会如此怕冷。 夏望月一边抢食,一边用眼角偷睨着童妍,眼前的人儿长得特别细致,亮丽却又不俗艳,相反地还极为清雅。 她发现,从认识她到现在,只要遇到烦恼的事,她就会咬着唇瓣,所以她的唇总是又亮又红;那双大眼也总是不停打转着,也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不知道你哥哥醒了没?”倘若醒了,就表示可以请他移居到南厢房去。 夏望月被她话里的期待给吸引,她将嘴里的食物吞进肚子里,拍掉手上的碎屑,又喝了一口茶顺喉。 “哥哥头上的包应该没大碍,让他睡一晚,明日应该就会醒了。” “哦。”意思就是她还要与他比邻而居一个晚上…… 要是他不要站在她后面就不会被竹板打到。 “对了,你们站在店门口是要买饼吗?” “对呀!哥哥最爱吃甜点,一进城里听见有人说‘美人饼铺’的饼好吃,还有御笔亲题‘金食’,所以他才会想买个饼来吃吃看。” “所以才会那么倒霉被我的板子打到。”童妍苦笑道。 夏望月跟着苦笑。 “对。”他是挺倒霉的。 *          *          * 天还未完全亮,铺里便已开始忙碌,童府里有两座厨房,一座提供童府的日常膳食;一座则专门用来制作饼铺的糕饼,两方人马各不妨碍。 今天一大清早,院子里就听见一对男女的咒骂声。 “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哈萨冰冷地回问。 盘儿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这是在质疑我们喽?” “可以这么说。”哈萨毫不掩饰他心中的想法。 盘儿一个旋身将手中黑漆雕金制的托盘藏到身后。 “真是太过份了,我们大小姐好心收留你们,你居然还这样质疑她!” “她是你的主子,不是我的。”他举高手,两指间夹着一根如发般的细针。 “把早膳拿来。” “不给!” 如果真让他得逞,那他们美人饼铺的脸要摆到哪里去。 不给,绝对不给! 盘儿死命地怒瞪着他,完全不将他凌人的气势放在眼里。 他一步步地靠近,她吞吞口水,也一步步地退后。 “你主子差点打死我们大少爷,你居然还要我相信她?”哈萨冷哼一声,再也不管眼前与他作对的是不是女人,他瞬间夺下她手中的托盘,将针插入─盘盘的膳食里。 “怎么,没下毒吧?”盘儿怒瞪着他。 “确定没毒。”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两手还捧着托盘。“我端进去即可,虽然菜里没毒,但我不能确定你会不会像你主子一样做出伤害大少爷的举动。” “你竟敢质疑我!” 他停下步伐,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难不成你要让我搜身?” 盘儿倒抽一口气,紧张地抱住身子,但哈萨完全不理会她,只是径自往夏玄月的房里走去,当她回过神追上前去时,房门已经砰地一声,不客气地当着她的面关上。 “真是过份!” 童妍打开房门,打了一个呵欠,揉揉双眼,睡眼惺松的看着自己的贴身丫鬟。 “盘儿,一大清早吵什么?” “那……”盘儿指着面前的门板,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童妍往她指的方向看去。 “怎么了?” 盘儿深吸一口气。 “那个护卫居然质疑咱们饼铺里的东西!” “怎么回事?” “那个叫哈萨的家伙,居然拿针说要试试早膳里有没有毒!” 一说到自家的东西,童妍残存的睡意一扫而光,精神全来了。“你是说,他怀疑我们在饭菜里下毒?” “就是。”盘儿猛点头。 “真是岂有此理!” 童妍转身回房,顾不得身上只有一件白缎隐绣云花的单衣,随手抓起一旁牡丹色的外衣披在肩上,就笔直地往外冲。 “人呢?”好心让他住在隔壁,他的护卫竟然敢质疑她府里做的东西! 岂有此理! 盘儿被她的怒气吓得忘了说话的本能,只能用手指着前方。 “哈萨!” 不等里头的人出来应门,童妍直接用手将门拍开,一进门就看见哈萨坐在圆桌边冷冷地睨着她。 “你居然敢怀疑我们在饭菜里下毒!” 哈萨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睨着她,好像她现在的行为是在无理取闹。 “你说,哪盘莱有毒?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府里的人下毒?”她将菜推到他眼前,没想到他依旧神色自若。“你的嘴是被缝起来了吗?快回我话!” 她辛苦经营饼铺,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局面,倘若事情传了出去,这个家还能像现在这样吗?饼铺还会有生意吗? 哈萨敛下眼眉,童妍还以为是自己的话让他感到惭愧遂他才低下头,没想到他竟然发出冷哼。 “我的怀疑很合理。”. “你!”她气得双手发抖,如果不是太爱惜食物,她恨不得将手里的盘子往他头上倒,把所有菜看全倒在他身上。 “你既然将大少爷打昏,我就有理由怀疑你可能再下一次毒手,谁知道你是不是敌方派来暗杀大少爷的刺客?” 童妍一下子被哈萨堵得哑口无言。 虽然夏玄月会躺在床上是她的错,但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她都已经道过歉,也收留他们了呀!她才不是什么刺客呢。 “如果没事请你们出去,大少爷还在养病。” “哦。”童妍自知理亏,只好摸摸鼻子准备离开。今早还没完全清醒便先发了火,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脚下一时没踩稳,整个人便往床边倒去。 她害怕自己会撞上床角,所以本能地伸出手想撑住身子。. 手底下的柔软床垫让她放心地让身体向后倒下,但脑海中却闪过一个意识── 按理来说,这床上应该正躺着一个被她打昏、到现在没清醒的男人才对! 她眨了眨双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由窗子吹进来的微风轻轻扬起她的发梢,还来不及让盘儿梳理的发丝如瀑般流泻在颊边,素净的脸上瞬间浮上了两抹红霞。 一双温和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她,他的眉宇间隐隐地透露着书卷气息,一股男性的气味充斥在鼻中,他看似单薄的胸膛却出乎意料地富有弹性,就像舒服的枕木一般,让人不禁想枕在头下。 四周的一切似乎就这么静止── “姑娘芳名?”夏玄月一整日都未开口说话,嗓音变得沙哑而带磁性。 *          *          * 好看的男人禁得起近看,而声音好听的男人,则怎样都不会让人厌倦。 就是有这么气人的事,他不但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让她忍不住想在他身边待久一点……不不不!她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她还没嫁人耶! 童妍用力摇着头想抗拒脑中的想法,可她这一动却让自己单薄衣裳下的春光乍现。 眼前的女性躯体,几乎蒙蔽了夏玄月的理智…… 在她的注视下,他拉过她薄如蝉翼的外衣遮住她外泄的春光。 “你会不会冷?”夏玄月有些尴尬的问。 他话才说完,童妍便被人揪住领子,往后拉离床边,她一个踉跄便跌坐在木阶上。 “好痛!”她揉着自己的粉臀。“哈萨!” 夏玄月睨了哈萨一眼。 “哈萨,不得无礼,快扶姑娘起身。” 哈萨挑了挑眉,心不甘情不愿地扶起童妍,待她站稳后,就立刻甩开自己的手,好似亟欲与她撇清关系的模样。 童妍瞪了哈萨一眼,搁在粉臀的手仍不停地搓揉着。 好痛!哈萨这家伙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不,应该说他的眼里只有夏玄月这个主子……好痛,他竟敢这么对她! 臀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童妍扶着床柱,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 夏玄月让哈萨扶起,靠坐在床上。 “你没事吧?” 看他一脸关心的模样,她倒是有些抱怨,不由自主地嘀咕着:“你来摔摔看就知道。” “我没听清楚。” “没事。” 她注意到他额头上的伤,不由自主的惊呼了一声。 他额上的一片黑色阴影清晰到可怕的地步,像是想占满他整张脸般,跨过眉与眼遥遥相望,连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都要被攻占……而这都是她那一板害的。 “会不会很痛?”她倾身想关心他的伤势,结果身子在半途就被一把又大又沉的剑挡住。 “离爷远一点。” “哈萨,不得无礼。” “爷,这女人对你来说是个威胁。”他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对童妍的观感。 “哈萨,你到门外候着。” 哈萨气呼呼地双手抱胸站在床边。 “不。” “哈萨,你应该还清楚谁是主子吧?”夏玄月脸色平静地对哈萨说。 “哈萨比谁都清楚……” “那么你应该听见我的吩咐了。” “但哈萨是夫人聘任的,目的在保护爷。”他睨了童妍一眼。“在确定她对爷无害之前,请原谅哈萨不能离开爷半步,这是哈萨的职责。” 童妍越听越火大。他说的是什么鬼话! 她只是关心夏玄月的伤势,这家伙却说得好像她还会再加害他一次一样,甚至还质疑她的人格……她童妍可是景德镇公认最有正义感、最正派的人,而他居然敢说这种话! 真是侮辱人! “虽然夏公子的伤是我造成的,但那是我的无心之过,就算要怪罪也该是他来怪罪,你凭什么指责我?” 哈萨眯起眼,冷如冰霜的面容变得狰狞。 夏玄月则露出善意的微笑。 “姑娘别生气,是在下没有好好教导属下,请姑娘见谅。” 他的微笑真挚而亲切,让她不自觉地失了神。 这样的笑容是很容易让人迷醉的──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她的身子一震,猛地回过神来。 她的双颊配红,身子迅速地离开床边,欲盖弥彰地往房间的角落躲去。 “咦,童姑娘也在呀?”夏望月依旧是一身男装。 那日哥哥原本执意要哈萨送她回府。 还好深夜时小镇遇到山贼袭村,哈萨为了保护哥哥抵死不愿留下哥哥一人护送她回府。 而哥哥在两权相较之下,为了不延误行程,只好勉为其难地让她一起到景德镇,不过条件是她必须穿着男装,而且一路上也得乖乖地不惹麻烦……哈哈,笑话,她本来就很乖,这点哥哥大可放心。 哈萨一见夏望月进来,眉头便又不客气地皱起来。对他而言,夏望月的危险程度与童妍不相上下。 一向大而化之的夏望月对哈萨脸上的鄙夷视而不见,只是惊讶地看着靠坐在床上的夏玄月。 “哥哥,你醒啦。”她快步奔到床侧,粉臀没有丝毫犹豫地坐下,连哈萨抢先一步挡在她身前的手都被她打掉。与童妍相比,夏望月的一举一动显然是熟稔多了,而哈萨只能咬着牙瞪着夏望月。 “哥哥,你的伤痛不痛?”整个额头都黑了,如果她现在手指轻轻一摸,不知道哥哥会不会痛得跳起来。 “还好。” “哥,这位是美人饼铺的老板娘,她叫童妍。” 夏玄月含笑地看着童妍。 这一眼瞧得童妍羞怯地低下头──咦?她怎么只穿了件单衣就跑到这儿? 童妍的脸瞬间涨红,她一溜烟地冲出房去,没多久隔壁房门便传来碰撞声。 “童姑娘怎么了?”夏望月不解地望着童妍消失的方向。 一抹浅笑在夏玄月的唇边漾开…… 第四章 真是羞死人了! 难怪他会冲着她笑,原来是因为她只穿了件单衣就跑到男人的房间去,就算肩上披了件外衣,但扣子没扣也没多大的不同。 童妍羞得满脸通红,还不时用手猛煽风。 夏玄月结实的胸膛与俊逸的五官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到现在她仿佛还感觉得到指下传来厚实的触感…… “童姑娘,多少钱?” 妇人擦擦嘴角的饼屑,从袖里掏出几枚铜板数了数,久久没听见童妍的回答,妇人不耐地抬起头,只见童妍支着下颚不时的叹气,两眼也失神地盯着地板发呆。“童──” “大婶,一共二文钱。”段叔走了过来,他刚在厨房里忙完,正拿着布擦着手上粘住的面皮。 大婶放了二枚钱币搁在柜台上。 “童姑娘今儿个是怎么搞的,从我进门开始就见她发呆到现在。” “大小姐大概太累了。” “嗯”。 大婶移了几步又兴致勃勃地回过头。“对了,老段,听说那位被童姑娘打昏的外地公子此刻正住在童府,不知是不是真的?” 大婶想了想又说道: “若是真的该怎么好,童家就只剩童姑娘一人,一下子多了三个外地男人,对她的风评总是有害,我看还是早早打发那三个人比较妥当。” “毕竟是大小姐把人打伤的,总要让人家把伤养好才能打发……” 两人的对话将童妍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们在说什么,是夏玄月的事吗? “说的也是啦。”大婶挥挥手。“好啦,我先走了……童姑娘,记得早早打发那三个人呀。,’ “段叔,刚才大婶在说些什么?” “大小姐,你是不是累了?” “累?不会啊。” 她才进柜台没多久,怎么会累呢? “但你一直在发呆耶?” 童妍红着脸欲盖弥彰地收拾着柜台上仅有的算盘、朱砂笔与帐本。 “我、我去找陈大婶。” 她收拾完后,脚步急忙地往外头走去。 段叔的利眸微眯,眼旁的细纹皱起,语重心长的说: “大小姐肯定心里有鬼。” *          *          * 打从去看过陈大婶回来,童妍便滞留在竹亭,原本在院里忙碌的盘儿见她回来,随即转身回厨房去端来品茗的茶具。 “大小姐,这是新茶,段叔要我拿来给你尝尝,待你试过茶味后再决定要不要排进册子里。” 铺里的饼全都配有茶品,童妍总是要不停地试新品来决定是否要将其列入册子里贩卖。 盘儿拿扇子猛煽炭火,烈火烧灼木炭发出劈哩啪啦的声响,火舌猛烈窜烧,壶嘴很快地冒出白烟。 童妍握住壶把将热水倒进茶具里热烫一番,再从小瓷盘里夹出茶叶放进壶里,倒进滚烫的热水,温热一下后又将茶水倒出…… “大小姐,你有心事?” 盘儿一边煽扇子,一边注意着童妍的一举一动。 主子的喜怒哀乐对她们来说可是大事,倘若没伺候好,倒霉的通常都是她们。 童妍叹了一口气,搁下紫沙壶。 “盘儿,陈大婶好可怜喔。” 盘儿蹙眉想了想。 “也对啦,赖以为生的摊子被刘成一把火烧了,以后一切花费还不知该从哪儿挣来呢。” “就是说呀……” 青葱五指抚过冰凉石桌。 “盘儿,你觉得──” “咳咳!”陡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 童妍抬头一看,哈萨那张阴冷的脸孔映入她的眼帘。 “有什么事?” 哈萨深吸了一口气,指指身后。“爷找。” “你讲话太简洁,我听不懂。”她别过头,握着温热的杯子继续品若。 盘儿看见哈萨脸上浮起的青筋,她害怕得直往竹亭角落躲去。 “爷要你进屋里去。” “大小姐。” 童妍用眼角睨了哈萨一眼,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要称呼我大小姐。” “门儿都没有!” “那你就去跟你的爷说我不克前往。”她继续斟茶品若。 哈萨这家伙,他也不想想他现在踩在童家的土地上,还得仰人鼻息呢,态度居然这么嚣张! 童妍神色自若地啜了几口清香的茶水,虽然哈萨还是不吭一声,但却可以隐约听见他喘息的声音,这让她心里乐不可支。 “老板娘。”哈萨终于心有不甘的开口。 她愣了一下。 “叫我大小姐,别把我叫老了。” “老板娘。”还是同样一句话,不同的是语气里多了分不愿屈服的态势。 “有本事,请你的爷来……好好好,去就去。”童妍话才说一半,眼前随即出现一把剑,剑上雕镂的纹饰在眼前闪着危险的光芒。 识时务者为俊杰,童妍立即起身往夏玄月的房间走去,生怕自个儿慢个几步,他的剑刃便会搁在她脖子上。 “你找我?”’ “哈萨,你先退下。”夏玄月躺在床上说道。 哈萨死命地摇着头,抵死不从。 “哈萨,既然你是娘聘请来保护我的,我的话你应该会听才是吧。” 哈萨盯着童妍许久,最后只好噤声离开,不过在离开之际,他还不忘扬扬手中的剑警告童妍。 童妍赶紧转移视线── “你的头还疼吗?”见他撑着身下的软垫想起身,她立即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多谢姑娘关心,已好多了。” 她软嫩的柔荑覆在他的手臂上,一股令人心醉的馨香扑鼻而来── 是桃花味儿。 就近一瞧,她浓长的眼睫就像两把上等的羽毛扇,每眨一下就更能显现出她那对灵气逼人的眼睛;而小巧可爱的鼻子下则是红嫩诱人的小嘴。 夏玄月沉着的黑眸出现了一抹炽热的火光,但随即被眨下的眼睫敛去。 童妍抓过一旁的四方大枕放在他身后靠着。 “这样可以吗?” 他点点头。 “你找我有事?”她顺势在床侧坐下。 “我为在府上打扰多日,还有哈萨对姑娘的言行感到抱歉。” “没关系。” 她害他受伤,她本来就有义务照顾他,但哈萨的行为就真的太过份了。 不过哈萨是专司保护他的贴身护卫,而她却打了他的主子一板,想想哈萨的确是有理由这么对待她…… 可也不该太过无礼吧? 怎么说她也是童府的当家,他还是寄人篱下呢。 可是夏玄月这么有礼的向她道歉,她也不好再多加苛责,否则传出去,外面的人八成会说她小心眼。 童妍脸蛋上的表情千变万化,一下子蹙眉咬唇,一副烦恼忧愁的模样;一下子又舒眉微笑,一副开心莫名的模样。 夏玄月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突然一绺发丝随风贴在她的颊边,他用尽所有理智才能忍下伸手拾住那绺发丝的冲动。 “对了,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你等等。” 她忽然想到什么,走到窗边朝竹亭里的盘儿唤了几声后又回到他身旁。“今日段叔送来新茶,你帮我尝尝,看适不适合放在册子里。” “你信任我?”夏玄月的眼里闪过一抹讶异。 “望月说你这趟到景德镇上来是为了你们家里的我想你既然经营家族的事业,眼光也应该不差才是。” 盘儿将茶具端来搁在桌上,童妍便移了过去开始动手泡茶,她熟练流畅的手法就像一幅画,优雅而有内涵。 “你试试。” 他先是凑近茶杯闻了闻,又将杯子举在光线下,晃晃茶水后才喝了一口含在嘴里,闭上眼细细品味茶香与感觉它的口感,最后再回味留在唇齿之间的气味。 “你似乎也很喜欢品茗?” “因家母爱喝茶,所以家里的人多少也会跟着品茗一番。” 遇见与自己有相同嗜好的人比什么都让人高兴。 童妍细致的五官上堆满欣喜之色,她赶紧将茶壶拿来再往他杯里添茶。 “喝完感觉如何?适合吗?” 他又喝了一杯。 “清香优雅、茶色剔透、喉韵温润,很适合府上制作的糕饼。” “对了,盘儿,将段叔新制的糖蜜梅花饼端来。” “是。” 接过他的茶杯放到桌上,童妍的注意力被玄月额头上的瘀青吸引。 她真不该如此莽撞,否则他也不会伤成这样。 应该很疼吧── 想也没想,她的手便往他额上的伤口摸去,怎料他却偏头闪过她的触模,这让她的心里有些失落。 好吧,或许他还有些气她,她可以原谅他。 恰巧这时盘儿端来茶点,只是她的速度之快让童妍不禁蹙起眉头盯着她不放。 难不成盘儿这丫头怕她虐待夏玄月不成? 盘儿也感受到主子带着熊熊火焰的目光,遂她放妥茶点后便闪身退出屋外,不敢多作停留。 注视着童妍细心地将饼切成小块,夏玄月俊尔的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 他闪躲她是因为他发现她对自己有一定的影响力,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不知为何她的触摸总是能引发他体内最深处的欲念。 唯有闪避她的触碰,这样他才能避免自己的理智在瞬间瓦解。 “听望月说你很喜欢甜饼。”她将小瓷盘放在他手上。 “看来你和望月聊了不少。” “望月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怎么,你们说我什么?”夏望月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窗边。真没想到哥哥与童妍会相处得如此愉快。 夏望月不等两人邀请即主动推门入内,见桌上摆着茶具与精致糕饼、便一古脑儿地在梅花凳坐下。 “这饼好甜──” 她赶紧端起面前斟满香茗的杯子一饮而尽。“好甜──”虽然喝了茶冲淡甜味,她还是忍不住指着糖蜜梅花饼鬼吼鬼叫。 “糖蜜梅花饼是段叔新制的,内馅里包有蜜汁,所以甜了点。” 她早就和段叔说太甜,段叔还抵死不承认,这下有望月当证人,看段叔还有什么话说。 “我觉得很好吃。”拿起瓷盘里切好的饼放进嘴里,夏玄月倒是越嚼越喜欢。 “真的好吃吗?”童妍有些质疑。 “哥哥,你老是吃那么甜,怎么都不会犯牙疼?” 夏玄月不理会夏望月。 夏望月又喝了一口茶漱去嘴里甜腻的味道。 “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看你们聊得挺愉快的。” 夏玄月将瓷盘内的饼全数吃完后,他突然对着童妍问:“你被什么事困扰吗?” “怎么会这么问?” “刚才看你在竹亭里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听他这么说,童妍这才想起刚才自己是为了陈大婶的事在烦恼。 “本镇有个恶霸叫刘成,他仗着他当县令的父亲在镇上为非作歹,昨日竟然只因为陈大婶不交造路钱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放火烧了她的摊子!” 夏玄月静静地听她说明,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深沉的光芒。 “刘成的父亲是这里的县令?” 夏望月义愤填膺地叫着:“就算他爹是县令那又怎样,他这样根本是目无法纪,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大清律法的存在啊!” “就是说呀!” 难得有人跟她同仇敌忾,她更是将心里的不满一古脑儿的倾泻而出。“现下陈大婶没了摊子,连挣钱的货品也都被那把火烧个精光,今天我去看她,她不仅没钱吃饭,还被人赶出原本住的地方。” 夏望月闻言不禁露出怜悯的表情。 “好可怜。”听到陈大婶的遭遇,夏望月心中满是同情。“我们有没有什么能帮帮她的?” 童妍兴奋地抓着夏望月的手,也不管现在是不是男女授受不亲。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陈大婶接进府里来住。” “这倒是个好方法,不仅能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不怕会饿肚子。” 夏望月转头看向夏玄月。“哥,你觉得怎么样?” 童妍也望向夏玄月,只见他表情冷漠地摸着额头。 “不可。” “不可?” 两人同时发出惊呼。 “不能因为一个人可怜就用这种方式救他,全国不知道还有多少这种可怜人,难道你们连这些人都要收留吗?” “可是陈大婶真的很可怜──” “所以你要收留?”他目光深邃地瞅着她。 在她的认知里,他一向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唇畔也总是带着一抹温柔的微笑,但此刻他却紧皱着眉头,他眼底的不认同,就像在苛责她和夏望月的无知与愚昧。 突然间她胆怯了起来。 “我……”她低头摸着手腕上的链子。 “但你是这里的主人,决定权还是在你。”虽是推翻她的想法,但在她犹豫时却又将问题丢回。 童妍摇摇头,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哥哥,我看你还是专心休息。”夏望月白了夏玄月一眼。 “其实夏公子说的也没错,或许是我太过天真,见了可怜的人就想收留也没拿捏自己的能耐。”童妍想了想后才说道。 “拜托,你这样就被我哥哥说服啦?”夏望月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望月。”夏玄月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但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夏望月害怕地看着夏玄月。 虽然在夏府也没见过夏玄月发火,但他的一句话就能让窑场里的数百人和府里的下人们对他必恭必敬。 当然,保护心过重的哈萨是例外,只要是和他的安危有关的,哈萨大多会持反对意见。 夏望月似乎想起什么,她双掌拍击喊了一声。 “童妍,你都喊我哥哥夏公子呀?”听她这样喊,感觉挺奇怪的。 童妍愣愣地点了点头。 “拜托,你都喊我望月了,当然得喊我哥哥玄月呀,叫夏公子多生疏啊。”夏望月大刺刺地拍拍童妍的肩膀,一点也没有女扮男装的自觉。 夏玄月将童妍的窘态看在眼里,心里猜着她大概是还没看出夏望月的女儿身,遂当夏望月出现稍微亲眼的举动时,她便会感到羞窘。 童妍瘦弱单薄的肩膀被她拍了几下,她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手臂,低着头想遮去颊上泛起的红潮。 夏玄月注意到童妍一脸羞赧的模样,他随即对着夏望月说: “望月,去叫哈萨进来。” 这趟远行的目的可不能忘。 “喔。”真扫兴。夏望月努努嘴便跑去找哈萨。 “如果没事,我先出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股想喊住她、留她在身边的冲动油然而生,他不自觉地开口唤住她。 “小妍,谢谢你的茶与饼。” “喔。”她愣了一下,他刚才喊她什么……小妍? 她羞赧地捂住脸颊转身逃离,没想到却正好撞上哈萨那硬邦邦的胸膛,他身上那件保护身体的褛衣更是让她撞痛了鼻子。 “好痛……” 一股粘腻的感觉由鼻中缓缓流出,她伸手一摸,触目惊心的鲜血立刻染红她的手指。哈萨拉拉身上的褛衣,铜制的褛衣上也染上鲜红。 “该死!” 他拉起袖子猛擦着自己的宝贝褛衣。 靠坐在床上的夏玄月将头探出。 “怎么了?” “没、没事。”话才说完,童妍一溜烟便不见了。 第五章 除了额头上明显的瘀伤外,夏玄月的头倒是不若之前那么晕眩,也可以下床走动了。 但铺子里的生意一忙,童妍每天回府时也已近深夜,一倒在床上便睡了,倒也忘了要让夏玄月换房。 盘儿端着刚从铺里送来的新饼和茶要让童妍试吃,她撩起裙角在回廊下快速走动。 大约三日到五日,段叔与厨娘便会做出新的饼,而各茶种的出产时节一到,与铺子合作的茶场也会运来新茶,只是任何在铺子里上架的货品都必须经过童妍这一关。 毕竟现在的饼铺规模已不需要靠她亲自制饼,厨娘与段叔都会严格把关制饼的各个流程,所以她只需要把守最后一关,负责试吃即可。 “盘儿。” 远处云墙边的一名丫鬟对着这头的盘儿猛挥手。 “盘儿快点,咱们房里出现耗子了!”丫鬟一脸惊慌的模样。 “耗子?” 盘儿忍不住叫了一声:“好恶心!” 丫鬟用手在嘴边围了一圈将音量集中── “盘儿,你别蘑菇了,我听人家说那只耗子钻进你被窝里了。” “什么?” “快点!” 那么恶心的耗子现在正在她温暖的被窝里……好恶心!盘儿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浑身鸡皮疙瘩掉满地。 “等、等一下……” 盘儿将手中的托盘随意放在一旁回廊的朱色矮栏杆上,随即转身出回廊,一路往丫鬟的方向跑去。 而原本想到竹亭里去坐坐的夏玄月,则将这一幕从头到尾看在眼里。 望着被搁在一旁的托盘,再看看越跑越远的盘儿,他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苦笑。是他太孤陋寡闻,还是每个人教导丫鬟的方式不同? 在夏府,每个下人对自己专司的职务都必须贯彻始终,绝不可能发生像盘儿这样的事,她居然为了自己的私事而放下手边的正事不管。 是童妍教得不够谨慎吗? “盘儿。”一个软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身一看,发现声音是从童妍的房里传出来的。 “盘儿,东西端来了没?”一阵细碎的铃铛声隐隐约约地跟着传出。 他记得似乎曾在她身上听见铃铛声,声音不大不小、清脆悦耳。 他双臂抱胸地看着托盘,犹豫着自己该不该替她送进去…… “盘儿,你在不在外头?” 他端起托盘,敲了敲她的房门。 “进来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了?” 夏玄月依言推开房门,但甫一推开门他便隐约听见水声。走进她的闺房,迎面而来的是微香的脂粉味,这大概是姑娘闺房特有的味道吧,不过他还闻到些许奶酪与面粉的味道……他的嘴角不禁扬起一个弧度。 “盘儿,你刚才说段叔叫你端新饼与茶来给我试吃,你把东西端进来好不好?” 她说话时竟然还出现水声,这让夏玄月不禁有些好奇。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姑娘家房里常见的布娃娃和绣车外,在角落还有一张琴,他不禁想象着她坐在琴后,十指滑过琴弦的画面。 “盘儿,你今天的动作很迟钝喔,你怎么那么迟疑不决啊!不要什么事都要我吩咐得清清楚楚。” 哗啦啦的水声依旧连绵不绝。 夏玄月闻言不禁苦笑了一下,她的遣词用字与望月一样有待加强,看来他得找个时间好好地教她们。 房内热气递增,加上不停传来的水声,他猜她八成是在沐浴。 夏玄月将托盘搁在桌上,甩开长褂在梅花凳坐下,突然熟悉的铃铛声越来越接近,他抬起头── “盘儿,你明明说段叔很急,怎么我喊了老半天,你还不将东西拿进来──”童妍愣愣地站在屏风前。 她身上随手披上的薄袍,因为不停滴落的水珠而变得湿粘,紧紧地贴在她凹凸有致的曲线上,也让袍下的粉色蓓蕾显得益发诱人;她微湿的发丝贴在白皙的颈项上,脸上泛着水珠,双颊和身体因为热气而泛起美丽的粉绛色,整个人就像朵出水芙蓉般。 “你、你……啊!”她大喊一声便抱着身子蹲下,脸埋在双膝里不敢抬起。“你怎么会在这 “替你送茶点。”他清朗的声音不慌不忙地响起。 童妍娇嫩的小脸顿时红得像熟透了的果实,脉搏亦不由自主地加快。 “你快出去!” “我头疼,大概起不了身。”他露出良善的笑容。“你可以进去里边更衣.,我不会偷看。” 她抬起眼悄悄地睨着他。 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无害的笑容,双眼柔情似水,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危险性。 童妍拉住一旁的屏风,双眼始终未曾离开过他脸上,一瞬间,她闪进屏风后头,不一会儿就听见屏风后头传出慌乱的穿衣声。 夏玄月脸上的笑容不禁加大,露在外头的皓齿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          *          * 童妍缩在桌子的另一头,始终不敢正眼瞧夏玄月。 她脸上的红潮从刚刚就没褪去过,也替她添了几许妩媚。 夏玄月从小瓷盘里捏了一撮茶叶放在掌上,先是凑进鼻子闻了闻,再喝一口刚泡好的茶。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与茶叶。 “味道太苦太涩,不适合。” “真的吗?” 她喝了一口。“可是我觉得还好,喉间似乎有些回甘。” “会不会是你先前尝的饼味道过甜,以至于残留在喉里?” 她又喝了一口茶。 “有可能。” “我想茶场送来的应该是次级品。” “不太可能,新香茶场送到我们铺里的茶都是顶级御用茶品,连年都没出过问题呀。” “或许你可以派人去新香茶场一探究竞,如果新香换了新当家,那么就有可能发生这样的问题。” 他专注的眼神,让她再度想起刚才的羞窘状况,脸上的红晕不免又加深了几分。 “嗯。” 他那样的眼神令人好生羞赧…… 该死的盘儿!都是她! 说要端进来给她,结果端到门口居然就跑回自个儿的房里去捉耗子,害她这个主子被几天前才刚认识的男人看光光,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看来她大概是好日子过腻了。 她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爷。”’ 哈萨的声音传进房里。 “知道了。” 夏玄月听见他的声音,他带着歉意地朝她笑了笑。“很抱歉,哈萨可能有事,我得先行离开。” “嗯。”童妍现在巴不得他赶紧离开这里,最好能离开府里回他家去,这样她就不用与他打照面了。 突地,他旋过身问道: “你很希望我离开?” “啊?”她愣愣地看着他。 只见他朝她笑了笑,随即推开门,而哈萨就站在门边往里瞧,一见着她,他便迫不及待地举起握剑的手,似乎在警告她。 她牙一咬,对他做出鬼脸。 哈萨与盘儿,一个是对主子保护过了头,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眼中钉,恨不得能除之而后快。 在哈萨的认知里,只有自己对夏玄月是最无害、最好的,这叫愚忠啊,他真是忠心过了头。 而对盘儿来说主子竟然比不上一只耗子! 她不仅放着她的主子不管,让一个大男人闯进她的闺房,还让他撞见她沐浴更衣,结果盘儿这丫头到现在还没回来,一只耗子可以抓这么久吗? 童妍越想越火大,卷起袖子就往盘儿住的大通铺走去。 *          *          * 童妍发觉自己与夏望月愈来愈合得来。 虽然明白这样不太好,毕竟她是一个姑娘家,怎么说都不应该和一个男人如此亲近,但每回相处她就是忍不住会对他多添一分好感。 “大小姐。” 段叔端来热茶搁在柜台旁。 今天生意特别好,所以她一大早便站在柜台后帮忙收银两。 “段叔,你送份开炉饼给望月好吗?” 夏望月在角落坐了一整天,瞧她闲着没事做,只能撑着下颚发呆,一副好似很无聊的模样。 自从夏玄月受伤后就不曾外出,就算有要紧事也是吩咐哈萨代劳,可哈萨一向将夏望月视为眼中钉,又怎么可能带她一起出去,不把她绑起来就算不错了。 她拉拉身上恼人的长褂。 要不是与哥哥约定在回夏府之前,她都必须以男装示人,不得换回女装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才不需要穿着这身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长褂,让她连美丽的玉钗都不能插,还得时时刻刻戴着帽子遮掩头上未剃的发,害她的头顶老是闷热得难受。 “望月公子,这是大小姐要小的送来的开炉饼,你趁热吃。” 看着段叔送来的饼,夏望月朝柜台的方向睐去,只见童妍正羞涩地低下头。 “谢谢。” 虽然她不明白童妍为何会做出那样的表情,但眼前热呼呼、香喷喷的饼令人垂涎三尺,剥开热腾腾的饼皮,露出里头的褐色肉酱。 是咸的! 夏望月迫不及待地将饼塞进嘴里,舌头一接触到肉酱的滋味,她更是大口大口地吃着。 太好吃了! 要在饼铺里吃到咸的饼可真不容易。 “好吃吗?” 童妍轻移莲步,拉开凳子在夏望月面前坐下。“这饼是不卖的。” “太好吃了,我并不太喜欢吃甜食,老实说我已经吃腻了甜食。”住在饼铺里只有嘉惠哥哥一个人而已,对她这种不喜甜食的人来说根本是一种折磨。 “我明白。” 她很注意旁人的喜好,当第一次见面夏望月和她说并不是很喜欢甜食时,她便已暗自记下。 突地,盘儿低着头,畏畏缩缩地靠了过来。 “什么事?” 盘儿将一张纸搁在桌上,从头到尾都没抬过头。 “盘儿你怎么了?” 夏望月理眉看着盘儿。 盘儿迅速地摇了摇头,手心里的裙子被捏得更皱。 夏望月一向好奇惯了,盘儿越是闪躲,她就越想追根究底。 结果不瞧还好,一仔细看,她便惊吓地直往后退。 “盘儿,你的额头──” 盘儿吸吸鼻子,别过头去。 夏望月拉拉童妍的衣袖。 “盘儿的额头为什么像哥哥一样肿了一个大包?” “没办法,有人就是爱撞墙,拦都拦不住。” “撞墙?” 夏望月瞪大双眼,指着盘儿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你说盘儿是自个儿去撞墙的?” “可不是吗?” 童妍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纸。 “怎、怎么可能好端端一个人会想去撞墙?” “谁教她追耗子追到人家家门前还不死心、硬生生地往人家的石砖墙撞去,没撞破头就已经是万幸了。” “什么?追耗子?” 夏望月摇头。“为什么要追耗子?” 盘儿只是猛摇头不语。 “她怎么不说话呢?” 童妍边看着纸上的图边分心回答: “因为她被毒哑了。” 第六章 匡啷一声,桌上的杯子被震落,夏望月瞪大双眼一动也不动,表情怔仲,似乎被吓傻了。 “望月?” “你、你说她被、被毒哑?”这里的人都这么恶毒吗?人家撞墙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毒哑她……夏望月似乎深受打击地抚着胸口猛喘气。“谁这么残忍,居然毒哑她?” “我。” 夏望月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为什么?” “因为她擅离职守。”害我被你哥看光光……童妍完全不敢说出口,只能暗自在心底咒骂。 “她擅离职守,你就毒哑她?” 童妍点点头。“没错啊。” “童妍,你太残忍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就算你是她的主子也不能这么做。” “真的吗?”童妍惊讶地看着夏望月。“就算是主子也不能这么做?”下人都可以为主子送命了,小小的毒哑算什么。 “当然!” “可是我做了耶。”童妍一脸无辜地瞅着夏望月。 这时盘儿突然乱比了一阵子,随后又跑到柜台后头。 “她要做什么?” 童妍看了盘儿一眼又不感兴趣地低下头。 “拿纸跟笔喽。” 盘儿拿了一张纸与填帐本用的朱砂笔跑过来,她将纸搁在桌上,握着笔杆很专注、很吃力地在纸上画了几下,才将纸推到夏望月面前。 看着纸上的“鬼画符”,夏望月不禁叫道: “我怎么完全看不懂。” 童妍看了一下,接过纸张解释。 “很简单啊,盘儿说──是我的错,我不该擅离职守,美丽大方的小姐教训盘儿是对的,只毒哑一个月已经很好了。完毕。” “骗人!”夏望月指了指纸上的图,完全不相信童妍的解释。“我不相信你看得懂这上头乱七八糟的画。” 童妍叹了一口气。“这个是盘子,所以是盘儿,这个是叉叉,所以是错,连起来就是──是盘儿的错。” 她又指了下排的图。“这个图是盘子加甜点,还有一只茶壶,所以是──不该擅离职守。柜台后的人是我,这个是梅树,这个圈圈是对,这个是月亮,从朔月到满月,所以加起来是──美丽大方的小姐教训盘儿是对的,只毒哑一个月已经很好了。 夏望月苦笑地指着一个只有圆圆的头与细如竹竿的身体。 “这一点也看不出来是美丽大方。” 童妍叹了一口气拿起面前的笔在纸上画了一朵芙蓉。 “这就美丽大方了。” “梅树怎么会毒哑她?” “喝光一整桶纯梅汁,嗓子不哑一个月也要哑半个月。”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盘儿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她的声音沙哑得有如从漏斗里流出来的沙子一般,又小又细。 夏望月抱着头。 她一点也不了解这对主仆的相处之道。 她们是怎么回事啊? 童妍将原先的纸搁在桌上。 “盘儿,你画的是真的吗?”盘儿被毒哑也有个坏处,原先该用嘴巴传递的讯息现下都只能用粗糙的图画来报告。 盘儿猛点头。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刘成去找了媒婆想上门说亲?”童妍的眉头越皱越紧,眸中还闪过一抹鄙夷。 盘儿更用力地点着头。 “你怎么知道……从媒婆那儿听来的?”只见盘儿在纸上画了张脸,嘴角与鼻翼间还画了好大一颗的黑痣。 “岂有此理!” 说什么她都不可能嫁给刘成那条地头蛇。 提亲?哼,她倒是想看看媒婆要向童府的谁提亲! “那个刘成烧了陈大婶的摊子,还连带将我订的货全数烧毁,这会儿居然还有脸想向我提亲?” “什么,刘成提亲?”店里的客人把童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纷纷朝她露出怜悯的表情,但随即一哄而散。 空间颇大的店里顿时没半个客人,没多久这个消息不仅传遍了景德镇,就连隔壁镇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童妍与夏望月愣愣地盯着对方。 “全、全跑光了?” 站在柜台后方擦拭茶具的段叔也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紧锁着眉头摇了摇头。 *          *          * 童妍双手环胸来回踏步,直到走得两脚发酸,才索性找了张凳子坐下来,但脚板仍是对着地板猛踩。 面对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鸡鸭鱼肉,童妍不禁紧皱着眉头。 她知道提亲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很合理,但为什么连鸡鸭鱼肉都会出现在礼品里? “怎么办?”夏望月的眉头从刚才大批人马送来聘礼到现在,都没有舒展过。 “他太嚣张了,人也没到,就强迫我收下这些礼。”童妍翻开箱子,里头堆满首饰珠宝。“金银珠宝……劣质货!”不愿再多看一眼,她用力地合上箱盖,又愤恨的用脚踹了一下,只是厚重的箱子却动也不动。 她生气地再开另一箱,只见里头装满了布匹。 “绫罗绸缎……粗糙、瑕疵!” 盘儿拉了拉童妍的衣袖,又递了一张纸到她面前,上头画着的意思──主子,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气死人了,她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主动送上门。 想娶她!难道他不怕在新婚之夜她就会送他去见阎王吗? 童妍气愤的捶打桌面。“不行!”她才不要和他有什么新婚之夜。 “你要怎么做?” “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夏望月惊讶的问。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先下手为强,看是要戳瞎他的眼睛、还是毒哑他,不然杀了他也可以。” “这样不好吧,这些都是犯法的事……你可别忘了刘成的爹是这儿的县令,你小小一家饼铺的老板娘斗得过人家吗?” “要不然怎么样?难道真要我坐以待毙吗?” “别冲动,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坐在一旁久久不语的夏玄月终于开口,但却是不带感情地建议她,眼睛始终盯着手中的书本。还有什么好想的,事不关己当然说得轻松,她赌气的别过头。 夏望月拍拍她的手背。 “再想想吧,说不准有更适合的方法可以让他打消娶你的念头。” “不行!” 童妍猛然站起身。“不教训、教训他,他是绝对不会死心的。” “那你想怎么做?” “半夜去他家……” “啊?” “揍他!” *          *          * 想了很久,童妍还是忍不下这口气! 她还命盘儿去买件黑色的裤装,结果盘儿竟然买回男人穿的尺寸,她虽然气得半死,却仍是勉为其难地穿上,只是这身衣服实在太过宽松,让她的行动变得有些困难。 盘儿在纸上画了画,又推到童妍面前;童妍看了看,满腔怒火再起。 “那是当然,我老早就想揍他了,现在他自己送上来正好。”好不容易才开始淡忘陈大婶的事, 可是他偏偏又不识相地来招惹她,不揍他几拳,岂不是太委屈自己了? 用绣线将过大的袖口、裤口束紧,在腰际缠上一块长布,再将辫子在头上绾成一个美丽的发髻。 童妍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你觉得我要不要在脸上罩上一块黑布,这样刘府的人才认不出我。”只要戴上面罩就很像专门替天行道的侠女,想起来就好威风。 盘儿比了比,童妍原本兴高采烈的脸登时冷了下来。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会小心行了吧。”说什么不管有没有蒙面,她身上的桃花味早就已经泄底了。 不理会盘儿,她依旧从荩箧里拿出一条鲜红色的丝帕。 上回去看戏时,人家戏班的女侠怕被人看清面貌时明明就有蒙面,可盘儿还说不用。 推开门,外头夜已深,府里一片安静无声,大夥儿忙了一整天早就累得去休息了。 今夜风有些凉,童妍忍不住摩擦着手臂,小声地对身后的盘儿交代着: “盘儿,你在我房里守着知道吗?如果段叔来找我就说我睡了。”段叔老爱管东管西的,一下不准她做这个、一下又不准她做那个,真是麻烦。 盘儿拍拍她的手臂,随即冲进屋里,不一会儿又拿着纸出来递给她,上头以奇形怪状的图写着──小姐,你要怎么教训刘成? “很简单,打得让他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这样至少可以给她时间解决难题。 盘儿瞪大双眼看着她亲爱的主子,只见她美丽大方的主子脸上正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好恐怖! “好了、好了,你进屋里去,不管谁来都别开门,知道吗?” 盘儿猛点头,心想还好得罪主子的是刘成而不是她。 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今天得罪主子的是她,那……盘儿迅速地闪身入屋,生怕童妍又想再次教训她先前的擅离职守。望着关紧的门扉,童妍露出一抹淘气的微笑。 她躲在柱子后,微微探出头来左瞧右瞧,见院子里只有一两只小猫,她又踮起脚尖贼头贼脑地往回廊外的石板地走去。 “希望不要碰上段叔……” 身后突然有扇门被打了开来,童妍只觉背脊发凉,她闭上眼睛站在石板上连动都不敢动。 要命,该不会是段叔吧? “你还是决定这么做。”一个爽朗、年轻的男性声音在背后响起。 童妍迅速转过身。 “夏玄月,是你。” 夏玄月缓缓地走了出来,月光下的他感觉更加高大,也显得更加阴沉,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肯定是她看错了……童妍不敢置信地揉揉眼。 “是我.。”他双臂交叠于胸前,脸上不见惯有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皱眉与抿唇。 她穿着男人的衣服,就像小女孩穿着哥哥的衣服一样,不仅让她的身形更显娇小,也让他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一种怜惜之情。 “你吓死我了。”她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段叔哩。” “你还是决定要去?” “那当然。”童妍拿起肩上飘落的枯叶在手中把玩。“我才不可能让刘成的奸计得逞。” “但是如果你被抓了,他更有借口逼你点头不是吗?” 奇怪,他的声音里怎么好像有一点不安与焦急?怎么可能!童妍摇摇头,甩去脑中莫名其妙的想法。 “你放心好了,我会先揍他几拳,再帮他去势让他去当太监;反正宫里应该很缺公公,正好让刘县令在宫里多个自己人,他应该也会很开心才对。如此一来,刘成就不能传宗接代,那还要我这黄花大闺女做什么!” 她真是……天真到活见鬼! 现在这种时代居然还有像她这么天真无邪的人? “那你要怎么进入刘府?”当他看见她从辫子里抽出一把细小的锁匙,他无奈地翻翻白眼。“刘府的锁匙?” “对呀,我可是花了不少银两才从制锁的老爹那儿买来的。”她骄傲的说:“刘府所有大大小小的,锁都是由老爹配制,反正老爹爱喝酒,我就送他几壶上等的女儿红,买些下酒菜,再趁着他醉得快不省人事时谈生意,就到手啦。”她很聪明吧。 她一个弱质女子,一不能打二不能爬,要混入刘家当然不能用武林人士的方法,像是飞檐走壁、与刘府的武师正面冲突,这些她都不行,所以只好另想办法喽。 既然不能来暗的,那就光明正大的打把后院锁匙,开锁入内。 “我还是认为贸然潜入刘府是不智之举,何况你还想教训他不是吗?” “放心啦,没事。” 夏玄月摇摇头。 ”你不要老泼我冷水!” 她生气地看着他摇头的举动。从认识他到现在,他有哪次同意她提的意见。“难不成刘成的作法你认同吗?” 见他又摇了摇头,她的心情倒是好了些。 “那你就不要阻止我,不帮忙就算了,难道还想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一个恶霸强娶。”童妍不想再和他耗下去。“如果段叔问起你就说不知道。” 明白警告一番后,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云墙走去。 “那么你也该将身上能发出声音的饰品拿下。” 她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所指为何。 她抬起脚,踝上的铃铛便传出几声悦耳的声响。 她怎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吐吐舌,开始动手解着足踝上的铃铛,可是不知是天色太暗抑或铃铛太久未曾取下,她弄了老半天还是解不开,不仅脚越来越酸,就连身子都有些不稳。 突然,她的身子往后倒去,她闭上眼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强烈碰撞……因为这石板是用最坚硬的花冈岩制成的耶! 可是出现在身后的竟是一个厚实温暖的胸膛。 惊讶地抬头一瞧,夏玄月那张俊尔的面孔就在上方,而她的身子正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大手搁在她柔软的腰身上,两人的身躯紧紧相依。 他身体的温度令她的双颊猛然涨红,颊上的两朵桃花将她白皙的肌肤衬得更加艳丽。 她居然被他抱着!童妍猛然用力一推,后退了几步远离他的怀抱。 天啊!她脸颊热得都能烫熟饼了。 童妍不敢抬头看夏玄月,只能慌张地解着铃铛,希望能赶紧到刘府去,否则再拖延下去就太晚了。 夏玄月在童妍身旁蹲下,在她来不及反应的当儿将她拉下,让她双腿交叠地坐在他腿上,她一惊,连忙用手攀住他的颈项。 “喂!”她倒抽了一口气。 他的手覆在她的足踝上,细白可盈握的足踝果真如他所想地那般引人遐思,一手从她的身旁穿过,靠着她的腰侧与另一手一起解着铃铛。 她感觉到身后紧贴着她的温热身躯,脸颊不由自主地刷红,脉搏也不知加快了几倍。 夏玄月将盈白的铃档解下。 “好了。” “你、你帮我保管。”她差点忘了怎么说话。 夏玄月望着她美丽的容颜、红艳柔嫩的唇瓣以及那双无辜却又带着些许惊愕的大眼……他霸道地吻住她的唇瓣,一股茶香味弥漫在唇齿之间,醇厚温润的吮吻让人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好不容易才放开她,却瞥见她的星眸微掩,唇瓣红艳欲滴,他内心的渴望更加剧烈,但他仍是忍了下来。 夏玄月扶她站稳后才松开手。 “我走了。”童妍几乎不敢正眼瞧他。她根本不明白他为何会吻她,今天的他和以往真的很不同。 说完后,她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院子。 整平长褂,看着逐渐远去的娇小身影,夏玄月微眯星眸,咬了咬牙。 “哈萨。”, 一阵风吹来,哈萨不知何时已站在夏玄月的身侧。 “爷。” “跟着她,别让她出事。” “是,爷。” 第七章 深夜除了打更的更夫外,整个景德镇安静得让人不禁寒毛直竖。 童妍害怕地加快脚步往刘府的方向走去,先是避过刘府前站岗的武师,再闪身进入一旁的小巷,好不容易才到达后院的门前。 她掏出锁匙小心翼翼地扶住铜锁将锁匙插入,没想到铜锁非常难开,童妍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打开锁。 呼!终于…… 当她轻推有些腐烂的门板,门板立即发出响亮的嘎吱声,她闭上双眼紧张地推开一个仅能让她侧身而过的小缝──惨了!好大声。 声音那么大,怎么可能不吵醒刘家的人? 那该怎么办呢? “喂。” 身旁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吓得童妍的一条命还没和刘成厮杀就已经去了半条。 “吓死人了!”她抚着胸口叫道。 “你怎么现在才来?”夏望月小声的说。 “你们兄弟俩有吓人的癖好是不是,怎么都喜欢吓我?”拍拍胸脯,童妍好奇地看着夏望月。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帮忙喽。” 童妍闻言不禁心花怒放,她不顾道德礼教地抓住夏望月的手。 “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好,比你那哥哥还要好。” “哥哥?他怎么了?” 夏望月疑惑地看着童妍。 “他只会泼我冷水,临出门前还不忘打击我的士气。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在一旁猛放冷箭。”说到夏玄月她就有气。 童妍鼓着腮帮子闪到夏望月前面,就着已开的门缝往里瞧了瞧,想要看看后院有没有人在走动。 “你说你刚刚出门时碰上哥哥?”完了,要是被哥哥知道她跟着童妍一起瞎搅和,她不被打死才怪。 夏望月慌乱的语气令童妍感到讶异,她不解地回头看着他。 “怎么了,碰上你哥哥很不对吗?” 夏望月努努嘴。 “也不是不好啦,只是若被哥哥知道我也跟着你一起出来,我可能会被他剥掉一层皮。” “可是我看夏玄月并不是一个会动武的人呀。” 童妍一脸惊讶地望着夏望月。 “他是不会动武,但哈萨就很难说。” 童妍双手抱胸挑眉。 “你的意思是,他会命令哈萨教训你?” 会吗?有这个可能吗? “不无可能。” 童妍微蹙柳眉,怎么样都无法将心中认识的夏玄月与此刻夏望月所说的夏玄月放在一起。 因为打从她懂事至今,还未曾碰过像夏玄月这般温文儒雅的人。 夏玄月总是扬着一抹无害的微笑,他的语气从未重过,就连哈萨都能违抗他的命令了,她实在想象不出他会命令哈萨教训自己的亲弟弟。 “放心吧,你哥哥不会这么对待你的。” 童妍的说法并不能抚平夏望月内心的恐惧。 只见夏望月苦笑了一下。 童妍突然皱眉看着他。 “你就这么穿?” 她指了指夏望月身上的衣服。 “我这样穿有什么不对?” 童妍撅起小嘴,表示批评。 “你有没有看过戏?”见他摇头,她不禁抱着头哀号。“你不知道要换上黑色的衣服吗?” “有这规定吗?” 她怎么不知道有这种规定? “戏台上都是这么演的呀。” 她摇着头说:“要闯入人家家里做坏事,一定要换上与黑夜同样颜色的衣服,这样才比较好隐藏行踪,像你这身月牙白缎料衣裳,还有这顶帽子,分明就是在告诉人家的武师──刺客在这儿,赶快来抓我。” “可、可是……” “还有呀,你穿这样就算了,脸至少也该遮掩一下吧,至少得让人认不出你来呀。”她一脸不敢苟同的望着他。 “还要蒙面?” 夏望月被童妍教训得一愣一愣的。 “当然要。” 童妍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随即撕了一段绑在腰上的带子。“过来,我帮你绑上。” 她将黑布覆在夏望月的嘴鼻上,又在后头打了个结,才退了一步仔细审视着他的装扮。 “嗯,这样好多了,至少别人就认不出你来。”童妍也将方才带来的红色丝绸往脸上一蒙。 街上野狗的狂吠声令童妍将音量再压低,青葱玉指搁在唇上,压低身子靠在夏望月耳边。 “嘘,别忘了,我们这回做的坏事可不是偷东西那么简单,我们可是要揍人发泄怒气的。” 夏望月恍然大悟,跟着童妍煞有其事地猛点头。 “走吧。” 轻轻推开门,门板依旧发出嘎吱声,她们掩住耳朵迅速地溜进刘府里,因为怕脚步声太大会吵醒刘府的武师,她们还踮起脚尖,偷偷摸摸地从这棵树闪到另一棵树后…… 不小声点,她们可没能力与刘府的武师正面冲突,不过不用武师,刘府上下随便一个男人都可能会一掌打死她们俩。 一片枯叶突然从屋檐上被风吹落。 一声冷哼从一张轻蔑的嘴里传出。 将她们刚刚的所有对话听进耳里,哈萨向后躺在屋顶上。 难不成她们以为自己捂住耳朵听不见推门的声音,其他人也听不见? 这是掩耳盗铃好不好! 还有,她们以为用那种姿势前进,刘府里的武师就会听不见? 真是两个单纯到极点的女人。 唉! 最要命的是,他居然得保护这两个愚蠢的女人…… 啐。 真是倒霉。 *          *          * 回廊上的灯笼微微晃动着,两道黑影不停地在回廊下走动,一会儿躲在梁柱后,一会儿又溜出来轻悄悄地走动。 夏望月看了看四周,觉得深夜的刘宅院子看起来挺恐怖的,尤其是假山与柳树更是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忽然一阵风吹来,柳枝被摇晃得更厉害,石板上的影子亦更显狰狞,她困难地咽咽口水,立刻抓住童妍的衣袖。 “刘成的房间是哪间?” 夏望月小声的问着童妍。 “我怎么知道。”好像有听见什么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童妍扶着窗槛,将耳朵附在窗边倾听。 “什么,你不知道他住哪一间?你该不会想搜遍刘府上上下下所有的厢房吧?” 夏望月扶着额头小声叫道。要不是现在正身处危险之地,她还真想朝她的耳朵好好狂叫一番。 “我又不是刘家的人,我怎么知道刘成住哪间。” “那你还想揍他?” 她转过身看夏望月。 “揍他是一回事,知道他住哪间房又是另一回事。” “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好了。” 她拉住童妍想打退堂鼓。 如果现在回去,哥哥说不定还没发现她跟着童妍出来,说不准她还能逃过一劫。 毕竟哥哥千交代万交代要她别惹事,她也发誓答应他了,所以哥哥才愿意带她到景德镇来。 要是被哥哥知道了,她包准会死得很惨。 还是赶紧打道回府为妙。 “夏望月公子,你的胆子会不会太小了点?”童妍有些生气。 “我以为你知道刘成住哪间房才来助阵的。” “助阵?”她斜睨着夏望月。“难不成你只是来助阵,并不是来帮忙动手?”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童妍见状,受不了地冷哼一声。 “那你回去好了。” “我怎么能放着你不管?” 童妍怔仲地看着夏望月,心里流过一股温暖,她感动得眼眶微湿,只差没当场痛哭流涕。 “望月……” “你──”夏望月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瞥见童妍脸上那抹羞赧的红晕,她也只能愣愣地看着她。 异常的气氛出现在两人之间,正当她们沉默相对时,远处的云墙后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两人慌得不知所措,情急之下夏望月拉着童妍的手冲往假山,迅速地躲到假山后头的小空间里,这空间小得只能让两人身体相拥,夏望月的手自然地搁在童妍的腰侧,,两人呼吸的热气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也使得体温更加升高。 童妍的两颊呈现粉绛色,脸上也不停地冒汗。 被夏望月抱在怀中…… 真是羞人! 她羞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的胸膛好柔软、好舒服,和夏玄月的完全不一样。 夏玄月的胸膛硬邦邦的,但夏望月的胸膛却是软软柔柔的,甚至还有些微起伏的肌肉。 “不知少爷睡了没?” 刘府的武师从另一个院落徐徐地踏进这个院落来,手中叮当作响的则是五环扫刀,刀上的铁环在行走时会发出碰撞声,但如果没有这么明显的声音,说不定此刻夏望月与童妍已经被逮到了。 “少爷应该没那么早睡吧,听说师父为了讨好少爷,特地送了一名姑娘给少爷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此刻那姑娘还在少爷房里呢。” “我还以为师父不近女色,不过师父是打哪儿找到姑娘献给少爷的呀?” 另一名武师贼头贼脑地环顾着四周,随后才附在那名武师耳旁。 “听说是掳来的。” “嘻嘻嘻,师父真是的……”武师掩嘴窃笑。 童妍与夏望月就着眼前的小洞窥视外头两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后,还气得差点跑出去揍人。 “想不想去看呀?”一个武师提议着。 “当然!” 说完,两人马上往刘成的厢房溜去。 就着小洞观察他们的两个单纯女子立即步出假山,偷偷地跟在两名武师后头往刘成的厢房而去。 *          *          * “喂,少爷好像制不住那姑娘。” “哎哟,这样才好玩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少爷最喜欢这套。” 两人蹲低身子靠在窗台上,拉起窗子利用缝隙往里瞧。 两道黑影悄悄地靠近,随即高举双手。 匡啷一声── 两个巨大的身躯砰地倒在地上,童妍与夏望月得意洋洋地拍拍双手,地上还有碎了一地的瓷片。 “谁!” 屋里传出警觉的声音,没多久房门被打开,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站在门前,脸上满是惊愕。 “你们是谁?” 第八章 夏望月与童妍两人对看一眼,再转头对着刘成奸笑,还笑得肩膀一耸一耸地。“嘻、嘻、嘻!” “有刺──”刘成还来不及喊出声,她们一人用手抱住他的头,一人则捂住他的嘴往房里拖。 童妍急着找寻能将他绑起来的绳子,一抬头便看见一名少女梨花带泪地缩在床角,身上衣衫被撕得破烂,白嫩小手抱着丝被遮着身子,不仅发乱了,双眼也充满惊恐。 没想到景德镇的恶霸刘成,是一个有着五短、臃肿身材的男子。 想来他能做尽伤天害理的事而不被乡亲父老活活打死,靠的并不是他“高大威武”的身材,而是他爹的官威。 “有没有能够绑的东西?”童妍对着少女问道。 少女愣了愣,立即收住眼眶里滚动的泪水,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显然,她已经被吓得忘了怎么开口说话。 倒是刘成不只不停地挣扎着,狗嘴里更是吐不出象牙。 “放开我!我警告你们,不管你们是谁,我爹可是这里的县令,你们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童妍冷冷地挑眉道:“你很吵耶。”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花瓶就这么硬生生地往刘成的头上砸下去,刘成瞬间昏死在一堆碎瓷片里。 夏望月拍拍双手。 “我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你感觉到了吧!’, “好!”童妍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我们是来帮你的,快点找一下有没有东西可以绑住他。”夏望月急忙想唤醒仍然一脸呆滞的少女。 夏望月的话唤醒了少女,她环顾着房内,随即缓缓地移动娇小的身子爬下床,走到床柱旁扯着尾端系着红穗的红丝绳,用力往下一拉,红丝绳便被扯了下来,她将绳子递给童妍。 童妍用绳子将刘成绑在大床上,因为床两旁的柱子各有一条红绳绑帷,于是她使用一条将刘成的双手绑在床头,一条则将刘成的双腿绑在床尾。 大功告成,两人骄傲地站在床边观赏成果。 “对了,你没事吧?”童妍拍拍少女的肩膀。这女孩看起来那么小,刘成居然下得了手! “你住在哪儿?” 夏望月拉着少女坐下。 少女摇了摇头,眼眶中的泪水又要掉落。 “别哭呀。”一见她要掉泪,童妍便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急忙抱住少女,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乖,不哭了,大姊姊疼。” 少女像是找着了依靠一般,直接窝在她怀里啜泣着。 “该死的刘成,我非剥他的皮拿来做鼓不可!” “为、为什么是做鼓?”夏望月搔搔头不解的问。 “做成鼓我就可以天天照三餐打。”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处理他?你不是要揍他吗?” 童妍突然记起自己到这里的目的。 “对呀,我是为了要揍他才会潜进这里的。” 她环视房内的摆设想找寻最好的武器,结果看了看还是找不到适合的,倒是桌上有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笔。 “哼,像他这种人的房里居然也会有文房四宝这种有修养的东西。”脑子里陡然出现一个念头,她拿起笔与砚台走到床边。 “你做什么?” “嘻、嘻……”童妍奸笑几声,将笔沾满墨汁,开始在刘成裸露、满是赘肉的胸膛上作画。 好不容易“大作”完成,她站在床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真是幅好画呀。” 夏望月与少女看了不禁大笑出声,但随即又警戒地捂住嘴。 “有蜚蠊有守宫,有叉叉有圈圈儿,还有一只爱撤尿的大乌龟……落款。”童妍指了指刘成身上的图,又握住笔在他腰际写下──美丽大方童小妍到龟儿子家一游。 “童妍,够了、够了,我已经忍笑忍得快没力气了……”她忽然有种错觉,觉得童妍与夏玄月一定会很合得来,脑中甚至闪过童妍在夏玄月结实的胸膛上画出同样的画……夏望月咬住衣袖忍着笑。 “走吧,回家了。” “这样就回去?” 夏望月睁着讶异的大眼看着她。“你不是要揍他?” “没力气揍这败家子,画个画我就气消了,反正我们还做出济弱扶倾的事,这样就够了。” 她打了一个呵欠。“而且夜深了,我好想睡觉。” “你这一提,我也觉得好困,那我们出去好了。”两人才踏出门槛,身子便被一股力量拉住。 “你们要去哪里?” 她们回头望着少女。 “回家呀。” “我、我可不可以跟……” 两人相视了一会儿,随即朝少女招招手。 “一起走吧。” 勾住少女的手臂,童妍细心地替她将被子拉高以挡去她外泄的春光。“看你不像是本地人,你家人在哪?你叫什么名儿……” *       *       * 童妍一大清早起床,梳洗完毕后便准备到大厅去用早膳,然后再到铺子里去帮忙。 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精神饱满又愉快。 “夏公子醒了吗?”她随手拦住一名路过的丫鬟。 “夏公子早醒了,他与另一位夏公子正在大厅等着大小姐用膳。” “嗯。”童妍走了几步连忙又唤住丫鬟。 “那敏儿姑娘呢7’, “也在大厅。” “好了,你去忙吧。” “是。” 沿着回廊一路行经分隔院落、精雕玉琢的云墙,绕过竹亭走上曲径,横跨水池两岸的小桥上铺着大小不一的石板,接连过了第二道云墙便看见大厅偏门。 她从偏门进入大厅内,厅内热闹的气氛令她微愣了一下,而敏儿的娇嗔与夏玄月爽朗的笑声更让她觉得刺耳。 两人间融洽的气氛竟让她的心里不是滋味,有股酸酸的、不知名的东西充斥在她的五脏六腑。 “童妍,你醒啦,快来用膳。” 夏望月拍拍身旁的梅花凳,示意她坐下。 徐徐走到夏望月身旁坐下,童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敏儿与夏玄月身上,他们两人比肩而坐,脸上带着笑容……她怎么觉得那样的笑容看起来很刺眼? “敏儿的家乡在哪儿?” “家住京城。”敏儿脸上总是带着一抹娇羞,看来就像是朵含苞待放的花儿,纯净而清灵。 “哦,那怎么会到景德镇上来?” “嗯……老实说,我是偷溜出来的。” 夏玄月若有似无地睨了夏望月一眼,让她也羞愧地低下头。 童妍将夹好菜的小盘子推到敏儿面前。“尝尝,我们这儿厨娘的厨艺可不输宫里的御厨喔。” 敏儿若有所思地望着盘子里的菜,随即拿起筷子夹菜放进嘴里,才咀嚼了几下,她就露出兴奋的表情。 “果真可以比拟御厨耶。” “我就说吧。” 童妍骄傲地挺直背脊。 但夏玄月那双温和的眼瞳竟隐隐露出深沉难解的光芒。 “你们也吃,别光看。”她催促着众人开动。 夏玄月闻言露出温煦的笑容。 这似乎已是他惯有的表情,不管遭遇任何状况,他的脸上始终都只会展露出微笑,让人根本就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饭才吃了一半,门外便传来闹哄哄的嘈杂声。 “盘儿,去瞧瞧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盘儿点点头,往外头走去,半晌后她竟然带着惊慌之色冲进来。 “小姐,外头……”她吞吞口水以缓和喘息。“刘县令和刘成带着大批人马闯进来了!” “什么!”童妍拍桌子跳脚。 在所有人都还未准备好时,刘府的人便已进到前厅,刘县令还特地穿了官服,带了衙役。 “啧啧啧,童家大小姐。”刘县令一脸尖酸刻薄的模样,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愤怒。 “刘大县令,您的宫威可真大呀,未经通报便带着大批人马闯入我们童府,不知到底所为何事?”童妍咬牙切齿的说。 刘县令冷眉冷眼地瞅着童妍。 “昨夜本官府邸被几名刺客闯入,不仅打伤武师还侮辱了小儿。” 童妍强装镇定地坐下,但掌心里的丝绢却被捏得死紧。 “这与童府有何干系?” “经由本官查证,昨晚本官府邸的后院门被人打开,而刺客则潜进府内对府里的人进行伤害。” “什么伤?说来听听。” 童妍的有恃无恐让刘县令怒火中烧,他忍无可忍地叫道: “童妍!昨夜闯入刘府的人就是你!” 童妍苦笑两声。 “县太爷,您可要拿出证据呀,咱们景德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官产又如此之多,朝廷大小官员往来也相当频繁,您这大县令说话可谓不得不三思呀。” “童妍,你这是在恐吓本官?” 童妍耸耸肩看着夏玄月等人苦笑。 “小女子我何时恐吓刘大县令您了?刘大人您可别含血喷人呀。” 刘县令咬咬牙,气得七窍生烟。 “好,你要证据是不是……”刘县令招来刘成。“我儿昨夜听见刺客喊着童妍的名字──” “这也能当证据吗?刘大人。” “他是人证。” 他指指刘成头上的伤。“这是物证!来人,将童妍拿下!” “且慢。” 夏玄月往前跨出一步,良善的笑容始终没褪去过。“刘大人,敢问您是要依大清律例哪一条收押童妍?” 刘县令眯起原就细小的眼睛。 “你是哪根葱,竟敢这样和本官说话!” 夏玄月拱手作揖。 “泉州夏府夏玄月。” “哪个夏府啊?这年头姓夏的就像腐肉上的蛆一样,满街地上爬,鄙俗得令人生厌。” “雅堂夏府。” 夏玄月静静地观察着刘县令听见雅堂时的惊愕表情。 “雅、雅堂?” “正是。” 刘县令的肥脸上顿时堆满讨好的笑容。 “夏公子呀,原来是你,我正巧要找你谈谈窑场的事,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 “爹!” 刘成捂着头一脸痛苦地拉拉刘县令的衣袖。 “我知道,你别吵。”刘县令皱着眉头抽开衣袖。 “刘大人,关于窑场之事,咱们还有机会再谈,不如先将眼前的情况解决好吗?” “我儿昨夜听见一名刺客喊着童妍的名字,府里的武师也能作证,闯入府邸的一定是童妍与其同夥。” “刘大人,光是听见并不能当成证据,您得有实质的物证才行,否则依此判刑,要如何堵住他他众口呢?” “那名刺客不但在我儿身上涂鸦,还落了款,款上明白提着童妍的名字。” 童妍笑逐颜开。“那就让我们看看物证啊。” 刘县令有些踟蹰。” 刘县令的一张脸变了又变,内心似乎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最后他牙一咬。 “刘成,将上衣褪去。” “爹!” “废话少说,快脱。” 刘成愤恨地瞪着童妍,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衣衫褪下── “哈哈哈哈……” 在场所有人见了都不禁大笑出声,只有刘氏父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大小姐,那真是你的杰作吗?太绝了!”盘儿顾不得喉咙的伤,痛快大笑。 就连一向斯文的夏玄月也忍不住笑出声。 正当众人乐不可支时,闻讯赶来的童家人个个手里拿着武器,不过都是各自在工作上的工具,扫帚、竹板、锅碗瓢盆样样来,就连石杵都派上用场了。 “大小姐!”原本就一身肌肉、长得有些吓人的段叔,此刻更是卷起袖子露出结实壮硕的手臂,手里正拿着当初他死都不肯让童妍拿去揍刘成的竹板。 刘县令冷冷地睨着身后的童家人。 “怎么,想攻击朝廷命官?” “刘大人,这里可是童府,这些人都是童府的下人,他们在童府走动有什么不对?” 童妍双眼锐利地盯着刘县令。“倒是您,不但带着刘府的武师闯入童府,还一副想打人的模样,真是让小女子我心惊胆战呀。刘大人,难不成您想命您府里的武师对付我童府里的人?” “除了府衙里的人,其他人全退至童府外!” 武师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好听命退到外头去。 “来人,将童妍拿下。” “是。”衙役才往前跨出一步,又立刻被喊住。 “慢着。” 夏玄月再往前跨出一步。“刘大人,倘若您要拘捕童妍,那么是否也该将令公子一并拿下?” “你说什么!” “听闻昨夜令公子刘成强欺良家妇女,硬是逼少女与他合欢,难道这不算犯法?” 刘县令挑了挑眉。 “夏公子只是听闻,未必是事实。” “那么光凭令公子胸膛上的字画,又何以证明是童妍所为?” “你!”刘县令被惹毛了。 “本官行使朝廷赋予的职权,不容任何人干涉,童妍我今天是拿定了,若要替她脱罪,去聘个状师再来和本官谈!” 衙役伸手想捉童妍,只见她冷着脸闪过他的手。 “不必了,我自己会走。”她与夏玄月互相对看了一眼,随后她便跟着衙役离开。 “小姐──” 童妍摇摇头,示意童家的下人别轻举妄动。 “等等!” 夏望月冲上前去。“如果要捉童妍,那就连我也一起捉。” “好,既然你那么喜欢待在牢房里,一并带走。” 一行人走没几步又有人出声了── “等等!” “又是谁?”刘县令不耐地转过头。 “我也去。”敏儿突然出声喊道。 “你们当牢房是什么地方?” “你走不走呀?”夏望月忍不住叫道。 “走!”刘县令见已达到目的便骄傲地抬高下领。 “段叔,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大小姐被刘县令带走?”盘儿惊慌不已。 “我也没法子,只能去聘个一等一的状师了。” 夏玄月手中的扇子猛地一拍。 “哈萨。” 哈萨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厅吓了众人一跳,只有他的主子丝毫不受影响。 “有件事你去办一下……” 第九章 牢房,顾名思义就是又黑又脏又乱又臭的密闭空间。 好一点的牢房会在石板上铺草,但简陋一点的就只有冰凉的石板。. 在牢房里,吃喝拉撤都在一起,万虫齐聚,什么见过没见过的脏东西都会出现。 “天哪,好大一只耗子!”夏望月抓着栏杆凌空跳起,双脚不敢着地晃啊晃的。 而童妍则是悠闲地坐在石板上,撑着下颚看着比邻而“关”的夏望月表演杂耍。 “童妍,你都不会怕吗?” 天哪,又一只好肥好大的耗子从脚下跑过,夏望月吓得直发抖。 “有什么好怕的。” “是耗子耶!” “是呀,我知道它是耗子,可是你一个大男人怕成这样,也太难看了吧。”她白了夏望月一眼。 因为“男女有别”,所以她、敏儿与夏望月分别关在两间牢房里,童妍与敏儿关一间,而夏望月则自个儿关一间。 少了一个人作伴,什么都会变得很恐怖,像敏儿虽然也会害怕,但是只要紧窝在童妍身旁,就不会像夏望月一样放声尖叫。 “耗子很吓人!” 她终于能够了解盘儿为什么会追耗子追到自个儿去撞墙,她一定是拿着扫帚追打耗子……因为她现在就很想这么做。 “你越是尖叫,耗子越会往你那儿窜。” 童妍不客气地打了一个呵欠。 “我、我……”正当夏望月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眼角又瞥见一只耗子从角落的那一头沿着墙壁跑到另一头,她本想尖叫出声,但这时手背上却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缓缓地将视线转移到手背上,可是不看还好,一看她便看见一只黑褐色有着两撇长长胡须的虫子正停在她手背上,她吓得全身不停地发抖,眼睛更是瞪得老大。 “蜚、蜚蠊!”夏望月忍不住放声大叫,不仅手离开了栏杆不停地甩动着,身子也砰地一声跌坐在硬梆梆的石板地上,她疼的说不出话来,身子一时动弹不得。 而原先停在她手背上的蜚蠊正挥动着它那令人感到恐惧与恶心的翅膀,先是飞到她上空停顿了一会儿,随即飞离。 “喂,安静点!”衙役凶恶地对着他们叫骂。 夏望月受不了地哭出声。 “爹、娘、哥哥!” “童姊姊,望月哥哥怎么像姑娘家一样爱哭呀?” 童妍叹了一口气。 “谁知道。”她受不了地捂住耳朵。 哭了大半天,夏望月似乎是认命了,她吸吸泪水坐起身,以没被弄脏的手背擦掉泪水。 “哥哥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再说吧,反正无论如何,我们今晚都要在这儿度过。” “什么?不会吧!”要她和这些脏东西住一晚……夏望月不安地沿着栏杆往童妍的方向移去,与她坐靠在一起。 此时衙役将三人的膳食粗鲁地放在又脏又黑的地上,而且托盘里的饭菜还传来阵阵的酸味。 “这饭菜都馊了!” “要吃不吃随便你们。”衙役临走前还睨了他们一眼。“哼,不吃最好,饿死活该!” 看着那三碗饭菜,三人一点胃口也没有,只能无力地坐在地上。 “就叫你别那么冲动吧,落什么款,多此一举。”夏望月不悦地抱怨。 “跟着附和的是你,看了画之后大笑的也是你,你千万别说这些都是我自个儿在做梦。” “早知道就听哥哥的,不就没事了吗?” “千金难买早知道,我如果早知道,我早就发了,美人饼铺也早就名扬四海了!”现在被关在这里,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实现愿望……许愿月饼根本就是假的。 难怪没人相信,难怪每个人都当她是傻子,居然卖什么许愿月饼! 根本没这回事! “不知道哥哥会不会来救我?我还没嫁人呢……”夏望月自怨自艾地说。 敏儿拉拉夏望月的衣袖。 “娘说女孩家才是嫁人,男孩是娶,望月哥哥说错了。” 童妍转过身面对夏望月,手伸进栏杆缝里硬是将他扳过身来。“你刚才说嫁?” 夏望月努努嘴。“哎哟,算了,说不定这辈子都出不去了,谁还管得了和哥哥的约定。”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夏望月叹了一口气。 “我是女扮男装。” “哇,望月哥哥是姊姊呀!”敏儿兴高采烈地叫着。 童妍不吭一声,仅是挑眉看着他。 “不相信?”夏望月拉着童妍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摸去。“相信了吧?” 童妍瞪大眼睛。 难怪昨天被他抱着时会觉得他的胸膛软软的…… 一阵羞红染上童妍的双颊。 她居然还喜欢过他……呃,她! 喔!真想一头撞死。 她居然会男女不分! 突然,童妍抓住夏望月的手,煞有其事地看着她。 “告诉我,你只有哥哥没有姊姊。” “我只有哥哥没有姊姊。”夏望月愣愣地回答。 童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样她就不会颜面扫地…… “喂!起来了,你们可以出去了。”衙役拿着一串钥匙走进来,凶巴巴地敲着栏杆。 “放我们出去?” “对。”他将门打开。 “还不快走。” 能离开这里,夏望月最开心了,她这辈子还没有和那么多的耗子与蜚蠊为伍过,也没看过馊食,这回算是开了眼界。 三人兴奋地抱在一起,随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牢房。 *     *     * 一回到童府,段叔立即在门前摆了炭炉让她们跨过,而厨娘备妥了猪脚面线让她们三人去霉气。 正当童妍疑惑着她们为什么会被放出来时,就看见大厅里成堆以喜纸包住的礼品。 她皱着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盘儿率先道喜,其余的人见状也连忙也抢着贺喜。 “等等,我才在牢里待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怎么家里变了样。” “小姐,这些都是恭贺你要成亲的贺礼呀。” “等等,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有一半的时间我都在牢里度过,我没答应的事,又有什么好亲贺的?” 段叔闻言站了出来。 “小姐,就因为你要成亲的关系,刘大人才会将你与夏姑娘她们放出来呀。” 童妍又拧起眉头。 “你知道望月是女儿身?” 段叔点头,连在场所有人也跟着点头。 “也就是说,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在场所有人闻言立刻一致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呀,原来我才是笨蛋!”她气得咬牙切齿。“哪个人来告诉我,我要嫁给谁?” 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吭一声。 夏望月看了看包着红纸的礼品。 “咦?这不是我们家的印吗?” 她的话引来童妍的注意,她站起身环顾四周所有礼品皆盖上了夏府的家族印信。 “也就是说,我要嫁的对象是你哥哥,夏玄月。” *          *          * 童妍气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进了一趟衙门,一切全变了。 先是夏望月从男儿身变成女儿身,然后是她从被刘成逼婚到变成要嫁给夏玄月。 童妍不耐烦地双手抱胸来回踏步。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盘儿说你在房里。” 哈哈,罪魁祸首出现了。 她等他等了一整天,他可终于出现了! 童妍斜睨着夏玄月,他脸上的笑容越温柔,她肚子里的一把火就烧得越旺。 夏玄月拉开梅花凳坐下,并替自个儿倒了杯茶解渴。 “为什么我要嫁给你?”她语气冷硬的问。 “因为不得不。”喝茶的当儿,他那双充满吸引力的眼睛始终看着她。 “为什么不得不?”他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你、望月与敏儿脱离牢狱之灾。” “哈,这样的理由我可是第一次听见。” “刘大人执意要将你们三人定罪,除了以更大的官来压他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那和嫁给你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她忍不住叫道。 “我爹与八府巡按是拜把之交,要请他老人家出面只能靠关系,但你、我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八府巡按只能救望月,却救不了你与敏儿,所以我只能以你是我未过门妻子的身分来请他老人家出手。” 他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 “还有,刘成涉嫌强暴敏儿,敏儿是关系人,若八府巡按执意彻查此案,刘成一定无法脱罪,唯一的方法就是顺从巡按的决定。” “所以,在八府巡按面前,我变成了你未过门的妻子?”她叹了一口气。“那么这只是对八府巡按的借口,现在我们三个人都被放出来了,也就不会有所谓的婚礼,那大厅上的礼品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没那么简单。” 童妍挑起眉疑惑地看着他。 “八府巡按因与家父是生死之交,所以他老人家一听到我要迎娶你,便执意要当我们的主婚人。” 童妍无力地趴在桌上哀号。 “这根本是被逼进了死胡同嘛!” “看样子是。” 她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可以不嫁吗?” “你说呢?” 他柔情万千地望着她,手指轻轻抚过她细嫩的脸颊,那温柔的注视让她羞赧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是他却抬起她的下颚,指腹滑过她饱满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探入她唇内轻触着她的皓齿。 他的挑逗令她忍不住浑身颤抖,只能被动地任由他侵城掠地。 她才刚想要逃离这令人窘迫的局面,他的唇便随即落下,舌头灵巧地溜进她的唇齿间,他的唇瓣吸吮着她的唇瓣,有一下没一下地以疼惜的力道吮吻着她。 房内情欲益发高涨,他忍受着身体的抗议,意犹未尽地离开她的唇。 “嫁给我。” 她眨了眨眼。 “为什么?你又不爱我,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她话没说完,他的唇又落下,这次有些惩罚的意味。 “说你会嫁给我。” “我不──”她的唇又被堵住。 惩罚的力道又加重些,半晌后他才放开她。 “我们先在这里举行一次婚礼,让八府巡按做这次主婚人,然后就回泉州,在泉州当着爹娘的面再举行一次。” 他站起身欲出门,突然又回过来头交代说: “我已经修书告知泉州的爹娘,爹娘已经同意我们明天先行举行婚礼,今晚你早些休息。” 不再让她多问,他推开门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童妍气愤地皱起眉。 什么跟什么嘛! 第十章 “爷,你交代的事已经办妥。” 打从上次夏玄月交代哈萨去办一件事,哈萨便一直为了这件事而东奔西跑。 不过也正是他在东奔西跑之际恰巧得知八府巡按路经景德镇,夏玄月才能在利用“以官压官”的方法来制服刘县令。 “刘县令真的将官窑瓷器制法卖给另一民窑?” “确是如此,据消息是以三万两黄金卖给江南贾家。” 夏玄月沉默了下来。 “哈萨,你即刻起程下江南寻访贾家瓷场,最好是能找到制法图的去向。” “是。” 哈萨又一溜烟地消失不见。 坐在凳子上,夏玄月望着窗外的迷人景致…… 童妍正坐在竹亭里发呆,夕阳余辉照射在她的脸上,让她显得更加光芒四射,令人不忍移开目光 起身缓缓往窗边靠,他的目光始终移不开她身上,见她叹息,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嫁给他有这么难受吗? 或许她只是为了大局着想才愿意嫁给他,但他可不。 他想要她。 从踏入饼铺那天他就被她活泼、富正义感的性子所吸引,当然她的美貌也是他想要得到她的原因之一。 他从未对一个女人产生如此大的兴趣,为了她,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夏玄月的脸上浮现一抹坚决,为了他所想要的── *          *          * “小姐,你为什么不开心呀?”盘儿依旧是破锣嗓子。 “这么随便就要我嫁,谁会高兴。” “谁说的,府里上上下下都很高兴呀,尤其是段叔一直说终于可以给老爷一个交待了。” “小姐,其实我们都觉得夏公子很喜欢你。” “谁说的!”她怎么一点都不觉得。 “大夥儿都这么说啊。” “那你们的眼睛该去洗一洗了。”如果他是因为喜欢她才娶她,那么她当然会高高兴兴地嫁给他,但他明明就说明日的婚礼只是权宜之策,是为了让她摆脱牢狱之灾的办法,这样要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小姐,你是不是认为夏公子娶你只是为了让你脱离牢狱之灾?”盘儿掩嘴窃笑。 “盘儿,别以为站在我后头,我就看不到你脸上的笑。”童妍恼羞成怒。“还想再喝一桶梅汁吗?” “不不不!” 盘儿赶紧站到主子面前猛挥手。“盘儿不敢。” “谅你也没那个胆。” “可是小姐,你的脸怎么红红的?” “盘儿!” 盘儿双手捂着耳朵。 “小姐,盘儿真的不敢了。” “你再取笑我,我马上就调你到粪坑去清粪。” “呜!盘儿不敢了啦。” 童妍睨了盘儿一眼后就自顾自的端起茶消消火。 对夏玄月来说,这样的婚礼到底算什么? 真的只是权宜之策吗? *          *          * 今日童府热闹非凡、宾客如云,景德镇几乎所有人都来参加婚礼,虽然有一半是冲着夏家的名声以及八府巡按而来,但有一半平民百姓却是为了童妍而来。 童妍一向济弱扶倾,对于看不惯的事一定会出手相助,不管是钱财或是人力,于是大家对她的印象都很好,也希望能够祝福她。 童妍正坐在闺房里,身上穿戴着凤冠霞帔。 今天一早她就坐在椅子上被动地任由盘儿与夏望月打扮,不但一句话不吭,也没有任何表情,就连打点好新嫁娘的装束,她也仍然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觉得这一切都很不真实。 “小姐,咱们该上大厅拜堂了。” 盘儿扶着童妍徐徐地走出闺房,这段到大厅的路上,每个下人都拼了命地对她说着吉祥话。 到现在,她胸口还是有一种舒展不开的窒闷感。 “新娘道!”站在大厅门口的人一见童妍出现,马上对着众宾客大喊。 头上罩着喜帕,她根本看不到路,也看不见身旁的人是何表情,一这么想她的步伐就更不稳,幸而有只大手扶住了她。 牵着她的手,让人既温暖又安心,紧紧的握捏似乎是想告诉她别害怕。 顿时间,她的眼眶一热,她有种想哭的冲动,一种从爹死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感伤。 “拜堂、拜堂!”段叔站在主位旁示意大夥儿安静。“一拜天地──拜──二拜高──”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娇憨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哇!真的有婚礼耶,皇额娘你看,我没骗你吧,童妍姊姊真的要嫁给玄月哥哥了!” 敏儿完全不知道她这些话会让原本井然有序的婚礼顿时乱成一团,原先坐在主位上的八府巡按急忙跳下主位奔到前头,双手互拍单膝跪地行礼。 所有人见八府巡按下跪,也全都连忙跪下。 “臣尹升给玉妃娘娘、敏格格请安。” 童妍一听,急忙将盖头掀起。 “敏儿?” 敏儿往童妍的方向奔来,并一把抱住她。 “妍姊姊,敏儿好想你。” 敏儿点点头。“是呀是呀,敏儿是敏格格。”见敏儿又点点头,在场所有人皆吃惊地张大嘴。 她竟然救了一位格格?突然间,一抹没来由的愉悦在心底浮现。好呀,刘成,你死定了! *          *          * 坐在主位上的玉妃娘娘看来颇为生气,而一旁的敏格格一见额娘皱起眉头,也不禁鼓起腮帮子。 “所以,敏儿差点被刘成欺侮了去,是你从刘成手中救下敏儿?” “是的,玉妃娘娘。”童妍低着头,唇角却是一抹掩饰不去的笑意。 玉妃娘娘一听立刻气得捶着桌子。 “尹升!” “臣在。” “将刘成带来!” “是。” 在场众人知道刘氏一家在劫难逃,纷纷暗自叫好。 没多久,刘成被带了上来,他还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所有人皆用着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他。 “刘成,你居然胆敢强占良家妇女!”玉妃娘娘指着刘成的鼻子骂道。 “你这婆娘,你谁呀?竟敢这么跟我说话。”刘成甩开制伏他的人。“我告诉你,我爹可是这里的县令,你们要是有人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就叫我爹将你们全部关进牢里!” “大胆!”八府巡按尹升拍桌子大骂。 刘成见尹升身上穿着官服,他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你的官位好像比我爹高一点……” “何止一点,是好几点!”有人嘲讽地回斥他。 “刘成,你强占良家妇女之罪你可认罪?” “认什么罪?我哪有强占良家妇女──”“就是你,坏哥哥,居然把我的漂亮衣服撕破。”敏儿指着刘成骂道。 “现在你还不认罪?” “一、一个小女孩说的话,谁、谁信!” “我们信!”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们、你们仗着人多……” 这时门外传来刘县令的咆哮声,他方才在衙门听见刘成被捉到童府来,便立即赶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他看见一旁的八府巡按连忙行礼。“巡按大人您也在呀?” “刘大人,还不跪下。” “跪?” “玉妃娘娘在此,还不快行礼!” 刘县令一听,双膝立即跪地。“玉妃娘娘恕罪,小的不知玉妃娘娘在此。” “刘大人,你与儿子刘成在景德镇上作威作福,居然连皇上的爱女也敢欺侮!” “皇上的爱女?” “我。” 敏儿指着自个儿,还不忘骄傲地扬高下颚。 刘县令一听,顿时跌坐在地上。 死了!完了…… “刘大人,不用我再多说吧。” 刘成见情况不对,他扯了扯父亲的衣袖。 “爹,怎么了?” 其实那夜他喝了酒,根本就没看清楚武师送来的姑娘长什么模样,所以到现在他还认不出敏儿。 刘县令气急败坏地猛甩刘成耳光。 “败家子,你这败家子,我被你害惨了!” *          *          * 一切混乱过去,夏玄月与童妍也拜了堂,童妍此刻正独自坐在新房里等待夏玄月。 今天的一切实在太过混乱,害她迷迷糊糊地就拜了堂,直到被送进新房后,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夏玄月的妻子了。 夏玄月一进房就见她不停地摩娑着双手。 唇边扬起一抹微笑,他拿着喜秤掀起她的盖头。 烛火将她白皙的肌肤衬托得更加美丽清雅,涂着胭脂的唇瓣也比往常还要诱人,而她身上喜气十足的衣裳也令他移不开双眼。 她娇羞地低着头不发一语。 “怎么了?”蹲在她身前,他将手覆在她手上强迫她将视线对着他。 “你真的想娶我吗?”她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淡淡的哀愁。 “当然。”他拉出凳子坐下。“小妍,你一直认为我会娶你只是因为权宜之策,是吗?” 她的眼眶里开始泛起泪光。 “其实不是,打从一开始就不是。”. 她有些震惊地看着他。“我不相信。” “从你带敏格格回来,隔天早膳时我就知道你救的是位格格。” 但是……她还是不懂。“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还要大费周章地去请八府巡按出面?” “别忘了,敏格格那天是怎么说的,她说她是偷溜出来的,也就是她是从皇宫里偷溜出来的。”他笑了笑。“这一路上,一直有人暗中保护着敏格格,否则依她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可能一路从京城跑到景德镇来?” “是哈萨跟你报告的,对吗?” 他爱怜地抚过她的脸颊。 “我就知道你很聪明。” 她羞怯地别开脸。 “但这并不能代表你……” “我爱你是吗?”一见到她惊慌的表情,他笑得更开心。“你想问的是,我是否是因为爱你而娶你。”他点点头。“是呀,你可是头一个打到我的姑娘,我怎能不爱你呢。” “你好讨厌!”她伸手想捶他的胸膛,但却被他握在手里。“我又不是每次都会失误打到人。” “我也不是每次都会被打到。”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解着她的衣扣。“你要知道,在我身边可是有哈萨保护的。” 童妍努努嘴。 “可是他很讨厌我。” “你要原谅他,他对你能打到我一直耿耿于怀,他认为是他保护得不够好,才会让你得逞。” “得逞什么!我才不想打到无辜的人……”奇怪,胸前怎么凉凉的?童妍低头一瞧,身上的喜衣不知何时已被褪下,只剩一件单薄的抹胸挡在胸前,她慌乱地抱住身子。“你!” 抱起她往喜床上走,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他低头吻住她,并伸手放下床边的花纹罗帐。 他轻柔地解下她颈上的细带子,胸衣顿时失去依靠地被扔下了床,一阵凉风拂来,她忍不住双手紧抱,他却霸道地将之扯开,倾下身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被他的吻逗弄得浑身酥麻,体内一股热气逼得她不禁弓起身子,没想到这却让他有机可乘,伸手拦腰抱住她,她只觉得腰身一紧,人已在他怀中,双手爱抚她的背,一寸寸下滑── “啊──”她突然倒抽一口气,攀在他肩上的手不禁抓紧。 他居然将手搁在她的粉臀上,还…… 他吻着她肩窝,一路下滑至粉嫩的蓓蕾,以舌舔舐吮咬,惹得她喘息不止。 突然感到身前一空,只看见他跪在她双腿间,以最快的速度褪去身上的衣物,他光裸的胸膛呈现古铜色,她突然伸手摸了摸,生气地叫着。 “骗人,你的胸膛怎么和我差不多!” “有吗?我觉得你的比较好。”他咧嘴一笑。 她却嘟起小嘴。“才怪,你的胸膛比我的还大,我的小小的──” “我喜欢小巧可爱。” “我不喜欢!”她瞪着他。“说,你也是女人对不对?” 夏玄月闻言怜爱地将她抱在怀里,并在她耳边以齿轻咬,温柔呢喃。 “等会儿你就会知道,我是女还是男……” 抱住他的颈项,享受他温柔的呵护,她不禁在心里大喊。 岳亮师祖! 许愿月饼真的有效耶!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