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之请我搞天下》 第1章 这种操作!不会吧? “汪——汪汪——”身旁的大个突然跳起来,对着天空大吠,又蹦又跳,很是狂躁,仿佛空中有什么让它恐惧的东西。 吴稽四下张望,天高云淡,大漠无垠,安宁静谧,没见到任何异常。 “别闹!写你的名字,专心点!快!”吴稽安抚地抚摸着大个的头命令道。 大个又看了看天空,不情愿地哼哼唧唧着,用前爪在黄沙上写出了三个歪歪扭扭但不难认出的字母——它自己的英文名字——“dog”(大个) “搞定!”吴稽打了个响指,得意地指着这三个的字母让蒋婳看。 “宠童,它三个月才学会这三个字母?” 吴稽身旁的蒋婳把目光从字母上移到吴稽脸上,目光中闪烁着娇嗔的不满。 “蒋美女,它这已经是狗界的超级学霸了好不好?它还能写这三字母的大写呢,我费了九牛二虎十狗百猫之力。你说,其他哪家的狗狗会这个?” 吴稽比划着故作夸张地为自己的工作辩解道。 蒋婳嫣然一笑,拍拍他的肩:“好了好了,辛苦你了,宠童,我知道你对狗狗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是个善良的人,勤奋的人。” 吴稽也笑了,这大小姐还是宅心仁厚比较随和的。比如这狗的名字,她就听了他的建议,没取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就叫“大个”,取自英文“dog”的谐音。 蒋婳只比吴稽大半岁,可现在人家是千亿大公司董事长的掌上明珠。而吴稽是她的“宠物照管训练师”,说白了就是帮她养狗的。 蒋婳说古时替秀才管书的叫“书童”,他替她管宠物,就是她的“宠童”。 他不太喜欢这名称,听起来别扭,像个仆人。可一细想,不管那名字多好听,可自己不就是一仆人吗?不就是伺候人,伺候狗的吗? 蒋大小姐对他的评价还是中肯的,他是个善良的好人,可能她还不知道的是,他虽然心地善良,可“人善被人欺”这话在他这儿不管用。 如果有人欺负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反击。还好,这蒋大小姐的高傲只是嘴上的高傲,其实她对他还算好,要是她小瞧甚至欺负他,他早就甩手走人了。 不过,照管宠物,这跟他在大学学习的专业还是很对口的,他本科时学的是“生物科学”,为了好找工作,读研时专攻“动物医学”。 念完硕士他就放弃了读博,直接找工作了,同专业的同学有的羡慕他这份工作,有的却瞧不起他,说他是奴仆,可他想得开,凭本事吃饭,管他奴不奴仆不仆的呢。 两年前应聘到这份工作,待遇优厚,足以让母亲不用再去医院干那伺候病人的活而过上好日子。 “靠自己的本领和劳动挣干净的钱,活贱人不贱!” 这是母亲说她自己的话,也是教他的话。母亲说要攒钱为他买房娶媳妇,还是坚持在医院当护工。 他从小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与这些阿猫阿狗打交道也确实是他从小喜欢的,因为跟动物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要简单得多,他挺满意这工作。 这次来这大漠孤烟直的沙漠腹地,是因为蒋氏集团要在这里考察,他不明白这茫茫沙漠有啥好考察的。 蒋大小姐跟着来玩,他是陪她坐直升机来的。 此时两架直升机就停在远处,公司的几个专业人员正在一片沙地上看沙子,有几个人在用水准仪测量着。 一个工作人员抱着水准仪经过吴稽和蒋婳旁边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包里一个盒子落下来,一些玻璃弹子似的东西散落在地上。 吴稽和蒋婳赶快过去帮着捡东西,大个也跑过来凑热闹。 “这是什么?这么漂亮?”蒋婳纤纤玉指捏着一个玻璃弹子问,“这不是玻璃球,像个胶囊,里面还装有东西。” 工作人员笑着解释道:“这是马铃薯的种子,装在这种特殊胶囊里好保存,集团要在这里种马铃薯,这次来作小范围试验,谢谢你们!”工作人员解释着,收拾好那些“玻璃弹子”走开了。 “哈哈哈——沙漠里种马铃薯?我老爸真会开玩笑,笑死我了!”蒋婳大笑,“宠童,你说好笑吗?” “没什么好笑的,现在有钱有科技就可以任性,别说沙漠里种土豆,种水稻也是可能的,我佩服你老爸。”吴稽淡淡地说,他是学生物科学的,说的是实话。 “你这人——真没劲!”蒋婳撅起嘴,玉指戳了吴稽额头一下。 “汪——汪汪——汪汪汪……”蒋婳脚旁的大个再次跳起来,对着前方的天空,比刚才更加狂躁地狂吠。 吴稽忙跑过去蹲下搂住它,可它挣脱他的胳膊更加疯狂地对天大叫。 吴稽朝它望的方向望去,上方碧空万顷,下边沙海平静,一切并无异常,这狗东西是怎么了?他埋头抚摸安抚着大个。 他心中还是升起一丝不祥之兆。他知道,这大个是欧洲名贵犬与蒙古牧羊犬的杂交后代,听觉嗅觉等感觉超级敏感,它此时如此狂躁,定有原因。 “宠童,你看那是什么?”吴稽听见身后的蒋婳在叫喊。 他站起身一看,只见远方有三条黄影,像三条竖起来跳舞的长蛇。 渐渐地,这三条长蛇变成长长的巨大无比的黄龙,一头连着地一头连着天,正怪异地扭着身体向这里移动。 沙漠龙卷风! 吴稽头脑中冒出这个词,他在记录片中看到过这种龙卷风的厉害,汽车都能被卷到空中。 他奔过去拉起蒋婳就往直升机那里跑,大个紧张地吠着紧跟着他俩。 他们离直升机还有一百多米远时,突然感觉眼前一下暗了下来。风魔的巨手已经抓住他们,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往上提,蒋婳吓得一抱把他紧紧抱住。 他一只手刚搂住她,他们俩瞬间便被卷离地面。 大个纵身一跃,咬住了他的裤腿,他另一只手赶紧把它也搂上来,两人一狗抱成一团,像一个杂草团被卷到空中。 嘴里眼里都是沙,在空中旋转翻滚着的吴稽判断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巨大的风声中,眼前一片昏暗混沌,一切的一切都在翻飞旋转。 不是说只要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吗?原来这句话是真的,这不飞起来了吗?真带劲!真刺激! 吴稽刚刚在心里对自己黑色幽默,就感觉他们三者的这“人狗团”开始往下降。糟糕!那句话还有后一半:风停了,最先摔死的也是猪。 天啊,也不知飞了多高,这一下去,还不被变成一只死猪呀! 蒋婳可能已经被吓晕了,只死死地抱住他,一点叫声都没有,天旋地转中,他们这个人狗团疾速地下落。 什么叫大起大落?什么叫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就是了! 吴稽刚这样想时,突然发现离地面已经不远了。 既然要死了,还是死得绅士一点吧,我来当大小姐的人肉垫子怎么样?谁叫咱是男子汉呢? 他努力地挣扎着调整着,试图让自己先着地。 随着后背和头部重重的撞击,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 当吴稽再次意识到自我时,他发现自己像一片羽毛般飘浮在空中,难道还在龙卷风中还没落地? 仔细一看,嘿!不对呀,这是在医院的病房中,他首先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是的,是在医院里当护工的母亲。 母亲正拉着病床上一位病人的手,好像在诉说着什么,他能听见母亲的声音,但这声音太朦胧太混沌,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这应该是当护工的母亲在对病人进行心理抚慰吧。 再仔细一看病床上这病人,他大吃一惊,那——那——! 那不是他自己吗?再次确认,不错,是自己,是那个名叫吴稽的自己! 噢买嘎! 我怎么像看别人一样俯看着一个完整的自己呢? 显然,这不是照镜子,也不是看视频,而是实实在在地自己飘在空中看着另一个完整的自己,一个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自己。 难道我已经死了?这是灵魂出窍了? 吴稽突然想起网上看过一个老外做的濒死实验视频,实验描述的情景就是眼前这样,对这实验的解释有两种。 一种解释说,人濒临死亡时,意识量子化后脱离身体,意识与物质分离而单独存在,也就是身体灭了,意识不灭。 另一种解释说身体这物质也会转化成能量进而再量子化与意识融为一体,难道真是这样? 吴稽还没细想,在他飘晃不定的俯视的视线中,从门口进来了几个人。 他认出了其中坐在轮椅上的蒋婳。 还好,她没死,难道自己真当了她的人肉垫子而救了他? 再看,还有她的董事长父亲,这位被人背后称为“蒋总裁”的董事长正在安慰他的母亲。 他还是听不清“蒋总裁”对母亲说些什么,那“咕哝咕哝”的声音像是一锅稀粥在往外冒泡,不过看得出他脸上的致谢和安慰的表情。 突然,他感觉自己这飘荡的鸿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走了,先是进入了一个昏暗的隧道,在隧道里飘啊飘。 突然,眼前一亮,他进入了一片灿烂绚丽的光里。 刚才他还能感觉到自己好像一片羽毛,而现在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像什么了。 眼里除了绚烂耀眼的光,什么都没有,当然,意识还在,能意识到自己在疾速地移动。 这是怎么了?是死了吗?死了也有意识吗?是灵魂正往仙界或地府转移?还是意识量子化后被传送到另一个平行世界或另一维时空? 正在想着各种可能的解释时,吴稽突然感觉周围的光消失了,自己正俯视着一片有山有树的陌生的大地,自己像背着降落伞一般正往下降。 仔细一看,下方有一些村镇,看得出那是古代的建筑。田野村畴间,有处道观,道观里冒浓烟,似乎着火了,有人小如蚂蚁,正跑去救火。 那是现代人新建的仿古村镇还是真实的古建筑?我是不是—— 是不是穿越了? 真有这种事?难道小说里被人写滥了,被人看腻了的事情真发生在我身上了? “汪——汪汪。”吴稽突然听见身后有狗叫,一看,发着光的像虚线画成的“大个”正跟在自己身后。 嘿,你家伙怎么不守在蒋大小姐身旁,也跟着穿越来了?他一把搂过追上来的大个。 越来越低,越来越近,他向着一片景色优美的园林落去。 吴稽看清了,地面上这园林里溪水蜿蜒,有人正在溪边戏水,一段溪水旁边有一个人长躺在地上,这人身旁躺着一条狗,这人这狗身旁围着一群人,有人慌慌张张地好像正在救地上躺着的人。 难道我和大个要穿越到这一人一狗身上去?小说里都说穿越穿越,可看过的穿越书里,从没哪本书具体地说穿越的过程,更没有教人怎么穿越的,也许有人写了,自己没认真看。 现在轮到自己身上了,一点经验都没有,这究竟怎么穿啊?! 胡乱写书害死人啊!写书不认真判三年!读书不认真判——算了不判,让他自讨苦吃。 吴稽正不知所措地在恼里骂着胡乱写书的人时,突然感觉自己这团光瞬间四分五裂开了,随即又变成了一道光,这光由一串相互套着的圆圈组成,是串联的光子?是交互感应的电磁场? 不容他细想,这光就像一支带着长尾的箭,向地上躺着的那个人身上射去。 穿了,就这样穿了,这是意识之光,这是穿越之光,这光射进谁身体里,就穿越成谁了,哈哈——我知道了。 吴稽正为自己的发现得意时,突然随着“汪”一声叫,自己的脚后跟被身旁光影大个咬了一口,他回头想踢这家伙一脚。 可就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前面一片昏暗。 再回头来,他看见了肌肉,看见了血管,看见了神经…… 他已经穿进了一个身体里,意识再次消失。 再一次出现意识时,吴稽发现自已经躺在实实在在的地上。他看见了四周有一些身着古代服装的人慌乱地走来走去,再转头一看自己。 噢——我的妈呀!我的天呀!!我的神呀!!!我的上帝呀!!!! 狗!吴稽发现自己竟然穿越成了一条狗——dog! 第2章 把自己作死算了 虽然是狗的身体,可意识还是人的意识,吴稽强迫自己从刚才的震惊冷静下来,他提醒自己,既然穿越这种事神奇的事已经发生了,那么穿越成什么东西就再不足为奇了。 他摇头摆尾左右审视自己的身体,还好,还是条公狗!老天开这玩笑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的。 他黑色幽默地笑了笑,虽然看不见自己的笑容,可他知道人在狗脸上的笑一定很难看。 以前看过的小说里怎么就没看到人穿越成狗的呢?弄得自己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真是的!那些胡乱写书的判三年少了,判十年!可——这下怎么办呢? 他(它)先没发出声音,先要弄清周围是什么情况,为了不惊动那些曾经是自己同类的人类,他(它)爬着没动,只转动着头部和眼睛打量着周围这世界,狗的视力很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在一个土坡上,旁边有溪流,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看来是落在此前在空中见过的那座园林里。 那是什么园林呢,皇家园林?自己成了皇家贵犬?再看看,又不太像皇家园林! 七八米开外有几个人,在他们的移动中,它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一个二十左右的精壮男子、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他们正把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扶着坐起来,看上去比较慌乱。 除了这几个人,左边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和三个年轻男子,一身短衣打扮,看上去像仆人。他们正围着一石板喝酒划拳吃肉,旁边地上有三把腰刀、两付弓和两袋箭。 右边不远处树下四匹马正悠闲地低头啃着草,此时好像是夏天的上午,空气清新,天气不错,晴空中几朵白云悠哉悠哉地闲逛着,远方山峦青翠。 横起一想,其实当条狗也不错的,没有当人的工作压力和生活压力,更没有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的劳心压力,多好! 想吃吃想睡睡,想找个异性伴侣野合一会儿就野合一会儿,多浪漫! 他(它)心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不!其实这想法不是突然冒出的,这是他还是人类十岁少年时就产生过的一种想法。 人类的记忆如流水般在他(它)的狗脑子里流淌起来。 当年,一心要做大生意却破了产欠下一屁股债的父亲,为了躲债,抛下妻儿跑出去,从此一去无音讯,死活不知。 母亲带着他的盲人姐姐和他,租住在城里一简陋的民房内,靠母亲在医院当护工维持一家三口的生计。 一天,从附近小学放学的他到医院等母亲下班一起回家,在医院的走廊里,他看见椅子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带着一只小巧可爱的宠物狗,那白狗在两人腿上跳过去跳过来与夫妇俩开心地玩着。 那一瞬间,他真想变成那只小白狗。 那天以后,他多次梦见过自己变成了一条狗,一会儿跳到父亲的肩上,一会儿跳到母亲的怀里,一会儿又带着盲人姐姐穿行在大超市里开心地挑选零食。 当一条狗,没有生活压力,多自由多开心,多么无忧无虑啊!直到念大学时,他有时还这么天真地幻想。 现在,自己真成了一条狗,而且是一条能闻到清新空气,能啃到无污染的有机骨头的古代狗。 这不挺好的吗?这不实现原来的梦想了吗? 看来马老板说的确实对,梦想还是该有的,这不就是碰到了那多少万分之一,这不就是实现了吗? 再不满意的现实都只能接受,好歹还有条命吧,狗命也是命,狗眼看世界,可能更神奇。 在心里说服着自己,摇了摇尾巴,缓缓起身,走到溪边水面平静处照照自己的模样,要看看自己是人模狗样,还是狗模人样。 天——大个! 就是那个大个,那个蒋大小姐的宠物狗——大个。 原来大个这狗家伙是身穿,可它的狗意识狗灵魂呢?难道——?他(它)看着水里的狗头,两眼疑惑,水里也家伙也同样疑惑地看着他(它)。 他(它)回到之前躺着的地方,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和大个是怎么弄混的。 正瞎想着呢,就见划拳喝酒的人中有一人朝灌木丛中走去,很快一股屎臭气窜进他(它)灵敏的狗鼻子,他家伙方便也不走远点,太讨厌了! 不久,那人出来,走到他(它)旁边说:“你这哪里来的丧家犬?竟然赖上了我们,就把你捡回去看门。去吧去吧,老子给你准备好午饭了,还有肉呢,哈哈哈。”说着指指那灌木丛。 他(它)一下子明白了,这人这是在叫他(它)去吃他刚拉出的屎。 他(它)瞬间恶心打呕,刚才还在想当狗也行,真是狗脑子!天可以忘,地可以忘,怎么把吃屎这茬给忘了呢? 该打!他(它)抬起前爪,狠狠地给了自己狗脸上一耳光,狗是吃屎的,屎是给狗吃的呀!你不知道吗? 刚才那美丽的梦想里,他要当的是现代的比有些人还讲究还干净的狗。而自己目前当的,是古代狗,古代狗主要靠吃屎,不吃屎可能就得饿死啊! “噢——去死吧!”他(骂)自己。 他(它)清楚地听见了自己说出的这四个字,不是“汪——汪汪汪。”而是确确实实的这四个字的人类语言,非常清楚,带着满腔愤怒满腔哀怨满腔绝望的这四个字。 “什么?!你说什么?”面前才解了手的这个人瞪大双眼弯腰盯着他,半边脸的疑惑半边脸的恐惧。 他(它)直直地盯着这人,对自己狗嘴里吐出人话的震惊不亚于刚穿越时的震惊。 这人边小步地往后退边盯着他(它),退几步后,这人转头叫同伴:“快来,这狗中邪了,拿刀来,砍了它!” 那两个同伴一听,提着刀跑过来,三个人握刀围着他(它)。 他(它)警惕地看着他们,噢老天!他(它)刚才那四个字,真不是骂那个人的,而是他(它)对自己说的。 而且不只是说说,是真的这样决定了,一瞬间就决定了,只有死了才一了百了,他决不能当狗,宁可当个死人,也不能当条活狗。 而且死的方法就是现成的,都用不着自己劳心费力,作!——“no do no die”把自己作死。 只要疯咬这几个人,他们就会用手中的刀把自己大卸八块的,这事不难。 “你说这狗中邪了,怎么回事?”过来的那几人中一人问刚才解手那人。 解手那人说:“我刚才听见它骂我说,噢,去死吧,亲耳听得清清楚楚的,这狗它——它说人话,不是中邪了吗?” “哈哈哈——狗说人话?你是不是喝多了?你让它再说句来我们听听,啊?哈哈哈!” 另两个同伴大笑,抬腿踢解手那人。 “真的,它真说人话了,我没骗你们,我没喝醉。”解手之人辩解道,同时对着他(它)说:“你再说句,再说句让他们听听,快说呀!” 他(它)想,是再说句人话呢还是咬这三个人,如果说人话,他们可能会拿刀砍他(它),还有可能是会把他们吓得屁滚屎流落荒而逃。 还是不说人话,直接动口咬他们吧,人类不是常说吗?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汪——汪——汪” 他(它)正打算咬这三个人,突然听见一旁有狗叫,难道这里还有其他同类? 可再一听一看,这狗叫声来自刚才那中年妇女扶坐起来的那个青年。 与此同时,青年身边的那三个人也吓得连连后退,呆呆地看着那青年。 他(它)突然明白了,一定是刚才穿越时,他和大个穿得搅起了,大个的身体和灵魂都穿过来了,自己只是灵魂穿过来,身体没来。 他的灵魂穿到了大个的身体里,而大个这狗东西的灵魂穿到了那个青年的身体里。 对!一定是这样! 是造化弄人还是自己做事不认真造成这一错穿?可转念一想,当初八戒二师兄不也是错穿成了猪吗? 神仙都有出错的时候,何况普通人普通狗呢? 要是能再穿一次,和大个再交换一下不就各得其所了吗?他(它)想,这可能吗? 唉——曾经有一次自主穿越的机会摆在我面前,可我没有珍惜,等错穿成了狗才追悔莫及。 为人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吃人屎,让刀在我身上砍下去吧,不用再犹豫了。 如果上天给我一次再次穿越的机会,我会说出四个字:还是当人吧,如果非要加上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不,只要当人,活多少年都可以。 在心中发完感慨,他(它)一声狂吠,向解手那人猛扑去。 可是,他(它)没有看到刀光袭来,这三人吓得同时让开了,害得他(它)一下没刹住车,向前一扑,来了个饿狗抢屎,头差点撞到地上。 与此同时,随着几声狗吠,他(它)看见那青年,不!应该是大个,猛然起身朝他(它)跑了过来。 他看着他(它),虽然没说话,但他(它)看懂了他的眼神,意思是跟着他跑。 就像当初大个听他的话一样,他(它)听话地跟着他向前猛跑。 还没跑出几十步,就听见后面“嗖嗖嗖”几声响,几支箭飞来,他(它)和青年同时中箭倒地。 他(它)感觉一股药力在体内散开,麻药!之前身为专业兽医的他刚想到这个词,意识再次模糊了。 第3章 人下之人——此身为奴 再一次得到意识睁开眼时,吴稽先看自己的身体,阿弥陀佛!菩萨显灵了,老天开眼了! 自己的身体是人的身体,是那个青年的身体。 他抬手轻轻摸摸自己的脸,鼻子眼睛耳朵,没错,确认了,是人脸!不是狗脸! 再确认了围着自己的中年妇女、青年和小姑娘的眼神,是的,自己是人,如果自己是狗,他们不会那么亲切地看着自己,这不是在梦里,这是真的,他应该是这三个人的亲人。 中年妇女一下抱住他的头哭道:“儿啊!你总算醒了,古壶啊,我的儿啊!古壶啊!” “古——壶?古壶?”这是我的这姓名吗?他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妈。是的,眼前这位妈妈刚才确实确实是这么叫的。 古壶——古壶——古壶。 他心里念着这两个字,与此同时,随着一阵轻微的头痛,他感觉到自己头脑中有两股意识之流像两条河里的水汹涌而来。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除了这两条人类的意识流,还有一条特别的意识流也混在其中,想来应该是狗的意识吧? 是的,应该是了,是大个这家伙的意识,刚才不是穿越成狗了吗? 这两条河的水加上那不明不白的狗意识的流水,三者像不同颜色的水激荡着混合在一起翻滚着,咆哮着,意识一时间膨胀起来,仿佛脑袋要爆炸了。 终于,“流水”渐渐平息下来,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他同时意识到了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吴稽,在这同时也想起来了他还是这位名叫古壶的青年,同时还有狗意识藏在深处。 慢慢地,古壶的意识越来越清晰起来,他知道了,眼前这三人,是古壶的母亲古王氏,兄长古能和妹妹古莉。 三股记忆的意识之流的第二波再次同时涌来,大脑的内存一时有些受不了,虽然感觉又晕又胀,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里安慰自己说,没事儿,这就是神秘的意识流了吧? 抱着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又敲了几下,他终于坚持了过来,幸好大脑没死机,头脑很快恢复正常,而且比较清醒。 他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吴稽和古壶两个人的意识合到了古壶一个人身体里,那以后叫什么呢? 还是入乡随俗就叫古壶吧,要是硬要叫吴稽,这边的家人问起来,自己浑身长满嘴也说水清楚。 管他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三,既来之则安之,古壶就古壶吧,不就是个符号吗?能够再变成人已经是万幸了,就不计较这名字了吧。 现在自己就是古壶了!由于脑中有两明一暗三股意识之流还有些在纠结,他必须要把它们分清楚,要不然以后可能就会很纠结了,不知自己是谁。 为了做到这点,他重新闭上双眼冥思着,调整着。 “二哥,你喝水。”古壶刚把脑中意识的头绪基本理清,各归各位,就听见耳畔一声甜甜的声音传来。 他睁开眼一看,是妹妹古莉。 她双手端着一个小陶罐,里面的水晃出来有两滴醮在她鼻尖上,水珠像她漂亮的脸蛋上那漂亮的双眼一样清澈透亮。 小姑娘太可爱了,他忍不住怜爱地伸出食指轻轻擦去她鼻尖上那两滴水珠,他说:“谢谢你,小妹。”接过陶罐一口气喝完了里面的水。 “嘻嘻嘻——谢谢我?二哥你怎么变得这么有礼了?”古莉开心地笑了,惊奇地看着他。他没回答,只微笑着怜惜地用食指刮了刮小妹的鼻子。 喝了水,脑袋里更清醒了一些,看着母亲一边擦着泪水,一边为他重新包扎固定肩上的箭伤。 “妈——”他犹豫了一下,总算叫出了声。 母亲停了手,疑惑地看着他,忘记了答应。 古壶搔搔头,该叫“妈”还是叫“娘”?想起来了,古壶叫的是“娘”。 无论叫什么,眼前这女人是生他身养他大的母亲,他必须得叫,必须得接受她,爱她,保护她。 “娘,他们刚才射我的箭里是不是有麻药?”他问,把“妈”字改成“娘”字。 母亲从那个“妈”字的疑惑中回过神来,看着他说:“是啊,那是麻药不是毒药,用麻药是让我们跑不掉死不掉,要是我们死了,他们这买卖就亏了。” “买卖?什么买卖?”古壶的脑海一时又有些迷糊,他愣怔地看着母亲。 母亲抓住他的胳膊说:“儿啊,你忘了吗?我们是奴,我们一家人都是主人花钱买来的奴。主人来这里参加修禊,让我们在这里暂时歇息。” “之前,你年少气盛,为了几句话跟押送我们的人争执还打了起来,被他们一下推倒,头撞在石头上昏死过去,幸好你又活了过来,还学了几声狗叫逗我们。” “你这孩儿啊,你要不跑,就不会挨这一箭的,唉!作孽啊!一定是刚才头撞到石头上把你撞得有些糊涂了,先歇息吧,以后一定要听主人的话。”母亲说着又抹眼泪。 他看着身旁的母亲,又想起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位母亲,发现自己突然之间有了两位母亲,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虽说有娘疼总比没娘疼强,可娘疼儿,儿也心疼娘,而自己顾得到这个娘就顾不到那个娘。 想到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个娘,一瞬间,他眼里情不自禁噙满泪水。 先顾眼前这位娘吧,他擦去自己的泪水,又替母亲擦起泪水,说:“娘,我头还有些痛,让我再歇歇。”他再次闭上眼睛,他要再把脑中又混乱起来的思绪再理一理。 记忆越来越清晰了,古壶所属的国家叫大宁国,至于什么朝代,他一时也弄不明白,历史书上的朝代名,那些都是后人安上去的,当时不一定叫那名。 他想起了父亲的模样,父亲叫古贤,本是宁边府青田县的县令。母亲姓王,是乡绅闺秀。 父亲古贤是位能干正直的县令,可是太好喝酒,且酒后敢说平时不敢说的话,敢干平时不敢干的事,由此得罪不少同僚上司。 在去年的一桩惊动朝庭的大案中,古贤被牵连,由于平时人家已经收集了他酒后的一些言语行为当证据,他百口莫辩被下了死牢,去年冬天惨死在牢中。 古家不仅家产被没收,家人和古家近亲共三十多口人被判为奴,在成安府被当众出卖,母子四人被现在的主人买走,其他族人被其他大户分别买走。 什么是奴?就是罪人男女家属没入官中为奴者。男为奴,女为婢,丧失自由被人奴役,甚至生死也捏在主人手里。 凡不属于士、农、工、商四大阶层的人都是“贱民”,不得入“良民”之列。 而奴,比贱民中的优伶、娼和乞丐还低等,因为优伶可入乐户,娼可入娼户,丐可入丐户,而奴根本就没有独立户籍,必须依附于主人,甚至连自己的姓名权都没有。 想清楚弄明白自己的身份和眼前的处境后,古壶睁开眼睛,仰天长叹:“上天欺我啊!别人都穿成公子王孙,再不济也是个百姓良民,为何我却穿成个奴啊!”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可箭伤一痛,只得坐下,双手抓住头发,痛苦地扯着, 母亲惊得瞪着他,拉住他的手说:“儿啊,你又在胡说些什么?什么穿不穿的?你的衣服是旧了些,可没破,还能穿啊!咱现在是奴,奴有奴的衣着,哪能跟公子王孙比?” “妙啊——好啊!” 古壶正想有无必要跟眼前这位母亲解释“穿”的意思,就听左前方远处林中传来一群人的叫好声和鼓掌声。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刚才母亲话中的“主人来这里参加修禊”这句话,心中不由一颤。 他问:“娘,你刚才说主人来这里参加修禊,是谁在这里主持修禊?是不是一个姓王的?” 母亲说:“好像是,听说这姓王的写字写得好,无人能比。” 书圣——王羲之?! 难道这是在那个——“兰亭”?是,应该是,一定是! 他一翻爬起来就朝传来叫好声的地方跑,王羲之啊王羲之,你可是我从小就崇拜的大偶像,让我遇见你,这是天意啊! 要真是王羲之,这可是空前绝后的大名人,也是让他改变当奴的命运的大好机会,这机会转瞬即逝,不能让它溜了。 刚才拿箭射他的那人奔过来拦住他吼道:“小子,往哪里跑!再跑就真射死你!”说着就张弓搭箭瞄准他。 古壶忙停下来,走过去一下抓住这人的胳膊,急急地问:“大哥,这地方是不是叫兰亭?是不是有个叫王羲之的书法家招集了一帮人在这里喝酒吟诗?” “没错,这儿就是兰亭,我才听说是王羲之招待人喝酒吟诗,你一个奴,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人不解地打量他。 古壶脑里涌出一股热流,他激动地一拍大腿:“太妙了!大哥,你听我说,我决不会逃跑,我要真逃跑,你就一箭射死我。” “我只求你带我去见见这王羲之,我要写几个字给他看,他一高兴了,定会有赏,不管他赏什么,赏多少,全归你,如何?” 第4章 赌他一把看看 这个押送人的家丁听古壶说要写几个字给王羲之看,心想这小子是不是疯了?鲁班面前弄斧头?王羲之面前卖书法? 家丁又听说有赏,犹豫一下,搔搔头说:“好吧,我可以带你去,说好了,要是有赏,全归我,要是挨罚,全怪你。不过只能在远处看看,大家不允许,是不能过去打搅他们的。” 大家?古壶也搔了搔头,既而切换思维,“大家”是指奴仆的主人,初来乍到,真不适应啊。 他说:“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家丁不太信任地看看他,还是带着他往前走去。 古壶这时才顾得上边走边看周围的环境,果然如《兰亭集序》所书,此处“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 穿过一片小树林,再过一道小坡,古壶看见了,前面不远处果然有座亭子,离亭子不远处树影婆娑,嫩叶初绿,树下溪水蜿蜒,水声淙淙。 溪边几十位衣着华丽的风流名士错落而坐,正在高谈阔论。不时有人朗声吟诵,有人击掌叫好;有人起身激动地来回踱步,挥臂咏叹;有人欣赏地相互颔首,举杯而赞。 没错,这便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修禊是也。”。 他知道,修禊本来是古人在春秋二季所举行的临水祓除不祥的祭事,到书圣王羲之这里,成了一场天下贵人名士的大派对,这场大派对最丰硕的成果,便是那书坛巨制《兰亭集序》。 他从不好赌,可今天必须得赌一把,赌注是自己的命运,还可能连带着这条小命。虽然这赌注太大,可是,这是千载难缝的机会。 要是不搏一搏,自己就只能在这个世界当一辈子的奴,虽然在那个世界干的活也跟这里奴干的差不多,可毕竟不一样,在这里主人一不高兴,随时都可能把你小命拿走了。 人生难得一回搏,赌他一把,大不了挨一刀丢了命,说不定还能再进入那光里,穿越回去呢。 古壶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名士们围着其中一人在指点着说着什么,他回头问身旁的家丁:“中间那人是不是会稽内史王羲之?” 家丁摇头:“这些都是名士贵人,我哪里认得。” 古壶四下打量打量,咬咬牙,突然抬腿向前跑去,边跑边高声喊道:“老爷们雅兴啊!” “喂——你!”家丁大喊一声,搭上弓箭,看看那一堆名士,又收起弓箭,躲到了一旁。 一池春水飞来石,平静湖面横起波。谈兴正浓的名士们被他这平空蹿出的黑天鹅惊得一愣一愣的,全都直直地看着他。 突然跳出两个侍卫持剑拦住古壶,指着他厉声呵斥道:“何人大胆?竟敢搅扰老爷们雅兴?不想活了?” 这时,那家丁也赶了过来,他指着那堆名士中一位蓝衣人对两侍卫说:“奴仆,奴仆,我们是这里面那位身着蓝衣的江老爷的奴仆。” 家丁又拉拉古壶的衣袖,小声说:“我以为你是来讨赏,原来你是来讨打,不要命了?走,快离开此地。” 古壶甩开家丁的手,对着人群大声说:“我是江老爷的奴仆,敢问哪位是右将军王羲之老爷,我要与王将军王老爷切磋书法。” 他本想把话说得谦虚一些的,可觉得机不可失,要是不瞬间引起这帮名士的注意,他可能被侍卫一顿拳脚赶走,再无机会,于是孤注一掷,口吐狂言。 果然,此言一出,石破天惊,所有人都盯着他,一时无语。 那位身着蓝衣的江老爷回过神来,走过来看了看他,说:“果然是两天前我刚买下的奴仆,叫——古壶,还没来得及给你重新取名,暂且还是就叫着古壶吧,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要与王羲之王将军切磋书法?是不是这样?” “是,恳求老爷让奴仆见见王将军,奴仆要与将军切磋书法。”古壶郑重地说。 主人江老爷重新上下打量着他,似笑非笑,家鸡要与雄鹰比飞高,好玩,真好玩。这小子是不是脑袋有毛病?他考虑要不要答应这事。 江老爷还没拿定主意,又过来三位华衣名士,看着古壶对江老爷说:“江兄啊,真没想到你的奴仆中卧着虎藏着龙,走走走,让我等见识见识。” 几人也不管那江老爷如何,兴奋地拉着古壶朝人群中一紫衣老爷走去,这紫衣人也一直看着他。 到了跟前,那几人中一人说:“这位就是会稽内史、右将军、大书法家王羲之。” 古壶正震惊于书圣风度时,一个名士走过来说:“来,见识见识王将军的字,你打算如何跟他切磋?” 这人说着拿了一幅字给古壶。 古壶一看,这是四个行书大字“大道无疆”,再一看落款,是“王犀之”而不是“王羲之” 他顿时大吃一惊,指着落款说:“怎么是‘犀牛’的‘犀’?而不是‘伏羲’的‘羲’?没——没写错吧?” “哈哈哈,你是说将军把自己的名字写错?真是笑话!”那人大笑,围观的一帮名士也哄然大笑。 古壶手指敲敲自己的额头,不由得问出了声:“难道我错了?这位不是书圣王羲之,这里不是兰亭?这时不是东晋永和年间?” 一人轻蔑地说:“毕竟是个贱奴,活得如此糊涂,还敢跟王将军切磋书法?听好了,这位就是书法大家王羲之。‘犀牛’的‘犀’是他的浑名用字,‘伏羲’的‘羲’是他的正名用字。” “现在是‘永和’年间,是‘大宁’永和九年,哪里来你说的什么东晋西晋?你胡扯些什么,还切磋不切磋了?” 古壶脑中一时信息堵塞,这究竟是何时何地? 又一想,历史朝代的划分本就是后世历史学家为研究方便而分的,当时的实际叫法,也许跟历史书的的叫法完全不同。 不同的也许不仅仅是叫法,还有真相。历史的真相完全可能在一代代后人的记录和传说中变得面目全非甚至黑白颠倒。 再一想,现在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呢?所以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此“王羲之”是不是彼“王羲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在这里活下去,如何不当这该死的“奴”。 这时,所有名士都围了过来,古壶知道此次修禊,王羲之共邀请了四十一位当世名士,他还知道这些名士都是些特立独行,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玩主。 既然来都来了,既然你们也想玩,那就玩把大的,让这些风流名士们也开开眼,看看谁玩谁! 他先恭敬地向王羲之行了礼,在王羲之打量他的同时,他也仔细打量着王。 王羲之本尊的相貌跟他看过了任何一本书的的画像都不一样,可见书上那些画像是多么不靠谱。 眼前的王羲之虽然已是中年大叔,可毕竟出生名门内外兼修,气宇轩昂,风流倜傥,集文人风骨与武将气质于一身,在一帮名士中也是鹤立鸡群。果然是自己的超级偶像,能见其真人,真是三生有幸。 跟自己这奴仆一比,人家简直就不是个人——是神! 他,古壶——一位奴仆,竟然主动要求与一位神切磋,而且是切磋这神人最拿手的神艺——书法,这——他都不知道该说自己什么好,不知是脸皮太厚了还是胆子太大了。 可是,他有九分九的自信,这份自信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他五岁就被望子成龙的父母送去培训班学习书法,苦练了三年的楷书,八岁时开始练行书,其间临摹得最多的,当然就是这位书圣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这里面的每一笔每一画,他都像对自己的手指头一样熟悉。 “英雄出少年也,你打算如何切磋?”王羲之终于发话了,他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 自己这几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可如此半路上闯来找自己比试书法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并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奴仆,虽然来得冒失唐突,却也好玩,有意思! 古壶看着书圣,口中吞了吞口水,再次行了个礼,说:“敢问将军,刚才是不是众人请你为此次修禊所作的诗文作序?” “正是如此,你怎么知道,你在那边听见了?”王羲之惊讶地问。 古壶也神秘地笑了笑,没回答这问题,他正视着王羲之说:“将军,我们同时作这序,互不相看,各作一篇,将它写出来,让众名士评判,如何?” 众人一听,一齐击掌高声赞道:“妙妙妙!” 其中一人拿来一摞写有字的纸对古壶说:“这是我们今天作的诗文,王将军已经读过,给你看看,也好作序。” 同时让人在亭子外另一空旷处摆下书案和文房四宝,请古壶坐过去。 古壶坐在案前,一篇一篇看着手上的诗文,虽然这里面有几个字他根本不认识,有些词语他也不能完全读懂,可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读着,他知道这是对名士们的尊重,他们都正看着他呢。 不过,重要的不是这些诗文的内容,重要的是那篇序,他抬眼看看几位正打量议论着他的名士,走过去对这几位施了礼,说:“敢问几位老爷,要是我写出了这序,可有何奖赏?” 几人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笑过之后,其中一位问:“你想要什么奖赏呢?” 第5章 一书惊倒一大片 古壶搔搔头,说:“不要金银,不要丝帛。如果我写出来了,请老爷废除我一家人的奴籍,让我们作自由民,如何?” 几人再一愣,把他的主人江老爷叫过来,古壶再次对江老爷说了自己的要求。 江老爷捋捋胡须看着古壶,今日真是奇了怪了,自己怎么买到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仆? 不过,这小子既然如此狂妄,也许真有几分本事?就当是看场猴戏吧,奴,不也跟猴差不了多少吗? 江老爷想到此处,说:“我才买了你们一家几天,不知道你是如何一个人,既然今日你这大胆狂奴如此口出狂言,我且应了你。” “要是众人评判你的书和文能与王将军匹敌,我可以去除你的奴籍。可是,要是你输了,让老爷我出丑丢脸,当心你的小命。” “谢过老爷!”古壶对主人再次施礼,转身不慌不忙回到桌案前坐定。 他再朝亭子里的王羲之看去,只见王羲之一手执酒杯,一手执毛笔,正轻移步伐,微微晃着身体,拿笔的手在空中比划着,仿佛在对空写字。 他知道书圣正在酒精的刺激下蕴酿灵感,那千古绝书即将如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荣耀书坛,而自己要亲自见证这一史无前例的时刻。 不!不是见证!自己现在要干什么呢?他要向这轮红日喷出一团黑雾,让王羲之本人和他这帮名士哥们儿双眼迷离,脑袋发晕,怀疑人生,这真是千古奇事啊! 真是刺激!要不要也学学书圣来杯酒提升灵感呢?他刚有了这个想法,马上就把这想法掐死了,要是喝了酒忘了词,可就把小命弄没了。 他看见王书圣已经在铺纸了,他也赶紧铺好自己的纸,提笔蘸墨,但他没有立即落笔,他在观察着五六十米开外的王羲之。 他想让自己的书写节奏与书圣基本保持一致,他要真正体验体验书圣在书写时的那种心与灵的畅游与律动,那才是书法的精髓书法的真正意义。 眼看书圣挽起长袖,开始落笔了,古壶也急忙开始落笔书写:“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写到这里,再看书圣的背影,人家正在神臂轻晃,圣腕灵动,全身心融入到书写中,他不敢再模仿书圣的动作了。 他调动所有的脑细胞,把自己原来临摹《兰亭集序》的最高水平发挥出来,原来的每一次临摹都是模拟高考,这一次才是真正的高考。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搞定!古壶打了个响指,大功告成!一模一样。 古壶放下笔,再抬头,发现王羲之还没搁笔,临摹者比原作者还搞得快,也许只有爱因斯坦才能理解这事。 他再把这山寨作品仔细看一遍,没错,没少一笔一画,连那几处涂抹、更改和在“峻岭”旁补加“崇山”二字也作得跟真的一样。 没法,谁叫咱前世,不!在后世曾在书法培训班里专门训练过,还得过奖呢。 有人说培训班害人,胡扯!这明明是在帮人嘛。 书圣王羲之搁了笔,走过来两名婢女一人一头两手举着纸端让众名士观赏,众人边读边竖大拇指,不停地连连击掌赞叹。 另外两名婢女过来也把古壶写就的这幅作品拿着向亭子里走去,这一瞬间,古壶的心咚咚直跳,仿佛要蹦出胸膛。 为了平抑狂跳的心,他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两婢女摇曳的腰姿上,可这一来,心跳得更快了,他赶紧仰头望着天空。 古壶并没有跟着上前,他只坐在他原来的位子上仰望高天,一边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一边回想着序里那句“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 此时此刻,我不正是在“后之视今”吗?悲夫?喜夫?他不知道,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会不会沿自己设想的轨道发展。 “啊——!噢——!”突然一阵意料之中的惊呼声传来。 他一看,果然那帮名士们看着婢女们举着的他和王羲之两个人的两幅字惊得大呼小叫,连连后退,有两人竟然摔倒在地上,忙又爬起来指着那两张纸,像见了鬼似的。 名士们后退几步后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纷纷凑向前,一边念着上面的句子,一边再次潮水般后退。 仿佛那不是两幅字,而是两头要吃人的怪兽,又想看,又害怕。 在一众人等被惊吓得后退时,唯有王羲之站在两幅字前,左看看,右瞧瞧,还不时用手指轻轻触摸一下纸面。 他左看看右看看,把两幅字一句话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不但内容完全一样一字不差,而且每个字的一笔一划也一模一样。 古壶的那一幅,就是照着自己的这一幅临摹过去的的,临摹得难以分辩谁是真本谁是副本,可是,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序的内容是自己现想现写的,古壶写字的地方离自己近百步,且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偷看,他在自己身后,就算有千里眼,也看不见。 可是这——这作何解释?这太匪夷所思,太过诡异!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羲之仰头在心中问苍天,天空寂然,只有两朵云像天之瞳仁,也疑惑地看着大地。 其他所有人都屏息静声,等待着王羲之的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羲之突然转身,看着古壶大笑,边笑边朝他走来。 那一众名士也随同王羲之一起走过来,不,不是走过来,是奔过来——扑过来!像一群猎人扑向同一头猎物。 古壶仍然看上去气定神闲地坐在案前不动,其实他心里也拿不准,不知是喜夫,还是悲夫,不知该坐还是该逃。 王羲之走近前来,目光始终拴在古壶脸上身上,他并没有立即立住,而是围着古壶转着圈,把古壶前后左右上下打量个遍。 阳光下,这确实是个人,是个奴仆打扮的年轻人,也就十八九岁,身材匀称,长相还算英俊,可也是一口一鼻两眼两耳而已,与常人无异,看不出什么神异之处。 王羲之围着古壶转了三圈,其他人也跟着他围着古壶转了三圈。 终于,王羲之立在古壶面前,向他作揖行了个礼,问:“先生究竟是人是鬼?为何会写出跟本将军的内容和书法都一模一样的序来,请给我等一个让我们能相信的说法。” 先生?书圣叫我先生!古壶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心中大喜,看来这事有戏,去除奴籍之事近在眼前。 当然不能说我是穿越而来的,当然不能说我年少时便进了书法培训班,早已把你这幅作品临摹过千百遍,因为这样说了也白说,鬼都不相信,更别说人了。 古壶早已想好了对策,他对着王羲之还了个礼,淡定地说:“我不是鬼,我是人,我是一名被卖去买来的奴,只不过是一个能识几个字,会写几个字的奴而已。” “之所以敢跟王将军打这赌,写出跟您的完全相同的序,是因为昨日在梦中得到一个白胡子神仙的指点。” “这字体嘛,王将军的字天下闻名,临摹者何止千万,我也是临摹者之一,写得像将军的字,这不足为奇。” “序的内容嘛,是这位神仙教我背下了这序的内容,这才有刚才这序,完全没想到跟王将军的雷同,得罪了!得罪了!” 古壶再次深深地鞠躬施礼致歉。 王羲之对他这回答摇摇头又点点头,点点头又摇摇头,神谕之说,真的如此吗?那几处涂抹更改之处也完全相同,这也是神谕? 王羲之不愿想信,可又不能不信,除此别无解释。他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着古壶。 古壶看王羲之不再问什么,于是转向主人江老爷说:“老爷,您看,之前说的废除奴籍的事,可否——?” “哈哈哈——好说,好说,此此乃小事一件。”江老爷大声地笑着,向不远处的几个侍卫招招手。 几个侍卫跑了过来,江老爷突然脸色一变,指着古壶说:“把这妖奴给我捆起来!” 古壶还没反应过来,一名侍卫已经跳过来擒住他一双胳膊扭向后面,另两名侍卫很快把他五花大绑起来。 “老爷!老爷你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小人也!”古壶没料到剧情会如此反转,他也顾不了许多,愤怒地破口大骂道。 江老爷上前就给他脸上一大巴掌,骂道:“狂奴!我出尔反尔?我小人?我刚才是答应过,你的字要是能与王将军的匹敌,就废除你奴籍。” “可是你听好了,是奴籍,奴!什么是奴?奴是一切听从主人吩咐的人。而你——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个妖!” “我岂能放纵一个妖孽来人间作恶,我要斩妖除孽,我要烧死你!烧出你的原形!来人!烧死他!” 第6章 有这么玩的吗? 江老爷手一指,三个侍卫便把古壶捆到了旁边一棵枯树上,同时他的嘴也被一团布堵上了,古壶摇着头,不知是什么臭布,太臭了,还没烧死就先臭个半死。 此时哪还顾得上嫌臭,他只能看着名士们干瞪眼,把闪着泪花的目光移到王羲之身上,希望这位王老爷王将军王书圣能为自己说句话,救下自己这条小命,我可是您老人家的铁杆粉丝啊! 可是他失望了,书圣像木头人般立在两三丈开外,盯着他,表情如白纸般漠然,丝毫看不出有同情怜悯之色。 在这个时代,主人要烧死一个被视为妖孽的仆人,这就是小事一件,说烧就烧啊!古壶绝望了。 偶像啊偶像!你现在真是我呕吐的对像了,他怒视着王羲之,可王羲之仍然那么淡然,淡然地残酷。 古壶瞬间意识到自己希望书圣救他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和荒唐,你搅了人家的局,让堂堂大名士与一卑贱的奴仆等而视之。 本来人家风景这边独好,你却半路杀出来平分秋色,人家正恨不得你赶快死呢,还指望他来救你? 太蠢了!自己太蠢了!你不该死谁该死?他终于知道了原来人还有一种死法——蠢死! 古壶泪花在眼里团团转,他看着两侍卫包来两个罐子,两人打开罐子,动手把里面的东西往他身上浇。 这种腻腻的东西从他头顶流过脸上,流进脖子,从衣服流到裤子,他知道,这是油,浇上油,只要一点火,他就会在熊熊烈火中变成人肉味的烧烤。 这帮名士们会不会把他当“炙肉”吃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奴就像主人家里的一只羊,不过是主人财产的一部分,而且是不太值钱的财产。 主人要杀了自己的一只羊来吃,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拿了你的小命,不过是相当于丢了几只羊或几匹布而已。 眼前的这帮名士都是有权有势的主,今天当众烧死他,不过是他们的一场游戏罢了。何况,他被他们视为妖,烧死一个妖,是他们为民除害的壮举,是他们以后饮酒作乐时的得意谈资。 此时此刻,他才为自己比书法除奴籍这一冲动追悔莫及,冲动是魔鬼,这话真没有说错啊! 自己初来乍到,连自卫防身的能力都没有,就想凭现代人的小伎俩来与古人比试,这不是自己找死吗?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事到如今,死就死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死。早死早投生,这一把火,说不定还能让他重新穿越回去呢。 看着侍卫手上的火把离自己越来越近,古壶闭上眼睛等着受死,想像着再回到那道绚丽无比的光里。 “且慢!”耳里突然传来一声吼,如平地一声惊雷。 古壶睁眼一看,王羲之正对着江老爷附耳说着什么,刚才这一声是王羲之吼的? 古壶心中陡然又起生的希望,名士就是名士,看来书圣要出手救他了,他错怪这位偶像了。 古壶看见王羲之与他的主人江老爷一番耳语之后,江老爷脸上多云转睛。王羲之又与周围人一番低语,名士们纷纷点头称赞。 古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他知道,他的转机来了,也许江老爷真会听王羲之的劝,饶他一命,说不定还除了他的奴籍。 他满怀希望地看着名士们,你们要真是名士,就不要做蠢事,不要让我死。 江老爷命令持火把的侍卫退下,然后指着古壶对同伴们大声说:“从刚才此奴无奈等死的举止看来,他不会是妖,要是妖,早就逃脱或者反置我等于死地了。” “可是,此奴行为着实诡异,令人匪夷所思,我不会再要他及他家人为奴,现把他一家当众出卖,出价高者得之。” 古壶大吃一惊,要把自己一家人当牲口当众拍卖?这——这是谁的馊主意?有这么玩儿的吗? 对了,一定是王羲之王将军的主意,不过,这总比被烧死好了,不愧是大书家大名士,真会玩啊! 难道是王羲之想买下我一家人?要真是如此,这主意还真不馊,在王羲之府上,当奴也值了,以后经常跟他切搓书法,人对了,说不定他会除了自己一家奴籍呢,偶像还是偶像! 古壶直直地看着王羲之,希望他能出价买下自己一家人。 可是,古壶发现王羲之只风轻云淡地看着他,从表情上看,似乎并没有要出价买他的意思。 名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嬉笑者有之,疑惑者有之,淡然者有之,对着他指指点点一番后,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江老爷,也不是王羲之,而是一位白衣飘飘的年轻名士。 白衣名士看看众人,又看看古壶,脸上绽开笑意,大声说:“刚才江兄说他不要这等诡异怪僻之人,可我和我家王爷一样,却喜欢和怪僻之人打交道,那我就先来出个价。” “一万钱!”白衣名手竖起食指,大声说。 一万钱买我们一家四口?古壶听了一愣。每人二千五百钱,大约相当于一百多斤,不到两百斤大米的价格。 我一个大活人就值两百斤大米?这就是现在的人价?天啊!我也太贱了吧? 只能说是彼一时,此一时也,希望其他人能出价高一点,好歹我也是曾是硕士出生啊!学历贬值都贬到这里了吗? “八千钱!”有人叫价了。 古壶一看那人,竟敢往下叫!要不是被捆着,他真想跳过去活撕了那人,他想臭骂那人,可嘴里塞着臭布。 “七千五百钱!”又有人欢笑着叫价。 “六千钱。”——“五千八百钱”——“五千二百钱” 在一片戏谑的笑声中,古壶一家人的身价直线往下落,他再次闭上眼睛,还想捂上耳朵,可手被捆着,没有天理啊!如此下去,很快自己一家人就一文不值了。 …… “二千钱!” 出价者又转回去了,还是刚才那位白衣名士。 这个数字后,没人再往下叫了,可能名士们觉得已经戏耍够了,没意思了,于是最终出价停留在二千钱上,四人平均,正好每人身价五百钱,相当于三十多斤大米。 幸好,还好,我还值三十多斤大米,而不是零或负数,不是送人也没人要。古壶只好如此安慰自己 古壶愤怒地看着王羲之,可恶的书圣,竟然一次价也没有喊,真是辜负我这铁杆粉丝的一片赤诚之心,以后再找你算账! 白衣名士当即命下人取出两千钱交与江老爷,江老爷高兴地收下钱,指着古壶说:“此奴一家归你了,哈哈哈——”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古壶感觉此时的自己成了一只刚被卖出的猪或羊,一种前所未有过的耻辱感盈满胸膛。 他在心中暗暗对这帮名士说,你们等着瞧吧,看我这条咸鱼日后如何翻身成龙上云天! 白衣名士走到古壶面前,看着他说:“听好了,今天是我买下了你们一家四口,可是,我不是你们的真正主人。” 古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着白衣名士。 “你们的真正主人是景王爷,能当王爷家的奴仆,是你们一家的荣幸,谁叫王爷喜欢奇人怪人呢。” 白衣名士拍拍古壶的肩,扯去他嘴里的布团,问:“你想说什么吗?” 古壶无奈而恭敬地回答:“既然身为奴,自然一切听从主人吩咐。” 他好歹还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说难听点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可是目前的生存法则。 “好!明白自己的身份就好,对于听话遵命的奴,主人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白衣名士说罢,转身对着王羲之和其他名士说: “今日在此兰亭,偶得此巧书兰亭集序的怪奴,就借用王将军这亭子的名号,将此奴命名为‘兰亭奴’,不知王将军应否?” “当然当然,悉听尊便!”王羲之爽朗地大声说,边说边看看古壶。 “哈哈哈——兰亭奴,妙,妙!”名士击掌大笑。 江老爷吩咐之前带古壶来的家丁:“去把他的家人带来,连同身契一并交与这位仁兄。” 不久,母亲和兄妹被那家丁带来了,一同跟来的,还有大个,大个一来就跑到古壶脚边,不停地跳着蹭着他的小腿,舔着他裤腿上的油汁。 兄弟,我的狗兄弟,你差点步见不到你人哥了。古壶用脚蹭着大个,心中热乎乎地,比见到了亲人还亲。 古母一见古壶被绑在树上,大吃一惊,扑过来捧起他的脸,流着泪心疼地说:“儿啊,你怎么又惹主人生气了?他们这是,他们这是要烧死你吗?天啊!” “老爷,小儿不懂事,求您大人大量,饶了他吧,求你了。”母亲转身求江老爷,不住地磕头。 古壶看着母亲求人的模样,心如刀割,他又想起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位当护工的母亲,那位母亲佝背弯腰伺候病人的模样,也曾让他心碎一地。 江老爷指着白衣名士说:“你这儿子是个怪物,我怕给我招来灾祸。现在他才是你们的老爷,我把你们一家人转卖给他了,你要求就求他吧。” 古母正要央求白衣名士,江老爷的那个家丁突然把江老爷和白衣名士叫到几丈开外的一旁,小声地嘀咕着,边嘀咕边指点古壶,还不停地比划着。 第7章 礼物 古壶知道他们在说他,看江老爷和白衣名士听了家丁的话不停地回头看他的模样,看家丁比手划脚的动作,他估计家丁是在讲之前用箭射他和狗的事。 那家丁说完离开了,白衣名士再次来到古壶面前,再次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对身旁的手下说:“解开这兰亭奴,给他换身衣服,把他和他家人绑成一串,准备准备,即刻前往卢家庄。” 侍卫为古壶松了绑,又找来一身干净衣服让他换上,古壶边换衣服,边看见白衣名士叫上王羲之朝亭子里走去。 他看见两人说了几句话,让婢女再次把两幅字展开又看了一遍,然后卷起其中一幅放入筒中由白衣名士拿上。 古壶估计白衣名士拿的是他写的那幅字,毕竟他人都被新主人买下了,字当然也一并属于新主人。 白衣名士的家丁拿来一条长绳子,把母子四人的手捆住串成一串,绳头拴在马鞍上,像牵羊似的牵着他们离开兰亭园林。 古壶回头看看王羲之,王将军对他写出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序这事似乎并不在意,对他的离去也不在意,只谈笑风生地与白衣名士道别。 古壶对这位书圣彻底绝望了,都说你王羲之聪明灵透,我看你就是个傻冬瓜,你怎么就不把我这做了如此怪事的怪人留下来呢? 再见,书圣,不!你这样脑袋进了水的人,还是不要再见为好。 古壶本想对着王羲之喊两嗓子的,可又不知道喊什么,又怕乱喊乱叫会挨打,他只嘲讽地对着书圣笑了笑,回过头来,不再看这位曾经的心目中的偶像。 白衣名士和几名侍卫骑马在前,古壶一家人被另几名家丁和侍卫押着,一行人踏上了前往卢家庄的路。 古壶不知道这卢家庄是个什么地方,听名字像是个庄园,我们不是王爷的奴了吗,为何不去王府,要去庄园?他不明白,他更不知道路还有多远,要走多长时间。 古壶虽然不知道前途如何,可庆幸的是他还是与家人在一起,与家人在一起,就是与一座洒满阳光的山在一起——温暖而踏实。 还有——他看大个,这家伙跑哪儿去了?它可是唯一一个陪自己来这个世上的亲人——亲狗,亲爱的狗。 古壶正四下寻看时,突然,大个跑到了脚旁,它屁股上的毛上粘有凝固了的血,是此前被射一箭留下的,所幸,这狗兄弟也无大碍,它抬头看着古壶哼了两声。 大个的眼神仿佛在调侃说:“主人,这下你也成了别人的两条腿的狗了,我们成了哥们了。” 古壶看着它,会意地笑笑,我知道我是我,可我还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你呢?身体是你,可谁知道灵魂是不是你呢?得两者都是才算是你。 古壶知道它应该就是大个,可这只是猜想,怎么才能证明里里外外都是他的大个呢? 走到一个地方,主人让休息时,古壶看着地面上有细泥土的地方,突然有了主意。 “大个!”古壶叫它一声,它抬头看着他。 “写你的名字,写!”他站在它身旁,用脚指指着地面上的泥土。 果然,大个好像早就等着这个命令似的,很快用前爪在地上刨出了“dog”三个字母, 真是你?!真是你啊!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喜。 古壶蹲在大个身旁,用头抵住它的头,顿时泪如泉涌,泪珠落到大个嘴边,它伸出舌头舔去,又抬眼,玩世不恭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不至于吧? 古壶看着大个眼里也有泪水,他用自己的头使劲碰了碰大个的头。 从遥远的时空一同来到这里,也不知能不能回去,知我者,大个也。 它现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他的狗,不,它是人,他此时真把它当成了人,它真正的是他的兄弟了。 “二哥。”被拴在古壶前面的古莉看着大个说,“这狗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他会写字?它写的什么字,它不会是天狗吧?” “嘿嘿,它就是天狗,它写的是天书。”古壶笑着边说边用脚把地上的那三个字母擦掉,可不能让人把大个也看成是妖狗。 “该走了,你小子走还是不走?听说你之前挨了一箭,是不是还想吃一箭?”一家丁过来踢了古壶一脚骂道。 古壶起身耸耸肩,还好,后肩上的箭伤不太痛了,他轻蔑地看了这家丁一眼,嘴角掠过一丝暗笑。 走就走吧,初来乍到,得先看看情况再作打算。 他吸取了之前差点被烧死的教训,心中作盘算,在有足够的自卫能力之前,决不再惹事生非,不能再为自己和家人招来祸端。 他亲了亲大个的额头,起身继续赶路。 路当然是土路,看得出走的人不少,路面虽然不太平整,可很瓷实,遥望前方,这黄泥路像一长蛇时隐时现地盘绕在山峦上树林间。 我的个天,前路遥遥无尽期,全靠这两腿一步一步量,还不把双腿走肿? 他突然怀念起拥挤的地铁、噪杂的公交、缓慢的电瓶车甚至破旧的自行车。 那一切恍如隔世,不,是真的隔世。 眼前只有老老实实被人像羊一样牵着走。 古莉就走在他前边,时不时回头问他:“二哥,伤口还疼吗?” 为了打发漫长的时间,他说:“小妹,我给你讲个白雪公主的故事吧。” “二哥,你原来从不给我讲故事的,今天怎么想起来要讲了?”古莉回头看着他,惊喜地问。 他说:“二哥原来不爱作梦,自从被卖为奴后,常常做梦,我就把我梦到的故事讲给你听好不好?” “好!”古莉高兴地大声说。 于是,古壶开始讲故事,从白雪公主讲到灰姑娘;从葫芦娃到哪吒闹海;从喜羊羊到熊出没……他添油加醋地讲起来。 古莉听得入了迷,母亲古王氏和兄长古能也听得入了迷,就连一前一后靠近他们的两个押解家丁也听得入了迷。 家丁主动递水给他说:“你肚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故事?瞎编的吧?不过挺有趣的,来,喝了水接着讲。” 古壶笑着说:“故事嘛,瞎编的瞎编的,路上解闷儿吧。” 一路走,一路讲,古壶肚子里的故事好像永远讲不完。 这让他母亲古王氏非常纳闷儿: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从小就话不太多,大些识字了也不太爱读书,可也话不多,这几天怎么话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这么多?原来从没听他讲过这些。 古王氏心中暗暗升起一丝隐忧,担心这孩子变得像他那爹一样祸从口出。不过,这孩子讲的那些故事还真有意思,有时,她这当娘的也听得入了迷。 一路故事一路行,故事中的旅途,好像轻松了许多。 第二天上午,古壶正想着今天给小妹说什么故事,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喊,回头一看,一个佩着剑,背着包袱的侍卫骑马赶了上来。 侍卫来到白衣名士身旁,两人说了些什么,便一起下马朝古壶走来。 白衣名士说:“兰亭奴,这位是王羲之将军的侍卫,他有事要跟你说。”随即命人把古壶的手解开。 古壶看见这侍卫左脸上有道一寸多长的月牙形伤疤,看上去,像是在脸上又画了个笑脸。 侍卫取下身上的包袱,说:“将军吩咐,有三样东西送给你。” 古壶一愣,书圣有东西给我?他心中再次亮起一丝希望之光。 侍卫首先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短小的书画筒交给古壶,古壶接过来,从中取出一纸卷,展开一看,显然是书圣的手迹:“奴可奴,非常奴。”有落款印和时间。 “还有这两件物什。”侍卫说着取出一个东西交到古壶手上。 他接过一看,这是一个正方形的厚约一寸的扁青瓷器,大小也就两只手掌并拢一般大。 奇怪的是这瓷器三边封口,只在一边的有约四分之一处有开口,这开口不在这边的中间,而是靠角一侧。 “这东西叫什么?”他不解地问侍卫。 侍卫神秘地看了看他,没回答。然后又取出一个四五寸高的瓷葫芦,打开葫芦塞,从古壶手上拿过那方形扁壶。 再把瓷葫芦里的水往扁壶的开口里倒,古壶和白衣名士都不解地看着侍卫,不知他在干啥。 倒进一些水后,侍卫把瓷葫芦交给古壶,然后双手拿着方形扁壶,正面面对着古壶,把这扁壶旋转了整整一圈。 古壶惊讶地发现,旋转一百八十度时,那壶的开口正好朝下,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滴水倒出来。 侍卫再把瓷葫芦和方扁壶交到古壶手上,连那空了的包袱一起给他,说:“将军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这扁壶还没取名,将军说让你为它取个名,告辞。” 侍卫说罢向白衣名士行了礼,上马原路返回。 白衣名士看着侍卫背影,摇摇头,笑笑说:“这王右军,何意?” 又转头对古壶说:“既是王将军特意赠送给你的,你就带上吧,看在王将军面上,就暂时不再捆你手了。” 白衣名士走开了,古壶把那装字的圆筒和瓷葫芦装包袱背在身上,手上只拿着那扁壶,也把目光投向已经上马的那侍卫的身影,重复着刚才白玉名士的话——“这王右军,何意?” 突然,他发现那马上的侍卫回头朝他看了一眼,虽然已经相隔近百米,他还是仿佛看见了侍卫脸上神秘的微笑。 第8章 奇怪的刺客 接下来的路上,古壶一直在想书圣送的这三样礼物,这王将军,走都走了,为什么要送他礼物?要送为什么当时不送?为什么要送这样奇怪的礼物?天下哪有这样送礼的? “奴可奴,非常奴。”这六字不难理解,可能是将军认为我这个奴是个特别之人,与众不同,引起了他的注意。 可这怪壶和葫芦是什么意思?这扁壶倒进去水,为什么转一圈水却倒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机关?更重要的是送这么一个东西代表什么意思? 他一次又一次地翻来复去看那怪壶和葫芦,可凭自己自认为还不算低智商,仍然看不出一点点门道。 这王将军,真是高人啊,高人玩的东西也高。 他一时想不明白,小妹古莉又缠着他讲故事,他索性不去想这礼物的事了,又搜肠刮肚地找故事来给小妹讲。 收到王将军礼物的第二天中午时分,一行人进入了一片松树林,白衣名士说怕古壶趁树林里好隐藏,生出逃跑之心,又命人给他捆了手。 捆了手捆不住嘴,古壶继续绘声绘色地给小妹讲着故事。 讲着讲着,忽然,听见前面传来叮叮当当刀剑相击的声音,抬头一看,不好! 不知何时从何处蹿出三个黑衣蒙面人,正和行走在前面的白衣名士的三名侍卫交手。 六人一会儿树上树下,一会儿马上马下,腾跃翻转,刀来剑往地厮杀在一起,正打得热火朝天,看上去双方都武艺高强棋逢对手。 此时,白衣名士在另两位侍卫的护卫下站在一旁看着厮杀,后面的几名侍卫上前,让古壶一家四口和另外几个仆人挤在一起。 侍卫们执剑背向他们面朝外,警惕地观察着前方的战斗,随时准备着护卫他们。古壶知道,奴是主人的财产,财产是需要保护的,不能随便让外人抢走。 “那些是什么人?他们要抢劫还是要杀人?”古壶紧张地问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卫。 这侍卫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反正不是抢劫就是杀人,不过,他们得逞不了,他们才三个,我们有十个。” 这名侍卫的话音刚落,古壶就看见前方的战斗形势急转直下。 三个蒙面人占了上风,白衣名士的侍卫两个被打伤在地,一个蒙面人直奔白衣名士而去,白衣名士的两名贴身侍卫立即迎战护卫着主人。 让古壶大吃一惊的是,其中一个蒙面人并没有和同伴一起围攻白衣名士,而是径直朝他这边奔来。 这里是古壶一家四个奴,另人三个原先的仆人,他们被周围五名侍卫护卫着。 这蒙面人来干什么呢?抢劫?奴仆价值几文钱?杀人?手无寸铁的奴仆值得杀吗? 古壶大惑不解,且很恐惧,但他还是和兄长古能一起,把母亲和小妹挡在身后。 那蒙面人已到眼前,身旁这五名侍卫同时迎战,可他们的武艺显然比蒙面人差了一大截,三下五除二就被蒙面人打倒在地。 眼看蒙面人持剑直奔自己而来,古壶一下子吓傻了,啊——?原来是来杀我的?! 他吓得想下跪求饶,可还没跪下来,只觉眼前剑光一闪,剑已向他刺来。 他闭上眼睛,死就死吧,又不是没有死过的,我已经死出经验了。 他正这样想时,突然感觉捆着双手的绳子失去了拉力,睁眼一看,他与小妹古莉之间的绳子被蒙面人的剑割断了。 母亲和兄妹同时向围过来的蒙面人跪下求饶,母亲大呼道:“大侠,饶了我们吧,我们只是奴,要杀就杀我,放过我儿吧。” 古能也挣扎道:“放了我弟,有种就来杀我。” 小妹古莉哭道:“求你,别杀我二哥,他会讲好多故事,留下他给母亲讲故事,你要杀就杀我吧,我小,好杀。” 蒙面人并没理会母子三人的哀求,而是一把抓住古壶的衣肩,把他扯开几步远,一用力,把他提上一匹马。 这时,大个飞跑过来要咬蒙面人,却被这蒙面人一脚踢飞,躺在地地汪汪直叫。 “大个——”古壶叫着挣扎着想跳下马去,可被蒙面人铁钳般的手紧紧抓住,他下不去。 “主人,救命啊!我可是你的奴啊!”古壶只好对着白衣名士大喊。 白衣名士一挥手,几个侍卫冲过来要救他,可被另外两名蒙面人拦住了,几人又混战在一起。 这蒙面人向另两个蒙面人打声唿哨,那两人上马跑过来,三人带着古壶朝一条岔路跑去,白衣名士的侍卫想追却因受伤没追上。 马跑出几十丈后,身后传来的母亲和兄妹的呼叫声越来越小,古壶才醒悟过来,这三个蒙面人不是来杀人的,也不是来抢劫的,而是专门来绑架自己的。 “大侠,大侠,我就是个卑贱的奴仆,我值不了几个钱,求你放了我吧。”他赶紧向身后的蒙面人求饶。 可人家根本不理他,只管催马奔驰。他向后看去,也没发现白衣名士的人追来,也许是追不上,也许根本就没追。 想想也对,丢失一个奴,就当丢失一头羊,主人是不会冒险来追的。 他又哀求了身后的蒙面人几次都没有反应,他只好闭嘴,事到如此,听天由命吧! 不久,三骑四人来到一树木稀少的高坡上,总算停下来了。 古壶被提落下马来,三人什么也不说,只一步步上前围向他,并且抽出剑对着他,一步步逼向他,三人的眼里都露出可怕的杀机。 古壶从恐惧中理出一丝清醒来,看来之前杀人可能不方便,现在是动手的时机了,不过,求饶还是应该有的,万一人家同意了呢? 他摇摇身上的包袱,打恭作揖地说:“大侠,三位大侠,我是个奴,身无分文,我身上只有这包袱,里面有书圣王羲之王将军送的两个壶和一幅字,可能值几个钱,你们要是看得起,就拿去吧。” “只求大侠们留我一条小命,我不过是一奴,奴命如草芥,不值钱啊,留我一命,让我给你们当奴也行,让我当牛做马伺候你们好吗?” 三人相互看了看,仍然什么也没说,其中一人猛一拳朝他脸上打来。 他根本来不及躲闪,脸上硬挨了一拳,鼻血也被打了出来,他用手臂一擦,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是满脸花。 他瞬间愤怒了,对着他们孤注一掷地大吼道:“你们特么的究竟是什么人?究竟要把我手无寸铁之人怎样?你们杀了我吧,马上用手上的剑杀了我吧,你们几个懦夫!” 这三人再次相互看了看,还是不说话,蒙面黑布里露出的六只眼睛像是狼的恶眼,三人一步一步地逼着他后退。 古壶只能本能地一步步后退,同时大喊道:“动手,动手呀,有种就杀了我,我谢谢你们!” 可退了几十步后,他一回头,才发现他已经无路可退,身后就是悬崖,不知道有多高,可从周围的山势来看,这崖绝对矮不了,至少二十层楼高。 看来这三人不想亲自动手杀他,而是要逼他自己落崖摔死。 可这是为什么呀?在那松林中一剑杀了他不更省事吗?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难道是因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想要造成他失足落崖而死的假象? 死就死吧,这回真的要死了,他边退边回看越来越近的崖边,可能只有五六步远了。 五步——四步——三步——他开始在心中倒记数,像发射火箭一样,只不过火箭是向上发射,而他是向下发射。 想到火箭,他突然笑了一下,停住脚步,问眼前逼他的这三个蒙面人:“你们知道火箭吗?知道卫星吗?知道汽车吗?知道电脑手机吗?你们这些傻叉!” 三人又相互看了一眼,古壶能想像他们黑布下的脸一脸懵圈了样子。 他心里得意地阿q了一下:你们可以逼死老子,老子却可以懵死你们!你们把脑袋想爆炸也不知道我说的那些是什么东西。 二步——一步! 突然,中间那位蒙面人猛然向他伸出手来,他以为要推他下崖,可这只手却一把把他拉了过去,拉到了安全的地方。 这一下,轮到古壶懵了,“这是为什么呀?”他对着三人大喊,“有这么开玩笑的吗,你们究竟要把我怎么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死里逃生的庆幸和愤怒。 三人还是像哑巴一般一声吭,他们把他带到一匹马前,古壶认出这马是白衣名士的一个侍卫的马。 刚才拉他的那个蒙面人指指马背,示意他上去,他难以置信地问:“你们不杀我了,你们要放我走,是吗?” 蒙面人不说话,只点点头,把他扶上马,拍了一下马屁股,这马驼着他沿来时的路跑回去了。 跑出百步开外,古壶才确认蒙面人没有从背后用箭射他,确实是放了他,死里逃生的他长舒一口气,仰天长叹:“哪个世界都不是那么好混的啊!”回头看看三个蒙面人,三人正在看他。 看着这马跑远,三个蒙面人相互看了看,同时摘下了头上的黑罩。 其中一位的脸上有个月牙儿形状的伤疤。 这“月疤侍卫”对两同伴说:“今天这戏做得不错,把这小子吓得不轻,恐怕尿都吓到裤裆里了,走,我们可以回去向将军复命了。” 第9章 将军的迷惑 右将军府。 王羲之立在书房窗前,透过窗户,看着明月当空照,看着树梢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向地面筛下满地清辉。 要是在往昔,美月美景下,将军多半又要吟上两首诗,或者尽兴地斟上一杯酒,写上几幅字。 可今夜,不,是这些天,他完全没有心思写字作画,他的心境完全被跟他同时写出《兰亭集序》的怪奴搅乱了,这小子搅得他连日来寝食难安。 那天,当他看见另一幅内容和书法完全相同的序出现在眼前时,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他当时曾悄悄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两把,这才确信那不是在梦中。 怎么会出现如此咄咄怪事呢?难道真有神仙在梦中指点? 生于大宁第一名门望族,将军从小博览群书。从青年稍懂事起,便与时不时来府与长辈谈佛论道的高僧和道长有所接触。 虽说那些僧道之人对佛与道大有弘论,对佛界和仙界深信不疑,可是,几十年来,自己却从没真正看见过那些高论中所说的佛与仙。 所以,将军历来对神仙之说不太相信,除非让他亲眼看见,可这个神奇的兰亭奴的所作所为,便是他亲眼所见,这些天他一直陷入了疑惑。 难道这几十年来自己都错了,这世上真有神仙?要说没有神仙梦中指点,那年轻的奴怎么能同时写出那跟他的一模一样的作品? 要说有神仙,为何所谓的神仙只出现在传说中,在虚幻的梦中,而不来到现实中来,让人摸摸,让人闻闻,让人亲眼看看那些神奇的法术? 就在将军望着深邃的月空,望着皎洁的明目怀疑世界怀疑人生时,副将田勇进来了:“禀将军,末将前来复命。” 王右军看着田副将脸上那像月牙儿形的伤疤,这伤疤总是让他想起人微笑时上翅的嘴角线,他相信田副将是个“福将”,带回的应该是好消息。 将军本想压抑住内心的着急,可这件事让他焦虑了几天,他有些压不住了,急迫之情溢于言表:“如何,这位兰亭奴有无武功?不会是景王爷派来刺探我们的吧?” 田副将说:“那小子真不会武功,被一拳就打出了鼻血,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招架。被我们逼到悬崖边上时也全无反抗的意向。” “最后一瞬间我向他出手时,如果他有武功,定会本能地还击,因为如果我那一手是推他,他便会落崖必死无疑,他竟完全没有还手之意,可以确定此人完全不会武功,由此也可以断定——” “断定他不是景王爷派来的人?景王爷府中可是养着一群各种各样的怪人。”将军接过话问。 田副将摇摇头:“照将军吩咐,这几日我还派人去查了这奴的底细,他们确实是原青田县令古贤的家人。” “古贤因牵涉罪三年前的‘祥瑞欺上案’,获罪死于牢中,他妻小和同族三十多口被卖为奴,确有其事,但没有查到古贤或古壶与景王爷有关系。” “其父获罪前,这古壶虽然算不上纨绔子弟,可也是个贪玩好耍之人,十五岁前,曾经数次跟着不同的道士离家出走过。” “道士?”将军大惑,“数次跟道士出走,难道真如他所说,他是受了神仙指点?难道这世上真有神仙?你相信有神仙吗?” 田副将搔搔头,笑了:“神仙嘛,照我奶奶讲的故事,应该是有的,可是我没见过,将军相信吗?” 王羲之:“我原本不信,但这兰亭奴的出现,弄得我有些不得不信,看来我对天道运行的认识还是太肤浅了啊!神仙之说暂且放一边,只要兰亭奴不是景王爷派来刺探于我的,我便放下些心了。” 将军在屋中来回踱着步,踱着踱着,脸上的神情渐渐清朗起来。 将军停止踱步,立在田副将面前,小声说:“虽然目前看不出兰亭奴对我们的威胁,但可以肯定此子非凡。” “如此非凡之人,成了景王爷的奴,要是景王爷利用他来对付我们,那可能麻烦不小。” 田副将:“属下一事不明,将军既然有些顾虑,当初为何不买下他一家,让他为我所用呢?” 将军:“我当时确实有所顾忌,要他真是景王爷派来的,那我买下他一家,不正中景王爷下怀吗,现在看来,是我顾忌太过了。” “不过,如果他能看透我送他的礼物中的道道,我还有机会试他一试,你安排细作密切留意他,但千万不能让他察觉,只留意监视,别干扰他正常生活。” “遵命!”田副将拱手答道。 田副将又说:“将军,他写的那另一幅《兰亭集序》被景王爷的那位门客要了去,虽说那幅不是你亲手写的,可毕竟与你写的极为相似难以分辨,到了景王爷手里,对我们——不会有碍吧?” 将军微微一笑:“这事我自会料理,你退下吧。” “喏!”田副将行了礼,向门外退去。 “且慢!”将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招回田副将。 “将军还有吩咐?”田副将问。 将军:“听下人传言,我们修禊作序那日,在兰亭西南方向半空中曾经出现过异常天象,据说数十里外还有一处道观着火?” “我们当时只知吟诗清谈,没人见过什么异象,这可能是下人以讹传讹,当不得什么正经大事,可没有那个钉,挂不起那个瓶,你闲暇时也问一问,查一查,这是怎么回事。” “喏!”田副将再次行礼,正要退下时,突然想起什么,说:“将军,还有一事甚为奇怪。” “哦,这兰亭奴已经够奇怪的一,还有更奇怪的?”将军好奇地看着田副将问。 田副将:“这两奇其实是同一奇,就在我们把这兰亭奴逼到悬崖边时,他突然诡异地笑着,问我们,你们知道火箭吗?知道卫星吗?知道汽车吗?知道电视和手机吗?不知何意。” 火箭?卫星?汽车?电视?手机? 将军小声念叨着,两眼发愣,一脸茫然,这什么词,从未听说过,也是神仙传给他的?将军朝田副将挥挥手,田副将转身出去了。 将军一头雾水,他走到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了“火箭、卫星、汽车、电视、手机”五个词,盯着它们看了半天,想了半天,完全不懂,他只能怀疑自己读的书还不够多。 将军最终无奈地摇摇头,把这张纸折起放在一盒子里。以后有机会,问问兰亭奴这是些什么东西。 将军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时,明月已被流云隐去了大半光芒,他觉得“兰亭奴”这事就像不知从何飘来的浮云,让他眼里的世界多了几分朦胧,多了几分疑惑。 兰亭奴!何时再会你一会?将军自言自语地沉吟道。 就在将军念叨时,兰亭奴古壶刚在一寺院的客房内躺下,自从那匹马把他驼回到白衣名士他们那里后,他又被拴住走了几天。 又走了一天,搜肠刮肚给小妹讲的故事也讲完了,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故事了,只能告诉小妹,以后想起来了再给他讲。 古壶希望有一天能给小妹讲讲自己的神奇故事,可要讲好这个故事,自己必须做出一番神奇的事来,他相信他能。 累得差点散了架,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当客栈能留客的寺院歇息下。 他刚念叨了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浑身累散架。”便沉入了睡乡。 五天后的中午,李管家指着前方一片微陡的坡地说:“快到了,那一片就是卢家庄了。 古壶一看,至少有几百间房舍掩映在绿树丛中,阳光下白墙青瓦绿树,有一条溪流穿村而过,好一派田园南乐我,看上去风景不错,这就是自己未来生活的地方? 要是在科技时代,他倒非常愿意在这样的乡野度过一生,可在这个古农耕时代,这里面的日子恐怕也不会那么悠闲,尤其自己一家人是被买来当奴的,应该都是干累人的农活杂活,当牛做马。 管他呢,到哪个山头唱哪个山头的歌,要是不合意,老子一拍屁股走他娘的,凭自己的现代知识和技能哪里还不能活出个人模狗样? 至少至少,可以当个兽医嘛,要是有兴趣有条件,在这里干他一番事业,当个大官当个王甚至当个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似乎光明的前途就在前面,感觉脚上的力气也大了些,步子也快了些。 他们到了卢家庄前,手上的绳子才被解开。 进了一大宅院前,古壶看见门口一边个四站了八个佩刀的兵,这是山庄还是军营?他心中嘀咕着。 进入院里,白衣名士吩咐了李管家一通,李管家和另一位这庄内的管家交涉古壶母子四人,很快,母亲和兄妹已被另一人带走。 这时,从正厅里走出来一个留着山羊胡须,乡绅打扮的中年人,中年人陪着一位三四十岁的细皮嫩肉衣着华贵的人,白衣名士和李管家忙上前,拱手鞠躬道:“王爷安好!庄主安好。” 古壶觉得奇怪,这位庄主想必就是卢庄主了,怎么还有位王爷呢?门口的卫兵应该是王爷的侍卫,王爷不是该在京城王府吗?怎么会在这山庄? 难道这就是白衣名士所说“你们的真正主人是景王爷”的那位景王爷? 第10章 神奇的子弹时间 这位王爷穿着雍容华贵,神态傲慢,看人的目光全从别人头顶飘过,一看就是位不可一世的主。 应该就是那位景王爷,古壶从白衣名士对这王爷的恭敬程度作出如此判断,这位才是自己的真正主人。 王爷走过来,不屑地瞥了瞥古壶和刚离开的古壶的母亲和兄妹,问白衣名士:“怎么,你还顺便买了几个奴?”那口气,就像问“怎么,你上街还顺便买了功败垂成个萝卜?” 白衣名士把王爷拉到一旁,跟王爷小声说了好一阵,古壶看他们的神态,估计是在介绍他的情况,和在兰亭里发生的怪事。 古壶看见王爷听了白衣名士的介绍,显然对自己产生了兴趣,王爷直直地朝他走过来,立在五六步开外,王爷把此前飘向天空的目光压了压,投到他身上来,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古壶一声不吭,只微微低着头,也不行礼,又没人介绍,怎么问好行礼呢?他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王爷突然傲慢地大声呵斥道:“你——一个下贱的奴,谁借你的胆?怎敢闯入王右军的兰亭胡闹?” 突如其来的这当头棒喝惊得古壶一时不知所措,他愣愣地看着王爷。 这一瞬间,古壶不知是因为哪根神经搭错了线,还是因为一路上卖弄那些故事说顺了嘴,还是因为被“下贱”二字激起了怒火。 “活贱人不贱。”他的耳畔又响起另一个世界里那位母亲重复过一万遍的这句话, 总之,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嘴巴欠揍,他竟然脱口回顶了一句:“奴又如何?活贱人不贱,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亲耳听见这两句话从自己的口中冲出,如一声惊雷在脑海中响起,一下把他从刚才混沌的意识中惊醒,他恨不得一口咬下自己的舌头,当着王爷说出这种话,这不是找死吗? 在这种时代,杀个人就像宰只鸡,尤其是王爷,捏死自己还不是捏死一只蚂蚁?都根本不需要王爷自己动一根手指头。 自己现在毫无防卫能力,连马都不会骑,这不又在自寻死路吗?怎么一激动就忘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放之四海皆准的千古名言呢?真该死! 果然,王爷脖子一抬,惊得差点后退了一步,目瞪口呆看着他。 王爷是谁?可不是田间的不识字的大老粗,显然听明白了他这句话。 片刻之后,王爷抬腿一脚踢到他肚子上,怒吼道:“狗奴,竟敢口出狂言?汝为何种?奴种也?给他留个记号,让他时刻想着自己是谁。” 王爷说罢拂袖而去,在一帮侍卫的簇拥下出去了。 古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一帮人上来就摁住,然后把他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棵树上。 后悔也来不及了,没多大会儿,他看见那个满头胡须的中年人拿着一个烧红的,头部是圆形的烙铁向他走来,两个人用手固定住他的头。 他这才明白留记号是什么意思,他肠子悔都青了,胆子都要吓破了,刚才怎么冒出那么一句傻话? 要来真的了,这可不是影视里演的烙到猪肉皮上哄人那一套。 他大叫:“王爷饶命啊!奴才错了,奴才有罪,饶——” 叫了几声,他才想起王爷早已离开,哪里还听得见他的哀求,就算听见了,说不定还要多烙几下呢。 眼看那红红的烙铁头越来越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辐射到脸上的热,他摆着头,可那两人的四只手铁箍般箍着他,哪里动得了分毫? 这位应该是庄主,他忙大叫:“庄主饶命,饶——” “命”字还没喊出口,那圆形的红铁头已经烙到他左边脸上,随着“滋——”的响声和皮肉烧焦的气味,“命”也差点变成眼前一缕被烙出的青烟而飘散,他痛得惨叫一声差点昏死过去。 烙铁拿开,卢庄主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着古壶的脸,满意地说:“嗯——这个‘奴’字真不错,比在马屁股上烙得还清楚,小子,这下你该记住你是谁了?” 卢庄主确实非常满意,这烙铁多年未用,没想到今天用到这姓古的小子身上,仍然把那奴字烙得如此清晰,如此完美。 刚才红铁接触到这小子脸皮的那一瞬间,他获得了一种极度的快感,比跟女人压床还让他愉悦。 从刚才李管家交来的买卖契约上看,这一家四口来自一个犯死罪的县令之家,想必这小子也是读过一些书的。 难怪刚才冒出那么一句“王候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不太好懂,卢庄主脑里转了几个弯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当着王爷面说出这种话,不是惩罚是什么?没要你小命算你小子烧了八辈子高香交了好运了。 卢庄主凑近古壶的脸,歪着头左边右边地欣赏着古壶脸上这个新鲜出炉的“奴”字,先看一块刚出炉的他最喜爱的点心。 卢庄主又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这个清晰的字,再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把管家叫过来,让管家安排这几个新来的奴。 卢庄主还要去准备王爷安排下来的事。 这次王爷来这庄上来的突然又来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他得小心伺候,多长个心眼儿,以免又挨王爷大巴掌。 一阵微风拂过脸面,古壶总算感觉疼痛稍稍轻了一点儿,可他还是痛得呲牙裂嘴。 “嘘——”他从牙缝里往里面吸着冷气,仿佛这样疼痛能减轻一点儿。 古壶身上的绳子被解开后,管家叫来一人说:“卢安,新来的这小子以后跟你住一屋,先带他下去。” “你——跟我走吧。”卢安怯怯地看着古壶脸上那刚出炉的字,上前拉拉古壶胳膊,小声说。 古壶把手掌空起,像个小盖子般轻轻盖着火辣辣痛的脸,庄主老儿,你等着,有朝一日我要把这一烙铁还给你,不,加倍的还给你。 忍着痛看看这卢安,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瘦精精一个人,两眼有神,一看就是个精明之人。 古壶对着卢安,忍着剧痛用半边脸笑着对他点点头。 “跟我来吧。”卢安再次用两个手指捏着古壶的衣摆轻轻拉了拉说。 刚才亲眼看到古壶被烙,卢安看得心惊肉跳,他本以为这小子会昏死过去,结果硬扛过来了,行,是个有种的主。这位小弟相貌长得还算英俊,只是把这字一烙上,再俊的脸也废了。 这人怎么这么胆大呢?一来就敢顶撞王爷,卢安不由地回头再次看了看古壶。 古壶痛得咬牙切齿,无奈地跟着这卢安往前走,他再次告诫自己,在没有足够的自卫能力前,千万不能再鲁莽行事了,刚才就是祸从口出。 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这卢安像在走太空步,动作慢得滑稽可笑。 眼睛花了吗?他揉眼再看,仍然如此。卢安走路的动作完全就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又像是话剧舞台上模仿慢动作的演员表演。 再揉揉眼,他把目光移向周围的其他人。 天啊!那个正在树下扫地的老妇人——那个捧着罐子走过回廊的丫鬟——那个挑着一担水往前走的奴仆。 他们的动作,他们所有人的动作都是跟卢安一样的慢动作,只有正常动作速度的一半左右。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穿越的过程还没完?难道还在某种幻觉中? 他先是这样怀疑,接着拧了自己大腿一把,疼!脸上的辣痛也在,这痛告诉他,他所见到的这些似乎不是幻觉。 他忘记了脸上的火辣疼痛,快速地思考着眼前的这怪现象,慢动作——慢动作! 想起来了——子弹时间! 这是子弹时间! 基努·李维斯在电影《黑客帝国》里躲避子弹时,那子弹看起来就是这样的慢动作,运动轨迹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轻易就躲过了子弹。 学动物医学的他当然知道,有些动物的“闪光融合临界频率”比人的高。 说通俗点就是,放幻灯片时,我们看到的是一幅一幅的独立画面,如果放快些,比如一秒钟放过二十五张画面。 由于人眼视觉暂留时间只有零点一秒,前一张画面的视觉信息在大脑中还没消失,后一张的信息又来了,于是我们看到的画面变成了连续的。 电影电视就是用这个原理,每秒放二十五帧画面,慢于这个速度我们会看到画面闪烁,如果再慢就变成了一幅一幅的幻灯片。 高于这个速度我们人类就分不清它们是单独的,而看见它们是连续的。 可是,苍蝇感知闪光的速度比我们快四倍之多,所以可以想象苍蝇基本上看什么都是慢动作。 所以人徒手打苍蝇时,你以为你很快,其实它看来你很慢,所以很容易它就躲开了。 同样,狗的感知闪光速度也比人类快,狗看电视画面就是闪烁的,狗在单位时间内处理的信息量是人类的两倍。 想到这里,古壶突然兴奋起来,一定是刚才被烙铁这一烙,这一刺激,激活了他第一次穿越成狗时带上的狗的感知能力,所以才能把人类正常的动作看成慢动作。 要真是这样,再如果——如果作出反应的速度也能变快,那——那我不但能躲过别人的攻击,而且能疾速地攻击别人,这简直就是现成的超级武功啊! 天啊!我开天眼了? 第11章 行不行,得验证一下 要真是这样,就至少有了自卫的能力,要真是有了超过常人的能力,就可以逃跑了,就可以不当这该死的奴了。 他越想越兴奋,仿佛自己已经有了能抓住子弹的超级功夫,“哈哈哈——子弹时间!”他完全忘记了脸上的疼痛,仰天大声喊道。 “你又在乱喊乱叫什么?什么子弹时间?还想再挨一烙铁?”卢安惊异地看着他,看看四周,拉了拉他的衣袖。 古壶这才冷静下来,现在还不能盲目自信,更不是高调大叫的时候,他忍住内心的兴奋,看着卢安说:“谢谢你提醒,我被烙糊涂了,再不乱叫了。” 他看着卢安的“慢动作”,真的想笑,可还是忍住了,不能让卢安认为他在嘲笑他。 在这满眼的非常怪异非常不习惯的慢动作视界中,他跟着卢安来到后边一屋内。 这是一间普通的小屋,一桌、两床、两柜而已。 卢安问:“你是叫古壶吧?多大了?” 古壶捂住半边脸,这时疼痛又回到了脸上,他忍着痛想了想说:“十八,卢兄你呢?” 卢安道:“我二十了,你刚才说了什么让王爷那么生气?这庄里,之前吃过这烙铁的有两男一女,你是六七年来第一个,刚来就挨这一烙,我看见都疼。” 古壶忍着疼痛,奇怪地说:“没什么,就说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我也是从书上捡来的,随口五说而已,没想到王爷生那么大气,这山庄里怎么会来个王爷呢?这王爷是什么人物?” 他要弄清楚这王爷是只什么鸟,有朝一日要是老子翻了身,定将这一烙铁还给他。 “随口一说?”卢安惊讶地看着古壶,“在主人面前,尤其是在王爷面前,说话能随便乱说吗?你真是没有当过奴。” “是啊。”古壶搔头笑了,“我这是第一次当奴,没有经验,还望卢兄多多指教。” 卢安摇摇头笑了笑,从桌上的壶里倒了碗凉水递给他说:“先喝点凉水压压脸上的火,我再找点草药给你,敷几天后落了痂就好了,只是那字会一直在脸上。” 古壶接过水,衷心地说:“多谢卢兄,承蒙你好心照顾,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你还是跟我说那王爷呢,说不定以后我还要跟他打交道呢。” “哈哈哈——”卢安一下笑出声来:“你——一个十八岁的奴,跟王爷打交道?不过,也是的,今天不是都打过交道了吗?他骂了你两句,踢了你一脚,这便是交道。” 卢安差点笑倒在地:“好吧,我就告诉你这王爷是谁,你以后好跟他打交道。” 原来,当今皇上共有弟兄八人,诸王爷中,民间知道较多并谈论较多的有两位,一位是皇上的二弟景王爷,一位是皇上的三弟康王爷。 两位王爷都住在皇城宁都,今天来的这位就是景王爷,据说景王爷奉命巡视南方各郡,路过这里顺道来卢家庄看看。 “卢庄主跟景王爷关系很好吗?还来庄上看他。”古壶不由得好奇地问。 “哈哈哈——”卢安再次大笑起来,没回答古壶的问题,他又摇摇头,要倒水喝,坛里没了水,他说:“你等我一下,回来再告诉你。”提了壶出去打水。 卢安打水回来,倒了碗水给古壶,自己倒了一碗喝一口说:“你以为这卢家庄是卢庄主的?美死他了?这山庄只不过是景王爷的五处山庄中的一处。” “整个山庄,整个山庄里的人和一切东西都是景王爷的。不只是我们才是奴,卢庄主虽然比我们高等,他也是奴!也是景王爷的一个奴而已。” 卢安得意地说,似乎在为卢庄主跟他自己的身份都是奴而得意,“我跟你说啊——”他又喝了一口水,一手抹抹嘴角,另一手想把手中的碗放下,不料一不留神,碗从手中掉落。 古壶从“卢庄主也是奴”这一惊讶中回过神来时,那碗已经落到下一半的高度。 他看碗下落,本能地伸出手去一下接住了它。 卢安大惊和跳了起来:“好快的动作!古壶你习过武?” 古壶直直地看着手上的碗,其实,他觉得刚才自己只是随手一接这碗,并没想到自己要多快地把它接住。 可从卢安这一惊问中他知道了,自己不但有把快动作看成慢动作的能力,而且还有自己感觉普通,而别人看来异常疾速的反应能力。 这一发现把他自己也震住了,果然天不负我,当那半个时辰的狗没有白当,让我真的到了跟子弹时间相匹配的快动作反应能力,这倒省不少事。 他看着卢安还在惊讶地看着自己,卢安刚才的问话,他潇洒地理理头发,头一甩,尽量低调地说:“武功嘛,随随便便练过一点儿,怎么?刚才吓住你了?” 卢安敬佩地说:“你动作太快了,姿势也挺好看。”卢安说着学了一下古壶刚才接碗的动作,古壶淡淡地笑了笑,心里却翻江倒海。 天啊!这都是拜大个这狗家伙所赐啊!谢天!谢的!谢狗!!他真想对着对天地,对着大个磕个头。 一想到这里,他才突然想起那位狗兄弟。 “大个?我的大个呢?”他问卢安。 “大个是谁?”卢安不解地看着古壶。 “大个是条狗,就是跟我一起来山庄的那条狗,卢兄,它哪里去了?你看见它了吗?”古壶着急地问,不会大个也被卢庄主惩罚,杀了炖了吧? 卢安说:“我刚才出去打水时,听说有条新来的狗到处乱窜,蹿到柴房院跟守柴房的黑狗打起来了,柴房的卢三带人在捉这狗,说要剥了皮烹来下酒呢。” “啊?!”古壶大惊,再一次忘了脸上的痛,跳起来一把拉起卢安说:“柴房院在哪里?卢兄快带我去。” 柴房院在后面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里,古壶跟卢安跑进院门时,里面一狗三人正扑得人飞狗跳。 可三人一狗的动作都是慢动作,像是在表演节目,古壶看着再一次想笑,还是忍住了,眼下得把大个救下来。 大个看见古壶进来,站住冲他叫了几声,似乎在说,你这家伙,怎么才来? 就在这一瞬间,卢三抛出的大眼竹筛一下罩住了大个,三人扑上前就把它按倒在筛底。 “放了我的大个,放了它!”古壶飞也似跳过去,指着三人大声喊。 卢三上下打量了古壶一番,轻蔑地说:“这不是今天刚来就被留了记号的楞小子吗?原来这狗是你的?这狗是你带来的是吗?” 古壶大声说:“是的,你们马上放了它,否则——” “否则如何?”一听这话,卢三和一个同伴两人紧握拳头逼向古壶,另一个人摁住竹筛困住大个,卢三说:“嘴上毛还没长全呢,今天刚来的雏鸡就想打鸣?” 两人使个眼色,一左一右,同时向古壶扑来。 古壶刚才对卢安说他随随便便练过一点点武功,这话没胡说。 他十岁时跟父亲县衙里的管缉捕的游徼学过一段时间的武,刀枪棍棒拳样样都学了些,可样样都是小半罐水,只学些好看不中用的花招。 他又不肯勤奋练功,跟没学过也差不多,那点儿三脚猫招术对付力量稍超过他一些的普通人都很成问题,他的习武,确实是“随随便便练过一点儿”。 可此时的古壶眼里,这两人的动作缓慢得可笑,别说懂一点招术,就是丝毫不懂的也能占个先机把这两人打趴下。 刚才只是接碗,现在,他想试一试自己到底能不能自卫。 此时,在古壶眼里,这两的动作太慢,就像是故意这样等着他回击一样,就在这两人一前一后要合围擒住他时,他一猫腰从他们侧边钻了过去。 这太容易了,就像儿时跟伙伴玩,这两人一愣,一转身拉开架势同时再次袭来,看样子也是多少练过几下的, 古壶平定下心,集中注意力,这两人的每一个动作细节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试图攻击他的那里他也看得明明白白。 他不慌不忙地左右腾挪,以不快不慢的招式应对着,甚至发现自己的招式不对时,临时换一招都完全来得及。 该化解的化解,该还击的还击,只不到十个回合,这两人就被古壶撂翻在地,一时爬不起来。 另外那个按竹筛的人忙放了筛下的大个,和地上爬起来的两人一起向古壶打躬作揖地道歉:“兄弟——兄弟,我同是庄上的奴,是兄弟,没想到兄弟你武功这么高强,我们服了服了,发了例钱我们请你喝酒。” 古壶强压住内心的兴奋,摸摸大个的头,高昂着头,丢下一句:“不打不相识嘛,这大个,哦,就是这狗,以后它就是我的兄弟,我不准任何人伤它一根毫毛,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然后下巴一甩,朝卢安挥挥手,两人带着狗走出院来。 兄弟?我们刚说我们跟他是兄弟,他便说那狗是他的兄弟,三人看着古壶的背影,惊异地相互不解地看着,一脸的不解,他是糊涂了还是在骂我们? 出了柴房院,卢安朝古壶竖起大拇指说:“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你就把他们打翻在地了,古兄弟那步法那身手,快得像闪电。我看啊,你比庄上的总护院罗三棒还厉害,找个时间你们切搓?” 古壶弯腰摸摸大个的头,脱口而出道:“比武?再说吧,我要调调子弹时间。” “子弹时间?何意?”卢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第12章 终于把自己活成禽兽 古壶心中狂喜,却压住满怀得意,只轻轻一笑回答卢安:“就是睡觉的时间,多日走路,太疲倦了,我要好好睡几日,养足精神才有精神比武。”这一瞬间,古壶已决定该来一场真正的比武检验一下。 “那好,我帮你约罗三棒。”卢安兴奋地说。 古壶看着跟在身旁的大个,他这才猛然想起母亲和兄妹,他问卢安:“卢兄,我的母亲我兄妹呢?我们是一家人啊,他们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卢安:“李管家把他们交给另一位管家,可能带他们去安排住处去了。新来的奴和婢都要走教导、试刑、知畏这三步,今天你还会见到他们的。” 古壶不解地问:“教导?试刑?知畏?这三步是什么意思?要干什么?”虽然从这三个词古壶已猜到大概,可他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 卢安狡黠地笑了笑,看着古壶说:“你小子不老实,刚才你大喊子弹时间,现在又说要调整子弹时间,究竟什么是子弹时间,你不说实话,我就不告诉你什么是教导试刑和知畏。” 卢安拦住古壶,挡在他前面,脸上是不说清楚就不准走的表情,对新来的这位与他同住的伙伴,他确实太惊异了。 此人来就敢顶撞王爷,差点捅破天,说话怪,做事怪,尤其是刚才他为了救狗,一人打爬下三人,那快如闪电的动作,那些看上去既像武术又不像武术的怪异招式,卢安从未见过。 总之,这人是个怪人,跟自己住一起,以后要么会帮自己,要么会害自己,趁现在他刚来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多了解一下这个人,多个朋友多条路。 古壶看卢安非要知道什么是子弹时间的模样,他手指敲敲自己额头,说:“好吧,既然卢兄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你知道什么是子弹吗?” “子弹?不知道!什么是子弹?”卢安疑惑地看着古壶。 古壶四下看了看,指着远处一棵树说:“你看见那棵树了吗,要是那树上有只小鸟,你说用箭能射下小鸟吗。” “不能!”卢安肯定地说,“太远了,哪怕是神射手用最强的弓也射不到。” 古壶:“用子弹就能打下那么远的小鸟,子弹从一种叫枪的东西里射出,加上瞄准镜,能千步穿杨。” “千步穿杨?”卢安瞪大双眼,“哪里有如此厉害的东西?” “我的梦里。”古壶指指自己的脑袋,“我在跟人打架时,只要想着这个子弹时间,我的功力就会大增,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什么是教导试刑和知畏了吧?” 卢安摇摇头笑笑说:“你这么聪明,不用我说,到卢庄主叫你去时你自然会知道。”他让开古壶。 古壶摇摇头笑笑,这位室友,有头脑,有意思!他不再说什么。 看着卢安和周围一切的慢动作,古壶极不习惯地回到刚才的屋里,卢安说:“我要去做事了,你好好歇着吧,到时自会有人来叫你。” 卢安走后,古壶把大个抱在怀里,他又有些怀疑,这狗究竟现在还是不是他的大个?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自己获得了大个的视觉能力和肌肉感应能力,那么它呢?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会不会这样一来,这狗又变成了条普通狗,而不是他原来的大个了呢?得再看看,再试试。 他捧着它的头,盯着它的眼睛,它也直直地看着他。 他说:“现在你还是你吗?大个,要真是你,要真是你,你就把你的英文名字写给我看。” 他倒碗水放桌上,让它坐在自己腿上,把它的右前爪放桌上说:“写给我看,蘸着水写给我看,快!” 这狗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责怪说:“怎么还不相信我?” 它转过头,用前爪在碗里蘸了水,工工整整地在桌上写下了“dog”三个字母,再回头看他一眼,转过去再蘸水,又写下了“dog”三个大字字母。 这一次比以往每一次都写得好,大个看着古壶,舔舔他,得意的眼神像一个刚得了满分的小学生。 古壶一下搂住它的头,用自己的半边脸搓着它的脸说:“大个,你还是我的大个,你还是你,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心里清楚我们俩是怎么一回事。” “你离开蒋大小姐,追随我来到这个世界,兄弟,你是我的亲兄弟啊!你放心,我会像保护我自己一样保护你。” 他的脸紧贴着它的脸,这一瞬间又想起了那边的母亲的姐姐,她们现在在干什么?还在医院里守着那个已变成植物人的我吗? 会不会那个我已经死了,被烧成灰了?要是那样,她们不知伤心成啥样。 想到这里,他两行热泪冲出眼眶流了下来,他的手指摸到大个,它也流下了泪水。 伤心了一阵,他又安慰自己道,既来之则安之,重要的是做好眼前的事,至少不能糊里糊涂地死在这边,不能让这边的母亲和兄妹也伤心。 现在我要调整调整,不能成天满眼看见的都是慢动作,那样太不习惯了,迟早会让别人看出怪异之处。 他在屋内四下看了看,发现一根竹竿,他把竹竿一部分用手按在桌上,另一部分伸出桌沿外,另一只手压下伸出的这头再放开,竹竿便振动起来。 此时在他眼里,这竹竿的振动很慢。 接下来,他闭上眼睛,努力地想自己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人,是十八岁的青年古壶。 然后他再次同样振动那竹竿,果然看见竹竿的振动比刚才快多了,现在的视觉又变成了正常的人的视觉。 他又试了几次,果然,把自己想像成狗,则是狗的视觉,想像成人,则是人的视觉,可以随意在两者之间切换。 他心里激动不已,此前的误穿成狗,值得!太值得了! 好了好了,自己总算有了基本的自卫能力,至少增强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存能力,现在是人不是狗,又是人又是狗,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以后要在自己身上上演的,无论是喜剧正剧还是悲剧,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 他靠着墙再次闭上双眼,回味着这自己这乾坤颠倒沧海桑田的人生巨变,以后会怎样呢?天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到哪个山头唱哪个山歌。 闭着眼睛,把注意移到想像上,也好分散分散脸上的疼痛,想想过去,想想未来,再想想现在。 古壶想着想着,突然吸了吸鼻子,他发现了又一种异常,他感觉有种奇怪的气味,游丝钻进了自己的鼻孔。 这是种很好闻的香味,可是什么香味呢?他说不出名字,跟原来闻到过的香味也有不同。 难道是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想到这里,他一下睁开眼,可这屋里并无别人,门外也不见有人经过,而且这气味是才闻到的。 他再次闭上眼睛,注意力集中到鼻子上时,他吃了一惊,这鼻子里突然涌进了各种各样的气味。 外面的尘土气味,不知何处的花香气味,哪里飘来的厨房里多种做菜的气味,茅房里的气味…… 难道这鼻子也变成狗鼻子了?他知道狗的嗅觉那可是了不得的。 他惊得又睁开眼,像狗一般鼻子四下吸吸,可不是吗?原来从未闻到过的各种各样的,或远或近的,或浓或淡的,好闻的难闻的各种气味都能闻到。 既然能得到狗的视觉,为什么就不可以得到狗的嗅觉呢?他已经不再那么奇怪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呢,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其他的事为什么不能发生呢? 当古壶确定自己有了狗的嗅觉后,马上又想会不会还有狗的听觉呢? 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时,再次被震撼了,果然,耳朵里越来越清晰地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甚至是原来从没听见过的声音。 身为动物医学硕士,他当然知道狗的听力也是非凡的,人只能听见二十赫兹到二万赫兹的声波。 而狗的听力频率范围却是十五赫兹到五万赫兹,范围比人耳宽得多,能听见人耳听不见的次声波和超声波,灵敏度也远超人耳。 除了具有了狗的视觉和嗅觉,还有了狗的听觉。 从前研究动物的时候,他常常感叹,人的力量不如牛,眼力不如猫,鼻子不如狗,触觉不如蛇,奔跑不如马,飞行不如鸟。 他常常为人类的除了大脑之外的各种功能都远逊于动物而无数次感叹“人不如禽兽。” 如今,当古壶确定自己具有以上这三种能力后,他惊喜地说出了一句话:“我终于活得像禽兽一样了。” 当他为自己的这个黑色幽默感到得意时,他突然听到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向他这间屋而来,他想试一下自己的感觉能力,再次背靠着椅背闭上双眼。 先听,这脚步声在屋外,不快不慢,走走停停,像在寻找什么,初步判断应该在百步之外,周围当然还夹杂有其他各种杂音,但只要集中注意力想听哪种声音,哪种声音就显得比其他声音大声。 但当把注意力集中在这脚步声上后,他能基本判断出这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的脚步声,这脚步声离这里越来越近。 再闻,还是刚才那香味,这香味混合在人类特有的“人味”中,注意力集中在这种气味上后,这气味也压过其他气味,越来越浓,离这里越来越近。 从气味和脚步声同时越来越近这点来判断,二者应该来自那个脚步声的主人,气味像是某种香水,按常理推断,用香水的多半是女人。 半大的孩子——女人——?是个女孩? 第13章 天上掉下个霞郡主 他作出了这个初步判断,为了验证这个判断是否正确,他仍然紧闭着双眼,等待着。 等待着——等待着,那气味越来越近,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靠近门了,进门来了,走近自己了,他假装睡着了,忍着不睁眼睛,他听见大个靠近了这个来人,可大个一声也不叫,可见来人并不会伤害自己。 古壶感到一根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自己被烙过的这半边脸,指尖所过之处,像有一只小蚂蚁爬过,弄得他心里痒痒的,可他还是不睁眼,只静静地感受着她的气息她的体温。 “还疼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古壶这才睁开双眼,他一下子呆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十三四岁的少女站在他面前。 这少女衣着华贵,面容秀丽,鹅蛋脸,肤色如剥了壳的蛋映着红花,白嫩带粉,明眸皓齿,像山泉一般清纯。 被他突然的睁眼一惊,她猛缩回手,后退两步,脸上掠过一片红晕,可两眼还是直直地盯着他脸上那个“奴”字。 “你——你是谁?要干什么?”他一下坐直了身子,看着她奇怪地问。 少女怔了怔,继而大方地笑了笑说:“我叫紫霞,他们都叫我霞郡主,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霞郡主?你——你是上午那位王爷的女儿?”古壶的脸色一下由惊奇变为愤怒。 霞郡主天真地摆摆手说:“不是不是,那位王爷是景王爷,是我的伯父,我是康王爷的女儿,这次是跟随伯父出来玩的。” “上午,我偷偷地看见了他们在你脸上烙记号,吓得我饭都吃不下,我伯父这作法有违‘仁’道。我偷偷跑来,我代替伯父向你道歉的,可以吗?” “可——可以吧。”古壶的心一下软了下来,愤怒之气泄去大半,看着霞郡主真诚纯亮的眼神,他不能说不可以,这与她又有何干呢?这姑娘太善良太可爱了,他只能这样回答她。 霞郡主灿然一笑,手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把拳头伸向古壶:“猜猜,什么东西?” 这怎么能猜得出,古壶摇摇头,她把手摊开,柔嫩的手掌中,躺着一块漂亮的玉。 这是一块有白有红的玉,白的一半颜色像由浓到淡的白云,红的一半颜色像由淡到浓的灿烂的红霞,整块玉的形状像个心形,系着一根红丝带。 “真漂亮!”古壶由衷地赞叹道,他此前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玉,他看看玉又看看霞郡主,既是赞玉,也是赞霞郡主。 霞郡主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她上前两人步,毫不犹豫地把这玉轻轻地挨到他脸上那烙伤上说:“凉快吗?他们都说玉是冰心,冰不是可以灭火吗?用它可以把你脸上的火吸走。” 古壶的烙伤上确实感受到了一丝凉意,疼痛好像瞬间消失了,这郡主真是天真得可爱,古壶微笑着说:“凉快,这玉贴脸上真凉快!” “凉快就把它送你了,它还能辟邪,保你平安!”霞郡主说着把这块玉放到他手上,没等古壶说话,她便转身跑出去了。 “唉——”古壶想叫住她,可这美丽的少女已经像风儿一般消失了。 这——古壶一时有点懵,他不知道他一个奴收了千金郡主的玉,追究起来要算多大的罪过,他想把它还给她,可她已经跑远了,要是去追上还给他,让别人知道了,可能麻烦更大。 他听见了她的脚步走渐渐远去,嗅到了她的体味和那特殊的香水味渐渐淡去 “我要娶你——!”他握着这玉,对着早已看不见的背影,竟然把这四个字喊出了声。 虽然声音不大,可他自己还是真真切切地听见了。 “汪汪汪汪。”大个对着他连叫了四声,似乎在说:“做梦吧你!” 古壶拍了大个头一下:“你不信?咱走着瞧!” 古壶吸吸鼻子,视觉的快慢基本可以调节了,可现在还有个问题困扰着他,那就是灵敏的嗅觉和听觉。 能嗅到无数种杂七杂八的气味,能听见很多种千奇百怪的声音,如果不能控制和调节,这不见得是好事,成天这样,会把人搞疯。 他知道狗的嗅觉和听觉是人类望尘莫及的,这种能力现在到了他身上,虽然这很神奇,以后可能对他会很有用处。 可现在不能随意控制和调整这种能力,这让他很烦,他努力地试图像调节视觉一样调节嗅觉和听觉,可几乎没什么作用。 要是一直这样,那可就让人纠结了。 古壶正纠结时,来了个仆人榜样的人,指着他说:“嘿,新来的,听好了,庄主老爷让你半个时辰后去前堂。” “去干什么?”古壶问。 “去了就知道了,我只管传话给你。”来人打量着他脸上的字,笑道:“这字不错。”转身离开了。 他立即想到卢安说的那三步,是吉是凶呢?为什么要等半个时辰呢?庄主究竟会把我怎样?是不是来就要打我们一家人一顿“杀威棒”,要真是这样,自己和兄长还能承受,母亲小妹可就难了。 古壶不安又疑惑,这庄主老爷,从他拿烙铁烙自己的手段来看,此人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可自己一家才来,不能来就开罪这顶头上司,但——也不能任由他宰割,古壶动起了脑筋。 卢庄主让古壶一家半个时辰后去是有理由的,因为此时卢庄主正有别的要事要做。 卢庄眼下主要要办两件事。 第一件要事,是景王爷交办的事,景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这位爷是位贪玩的主,王府内有各类字画古董那自不必说,这类雅好一般王公大臣都有。 除了雅好,景王爷还有广泛的俗好,喜欢赏玩各类珍禽异兽,看各种民间异术杂玩,尤其喜爱收集各种稀罕奇怪的东西。 水中不腐的怪木,地上各种花纹的奇石,空中飞的各种鸟的羽毛,甚至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类似的各种各样的怪异东西只要他喜欢的,都不吝花大价钱收集来。 为此他专门王府中建了一座五层的“聚宝楼。”里面堆满了千奇百怪的玩艺儿,他的分布在各处的山庄每年都要给他上交金钱和物品,这些收入至少有一小半都用在了他的爱好上。 这不,景王爷这一次南巡,名义上是替皇上巡查各府县吏治民生,实际上他办私事的心思超过了办公事的精力,跟了景王爷多年,王爷这点心思,卢庄主一看就明白。 本来原来是没计划到这卢家庄的,可景王爷不知从哪儿听说在成安府辖内的一个地方天上掉下来一块七彩大宝石,这才转道过来看看,顺便来庄上住了一夜。 这位玩主王爷主意多,王心难揣,得小心侍候,我这一庄之主在王爷面前也不过是个奴而已,要伺候得不周到,那可有苦头吃。 上午王爷就离开了,王爷临走时交给他一个任务,要他明察暗访七彩宝石的事,有消息立即报告。 卢庄主一听头就大了,这天上掉石头的事谁说得清楚?也许真有东西落下来,可大地那么大,地上石头无数,谁知道哪块是天上掉下来的?也许七彩宝石一说纯属子虚乌有,要找到这石头更无从说起。 可既然王爷交办了,装模作样总还是要装装,怎么装模,怎么作样,这还真得费些脑筋,为这事他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 这事暂且放下,第二件是卢庄主眼前立即想办的事,办什么?办木香这小骚货!一想到木香,他就浑身来劲。 木香本是庄主夫人的缝纫婢女,专管夫人的衣着,这丫头年芳二十,妖冶迷人,他早就看上了这小妖精。 虽然自从他当上卢家庄庄主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办过的婢女丫环也不少,可没有哪个像木香这般让他馋这么久,他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可夫人那母老虎看得严,他一直没机会下手。今日正好要教训新来的古家这四个奴婢,需要众多奴婢摆场面弄气势,他便有了理由从夫人那里借来木香一用。 用当然就要用好,除了呆会儿要在大厅里用木香端家法,在此之前,得先在床上把她用了,不可坐失良机。 他已经安排了木香在他的临时休息室内为他准备衣物,把其他人也支开了,趁教训开始前这半个时辰,他得把这事办圆满了。 卢庄主心痒痒手痒痒地走进屋,见木香背着他正在整理衣服,好像没听见他进来,也可能是听见了故意不转身看他。 这小妖精!看着木香迷人的身姿,卢庄主吞着口水,转身轻轻把门拴牢了,搓搓手,蹑手蹑脚走过去从后面一下箍住了木香的腰,嘴凑上去咬住她的耳朵。 “嗯——老爷,你就不怕夫人她让你跪豌豆?”木香没转身,扭着腰臀蹭着卢庄主,嗲声嗲气地说。 木香这一蹭,蹭得卢庄主欲火中烧:“不怕,老爷怎么会怕夫人?老爷我现在只怕不能让你满意,来吧来吧,老爷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你不也盼着这一天吗?” 老爷步步紧逼,木香半推半就,两人便在床上迎来送往成就了好事。 第14章 奴也坐不改姓 好事累人,庄主躺着真不想动了,还没休息够,可估摸时间到了,卢庄主不得不打发木香悄悄出去,自己也准备准备教训新来的奴婢。 呆会儿的教导、试刑、知畏三步须做好,尤其是那个叫古壶的小子,这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一来就敢顶撞王爷,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得先降服这小子,不然以后这庄还不让他弄翻天?还怎么管教役使? 下人来报告:“老爷,一切准备停当,古家一家四口也来了,正在堂中跪着!” “古壶那小子也跪着吗?”卢庄主问。 下人:“是,老老实实地跪着呢,那一烙,够这小子受的,他敢不听话。” 卢庄主:“哼!不见得,我看这小子后脑有反骨。去,再端半碗豌豆去倒在他膝下,要他好好跪着,要不听,就给他大板伺候,老爷我再歇会儿就过去。” “是,让这小子也尝尝夫人给老爷你用的家法,这是给他面子了。”下人笑着说。 “滚!”卢庄主一脚把下人踢出屋。 歇息得差不多了,卢庄主整整衣服,迈着八字步走进正厅,只见古家四口早已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两旁一边十人站了二十名强壮的庄丁。 这阵势,不亚于县大老爷升堂,卢庄主要的就是这阵势,只要王爷没在这儿,在这庄上,他就是这庄的主人,是这数十顷土地上的皇上。 卢庄主走过古壶身旁时,特意停步扭头看了看古壶,看着古壶膝下的豌豆,看着古壶龇牙裂嘴的模样,他满意地点点头。 古壶也抬头看着他,古壶的目光像刀刃一般锋利,像是暗藏着一把短剑这让卢庄主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嗯——你还不服?”卢庄主哼了一声,直直地盯着古壶,把指头摁在古壶脸上那“奴”字上面。 古壶终于不敢看他,低下了头。哼!卢庄主哼了一下,你一个小小的跳蚤,跳得再高,还能把被子拱翻了? 卢庄主踢了古壶后背一下,又打量了古壶的母亲和兄妹,三人都老老实实地跪着,不敢抬头看人,他这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主位坐下。 “新奴训导开始——”管家高声叫道。 一阵佩环声响起,一边八名共十六名丫环鱼贯进来,依次从跪着的这四名新奴婢身旁走过,然后她们分两排立在卢庄主身后的八仙桌两旁。 卢庄主坐在高椅上,看看两侧各色衣着光鲜亮丽的婢女,再看看前面两旁如衙役般严肃直立的庄丁,他非常满意,心中豪气顿生。 “啪”一拍坐上的惊堂木,卢庄主高声问:“古王氏,你身旁跪着的可是你的两子一女?” “是的,老爷!”古王氏大声答道。 卢庄主接着问:“你可跟子女们讲明白了,你们一家是官判的奴,如今是我卢家庄买来的奴婢?” 古王氏答:“是的,老爷,跟他们讲明白了,我们都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卢庄主:“好,清楚了就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卢家庄自然有卢家庄的规矩,主有主的规矩,奴有奴的规矩。” “你们是新来之奴,须先明白家规,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心里得有数。管家,先把奴规给他们念念。” 这是第一步——“教导”,也就是宣布庄上奴婢们必须遵守的各种规章制度。 管家从一个丫环端着的盘中拿过一本书,开始念起来:“凡奴仆在家,务使各行其是。男使之耕,女使其织,有惰不事事者,轻则除其荤酒,重则鞭扑之……” “凡男仆吃夜饭毕,即各入房舍,不许坐食台边闲作语言……” “夫妇不得于厨下私相往来,男女不得私相殴骂,但有此事重责三十板,然后再分别是非……” “凡夜间,早闭巷门及锁水栅,锁东西墙门,锁闭厅门,各仆房舍,俱分枪棍一件,锣一面,有警急,各执器械鸣锣集众,以相追捕。有怠惰不出房舍者,查出重责三十板,仍除其冬夏衣钱……” 管家念完奴规,问:“古王氏,你们听懂了吗?” 古王氏答:“听懂了。” 卢庄主:“古壶,抬起头来回答,你也听懂了吗?” “回老爷,古壶听懂了。”古壶抬起头来看着卢庄主。 卢庄主发现这小子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再次一拍醒木:“再次大声回答一次,你听懂刚才的家规家法了吗?” “听懂了!”古壶声如洪钟。 卢庄主说:“好!听懂了还要记在心里。名正才能言顺,执照庄规,那现在本庄主要给你们重新取姓名,古王氏以后就叫卢王氏,古能改叫卢能,古壶改叫——” “且慢!我有话要说。”古壶突然大声打断卢庄主,高昂着头说, 卢庄主一惊,果然这是只刺猬,来得好,老爷今天拔光你浑身的刺。 他猛拍惊堂木,大声呵斥道:“闭嘴!又是你这毛头小子!敢打断本庄主说话,才念了那么多规矩,你也回答说听懂了,可马上你就目无规矩,我让你先来第二步,试刑,让你知道犯了规矩有何后果。” “上午刚在脸上烙了字你这么快就忘记了?脸不长记性,让你屁股再长点记性,来人,先打这狂奴二十大板!使劲打,把屁股打开花。” 不料古壶扬着脖子大声说:“老爷,我可以闭嘴,就怕庄上有很多人在你背后不肯闭嘴。”他说着看看周围的庄丁和丫环,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看庄主又看看古壶。 “此言何意”?卢庄主心中一惊,奇怪地看着古壶问,这小子是不是在威胁我?凭什么? 只见古壶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说:“敢问庄主老爷可有家室?” 卢庄主更加不解地看着他,走到他身旁盯着他问:“老爷我年过不惑,有妻有妾,有子有女,这——有没有与你何干?” 古壶又笑笑:“你贵为一庄之主,又已经这把年纪,想必家室是早就有了的,不过——小的有几句话,也许老爷该听听。” 古壶说到这儿,突然站起身,要把庄主往一旁拉,卢庄主愤怒地甩开他手说:“你干什么?有话就说。” 古壶为难地看看四下,小声说:“让他们听见了对老爷你不利。” 卢庄主愣了愣,走到屋子一角,古壶跟过来,看了看周围,又把他拉得更远一点,卢庄主小声说:“成何体统,有屁就放!” 然后卢庄主听他附耳小声道:“刚才念了那么多规矩,主有主规,奴有奴规。你身为庄主,竟然与前面左边第二位那个穿绿裙端着根长木片的婢女私通。” “刚才你们才偷偷干了那种事,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让你夫人知道了,老爷,你可麻烦不小吧?” “你——?”卢庄主大惊,差点后退几步,他看怪兽般看了看古壶,然后定了定神,转身对管家说:“训导暂停,所有人全部在这里等着。” 卢庄主忙把古壶拉到隔壁小屋,关上门,压低声音说:“你小子怎么知道的?你敢窥视老爷,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古壶摆摆手:“不,我没有窥视,可是,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为,是天老爷在上面看着你。”古壶竖起食指指指上面。 “我还知道你今天写过字,吃了芋头、姜、葱,半个时辰前上过茅房,进这堂屋之前打过两个哈欠,之前你还舔过那婢女脸上的脂粉,还有——” 卢庄主吓得一下捂住他的嘴,再把他拉得离房门更远一点,声音更低地说:“你是人是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古壶也小声回答:“我当然是人,我是你家的奴,我不想干什么,只想好好地干好奴该干的活。” “还有,奴不是牛马,奴也是人,是娘生爹养的,要是更名换姓,就是对祖宗父母不忠不孝。” “对自己的祖宗父母都不忠不孝的奴,你又怎么能指望他忠诚于主人呢?你说是吗?庄主大人,庄主老爷。” 卢庄主惊诧地盯着古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古壶接着说:“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是不要再对我们一家人试刑,我们已经知畏了,以后会好好听话,好好做事的。” “第二是不要改变我们一家人的姓名,这两点我想庄主老爷是一定能做到的,只要老爷你做到这两点,我知道的其他关于你的坏事,我会烂到肚子里,不会让别人知道,否则——是吧?啊?” 古壶小声说完这些话,主动离开了小屋,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跪好。 卢庄主跟着也回到正厅里,他一边看着古壶一边退到原先坐的椅子旁,目光一直粘在古壶脸上,还没从刚才的这番交流中回过神来。 这小子怎么才来就知道这些?上面真有天在看着我?他抬头向上望,上面只有屋顶。 卢庄主坐回椅子上,一只手捋着山羊胡须,另一只手的手指不停地在桌面上轻轻地叩着,眼光仍然一直停在古壶身上。 古壶抬起头来,朝卢庄主看去,他的目光,碰上了卢庄主的目光,他没有躲避,没有退让,而是对着卢庄主再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15章 分工 古壶的笑里含着对卢庄主的暗暗的威胁,也含着他的得意——没想到会被我一个奴拿捏着吧?老东西! 刚才对卢庄主说的那番对方吃了什么东西,上茅房写字等话,真不是胡说,而是他靠那异常敏锐的嗅觉嗅出来的,那些东西的信息,都会从卢庄主呼吸的气味里,身上散发的气味里泄露出来。 从信息时代来的人,当然知道信息的价值。 至于卢庄主和那婢女的私情,也是靠他的嗅觉、观察和推断得出的结论。 那名婢女身上的脂粉味跟一起进来的其他十多名婢女身上的气味都不同,这婢女的脂粉应该要高级一些,可能是庄主私下赏给她的。 而她身上的这种脂粉气味,在卢庄主身上也有,更重要的是这名婢女身上有卢庄主的体味,卢庄主身上也有这婢女的体味。 于是他断定两人必有私情,并且两人刚刚做了苟且之事不久。 为了进一步验证,他又集中注意力分辨这屋内的所有气味,竟然从婢女身上嗅出了男人的精气味,恶心归恶心,可这说明,两人才干了那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还从那婢女偶尔看卢庄主的一瞬间的眼神中,看出这婢女在担心,在害怕别人发现这份私情。 从婢女的这种担心里,古壶还推断出卢庄主害怕他的正妻,是妻管严,妻管严在什么时代都有。 捏住了庄主老爷的把柄,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拿捏住庄主,把柄就是用来让人拿捏的,这就是把柄的价值。 虽然如此做确实有些下三烂,可是自己一家目前的身份是奴,是下等人,不靠把柄,还有什么能拿住那些上等人呢? 只要做的是正义的事情,又何必太在意手段呢,古壶刚才还为自己感到些许羞耻,现在在心中为自己的做法找到了道德价值,便坦然了许多。 能嗅到那么多种不同的气味,这能力让古壶高兴,可是那么多奇怪的不想嗅到的气味也往鼻子里钻,这又让他感到恶心,他现在更加理解狗了。 当条狗也不容易啊!理解万岁! 他现在就想看看这卢庄主是不是理解了他刚才的意思,看这老家伙要怎么做,要是庄主不照顾自己一家,那以后专门窥探其隐私,给他来点儿猛的,让这老贼吃不了兜着走。 “啪——”卢庄主又拍了一下惊堂木,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说:“古王氏一家听好了,奴规也讲完了,我看过你们一家收没为奴的官文,知道你们一家获罪之前是县令之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知书识礼之家,今日既然为奴,想必也已经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和为奴的规矩。” “本庄主本着仁慈宽厚之心,就抬一抬手网开一面,你们一家姓名就不必改了,还用原姓原名,可心中一定得清楚你们都是本庄之奴。” “现为你们分派事务,古王氏带着其小女古莉去往庄西织染坊为织染婢女,古能去往庄东瓷窑坊为杂役奴。” “古壶——古壶嘛,留于大宅柴房院为柴禾奴。退下后,李管家自会派人带你们往各自之所教导安排事务,退下。” “老爷!”古壶大叫了一声,把膝下的豌豆刨开就要站起来,一旁的母亲瞪了他一眼,使劲拉住他不让他站起来。 古壶原以为会让他们一家四口住在一起,没想到四人分三处,干的是不一样的活,他想提出异议,要求庄主更改安排,让他们一家住一起。 如果真提出来,就凭刚才拿住的卢庄主的把柄,想必他不敢不答应。 可看着母亲恳求的眼神,转念一想,今天为初来乍到第一天就惹出这么多事,为了少些麻烦,还是暂时不提也罢,忍一忍,此事以后再设法。 “怎么了?你还有其他要求吗?”卢庄主指着古壶,“不要不识趣,本庄主今日不给你一家改名,已经破了山庄之例,给了你们一家够大的面子了,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没有了,我是想说谢谢老爷开恩。”古壶说。 反正有了灵敏的嗅觉听觉能探知别人不知道的隐情,有了子弹时间的视觉能保护自己和家人,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难办了。 “你没有其他废话就好,今日训导结束,一众人等退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卢庄主没好气地大声宣布。 丫环和庄丁们依次退出大厅,卢庄主没动,他一直盯着古壶,心里始终在迷惑之中,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那些秘密呢。 得到古壶这么一个奴,不知是祸还是福。不管是什么,至少眼前是个麻烦。想到这里,卢庄主叫过管家,小声吩咐了一番,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古壶,仿佛古壶是匹狼,随时会扑向他似的。 古壶心里正为与母亲和兄妹分开而难受,母亲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轻轻地抚摸着他脸上那奴字的旁边,心疼地说:“壶儿啊,还痛吗?你原来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现在大些了还不懂事了?” “我听说你是顶撞了王爷才被烙了这字,那王爷是你敢顶撞的吗?就这庄主,咱们也得俯首帖耳呢,以后可不敢再这么鲁莽了。” “你现在也不小了,以后要少说闲话,多做事,凡事多听庄主和管家的吩咐,我们现在是奴!儿啊,我们是奴!奴!你记住了吗?” 看着母亲满脸的泪水和一脸的对自己牵挂,古壶心中一颤,鼻子一酸,他这十八岁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 虽然眼前这位是母亲又不是母亲的母亲,和另一世另一位母亲长相和身材声音都不一样,可她是生下自己这身体,把自己养大的母亲。 都是母亲,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那个天下还是这个天下,母亲对儿的爱都是一样的。 古壶强忍着自己的泪水,紧握住母亲的手说:“娘,你放心吧,儿不小了,心中自有分寸,你们在那织染坊里,要是管事的或其他人欺负你们,就跟我说。” “现在的我跟以前的我不一样了,我能保护你们,我——我长大了。”他只能这样说。 他又对古能说:“兄长,瓷窑的活想必不轻松,你可要量力而行,不要傻干。” 古能红了眼圈说:“弟,你在这里也要守规矩,听话别惹事,你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你又要挨重罚。” 古壶拍拍兄长的肩:“没事!我有护身符。”他点点头,又转身对古莉说:“小妹,听娘的话,做不动的活就别做,活太多就慢慢做。” 古莉一手抹着眼泪,一手轻轻抚摸着他脸上那个奴字说:“二哥,我知道了,你也要听话,别让他们又烙你。” 小妹柔柔的关切,戳破了他的泪泡,他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可他很快抬手用袖口擦掉泪水说:“小妹,有人欺负你就告诉二哥,你放心,二哥定能替你做主。” 李管家催道:“好了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都在一个庄上,三天两头就见上一面,别磨蹭了,走了走了。” 看着母亲和兄妹离去,古壶这才对还在一旁观察着他们一家人的卢庄主道:“谢谢庄主老爷,奴才退下了。”他说罢要转身离开 “慢,你且随我来。”卢庄主说,向古壶招招手,脸上笑着看着他,可古壶发现,庄主那目光却阴冷得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剑。 古壶觉得后背心一凉,卢庄主的目光明显不怀好意,难道这老家伙要对我下什么阴招?跟他去还是不去? 不去,明显这是违抗主命,庄主便可借题发挥报复刚才之事。跟去了,万一庄主使坏下黑手怎么办? 横起一想,还好,有了这灵敏的狗鼻子和子弹时间,管他来文的还是来武的,见招拆招吧。 如此一想,他恭敬地对卢庄主说:“庄主老爷还有何吩咐?” 卢庄主走过来,把古壶再一番上下打量,问:“看得出来,你对你母亲和兄妹很是依恋,是吗?” 古壶一怔,不卑一亢地反问道:“难道老爷没有亲人?老爷对自己的亲人漠不关心?” “哈哈哈——有种!好,好好!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卢庄主收起刚才那冷剑般的目光,面带微笑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不简单啊,今日刚来就敢在王爷面前说出那番话,有胆之人!” “刚才又对我说出那些话,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那些事的,可是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有识之人!我庄上男女老少各类奴婢数百人,像你这样有胆有识的人仅出你这一例。” “你是个人才,我敬佩你,官面上我们是一主一仆,可私下里我想跟你交个朋友,本庄主想跟你喝上两杯,好好叙上一叙,你看如何?” 原来是要请我喝酒,古壶刚刚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可一想到刚才这老家伙的眼神,他心里又打起鼓来,他真如此赏识我对我好吗? 他会不会在酒里下毒或使其他什么毒手?这古代人虽说科学知识不如后世之人,可智慧和心机并不差,有的甚至远超后代人,不能不防啊! 第16章 庄主请客 想到这里,他再次对卢庄主鞠一躬说:“小子何德何能,哪里敢让庄主请喝酒,刚才不是念了规矩家法吗?虽说您也是景王爷的奴,可是在这庄上,你是主我是奴,奴怎么配跟主人一起喝酒呢?” 古壶故意说卢庄主也是景王爷的奴,是想给卢庄主一个警告,这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要是你胆敢乱来,我这个奴也不会怕你这个奴。 卢庄主一怔,这小子心思慎密,说话周全,自己不但现在被他拿住,以后也可能被他拿住,得小心对付。 心念至此,卢庄主再次温和地笑了,这笑里甚至太平间加进了一丝谦恭:“看你想哪儿去了,主人仆人都是人,是人都得有朋友,我是真心想交你这朋友,不给面子?” 古壶:“多谢庄主厚爱,您不是安排我当柴禾奴在柴房院干活吗?您还是让我先回去熟悉熟悉业务吧。” “熟悉业务?什么意思?”卢庄主不解地看着他。 古壶一愣,忙改口:“哦,就是学一学怎样干活,你不是要我当柴禾奴吗,我得学习如何劈柴码柴,怎样当一个合格的柴禾奴。” 嘿,跟古人说话真麻烦,他脑袋里一古一今两根神经交缠着,说话也一文一白,半文半白地混乱交叉,也不知好久才能适应,管他呢,反正说得出那个意思就行。 卢庄主沉下脸来:“说哪里话!干活的事,我说你干了就是干了,没干也干。说你没干就是没干,干也没干,这庄上我说了算,我让你陪我喝酒,就是临时给你安排的活,这活你得干。” 古壶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站着不挪步,他要试试庄主是不是真请他喝酒,就算真要喝酒,他也不能喝,父亲因喝酒把命喝没了的事他可不敢忘。 卢庄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这酒你不喝,就是不给本庄主面子,再者,本庄主还有事要跟你说呢,你既然不愿跟我交朋友,那就还是我是主你是奴,做奴的第一规矩便是要听主人吩咐,这么快便忘了?” “不敢忘不敢忘,小人跟你走便是。”古壶说,他要看看老狐狸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他跟着卢庄主出了这大厅,沿七拐八弯的廊路往后走。 穿过一个树木葱茏,各色花开,有亭有桥有水的大花园,来到后院。 只见后院一朱色大门,门上方一牌上写着“顺诚院”,想必这就是卢庄主住的院子了,古壶仔细一看,这三个字是仿王羲之的行书,仿的还有七八分像,可比起自己,就差远了。 “这院名取得好!”古壶指着这三个字说,“庄主对王爷顺诚,下面奴仆对庄主顺诚。” “你小子,见识不浅。”卢庄主竖起大拇指说,心下却想,我倒要看看一会儿你顺诚不顺诚。 卢庄主带着古壶来到一个不大的客厅,吩咐门旁的丫环道:“让厨房做些菜来,我要跟这位小哥喝两杯。”又附耳小声吩咐了这丫环一番。 “小哥?快递小哥。”鬼使神差这几个字脱口而出,卢庄主再次懵圈:“什么快递小哥?你说些什么?” “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庄主称呼我小哥,我实在不敢当,快点把这名字递过去,让别人当吧。”他词不达意地敷衍过去,心下对自己说,以后要忌口了,别动不动就傻冒些别人听不懂的词出来。 古壶在卢庄主的示意下坐到一桌旁椅子上,然后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丫环端了茶上来给他们倒上。 卢庄主端着茶杯默默地看着古壶,也不说话,他拿不定主意,自己对付这个怪奴的办法到底能不能管用,他甚至担心自己以后能否对付得了这个怪奴。 “看够了吗?”卢庄主喝了口茶,突然说,“你好像对这屋的陈设很稀奇,你家原来不是县令之家吗?这一普通小屋,有什么好奇的?” “本庄主倒是对你有些好奇,你怎么就敢对王爷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么一句话呢?” “你幸运,今天遇到王爷心情好,又有急事忙着要出门,否则就凭这句话,你小子今天就性命难保,只赏你这一个奴字算便宜你的了。” 这老家伙是在试探我呢,古壶明白了,这两杯茶是刚才丫环从同一个壶里倒出来的,而且庄主已经喝过一口,看来没问题。 他这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我虽然曾经有个悬念父亲,可那小小的县令府衙哪敢跟王爷的山庄相比?” “顶撞王爷的事,庄主其实也不用好奇,因为我当时根本不知道那人是王爷,要知道他是王爷,我哪敢说出那句话自讨苦吃,现在还疼呢!”他说着伸手摸摸脸上的烙字,确实疼! “老爷啊,那么高贵的王爷,怎么会到你这小小的山庄上来呢?”他反守为攻问道。 卢庄主:“你才来不知道,这山庄本就属于景王爷,我们——这山庄,这山庄上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景王爷。这次,景王爷出来巡视,本来是不到我们卢家庄的,为了寻找一样东西,景王爷才转道来了庄上。” “王爷什么东西没有,他还要寻找什么东西?找到了吗?”古壶好奇地问。 他心里也明白王爷的事是不该他这样的奴寻问的,可庄主既然说到了这里,他自然是要问的,他不明白庄主叫他来究竟要干什么。 卢庄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说:“听李管家说数天前在一个叫做兰亭的地方,你跟之前主人江老爷的家丁打了一架,你头碰到石头上昏死了过去,有这么回事吗?” 古壶假装搔着头,想了想,说:“是有这么回事,我也记不得是为了一句什么话我们争执了起来,后来就动了手。” “我一个小孩子哪里打得过他,差点被他打死,我要是撞死了,老爷你就少了个奴。” “你真打不过那个家丁吗?”卢庄主笑着问,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真打不过,要不然我也不会差点被撞死。”古壶肯定地说。 卢庄主摇摇头笑了笑,突然把笑意换成严肃,冷冷地说:“可是就在刚才,你在柴房院,为了一条狗,你把两个壮丁都打爬下了,这又作何解释?你藏着武功,是想以后打老爷我吗?”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想探我的底?是啊,如何解释呢?古壶右手四指尖依次敲着额头。 遇到难以回答的问题或难以抉择的事情时,手指敲额头,这是在那一世的习惯性动作,如今也带到了古壶身上。 这一敲,还真敲出了这一问题的答案。 他说:“其实我不是打不过那个家丁,可他是管我的,而我是才买来的奴,我是不敢跟他真打,上下尊卑我心里还是明白的。” “柴房那两人就不同了,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奴,并不比我高一等,我凭什么不能跟他们打?再说,是他们错在先,他们想烹了我的狗。” “哦,对了,庄主,我正式向你请求,请让跟我来的那条狗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它一口吃的,它就是我的兄弟,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 “你的兄弟?”卢庄主“噗”一下笑出声,差点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就算你认它做兄弟,怕你娘都不认吧,要是我不同意呢?”卢庄主再次换上一张木板脸说。 “那我就把你的丑事说出去。”古壶也板着脸说。 “好好好,我答应你。”卢庄主不得不让步,这哪是奴啊,这明明就是老爷嘛。 “再问你一事,那天在那兰亭,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异象?” “异象?什么异象?”古壶大惊,难道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要真是那样,那可就玩完了。 卢庄主:“我这不是正问你吗,你当时就在那里,有家丁都说当时从高高的空中降下一个七彩火球,在离地几十丈高处停着,还转了几转。” “之后就在你们头顶上空,那火球突然炸裂,紧接着被撞昏死的你就醒来了,你不知道吗?” “这天降异象,方圆百里的百姓都看见了,人们都说天降异象非有异人,便有异物,景王爷转道过来,就是来探查这事的。” 原来是这样,古壶瞬间明白了,当时穿越时曾经感觉被吸进了一道绚丽的光里,想必人们看见的那七彩火球异象,就是让自己穿越来这里的光。 难道卢庄主是怀疑我是这异象里的异人?要把我当妖怪除掉?还是要当神仙供着?他刚才对丫环悄悄说什么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古壶心里七上八下,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你见过异象?”卢庄主盯着古壶问,要是真有异象,要是真能找到王爷所说的七彩大宝石,那可是奇功一件,不知要得到王爷多少赏赐。 “老爷,你相信异象吗?”古壶反问道。 “相信!”卢庄主肯定地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异象自然也有,王爷相信,我也相信,你相信不相信?你那日见没见过他们说的异象?” 第17章 人质 古壶正犹豫着想该如何回答时,卢庄主看着他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管家也是听说的,他那人爱喝酒,我怀疑他是故意编排这么一出来哄我,你跟我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一听这话,古壶把心放了下来,原来他怀疑的是管家骗他,找我来证实,并没怀疑到我身上,我这真是“做贼心虚”啊。 古壶说:“我当时被他们推倒撞在石头上,昏死过去了,哪里还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后我都是懵的,脑袋里糊涂了几天,今天上午都还没完全清醒,这才在王爷面前说错了话。” “啊?本庄主明白了。”卢庄主笑了笑,从刚才古壶暗中威胁他的事他明白了,古壶这小子不同于一般的奴,这人是玩脑袋的,从这脑袋里套不出什么东西来,自己脑袋里的东西不被他套走就好了。 不过,这不是请古壶来此喝酒的重点,寻七彩宝石的事,已经安排出了人手,不管找得到找不到,也好给王爷一个交代。 今日的重点在下面,古壶小儿想拿捏住我,我也有办法拿捏住你,别以为老爷我是省油的灯。 这时,刚才那丫环进来了,恭敬地对卢庄主说:“老爷,酒菜已备好,请老爷和这位小哥移步用餐。” “侍候我们喝酒的人找好吗?”卢庄主问。 丫环:“找好了,两个。” “找好了就好,哈哈哈——请,请移步用餐。”卢庄主对古壶伸手作请。 古壶忙起身躬身伸臂作请势:“庄主老爷大人先请。” “哈哈哈,还算你识礼,不错。”卢庄主不客气地迈步在先出了门,古壶忙跟在后面。 在丫环的带领下,古壶跟着卢庄主出了这房间,他边走边问卢庄主:“小人年少不太识礼,敢问是像刚才那丫环一样称呼您‘老爷’呢?还是称呼您‘庄主大人’?” 他这样问是想试试这庄主对自己怕身份是怎么认识的,说穿了你再大的庄主也不过是王爷的一个奴。 “哈哈——”卢庄主大笑两声说:“你小子,人小心不小啊,在庄内就叫我‘老爷’,在庄外当客人面就叫‘庄主’,去掉‘大人’两字,朝廷命官才叫大人。” “知道了,老爷。”古壶答道,真是滴水不漏啊,庄主毕竟是庄主,老狐狸一个,在这种人手下当奴,得小心。 他心里想着,可又转念一想,难道我一直在你手下当奴?一辈子当奴?那这一趟穿越岂不是太窝囊了? 之前是不知道自己有子弹时间和超级嗅听觉这些特殊能力,现在知道了,岂能甘心在这里做人下人的奴,瞅个机会,老子拍屁股走人,溜之大吉。 溜走后又怎么样呢? 如果有心做事呢,则利用掌握的现代知识干一番事业,挣一大堆钱或当一个大官。 皇帝呢?不当,妃子宫女太多,累身子;国内国外事务太多,累心。 当个尚书什么的就够了,满足满足虚荣心。 要是无心做事呢,则带着大个浪迹天涯,用这超能力行侠仗义,交一帮江湖朋友,结几个红颜知己,寂寞时寻寻花,空虚时问问柳,逍遥一生岂不快哉? 年龄再大些了,要是想成个家,就置一片房产,娶一房妻妾,生一屋儿女。在这个世界享受天伦之乐,死了也就死了,不枉来此混一生。 “请进!”古壶正胡思乱想着呢,卢庄主大声的“请进”两个字把他脱缰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一看,已经来到另一道门前,便跟在卢庄主身后迈进屋。 一进屋,古壶一下呆了。 摆好酒菜的方桌旁立着两个小丫环,而其中一人正是他的小妹古莉。 古莉不是跟着母亲被分派去了织染坊吗?怎么又在此当了小丫环? 他三步并着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古莉的手问:“小妹,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没跟娘在一起?” 古莉轻轻叫了声“二哥”,眼中顿时盈满泪水,无言地低下了头,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小妹的泪水滴进古壶的心里,如两团火星,瞬间点燃了古壶的满腔怒火。 “卢庄主——”古壶狼嚎虎啸般叫了一声,猛转过身,脚尖刚一点地,就像有股巨大的力量从后面猛推了他一把,当他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掐住了卢庄主的脖子把人抵到了墙上。 卢庄主说不出话,脸色发白,眼珠突出,舌头也伸了出来。 这一幕让古壶一下醒悟过来,赶紧放手,他不明白刚才自己是如何扑过来的,如何掐住卢庄主脖子的,像有鬼使神差似的,可能是一下子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卢庄主强烈地咳嗽了几声才缓过劲来,他刚才根本没有看清古壶是如何扑到他面前的,他只看见古壶转过身来时,两眼喷着火。 紧接着古壶似乎从站的地方一下消失了,无形的疾风一般就到了跟前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说快如闪电都慢了。 他一手摸着颈部,一手指着古壶,恐怖地问:“你——你是人还是鬼?你要干什么?要杀了老爷我吗?来人!”卢庄主大吼一声。 很快,从外面冲进来两个强壮的家丁,卢庄主指着古壶大声说:“这新来的奴要造反,差点杀了我,给我把他拿下!” 卢庄主此时还有些不完全相信刚才自己被掐住脖子那一慕是真的还是假的,因为这小子动作快得让人看都看不见,他要让家丁再试一试,看古壶究竟是不是有那等无影神功。 “一个新来的奴还反了你了?”两家丁叫着一左一右就朝古壶扑过去,可明明是朝古壶扑去的,过去去扑了个空,两人还扑得相互撞了头。 又扑了几个回合,就像扑跳蚤似的,明明看见了,手过去却扑了空,两人知道遇到了高手,不敢再扑了,看看古壶,又看看庄主。 卢庄主这回看清了,古壶只是躲,并没还手,可他躲避的动作疾如闪电,刚才他甚至看见屋里出现了三个古壶,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再看,还是三个古壶,他也知道遇到高人了。 卢庄主知道古壶要是还手,早把两家丁打趴下了,眼看古壶再无向自己动手的意思,他朝两家丁挥挥手,两人忙出去了。 古壶早已完全清醒过来,他知道刚才是自己应急反应过度,引起脑中狗的那部分兽性意识发作,差点掐死了卢庄主,要是这老家伙该死,也不是现在,自己亲人还在他手里呢。 不过,让他见识见识也好,这样才能更好跟他谈条件。想到这里,古壶对着卢庄主单膝下跪抱拳道:“刚才我中了邪,差点伤了老爷,请老爷恕罪。” 卢庄主长舒一口气说,“你刚才确实是中了邪,老爷恕你无罪,起来吧。” 古壶起来,恭恭敬敬地把卢庄主扶过去坐好,问:“老爷,这——您刚才不是安排我小妹跟我母亲去织染坊吗?怎么又——?” “坐坐坐,坐下边喝边谈。”卢庄主指指椅子说。 古壶正色道:“老爷,我小妹只有九岁,她这么小应该跟母亲在一起,您要是不给个理由,这饭我没法吃了。”他站着没动。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卢庄主对古莉和另一丫环说,两人鞠了个躬,古莉惊异而感激地看了二哥一眼,跟着退了出去。 “是这样的。”卢庄主顾自坐下,夹了片猪耳朵嚼着,看着还站着的古壶平淡地说:“老爷我原本是分派她跟你母亲去织染坊的。” “可刚出大门,你这小妹便被我内人看上了。内人说这小姑娘长得乖巧,看上去聪明伶俐,便要留下她在身边当贴身着丫环。” “这不挺好的吗?你们兄妹都在这大宅院,见面也容易,我这是为你着想,你不愿意吗?” “老爷你真这么心好吗?小的不太相信。”古壶坐到椅子上,不客气地也夹了片猪耳朵送进嘴里,边嚼着边直直地看着卢庄主。 卢庄主冷冷一笑说:“你小子有个狗鼻子猫眼睛,既然你嗅出了我的心思,那我就跟你明说了吧。” “我不知道刚才在大厅里,你是怎么算出我和那丫环的私情还有其他那些事的。” “你一小小奴才竟敢以此来要挟老爷我,难道我就不可以用你小妹来要挟你吗?要是你以后再敢跟我作对,你小妹可有苦吃。” “还有你带来的那条狗,对,它是你的兄弟,连你都是个听人使唤的奴,你还想让我把那狗当人看,做梦!” “它要听话就当个看门狗,要不听话就让下人烹了,就算你武功不错,你也是个奴,你怎么敢跟我讲条件?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原来是这样,小妹成了人质,这老狐狸!古壶一想起这古莉这小妹,心就软成一块豆腐。 在原先那个世界,他有一个盲姐姐,姐姐是三岁时得病失明的,虽然眼睛睁着,可什么都看不见,姐姐虽然看不见,可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他要给他留着,他发誓要照顾保护姐姐一辈子。 没想到穿越到了这里来,没了姐姐却得了个妹妹,就算有天大的困难,他也要保护好母亲和兄妹,不能让他们受到一丝伤害,尤其是小妹,那么可爱,连她都护不住,自己枉活人间, 可现在她竟然成了人质,成了卢庄主对付自己的一张牌,怎么办? 第18章 打赌 投鼠忌器,他不得不换个思路,小心应付这卢庄主这老贼。 古壶放下手上的筷子,满脸堆笑说:“老爷你误会了,小的就是个奴,哪敢跟老爷您作对?刚才在厅上,我只是害怕试刑,一顿板子打死,才斗胆跟你说了那些话。” “那些事都是我算出来的,我儿时身体孱弱多病,父亲把我送到一道观里住了两年调养身子。” “我跟道士学过一些道艺,不太精通,有时瞎猫遇到死耗子也能算出一些名堂。老爷,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卢庄主一听“赌”字,眼睛一亮。心想,小子,老爷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我从小好赌,不论是达官贵人的赌术还是坊间百姓的赌术,我无一不通,跟我赌,你不找输吗? 这一瞬间的变化被古壶摄入眼中,他也心中一亮,这是个赌鬼,他马上判断出,看来自己试这一招试对了,只要你好赌就好,我就不愁找不到控制你的办法,他心中一阵窃喜。 “怎么个赌法?你一个奴仆拿什么跟老爷我赌?你有几多钱?还是你有几条命?”卢庄主轻蔑地看着古壶,连发多问。 古壶笑笑:“老爷你先看看怎么个赌法,然后我们再说赌注,如何?” “依你。”卢庄主大度地说。 “好,谢老爷。”古壶看着桌上一只空碗笑了笑说:“请老爷你吩咐人打一壶清水来,再拿几十个铜钱来放这儿。” “清水?铜钱?你这赌叫什么名儿?”卢庄主好奇地问。 古壶:“这赌名叫‘金龙入海’,老爷没玩过?” “金龙入海?”卢庄主摇头道:“没玩过,听都没听说过。”古壶心中暗笑,我现想起来的名,你听说过才怪了。 卢庄主笑着摇摇头,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玩出什么名堂来,他把立在门外的丫环叫了个进来,让她去打水和拿铜钱来。 很快,水和铜钱都放在了桌上。 古壶对卢庄主说:“请老爷在这碗中倒满水,倒满。”卢庄主不解地看了看古壶,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水壶把碗里倒满了水。 古壶说:“这个赌是这样的,现在这碗里水已满了,如果我把铜钱放进去,我们俩说能放多少枚铜钱进碗里而这水不溢出来,谁说得最准谁赢,怎么样?” “这——”卢庄主一时间有些懵,这就叫金龙入海?这是哪里传来的赌法,从没听说过,更没见过,以往的赌技在这里完全用不上。 不过,这赌倒是一点假也做不了,全凭眼力,可以试试,比眼力,我这跟铜钱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眼还比不过你一双嫩眼? “行,就玩这金龙入海,说说你的赌注吧。”卢庄主盯着古壶说。 “要是我赢了,你以后就不得为难我小妹,至少不能打她不能饿着她冻着她。还有,让我那条狗永远跟着我。”古壶清楚明白地说。 “就这两条?”卢庄主有些不信地问,这点赌注也太容易了。 “就这两条,你是老爷我是奴,我不能跟你要多了。”古壶看着卢庄主,肯定地说,老家伙上钩了。 卢庄主:“那要是你输了呢?” 古壶:“要是我输了,也赌两样。第一,我让你马上在我另一边脸上再烙一奴字。第二,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绝不泄露你一点儿个人隐私。” “个人隐私?这是什么意思?”卢庄主不解地看着古壶,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他有些不太明白。 古壶肩一耸,手一摊:“嘿,就是你跟丫环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要是我输了,我绝不透露半个字,你看这赌怎么样?” 卢庄主把那碗他亲自倒得满满的清水和一摞铜钱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好了一阵后,捋着山羊胡说:“好,这赌老爷我打了,你先说。” 古壶看都不看那碗,随口说:“我说,最少能放进十五枚铜钱,水不溢出。” “几何?你说几何?”卢庄主瞪着古壶,眼珠都要掉下来了。 几何?古壶一愣,这家伙懂几何,是不是还懂代数? 继而他马上明白过来了,此“几何”非彼“几何”,是“多少”的意思,卢庄主在故作高雅。 卢庄主一会儿说口语,一会儿又冒几句书面语,以显示他是有学问的人,而不是一文不通的土财主。 古壶清楚明白地说:“十五枚,至少能放进十五枚,我确定,能放进至少十五枚,你说吧。” 哼哼!卢庄主盯着水碗,捋捋山羊胡,拿过三枚铜钱说:“最多能放进三枚,三枚,最多!” “好吧,那我们就看看谁赢谁输。” 古壶言罢,用筷子夹起一枚铜钱,从装满水的碗中央贴近水面轻轻放下铜钱,铜钱潜入水底,静静地卧着,水面没有丝毫变化。 卢庄主看着水碗,脸色平静,他知道,那水再满,加一枚铜钱还是可以的。 古壶又轻轻放进第二枚铜钱,卢庄主仔细看去,还是没发现水面有变化,他心里有些紧了,他说的是三枚,只差一枚了。 “老爷,还放吗?”古壶夹着第三枚铜钱,看着卢庄主微笑着问。 “放——放吧!”卢庄主咬着牙说,眼睛不看古壶,只直直地盯着水碗。 古壶鼻孔里吹出丝冷气,哼!老爷你就瞧好了吧!他轻轻地放进了第三枚铜钱。从肉眼看,水面仍然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卢庄主脸色变了,看着古壶说:“你说的是至少能放进十五枚?” 古壶点头道:“是的,至少十五枚,老爷瞪大眼睛好好看着,扳着手指好好数着啊,看好了。” 他说着用筷子夹着铜钱一枚一枚地往碗里放,果然又放进了十五枚,那水还没溢出丝毫,卢庄主早已惊得目瞪口呆。 古壶说:“我刚才说的是至少十五枚对吗?现在碗里已经有了十八枚铜钱对吗?我已经赢了对吗?看好了至少还能再放进十枚。” 他说着又往里放铜钱,直到又放进十二枚时,那凸出碗口平面的水才轰然溢出到桌面上。 搞定!他打了个响指。 卢庄主懊恼地一拍桌子:“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有神在助你?我眼睁睁地看着啊,怎么会这样?” 今天是第三次被这小子耍了,而自己只烙了他一次,怎么摊上这样一个怪奴?以后还不知要给自己找多少麻烦呢,卢庄主看着古壶,恨得牙根都是痒痒的。 古壶得意地夹了片猪耳朵在嘴里,边嚼边说:“哪有什么神啊鬼啊,哦,你实在要说有神助我也行,是有一位叫‘科学’的大神仙在助我。” “什么?什么神仙?”卢庄主愣愣地看着古壶问,他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个神仙名,以为自己听错了。 古壶:“科学,科学大神,是他老人家在助我。” 他心里说,能跟你说这是因为液体表面张力吗?能给你说清楚什么是科学吗?天啊,以后就可用这科学大神来唬人了。 真是多亏了在当年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勤奋好学,当年因为家境不怎么好,没那么多闲钱闲时间跟人去玩,去上网打游戏。 在等待母亲从医院下班的时间里,他常常到医院附近的书店里看书,什么杂七杂八的书都看。还常常从学校图书馆借书回家看,不但自己看,还把姐姐喜欢的读给她听。 好读书的好习惯他一直坚持,如今真体会到了知识就是力量,不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而且“书中自能教你赢。” 他想信“黄金屋”和“颜面如玉”虽然现在还没有,以后定会有的,必须有! “老爷,不要忘了我们刚才打的赌注哦,现在可是你输了。”他怕这老家伙不认账,停止咀嚼猪耳朵,盯着卢庄主说。 卢庄主也夹块猪耳朵嚼着,用筷子指指地上,又指指古壶说:“没忘记,老爷我吐口唾沫能在地上砸个坑,在这庄上说一不二。你那小妹跟着内人,我定吩咐内人善待她。” “还有,你那狗兄弟,叫让它吃住行都跟着你。这样总可以了吧?还有,这赌确实是你赢了,可我那——那什么个人隐私你还是——啊?哈哈哈?” 古壶摆摆手,大度地说:“知道知道,小人我毕竟是奴,老爷您是主,你敬我一尺,我定敬你一丈。老爷你放心,你的那些破事,我全当不知道。” “老爷,老爷,夫人她——”忽然一丫环叫着急匆匆地进屋来,看看古壶,忙又住了嘴。 卢庄主使眼色制止住丫环,起身走到门外,丫环附耳对卢庄主小声说话。 虽然两人在门外,古壶在屋内,可相距不过两三丈,普通人耳当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可此时的古壶可是有两只狗耳朵。 狗的听力距离是人听力距离的数倍,而且频率范围比人的宽得多,这丫环对卢庄主说的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老爷,夫人说你早上是不是动过他的脂粉盒,她现在找不着了,正生气呢。说你要不马上回去给她找出来,晚上不只要你跪豌豆,还要你跪擀面杖。” 卢庄主:“别说了,你马上去另外给我找一盒备着,下月加你例钱,好好哄着夫人,说我即刻就到。” 第19章 有缘奴 丫环匆匆去了,卢庄主返身坐到桌旁,倒了两杯酒,推一杯给古壶,说:“英雄出少年,老爷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跟其他的奴有所不同。” “以后在这庄上,只要守规矩,勤快干活,老爷决不为难你,也不会为难你的家人,老爷还有事,你干了这杯,下去吧。” 古壶双手端起酒杯,恭敬地鞠了一躬说:“多谢老爷关照,相信老爷一定能说到做到,您放心,小人也说到做到,一定做一个合格的奴,先干为敬。” 他说完,干了杯中酒,放下酒杯,转身出这了门。 原来这老爷是个惧内之人,古壶现在已经掌握了卢庄主的两个弱点,好赌和惧内,不,应该是三个,还有个好色,不然不会跟丫环私通。 利用好这三个弱点,不愁以后没有对付他的办法。 只是——之前溜之大吉的想法,好像不那么简单。 这里还有母亲和兄妹,他们也是他的亲人,至少现在这副皮囊,这骨肉身躯是这位母亲给的,体内流着的是跟兄妹一样的血,他不能丢下他们独自逍遥。 往后之事,看来还得从长计议,古壶暗自思忖道。 “二哥。”古壶突然听见小妹叫他,回头一看,果然是小妹古莉在一树下向他招手,他赶紧几步走过去:“小妹你怎么在这儿?” 古莉把背在身手的手伸出来,摊开手掌,纸上有一块点心,她甜甜地看着古壶好奇地问:“二哥,给你吃,你刚才敢掐庄主的脖子,你太厉害了,原来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古壶看着小妹手上的点心,沉下脸:“小妹,这点心哪儿来的?你可不能——” 古莉笑了:“二哥放心吧,你知道,我从不偷东西的,这是庄主夫人刚才赏赐的,我吃了一块,这块给你,你吃了再长些力气,变得再厉害一些。” 古壶合上小妹的手掌,摸摸她的头:“庄主刚才请二哥吃饭,二哥吃饱了,你吃吧,吃了快快长高,快回去吧,免得庄主夫人找不到你生气,以后有人欺负你就跟二哥说。” “好!我听二哥的。”古莉应着跑开了。 古壶转身没走几步,一眼看见大个正在前方看着他,见他一出来,它立马跑过来用头蹭着他的小腿。 他摸摸它的头说:“兄弟,还是你这家伙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也不干活,好吧,告诉你个好消息,庄主大人答应了,你以后就跟着我了。” 大个抬头看着他,好像真听懂了这话似的,点了点头,古壶笑了。 古壶蹲下捧着它的头看着它的双眼,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既然这一穿,让我都有了它的感知能力,它是不是也会有我这人类的认知能力,甚至思维意识呢? 当时错穿成狗时,不是对那个要我吃屎的人说了句“噢,去死吧”吗?大个会不会说话呢? “嗯?有吗?你有吗?你会说话吗?会说就说一句给我听。”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它,摇着它的头。 大个只睁大它的狗眼,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张了一下嘴,却不是说话,而是伸出舌头舔了他的手一下。 他不由得笑了,拍它头一下说:“走吧兄弟,就算有你也说不出,不是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吗,走跟紧我。” 带着大个,沿着来时的一路走一路看。 先出了顺诚院,顺诚院是个十多间房的大四合宅院,住这里的应该是卢庄主和他的家眷。 出了顺诚院进入花园,花园就是个大园林,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廊桥流水,应有尽有。 花园前面是前正厅,这是两楼一底的高大气派建筑,厅宽堂明,两侧还有多间侧房。 这些建筑之前的院坝有树有花,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宽阔正道从前门照壁通向正厅大门,照壁前边是高大雄伟的前正大门。 从正门院坝向右转再走几百步才是一排长方形的四合院,大门上有块“男奴院”的牌子,这里住的应该都是像他这样的单身男奴。 再隔着一排花墙的对面也有一长四合院,估计应该是住单身女奴的“女奴院”了。 再往前走,又是一个大四合院,没牌子,但见门里门外有小孩跑进跑出,看孩子的穿着极为普通,想必里面应该住着成了家的奴婢,这些孩子是奴婢们的孩子,当然也是奴的下一代接班人。 这庄院真大呀!他不由得感叹,要是在现代,不,自己曾经年处的那个年代,光这房地产就得值几个亿! 嘿,怎么又想到那儿去了,他摇摇头,返身回自己住的男奴院,离院大门还远,他突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味。 他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在那一世当动物医生,对酒是不感兴趣的,也就一瓶啤酒的量,除了实在推不掉的场合勉强应付两口,他从不找酒喝。 可是到了这里,现在这酒味钻进鼻孔,勾起肚内酒虫阵阵蠕动,心里一阵痒,很想痛痛快快喝上一顿。 “古壶”,对了,他想起自己这世的爹是个好酒之人,给自己取的“壶”这名一定是“酒壶”的“壶”,看来到这边来便有了先天的遗传的酒量。 这是谁在喝好酒呢?他猜测着抬腿迈进男奴院大门,哪知刚要进门,被什么东西一绊,猝不及防一跤摔倒在地。 “好你个大胆狂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吼,一个人一下骑到了他身上。 古壶大惊,什么人搞突然袭击,他身子一拱,想把身上之人拱翻。可刚一用力,突然感觉背上空了,袭击者已经落到他面前十步开外,身材瘦小,背对着他,腰间系了一个小酒葫芦。 “你是谁,为什么要袭击我?”古壶愤怒地问。 来人不言语,身子一缩,变成一个“肉轱辘”朝古壶滚来。 古壶看得清清楚楚,哪是头哪是脚,尽在他眼中,就在这“肉轱辘”突然弹开两脚向他胸前踢来时,他双手一下抓住了对方的脚腕,借势往前一扔。 对方被扔出一丈开外,却并没扑倒,而是稳稳地站住了,并转过身来朝向他,微笑着看着他。 这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虽然清瘦,却精神矍铄,一看就是个身手敏捷的高手,老者看着他笑着,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 “你是谁?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打我?”古壶怒气未消质问道。 “我是你的有缘人。”老者说,“我不是打你,只是想试试你的身手,好小子,果然身手不凡,不错!”老者说着对古壶竖起大拇指。 受一个陌生老人褒扬,古壶脸红了:“老人家,您刚才叫我有缘人?什么意思?”古壶向老者打了个恭问道。 “什么意思?过来,你过来让我瞧瞧。”老者向他招手,古壶便上前几步立在老者面前。 老者把他上下一番打量,手指着他脸上那个“奴”字问:“这——还痛吗?” “痛!”他轻轻地摸摸脸,点头答道,虽然比上午轻了不少,可仍然痛,且不想着不太痛,越想着越痛。 “嘿嘿,这东西,我也有。”老者说着把头巾上垂下来遮住脸的一小块掀开。 古壶一怔,老者脸上也有一“奴”字,虽然时间长久,只留下近于肉色的烙痕,可依然能辨认出这是个“奴”字。 老者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古壶的脸说:“看见没有,小子,我们一样,我们是有缘人,你说是不是?” “是!”古壶答道,有些激动地握住老者的手,突然对老者产生一种亲近感,就像在沙漠里长久独行后突然遇到一个同行者。 他想起来了,之前卢安说过这庄里还有别人也被烙过奴字以脸上,想必就是这位老者了。 他对老者施礼道:“有缘前辈,请问您尊姓大名?你怎么也被烙了这字,” 老者把酒葫芦摘下递给他说:“喝一口我就告诉你。” 古壶虽然心里想喝酒,但他告诫自己初来乍到,得事事低调小心,不能随意喝酒,更不能因酒误事,像爹一样因酒引祸。 可眼前这老者很有意思,他显然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从他这里,可能可以了解到更多的山庄的信息和卢庄主的信息。 想到这里,古壶接过葫芦,但只轻轻抿了一口,便假装强烈地咳嗽起来,他双手把葫芦还给老者。 老者看着他满意地笑了笑,说:“我没有姓,我们当奴的不配有自己的姓,我们都跟着主人姓奴,不过这姓对了,‘卢’跟‘奴’一回事,我叫卢定,是山庄里的园丁。” “庄里奴婢中都传遍了,说来今日来了一个少年奴,进门就敢顶撞王爷,被烙了字。刚才又听说庄主不知何故对你们一家都开了例外,不改姓。老奴我就等在这里想认识一下你这少年英雄。” 古壶忙说:“我哪是什么英雄,不过年少莽撞罢了,前辈,我就叫你‘定伯’吧,定伯请跟我到屋里坐坐?” 他看出来了,这卢定人不错,他正想从他口里了解了解这山庄的情况,老人家知道的肯定比室友卢安知道得多。 “好,你这少年郞不错,老奴就跟你聊聊,走。”卢定喝口酒,高兴地说, 卢定跟着古壶往里走,这男奴院由相对的两长排瓦房组成,其间又分成若干个大小不一的单间,古壶估计这里住着起码三四十个单身奴。 “你是想问问山庄的事吧?”卢定狡黠地笑笑问。 古壶拱手道:“还请定伯多多指教!” 第20章 非常奴 卢定:“指教不敢当,刚才倒是领教了一下,你小子身手很快嘛。” 卢定说的是实话,要不是自己当年在军中练就的功底扎实,刚才被这小子那一扔,哪还能稳稳立住,非摔个狗啃泥不可。 看着前面古壶的身材,这小子也不太像功夫高深的人,可刚才他那快如闪电的动作,却明明身手不凡。 听说他一家子是在王羲之的兰亭里从别人手中买来的,还听说当时发生了一件咄咄怪事,这小子在那里竟然和王羲之同时写出《兰亭集序》,惊倒了一帮名士。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看来这人确实非同寻常,以后可能会有更多出格之举,此人非池中之物,得多留意点,日后要是王爷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再探探这小子的底。 进到之前安排古壶的那屋,卢定一坐下便说:“你一来就顶撞王爷,中午为了条狗打翻两人,下午又敢跟庄主老爷讲条件,还让老爷请你喝酒吃肉,你这一天干的出格之事,比有些奴一辈子干的出格事都多,真是非等闲之辈啊。” “想必你此时很想知道这山庄的情况,是吗?”卢定神秘地笑着问。 古壶再次打一恭道:“前辈眼明心亮,我才来不知深浅,您老就跟我讲讲这山庄呗。” “好,就看你小子这机灵劲和我们俩是有缘人,老奴我就跟你讲讲。”卢定指着古壶笑了笑,讲了起来。 原来,这卢家庄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据说最开始属于一姓张的大户,大户不擅长经营,对庄上的奴婢又太过苛严,奴婢们故意怠工偷懒偷东西,导致山庄破产 破产的山庄后来被,一位镇边的将军买下,后来将军战死,山庄几经倒手后,到了如今的景王爷手里。 景王爷派了擅长经营的卢庄主来管理经营山庄。此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这山庄成了景王爷最喜欢的一块肥肉。 山庄虽说叫山庄,可其实只是稍微有点坡,山庄总共占地八百多亩,有大小房屋数百间,在方圆百里之内,是最大的一家山庄。 庄内设有木坊、茶坊、酒坊、织染坊、瓷窑、瓦窑等十多个作坊,其余是种粮食和瓜果蔬菜的肥田沃地,有各类牲口数百头。 整个山庄由庄主使役着四五百名各类奴婢经营着,这些奴婢半数多是成了家的安家奴,小半是单身奴,其中有五六十名儿童是奴婢之子女,他们也是未来的奴。 卢庄主深得景王爷信任,此人精明能干,对奴婢软硬兼施,没有人敢不听他的话。他手下有一名总管、三名管家、五名典师(也叫监奴)、还有三十多名家丁护院。 他就靠这些人把数百名奴婢管理得服服贴贴,把山庄经营得井井有条,每年给景王爷上交丰富的物产、丰厚的利润。 “我们这些奴不是人,都是给主人干活的牛马。”卢定说。 “主人高兴了赏你几口吃喝,不高兴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卖就卖,想送人就送人。再不高兴了,找个借口要了你性命,官府也不会深究。这就是奴的命啊!” 老人指着脸上的“奴”字说。 “哪有命这回事?要说有,命也是可以靠人自己改变的。”古壶随口说。 这话虽然是随口对这老者说的,可他在心里还真是如此对自己说的。 “嘿!少年郎你又在胡说了。”卢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说:“照照吧,奴就是奴,你还改变?” 古壶这才想起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这些天来,他还没有好好用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 第一次穿越成狗时,虽说见过古壶这人,可当时连自己是人是狗都没弄清楚,哪有心思去看人的模样。 后来那些天在路上要么被拴着,要么被关着,从没洗过脸,连从水里照模样的机会都没有,今天上午一来就被烙字,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啥样。 此时他拿着铜镜一照,真是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 镜中之人一头浓浓的黑发,发型和所有的奴一样,都是短短的寸头,这又叫“平头”或“苍头”,是奴的专用发型。 这发型凉快,适合于干粗活,比起自己来这个世界之前提前后移的发际线,这一头浓发要让那个世界的年轻人羡慕死。 与浓发相配的还有浓眉,仿佛这眉毛是移植下来的头发。 眼睛不大,但很精神,鼻梁挺直,嘴唇厚硕,颇有些性感,下巴像个倒梯形,脸型呈国字脸。 原来的那位不过是个不丑也不帅的刚及格的普通男,而此时的古壶,虽然算不上超级帅,整个模样却也看上去能打到八十分以上的帅哥。 更特别的是两眉正中间有一颗豌豆大小的黑痣,为整张脸平添了一份端正与神秘。他不太懂关于痣的迷信的说法,也不知这痣是吉是凶。 不过,脸上这个明显而生鲜的“奴”字,在这张本来帅气的脸盖上了一枚“贱人”的印章,使本来可以靠颜值吃饭的县令之子,成了如今只能靠主人赏饭吃的奴。 不管怎样,对目前自己的这副“尊容”,古壶还算满意。至于脸上这字,烙都烙上了,无所谓了,就当是时尚的刺青,他安慰自己。 况且,要不是烙这字这一刺激,又哪能激发这出“子弹时间”和“狗眼狗鼻”这两项超能力呢?说起来还得感谢烙这字,并且这字痕以后会慢慢淡一些,像卢定的一样。 “看清楚自己是什么样了吧?”卢定问,“那个字看似烙在脸上,其实是烙在心上,心上烙了这个字,这就成了命,懂吗?命,命啊!” 卢定叹着从古壶手里拿过铜镱,提着酒葫芦要出门去。 “唉——”定伯且慢,古壶走到前面拦住卢定说,“定伯刚才说你是奴的命,我知道,奴的规矩是不能随便饮酒的,可是定伯你却随身带个酒葫芦,卢庄主就不管你?” “他——?”卢定脖子一挺,目光一横,马上又转而谦虚地一笑,“他是庄主,当然要管我了,可是我园艺的活干得好,树是树,花是花,草是草。” “我又是单身一人,再说,我喝酒从不醉,从没因酒误过事,他就睁一只眼闭不只眼,默许了我喝酒,还有什么要问的?” “暂时没有了,以后有不懂的再请教定伯。”古壶恭敬地手身前一伸,“定伯走好。” 卢定出了门,没回头却扔下一句:“少年郎,人生有命,世事无常,你还年轻,好自为之吧。” “唉,知道了,前辈慢走。”古壶拱手恭送卢定。 古壶心中念着这句“人生有命,世事无常”,感觉这不像一个园丁老奴说的话呀,这老者刚才说起卢庄主时那一声“他——”,似乎并不把庄主放在眼里,这人颇有几分神秘呢。 看着卢定离去时手上一晃一晃的葫芦,古壶突然想起王将军送给自己的礼物。 他从包袱里取出那张纸和那个方形扁壶的葫芦,决定继续再好好研究一下,看看王将军这葫芦里是不是有什么“药”。 他隐隐地觉得,凭王羲之的聪慧灵透,不会对他这个同时写出《兰亭集序》的怪人无动于衷,至少出于好奇也会多加关注,途中特意送来的礼物一定大有深意。 幸好,这几件礼物没有被那三个差点杀了他的人抢走,一想到那三个蒙面人,古壶心中又升起团团迷雾。 那三人的举动太奇怪了,掳了人,不杀,也不抢东西,把人逼到崖边绝境,却又出手相救,世上哪有这样的劫匪强人?那三个人太神秘了。 江湖险恶,自己应该是被那三个蒙面人盯上了,以后凡事得多长个心眼儿才是。 神秘的蒙面人的事想不明白,还是先想想眼前这几件神秘的礼物吧。 先看那六个字——“奴可奴,非常奴。”这确实是王将军的字,想到这里他突然发笑,临摹者反而来鉴定原作者的字? 这六个字,至少说明王羲之认为自己是一个特别之人,是个“非常奴”,这点算书圣有眼光,自己一来就落入兰亭,让书圣认识了自己,还成了“兰亭奴”,也不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如今脸上还真被烙上了一“奴”字,他摸着这个字,疼!忙把手放开,不过,要是在前面再烙上“兰亭”,还真有些好听,雅致,高大上。 他黑色地幽了自己一默。要还是在那个时代,就凭“兰亭奴”这三个字便可以成为网红,狠狠地火他一把,在心中自我解嘲道。 可惜是隶书的“奴”,而不是书圣的那行书“奴”,他如此黑色幽默地想着,把那扁壶捧在手上反复观看。 扁壶的入口有两根手指宽,手指伸下去,摸不到底,他找了根小棍往里一探,发现这约四分之一宽的入口的底部跟另四分之三相通。 他探了好一阵,探不出个所以然,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用小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口”字,把上面一横左边四分之一抹去,再向下画一竖,可是不与底部一横连通。 画好了图,还是看不明白,他搔着头站起来围着这图转着圈,转着转着,他一拍大腿:“原来玄机在这里!” 他恍然大悟。 第21章 道可道,葫芦里的秘密。 原来是这样的,水倒进去时,左边四分之一和右边四分之三实际上从底部构成了一个连通器。 顺时针旋转九十度时,水全倒进了右边,再转九十度时,水仍然全存在右边,再转九十度时,水会开始往左边流,可如果此时移向快速一些再转九十度,水仍然还在壶里。 也就是说转了一转三百六十度,水可以不会倒出来,其实,只要这时逆时针旋转一点,水就会从之前的入口处倒出来。 他从图上看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马上再倒了些水进这扁壶里一试,果然一切如他所料。 嘿,想懵我,没门儿,我好歹混到过硕士,在学过科学的人眼里,这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他暗自得意。 可转念一想,王右军特意送给我这么一个东西,是什么用意呢?只想考考我,看我能不能看出这其中的门道?还是想告诉我什么话? 如果是这样,这题目也太简单了吧,这书圣搞什么呢? 他拿着这壶,晃着里面的水,把水倒出来又倒进去,反复几次后,他一拍大腿,突然明白了。 这壶可以把水倒出来,可是不像普通壶那么简单容易,得用非常的方法,这叫“倒可倒,非常倒。”,谐音于“道可道,非常道。” 这不是道德经里最有名的那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吗?也就是说,王右军送来的是“道可道,非常道;奴可奴,非常奴。”两句话。 这两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后一句似乎是在赞扬我是个非常的,非同一般的奴?可前面一句呢?说我是沿着一条非常的道路来到这里的? 这不可能,我为什么来,怎么来,我都还是懵的,你又哪里知道,这“道”字,应该还是原文里的那个深而又深,玄而又玄的“道”。 当时他们问为什么能跟王羲之同时写出一模一样的字,我说是梦中得到神仙指点,而神仙属于道教,送我这“道可道,非常道。”是不是说我得到了非常的“道”? 应该如此,再也想不出别的意思了。如果是这样,说明王羲之还是相信我之所以能跟他一起写出那篇序,是得到了神仙的指点。 这就是全部?古壶看着手中的壶问。那瓷葫芦呢?葫芦是不是还有什么意思? 他又把这瓷葫芦捧在手上里里外外地仔细观看,这瓷葫芦模样像个普通的白炽灯泡,只是为了放得稳,底部有是平的,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有些丑陋难看。 “嘿!看什么呢?看这么痴?”古壶正一心琢磨这瓷葫芦时,肩上被拍了一下,差点把手上的东西吓落在地。 是卢安回来的,他手指上勾着个小纸包,伸手给古壶说:“给你,专门给你弄的。” “什么东西?”古壶放下手上的瓷葫芦,接过小纸包,一捏,里面是些粉末。 “药,专治烧伤烫,快,洒些在你伤口上,我帮你。”卢安说着,让古壶坐下抬起头,他找来一小竹片,把纸包里的药粉洒抹在古壶的烙伤上。 “呀——我看着都疼。”卢安边涂药边说,“要是烙在我脸上,我可能当时就昏死过去了,你是练武之人,这点皮肉伤还经受得住。” 古壶看着卢安认真给自己涂药的样子,突然有些感动,来就遇到这么一个热情关心人的室友,不错,都说出门靠朋友,以后得多交些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 “其实我算不上真正的练武之人,我那点三脚猫功夫,拿不上台面。”古壶内心真诚地说。 “嘿,古兄弟太谦虚了,我看啊,你比罗三棒都强,竺你把你那什么子弹时间调好了,我给你们约约,跟罗三棒比试比试怎样?”皆涂好药,兴奋地看着古壶问。 “比武的事,等等再说吧。”古壶虽然很想试试跟真正的武者比一比,看看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可这事不能急,这一天来他干的招人眼的事已经够多了,人还是低调一点好,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涂上这些药粉后,才开始疼痛加剧,可很快就感到疼痛减轻了一大半,这药效果不错。 “卢兄,真是太谢谢你了,这药很管用,你哪儿弄到的?”古壶真诚地感谢卢安,看来这室友还真不错。 卢安:“我拿了一些平时挖来晒干的草药在曾大夫那里换来的,曾大夫是个好人,医术高明,不管是给主人治病还是给奴婢治病,他都一视同仁。” “曾大夫也听说了你被烙字的事,听我说你是给你治伤,他又特意加了两样药沫,一文钱也没收我的。” “嘿,我一来就臭名远扬了。”古壶苦笑一下说,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我以后可以学医啊,凭我此前所学,在这里要学会医术应该不是难事,若有一长技在身,哪怕是奴,也会混得开的,若是那样—— “哟——你这是什么东西,能不能给我看看?”卢安指着古壶一旁的瓷葫芦好奇地问。 古壶把东西递给他问:“你知道这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卢安奇怪地说:“你自己家的东西你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吗?你那么远的带来,听说你父亲原来是县令,这东西虽说就是个装水装酒的壶,可一定也很珍贵吧?” 古壶摇头:“这不是我家里的,我家被抄家,什么都没留下,这是王将军送给我的。” “将军?”卢安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认识将军?将军还送你东西?是哪位将军?” 古壶于是把自己在兰亭与王羲之切磋书法的事讲给卢安听,当然,他还是说他是在梦里得到神仙的指点才敢作这样的事。 卢安听了这事,呆呆地看着古壶,看了好一阵,才醒悟过来,竖起大拇指说:“古兄弟,虽然脸上被烙了奴字,可你非我奴辈,你说王爷的那句话没错,我看啊,你是个王侯将相之人。” 古壶看着旁边的扁壶和卢安手上的葫芦说:“这两样东西都是王右军送我的,这扁壶挺有意思的,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他说罢用葫芦装上水倒了一些在扁壶里,然后把这壶缓缓地旋转三百六十度。 卢安看这壶里的水意然没有倒出来,也惊得瞪大了双眼:“将军送的东西果然是稀帘物啊!这是为何?” 古壶笑了笑摇摇头,他现在还不想把什么都告诉卢安,虽说表面上看来这人还不错,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斗量,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这摇头可表示不想说,也可表示不知道。 卢安拿起那葫芦问:“这玩艺儿呢,有什么稀奇的?” 古壶再次摇摇头:“我刚才不正在琢磨吗,你就来回来了,我还不知道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卢兄你帮看看。” 卢安把这葫芦也仔细看了看摸了摸,摇头说:“我看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个装水装酒的葫芦,你要愿意,用来装尿也可以,哈哈哈——嘿,我这里藏有酒,用它装酒吧。” 卢安说着,当真从他床下面拉出一个坛子来,再把古壶的这瓷葫芦在桌上放好了,看着古壶问:“倒了?” 古壶点头:“倒吧,这葫芦装酒还不错。” 卢安于是把坛子里的酒往葫芦里倒。边倒边说“算我给你接风,今下午我没事,你也要明天才开始干活,我与兄弟你喝个一醉方休。” 古壶现在不想喝酒,他本想阻止卢安的,可盛情难却,他只好看着那清洌的酒注入这葫芦。 从葫芦口看进去,眼看里面的酒面越升越高,他忙说:“好了好了,卢兄,足——” 他的“够”字还没说出口,突然哑了,他不是哑了,而是呆了,因为—— 因为随着酒面的升高,他透过透明的酒液,看到了葫芦底部竟然出现了一些字,是什么字他一时没认出来,总之是有字。 这王右军,果然藏有秘密!他在心里说。 “够了够了卢兄,我才来,不能喝多了犯了庄主的规矩。”他伸手挡住卢安继续倒酒,卢安显然没发现葫芦里的字,他现在暂时不想让卢安看到字,万一那些字有什么秘密呢? 卢安兴奋地说:“你等着,我去弄些下酒菜来。”卢安重新把酒一坛藏入床下,大步出去了。 待卢安出去后,古壶再次仔细地朝壶内看去,这次,他透过酒液看见了“古龙县王记文宝斋”八个字。 对于之前没有所见这些字,现在才看见的原因,他却一下就明白了了。 这是因为没倒进酒前,这些在底部的字处于视线盲区,从外面不管怎么都看不见,而倒进酒后,由于光的折射,看上去抬高了葫芦底部,让这些字进入视线。 真是巧妙也,古壶不得不佩服匠人的技艺,虽然匠人可能根本不明白光的折射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们巧妙地利用了这种原理。 可是,告诉我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呢?这显然是个地址,这是指这个葫芦是从这家店卖出来的?还是要告诉我有这么一个地址,可以去那里找人? 两种可能都有,王记文宝斋,说不定就是王羲之开的一家文具店,要真是让我去这个地址找人,那说明王羲之并没放弃对我的关注,而是—— 还是不能完全想明白。 书圣啊书圣!将军啊将军!你是什么意思?逗我玩吗?啊? 第22章 书院不简单 书圣王右军此时确实正在玩。 右将军府后院内。 将军不是逗谁玩,而是在练字玩,他在练习五个字,只是他此时练字用的不是毛笔,而是剑! 几日前,将军琢磨出这五个字的行书笔法,在纸上练习几日,揣度出其笔法与剑法的联系后,现在正用剑来练习和修正。 他散发束衣,手持长剑,想像着眼前有一张白纸,这“纸”像一只会飞的白鹅,正绕着他上下左右飞舞,他则要用剑当笔,在这白纸上“写”下想像中的字。 这是将军独创的练习方法,既练书法,又练剑法。书法与剑法虽然一文一武,可是它们亦有诸多相同相通之处。 行书书法强烈的动势与剑法天生的迅疾攻势不谋而合; 书法中的倚正相依、虚实对比等手法与剑法中的攻防交连、刚柔并济等相映成趣。 自从迷醉于行书创作以来,将军承前启后的行书创意书法风靡一世,前不久的《兰亭集序》面世不久便被赞誉为“天下第一行书”。 将军对那幅作品也非常满意,事后他曾多次重复再写《兰亭集序》,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第一幅作品中的雄逸与神韵。 也许当时喝了酒在微醉状态下灵感迸发如有神助,之后“神”离开了,就再也写不出第一幅那样的作品了。 想到“神助”,将军自然想到兰亭奴——那个姓古的奴仆。 那个年轻人竟然写出跟自己的完全相同的作品,虽然细细对比品味之下,那个奴的字比自己的字还是差些神韵。 可要说自己的是天下第一,那奴的便是天下第二,再无第三了。 那兰亭奴的作品与自己的作品书法一样也就罢了,为何内容也完全一模一样?这就太匪夷所思了。 难道他知道我当时的所思所想?这是连日来日夜困扰将军的问题,有时甚至搅扰得他茶饭不香寝眠不安,他的魂魄似乎从那日起便被兰亭奴勾走了。 将军早就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兰亭奴的事了,可是,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此人此事,其实心中便正在想此人此事,将军从未有过此种心不由己。 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这是练书和练剑的大忌, 将军边练剑边想着心事,练着练着,步法身法和剑法早已乱了,自己都觉得像一个疯癫之人在乱比乱划。 没法再练下去了,这些时日的心境全被那个兰亭奴给搅扰乱了,不能像原来一样做到心无旁骛。 这五个字从笔法到剑法的过渡也被练成了四不像的夹生饭,如此练下去,毫无意义,他干脆停了下来。 将军刚刚收剑入鞘,侧边便有一块擦汗布递过来,他回头一看,是副将田勇。 将军一惊:“你何时前来,我竟全无察觉。”接过布擦脸擦手。 田勇微微摇摇头,说:“原来将军练剑时心无旁骛,是沉醉于剑本身。刚才我观将军书剑章法杂乱,想必是困扰于兰亭奴之事,所以心烦意乱,没察觉到末将前来,不知是否?” “正是如此!”将军胳膊一甩,手中之剑直直地飞出,插到几丈开外一树上,“我真想把那兰亭奴捉来开膛剖肚敲开头颅,看看他的心脑究竟长成什么样。” 田勇说着接过将军擦了汗的布,又端上温茶:“末将前来正是要告知将军此奴最近之事。” “噢?快快讲来,此怪奴搅扰得我寝食难安,这些日子一看见府中的奴仆,我就担心会不会再出一个那样的怪奴。”将军有些惊喜地接过茶说。 田勇:“刚刚接到从卢家庄传来的消息,此奴被景王爷的那个门客买下送到卢家庄后,当时景王爷正在庄内,他刚进庄,就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当时就被在脸上烙了个奴字。” “说错句什么话?”将军一惊。 田勇:“他当景王爷面说‘王侯交相,宁有种乎?’,这不找死吗?” 将军脱口而出:“在王爷主子面前说这种话,这个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田勇:“依末将看,此人是既非真傻,也非装傻,而是城府深不可测之人。” “此话怎讲?”将军心中一惊。 田勇:“脸上被烙字,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另一件事。他们还在去卢家庄的路上时,末将带人试过,兰亭奴确实没有武功。” “可是他到庄上那日便与另外三个奴打了一架,那三个奴比他高大强壮,却全被他打爬下,据说好像是为了一条狗。” “一人打三人?”将军再一惊,“那应该是会些武功才做得到的,这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还有更有意思的。”田勇接着说,“他不知对庄主说了什么,庄主破例没让他们一家试刑,还允许他们一家人还姓古,不改姓,这在卢家庄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这——”将军沉思起来,不试刑,不改姓,难道此人真是景王爷故意安排的?要真那样,此人闯到兰亭就更不简单了,其后必有不可告人的企图,景王爷手下怪才众多,此种怪人是他最喜欢招纳之人,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将军能田勇说:“他之前来兰亭写那奇书,不管是不是景王爷所使派,现在他已经是景王爷的奴,是景王爷的人了,你要告诉我们的人,密切留意此人,有什么异常之事,立即报之于我。” “是,将军还有何吩咐?”田勇拱手道。 “你稍候。”将军说罢起身进书房去了。 很快,将军回来,把手上一块绢展开给田勇看,说:“这几日本来已创编了五个字,可被兰亭奴这事搅了心神,一时没法将其融入剑法。” “这是更早之前创编的十个字,笔法与剑法均已经成熟,这是下一段时间书院的练习字目,跟原来一样,你还是先将它带到怪石书院先行练习。” “遵命!”田勇接过双手接过字绢,恭敬地行了礼,告辞离开将军府。 将军从树上取下剑,又开始对空揣摩练习起来,可仍然不得要领,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奇怪的兰亭奴。 他放下剑,来到案边,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兰亭奴”三个字,接着一发不可收,在一张大纸上写满了大大小小无数个“兰亭奴”,最后他恼怒地把这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 将军突然有些担心,此时派田勇往书院送字是否合时宜,想收回成命,想想又算了,走着瞧吧,要是景王爷真有什么动作,再想其他办法对付不迟。 田勇次日清晨便带上三名军士动身前往怪石书院。 “怪石书院”——将军创办在大宁的八个行书书法院之一。 将军文武双全,尤其是书法,这似乎是上天专门赋予他一个人的特异能力,一等天赋加上勤学苦练,将军已成天下第一行书。 “永”字八法中的“点、横、竖、钩、挑、撇、短撇、捺”八法。分别又名“怪石、玉案、铁柱、蟹爪、虎牙、犀角、鸟啄、金刀。” “永字八法”包含了基本的笔画形态,是学书之人必练的基本笔法,将军曾专攻“永”字长达十五年,不仅练就了异常扎实的基本功,而且从中悟出了不少新意。 早在十八年前,将军还没当将军时,就创办了八家书院,分别以永字八法中的八个别称命名。 因为将军所属王氏家族的耀眼名望,加上将军本人的书法造诣和声望,想进书院学习的少年才俊真是挤破了头。 从一开始,将军就规定了书院的办学宗旨——“以书养性,才济天下。”不求量多,只求才精,所以每家书院只限招学生五十人,且不论家门寒贵,只以才能录人。 书院的经费一部分来自名门望族及当世名士的捐助,一部分来自富裕学子缴纳的学费,一部分来自书院自有林地的农商收入。 还有一部分来自将军经营的分散在多地的“王记文宝斋”,书院经费充裕,有才的寒门学子可在书院免费学习。 书院的管理和教学均由将军的友人或亲授弟子负责。八家书院分布在大宁国东西南北各处,田勇的职责之一是每两月一次,把将军创写好十个字送到适合的书院,让书院的师生练习。 点为“永”之首,田勇此次要去的书院也是八个书院之首的“怪石书院”。 将军创定的字,要先在怪石书院进行试练,再由将军根据师生的练习体会和经验教训进行总结修正,最后定稿之后,才向其他书院推广教学。 田勇带着三人,四人四马不急不慢夜宿晓行,几日后到达怪石书院。 怪石书院坐落于县城旁三里外一处清幽之地,白房青瓦、绿树红花,是学子读书习字的一个好去处,此书院是将军最为看重的一家书院。 离书院还有百十步,田勇便发现书院有些异常。 往常在这个时候离书院这个距离时,一般能听见书院里传来学子诵读诗文的声音,要是在休息日,能看见一些学子在院外不远的林中游戏。 可今日,既听不见读书声,也不见林中有人游戏。 田勇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让一个军士看好马,他和另两人抽出佩剑,小心地向书院大门靠近。 院内太过于安静,不见一个人影,连门房也门大开着却屋空着,看门老头蔡三也不知何往。 田勇心下一紧,大叫了一声“蔡三”。 这蔡老头才从院角的茅房里边提裤子边跑出来。 蔡老头边跑边叫“田副将,大事不妙啊!” 第23章 书院旁的争斗 “有何不妙?快讲。”田勇几步上前,抓住蔡老头的肩膀急切地问。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蔡老头慌张地说。 “糊涂蛋!谁跟谁打起来了?你说清楚!”田勇吼道。 蔡老头这才结结巴巴地说出一件让田勇也有些心中紧张的事情来。 原来,书院院长昨日外出会友,就在这日早上,书院有个学生肚子痛,先生同意后,这名学生在另两名同窗的扶助下去三里外的县城诊所治病。 可是没多久,三个人都鼻青脸肿地回来了,说在路上遇到几个地痞,无故地被打了一顿。 书院内的学子大多是十多岁不到二十的热血男儿,哪里听得同窗被无端欺负,于是有十多个强壮的便出去找到那几个地痞狠揍了一顿。 结果这次报复招来更大的报复。 半个时辰前,来了一伙手执刀剑之人,有二十多个,点名要与书院里最厉害之人打斗比武,如不应战,就要荡平书院。 于是学子中一个叫何超的主动站出来应战,几个先生见不比一场事态难以平息,便带着全部学生去河边跟那帮人比武去了。 田勇一听是何超站出来应战,心中连叫不妙,他急忙对蔡老头说:“你看好书院,我们这就过去看看。” 田勇担心会造成伤亡。 可他不是担心何超和学生伤亡,而是担心何超造成对方伤亡,只有他清楚,何超是“兰亭华士”,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要是他年少气盛的他出剑,可能会出人命。 对方要是普通的地痞倒也罢了,可对方短时间内聚集二十名持武器的壮汉,他担心那帮人是有组织有预谋而来的,也许其背后还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田勇和三名军士急匆匆赶到河边一看,果然在一大群人围观下,何超与一个黑衣人正胶着地战在一起,此时两人都还在比试拳脚,看阵势还没分出高下,还好,还没动兵器。 “住手!”田勇大吼一声,奔过去制止他们,两人同时住了手。 “呵,来了救兵?”黑衣人看看田勇等,突然抽出剑向何超刺去。 何超猛然后退躲开这一剑,侧身接过同窗抛来的剑,便与黑衣人你来我往地缠杀在一起。 田勇见一时无法阻止二人,只得大声说:“何超,不就是比武吗?适可而止,别伤了人!” “哈哈,看看谁伤到谁!”黑衣人叫嚣着更加猛烈地向何超进攻。 此时,黑衣人和何超都用的是大众化的普通剑法过招,那些招法田勇一眼就看得清楚明白。 可是,田勇看见渐处下风的何超突然看了他一眼,喊道:“田副将,大丈夫不能任人宰割是不是?” 何超话音刚落,身形一飘剑锋一转,瞬间使出一出新招向黑衣人刺去。 就在这一瞬间,只听何超和黑衣人先后“啊!”一声叫。 两人手中的剑相继落地。 田勇使个眼色,手下两名军士奔过去把两人拉离几丈远。 田勇走到黑衣人面前,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人“嘿嘿”一笑:“将军,我们就是些闲人,没事找人打架玩。” 田勇捏捏这人的肩和胳膊,笑笑说:“不错,刚才比剑法,你已明显占上风,他比不过你,今天你赢了,他输了,你们走吧。要再斗殴,我把你们全捉进牢里,要再去书院闹事,也全抓进牢里,滚!” “这就滚这就滚!”黑衣人带着同伙匆匆离去。 看着这伙人的背影,田勇心中疑窦丛生。 他刚才捏那人的肩和胳膊,初步判断这人是坚持每天练武之人,再看他们一伙人走离时的步伐和本能的排成队,这伙人应该是军人,要真是军人,这事可不小,得及时禀告将军。 这时何超走过来抱怨道:“将军为何要暗扔石子打落我们的剑?你再迟一点出手,看我不用行草剑法取那家伙狗头才怪。” 田勇把何超拉到一旁,低声呵斥道:“让你练行草剑是为了比狠斗凶的吗?忘了将军的训导?鲁莽!莽夫能成大事吗?” “不能!是弟子错了,以后决不再如此鲁莽行事!”何超四下看看,赶紧朝田勇行礼认错。 何超小声问:“田将军,你又送字来了?前面的字我已练得滚瓜烂熟了,这次送来几个字?” 田勇:“你小子,以后要再如此鲁莽行事,我禀告将军,取消你练行草剑的资格,兰亭华士的规矩忘了?我刚才要不及时出手,你就捅篓子了。” “不敢忘,我以后再不犯此等错误。”何超郑重地说。 田勇擂了何超肩膀一拳:“不要忘了你跟其他学子不同,你是兰亭华士,记牢将军的训导,记住自己的使命!” “是,何超谨记将军训导和自己的使命,请将军放心!”何超严肃地说。 “走了,都回去了,都回书院去。”田勇转身对学子们大声说:“记住了,你们是学字断文的学子,不是街痞。” 围观闲人散去,书院学子也在何超带领下回书院。 田勇在书院等到晚上,终于等到院长回来,他亲自把将军给的那十个字交给院长,并讲了何超与那群人比武之事和自己对那群人来路的怀疑。 院长拱手道:“没想到我只离开两日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我失职,田副将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何超和其他学子。” “那一群人,难道——难道是景王爷的人?离此十里有座兵营,听说兵营统领与景王爷关系甚密,难道说景王爷盯上了我们书院?” “这事我回去会禀报将军,院长以后行事多加小心,行草剑的练习,要更加秘密地进行,决不能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田勇郑重地说。 “放心,我明白。”院长也郑重地说。 田勇在书院逗留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前往古龙县,他要去那里的王记文宝斋看看,看那里有没有兰亭奴古壶的消息。 将军送给古壶的三件礼物,件件都暗含深意,“奴可奴,非常奴”的字和扁壶的“道可道,非常道。”是对古壶与将军同时写出《兰亭集序》一事的感叹,以及对古壶受神仙指点这种解释的疑惑。 瓷葫芦里隐藏的“古龙县王记文宝斋”则是给古壶的暗示,如果他发现了这些秘密并找到那个文宝斋,则可当面再次试探他究竟是什么人。 以将军之意,试探之后,如果古壶不是景王爷有意安排之人,则如此奇才可招纳过来,以后必有大用。如果是景王爷安排之人,则可提前防范。 景王爷像只讨厌的苍蝇,时不时在将军周围嗡嗡叫,这是将军的一大心事。 田副将来到古龙县王记文宝斋时,看店里生意不错,一切如常,掌柜的见了他,忙把他请到后院上茶。 “将军此次前来有何贵干?”掌柜问。 “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人来店里吗?”田副将问。 “不寻常的人?”掌柜搔着头,想了好一阵,摇头道:“没有!” 田副将:“你多留意一下,如果有个名叫古壶的人来店里,立即传消息给我。” “是。”掌柜点头道,又好奇地问:“这个叫古壶的,是什么人?” 田副将微微一笑:“这个,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会不会来这里呢?” 此时,数百里外的卢家庄里,古壶正面临着一件大事。 古壶发现将军送的礼物的秘密之后几天,室友卢安给他送来一张纸说:“战书,庄上的拳棒教师罗三棒让我转给你的,你才来一天就名扬一庄了,我跟你住一屋,我都荣幸呢” 卢安看着古壶,开心地笑了。 “战书?”古壶惊讶地问,“你约他给我打架了?”他有些不满,我还没最后决定呢,你怎么能替我做主。 卢安:“我只是在别人面前随口一说,说你可以跟他比一比,并没正式约他,是他主动找到我,要我把这转交给你的。” 古壶犹豫了一下,接过这纸一看,上面不是字,而是画,画的是一棵树下,两个人正在比拳。 卢安说:“这上面画的是茶园,时间是三日后的上午。罗三棒说你要是接这战书就在这上面画个圈由我转交给他,你要是不接,他会在五日后上门来找你。” 古壶看着卢安,试探道:“你说我是接还是不接呢?” “接呀!”卢安兴奋地拍拍他肩膀说:“你要赢了他,你脸上有光,我脸上都跟着沾光。你要是输给了他,你也不丢脸,你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不足二十岁的奴,他是三十多岁正强壮的拳棒教师。” 卢安这话,可是真话。 自从晓事以来,卢安在这庄上,已经好多年没说过真话了。 对庄主老爷不敢说真话,你能说“老爷,请你给我自由,让我不当奴了”?你敢说:“老爷,少给安点活,多给我些赏钱吧。”这样的真话敢说出来吗? 对庄上的其他男女老少奴婢,也不敢说真话,人多是非多,话多是非多,有时说者无意,可是听者有心,可能有人正愁抓不住你把柄好在老爷那儿告你状呢,有真话你敢说吗? 所以这些年来,卢安总结出了一个说话的原则,就是那句老话——“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不全说真话,当然也不全说假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假话比真话多更安全,真话比假话多会招祸。 这是他为奴多年的秘笈,靠着这秘笈,他得以在卢家庄的主人和仆人之间混个平安无事,可眼前这个新来的古壶,太让他好奇了,这人可真是个奇人。 与奇人相处,得有奇道。 第24章 不能怂到不敢应战 可刚才对古壶这几句话,却句句是真话,这古壶可真是个怪人,一来就惹祸上身被烙一奴字在脸上。 为了一条狗竟然跟人打了一架,那架也打得着实奇怪,看不出什么招式,只看见一个字——快! 有这样一位有意思的舍友,真有意思,卢安喜欢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事。 他希望自己以后也成为一个有意思的人,至少做一个有意思的奴,做一些有意思的奴能做到的事。 如此想着,卢安看着古壶,微微一笑:“接不接是你的事,不过,我劝你可以接,罗三棒是庄上武功最好的人,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高手,你要赢了罗三棒,老爷都会高看你一眼,庄上所有人都会高看你。” 古壶看出来了,这位舍友是个油滑之人,而且看热闹不嫌事大。 可是他又想,前些天交手的那两人只是普通人,只有跟专业的拳师交手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是比武,又不是生死相拼,这战书可以接,不能怂到连战都不敢应。 于是他问卢安要来笔砚,在纸上写下“同意”两字,这两字写得很有大领导的风范。 卢安大惊道:“原来你识字?还写得这么好!”继而又敲自己脑袋一下,“看我笨的,你是县令之子,怎么会不识字呢?” 古壶得意道:“识得不多,也就那么几千个字。”他再次看看这两个字,自己也觉得这两个毛笔字写得很漂亮,俨然有王氏行书的风格。 看着卢安羡慕地看着自己的表情,古壶说:“卢兄,以后别再说我是什么县令之子,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要真还是县令之子,我会来这儿?现在我和你一样,都是庄上的奴,我们是兄弟,我比你还惨,是烙了印的奴。”他指着自己脸上的字笑着说。 卢安也笑了:“是,我们是兄弟,是好兄弟,有你这样的兄弟,我脸上有光,这战书你接还是不接?” “接!”古壶紧握拳头说。 用了几次卢安带来的药后,已经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了,被烙的地方已开始结痂。这些天跟卢安聊了许多后,古壶对庄上的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对于怎样当好一个奴,他也有了基本的信心。 难道就这样在这山庄上当一辈子奴吗?这当然不是不可以,可也太对不起这一趟辛苦的穿越了吧? 这晚上,卢安已经入睡,古壶却难以入眠,他把自己的前世今生和这些天发生的太多的事全部在脑中捋了一遍,最后,他为自己定下一个近期目标。 逃跑!逃离这山庄,逃得远远的,失个自由自在的地方,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决不能一生当这任人役使、身不由己的奴!通过与罗三棒的比武,再次验证一下自己的能力。 一旦证实了自己有了足以保护自身和家人的能力,便寻找机会带着母亲和兄妹离开这卢家庄,此处爷不留,另找爷留处。 天下之大,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找自由安宁过日子的地方。 这世界又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互联网,我一个猛子扎进茫茫人海,或躲到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哪怕你是王爷,你哪里寻得着我? 主意一定,心也安静下来,睡意如水漫来,他很快沉入睡乡。 此后几天里,古壶按照监奴的吩咐,在和卢安一起柴房院干活,无不过是锯柴、劈柴、垒柴、搬柴、送柴等活,活倒也不是很累,也无须什么技术含量,一看就会。 可是这干活的过程,却是古壶练习眼力听力和动作反应的过程。 柴去柴来间、刀起刀落间、柴被刀劈开时、柴屑翻飞间,他都始终注意自己对子弹时间与普通时间的适应、转换与调节,同时练习自己的肌肉动作反应能力。 把干活当成练武,这是一件一举两得又开心的事,既然接下了战书,那就要竭尽全能,至少不能输得太惨。 同时,晚上得空时他也带着大个一起到空地上,还把记忆中学过的拳棒招数也练练,同时训练控制听觉和嗅觉。 这两样感觉的控制,与视觉的控制大同小异,把自己想象成狗就是狗的感觉,想象成人就是人的感觉,不同之处在于感觉转换的速度,听觉和嗅觉的转换比视觉的转换要慢一些。 几天的训练,古壶已经能做到非常熟练地自主控制视、听、嗅觉,动作反应能力也与视听觉也更加协调。 只是在力量上没有什么变化,他的力量也就是普通人的力量,比不上真正练过武的。不过他明白,力量上的短处可以用速度上的长处来弥补。 想是这样想,究竟行不行还得经过实战来检验,虽然心有忐忑,所幸与这罗三棒只是比武,不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不过,这比武完全可以看出自己的实力。 五天后的上午,提前干完活后,古壶带着大个,跟着卢安去茶园。 茶园地在茶坊后边,七八十亩齐腰高的茶树一片翠绿,郁郁葱葱,看上去令人心旷神怡,这些天来,古壶越来越喜欢上这山庄的景色。 要不是身为奴,他真想就在这里住一辈子,他希望以后自己能拥有这样的一座山庄,在这样的山庄里娶妻生子,过一生安逸的田园生活,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花园后面有一片不大的树林,卢安说罗三棒就在树林里等着。 离树林越来越近,卢安突然停住脚步,站在一边怯怯地说:“古兄弟,不好意思,你走前边,我——我喜欢看打架,但我害怕打架。” 古壶笑了:“没事,我原来跟你一样,喜欢看,但怕自己打,现在不怕了,你就只管好好看好了,要是我被打趴下了,你把我扶回去就行。” “兄弟你放心,这——这我可以。”卢安惭愧地笑笑,胳膊向前伸,手向树林里一指,做出“请”的的姿势,仿佛是请古壶去吃一顿大餐。 古壶大步朝树林方向走去,大个昆跟在他身后几步远处,离树林还远,还没看见人影,古壶吸吸鼻子就嗅出树林里共有三个人。 他竖竖耳朵,还听见三人正在小声议论早上吃的东西,说后厨做的咸菜盐味太淡,吃起来屁臭屁臭的。 接着走,进入林边,果见前方百十步开外立着三个人,中间一人高大威猛手拄一根木棒之人,想必就是罗三棒了。 “前面可是罗三棒罗大哥,我是古壶,应邀前来,请——” 古壶本想说“请指教。”可“指教”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中间那人二话不说,提起手里的木棒,直直地向他掷来。 木棒像一支被射出的巨型箭,平直地飞来,没有往下落的意思,如此又重又长的木棒,如此快的速度,可见罗三棒气力之大,出手之快。 可此时在古壶眼里,这木棒飞得实在不太快,不但不太水平,而且受重力作用和空气扰动,还在明显地颤动和往下降,他完全可以伸手就把这木棒抓住。 可他没有,不能来就吓着别人不是?还是谦虚一点好,谦虚使人进步嘛。 眼看木棒快到眼前时,他只微微闪身,躲过飞来的木棒。 这木棒直直地射到旁边一棵树上,把树皮击破,形成一个圆斑,可见对方功力不一般。 悄悄跟来小心观看的卢安早吓得跳起来,躲得远远的,就刚才这古壶这一让,他感觉今天这场比武定大有看头,他当然希望古壶能赢。 这罗三棒平时太狂,在庄上他当然是武功第一,在其他地方他也爱与人斗气比试,不过,多数时候都是他赢。 在这方圆百十里,罗三棒武功应该是最强的,只是今天遇到这新来的奇异小子,看能不能给他点教训。 “哈哈,可是古家小子?我便是给你下战书的罗三棒。”罗三棒大步过来,拍着古壶的肩问。 古壶感觉这一只手放在肩上,就像圧着一块石头,单凭这手圧在肩上的力量,他知道,仅凭力量他会被罗三棒一拳就打趴在地上。 可力量不是唯一的,关键是要让对方的拳头没有机会落到自己身上。罗三棒压他肩的力向下,他横起用胳膊向外侧轻轻一拨便拨开这手。 当然这归功于他中学物理学得很好,牛顿力学他还是比较熟悉的,四两拨千斤的原理他是懂的。 拨开罗三棒的手,古壶抱拳恭敬地说:“罗教师,我是没有正式拜过师学过艺的,不过是原来看着邻居练着好玩,跟着瞎比几下,请罗教师手下留情。” “好,先来什么?拳还是棒?”罗三棒豪爽地问。 “来这个吧。”古壶说罢从地上捡起四个核桃大小的石子,一手拿两个,把四个石头抛过头顶。 落下来接着又抛上去,接着又抛,四个石头便从他手中,像听话的小孩子般排着队手上空中地转着圈。 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种玩法,可是原来只抛两个石头都手忙脚乱的,有时还接不上,可是现在,就算抛十个石头也能应付,昨天在柴房劈柴时他才练过,真能抛十个石头。 “哈哈哈,真是黄毛小儿啊!”罗三棒大笑道,“要玩石头也可以,我们相距三十步,用飞石头互击对方。” 古壶停止抛石,恭敬地说:“我站着不动,还是你先击我吧,你是老大哥。” 第25章 不交手不知道厉害 “老大哥?”罗三棒怔了一下,好像也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说,“好吧,就依你,比武的规矩你懂吗?” “什么规矩?”古壶愣愣地问,他确实有些不明白,比武就比武呗,还有什么规矩? 罗三棒冷冷一笑:“真是个毛头小子,这都不懂?比武虽然不是仇家生死相拼,你死我活,可刀剑不长眼,难免有伤残甚至死亡,这后果可得自负,你想好了?你想好了我们再比,免得人家说我欺负你年轻人。” 古壶此前还真没往这方面想,他此前只想比武不过点到为止,可——双方要比个高下输赢,难免比狠斗气,情急之下可能有伤有残乃至死亡。 受点伤倒没什么,要真是残了或被打死了,那是自寻死路。来此世一趟,该干的正事没干成,该享受的生活没享受到,就以一个奴的身份残在这里或死在这里,岂不太冤了? 想到这里,古壶心中便犹豫起来,不由得后退两步。 “哈哈——”罗三棒大笑起来,“怎么样小子,害怕了吧?还比不比了?要不比,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头,这事就到此为止。” 一听这话,古壶心中爆燃怒火,跪天跪地跪父母,我岂能跪你一个山庄护院头?再说,自己答应这场比武就是为了真实验证一下自卫防身能力,岂能还没开始就认怂? “比!”古壶血脉偾张,大吼一声,“大丈夫一诺千金,既然接了你战书,人也来都来了,岂有不比之理,只是要是不小心伤了罗大哥,还请罗大哥谅解。” “哈哈哈,小子有血性,那就来吧。”罗三棒说着顺手从地上捡起几个石头在手上,从古壶身边向前走出去。 古壶看着罗三棒走路的动作,慢得像小孩子在故意逗人乐,他想笑又忍住了,这毕竟是真正的比武,不是闹着玩的,他双眼直直地盯着罗三棒的每一下动作。 罗三棒一步一步朝前走着,约走出三四十步,突然猛回头,胳膊一扬,一块石头如流星般直扑古壶面门而来。 此时在古壶眼里,这石头像一只蝴蝶,拍着翅膀悠哉悠哉地朝他飞来,他能清楚地看见这石头的上下颤动和自旋。 当这石头到他面前时,他不慌不忙身子一侧,像接力比赛时抓接力棒一般,伸手随手一抓便抓住了石块,身体一转,双脚立稳,看准罗三棒,一用力,把石块朝罗三棒掷过去。 掷石块,这是儿时的游戏,古壶还是拿手的。 只听“唉哟”一声叫,罗三棒捂着肚子弯下了腰,他被古壶还击的石头击中了。 古壶怔了一下,想过去安慰一下他,可他马上看出来罗三棒并没有服,他撑起身子,胳膊再次一挥,手中接连掷出三块石头,同时向古壶射来。 古壶微微一笑,不就是三块吗?跟一块也没什么区别,不过麻烦一点罢了,来吧。 眼看石头快到眼前时,他身子一侧,双手出掌一接,像接篮球一般接连把三块石头捧在手中。 他向前一步,假装要回掷过去,罗三棒吓得赶紧躲闪。 “哈哈哈——”古壶笑着把石头放在地上。 罗三棒见状,愣了愣,大步奔过来大声说:“古兄弟果然好身手,比比拳法如何?”边说边施展拳脚向古壶袭来。 古壶一看,情不自禁“哈哈”大笑,罗三棒的招式动作完全就是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或者是舞台上滑稽演员逗人的滑稽慢动作模仿表演,又像机器人毫不灵活的僵硬动作。 面对眼里如此慢的招式,就算是从没练过武的人都能反应得过来该怎样躲避或还击,何况他多少还是曾经练过些的,至少算个半罐水。 此时面对的不是那天救大个时打的那两位,而是名震一方的真正武者,古壶不敢怠慢,他盯紧了罗三棒的每一个动作,小心应对。 古壶稍微躲闪,轻轻一腾挪,伸脚一绊,左手抓住对方肩膀一压。罗三棒便一跤摔倒在地,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嘴啃泥。 “啊——”罗三棒爬起来,手背抹了一下嘴上的泥土,大叫一声,拉开架势再次朝古壶扑来。 第一招还击得手,古壶信心大增。 他像玩儿似地轻松躲过罗三棒的数招进攻,他只避让招架,并不出手还击,他不想让罗三棒太尴尬,人家毕竟是山庄总护院,而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奴,对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可是,罗三棒不依不饶,一招狠过一招,连连进攻。古壶瞅个空档捡起地上一个石头,一下塞进他正好张开的嘴里,他本能地一咬,被咯得“哇哇”大叫。 “哈哈哈——”古壶指着他大笑。 罗三棒吐掉嘴里的石头,再次挥拳扑过来。 古壶把他引到一棵树旁,避过他的进攻,脚尖一点地,转到他身后,趁势一推,罗三棒往前一跌,一头撞到树上,额头被撞破,鼻血也流了出来。 古壶一看他出了血,觉得有些过分了,他正想要不要去拉罗三棒起来,就见罗三棒起身抱拳对他深深打恭道:“古兄弟步法身法和出手均快如闪电,罗某佩服——佩服,我认输!” “哈哈。快如闪电?有多快,这样吗?”古壶说着围着罗三棒和那棵树快速地转着圈跑起来。 刚跑了几圈,就见罗三棒大惊失色地一下单膝跪在地上。 他赶紧停下来,过去把罗三棒扶起来说:“罗大哥,如此大礼我可受不起。” 罗三棒再次抱拳说:“罗某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古兄弟的‘移步变影’到了如此高深的地步。” “移步变影?什么意思?”古壶疑惑地看着罗三棒,他第一次听说这词,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不能让罗三棒看出自己不知道,于是换上一脸神秘的微笑看着罗三棒。 罗三棒:“以前我只知道一位叫‘游荡天’的大侠,他像你这样转圈时能变出四个人影,已经无人可比了,可刚才你——” “你这整个一圈都是你的人影,至少有二十个人影,罗某服得五体投地,以后古兄弟有什么需要罗某的,只管吩咐。” 罗三棒说的这一些可全是口服心服的真心话,今天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前些天因一条狗跟古壶打过一架的那几个人找到他,把古壶的功夫吹到了天上去,他哪里相信一个黄毛小儿有这么厉害。 可又听说古壶来就被烙了字,后来又不知因何,让一家人都躲过了卢庄主的试刑,他觉得这人太奇怪。 他这次挑战,一是不服,二是想在这庄上找个平时能切磋武艺的人,没想到这人小小年经,竟有如此功力,他是真心佩服,这船翻得值。 他罗三棒是直爽之人,输了就是输了,要让他拜古壶为师他都愿意。 “移步变影?至少二十个人影?哈哈哈——以后还请罗大哥多多关照。”古壶大笑,说罢朝罗三棒一抱拳,转身向站在远处观战的卢安和大个走去。 古壶明白了,这所谓的“移步变影”,不过是因为动作太快,在人脑中形成的视觉暂留现像罢了,而他之所以能做到这么快,跟放电影和做动画片是一个道理。 电影放映机前镜头前一秒钟拉过二十四张胶片,本来静止的投影就变成连续运动的画面了。 这个时代的人哪里明白这个后世初中生都明白的道理?不过,“移步变影”名称挺好的。 当然,自己有这神奇的能力,完全得益于狗的灵敏,还有这次穿越对这灵敏和反应能力的加强。 不比这一场武,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怀此绝技,总之,还是得感谢大个这狗东西。 这次比武,还验证了自己有了足够的自卫和还击进攻能力,不知道算不算顶尖高手,可从罗三棒的反应来看,至少“移步变影”这一招,能唬倒江湖上一大片人了。 他知道这些能力很重要,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和能活得更好的资本。 接下来,可以一步一步筹划如何带领家人跳出这个“奴坑”了,不过,这得秘密谋划安排,可不能出纰漏伤害了家人。 卢安带着大个迎上来,多远就说:“兄弟,我全都看见了,你这么厉害的高手,当个一般的奴真是太委曲你了,应该让那罗三棒下来,你当那拳棒教师。” 古壶对他摆手说:“别,我什么都不当,就当这柴禾奴,这挺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心中有了个定心丸,古壶感觉踏实了许多,脸上的的“奴”字伤也落了痂,周围人对他脸上这字也由好奇转成习惯。 凡事习惯了就好,他自己也习惯了,开始他还时不时摸一摸这字,后来都忘记摸了,好像忘记脸上还有这一字。 可是有些人有些事是怎么也忘记不了的,比如他对另一个时空中的那位母亲和姐姐的思念。 这是夏夜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古壶和大个一起坐在柴房院的树下。 他一手轻轻抚摸着大个的头,看着空中那轮皎洁的银盘,不由得念出李白的那两句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汪汪汪”当他念完这两句诗时,大个对着明月吠了三声,仿佛是在为他应和。 是啊,虽说时空不是那个时空,可地球还是那个地球,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此时这里的明月,一定也正照着那里的母亲和姐姐。 古壶感觉像突然落进深水中一般,他突然落进了对那边亲人的的深切的思念之中,这种思念的无法排解,让他一时有窒息的感觉。 第26章 遥远而神秘的感应 “亲爱的妈妈,亲爱的姐姐,你们还好吗?没有我在你们身边的日子,你们是怎么过的?你们此时也在看这轮明月吗?” “你们也在想我吗?要是这该死的穿越是由我自己做主的,我多想此时此刻就穿回到你们身边啊!”他抚摸着大个的头,小声地自言自语地说着。 原来在外念高中念大学时,才参加工作时,闲下来独自遥望远方时,他也思念在家乡的母亲和姐姐。 可是,那时有两个假期,至少春节时他都能回家一次,与母亲和姐姐呆上一段时间,虽然生活不易,平淡如水,可与亲人在一起的日子,却如水中加了蜜。 可现在呢?今夕是何夕?天啊!他不知道时间上跟她们相隔多少年。 此地又为何地? 从一来就落入王羲之的兰亭并且写兰亭序这点来看,不用多想,显然现在应该是东晋永和九年,这在《兰亭集序》里写着呢。 可是,后世关于王羲之的生卒之年都没弄清,一说是303—361,一说321—379,误差达18年。 就自己原来不多的历史知识而言,好像没有自己现在所属的“大宁国”这么一个国家,可这段时间人们的言谈和古壶的记忆已经清楚地表明,这分明就是大宁国。 是历史原本就没有真相?还是自己历史学得太不好?他当初在初中时就决定以后学理科,那些历史地理书多半都是新的,考试也是作弊蒙混过去的。 文理分科害人不浅啊!尤其是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 在空间上,他就更不明白这是后世的哪省哪县哪乡,不知道离那边的母亲和姐姐有多远。 几百里?几千里?只感觉大概是在南方,可也不是太南的地方,南到哪里也不清楚。 空间上相隔——也许十万八千里,也许近在咫尺,就算空间上近在咫尺,可时间上相隔一千多年,在身边你也看不着摸不着,时空相隔,咫尺天涯。 亲人啊!你们在哪里?你们可知道我又在哪里?你们身边的那个我,还在吗?或者那个我已经早火化成灰?变成墓碑上的一个名字。 我知道,即使那个我变成了墓碑上的一个名字,你们仍然在思念我,你们可知道,我在这时空遥远之处也在思念你们? 想着想着,感觉两行热泪像两条热热的蚯蚓从脸上爬下,他忙用衣袖擦去,自嘲道:“嘿,就当是离开她们,远赴千里来这里打工的吧,外出打工者千千万万,思念家乡思念亲人者万万千千,又不只我一个,谁不思念苦呢?” 他看着清朗的夜空,看着夜空中那轮明月孤寂的脸,月亮的脸高冷地看着他。 “你也像我一样孤独吗?”他问月亮。 突然,他看见月亮周围越来越明显地出现了一个彩色的大圆圈,他知道,自己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觉。 这是出现了“月晕”,是空气中水分子的含量到合适的程度时,折射月光形成的光学现象,跟彩虹形成原理类似。 “月晕”这现象民间俗称“月亮戴草帽”,类似的现象还有“日晕”,被称为“太阳戴草帽” 突然,他感觉右手的拇指的指尖轻微地刺痛了一下,就像蚂蚁咬了一口,紧接着,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也分别痛了一下。 这五下微痛程度一样,但间隔不一样,拇指和食指这前两下间隔短,然后间隔稍长,接着是中指尖上的一下,然后间隔稍长,再是无名指和小指上的两下。 “儿子——我——想你。”他一下子想起了这五个字,瞬间再次泪流满面,他双手捂面,泪水还是不可阻挡地从指缝间流出。 难道?难道真有超时空感应?是那边的那位母亲在传递她对儿子的思念? 他一下跳了起来,回忆之舟沿记忆的河流驶向八岁那年和母亲的一个秘密电报。 八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母亲正在卧室整理衣服,他想吃苹果,自己到厨房拿菜刀削苹果,不料一下把左手中指割破了。 他痛得龇牙咧嘴,正在想要不要哭出声来,突然母亲冲了进来,抓住他的手指含在嘴里吸吮掉血,又忙不迭地为他包扎好。 他奇怪地问:“妈,你又没看见,你怎么知道我的手被割伤了。” 母亲笑着摸着他的头说:“十指连心,母子连心,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割在你身上,疼在妈心上。” 那之后不久的一天,他突发奇想,既然母子连心,十指连心,那他就可以通过手指给母亲发电报了。 他让母亲坐到一间屋,他在另一间屋。他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掐左手的指尖,像发电报一样从心中发出五个字——“妈妈——我——想你。” 然后他跑过去问母亲收到他发的电报没有,母亲笑着说:“收到了,你发的是‘妈妈我想你’,是不是?” 他大惊。 之后母亲又给他“发电报”,他感觉他的五个手指也微痛了五下,接下来他竟然也猜到了母亲发给他的是“儿子——我——想你。” 他当时跟母亲拉勾,说这是他们母子的秘密,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大和知识的增加,他知道他当时跟母亲都说出了对方的“电报”内容,其实不过是一种猜测和心理暗示。 不过,直到读大学时,他仍然相信母子之间或孪生兄弟姐妹之间有心灵感应这种说法。 大二那年,他突然被查出肾出了问题,如果不换肾,他活不过一年,为了救他,母亲要把自己的一个肾移植给了他,他坚决不同意。 可母亲说:“你整个人就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再多给你一块肉,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犟不过母亲,只得接受了母亲的一个肾,从那以后,他更觉得他跟母亲之间,有时真有心灵感应。 他试过,有几次母子俩聊天时,同时要说话,他突然停住,让母亲先说,结果母亲说的跟他想要说的竟然是同一件事。 他越来越相信母子心连心这一说法。 此时此刻,面对这轮明月,面对心目中在那不知相隔多么遥远时空的母亲,他更加相信这种感应是存在的。 既然穿越这种事都存在,心灵感应这种事就更应该存在了,只不过这两种事都不是自己能主动驾驭和安排的。 谁在驾驭和安排呢?天知道! 他站直身子,抬起两手,让月光从指缝间如水般倾泻而下,一只手掐着另一只手的指尖,像回电报一般,给那边的母亲发去五个字:“妈妈——我——想你。” 擦去漫布满脸的泪水,他摸摸大个的头说:“走吧兄弟,回去睡觉了。” 经卢庄主同意,他在他门口屋檐下为大个建了个小木窝,大个成天像影子一样跟着他。回到那小木窝前,大个哼哼唧唧地用身体蹭了蹭他的小腿,才钻进自己的木屋里。 这一夜,古壶睡得特别踏实,特别香。 第二天,古壶照常干着劈柴码柴送柴的活,可是,他越干越不想干,心事也越来越重。 按照之前心中的规划,他该找李管家换个工种了,劈柴的活他也干厌烦了,他想干赶着马车出去拉柴的活。 这活可以随时外出,他不但可以熟悉庄里庄外的道路,还可以熟悉周围的风土人情,为以后的逃跑做好准备。 计划不是用来放着的,而是要一步步实施的,这天干完活后,古壶找到李管家说:“李管家,我有件事想求你。”古壶满面笑容,谦虚恭敬,他知道,管家有时比庄主还不好说话。 “求我?”李管家好像第一次见他那么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说:“好你个小子,真人不露相啊,罗三棒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这么厉害的人,也来求我?” “原来在来卢家庄的路上,有时催你走快点,打你你不还手,你是让着我们的了?要不要我多谢你当时手下留情啊?” 古壶摆摆手,大度地说:“哪里哪里,只要管家大人你答应我去当运柴马车夫,就当你还我这人情了。” “运柴车夫?”李管家斜眼看着古壶,“怎么,柴房院装不下你了,你朝外面蹦了?” 古壶一本正经地说:“多学些手艺,也能为主人多干些活,我这不是为庄上着想吗?” “呵——为庄上着想,你对主人多么忠诚啊,你就没有一点儿私心?我不信。”李管家盯着古壶,狡黠地笑着。 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古壶心中的怒火在一点点燃烧,可他强压着,不让那火苗窜到脸色上来,他给李管家作了一揖道:“求李管家开恩,这事在你这儿就是一句话的事,你要允准了,我会记着你的好,日后一家报答你。” “妄想!”李管家突然变了脸色,指着古壶说,“你拳脚再厉害也是我手下一个奴,再厉害你敢以下犯上,你敢造反谋逆?” 古壶没想到这李管家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的怒火终于从眼中喷出,他指着李管家说:“好!我不敢以下犯上,我看你敢不敢?” 他说罢转身离开,直接找到了卢庄主那里去,他把同样的要求一说。 卢庄主捋着山羊胡,还是像李管家那样打量着他,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古壶吸吸鼻子,正准备嗅出这老家伙一点隐私来要挟他,卢庄主开口了:“听说比武你打败了罗三棒,你就没想过做个护庄总管吗?为何却想做个马车夫?不委屈吗?” 第27章 该跳槽时就跳槽 古壶一听庄主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老爷,我才十八岁,还是个黄毛孩子,怎敢担当护院重任,你知道的,我喜欢狗牛马这些牲口,你就让我赶马车拉柴吧。” “我要是不答应呢?你是不是又会拿我什么把柄来要挟我。”卢庄主看着古壶,似笑非笑。 “不敢不敢!”古壶忙不迭地说,“此前那事,是小人怕挨打怕与家人分开,一时情急才对老爷说出那些话。” “老爷已经够照顾我们一家了,以后决不会再有那种事,以后我只会帮老爷的忙,决不敢再要挟老爷。”古壶说得万分真诚。 卢庄主沉吟片刻说:“好吧,就依你,不过——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我看出来了,你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奴。” 古壶笑了:“赶马拉柴能有什么歪心思呢?难道老爷怕我用柴把那马烤来吃了?” “哈哈哈——”卢庄主大笑,“你要真敢那么做,那得请老爷我吃马肉,吃了马的肉,我再吃你的肉。” 古壶:“我知道这种小事不该来麻烦老爷,找管家说就行,可我刚才都跟李管家说了这事,他说我是他手下的奴,我的事只能他说了算。” 他把“他”和“只能”两词说得很重,相信精明的庄主能听出他的意思,小报告,有的时候还是要打的。 卢庄主怔了怔,说:“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会跟他说的。” 古壶谢过庄主,心下暗自高兴,退下去了。 看着古壶离去的背影,卢庄主捋着山羊胡须陷入了沉思,他另有心事。 景王爷临走时交给他的任务,要他寻找“七彩陨石”,他为此派出五个人特地前往兰亭附近寻找多日。 陨石影子都没见到过一个,又不敢随便捡个石头去哄王爷,王爷这些方面可是行家,不像别人,哄不得的。 虽然没找到陨石,可却坐实了当天天降七彩光球的说法。 那兰亭附近的众多百姓都异口同声地说,当天亲眼见到过那个光球从天而降,离地不到十多丈高时突然不见了。 这只有据实报告王爷了,那光球都已经消失了,总不可能王爷还要我去找一团光给他带去吧? 不过,除了找死石头,卢庄主还想找一个大活人,这个人虽然不是王爷让找的,可也跟王爷有关,要是把这人献给王爷,不但会得到褒扬,还会得到不菲的赏赐。 景王爷除了喜欢收藏稀奇古怪的物品,还喜欢招纳或结交一些奇才怪人。 比如在他王府里养着的门客中,有力大无穷的壮士;有双手双脚打算盘的神算师;有用头发写字的书法家; 有用脱光衣服不用笔而身体作画的画家;有随便拿样东西都能吹奏或敲打出音乐的乐师等等。 这些怪人有的长期寄居在王府,有的与王爷相交甚厚,他们或者陪王爷玩乐,或者替王爷办事,都能从王爷那里获得可观的报酬。 王爷拥有的五大山庄每年上缴的财物,相当部分也最终落进了这些人的口袋。 十多年前,卢庄主偶然在人市上发现一个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的十岁少年,他把这少年买回庄上。 调教一些礼仪后,卢庄主把这少年献给景王爷,景王爷非常高兴,赏赐了他百两银,十匹锦缎,如今那少年已是王爷的得力心腹之人。 从古壶来庄上这些日子来看,卢庄主觉得古壶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怪才,如果把他献给王府,定能再得一笔丰厚的奖赏。 他有些不明白,当初王爷手下的那白衣名士既然买下了古壶这么一个怪奴,为何不把他带到王府直接交给王爷,而是带到了庄上,也许那人是怕古壶去抢了他的风头吧。 可是卢庄主现在不敢贸然把古壶推荐给王爷,一是因为从才来那天他顶撞王爷的那句话来看,王爷对他已经没有好感,这小子对王爷大不敬。 虽说是年少气盛一时失语,可言为心声,说明这小子心中想法与众不同,奴要是有对主人不忠之心,才能越大越坏事。 二是这小子似乎跟其他有些那些怪才又大不相同,也不知他是如何猜出自己与那木香的私情的,可这确实让自己后背心发凉,那是什么怪能力? 还有这次他与罗三棒比武,据罗三棒所说,这小子武功高强,赢得罗三棒心服口服。 能让罗三棒服的人,肯定不会是等闲之辈。 要是把一个心术不正又能力超群的人献给王爷,以后得不到赏赐是小,惹祸上身掉脑袋那才是大。 还是小心为妙,就让他出去拉柴,看他又有什么表现,再观察考察一段时间再说,卢庄主心中打定主意。 得到庄主的准许,古壶高兴了半天,仿佛已经看见了以后逃跑的路。 古壶第二天便跟着马车夫卢忠出去拉柴,刚出后大门,就看见李管家背着个包袱一脸沮丧地向外走。 古壶问:“管家大人,您老人家这是要去哪里啊?” 李管家看看他,没好气地说:“庄主叫我去瓷窑坊管泥工,这么热的天,一去一个月,守着窑不能回。” 古壶心中得意,心想,这山庄其实就是个公司,董事长是王爷,卢庄主是总经理,管家是部门经理,他们这些最下层的奴就是普通员工。 在这里混,其实跟在公司里混是一样的,好在他原来在那边刚大学毕业时在公司里混过两年,有些经验。 坐在马车上,他边走边看,这才发现这卢家庄确实宽阔,规划布局合理,各式各样的奴干着各式各样的活,井井有条。 走着走着,这马突然左摇右摆地不肯好好往前走,卢忠吆喝了几声,这马也不听使唤,他扬起鞭子就是两鞭,可这马反而跳得更高。 一阵激烈的蹦跳蹬踢之后,这匹棕色的马竟然挣脱了马车跑掉了,把两人也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古壶眼尖手快,站住了,没受伤,卢忠却被摔了个大爷趴叉。 古壶把卢忠拉起来,今天是第一天出来干活,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一时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卢忠。 “不好,这马惊了,伤着人不得了。”卢忠抬腿就追,古壶赶紧跟着追去。 两人大声吼着叫前面的行人避让,一个女人后面跟着个小孩背向走着,小孩躲闪不及,眼看小孩要被马踏着。 古壶牙一咬,拼尽全力跑过去,一把拉开了小孩。 看着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他微微一笑,转身又去追马。 这马一路跑去,吓倒六七个人,踢翻八九样路边的东西,一路闹得鸡飞狗跳地跑进一条巷子。 古壶追进这巷子一看,前面有匹没拴的白马,白马是匹雌马,而自己的那匹棕马是匹雄马。古壶一下明白了,棕马不是惊了。 而是为了这白马,它多远就嗅到了雌马的气味,不惜挣脱一切束缚,丢下自己的工作,直接奔现,爱情的力量太伟大了! 一棕一白两马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一番,然后一前一后一起小步跑开,古壶看得脸热心跳,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他不是想看稀奇,而是怕棕马跑了,他和卢忠今日是出来打柴的。 一对情马亲亲热热地来到房屋后边的一块空地上,棕马一声长嘶,前蹄跳到白马背上…… 卢忠这时才跌跌撞撞地跑来,“你这臭马,差点摔死我。”卢忠骂着捡起石块就要朝两马掷去。 古壶一下抓住卢忠的胳膊,责怪道:“要是你是那马,你愿意有人这时来打搅你吗?放下石块,等人家干完好事。” “嘿嘿——”卢忠笑了,“你这人有意思,狗是你的兄弟,这马也是你的兄弟?” “不错,你也是我的兄弟。”古壶说。 “好事”做完,两匹马这才安静下来,古壶走过去摸着两马的头,两马竟然都乖乖地任它抚摸。 难道你们知道我是学动物医学的?他看着两马的眼睛,在心里问。 卢忠过来踢棕马一脚说:“你倒快活了,我今天要挨罚了,还有你!”他又看着古壶说,“你也躲不掉。” 果然,这天下午,两人被总管家叫去,好一顿训,然后总管说:“古壶第一天出去干活就闯祸,十大板。卢忠赶了几年马车,今日也犯此大错,十五大板。” 古壶知道这顿打是躲不掉的,咬着牙承受了这十板子,第一次跳槽就闯下祸,该打! 再者,他也想尝尝这挨板子是什么滋味,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现在就太过高调,现在应该是隐忍,得韬光养晦。 “啪——啪——啪……”一板一板落在臀部,嘿,实打实的,真特么疼啊! 两人被打得一时走路都难,又被关进一间小屋里闭门思过,晚饭是由一个丫环送来的。 古壶一看见这送饭来的丫环,眼睛一下亮了,太像了,他在心中感叹,这丫环让他想起了另一个记忆深处的人。 “林姐”这是埋藏在他心里的一个名字。 林姐是在那边的他念中学时的邻家好女孩,算不上很漂亮,但端庄清秀,温柔可人。 她跟他的盲人姐姐一样比他大三岁。林姐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常常在做完功课后过来陪他姐姐说话,帮助他姐姐学习盲文。 他当时没想到,林姐会成为他的第一个梦中情人。 第28章 逃,还是要逃的 林姐是独生女,她说她很希望能有像他这么一个弟弟,可他父母都是机关工作人员,不能给她生弟弟。 她陪他姐姐玩,也陪他玩,像亲人一样关心他们姐弟俩。 初三那年夏季,有一天晚上母亲还没下班,他感冒觉得浑身冷,盖上被子浑身哆嗦,上牙打下牙,脑袋迷糊得像一锅粥。 林姐喂了他药后要离开,他迷迷糊糊地拉住她,不让她走,于是她没走,她把他搂在怀里拍着背安慰他,像哄小孩一样哄他。 那是他第一次被除母亲外的另一个女人把头搂在怀里。 嗅着林姐特有的体香,感受着她无限的温柔,他真想一辈子就那样躺在她怀里。 后来他上高一时,林姐去外地上了大学,她渐渐成了偶尔走进他电话里的一个声音,一个名字,一个偶尔出现在梦中的形象。 他知道林姐只是把他当成弟弟来关心,所以他掐断了那根曾经撩动他少年情愫的情丝,只把她珍藏在回忆的深处。 他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林姐结婚了,他和母亲、姐姐一起去参加了她的婚礼。 那天他正好也感冒了,他对她小声说:“林姐,我又感冒了。” 林姐当时只看着他甜蜜地笑了笑,也不知她是不是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而此时面前这位送饭来的丫环,长相与与身材都与林姐像极了,只有穿着打扮不像,这让他一下子把记忆深处的那个形象打捞上岸。 “林姐。”古壶看着这丫环,接过她递过来的饭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由自主地轻呼唤出了声。 丫环看着他莞尔一笑:“我不姓林,我叫秋叶。” “秋叶姐,多谢你。”古壶把飘飞的思绪拉回来,忍着屁股上的疼痛,要起身给秋叶施礼致谢。 秋叶忙按了按他的肩膀说:“不必谢我,以后少闯祸就好。”说罢提着篮子离开,临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看他,浅浅地笑了笑。 秋叶是大宅里的灶婢,在厨房里干些洗菜、摘菜、烧火的杂活,有时厨娘忙不过来时她也上灶帮忙做菜。 今天管家让她给这两个人送饭,她听说了古壶赶马、拦惊马的事,她还听说这个古壶就是才来第一天就被烙一妈字的那个人。 今天见到这人,要不是脸上那字,这人可算是全庄上数一数二的俊男子。 长相是其次,关于这古壶,庄上人议论不少,都说这人不简单,才来没多久,竟然就让罗三棒佩服,让庄主老爷也对他另眼相看,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刚才离开时她才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秋叶这莞尔一笑,像在古壶的心湖里落下一颗小石子,涟漪泛起,久久难平。这天晚上,林姐和秋叶两个身影一直在他脑海里飘飞,飘得他忘记自己身在何乡,忘记了才挨了大板的屁股上的疼痛。 秋叶又送了一次饭,第二次来时,古壶想跟她多说会儿话,可是她好像很忙,放下饭菜便走了。 闭门思过三天后,两人被放了出来,该干活了。 挨了这顿板子后,古壶每次赶马车出门都格外小心,他尽量小心,不只是为了不闯祸,更是为了不要再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事。 他需要低调地把自己隐藏在每日的勤勤恳恳的劳动中,只有这样,才能秘密地筹划出逃之事。 利用外出拉柴的机会,他时不时抽出空去看望母亲古王氏和兄长古能。 古能在窑上干活,人黑了不少,可也更加强壮了,每次见到他都非常高兴,每次都嘱咐他不要惹事生非。 母亲在织染坊干活,活不是太重,可成天走去走来难得空闲,也累得腰酸背痛,他每次见了母亲都要替他捶捶背捏捏肩。 母亲见了他,每次都摸摸他的头说:“高一点儿了,高一点儿了。”然后又忧伤地摸摸他脸上的那个“奴”字,每次都问:“儿啊,还痛吗?” 他每次都拍拍自己的脸,笑着说:“不痛了,娘,这字能给我带来好运,我喜欢。” 为了多看到秋叶,古壶除了自己打柴的活,常常主动帮忙往厨房送柴,每次见到秋叶,他都要跟她聊上几句,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熟人,成了朋友。 古壶见到秋叶时,总是把她当成是梦中的林姐,在这里遇到这一个“林姐”,如同漂泊的灵魂找到了一处熟悉而温馨的港湾。 转眼之间,夏尽秋来,来这山庄为奴已经近三月了。 一天,古壶又来看望母亲,秋叶把主人赏赐的两块糕点送给他,他又带来给母亲。 在母亲住的屋里,他看看四下无人,关上门把糕点给母亲让她放好。 然后他拉着母亲的手,小声说:“娘,我们逃走吧,不当这奴了。” “逃走?”母亲大惊失色,惊恐地盯着他,又看看门。 他郑重地说:“是的,我带着您,还有兄长和小妹,我们一起逃走,找个地方,过我们自由自在的日子。” 母亲确认了他的话后,脸上的惊讶换成悲伤与无奈:“孩儿啊,你真是年少不晓世事,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你不知道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一个奴,能往哪儿逃?” “你无处可逃,逃到哪儿都会被抓回来,还要受到严惩。儿啊,奴就奴吧,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命。” “那么多人都当得奴,我们为什么当不得?你赶紧打消这念头,不然要引祸上身的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你父亲的那条路。” 听了母亲这话,古壶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父亲的死,他只知道父亲被牵连进一大案获罪,具体究竟是什么案子,父亲涉及了什么事,是不是被人陷害的,母亲和兄弟从没对他说过,他一无所知。 此时他觉得有必要问问母亲,如果父亲真有罪,那就罪有应得,如果父亲真是被陷害的,等他逃出去后,一定要查出真相。 古壶:“娘,你说到父亲,我想问你,父亲被牵连进一件什么案子,他究竟有没有罪?” 母亲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把目光移开,看着别处缓缓地说:“三年前你还小,没有告诉你这事,现在——也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古壶不解地问母亲。 母亲:“我看你的胆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大,告诉你怕你闯出更大祸。你只记住一点就行,你父亲唯一的错就是好酒,他没有罪,其他你别多问了。” 古壶看着母亲坚决的神情,知道母亲不会再多说父亲的事,可父亲没有罪这一点他记住了,有朝一日有机会时,一定要查出真相,还父亲一个公道。 这是以后要做的事,而眼前最要紧的,是想办法逃出去。 古壶想了想,说:“娘,您别担心,你可能也听庄里人说了庄里的罗三棒都打不过我,我——我实话告诉你吧。” “几年前我曾瞒着您和父亲跟一个道士学过武和其他道法,现在一般几个高手都奈何我不得。” “我还有其他谋生的办法,我们逃出去,能过上安宁的好日子的,至少比在这里受人奴役强。” 母亲听了他这话,不停地摆手说:“孩儿啊!你还是没明白,就算你能打,你能打过官府官军?我们是奴,没有我们自己的户籍,我们的户籍在这卢家庄主户上。” “要出门,只要出百里就要到县衙买路引,就算你到了外地,没有路引被查到或被人告到官府,就会被抓起来遣送回原籍还要受惩罚。” “退一步说就算没被查到,没有户籍,就算有钱也不能置田买地或经商务工,就没法活下去,你知道吗?” 母亲说的这些,古壶还真不是十分清楚,这事看来还真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 可他不死心,他想了想说:“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开荒种地不就可以活下来了吗?” 母亲坚决地说:“没人的地方?就算你能自己种粮食吃,你不穿衣?不吃盐?一辈子不跟外人接触?时间一长总会被发现。别瞎想了,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好好干你的活。” 娘这番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古壶无法反驳,他的心都冷了半截,只得离开悻悻地离开,回去后直想到半夜,他还是没法打消逃跑这个念头。 不逃,难道逃跑这事还没开始就完了?就放弃了,就在这里受人奴役一辈子? 何况命运之神把自己从一个科技文明时代扔到这里古老落后的时代来,难道就是为了来当奴的?这里缺少奴吗? 更何况,自己一来就受这么多的挫折,先变成狗,后被烙字,身为贱民中的最底层——奴。 难道这是命运的故意安排,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穿越成狗,烙其体肤,使其为奴?” 不行,不能就这样终老在此,死在山庄。再动员动员兄长,拉他一起劝说母亲,要逃,一定得逃! 古壶寻个机会,在瓷窑坊找到古能,把他叫到一个僻静之处,把对母亲说的那些话对他说了一遍。 他知道自己这位兄长是厚道之人,他说:“兄长,母亲不同意出逃,你能帮我劝劝她老人家吗?” 第29章 你们不走,我走! 古能看着他,足足看了好一阵才开口:“要劝,我要劝的是你,阿弟,我的脑袋没有你灵光,可连我都知道你说的那些是办不到的。” “我们无处可逃,你怎么还认为我们可以逃出去,可以过上安宁自由的日子?你还是太嫩了!” “真不能帮我劝劝母亲?你是长子,你的话她更能听进去。”古壶直直地看着兄长,希望他能转念。 “真不能,你说破天也不行,我不劝母亲,我要劝的是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那是撞南墙的路,会把你撞得头破血流的。”古能坚决地说。 古壶见兄长如此坚决,只好作罢,他无奈地说:“那——那好吧,就当我没说,你可不能把我这个想法说出去。” 古能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兄长再笨也知道不会出卖自己的手足,你放心吧,打消这念头,回去好好干活,别再挨主人打。” 牵着马车往回走的路上,古壶不时地摇头,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丝悲凉之意从胸中生发开来,浸得他身心都有些凄冷。 不是因为母亲兄长都不同意他的计划,而是因为他觉得他即将要失去他们,不!不是他失去他们,是他们即将要失去他。 是的,他决定独自出逃,大事当独断,不能与人商议,越商议越难断,决不能优柔寡断。 古壶决定不再劝说母亲和兄长,自己独自一人在秋收大忙的时候寻机出逃。 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是因为此时正是收粮时节,搞到路上吃的干粮不难。再是因为此时所有人都会很忙,他能够寻得机会。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再三思虑后,他最终确认独自出逃这个重大决定。 孩儿不孝!他在心里对这个世界的这位母亲说。 其实仔细一想,两位母亲他都对不起,对那一位母亲,他刚刚有能力让她轻松轻松,就被一场沙暴卷得魂飞魄散。 对了,他再次回忆起自己当时“灵魂出窍”时看到的情景。 当时母亲是在病床前守着他,而不是在太平间,那个病床上的那位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有死呢? 按理说当时的灵魂都已经走了,人肯定也该死了。可为什么没看见母亲扶尸大哭呢?也许只是假死,也许只是成了植物人。 嘿,他真后悔当时没有仔细看看病床旁的生命监测仪,看那屏幕上还有没有波形。 管他呢,再后悔也没用了,在那一世对不起那位母亲和姐姐,在这一世又要对不起这位母亲和兄长。 对了,还有那可爱又可怜的小妹古莉,他决定这几天再去看看小妹。 因为都在这大宅院里,他平日见到古莉并不难,多数时候估计她不当值而他又有空时,他到顺诚院门口,请看门的进内院把她叫出来,兄妹俩在大门口说说话。 他问她庄主夫人对她好不好,她每次都说好,可有一次他发现她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他气愤地问是不是夫人打的,她却说不是,是她的另一个丫环闹着玩而相互拧的。 古壶不相信那是和同伙玩闹弄的伤,而是受到了庄主夫人的惩罚,或者别的的欺负,一想到这些,古壶就心疼得慌。 两天后,古壶在地里捉到几只蚂蚱,他编了两个草笼装进蚂蚱,打算要送给小妹和跟她同住的另一个小姐妹。 他跟看门的说了后,便坐在礅石上等着小妹,等着等着,觉得都有些困了,小妹还没出来。 突然,他的双眼被一双从背后伸来的小手蒙住了,他当然知道是小妹,其实她还离他很远时他就嗅出她的气味了。 他还是假装一惊,叫道:“是哪里来的小强盗,要打劫吗?”说罢一反手就把小妹抱到前面来。 古莉“咯咯咯”地开心笑着,又伸出小手轻轻地摸着他脸上那个“奴”字问:“二哥,还疼吗?” 古壶:“二哥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早就不疼了。”他摸着她的小手,又粗糙一些,便心疼地说:“夫人叫你干很多粗活吗?” 古莉大眼睛瞪着他,甜甜地笑着说:“没什么,也就是端茶倒水、收拾屋子、洗洗刷刷这些轻活,不累。我原来什么都不会做,现在什么都会做了,二哥,你说我能干吗?” 古壶激动地把她搂到怀里,鼻子酸了,喉咙哽了,他说:“能干,小妹才十岁多就这么能干,又聪明又漂亮。” 他的心都快要被小姑娘的可爱与可怜融化了,这一瞬间,他真想带上小妹一起出逃,他要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她,把她养成温柔贤惠的大姑娘,让她有个幸福美满的家。 可是,他知道他做不到,如果真带走她,会让母亲和兄长增加一份担心与牵挂,要是逃跑不成,还会连累她。 他放开小妹,把两笼蚂蚱送给她,说:“小妹,原来爹娘和兄长教你认过一些字,你听二哥的,有空时再多学一些字,那些字装在你脑袋里又不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记住二哥的话了吗?” “记住了,我听二哥的。”古莉听话地点头。 “去吧,时间长了怕夫人叫你。”他摸摸她的后脑勺,又轻轻捏了捏她头上那两个圆环状的可爱的发髻。 看着小妹提着草笼一蹦一跳进院子去的背影,古壶心里说一句:“拜拜,可爱的小妹。” 回去后,古壶开始了具体的出逃准备,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这里虽然不是自己的家,可毕竟亲人在这里,吃穿有人管,不用自己操心。 要逃出去,在路上第一需要的当然是钱,钱钱钱,命相连,出门没有钱,那就等于没有路。 怎样才能弄到足够的盘缠呢,这就是第一道难关,按照卢家庄的规矩,每年奴婢每个月也有几十文的例钱用于个人日常开支。 古壶这几个月得到的例钱,全交给了母亲,现在当然不能去问母亲要,一要钱,母亲就知道他要出逃了。 那就只能借,向卢安、秋叶、罗三棒这三人借钱还是能借到的,可借钱总得有个理由,这理由要是编不圆那就等于泄露机密。 古壶很快就自己否决了借钱这一招,他一时想不到弄钱的办法,还没出门就被一个“钱”字绊倒,他深深地体会到了“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这句千古名言的意义。 实在弄不到钱,就先逃出去再想办法,凭自己这身本领,如果向为富不仁的坏人“借”点盘缠带是办得到的。 所幸,几天后,钱自己来了。 照山庄的惯例,入冬前,每个奴婢要发一身冬衣的钱,由各人自己去置办冬衣,这钱在秋收前就发,为的是激励奴婢们卖力地干秋收的忙活。 一身冬衣的钱,足够十多日的路上盘缠,古壶暗自高兴,真是天助我也! 接下来,他又悄悄地积攒了一些干粮,水不是问题,带上一羊皮袋就够了。 万事具备,只欠一匹快马。 他成天套着出去拉柴禾的这马是最容易弄到手的,可这是力马,当坐骑既不听话又跑不快,庄里最能跑的马是拳棒教师罗三棒的坐骑。 自从那次与罗三棒交手之后,他和罗三棒就成了朋友,两人有空就在一起切磋武艺,罗三棒教他骑马,他已经骑得很好很快,两人比赛了几次骑马,他还赢过罗三棒一次。 他喜欢那种驭马如飞的感觉,要是骑上罗三棒的那样的快马,一天就能跑出几百里去,一入茫茫人海,就如鱼儿游进大海,看谁还能找得到我? 几个月的交往,他觉得罗三棒这人真不错,为人真诚豪爽,功夫也真是厉害,除了在“快”这一方面远不如他外,其他方面都远超他原来那半罐水。 几个月下来,他从罗三棒这里受益良多,学到了不少真本领,刀枪棍棒拳,样样都大有长进。 可罗三棒却学不会他那快如闪电的动作——“移步变影”,罗三棒虽然没有明说要学他的“移步变影”,可古壶看说出他非常想学。 这哪里是想学就能学会的,我这都是上天恩赐的,我如何教你?可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古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罗三棒。 他只能告诉罗三棒要根据对方的眼神和动作情势预先判断,提前动作,这样在别人看来就会很快。 这其实是练武人都懂的道理,我不是没告诉你,告诉了你,你学不会就不怪我了,古壶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要搞到罗三棒的那匹马并骑出去,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容易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和罗三棒的关系好,他接近罗三棒,谁也不会多想。 不容易是因为那马是罗三棒的宝贝,就像大个是他古壶的宝贝一样,罗三棒时刻关注这马,从不轻易借人骑,古壶都只骑过一次。 这马不能借,不能抢,只剩下一个办法——偷! 可罗三棒是个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的家伙,要偷他的宝贝马,岂是容易的事?可要是没有马,如果被发现,还没跑出这庄园就会被追上。 可从小到大从没偷过东西,这是高技术含量的活,没有相当的智商和情商还真干不了,得想个万全之策。 第30章 半夜出逃 古壶想了好久,终于有了个主意,他还有个绝招可以用,只是这绝招对现在的人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觉得应该可以,不管怎么样,总得一试。 这一天,古壶白天出门拉柴时就把干粮和水偷偷带出去,藏到了路边一个极隐蔽的地方,只等晚上偷到马就溜之大吉。 干完活后的傍晚时分到晚上这段时间,没有特殊情况,基本上就是休息时间,只要不出山庄,可以在庄内自由活动,古壶像平常一样带着大个又来到罗三棒的院子里。 “哈哈,古兄弟,你这人也太精了,你要是经商,只有赚的没有亏的。”罗三棒一见古壶,笑着大声说。 古壶心也一怔,难道他看出什么了?他拱手道:“罗大哥是在夸我还是骂我,此话怎讲。” 罗三棒:“这几个月,你从我这儿也学走不少东西吧?可你那移步变影,我怎么就一点也学不会呢?” 原来是这样,古壶微笑道:“我已经毫无保留地把秘籍告诉你了,就一个字——‘快’,要说详细一点,六个字——‘脑快眼快身快’,其他真没别的了。” 罗三棒过来拍拍古壶肩,笑道:“玩笑而已,兄弟不必当真,我知道练武是要天赋的,有些东西,没有天赋你练一辈子也枉然,我就没有练移步变影的天赋,不过,有你这会移步变影的兄弟,也是让我自豪的。” 听了这话,古壶心中惭愧地难受,当哥的,今日以后,你别恨我就成。 罗三棒安排好夜晚的护院值守后,两人便脱去外衫,一身短褂在院中切磋对练起来,练一会儿讲一会儿。 自从两人不打不相识成为朋友以来,两人的切磋对练,其实主要是古壶向罗三棒学习,罗三棒把他当徒弟来教,他也把罗三棒当师父尊敬。 古壶的拳术和剑术大有长进,可以算小半个高手了,要再把子弹时间和快速反应加持上去,他不知道算不算高手,这还需要有实战检验才知道。 想到自己从罗三棒这里得到的好处,再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古壶觉得更是对不起眼前这位朋友,可是——唉,要是真能逃出去,日后发达了,再报答罗大哥吧。 半个时辰天黑时,两人都是一身臭汗,罗三棒的妻子打来两盆清水,两人擦了身子后进入屋内。 女人已经温好酒,古壶不喝酒只喝凉白开,两人一酒一水就着花生米聊,闲话说武艺。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古壶掏出紫霞郡主送他的那块玉,说:“大哥,我们玩个戏法如何?” “什么戏法?”罗三棒看着他手中的玉,好奇地问。 古壶提着玉环上的丝线,让玉来回摆着,他说:“你坐舒服了,肘撑桌子,双手捧着下巴,浑身放松,眼睛看着这摆动的玉环。” “如果不想看它了,你想闭上眼睛,你就闭上眼睛,它会带着你跟着我为你指引的路,带你去一个美丽的地方。” “你这家伙,鬼点子真多。”罗三棒微微一笑,照他说的做了,两眼呆呆地看着在油灯光中摆去摆来闪着淡绿微光的玉。 山庄的秋夜,平和宁静,不冷不热的夜色,像一湖柔柔的水,沁人心脾,豆黄的油灯光,给屋子抹不一层温柔的色彩。 古壶摆动着玉,声音轻柔地说:“你累了一天,又练了一个时辰的武,疲惫了,你想好好休息一下。” “你来到外面,在暖和的微风中,你躺在一堆带着清香的干草上,微风轻抚着你的脸,你想睡了……” “你靠在软和的干草上,你闭上双眼,耳旁只有轻轻的风声,像儿时母亲为你唱的催眠小曲,你困了,你倦了,你要睡了,你轻轻地呼吸着……” “你慢慢地入睡了——你睡了——你睡着了……” 这家伙果然被成功催眠了,而且是深度催眠,比当年上大学时在催眠选修课上那些人好催眠多了,真是艺多不压身啊。 当年老师说,多学点技艺在身上总是好的,这不就用上了吗?看来老师的话还是该听的。 古壶满意地带上大个轻轻溜出屋,悄悄到马厩牵出那匹对他也熟悉了的枣红马。算好时间躲过巡夜的庄丁,偷偷打开一道后院门溜了出去。 取出藏好的包袱后,他先把大个抱到马背上,再翻身上马。 再回头看了看秋夜星空下安睡的山庄,双手抱拳,轻轻说道:“母亲、兄妹,你们保重,不孝的古壶去也!” 轻轻一声“驾——”一人一狗一坐骑,绝尘而去,消失在朦胧静谧的夜色中。 古壶像飞出笼子的鸟儿,扬鞭策马,星夜兼程不敢停歇,天亮时分,已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一打听,他刚刚出了卢家庄所属的成乔县的县界,到了紧邻成乔县的黄古县龙启镇。 昨夜只顾逃离卢家庄,也没个明确的目标要往哪里去,再说又没地图,完全不知哪里是哪里,只知道往前跑。 跑了大半夜,差点把马累倒,这才刚跑出县界,这世界真特么大啊! 不能再这样盲目地跑了,他决定先找个地方吃饭,打听好东西南北、府县人情,得确定个方向,确定个目标,再作定夺。 他下了马,从包袱里取出事先备好的狗皮膏药贴蒙住脸上那“奴”字,来到一家路边小食店,叫小二给马喂料,得先让马儿吃饱。 要了一盘包子一碗稀饭,他先把一个大肉包扔给大个,再自己吃喝起来。 小二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大个说:“客官真阔绰,肉包子喂狗,您打哪儿来?要去往何方?” 古壶警惕地答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只想四处游历游历,多给你一盘包子的钱,你给我讲讲附近的风土人情。” 天刚亮,客人只有古壶这一个,小二便从镇讲到县,交通道路,人口分布,风味小吃,讲了几箩筐,直到有其他客人来才打住。 填饱肚子牵了马,古壶离开了这个小镇 他决定先到古龙县城挣点盘缠再走,据小二所讲,这古龙县城也算富裕之地,县城商业发达。 更重要的是,他想起了王羲之送他的那个瓷葫芦里的那些字——“古龙县王记文宝斋”,如果那是一个地址,他想去看看,这书圣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也许找到那个地方后,还能再联系到王羲之,说不定能到他府上当个门客,以后再图发展,只是自己是景王爷的奴,不知他敢不敢留。 如果王羲之这条路走不通,从古龙县往南再过两个县就会出成安府进入原山府,这原山府山多人稀。都说山高皇帝远,可以到原山府先找个地方暂时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有了明确的目标和路线,心里便安稳下来,骑着马儿,一路不紧不慢地朝古龙县城去,看着沿途秋收的景象,古壶突然觉得仿佛是出来旅游的。 想着这半年多来的日子,像是一枕黄粱,尤在梦中。 如今,梦已渐渐散去,他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实实在在地身处封建帝制时代,自己的身份是奴。 此时此刻,他是一个正在逃亡的奴。 他已经有了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的自卫能力和生存技能,可是,他不能给人当牛做马,他需要自由的生活。 必须先实现人身自由,再实现财务自由,再之后才谈得上事业自由、爱情自由、人生自由…… 而此刻,他刚刚迈出第一步,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摸着身前的大个的头说:“会有的,自由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来到古龙县城,果见这县城市井热闹,商业兴旺,他不打算先去找王记文宝斋,万一那是一个陷阱呢?先摸摸情况再说。 他找到一家客栈要住店,小二见他牵着马带着狗风尘仆仆,便问打哪儿来? 他含糊支吾过去,一问店钱,连吃带住还真不便宜,算算自己兜里的盘缠,只够三天开支。 入住歇息一会儿后,古壶决定上街去找些钱来。 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钱不是万能的,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看来这些道理是古今通用一点儿没错。 带着大个走在街上,他突然觉得很茫然,上哪儿去找钱呢? 去偷、去抢?没这胆量!坑蒙拐骗?没那技术没那脸!刷盘子卖苦力?苦累不说还来钱慢! 在同一个地方呆的时间越长越危险,他必须在两三天内找到以后至少两三个月的开销。 什么办法来钱快,危险系数又小呢? 思来想去,他想到一个办法——赌!听说赌博眼力很重要,凭借自己现在的眼力——嘿嘿! 那个世界里曾经的他,从没赌过。这个世界的古壶,也只在儿时跟小伙伴玩过类似赌的游戏。 两个娘都从小就教育他千万不能沾染吃喝嫖赌,他也当然知道赌是个危险的大坑。 可是现在——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该赌之时也要赌,他自己教育自己。 赌它一把——眼前只有这个办法。 找找,找找哪儿有赌场。 赌博的地方倒是不难找,可看了看,好些玩法他根本不懂,没法参加。 他继续逛,直到他走进一条里巷,一家名为“猜来财博戏坊”的赌坊,他知道“博戏”就是“赌博”的雅称。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不是赌博,是玩游戏,玩一种很高雅的游戏。 唉,正经人要去干不正经的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如此想着,抬腿走向这家博戏坊。 第31章 危险的信号 这里的博戏名为“压叉”,古壶第一次听说这名,先看看是怎么个赌法。 庄家拿两枚铜钱,让它们在桌面上快速旋转,然后两手掌迅速压住铜钱,然后参赌之人猜。 猜这两钱是上面均为背面的“幕儿”,还是均为字的“字儿”,还是一阴一阳的“义儿”,猜中者赢。 这种赌博方式,由于铜钱旋转得很快,对于普通人来说全靠运气去猜,可这快速旋转的铜钱在古壶的“子弹时间”视线中却并不快。 这个可以有,这跟自己对路。他在心中告诉自己,凑上去再仔细看。 庄家手掌压上去的动作在他眼里也只是慢动作而已,只要在他手掌压上去那一瞬间看清铜钱的倒向,便知道是那“三儿”中的哪一“儿”。 他先看别人赌,在心里试了几次,每次都看准了,猜中了。 可以出手了,他这才掏出在怀里已经捂热了的钱,想了想,又装回去一半,把另一半押了上去。 这是他人生第一赌,他聚精会神地看着那旋转的铜钱,铜钱与桌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在他听起来很大声。 而周围赌客们的声音都消失了,只看见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只看见他们的嘴在动,听不见喊声,只听见铜钱旋转的“嗡嗡”声。 这声音仿佛充满了整个房间,充满了整个宇宙。 此前跟卢庄主赌往水碗里放钱时,他早已知道结果,并不觉得刺激。 而此时,古壶第一次感受到赌博带来的刺激,他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他调动全部子弹时间,双眼以最快的速度去跟踪两枚铜钱的旋转。 庄家手掌压上去的那一瞬间,他看准了,是一阴一阳的“义儿” “义儿!”他大声吼道,声音盖过身旁的赌客,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爆发出如此大的音量, 庄家手掌拿开,果然是“义儿”,他的钱在桌上打个滚儿,增加了一倍。 这钱来得太快了,他把赢来的钱又全部投入到第二场赌局中,这次,当然又赢了。 他当然知道,不能每次都赢,他以十压七赢三输的比例赌了一个多时辰,怀里的钱由一串变成了二串时,他不赌了,转身要走。 博戏坊的坊主——那位微胖的五十左右的老者,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狗,微笑着对他说:“小哥手气不错啊,明天又来玩儿?” “好的好的,明天又来,大个,走!”古壶得意地压压怀中的钱,硬硬的,给人一种踏实感,他真切地体会到了有两句话是千真万确的。 “钱硬才是硬道理”;“酒只能壮怂人胆,钱却能壮每个人的胆” 他带着大个进了附近一家食店,小二看着他身后的大个,说狗不能进。 古壶说豪爽地掏出一大把钱塞小二手上:“饭钱呆会儿给,这是单独给你的,这下可以进了吧?” “可以可以,二位请。”小二笑盈盈地往里让。 古壶两荤两素一汤,单独要了一个肉多的大骨头给大个,好好犒劳犒劳了自己和大个一顿。 付完账往外走时,古壶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道,钱真是个好东西啊,以后可不可以弄个全国首富,乃至天下首富来当当呢?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换着地儿,专门挑有“压叉”的博戏坊,仍然在赢多输少的比例“挣钱”。 眼看着自己怀里的钱袋子越来越鼓,掂量掂量,差不多了,见好就收。 逃出山庄时的钱现在翻了数倍,先计划好的三天就走,可现在—— 看着钱袋子里那些拥挤得想打架的铜钱,他有些不想走了,这钱来得又轻松又快,他真舍不得马上离开。 想了想,决定再留三天,再多挣些再走,不管在哪里都应该有够开销个半年或大半年的钱,心里才踏实。 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赌博会那么让人上瘾,自己现在似乎已经有些上瘾了,他再一次告诫自己,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可是,这大半年的盘缠必须挣够,挣够了立即走人。 袋中有钱,心中不慌,再赌它几把,钱够了再走。 赌博赌博,越赌越薄;陷进赌坑,万事不成。 头脑中两个古壶在争辩着,撕扯打斗着,都想说服对方,弄得他左右为难,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该走还是该留。 古壶烦躁的心像一个漂在水面上的葫芦,闲着晃荡了两天,便茫然起来,不知道葫口该向哪个方向去,不知道该漂往何方。 他想尽快摆脱赌博这一挣轻松钱的门道,他明白一旦真陷入这门里就会把自己玩完,可是要断然抽身真不那么容易。 在客栈里,他用冷水洗了个澡,冷静思考后,他决定暂时离开这诱惑人的地方,找个没人的地方呆两天,静静心。 他准备了一应吃食和一件厚些的衣服,最后犹豫了一下又买了些酒,反正就自己一个人,喝两口也无妨,他独自来到了离城十多里的一座不太大的山上。 坐在山峦一块青石上,喝了一口酒,放眼看去。 时值初秋,有些已经感知到秋意的树叶已经开始变黄,有些正迫不及待地往下飘落,想要躲进大地母亲的怀抱。 古壶呆呆地看着旁边树上的一片落叶,孤独地飘零落下,还没落到地又被一阵风卷起,在空中毫无着落地晃荡,他眼中渐渐浸出泪来。 这落叶多么像时下的自己啊!上不粘天,下不着地,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不知道该走向何方,望苍天看大地,眼前一片茫然,心中一片茫然。 自己这片叶子,也不知会被何时突然而来的一阵风吹到哪个石头缝里,在那里腐乱成泥,或者被吹到哪条溪水里不知被冲到何方,消失无痕。 亲人在哪里呢?爱情在哪里呢?人生意义在哪里呢?一时间,他有种人生虚无,万念俱灭的感觉。 心下感伤,囊中有酒,此处只有自己,何妨一醉方休? 古壶靠坐在一棵大树下,一口接一口,把自己喝得一塌糊涂,昏昏然沉入睡乡。 当古壶睁开眼睛时,惊得一翻身坐了起来。 他在室内,揉揉眼想想,之前喝酒时是在山峦之上,大树之下,此时怎么——莫非又——? 他正要下床,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白胡须老者端着个木盘进来,他大惊,莫非真遇到了白胡子神仙? 再揉揉眼细看,老者虽然看上去仙风道骨,可跟自己一般,也是肉身凡胎,看衣着打扮,这是一个老道士。 “道长,我——我这是在什么地方?敢问道长是——?”古壶一下明白过来是眼前这位老道将自己带到这里。 “善信你好逍遥啊!”道长放下手上的托盘,笑道,“贫道号玄之,四海云游,昨夜晚归,见你孤身一人躺在树下,醉如死者,我怕狼豹把你叼了去,故把你带到这小道观来。” “你沉睡了一夜又半天了,总算醒来了,一定饿坏了,快吃些东西吧。”玄之道长指指刚端来的木盘。 古壶忙起身立定,整整衣服,深深鞠一大躬道:“道长救命大恩,小人没齿不忘,要不是你老,我恐怕真被狼豹叼去了。”说到这里,古壶心中也后怕。 “举手之劳,何须言谢,快吃吧。”道长虚手相扶,要他坐下。 “谢谢道长,那我就不客气了。”古壶这才发现自己饿得肚皮都快贴着后背了,也不再客气多言,端过那木盘,荤的素的,干的稀的,一古脑儿往嘴里塞。 道长则坐在一旁,微笑着默默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吃完了有话要问他。 古壶边吃边时不时抬眼看看道长,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想,这道长不应该是坏人,要是坏人就不救他了,可半路捡回一个醉鬼,道长不可能什么都不问。 他嘴上吃着,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道长接下来的问话,既不能全说实话,也不能满口谎言。道长四海云游,什么人没见过?要撒谎,肯定马上被识破,那就尴尬了。 何况道长还是自己的恩人,欺骗恩人是不应该的,怎么回答呢?这还真有些考人啊! “善信你是个逃奴。”古壶刚放下筷子,玄之道长突然指着他大声说。 这老道,搞突然袭击,他一定是趁自己沉睡时,撕开我脸上的膏药看到了那个奴字,古壶心中一颤。 抹抹嘴,古壶说:“不瞒道长,我确实是个逃奴,因不满主家虐待,私自逃了出来。因为害怕被抓回去,一时又不知到哪里安身,故才郁闷醉酒,再次多谢道长搭救,还请道长不要向官府告发。” 道长摆手道:“无须再说救不救之话,更不要担心贫道告发你,在道家眼里,天下生灵皆该生,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就算禽兽虫蚁,也与人一般,均为道生,无分贵贱,更别说人了,奴仆也是人,丝毫不比王公贵族低贱。” “故贫道不会告发你是逃奴,你放心,这小道观里的其他道士也不会告发你。” “道家仁厚,小人诚服!”古壶拱手,真诚地说,尤其是那句“奴仆也是人,丝毫不比王公贵族低贱。”让他感动。 “只是贫道有不解之处,望善信为贫道释惑。”玄之道长直直地盯着古壶,满脸疑惑。 第32章 这个道长有点玄 “道长请问便是,小人知无不言。”面对这高深莫测的老道,古壶心中有些没底。 玄之道长站起身来,在室内缓缓地踱着步,目光却始终在古壶身上,他说:“你在昏睡之间,几度梦呓,虽说常人之梦话都是前言不搭后语,可还是能大体听懂的。” “贫道非自夸,自幼博览群书,数十年游历天下,也算见识不少,可你在梦中所说,贫道却大惑不解,你能否为贫道释惑?” “我说了什么?”古壶愣愣地看着道长。 道长捋捋长须,看着古壶,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审视古壶,缓缓地说:“你在梦里,反复念叨什么‘沙暴’、‘我的手机’、‘高铁’、‘飞机’、‘微信支付’等等,” 啊?!古壶大惊,这些词能从道长口里出来,他确信自己在梦中的的确确说过这些话,这些词,道长是绝不可能编出来的。 可这——要解释这些,这不要命吗?贼娃子说梦话——不打自招,这话真是千真万确啊!再厉害的人,都不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潜意识,梦,便是潜意识的表现形式。 古壶朝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低着头,右手四指在额头不停敲着,怎么回答呢?不可能又说这些词是神仙教的,道长面前说神仙,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道长奇怪地看着他。 “哦——”古壶摆摆手,“没有不舒服,我只是在想应该如何回答道长。”他继续敲着额头。 还真敲出了个主意。 他抬眼看着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玄之道长,反问道:“道家高深莫测,道长相信不相信人可以腾云驾雾?可以日行万里?可以变化为其他人或其他东西,道长相信这些奇异之事吗?” 道长微微一笑:“道可道,非常道,在道家眼里,万事皆无不能,你不回答我,反而问我,为何?” “哈哈哈——”古壶大笑,“道长说得太好了,万事皆无不能,也就是说,我在梦里无所不能,既然无所不能,就可能胡言乱语。” “那些道长不解的词,不过是胡言乱语而已,胡言乱语怎么能解释清楚呢?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些词是何意,人在梦中,身心皆不由自己,道长何必把梦话当真话?” “然也,然也!善信虽身为奴,年岁还少,却谈吐不凡颇有见地,请到茶室畅怀一叙如何?”道长释然道,也不再追问。 “好,愿闻道长指教。”古壶高兴地说。 道长把他带到道观正殿木楼三楼的一间凉亭小室里,小道童恭敬地上好茶下去了,二人居高临下,把盏畅谈。 从畅谈中,古壶知道,玄之道长今年七十岁,从小出家学道研道,成年后便云游四海,走遍多国大山河川,几乎到过所有的道观,此间这家道观,也不过是他临时歇脚之处而已。 道长还谈到一件事,说今年暮春,在会稽郡一道观里暂住时,他不小心引发一场火灾烧了一殿。 因为主要责任在他,虽然那家道观没要他赔,但他还是要四处化缘重修那被烧之殿。 今年暮春,会稽?火灾?古壶一愣,心中一颤,是的,当时他还在一团光里时,在空中确曾见到一场火灾。 “怎么,你知道那场火灾吗?”玄之道长问。 古壶点点头,忙又摇头说:“听说过,听说过,当时我正经过会稽郡。”他还想说他到了王羲之的兰亭,还同王羲之一起写了《兰亭集序》,想想又算了,这个道长有点玄,小心为妙。 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当时做那件事情,能给他带来的,到底是福还是祸,还是不要在道长这儿卖弄了,他赶紧把话题扯到道家那些高深的理论上,向道长请教。 古壶言谈间,多听少说,他怕言多必失,又说出什么让道长好奇的话来,追问个不停。 他尽量向道长请教道家理论,不时发表自己一些粗浅的见解,道长很高兴,两人相谈甚欢,道长对他这既虚心请教又有独立见解的临时“弟子”很满意。 直到明月高悬二人才散去,古壶被一道童带到一朴素洁净的小间休息。 古壶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这位玄之道长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他担心这老道长看出他什么端倪。 可又转念一想,又为自己这一想法感到可笑,这怎么可能呢?道家如果真有那么神,连他经历的这种事也能看透,那还不早就颠倒乾坤,天翻地覆了? 如此一想,他倒能心安理得地入睡了。 第二天,古壶告别玄之道长,又回到山下那城里,他打算再过几天就离开此地。 这时,他觉得该去那个“古龙县王记文宝斋”看看了,这是个谜,迟早得解开。 “文宝斋”,想来是“文房四宝店”之意,“王记”应该是王羲之或他王氏家族所经营。 王氏一族是当朝第一大望族,王羲之书法更是名扬天下,“圈粉”无数,是真正的超级无敌大“网红”,流量无限,仅靠这名声“带货”,别说卖文房四宝,卖什么都能赚个盆满钵满,老王就是老王啊。 果然,没费什么周章,他就在离南城门不远的一条街道上看到了“王记文宝斋”的店牌,四个字是标准的右军行书,这店牌旁边还吊了支一人多高的巨大的毛笔。 店门两旁有一联:“挥毫列锦绣,落纸如云烟。”自然也是右军行书体。 古壶心中思忖,又当将军又开店,还自己给自家店做广告,这书圣真够能的。 古壶没啥犹豫,抬脚便进了店,大个跟在他身后。 店里有两人刚买好笔墨,伙计包好笔墨送走这两人,笑脸问他:“客官想要什么?” 古壶:“贵店有没有瓷葫芦卖?这么大,这个样。”他边说边比划那个瓷葫芦的样。 伙计笑了:“客官,你走错了,你说的瓷葫芦在瓷器店卖,我们这里只卖文房四宝和其他书写画画用得着的东西,不卖瓷器。” “那——那我要见你们掌柜的,麻烦你请掌柜的出来一下。”古壶说,今天必须弄个明白,你王羲之送我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来那几个字就是地址,给个地址不是让来找人吗,他想弄清这将军那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那好,您稍候。”伙计转身进后院,很快出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 掌柜打量了古壶一番,和颜悦色地问:“我是店掌柜,客官有何见教?” 古壶从怀里掏出那张写有“奴可奴,非常奴。”的纸交给掌柜,说:“道可道,非常道。奴可奴,非常奴。我是想请教你们家将军王羲之,送我这两句话是什么含义。” 掌柜的仔细看了那纸,再次把古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微笑说:“将军的深意,哪是我等能够知晓的。” “不过,将军曾派人传过话来,如果兰亭奴前来,可接待。请问客官可是那位跟我家将军一起,写过《兰亭集序》的奴?” 掌柜的特意将“奴”字说得很重,还把目光粘在他脸上那块膏药上,似乎知道这膏药里面的秘密。 古壶胸中一股无名火腾地窜起,他真想把这老东西饱揍一顿。可一转念,他笑着问:“这店可是王羲之将军家的?你可是帮他经营着这店?” 掌柜点头:“没错,是这样。” 古壶:“那你不也是将军的一个奴吗?你有什么资格小瞧我?”他也把“奴”字说得特别重。 掌柜摇头:“我不是奴!我是有田有地的农户,我只是受雇于将军,将军每年都要付我工钱的。” 掌柜的笑着接着说:“兰亭奴,说你是奴你也别不高兴,你不是普通的奴,是‘非常奴’。你来店里的事我会马上向上禀报,你三日后还是这个时辰,你再来,到时会有专门的人接待你,如何?” “好吧,我三日后再来,掌柜的,奴也是人,你可别狗眼看人低,像它一样,只能吃屎。”古壶指指身旁的大个。 掌柜的看看大个又看看古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古壶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 出得门来,大个叼了叼他的裤腿,抬头愤懑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混帐,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吃屎了?” 古壶摸摸它的头:“别这样看我,今天奖励你根大骨头行了吧?”他带着大个到了上次那家食店里,点了几盘几碗,大吃了一顿,同样专门为大个要了一根肉多的大骨头。 这三天里,古壶没再去过赌场,虽然心痒手痒,他还是忍住了,从那个掌柜的话里听来,似乎他们一直在等着我来,这书圣,打什么主意呢? 三天后,古壶带着大个再次来到店里,一来就见到掌柜, 这次,掌柜的一见他,恭敬地说:“兰亭奴,来了?里边请,将军在里面等你呢,上次我对你言语不敬之事,还请你不要在将军面前提起,先谢了。”掌柜说着作了的揖。 将军?古壶心中一惊,问掌柜:“王羲之王右军来这里了?” 掌柜的微微一笑:“你去见了就知道了,请随我来。” 他跟随掌柜来到后院,见后院屋檐下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在一矮桌上练习写毛笔字,天井中桌旁正坐着一名男子。 第33章 不装了,看你服不 这人起身朝他走过来,这人却不是王右军,但看着有些面熟,这人起身走到他面前,他一拍脑袋,认出来了。 这不是那天在路上追来给他送来“奴可奴,非常奴”那幅字和扁壶的,脸上有个月牙儿形伤疤的人吗? 这人一抱拳说:“我们又面了,我是王羲之将军的副将田勇,你可叫我田副将,听掌柜的说,你好像不喜欢叫你兰亭奴?” 古壶不卑不亢地还了一礼道:“见过田副将,兰亭奴这名字不是我要的,是当日那帮名士硬安给我的,如果田副将喜欢,这名字送你好了。” 田副将笑了:“其实,这名字不但没贬义,而且是褒义。一来你本身就是个奴,叫你奴没错,二来谁都知道‘兰亭’是将军独有的雅园。” “将军的书法和风度天下闻名,名望无人能及,能以此二字为名,是你的荣幸,你说是否?” 古壶一听,人家还真没说错,他又阿q地想,那烙在脸上的“奴”字都只能认了,那认了这三字个又有何不可? 何况前面还有“兰亭”二字,就像在牛屎上插了鲜花,虽说还是牛屎,可好歹有鲜花,总比一堆臭屎强嘛。 “是是是,田副将说的是。”他点头,不就一绰号吗,你们愿意叫就叫吧,懒得再与人计较。 “请坐。”田副将指指桌旁椅子,同时打量着古壶,这家伙果然打来了,说明他已经看出了那扁壶和瓷葫芦的秘密,是个聪明之人。 同时,田副将还注意到,此时的古壶与数月前在路上见到的古壶大有不同,最主要的是气度上的不同。 当时的古壶看上去胆怯谦卑,谨小慎微,而现在的他看上去颇为自信,甚至还有些狂。 刚才那句“如果田副将喜欢,这名字送你好了。”足以证明这家伙在心里并没把我这副将太放在眼里。 这几个月古壶身上发生了什么?这让田副将疑惑。 虽然按照将军的吩咐,他安排了一个在卢家庄附近的人关注打听古壶的情况,可那人只是与山庄有生意往来之人,没有住在庄内。 那人对古壶的情况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也不敢过多打听,怕引人怀疑,这一年来景王爷也一直在暗中关注将军。 “不敢不敢,我是奴,你是副将,我还是站着好。”古壶看着田副将若有所思的脸,有些讥讽地说。 “哈哈哈,你虽是奴,可你是非常奴,非常奴自然得有非常的待遇,来,坐下。”田副将拍拍古壶的肩,拉他坐下。 古壶于是坐下,刚才田副将拉他坐下的力道,已经超出了请坐的意思,明显是在试探自己的功力,得小心应付。 古壶调动起时间反应和动作反应,保持着警惕。 “我请你喝茶,请!”田副将说着拿起桌上的剑,猛然抽出利剑,一挥胳膊,剑已经伸向立在一旁的掌柜端着的茶盘上,剑尖轻轻一挑,挑起一杯茶向古壶伸来。 好一种请茶方式!武将就是武将,古壶心中叹道。 古壶忙站起身要去接这杯茶,可他刚伸出手,田副将故意手一抖,茶杯离开剑向下落去。 杯在下,杯盖在上,二者一前一后向下落去,古壶看得清清楚楚。 古壶本能地伸出双手,左手杯盖,右手杯子,把在他眼中像两片缓慢地向下飘的树叶般的这两件东西接在手里。 他刚要把这东西放在桌上,突然见田副将的剑向他喉咙刺来,急忙身子一侧,把手上的茶杯重新放回到这剑上,同时说:“田副将先请!” “好快!”田副将的赞叹声脱口而出。 这是出自内心的赞叹,练武从军这么多年,自己也见过不少高手,可还没见过如此敏捷的人。 这小子果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那日在悬崖边上,命悬一线之书里他都不反抗,这又作何解释?一定是故意隐瞒,此人不可小觑。 心中疑惑,剑尖便有些颤抖,田副将忙用手端下剑上的茶杯,杯里的茶水还有大半,这更加证明了刚才古壶接杯子是动作之快,动作之稳,这实在难得。 田副将他放下剑,双手端起茶杯伸向古壶:“抱歉,我习武从军多年的习惯,见到有功夫之人,总想切磋切磋,你动如闪电,功夫了得,佩服佩服,请!” 古壶笑笑,也双手接过茶说:“哪里哪里,田副将过奖了,请!” 田副将再作个请坐的手势,古壶只好坐下,喝了口茶,等着田副将问话。 他知道田副将刚才是故意考验他的武功,到现在,藏都不住了,也没必要装了,看你服不服。免得你们谁都瞧不起我这奴。 田副将问:“你为什么不在卢家庄山庄上干活?是怎么一个人找到这儿来的?是你主人让你来的?” “哈哈哈——”古壶笑了,“田副将这是明知故问,我是逃跑出来的,我不想当那让人当牛马使唤的奴了,是田副将你让我逃跑到这儿来找你的,你怎么反问我?” 田副将惊得身子向后一仰:“你是景王爷的奴,我何曾让你逃跑?更没让你来找我,你可不能信口雌黄。” 古壶:“我信口雌黄?你给我的那个看上去倒不出水的方形扁壶,我已经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可以倒出水来,但要用非常的方法,这壶寓意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 “这‘道’就是道路,这就是告诉我走一条非常的道路,什么道路呢?就是逃走的道路,往哪里逃?” “往那个瓷葫芦里写的地址逃,往葫芦里加上水才能看见地址,‘古龙县王记文宝斋’,那地址就是现在咱们坐的这个地方,不知我这奴说的是也不是?” “哈哈哈,果然非常奴,竟然都被你看穿了,好眼力。”田副将笑道,这小子不但手上功夫不错,这嘴上功夫也不错,是个人才! “不过,你还是错了。那壶确实寓意着‘道可道,非常道’,可这并不是要你逃跑之意,这句话来自老子的《道德经》,这‘道’可不是道路,更不是逃走的意思。” “你能写出那空前绝后的《兰亭集序》,难道连这点都不懂?你是景王爷家的奴,我们让你逃跑,那不是跟王爷过不去吗?此话到此为止,可不能再与人言,你别跑了,还是回去吧。” “回去?为什么?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为什么要回去?我要是不回去呢?田副将是不是要替景王爷把我抓回去?”古壶挑衅地看着田副将问。 田副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能往哪里逃?更何况你脸上有一奴字,就算你武功再了得也是逃不脱的,你要想不当奴,只有——” “啊——”田副将话还没说完,屋檐下写字的男孩突然惊叫出声来。 两人一惊,同时看过去,只见男孩站着,惊恐地指着旁边的大个。 古壶以为大个咬了男孩,忙几步奔过去问:“它咬你了?” 男孩摇摇头,指着地上又指指大个说:“它——它写的。” 古壶一看,可不是吗?地上有墨写的“dog”三个字母,大个的右前爪上还有墨,它肯定是趁小男孩不注意时偷偷在砚台里蘸了墨写的。 这狗家伙,以前从没让他用墨写过字,这次见了墨,见到男孩写字,可能它想给男孩签个自己的大名,可这——你这不为难我吗?让我如何给人解释?他愤怒地看着大个。 大个骄傲地仰头看着他,仿佛在说:“瞧,我也能用墨写字。” 古壶本想踢它一脚,可是却忍不住笑了,摸着大个的头说:“好样的,大个,你是大文狗。” 田副将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这三个字母,好一阵问古壶:“你的狗会写字?这是什么字?什么意思?” 古壶随口说:“这是它的名字,大个。” 田副将把古壶和大个反复看了看,摇着头说:“怪哉——怪哉!这你作何解释,这狗也得到了神仙指点。” “没错!”古壶肯定地点点头,他突然想起刚才田副将话还没说完,他问:“刚才你说要想不当奴,只有什么?” 田副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只有去除奴籍。” “如何才能摆脱奴籍?”古壶急切地问。 田副将看着他摇摇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不是摆脱,你想自己摆脱这奴籍是不可能的。” “是去除!除非主人主动去除奴籍,否则一个奴是不可能自己摆脱奴籍的。而且你是官定的奴,除了主人同意,还得官府同意,你才能去除奴籍。” “如果你私自逃跑,主人报了官,你始终在官府的私逃奴名册里,将终身受到缉拿。” “如果民间有人发现你是私逃的奴而去官府报了官,报官的人会受到奖赏。反之,窝藏不报,则要受到牵连惩罚,你可要想明白了。” “你会不会报官抓我?”听田副将这一说,古壶的心中凉了半截,他歪着头看着田副将问。 田副将笑了:“我不会为了几个小钱去告发你,我是劝你不要逃,你是非常奴,非常奴有非常道,我送你一物。” 田副将说罢从怀里掏出个小木匣,从里面倒出一条两指长宽的墨,他往这墨上哈了几口气后,用它在纸上摁出一行奇怪的文字,古壶只认出其中一个“文”字,其他都不认识。 第34章 无路可逃 田副将把东西拿给他说:“这是王记文宝斋特有的墨,如果遇到衣食上的困难,在大宁国的任何一家‘王记文宝斋’,只要你出示这个东西,你都能得到钱物上的资助。” “劝你不要逃是我的建议,也是王羲之将军的建议,至于是继续当奴还是干什么,你自己的道你自己走,这也是将军的意思。” “王将军如此关注我?”古壶有些诧异。 田副将笑了:“你在兰亭里,与将军同时写出那篇序,你说将军能不关注你吗?” “以将军的名望和能力,将军能不能帮我去除奴籍?”古壶心中陡然升起希望之光。 田副将摇头道:“刚才我已经说的,将军的意思是你自己的道你自己走,你是景王爷的奴,将军能插手吗?” “明白了,谢谢将军厚意!”古壶收下这墨,告辞出店来,大个紧紧跟在他身后。 依刚才田副将所讲,将军其实是想帮他的,不然之前就不会让田副将送他那些东西,这次又送他这块能管吃管喝的墨。 可是,如果王羲之还认为我是个人才,为什么当初不出价把我们一家人买下来呢? 古壶想不明白,他也不想再去想这问题,关键是眼下怎么办?他犹豫不决,是继续逃还是主动回去呢? 要想让主人主动去除奴籍,谈何容易,现在的直接主人卢庄主,他自己都还是景王爷的奴呢,真正的主人是景王爷。 除非景王爷放弃我的奴籍,可我第一天就对他说了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换来了一个揭不掉的“奴”字,还能指望他吗? 是老老实实当一辈子被人使役的奴?还是当一个在逃的提心吊胆的逃亡奴? 还是奋起反抗,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别人手里? 他当然愿意选择第三条路,可目前,自己有这个实力吗?武功再高,能与整个官府对抗吗?奴的制度是千百年来统治阶级早就编织好的一张大网,任何奴都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从这张网中逃出去。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拿不定就暂时不拿,既来之则安之,再混几天再说。 带着大个四处逛,逛饿的吃,吃饱了睡。如此玩了几天,也没人来抓他这逃亡的奴,他的心里放松了下来,心下一放松,赌瘾又发了,心里痒得不行,手上也痒得不行。 他准备再赌几场挣够大半个的盘缠,就换个地方再另做打算,好马不吃回头草,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了,宁愿隐姓埋名自由自在过一生,也不能主动回到那笼中去受一辈子奴役。 上午,逛遍了多家博戏坊的他又轮回到了第一次来的“猜来财博戏坊”。 坊主认出了他,非常高兴,热情地招呼他:“这位小哥红运当头,你来了我这里的生意都要好不少,来来来。”坊主热情地把他拉到赌桌前。 故技重演,他早已熟能生巧,两个多时辰后,他估计怀里的钱又多出了一堆,于是决定离开。 还没走两步,坊主过来热情地说:“小哥面带英气,似有天助,请这边喝杯清茶,聊聊天,让我也沾沾光如何?”坊主指指屋子一角的一桌两椅,桌上两杯茶正冒着热气。 古壶看看天色,时辰还早,坊主盛情难却,他便微微一笑,跟着坊主过去坐下。 他早就有些口渴了,端起茶碗刚要喝,又突然缓缓地放下了。 暗自思忖,行走江湖,小心为妙!这坊主看上去慈眉善目,可人心隔肚皮,面善心不善者大有人在,谁知道他肚里心肠如何? “哈哈哈——”坊主看着古壶,大笑。 “有何可笑?”古壶警惕地看着坊主问。 坊主:“笑你人虽然年少,却心机老成,这不是讥笑,是赞许之笑。看得出你是外地人,出门在外,处处小心理所当然,不过,你看我是下毒害人之徒吗?” 坊主让一旁的丫环重新拿来两茶碗,亲自拿起茶壶倒了两碗茶,自己先喝一半碗,指着另一碗对古壶说:“这下放心了吧。” 古壶尴尬地笑笑,端起这碗茶,一饮而尽,笑笑说:“见笑了。” “不知小哥从哪里来?赌技不错,一定经常玩吧。”坊主放下茶碗,看着古壶,微笑着问。 “这——”古壶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想说:“从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来。” 坊主笑了,一脸不服说:“老夫从十三岁跟从家父四处经商,不但走遍了我大宁国的所有府县,邻近的天长国、安元国、正洋国三国的府县也到过不少。你说的是何处?什么府县名?说来我长长见识。” “深圳市,你去过吗?”古壶盯着坊主,又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的这三个字。 坊主仔细看了这三个字,搔了半天头,最后瞪着他说:“惭愧,真没去过,听都没听说过这地方,不过——” 坊主看了看门外:“不过可能有人知道,来呀!”坊主大吼了一声。 坊主话音刚落,从门外冲进来几个腰挎佩刀的官差,一进来就抽出刀围住古壶。 古壶大惊:“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一名官差头说:“不干什么,例行公事,你不是本县人吧,离乡百里,必须随身携带着路引,请你出示你的路引。” “路——路引?”果然如母亲所说,田副将也没说错,这就是查通行证查户口啊。 他再一看坊主,哪里还有人影,真是人心隔肚皮,这坊主是个笑面虎,一定是他早看出了我是逃亡者,为了赏金,到官府告了密。 他假装在身上四处摸了摸,吃惊地说:“嘿,昨日都还在身上,怎么就不见了?一定是不小心弄丢了,或被窃贼所窃,你们这什么鬼地方,治安也太差了。” “别装了!”官差冷笑一声,手中的刀一晃说:“老实点,跟我们去趟县衙,有理去跟老爷讲。” 古壶知道这一天早晚都要来,事到如今,只有硬逃,他指了指为首的这名官差,对大个说声:“上!” 大个也不叫,猛蹿过去,直接在这官差腿肚子上就狠狠一口,然后掉头就跑。 趁这官差痛叫之时,古壶也一下冲出门去。 可冲出门去他才发现,已经无路可逃,小巷子的两头分别站着几名握刀的官差,屋里的几位也冲了出来,他被堵在了巷子里。 此时要逃,只有两条路,要么打退官差,夺路而逃,要么飞檐走壁,从房屋上逃走。 可是飞檐走壁的轻功他从没练过,这是他最大的弱项,听说练这功太难太苦了,自己又不当武林大侠或盟主,练这功干啥,他以后也不打算练。 可眼下怎么办?他看看大个,这家伙也斗志昂扬地看着他,好像在说:“大哥,只要你一声令下,本汪汪大侠就把这些官差撕成碎片。” 狭路相逢勇者胜,他突然冲向刚才被狗咬过的官差,打算夺下他手中的刀,一路冲杀出去,凭自己从罗三棒那里学来的东西和那快反能力,从这六七名官差手中逃脱应该不是问题。 “且慢!看看这是什么?”就在古壶刚问到这名官差面前时,这名官差突然向后退了两步,突然展开一张纸亮在他面前。 他一愣,一看,上面一半画着自己的脸,另一半是母亲古王氏和古能、古莉的脸。 古壶大惊,出到一半的拳手又缩了回来,仿佛亲人们就在身边看着他。 这官差痛得歪着嘴说:“我们知道,你是从卢家庄逃跑出来的奴,名叫古壶。还知道你有几下子,你一个逃奴,竟敢让狗咬我,我要把人和那狗一起烹了。” “你要是抗拒官府再逃跑,你的母亲和兄妹就没命了,卢家庄不缺奴且有的是钱,杀了他们,再花点钱买几个就是,你可得想好了。” 古壶瞬间犹豫了,真要硬逃,这十多个官差根本难不住他,甚至以后也抓不到她。 可是要是用三个亲人的性命来换取那份自由,他还是下不了这个狠心,这些狗官,掐住了他的软肋。 之前千思万虑,怎么就没有想到会受到如此致命的一招呢? 他所有防范的大堤,在这一瞬间轰然垮塌,才燃起的自由生活的希望之光,也在这一瞬间熄灭,他举起双手说:“好吧,我投降,你们赢了。” 这官差一挥手,几人扑上去,一条粗麻绳直接套上脖子,瞬间他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汪汪汪。”躲在不远处的大个看见他主动受捆绑,恨铁不成钢地叫了几声,扑过来。 两位官差持刀围上去,骂道:“你这贱狗,敢咬官差,看我不烹了你下酒。”大个狂叫着与官差周旋,狗咬不住人,人也抓不到狗。 古壶大声对官差说:“他是我兄弟,你们最好善待他,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你兄弟?哈哈哈——你爹娘也是狗吧?真是狗娘养的。”官差们大笑。 几个官差再次挥刀围上去,要当场砍了大个,大个敏捷地躲开了围捕,可又犹豫地看着古壶。 古壶高声喊:“大个,别管我,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快跑!” 大个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掉头,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第35章 束手就擒 古壶被五花大绑着,穿街过巷押往县衙,一路上引来众多路人围观,古壶旁若无人,只管昂头走路。 他心里牵挂着还在卢家庄的亲人,这些天忙着赌钱挣盘缠,没功夫想他们,此时,他满脑子全是母亲和兄妹,他们怎么样了?也许早被关起来了,也许还挨了打。 都是自己害了他们,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这次出逃,可是,又真的不甘心一辈子为奴,眼下怎么办? 还是先回去,救下亲人的命,以后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想完亲人,他又想大个,这狗家伙,不会当真跑了去当野狗或另投新主人了吧?他相信大个不会这样做的,大个跟他一样,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大个。 古壶被押到县衙门口,差役进去通报后,出来一个官员,从官服上,古壶认得,这是个县丞,县丞又如何,我老爹原来还是县令呢,不也冤死了,当官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古壶并不把官放在眼里,他扬头看向一旁。 县丞走过来,把古壶上下打量一番,拖长声音问:“你——就是那个从卢家庄逃出来的奴,古壶?” 古壶不回答,只把目光射向天空。 县丞对照着画像再次把他仔细辨认一番,点了点头,突然把手朝他脸上伸来,他头一侧,躲过了他的手。 县丞踢了古壶一脚:“嘿,你小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一个奴,有什么傲的?抓住他的头!” 两差役上前,一人抓住古壶的头发,一人抬起他的下巴,古壶怒火中烧,可也无可奈何。 县丞一伸手,一下子把古壶脸上的狗皮膏药撕了下来,冷冷地笑道:“小子,说你什么好呢?你是真蠢?你这是聪明过了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你以为盖住了这字,这字就不在了?你就不是奴了,你这就是三岁小孩的小聪明嘛。” “实话告诉你吧,你逃走的第三天,我们就收到了成乔县的协捕文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跑到何处,难道你能上天?” “哼!你说对了。”古壶冷冷哼了一声说:“老子就是从天上来的。” “狂徒!”县丞怒吼道,抬头看看刺目的阳光,对差役说:“把他绑在那柱子上,先晒他几个时辰,再饿他一夜,看他是否能想明白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明日押解回成乔县。” 差役把他拉过去绑在木柱上后,就躲到屋檐下喝茶去了。 此时的秋阳又叫秋老虎,毒辣不输夏日。 古壶被晒不到半个时辰就口干舌燥难以忍受,此时他有些后悔当时束手就擒。又想,不就晒半天太阳吗?就算晒昏死,也强过让亲人丢掉性命。 突然,他嗅到了大个的气味,心中一喜,这大个兄弟,果然回来救自己了,兄弟就是兄弟。 他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大个的影子,可他能嗅出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它应该在他的后面。 近了,更近些了。 突然,他感觉捆绑自己的绳子好像被大个咬住了,三五下之后,绳子被咬断,他几下挣脱并扔掉断绳。 大个转到他面前,看着他,仿佛在说:“哥们儿,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这狐朋狗友吧?” 屋檐下喝茶的差役发现他被松绑了,呼呼啦啦一阵吆喝,十多个差役再次提刀围住了他并叫来县丞。 古壶这时主意已定,他大声说:“我保证不会逃,保证会跟你们回到成乔县卢家庄,可你们要保证不伤害我的狗,要让我和我的狗吃饱睡好有水喝。” “你一介贱奴,哪有资格向官府提条件。”县丞指着他大声说:“给我上,敢反抗就杀了他!” “呀——!”十多个差役同时挥刀扑了上来,将古壶团团围住。 古壶牙一咬,心一横,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是病猫? 他这次拿定主意得给这些飞扬跋扈的官差一点颜色看看。 他也“呀——”一声叫,迅速上前,在他眼中这些动作慢得可笑的官差们之间,他像一颗流星来回穿梭。 这个肚皮上给一拳,那个胯裆里踢一脚。看这个长得不顺眼就鼻子上一拳头,见那位英俊一些就脸上一巴掌,挨着夺过每个人手中的刀扔住一堆。 再看县丞,早已惊得成了个木头人,立在地上一动不动。 古壶用那根捆他的绳子把差役们全反手捆在一起,再割一截绳,单独把县丞也捆在刚才捆他的那根柱子上。 捆县丞时,县丞像一个听话的乖娃娃,一点反抗也没有,这家伙被吓傻了。 搞定!他打个响指。“好了,我说过了我不跑,现在我也不跑,现在让你们跑吧,跑哇?”他拍拍手,大声吼道。 被捆成一堆的差役们哇哇乱叫,县丞呆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问道:“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你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十多二十个人?” 古壶靠近县丞,指着脸上的字说:“县丞大人,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就是个奴,你不认识这字吗?看见了吗?” “我要是想跑,你们谁有本事抓得住我?可小爷我决定不跑了,你们把小爷恭送回卢家庄吧。记住了,对我和我的狗好点。” 他到屋檐下喝了杯凉茶,休息够了,然后才过来把县丞和差役们解开。他把绳子递给县丞说:“大人,还是把我捆上吧。” “不不不。”县丞连声说,“既然古爷您真心想回到卢家庄,我派人恭送你回去,我们县令大人外出公干,明日回衙,你先在县衙好生歇息一天。” “明日县令大人回来后我会请大人发一官文带给成乔县令,就说你这次只是出来游玩一番,玩够了自愿回去,让庄主对你免于惩罚。这样对几方都有个好交代,古爷,这么办你看好不好?” “古爷?哈哈哈——好好好,就这么办!”古壶大笑,拍着县丞的肩膀说。 “把古爷和他的狗恭迎进县衙,好酒好肉款待。”县丞对差役们大声吼道。 差役们上前,点头哈腰地把古壶和大个请进县衙好吃好喝供着。 晚上,在县衙客房里,古壶躺在床上,大个躺在门后,门外有两个差役把守,可他们说:“古爷,你放心睡觉,我们为你守门,决不会有人来打扰你,有什么吩咐你随时叫我们。” 古壶摇摇头,淡淡一笑,任何时候都要靠实力,钱是实力,武力也是实力,这两样我以后都必须要有,走着瞧吧。 躺在床上,他重新规划着未来,独自逃跑这条路看来是真走不通了,可是,条条道路通罗马,未来的日子还长,就不信找不到一条去除奴籍的办法。 数天后,古壶一人、一马、一狗,在两名官差的“押送”下回卢家庄,一路上,两名官差对他客客气气,照顾有加,古壶也跟他们有说有笑,“押送之路”成了“旅游之路”。 终于又看见了卢家庄,古壶远远地看着这一座美丽的山庄,心中突然冒出一种亲近感,似乎这里是自己的家乡,转念一想,可不是吗?亲人在哪里,哪里便是家乡。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对亲人的不可割舍,此次连累母亲和兄妹,心中生出深深的愧意,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受到了卢庄主的惩罚。 古壶到过庄门时,早已得到下人通报的卢庄主已经在门口“迎接”。 卢庄主走到古壶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从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盏省油的灯,你跑呀,不,地上不够你跑了,你飞呀。” 那天,卢庄主接到下人的报告,说古壶偷了罗三棒的马逃亡了。 听到这消息时,他并没太吃惊,虽然他没有料到古壶会逃亡,可对这个已经在庄上干了不少惊人的事情的奴来说,再做出逃亡这种事也就不太惊人了。 卢庄主马上要派人去县城向县令报案,王爷的山庄逃了奴,县令大人放下其他事也得先把这奴抓回来。 正当卢庄主派出的人要出发时,卢定那老奴来了。 卢定是七八年前王爷安排来庄上的,当时王爷指定让卢定当园丁,并且指定每年秋后冬前,往宁都送银钱和货物时,由卢定领队前往。 卢庄主用脚后跟都能想到卢定是王爷安排到山庄的监奴,是暗地里监视他这庄主的。 他知道其实这也不奇怪,不是王爷对他这庄主不放心,这是王爷管理山庄的手段。 因为他知道,在其他四处山庄,王爷也安排了这样的监奴。他对卢定是敬而远之,他想干什么就由他干什么。 好在这些年来,卢定从未干涉过山庄的事务,从没找过他什么茬,除了在花园里打理花草,就是空闲时间提个酒葫芦在庄上东游西逛找人喝酒。 卢定爱酒,可卢庄主从没见他喝醉过,也没有因喝酒闹过事,这也不是平常人能做到的,这一点卢庄主不得不佩服卢定,同时也对此人心有忌惮。 这次古壶逃亡一事,卢定竟然主动找来要去帮着报官,庄主当然不能拒绝,便让卢定和庄丁一起去县城报了官。 想不到这么快就把古壶抓给回来了,看来卢定这老将出马,就是不同一般。 “嘿嘿。”古壶玩世不恭地看着卢庄主笑了笑,“你以为我没飞过?飞机我也坐过上百次,飞机你知道吗?直升机你知道吗?你坐过吗?” “飞机?直升机?”卢庄主直愣愣地看着他,“你小子再给我疯言疯语,加倍惩罚,按照庄规,对逃跑奴婢的惩罚——” “且慢!”古壶打断庄主,对身后的两个官差说:“还不把县大老爷的文书给卢庄主看看。” 第36章 思过室里思过错 官差忙从怀里掏出文书交给卢庄主,卢庄主诧异地看完文书,又围着他像看个稀罕物件似地把他前后左右打量个遍。 卢庄主最后盯着他的眼睛问:“你小子究竟是哪一路神仙?两位县大老爷都替你开脱,还让我别惩罚你。” 古壶:“小人哪里是什么神仙,小人就是庄主你买来的奴,小人年少不知天高地厚,以后不会再出去旅游了,一定安分守己地在庄上当一个优秀的奴,怎么样,庄主大人?” 庄主眼睛转了几转,这事是卢定去办的,肯定是卢定跟县令有什么交涉要照顾这小子,既然如此,卢庄主顺水推身舟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县令大人的吩咐,本庄主不能不从。” “其他的惩罚就免了,不过,有两项不能免,一罚你穿木鞋,二禁闭在屋,面壁思过三日。” “多谢庄主老爷仁慈!”古壶抱拳道,“小人还有两个请求。” “什么事?”卢庄主有些心虚地看着古壶,怕他又生出什么麻烦来。 古壶:“请面壁思过前,请庄主老爷放了我的母亲我兄妹,逃跑这事与他们无关。另外,帮我把罗三棒的马还给他。” 卢庄主一愣,瞬间明白了,一定是卢定去报官时,要官府告诉古壶他的母亲和兄妹被关起来了,并以亲人性命相威胁,这才迫使古壶就范。 不然,以这小子的功夫,一般的官差是拿不住他的,而实际上,他并没有关押他们,只是派人密切留意三人的动向。 如此一想,卢庄主又有些迷糊,要是卢定真用了以亲人性命想威胁这一办法,这是在照顾古壶呢,还是在威胁古壶,卢定这老奴,琢磨不透。 庄主毕竟是庄主,立即就坡下驴说:“我本来要关你母亲和兄妹的,可我知道你是个孝子,一时犯错,醒悟了会回来的,也就没有真关他们,只是用他们请你回来,来人啊,去把古壶的母亲和兄妹请来,让他娘再管教管教他。” 古壶见到母亲和兄妹好好地朝自己走来时,一下湿润了眼眶,他上前几步,扑通一下跪在母亲面前:“娘,儿错了,儿对不起你。” 母亲早红了眼圈,她把他拉起来,抚摸着他的脸说:“这才没多少天,你就黑瘦了不少,出去这些天,受苦了吧,以后再别有非分之想,别再做傻事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你这小子!吓死我了。”古能擂了古壶肩上一拳,抹着泪笑了笑,什么也不说了。 “二哥。”古莉让二哥蹲下,附耳小声说:“下次再跑,一定叫上我。” “小妹。”古壶用额头顶了顶小妹的额头,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再也不能让亲人担心了。 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后,母亲和兄妹被人叫走了,古壶则被关进了一间名叫“思过室”的小黑屋。 他这时才知道这山庄竟然还真有禁闭室,也好,自己确实是该好好思一思想一想了。 思过室无窗,门是厚重的木门,一关上,只有从门下方的小洞和门缝里透进一丝光来,屋内一片昏暗。 里面只有一床和一便桶,脚上被穿了一双巨大的木鞋,用铁链锁着,可以在室内走动,但每一步都得提起十多斤重的木鞋,简直就是在练轻功。 一天两顿吃喝有人从下面的门洞里送进来,大小便也在便桶里解决。 他不知道为他送饭的是谁,不知是不是秋叶,有两次他问:“秋叶姐,是你吗?”可外面送饭之人一声不吭。 他吸吸鼻子细细一嗅,不是秋叶,再细听脚步声,不像是女人,他便不再想那么多,先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他吃了就睡,睡够了睡不着就看着那个只能进出一只碗的小洞发呆。认真思过,思来想去,自己这次出逃确实有没想到的地方。 第一个没想到就是这时代的人口管理和追查竟然如此高效,才这么短短几天就找到了他,真是不可小瞧。 第二个没想到的就是亲情给他的羁绊力量如此之大,最开初他以为他能放下这份与众不同的亲情。 他清楚,生他身的母亲,一母同胞的兄妹,这三人跟他有血缘有亲情,可他的亲情还有一份在另一个世界。 他有时不知道,他与这三位亲人的亲情只能算一半还是算全部。 可此次,当这三位亲人生命面临威胁时,他还是毅然放弃自己一心追求的自由,自由诚可贵,亲情价更高! 亲情毕竟是亲情,母亲和兄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可信赖的人,他是一艘孤独地漂泊来到这里的小船,而他们是他唯一的港湾。 现在除了他们,他其他没有最可信赖的人,也没有其他人能像他们那样信赖和关心他。 从长计议,还真得从长计议,万不可再如此鲁莽。 他摸着脸上那个字,只要贴上一“奴”这一标签,你就无处可逃,这下他真的相信了。 在这一标签下想获得自由简直就是痴心妄想,除非你把这个世界的天地翻一转,否则,要想获得自由,只有将这一标签揭去。 而这个标签不是自己想揭去就能揭去的,除非主人主动给你揭去,而要让主人揭去这标签,要么主人大发菩萨善心。 要么是你太讨主人喜欢或有某种能力获得主人赏识,主人一高兴让你脱了奴籍。 要么用某种主人觉得有所值的东西进行交换;要么有别的比主人更厉害的角色强迫主人给你去除奴籍。 可所有这些,现在一样也办不到。 目前,自己没有获得主人赏识,也没有可以与主人进行交换的东西,这主人当然不是卢庄主,连他都是别人的奴。 真正的主人是王爷,那位高高在上,只比皇帝矮一篾片的景王爷。 让那位下令在我脸上烙上“奴”字的王爷再主动为我把这奴字去掉,这理想是不是太远大了?他问自己。 从眼前这小黑屋里看起来,这理想确实有些远大,可不管怎样,理想还是该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不,不是万一实现,是一定要实现,我是谁?我是重点大学硕士!虽然在那里硕士也不吃香了,可在这个时代里,我可不是凡人。 他握紧拳头,胳膊肘往膝盖上一拄,为自己加油。 坐等主人大发慈悲太幼稚,得主动作为,得有跟主人交易的硬通货。 具体怎么做呢?当然得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什么优势呢?他扳着手指一项一项数。 第一,有了子弹时间这能力,武艺还算拿得出手,可是,就算能打赢一帮武林高手,能打败王爷和他手中的国家机器,从而强迫他为自己脱去奴籍吗? 这可能性几乎为零。 书圣王右军呢?能靠他帮忙吗?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这将军好像是对自己产生了兴趣,可还是云山雾罩的,不知他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派田副将送给的那条墨,说明了只能帮助解决一些吃喝,不能帮别的, 况且,要左右王爷的意志,将军就算心有余恐怕也力不足,将军是不是山还说不准,就算是座山,能不能靠住也说不准,总之,眼下不能指望这位偶像来帮忙。 第二,有那狗东西赐与的视觉和嗅听觉,这些本领用来探查一些个人隐私还不错,暂时用来对付像卢庄主这样的人也说得过去。 可要是一辈子只靠这个,这也太下三流了吧?况且,也不敢保证次次都能得到隐私,次次都能把人拿捏住。 第三,有一脑袋的科学知识和技能,可要把知识转化成生产力和战斗力必须得有物质条件支撑,自己身为一个低贱的奴,没法办到啊! 优势不少,却一时没条件发挥或发挥不出来,这还真是个问题。 继续思,继续想,难得这三天检讨过去展望未来,必须给心灵和智慧充充电。 第三天下午,思了过却还没想到具体做法,他心中像堵了一团棉花,真想再关上一天,可禁闭时间到了,他听见门外开锁的声音,门终于打开,他眯着眼睛逆光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人。 眼睛适应了,古壶才看清,心里顿生疑惑,怎么是他? 门口站着的人居然是卢定——那个爱喝酒的园丁老奴。 “老伯,你——你不是管花花草草的吗,怎么还管禁闭?这三天给我送饭的也是你吧?”古壶惊讶地问。 卢定笑了:“我是管花草的,不管花草时也管打杂,管家和庄主吩咐干什么就干什么,走,到我屋里去喝酒。” 古壶忙说:“不,我不喝酒,您老赏碗茶喝就行,只是,庄主同意吗?” 卢定摇摇手上的钥匙:“不同意他能把钥匙给我,过来过来,我给你把这木鞋的锁打开。” 卢定边开锁边说:“你这小子啊,还算没有糊涂透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走,跟我走,我有事要问你。” 古壶跟着卢定朝他屋里走,心中罩来一团疑云,这老伯要问什么? 第一次遇到卢定时他好像是在门里特意等我,这一次又专门叫我去喝茶,只是偶然吗?只是一个老奴对一个少奴的关心吗? 好像不那么简单! 果然,在喝茶时,卢定问了一个问题引起他的警觉。 卢定问:“小子,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让罗三棒睡得那么沉,从而偷走了他的马的吗?你在他喝的酒里并没有用蒙汗药?” 来就问到点子上,这老伯真不简单,古壶:“没用什么办法,我们练了一阵拳脚,他困了就睡了。” 他突然狡黠地笑了笑,反问道:“您老怎么知道我没有用蒙汗药呢?” 第37章 天无绝人之路 卢定:“庄上的曾大夫验过了,曾大夫可是在皇宫里当过十多年太医的,他的医术和验毒术可是一般大夫不敢比的。” 曾大夫?突然,古壶觉得心头一亮,豁然开朗,之前堵在胸口的那团棉花被卢定这两句话取走了,真是山重水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无绝人之路。 学医,我为何不从学医做起呢?本来在那个时代里学动物医学时就学过几门基础医学课程,后来虽然是主修医动物而不是人。 可是人跟其他哺乳动物在生理上又有多少区别呢?所有人用的药物还都要先通过动物试验呢。有了那些医学基础,现在学中医不是轻松多了吗。 再者,中医的诊病手段无非望、闻、问、切四种,凭自己现在超常的听觉和嗅觉,这完全不是问题。其实,几乎所有的人体器官或组织异常病变,都会产生异常的气体分子。 而狗的嗅觉能分辨出数百万分之一的异常分子,记得曾在资料上看到过,有人用狗来嗅判人体癌细胞早期病变,准确率甚至超出好些高科技手段。 就凭这一点,至少在闻这一手段上会超过所有当世顶级名医,再加上敏锐的听觉,更了不得,有了这些绝招,学成奇高医术,还愁没有出头之日吗? 心中飞出一只鹰,正在长空翱翔翻飞,傲视天地。古壶的思绪如脱缰的野马,奔向美好的未来,一时收不住。 “喂,古壶,你小子发什么呆呢?老夫我在跟你说话呢。”卢定伸手在古壶面前晃了晃说。 古壶这才回过神来道:“啊?老伯你说什么?”古壶当真一下忘记了卢定刚才问他什么。 卢定敲他头一下,说:“我问你是如何让罗三棒睡着而偷走了他的马?能告诉我吗?” 古壶:“你是代表庄主在审问我吗?” “不是,就是我们爷俩随便聊聊,我对这事很好奇。”卢定说,其实,他不只是对这一件事好奇,他更是对古壶这个人好奇。 卢定听罗三棒说过,古壶当时拿块玉在他面前晃着,晃着晃着就把他晃睡着了,睡得连他的宝马被偷走了都不知道。 罗三棒这等高手都被古壶玩弄于股掌之间,可见古壶这人看似年轻鲁莽,实际上却是个深藏不露之人,这样的人,正是王爷需要的。 古壶:“你是问我用什么办法让罗三棒睡着是吧,我告诉你吧,我确实没用蒙汗药,我用的是催眠术,听说过吗?” “催眠术?”卢定一听,愣了,“从没听说过,这是种什么法术?” 古壶端起茶碗一口气喝完一碗茶水,他在用水压压内心的激动,刚才这一想法让他热血沸腾。 他放下茶碗对卢定说:“那是神仙传给我的法术,至于什么是催眠术,恕我无可奉告,因为天机不可泄露,否则要被五雷轰顶。” 嘿——这小子!卢定看着古壶摇摇头,嘴里轻声念叨着那三个字“催眠术”,这名字倒不难懂,催人睡眠——催人睡眠,不就是哄襁褓里的孩子睡觉吗? 这算什么法术?可——他竟然把罗三棒给催眠了,这可不得了。 要知道罗三棒可是习武之人,警惕性高得很,有蚊子过都要竖起只耳朵的人,竟然被哄睡着了,把马偷走了? 这事要不要立即报告给景王爷?卢定想了想,又摇摇头,还是先记下,以后再一起报告。 自从八年前被王爷安排来卢家庄后,卢定每个月会寄一封密信给王爷,汇报山庄的情况,这是王爷安排的秘密任务,他是卢家庄的监奴,监督所有的人,包括卢庄主。 虽然他从没在卢庄主面前透露过什么,想必卢庄主也知道他的这个秘密任务,好在卢庄主做事还算谨慎,没有做什么王爷不可原谅的事,他也从没干预山庄的事务。 可这次不同,古壶这人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自己五十多岁,原来一直跟着王爷,见过的世面和人也算不少,看人还是能看个八九不离十的,可这古壶却让他实在看不透。 总之一句话,这是个怪人怪才。 怪才正是王爷喜欢的,他也看出了庄主在试探古壶,在这件事上他跟庄主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想看看是不是适合把古壶推荐给王爷。 古壶逃跑后,他找到卢庄主接下要抓回古壶这件差事,卢庄主正求之不得,立即答应了他,他这才安排画了古壶家人的画像,用这办法逼他回来。 又让县令写了那么一封免惩文书,他搬出王爷的名号,县令恭敬地照办,他不想让古壶真逃了,可又不能伤了他,只想逼他回来,看看古壶接下来会如何表现。 没想到这一问,还真问出“催眠术”这一神奇法术,真有这样的法术,还是他随口胡说的?这小子究竟还有多少别人不知道的手段? 卢定正心中疑惑呢,古壶笑着问:“老伯,你说过我们俩有缘,那请你告诉我,我可以拜曾大夫为师学习医术吗?” “跟曾大夫学医?”卢定一愣,摇头道:“你这想法倒不错,可是这不可能,曾大夫不收徒弟,庄主也不会同意。” “为什么?”古壶惊问,不可能刚刚点燃的火苗就要被掐灭吧。 卢定:“曾大夫医术高,术高之人,心性骄傲,他早就放出过话,此生不会收徒。卢庄主不会答应你,因为答应你,就少了一个干活的奴。” 古壶咬咬牙:“我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老伯,谢谢你,告辞。” 古壶必须马上办,先要让庄主同意,曾大夫那儿,总能想到办法让他接受的。 古壶急匆匆来到顺诚院,告诉守门的司阍说要见卢庄主,司阍说:“庄主这几日忙着跟钱粮管家结算秋账,忙得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见你?庄主吩咐了,除非王爷来了,否则谁来也不见。” “庄主把你带回的包袱放在了我这里,让我转交给你,还让带句话给你,让你以后老老实实做好本分,要是再犯庄规奴规,定不轻饶。” 司阍把包袱拿给古壶,他一摸,里面那些钱赢来还没花完的钱还在,心中疑惑:竟然没把我的钱没收! 庄主不知道这里面有钱?还是看见我被县令派人恭送回来,害怕我了?还是在试探我?古壶想不明白,这庄主老爷真是个老狐狸。管他呢,有钱先拿回去再说。 他想了想,又摸出几个钱给司阍说:“承蒙你辛苦跑腿,以后我少不了还常来见我小妹,关照关照。” 司阍满意地笑了笑,收下了这钱,看着古壶,这个怪奴,日后定有大变。 古壶提着包袱回住处,看来暂时是见不到庄主了,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等几天说。 古壶回到自己宿舍,大个一见他,兴奋地跳起来在他身上又刨又舔,古壶一抱把大个抱起来,头顶着它的头说:“兄弟,天无绝人之路,我找到了一条好路,以后你可以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他进屋放好钱,思虑该怎样才能让庄主同意他去跟曾大夫学医。 办法还没想出来,卢安回来了,卢安进屋就冲古壶竖起大拇指:“兄弟你果然不是凡奴,敢逃,还逃了出去,被抓回来了还没挨打,这在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你不在这些天,我真想你呢。” 古壶笑了笑说:“不是被抓回来的,是我自愿回来的,他们用我母亲我兄妹性命要挟我,我不得不回来。” 卢安说:“大管家让我来叫你,让我们俩去他屋,有事吩咐。” “什么事?”古壶问,不会还要继续惩罚我吧? “不知道,去了才知道。”卢安摇头。 古壶和卢安来到大管家屋里,大管家打量古壶几眼,说;“庄主吩咐,从明日起,外出拉柴的事由卢安和卢忠去。” “古壶只管在柴房院劈柴和送到各厨房,没有本管家同意,古壶不得出这大宅门半步。” “是!”两人领命,正要退出,古壶突然灵机一动,他给大管家作了的揖说:“请问大管家,庄上的奴,可以不可以学医?” “怎么,你——想学医?”大管家惊讶地看着他。 “是的,不可以吗?”古壶毫不回避大管家的目光。 “小子,有志气!”大管家竖起大拇指说,“不过,卢家庄之前从来没有出过哪个奴想学医之事,这事我也做不了主,等庄主忙过这些天了你再亲自问他。” “谢谢大管家!”古壶再次施礼,出得门来,古壶问卢安:“庄上的曾大夫有徒弟吗?” 卢安:“没有,听说也曾有好些人要拜他为师,他一个都没收过,你真想学医?” 古壶点头,可他心中打鼓,这事看来不那么简单,首先要庄主同意他去学,其次要曾大夫同意收他为徒。 先解决第一个问题,刚才听说这些日子庄主正和钱粮管家结算秋账,这可是个机会。 他不相信卢庄主会把所有钱粮全上交王爷而自己丝毫不中饱私囊,无官不贪,概莫能外。 卢庄主虽说不是官只是王爷的奴,可在这庄上,他就是官,是老大。 只要能拿到庄主贪污的证据,就有了要挟他的砝码,这方法叫什么?不,不叫下三流,这叫信息战。 只要动机干净,用点肮脏的手段又何妨?他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他打定了主意——窃听,就凭这双狗耳朵,窃听并非难事。 第38章 再拿捏庄主一次 这半年多来,他早已做到能更加熟练自主控制视觉、听觉、嗅觉、和动作反应快慢,而不像刚开始那些天。 开始那些天,他看什么东西的运动都是慢动作,耳朵里能同时听见各种声音还能听到次声波和超声波,鼻子里嗅着的是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气味。 而现在,他通过调节注意力便能控制这些器官感觉。想看怎样快慢的动作就看怎样快慢的,想听什么声音就听什么声音,想嗅什么气味就嗅什么气味。 也就是说,他能用自己的人性感觉来控制意识中狗的兽性感觉,他不需要太逆天的那种能控制宇宙控制所有生灵的能力,那太瞎扯,能有这种实在一些的能力就够了。 之后的几天里,古壶一边老老实实地劈柴送柴,一边留意怎么样才能窃听到庄主的秘密。 潜入他屋内显然太冒险,他看去看来,终于发现有一棵树高过房顶,离庄主的书房也不是太远,他有了主意。 趁卢安不在屋里时,他偷偷缝制了一个双肩包,爬树时得用双手,双肩包既能腾出双手,又能装东西,比普通包袱好用多了。 这天晚上天黑后,他避开卢安,悄悄出门,爬到了那棵树上。 他把耳朵对卢庄主亮着灯的窗户,他听见了屋内卢庄主和管家说话的声音,两人果然在打着算盘结算秋账。 只是说些什么听得不太清楚。 他从背上的包里取出碗放在耳后,这碗像个凹面接收天线,如同电视机用的接收卫星信号的那种锅盖形天线。 果然,木碗收集了远处的微弱声波并集中到他耳朵里,再集中那狗耳听力,两人的说话声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嘿!知识就是力量,老师教的东西真没骗人。 前两天,并没窃听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第三天,终于被他听到一个含金量颇高的信息。 钱粮管家:“老爷,今年的春茶行情不一,价格变动大。夏粮在收获时也遭遇阴雨天,影响了收成,老爷您看,在这春茶的价格和夏粮上,我们可不可以——啊?做点文章?” 卢庄主:“这不老规矩了吗,我们都像牛马一样累了一年,哪能不吃点夜草?你算算,春茶出卖均价压低一成,夏粮收成压低半成,我们能有多少盈余?” 管家说:“好的,老爷,我这就算。”接着一阵噼哩啪啦的算盘响,响声停止后,管家说:“老爷您看,有一千三百六十五贯。” “好!”卢庄主说,“老规矩,你四我六,我们俩把它分了。可是,这钱现在不能动,先放在你卧室的暗室中,待秋后上宁都向王爷顺利交完账后回来再分。” “遵命,就依老爷说的办,那我就告退了。”管家说。 接着,古壶看见管家的身影从卢庄主屋里出来。 够了,这条重要信息够这老家伙喝上几壶了,古壶满意地悄悄溜下树潜回去。 两日后,古壶前往顺诚院请求见庄主,得到了同意。 他进入客厅,对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卢庄主打恭行礼道:“老爷,小的有事相求。” 卢庄主:“你别求我,我求你好不好,我求你别给我找事了,我就知道你小子来就没好事,说吧,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还是又打歪主意想逃?” 古壶:“老爷,小的没闯祸,更没想要逃,自从上次老爷让小的闭门思过之后,我就什么都想明白了,再不会有逃的心思,这点老爷可以放一万个心。” “我不但不逃,我还想安安心心在这庄上扎下根来,为老爷您和庄上所有人服务。老爷,小的请求你同意我跟曾大夫学医。” “学医?”卢庄主惊得身子一直,差点站了起来,这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是的老爷,我想跟曾大夫学医。”古壶大声地肯定地重复道。 “你做梦!”卢庄主一拍桌子,“你一介贱奴哪配学医?也学得会医?” 古壶看着庄主诡异地笑了笑,说:“老爷,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做了个梦,这个梦非常奇怪,也非常有意思,老爷想不想听听?” “什么样的梦,你说来听听。”庄主放缓了语气,这小子行事诡异,竟然要跟我说梦,这梦定有深意。 古壶:“是这样的,昨夜我梦见有一千三百六十五颗星星落下来,落进了我的包袱里,变成了一千三百六十五贯钱。” “老爷,一千三百六十五贯钱啊,您说我是不是发财了?一千三百六十五贯钱,落在卧室的暗室中。”他边说边用手势比画出这个数字。 “一千三百六十五贯钱?暗室?”卢庄主惊异地看着古壶:“你——你什么意思?” 古壶:“若要天莫知,除非己莫为。天高高在上,所有见不得人的事,都逃不出天的眼睛。” “你——?!”卢庄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明白了,被这小子抓住命门了。 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再联想到当初自己跟木香关在屋里床上干的事都被他知道了,庄主知道,他和钱粮管家前日夜里商议之事被古壶知道了。 这事要是被他传到卢定那老东西耳里,再传到王爷那里,这不是要命的事吗? “老爷,老爷你听懂我说的梦了吗?你是不是也做过同样的梦?”古壶点头哈腰地问。 卢庄主顿了顿,学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说:“啊——好,你好学上进是好事,我忙过这几天就跟曾大夫说,让你跟他学医。” “不,今天就说,老爷,学艺是大事,宜早不宜迟,还有,老爷,你要注意身子,一妻两妾还不够你忙的?又藏个在这里?” 古壶神秘地笑着说,又用眼瞟瞟侧边一道门,虽然那门关着,他还是一来就嗅出了那屋里藏着个年轻女人,这老家伙,精力也太旺盛了。 卢庄主又一惊,一愣,起身走过来,无奈地踢他小腿上一脚,骂道:“好,答应你,答应你!你小子这狗鼻子,哪里有屎你都嗅得出来。” “谢谢老爷,我就是长了个狗鼻子,你身上要是没有屎,我不就闻不出来了吗?老爷接着忙,小的告退了,麻烦您记得跟曾大夫通个气。”古壶捂住嘴笑了,退了出去。 曾大夫?跟曾大夫学医?这小子究竟要干什么?卢庄主看着古壶的背影,摇着头。 曾大夫是庄上的庄医,年过花甲。从他祖父到他父亲再到他,都是皇宫中的太医,祖孙三代先后侍候过六七位皇上没错过一点差错。 直到他四十岁那年,他在治皇妃的妇科病时出了点小差错栽了跟斗差点丢了命,那之后他主动辞去了太医职。 因为他之前为景王爷治好过几次病,景王爷便邀他到卢家庄来办个诊所,主要为全庄近千人治疗。 除了诊所的盈利,景王爷还给他开了薪酬,算下来总收入远高过了他原来在太医院的,他便带着一家人来到这里,在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这全庄上下,真正说起来只有曾大夫他一家人不是奴,其他人包括卢庄主一家全是景王爷的奴,庄上所有人,包括卢庄主对曾大夫都非常尊敬,不仅因为曾大夫不是奴,更因为他高明的医术及和善的为人。 卢庄主思前想后,他真不甘心被古壶一个小小的奴如此讹诈,可是,正如古壶所说,自己身上要是没有屎,别人也就闻不出来,如今被古壶把住了命门,学医这事不答应他还真不行。 百年出一个,要是不答应,这小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反正他学医,对庄上也没什么坏处,曾大夫年纪也大了,要是这老大夫一走,庄上有个年轻的医奴也是件好事。 只是曾大夫那儿,即使我这庄主出面也不一定说得通。 这天下午,卢庄主悠哉游哉地逛到了曾大夫的诊所,此时无患者,曾大夫一茶一书,也正悠哉着呢,见他来了,忙起身,让伙计上茶。 “曾大夫,这伙计怎么样?”卢庄主问,曾大夫诊所的两个伙计都是卢庄主安排的庄上的奴,这样曾大夫可以不给工钱。 “还算机灵勤快。”曾大夫说,“庄主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无妨。” 卢庄主:“曾大夫医术高明,一生学问医术,要是失传真是可惜,我给你找个徒弟如何?” “徒弟?不要不要。”曾大夫连连摆手,除了他自己的两个儿子,二十多年前他刚来时也收过附近的几个徒弟,可不是笨就是懒,让他很不满意,一气之下全赶走了,彻底打消了再收徒这个念头。 他的两个儿子早已学成,在外地两个府城里开业,也小有名头,有两个儿子继承衣钵足够了,他不想再收徒弟累自己。 “古壶,你也不收吗?”庄主试探地看着曾大夫。 “古壶?”曾大夫一愣,“你庄上那个来就被烙了字,罗三棒也打不过他,前段时间逃跑了又被抓回来的那个奴?” 卢庄主笑了:“看来这小子已经名声大振了,连曾大夫都知道得这么多,对就是他,让他跟你当徒弟,你要不要?是他想跟你学医不敢找你,才先来找我。” 庄主说的这个古壶,曾大夫当然早有耳闻,庄上的人都到这里来就诊,这里什么消息都能听到,这古壶,听起来好像真是个非凡之人,只是他还没见过这个人。 可是,这医可是门大学问,是人命关天的大学问,就算这娃其他方面有过人之处,在医这上面又能过到哪里去呢? 鉴于是庄主亲自开口,曾大夫决定先试试这个古壶的天资,看看再决定收不收。 第39章 拜师学医 卢庄主派人把古壶叫了去,古壶没想到卢庄主不但答应让他学医,而且还让曾大夫松了不收徒的口,省了自己好多事,有权人的面子大。 卢庄主:“曾大夫并没有答应说要收你为徒,他说要考考你再看,你准备准备,两天后跟我去见他,听好了,你要是经不住考,他不收你可就怪不着我了。” “那是那是,多谢老爷,小的回去准备。”古壶向卢庄主作揖告辞。 说是准备,能准备什么呢?他不过把原来所知道的中医理论温故一番而已。 两天后,古壶随之着卢庄主来到了诊所,说:“曾大夫,他就是古壶,你看看他行不行。” “师父,请受徒儿古壶一拜。”古壶说着就要跪拜。 “慢!”曾大夫把手上的扇子一收,“我还没答应收你为徒呢,你拜什么拜?站好了,让我看看。” 古壶忙站得直直的,目光诚恳地看着曾大夫,这老先生清瘦,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须发半白,一看就是有大学问之人。 曾大夫把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端起茶杯板着脸问:“你一介奴,为什么要学医啊?” 古壶:“我身虽为奴,可奴也是人,是人便有为人的志向,我想学医,一为黎民苍生解除疾患,二为自己谋一生存技艺,三为喜欢医道学问。” 闻听此言,曾大夫心中一惊,此子神态镇定,不卑不亢,对答自若且言之有理,此人与其他奴果然有天壤之别。 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对此回答还算满意。他平日就不苟言笑,脸上好像刷了层浆糊。他喝了口茶,压住内心的小满意。 得考考这小子,看他是不是夸夸其谈之徒,曾大夫接着问古壶:“你说你喜欢医道,那对于医,你知道几何?道来老夫听听。” 古壶清清嗓子,不慌不忙地说:“黄帝内经曰:‘天有日月,人有两目;地有九州,人有九窍……” “天有四时,人有四肢……地有十二经水,人有十二经脉……岁有三百六十五日,人有三百六十节……” “五脏之道,皆出于经络……经脉者,所以能决生死,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 古壶神色自然,轻松流畅,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 这一番高论,听得一旁的卢庄主目瞪口呆,这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好了,好了,别说了!”曾大夫惊喜地情不自禁放下茶杯站了下来,大声打断他。 再次把古壶打量一番,看着他说:“老夫原来也曾收过几个弟子,不是痴就是懒,一无所成,后来十多二十年便索性一个也不收了。” “你这年少却不同,未曾教授便已经懂了不少,慧根不浅。只是不知能否吃苦,学医可不是件易事,需吃得苦。” 古壶郑重其事地说:“先生放心吧,什么苦都能吃,我定要学有所成,不负先生栽培,不负自己志向。” “好!”曾大夫把收起的扇子往掌心一拍,“你这徒弟老夫收了,得天下英才而教之,为师之大幸!哈哈哈——”曾大夫脸上绽开难得的笑容,大声说。 卢庄主回过神来,对曾大夫打恭道:“恭喜曾大夫收得高徒。” 又转身对古壶说:“古壶,以后你就吃住在诊所,潜心学医,学成之后为庄园所用,为王爷所用,你便是奴上奴。” “是,谢谢老爷栽培。”古壶对卢庄主恭敬地施礼道,这一礼,真带了些诚意。 搞定!古壶把手背到身后,打了个响指。心上悬着的一个石头终于落了地。 此前,他真担心曾大夫不收他,对于西医知识,该掌握的他早已了然于胸,但此时显然不是说西医的时候,说出来,肯定会被曾大夫当疯子赶走。 对于中医,他原来只在学动物医学史时涉及到古代动物医学,其中有相关的基础中医理论,当时很有兴趣学得还算认真,其他的就是从杂书和影视里了解一些。 不过,昨天他专门在脑中回忆整理并写了出来又背了一翻,没想到临时抱佛脚还真把这老夫子给哄住了。 这天回去,古壶特意去见了母亲。 “娘,庄主同意我学医,曾大夫答应收我为徒了,我要学医成才,以后我们也能出人头地。”他说。 “学医?跟曾大夫学医?”母亲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儿啊,你真正懂事了,好——好啊!看你这样,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母亲喜极而泣。 古壶也湿润了眼眶:“娘,你放心,我一定能学成,我会成为比曾大夫医术还高明的大夫,我有医术在身,有武艺在身,就算为奴,我们一家也会是与众不同的,受人高看一等的奴。” “唉!娘等着你出息的那一天。”母亲高兴地说。 从此后,古壶便吃住在这诊所,白天先生在诊所时认真学习,虔心求教。晚上先生回家后,他便秉烛夜读直到深夜,如饥似渴地学习。 在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时代,人们的生活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什么夜生活,天一黑,只要没事,能早睡就早睡,早睡不但能省灯油,早起又能做更多的事情。 在落日的余晖中吃罢晚饭,古壶先在附近散散步,偶尔遇到一些晚归的庄民,问他:“小古大夫,天要黑了你还哪里去?” 他笑笑答:“不哪里去,散步?” “散步?”庄民不解地看看他,小声说:“真是个怪人,没事一个人瞎逛,有何意思。” 天黑时,古壶准时回到诊所,这诊所前厅在南北向的山庄主干道旁,里面除了桌椅便是四面贴墙的药格柜,还有一书柜的医书。 后院是个四合院,一侧为药材库房,一侧为制药房,一侧为起居室与厨房,围成的院子四角各有一棵树,院中是水井。 散步回来后关了前门,他便在卧室内挑灯夜读。 除了读先生要求的书,还读其他医学方面的杂书,不只是读,他还认真地做笔记,把不明白的问题写下来,第二天请教先生。 原来上小学中学甚至上大学时,觉得学习是一件家长和老师安排的任务,不完成要受惩罚,所以强迫自己学习。 而现在学习这医学,却是完成自己给自己安排的任务,且学进去之后,兴趣也越来越浓。再看到理论马上用于实践就能治好病,成就感油然而生,学习于是成了一件快乐无穷的事。 他嫌毛笔写字又慢又费纸张,他自己做了只鹅毛蘸水笔做笔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把从右向左的竖写改在从左向右的横写。 先生看到他这笔,稀罕得不得了,看了他做的笔记,更是把他赞了又赞。 他做了几支鹅毛笔送给先生。先生不习惯用,却把它们珍藏起来。 没有手机游戏玩,没有电脑网络上,没有三朋四友来往,一门心思废寝忘食地扑在学习上,再加上他原有的医学基础,他的学习进步突飞猛进。 每次先生在为病人诊病时,他静静地站在先生身后,调动起他听觉和嗅觉的最大能力自己进行预先判断,之后先生给他讲解这病时,再把先生的判断和自己的判断进行对比。 每天晚上,他都要回顾白天病人的病情并对比统计先生和自己的诊断,他的诊断与先生的诊断的吻合率从最初的百分之五十到六十、七十、八十直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有一次,他把先生都惊得不自信了。 这天,几个庄民抬了一个中年人来到诊所,这中年人是在瓷窑坊干活时突然晕倒的,古壶和两伙计忙把患者弄到诊床上。 先生的诊断是一时劳累过度所至,开了两付安神补血的药便让人抬走了。 可是古壶却嗅出了患者体内散发出的肝脏病变的异常气味,他觉得这是肝上的问题。 患者离开后,他向先生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先生手一挥笑道:“没那么严重,窑上活重,此人就是太累了,吃了那两付药,休养几日便好。” 可是三日后,那患者再次被抬了来,病情没好转,反而更严重了,患者脸色更加不好看,家属忧心忡忡。 古壶本想再提出自己的意见,可一看先生自信而认真诊断的模样,他忍住没开口。 先生切诊后,再次开了几付补身体的药,又让家属让抬走。 又过了三日,那患者又被抬来,这次已经奄奄一息,先生诊断一番,也大惑不解。 先生这才想起几日前古壶的意见,于是对古壶说:“你来诊诊。” “我——恐怕不行,还是先生来吧。”古壶小心而谦虚地说,说实话,他也不敢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的想法,在先生面前还是谦虚一点好,先生毕竟是太医出生世家。 “让你来你就来,人命关天,这是能客套的的事吗?”先生生气地看着他。 “是!”古壶知道自己错了,在人命面前,其他都是次要的,他知道先生也是这样想的,对先生,他心里陡然增加了十分尊敬。 古壶当然还是照例一番望闻问切,可他的主要方法却集中在闻上,他贴进患者肝脏部分仔细听,又让患者对着他哈气。 先生和患者都大惑不解,这是什么诊断手法? 第40章 当奴也出彩 “照我说的做。”古壶对奄奄一息的患者说。 这位患者看了看曾大夫,意思是征询他的意见,曾大夫点点头。于是,这位患者用尽全力,对着古壶凑近的脸哈了几口气。 古壶根据患者的气息之味,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断,确实是肝脏出了问题。 当着患者面他不好说,他把先生请到后院,说了自己的看法和用药方向。 先生不住地点头,之后回到前厅,先生再次诊断后,按照古壶说的方向开了处方抓了药。 两日后,那患者家人来说患者已有好转,先生让古壶亲自去患者家中再做诊断。 古壶回来后对先生说了自己的看法,先生按照他的说法进行调整,又让患者吃了几付药后,这患者痊愈了。 这一次,曾大夫再次对古壶刮目相看,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夫就盼着这一天,你学得如此神速如此准确,老夫我高兴,也为你高兴啊!” “是先生调教得法。”古壶鞠躬,谦逊地说。 秋去冬过春又来,大半年时间,古壶的日子便在这拼命又有效的学习中过去了。 第二年夏末的一天,曾大夫亲自给他倒了一碗茶说:“古壶啊,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教了你之后,我不会再教其他人了。” “你是我教起来最轻松,学起来最神速的弟子,尤其是你的闻诊之技,可以说包括为师在内,当今天下大夫无人能与你比。” “不到一年就能从太医手下出师,如此弟子,天下可能只你一人。有你这样的弟子,是老夫此生之幸。来,喝了这碗茶,你就算出师了,明天你就独自坐诊吧,为师想歇息歇息了。” 听了这话,古壶感慨万千,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曾大夫面前。 “先生就是古壶的再生父母,弟子一定谨遵先生教诲,有诊无类,怀医者仁心,治天下苍生。”古壶情动于中,眼含热泪。 古壶跪着,恭敬地双手接过这碗茶,将茶一饮而尽。 他又亲自端了一碗茶,再次跪在先生面前:“弟子以茶代酒敬先生,此生定不忘先生大恩大德!” 曾大夫双手微颤着接过茶饮了一口,放下茶碗上前把古壶扶起来,也湿了眼眶,他是真心地为自己晚年能得这么一位贤能的弟子而激动。 曾大夫动情地说:“古壶啊,老夫有你这弟子,此生足矣!你这名字取得好,壶,不是装酒的壶,是悬壶济世的壶。记住,古道热肠,悬壶济世,利国利民,不枉此生。” 曾大夫说罢再次拍拍古壶的肩,用手背挨挨眼角,朝外走去。 古壶要把先生送回到家,曾大夫坚决不让,说:“诊所就交给你了,你不得擅自离开,患者为上。” 看着先生远去的背影,古壶感慨万千,这位先生与自己的父母无异。如此真挚的师生情,值得铭记在心。 第二天,听说这位不到二十岁的用鹅毛笔的小古大夫单独坐诊,庄上好些没事的,有病没病的人都围到了诊所前,问这问那议论纷纷。 古壶一数,竟然有上百人。 我的个天!粉丝真多呢,这是来要帮我竖牌子还是来砸我牌子?他心中既得意又有些紧张。 他吩咐两个伙计裁出一些小纸片,在纸片上写上号,让人们排成一长列,挨个发了号,再让人们在附近自找阴凉处等着,让一个伙计站在门口叫号,叫一个来一个。 大伙都竖大拇指,说这个办法好。 望、闻、问、切四诊手段中,常医以切诊为主,其他三诊为辅。古壶却是以闻诊为主,其余三诊为辅。 自己走来看病的,大多没什么大毛病,他嗅嗅、看看、切切、问问,很快就确诊一个,鹅毛笔很快写好处方交给伙计抓药,又叫下一个号。 “大夫,大夫你快看看,我婆母她这是怎么了?”古壶正在为一个患者诊断时,外面突然传来惊呼声。 古壶忙起身一看,一位小媳妇扶着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娘前来,这位大娘右边眼裂扩大,嘴巴歪斜,嘴角流着口水。 “我婆母本来好好的,刚才洗了个脸,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大夫能不能先给我婆母看看?”小媳妇着急地说。 “多漂亮的人,怎么突然变成丑老太婆了。”围观者中有人大声说笑,其他人也跟着哄笑。 古壶怒瞪了那些人一眼,人们赶紧停住笑声。 他把大娘迎进屋,仔细一看,再一问,基本诊断了突发性面瘫,心中便有了数,安慰小媳妇说:“不要紧,我马上治疗。” 好事者围了上来,古壶不慌不忙,取出全套针灸工具,一根根银针扎到大娘相关穴位,一只手轻轻捻动着,另一只手用手指轻轻按摩着。 过了大约一刻的时间,大娘的面部渐渐往正常恢复,围观的人们纷纷小声赞叹。 古壶把银针全部取出后,大娘已经基本恢复正常,有人递过来一面铜镜,大娘照后,高兴地笑了,对古壶说:“小古大夫,你真神了,没来这里之前我照了镜子,看自己那丑八怪模样,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你这么快就给我治好了,了不起,了不起!” 古壶笑道:“大娘,你这病还没完全好,还要吃几付药,我这就给你开方子抓药。” 看着大娘基本上恢复正常的脸,看着这婆媳俩拿药高兴地离开,有人不禁叫道:“小古大夫,神医!”人们交口称赞。 听着人们的称赞声,古壶内心生出前所未有的欣慰与自豪,这是自从他来这里不奴以来感觉最好的一次,当奴也能当出彩,以后的人生也一定能更出彩。 一个时辰诊断几十个,不到半天,一百多号人全打发了。其中有三十多号完全没病来凑热闹的,被他几句玩笑话打发了,另外八十多位都是小毛病,他一一对症下了药。 他一瞬间有一种在三甲医院当专家坐诊的感觉。 送走所有来看病的和看热闹的人后,两个伙计愣愣地看了他半天,其中一个担忧地问:“古大夫,曾大夫一天诊十多二十位,你半天就诊治了近百多号人,会不会出差错?” “应该不会!”古壶肯定地说。 “会不会,给我看看就知道了。”门口一个声音大声说。 一抬头,来者是卢庄主,古壶忙起身招呼:“老爷,里面坐,您哪里不舒服吗?” 卢庄主上下打量着古壶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听说你大半年就出师了,这已经吓了老爷我一跳,今天又听说你大半天就诊了百十号人,真是难以置信,这不,特意过来看看。” 古壶笑了:“老爷您是来看我怎样看病呢?还是你自己有病要我给你看?” 卢庄主也笑了,盯着古壶说:“两者都看,你看过的那百十号人是不是给人治好了,过几天自然见分晓,要是有什么差错,我是要惩罚人的,要知道,你与曾大夫不一样,你是庄上的奴,你犯了错,老爷我也是有责任的。” “丑话说前,要是你把别人小病治成大病或把活人治死了,死一个奴仆就是王爷一份损失,要是那样,就算是庄主我恐怕都保不了你的。” 古壶:“那是自然,要是有差错,小人理当担责。老爷,既然你也来看病,请伸出你的手来,我给你瞧瞧。” 卢庄主把手腕放到脉枕上。 古壶号着脉,已觉查出这位老爷肠胃有些问题,他说:“请老爷伸出舌头。”卢庄主笑了笑,长伸出舌头。 老家伙舌头挺长,像狗舌头,古壶差点笑出声。 古壶看了舌头,又说:“舌头别缩回去,向外哈气,对着我哈气,接连哈三次。” “哈——哈——哈——”卢庄主听话地哈了三下气,两伙计在旁边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卢庄主突然抽回手,“啪”一掌拍在桌上,指着古壶怒斥道:“大胆,你竟敢戏弄老爷,把老爷当狗耍吗?” 古壶这才一下明白过来,庄主刚才的模样确实像是狗长伸舌头在喘气,老天作证,他刚才确实没想要把庄主当狗戏弄。 他忙解释道:“庄主误会,小人绝无戏弄之意,小人是要通过闻哈出之气判断你肠胃情况,小人已经诊出,你这两天在拉稀,是不是?” 卢庄主先怔了怔,继而冷冷一笑说:“真是黄毛小儿,信口雌黄。老爷我何曾拉稀?我大便好得很,算了,不为难你,我是小便有些不对头,想尿,可迟迟尿不出,这你能治吗?” “小便尿不出?”古壶惊讶地说,“来,我再切切脉,再看看舌头。” 这次他没有叫庄主向外哈气了,可庄主呼出的气息,他那狗鼻子仍然分辨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切脉和望诊,又问了一串问题。 四诊手段全用上,古壶心中已断定庄主是在故意考验他。这老狐狸,明明是在拉稀,却说大便完全正常。 明明小便没问题,他却故意说有问题尿不出,这是不信任我还是故意刁难我? 古壶心中打起小鼓,看来不给你这老爷亮点真家伙,你总以为小爷只是一碗一眼看穿的白水,而不是深不见底的大海。 第41章 庄主这病有点怪 古壶让庄主站起来,在他小腹上按压了几下,说:“好了,老爷,我给您开一付利尿的药,保准你过不了半日就想尿就尿。” 他拿起鹅毛笔开始写处方,卢庄主稀罕地看着这鹅毛笔,不由得赞叹:“真有你小子的,你这笔还有吗?能不能送老爷两支。” “这有什么稀罕的。”古壶起身进里屋从箱子里抓了一把鹅毛笔出来,他几月来用点心向庄上的孩子们换了一箱子鹅毛,做成了半箱子鹅毛笔。 他把鹅毛笔拿给卢庄主,开开玩笑说:“这些笔送给老爷,老爷要是哪时能送只鹅给小人,就当是换这些笔了。” 卢庄主笑说:“你小子太精了吧,用几根鹅毛换一只大鹅,好,过几日给你送只鹅来,快给我抓药吧。” 古壶把处方交给伙计抓好了药,他又进里屋拿出一小纸包加在抓好的药里,对庄主说:“老爷,这一小包是药引子,千万不能提前打开,在煎药前半个时辰,要把这包药引子放在神龛上,点上香蜡供上半个时辰。” “然后对着它左边鞠三个躬,右边鞠三个躬,然后才打开放进烧开了的药中,这样才有用,切记切记!” “你这什么药引子?从没听说过人给药引子烧香鞠躬的,故弄玄虚吧?”卢庄主疑惑地看着古壶说。 古壶:“千真万确,小人是奴,哪敢对老爷你弄什么玄虚,你要想尿得顺利,千万记住照小人说的做。” “好吧,听你的,你是大夫,哈哈哈——”卢庄主笑着,拿上鹅毛笔,提着这付药出了诊所门。 出门走了十多步,卢庄主回头看着诊所门,又“哈哈哈”大笑三声,这笑声虽然大声,听上去却显得有些苍白和空虚。 卢庄主突然收住了笑声,他自己也觉得这笑声怪异,他手上的药包很轻,可古壶这个奴在他心里却很重。 这是个怪异得让人捉摸不透的奴,卢庄主停住笑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诊所,才转过头来继续走,心中却思虑甚繁。 这小子究竟是个什么人?从买奴契约上,他当然知道古壶的家境和身世,可这么一个酒徒县令的不足二十岁的黄毛小儿,怎么会有那么不可思议的胆量和举动呢? 第一天来就敢顶撞王爷,被烙了字就如同没事一般,自己还几次三番被他抓住把柄要挟。 在那兰亭连管家和家丁都打不过,可是后来却连罗三棒这样的高手都败在他手下,难道他之前是故意隐瞒? 逃出去后又主动就擒回来,县官的文书上说此人武功高深莫测,还让我对他免罚,可既然武功高深,他为何不求个看家护院的差事却突然要学医? 当初被他要挟,量他学医也学不出个名堂才答应他。谁知才大半年就出师连曾大夫都不断称赞他,还搞出鹅毛笔这新奇玩意儿。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是不是王爷派来查我的探子?又不像,有卢定那老奴就足够了,王爷就算另外要派也不会派个小毛孩来吧? 卢庄主胡思乱想着回到了家,踏进家门,他心里又安稳了许多,今天这一试还真试出了这小子一些名堂。 虽然他猜到了我拉稀,可尿不出这瞎话他却当了真,还开了药,至少这医他是没有学到家的,还弄了什么神秘的药引子。 卢庄主进得屋来,本想叫丫环把这包药拿去一扔了事的,可一想到那药引子的神秘,他又没扔。还左三拜,右三拜,这药引子究竟有何神秘之处? 他叫丫环把药煎上,然后把那包药引子放神龛上供着,他本想立即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的。 想了想,还是照这小子说的,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燃起香蜡供个半个时辰再打开看不迟,反正都不喝这药,倒了就了事。 半个时辰过去了,卢庄主小心翼翼地把这包药引子的纸包打开,一股刺鼻气味冲进鼻子,一看,是一小包黄色的细粉末。 正要细细看是什么,猛然打了个喷嚏,那粉末顿时扑了他一脸,马上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臭小子,什么鬼东西!戏弄人吗?”他生气后退两步,扇着手,把面前的粉灰赶开,又一想,这喷嚏是自己打的,也怪不着古壶,心中气才消了一些。 卢庄主叫来丫环,赶紧把那罐药和这药引子收拾去扔了,又让丫环端来清水洗净脸。 之后,卢庄主便去书房查看账目。 刚坐下没多久,他就听见肚子里打雷般鸣响,紧接着肚子里就翻江倒海般,一浪超过一浪地难受,他赶紧上茅房。 前两天有些拉稀,可并不严重,但此次却一泻千里拉得一塌糊涂,看来真该让曾大夫看看了,古壶那黄毛小儿,不可信。 卢庄主刚解决完大便回到书房不久,又想小便,可到茅房立了好一阵,却只勉强挤出一点点,回去坐了一会儿,又想尿,再去茅房,用了心也用了力,可就是尿不出来。 就这样,从下午到晚上,卢庄主该尿的尿不出来,不该拉的却接二连三地拉,他赶紧叫人把曾大夫请来。 “曾大夫,看来这山庄真离不开你,你那徒儿还是嫩了些。”卢庄主按着着小腹,痛苦地说。 “庄主此话怎讲?”曾大夫莫名其妙地看着卢庄主,曾大夫也听说了古壶一天诊治百十号人的事,他也觉得古壶有些胡闹,难道卢庄主也去找古壶看病了,看出差错了? 卢庄主于是把白天去找古壶看病的事说了一遍,特别说了那神秘的药引子,当然他没说自己考验古壶,只说自己原本只是有些拉稀,但能尿,而现在是又拉稀又尿不出。 “古壶开的药我也没吃,怎么会这样呢?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卢庄主担心地看着曾大夫。 “那药引子还在不在?如果在,去拿来我看看。”曾大夫神色严肃地说。 卢庄主吩咐着丫环赶紧去找,所幸还没有扔掉,被卢庄主那几个喷嚏喷去子一大半,纸包内还有小半包药粉。 曾大夫让拨亮油灯,用筷子仔细地刨着看了这些粉末,又把鼻子凑上去细细嗅了好了阵,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如何?这药引子有问题吗?不会是毒药吧?”卢庄主担心地问。 曾大夫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我句“是药三分毒,要看对什么病,对什么人而言,你再说一说当时闻到这粉末打喷嚏的情形。” 卢庄主又把当时的情形更加详细地说了一遍。 曾大夫默默地听完,也没说什么,仔细诊断后,“先吃付药看看吧,放心,我守着你吃。”卢庄主写了方子,派人马上回自己家里抓了一副药来,亲自煎了给卢庄主喝下去。 可是过了没多久,不但没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卢庄主捂住小腹直叫唤。 曾大夫沉吟半响,摇了摇头,沉着脸对卢庄主说:“派人去把古壶叫来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此时古壶正在灯下读书,可心思却不完全在书在,他在等待。 如他所料的时辰,庄主屋内的一个仆人来叩门,说奉主人之命来请他,他惊讶地问:“老爷怎么了?白天从这里走时不是好好的吗?他当时说只是有点尿不出来,现在能尿出来了吗?” 仆人:“老爷肚子哗啦啦拉稀,小便却尿不出来,一个眼儿堵不住,一个眼儿出不来,人都快急疯了,你快去看看吧。” “去去去,老爷有恙,不能耽搁,走走走。”古壶赶紧叫上伙计,提上医箱跟着仆人匆匆前往顺诚院,一路上,他心中暗自得意。 进门一看,先生曾大夫也在这儿,这倒是他没料到的,看来卢庄主这次被弄得不轻,他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是不是这玩笑开大了? “先生!”他赶紧放下医箱,给曾大夫施礼。 曾大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老爷派人叫我来,我诊了诊,便荐你来,这点小病你最擅长,也算为师对你独自诊治的一次考验。” “谢先生!”古壶再次行礼,“有先生在旁,弟子哪敢卖弄,何况是庄主老爷,出不得半点差错,还是先生诊治,我看着学习。” 曾大夫脸一沉:“你已经出师了,叫你诊你就诊!”声音不大,可透出一股怒气责备之气。 古壶见先生变了脸,赶紧说:“遵命,有不当之处,还请先生教我。”他猜,自己可能又闯祸了,心中有些后悔。 他来到卢庄主床前一看卢庄主的模样,自己都暗自吃惊。 这才大半日,庄主老爷已经整整瘦了一圈,满脸憔悴,精神不振,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古壶关切地问:“老爷,您是哪儿不舒服?” 庄主看样子想生气,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有气无力地说:“老爷我拉稀拉得都不像老爷我了,你没看出来吗?还问哪儿不舒服。还有,尿!尿不出来,这个我上午就给你说过了。” 古壶惊诧地:“拉稀?老爷您上午不是说大便正常得很吗?尿不出来的事,我给你抓了药的,那药你吃了没有?” 第42章 封河开山 “这——这——”卢庄主哑吧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己没遵医嘱,这也怪不着人家大夫,可现在,要不说实话,大夫也不好开方下药,耽误病情可是大事。 盘算一番后,卢庄主最终还是为难地说:“不瞒你,上午在你那儿时是尿不出来,回来后能尿出来了,那药我就没吃,扔了,只是那药引子,你那什么药引子,把老爷弄得够呛,也一块儿扔了。” “你别东问西问的了,现在老爷我是该尿的尿不出来,要憋死了,不该拉的却不停地拉,肠子都要拉出来了,你快诊断抓药吧。” 古壶:“难怪,不遵医嘱,自讨苦吃。老爷,说句大不敬的话,作为奴,该我听你的,可作为大夫,该你听我的,不是吗?” 卢庄主:“是是是,你说的是。快点吧,老爷我真要难受死了。” 古壶:“好在现在为时不晚,我马上为您诊断,请伸出手来。”古壶给庄主切着脉,心中暗自得意,那药引子果然神效。 那是他从一本曾大夫留给他的古医书看到的方子,自己配制的粉末药,这方子名叫“封河开山”,这种药只在治疗一些特殊疾病时才使用。 所谓“封河”即封住尿路,小便尿不出来。所谓“开山”即大便如山垮塌,一路拉稀。 这药吸进鼻子里就见效,能封闭尿路三个时辰,同时又能舒解肠胃拉稀排毒,十二时辰后那药力自然消失。 这“封河”及“开山”的时间长短,都可以通过加减药物进行调整,这时间只有配药人才知道。 古壶猜测曾大夫通过询问已经知道他给庄主用了这药,可是,不知道这药的配方量调整,就无法准确配制解药,即使曾大夫知道要解这药,也不能立即解决问题,所以派人把他叫来。 早就心中有数的古壶一番装模作样,很快“诊断”完毕,他说:“老爷,小人再给你开付药,喝下去保证药到病除。” 庄主:“那就赶快,你不能走,病情好转了你才能走,要是这药没用,老爷饶不了你,你不死也得脱成皮,我要死了,小子你得给我陪葬!” “好好好,听老爷吩咐,我给老爷陪葬。”古壶很快开了方子,让伙计立即抓好药,他亲自煎了端到庄主床前。 亲眼看着卢庄主把药喝下去,他说:“老爷,这药很快就会见效,我就在外面守候着,有事你立即叫我。” 卢庄主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他轻轻挥挥手,让古壶暂时出去。 古壶到会客厅陪曾大夫说话。他知道,老先生眼明心亮,肯定早就看穿了,刚才那番话只是给他个台阶。 “先生。”古壶叫了一声,便埋着头不敢看曾大夫。 “用了解药了?”曾大夫人椅子上起身靠近古壶,小声问。 古壶点头,仍然不敢看先生,头埋得更低了。 曾大夫看看周围无其他人,一掌拍在他肩膀上,用力压了压,严厉地小声说:“你自己捆的绳子,自己解开,老夫明日再找你算账!”曾大夫说着身拂袖离去。 古壶忙送先生,先生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跟他说,直到出了顺诚院大门,才转身捏了捏他的肩,又轻轻地拍了拍说:“你这孩子呀!是个什么人啊?”然后大步走开了。 古壶看着先生离去的身影,心中升起懊悔,把先生气成这样子,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可是一想到卢庄主被收拾的那惨样,他心里就痛快。 他回到庄主屋内一看,庄主脸色比刚才好看了些,虽然闭着眼睛,可还是一脸痛苦,古壶恭敬地小声说:“老爷,小的就在外面候着,放心,你死不了,我也不会给你陪葬。” 卢庄主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听见,没一点反应。 古壶轻轻退出来,在客厅时,拔亮灯,从箱中取出医书看了起来,学医这大半年来,是他这一生最认真,学习效率最高的时期。 想当年在那个世界高考时都没有如此认真和高效率,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明即起,天黑即睡。 而他呢?没有了科技文明时代那些捧着手机浪费时间的垃圾信息,没有了喧嚣到凌晨的烦扰不堪的社交活动,把自己沉浸在古农耕文明的田园宁静之中,两耳没有网络事,一心只读圣医书。 他现在体会到,真正全身心地沉浸到目标明确的学习之中时,快速流动的时间会冲走所有的无聊与空虚,立竿见影的学习成效会带来巨大的成就感,学习竟然是如此让人快乐的一件事情。 他的书还没读过二十页,下人就来告诉他,老爷刚刚尿了一大泡尿,拉稀也停止了,问他还喝药不? 他说:“要喝,我来。”他把刚才的药煨热,在里面又加了两小包粉末、 古壶再次端着药碗来到庄主床前问:“老爷,这会儿好些了吗?再喝了这碗,明日一早,你就又生龙活虎了。” 卢庄主喝完这碗药,脸上露出了笑容:“古壶啊,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小子还真有几下子,老爷我好多了,夜深了,你回去吧。” 古壶告辞出来,在回诊所的路上,看着苍穹满天的繁星,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高兴地打了个响指:“搞定!” 谁说只有主人糟蹋奴婢,奴婢就只能忍气吞声?这不,奴婢不也能出口恶气了吗? 第二天下午,诊所里没病人时,曾大夫来了。古壶心里一怔,老先生当真来问罪来了,他忙让座敬茶。 曾大夫端起茶碗又放下,端坐椅上,看着古壶却不说话,冷峻的目光如刷子一般在古壶浑身上下刷着,这让古壶心中发毛。 古壶昨夜他已经想好了,与其被动挨骂,不如主动认错。 古壶深深地给先生鞠了一躬说:“先生,弟子错了,请先生责罚。” “哦——?错在何处?道来为师听听。”曾大夫脸上仍然挂着霜,口气像冬天的风。 古壶:“错之一,不该图一时之快意,故意让庄主老爷没病生病,小病弄成大病。” “错之二,不该不听先生的教诲,随意使用‘封河开山’这一方子。学生知错了,请先生责罚。” “当然要罚,拿戒尺来!”曾大夫严厉地说。 古壶一愣,拜师当日,先生就说过,偷懒不勤奋会用戒尺惩罚他,可大半年来,他异常勤奋刻苦,不但学完了先生要求学的东西,还超额学习,那戒尺一次他没用过。 这一次,先生真生气了,该打!他赶紧取来戒尺,主动伸出右手掌。 “右手在写方子,左手!”先生说。 他赶紧换成左手,先生抓住他手指,“啪啪啪”在其掌心狠狠抽了三下,“不打你不长记性。” 先生是真打,打着是真疼啊,古壶缩回手,长长作了的揖道:“谢先生教诲,古壶既知错,一定改正!” “唉——”曾大夫长叹一声,脸色温和了许多。 “为师教导过你,医者仁心,仁为上,术次之。无论贫富贵贱,于医者眼中皆为患者,医者只能为人除恙,岂能给人添病?医者无德,其害无异于豺狼虎豹,医德为上,医德为上啊!” 听了先生这番话,古壶知道在先生眼里,这事上升到医德的高度,事态严重了。 他赶紧再次边认错边解释,话说了一簸箕,归根一句话,自己没有害人之心,只是对卢庄主所不满,开个小玩笑。 但开这样的玩笑仍然是错误,保证以后决不再犯,多谢先生教诲,一定牢记人命关天,医德为上。 先生脸上总算拨云见日,说:“你是聪明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古壶这次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想到自己原来医治动物时都是医者仁心要把它们治好,何况现在自己医治的是人? 不管是什么人都是人,在医者面前应该只有患者,不应该有穷人富人好人坏人,以后可不能再做这种蠢事了,他在心中告诫自己。 曾大夫又一番苦口婆心地训导之后,总算消了气走了。 大半年来废寝忘食地学医,好久没有去看过家人了。 这天中午没有患者,古壶让伙计照看着诊所,他去大宅看望小妹。 现在庄上人人都认识他,一路上见到的每个人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走着走着,正好在路上遇到母亲,古壶忙拉着母亲到树下阴凉处说话。 母亲理理他的衣服和头发,看着他欣慰地笑了:“壶儿啊,连娘都没有想到你能学医,还这么快就出了师自己坐诊,真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 “你真的长大了,你看现在全庄人都尊敬你,娘说起你都脸上有光,虽然咱们仍然是奴,可做奴能做到你现在这样,难得啊!娘高兴,你爹九泉之下也——” 母亲说着说着便抹眼泪,古壶轻轻擦去母亲眼角的泪水,说:“娘,儿长大了,你放心跟,以后没人敢欺负咱们,我还要让您和兄妹都过上不当奴的好日子。” 他说到这里,又突然想起那个世界里的那个娘,当年,当他刚才工作,把第一个月的薪水交给母亲时,说的也是同样的话。 只是当时的称呼是“妈”,也不知那位妈妈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有那可怜的盲姐姐,不知她们过得怎样。 远方的母亲,远方的姐姐,你们在想我吗? 第43章 好一个听诊器 古壶想到这里,眼里也涌出泪水。 母亲又替他擦着泪水,笑着说:“你看,都是娘不好,惹得你也伤心了,不说了,我是出来办事的,回去迟了怕监工要责骂,你这是去哪里?” 古壶也笑了:“今天有空,我特意去看看你和小妹,这儿见到你了,我这就去看看小妹,过几天再去看看兄长。” 母亲拍拍他的后背说:“去吧,她肯定也早就想你了。” 古壶见到小妹时,小妹正好没事,在院里跟和她差不多大的另一个小丫环在树下玩一截竹筒。 古莉一见他,大叫着“二哥——”跑过来搂住他的腰,“我知道你成了大夫了,人们都夸你医术好呢。” 兄妹俩愉快地聊了好一阵后,古壶拿起那截竹筒问:“你们刚才在玩什么呢?” 古莉笑了:“我们在用这竹筒对着耳朵说悄悄话,她说给我听,我说给她听,用这竹筒,小声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悄悄话?”古壶拿着这竹筒,如一道闪电划过意识的夜空,他猛然想到了一件东西——听诊器,他曾经最熟悉的一样东西。 没错,他要做一个听诊器,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原理简单,材料和工艺要求并不复杂。 因陋就简完全能做出一个实用的听诊器来,要有了这东西,再加上他那灵敏的听觉,对诊断病情无疑是如虎添翼,想不当神医都难。 “小妹,二哥有事先走了,以后有空再来看你。”古壶说罢起身急急地离开了。 听诊器无不过是拾音、传音、听音三部分,还没有回到诊所他就想好了,拾音胸件和耳件都可以用银打制。 银是可塑性非常强的金属,去年赌得的钱可买些银,可以设计出样式找银匠打制,附近的镇上就有手艺很好的银匠,只是有些担心,这种从没见过没听过的东西,银匠能不能做。 说干就干,他连夜精心画了拾音胸件和耳件的图纸,当拿着图纸找到银匠时,银匠把图纸翻来复去看了半天,盯着他奇怪地问:“你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未打制过。” 古壶:“什么东西你不管,你就是能不能做吧,工钱随你开。” 银匠犹豫了一下,点头收下了图纸,古壶才放心回去。 可传音的橡皮管这就难住他了,这里哪里去找橡皮?也不可能专为它建立一个橡皮工业,那太扯了。 必须得找到替代品,可这一夜他翻来覆去想到半夜都没想到合适的替代品,天要亮时才入睡。 第二天,一名患者来就诊时,说到可能是头天吃了没有煮熟的羊肠而拉了肚子。 这句话让古壶再次灵光一闪茅塞顿开,他给这个患者开了处方抓了药后,要这人给带两截没切断的羊肠来。 下午,他把这患者送来的羊肠洗洗净,煮熟刮去内层的油脂后,感觉挺像橡胶管,可这是湿的时候,要是变干了那肯定不能用。 他想了想,决定把这羊肠阴干后再用油加上几味草药浸泡,调整中药配方配比,经过几十次实验,如此反复制作几次后这羊肠越来越像橡皮管。 数日后,他从银匠那里取回了打制好的拾音胸件和耳件,再连上那羊肠管和竹片夹,一个简易听诊器就做好了。 他急不可耐地把胸件压到自己胸口上时,激动得一下跳了起来, 这玩艺儿比起真正的听诊器丝毫不差,他就算不用那超灵听觉,只用普通人的听觉也能把脏腑的声音听个一清二楚。 他再用那超灵听觉一听,又听到了原来未曾听见过的很多种声音,根据这些声音来诊断病情,准确率定会大大提高。 他一高兴把自己身体上上下下听了个遍,又叫来伙计,拿着那捡音件,要听这伙计的胸腹。 这伙计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吓得连连后退:“古大夫,你要干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 古壶笑了:“这又不是刀剑,这东西不会伤人,让我听听,听听你的体内的声音。” 伙计犹豫了好一阵,才敢让他听,后来发现一点也不痛,脸上的害怕变成好奇,说他也要听。 古壶听完后又把听诊器给伙计带上,让伙计听他自己的心跳,伙计刚一听时,吓得把耳件摘掉大叫一声:“我的娘唉,这是什么声音。” 古壶大笑,指指他的胸口说:“这是心跳的声音,是你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伙计再次戴上耳件重新听,听着听着听得入迷了,又来听古壶的心跳。 听完后,伙计惊异地问:“古大夫,这东西有什么用?是用来听人是好心还是坏心吗?” “哈哈哈——”古壶大笑,“你说对了,这东西不仅能用来听人有病没病,还可以用来是好人还是坏人的。” 首件听诊器制作成功,古壶顺利地又制作了第二件,他要把这件送给先生。 这天,曾大夫闲逛着向诊所走去,自从古壶过量独立坐诊后,曾大夫赋闲在家,养花读书,会友论医,颐养天年,可他始终关注着古壶,他庆幸自己收了这么个关门弟子。 前段时间因卢庄主的事教训了古壶,他相信古壶只要端正了医德,日后一定会成为名医,为他这个先生争光,这小子学医的天赋少有人能比。 曾大夫来到诊所,古壶忙让座上茶。 “先生,弟子有样好东西要送给您,请您一定要收下。”古壶神秘地说。 “你怎么想到给我送东西?能有什么好东西?”曾大夫笑笑说,收古壶这个奴为徒弟,他没收学费,没要东西。 古壶笑笑:“不怕先生学渊博见多识广,可这东西先生一定没见过。” 古壶进里屋取出一个木匣子来,说:“这是我在读书之余,为先生您专门制作的。” 他说着打开匣子,取出听诊器放在先生面前桌上,曾大夫一看,一下傻了,这是什么物件,还真没见过。 由于这羊肠时间长了,也会有些变干变瘪,不用时必须用加了中药的油保养着放在小坛子里,几根换着用。 在曾大夫奇怪的注视下,古壶从小坛子里把羊肠夹出来理好,再把拾音件和耳件连接好,然后双手把这东西捧给曾大夫。 曾大夫惊异地连发三问:“这是何器物?有何用处?如何用?” 古壶:“回先生话,这物件名叫听诊器,是大夫的专用设备,可以用来辅助诊病,先生你试试?” 曾大夫犹豫地点了点头。 古壶把耳件塞在先生耳朵里,然后把胸件伸进自己衣服里贴在左胸上。 “哦——哦!”曾大夫惊得一下站起来,双手摘下塞在耳朵里的东西,向后退了两步,恐惧地说:“什么鬼声音?” “哈哈哈——”古壶大笑,赶紧扶他坐好,说:“先生莫怕,这东西名叫听诊器,您听到的不是什么鬼声音,是弟子我心脏跳动的声音,这是一颗年轻的,强力跳动的心,还是一颗对先生充满敬意的心。”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听诊器?我听到的是你的心跳的声音?”曾大夫大惊,“为何如此大声?” “是的,您老人家的心跳也是如此大声,听诊器能把微弱的声音放大给人耳,您听听您自己的心跳声。”古壶说着重新给先生戴好耳件,然后把胸件贴到先生自己的胸口上。 曾大夫这次有了准备,镇定多了,他静静地听了自己的心跳好一阵,又听了古壶的心跳和其他肺腑、腹腔的声音。 看着先生脸上的表情由惊恐转而好奇,古壶欣慰地笑了:“有了这听诊器的辅助,确实能帮助大夫诊断,这真是个宝贝,这宝贝送我了?” “当然,这是弟子专门孝敬你了,这宝贝您一件,我一件,现在只有这两件。”古壶自豪地说。 曾大夫摘下耳件,对着古壶竖起大拇指:“有你这样的学生,为师三生有幸,中华医道数千年,各国医者无数,怎么就只有你做出这么个神奇器物。” “你真是个奇才、怪才、天才!究竟是谁教你的这些?能告诉为师吗?除了我,你是不是还有其他高人老师。” 这“三才”从老师口中一出,古壶一下子红了脸,从小到大,还没有如此被人夸过,而且是自己的老师。 不过,被人当面真心夸奖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他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自信心也大增,既然是奇才怪才天才,看着吧,我以后就干出一番让人奇怪让人震惊的捅破天的事情来。 “先生您先喝茶,医术这方面,我只有您老这一位老师,其余杂学,都是我自己读杂书研习而得。”古壶把茶碗双手捧给先生。 先生既然问起这是谁教的,这怎么说呢?要是说出真相,那还是会吓坏这位老先生,并且他根本不可能相信。 可也不能说是自己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吧?那不是夺了法国医生雷奈克的知识产权?咱可不能干这种事,在哪里也不能。 他想了想说:“不瞒先生,这听诊器是一位叫雷奈克的大夫教我的。” “雷奈克?”曾大夫奇怪地看着他,“从没听说过,这是位西域大夫吗?” 第44章 出诊遇险 “是的,是位四处游走的西城大夫,我原来离家学道时偶遇这人,他教会我做这听诊器,后来——后来不久他就前意外去世了。” 他赶紧让这老雷死去,要不然这较真的老先生一路追问下去,要见见老雷,他怕圆不了这谎言。 曾大夫:“为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 古壶忙拱手说:“先生说哪里话,先生有事尽管吩咐,可别说什么请不请的。” 曾大夫:“老夫宫中太医院和江湖上有几位同行挚友,你能不能抽空再做个十件给我让我送给他们,这器物能让诊断更加准确,也许能多救好多人命呢。” “当然所需的所有费用全由为师出,另外每件还给你工钱。” 古壶一听是这样,连连摆手道:“先生心怀天下苍生患者,学生定当尽力,要是我还有余钱,决不要先生分毫,可先生你知道我人身为奴,这诊所赢利得全部上交庄里,我身上没什么钱。” “这样吧,先生您只需要出做这胸件和耳件的材料银和羊肠的本钱就得了。工钱嘛,学生哪敢收您一厘一毫。” “哈哈哈,善哉!妙哉!”曾大夫大笑,“那些同仁挚友要问起,我就说是我曾某的闭门高徒古壶所制,羡煞他们,得天下英才而教之,莫过如此。” 曾大夫高兴地离去,古壶看着先生远去的背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老先生着实可爱,本来只想送他个小玩意儿,没想到他竟然还要推广到宫里。 也好,要是让王爷甚至皇上知道这东西是一个叫古壶的奴制作的,说不定会是我命运的转机呢。 古壶开始用听诊器辅助诊断,听诊器的聚扩音作用加上他狗超级灵敏的狗听觉,患者体内非常微弱的异常声音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小古大夫有个叫“听诊器”的神器,庄上不少人都来看稀奇。病的看病,没病的也要让他听听,很多人还想亲耳听听自己心跳的声音。 古壶坚持每天写诊断笔记,认真记下每一点心得体会,每晚睡觉前都要反思总结当日的所得所思,他诊治的准确率和速度也快速提升,没多长时间,他在庄上渐渐被人们传成了神医。 这天早日,古壶被卢庄主派人叫了去,卢庄主对他比原来客气多了,又是让坐又是上茶的。 庄主说:“古大夫,本来呢,你是我庄上的庄医,不该派你出诊的。” “可我有个亲戚在三十里外的杨庄,连日腹痛,当地找了几个大夫都没治好,想烦请你走一趟,不知可否?” 古壶正想四处走走呢,他说:“一切听凭老爷安排。” 庄主:“管家要带着丫环秋叶去县城采购一批食材,要去两架马车,正好要经过杨庄,你就带上诊所的伙计随他们一起去吧,诊治完病就等在杨庄,他们回来时再捎上你们回来。” “遵老爷命!”古壶恭敬地作揖道。 天刚麻麻亮,一行人就出发了,管家安排诊所伙计跟他坐前面一辆马车,古壶和秋叶坐后面一辆马车。 古壶不知这是管家故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不过,他非常满意这样的安排,他喜欢和这位“邻家姐姐”在一起。 自从那次送饭之后,古壶和秋叶已成了朋友,秋叶有时会在来诊所为夫人或其他人抓药。有时会给他带一些小零食来,时不时会像大姐姐一样关心问候他这小弟弟,古壶也很乐意跟她聊天。 此时两人相对坐在并不宽敞的马车篷里,秋叶却无话可说,也许是碍于车夫就在前面不好说,秋叶时不时看看古壶,她的目光一碰上他的目光,便马上移开。 古壶也不说话,只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此时在他眼里,面前的她时而是秋叶,时而是心中那位“邻家姐姐”,两人真的长得很像。 秋叶最终被他看得红了脸,难为情而嗔怒地瞪着他说:“有你这么看人的吗?人小鬼大。当心把眼睛崴了。” “哈哈哈——”古壶笑了起来:“只听说把脚崴了,还头一次听说把眼睛崴了的,有意思,这时看不见其他人,我不看你看谁,谁叫你那么好看呢?你教我要怎样看?” “你——!”秋叶脸更红了,嗔怒地踢了他脚一下,撑着下巴别过头,不再理他。 古壶仍然心痒痒地盯着她看,好像目光被粘在了她脸上身上扯不下来似的。 到了庄主的亲戚家,一看,患者的病并不难治,他用了针灸开了几付药便完事了。下午时分,为庄主的亲戚治完了病的古壶和伙计等到了从县城回来的管家和秋叶。 仍然是管家和伙计坐前面的马车,古壶和秋叶坐后面的一辆马车,此时与来时不同,车里放满了东西,两人只好紧挨着坐在一起。 虽然车上有各种干货食材的气味,可古壶还是不用那狗鼻子都能闻到秋叶的体味,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一呼一吸对他身体的一挤一松,他相信她对他也有同样的感觉,这让他心猿意马。 他又想起那位曾经搂着他为他取暖的邻家姐姐,马儿一步一步地走,马车也一下一下地轻微地颠着,两个紧挨的身体也随之一下一下地摩擦着。 他真想搂着她,可是又不敢,怕被他打耳光,何况前面还有驾车的车夫。 走着走着,突然天色大变,乌云压顶,一会儿后便狂风闪电,大雨倾盆。 为了赶时间,管家和车夫商量后决定通过一道木桥抄近路过河,否则天黑也回不到庄上。 前面管家和伙计坐的马车顺利过了木桥,可当古壶和秋叶乘坐的这辆过到一半时,木桥突然从中断裂,前面的马和车夫挣扎着摆脱了车,可古壶和秋叶却连人带车落入急流中。 古壶看得清每一个落水的细节,他完全也可以很快抓住断桥逃上岸的,可他看见秋叶已落入水中,便奋不顾身去救她。 人有情,水无情,正在上涨的洪水像卷两片树叶般卷着两人疾速向下冲去。 古壶从小爱在河里玩,水性还不错,他抓住了秋叶。秋叶好像也有点会水,可水太大,她能让自己不沉下去就不错了,一时不知如何逃生。 她呛了一些水,双手双脚本能地蹬着刨着,古壶只能踩着水在她身后,顺着水势向岸边推着他,时不时向上帮她一把,有几次无意碰到她的敏感处,她也无反应。 也不知被冲了多远,终于在一个拐弯处靠近了岸边,“秋叶姐,我们从这里上岸。”他对她喊。 “嗯——”她对他点点头,感激地看着他。 突然,一个浪头打来,她一下被压入水中,双手拼命地向空中抓着。 古壶猛扑过去抓住了她的手,她的头总算冒出水面,她一下抱紧了他,嘴唇碰到了他嘴唇上,他赶紧侧过脸,她也忙侧过脸。 当古壶把秋叶拉上岸时,两人都累得一下爬在地上动弹不得,两人相隔两尺,脸对着脸。好在这时大雨已经停了,西边快落的太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钻出了云层,霞光披在两人身上,像为他们披上一件干衣服。 “古家小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记你一辈子。”秋叶半边脸贴着地,看着古壶,嘴唇轻动,感激地说。 古家小弟?古壶喜欢这个称呼,这是秋叶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他也半边脸贴着地,顺口对道:“邻家大姐,不用谢我,你会游水,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秋叶突然坐起来看着他:“你叫我邻家大姐,是不是你来这里之前你邻居有位女子,还跟你相好过。” “你真是冰雪聪明,你告诉我,相好是什么意思?”古壶也坐起来,直直地看着秋叶,他不能不看,实在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秋叶紧贴身体的湿衣让她身材曲线尽显,潮湿的长发光洁地凝在头后,端庄的脸庞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金光,她看上去更像当年那位邻家姐姐。 “你别傻看我!我也不知道相好是什么意思,只听人家这样说过。”秋叶娇羞地说着,理了理衣服,脸上掠过一片红霞。 “我们——”古壶不知怎么就吐出这两个字,可冒出这两字后,他又一时语塞,不知要“我们”之后该说什么。 “我们找户人家烤干衣服,吃些东西,明天再回庄去吧,今天是走不回去了,太阳都落山了。”古壶总算收回脱缰的思绪之马,出了个可行的主意。 “我听你的,你是男人。”秋叶看着他说。 一声“你是男人”,让古壶觉得浑身自己重担在肩,同时也浑身力量倍增。 “有我在,什么也别怕,我们走。”他慷慨地说出男子汉的豪言。 他说着起身把手伸向秋叶,秋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给他,让他把她拉起来,然后很快又摆脱他的手。 天快黑时,拖着一身湿衣的他们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里只有一位六十多岁的盲人老婆婆,老婆婆说她唯一的儿子在十里外的大户人家帮工,三天回来看她一次,今天给她带了吃的东西回来,吃了饭刚走。 第45章 正经的胡言乱语 婆婆听了他们的诉说和请求后,同情地留下他们。 “婆婆,我们不好平白无故打搅人,我们给你钱。”古壶从怀掏出一把铜钱放婆婆手里,这些钱是给卢庄主的亲戚诊病时,那家人给的。 婆婆推辞着不收钱,古壶坚持要给,说不收钱就是要赶他们走,婆婆才勉强收下这钱。“好人啊,你们是好人啊!”婆婆拉住古壶的手不停地说。 婆婆摸索着找了两身干衣服给出他们换上,带他们到灶房,要他们自己烧火做饭。 古壶烧柴火,秋叶做饭,把换下的湿衣服挂在一旁烤着,身为灶婢的秋叶动作麻利地很快就做好了饭,同时,两人的衣服也干了。 饭菜摆上桌时,秋叶请婆婆来吃,婆婆不吃,指了两个房间给他们看,让古壶睡她儿子的房间,让秋叶睡另一个房间。 婆婆拿了一个小坛子给古壶:“这个给你,你硬要给我那么多钱,这个全给你了,你们吃饭,我要去睡了。”婆婆进自己屋睡了。 古壶一接过坛子就闻出是酒,倒出来喝了一口,满嘴香喷喷的,脑子一热,又大喝了一口,他不由得高举酒坛感慨道:“民风古朴,百姓淳厚,陌生人进屋,饭菜自助,以酒相待。还是特么的这个古代的人好啊!” “这个古代?你什么意思?”秋叶不解地看着他,“听你这口气,好像你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古壶又喝一口,盯着正吃饭的秋叶看了好一阵,又喝了一大口,突然一拍桌子说:“姐,我还实话告诉你,我真不是你们这个朝代的人。” 秋叶扑哧下笑了,筷子指着他:“你——你不是我们这个朝代的人,那你是哪朝哪代的人?刚喝了两口,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是啊,那我是哪个朝代的人?眼前的现实让他头脑清醒回来。 古壶一时还真不知怎么回答,说公元二零二三年?就这七个字,你得给她解释出几万个字还说不清楚。 他又想了想,说:“我是科技朝代的人。” “科技朝代?什么是科技?”秋叶边咀嚼,边好奇地看着他。 什么是科技?这又是个多么大的问题啊!说实话,他还从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他想了想说:“科技就是能让人变得更强大也更懒的东西,在那个朝代,人不用长翅膀就能飞到天上,不光是飞到天上,还能飞到月亮上去。” “不用憋着气就能在水下活几个月,坐在家里拿着个手掌大的名叫手机的东西就能看到远在天边的人并跟他说话。在这手机上手指点几点就可以买到东西,有人送到你门上……” 他兴奋地说了一大堆科技朝代的事情,秋叶听得都忘记了吃东西。 他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汤时,秋叶摸摸他的额头说:“你是落水里着凉了烧糊涂了在这里胡言乱语?还是你说的这些都是你做梦梦到的?” 古壶看着她,愣了好半天,思绪才从那“科技朝代”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来,他举起双手说:“好吧,我投降,跟你说的这些都是我做梦梦到的好了吧?” 古壶不开腔了,埋头吃饭,秋叶也默默地吃着饭。 “有奴婢吗?”秋叶突然问。 “什么?你说什么?”古壶不解地看着他。 秋叶:“在你梦到的那个科技朝代里,有像你和我,像我们一样的奴和婢吗?” “没有!”古壶肯定地说:“在那里每个人都是自由身,除非你成了罪犯被关进牢里,有钱人也会雇普通人为他们干活,但必须得付给工钱,更不能随便打骂,你要是不想干了,你也可以炒了老板,转身走人。” “还有——还有,哎呀太多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像我们现在,我再怎么跟你说你也不明白的,不过是个梦罢了,一场梦而已,不说也罢!”古壶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什么时候我也能做个像你那样的梦啊!你梦中的那个世界真好,”秋叶一双大眼呆呆地看着他,梦呓般呢喃道。 古壶问:“秋叶姐你是怎么成为奴婢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吗?你还从没跟我说过这些呢,能说说吗?” “家?我哪里还有家?”秋叶哀叹一声,讲了她的家世。 原来,她出生于成安府城里一小贩之家,父亲从城郊农家收购时令果蔬进城贩卖,母亲在家除了操持家务带她和兄妹三人,还抽空为邻居缝缝补补赚点灯油钱。 秋叶五岁那年,父亲跟同乡合伙想做大点的生意,他们合伙借债开了家米店。 一次去外地贩运大米时,船遇风浪沉没,父亲也丢了命。粮店亏本债主上门,母亲卖房还了债还差一大截,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 兄妹三人被迫卖身为奴还债,她被卖到卢家庄已经十二年,她兄长则被卖到宁都为奴,十二年未见面。 妹妹在成安府另一大户人家为奴,去年十六岁时,因为被主人强迫奸淫,性格刚烈的妹妹投井自尽。 秋叶说起可怜的妹妹,想起多年不见的兄长,不住地抹眼泪,古壶看她楚楚动人的可怜样,想过去搂住她说些安慰的话,又觉得不合适。 他只伸出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气愤地问:“那你就没去官府状告你妹妹的主人?你妹妹就白白地死了?” 秋叶:“我去告了,官府只把那主人训斥了一顿,让厚葬我妹妹就了事了。奴婢的命,路边的草,谁不高兴了都可以踩死你,世道就是这样,命就是这样。” 古壶说:“也怪你那父亲,小生意做得好好的,非要去想大钱,他——” 古壶突然不说了,他也一脸的黯然,他想起自己在那个“科技朝代”的父亲,不也一样的吗? “你想说什么?”秋叶擦净泪水,扑闪着两眼看着古壶问,此时此刻,她的心有些乱。 自从认识古壶,她就觉得他这个人太与众不同,他敢顶撞王爷敢私自逃跑,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他打赢了罗三棒,短短时间就学得高超的医术,是个本领高强的人, 他让庄主老爷都忌惮三分,做出听诊器那等奇妙的东西,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有些还会说一些新奇的话,他还是个有趣的人,这一切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她想起在马车里他看她的眼神,他说的那些话,还有,在水里救她时,她和他嘴唇的无意相碰,让她心儿乱跳。 此时此刻,她和他独处一屋,在油灯光下相对而坐,近在咫尺,此前她从没与男子如此近地单独相处过,这让她心中有些慌乱又有些期盼。 “你刚才说什么?”古壶喝了一口酒,问秋叶,他发现她看着他发呆。 “我——?”秋叶回过神来,“我刚才问你,你想说什么。” 古壶愣了愣,自己今天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他笑笑说:“没什么,我想说的是,县令的儿子和小贩的女儿同样都当了奴,这世道看来还是公平的。”古壶说着指指自己脸上的“奴”字。 “我们——其实我们都差不多,都是那不安分的爹闹的。”古壶也简单地讲了自己古家的身世。 往事让人伤感,古壶边讲边喝酒,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说了多少,不知不觉间,他便迷糊起来了,小腹有些胀,他站起来想去小便,却摇摇晃晃地像个不倒翁。 秋叶赶紧扶住他问:“你要做什么?” 他尴尬地说:“我想——我想小便。”他撇开秋叶的手,说着往外走,却左脚绊右脚,身子一跌,差点摔倒在地。 秋叶赶紧再次扶住他:“你——?我扶你去吧,我怕你栽到茅坑里。”秋叶真怕他栽到茅坑里,那——就算不危险,也会弄一身臭。 秋叶说着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扶着他走向屋后的茅房。 “这——这像什么话,这怎么——怎么能行呢?”古壶咕哝着,他心里还有一丝清醒,明白让秋叶扶自己去小解显然不合适,可他喝得身不由脑,只得由她扶着前去。 到了茅坑边,秋叶从后边用力抱着他的腰说:“你解吧,我看不见,站稳了,别连我一起拖到茅坑里。” 古壶只好就这样解了小便,然后又被秋叶扶回了婆婆儿子那间屋,扶他躺到床上。 此时,酒力已发作到高潮,古壶脑子里一会儿是这个世界,一会儿是那个世界,面前一会儿是那个家的家人,一会儿是这个家的家人。 他看到了两个父亲,看到了两个母亲,看到了两个姐姐。 他还看到了那位常送他零食、曾给他取暖的邻家姐姐,看见她牵着自己的手在路上跑,在花间跑,在云上跑。 她跑得快,总在他前面,还时不时转身逗他:“来呀,你来追我呀。” 他拼命地追她,跑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终于,他追上了她,一下把她扑倒在地。 她欢笑着手忙脚乱地搔他腋窝逗他笑,他也欢笑着反抗着搔她的痒痒,她笑得瘫倒在他身下。 渐渐地,她变成了一团云彩,慢慢地——慢慢地消失了。 他沉入了浓浓的睡乡。 第46章 男大夫也能接生 古壶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他隐约听见灶房有说话声,起床过去一看,是秋叶和那位婆婆正在说话,秋叶正在婆婆的指挥下做饭。 “后生,昨夜睡得好吗?”婆婆大声问。 “好,睡得好,谢谢婆婆了。”古壶大声说。 “呀!”秋叶突然小声叫了一声,古壶忙过去一看,她手指出血了。 “不小心切到手了。”她说着把手指放嘴里吸吮掉血,“我洗一洗。”她说着舀了半瓢水,埋头匆匆出去了。 古壶看着秋叶背影,心下有些迷惑,觉得这小姐姐有些不对劲。 “来,你来烧火。”婆婆拉拉古壶说,古壶忙蹲到灶前烧火,心思跳到落水这件事上,母亲和兄妹得知他被水冲走,不知多担心呢,必须尽快赶回去,让家人放心。 吃了早饭,两人谢过婆婆告辞而去,两人要赶紧回庄上。 说不定庄上的人以为他们都被淹死了,正给他们烧纸钱呢。 “秋叶姐,我昨夜是不是醉得让你笑话了?”在路上,古壶问秋叶,秋叶走在他身后。 迟迟没听见秋叶回答,古壶转身一看,秋叶埋着头只顾走路,好像没听见他的话。 他走到她身旁,弯下腰扭着头向上看她:“秋叶姐,我问你呢。” 他这时才发现,秋叶脸红得像火炭,秋叶仍然不理他,抢步走到他前面,大步大步朝前走。 他一看,路上有其他人走过,可能是跟一男子一起走,她不好意思吧,这个时代的女人是很保守的。 他也就没再多问她什么,只跟在她后边走。 下午时分,两人出现在庄主面前时,庄主又惊又喜,双手一拍大腿说:“老天保佑,你们没事,我已经派人去寻找你们的尸体了,这又得再派人快马去把他们叫回来。” “要是古壶你出了事,我没法跟曾大夫交代,他昨夜就在我这里守到半夜,古壶你快去看你的这位先生吧。好!好!哈哈哈——”卢庄主乐得像捡了个大元宝。 古壶忙去见曾大夫。 曾大夫拉着他的手喜极而泣:“孩子,天佑你,天佑你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古壶对着老师深深打了一恭道:“托先生的福。” 古壶从先生这里出来,又忙去母亲处报平安。 母亲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一只手不停地抹眼泪,他也抹禁不住抹眼泪。 擦净泪水后,他安慰母亲说:“娘,放心,先生都说有天佑我,还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先要让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这不会要太久了,我会上你享福的。” 母亲说:“娘不要享你什么福,只要你平平安安,只要你们兄妹三人都安康,娘就是享福了。” 古壶回到诊所不久,小妹古莉来了,还带来一盒点心,说是庄主夫人让她送来给二哥压惊的。 “二哥,我能听听你的那个听诊器吗?”古莉大眼看着他。 “当然可以啦,你是我最可爱的小妹。”古壶取出听诊器,把胸件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小她听。 古莉先是吓得一下取出耳件,古壶忙说:“小妹别怕,这是二哥的心在跳动。”又给她塞上耳件。 古莉听着听着,脸上露出笑容,她兴奋地说:“二哥的心里有头大老虎在跑,扑通——扑通。”她说着,激动地两脚在地上模仿老虎跳着。 古壶搂过小妹,在她耳边小声说:“二哥会成为一头威风八面的大老虎的,谁也不敢欺负你们,谁也不能再拿我们当奴,我先要让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 让自己一家人住在一起,这是古壶的眼前计划,他现在有了医术在身,就有了跟庄主讨价还价的本身,一技傍身,终生受用,这话应该不会错的,只是他要等待或寻找这样一个机会。 半月后,机会自己来到了古壶面前。 这天晚上,古壶读完书刚睡下不久,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猛烈地打门,边打边叫:“古大夫,快开门啊!庄主老爷有急事。” 他赶紧开门一看,是庄主屋里的两个奴仆。 他们说,老爷屋里的二姨太要生孩子了,可是遇到难产,两个接生婆都没办法了,老爷只好派人请曾大夫和小古大夫。 “让我去接生?”古壶惊得嘴巴塞得进鹅蛋。 奴仆着急地说:“庄上就只有曾大夫和你是大夫,只有请你们了,有人已经去请曾大夫了,你也快跟我们去吧。” “我准备准备。”古壶转身进屋,找出不久前结合古人和后人经验刚配制出的两包麻药——“麻又灵”,这是他自己取的名字。这药他在狗和牛马身上试过,效果还行,可是在人身上还没试过。 还有一把自制的柳叶刀,这刀也是找铁匠打了,空闲时间自己磨制的,这刀还从没在患者身上用过,也放入医箱,以防万一。 古壶带着伙计,在两奴仆火把的照耀下一路小跑,直奔庄主的顺诚院。 他一边跑,一边心里着急得直打鼓:让我一个童贞男子大夫去接生,也不知这庄主老爷的脑袋是被驴路踢了,还是心疼他那小妾实在万般无奈了。 我行吗?他脑里迅速地回忆着原来学动物医学时,老师带着去看猪牛马下崽的过程,以及后来仅有的一次为一条名贵母犬接生的细节。 可现在面临的是实实在在的产妇,实在不行,只有剖腹产!他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 急忙急火地走进庄主老爷后院内宅时,古壶看到先生曾大夫已经在屋里坐着。 庄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曾大夫团团转,一只手背拍着另一只手掌说:“曾大夫,曾太医,曾老爷啊!真就没有办法了吗?” 卢庄主真着急啊,他有一妻两妾,正妻为他生了两女一儿,可那个儿子是个傻儿子,八九岁时走丢,至今没找到,还在不在世都不知道。 正妻生过三个孩子后就再也没生,她这才娶了第一个妾,认知这妾还不如正妻,一个也不生,于是正妻同意他又娶了一个妾,也就是此时正在内屋的二姨太。 虽然他时不时逮着机会也找丫环婢女偷腥,可正妻是只母老虎,他的机会不多,前两年难得有两个丫环怀了他的孩子,被正妻发现了,生生地打死了一个丫环,另一个丫环虽然没被打死,却被打得流了产。 二姨太接连生了两个女儿,这一胎是第三胎,他找僧人和道人都算过,都说这一胎是儿子,他虽说也是景王爷的奴,可这么多年,毕竟也挣下一份产业,不能没人继承,不能断了香火呀。 曾大夫两手一摊:“老夫也无力回天啊!” 庄主见古壶进来,一把抓住他双肩说:“小古大夫,你先生都说无力回天了,可你青出于蓝胜于蓝,你怪点子多,你有没有办法?” 古壶也两手一摊:“先生都没有办法了,学生哪里还有办法?” 庄主:“你先生说你是个奇才,你就想想奇招,死马当活马医,要是抢不回来这两条命,老爷我决不怪罪你丝毫。” “要是能抢回一条,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我写给你,我白纸黑字写给你。” 庄主说着,马上写下几行字:“古壶救产妇,无论何结果,决不怪罪丝毫。”把纸双手给古壶,“这次生的肯定是个儿子,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这是上天恩赐给我的儿子,不能让他还没见天就没了啊!” 古壶看着曾大夫,意为征求他的意见,曾大夫郑重地说:“人命关天,老夫无能,庄主老爷都这样了,你尽力为之吧。” 古壶点点头,跟丫环进入内室,一看产妇情况,确实糟糕,只有剖腹一条路可走,可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能否剖腹产。 他再次出来对庄主说:“老爷,产妇情况万分危急,只有剖腹产一个办法了,还不敢保证一定能行。” “剖腹产?”庄主和曾大夫同时迟疑地看着他,显然连曾大夫也不明白。 “什么是剖腹产?”曾大夫茫然地看着古壶,“难道是——”曾大夫脸色一下子白了。 古壶:“先生猜得没错,就是用刀把产妇肚子切个口,把孩子抱出来。”他边说边用手比画着。 曾大夫大声说:“闻所未闻,千古奇闻啊!这——这行吗?” 卢庄主也吓得脸都白了:“是啊,这能行吗?切开肚子,人还能活吗?万一切到胎儿呢?” 古壶解释道:“不是就这样生切,是要先用麻药,让产妇处于昏迷状态,感觉不到疼痛。切的时候也会非常小心,不会切到胎儿,我有专门的手术刀。” 古壶说着从医箱里取出那把小巧精致的枊叶刀。 曾大夫和卢庄主听了这番话,又看看古壶手上的刀,两人都沉默了。 古壶这时已经镇定了许多,他说:“先生,反正都快成死马了,行不行总得试了才知道,要说奇招,只有这一招了,任何一种医方医术,都有第一次不是吗?只是——这需要庄主老爷同意。” 庄主牙一咬,说:“行,就试一试,总比眼睁睁看着一大一小死在那里好吧。古壶快去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再来问了,无论如何,老爷决不怪罪你。” 第47章 卢安的身世 “好的,古壶听老爷吩咐。”古壶说着转身往里走。 庄主又拉着他追问一句:“你之前接过生吗?” 古壶顺嘴冒了出一句:“接过,我给狗接过生。” “你敢骂老爷?”卢庄主扬起手就要打。 古壶抬手挡住卢庄主:“老爷,小人绝不敢骂你,我说的是真的,有一天晚上我听见诊所外面有狗惨叫,我出去一看,是一条母狗要下狗崽了,也是难产,我就帮助它顺利地产下了小崽。” 古壶心中为自己的即兴撒谎暗自得意。 “真有这事,给狗接过生?”庄主一脸懵圈,把扬起的手轻轻拍了打了古壶肩一下:“人跟狗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快进去吧。” 古壶急匆匆吩咐丫环马上烧沸水,他把柳叶刀煮在里面,又把“麻又灵”兑了温水给产妇喝下去。 观察产妇的状态,古壶知道麻药起了作用,再把自己用鱼肠缝制的外科手套在沸水里烫过,戴上手套拿起刀,让两个丫环背过身去,把刀伸向产妇的肚皮…… 老天保佑,孩子终于抱出来了,真如卢庄主据说,男孩,轻轻拍了两下,孩子哇哇哭出声来,古壶看着孩子,自己也差点哭出声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有孩子他妈呢。 他颤抖的双手把哭出声来的孩子放在丫环捧着的毛皮褥子上,让丫环抱出去,趁着麻药劲还没过,又赶紧缝合产妇的创口,他用的线是自制的蚕丝线。 缝合好后,古壶不敢离开,他一直守在床前,估计的时间到后,产妇如愿醒来,古壶这才长舒一口气,叫丫环把孩子抱进来给母亲看。 二姨太抚摸身边的孩子,忍着疼痛的强笑着对古壶说:“小古大夫,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啊!大恩大德,下一世作牛作马报答你。” 古壶作揖道:“哪里的话,是夫人命大,是上天保佑,我开了一副药,夫人按时喝下,料无大碍,夫人珍重,小人告退。” 古壶从内室出来,卢庄主和曾大夫两人抢着要上前跟他说话,卢庄主让曾大夫先说。 曾大夫紧紧抓住古壶的一双胳膊,激动得双手颤抖,嘴唇哆嗦:“骄傲,你是老夫的骄傲啊!写成书,把你这剖腹产医术写成书,传与天下医者,要多救多少产妇啊!” “遵先生命,弟子一定抽空写。”古壶也激动地说。 “哈哈哈,古壶——我徒弟也!我——古壶之师也!”曾大夫大笑着离去。 送走曾大夫,卢庄主拉着古壶激动地说:“说,你要什么?要多少钱,要多少东西,尽管开口。” 古壶眼望着上方想了想,附耳对庄主说了一番话,庄主不停地点头。 三天后,古壶一家人被安排住到了大宅院单独的一个小院子里。 母亲在庄主内宅负责缝纫活,兄长古能跟着卢定当园丁,小妹古莉在庄主夫人身边听使唤,一家人终于住到一起。 小古大夫一刀救两命的事也传遍了山庄,被人们传了好多天,越传越神。 总算踏实了第一步!古壶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时,看着亲人脸上的笑容,他不由得念出声:“阖家团聚安康,我心春暖花开!” 这都是自己努力学习医术的结果啊!看来学习这件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必须的,他心中对自己说。 该考虑下一步了。 古壶的下一步打算是走出这山庄,到外面的世界去见识见识,历练自己,同时也是寻找能够脱离奴籍的机会。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鱼,现在是被困在卢家庄这个小水坑里,只有跳出这水坑到了河里、江里,才有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走出山庄不是逃离山庄,他知道,自己一家在没有脱离奴籍之前,除了卢家庄,是无处可去的,没有独立户籍没有本钱是做不成任何事的。 必须得先依附着山庄做出一番事业,闯出一片天地之后,自己和家人才能再从这片天地中独立出来,安顿好家人,自己也才能放飞自我。 古壶和大个一起,坐在诊所的屋檐下,看着夏夜透彻深邃的星空,他想着他的心事,大个想着大个的心事。 忽然,他看见前面来了一人影,一只手抱着个什么东西,正朝他这里走来。 他吸了吸狗鼻子,立即闻出这位是之前的舍友卢安,他抱着的应该是一坛子酒,看来有酒喝了。 大个也认出了这位老熟人,起身跑过去迎接他。 来人近前,果然是卢安,抱着的果然是一个酒坛,古壶忙起身道:“卢兄,今天是哪股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古兄弟,你现在是大能人,是山庄的名人,是老爷面前的红人,我请你喝酒,你赏这脸吗?”卢安对古壶说。 古壶:“卢兄说哪里去了,我还是曾经跟你卢兄同吃同住的友人,快快请进。” 对这位为山庄后第一位认识的伙伴,古壶对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但总觉得这位仁兄不像看上去那么热情淳厚,而是内藏心机,至少内藏心事。 因为之前在和卢安住同一宿舍的几个月里,他们睡觉前闲聊时,也谈天说地,议古论今,可说到各自的身世时,卢安却讳莫如深,不愿多谈。 论及奴仆婢女的生活时,古壶感觉卢安有满腹怨言,可他从没有在他面前吐露怨气,反而说主人多么多么好。 今夜抱酒前来,看来这仁兄有话要说了。 古壶现在是什么人的话都愿意听,尤其是那些前来问诊的病人们,你不问他们,他们都要说些家里家外的长短,庄内庄外的闲话,这些长短闲话对于古壶来说都是信息。 他每晚睡前都会把白天听到的这些信息在脑中过滤一遍,挑选出自己觉得在当下或以后用得着的信息,用鹅毛笔记录在一本自己装订的羊皮日记本里。 他是用英文记录的,还用的是英文圆体字母,他相信在这片大地当今世上无人能识此天书,之所以用英文,一是为了保密,二是舍不得把这门曾经辛苦学了多年的语言忘记掉。 信息就是金钱,信息就是力量,信息就是武器。对这道理,古壶再明白不过了。现在收集到人信息,看似无用,躺在那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刚才的话就是开个玩笑,古兄弟不要介意,今日前来,就是特意请你喝酒,我们兄弟俩聊聊天。”卢安说着,双手把酒坛递给古壶。 古壶也不客气,两人进屋,就着卢安带来的炒黄豆,喝起了酒。 一杯下肚后,卢安嚼着黄豆,歪着头看着古壶,半天不说话。 古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他不明白卢安来找他的动机,好像不只是简单地喝酒闲聊,这家伙肯定有心事。 他犹豫了一下问:“卢兄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找我喝酒?” “你——”卢安突然指着他说,“你睡过女人吗?” “什么?”古壶一怔,继而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才多大呀?没有没有,我没有做过那种事,你呢?你一定有过。”他反问道。 卢安微笑了一下说:“我也没有,之前我看上了织染坊一个婢女,她也喜欢我,我原想今年秋收后找管家向庄主老爷提这事,求老爷成全我们,可现在不用了。” “不用了,什么意思?”古壶不解地看着他。 “我要去当太监了。”卢安突然说。 “当太监?!”古壶大惊,跳了起来,脱口而出:“你怎么要去当太监?那不是断子绝孙了吗?” “嘿嘿嘿!”卢安冷冷一笑,摇摇头:“断子绝孙?就算有子有孙也是别人的奴,对不起列祖列宗,我要子孙来干什么?” 子孙也是别人的奴,古壶品味着这话,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卢安说得没错,自己若是不能除去奴籍,自己的后代不也是别人的奴吗? “可是,有女人有后代,总比独自一人终老好吧,你这想法,我不解!我劝你还是打消这念头。”古壶看着卢安直摇头。 “唉——我的命苦啊!”卢安喝了口酒,一声长叹,这才对古壶道出自己的身世来。 原来,卢安原本姓余名道贤,祖籍就在如今的大宁国都宁都城。余家从余道贤的曾祖父开始便经商,主要从事丝织品的贩卖。 到余道贤的祖父接手时,余家因为与皇宫搭上关系,做内宫的生意而名扬四方,财富也从一颗小雪球滚成一个大雪球。 余道贤的父亲六岁时,余家经历一场大变故,据说是因为余家卖进宫中的一批丝织品的品质出了问题,导致当时皇上的爱妃病亡。 皇上一生气,派一个太监带人抄了余家所有家财,杀了余道贤的祖父及其兄弟三人,包括他父亲在内的其余妇孺被判为奴,分卖各地。 余道贤的父亲被转卖三次,直到十八岁时,因机灵勤快,被第三个主人送与当今景王爷的父亲,后来又被派到这卢家庄,与一个婢女成了亲,生了余道贤。 余道贤十岁时,父母和一弟一妹四人在一场瘟疫中死去,只留下他一人继续在庄上为奴改名叫卢安,作奴至今。 第48章 自宫去势 “我父亲曾多次给我讲过他六岁时看见太监带人来杀人抄家的情景,四个人被砍瓜切菜般当场横尸庭院。”卢安讲到这里时已经满眼泪水,泪光闪烁。 他继续说道:“我长大后知道,太监也不过是宫内皇室的奴,可这类奴当好了,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奴。” “我这辈子反正注定了就是一名奴,为什么不做一名最有权势的奴呢?”卢安说到这里时,双目放光,一脸憧憬。 “这就是你要当太监的原因?”古壶感慨地问,他被卢安一家的悲惨遭遇感动,相比之下,自己一家还算好的,至少没被杀那么多人,他有些理解卢安了。 “是的,是这样的。”卢安点头,“古兄弟,我佩服你,你来才一年多时间,就从一个最低等的贱奴变成了如今连庄主都不得不尊敬的人,你以后一定还会飞黄腾达。” “我没有你的本领,可我也不甘心如此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我也想出人头地,进宫当太监是我最好的选择。” “三天前,宫里一位公公来庄上,要在成安府和附近州府为皇宫和几个王爷府上挑选一批人,去势后送进去当太监。”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今天来就是想找你为我去势,你能一刀救两命,也请你给我一刀帮帮我吧。” “给我一刀帮帮我吧。”古壶感慨地念叨着这句很诡异很哲学的话,内心像被雷击一般震颤不已,他觉得面前这个人了是个很诡异很哲学的人。 “去势”就是把男人阉割,这活古壶可从没干过,做梦也想不到卢安来找他是为了这事,这可难倒他了,其他的忙能帮的他一定帮,可这种忙—— 想当初也曾阉过狗阉过猫,可要阉人,他没做过也下不了手,那可是一个男人的命根子啊! 但他不得不佩服卢安的志气和勇气,可——这忙他实在不敢帮,不能帮,下不了手,做这种事,不是行善帮忙,是在作孽。 古壶敬了卢安一杯酒,然后直视着他说:“卢兄,恕小弟我直言,你的勇气我佩服,但你这种做法不合适。一来对不起你余家祖宗,他们需要你传承香火,奴也有传宗接代的权力。” “二来对不起你喜欢的那个婢女,她希望跟你成夫妻。你这样做是辜负了她的一片真情,这些都不是最最重的。” “其实更重要的是对不起你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不能享受男欢女爱,即便有权有势有钱,又有多大意思呢?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你不帮我?”卢安看着古壶,严肃地问。 古壶也郑重地说:“其他什么忙都可以帮,这个忙,我实在不能帮你。” “唉——”卢安长叹一声,“这也的确有些为难你,我还是去找宫里来的公公给我做吧。” “你还是要去做,我的话你听不进去吗?”古壶把手搭到卢安肩上,“我们能成为舍友成为朋友,这是我们的缘分,我是为你好,宫里的太监也不是个个都能得权势,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 “与那个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婢女成一家人,夫妻恩爱,快快活活,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你我兄弟同在这庄上,喝酒聊天,多好,我也舍不得你走。” 卢安听了他这番话,埋头沉默了好一阵,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又仰望着星空。 古壶相信自己劝动了他,心感欣慰,是啊,放着好好的男人不做,要去做太监,太监算男人吗? 为了换个轻松的话题,古壶讲了几个从来他这里看病的患者处听来的笑话,卢安听后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真好笑,这世间之人,真特么好笑。” 卢安笑罢,突然转个话题问:“我能再一次用你的听诊器听听你我的心跳吗?” “当然可以。”古壶赶忙为他弄好听诊器。 卢安先听古壶的心跳,边听边说:“你是个好人,你的心是颗好心,好人有好报,好心有好运,不出三年,你便会飞黄腾达。”他像个算命先生一般,肯定地说。 接下来,卢安闭着眼睛听着自己的心跳,好像沉浸在了那有力的搏动声中,古壶不敢打搅他,只静静地看着他。 卢安闭着的双眼里流出了泪水,像从地下涌出的两道暗泉,顺着脸颊往下流,他的表情,虔诚而肃穆,似乎他正用他的心跳,与他逝去的先人的灵魂勾通诉说。 古壶肃静地看着卢安,心中也充满弥漫起一片神圣之气。 好一阵后,卢安睁开眼睛说:“真好听,真有你的,弄出这么个新奇物件。我还能看看你那把为庄主如夫人割过肚皮的小刀吗?一刀救两命,一定是把神刀。” 古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把自制的柳叶刀拿给了卢安看。 卢安看着灯光下闪着寒光的刀片,手指轻轻地地摸了摸刀面。 “好刀啊!真锋利。”卢安一手拿着柳叶刀,一手端起酒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他突然把这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你——”古壶大惊,猛然站了起来,一脚踢开身后的椅子,他准备去夺下这刀。 “卢兄你要干什么?快放下刀,这刀锋利得很,这不是闹着玩的。”他大声说。 卢安看着他微微笑了:“嘿嘿,干什么?我不是闹着玩,我们同吃同住,兄弟一场,你不肯帮我,我只有自己帮自己,我要自宫去势。” “本来可以让宫里来的公公为我去势,可是他们要收很多钱,割死了还不负责,我只能来求你,我们是兄弟,你又是神医。” “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你下不了手,那我就自己下手!我只求你,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只需帮我敷药治疗,不要让我死掉就行,我一辈子会记你的大恩大德。” “不行,卢兄,使不得!”古壶大叫。 虽然他可以用他的快动作去夺这刀,可那刀就贴着颈动脉,太近了,即便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他也不敢保证能快过卢安手指一按的动作。 卢安后退两步说:“你说没了男欢女爱,有权有势也没意思。我却说即便有男欢女爱,被人像踩蚂蚁一般踩在脚下,如此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不想当蚂蚁,我要当能啄蚂蚁的雄鸡,不,我要当能飞在天空的雄鹰。” 卢安边说,边另一只手解裤带要褪下自己的裤子。 “不——不!卢兄,你不能这样。”古壶大叫着想要上前夺刀。 卢安大声说:“你别过来,你要再上前一步,我就把这条小命扔在你这屋里,你想看见一个活的卢安,还是一个死的卢安?” 天啊!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古壶茫然了,一时不知所措。 就在古壶这一发愣的时刻,卢安一下褪去自己的裤子,一手抓住自己的命根,另一只握刀的手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一刹那,两胯中间少一物,一刀了断是非根。 横流的鲜血瞬间红透了古壶的视界,就在卢安惨叫着即将倒下的时候,古壶冲上前一手夺过卢安手上的柳叶刀,一手扶住了他把他慢慢地放倒在地。 古壶收起刀,赶紧找来金创药敷上去先止住血…… 古壶悉心地照料卢安三天后,卢安总算躲过感染这一关,保住了命。古壶送卢安回他的屋里,又请求庄主派丫环照料半月后,卢安总算能下地行走了。 卢安跟着宫里来的公公离开山庄那天,古壶去送他。 古壶送了卢安一个小木匣子,匣子里装着的是卢安割下来的他的命根,古壶已经用石灰和其他药物处理过,能保存数十年不腐。 卢安看了眼匣中之物,感激地对古壶说:“谢谢你如此用心对待我的‘宝贝儿’,兄弟,我会终身记住你的,要是我以后发达了,我会帮你的。” “不过,我看得出,你不是水沟里的泥鳅,你是大海里的龙,以后可能我还需要你帮忙,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兄弟,永远的兄弟,亲兄弟!” 卢安说着眼里浸出泪水。 古壶也湿了眼睛,他拍了拍卢安的肩,顺口就说:“卢兄,拜拜。” “拜拜——?”卢安茫然地看着他。 他赶忙说:“哦,意思就是后会有期!” 卢安笑道:“你这家伙,总有新词,好,后会有期!不,拜拜!” 看着卢安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一片扬尘中,古壶心中莫名地罩来一片惆怅,心生感慨。 一个正常的男人,为了祖先曾经的荣耀,为了重新出人头地,毅然挥刀自宫,这得对自己多么狠才做得到啊!要放在自己身上,自己肯定做不到。 卢安这人真不简单,一个连自己的性快乐都能亲手断然舍弃的人,日后极有可能能成大事,说不定以后跟这人还要打交道。 古壶回到诊所时,已经有几个人等着他诊病,其中有一人是顺诚院的婢女,这位婢女说:“古大夫,你还不知道吧,你妹妹古莉今天受罚了。” 古壶一惊:“哦——为什么受罚?如何罚她?” 第49章 井水点燃的怒火 婢女:“她给夫人送解渴的凉水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倒了水,还打破了一个瓷壶,肖管家罚她今天从井里打水把三个水缸和院里的两个石鱼缸装满。” 三个水缸和两个石鱼缸?古壶一听,心中腾地升起一股火。 装满三个水缸至少得三十桶水,还有那两个大石鱼缸,平时只有小半缸水,养了些鱼在里面,主要不是为了养鱼,是为了万一有火灾时能及时从里面取水灭火。 很大的两个缸,每个缸装满起码要又要三十桶。 让一个十岁多点的小女孩打近百桶水,这也太过分了吧? 古壶送走了这几个病人,便急匆匆赶往顺诚院。 来到后园一看,果然小妹古莉正在井边费力地摇辘轳打水,而其他两个没事的婢女却在树荫下乘凉说闲话。 “小妹。”古壶喊了一声,大步奔过去,看着奋力打水的小妹弱小的身影,古壶又疼惜又气愤。 “二哥,你怎么来了?”古莉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惊喜地问。又热又累,她早已满头大汗, “小妹,别打水了,树下去歇歇。”他拉着小妹来到树下,问那两个婢女:“你们俩跟她都是一起做事的姐妹,你们俩现在又没有其他事,怎么也不帮帮她?” 婢女说:“古大夫,我们也想帮你小妹,可肖管家说罚的是她,不准我们帮她,帮她我们也要受罚。” 卢庄主手下除了有个大管家,还有好几个二管家,如护院管家、钱粮管家、农活管家、商务管家、内务管家。 这肖管家便是内务管家,专管顺诚院里的奴婢,古壶认识此人,但是没怎么打过交道,只听说肖管家为人苛刻。 “不准你们帮她,我帮她。”古壶让小妹在树下歇着,他去替她打水。 刚打了几桶倒缸里,肖管家过来了,他拦着古壶说:“古大夫,罚她是为了让她长记性,以后不要再犯错误,我知道你心疼你小妹,可这事你可不能帮她。” 古壶压着心中的怒火,放下水桶,直视着肖管家说:“哪个小孩不犯错误?犯了错,当然该罚,可你罚得也太狠了吧,她才十岁啊!要打那么多水,就算是你这样的成年人,要把那么多水也不是件轻松的事,何况她那么小,你就不能少罚点吗?” 肖管家:“不罚重点她记不住啊,犯错受罚,这是规矩。” “规矩?”古壶冷冷斜瞥着肖管家,“庄规奴规上哪一条哪一款规定了婢女不小心摔坏了个壶,要被罚打一百桶水,请管家大人把这黑字白纸的规矩拿来给我看看,你要拿不出,你这就是私刑滥罚,我要到庄主老爷那儿告你。” “你——”肖管家骄横地指着古壶,“你别以为你在庄主那儿立了功,当了大夫,老爷给你脸了我就怕你,你就是上了天,也还是个奴,好好摸摸你脸上那字,别忘了你身份!” 古壶:“我是奴,难道你不是?你是主人,你比庄主还大?比王爷还高贵?你跟我半斤八两,别在我面前装大,呸!”古壶一口唾沫吐在肖管家脚前地上。 “你——”肖管家恼羞成怒,指着古壶,“这事儿我今天就罚定了,我看你敢怎样,你还敢以下犯上打我不成,古莉,别在那儿站着,你自己去打水。”肖管家大声叫古莉。 古莉赶紧又跑到了井边去打水。 “你——?”古壶再次强压住胸中的怒火,她笑脸肖管家:“请问管家你孩子多大了?” 肖管家冷笑道:“我五个孩子,大儿子十四了,老三是个女孩,跟古莉一般大,怎么了” 古壶:“那你舍得让你这女儿一天打一百桶水吗?” “你——”肖管家再次恼怒地问:“你是在责怪本管家管教婢女管错了?只有我管你的,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难道你——”古壶强压怒火,还想说服肖管家,可话还没说完,就听树下那两婢女“啊!”一声尖叫,两人同时朝井边奔去。 古壶一看,井边没了小妹。 不好!他闪电般奔过去。 扑到井沿一看,古莉已经落进井里,幸好,她个头小,已经在井里翻了个个,头朝上,可她不会水,正一浮一沉地拼命地挣扎着。 “小妹别怕,二哥来救你。”古壶大叫着,差点就一头扎进井里去求小妹,突然想到这样下去自己会砸着她,急中生智,他急忙解下辘轳绳上的水桶。 把绳头拴在自己两只脚踝上,对肖管家和两婢女说:“你们拉着绳子把我倒着放下去,听见我的叫喊再把我拉上来。” 古壶脚在上头在下,被放进了井里,由于自己挡住了光线,越往下越黑暗。 当他从水中抓住小妹时,小妹已经一动不动了。 “拉,快拉我上去!”他高喊道,上面几人赶紧用力拉, 终于出了井放下小妹,古壶赶紧为她按压控水施救,按压十多次后,水倒出来不少,可人还是没呼吸,他又赶紧把让她仰躺着,为小妹做人工呼吸。 “小妹小妹,你快醒来,你不能丢下二哥,二哥还要给你讲故事呢。”古壶着急地边按压边呼唤,要是小妹不能救过来,他一定要取了肖管家的性命。 过了好一阵,终于把小妹的命从死神手里夺了过来。 古莉醒过来,一下抱着古壶的脖子大哭道:“二哥!呜——” “小妹——”古壶把湿漉漉的小妹搂在紧紧怀里,泪水长流。 “古大夫,你真有一手啊!你刚才那又按又吹气的,我几十岁的从没见过这样救人的。”肖管家对着古壶竖起大拇指,满脸真诚的敬佩。 “没见过是吧?”古壶放下小妹,站起身盯着肖管家。 肖管家点头:“没见过,从没见过。” “老子让你见识见识!”古壶大吼一声,挥起拳头猛地向肖管家脸上击去。 古壶这一拳,是带着满腔的怒火出击的,肖管家被这一拳就打倒在地,从地上爬起来时,嘴唇上糊满了血,不知是鼻子被打出了血,还是牙齿被打掉出了血。 “蛮子,你这下贱的蛮子!”肖管家一手捂住嘴,一手指着古壶,含混不清地骂道。 古壶像狸猫一般一下子扑上去,一把抓住肖管家的领口,恨恨地说:“你得感谢我小妹,要是刚才我小妹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命也就没了。” “她活过来了,你才捡回这条命,我是下贱,可你也上等不到哪儿去。滚吧,去庄主老爷那里告状,你古爷爷就在这里等着。” 他一放开领口,肖管家捂住嘴弯着腰狼狈不堪地逃跑开了。 “哈哈哈——痛快!痛快!”古壶对着肖管家的背影大笑。 然后,他让那婢女带小妹去换身干衣服,两婢女窃笑着,指指逃走的肖管家,又指指古壶,竖起大拇指。 三人离去,古壶坐在井旁石凳上,肖管家决不会善罢甘休,他得想想接下来的应对之策,看着井口,他突然有了主意,幸亏自己平日里利用闲暇时间做了样“宝物”,今日可派上用场,再让尔等长长见识。 换了衣服回来的古莉奔向古壶“二哥,你太厉害了!”古莉抱着二哥的胳膊,仰头看着他,满脸的骄傲。 古壶蹲下搂过小妹说:“小妹,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事,要是有人平白无故欺负你,你就告诉二哥。” 那两个婢女啧啧着舌头说:“古大夫,你这下闯祸了,你打了管家,老爷肯定不会饶过你的。”两人说着,赶紧离开了,仿佛怕有祸要连累她们。 “二哥,你去躲躲吧,怕一会儿老爷要来罚你。”古莉拉着二哥的手说。 古壶:“小妹,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只能面对它,想办法解决它。你跟着二哥就在这儿等着,看我怎么对付他们。” 果然,没过多久,卢庄主带着七八个人,后面跟着肖管家,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来了。 卢庄主到了面前,定了定脸上的神色,正色道:“古壶,你虽然说学了医当了大夫还救过内人和孩子的命,可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仍然是我卢家庄上的一个奴。” “奴就有奴的规矩,你怎么敢以下犯上把肖管家打成这样?牙都落了两颗,这往后,你是不是还要打老爷我?” 古壶向卢庄主鞠一躬说:“老爷,你怎么不问问他我为什么要打他?我小妹犯了点小错,他就罚她要打一整天的水,十岁的小女孩,有这样惩罚的吗?” “这不,才打了半天水就累得栽进井里,要不是我救得及时,我小妹就没命了,他的两颗牙重要,还是一条人命重要?” 卢庄主被问得一时无语,他背着肖管家悄悄对古壶挤了挤眼使个眼色。 古壶一下子明白了,庄主不过是要在下人面前给肖管家一个台阶下,那就让这个小人得志的肖管家彻底下台吧,要不然他以后为了报复还不知要怎么拿小鞋给古莉穿呢。 古壶心中早有了谱,他再次对庄主打了一恭说:“老爷,小人以下犯上是不对,我认罚,连同我小妹的罚打的水,罚我不停地从井里打水,打上五千桶水,如何?” “多少——多少桶?”卢庄主两眼瞪得像铜铃。 第50章 再与庄主打个赌 “五千桶,老爷,五千桶水!” 古壶伸出五个手指在庄主面前晃晃,重复到:“五千桶,如果老爷嫌五千桶少,我可以加到一万桶。” “你一个人打五千桶水,还可以增加到一万桶,你拿老爷当猴玩吗?”卢庄主又一次被古壶惊到了,他后退数步,再次打量着古壶。 这小子是疯了?还是耍心眼儿又想讹我?自从之前古壶一刀救两命,保住了自己的妾和儿子后,卢庄主已经认定古壶是个千古奇才。 他已经写了一封给景王爷的长信,把古壶从来卢家庄到成为“神医”的事向王爷汇报,前些日子托那位召太监的公公把这信带给景王爷。 卢庄主一方面想向景王爷推荐人才领赏,另一方面又想把古壶这奇才留在庄上为自己所用。 可是,古壶这人藏器于身,仿佛有一个装着神奇本领的黑袋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从这黑袋子里摸出一样惊世骇俗的法宝来。 另外,这小子太不安分守己,且机谋太深,面对这个奇异的奴,卢庄主怕控制不住他,自己反被他控制。 可再一想,自己毕竟身为一庄之主,古壶不过是手下一个小奴,自己过的桥比他走的路多,就算自己管不了他,难道王爷也管不了他?这一万桶水就能累死这小子。 “你说你能打五千桶水,不,一万桶?”卢庄主郑重其事地盯着古壶问。 “没错,至少五千桶,要是老爷愿意,可以增加到一万桶,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卢庄主质疑地看着他。 古壶:“你把肖管家贬为下等奴仆,我就打出一万桶水来。” “看来你是跟肖管家较上劲了,不过——这个条件倒可以答应你。可是,要是你打不出一万桶水来,又当如何?”卢庄主狡黠地笑问。 古壶:“除非井里的水打干了,只要井里有水,我就能不停地打不停地打,直到打出一万桶水来。要是我打不上来,我宁愿领受三百大板。” 卢庄主再次瞪圆了眼:“三百大板?小子,要真打三百大板,你已经被打成肉泥,小命都玩完了。” “一万桶水,三百大板,这是三岁小孩说的话,古大夫,你也不小了,怎么还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啊?” 古壶说:“我如何不知天高地厚?这地有一万二千八百公里厚,大气层内,天有一千公里高,月亮有三十八万公里高。” 卢庄主:“这天高地厚你用尺子量过?疯言疯语,看在你帮过老爷我的份上,我劝里把这些疯言疯语收回去。” 接着他坚决地说:“老爷,就这么定了,你看行不行?” “行!”庄主咬咬牙说:“我看你是疯了,看来我不依你都不行了,只要你不后悔来求我就行,你这就去井里打水吧,去吧。” “老爷,请等上半刻,我得回诊所,一会儿就来。”古壶说着转身回诊所。 “等等!”卢庄主拦住古壶,“你可不能叫人帮忙打水,你要去干什么?你别又吓跑了?” 古壶笑了:“老爷放心,我只是回去取一个更大的水桶?很快就回来。” 卢庄主搔头:“更大的水桶,这不更费力了吗?你小子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我看你今日如何收场,去吧,去拿你的更大的水桶。” 古壶:“呆会儿老爷你别疯别傻就行。”古壶说罢急步走开了。 他回来诊所,打开杂物间,里面摆放着一个物件。 这是一台木制的手压式活塞抽水机,花了他半个多月时间,他本来是打算做出这东西来拿给兄长古能在花园里抽水浇灌用的。 这抽水机的进水管和圆筒是用木头做的,接头和缝都用糯米灰浆粘牢,外面用牛皮绑紧,保证不漏气。 他还进行了改进,把上下按压的杠杆通过转换装置与能旋转的横杆连接。 这样,只要推着横杆像驴拉磨一样转着圆圈,那按压杆上下运动带动活塞运动就能把水抽上来。 原理很简单,初中物理就学过。本来想做个离心式的,可那要求叶轮转动快,就得用齿轮,而木齿轮不耐磨,铁齿轮做起来太费劲,就用这活塞式的将就着用吧。 他在诊所后院的小水井里试过,出水量还不小,本想过两天给兄长送去给他个惊喜的,没想到提前派上用场了。 古壶叫上诊所伙计,三个人把这抽水机抬进了顺诚院。 里面的人看见这么个从没见过的东西,又都知道了古壶刚才与庄主的约定,男男女女都跟来看热闹,七嘴八舌问他这是什么东西,他只微笑不回答。 当三人把这东西抬到后园卢庄主面前时,卢庄主再次惊掉了下巴:“这——这是什么物什?” “这叫抽——”古壶突然停住了,刚才说的是打水,不是抽水,不能让这老爷抓住字眼儿。 他接着说:“这叫打水机。” “老爷,还需借头耕牛一用,您再派人准备好接水的桶,全部拿来,越多越好,我只管把水打上来,水倒到哪里就由老爷你安排人去做了。” “刚才你不是答应不叫人帮你打水吗?这么快就忘记了?”卢庄主咬住不放。 古壶:“是老爷你忘记了吧,我答应的是不叫人帮我打水,两伙计只是帮忙把这东西抬到这儿来,他们不帮我打水,我现在向你借用的是耕牛,不是人,难道老爷连牛和人都分不清了。” “好——好——听你的,我倒要看看你这打水机如何打上水来。”卢庄主万分好奇地围着这新奇玩艺儿转着打量着,吩咐下人去牵耕牛拿水桶。 周围聚集的主人仆人们已经有好几十人,连庄主的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来了,人们全都在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古壶的母亲和古能早已闻讯也来了。 母亲拉着古壶的胳膊说:“儿啊,打一万桶水,神仙都做不到啊,你还是恳请老爷收回话,三百大板我和你兄长一起替你分些,免得把你打死了。” 古能说:“兄弟,我替你挨二百板,你受一百板,求老爷打轻点,也许能保住性命。” 古壶笑着安慰母亲和兄长说:“你们放心吧,现在的古壶可不是原来的古壶,现在神仙做不到的事我也能做到。” “二哥能做到,二哥能做到。”小妹古莉拉着他的衣襟跳着叫着支持他。 古壶叫上古能帮着一个伙计拿那两根长长的木管,他和另一伙计抬着“打水机”,在众人的指点议论中朝水井走去。 围观的人们随即跟着围到了井边,有人还给卢庄主搬来一把椅子,让老爷坐在最前面观看。 古壶先用辘轳打了五桶水上来,然后取下辘轳。 之后让人拿来一些木板铺盖住井口,只在中间留一缝,他亲自把两截进水管组装好后,把它伸进井里。 再在上面接好抽水机固定好,让两尺多长的出水管伸出井沿外,下边放了水桶,再把牛套好把横杆连上。 然后,他提起一桶水往抽水机圆筒里面灌。 围观人群“轰”一下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有几个人实在忍不住了,指着抽水机大声说:“古大夫,刚才是你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你对老爷说的是从井里把水打上来,你现在怎么把水往井里而倒?你这个东西是打水机还是吃水机。” 卢庄主也笑着大声说:“你这是逗老爷玩呢还是逗你自己玩?还没打板子你就吓昏头了吧?算了,你认个错求个饶,老爷我可以取消这个赌。” “不行,老爷你也是个站着撒尿的大男人,不能说话不算话,是吧,肖管家?”古壶坚决地说。他看着也在一旁捂住嘴看热闹的肖管家。 肖管家怨气未肖,愤恨地说:“你小子就等着被大板打死吧!” “好好好,你我都是大男人,算话算话,你开始打水吧,老爷我等不及了。”卢庄主无奈地摇摇手说。 古壶也笑了,他继续把剩下的几桶水倒进去,看了看,不错,没漏水,他大声说:“我可没昏头,一会儿你们大家别呆了就行,你们睁大两眼看着吧。” 古壶让兄长古能牵着牛围着井转圆圈,只见牛拉着横杆一走,带动圆筒上的压杆上下动起来,刚动了几下,出水管里便有水哗哗哗地流出来。 除了古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水不停地从那管里流出来。 古莉高兴地拍着手跳着大叫道:“哦——水打上来了,我二哥把水打上来了!” 牛还没走完一圈,已接满了一桶水,古壶立即提开这桶,换一个桶接上。然后让两伙计站到出水管处只管接水换桶。 接了七八桶水,包括卢庄主在内的所有人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这东西真能打水! 人们都看着古壶竖大拇指称赞,只有肖管家脸色难看,灰溜溜地走开了。 眼看拿来的桶已经接满了十多个,卢庄主赶紧吩咐人提走倒在水缸里,鱼缸里。 不久,所有能装水的缸里都装满了,庄主又吩咐提去浇花浇菜。 古壶只管在一旁大声地数着:“一百二十桶……三百六十桶……八百三十桶……” 第51章 路在脚下 下人报告卢庄主:“老爷,该装的都装满了,该浇的也都浇了,已经换了两口井了,这——” 古壶数到一千零二十桶时,卢庄主大声说:“好了好了,古大夫,用不完那么多水了,别再打水了,再打下去,所有井里的水就被你打完了。” 古壶忍住笑,大声说:“老爷,离一万桶还远呢,这几口井打干了,咱换个地方的井接着打怎么样?要是其他井里的水也打完了,咱就再打一些井,接着打水,直到打到一万桶。” 卢庄主拍着大腿叫道:“停下,叫你停下,天啊,你这疯子!你赢了,你赢了好吧?老爷答应你,把肖管家换掉行了吧。” “除非你把肖管家叫来,当大伙面开了他,否则我不能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万桶就一万桶。”古壶坚决地说。 卢庄主只好派人把肖管家叫来,当众宣布,撤去肖管家的内务管家职务,贬到茶坊当个小监工。 “这下又长见识了吧?”古壶走到肖管家面前问。 肖管家羞愧地埋下头:“古大夫奇技惊世,肖某服了,告辞。”说罢狼狈而去。 “哈哈哈——”古壶大笑着,叫古能让牛停下,那出水管里的水这才断了。 他撤去牛和那横杆,他看卢庄主搓着两手,跃跃欲试的样子,他把卢庄主叫到井边指着按压杆说:“老爷,你试试?你也行。” 庄主好奇地把抓着这杆用力压了几下,水马上就出来了,他连声叫着“妙!好东西!”兴奋地压满了两桶才放手。 卢庄主拍了古壶肩上一下,又摸摸古壶的后脑勺,竖起大拇指说:“你小子,长了个什么脑袋?怎么想得出如此奇巧的物件。这东西,能不能——” “能不能在庄上的每个水井上都装上一台?老爷是这么想的吧?”古壶马上接过话说。 卢庄主高兴地说:“对——你一下就看穿了老爷的心思,老爷我就这么想的。有了这东西,就可以腾出专门打水的人手做其他事,走,今天老爷请你吃饭。” “老爷你真会算计啊,一切听老爷吩咐!”古壶对庄主鞠了个躬,大声说。 他心下想,我的专利,不能白给你呀。今天,是该向老爷伸手要东西的时候了,也不是要,是换!换什么呢? 要外出闯荡的机会,要走向摆脱奴籍通往自由的道路,只守在卢家庄这一亩三分地上,医术再高,奇技再多,也只是井底之蛙,只能在这小池子里蹦跶,不见大世面,不闯大世界,永无出头之日。 古壶刚答应了庄主,就见老园丁卢定微笑着走了过来。 “老爷!”卢定不卑不亢地向庄主施礼后,转身古壶:“古大夫,今天下午能不能陪老头喝两杯?老爷你看呢?”卢定看看古壶,又看看庄主。 古壶今日的所作所为让卢定再次大开眼界,活了五十多岁,走南闯北多年,真没见过如此奇异之人,这不能不向王爷报告,否则以后王爷知道了会怪我知情不报,今天再探探古壶这人到底有多深的水。 “古大夫不给老奴面子?”卢定看古壶有些犹豫,逼问道。 古壶一时真拿不定主意,今天是个好日子,庄主老爷和老园丁争着请我这愣头青吃饭喝酒。 庄主是一庄之主,不能不答应,卢定身份神秘,似乎庄主也忌惮他三分,也不能不给面子。 他看看庄主,庄主把脸侧到一边,看着一棵树,没回答刚才卢定的问话,也没拦着。 再看卢定,虽然哈着腰,却偏着头看着庄主,好像即使老爷不同意他也要请走古壶,这老头,似乎真有些不简单。 老爷毕竟是老爷,得先给老爷面子,古壶说:“这样吧,下午我先跟老爷去聊聊天,晚上再去老伯屋里,这样可好?” “好好好,老头我等着你,老爷,老奴告退了。”卢定说着转身离开。 卢庄主看着卢定的远去的背景,久久地凝视着,好像这老头刚才拿走了他什么东西,或者是这老头刚才给了他什么东西。 古壶看着卢庄主,觉得庄主和卢定这一主一仆关系似乎有些微妙,怎么个微妙法,他也想不明白。 这天下午,古壶再一次被请进了顺诚院。 还是第一次来过的那间雅致的小客厅,还是没有其他客人,只有庄主和他两人。两名丫环摆好酒菜后,一名丫环在门口伺候着。 庄主端起酒杯,古壶忙说:“请老爷原谅,小的不能喝酒,怕喝酒乱性,还是以茶代酒吧。”他说着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庄主微微一笑,表示同意。 两人碰了一杯。 庄主仔细地打量古壶一番,特意注视着他脸上虽然不如原来明显,但依然可辨认出的那个“奴”字,说:“时间真快啊,你来庄上快一年了吧。” “是的,老爷。”古壶回答着,他没有回避庄主的目光,而是与他对视着,这对视中挑衅的意味,好像在说:“是的,又怎么样呢?” “你真是那犯了罪的古县令的儿子吗?”卢庄主突然问。 古壶一怔:“难道老爷对此有所怀疑?你那买奴契文上不是写得清楚明白吗?还有官印。” 卢庄主:“那你为什么这么与众不同呢?这歪门你会,那邪道你也会,连最难学的医术你也能很快学会。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老爷?” 古壶笑了:“我要说我是神仙下凡,老爷你肯定不信。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什么歪门邪道,我只是原来跟着一个道人混过几天,再就是我自己肯动脑筋罢了,我要真是神仙,还能困在你这庄上当奴仆?早就腾云驾雾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老爷,我倒真想出去四处走走,见识见识,只不知老爷肯不肯给小人一个机会。” “你又要逃跑?”卢庄主惊得差点把手上的杯子掉落。 古壶笑了:“老爷是不是糊涂了,我真要逃跑,还会当面告诉你?我的意思是老爷你能不能给我办路引,让我光明正大的出去走走,四处游历一下。” “这还差不多,你想到哪里去?要干什么?”庄主警惕地看着古壶,现在只要古壶一出新点子他就害怕,这小子鬼主意太多了,做事太没谱。 古壶:“想出县出府遍游,长长见识,我可以靠医术自己挣盘缠,不花老爷一文钱,同时为老爷寻找寻找发财的机会。” “发财?”庄主眼睛一下亮了。 “是啊,眼前就有个现成的发财机会,只要老爷您同意和出去,我马上把这条道指给老爷你。”古壶认真地说。 卢庄主微笑着摇摇头:“老爷我不信,你这么精的人,有发财的机会你不悄悄发财,你会告诉我。” 古壶:“小人是老爷的奴,您主人就像皮,我是奴,就像皮上的毛。只有皮有油水了,毛才能发亮,不是吗?若皮之不存,那毛将焉附?” “哈哈哈,你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说吧,发什么财?先说来我听听。”庄主大笑道。 古壶狡黠地看着庄主:“老爷,你还没答应我的条件呢。” 卢庄主筷子一拍在桌上:“好,只要你没骗老爷,你的主意真能发财,老爷答应你给你办路引,给你一年时间,还让你带两个随从,大宁国内,任你去哪里。” “老爷痛快!”古壶也把筷子一拍,高兴地喝了一大口茶,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宽敞的大道正在自己脚下延伸。 “老爷,是这样。”他从怀里掏了一张纸展开递给庄主说:“这是我刚刚打水的打水机图纸,把它献给老爷。” “老爷你召集一批木匠,我再亲自教教他们,您就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木工坊,专门做这打水机卖。” “大大小小不同的型号,可以家用,可以作坊用,还可以用来浇灌田地,老爷人您想,这是多大的一个市场?” “而且这东西天下只此独一份,别人都没有,只有您有,还愁不发财吗?你发了财,当然不会独吞,你得上交王爷,王爷发了财,一高兴,您不也就跟着发财了吗?” “妙!这主意真妙。”庄主激动得一拍大腿,虽然他翻来复去看不懂这图纸,可只要古壶亲自指挥着做出这打水机,这条发财之路一定行得通。 事情就这么定了,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具体操作的细节,直到傍晚时分,古壶才从卢庄主处出来,他还要赶去卢定那儿,这老头,不会只是请我喝酒这么简单吧? 这一瞬间,他起起了那句老掉牙的话——“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眼下,自己不仅在庄民眼中是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在庄主和卢定两人眼中也是块发光的金子,这感觉不错,他相信自己的金光以后一定会闪耀天下。 来到卢定住处,见老头已经酥了黄豆,摆了牛肉,这么好了酒壶酒杯正等着自己呢,古壶不由得心头一动,这老头不错,他也不客气,朝卢定拱拱手便入座。 古壶双手捧起酒杯:“定伯,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卢定意味深长地看着古壶问。 第52章 神奇吸水龙 古壶:“定伯,首先谢你老人家的是,我之前不懂事逃跑,要不是你设法把我找回来,便没有我后来的学医成才,是你帮了我。其次,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注和关心。” “好,你小子心里透亮,我们干了。”卢定端起酒杯与古壶碰杯。 古壶一只手执杯,一只手摆手道:“请定伯原谅,家父因酒误事获罪,不但自己丢了性命,还累及家族,故我曾发誓,决不贪酒,无论什么场合,决不喝醉,你老随意,我只此一杯,如何?” “不错,依你。”卢定干了杯中酒。 古壶抿了一下,将杯放下,看着卢定,试探地问:“定伯身为长辈,请我这晚辈喝酒,不会只为喝酒而喝酒吧?” 卢定笑了:“你既然如此问,那我就直说了,请你来喝酒,是想知道,你武艺高强医术高明,你就甘愿一辈子做个奴,就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古壶诧异地看着卢定,这老头,是真关心我还是在试探我?想了想,回答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也想出人头地,可命中注定,身为贱奴,我能往什么高处走呢,做一个不受人欺负的奴便够了。” 卢定摇头:“我看出来了,你小子是人中龙凤,迟早是要飞到天上去的。” “谢定伯吉言,要是定伯能帮我,我也许真能扑腾扑腾翅膀,看能不能飞起来。”古壶说着张开两臂,像翅膀一般扇动着。 “哈哈哈——”卢定大笑,“我说过,我们俩是有缘奴,我这老奴能不能帮到你这小奴,就看上天给我们的这缘分有多深深了。” 古壶听说定伯话里有话却又不愿往深了说,他也便不多说,接下来两人聊了聊庄上的闲话倒也聊得开心,直到临近昨夜方才尽兴而散。 发财就是命令,时间就是金钱。 卢庄主第二天就召集到了三个全山庄木工手艺最好的人,立即按照古壶的要求准备材料。 三天后,古壶把图纸和要求一一向木工们讲了个清楚明白,并亲自指导着他们制作。 又过了五天后,用牛力和用人力的一大一小两台打水机摆在了卢庄主面前,与此前不同的是,这两台上被装饰成了龙身龙头的模样。 安装到水井上一试,水哗啦哗啦地往外流,卢庄主开心地搓着手走过来走过去,两眼却一直盯着那出水管,仿佛那里流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源源不断的钱。 古壶也开心地笑了,没想到这个本来只是打算闲来无事时做来验兄长减轻体力活的东西,竟然成了为庄主发贱,为自己铺路的宝贝。 古壶又附耳给卢庄主出了个主意,卢庄主不住地点头:“依你依你,这鬼点子只有你小子能想得出来。” 过了两天,在离山庄十来里的“四方镇”上,各个路口出现了一张告示,告示头两行大字是“人往善处行,水往高处流。”。 告示上说,卢家庄卢庄主两日后要在镇旁的河边训练两条新捉到的“吸水龙”,让吸水龙从河中吸水。 四方镇是个四通八达的水陆交通重镇,商贾来往,人口众多。 一时间,“吸水龙”的事在镇内镇外四乡八里传得沸沸扬扬,有人不信一个山庄庄主能捉到龙,有人说卢庄主是王爷的人,可能真能捉到龙,每个听说此事的人都想去亲眼看看。 两日后,卢庄主带着古壶和别处几十个奴仆,在镇旁一处空旷的河岸边安装那两条“吸水龙”。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到一个时辰,河两岸站得人山人海。 虽然人们此时已经知道“吸水龙”不是真正的龙,可对这两个奇怪的东西还是充满了好奇,都想看看它是不是真正地能让水往高处流。 安装完毕后,卢庄主站到高处大声说:“乡亲们,这吸水龙是我在梦中得神仙授意所制,神仙要我把这东西传给大家,让百姓受益。” “如果一会儿你们觉得这吸水龙好使,就到这里来登记交定金购买,你要不想购买,只当来看看热闹。水龙听令,开始吸水。” 卢庄主用一小鞭子朝两条“水龙”身上各抽了三鞭,仆人们先把提来的水灌进去后,随即一台用人压一台用牛拉。 众目睽睽之下,两条水龙当真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外吐水,河里的水当真向上爬了,从龙嘴里吐出来。 人群哗然,纷纷要到近处观看。卢庄主指挥奴仆们让人们排着队挨着近前,可看可摸。 观看的人用手接着“龙嘴”里吐出的水,无人不啧啧称奇。 很快,负责登记的管家那里便排起了交定金要购买“吸水龙”的队伍。 卢庄主拉着古壶站到了一旁,庄主乐得合不拢嘴,对古壶说:“你小子真是个活财神!” 古壶:“老爷高兴就好,只是不要一高兴就忘记了答应小人的事。” 卢庄主:“老爷记性好着呢,不会忘记的,过两日就去为你办路引,如果你需要,再借些钱给你,再给你配两随从,两匹马,还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只是你也要给老爷记住一点,无论如何,满一年的那个日子,你得回到庄上。不要忘了,你母亲和兄妹还在庄上,老爷要看见你本人回来。” “老爷放心,小的绝不会逃亡,这水龙吸水成了,我也该回去照看诊所了,不能让患者等太久,老爷你们忙着,小的告辞。”古壶信誓旦旦地说罢,离开了河坝回庄上。 他刚回庄上诊所不久,就听后来回来的人说拳棒教师罗三棒的八岁的儿子不见了,刚才和另外几个孩子一起去看吸水龙人多,小孩走丢了,罗三棒正带人寻找呢。 自从去年古壶偷了罗三棒的马逃跑那件事后,虽然古壶几次主动找到他赔礼道歉,罗三棒虽然听了他的解释,可对古壶冷淡了许多,拒绝古壶上他家门,对古壶总是敬而远之,能躲开就躲开。 古壶此时一听罗三棒的儿子不见了,古壶觉得这事他不能不管。 古壶带上大个直奔罗三棒家,罗三棒的老婆正在屋里着急得抓天。 古壶说:“嫂子,有没有那孩子刚刚穿过的衣服?” 女人质疑地盯着古壶:“你要干什么?又要打出什么坏主意害我们家三棒吗?” 古壶:“嫂子,你误会了,我来是要帮你找孩子,给我一件孩子最近穿过的,还没有洗的衣服,也许能靠这衣服找到孩子。” 女人一听,赶紧找出一件衣服说:“这是他早上去看热闹前刚换下来的,还没来得及洗。” “没洗最好。”古壶说着接过衣服,先放在自己鼻子上闻了闻,又蹲下用这衣服捂在大个鼻子上说:“大个,帮我找到孩子。” 大个兴奋地在前面跑,古壶紧随其后,庄上几个人听说用衣服能找到人,也跟着古壶跑。 不久就到了上午展示吸水龙的地方,正好看见罗三棒蹲在河边痛苦地抓扯着头发。 古壶上前问:“罗大哥,有孩子消息吗?” 罗三棒迟疑地问:“你——你来干什么?” 古壶:“我来帮你找孩子。” 罗三棒摇头:“也许落里河里冲走了,刚才在河边捡到他的衣服。” “能让我看看这衣服吗?”古壶伸出手。 罗三棒疑惑地把手上的衣服交给他,他再次闻了闻这衣服,又给大个闻了闻。 大个更加兴奋地边嗅边跑,古壶大叫:“罗大哥,跟我来,孩子没有落水。” 罗三棒一听,赶紧跟上古壶,两人尾随着大个来到了镇上,又穿过多条巷子后,最后在一条小巷里,大个停在一户门前不停地叫不停地用前爪刨门。 罗三棒看看古壶又看看那门,古壶给罗三棒使个眼色,小声说:“我敢肯定,孩子就在这户人家。” 罗三棒点点头,便开始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中年女人在门里警惕地问:“你们找谁?” “找孩子!”古壶说。 女人一听就要关门,古壶一把挡住,与此同时,大个已经钻进门去。 罗三棒推开女人,和古壶一起跟随大个进了屋,外边女人大叫:“你们私闯民宅,我告官呀。” 两人进屋就见两个男人持刀拦住去路:“什么人?敢进屋打劫?再上前一步就杀了你们。”大个吓得一下站住了,只汪汪叫。 古壶闪电般移步上前,身影只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两把刀已经落在他手上,这两人惊得目瞪口呆。 罗三棒上前一手一个封住两人领口:“我儿子呢?” “你什么儿子?我们不知道!”两人狡辩间,这时,大个已经蹿进屋,转了几圈,朝侧边一屋跑去,停在一个木箱前兴奋地刨着。 木箱上了锁,古壶吼道:“打开!” “我家的箱子,凭什么要打开给你看。”那人还在狡辩,罗三棒“啪”一个大巴掌打上去,他只好乖乖地把箱子打开。 果然,罗三棒的儿子被捆了手脚塞了破布关在里面,两眼充满了恐惧。 古壶抱出孩子,抽了破布,解了绳子。罗三棒气愤地又给这两人一人一耳光,怒吼道:“该死的人贩子,送官!” 跟随而来的几个罗三棒手下的护院庄丁三下五除二捆了这两人,押去送官。 这晚上,罗三棒带着老婆孩子来到古壶的诊所,要让儿子给古壶下跪谢恩,古壶忙拦住:“使不得使不得!” 第53章 收了个义子当回爹 罗三棒要向古壶,古壶赶紧拦住他说:“罗大哥,你这是干什么,你比我大十多岁,你这不是打我脸吗?” “啪——”罗三棒朝自己脸上打了的巴掌,又朝古壶深深鞠一躬,说:“兄弟,你之前数次找我,我都没理我,是我心眼儿太小了,跟你计较那马的事。” “其实,你并没有偷走我的马,后来不是还回来了吗?我知道,当时如果你给我明说了,我会把马给你的,可是你怕连累我,所以你才先把我弄睡着,你是为我好,我却责怪你,是我错了,从此以后,我们还是兄弟,亲兄弟,怎么样?” 古壶激动地拉着罗三棒的胳膊:“罗大哥,只要你认我这兄弟,我们就还是亲兄弟。” 罗三棒:“既然是兄弟,我有个请求,请兄弟务必答应。” 古壶:“罗大哥请讲,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你。” 罗三棒把儿子推到古壶面前说:“要不是你及时救下我儿子,他还不知被卖到哪里,你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你要不嫌弃,就收他为义子如何?” “这——”古壶一下回不过神来,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就有义子?就要当爹? 罗三棒见他没反对,大声说:“儿子跪下叫义父。” “义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儿一拜!”孩子立即跪下,脆脆地大声叫道,通通通磕了三个响头。 “唉——!”古壶答应道,赶紧把孩子扶起来,用袖子擦去孩子额头上磕上的泥土,进屋取出一串钱来给孩子,大笑道:“拿着,哈哈哈——好!你这义子我收下了,我也尝尝当爹的滋味。”事已到此,要再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 “哈哈哈——好!”罗三棒大笑道,“从今往后,你我既是兄弟又是亲家,今天一醉方休。”罗三棒豪爽地说,他带来了酒和肉。 让老婆孩子回家后,罗三棒先切下一块肉奖励给大个:“来狗兄弟,你也是功臣,你是古大夫的兄弟,也是我罗三棒的兄弟。” 大个嗅了嗅肉却没动口,抬头看着古壶,古壶用对它做了个“ok”的手势,它这才叼着肉到一旁斯文地吃起来。 罗三棒奇怪地看着大个,又看看古壶,对古壶竖起大拇指说:“你这就不是狗,是神犬!”说罢又切块肉给大个:“来,神犬,慢慢吃。” 古壶只喝了一杯酒,然后以茶代酒跟罗三棒对饮起来。 罗三棒再次对自己前段时间的冷淡解释,说最开初确实有些怪怨古壶偷他的马,后来想通了又抹不下脸主动找古壶接近。 古壶再次就偷马一事向他道歉。古壶还说了庄主已同意自己出去一年的事,请罗三棒照顾母亲和兄妹。 罗三棒抱拳说:“兄弟,什么都别说了,现在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你的母亲和兄妹就是我罗三棒的母亲和兄妹,包括庄主老爷都不能随意欺负他们。” 罗三棒说的这些的确是真心话,其实,当他知道古壶偷他的马逃出去时,他并不责怪古壶,心里反而为他高兴。 他知道古壶不但有绝技在身,而且心高气傲,不甘心为奴,他也希望古壶能逃出奴的命运,虽然他知道这很难。 他更知道自己责怨古壶的,不仅仅是他偷走了自己的宝马,更有对古壶的忌妒,古壶那“移步变影”绝技,他无论如何都练不会,别说十多二十个人影,三四个人影他都练不会。 他后来想通了,古壶是天生的怪才,对于这种天赋之才,别人想学是学不会的,忌妒也是完全无用的,只能服。 此次古壶不计较自己不理他,反而帮忙找回了自己的儿子,这让罗三棒对古壶由服气进而敬佩,敬佩古壶的为人,敬佩古壶的心胸。 “那就多谢大哥了。”古壶郑重地朝罗三棒拱手致谢,“我不在庄上这一年,家人还请大哥多多关照。” 古壶没想到找孩子这事一举两得,让家人多了个保护人,他心中总算踏实了许多。 罗三棒喝得微醉时,自己便不喝了,说还要回去安排庄丁巡夜的事,可能他是吸取了去年被古壶偷马之事的教训,做事谨慎多了。 他出门时,再次拍着古壶的肩膀说:“兄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古壶点头笑着送他出门,看着罗三棒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古壶才转身,该睡了却了无睡意,他便在心中盘算着这次出门要做些什么准备。 除了备好出门的必要物品,还需给家人交代清楚,只有家里少些牵挂,才能外出多些洒脱。 想着自己就要外出闯江湖,既在担心又有期盼,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无瞌睡,过了子时才上床。 第二天下午没患者时,把诊所交给伙计照看着,古壶回家去。 刚到门口,他一下愣了,屋里母亲和秋叶两人正在做着针线活聊天。 “秋叶姐,你在这儿啊?”古壶立在门口叫了一声。 “唉——古兄弟你回来了。”秋叶的声音小得像蚊子,赶忙起身向古母告辞要出门去。 古壶想让秋叶出门,可是秋叶也想让古壶进门,古壶往右让,秋叶往左让,两人往同一边让,差点碰了头。 如此三次,秋叶才出门,惹得古母大笑:“哈哈哈,你这俩孩子啊。” 秋叶出门时,她侧头回看了古壶一眼,古壶敏锐地发现她脸上飘过一丝红云,他一下子想起两人落水那次,想起她扶他上茅房,他脸上也一热。 赶紧进屋喝了几大口凉水,古壶问:“娘,秋叶姐怎么在这儿?你们在说什么?”古壶有些奇怪地问。 母亲:“在大宅里,她是灶婢,我是衣婢,我们都熟识几个月了,原来听你说她照顾过你,我也觉得这姑娘相貌不错,脾性温良,善解人意,我真看上她了。” “今天特意邀她来家里,我想把她说给你兄长当媳妇。刚才我跟她提起这事,她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闷了一阵后让我问你。” “问我?”古壶很吃惊,“这种事怎么问我?男婚女嫁的事,我还不太懂呢,怎么问我?娘你做主便可。” “她说的也有道理,她说现在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要娶一个进门,这是大事,故要问你,你说呢?”母亲问,“她配你兄长,合适吗?” 古壶想了想,还真是合适,自己出门去了,要是家里再多个女人照顾母亲和小妹,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想到此处,他大声回答母亲:“合适合适,秋叶姐年龄、人材、性格都好,这个秋叶当我嫂子非常合适!” 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她脸红呢! 母亲高兴地说:“明天我就去请求庄主夫人把秋叶许配给你兄长。” 古能回家时,母亲对他说了这事,古能也很乐意,他说他见过秋叶,人不错。 趁着母亲和兄长高兴,古壶便说了自己打算外出一年的事,母亲和兄长都大为吃惊。 母亲说:“儿啊,我们来这山庄一年多了,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你在庄主老爷面前成了红人,在山庄成了名人,我们一家人住在了一起,这多好啊!” “今年给你兄长成了家,过两年就该你成家了。虽然我们一家人都是在别人屋檐下过日子的奴,可只要一家人安安康康地在一起这就是福,你就别出去折腾了,外面更险恶啊!听话,啊?” 古能也说:“阿弟啊,你现在在这庄上也算是个人物了,庄主器重你,庄上人离不开你,就在这庄上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吗?你为什么还要出去呢?出去干什么?” 古壶埋了埋头,再抬头说:“母亲和兄长的话合情合理,可是,娘,兄长,难道我们一家人就只能一辈子当奴吗?难道还要让我们的后代也世代为奴吗?” “你们也知道,当奴当婢全看主人脸色过日子,主人脸上有太阳,我们的天空才是晴天,要是主人脸上罩乌云,我们的天空就是凄风冷雨,甚至电闪雷鸣掉脑袋。我可不想一辈子过这种日子。” 母亲:“你不想又能怎么样呢?命就是这样了,你一个跳蚤还能把被子顶翻吗?” 古壶笑了:“娘,您儿子我只是只跳蚤,可我不是普通的跳蚤,我是个从天外跳来的大跳蚤,我偏要把这压住奴的被子顶翻。” “现在你们肯定不信,以后你们就信了。你们别劝我了,我主意已定,庄主也同意了,五天后就走。” 母亲看着他,不再说什么了,她一手拉着古壶的手,只一手抚摸着他脸上的那个“奴”字,又理了理他的头发,眼里噙着泪,目光里满是怜爱。 古壶受不了母亲疼爱的目光,这目光让他想起另一个世界里那位母亲,那年他离开家乡出去念大学时,那位母亲看他的目光跟眼前这位母亲的目光一模一样,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流泪,怕自己改变主意,他埋下了头。 母亲拍拍他的大腿,又拍拍他的腰和肩膀,再捏捏他的两条胳膊,最后两手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说: “娘生你下来时你只有一尺多长,现在都——儿啊!自从去年来到这庄上,娘就觉得好像不认识你了,好像你不是原来的那个古壶了,有时你说出的话,娘也不能完全听懂。” “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你长大了,我儿从一只小猫长成一只猛虎了,这笼子迟早关不住,你要出去闯荡就去吧,娘不拦你!” 第54章 世界是闯出来的 母亲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古壶脸埋在母亲温柔的手掌里,终于忍不住,泪水决堤,夺眶涌出。 “娘,你也别太牵挂。”古壶狠狠心,擦去泪水站起身说,“娘,世界是闯出来的,我一定要出去闯闯,您就当我是出去打工了。” “打工?”母亲和兄长不解地看着他。 “哦,就是出去做活,挣工钱,让娘过上好日子,让家里人不受欺负。”他忙解释道。 这一年多来,他也在尽量学习适应现实的说话方式,可之前那些习惯了的言语方式和习惯用语还是时不时自觉不自觉地冒出来,就像从水底淤泥里不时冒到水面的气泡。 他不能跟眼前的人们解释清楚,只有用他们能听懂的话再说一遍,真麻烦! 看母亲和兄长好像还有疑问,他直接说:“你们别再劝我了,我离开这一年,要是有什么麻烦事,你们可以找罗三棒罗大哥,现在我是他儿子的义父,他会帮助你们的。” 五天后,古壶把诊所交给卢庄主另外聘请来的大夫,然后他来到了卢庄主处。 卢庄主正在安排聘请木匠制作“吸水龙”的事。 他兴奋地对古壶说:“已经接到上百件订单,后续还会有更多,看来必须得再建个大木工坊才能应付这个生意,你是功臣,事成后我会在王爷面前替你说话。” “多谢老爷栽培!”古壶恭敬地鞠了个躬说。 接着,他请求庄主允许他这次出门时,带走诊所的伙计卢勤,以及一辆两乘马车和一匹坐骑。 卢庄主说:“你请求的这些都可以带上,你还得要再带上一个人。” “谁?”古壶诧异地问。 “卢定,那个五十岁的老花匠,他年轻时在外跑过二十多年,吃过的盐超过你吃过的米,世面上的事他比你懂得多,你太年轻了,带上他更为稳妥。” 古壶一听庄主这横插一杠子的安排,明白庄主还是对自己不放心,要派这样一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奴来监视自己。 “定伯年纪大了,外出奔波,他吃得消吗?”古壶犹豫地问,他已经隐约感觉到卢定和庄主二人关系微妙,好像对庄主对卢定有些忌惮。 卢庄主笑了:“这老家伙,精干得很呢,什么他都吃得消,这次是他主动提出来要陪你去的,他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怎么,有这么一个老江湖帮衬着你,不好吗?” “好好好,一切听从老爷安排。”古壶说,心想这样也好,自己本来就没打算要逃亡,江湖险恶,有个经验丰富的老者跟着,确实更为妥当。 另一方面,古壶一直觉得这个卢定水太深,看不透,趁这次外出,倒可以探探这人的底,看他是自己可以依赖的人呢,还是应该防备之人。 卢庄主叫管家把从县衙办来的路引等一应手续交给古壶。 古壶回到诊所,立即和卢勤一起准备外出之物,除了衣服吃食等,最重要的是医箱,这医箱是古壶自己设计,专门请木工坊的木匠制作的。 这医箱底部有两个小轮子,可以拉着走,也可以背着走,里面分格装了文房四宝、听诊器、应急药物等等。 三天后的清晨,古壶一行出发了,家人和庄主都来送他们到庄口,有些庄民也恋恋不舍地前来送行。 庄主对卢定和卢勤说:“虽然你们三人在庄上都是奴仆,可此次出门在外,古壶是主,你们俩是奴,你们一老一少都得听古壶的吩咐。” “是,老爷,一切都听古大夫的。”卢勤回答。 “古大夫,你这次出去还回来吗?”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婆婆拉着古壶的手,舍不得地问,她多年的腰疼病是古壶为她治好的。 “当然要回来,我母亲和兄妹都在庄上呢,这里就是我的家。”古壶对老婆婆说,看着老人对自己依依不舍的模样,古壶再一次感受到了医学的伟大和医者的神圣职责,庆幸自己选对了这条路。 卢庄主朝卢定使个眼色,两人走到几丈开外,小声说话。 卢庄主一手攀住卢定的肩,头抵近卢定的头:“老头儿,这次可是你自己请求要跟古壶出去的,不是我赶你的,你不盯着我,你就不怕我在庄上做出不该做的事?” 卢定:“老爷放心,我虽然人不在庄上,但的眼睛在庄上。” “你——”卢庄主一怔,继而冷笑道:“你这老狐狸!” 卢定瞥庄主一眼,笑道:“跟着狐狸走时间长了,傻狗也会变成狐狸。” 卢庄主:“少废话,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关心古壶,他又不是你儿子,你是不是想把他举荐给王爷,好邀功请赏?” 卢定狡黠地一笑:“老爷,恕老奴无可奉告。” “你这老东西!”卢庄主嘻笑着踢了卢定小腿一脚,“一路上关照好古壶,这人可是个宝贝。” “遵命!”卢定一拱手,离开庄主,走过去帮着卢勤整理马车上的东西。 古壶虽然在与庄民话别,可凭他那对“狗”耳朵,卢庄主和卢定两人的低语他他听进了耳里,卢定果然不简单。 “唉——古壶。”卢庄主走向古壶,“虽然我答应了让你出门一年,可我直到现在都没完全弄明白,你究竟要到哪里去?要干什么?” 古壶笑了:“老爷,我不都跟你说过了吗,其实我要干的事就两件,一来拜访名医,切磋提升医术。二来嘛,见见世面,为你寻找更多的经营机会,随便把你借给我的钱翻几翻再还给你。至于具体去哪里嘛,哪里有我需要的东西就去哪里。” 庄主也笑了:“你小子别说大话,能把本金还给我就不错了。” 古壶笑笑,没再说什么,他走过去跟母亲和兄妹道别。 母亲拉着他手:“儿啊,你太年轻,在外多听卢老伯的,娘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母亲说着红了眼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古壶怕话越多越难别离,忙说:“娘,儿要出门,抹眼泪不吉利。”母亲赶紧用衣袖擦去泪水。 古壶又捏捏古能的肩说:“兄长,娘和小妹就交给你了。” 他蹲下把古莉搂到怀里说:“小妹,等着二哥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他说着在小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古莉低着头,一付不高兴的样子。 然后,他上了马车,坐到卢定对面,中间蹲着大个,旁边是两箱行李。 卢勤马鞭一响,双驾马车小跑出发,枣红色的坐骑跟在车旁。 古壶突然看见小妹正追着马车跑,“二哥,早点回来!”古莉边跑边大声喊道。 继而,不知从哪儿冒出了秋叶,她跑上前拉住了古莉,蹲下搂住古莉好像在安慰她。 这一瞬间,古壶鼻子一酸,虽然强忍着,可眼眶还是潮湿了。 他转过头,用衣袖擦擦眼睛,见卢定直直地看着自己,他尴尬地说:“我这个小妹,太黏人!” 他伤感地看着母亲、兄长、小妹和秋叶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此时此刻,视线越来越模糊的还有搂住古莉的秋叶。 在秋叶的眼中,离去的古壶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虽然已经看不见他了,可是,她觉得他手上拉着一根看不见的丝线,这丝线的一头在他手上,另一头在她脑里。 她脑里的这团丝线有如一团乱麻,早已成为一团理不清的烦恼。 秋叶的烦恼是从不久前古母的一句问话引起的。 那日黄昏,饭后无事,她来到古母处,帮古母缝补衣物,两人边做边聊天,聊着聊着,古母停下手上的活,直直地看着她发呆。 她奇怪地问:“古大娘,你这么看着我干吗?” 古母回过神来,看着她笑了,突然说:“秋叶,给我当儿媳好不好?” “啥?”她一下没反应过来。 “谁?”她继而明白过来,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像突然窜进来几只兔子,活蹦乱跳地捣弄得她的心也跟着一阵乱跳,她想也没多想,嘴里便问出“谁”这个字。 这一瞬间,她脑里一下站着古大娘的两个儿子,一个古壶,一个古能,她在自己脑中看她自己牵住了古壶的手。 古母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说:“看我,也不把话说清楚,我有两个儿子呢。我是说,你嫁给我大儿子古能,给我当儿媳好不好?” “您是说他啊?”秋叶张大了嘴巴。 古大娘似乎没看出她脸上的失望,接着说:“当然是要先给大儿子成了家再操心小儿子的事,小儿子古壶太没个准星,尽瞎折腾呢,先不管他,他的事过几年再说。” “你愿意嫁给古能吗?你要点了头,我就去请求庄主夫人找媒人正式提亲。” “这——”秋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想了想说:“大娘,谢谢你瞧得起我,你让我想想,过两天给你回话好不好?” 古母看着她,微笑着点点头。 秋叶理了理心中纷扰的思绪,说:“大娘刚才说古壶兄弟没个准星,瞎折腾,你这是责怪他吗?我看他挺好的,这一年多来虽然闹了不少事,也闯过祸,可好像庄主也拿他没法。” “况且他还学会了医术做出了吸水龙得到庄主的重用,将来定能出人头地。他从小就这么聪慧出奇吗?” 第55章 铜钱卜 “唉——”古母长叹一声。 “一个奴,就算出人头地又能出到哪里去?到头了也还不是主人圈里的一头牛一匹马罢了。” “要说聪慧嘛,他不笨,可也算不上太聪慧,比他聪慧的人也不少。他念书念了一半就偷懒不想念,跟县衙的捕差学练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练到中途怕吃苦就不练了。” “倒是跟着道士跑过几次,每次都被他父亲派人捉了回来狠揍了一顿。说来他也就是个有些顽皮的普通孩子。奇怪的是自从我们一家被判为奴后,他就变了很多,做出那么多出格的事来。” “也许是他父亲下牢和亡故,还有被判为奴这两件事进了他的心,对他打击太大,让他一下子长大了,想做些正经事。” “可是你看,他做的事怎么都是些让人想不到,让人吃惊的事呢?这孩子啊,让为娘的担心呢,也不知以后是要招福还是要招灾。” 古母说古壶的话,秋叶句句都听进了心里,可是,关于古壶每一句话,都像是扔进她心湖中的一块石头,把她的心搅得越来越乱,越来越沉。 她知道,她所有的烦恼,其实从那次和古壶一起被洪水冲走,后来到那老婆婆家那夜就注定了。 那夜,她扶他上茅房小便,当时啥都没多想,她就怕他醉酒后落入茅坑。 等他小便完后扶他出茅房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一姑娘家,帮助一男子上茅房是多少么的不合适,多么的荒唐。 那夜扶他回到屋躺下后,她正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害臊时,醉意朦胧的古壶竟然抱住了她,一会儿胡言乱语,一会儿手抓脚蹬。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话,有些话她根本听不懂。她猜到了,醉梦中的他想对她做什么,想打开他那不安分的手,甚至几巴掌把他打醒。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手不听脑袋的使唤,她没推开他,反而抱住了他,放任他的手四处乱窜,像一条疯狗…… 她未与男人如此肌肤相近,她告诉自己,她抱住他是为了怕醉酒后的他再独自去解手落进茅坑,这是最正当的理由。 就这样,她一会儿抱住他睡,一会儿让他枕着她的大腿睡,直到天要亮时她闻着他酒气消散后才离开他回到自己床上。 打那以后,她发现自己一个人寂寞时,古壶的影子总会时不时跳进他脑里,古壶的手似乎还在她身上。她梦想有一天他能娶她。 她没想到古母真看上了她,更没想到古母要她嫁给的,是古壶的兄长古能。 我能嫁吗?跟古壶都那样了我能嫁给他的兄长吗?可是,难道要嫁给古壶吗?古壶对那晚她抱着醉酒后的他睡了大半夜的事浑然不知,他不问,她怎么有脸说给他听呢? 她看出来了,古壶不是平常人,以后定是个成大器之人,我能用这事来扰乱他的心碍他的事吗? 秋叶如站在一个岔路口,不知何往,一夜无眠,最后,她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古母提出那事的第二天下午,秋叶遇到古莉时对她说:“小妹,能让我听听你二哥给你的听诊器吗?” “能!给秋叶姐姐听可以,给其他人听不可以。”古莉看着她,眼睛扑闪扑闪地说。 这小姑娘,自从她二哥给送她这么个稀罕宝贝后,庄上的一些小朋友和院内其他一些婢女都时常巴结她。 小丫环们常拿其他吃的或玩的东西换她一次玩听诊器,她喜欢的人她就给玩,不喜欢的,用再多东西她也不给玩。 晚上休息时,古莉带着听诊器来到了秋叶屋里,这东西秋叶之前就听过,不像其他人那么好奇。 她知道这东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觉得心跳声就是自己的心说话的声音,她想让自己的心告诉自己,答应不答应古母说的事。 不只是听自己的心声,她还想听听上天的声音,上天不会说话,可上天可以用铜钱说话。 她拿一枚铜钱给古莉,让她抛三次铜钱,如果三次中有两次字面朝上,她就答应古母嫁给古能,如果不是,就婉言谢绝。 秋叶戴上耳件,将胸件紧贴着自己的左胸,她听到这次自己的心声比原来听过的更大声,更快速,像两个人在里面吵架,不,像在用拳头互相打架。 这让她没法判断她的心究竟给了她什么答案。 听不清自己的心声,只能听听上天的声音了,她对古莉作了个抛铜钱的手势。 一直盯着她,急不可耐的古莉把铜钱往上一抛,铜钱飞向空中,转了个头又翻滚而下,在地上撞得晕头转向后总算卧倒在地。 她一看,字面朝下,心中一颤,似乎听到了心“啊!”地一声。 古莉拾起铜钱,又抛了一次,这次字面朝上,她心中再次一颤,似乎听到了心“唉!”了一声。 再抛第三次,还是字面朝上,她听见自己的心说了一句话:“噢——天注定!” 于是,第二天,她又来到古母住处,她原本想好了要答应古母,同意嫁给古能,可进门前,她再次犹豫了,一来她不知道已经跟古壶那样独处过一夜的她,嫁给古能是否合适。 二来她想知道古壶究竟记不记得那夜之事,古壶对这事会怎么看。 她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听古母唠叨她这二儿子,正好古壶回来了,她当时心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忙起身告辞,不成想在门口与古壶让去让来差点两人碰了头。 她记得好像当时出门后回头看了古壶一眼,脸上像被火炭烙着一般发烫,可此时一回忆,当时看没看他呢?脸烫没烫呢?她又不敢确实了,自己当时心太乱了。 那天傍晚古壶来向他母亲讲要外出的事时,她知道古母会告诉古壶这件事,她当时告辞出门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立在门外旁边。 她听见了古壶的那句话“合适合适,年龄,人材都好,这个秋叶当我嫂子非常合适!” 她知道了,上天没有对她撒谎,一切都是天注定的。 此时此刻,古壶走了,离开山庄去闯他的世界去了,搂着古莉的秋叶揉揉眼,视线内早已不见了古壶他们的马车的影子。 她把手掌在眼前往下一切,仿佛拿着一把菜刀要切断刚才的思绪。 秋叶牵着古莉说:“小妹,你二哥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她看见一旁的古能看着她憨憨地笑,她脸上像被火炭烫了一下,赶紧牵着古莉走到前面,古能和母亲跟在后面,送亲人远行总是让人感伤的,一家人沉默寡言地回到庄上。 …… 前行的马车上,古壶和卢定相对而坐,卢勤驾着车。 古壶正在回味此前偷听到的卢庄主和卢定两人的对话,他没骑马,而是选择与卢定一同坐车,就是想更近一步了解这个有些神秘的老头。 “你为什么不骑马呢?”卢定突然问。 古壶一愣,脸有些热,仿佛自己是个正要偷东西的窃贼被当场戳穿,自己心思被卢定看透了?他不得不佩服这老头。 “噢——”古壶有些尴尬地说,“我是想多部定伯说说话,定伯,这次外出游历,要辛苦你老人家了,我听庄主说是你主动提出要陪我出去的,多谢定伯如此关心。” 卢定:“你不用如此客气,陪你只是给庄主的借口,其实是我这老奴想出去到处走走,多见些山川人物,心情畅快,比窝在山庄里强,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这一问,让古壶又一怔,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头,我还没试探他,他倒先试探起我来了,我不妨给你透露一点点,吊吊你胃口。 “定伯这把年经,外出游山川,当然心情畅快,我却有些不同。”古壶有些严肃地说。 “哦——有何不同,能不能说来老奴听听。”卢定颇感兴趣地看着古壶,他确实对古壶此次算出的动机非常感兴趣。 此前,他已几次去信向景王爷报告了山庄情况,特别单独报告了古壶的情况,说古壶身怀奇技,行事怪异,这是一个非凡的怪人。 对于寄去的信,景王爷原来从不回信,这次却破天荒地回了一信:“对此人,要密切关注,暗中监视,但不干预其行动,暗中保护,但不要做得太明显。” 对古壶,监视加保护,这是王爷的命令,卢定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如此做,可他知道,古壶这人已经引起王爷的高度关注。 所以这次古壶外出一年,他主动提出跟随,至于监视卢庄主的事,他已经在庄上培养了另一个年轻监奴来做这事,这是王爷给他的权力。 卢定面带微笑,像才认识古壶似的打量着古壶。 古壶觉得被一老头像盯大姑娘似地盯着看,挺别扭的,便侧过头,把目光投向前方。 “福!”卢定看着古壶笑笑,只说了一个字。 古壶虽然听得清清楚楚,可这单独一个字,他不明白是“夫、扶、浮、伏、符、服……?” 只有一个字的汉语句子一句就能弄死一大批人。他不解地看卢定问:“定伯,您是说——?” 才认识卢定时,他称他为“老人家”,后来觉得该叫“卢老伯”,可庄上大部分人都姓“卢”,老头也不少,于是叫他“定伯”,卢定也很乐意这个称呼。 卢定:“福,福气,我是说家人黏你,这是你的福气,不像老奴我,没人黏我,我也没人可黏,孤家寡人一个。” “定伯,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我要说错了,请你别生我气。”古壶抓住这机会,想试老头一试。 第56章 老头有秘密 古壶一直都觉得这老头有些与众不同,他年过五十却孤身一人,爱喝酒却从未见他醉过,身为花园的园艺奴,可好像庄主对他都敬而远之。 尤其是这次,庄主说是他主动提出跟随自己出门,也不知是真是假,不知是庄主要故意把他支出庄,还是安排他来监视自己。 不过从出发前听到的两人的对话中,古壶已经确认这次是卢定主动提出的,从那番言语中,还知道卢定是景王爷派来监督卢庄主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监奴”。 古壶想多了解一下这老头是怎样一个人,故而有刚才那一问。 卢定笑了:“庄主老爷说了,出门来,你是主,我和卢勤是奴,哪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你问吧。” 古壶:“要是我言语不当,定伯别生气啊,定伯你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呢?是未曾娶过,还是——” 卢定:“娶也白娶啊,后生,不瞒你说,我十二岁时,在逃避战乱的路上被一股军队当成敌军射杀,父母兄妹全被射死。” “我胯里中了一箭昏死过去,后被一个将军救活收我为奴,后来又换了多个主人,最后到了景王爷府中。” “成年后才发现那是断子绝孙的一箭,那一箭让我失去了男人的功能,从此与女人无缘。”卢定说这话时脸上平淡如水。 “失去了就失去了吧,我就这样当了几十年的逍遥奴,反正主人给住给吃给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自己走到哪儿,我的家也就到哪儿,你说是吗?” 卢定说这番话时,表情平静,没有悲伤没有感慨,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男人失去了做男人的功能,这在像自己的样的平常人来说,应该是天大的事,天大的打击,可是卢定说起这种事如此淡定,足见其定力。 古壶面对卢定,不由得心生感佩,在这老前辈面前,至少在心态和自我情绪控制方面,自己还是太嫩了,这老头城府很深,看来出门这一行自己真要向这老人家好好学习。 心念及此,古壶朝卢定拱拱手说:“定伯,你不要把卢庄主那话当真,我们一同出门,没有主仆,你见的世面多,以后你还得多多提醒我,指教我。” 一路走来,古壶一路请教卢定外出旅行的经验教训,卢定谈兴浓厚,把自己过去的许多亲身经历和听来的江湖趣闻滔滔不绝地讲给古壶听。 卢定也不白讲,他讲了一些,又要求古壶讲,“你不是说你跟道士学过道吗,讲讲你学道的趣闻。” 这个古壶拿手,反正那道啊仙啊的谁也没真正见过,他便信马由缰,信口开河,把书上扯来的和自己想象的故事信手拈来神侃一通,倒也把卢定说得时而摇头时而大笑。 一路聊天一路行,第一站的目的地是管辖着卢家庄的成乔县县城。 古壶的打算是一路向着西北方向走,因为国都宁都在西北方向,越过去越繁华。 他不求一定要到达宁都城,但一定要把沿途的每个府县都走遍,在每个府县都住上个十天半月。 他心中已有一个规划,虽然还没完全定下来,但不管以后的计划是怎样,他出行一年的目的是增长见识,了解世情,磨炼自身,结交朋友。 同时在实践中,在实际的江湖环境中,验证和增强自身生存和发展能力,寻找机会,为下一步摆脱奴籍打下基础。 虽然现在不知道那样的机会在哪里,可是他明白一个道理,机会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着的。 这就是他这一年之行的目的,当然,随便赚些钱回去逗庄主高兴也是必须的,他相信,凭着自己的医术,这是可以办到的。 说话说累了,两人都停歇下来,卢定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古壶不想睡,也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卢定突然蹦出几个字:“狗皮膏药。” “什么?定伯你说什么?”古壶怕自己没听清,莫名其妙的。盯着卢定。 “狗皮膏药!”卢定说,“我是说你的脸上该贴上一张狗皮膏药,把你脸上那‘奴’字盖住,不然当哪儿人家都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奴,会低瞧你。” 原来老头没睡着,在考虑着事呢,真是尽职尽责,难得他如此为自己着想,古壶不由地心生感动。 古壶摸摸脸上这字,这一年多来,庄上的人都熟悉他了,也熟悉了他脸上这字,再没人刻意地注意这个字,这字好像成了他脸上固有的一个器官,就像鼻子耳朵一样。 他自己也几乎完全忘记了脸上这个“身份印章”的存在,看来,“好了伤疤忘了痛”这句话真是正确的。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忘记的,是脸上的这个字,而心上的这个字,是永远不可能忘记的。 他这辈子首先要做的,就是抹掉心上的这个字,当然,要是能把这个字从这个世上抹掉,那更是求之不得的了。 既然这个字已经烙在了心上,脸上这字他本来是不在意的,在山庄人人都是奴,包括庄主老爷也不过是王爷的奴,大家彼此彼此,大哥不说二哥。 可出门在外,就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份了,毕竟世人大多势利。 定伯说得有理,古壶决定进城后还是贴块“遮羞”布为好。 太阳要落山时,他们进了成乔县城。 在卢定的建议下,他们直接去一家客栈,卢定说在客栈安顿好后,先洗洗风尘,吃了晚饭后去逛逛夜市,那时再买膏药,晚上看不清脸上的字,那时古壶可自己挑选膏药。 进客栈时,小二看到跟在古壶身旁的大个,拦住他说:“客官,怎么不让它在家看门?您怎么带这里来了?这狗——恐怕不能进。” “为什么它不能进?”古壶盯着小二。 小二:“它在客栈进出,要是伤着客人?我们——我们从没接待过带狗的客人,我们只侍候人不侍候狗。” 古壶笑了:“你以为狗只能看门?真是的,这样吧,我保证它不伤人,我们是三人一狗,你就当四个人收费,可以吗?” 小二搔搔头:“这——好吧。”小二窍笑着,跑开了。 卢定看着古壶神秘地笑了:“还没赚到钱,你就把这狗当人一般为它花钱,如此下去,你这路怕走不了多远就得往回走了。” 古壶摇头:“不可能我们住里面把它扔在外面吧,定伯知道的,这狗跟我亲如兄弟,是吧,大个?” 大个郑重其事地看着二人点点头,惹得定伯也笑了:“好吧,依你,只要你的盘缠够花。” “肯定够花,而且花不完。”古壶肯定地说。 “为什么?你那钱箱子有多大我不知道吗?”卢定不解地问。 古壶也神秘地笑了:“定伯有些老糊涂了,这世上有几个人手里的钱是自己铸造的?我的钱都在别人处存放着,我要用时,自然会跑到我的钱箱里来。” “再说了,有你老前辈在,这路不会走不下去了,即使回去时也一定是满载而归,让卢庄主笑得合不扰嘴。” 此时的卢庄主,确实是高兴得睡着都要笑醒。 看着工坊里堆放着的吸水龙,卢庄主心中既喜又疑。 喜的是古壶为他找到了这么一条发财路,确实不错!几天时间,已有几百户人家交了购买吸水龙的定金。 看这势头,做卖吸水龙这一产业会超过山庄其他产业,成为山庄的新财源,钱会向哗哗地流水般向山庄淌进来。 虽然这都是在为主人景王爷赚钱,可就算从指缝里漏下来的,也够他这庄主吃香喝辣的了,真正地要感谢古壶这小子。 疑的是古壶这小子他怎么会想到做出如此奇特的东西?谁教他的?当日在河边当众试用吸水龙成功后,他就问过古壶这个问题:“你是跟谁学令做出这等奇物的?” 当时古壶指指天上的白云说:“神仙教的。”也不知是这小子不肯说实话还是真有神仙教他,这小子真是个怪人。 他有时看见古壶,总感觉他头上身上罩着一层雾,不光看不清他的脸和目光表情,而且看不清他的四肢轮廓,真像个变幻莫测的神仙。 一看见古壶,他就有心担心,不知这小子什么时侯会说出意想不到的话,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来。 不过,像做出吸水龙来赚钱,这样的事情是卢庄主乐于见到的。古壶如此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事是必须向主人景王爷报告的。 卢庄主想了又想,回到书房向景王爷写了一封长信,把古壶这自从到山庄这一年来的所有奇怪表现和奇言怪沦都向王爷作了报告。 最后,他想建议王爷把古壶招进王府跟其他那些奇人怪才一起养起来,三思之后还是没提这建议,他还真有些舍不得古壶离开山庄。 写好信后,卢庄主又挑选了一台做好的吸水龙,亲自试了试,吸水效果很好,然后他吩咐管家亲自带人把这台吸水龙和信件带去官驿,寄给景王爷。 官驿虽说是专寄官家公文的,可王爷的事就是官家的事,官驿快,估计不到半月,景王爷就会收到信和这台让王爷也惊掉下巴的物件。 第57章 王爷的悬赏 一个风和景明之日,大宁国都城景王府内花园内,树木葱茏成荫,夏花争艳斗丽。 凉亭之内,景王爷正和六七位宾客喝酒聊天,周围一群丫环静立侍候。 王爷对宾客中一位白衣飘逸的宾客说:“刘云兄,自从去年代表本王去参加王右军的兰亭修禊后,你回来就一直在练习临写那幅兰亭序,不知练得如何了,可否让我等饱饱眼福?” “王爷稍候。”刘云对一旁的婢女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婢女拿来一幅字,两人展开纸,景王爷和其他宾客观赏围观议论,宾客纷纷击掌称赞。 景王爷凝视片刻,指着这幅字说:“刘兄的字已有些王右军的韵味,不过本王看来,比起你买下的那个兰亭奴与王羲之同写的《兰亭集序》,好像还差分毫,哈哈哈——” 这刘云一听这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去年在兰亭参加王羲之修禊,一时兴起买下那个兰亭奴,人留在了卢家庄,兰亭奴与王羲之同写的那幅《兰亭集序》带回来交给了王爷。 王爷对那幅字大加赞赏,要门下宾客们临摹学习,学习一个贱奴的字,刘云觉得有失自己身份,学是学的,但没有上心,没想到王爷把这事当真,还当众给此评论,真是的! 景王爷看看刘云不悦的脸,大笑起来:“哈哈哈——那人就是个奴,怎么能给刘兄你相提并论,不提那奴也罢。” “来来来,喝了这杯,给我们来两幅你的鸳鸯书,本王刚做了两首诗,老规矩,由两名歌姬分别同时边舞边唱,你左右两手同时各写一首,歌尽字完,怎么样?” 王爷言罢,众人附和:“好久没见刘兄这拿手绝活了,今日王爷高兴,让我等也粘王爷光,再让我们饱饱眼福。” 王爷和众人这话一出,刘云脸上云开日出,给王爷施个礼,这“鸳鸯书”可是他的成名之本,天下无人能比,他立即把那个该死的兰亭奴之书丢在脑后,朝王爷众宾客自信地拱手说:“那就现丑了。” 王爷击了两下掌,立即有早已准备好的婢女们从花丛后面翩翩而来,簇拥到亭前,一队乐师随后前来分次坐定。 婢女准备好文房四宝,四名婢女两人一块举着两块薄板,板上早已固定铺就纸张,另有两名歌姬分别在各自乐师的伴奏下随时准备开始歌舞。 虽然两歌姬都在同时歌舞,可她们的舞蹈和唱的歌词各不相同,这是王爷新作的词,包括刘云在内的宾客之前谁也没看过听过。 只见刘云左右两手执笔,分别吸足了墨,立在两张纸板前,他回头对左右两边的歌姬点点头。 两边同时乐声起,两位歌姬同时起舞歌唱,歌声清扬,舞姿曼妙。 左边歌姬唱道:“秋夜清兮何,秋夕之转长。夜悠悠而难极,月皦皦而停光……” 右边歌姬唱的是:“高岳万太峻,长湖千里清。白沙穷年洁,林松冬夏清……” 不同的人不同的歌不同的舞,一旁看的宾客们显然有些左右为难不知所措,恨不得两眼之外再长一对眼,两耳之外再长一对耳。 刘云却气定神闲,他两耳竖起,两臂挥舞,左右开弓同时书写。 左手写左边歌姬的唱词,右手写右边歌姬的唱词,边写边缓缓移动,有时还跟着节奏踏踏足扭扭腰,亳不慌乱,风轻云谈地仿佛在做游戏。 两歌姬的歌声同时停止,同时刘云也书尽搁笔。 众宾客拥着景王爷上前,跟着景王爷把诗词读了一遍。 景王爷朗声大笑道:“一字不差,奇哉妙哉,人言一心不能二用,刘云兄却一心多用,真奇才也!”宾客们也无不称赞 “王爷谬赞!”刘云施礼道,“在座的各位仁兄全都身怀绝技,我这点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哈哈哈——”景王爷大笑,“不错,诸位都身怀绝技,都是奇人怪才。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诸位这就请随本王前去看一奇物,谁能说清其中的道理,本王立即赏帛十匹。” “噢,王爷又得了什么奇物?”众人惊问。 景王爷神秘地笑着摇摇头,不答,只一挥手,示意各位跟他走。 众人兴致勃勃地跟随景王爷前往。 王爷带着众人来到花园一角的一口水井旁,指着井口架着一件木制物件:“就这物件,你们可以看,可以摸,然后说说这叫什么,干什么的,为什么能干这样的事。” 十多人立即围上去,围着这物件转了几转,又看又摸,相互询问,议论纷纷。 最后,谁也说不清这是什么,都不解地看着景王爷,有人问:“王爷,这是什么宝贝?我等从未见过,更别提它是干什么的了。” 景王爷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神秘,王爷指着这物件,大声地说出一个字——“龙!” “龙?!”众人惊呼,声如洪钟,全都瞪着王爷,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一个人说话,这物件除了一个雕刻出的龙头,其他部分怎么看都跟龙搭不上界。 “哈哈哈——”景王爷的笑声打破被惊呆的了宾客们的寂静,他偏着头,看观众宾客脸色,得意地大声说:“正是,正是一条龙,一条能把水从井里吸上来的吸水龙,诸位请看。” 王爷向一旁的两个奴仆一示意,两奴仆推着这物件上的西根横木绕着井转起来,井口那圆筒上的一个“龙头”便不停地上下点着头,随后,从“龙嘴”里便源源不断地涌出水来。 众人恍然大悟,这物件虽然不是真正的龙,可能从深深的井里把水吸上来,不就是“龙”吗?人们惊喜得连连击掌喝彩:“恭喜王爷,喜得神龙。” 刘云上前拱手问:“敢问王爷,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一条吸水龙?真是奇哉妙哉!” 景王爷卖关子:“先别说这是哪儿来的,诸位仔细看看,有没有谁能说出其中的奥妙,领走那十匹帛。” 众人再次兴致勃勃地上前抚摸研看,有人还让男仆让开,自己去推着横木吸水;有人把头探进井口细看,又相互交流争论。 最后,所有人都无奈地看着景王爷说:“王爷,恕我等无能,谁也说不清这里面的奥妙,请王爷明示。” 景王爷摇头道:“明示?本王也一窍不通,何来明示?看来这十匹帛是送不出去了,那你们再猜猜,是什么人做出了这个吸水龙?说对了也得那十匹帛。” 这问题比第一个问题还难,连这“龙”是怎么一回事都说不请,谁还说得清这“龙”他妈是谁,众人再次呆呆地看着景王爷,等着他公布答案。 “兰——亭——奴!”景王爷像舍不得说似地,吝啬地一字一字地吐出三个字, “兰亭奴?就是我为王爷买下并带回的,那个跟王右军一起写出《兰亭序》的奴?”刘云惊得大呼。 景王爷:“不是此人还能是谁?这个奇怪的奴是你刘云兄买到的,这是个奇才,刘云兄有功,那十匹帛就赏给钱你了。” “谢王爷赏赐!”刘云大声说,真没想到在这儿还有这么一个惊喜。 “哈哈——”景王爷笑道,“实话告诉你们吧,这玩意儿是我山庄里的卢庄主送来的,他说是去年刘云兄在兰亭买到山庄去的那个兰亭奴做出来的,山庄正在照这奴画的图纸制作售卖,买的人都排成长龙了。” “王爷”刘云也疑地问:“王爷,看来我去年一时兴起替王爷买下这奴,还真没买错,这真是个奇奴。去年写就兰亭序,他说是神仙在梦里指点他的,这次做出这东西他又怎么说?也是神仙指点?” “哈哈,你猜得没错,卢庄主也这样问过他,他真说是原来跟一道士学过一段时间道,是道士教他的,看看,诸位都看看,就是这个人,你们见识见识。” 景王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纸上画的,正是兰亭奴古壶。 刘云等宾客接过画纸看着议论着,景王爷退到一边,看着那“吸水龙”陷入沉思。 对于这个兰亭奴,他印象深刻。 去年在山庄那日,门客刘云向他说了在兰亭买下这奴的事,没想到这奴竟然当他面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大逆不道的话来。 要不是觉得这奴跟王右军一同写出兰亭序这事蹊跷值得一探,当时就一顿乱棍将其打毙,当时只给他烙个奴字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景王爷曾派人查这奴的来历,不过是一个因喜欢信口开河胡言乱语的而获罪县令古贤之子,举家被判为奴,据查这小子确实年少不成器,曾几次离家出走跟道士胡跑,难道真得了什么异术? 卢庄主在信中禀报了这兰亭奴一年来在庄上的件件出乎常人想象的事,逃了又回来;大半年就学医出师;剖腹接生;做出什么听诊器和这吸水龙,看来这真是个奇怪的奴。 看着眼前这一帮宾客,景王爷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微笑起来,这些人都是些奇人怪才,他喜欢跟这些奇怪的人交往,愿意出钱资助他们甚至养着有些人,这不但是件有意思的事,这些怪才有时还能起到让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可是这个兰亭奴,王爷总觉得与他府中其他奇人怪才又有不同。 第58章 霞郡主生病 一年以来,一想到兰亭奴古壶,景王爷心中一直有丝隐隐的怀疑,他怀疑这兰亭奴可能是王羲之的人。 可能是王羲之刻意安排了这么一个人闯进兰亭,否则无法解释兰亭奴与王羲之同时写出一模一样的《兰亭集序》,兰亭奴那什么神仙之说,不过是借口罢了。 而王羲之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探机密。 对于王羲之,景王爷表面上把他当成书法名人、王氏家族的重要人物来对待,表面上敬而远之。 可是暗地里,景王爷在暗中调查王羲之,此人四处开店卖文具,多处设书院收徒传授书法,时不时召集当世名家谈书论道,别人看上去,王羲之就是一个出身名门望族的潇洒名人,风流公子。 可在王爷看来,王羲之此人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身后似乎有一层神秘的光晕罩着,这光晕只有景王爷能看见。 虽然说不清王羲之身上那若隐若现的神秘光晕来自何处,有何意义,可景王爷总觉得那是一种对大宁,对皇室的威胁。 势力巨大的门阀家族以辅助皇室为名最后取而代之的事,不乏先例,他作为当今皇上一母所生的亲弟弟,不能不防。 所以他要暗中调查王羲之,他首先怀疑的是王羲之的书院。 此前曾派人到怪石书院进行试探,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而这奇怪的兰亭奴的出现,可能是王羲之发现了自己在试探他,他也派出此人来试探自己。 正好将计就计,看看王羲之能利用这个怪奴玩出什么花样。 没想到这兰亭奴如此有意思,卢庄主和他派在山庄的头等监奴卢定都向他禀报了兰亭奴的事,请示要不要把兰亭奴收入王府。 这画像便是卢定寄来的,景王爷还是觉得这兰亭奴跟其他怪人有所不同,也许,不让他进王府,就让他呆在卢家庄,只是看着他,这样会更有意义。 “王伯,你们在玩什么呢?也不叫上我,哼!”景王爷的思绪被一声清脆的叫声打断,侧头看去,身着紫衣的侄女紫霞像一朵紫云向这边飘来。 景王爷高兴地笑了,一看到这可爱的侄女他就高兴。 自己有四个儿子却没一个女儿,同父异母的兄弟康王爷却受上天偏爱,不但有儿子,还有这么一个惹人爱的女儿,他便把这侄女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 一转眼,小姑娘已经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霞郡主跑过来,向景王爷行了礼,景王爷爱怜地把她头上的一片树叶拿去,说:“都大姑娘了,还疯疯癫癫地跑,这园中不平,也不怕摔倒了。” 景王爷说着瞪了一眼跟侄女来的两个婢女,两婢女吓得低下了头。 “摔倒了爬起来不就得了?王伯你小时没摔过吗?”霞郡主撒娇地说。 她看见那帮宾客们正围着看什么,几步走过去说:“看什么稀奇?让我也看看。” “见过郡主!”刘云人等忙施礼,然后把那张画像双手捧递给她。 霞郡主接过来一看,惊叫道:“是他?那个被烙了字的奴?”他脑中浮现出那个奴,记得当时自己还送他一块玉用于疗伤呢。 后来母亲曾问他那块玉呢,她随口说不知弄丢到哪儿了,好在王府并不稀罕玉,母亲也没再多问。 那是一个奇怪而可怜的奴,自从亲眼见到他被红红的烙铁烙脸后,霞郡主数次在梦中梦到那红烙铁伸向自己的脸,有一次甚至被吓得哭醒过来。 景王爷一愣,走过去,指着画像诧异地问:“怎么,你认识此人?” 霞郡主:“原本不认识,去年在卢家庄,王伯你让人在他脸上烙字时我看见了。我当时看他可怜,还有些好奇,就悄悄去看了他,看他脸上的那个字,就是这个人。你们怎么在看他?他怎么了?” “郡主,这个人做了一条龙。”刘云说着指着井架上的吸水龙。 “龙——他做了一条龙?这个怪奴,真怪!”霞郡主看看手上的画像,又看看井架上的这怪物,惊叫道。 “是啊,这个稀奇可以让你看看。”景王爷高兴地让两奴仆过来演示了一遍,霞郡主惊讶地看到水流从龙头里流出,兴奋地又跳又拍手。 她让那两奴仆走开,由她和自己的两个婢女一起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叫那两个男仆把她们吸起来的水提走浇花。 真了不起,这个奴怎么会做出这种东西呢?霞郡主由衷地赞叹,她父王也收藏了各种长啥样的稀罕物件,可都没有这个有趣。 三个人玩起来就不撒手。景王爷叮嘱她别玩太久了,要从她手上拿过那画像,她却不给,说:“王伯,给我,把这画像给我。” 景王爷假装嗔怒地沉下脸说:“又胡闹,你一个郡主,要一个男奴的画像干什么?” 霞郡主噘起嘴说:“这人有意思,我要记住他的模样,以后把他要来给我当奴啊,怎么?王伯不舍得?”她说着要把画像往怀里揣。 “好好好。”景王爷叫道,伸出手,“先把这张给我,我以后让人照着再画张同样的给你就是,拿来!” 郡主做个鬼脸,把画像递了过去。 景王爷说着拿过画像,带着宾客们离开了。 霞郡主带着两婢女玩得不亦乐乎,她们欢叫着推着横木跑,跑得越快,那龙头点头也点得越快,吸上来的水流得越急。 三人欢快地玩着,可苦了之前那两个男仆,他们遵照霞郡主的吩咐,轮换着把吸上来的水提去浇花园里的花草和小树,两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吸水玩够了,霞郡主又用树枝蘸着水朝婢女脸上身上洒,婢女也朝她脸上身上洒,三人玩“树枝下雨”,直到玩累了,三人才罢手。 这天晚上半夜时分,霞郡主病了,额头烫得厉害,她母亲康王妃吩咐婢女给她冷敷后,让婢女睁大眼睛守着。 霞郡主身上忽冷忽热,头脑昏昏沉沉,迷糊中,她仿佛看见一条龙正在她床上方盘旋着向她吐水,龙背上骑着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脸上有奴字的那个兰亭奴。 迷迷糊糊地到了天亮,霞郡主只觉得浑身没力气,不想动,连话都懒得说。 两婢女时不时来问,一会儿问想吃这样不,一会儿问想吃那样不,她厌烦地大叫一声:“想吃人!”两婢女一听这话,吓得木头般立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正心烦意乱时,只见母亲带着杨太医进来了,杨太医为她号了脉,又问昨天下午是不是着了凉,两个婢女便把头天先玩吸水龙后又玩树枝下雨的事说了。 杨太医听了点头道:“这就是了,开头推木头玩热了,后来又往头上身上洒凉水,一热一冷两相激,哪有不病的?无妨无妨,喝下两付药便好了。” 霞郡主想太医说的是,可——她指着两婢女问太医:“她们俩也推木头也玩水了,为什么她们没事就我病了?” 太医笑了:“她们哪能跟霞郡主比?她们是粗鄙之身,皮糙肉厚,不怕风吹雨打。而郡主是娇贵之体,经不住几番折腾。” 杨太医说罢开了药方叫婢女去抓药。 喝了两次药后,霞郡主退了烧,脑袋清醒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许多,叫来那两贴身侍女,三人在室内又玩了起来。 玩着玩着,她忽然觉得腹内不舒服,肚腹内像在敲锣打鼓地乱响,响着响着就想上茅房,一个时辰就跑了七八次。 王妃又吩咐人把杨太医请来。 杨太医问了情况又号了脉,眉头便皱了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王妃着急地问:“太医,有何不妥?郡主这病是不是很重?” 太医停下来,再一次为郡主号了脉,脸上晴朗起来:“也无大碍,估摸是早上的药中有一味与霞郡主肠胃不和引发拉稀。” “要治这拉稀,要据肠胃情况换药,要知肠胃情况,可用耳听,也不用老夫把耳贴在霞郡主腹上听,只用一物件便可,只是——”杨太医略显尴尬。 “只是什么?是什么物件?都是为了治病,太医但说无妨。”王妃问。 霞郡主也奇怪地看着杨太医,这老夫子今日怎么吞吞吐吐的,难道自己患上了什么怪病? 杨太医从医箱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奇怪的物件。 霞郡主和王妃同时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杨太医笑了,骄傲地说:“这是我的一位医者老友曾大夫送给我的。这物件名叫听诊器,把这两个塞入耳内,再把这个叫拾音器的圆盒压在要听的部位便能听见体内的声音。” 杨太医边摆弄着这听诊器边向郡主和王妃解释道。 “老夫此前已经多次用这听诊器来诊过病,非常好使中,它能让蚊蚁之声变得如雷贯耳,用起来也简便,只是——现在需要把拾音器压在霞郡主的胸腹部,故而老夫有所——不便。” 王妃看看女儿,又看看太医,也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说。 太医看看王妃,又看看郡主,也不知所措。 第59章 行草剑法 霞郡主看看母妃,又看看太医,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大姑娘了,别说是郡主,就算是普通人家女孩,也不便让男大夫看到自己胸腹。 可是,她既想快点治好自己的病,也想看看听诊器这听都没听说过的物件。 郡主灵光一闪,有了办法,她有些兴奋地说:“这有何难?你不方便,我方便,你说放哪里,我便放哪里。”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杨太医高兴地塞好听音器,把拾音器交给她。 霞郡主手指捏住这圆木盒伸进被内贴自己身上,照杨太医所说,左胸右胸上腹下腹贴着移动着,她觉得挺好玩。 她看见杨太医脸上绽开笑容,满意地说:“好好好,老夫知道是什么疾患了,对症下药,药到病除,这物件真好使!” “你听见了什么?”霞郡主好奇地问杨太医。 杨太医笑道:“医术上的事,说了郡主也不明白,总之,大夫用这听诊器一听,就能很快断出是什么病,这东西好着呢。” 杨太医要霞郡主把拾音器拿出来,他准备把听诊器收好放进医箱去开药方。 这时,强烈的好奇心如洪涛般在霞郡主脑中荡开来,拍打得她欲罢不能,她急迫地说:“太医,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也听听?” 杨太医一愣,继而笑道:“霞郡主想听,当然可以,你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这个戴耳上,这个贴左胸。”杨太医比画着说罢把听诊器交给她,到外间开药方去了。 她学着刚才杨太医的样,把听音器塞入耳中,然后把拾音器贴在左胸。 突然,传入耳内的“呯呯——呯呯——”的巨大声音吓得她一下扯掉耳内的听音器。 一旁的母亲惊得跳起来:“怎么了?女儿。” 她想起刚才太医说的心跳,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心跳的声音?她顾不上回答母亲,戴上听音器又听了一回。 “呯呯——呯呯——呯呯——”这次她不害怕了,她觉得这声音很好听很美妙。 她告诉了母亲和两婢女她听到的声音。 母亲听了也惊奇万分,四人又互相你听我的,我听你的。 她太好奇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妙的物件?人心跳的声音怎么会这么大。 杨太医开好药方进来,看到几人的模样笑着说:“我和我家里人第一次听时也跟你们一样惊奇。” 霞郡主想了想,咬咬牙说:“太医,能不能把这听诊器送——不,卖给我?多少钱都可以。 “唉——霞郡主,不可!不可!”杨太医连连摆手,“不是老夫吝啬,而是这物件世间少有,太稀罕了,这是行医吃饭的家什,不是玩耍的东西,还望霞郡主见谅。” 霞郡主早料到要失望,不过她还是说:“好吧,也不夺你所爱,你得告诉我这东西是谁制作的,我让我父王去给我做一个。” 杨太医:“据曾大夫在信中说,是他在卢家庄的徒弟,一个名叫古壶的奴制作的。” “什么?又是他?那个兰亭奴?!”霞郡主惊得目瞪口呆,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怎么又是他? 去年在从卢家庄回都城的路上,她听王伯的门客刘云讲过这个古壶的事,他在王右军的兰亭里写出《兰亭集序》,刘云好奇之下将其一家买下送去卢家庄。 霞郡主越来越觉得,这个兰亭奴是个非常奇怪的人,他怎么会做出如此奇怪的事情和物件呢,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她的父亲康王爷喜欢奇物,她的伯父景王爷喜欢奇人,她受他们影响,对奇怪的人和器物也充满好奇之心,她真想再见见这个奇怪的兰亭奴。 想见兰亭奴的不仅有霞郡主,还有王羲之王右军。 正午时分,兰亭园内。将军站在井旁,看着这件名叫吸水龙的器物发呆,这东西是三日前田副将派人送来的,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份详细的安装和使用方法。 田副将在信中说,这吸水龙正是卢家庄的那个兰亭奴古壶设计制作,如今这东西成了卢家庄的滚滚财源,购买者络绎不绝,他想,将军对这东西一定有兴趣,便买了一件送先送来。 田副将说还有一件奇物不好弄,如弄到也会送来给将军过目。 这厮还给我卖关子。将军又看了这吸水龙半天,仍然一头雾水想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会把水吸上来,这两天想这问题想得自己食不香睡不好却毫无头绪。 想自己从小聪慧,读过的书没有不懂的,写出的字没有不全的,如今却被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奴制作的器物难倒了,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他恨不得立刻见到那小子,大问一声:这究竟是何道理。 将军想了两天两夜实在想不通,只好放弃探究此物的好奇心,干脆拿起剑,在园中空旷处练了起来。 将军练的,是自创的剑法,名叫“行草剑”。 创此剑法的灵感,来自他从小练的书法,从行书的行云流水和草书的奇变狂放中,他找到了书法和剑法这一文一武的相通之处,并据此创编了一套行草剑法。 此剑法最大的特点便是看似没有固定的套路和招式,而实际上有它独特的练习方法和实用战法。 它是把对手看成一个由基本笔画组成的字,人头是“点”;两肩是“短横”;躯干是“竖”;胳膊是“横”或“挑”;两腿是“撇”或“捺”。 任何一个对手,只要他是人,便是由这些“基本笔画”组成,对手的各种招式变化,也是这些“基本笔画”的运动与重新排列。 行草剑法的练习者,只需要把对手看成中规中矩的“隶书”,而把自己当成变化多端的“行草书”。 行草剑法用自身“基本笔画”,只需按照行书和草书的间架结构和运笔规律,去打破和解构对手的“基本笔画”。 如此便能在连续性和快速性方面占得先机,再加上狂草的奇变性,让对手不明就里,看不清套路,找不到规律,难以用自己熟练的固定招数来应对,从而难以招架,给对手造成持续性的伤害。 十多年来,将军不但自己练习和使用行草剑法,而且整理总结后向八个书院有慧根的学子传授,部分优秀学子凭此套独一无二的剑法,剑术水平已达江湖一流水平。 这让将军颇感欣慰,为自己的书法和剑法能弘扬光大,为自己王氏家族保持兴旺发达,他愿付出巨大的努力。为天下太平,为苍生福祉,他更愿付出毕生心血。 将军一边练剑一边畅想,胸中豪情与手上利剑交相促发,剑的雄气与书的深意互渗互透,内力与外力同时发动,飞身而起,剑尖刺进两丈多高处的树枝。 手腕抖几抖,剑锋过处,树叶如雪花落到地面上,落下的树叶正好排列成“天下”两个字。 将军飘然而落,左臂和右手中的剑同时旋转起来,越转越快,突然伸向地上排成字的树叶,再向后一拉,地上树叶一片不留地被吸起来,在空中越聚越拢,最后形成一个被挑在剑尖上的球。 将军手中剑如笔,在空中“写”“天下”二字,剑尖过处,“树叶球”中树叶,如墨般随剑而过,最终,这些树叶在空中组成“天下”二字。 一时间,他进入了人剑一体,书剑浑一的忘我境界,竟不知自已是在写字,还是在练剑,还是在炼人生。 “好”直到一声轻轻的叫好声传入耳内,将军才收剑,空中的“树叶字”才纷纷落到地上。 将军一回头,看见田副将正在另一棵树下看着他,他收剑入鞘,向他走去。 田副将从婢女端着的盘中拿起一块白色的汗巾递过来说:“将军书与剑浑然一体,文与武集于一身,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人也。” 将军擦着汗淡然一笑道:“你这话要在一年前我欣然接受且自觉当之无愧,可现在我不敢了,当之有愧。” “噢——为何?难道有人比将军还文武双全?”田副将愕然。 将军正色道“现在还未定,但不久便会有人超过我,不论是文还是武还是怪。” 田到将:“文——武——怪,将军是说那个兰亭奴?” “不错,我说的正是他,不说这个奴了,说说另一件那个什么奇物吧,你弄到了吗?” “这——”田副将有些为难地说:“将军恐怕绕不过那个兰亭奴,还是得说说他。”田副将说着拿出一件东西递给将军。 将军一看这从没见过的东西,奇怪地问:“这是何物?” 田副将:“禀将军,我得到线人报告,得知那兰亭奴作了件叫‘听诊器’的东西。据说他用此物听人体内患病的声音,能迅速诊断疾病。” “这物件似乎挺难制作,他只制作了几件给他师父曾大夫,曾大夫又送给他在宁都城的朋友,我找到曾大夫想买一件。” “曾大夫手上只有一件,他不卖,我无奈,只好抬出将军你的名义,他才答应借给我带来给将军一观,一月后奉还。” 田副将说着让将军戴上耳件,然后把胸件贴在自己左胸上。 将军大吓:“是何声音?” 第60章 兰亭华士 田副将笑了:“将军莫怕,这是末将心跳的声音,将军也可听听你自己的心跳声。”说着把胸件递给将军。 “心跳的声音?”将军一怔,看田副将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将军照田副将一样把胸件贴在自己胸口,果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声音强劲有力,好像一匹马在一张巨大的鼓面上有均匀一慢跑着,马蹄在敲击出的声音,听着这声音,他仿佛看见了一颗巨大的心脏在天地间搏动,其声音穿越云天,传遍苍穹。 听着听着,将军忽然感到脸上有丝丝凉意,用手指一拭,竟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悄然而下,这是一种不自觉的感动,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动。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将军的神色由惊异转而平淡,再转而感慨,他叹道:“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此为何心?此为对父母之孝心;对子女之疼心;对国之忠心;对民之怜心;对书之乐心;对剑之豪心。” “吾耳听吾心音,吾心能言,吾心能言,哈哈哈——噢——”将军双臂高举,仰天长啸。 将军好一番感慨,让田副将也感同身受,忍不住说:“让末将也听听将军的心音?” 将军把耳件交给田副将,田副将听着听着,也激动地说:“这是将军兼济天下之心音。” 将军擂他肩头一拳:“怎么,你也学会拍马屁了?” 田副将笑道:“非也,这是末将的真心话。” 将军收起听诊器,唤过不远处的婢女,把听诊器交给她说:“你刚才也看见我们怎样用的了,把此物带去给夫人,让她也听听。” 婢女离开后,将军让带着田副将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正色道:“有两件事你要用心去办,第一件,我们已经查出去年在怪石书院闹事的那帮看似地痞的人,其实是景王爷派来试探我们书院虚实的人。” “这说明景王爷对我们办书院的目的已经有所怀疑,幸好当时你及时制止何超使出行草剑法,要不然那些人定会被何超所伤。” “但这就难免引起景王爷更强的怀疑,虽然后来他并没再试探过,可这足以说明我们的书院已被景王爷盯上。” “以后书院练剑要更加注意,普通学子只练普通剑法,这种普通学习和训练可以在书院公开进行。” “从今年开始,让普通剑法比赛和书法比赛一起参加各书院的年度比赛,到时我会特别邀请王爷们前来观赏,让天下人知道我们书院的文武兼修之旨,这样——” “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对‘兰亭华士’的培养,对行草剑法的修炼,掩盖在普通文武训练之中?”田副将接过话说。 将军点头微笑,赞许道:“你这个田鼠,一点就通,所有书院兰亭华士的剑法训练还是让各自书院的武师负责秘密进行,但是,‘永字剑’的协同集训必须由你亲自负责秘密进行。” “对于兰亭华士,我们不仅要让他们练成剑法超人的勇士,还要通过书法加强德行和志气方面的修养,让他们练成胸怀家国的志士。这样他们才能成为利国利民之才,成为定国安邦的基石。” “树荣树枯感世间苍生冷暖,云来云往笑人间王朝轮换。”将军仰头透过在风中摇曳的树梢看着天空中的流云,慨然叹道。 “枭雄们两眼只盯着皇位上宝座的荣光,哪里看得到黎民百姓脸上的愁苦。” “你争我夺间,三五年小战火,八九年中战火,十数年大战火。烧去烧来,烧的还不是百姓?” “如何才能让天下永葆太平,山川雨细风和?如何才能让世间春暖花开,百姓安居乐业?吾之心愿,吾之梦也!只是,我这将军不过是没有兵的虚名将军,有心无力啊!” 将军说到这里,双眼闪着泪光,一脸忧戚之色。 田副将感动地说:“将军也不必太伤怀,您在尽心,您在尽力,我等也一心追随将军。将军的心愿和努力,定会有所回报。将军,你刚才说的是两件事,还有一件是何事。” 将军把飘远的思绪收回,看着田副将说: “第二件,就是这个兰亭奴,我有种预感,此人非凡,日后定大有所为,此时我们基本能断定他并非景王爷特意派来试探我们之人。” “但此人对我们,对大宁,究竟是福还是祸,会成为我们的朋友还是我们的敌人,目前难以预料。” “你还要增派人手,密切留意此人举动,在适当的时候,我想与此人见上一见,谈上一谈。” “诺!谨遵将军命!”田副将起身向将军施礼,铿锵地答道。 田副将接着说:“将军,据我得到的消息,目前兰亭奴已经离开卢家庄,外出游历,此人不愿呆在舒适的山庄而选择闯荡江湖,虽是个奴,却是个有志之人。” “然也!”将军颔首赞同,“天下之大,看他能走多远。” 却说古壶一行边走边玩,边玩边走,半个多月过去了,也没做什么生意,钱袋里只见钱出不见钱进,卢定几次要开口劝,想想又住了嘴,心中对古壶生出埋怨来。 说是要拜访名师,提升医术。说是要风吹雨打,磨炼心性。可这半个多月来,只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难道我看走眼了,这奇人怪才,只是个耍公子? 卢定心中打着鼓,不行,不能全由着他性子来,该说的时候要说,该劝的时候要劝。心中如此这般想时,卢定突然觉得,自己怎么有种要把古壶当成自己孩子来看待的感觉呢? 这一日,他们又来到一家客栈,古壶带着三人上楼去,卢定卢勤一间,古壶和大个一间。 进屋后,古壶指着大个对小二说:“我这兄弟也是算了房钱的,茶水点心等我们有份它也有份哦,先端些凉水来,我要擦洗擦洗,今天太热了。” “汪汪——”大个叫了两声,围着古壶的小腿转了两圈,又叼着他的衣摆拉了几下,仿佛在说“像个哥们儿!” “你兄弟?”小二一愣,一下捂住嘴,看了眼蹲在一旁的大个,大个冲小二叫了两声。小二吓得后退几步,见大个没扑上来,他还是没捂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古壶瞪小二一眼:“笑什么?你怕我付不起你钱吗?” 小二忙收住笑说:“好的好的,依客官说的,这就来。” 小二很快端来了凉水,古壶掩了门,脱去上衣,取下脖子上那块霞郡主送给的云霞玉放在外衣上,开始擦身子。 这块玉他一直戴在身上,这是他唯一的一件挂件饰品。 他原本不相信玉能避邪一说,可自从霞郡主送他这块玉后,以后碰到的事情虽说没少波折,可还算顺利。 这让他对避邪之说又有些不能不信,毕竟原来最不可信之事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 就算一种心理安慰吧,说不定戴上这玉真能避邪呢,反正这东西也不重,如此一想,他就一直戴着。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层小九九,这玉一直戴在身上,要是以后有机会再遇到霞郡主呢?也有个搭话的由头。 这位霞郡主善良可爱,善解人意,虽然去年那天,当时他看着他的背影喊出那声“我要娶你!” 这四个字当时纯粹是阿q式的自我解嘲,癞蛤蟆对着白天鹅的一声哈欠,是可这霞郡主在他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这点是不可否认的。 古壶赤着上身一边擦着身子一边遐想着,突然门被推开了,正在擦洗胯部的他一下背过身去提上裤子。 再回头一看,是卢定。 “定伯,你以后进我房间能不能先敲敲门?”古壶大声埋怨道。 “好了好了,我以后记住就是,你又不是大姑娘,怕什么?”卢定不耐烦地说,反身掩了门,“你可真大方,每次都把狗也算作人付钱,就那点盘缠,眼看就要用完了,看你怎么办?钱花完了,你这游历也就完了,还一年呢,我看不出一月你就得往回赶。” “哈哈哈——”古壶大笑,“亏你老人家说得出来,入闯江湖那么多年了,难道不知道钱是花不完的吗?” “又说疯话了,哪有花不完的钱?谁有花不完的钱?”卢定嘻笑道。 古壶:“我有啊,身上的钱花完了又去挣,我的钱都在这世上别人口袋里替我装着,也免得我背着大钱袋是累赘,需要时去把它挣到我口袋里来不就有钱了?” “你本事大!这几天你就挣袋钱来我看看?”卢定对古壶竖起大拇指嘲讽地说。 “今天这天确实太热了,喝你点茶。”卢定走到桌边要倒冷茶水喝。 突然,卢定的目光落在了古壶衣服上的那块玉上,“呀!”地惊叫出声。 古壶一怔,发现卢定一下子呆若木鸡,目光凝固在那块玉上。 随即,卢定轻轻用两手捧起这那块玉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然后把目光转到古壶身脸上,郑重地问:“古大夫,这块玉是你的?” 第61章 药铺管闲事 古壶:“不是,我一个奴,哪有得起这种东西,这是别人送给我的。”古壶说这话时,心中有些忐忑。 “谁?谁送给你的?为什么要送你?”卢定追问道,脸色严肃,语气有些生硬。 “紫霞郡主,说送给我治疗脸上的烙伤。”古壶心中不些不悦,像在审问我,我又没做贼!他边穿衣服边把当时霞郡主来见他的事讲给了卢定听。 卢定听完后,表情重回原来的温和,他小心翼翼地把这玉放回古壶的衣服上说:“哦,知道了,霞郡主送的玉,珍贵,保管好,可别弄丢了。” 卢定说罢,若有所思地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古壶从背后听见他说了一句“原来在这里。” 这五个字说得很小声,像是在喉咙里自言自语,常人是绝对听不见的,可没逃过古壶的耳朵,肯定也没逃过一旁的大个的耳朵,只是大个不知何意,而古壶却对这五个字心生疑窦。 “原来在这里?”难道定伯在找这块玉?是谁让他找的?他自己?庄主?王爷?他为什么不明说呢? “唉哟!”古壶正疑惑着呢,就听刚出门的卢定突然一声叫唤,同时传来摔倒的声间。 他忙奔出去一看,卢定摔倒在地,手捂着脚踝,原来老头不小心摔了一跤,古壶忙把他扶进屋内,问:“定伯,怎么就跌跤了呢?我给你看看,伤得重吗。” 卢定无奈地说:“不碍事,心中想着事,一不留神,这不,就摔倒了,脚崴了。” “定伯在想什么事呢?”古壶猜,这老头一定是在想那块玉的事。他一看,卢定的脚踝开始红肿。 “唉——”卢定长叹一声说:“想钱的事,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让我管着差旅食宿。出门在外,干什么都要钱,这成天的只见钱出不见钱进,眼着钱袋子就要空了。” “我正愁这事呢,这不,摔了,你看看,你看看,只够半月的花销了,再不找些钱,喝西北风吧。” 卢定让卢勤拿来钱袋子拿来给古壶,古壶一看,果然,出门时庄主给的钱已经所剩无见,他这才意识到该做点正经事,该找些盘缠了。 古壶笑了:“您老放心,找钱的事由我来,你只管花钱的事,我这就出去找钱,定伯你们休息着,我出去给你买膏药回来贴上,” 他让卢勤照顾着卢定,自己带上大个,出了客栈。 来到街上,看着人来人往,他突然有些茫然,怎么找钱呢?难道像去年逃出来时那样,去赌博?还是去打劫点不义之财?要不去卖苦力? 卖——为什么要卖苦力呢?自己现在不是有一身医术吗?天干饿不着手艺人,何况我这是医术,先当个游走郎中吧,其实这是他早就打定了主意。 眼下要做的是先买些膏药治定伯的伤。 古壶边走边打听哪里有诊所药铺,有人告诉他前面不远处向右拐有家“康运堂”药铺,他便大步向前走去,大个紧跟在他身后。 当来到康运堂门前时,他发现堂内闹哄哄一片,围了很多人,好像有人在堂里吵架,他挤进去一看。 只见地上一块木板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正痛苦地呻吟着,男子的右腿裤管挽到膝盖,小腿上拳头般大小一块脓血伤疤。 这木板旁边另两个男子正跟药铺掌柜理论着,从他们的理论和争吵中,古壶听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三个男子都是本城河道码头替商帮搬运货物的搬运夫,半月前,躺着的这名男子在搬货时腿受伤,来这康运堂买了膏药贴上,当时堂里坐诊大夫说这伤不要紧,贴上三贴便会痊愈。 可三贴后,伤没好,反而加重了,又来找到大夫换了另一种膏药贴了几天后,原伤不但没好,反而让小腿上皮肉开始腐坏,连路都不能走了。 今日,伤者被两伙伴抬到药铺,他们说康运堂卖假药害人,要求赔偿三百贯钱,他们要到别的诊所去诊治。 掌柜的不承认卖假药,出于同情同意可以给一些补偿,但认为对方索赔的钱太多不能接受,因而双方争执不下。 “凭什么说我的药是假药?”掌柜的拿出十多贴膏药分发给围观者,“大伙看看,大伙看看,我这药是假的吗?谁要能说出我这药假在哪儿,说得有理有据,别说三百贯,三千贯我都赔。” 古壶也拿到一贴膏药,他仔细观察又仔细闻了闻,这确实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优质膏药,没有问题,可是,那伤者的也真没治好。 伤者的同伴从古壶手上一把抢过那膏药,一挥手扔到掌柜的脸上,大骂道:“你叫他们看,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普通老百姓,不是大夫也不是药师,不懂医不懂药,谁能说清你这药是真是假?” “这哪里用得着让人看药的真假,只看患者的伤就能判断,你诊所的大夫说用三贴药便痊愈,可现在你看看,你看看,痊愈了吗?” 这人说着拉着掌柜的,压着他的脖子,要他去看躺着的那患者的伤,掌柜的向后退着挣扎,这人顺势一推,掌柜的摔了个仰八叉,羞愤得满脸通红,引得围观者一阵哄笑。 两个药铺伙计扶起掌柜,就要冲上去与那人厮打,那人提起柜台上一个药坛子就摔在地上。 “掌柜的,你要是不同意赔我们三百贯,我们今天就砸了你这药铺,还要到官府去告你, 让全城人都知道你康运堂卖假药害人。” 伤者的另一个上前同伴封住掌柜的领口,愤怒地说。 掌柜的身旁几个年轻伙计也指着这两人吼道:“我们康运堂从不卖假药,你们要敢砸药铺,我们便告你们讹诈。” 古壶一直在观察着双方,当伙计说要告对方讹诈时,众人的目光都落上站着争吵的双方身上,他却在观察木板上的伤者,因为他刚才听见这人的一长一短的呻吟声像在唱歌,显得有些做作。 这时,他敏锐地发现伤者听到“讹诈”二字时,目光躲闪,有些不正常。 古壶心中生起疑窦,有趣!一来出于对医家同行的维护,二来出于一腔正义,他想掺和掺和这件事。 “诸位,诸位,能否听我说几句?”他上前几步,站到双方之间,伸开两臂,做出把他们相互推开的姿势。 “你是何人?”双方停止争吵,掌柜的打量着他,疑惑地问。 “你是什么人,狗拿耗子管什么闲事?”伤者的同伴气势汹汹地指着古壶问。 古壶:“我是过路人,天下事,天下人管,没有什么咸不咸淡不淡的,不愿看到你们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甚至诉讼公堂,能否听我一言” “小事?”伤者同伴盯着古壶,“我这位兄弟被庸医治残了腿这还是小事?他腿残了干不了活赚不了钱,一家妻儿老小吃什么喝什么?你一过路人还是别管这闲事为好,滚远些,何处来的何处去。” “这事我还就管定了,你怎么着?”古壶瞪着伤者同伴。 “我让你管!”这人说着挥拳就冲古壶面门击来。 古壶身子微微一侧,让过这一拳,顺手一个耳光,响亮地打在对方脸上。 伤者的另一个同伴见状,也扑上来,两人一前一后朝古壶扑过来。 古壶身子往下一缩,右腿一个扫堂腿扫过去,两人一前一后“扑通——扑通”倒在地上,两人爬起来看着古壶,却不敢再上前,只询问地看着木板上躺着的伤者。 古壶一看对方的眼神,疑心更重,他微微一笑说:“我也懂些医术,能否让我看看伤者的腿?”古壶这话是对着伤者的同伴说的,可他眼角的余光全在伤者身上。 就在说出这句话时,古壶注意到躺在木板上的伤者的腿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他心里更有底了。 伤者的同伴向前一步拦住古壶,指着伤者腿说:“你不是都看见了吗?那小腿上的皮肉都溃烂成一朵桃花了,刚才掌柜的也看了,你还是走远点吧,这里没你的事。” “刚才是你们先动手,现在已经有我的事了,早说了,这事我管定了!”古壶大声说。 “你——”伤者同伴愤怒地再次出手,一拳朝古壶胸口打来。 古壶一闪身躲过这人,身子往下一缩便蹲在了那木板旁,他一把抓住伤者受伤的那只脚踝,鼻子一嗅,立即明白了那溃烂处是怎么回事。 古壶左手抓住伤者脚踝,右手把伤者挽起的裤管往下一捋,一下便擦去了那朵“脓血桃花”,再把裤管拉上去,伤者的小腿好好的,根本没有伤。 “大伙看看,这伤才是假伤。”古壶大叫道。 围观者大哗,纷纷指责这三人。 伤者两同伴见事情败露,转身就逃,被围观者堵住去路,随后被药铺伙计擒住。 木板上这位也爬起来要跑,古壶本来捉住他脚踝的,可他却放开了这人,由他跑。 古壶摸摸大个的头,说:“追!” 大个得令,汪汪叫着就追上去,那位所谓的伤者惊恐地叫着,跑得比风还快,最终还是被大个追上,跳起来在大腿上狠狠咬了一口,这人一下扑倒在地。 围观者大笑,纷纷指责:“伤了腿还跑那么快?骗子,送官府去。” 第62章 医摊可以这样摆 这“伤者”被药铺伙计捉回,伙计给他一耳光骂道:“你不是说你的腿残了吗?怎么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掌柜的这时才完全明白过来,他愤怒地大吼道:“把这几个骗子给我捆了,立即送到官府去!” 掌柜的转身对古壶抱拳施礼,激动地说:“敢问贵人尊姓大名,你帮了我大忙啊,要不是你及时识破这帮歹人的诡计,我真会被讹去三百贯,钱都是小事,坏了本药铺的名声才是大事啊!贵人,你是我的贵人啊!你是怎么发现他们有诈的?” 古壶淡一笑道:“这没什么,大路不平旁人铲,小事一桩,我不过是嗅出了那人的腿伤并非溃烂,而是用猪肉和鸡肝及浓痰假装的。” 掌柜的拿一竿去拨弄了几下刚才被古壶擦下的秽物,厌恶地骂道:“果然如此,呸!这些可恶的小人!” “贵人,里屋请,我要好好敬你两杯,你这——?”掌柜的看着古壶脸上之前贴的膏药,关心地问。 古壶这才猛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忙说:“我们一行的一个老伯扭伤了脚踝,我是来买膏药的,酒就不喝了,我得马上回去。” 掌柜的一听是这样,忙叫伙计拿膏药,然后他进里屋去了。 当伙计把膏药给古壶时,掌柜的也出来了,他把一个袋子往古壶怀里塞说:“请贵人你喝酒你没空,这里有三十贯钱,聊表谢意,请一定收下!” 古壶一听,忙把袋子往掌柜怀里塞:“使不得使不得,这钱我不能收。” 掌柜的正色道:“贵人要不收下,就是嫌少了,你让我免被讹三百贯,这三十贯真是一点点心意,你不收下,我只好跟着你,送到你住处。” 看掌柜的态度非常坚决,古壶想了想,把刚才伙计给他的膏药放鼻下嗅了嗅,说:“掌柜的,你这膏药里是不是放了……” 他一口气说了十多味药的名字。 掌柜的听得一愣一愣的,不住地点头说“分毫不差,分毫不差,这是我家祖传秘方,你怎么全——全知道?” 古壶笑说:“我这狗鼻子嗅出来的,这样吧,你这三十贯心意我收下,可我不能白要你的钱,我再告诉你两味药,加入里面,保证你这膏药销量大增。” 古壶附耳对掌柜的说出两味药名,掌柜的大喜,不住地点头,把他千恩万谢后恭送出门。 古壶回到客栈,先给卢定贴了膏药,然后把那钱袋往他怀里一放:“定伯,这是三十贯,先花着。” “你——?”卢定看着一袋钱大惊,“就这半个时辰就——三十贯,你是偷的还是抢的? “哈哈哈——”古壶大笑,“没偷没抢,我卖的? 卢定惊问:“你空手出去的,你能卖什么?” 卖知识,卖技术!”古壶大声说。 “知识?技术?你这两样是什么货?”卢定瞪着古壶问。 “哈哈哈——是硬通货!”古壶大笑道,这才刚才在药铺里发生的事向卢定和卢勤讲了一遍。 卢定听完,竖起大拇指说:“有你这两样硬通货,这下我放心了。” 袋中有钱,心中不慌。好吃好喝地过了几天,卢定的扭伤好了大半后,古壶才决定再次起程,向成安府而去。 卢定说成安府是个热闹繁华之地,建议古壶在那里行医治病,再赚些盘缠。 古壶也是这样想的,做生意当然也能赚钱,还可能会赚大钱,可那要本钱,货物倒去腾来也累人烦人,这事还是放在以后考虑。 目前只能靠行医,只开药方不卖药,轻松又简便,既能赚到盘缠,又能见识各方风土人情,了解百行诸色人等,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其实,这是他早就有的打算,这次出门他带了三套听诊器,一套手上用,一套备用,还有一套另有妙用。除了纸和墨,还带了一匣子鹅毛笔。 到了成安府在客栈安顿好后,三人先闲逛了两天,寻找摆设医摊的合适地点。在卢定的建议下,他们选定了一条街头的一角,决定在这里摆摊行医。 第三天早上,他们在这一角摆上了摊,一张古壶之前自己制作的折叠小方桌,此次特意带来的。 方桌的左边立一竿,竿上挂一布幌,幌上是摹王右军字体的行书写的一联——“药圃无凡草,松窗有秘方。” 方桌的前面,是一个供患者坐的折叠小凳。 方桌的右侧,也立一竿,竿上悬挂着的,便是一套他带来的听诊器。 在摆设这些东西时,卢勤大不解地问:“古大夫,你脖子上不是已经挂了听诊器了吗?为什么这竹竿上还挂一套?这有何用?” “有大用!”古壶神秘地说。 古壶端坐在方桌后,脖子上挂着他的听诊器,大个蹲在他的脚旁。 后边,卢勤立在一旁当伙计,卢定坐在一个木箱上,古壶让他只管收诊费 人们看布幌,都知道这是行医治病的,可古壶脖子上挂的和这竿上吊着的东西就没人认识了,好奇的的人们纷纷围上来观看。 有个人指指古壶的脖子又指指竿上吊的的听诊器,好奇地问:“你这是何物?有何作用?” 古壶笑答:“这叫听诊器,医者用来为人诊断疾病,普通人也可用来听听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说什么话,唱什么曲儿。” “五脏六腑会说话?会唱曲儿?”这人惊问。 古壶说:“不信你可听听你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说什么,想不想听?” “疼不疼?收不收钱?要是不疼不收钱我就听听。”那人说着,坐到小凳上。 “丝毫不疼!不收钱。”古壶说,他又对卢勤说:“让他听听。” 卢勤取下吊着的听诊器,给这人佩戴好,当把胸件放在这人的胸口上时,这人吓得一下跳了起来,古壶一下按住他肩说:“别怕,这是你自己的心在对你说话。” 这人镇定下来,随着卢勤把胸件在他胸腹上移动,他越听越入神,脸上的表情时而惊讶,时而喜悦,时而惶恐,时而高兴,仿佛正在听他体内的一台好戏,围观者的表情也随着这人的表情变化而变化。 这人听够了,取下耳件,对周围的人说:“我的娘唉,我真听见了我这腹内敲锣打鼓像在唱戏,这东西太奇怪了。” 围观者纷纷上前要听,古壶说:“愿意听的都可来在一旁听着玩,我是用它来诊断病症的,有疾患的可前来问诊,本人不卖药,只卖处方。” 于是,一边有人听着玩,卢勤让要听的人都排着队,挨个挨个来,可听自己的,可听别人的。 另一边有人坐古壶面前求诊看病,古壶一番望闻问切后,用鹅毛笔写处方,这鹅毛笔又引来围观者连声称奇,一时间,医摊四周好不热闹。 卢定坐在古壶身后,收下患者的诊费后便放进木箱。 二个时辰过去了,尽管古壶动作诊断迅速,写处方也快,可送走一个又坐上来一个,摊前还是围着上前问诊的人。 他正想给眼前这中年人切完脉就休息一下,就听前面传来一声大呵:“哪里飞来的野鸟,到这儿来啄食了?” 抬头一看,过来七八个流里流气的青壮男子,一看他们敝胸露腹的穿着,螃蟹一般横着走路的样子,和人们匆忙躲闪的情形,古壶就狂这是一群来找茬的地痞。 这群人带头的一个手持黑扇子的走到古壶面前,原本坐在小凳上正让古切脉的中年人害怕地要起身躲开,古壶一把拉着他说:“大叔有怕,我在为你诊病,你的安全就由我负责,咱继续切脉。” “我——我不看病了,不看了。”中年人缩回手,慌张地躲开了。 “他不看,我看。”“黑扇子”说着一屁股坐到小凳上,把手伸给古壶,“大夫,给我诊一诊。” “请问你哪儿不舒服?”古壶客客气气地问。 “我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特别是看见你,我就更不舒服。”“黑扇子”用手上的扇子指点着古壶说。 “那我为你切切脉。”古壶仍然客气地说着,把手指搭在“黑扇子”腕上,一断脉象,此人健康得很,完全没毛病。 “我已经诊断,你没有病,请站一边,让其他患者来,下一位!”古壶仍然客客气气地说。 “哼,下一位,下一位谁来?”“黑扇子”站起来环视着周围的人,围观者纷纷向后一让,仿佛此人的目光是刀剑。 “我明明有病,你去诊断不出,你这庸医!”“黑扇子”指着古壶大声说。 古壶一下也一下站起来,拱手道:“抱歉,我刚才说错了,你不是没有病,你确实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噢——?”“黑扇子”一愣,“我有什么病?” 古壶笑笑,大声说:“你脑子有病,不过,更严重的是你还有一种病,你有讨打的病!这病得治。” “什么?你说我讨打?”“黑扇子”怒吼着,一大巴掌挥来就要打古壶的耳光。 古壶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对方三根手指,轻轻一扭,让对方掌心向上,自己手上一用力,向上一端。 “哟——哟——”“黑扇子”痛叫着,随着被端起的手指,身子向上提,直到垫起脚,他要不上提身子,那三根手指随时都被掰掉下来。 第63章 被难住了 “还不给我上!”“黑扇子”忍着剧痛转头朝同伙大喊。 那七八个人立即拥过来,把古壶和医摊团团围住,但他们的头儿在古壶手上,他们一下不敢贸然动手,只围成一个圈围着医摊。 “定伯,你是老江湖了,你说出手不出手?”古壶转头看着卢定问。 卢定淡定地坐在那个收钱的木箱上,卢勤则害怕地躲在他身后,卢定笑笑,不慌不忙地说:“后生,该出手时便出手。” 古壶一愣,他脑海里突然冒出那首歌的旋律,差点就唱出声,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古壶对“黑扇子”说:“这样吧,我放了你,你站过去跟他们一起围成圈围着我,千万别让我跑了,然后我给你们一人开一张处方,你们自己去抓药治你们的毛病,怎么样?” “你——?”“黑扇子”已经痛得呲牙咧嘴,一听这话,脸上又加了一层莫名其妙。 古壶手一放,“黑扇子”兔子一样窜到同伴身边,从一个同伙手上拿过刀指着古壶:“兄弟们,给我宰了这个野郎中!” 这时,看热闹的人已经堵断了整个街角,人们议论纷纷,有人为这外来的游医叫好,有人替他担心,有人兴奋地直搓手,说这位大夫是个高手。 “你们呀,真病得不轻!我这就给你们开处方。”古壶指点着这群地痞说。 他说着,端起鹅毛笔蘸墨汁用的小罐,把时而的墨汁往手上倒,同时两手相互搓着,边搓手边微笑着看着那群地痞。 两手顿时变成两只“墨手”,所有人一下子全呆了,全都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干什么。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写处方了。”古壶搓着手,看着“黑扇子”大声问。 “黑扇子”愣愣地看着古壶,还说我有病,你才有病吧?把墨汁往手上抹干什么? “黑扇子”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发现这个郎中消失了,紧接着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手上的刀也不见了。 只感觉一阵风拂过,他突然看见那个郎中一个人变成了十多个人影,穿梭于他的同伴面前,同时听见同伴们纷纷“啊”“哟”地叫唤。 十多个郎中突然又变成了一个郎中立在圆圈中心,手上拿着四五把刀剑,还有一件白衣服,“咣当咣当”一阵响,刀剑被扔在地上。 再看同伴们,“黑扇子”又一愣,惊讶地发现同伴们每个人脸上要么有一块黑黑的拳头印,要么有一个黑黑的手掌印,有一位的衣服还不见了,赤着上身。 再看同伴惊讶地看自己的眼神,他用手一抹,抹得满手是墨,他这才自己脸上也被“盖了印”,就是刚才那一击,他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怎么样?开在你们脸上的处方还满意吗?”古壶边大声问,边用才剥来的白衣服擦着手上的墨汁。 “好——妙——”围得水泄不通的围观者也明白过来,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你——你给我等着!”从明白过来的“黑扇子”指着古壶叫了声,惊恐地带着同伙狼狈而逃。 “好——哈哈哈——”围观者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一个小伙子端着一盆水走向古壶:“大夫,你了不起,太了不起了,你功夫如此高强,医术一定也很高超。来,洗洗手,接着为大伙诊病。” “谢谢!”古壶接过水,又向四周拱手道:“大伙都散了吧,散了吧,不要堵塞了道路。” 不需要问诊的人都散去了,需要问诊的人再次把医摊围了起来,争先恐后地议论着等待着古壶为他们诊断。 直到太阳快东山时,三人才收摊回客栈,卢定一数箱中之钱,惊喜地说:“这一天赚了五贯多,古大夫肚子里的货果然好卖,以后不用愁了,不用愁了。” “定伯,我别愁我们没钱花,我们的钱都暂时存在别人钱袋里,没说错吧。”古壶笑着问。 “没错,没错!”卢定连声说,“再赚几天盘缠,又可以接着游历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如此下去,哪儿都有我们的钱。” 第二天,刚摆好医摊,就有人围上来听那听诊器,很快便排起了长队。不久,又有昨天在这里看了病抓药吃了的人来,说病情有好转,叫大夫再诊断再开方。 人越来越多,古壶不停地诊断,不停地开处方,直到中午肚皮哦得咕咕叫时,卢定才抽空去买了几个炊饼回来,古壶诜了手,狼吞虎咽把炊饼填进肚,又忙不迭地诊断开处方。 这天,直到太阳落山时,他们才送走最后一位患者,收摊回客栈。 古壶一进屋就躺床上叫道:“不干了,不干了,再这样下去累死了,人累死了,要钱有何用?” 卢定也说:“要是每天如此,当真受不了,不如这样,明日在布幌上贴一告示,每日只诊三十人,如何?” 古壶一听,对卢定竖起大拇指:“定伯,高!实在是高,这不就是限号吗?就这样办,明日发号,只发三十个号,诊完收摊。还有,摆三天摊休息两天。” 卢勤笑了:“你这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 古壶:“晒好网是为了更好地打鱼,这是必须的。” 很快,古壶和他的听诊器已让大半个成安城家喻户晓,人们都在称赞他的医术,称奇他那神奇的听诊器。 来到成安府的第七天,古壶正在为一患者号脉时,突然听到一声呼叫:“大夫救命啊!” 随即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子扑上前来跪倒在地:“大夫,我家主人走着走着突然倒在街上手抓脚蹬,快不行了,求大夫救命啊!” “快,带我去!”古壶起身就跟着这人小跑而去。 古壶边跑边想,听这伙计的话,他家主人很可能是癫癣病发作。 到了现场拨开围观者,古壶一看,地上躺着一个衣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如伙计所述,正手抓脚蹬,面色痛苦,看上去有些恐怖。 可是,患者并不像癫癣病人样口吐白沫,似乎不像癫癣。 古壶忙蹲下抓起患者的手切脉,让他惊奇的是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甚至从未学到过的脉象,又用听诊器仔细地听,调动全部“狗鼻子”嗅觉细胞认真地嗅着。 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能判断此人究竟患了何病,自己竟然被这病难住了。 他着急地用手指不停地叩击前额,嘴里不停地念叨“这个这个——” “这个让我来试试吧。”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古壶回头一看,一年近五十、清瘦的男人看着他说:“我也是大夫,让我用针灸试试?” 古壶赶紧让开,说:“晚辈无能,请您试试。” 这人蹲在患者身旁,两手在患者身上这儿拍拍,那儿捏捏,然后从取下身上的一个牛皮袋,从里面取出毫针,让患者的伙计扶起患者,然后在患者头上两针,胸上三针。 这五针扎进去,患者症状大为减轻,这位大夫再在患者其他穴位一番揉捏推拿后,患者竟然全好了。 取出毫针后,这位中年患者向古壶和这位针灸大夫深深地鞠了一躬说:“二位救命大恩,终身难忘,我乃一商人,带着伙计来成安办货,没料到病倒在大街上,要不是二位,我这小命就丢在这路上了。”商人说着再次对他们俩鞠躬。 古壶不好意思地说:“惭愧得很,我想救你,奈何医技不精,一时不知所措,是这位大夫救了你,要谢你得谢这位大夫,大夫贵姓?你的针灸医术太绝了,你那针真是神针,可否屈尊跟晚辈一叙?” 这针炙大夫淡淡一笑:“我姓陆,一游方郎中而已,你这人有意思,你这狗也有意思。”陆大夫看看古壶脚边的大个,“我还有事,先行告辞。”这陆大夫向商人和古壶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古壶和卢勤回到之前的医摊上,接着把刚才丢下的几位患者诊完,便对卢定和卢定说:“你们收摊回去,我还另有事情。” “还有什么事,守这医摊不就是你的事吗?”卢定不解地问。 卢勤看着古壶一笑:“古大夫要去拜师了,只是刚才你为什么不跟他去,现在都过了一个时辰了,你哪里去找人家?” “有它呢。”古壶摸摸大个的头,带着它走了,走了几步,又回来,把他的听诊器装进挎袋里带上。 古壶确实想拜陆大夫为师,他看出来的,这陆大夫是针灸高手,而针灸正是他的弱项,虽曾大夫也教过他针灸,他也学过相关书籍,可这针灸也不是曾大夫的强项,况且他对针灸所据的经络理论还有些半信半疑,所以没把这项医技太当回事。 刚才看了陆大夫出手救人的一幕,他大为震惊,这技术太神了,不用吃药,只用那一根神针便能解决问题,且立竿见影,得学,得把这一绝招学到手。 尽管街上人来人往,可刚才他已经有心记下了陆大夫的气味,现在沿味寻人,没费多大劲,他便在一个食店看见了陆大夫,陆大夫正在等上菜。 陆大夫看见他,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古壶上前施礼说:“真巧啊陆大夫,这么快又见面了,看来我们是有缘之人。” 第64章 奇妙之音 古壶坐到陆大夫对面,叫过小二吩咐道:“有好酒好菜尽管上。”小二高兴地去了,没多久,一桌子好酒好菜便满了。 陆大夫惊讶地问:“古大夫你吃得了这么多?” 古壶:“陆大夫,我请你,聊表谢意,今天要不是你,不但是那位患者有危险,我的脸也丢在地上捡不起来了,你的针灸术让我大开眼界,我想拜你为师学习针灸。”古壶直奔主题。 陆大夫愣了愣,摇头摆手道:“古大夫来这成安府不到十天到就名扬全城,成了神医,我哪敢向你授艺。” 古壶:“实在惭愧,我哪敢称神医,那是外行人抬举。我这点医术,断些小病小痛还过得去,一遇到疑难杂症,像刚才那样,我就抓瞎了。” “还望陆大夫别嫌弃,收我为徒,为表诚意,我愿奉送我这听诊器作为见面礼。”他说着从袋里取出那听诊器双手奉上。 陆大夫听了听这话,看着听诊器的眼睛一亮,笑说:“不瞒你说,我观察你几天了,知道你这物件是件神器,这样吧,也别说拜师,我们俩互相交换,我授你针灸技巧,你授我这听诊之技,如何?” “既然陆大夫有此意!就依陆大夫。”古壶高兴地说。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便交流起医道来,相谈甚欢,相见恨晚,陆大夫在针灸方面的造诣让古壶叹服,让他更加相信那句话——“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古壶又把陆大夫请到自己住的客栈,专为他订了房间,两人白天各自外出游诊,晚上挑灯交流医术,两人以兄弟相称。 半月后,陆大夫告辞远行,临走送古壶一本厚厚的关于针灸的书和一整套毫针。 临别时,陆大夫说:“古兄弟,你我年龄相差较大,也算忘年之交,我们交流医术半月,你怎么从没问过我来自何处,师从何人?” 古壶笑道:“你不主动说,自有不说之理,我当然也不会问。君子之交,不问来自何处,不问富贵贫穷,交在志趣相投,你不也一样没问过我吗?” “哈哈哈——说得好!”陆大夫大笑,“你这人有意思,后会有期。”陆大夫抱着告辞。 “后会有期,陆兄珍重!”古壶拱手相送。 送走陆大夫,古壶出诊回来便在自己身上试验从陆大夫处学来的针灸技艺,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跳进他的脑海里来。 人体经络之中的气血有没有声音呢? 古壶问自己。 在跟陆大夫学习针灸之前,说实在的,他认为针灸所依据的经络之说玄之又玄,不太敢相信。 可是跟陆大夫学习这段时间并且他们相互在身上的一些穴位针刺试验之后,他渐渐相信了经络之说。 虽然他知道在人体解剖中从没人发现过经络的存在,可是他现在认为,经络有些类似于飞机的航线。 那些错综复杂的航线让无数的飞机从出发地到达目的地而不会在空中互相撞击乱成一团,可是谁又能解剖天空,看到一条条实实在在的有形的“空中之路”呢? 看不到航线,能说航线不存在,不重要吗? 同时,经络是气血运行,传导感应的路径,解剖不出有形的经络,不等于说经络不存在,不重要,要是真不存在真不重要,那针灸确能治病又作何解释呢? 既然飞机沿航线飞过会传出声音,那气血没经络运行会不会也有声音呢? 如果有声音,那根据这声音的情况,不但能确定气血的运行情况,而且还可根据这些情况来判断疾病形成的原因和治疗手段,这不是一项空前绝后的创新吗? 怎样听?不是有现成的听诊器吗,把刺入穴位的毫针跟听诊器的胸件相连,再通过自己灵敏的狗耳听力不就可以试一试了吗? 想到这里,古壶兴奋地在屋里来回走动,他决定先在自己身上试一试,看能不能听见自己的经络气血运行之音。 他知道任何创新都与风险同在,尤其是这种在人体身上进行的创新试验,弄不好把自己一针扎晕了或扎死了都有可能。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要做这试验,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他把卢定和卢勤叫到自己房间里来。 “定伯,卢勤兄弟,我要跟你们说一件重要的事。”他看着两人说。 两人可能被他一脸的严肃吓住了,惊诧地盯着他同时问:“什么事?你说。” 古壶看着卢勤:“为了提升我的针灸医术,我想在我身上试一试,你们在一旁看着,如果出现不测的情况,我自己不能出针了,由卢勤帮了把针取出,卢勤之前是学过一些简单的进出针之法的。” 卢定担心地说:“你的医术已经很精妙了,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去试什么呢?卢勤不过是抓药的伙计,他懂得不多,我更是一窍不通,你要真有什么不测,就怕我们帮不上啊,还是别做了吧。” 卢勤也害怕地说:“听定伯的,别做了,我只会那一点点皮毛,我怕——怕真有什么事,帮不上你。” 古壶淡定地笑了笑:“你们放心,谁都怕死,我也怕,我自有分寸,叫你们来,只是以防万一。” 卢勤和卢定看着他,都不做声了,卢定心中对古壶的认识又进了一步,如此一个能把自己的生命都拿来试一试的人,日后不成大事都难。 “那——那你就试试吧,可要小心,你这怪人啊,真拿你没办法。”卢定看着古壶,脸上露出长者的关切与无奈。 古壶佩戴好听诊器,从小装针的小木匣里,挑选了一根合适的毫针。陆大夫及他们的针不用时都是分类插在一块干净的布上,用过之后也只是在另一块布上擦擦,全然没有消毒这一概念。 古壶的针也插在布里,可这块布却是在专门配制的药酒里浸泡过的,这药酒是他特别配制的,具有消毒的作用。 这是跟陆大夫学的这段时间里他专门研制的,使用前还要用蘸了药酒的布再次擦拭毫针,他把这一方法也推荐给陆大夫。 他首先选择足三里穴下手,这穴属足阳明胃经,足阳明之脉所入为合,因为这穴位在外膝眼下三寸,胫骨外侧约一横指处,方便双手操作,就算出现问题,最多也影响胃,应该问题不大。 在卢定的卢勤担心的目光的注视下,古壶左手找准自己的足三里穴,右手捻着针轻轻地刺入,感觉并无明显疼痛,只是稍稍有些麻胀感,这麻胀感也很快消失。 然后,他右用手放开毫针,看着毫针轻微一颤动着,仿佛一只向他轻轻挥动着的手。 他喝了口水,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然后右手拿起听诊器的胸件,抬眼对卢定和卢勤说:“安静,绝对地安静,不要弄出任何声音。” 两人一看他严肃的神态,都凝神静气,一点声音都不敢弄出。 古壶把胸件缓缓地靠向在他的敏锐视觉里轻微颤动的毫针,那毫针一靠上胸件,就像一个害怕得颤抖的小孩找到了依靠,瞬间停止了颤栗。 就在这一瞬间,一种从没听到过的声音从听诊器的耳件里传入他耳内。 这声音像微风吹过柳树梢,时而朦胧如耳语,时而清晰似低吟;又像细水流过蜿溪,里面叮咚如玩孩摇铃,时而洄还如老人叹息…… 这等奇妙的声音让古壶沉醉,这是世间最美妙的音乐,这是人体最神奇的吟唱。 既然此穴位经属足阳明胃经,再听听它与胃是否真有联系。 他用左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胃,果然听见那声音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这变化极其微小,可还是被他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 他又喝下几大口水,等待着,果然没多一会儿,那声音又有所变化。 他满意地笑了,拿开胸件,轻轻出针。 他看见一直盯着他的卢定和卢勤两人看见他没事,绷紧的脸终于放松下来。 卢勤问:“你听见了什么?” 古壶笑道:“听见了仙乐。” “仙乐?”卢定大惊,“人们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膝里有神仙?” 古壶大道:“逗你们玩呢,我听见了血脉气血流动的声音,要是把这声音研究透了,能更好地治病,这还没完,我还要再听几个穴位。” 接下来,他从足底到大腿,听了五处穴位,每处的声音均有所不同。 他越听越激动,这无疑是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会把针灸术推向一个新高度。 想到新高度时,他自然地把试验的穴位也从膝盖,大腿提升到腹部。 他把毫针向腹部的气海穴缓缓刺进去。 这里的气血之声跟之前又有所大不同,如果说之前那几处是独唱,这里便更像是男女声多声部合唱。 他边听边想,试验之后一定要做好详细的记录和分析总结。 “阿嚏!”卢定突然一声喷嚏,如炸雷般打破屋内的寂静。 古壶被这一震,手一抖,右手上的听诊器胸件突然把那截露出腹部的毫针碰弯了。 他扔下耳件,正准备取出这针时,突然感到手脚麻木,腹内剧痛,紧接着头晕目眩,一下晕了过去。 第65章 这只猴好像不简单 光! 古壶看到了眼前有一片多彩的,眩目的光。 自己意识还是清醒的,这时,突然发现刚才的疼痛感没有了。 他能看见自己腹上的针,他想伸手取出这针,可手完全不听使唤,似有千万斤重,完全抬不起。 他想抬抬脚,可脚也像被铁链锁死了还穿上了沉重的铁鞋似的,两脚完全动弹不得。 他想张嘴叫卢勤为他把针取出,可连嘴也张不动,似乎上下嘴唇被线缝上了。 完了完了,这下自己把自己玩完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那多彩的光在流动在闪烁,像绚丽无比的北极光。 他感觉这让他想起他刚穿到这个世界来时的情景,当时自己也是处在一片绚丽多彩的光里。 这光让他想起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光,心中疑惑,难道又要穿越了?又穿回去了?还是要穿到另一个更糟糕的世界? 他突然对身处的这个世界生出无限的眷恋,一切刚有了个好的开始,怎么就要结来了,不能!不能啊! 再仔细一看,他发现此时跟当时的情形不完全相同,记得当时的光在高速旋转运动,而此时的光却如一条平缓的河,只是缓慢地运动。。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突然,一股强烈的疼痛感从腹部传来,眼前的光瞬间消失了。 古壶醒了过来,一看,还是这个世界,卢定和卢勤一老一少两张惊喜的脸凑在他眼前。 “天啊!古大夫,你吓死我了,以为你死了,你看,针我取出来了。”卢勤手上捏着那根弯了的针,针上有明显的血迹,两手不停地颤抖。 卢定不停地抱拳道歉说“刚才是我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就是这喷嚏害了你了,害得你差点就醒不过来,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古壶已经完全清醒,他拉住卢定的胳膊说:“定伯不要如此,这不怪你,你也不是故意的,我这不没事了吗?你看,没事了!”他说着站起来,还跳了两跳。 刚才这一着,虽然吓了古壶一跳,可也让他认识到了穴位的真实存在和它的厉害,这让他突然想到了武术中的点穴术,要是——他的意识之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他激动得不敢再往下想了,他要把这事留在晚上慢慢地想。 古壶对二人说:“今明两天双休,我们也不用摆摊,好好玩一玩,搓一顿,走。” 卢定说:“你们俩去吧,我老头子懒得动,给我买一包牛肉一壶酒回来就行。” 古壶但带着卢勤和大个走出客栈。 卢定楼上透过窗户看着古壶和卢勤远去,他转身找出纸砚,他要写一封信,向王爷报告从离开卢家庄这段时间以来古壶的情况。 王爷上次向王爷报告了古壶的情况后,王爷回话让他密切关注兰亭奴的不同于常人的奇怪举止,王爷似乎对古壶越来越有兴趣了。 卢定在这封信中除了简述这一路上的经过外,还特别提出两件异乎寻常的事,第一件便是遇到陆大夫,古壶向他学针灸之事,卢定认为这陆大夫的出现似乎并非偶然,更像是在有意接近古壶。 第二件不寻常的事便是刚才古壶在自己身上扎针并晕过去的事。 卢定写好这封信后,便带着信出门去成安府城的一座寺院,把信交给住持,住持自会通过特别的特别的途径把信件送上王爷手上。 这个兰亭奴古壶啊,真是越来越有奇怪了,在去寺院的路上,卢定在心里念叨着。 被卢定念叨的古壶和卢勤一道走在街上,卢勤好奇地问:“古大夫,你刚才说的双休和搓一顿是什么意思?” 古壶:“就是不干活玩两天,好好吃一顿的意思,我们那边人都这么说。” “你们那边?哪边?”卢勤不解。 古壶先也一愣,继而说:“就是我的老家那边。”说出这句话时,他突然觉得那边真像是老家,就像当年那个他进城念书时,乡下的那个家就成了老家。 想到这儿,他自然想到“老家”的亲人,脸上便沉寂下来。 卢勤看看他问:“怎么了。” 古壶手掌抹一抹脸说:“没什么,想老家了。” 两人在街上走着想找一家合适的食店,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叫好声,一看,不远处围了一大群人,也不知在围观什么戏法,两人挤过去一看,原来里面正在耍猴戏。 一大一小两只猴在耍猴人的指挥下翻筋斗、钻火圈。大猴举着木棍,小猴往上爬,爬到顶端还来个间金鸡独立,一手搭在额前做遮阳状,一手用食指指向人群,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两猴都穿着人的衣服,小猴绿色,大猴红色。两猴一会儿打架,一会儿相互鞠躬,一会儿向观众鞠躬,不时把观众逗得捧腹大笑。 古壶是第一次看见耍猴戏,他调节自己的视觉速度,一会儿看这两人猴的慢动作,一会儿看正常的快动作,自己逗自己,看得津津有味。 时不时跟着人们大笑,看得忘记了自己是出来找饭吃的,大个蹲在他腿旁,也看得很投入,时不时跳几个,高兴得蹭着古壶的腿。 “通通通——”耍猴人三声锣响,一段表演结束,耍猴人把手上的锣高高地抛向空中,红衣大猴一处筋斗翻过去,在铜锣落地前稳稳地接住了那锣,又引得人们一阵欢呼。 红衣大猴像人一般两腿直立,端着锣挨个像观众要钱,绿衣小猴跟在一旁,不停地起身向人们拱手作揖,有些人向后躲开,大部分人都掏出一个两个的铜钱往铜锣里扔。 古壶看着这红衣大猴,着实有些大,比十四五岁的少年也差不了多少,比起一旁的绿衣小猴,就是一个“巨猴。” 当两猴走走到古壶面前,古壶心想,自己四处游医是跑江湖,这耍猴人也是跑江湖,都不易,别人都是一枚最多两枚,他却掏出一把钱,十多枚。 正要把铜钱往锣里放时,腿旁的大个突然“汪汪汪”大叫了三声,要往两猴身上扑,古壶敏捷地一把抓住大个的耳朵,将它提了回来。 “给我坐好!”古壶大声命令大个。 两猴被大个这一叫一扑,吓得忙往后退,红衣大猴身子向后一仰,左手上锣中的的铜钱被抛向空中,它忙伸出右手去抓抛出的钱。 有一枚落下的钱差点砸到红衣大猴的额头,他忙去抓这枚钱,钱抓住了,可右手的手指也同时抓到了额眉处,把一块毛皮抓得耷拉下来。 红衣大猴左手端着锣,右手手迅速地把脸往上一抹,把耷拉下来的毛皮抹了上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古壶的眼睛却捕捉到了惊人的一慕,那块毛皮后面的眼睛分明是人的眉眼,而不是像绿衣小猴那般的猴眉猴眼! 看花了眼,古壶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再敏锐的眼睛,也有走眼的时候。 古壶看着两猴继续走到别人面前要钱,心中升起一团浓浓的疑雾——这只猴子不简单,他相信刚才那一幕,别人可能看错,可自己不会看错,刚才他看红衣大猴时,用的正是子弹时间的慢动作视觉。 两猴要完了钱,把装着钱的铜锣恭恭敬敬地捧给耍猴人,耍猴人接过铜锣,从包袱里摸出两个大饼往空中一扔,两猴跳过去接着,中蹲在一旁吃了起来,时不时朝人们做鬼脸。 吃完大饼,耍猴人两声锣响,猴戏继续,比刚才更好看更精彩,围观人也越来越多。 古壶不动声色,继续观看,不过,他的目光一起系在这只大猴身上。 他比较两猴的动作,发现红衣大猴的动作姿势中绿衣小猴一般,完完全全是猴子的姿体动作,流畅而自然,人是不可能模仿得如此完美的,于是他又怀疑起自己来,刚才是不是真看走眼了? 又一段表演结束时,大猴再次双手端着锣,和小猴一起转着圈向观众要钱。 “嗨!这儿来。”古壶对着两猴喊了一声,他掏出一把钱,在手里轻轻抛着,钱“哗哗哗”地响着。 两猴的眼眼放光,立即朝古壶走来。 当大猴来到他面前时,他高举着左手,让铜钱一枚一枚地高处落下来落到大猴的锣中,与此同时,他调动起灵敏的嗅觉,比较两猴的气味。 绿衣小猴身上发出的和呼吸出来的气味,确实是一股畜生味儿。而红衣大猴的气味,虽然也有畜生的腥臭味,但其中夹杂着明显的人类特有的气味。 一枚一枚地落完了一把钱,古壶又掏出一把钱,仍然一枚一枚地往下落在红衣大猴的锣中,同时,他的两眼直直看着红衣猴的眼睛。 红衣大猴也直直地看着他,猴脸的表情,由漠然变成疑惑,变成了微笑,它眉毛处之前耷拉下来过的毛皮处更加露出明显的破绽。 这一瞬间,古壶完全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突然,古壶右手伸向大猴的脸,把那猴脸往下一抹。 果然是张人脸,虽然脸上仍然多毛,可这分明就是个人,而不是猴。 这大猴被古壶的突然举动惊呆了,手上的锣“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铜钱滚落一地。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耍猴人也奔了过来。 古壶对着大猴的耳朵小声说了句话。 第66章 这只猴真的不简单 耍猴人箭一冲过来,顾不得捡地上的钱,指着古壶大声怒吼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抓扯我的猴?” “你的猴?这是猴吗?大伙看看,这是只猴吗?这分明是个人,是个人!”古壶大声说着,推住大猴的肩,围着圈,指着他的脸让大家看。 “诸位,诸位,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人还是猴?” 众人他们一看,确实是个人,一瞬间,众人哗然:“是人,是人,这不是猴子,这是个活人。” “造孽啊!”人们纷纷指责耍猴人,说他把人不当人,没有人性,这也在把观众当猴耍,要把说出实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他扭送官府。 “说吧,你为什么把人扮成猴来耍,你还有人性吗?”古壶把用胳膊把“红衣大猴”揽在自己身边护着,看着耍猴人说。 看着群情激愤的人们,耍猴人害怕了。 “唉——”耍猴人仰天长叹一声,双手往大腿上一拍,指着“红衣大猴”大声说:“我说,我说实话,他是人,不,他是猴,也不是,唉——让他自己说,他到底是什么。” 古壶对“大猴”说:“你说,你跟大伙说,你是人还是猴?” 他刚才对“它”附耳说的是“别怕,我来救你。” 古壶知道“它”听懂了他的话,他这时鼓励“它”说给大家听。 可是,这“大猴”看看古壶,看看耍猴人,又看看大伙,一脸的着急,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古壶再次鼓励他说:“别怕,有大家为你作证,有官府为你做主,你说!” “大猴”不再像刚才那样弯腰佝背圈着腿,而是站直了身子,这一站,竟然跟古壶差不多一般高,再眼拙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猴。人们再次发出一片惊讶之声。 可他抓耳挠腮,脸憋得通红,仍然一个字也吐不出。 突然,他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自己的红衣服。 古壶一下愣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惊呆了。 只见“大猴”浑身长满了灰褐色的毛,虽然没有真正的猴那般毛长,可比普通人的体毛长得多。 他是个强壮的男性,他拍打着身体,抓扯着身上的毛,却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可能是个哑巴,古壶猜测着,忙把他脱下的衣物捡起来,叫过卢勤,两人手忙脚乱地帮他把衣服穿好。 “他是不是哑巴?还是你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古壶对耍猴人说。 “他不是哑巴,但他不会说人话。”耍猴人说话了。 不会说人话?古壶和众人一样,都大吃一惊。 “他确实是个人,是大山中一家猎户的孩子,不到两岁时的一天,他父母有急事临时外出,把他和比他大有了几岁的哥留在家里。” “不料,一群山中的猴子窜到他家,也不知是为什么,总之,这群猴子把他抱走了,有人看见猴子抱走了他。” “他的父母遍山找他,找了一年多也找不到,只好死了找他的心,以为他被猴子弄死了。” “十多年后,其他猎人在一个猴群里发现了他把他救了出来,他已经变得跟猴子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他不会说话不会做事,他的哥嫂也不愿收留他,他只好住树上,吃野果和虫子,在村里过不下去,他又回到山里找猴群,可又被猴子赶了回来。” “我听说了这事,便把他带了出来,给他稍稍再装扮一下,让他跟着我耍猴戏,我教他说话了,他能听懂大部分人话,可就是不会说人话。我这是给他一条活路,我是在行善啊。” 听了耍猴人这番话,古壶两手攀住“大猴”的肩,凝视着他双眼问:“这人说的是真的吗?” “大猴”点头,眼里突然流出了泪水。 古壶明白了,这是个被猴子养大的“猴孩”,当初抱走他的猴子,也许是刚失去孩子,也许出于其他什么原因而抱走了他并把他养大。 听了刚才耍猴人这席话,观众无不啧啧称奇,不少人同情地掏出铜钱塞到这“大猴”手上。 “大猴”向给他钱的人们鞠着躬,古壶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看见“大猴”流泪,古壶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视线,从这“大猴”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大猴”从人的世界到猴的世界,又从猴的世界回到这个已经难以适应的人的世界。 他呢?也是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大猴”的孤独没人理解,只有他能理解这种孤独。 这一瞬间,古壶决定收留下“大猴”。 古壶把牵着“大猴”的手,走到耍猴人身边,郑重而缓慢地说:“你是个好人,我给你能买三只猴的钱,你把他转让给我吧。” “我会像对人一样对他,我要教会他说话,让他过人过的日子,你们愿意吗?”古壶看看耍猴人,又看看“大猴”。 “大猴”显然听懂了古壶的话,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可他马上又害怕地看着耍猴人。 古壶已把“大猴”的反应看在眼里,他对耍猴人说:“你要是同意让我收养,我再给你加钱,给你买五只猴子的钱,现在就跟我去客栈拿钱,怎么样?” 耍猴人看着“大猴”问:“你愿意吗?” “大猴”看看他,躲到了古壶身后。耍猴人也红了眼圈,感慨地说:“那就这样吧,我同意,我跟你去拿钱。” 古壶当即让卢勤去为“大猴”买衣服和吃食,然后他指着一旁的大个对“大猴”说:“它叫大个,是我的好兄弟,你以后也是我的好兄弟。” 大个像听懂了古壶的话,高兴地围着“大猴”转着圈,摇头摆尾,不停地蹭他的腿。“大猴”也高兴地蹲下抚摸着大个。 就这样,古壶带着耍猴人、绿衣小猴和“大猴”回到客栈,卢定一看“大猴”,惊得连连后退好几步,看着古壶问:“怎——怎么回事?” 古壶简单地对卢定说了这事的经过,卢定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盯着古壶说:“现在你做出再奇怪的事我也不再奇怪了,现在你是主人,你要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然后去拿够耍猴人说的钱数。 耍猴人接了钱,对“大猴”说:“你遇到好人了,以后要听话,我走了。”摸摸“大猴”的头。 绿衣小猴从耍猴人肩上跳到“大猴”怀里,依依不舍地搂住他,“大猴”又红了眼,拍拍小猴,把它交到耍猴人手里。 耍猴人带着绿衣小猴要走了,临出门前红着眼对古壶说:“兄弟,你是真正的好人,希望你把他也带成真正的人。”说完我,转身走了。 不久,卢勤买回了衣服和牛肉、炊饼、点心、水果等一堆吃食。把那衣服往“大猴”身上一试,刚合身,古壶高兴地让卢勤陪着“大猴”吃东西。 他问卢定:“定伯,你帮给他想个名字吧,他也是人,该有姓有名。” 卢定摸着下巴想了想说:“跟我们一样,都姓卢,就叫卢亮吧。” 古壶敲着额头想了想,说:“我听耍猴人说,他原本就姓侯,他又被猴养大,我看,还姓他原来的姓,就叫——”古壶突然想到孙悟空——猴哥。 “就叫侯戈,金戈铁马的‘戈’,对,就这名,这名好。” 他激动地走过去,拉起“大猴”说:“你以后就叫侯戈了,听懂了吗?侯戈就是你的名字,我以后不但要教你说话,还要教你识字,兄弟,你是我的兄弟。” 古壶说着,一下拥抱着侯戈,拦腰抱起他转了两个圈才放下。 侯戈看着古壶,憨憨地笑了,他不停地点着头,双手在衣服上拭着,似乎高兴得不知所措,突然,他抓起桌上一个炊饼,一下塞到古壶嘴上。 “哈哈哈——”古壶拿下嘴里的次饼,大笑,卢勤也大笑,侯戈看见他们俩笑,他也开心地笑了。 卢定看着他们,摇着头,一脸无可奈何的微笑。 几天后,他们结束在成安府的逗留,带着在这里赚下的足够的盘缠,赶着两辆马车,向下一站——平阳府而去。 离开之前,古壶让定伯又买了一辆马车,他还专门到一家木工专高价买了一截六尺多长的圆木和一把小斧头,卢定和卢勤都问他买这木头干什么,他笑而不答。 出发时,他让卢定赶一辆马车拉着行李在前,卢勤赶另一辆在后,他和侯戈还有大个在后面这辆车内,车内还放着这截圆木。 一路上,他不停地用小斧头在这圆木上这儿削削,那儿劈劈。侯戈就坐在他对面,专注地看着他,大个卧在侯戈的两人只脚之间,也专注地看着他。 大个这家伙才几天时间就跟侯戈亲热得不得了,跟侯戈的时间比跟古壶的时间还长,这让古壶都有些嫉妒了。 “古大夫,一上路就不停地削这木头,你要做个什么?”卢勤问。 “人,我要做个人。”古壶大声回答。 “哈哈哈——”卢勤大笑,“亏你还是大夫,要做人,你得找个女人和她一起做,才能做出个小人儿来,你弄来截哑木头,能做出什么人儿来?” 古壶只笑笑,不再理会卢勤,他放下木头和斧头,从怀中摸出一块白色的绢帛来。 这可是陆大夫的宝贝,上面是一幅完整的人体穴位图,他认真地看着这图。 突然,不知从哪里窜进来一股风,抓起他手上的绢帛飞出了马车。 “唉——停下,快停下。”古壶着急地大叫着,跳下马车。 第67章 侯戈说话 古壶跳下马车时,那块绢帛已经飞上了天空,还回头向他点了几下头,似乎在嘲笑他。 然后,这绢帛转身振翅窜起要上九霄,可被一棵大树的树梢拦住了去路,无奈地停在七八丈高的树梢顶端。 “嘿!”古壶懊恼地一拍大腿,着急地看着树梢。 这绢帛图是陆大夫借给他的,而不是送的,以后还要还给陆大夫,什么时候还,陆大夫说需要的时候他会来找古壶,要是把这图弄丢了或弄坏了,那怎么跟陆大夫交代? “古大夫,那块绢很重要吗?”卢勤路过来问。 “当然重要了,那是块宝贝,你快帮了把它弄下来,我不会爬树。”古壶指着挂在高高的树梢轻轻飘扬的绢。 “我也不会爬树。”卢勤尴尬地说,“用石头把它打下来。”卢勤说着捡起石块朝树上打,古壶也捡起石头打,可两人扔了十多块石头,碰都没碰着那块绢一下。 古壶真有些着急了,要是再来一股风,把这块绢刮个无影无踪,那就麻烦了。 就在此时,他只感觉身旁一个影子闪过,似乎还带起一股风掠过耳旁。 定睛一看,侯戈连跑带跳已到了树下,几蹬几蹿间,便到了树上,到了树上就是他的天下,只见他异常敏捷地像只猴般几跳几窜便到了那块绢帛旁。 侯戈轻轻地取下绢帛叼在嘴上,回头看了看古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侯戈,好样的,把绢帛带下来给我。”古壶大声说,向侯戈招手,刚才怎么没想起他呢?还用石头打呢,真是急糊涂了。 侯戈手脚并用灵巧地向下来,几荡几翻,眨眼之间便下了树,到了古壶面前。 侯戈双手把绢帛捧到古壶面前,看着古壶憨憨地笑了。 古壶惊讶地看着侯戈,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接过绢帛,高兴地拍拍侯戈的肩,轻轻地说:“侯戈,就你这顶级轻功的级别,不学武可惜了。” 侯戈似乎没听懂他这话,只是看着他傻笑。 回到马车上,古壶当真思考起侯戈的未来,应该为他找个好师父,让他正经地学武,以后就给自己当贴身护卫。 可是,在学武之前,得先让他学会说话,学会与人交流沟通,这个只能自己亲自教。 古壶揣好那块绢帛,拉过侯戈的一只手,看着他的眼睛,对他竖起大拇指说:“侯戈,你太棒了,要是再好好练一练,你的轻功,天下无人能比,你会成为一个高手,要是学会说话,你就更厉害了,跟我学说话好吗?” 侯戈似乎还是没听懂他这番话,茫然地看着他,古壶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侯戈的嘴巴,说:“跟着我说话,说话!” 古壶指着前面拉车的马,大声说:“马,那是马,跟我说,马——马。” 他想,“马”这个音与“妈”差不多,几乎所有儿童最先学会说的第一个字都是“妈”,这音最好发,就从这开始吧。 侯戈看看马又看看他,古壶鼓励他说:“说,马——马!” 看上去侯戈是听懂了古壶要教他说话的意思,他似乎也想说,因为他的嘴唇动了几下,可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发出这个最简单的音。 古壶教了十多次,侯戈急得抓耳挠腮,也没能发出“马”这个音。 卢勤说:“古大夫,我看你啊,别费力气了,我看他就是个哑巴,你要哑巴开口说话,这不是要太阳从西边出来吗?” 古壶说:“你少胡说,他不是哑巴,他能听懂我们的话,他舌头也没问题,能听懂就能说,我一定要教会他说话,我能教会他说话。” “好,你能教会你能教会,古大夫是无所不能的,你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再觉得奇怪了。”卢勤大声说。 可能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对,卢勤“嘿嘿”笑了笑,接着说:“古大夫,我刚才这话可不是讽刺你啊,而是真的相信你能做出我们平凡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就不是个凡人。” 古壶笑道:“哈哈,你说对了,这话你说对了,我不是凡人。” 突然,马车猛烈地颠簸了一下,车身差点倾倒,只听“卡喳”一声响,卢勤大叫一声“糟了!” “怎么了?”古壶忙问。 卢勤下车看了看,大声说:“车轴裂开了,不能走了。” 古壶忙下来,叫停了前面的卢定,卢定过来查看一番,摇头说:“没其他办法,只能换车轴,你们就在这路边等着,我赶那辆车先到前面的镇子上买一根轴回来。” 古壶:“也只好这样,辛苦定伯了。” 卢定去了,古壶和卢勤把这马车卸在路旁,让侯戈牵着马在四周吃草。 古壶坐到树下,又掏出那块绢帛认真地看了起来。 自从前段时间跟陆大夫学了针灸后,他对这人体穴位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他想,精确地掌握了穴位后,不就可以练点穴术了吗? 凭借自己的子弹时间视觉和“移步换影”的快动作,如果练成了点穴术,即使面对再厉害的高手,也能在瞬间让其失去战斗力。 而且练这点穴术,只要稳、准便行了,并不需要太大的力气,至多不过是再练练手指上的力道就行了,这种事半功倍的功夫不练真是太可惜了。 他买来那截木头,就是想要做一个真人大小的木头人,把每个穴位都标在这木头人上,用它来练习点穴术。 凭自己的领悟力和现有的功夫,他自信练成这一武林绝技不成问题,看来此次自己出来这趟游历,真不枉此行。 直到太阳落山时,卢定才带回车轴,三人费了好大功夫把车轴换好后,天色已暮,于是决定就地露宿,明日再走。 好在卢定已经早有准备,他从镇上买来了荤素吃食,于是他们就近找个背风之处露营。 围着篝火填饱了肚子,一轮明月已挂上树梢。 侯戈看看天上的明月,“吱吱吱”地兴奋地叫了几声,径直蹿到树上,躺在两条树枝上,愣愣地看着天上的玉盘发呆。 大个跟着他到了树下,跳了几下上不了树,便盘卧在树下。 卢定和卢勤已在篝火旁铺上了羊皮,卢勤指着羊皮说:“古大夫,过来躺着说话吧。” 古壶:“你和定伯说,我要跟侯戈说。” 侯戈自从跟了他这些天,即便是在客栈里,有他的床他也从不睡床上,而是要蜷缩在门后或墙角睡。 有天晚上,古壶看他在墙角睡着了,叫来卢勤,两轻轻把他抱到了床上,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他又睡回了墙角。 虽然多次教侯戈说话都失败了,可古壶并不打算放弃,侯戈的身体器官完全正常,也能听懂人话,现在之所以说不出来,完全是因为从小在猴群里生活,突然来到人类生活圈中而产生的自卑和不适应。 这是一种心理障碍,只要用关爱让他突破这道障碍,学会说话是不成问题的,他毕竟是人。 此时,古壶走到树下,拍拍树干,仰头说:“侯戈,下来,下来陪我坐坐。”他边说边用手指往地面指。 侯戈怔了一下,在树枝上一翻起身,瞬间便站到了古壶面前。 古壶牵着侯戈的手,带他来到一处更加开阔的地方,找来两块石头,他先坐下,指指石头说:“坐这儿。” 侯戈听话地挨他坐下,两肘撑到膝盖上,手掌托着下巴,仰头呆呆地看着夜空,看着明月。 古壶猜想,侯戈不到两岁就被猴偷去,他不可能记得他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此刻应该是在想他过去在山中的,在猴的那个世界里的日子,有可能在想他的猴父猴母,猴兄猴弟,猴姐猴妹。 夏夜的微风轻轻拂过,像姑娘的刚从水里出来的手指,轻柔而凉爽地抚摸着脸庞,月色如水从空中泻下,凉凉地浸润着大地,偶尔的鸟啁喃喃地诉说着白天示未尽的热情。 古壶看着圆月,又想起了去年那个出现月晕的月夜,想起那夜自己指尖轻微的震颤,他相信那是遥隔时空的那位母亲对他的呼唤。 古壶更加觉得自己跟这侯戈是何等的相似,他们简直就是一对难兄难弟。 “侯戈,你必须学会说话。”古壶从后面把手搭到侯戈肩头,轻轻拍了拍,“学会了说话,你就能把你的想法告诉别人,别人才能帮助你,你不是猴,你是正常的人,你一定能够学会说话,再跟我学好不好?” 侯戈偏过头看着他,点点头。 古壶指指指自己胸口,又指指侯戈说:“我们都是人,你跟我说,人!人!” 侯戈嘴唇动了动,古壶仿佛已经听到他嘴里发出了这声音,可再一听,没有! 侯戈急得抓耳挠腮,显然他也想说出这个词来,可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人嘴,就是说不出口。 侯戈突然跳将起来,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又一下跪倒在地,用头撞击着地面。 古壶知道他是急的,忙过去把他扶起来,拥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说:“别急,侯戈别急,我们慢慢来,你跟着我,我天天教你,反正日子还长,你总会学会的,你一定能学会,来来来,坐下,我们看月亮。” 古壶拉着侯戈重新坐回石块上,他不再急着教侯戈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空中那轮明月,侯戈也跟他一样呆呆地看着天空。 “马!” 古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侧头一看,没错,是侯戈,他指着不远处如雕塑般静立在月光下的马匹,又清楚明白地说了一声:“马!” 第68章 被人盯上了 “哈哈哈——”古壶高兴地跳了下来,大笑。 他兴奋地把侯戈拉起来,拥抱了侯戈一下,激动地说:“侯戈,你会说话了?你会说话了!真的会说了,你——侯戈,我——古壶。” 古壶双手比画着,鼓励着教侯戈说他们俩的名字。 “侯——戈。”侯戈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又指着古壶说出了“古——壶”二字。 “侯戈,古壶。侯戈,古壶。”侯戈一番努力后,终于流利地说出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古壶激动地拉着他回到篝火旁,又教他叫“定伯”和“卢勤”,侯戈试了几次,也叫了出来。 古壶又指着大个,对侯戈说:“它叫大个,大个就是它的名字,你叫它。” “大个”侯戈这次一次性就清楚地叫了出来,大个似乎也听懂了侯戈在叫他,一下直立起来,兴奋地用前爪不停地刨着侯戈的胸口,侯戈一下把它抱了起来,原地转着圈。 “哈哈哈——”卢勤大笑,“真是没有古大夫办不到的事。” 卢定也欣慰地笑着说:“缘分,缘分啊!” 古壶再教侯戈说:“我们要坐马车去平阳府”这句话时,侯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完整,费了老大的劲,他只能两个字、三个字地往外嘣,为此还急出一头汗。 卢定对古壶说:“你不能急,像教小孩说话一样,得慢慢来。” 古壶一想,定伯说得对,自己太急于求成了,他让侯戈喝了几口水,拍拍他的肩说:“别急,慢慢来,你已经开口了,一定你会说的,一定会说的。” 古壶搂过侯戈的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侯戈的额头。 突然,侯戈“呼”地一下跳开,如离弦之箭般奔向七八丈开外的一棵树,到了树下像一个黑色的弹跳球,一下就到了树上。 古壶这时才惊讶地发现,那棵树上还有一个黑影在移动,看上去像个人,侯戈是去追那人去了。 古壶也朝那棵树跑去,同时瞪大双眼吸着鼻子一嗅,那个方向除了侯戈的气味,还有另一个人的气味,虽然一时嗅不出是什么人,但判断出那个黑影确实是个人。 侯戈肯定是发现了树上那人,去追那人去了,古壶明白,侯戈在猴群里生活近二十年,除了攀爬和腾跃能力,其他为了生存练就的各种感知能力自然也远超常人。 虽然明月高照,可毕竟是在夜晚,古壶无法判断那人是男是女,更认不清相貌。 那黑影看来轻功了得,从一棵树飘到另一棵树,他来到那第一棵树下时,侯戈追那人已经追出了四五棵树。 两道黑影上下腾跃,迅疾地穿梭在树枝章,可以看得出,那人更快一些,应该是个轻功高手,而侯戈虽然也擅长攀爬腾跃,可凭借的全是原来在猴群里练就的本能,毕竟没有专门练过轻功。 眼看侯戈就追不上了。 “侯戈,别追了,回来!”古壶担心侯戈的安全,大声喊道。 后面的黑影落下树来,很快便到了古壶面前。 “他——他!”侯戈一手摇着古壶的胳膊,一手指着那黑影逃走的方向,着急地说。 古壶看着黑影离开的方向,嗅着那人的气味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一丝警觉如氤氲般笼罩上心头:这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偷盗?刺杀?监视?…… 古壶想着想着,心头便紧张起来,真是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这时,卢定和卢勤也奔了过来,卢定问古壶:“那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古壶摇头:“看不清,不知道,跑了,不管他了,我们过去烤火,多加小心便是” 几人回到篝火旁坐下,古壶见卢定看着篝火不作声,像在想什么,他说:“定伯,你老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多,你说说,这会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呢?” 卢定还没回答,侯戈拉拉古壶的胳膊,指指自己的胸口又指指树上,再指指周围,意思是他要上树去警戒。 古壶点点头说:“去吧,辛苦你了。” 侯戈跳过去,瞬间上了树。 卢定拨了拨火说:“我也一时猜不出来,可是今天去镇子上买车轴时,有个陌生男子问我是不是要去平阳,想要搭我的马车。” “出门在外,处处小心,一个陌生人,我拒绝了他,说我们是要去平阳,可先要到其他地方办事,怕耽搁他,他也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可后来在镇子上,我一直感觉似乎有人在盯着我,可又看不出来是谁。回来的路上也没发现有人跟,我想可能是我多虑了,就没把这事告诉你,现在看来,的确有人在盯着我们。” “不会是有人要杀我们吧?”卢勤一听,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卢定。 古壶拉他坐下说:“杀我们?你想多了,我们既不是当官的,也不是大富翁。我们都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奴仆,虽说有点儿钱,那也没多到值得谁来抢,谁来杀我们?杀我们有何益?” 话虽这么说,可古壶还是觉得事出蹊跷,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知是吉是凶,可被人盯上了,这事是可以确定的。 既然被人盯上了,自己在明处,对方在暗处,且不知道人家为什么盯着,这多半是凶多吉少,以后是该多长个心眼儿了。 “依我看,那个陆陆大夫有些可疑。”卢定看着火苗,忽然说。 “噢——陆大夫?”古壶惊愣地看着卢定,“定伯说说看,他有什么可疑?” 陆大夫跟他们一起住了近半月,他跟陆大夫天天一起讨论医术切磋医技,他丝毫没发现陆大夫有什么可疑之处,此时卢定这句话,让古壶心中一惊。 卢定:“我也说不清他有什么可疑,我只觉得医那个富商时,他出现得太巧了。似乎是早就等在那里的,我怀疑他是要故意接近你,或者是想套你的东西,或者是想套你的话。” 古壶笑了:“要真是那样,他不过是套了我一些医术,还有那个听诊器。可他也教了我针灸术,我们不过是等价交换而已,说不定我还赚了呢。” “唉——”卢定长叹一声,“后生,你还年轻,对世事人心知道的还少。人心隔肚皮,谁说得清呢?” “要我说实话啊,我看是你自从来到卢家庄后,你做的事情和那些物件太与众不同,太奇怪了,不能不让人盯上。” “你呀,就像一把装进布口袋里的锥子,锥尖怎么也藏不住,露到了外面,哪有不引人注意的呢?” “锥子露出了尖,自然会有人盯上你,有人是怕被你刺了,还有人可能要拿你去刺别人呢,你要小心啰。” 锥子?我是锥子?古壶觉得卢定这个比喻挺有意思,鹤立鸡群,不能不引人注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也是自古就有的事。 自己既然从另一个世界闯到了这个世界,就注定了不平凡,注定了要被人盯上。 “你呢,定伯,你是不是也在盯着我呢?”古壶突然问,他觉得卢定刚才说的这番话有些道理,说不定卢定就是盯他的人之一。 “哈哈哈——”卢定大笑。 “我当然要盯着你了,你忘了离开山庄时庄主对我们怎么说的吗?他说这次出门你是主,我们俩是仆,可你年轻,他要我提醒着你,照看着你,照看,不就是盯着吗?” “哈哈哈,定伯说的是,我太年轻了,一路上还望定伯多多提点,睡吧,大家都睡了,明日还赶路呢,卢勤和我轮换着睡,保持警惕,说不定刚才那人还回来呢。”古壶道。 “不用!”卢定说,“你们安心睡吧,我人老了瞌睡少,我守着就行了,你们睡。” “好吧,辛苦定伯了。”古壶说着闭上眼,却一时难以入睡,他总感觉在这朦胧的夜色中,还有一双眼睛,你一对闪着绿光的狼眼,在更黑暗处盯着自己。 他翻个身,背对着篝火,看着篝火的微光在不远处的树上闪烁着晃动着,像一个红色的小精灵在树上跳着舞。 慢慢地,他进入了梦乡,来到了梦境。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那个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看到了满大街的车水马龙,看到了大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 忽然,他看到了在茫茫人海中,那位母亲正牵着盲眼姐姐在四处呼唤着寻找自己,他像一只鸟儿一般飞到她们身边。 母亲抱着他大哭:“儿啊,你跑到哪里去了?妈天天望你,眼睛都瞎了。” 他笑着说:“妈,我没跑远,我就在你们身边,我只是换了份更好的工作,你以后不要再去医院侍候人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母亲和姐姐突然被两道光罩上,她们的身体渐渐扭曲变形,越变越长,越变越模糊,渐渐向后退去,离他越来越远。 “妈——姐姐——”他向他们伸出手,大声呼唤着,想把她们拉回来。 “啪——”一声响,古壶脸上挨了一巴掌,他一下醒了过来。 一看,定伯正俯身看着自己,手掌还扬着,似乎还要打一巴掌。 “你做什么恶梦了?”定伯关切地问,“我听你不停地叫着妈,双脚又蹬又踢,双手又抓又扯,怕你在梦里被恶鬼缠上,这才打醒了你。” “我没做恶梦,做的是个好梦,却被你打断了。”古壶看着定伯轻轻一笑,“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他再翻了个身,很快睡去,此后一夜无梦,平安而过。 第二天清晨,几人填饱肚皮,驱车上路。 刚走出不到七八里,一声马嘶,马车突然急急地停了,正在车内雕刻木头人的古壶问赶马车的卢勤:“怎么了,停这么急?” 卢勤紧张地说:“有——有人拦住了去路。” 第69章 不能违抗的命令 古壶心中一惊:莫非是昨夜那黑影找上门来了,待他鼻子吸了几吸,熟悉的气味,心中全明了,原来是他! 下车转到拦路的这人面前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陆大夫,他换了衣服,头戴斗笠又背着身子,虽然同在客栈住了十多日,卢勤也没认出他。 古壶拱手,拍着陆大夫的肩开玩笑道:“陆兄,别来无恙?今日大白光天地拦我路,是在劫财还是劫人?” “哈哈哈——”陆大夫爽声大笑,“当然是劫你这个人了!你是块无价之宝啊!”随即他附耳对古壶说:“有人要见你,请随我来。” “见我?什么人?”古壶一怔,没动。 “贵人,放心,于你无害。”陆大夫拉拉他的胳膊说。 贵人,哪个贵人认识我?莫非是那位书圣将军?陆大夫是将军的人? 古壶心里嘀咕着,转身对卢定和卢勤说:“你们等着,我去去就来。” 古壶随着陆大夫往一片树林走去,片刻穿过这片树林,眼前是一道小山坡,远远看去,前方坡顶上背向立着一个披着黑色长斗篷的人。 这人周围还有四个人,显然这黑色斗篷者是主人,那四个四下张望的人应该是侍卫,一个能带四个侍卫的人,不可能是小人物。 真是将军要见我?可细看那身形,又有些不像王将军。 “究竟是谁?”古壶问停步问陆陆大夫。 陆大夫微笑道:“你过去就知道了,你们见过的。” 见过?会是谁呢?古壶满怀狐疑地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坡上那人走去,虽然陆大夫说于我无害,可心中还是升起几分警惕。 待他离那人只十来步时,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并往后推掉了斗篷的帽子部分。 “你——”古壶大惊,愣了一下,忙后退两步,微微低头施礼道:“见——见——见过霞郡主。” 他面前的,竟然是霞郡主,去年同情地轻抚过他脸上的奴字,问他痛不痛,还送了他一块玉的那个小姑娘——康王爷的女儿。 不过,一年不见,小姑娘已成了大姑娘,面若桃花,明目皓齿,身材窈窕,大美人一个! 面对这高贵中透出纯朴,冷峻中未脱稚气的美少女,古壶一时语无伦次,他本想说“草民见过霞郡主。” 可自己是奴一枚,连“民”都算不上,只能算“草”,总不能说“草见过郡主”吧?想说“小人见过霞郡主”也不妥,这话是对当官的“大人”而言的。 想说“奴才见过霞郡主”,又不愿如此自己作践自己,况且他也不是郡主的奴才。一急之下,只得省略了主语,只说“见过霞郡主,”还结结巴巴地。 “哈哈哈——”霞郡主银铃般笑出声来,“瞧你,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我又不是虎狼,有那么吓人吗?” 古壶很快镇静下来,他拱手道:“之前是见过郡主的,不过——”他突然停住了。 “不过什么?”霞郡主奇怪地问。 古壶:“不过现在的郡主跟去年又大不同,美丽得我一下认不出来了。”古壶壮着胆子说,不过他相信,夸一个女人美丽,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应该是无罪的,何况他没胡说,郡主确实是太美了。 “你——”霞郡主脸红了一下,倒也没介意他这句话的用意。 霞郡主走近一些,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的脸,好奇地问:“你——你脸上那个字,还痛吗?” 古壶心中一热,她竟然还惦记着这?他一下撕去脸上的那片狗皮膏药,揉了揉那个“奴”字说:“禀霞郡主,早就不痛了。” 他突然想起此时仍戴在身上的那个块玉,本想说“有这玉护着,哪里还痛?”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霞郡主不提那玉,他主动提起就有巴结之嫌了。 “不痛就好!”霞郡主轻轻地说,“那烙铁,想想都痛。”霞郡主说着咧了咧嘴又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的脸,仿佛有烙铁正烙在她脸上。 “兰亭奴,你随我来,有话跟你说。”霞郡主突然调皮地一笑,朝古壶挥挥手,然后像只快乐的兔子般,一蹦一跳地朝缓坡下走去。 对霞郡主称呼他为“兰亭奴”,他既感到有些别扭不自在,又感到一丝亲切,好像他是她的“奴”。 他知道自从那日在兰亭与书圣同写《兰亭集序》后,“兰亭奴”就成了那帮名士和贵人们对他的指称。 他极不想听这“奴”字,别的奴仆虽然身份是奴,也由主人取姓名,可极少有名字中带“奴”字的。 而他不但身份是奴,被大人们取的名字中也有“奴”字,并且这字还被烙在了脸上,这明明就是对他公开的作践。 可是,用这三个字来叫他的都是高他一等甚至几等的大人、贵人,他总不能跳起来大吼:“你们不能这样叫我!” 暂且认了吧,奴就奴,现在本来就是奴,等脱去奴籍,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拒绝这个称呼了,自己现在不正在朝脱奴籍这个目标努力吗? 古壶跟在霞郡主后面丈余远处,不知道这千金小姐要对他说什么。 那四个虽然身着普通衣服但显然是护卫的人,不远不近地跟着霞郡主和古壶,陆大夫则立在坡顶看着他们。 霞郡主不再蹦蹦跳跳,她慢下来,和古壶并排走着,边走边告诉古壶一些事情。 她此次出宁都,一是游历民间,长长见识,说穿了就是出来玩。二是为他父王康王爷寻访奇器异物。 跟景王爷差不多,康王爷从少年时就喜欢收集赏玩稀奇古怪的器物,直到现在仍然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康王爷有幢地下一层地上两人层的“藏宝阁”,里面珍藏着古往今来的诸多器物,与景王爷不同,康王爷的“宝”,不以贵重为标准,只以奇怪好玩为标准。 康王爷对奇物的痴迷,比起景王爷,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当今皇上和景王爷他的这两位兄长都说他“玩物丧志”,可他仍然一如既往,照玩不误。 霞郡主人从小受父王的影响和熏陶,也对世间的那些稀奇玩意儿痴迷。 “霞郡主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呢?”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这高高在上的霞郡主为什么要拦路找他来,好玩? 原来陆大夫是霞郡主的人,至少是她请来的人,如此一想,古壶才觉得卢定的感觉没错,陆大夫很可能就是有意接触他的。 霞郡主朝一个护卫招招手,这护卫跑过来,从包袱中取出一物件来,古壶一看,正是陆大夫从他这里交换去的听诊器。 古壶看看这个护卫,吸吸鼻子,问:“昨夜到我们露宿之地的树上去玩的是你吧?” 这护卫大惊:“你——你怎么知道的。” 霞郡主也愣愣地看着古壶。 古壶一笑:“瞎猜的。”昨夜他记下了那人的气味,此时再与这护卫身上的气味一对比,同一个人。 霞郡主把听诊器拿手上问:“这是你亲手做的?” 古壶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他交换给陆大夫的那个听诊器,他淡淡地说:“正是,霞郡主为何不直接找我要,而要派陆大夫那么大费周章呢?” 霞郡主:“曾大夫把你制作的听诊器送给他的朋友,其中一人就是宫中的杨太医,杨太医对这听诊器大加赞赏,成了宫中太医人人想借的宝贝,曾大夫和你古壶的名字也在太医中传开了。” “我是从杨太医那儿知道这宝贝是你制作的,我本想直接问你要一个,可是我找了父王的朋友陆大夫,要不费些周章怎么能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呢?” 古壶嘴角扬起一丝冷冷的微笑:“这么说,霞郡主已经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了?能告诉我吗?” 霞郡主:“你是一个怪人,比我王伯府中那些怪人都还要怪,你做的这什么听诊器怪,那什么吸水龙也怪。” “你还能做出什么怪东西来吗,要是能做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怪东西来,我父王愿意高价购买,这是我父王的意思,也是我这次找你来的目的。” 原来是这样!古壶明白了,他指头又敲起了额头,然后看着霞郡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要是我不做呢。” 霞郡主:“你是多王伯府上的奴,你不能不做,我也不愿意你受到王伯的惩罚,可是如果你想受到惩罚,你可以试试?” 古壶无奈地摇摇头,感叹道:“有权有势就是好啊,可以指任何人做任何事,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像你们一样的人就好了。” 霞郡主笑了:“你会有那样一天的,你不是说‘王侯交相宁有种乎’吗?” 古壶也笑了,拱手道:“谢谢君主吉言,你会看到那一天的,郡主说的事,容我再想一想。” 他又用手指叩问着额头,这也许是一个讨价还价的机会,既然机会找上了门来,不能不试一试,不试是傻子。 想了好一阵,他看着霞郡主,郑重地说:“我能做出世人想像不到的新奇玩意儿,如果我不要钱,我可以要另外一样东西吗?” 第70章 太阳是个卵 “什么东西?”霞郡主好奇地看着他。 “自——由!”古壶看着霞郡主的眼睛,清楚明白地说出这两个字,此时在他心目中,这两个字是如此的神圣。 “我只要这样东西,为我和我家人脱去奴籍,给我们自由,让我们一家人像其他自由民一样自由地生活。其他什么我都不要,你能给我吗?能给我,我就答应你。” “这——”霞郡主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么个要求,犹豫了好一阵,才说:“这个我做不了主,不过我会回去禀告我父王,可是——” 霞郡主突然指着古壶:“可是我个人有个要求,我限你一月之内,你得为我做一件这世间没有的稀罕物送我。” “为什么?”古壶一付拒绝的表情看着霞郡主,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 “因为我去年送过你一个块玉,就算是交。你要是不做,我就告诉父王去年是你夺走了我的玉还打了我,那后果你自然明白。做好后交到任何一府的官驿,就说送到康王府便可。” “不准跟别人说我找过你!”半真半假地最后丢下这句话,霞郡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古壶,心中暗自得意,你不是奇人吗?我看你怎么办? 不由古壶分说,霞郡主转身扬长而去。 古壶看着霞郡主一行策马远去的背影,一拍大腿:“嘿!好一个蛮不讲理的大小姐!咱走着瞧!” 古壶边往回走边在肚里敲起了鼓,霞郡主横起插来这么一杠子,是吉是凶呢? 他并不怕为她做些新奇玩意儿,这对他来说是信手拈来,脑袋里装着了自己玩过见过的那些玩具,随便哪样拿到这里来都是稀罕物。 他怕的是霞郡主得到了稀罕物却不为他脱奴籍,让他白忙一场,说这是一个奴应该做必须做的。 甚至为了让他一直做那些东西反而更不愿为他脱去奴籍,那就等于自己把自己捆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过,自己此前也没想过要靠霞郡主这里来去除奴籍,这不过临时掉下来砸到头上的一次机会而已。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哪条路才是通向去除奴籍的路,可条条道路通罗马,只要不断努力不断寻找,总会找到一条路的,他安慰自己。 古壶回到马车旁,卢定不安地问:“那陆大夫找你去干什么?” 古壶只说声“切磋医术。”便上了马车,卢定也没再问什么。 马车继续不紧不慢地前行,古壶一边继续削那截木头,一边寻思为霞郡主做个什么。虽然在马车里有些颠箥,可大体上的人型还是削出来了。 行着行着,日渐偏西,这时,马车行过一群村落旁。 “太阳是个卵——” 古壶正聚精会神地削着木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紧接着又传来第二声:“太阳是个卵——记住!太阳是个卵!” 太阳是个卵?古壶确实自己没有听错,可——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个女人如此尖叫?是个疯子。 古壶正莫名其妙时,只听外面一阵喧哗嬉笑声,他正想探出身子向外看时,忽然从不知从哪里斜插着跑来一个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男子。 这男子慌慌张张地从后面追赶上古壶的马车,抓住车篷边沿想上马车,急急地说:“义士——义士救我,我妻追打我。” 古壶一愣,第一次有人叫他“义士”,他喜欢这称呼。更让他惊奇的是,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他老婆追打得想逃上陌生人的马车躲避,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卢勤,停车!”古壶叫了声。 车停,古壶刚跳下车,一个五大三粗的村妇已经追到面前,老鹰抓小鸡般一把抓住这男子,拧着其耳朵扯到一旁大声说: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太阳是个卵,太阳是个卵,你是猪头记不住,还是猪嘴不会说?你还想躲,往哪里躲?” 围过来的一群男女老少看着这对男女指指点点,大笑不止。 太阳是个卵?古壶一听这话,大惑不解,同时也兴趣陡升,有意思,真有意思!他不禁上前问这村妇:“大嫂,你为何要责打你的夫君?” 村妇仍然提着丈夫的耳朵,她打量了古壶一番,说:“他去乡里清谈,输了几次,这一次去之前我教他说太阳是个卵,他偏不会说,这不,又输了,不教训教训他怎么行。” 清淡?古壶一听到这两个字,首先想到的是“清淡误国,实干兴邦。”这句话,然后想到的,才是时下清谈之风尚。 清谈最初起源于“清议”,而清议又源于九品中正制。 古今用人,无非“德才”二字,在科学取仕之前,朝廷选人用人时,有察举制,可察举制显然主观随意性太大,对德与才的考量总得有个标准,于是有了九品中正制。 九品中正制大体是指由各州郡分别推选大中正一人,所推举大中正必为在中央任职官员且德名俱高者。 大中正再产生小中正,中正就是品评人才的官职名称。 大、小中正产生后,由中央分发一种人才调查表,在该表中将人才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此表由各地大小中正以自己所知,将各地有才人士无论是否出仕皆登记其上。 表内详记年藉各项,分别品第,并加评语,小中正襄助大中正审核后将表呈交吏部,吏部依此进行官吏的升迁与罢黜。 中正评资定品的主要依据之一,就是采择乡论清议,以为士子定品。 乡论清议最初是品人物,甚至品评时政,这当然可能得罪权贵甚至王室,风险太大。 后来便演变为“不谈国事”的清谈,其实就是各抒己见的演讲与辩论。 清谈最先在上层社会兴起,渐渐变成一件高雅之事。上层人士和风流名士在通过清谈,不但可以提高声望,甚至有利于巩固地位甚至加官进爵。 而不善于清谈的官不算好官,官再大再能干也会被人明里暗里地瞧不起。 人们把共聚“清谈”当作抒发情怀的良机,许多名流闲士都热衷于此事。但其目的不是论政,不过是官吏、文人为了消遣和显示自己清高不谈俗事而已。 王右军在兰亭召集了一大帮人修禊,实际上就是一场大规模的清谈盛宴,并且行之于文,还特意作序纪念。 清谈既然又高雅还可能有实惠,于是清谈之风便风行时尚起来,这一风行时尚便流向民间。 于是民间乡里稍微有些文化的人也热衷于清谈辩论,还真有人凭三寸不烂之舌走上仕途,甚至显达起来。 浅谈也不失为无名之辈彰显才能提高声望甚至入仕显达的一条途径。 显然,这位被老婆拧着耳朵的男子,是在参加乡里的清谈时没听老婆的话,谈输了才受到如此追打。 第一次遇到如此有趣之事,古壶想凑个热闹,他笑着对男子开玩笑说:“这位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妻——永远是对的,如果妻错了,那也是你这为夫的错在先。” 男子痛苦地指指被提着的耳朵:“义士你说得对,义士先救我,你就更对了。” 古壶笑着对村妇拱手道:“大嫂,我是大夫,男子的耳朵与肾相连,你要伤了他的耳朵,也会伤到肾,伤了肾,麻烦可就大了。” 村妇一听这话,赶紧放手。 古壶怎么也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村妇一定要让丈夫去谈“太阳是个卵”这么个题目呢? “大嫂。”古壶向村妇拱手问:“我也算是读书人,可是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你夫君去说‘太阳是个卵’呢?” 经村妇和她丈夫一番叙述解释后,古壶不禁失笑。 原来,这男子叫白会文,在其所居住的一里中,也算是有学问之人,经常他参加乡里的清谈。 在这几日正在举行的一场清谈中,事先他就探知今日在清谈中有人会出一道谈题——两小儿辨日。 也就是那个难倒孔圣人的问题:早上的太阳离人们近还是中午的太阳近,如果早上的近,为何早上的太阳没热?如果中午的近,为何中午的太阳更小? 孔圣人都回答不了的问题,白会文哪里说得清,可是,他有个不但强悍而且聪明的妻。 他的妻教他,就说早上的太阳近,有人要是反问,那为什么中午的太阳更热?就解释说,不是说太阳是金乌鸦吗? 乌鸦哪里来的,是乌鸦卵孵出来的,所以太阳就是个卵,早上刚刚孵上,当然不热,中午孵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捂热了。 可是在清谈场上,白会文只说太阳是乌鸦,没说太阳是个卵,结果谈输了,被人轰出了场。 回来一说,又被他老婆大骂,说在明天的清谈中要是再输,就三个月别上她的床,他顶撞了几句,说可不可以把三个月降为一个月。 他老婆更加生气,就追着他又骂又打,直至追赶出来碰上古壶的马车。 “哈哈哈——原来如此!哈哈哈——太阳是个卵!”古壶大笑,他灵机一动,拍拍白会文的肩膀小声说:“就凭里刚才你叫我一声‘义士’,我教你一招,包你明天准能赢。” 第71章 小问题难倒大士子 “什么招,真能赢?”白会文将信将疑地看着古壶问。 “准赢,至少是平手。”古壶附耳小声地跟他嘀咕了一番,听得白会文不住地点头,完了他又跟他老婆嘀咕了一番。 两口子拉着古壶,一定要邀请古壶一行到他家做客,看那样子,不去就走不成。 盛情难却,古壶答应了,一行车马来到白会文家,古壶让定伯拿出一些原本买来路上吃的点心,送给白家风个孩子。 吃饭时,白会文又邀请古壶明日跟他一同前去参加清谈,古壶早就想见识见识这清谈是什么样一个场合,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古壶便跟白会文出发了。 白会文告诉古壶,清谈的地点在五里外的元村,元村有位名叫李晋的士子,在这四乡八里,李晋算是首屈一指有学问之人。 这次为期五天的清谈便是李晋召集的,参加的有附近乡里的共十位乡里士子,今天是第四天,之前已经进行了九轮,他一轮也没有赢过,每次都被人问得哑口无言。 “放心,今天该他们哑口无言了。”古壶鼓励他说。 白会文:“我想也是这样,古大夫,你怎么想得出如此一个古怪刁钻题目?还有,你昨日说的那话,男人经常被拧耳朵,真的会作肾吗?” “哈哈哈——”古壶大笑,“我要不那样说,你老婆会放你吗?” 两人边走边聊,古壶发现这白会文理个厚道之人,只是念书念得有些呆了。 没多少时间,他们便来到了一个村庄旁的一间茅屋,这茅屋像个凉亭,在一片小树林之中,旁边一道小溪流过,倒也是个幽静之所,茅屋里已坐了六个人。 几人一看他们,都把目光挂在古壶脸上,白会文忙说:“各位仁兄,这位是我刚结识的朋友,叫古壶。” 古壶忙拱手向各位施礼道:“小弟外乡人,路过贵乡,结识了白兄,听说有清谈会,慕名而来,只想长长见识,各位不会拒绝吧?” “请坐,请坐。”众人还礼,热情地请他入座喝茶。 没多会儿,来了一位宽袍大袖、高大英俊的男子,手上执一把麈尾,看上去颇有几分仙气。 白会文悄悄告诉古壶,这人就是李晋。 经白会文之前介绍,古壶已经知道,这麈尾是一种鹿的尾巴,本来是一个用于驱赶蝇螨的用具。 但由于士人清谈,手挥麈尾,口标义理,借助麈尾以指划,不但能引人注意,而且很有自如挥洒之态。 于是,麈尾成了清谈名士的必备用具,手挥麈尾,侃侃而谈便成了浅谈家的典型形像。当然,麈尾也并不是是个人都能挥的,胸无学识言难成理而又挥麈做作的人必成笑柄。 这群人中只有李晋有麈尾,看来他便是鹤立鸡群者。 白会文并向李晋介绍了古壶:“李兄,这位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古壶,来此旁听我们的清谈。 古壶起身向李晋施礼:“叨扰了,李兄。” 李晋把古壶上下打量一番,客气而冷淡地说了声:“幸会,请坐。” 很快,人到齐了,加古壶共十一人。古壶作为来宾,只列席旁观。 一番讨论后,其余十人分为两组,先由第一组派个代表述理,此述理者称为“通”。第二组派代表诘难,此诘难者称为“难”,白会文在第二组。 “通”为李晋,他一上来阐述的就是一个超级哲学大问题——天地有万物,这世界是从无到有?还是从有到有? 李晋认为世界是从无到有。 接着便挥着麈尾,从道家的“道”到佛家的“佛”,侃侃而谈倒出几大桶典故和理论,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地进行论证,说得双方都不断有人点头赞许。 古壶听得那一大通理论,好些东西,他根本就听不懂,甚至从未听说过,他脑袋里就像在搅一锅浆糊,头都大了。 尽管一脸懵圈,看别人点头赞许,他也糊里糊涂但有礼貌地跟着点头。 直到看见白会文着急征询的眼神,古壶才一下回过神来,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白会文难倒这李晋,自己怎么反倒为李晋点头呢。 他朝白会文竖了竖拇指,白会文趁李晋喝水歇息之机,起身大声说:“李兄之言,貌似有理,有与无之理乃大道理,大道理如果有理,自然能解释小问题,要是不能解释,大道理也就难以说其有理,诸位以为然否?” “然!”众人大声赞同。 李晋傲慢地问白会文:“有什么小问题?你且说来听听,我自会给你解释。” “我的问题是——”白会文说了半句,停下环顾众人,见全都盯着他,才接着说:“这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这——这——?!”包括李晋在内的所有人一听这问题,全都傻眼了,都是聪明人,显然他们都知道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 愣了好一阵,终于有个人指着白会文说:“荒唐,你这叫什么问题?” “为什么这不叫问题?难道因为你不会回答就说我的问题不叫问题?”白会文反问道,那人一下也没了言语,众人也像一下子被膏药封住了嘴,一时间茅屋内鸦雀无声。 那李晋手上的麈尾也一动不动,他歪着头看看白会文又看看古壶,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几个来回。 李晋突然走到古壶面前,双手一拱说:“这位古兄,你来者为客,我们自当尊重客人,客人为先,这个问题还是先请你来回答如何?” 古壶起身还礼,客气地说:“我是来旁观的,让我来回答,合适吗?” “当然合适。”李晋看看白会文又看看古壶,“你是白会文的朋友,既是朋友,自然志趣相投,你的回答,也可以代表他的自答。” 李晋挑衅地看着古壶,他知道白会文没有那么高的水平,一定是他这位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朋友出的主意,既然你们抛出的问题,就能自答,要是不能自答,你们自己就输了。 古壶也看穿了李晋的心思,他双手向众人拱手施礼,转了一圈,然后说:“承让承让,我就献丑了,我的答案是—— “先有鸡!”他肯定地说。 “鸡从何来?”众人异口同声地看着他,大声追问,如他所料。 古壶轻轻一笑,说:“最早的鸡由最早的鸟来,最早的鸟由爬行动物长出翅膀而来,爬行动物是从水陆两生的两栖动物而来。” “两栖动物是从海洋里爬上陆地,不可能是一个蛋从海洋里滚上岸,因为海洋比陆地低,蛋是圆的,无脚,不会自己跳上岸,故而,先有鸡。” 这席话说完,众人半天才回过神来,继而满堂惊呼:“谬论,谬论也!” 古壶环视一周,大声说:“诸位认为我言为谬论,请问谬在何处?说出一番道理来。如果认为我说的先有鸡是错误的,那请你们说出先有蛋的道理来,言之有理,我自接受。” 全场寂然,士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站出来反驳。 李晋愣了好一阵才接着问:“依你之言,所有之生物均来自海洋,那海洋中之生物又从何而来?” “海洋中之生物都来源于最初之有机物,最初之有机物有三种可能来源。”古壶掰着手指说:“其一,来源于地球内部;其二来源于地球之外的行星;其三,来源于地球大气中基本元素之合成。” 包括李晋在内的所有士子都惊奇地看着古壶,李晋先反应过来,进一步追问道:“你刚才所言之地球,地球为何物,难道我们脚下之大地乃一球体?” “李兄所言甚是。”古壶对着李晋竖了竖大拇指点个赞,他接着说了一通地球是球体的理论,诸如以大海上看远处驶来的帆船,先见到桅杆顶后见到船身等等证据。 最后他问:“诸位认为我这说法哪里有误?请立证反驳。” 众人哑然,带是李晋追问:“那么,你说的这个地球,又从何而来?” “说来话长!我只能最简单地告诉诸位,”古壶喝了一口一茶。 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宇宙在一百多亿年前,由一个叫奇点的点大爆炸而来,大爆炸形成无数的星系,无数星系中有个银河系,银河系中有无数个太阳。” “我们的太阳是其中一个,围绕太阳的有八个行星,分别是……我们的地球是其中一个,地球上有海洋,最早的生命从海洋里产生,以后才有了生物,才有了你我诸位……” 古壶把宇宙的产生和生物进化论以最简洁,最通俗易懂的语言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一遍,他沉浸于其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仿佛是在给小学生们讲一堂科普课。 直讲得把一盏茶喝光才打住,古壶看着众人早已呆若木鸡,静静地看着他,他们的目光里塞满了惊异、疑惑、敬佩……复杂得一塌糊涂。 “你——?” 李晋指着古壶,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嘴唇啰嗦着,拿着麈尾的手也颤抖着,一步一步朝古壶走来。 古壶这才从猛然回到所处的现实中来,他看着李晋,有些紧张,要称赞我?还是要打我一顿轰将出去? 第72章 有人跟踪 古壶做好了挨臭骂甚至挨打的准备。 不料李晋到他面前时,突然拉着他的胳膊,激动地说:“闻所未闻,古兄这番旷古未有、惊世骇俗之言论,别说我等,就算当世鸿儒大士,也定是闻所未闻啊!” “我等清谈之士,自然追求语不惊人誓不休,可古兄此番言论,不是惊人,而是惊天地泣鬼神啊,佩服佩服!我愿把我这麈尾赠与古兄,以表敬佩之意。” 古壶愣了一下,只好收下李晋这麈尾,施礼谢过。 “佩服!佩服!”包括白会文在内的其余人等纷纷起身向古壶拱手施礼表示敬意。 他忙躬身还礼道:“一家之言,一家之言,我姑妄言之,诸位姑妄听之,惭愧惭愧。我还有事,先行告辞,诸位继续谈。” 古壶说着,退出茅亭,心中的得意如泉水般涌到脸上,绽放成灿烂的笑容,这是他这辈子当众得到的最高级夸赞。 白会文跟出来说:“贤弟,有你这样的朋友,以后他们都不敢小看我了,他们都说,任何书上都没看到过你讲的那些,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谁教你的?” “神仙教的,哈哈哈——”古壶大笑着,把手上的麈尾塞给白会文:“送你了。” 一回到家里,白会文就迫不及待,比手划脚地向他老婆和卢定卢勤和侯戈讲述古壶在茅亭里谈倒众人的战绩,说得他老婆和卢勤侯戈都跟着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卢定在一旁看着听着,脸上也绽出笑意,可他这笑意是挤出来的,他确实笑不出来,因为他心中早就有种隐隐的不安,像有一团疑云笼罩在心头。 此刻看见几个年轻人满心高兴,尤其是见到古壶也为此洋洋得意,他心中这团疑云却越来越厚,越来越黑。 因为就在古壶跟白会文出去这段时间,卢定再次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监视他们。 半个时辰前,他牵马到白会文家后面去放,刚拐过一个屋角,迎面碰上一个青衣男子,差点撞了个满怀,男子低声道歉一声后匆匆离去,卢定却从这人脸上看出了慌张和遮掩。 在放马时,他又发现远处树林中有一人躲躲闪闪地在看他这边,从那身形,他怀疑那人就是刚才碰到过的青衣男子。 什么人会监视我们呢?卢定心中疑窦丛生,他和古壶卢勤都是奴,侯戈更上路上捡来的孩子,他们既没有权势也没有太多的钱,一路上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为什么会有人悄悄跟踪呢? 卢定之前就怀疑那陆大夫来路不明,可能是故意接近古壶,他之前问过古壶陆大夫那天拦路找他去干什么,古壶没回答。 今天古壶又跟这个白会文跑去大出风头,这不更加引人注意了吗?古壶虽然人聪明鬼点子多,可毕竟年轻,出门在外跑江湖,这小子还嫩了点,得提醒提醒他,卢定打定了主意。 在白会文家吃了午饭后,一行人又赶着马车上路了,卢定留心四下观察,没再发现那个跟踪者,也许没跟了,但也许还跟着,只是更加隐蔽了。 出村不久,卢定就让卢勤跟他交换,卢勤赶前面的那辆车,他来赶后面这辆,他要跟古壶谈谈。 “定伯,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卢定还没开口,没想后面车篷里的古壶先问他,这小子,也太鬼了!卢定不禁在心中赞叹道。 卢定说:“古壶啊,出门前庄主是吩咐过让我和卢勤听你的,可是这江湖之水太深了,你还年轻,我这糟老头怎么也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盐,有些话不能不说啊。” “定伯,你说得对,我做得有不当的,你只管说,我听着呢。”古壶恭敬地说。 卢定:“我今天发现有人在暗中跟踪监视我们。”卢定的声音很严肃,语气里充满担心。 “什么?现在怎么还有人跟踪监视我们?”古壶一听,还真吃惊不小,此前那夜露营时,那个树上之人已经证实是霞郡主的人,现在霞郡主一行早已不知游历到何处了,不可能她的人还在监视我,怎么还会有人监视呢。 古壶心中猜测,一时无语,这更引起卢定的猜疑,他问古壶:“你刚才说现在怎么还有人跟踪监视,好像你已经知道此前在树上监视我们的人是什么人了,是吗?” 古壶不得不佩服这老头的机敏和老成,霞郡主来找他的事,郡主吩咐了不许告诉别人,他犹豫,要不要告诉卢定。” “还有,那个陆大夫叫走你半天,是怎么回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我也不再多问了,驾——”卢定说, 后面没了声音,卢定知道古壶一定人事瞒着他,正在犹豫要不要说,他便不再多说,只顾赶他的车。 过了好一会儿,卢定古壶说:“定伯,你知道紫霞郡主吗?” 卢定怔了一下,说:“知道,康王爷的女儿,之前不是跟她伯父景王爷来过我们庄上吗?就是你刚来卢家庄那天,后来我听说霞郡主在庄上丢了一个块玉,庄主曾私下吩咐我寻查这块玉呢,可是,我一下没找到那块玉。” “哈哈哈——”古壶突然大笑道:“那块玉不是丢了,是霞郡主送给我了。” “什么,送给你了?”卢定帮做惊讶地大声问,他脑中浮现那一日在客栈里,古壶洗澡时取下的那块玉。 古壶:“是的,她当时肯定是不敢说送给我这样一个奴了,才撒谎说丢了,要不要我现在把这玉交给你?” “至于那个陆大夫,也是霞郡主的人,那天他是带我去见了霞郡主,那夜在树上之人,也是霞郡主的侍卫,他是查探我们行程,好带我去见郡主。” “霞郡主要我为她做些新奇玩意儿,还不让我说出去,所以那天我没告诉定伯这事,可现在又有人在跟踪我们,我估计不是霞郡主的人,我有些担心,所以还是把这事告诉定伯,定伯还有疑问吗?” 卢定心中一颤,这小子还算老实,就说:“既然是霞郡主送你了,就不用交还了,这事以后庄主不问我也就不说了,要问起,我就说是送你了。我没什么再问的了,只是那监视我们的人,你可得多长个心眼儿。” 古壶大声说:“知道,你放心吧定伯,那家伙可别让我逮住,逮住了没他好的,” “哈哈哈,我放心,放心!驾——”卢定大笑道,心中释然,策马快行。 一路无事,旬日后,他们到达了平阳府,像之前在成安府一样,他们仍然找了个地方,先在这里摆摊行医。 这次,古壶让卢定在客栈开了三间房,卢定一间,卢勤和侯戈一间,古壶一间。卢定照他说的办了,毕竟箱子里的钱多了,也不在乎多开间房。 让卢定奇怪的是,古壶还加钱让店主在他房间的窗户和门后都挂上了厚布帘,你有什么秘密,这不此地无银吗? 卢定想阻止他,可古壶只笑笑,让他放心,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在平阳府城的行医,跟在成安府城一样,靠那听诊器吸引来人,生意比在平阳城时还好。 卢定照样坐在那个收钱的宝箱上,侯戈立在他身后,卢定的眼睛却在人群中搜寻,看有没有在白会文附近遇到的那个青衣男子的身影。 上午没有发现。 下午,卢定发现了那个身影,虽然此时此人不着青衣而是着蓝衣,可从那身形和躲在远处人群中时不时往这边张望的模样,他估摸十有八九就是那个青衣人。 卢定叫过侯戈坐到木箱上,说自己要上个茅房,悄悄起身朝远离那跟踪者的方向走开,边走边用眼角的余光挂着那人。 那人仍在朝古壶的医摊张望,卢定打算从侧边转到那人身旁,跟那人打个招呼:“这么巧啊?又遇到你了。”投石问路,探一探这个人。 可当卢定走了不过数十步时,却突然发现那人不见了,他四下张望,再没发现那个的身影,他内心有些恨自己老眼昏花不中用了,也许是那人太机警,自己的起身离开打草惊蛇,让他从眼皮底下跑了。 卢定懊恼地重又回到医摊坐回木箱上,看着古壶正聚精会神地为患者切脉诊病开处方,对自己刚才的离开也毫无知觉,他心中的隐隐的担忧又加重了一成。 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人惦记上了,这真不是件好事。 一整个下午,卢定再没发现刚才那个可疑人的身影,以后两天,也没发现这可疑人。 这几天,收摊回来吃了晚饭,古壶也不出门,就紧闭了房门独自呆在他的房间里,他教侯戈说话的时间也少了,干脆把这任务交给了卢勤。 他吃了饭就进自己房间,还紧闭房门,也不知他在干什么,有几次,卢定不放心,偷偷在门口听了听,什么动静也听不见,估计是在读书。 爱读书的年轻人,卢定也见过,可是像古壶这样酷爱读书的还真不多见,可惜了,一个奴,读再多书又有什么用呢?卢定在心中替他惋惜。 这天晚上,古壶仍然早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卢定不放心,睡前还是要过去听一听,看有无异常,他刚要过去,突然发现有一个人贴在古壶的房间口也在偷听,那人发现他,身影一闪身离开了。 虽然又换了衣服,可卢定还是认定这人就是之前在白会文家附近见到的那个青衣男子,他心头不由得一紧,还成了狗皮膏药,贴上了? 不行,这事得告诉古壶。 第73章 不想打架,只想试试 卢定在古壶房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手推了推门,不出所料,拴得死死的。 不能犹豫了,他拍打着门,大声说:“古大夫,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拍了十多下,门才打开,古壶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定伯,有事?”把他让进屋。 卢定返身拴好门,贴着古壶小声说:“刚才,我看见有人在你门口偷听,就是我之前见过的那——这——他是谁?!” 卢定突然停住了,卢定惊讶地发现屋内还立着一个人,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到古壶身后。 “哈哈,定伯别怕,他是我兄弟,你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古壶笑着,指着那人, “你兄弟?!”卢定这才心下一松,仔细一看,发现这人一动不动,他大胆着转到这人正面一看,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是一个穿着衣服的木头人!面目冷峻,像一尊吓人的神像。 “定伯不用怕,你见过他的,你看。”古壶三下五除二剥去这木头人的衣服。 卢定这下看清楚了,这就是离开成安府后,古壶就一直在削刻的那截木头,如今变成了一个活灵活现的真人大小的木头男人。 木头人浑身上下画了几百个点点,点旁标注了穴位名称。神庭穴、睛明穴、哑门穴、膻中穴、神阙穴、肺俞穴、肩井穴、太渊穴…… “你每天晚上紧闭房门,就是在摆弄这木头人?我以为你在读书。”卢定看着古壶。 古壶笑道:“这个比读书还重要,我要熟悉每一个人体穴位,才能精确地给患者针灸治病啊。这是我练习针灸的独门秘籍,不想让外人知道,所以紧闭门窗。” 卢定不由得对古壶竖起大拇指:“你会成为神医!刚才有人——” “我知道,刚才有人在门外偷听,我还知道,定伯你也每晚都要来听一听,你是关心和,不放心,谢谢你老人家了,你先回去吧,我这里没事。” “你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卢定怔怔地看着他。 古壶掐着手指:“我算出来的。”其实,他是闻出来的,定伯的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了,刚才闻到一个陌生人的气味,在门口停的时间过长,应该就是那位偷听偷看者了。 卢定放心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还是要多加小心,那我先走了,” 可是旬日之后,有事了。 这天在医摊上,卢定仍然坐在古壶身后的木箱上,问诊看病的人仍然排起着弯弯曲曲的队伍,人们排着队,议论着。 人们都说这古大夫医术高明,收费公道,对穷人还分文不收,真是个天降的好好大夫,口碑早就从成安府传到平阳府,有些人提前两天就从乡下赶来。 卢定看着古壶为患者开诊断、开处方,听着人们的赞誉声,感觉自己脸上也光彩无比,好像古壶就是自己的孩子似的。 古壶为一位老妇人诊断后开了处方,老妇的儿子掏出铜钱恭恭敬敬地递到卢定手上:“您收好!” 卢定刚接过这钱,突然他的手腕被从肩后伸来的一只手抓住了。 “慢!——”一个声音吼道:“你们在此行医收费,可曾纳税?” 卢定起身转过来一看,面前站着一个大胡子男人,这人身后还有七八个年轻人,一看样子就是街痞混混,哪儿都有这样的人。 之前的围观者见势不妙,都朝边上躲,有人指点着,小声议论着。 卢定想挣脱大胡子的手,却挣不脱,他恭敬地回答:“纳了纳了,每日都向官府来收税的胥吏纳了税了,一文不少,我们每日纳的税,是门店诊所的三倍呢。” 大胡子一下夺过卢定手里的钱说:“谁问你向官府纳税了?我是问你向我胡三爷纳税了吗?” “这——这——?”卢定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虽然怒火中烧,可出门在外,能忍则忍。 这时,一直在为患者切着脉没作声的古壶站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大胡子微微地笑着,四根手指在自己额头上轻轻地敲着 卢定知道,古壶一敲额头,不是在思考大事,就是打算要干大事。 他知道古壶武艺高强,可再高强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强龙难压地头蛇,面对八九个气势汹汹的街痞,还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好。 卢定过去两步,拉住古壶的胳膊说:“出门在外,少惹事,不要打架!” 古壶轻轻拉开他的手说:“定伯放心,我不打架。” 古壶说的是心里话,他确实不想打架,确切地说,是不想一上来就打架,但到不得不打的时候,打打也无妨,何况,他还想试一试新练的点穴术是否真那么神奇管用。 自从把那木头人削刻好的这半个多月,他每天晚上把自己关在房内,就是在用这木头人练针灸,练点穴。 每个穴位的部位和功能他已了然于胸,部分穴位的针灸他已在行诊中在患者身上实践过,效果还不错,只是这点穴嘛—— 今天能不能试试,就看这群街痞给不给机会了,他敲着额头,心里拿定了主意——先礼后兵! 古壶仍然微笑着,他歪着头问大胡子:“这位仁兄,我们已纳了官家的税,你是哪路神仙,我们为什么要向你纳税呢?” “哈哈哈——”大胡子大笑,“你说对了,我是神仙,你向官家纳的是交易税,我要收的是地皮税,我是这一片土地的土地神,所以你要向我纳地税,不多,十串,拿来。”大胡子说着向古壶伸出手掌。 “薄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纳税,只纳给官家,不纳给个人,哪怕这个人是鬼神,我要不纳给你呢?” “那就卸你们一人一条胳膊当税钱!”大胡子大吼一声,他七八个手下立即亮出刀剑,把医摊围了起来,之前的患者和观者立即躲散开去。 “打——”大胡子的声音间刚落,站在卢定身旁的侯戈突然炸出一声吼,他平地嘣起丈余高,像一只发怒的大猴,张牙舞爪直扑大胡子。 侯戈从空中贯顶而下,两爪真奔大胡子面门而去,大胡子一侧头,躲开了这一爪,可胸口还是被侯戈抓到了,衣服“唰”地一声裂开一个大口子。 “给我宰了他!”大胡子怒吼一声,几个手下立即持刀上前围住了侯戈。 古壶也没料到侯戈会突然出手,侯戈虽然擅长飞檐走壁,可他现在还没专门练过武,几把刀要真一起砍去,他是应付不了的 “侯戈你到房上去!”古壶大叫一声。 侯戈听得这话,再次一个腾跃,一翻跳出了包围圈,三五几下便窜到了旁边的房顶上去,大胡子几个手下追到屋檐下,却只能干着急,上不去。 “你们过来,钱在这儿。”大胡子一招手,那几人跑回来,把古壶、卢定和卢勤围住。 “这税你给还是不给?”大胡子指着古壶问。 “好好好,你是大爷,我给我给。”古壶说罢过去打开木箱盖,从里面抓了一把铜钱出来,另一只手把盖子盖上。 “哈哈哈——你打发乞丐呢?”大胡子大笑道。 “说对了,你很有自知之明,你们不就是乞丐吗?你们还不如一般的乞丐,你们是强行乞讨的乞丐。”古壶哗啦哗啦地掂着手上的铜钱说。 “你找死!”大胡子怒吼着朝古壶扑来。 古壶身形一闪,人已到了大胡子身后,大胡子还在转着头四处张望古壶人在哪里。 “我在这儿呢,乞丐老兄。”古壶轻轻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 大胡子猛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古壶:“你——?” “我们打个赌吧?”古壶微笑着看着大胡子。 “什么赌?”大胡子迟疑地问。 古壶:“你不是说你是这一片的土地神吗,你自己说的不算,我得问问天神,问问土地,你要真是这儿的土地神,我的钱一文不留,全孝敬你这尊神,怎么样?” 大胡子:“你如何问?” 古壶:“我把这一把钱抛到空中,如果钱有一枚落到地上,就说明天神证明你是这里的土地神,这木箱里的钱全归你。” “如果钱没有落到地上,就说明上天都不同意你当这儿的土地神,这钱一枚也不能给你,如何?” “嘿!有意思,好玩!”大胡子笑道,“好,就照你说的,要是你反悔,你们的命就没了,我就不信这钱不落到地上还能长翅膀飞了,你抛吧!不!由我来抛,拿来。” 古壶怔了一下,这小子还不算太傻,可是由他抛,对自己来说,难度就有些大了,得调动自己最快的眼力,最快的行动速度,并且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他犹豫了一下,可带已至此,话已出口,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反悔。大不了真把箱里的钱全给了他,他指指天空说:“天神在最高处,你得往最高处抛?” “知道,少废话,快快拿来!”大胡子掂了掂伸出的手掌。 古壶把这一把钱放在大胡子手上。 大胡子接过钱,猛一抬手,几十枚铜钱便真像一群从笼里放出的小鸟儿竖直蹿向空中。 第74章 初试身手,效果不错 在古壶眼里,这群“小鸟”飞得并不快,他大吼一声“手里来!”一下子快速移动脚步,同时两手伸向空中落下的铜钱雨。 “啪啪啪——”一阵响声过后,那一群俯冲下来的铜钱小鸟全被古壶捉到了双手中,地上一枚也没有。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若木鸡,过了好一阵,围观者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艾莫烧瑞!”古壶把手上的钱摊在大胡子面前,“你再看看地上,落有一枚铜钱吗?”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烧了?”大胡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古壶不解地问。 古壶:“我说上天刚才已证明了,你不是土地神,我不能向你纳税,你走吧,我还要为人诊病呢。” “唉!我走,我走——”大胡子边说边朝手下使个眼色,一伙人便跟着大胡子转身走开。 “我走——我走——”大胡子边走边咕哝着,没走出四五步,大胡子突然大吼一声:“我走你娘个头!”转身就如一头恶狼向古壶扑来,他一帮手下也挥着刀剑扑过来。 古壶以为这帮家伙真被吓走了,他一下反应过来,对卢定卢勤和侯戈大喊一声“你们躲远点!” 古壶喊罢,一下跳到那个装钱的木箱上,然后再跳起来,居高临下,从容不迫地竖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对着大胡子的头顶正中线与两耳尖连线的交点处点了上去。 正中百会穴,此穴为督脉,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 大胡子像着了魔般,浑身一颤,身子一歪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几乎在同时,古壶又扑上前的另外两人,朝着其中的一人的脐窝正中点了一个,此为神阙穴,属任脉。 被击中后的这个人身体失灵。手中的刀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捂着肚子在原地痛苦地呻呤着打着圈,跌跌撞撞,站又站不稳,倒也倒不下。 几乎在点了这个人神阙穴的同时,古壶的另一只手点向另一个人脐下一寸半的气海穴,也是正中,此人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上,手足乱蹬。 效果神奇明显,验证成功!古壶满意地一笑。 心中正惊异于点穴术的神奇时,却突然看见卢定卢勤和两人已被大胡子的另三个手下用剑逼住了脖子。 古壶心一横,捡起地上一把剑,一脚踩住大胡子胸口,把剑尖指着他咽喉说:“叫你手下放人,否则你小命就丢这儿了。” 狠话虽然撂了出来,可古壶手在发抖,带动手上的剑也在发抖,他可从没杀过人,可大话还是要说的。 显然,古壶发抖被大胡子看在了眼里,大胡子身子不能动,可嘴能动,他大声对那三个手下喊:“别放人,他不敢当街杀人,他不治好我们三人,你们就别放那两个人!” 双方互有人质,场面一时陷入僵持,古壶也一时不知所措。他四下张望,众多围观者都远远地看着指点着,谁也不敢上前掺和这事 突然,他发现了被挟持着的卢定几步开外的大个正看着他,耳朵一颤一颤地,闪烁的目光明显正在向他征询。 古壶脑中灵光一闪,他对着它大叫道:“大个,救定伯!” 话音刚落,大个已闪电般蹿过去,对着挟持卢定的街痞小腿肚子就是狠狠一口。 这街痞惨叫一声丢下卢定去捂小腿,挟持着卢勤的两街痞本能地把目光转向被咬者: 就在这一瞬间,古壶“移步变影”已到两人身旁,两手同时出击,分别点向两人的,肩井穴。 此穴属足少阳胆经,系手少阳、足少阳、足阳明与阳维脉之会,这两人半身麻木只感觉半身酥麻,手不能持,刀剑落地。 转瞬之间,六个街痞均被制服,古壶自己都惊叹于点穴术神奇,看来自学成材这话真是对的。 他对蹲在房上的侯戈大喊一声:“没事了,你可以下来了。” 侯戈飞身而下,跳过来,挥拳就要朝大胡子打去,古壶忙拦住了他,这几人都被点中了穴,他怕侯戈再一打会真打出人命,即使是街痞,真打出了人命,官府必须过问,那麻烦可不小。 大胡子仍躺在地上,痛苦的目光看着古壶哀求道:“神医爷爷,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求爷爷了,求爷爷了!” “你不是说你是这儿的土地神吗?怎么求我这凡人了?”古壶踢了大胡子大腿一脚,俯视着那张痛苦不堪的脸说。 大胡子扭曲了脸,龇牙咧嘴地说:“爷爷你才是天上的神,小的们是该死的蛆虫,神不跟蛆虫计较,饶命啊神仙爷爷!” “哈哈哈——”古壶大笑着挨个在几个身上点了点,解开穴道,几人这才恢复正常,给古壶鞠了躬,灰溜溜地去了。 “噢——”围观者边为古壶鼓掌,一边看着大胡子等人的背影大声嘲讽地喊叫。 “抱歉,耽搁各位了,继续诊病!继续诊病!”古壶对着围观者大声喊着,抱拳致歉,然后从容地坐回之前的椅子上。 在人们的惊叹和称颂中,古壶结束一天的街诊,一行人回到客栈。 晚饭后,古壶回到自己房间,闭门把今日点穴的体会梳理总结在笔记本上,今天初试身手,效果明显。 这让古壶兴奋不已,这点穴术让自己如虎添翼,现在自己的这身本领,已经远远超出了防身自卫的要求,在江湖上,足以独树一帜。 要是用在冲锋陷阵的战争中,也足以用奇袭之法,于千人阵中取敌将首级,此时,胸中豪气顿生,既然天赋异能,岂能只满足于去除奴籍,过平凡日子。 应该充分利用自己的能力,干一番大事,闯一片天地,方不枉一身本领,不枉来此世界走一遭。 今日虽然初试身手已经获成功,可细细一想,还是有不少有待提高之处,比如点穴前要先想一想要点的穴位在哪里,在实战中这会耽误时间。 再比如,今日对付那几个街痞时,只想尽快制服他们,以后应该根据不同的人,要达到的不同的目的,有针对性地进行点击,手上的力道掌握和准确性也有待提高。 经验和体会太重要,一定得记下来,不断总结,不断进步,古壶边想边写。 这时,门敲响了,他收起笔记,过去开了门,是定伯。 “定伯有事?”古壶忙请卢定坐。 “啧啧啧——”卢定一进屋便不停地咂着嘴,微笑着看着古壶称赞道:“你再一次让我刮目相看。” “你今天用的什么功夫?只见你飞快地在那几人身上指指点点地,几人就都倒下了,这又是哪路神仙传授与你的?” 古壶笑了:“没什么神仙传授,是我自己练的,针灸术是治病的,我不过是把针灸用于制服人罢了。” 古壶不想对卢定说这是点穴术,他觉得定伯城府太深,有些话还是有所保留为妙。 卢定也笑了:“那大胡子叫你神仙爷爷,我看你啊,你的手段神出鬼没,真要成神仙了,我这老头,不是要被你惊死,就是要被你吓死,早点休息,我回房了。” 古壶笑道:“定伯啊,你老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呢!”他说着送卢定出门。 “真是就好了,好了!”卢定朝后摆摆手,把古壶推回屋内,径自朝自己房间走去。 进入自己房间,卢定拴了门,便取出纸墨写信,他要把今日古壶的特异表现报告给景王爷。 古壶今天用的功夫太奇特了,他不能不报告,他猜测,现在明里暗里有多方力量在关注着古壶,景王爷当然更不例外。 旬日之后,景王爷正在后花园赏花,下人送来了封信,他一看,是卢定寄来的信,读完信后,景王爷吃惊不小,坐到石凳上好一阵回不过神来,不会吧? 这个奇特的兰亭奴,时不时就让人惊掉下巴,他难道也会那种神奇的功夫——点穴术?卢定的信中虽然没有提到这三个字,可从卢定的描述看,景王爷认为古壶制服那几个街痞时用的,正是这门最为奇异的武功,点穴术。 这个兰亭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通过几番调查,景王爷已经确定此奴不是王羲之故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只是当时碰巧经过王羲之的兰亭出了个风头而已。 但是,此奴的奇异能力足以让世人惊叹,卢庄主和卢定此前已经建议把此奴收入王府,可是景王爷并不打算这样做,王爷心中藏着两个小心机。 其一,他想看看这个能当他面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贱奴,究竟是何方神圣,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其二,古壶的清谈言论惊世骇俗,行动举止时常令人费解,这人就是一个新颖的题目,看看朝野有什么人会不会拿此人做文章。 尤其是王羲之,景王爷已关注其多年,此人也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一想到点穴术三个字,景王爷就想到他王府内的门客之一——奇人游一手。 景王爷是在三年前深秋的一天遇到游一手的。 那天,景王爷和几个护卫微服私访,他们装扮成商人正走在一个府城的街道上,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大喊“站住!” 回头一看,是两个官差正追赶一个大汉,官差喊叫着,说这大汉是采花贼,叫路人仗义相助抓住此贼,可没人敢拦这大汉,两官差好不容易赶上大汉,却被大汉几招就打翻在地。 大汉快速逃离,景王爷向两个护卫使个眼色,这两护卫正要出手,却见大汉撞着了一个乞丐。 可奇怪的是,瘦小的乞丐只晃了两晃并没倒下,而比乞丐高出两个头的粗莽大汉却倒在地上,捂住肚子痛苦地抽搐。 第75章 我认输了,行吗? 两官差赶来用刀架住大汉的脖子要他站起来,可大汉两脚抽着没法站起,乞丐骂着“你差点把老子撞死了!”同时踢了大汉背上两脚,这大汉才停止抽搐,站起来让官差捆走了。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景王爷知道这乞丐是个奇人,他最感兴趣的事就是结交搜罗各种各样的奇人。 他把乞丐请进了酒楼,终于知道乞丐当时是用天下绝无仅有的奇功点穴术制服了大汉。 最终,乞丐成了景王爷的门客,他就是现在的游一手。 三年前景王爷就从游一手这里得知,当今世上精通点穴术并能用于实战的人包括他本人在内不超过五人,另外四人分别是他的师父师叔和两个师兄弟。 怎么现在却突然冒出个不过二十的兰亭奴呢?而且这人还是他景王府的奴。 景王爷觉得太过蹊跷太过不可思议,也许是卢定那老奴看走眼了? 景王爷收好信,派人把游一手请到他书房来。 景王爷对游一手讲了卢定信中所述,怀疑古壶拥有点穴术这一功夫。游一手惊得跳起来,又在屋里转着圈,不停地说“岂有此事?岂有此理!” 景王爷叫过游一手,如此这般低声吩咐了一番,游一手抱拳道:“王爷所虑甚是,在下立即动身!” 盛夏来临,酷暑难挡,古壶决定休诊三日,找个地方好好消消暑,玩他三天,反正这世上的病患永远治不完,这世上的钱也永远赚不完。 几经打听,得知平阳府城外东南十里处有个叫青龙潭的地方是戏水消暑的好去处,于是他让卢勤买了一大堆荤素吃食和水果,一行四人外加一一狗,驱车来到了青龙潭。 这青龙潭是山中一瀑布流下形成的一个不太大也不算小的水潭,葱笼树木环绕中,一挂清流从峭壁飞身扑下,欢快地在潭面溅起细碎的笑声。 瀑声与鸟儿的鸣唱相映成趣,果真一个清幽之所,在此消暑,再好不过,古壶非常满意。 树间挂起吊床,清潭畅游——美酒烤肉——追逐玩闹,古壶与卢勤、侯戈、大个,玩得不亦乐乎。 长者卢定有时也忍不住跟他们玩闹一番,有时在一旁看着年轻人,满意而慈祥地微笑着。 夜晚躺在吊床上仰望着星空,在彼起此伏的鸟鸣中,惬意地任偶尔窜来的微风凉爽地抚摸着。 古壶突然有种不知今夕为何夕的感觉,在心中对比着两个世界,他突然对眼前身处的这个世界生出浓浓的眷恋,在此逍遥一也,却也不枉此生。 第二天中午,古壶和卢勤、侯戈正在潭里戏水时,他突然听见岸上的大个急促地连叫了几声。 古壶定睛一看,有个人正从林中出来,朝正在烤肉的卢定走去,好像正在询问什么。 古壶警惕地上了岸,他有些担心,怕前些日子被他收拾过的大胡子一伙人暗中报复。 才从水中出来的古壶只穿了短裤,他径直朝这个人走过去。 来人是位陌生的精瘦的小个子,古壶打量着这人,尖下巴,瘦小,但精干,两眼炯炯有神,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练家子。 “叨扰了。”这小个子见了他拱手行礼,很快地打量了他一番,古壶敏锐地捕捉到此人打量自己的目光里,有种审视的意味。 小个子友好地微笑着说:“我也是出来游山避暑的,敝人姓张名山,大山的‘山’,喜欢游山玩水,适才被你们欢笑声引了过来,可否让我同你们一乐?我也带有吃食。” 张山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一些酱牛肉和酒,放在正在烤肉的卢定面前。 “幸会幸会。”古壶热情地拱拱手,“我是游历江湖的大夫,姓古,大家都是出门在外,有缘相识便是朋友,张兄,一起下水游一游怎么样?” “好啊,爬了一阵山,正热着呢。”张山说着三下五除二但脱了衣裤,只穿着遮羞的短裤。 张山脱衣裤时,古壶特意观察了,此人没带任何武器,再环顾四周,也没有潜伏其他人,心下自然安稳了一些。 “张兄请!”古壶指指清清的潭水。 张山笑笑点点头,大步朝潭边跑去,“扑通”一下扑入水中,游过去和卢勤、侯戈他们一起戏水。 古壶则走到卢定身旁,眼睛看着水里的张山,问:“定伯,刚才这个张山跟你说什么?” 卢定边翻烤着羊肉边说:“没说什么,他就是问我能不能和我们一起玩一会儿。” “哦——”古壶应了声,也没再说什么,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潭里戏水的张山,此人来得突兀。 没玩多会儿,张山上岸走了过来,“这山上潭水太清凉了,时间长了还真受不了。” “张兄这边坐。”古壶指指篝火旁的石块,同时取下一块羊肉递给张山。 “谢谢!”张山接过烤羊肉,又指指自己的酱牛肉和酒,“古兄也尝尝我的?” 古壶摆摆手:“刚才吃了,现在还不想吃,张兄请随意,足下桑梓何方?来此贵干?” 张山撕下一块羊肉嚼着:“我是宁都人,来平阳城办点生意上的事,对方掌柜外出,要三日后方回,我暂无事,便独自出来游玩一番,没想到遇到你们,古兄说你是游历江湖的大夫,是不是这几日平阳城内都在传的,用听诊器诊病的古大夫一行?” “正是。”古壶微微一笑,拱手道。 “哟——了不起,了不起。”张山称赞着,再一次打量着古壶的脸,这次看得很仔细,像在欣赏一幅画似的。 古壶知道他正在看他脸上的那个“奴”字,这两天在这山里,都是自己人,他便揭去了盖住这字的膏药。 在内心中,这一年多来古壶对脸上这个字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这个字带给他的耻辱感正在被人们对他的神奇能力的惊异而带来的自豪感慢慢遮盖。 所以,他已经不太在意脸上这个字,可此时,这位张山刻意地盯着他看,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怎么?张兄念过书,识得我脸上这个字?”古壶指着脸上的字,故作惊讶地调侃问。 “不好意思。”张山尴尬地移开目光,转而问一旁的卢定:“老人家,听说你们在平阳府城里把一帮欺行霸市的街皮全打跑了,可有此事?你老人家功夫可了得啊。” “哈哈哈——是有那么回事,可不是我打的,是你面前这位古大夫,是他把那帮坏人打跑的。”卢定指着古壶笑着。 “噢——”张山再次打量着古壶,拱手道:“古大夫,我自幼好拳,也练过几天,反正在这里都是游玩,我们切磋切磋?玩一玩?如何?” 张山说这话时,目光里充满了挑衅与不屑,话刚说完,也不管古壶同意不同意,他人已经放下手上没吃完的羊肉,站起身来,一付迫不及待的样子。 古壶淡淡一笑说:“初次见面就动手,不太好吧。” 张山愣了愣,笑了:“不是动手打架,你我又没有过节,为什么打架?不过切磋武艺而已。” “练武之人,只有常与人切磋比试才能提高武艺,不是吗?别客气了,来吧。”张山说着朝后退了退,四指向里一勾,招呼古壶过来。 “好吧,张兄既有此意,恭敬不如从命。”古壶也站起来,两个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男人对峙着。 这时,卢勤和侯戈也过来了,侯戈跑过来站到两人中间来,反手把古壶往后推,瞪着张山又指指自己的鼻子:“我——跟你打!” 古壶拍拍侯戈的肩说:“我们不是打架,我们是切磋武艺,没事,你们站一边去,我陪这位张兄玩玩。”侯戈又怒瞪了张山一眼,这才站到一旁去。 卢定、卢勤和侯戈三人在一旁有些紧张地看着,大个也在侯戈脚前蹲着,有些不安地看着两人。 “得罪了!”张山对古壶抱了一下拳,身形一晃,便向古壶袭来。 对方步法快如闪电,古壶接连向后退了几步才拉开架式,躲开张山的首发猛招,手脚并用招架起来。 这张山像猿猴般敏捷灵活,腿、拳、掌、指综合出击,招法变幻莫测,手法与步法配合得天衣无缝。 古壶应接不暇,边挡边退,十多招后便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突然,古壶觉得耳屏旁像被鸡啄了一口,紧接着就觉得头晕耳鸣,他身子晃了晃,一下倒在地上,痛苦地看着张山。 “哈哈——不过尔尔,得罪了古大夫。”张山说着又在古壶耳旁指点了一下,古壶这才恢复正常。 他撑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张山打一躬道:“惭愧得很,我输了我输了,就我这三脚猫功夫,哪里是张兄对手,张兄,你用的是什么功夫,怎么轻轻一下就把我弄倒在地?” 张山得意地微微一笑:“雕虫小技而已,古大夫没事了吧。” “没事了没事了,谢谢张兄出手相救。”古壶再次鞠躬致谢。 张山忙拉起他:“哪里哪里,都怪我出手重了点,抱歉抱歉。” 第76章 那就侃一侃 “我输了我输了,张兄功夫非凡,古某领教了。”古壶起来便向张山拱手,连声说。 “哪是争个输赢,不过切磋切磋罢了。”张山得意地说,“古大夫武艺也超群,一般的街痞哪里是你的对手。” “过奖,张兄还是过奖了,来来来,喝酒,吃肉。”古壶请张山坐下。 古壶斟满酒敬张山,这张山喝了一杯,又一次打量着古壶问:”听说古大夫前些日轻而易举制服了帮街痞,还听说你用的是点穴术,可有此事。” “点——穴术?”古壶一脸懵圈地看着张山,“这是什么功夫?我听都没听说过。” 张山疑惑地看着他:“没听说过?那你是怎么让那帮街皮又是抽搐又是肚子痛的?街上人都在议论。” 古壶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声说:“不瞒张兄,要硬打,我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那么多人,我用了些下三流的手段。” “哦——什么手段,能不能说来听听?”张山颇有兴致地看着古壶问。 古壶:“你知道的,我是大夫,我对他们悄悄洒了些我自己配制的药粉,让他们短暂中毒,如此而已。这么拿不上台面的事,还请张兄别给我说出去,嘿嘿嘿——”古壶不好意思地笑道。 “哈哈哈——原来如此。”张山大笑,“果真有些拿不上台面,不过,古大夫真是直爽之人,今日认识古古大夫,真是幸会,来,干了这杯,张某告辞了。” 古壶与张山干了一杯,看着张山得意离去。 他再看卢定,发现卢定也在看张山的背影。 “定伯,你认识这个人?”古壶突然问。 “啊——?”卢定惊回头,看着古壶,“不认识不认识,不——这不刚认识的吗?他说他叫张山,是从宁都来做生意的,来来来,吃肉,肉烤好了。”卢定招呼卢勤和侯戈。 卢定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大口肉,莫非这小子看出什么来了?我没露出什么破绽啊? 古壶微微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他拿起一大块羊肉吃了起来,这老头,究竟意欲如何?他在心里说。 其实,刚才与张山比武时,古壶是故意输的,因为之前他第一眼看见张山走到卢定身旁时,他就用他那敏锐的听觉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卢定:“游先生,你怎么来了?” 张山:“王爷收到了你的信,让我来试试兰亭奴。” 古壶一下什么都明白了,他不想让景王爷知道他会点穴术。他本来就属于景王爷的奴,要是景王爷真把他当成了奇才,就更不会为他去除奴籍,而会让他终身为奴,随意驱使。 古壶知道这化名张山的游先生只是试试他的身手,特别是想试他会不会点穴术,所以他刚才只与普通人的动作速度与张山过招,让他点中了自己的耳门穴,也尝了尝被点穴的味道。 要是他真用上“移步换影”的快动作,这张山早就被他点翻在地了。 低调!低调!该低调时要低调,否则会往崖下掉。 古壶在心中告诫着自己。 可是旬日之后,他却遇到了件一时难以低调的事。 这天他照例在医摊上行诊时,突然坐到面前的一个人让他吃了一惊,这人竟然是那次白会文邀他去清谈时,把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并送他麈尾的李晋。 “你——李兄,你怎么在这儿?身体有恙?”古壶惊讶地问。 李晋笑了:“无恙,我来平阳府参加一场五六位朋友的清谈会,没想到遇到古贤弟在此行医,现特别邀请你参加这场清谈,请贤弟务必赏脸,就在明日,地点这在这上面。”李晋说着掏出一张精致的帖子双手捧上。 古壶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帖子,李晋说声:“不打搅你行医,告辞。”转身离去。 这天晚上,看着手上的邀请贴,“诚邀古壶大夫到灵空寺参加三郡十八县清谈盛会。” 三郡十八县?这规模可不小,古壶为难了。 一方面,他不想太过高调,不想让景王爷知道他是个清谈人才而更不愿意放他。 可另一方面,清谈也是提升他的声望,让他在有可能与景王爷谈脱奴问题时,增加一些讨价还价的筹码。 还有一方面,人人都有的内心深处隐藏着的虚荣心也在蠢蠢欲动,这虚心怂恿着他想在人前显摆显摆。 最终,他决定接受这场邀请,不就是聊聊天嘛,他对自己说。 作出这个决定后,他又想试试卢定对这事的态度。他把这事对老头一说,问:“定伯,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你向我讨主意,你有什么顾忌吗?”卢定问。 古壶没想到老头反过来试探他,他搔搔头,把这皮球踢了回去:“我现在就是个懂点医术,会点功夫的奴,定伯觉得我应该顾忌什么呢?” 卢定指着他笑了笑:“你这滑头,庄主说过,让我们都听你的,你的事当然是你自己拿主意了。” “谢谢定伯。”古壶拱手致谢,心里说,你才是个老滑头。 第二天,古壶和侯戈带上大个赶一辆马车前往请帖上写的城外五里的灵空寺,卢定昨夜突感风寒,躺着不想动,卢勤留下照料老头。 地处一个小山包上的灵空寺不大,也是个清幽之所,这天香客稀少,李晋早已在山门等候,一见古壶到来,欣喜地拱手道:“古贤弟,你今日一来,必须满屋生辉,让他们见识见识,不然他们以为我在吹牛。” 古壶一怔:“你都提前把我吹捧出去了?要知道,吹得越高,摔得越痛,你可别害我。” 李晋笑了:“不是吹,我只是说了你头一次清淡的事实而已,不用我吹,你会越来越高,不会摔下的,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到了寺角的一个凉亭,古壶虽然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有些诧异一惊,这里已经有上百位青年士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坐在凉亭周围。 见他到来,士子纷纷起身向他拱手致礼:“见过古大夫”,似乎他已经是个大明星。 古壶从人们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些敬佩,更多的是不服,还有一些人脸上是不屑。 显然李晋之前没少做功课,可能早把他夸成一朵花了,他也忙挨个还礼:“见过诸位仁兄,请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之后在一座位上坐下,侯戈则立在他身后,大个卧在侯戈脚旁。 经李晋一介绍,古壶知道,这些士子来自附近三郡十八县,都是名噪一方的“谈爷”,今日会聚在此,看这架势是要一决高下,侃个输赢。 凉亭的四角各有四张书桌,四人执笔看着士子们,显然这四位是书记员,要记录下今日清谈之言行和场面。 古壶知道这四人相当于就是记者,事后这场清谈盛会被传扬开去,不说传遍全国,至少传遍这三郡十八县。 他决定借这场清谈会抬抬自己的身价,说不定能一炮走红,成为公众人物。如果以后真有更多的人帮着自己说话,景王爷在自己的脱奴问题上也许不得不多考虑公众意见。 主意打定,古壶便自信地在心里盘算起来,他把脸上的膏药撕去,决定以真面目面对这群士子。 在最在乎脸面的士子面前,敢于露出自己“不光彩”的脸,这本身就需要勇气,这种勇气本身,就是对士子们的首发一击。 自己靠真本领,而不是靠脸吃饭,何必太在乎脸俊脸丑。 果然,他脸上的字首先引起坐在身旁的李晋的注意,李晋惊讶地看着他的脸:“古贤弟,你——?” 古壶淡淡一笑,指着脸上说:“我是个奴,没吓到你吧?” 李晋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 古壶的举动随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一位蓝衣士子走到他面前,放肆地盯着他的脸看。 古壶站起来靠近蓝衣士子,也盯着蓝衣的脸问:“仁兄可认得我脸上的字,能否大声告诉大家。” 蓝衣先是尴尬了一下,继而傲慢地大声说:“奴!哈哈哈,这位脸上这字是奴,他是一个奴。” 众士子瞬间一片哗然。 “没错!”古壶站起来,指着蓝衣大声说:“看来这位仁兄学问不低,竟然认得奴这个字,没错,我是奴,一个能当大夫的奴,一个让诸位不得不服的奴!” 众人全愣了,瞬间鸦雀无声,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古壶,仿佛看一个怪物。 蓝衣士子打破寂静,他再次打量古壶一番,又看看他身后的侯戈和大个,问:“奴——不,古先生,请问你身后这位是——?” 古壶指指侯戈说:“站着这位是我兄弟侯戈,他脚旁那位也是我兄弟,名叫大个。” “什么?你说那条狗是你兄弟?”蓝衣惊问。 “是的!那条狗是我兄弟!”古壶肯定地回答。 “哈哈哈——”士子们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把一旁树上的几只鸟儿都吓飞走了。他们有的笑得捶着胸膛,有的笑得前爷后合,不停地拍掌或击打面前的茶桌。 第77章 你们都不如狗 古壶却一点也不笑,他奇怪而一声不吭地,走到他们面前,挨个挨个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士子们,生生地把这群人的笑声看得吞进各自的肚里。 待人人都停止了笑声,古壶才指指大个,对士子们说:“其实它也是你们的兄弟,诸位如果有兴趣,一会儿我自会论述此题。” 众人一愣,看看长伸舌头的大个,都不作声了。 “蓝衣”看着古壶,喝了一口茶,大声问:“古先生,听李晋说你此前曾言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个球,还说人类的祖先是由猴子变来的,可是如此?” “的确如此。”古壶再次肯定地回答。 蓝衣:“我看你身后那个兄弟,时不时抓耳挠腮,颇似一猴,莫非古先生把你祖先的祖先也带来了,既然来了,为何又称他兄弟,岂不乱了辈分。” “哈哈哈——”“蓝衣”话音刚落,又是哄堂大笑,众人一边笑,一边指着古壶又指李晋,有人大声说:“李晋啊李晋,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带来这么一个连人和禽兽都分不清楚的傻瓜?” “我——你——”李晋看着古壶,满脸尴尬,哭笑不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看那样子,一头撞死的心都有。 古壶攀住李晋的肩膀,附耳小声说:“李兄不必为难,你只管看着我一会儿怎么为难他们。” “你真行吗?”李晋质疑地看着古壶。 古壶拍拍他的肩:“把那个‘吗’字去掉。”,他说完,站到场中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来回地踱着步。 有人说:“别在这儿装了,奴就是奴,傻子就是傻子,你就是个傻奴,还是站一边去吧。” “狗都不如!” 古壶晴天霹雳般大吼一声,指点着哄笑的人们,“诸位自诩饱学名士,只知嘲笑别人而不知自嘲,真乃狗都不如。” 古壶这一声大吼,惊得众人都噤了笑声,但个个脸上都露出愤怒之色,有人拍桌子:“你一个贱奴,敢侮辱我等?看我不揍你。” 这人要跳过来打古壶,被别人拉住:“何必与一个奴计较,一会儿把他轰出去就是了。” 一位白衣士子愤怒地起身指着古壶说:“你凭何侮辱我等狗都不如?你不是才亲口说了这狗是你的兄弟吗?怎么,想不认账,那儿都记着呢。”白衣士子指指几位书记员。 “不错!”古壶大声说:“我是说过这狗是我的兄弟,我与狗相同,而你等却不如狗。” “唉——”一个年龄较大的士子站起来说:“我等今日为何相聚于此?我们是来清谈辩论的,不是来骂人取笑的。” 古壶:“这位仁兄说得好,可我刚才并非骂人,你们当中确实有人狗都不如,不信谁来试试。” “如何试?”几个人同时盯着古壶惊问。 “笔墨纸张伺候!”古壶大喊一声。 很快有侍者在凉亭中间的桌子上铺好纸备好墨。 古壶像抱个孩子似地,抱起大个坐过去,让它蹲在自己双腿上,士子们全都奇怪地围了上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古壶指指前面的纸,对大个悄声耳语一番,众人奇怪地看看古壶又看看这狗。 “汪汪汪——”大个突然冲着士子们大叫了三声,众人吓得后退几步。 古壶笑着说:“诸位不要怕,它是在对你们说‘看好了’。” 众要相互看看,果然再次靠近来。 只见大个转着头环视了士子们一圈,然后把目光投向桌上的砚台,继而把它的狗爪子伸进了墨汁里。 众目睽睽之下,大个这狗东西伸出右爪在砚里蘸了墨汁,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出了三个大字。 “我是狗” 这可是古壶一年多来亲自教授的心血,他发现自从那个错误的穿越之后,古壶有了狗的敏锐,大个也多了些许人的灵性,他教了它一年多,它还真学会了这三个字,写得还不错。 亲眼看着狗写字的士子们全都目瞪口呆。 “谁认?你们谁来大声把这三个字念出来,啊?谁来?”古壶环顾着士子们大声说。 “我——是——狗”有一人当真念了出来。 “完全正确!加十分。”古壶一拍桌子,指着这人说。 “这——这——”那人发现自己上当了,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其他人要笑他,可看看这人又看看这狗,没有人能笑出声来,只是像看怪兽一般看着大个。 “兄弟,再来三个字,看他们有谁认得。”古壶敲敲大个的头,他拿开第一张纸,重新铺上一张。 “汪——汪汪。”大个看看古壶,又环顾周围一人们一眼,得意地叫了三声,然后再次伸出狗爪子,蘸上墨汁,在上纸上写了“dog”三个字。 “啊——?!”这帮士子全傻了眼。 “谁?有谁认识这三个字?”古壶看着士子们大声问,没一个人回答。 古壶问“蓝衣”:“这位仁兄,你认识吗?” “蓝衣”尴尬地把头摇得像拨郞鼓。 古壶放了大个,站起来指着士子们说:“看看看,我没说错吧,我没侮辱你们吧,这狗写出的字你们都不认识,是不是狗都不如?是不是?啊——是不是?” 众人回过神来,摇着头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全都默不作声了。 李晋看着古壶,悄悄朝他笑了笑,竖了竖大拇指。 那位年长士子打破沉默:“刚才这些都是玩笑戏谑,古先生不要介意,现在清谈正式开始,古先生有何高论?” 古壶喝了口茶说:“让狗写字,不过是雕虫小技,拿不上台面,要说谈经论道,我是来学习来取经来拜师的,我想先听听诸位仁兄的鸿论。” 士子们好像还没从刚才所见的奇事中回过神来,还在想那三个从没见过的字,闷了一会儿,“蓝衣”先下来做“主”,他先提出一个论题,论惠施的之“大一”与“小一”。 古壶一听就懵了,惠施是谁?是在世之人还是过世之人他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什么大一小一了,可是,不能在这帮人面前表现出他不知道啊,幸好自己耍了个小聪明,先谦虚了一番。 看来,无论在什么时候,谦虚还是应该有的。 古壶专心地听着“蓝衣”讲述和论述,渐渐地,他听懂了。 “蓝衣”论述的,是中国古代自然哲学中的物质观中之一种观点,惠施是战国中期的一位名家。 这“名家”可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家,而是研究“名”即概念,和“实”即事物的关系的,惠施即名家的突出代表。 惠施认为组成世界的物质“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 意思是说这世界最大能大到什么程度呢?能大到没有外面,这就叫“大一”;最小能小到什么程度呢?能小到没有里面,这就叫“小一”。 这不就是在说大大的宇宙和小小的原子电子吗?古壶心中这才有了一些底。 而此时“蓝衣”要论述的,是如何理解“大到没有外面”和“小到没有里面”,这问题古壶都难以想象。 他听蓝衣说了一大通,自认为说通了,可被其他几个人一“诘”,他就难以自圆其说了,但“蓝衣”的反诘,让那几个人也难以解释清楚。 辩论一时陷入僵局,有人把目光投向古壶,更多的人也投向古壶。 古壶自己也说不清,想不明,可是,到了这一步,他不能不说了。 他喝口茶,站到中间,看着“蓝衣”,他提了一个问题:“请问仁兄,一个‘大一’里有多少个‘小一’?” “这——这——”“蓝衣”“这”了半天,答不出一个字,他又环视众人,希望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 士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有的谁也不看,埋头看自己的脚尖。 “蓝衣”嘴唇动了几次,涨红了脸。还是没回答出一个字,看得古壶差点笑出声来,他只挑衅地看着“蓝衣”。 “蓝衣”最后只好反问古壶:“那你说,一个‘大一’里有多少个‘小一’,有多少个?” “有无穷个!”古壶肯定地大声回答道。然后他环顾着众人,“有人反驳吗?有请说出理由。”他知道这问题无法反驳。 没有一个人能对他这个回答提出反驳,这第一轮便这样让他捡了个大便宜,主持人宣布,以古壶的“胜利”而告终。 其实古壶心里也虚火着,要是有人非要钻牛角尖,要他解释清楚什么叫“无穷个”,他还真跟这帮人扯不清楚。 听了“蓝衣”刚才的介绍和论述,他在内心里还是不得不佩服古代先贤们的智慧和哲思,那远不是自己的“小聪明”可比的。 接下来,有人论述了“五行说”,对管仲认为水是万物之本进行了论争,提出论点者获胜。 有人对战国阴阳家邹衍的“五行相生相克”说提出质疑,被另一位诘难者的一番旁征博引的鸿论批得哑口无言,不得不认输。 古壶虽然学习了中医,可对阴阳五行的根本哲学问题还是一知半解,半信半疑,这帮人的引经据典也基本让他一头雾水,他正觉得这种清谈有些无聊时,有人提出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第78章 真理由谁说了算? 这问题是“父母死亡了,子女该怎么办?” 此问一抛出,士子们分为两派开始展开激烈的辩论。 一派认为应该严格按照礼仪,按照约定成俗的安葬和守孝程序办理,这是对父母的感恩,是最基本的人伦。 另一派则认为不必大操大办,父母死了子女固然悲伤,可悲伤是一种心态是一种情绪,心情就应该在心中,应该把悲伤之情藏于心中,而不应该让那些繁琐的礼仪冲淡悲伤。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派各抒己见,各持己见,争论不休,激动处,你来我往,指手画脚,要不是顾着文人斯文,只差动了手。 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好由年长者宣布双方论为平手。 古壶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热闹的场面,这个题目触动了他内心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让他想起了两个世界里的父母。 他一时陷入一种虚空的沉郁,有些神不守舍,思绪如被乱风吹散的云雾,四处飘飞,一会儿飞到那个世界,一会儿飞到这个世界。 他再一次有了“今夕何夕?我在何处?”的茫然感。 “古贤弟,你——你怎么了?”身旁的李晋拉了拉他的衣袖问。 “噢——没什么,这题目有些让人感伤。”古壶说。 他收回飘飞的思绪,专注地听着这两派的争论。想想也觉得这清谈还是挺有意思的,理不辩不明,人不辩不灵,公开地谈谈,辩辩,也挺好的。 年长者见古壶好半天只观战不说话,便问:“古先生,有何高见?你也来出一题如何?” 古壶微微一笑,起身环视一圈,说:“诸位,古某对诸位的博学和辩才敬佩不已,只是有一点不解,还请指教。无论何理,你们辩去辩来,最终究竟谁说的有理?由谁来裁定?” “由谁说了算?是有权有势者说了算?还是德高年长者说了算?还是有权有势者说了算?还是蛮横者说了算?” 这一问题一抛出,人群寂然,继而哗然,一片议论之后,最终统一为两派观点,一派认为符合圣人先贤言者有理,圣贤说了算;另一派认为获得多数人赞同者有理,多数人说了算。 古壶听了最终的这两人派观点,仍然不住地摇头。 “蓝衣”说:“圣贤无过,当然圣贤说了算。” “圣贤无过?哈哈哈——”古壶大笑,“请问圣贤是人还是神?” “蓝衣”一下子愣了,怔了怔,说:“圣贤是人,乃人中的圣人贤人也。” 古壶:“只要是人,再圣再贤也没有不犯错的,圣贤之言中,真就一句错的也没有?常人非圣贤,谁又有本事判断圣贤言中哪句对哪句错?” “若以圣贤的错误的言论为标准来判断今人所述理之对错,岂不是错上加错?请问诸位,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看着古壶,只能点头:“然也,然也。” “蓝衣”狡辩道:“圣贤中有人也有神,神者无过,当以神圣之言为准绳来判断。” “神?”古壶冷笑,看着蓝衣,“请问神长何模样?是男是女?年龄多大?神在何处?仁兄是否可以现在立即马上请一尊神到我们面前,让我们开开眼界?” “你——”“蓝衣”胀红了脸,“你强词夺理,既然是神,当然与我等人类不在同一个世界,我如何请得出来?” 古壶:“既然神与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那么神又如何知道我们说些什么?如何判断我们谁对谁错?如何把他的判断告诉我们?” “蓝衣”:“神自有神的办法,神不会让人知道。” “哈哈——”古壶笑了起来,“荒唐之极,既然神不会让人知道他的办法,你又如何知道神知道了这些办法?” “神——神——”“蓝衣”被古壶问得都要哭起来了,“神无所不能!” “你是说神是无所不能的了,是也不是?”古壶上前两步,盯着“蓝衣”问。 “蓝衣”点头:“然也,神无所不能。” “请问——”古壶看看“蓝衣”又看看众人,“如果神无所不能,请问神者能否造出一块他自己也举不起的石头出来?请回答!” “这——这——”“蓝衣”顿时语塞,哑口无言,一拍大腿,无奈地退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哀声叹息。 众人也面面相觑,都知道这个问题无论如何回答都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只好不停地摇头,凉亭里一时只见头摇不闻声音,但多数人都看着古壶,眼里露出佩服的目光。 李晋更是激动得起来又坐下,坐下又起来,仿佛是他本人难倒了众人,忍不住指着众人大声质问:“你们刚才说我请来一个傻子吗?现在,请你们回答这个傻子的问题,说呀,回答呀?你们怎么全不说话了?究竟谁才是傻子,啊?” 这时,刚才不服气地质问古壶的白衣士子起身说:“圣贤之言,不足全信。神之言,我们听不见。可是众人智慧足胜一人之智,大多数人认为对的便是对的,应该以大多数人赞同之理为真理。” “对对对,大多数人赞同之理即真理。”众士子像一群要漏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齐声说,又全都兴奋起来。 “噢——是吗?”古壶神秘地一笑,“古某暂且不论高高在上,虚无飘渺的宇宙玄理,只问一个实实在在就在这地上的问题,再请问诸位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如果诸位回答对了,那你们说的‘大多数人赞同之理即真理’这说法就是正确的,你们赢,否则,你们都输,我这个奴赢,如何?” “什么问题?”众人异口同声问。 古壶轻轻一笑:“听好了,这个问题是这亲的,今有两个石头,一个重十斤,一个重一斤,让这两个石头同时从同一高度落下,哪个石头先落地?” “当然十斤重的石头先落地。”众人再次异口同声。 “二位仁兄也如此认为吗?”古壶走到“蓝衣”面前,又走到“白衣”面前问二位。 “白衣”说:“当然,重者先落地,轻者后落地,黄毛小儿都知道。” “然也,蓝衣”也点头赞同。 “赞同重石先落地者请举手。”古壶大声说。 一时间,人们都举起了手,连李晋也犹豫地看了古壶两几眼之后,也举起了手。 古壶大声说:“好一个众人智慧胜于一人,究竟是否如此,请诸位睁大两眼看好了。”古壶说完,走出凉亭,在外面挑选了一堆石头,让众人上前观看。 “石头谁没见过,你要我们看石头干什么?”有人大声问。 古壶对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个僧人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能否请两位法师用秤帮我挑选出十斤和一斤的两块石头。” 两个和尚点点头,很快找来秤,从那堆石头里选出两块约十斤和一斤的石头。 古壶:“大石头大约十斤,小石头大约一斤,各位刚才已经看见法师亲自过秤,现在再看看这是不是两块真正的石头。”他说着把两石头交人们手里让众人传看。 众人传看了一周,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古壶,不知他要干什么。 有人忍不住问:“你究竟要干什么。” 古壶:“没什么,只想让你们亲自看一看。” 古壶向侯戈招了招手,侯戈来到他身边,他把两块石头装进侯戈肩上的褡裢内,系在侯戈腰上,又指着亭旁一棵六七丈高的大树对侯戈吩咐了一番。 侯戈明白了,走到树下看了看,跳到树上轻灵地向上蹿去。 “诸位,诸位仁兄请移步观看,请——请。”古壶大声说。 于是,众士子纷纷出亭围住了那树,大伙这会儿已经明白古壶要干什么了,一时间议论纷纷,有点头的,有摇头的。 古壶大声说:“诸位,最后再给一次机会,认为大石头会先落地的请举手。” 众人再次举起了手,这一次,李晋没有举手,他看着古壶,有些胆怯地笑了笑。 侯戈早已到了最顶顶端一斜伸出来的树枝上,他从腰间的褡裢里掏出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分别握在手上平伸出去,然后侧头看着古壶。 “侯戈,我数到三,你就同时放手!”古壶仰头大声说。 侯戈点头。 “一——二——三!”古壶大声喊着。 “三”字一出口,侯戈两手同时放开。 只见一大一小两人块石头便竖直落了下来,两石头像约好了似的,肩并肩齐头并进。 “砰”地一声同时落地,在地上砸出一大一小两个坑。 除了古壶,所有人都傻眼了。 古壶大声说:“诸位可看清楚了?你们有谁还赞同重者先落地这一说法?” 所有人都把目光从石头上移到古壶脸上,全都摇着头。 “怪哉怪哉怪哉!”士子中那位最年长者看看石头又看看古壶,不停地念叨,“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古壶对树梢的侯戈招招手,侯戈灵猴般下了树,他又对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士子们说:“诸位请坐,请坐回去继续谈。” 众人默默地坐回凉亭,都看着古壶不作声。 古壶问“白衣”和“蓝衣”:“两位仁兄还认为多数人赞同之理即为真理这一说法吗?” 第79章 贵人有请 “白衣”看着那两个一大一小的石头砸出的坑,凝思片刻,对古壶一拱手说:“否,看来多数人赞同的,也并非一定是真理。” “蓝衣”捡起那两个石头,在手上掂了掂,真诚地对古壶说:“本来不相信,但现在亲眼所见,不能不信,原来,我们一直以为正确的,并非一定正确,古先生赢了。” “白衣”:“敢问古先生,那你认为凭什么来判断一个道理是否为真理呢?” 众人均翘首以盼看着古壶,古壶清一清嗓子,环顾士子们一圈,看四位“记者”也握着笑静静地看着他,他才再次清清嗓子。 大声说:“实践!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谁说了都不算,只能实践说了才算,事实,胜于雄辩!” “噢——实践!事实胜于雄辩。”众人有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地齐声赞叹,纷纷向他竖起大拇指,不住地点头。 古壶觉得火候已到,该激流勇退了,要是再在这里纠缠下去,这帮士子又从古籍里搬出一几番玄理来与他辩论,他才树立起来的光辉形像可能轰然倒塌,得知道自己的短处,人贵有自知之明。 撤!不过,撤之前得给这帮侃爷留道作业。 古壶转着圈向士子们拱手行礼道:“诸位,古某本是一介江湖郎中,不善清谈,今日被李晋兄强拉来,献丑了。” “医者仁心,患者为上,我还要回去为患者诊治疾病,先行告辞。走之前,还想向各位讨教一个问题,愿听否?” “请讲,请讲,我等洗耳恭听。”“蓝衣”“白衣”一众人等恭敬地说。 这一百多个从各地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子,他们从未见过听过有古壶这般清谈的,这人不但口若悬河地动嘴“谈”,而且实实在在地动手“干”,早已对古壶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在他们心目中,古壶早已不是一介奴,而是一个奇才怪人。 古壶缓缓而清楚地说:“有这么一个故事,在一个城里,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姓张的大夫,张大夫不但医术高,而且说话算话,从不食言。” “张大夫在诊所门口挂了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我要为所有不给自己治病的人治病,我决不为自己给自己治病的人治病。’” “有一天,张大夫自己病了,请诸位论一论,这张大夫该不该为他自己治病?好好论一论,古某先告辞了。” 古壶说罢,带着侯戈和大个径自离开了凉亭,他听见背后那帮士子先愣了一会儿,继而爆豆般争论开来,脸上便掠过一抹开心的笑,舒坦! 古壶才走出寺门,就听后面有人在喊:“古先生,等等——”回头一看,李晋气喘吁吁地赶了来。 “李兄你怎么也走了?为什么不继续谈下去?”古壶问。 李晋笑变了腰:“我借故肚子痛,先溜了,让他们争。我知道是你使坏了,丢下那么一个问题走了,他们争得都快打起来了。” “我不陪他们玩了,你是我带去的,你今天把他们全震哑了,我脸上也流光溢彩,我今日确实还有其他事,三日后我再来找你,请你们吃饭,告辞。” 李晋拱手道别,匆匆而去,古壶和侯戈自回客栈。 “古——大夫。”侯戈说着拉拉古壶的胳膊,然后对着古壶竖起大拇指,用力挤出一个字——“好!” “哈哈哈——”古壶大笑,“兄弟你都说好了,那一定是好!” 回到客栈,卢定问古壶:“今日去谈得怎么样?” “很好!一大群士子,全被我震倒了。”古壶得意地说,“定伯要不是身体不舒服,跟我们去了,那就能看到一场热闹了。” “你呀,又出风头去了。”卢定笑道。 古壶心机一动,看着卢定笑问:“定伯是希望我出风头呢,还是不希望?” 卢定奇怪地看着他:“你为何有这一问,你去之前我不说了吗,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我一老奴,不能瞎掺和。” “哈哈——瞎掺和?”古壶笑了,“定伯已经掺和了,又何必说出这种话呢。” 卢定大惊:“什么?你说什么?我掺和什么了?” “定伯,您老人家就别装了,那日在青龙潭旁,你与那个所谓的张山的对话我都知道,‘游先生你怎么来了?’,‘王爷收到你的信,让我来试试兰亭奴。’” “你们是这样说的吧,定伯,原来你一直在秘密地把我的情况向王爷报告,我很想知道,我一个奴,有那么重要吗?王爷要你把我怎么样?” “你——”卢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这人太可怕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古壶摇摇头,“我不是什么都知道,但是,与我有关的事,我难道不该知道吗?定伯,你说过,你我是有缘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王爷要你把我怎么样?” “唉——”卢定长叹一声,“真是上天的安排,看在你我真有缘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实情。我确实是景王爷的奴,是景王爷派在卢家庄的高级监奴,任务是监督卢庄主,不让他做有损王爷的事,同时关注山庄的一切异常之事。” “你知道,你在山庄的所作所为,在所有人看来,都有些匪夷所思,当然也在我的关注之内,所以我要把你做的奇怪的东西和奇怪的事情向王爷密报,这是我作为王爷的奴的职责。” “说实话,我本人对你并无恶意,甚至我还很喜欢你,我有时想,要是我有你这样一个儿子,那该多好啊!” 卢定说着慈爱地看着古壶。 古壶从卢定的目光中看到了真诚和怜爱,他沉默了,这老头看来说的是实话,我做的有些事情确实太与众不同,作为一般奴仆也会向主人报告,何况他一个临奴。 重要的是王爷是什么态度。 “那——王爷要你如何处置我?”古壶故意用了“处置”一词,来降低自己的地位。 卢定:“王爷的回复是这样的。”卢定说着从贴身处掏出一封信递给古壶。 古壶一怔,还是取出的信瓤,一看,只有八个字——“任其所为,旁观不涉。” 任其所为,旁观不涉?古壶迷惑了,这王爷!这算什么态度? 他埋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定伯,抛开你是监奴这一身份不谈,如果你就只是卢家庄一个普通的老奴,你是如何看待我这小奴的。” 卢定露出了笑意:“我希望你不当奴。” “那当什么?”古壶也笑着问。 “当一个安邦定国的大人物!你有这个本领,如果你愿意,你一定能做到。”卢定认真地说。 “谢定伯抬举!”古壶朝卢定一拱手,“那我得先做到第一步——不当奴,定伯休息吧,按时把我给你开的药喝了,明日保管无事。” 古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老头,有城府,还有些可爱。 果然在其后的三日里,古壶从来就诊的人口中听到了坊间对那场清谈的议论,这事已经在全城闹得沸沸扬扬。 以致有好几拨士子前来邀请古壶去参加他们的清谈,古壶以医者仁心患者为上为由一一谢绝。 见好就收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三日后,李晋果然再次前来,要请古壶一行四人一狗去一家高档食店,盛情难却,古壶只好同意。 席间,李晋再次对卢定卢勤绘声绘色地讲了那天古壶是如何让一亭士子哑口无言的事,讲得卢定和卢勤也开怀大笑。 古壶突然注意到角落里一桌旁有一个圆脸人不停地往他们这边望,看那样子,似乎也被李晋的讲述吸引了。 果然没多久,“圆脸”过来向古壶施礼并指着自己的桌子道:“这位仁兄,可移步否赏光一叙?” 古壶看出来这人一直在注意他,似乎并不是好奇那么简单,便对圆脸笑了笑,起身跟圆脸到他桌旁坐下。 圆脸让小二又上了两道荤食,举杯说:“在下敬仁兄。” 古壶笑笑摇摇头:“不敢,我们并不认识,何来敬一说?”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付防备的模样。 圆脸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自己干了杯中酒,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和另外一样东西来,古壶一看圆脸手上这东西,不禁一愣,这是一条两指长宽的墨。 圆脸在墨上哈了几口气,往纸上一摁,像摁印章似地摁出几个字来,古壶现在认识了,这四个字像蚯蚓爬在一堆的篆书:“文经武纬”。 去年逃跑时,在王记文宝斋里,田副将送了他同样一条墨,说在全国的任何一家王记文宝斋里任此墨得到帮助,这四个字他当时只认得一“文”,后来他请教了曾大夫,才把四个字认全。 田副将送他的墨,他这次出来也带上了,他想说不定用得上,不想到,他还没去寻求帮助,这墨倒自己找上门来了,这人应该是田副将的人或者说是王将军的人。 “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何事?之前悄悄跟踪我们的人是不是你?”古壶问。 第80章 夜谈 圆脸笑了笑:“其实古大夫早已心知肚明,是的,我一直在跟踪观察着你们,可是并无半点恶意,我这是奉命行事。今日,我也奉命请古大夫去平阳府的王记文宝斋,贵人有请。” “贵人?谁?是王右军吗?”古壶有些激动地说,他一直盼望着能再次见到这位超级偶像,他不相信王羲之对他真的无动于衷。 “古大夫去了不就知道了?今日戌初时刻,正贤街王记文宝斋,用你手里的那条墨,像我刚才一样印出那四个字即可,你去还是不去?”圆脸询问的目光看着古壶。 “去!”古壶郑重地说。 圆脸一拱手,走了。 傍晚时分,古壶准时来到了位于正贤街的王记文宝斋,他特意换了一套新衣服,把自己精心捯饬了一番,毕竟可能要正式见到千古偶像,这是必须的。 对于脸上那奴字,古壶特意揭去了膏药,只吊下一绺头发稍稍遮掩,如果真能见到王右军,古壶想特意让他看看这字。 古壶走进店来,伙计热情地招呼问:“客官想买什么?” 古壶也不回答,径自掏出一片纸和那条墨,哈了几口气,在纸上摁出“文经武纬”四字,把纸推给伙计看。 这将军,搞得如此神秘,像间谍接头似的,古壶心里有些兴奋。 伙计显然早有准备,抬眼看着打量了他一番,热情地笑着说:“请随我来。” 古壶跟着伙计走入后院,这前店后院的住所后面别有洞天,接连走过三四进院后,来到后面一个宽绰的院落。 这时,正好落日的余晖洒进这院落,整个院子像镀上了一层金色。 “这边请!”伙计把古壶让进一间屋。 屋子的窗户正对着西方,晚霞的逆光中,古壶只见窗户前背对着他静立着一个人,此人对古壶的进屋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无动于衷。 古壶正犹豫要不要先打个招呼时,只听此人长呤出两人句话来,让古壶的心为之怦然一动。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此人长声吟哦道。 这是《兰亭集序》里的话,此时此刻,我不正是在“后之视今”吗?古壶差点句话说出口来。 面前这人转过身来,果然是王羲之王右军,让古壶惊异的是,他看见将军的眼里竟然闪着泪光。 “将军好!兰亭奴古壶见过将军。”古壶由衷地深深一躬,施礼问候。 将军微微一笑,抬手用袖口拭了拭眼角。上前两步,围绕着古壶把他上下左右前后地全方位打量了一番,然后面对着他说:“有缘人,坐,请坐!” “将军坐!”古壶虚手谦让着,待将军坐下后,他才入座。这时,进来一位婢女送来两盏刚泡好的茶。 “将军为何称小人我为有缘人?小人我不过是奴而已。”古壶太想知道将军为什么找他来了,他迫不及待地先问道,同时把遮住脸的头发理到后面,指着脸上的“奴”字说。 “兰——亭——奴!”将军看着古壶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叫你有缘人?这正是我今日请你来想问你的,也是我请你来的目的。” “当日,你竟然写出了跟我的一模一样的兰亭序,书法和文字,竟然一字不差,这是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古壶轻轻一笑:“当日我已经说了,这是梦中神仙传授与我的,怎么?将军不信吗?” 将军愣愣地看着他:“梦,我信,神仙之说却难以全信,神仙授书与我书完全相同,则更难以置信。” 一瞬间,古壶真想把自己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这位大偶像,可转念一想,庄子他老人家早说过:“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王右军再聪慧,再是人中龙凤,毕竟与他不在同一时空维度,你说破大天他也不会相信,说不定还真会把自己当妖孽抓起来。 古壶放弃了说出真相的想法,想了想,转而说:“将军饱学,一定知道庄周梦蝶的典故了。” 将军一笑:“当然,《庄子·齐物论》曰:‘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将军声音不大,清楚而舒缓地背述着书中这段话。 古壶不由得对将军的学识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只知道这个典故的大意,而将军随口就完整地背诵出来,不能不服啊!不愧是自己的第一大偶像。 古壶:“我就是那只偶然从梦中飞进将军兰亭的蝴蝶,也不知还能不能飞回去,唉——”古壶说到这里时,看着窗外的晚霞,真诚地一声长叹。 “人生可如梦,梦却非人生啊!”将军似乎接受了古壶的解释,也长叹一声。 接下来,将军谈起了书法。 古壶便将自己知道的、记得的、理解的对兰亭序书法的各种赞美与评论侃侃说来,最后他说:“将军的《兰亭集序》,乃天下第一行书。” “天下——第一行书?天下第——第一?”王右军呆呆地看着古壶,不知是被古壶的侃侃而谈整呆了,还是被“天下第一”四个字震呆了,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是的,将军的《兰亭集序》,乃天下第一行书。”古壶看着将军,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谁说的,这是谁说的?”王右军质疑地问。 “米芾,米芾说的。”古壶脱口而出。 王右军满脸惊讶:“米芾是谁。” 古壶一下子哑了,能说米芾是北宋大书法家吗?那不是自己找虱子在头上爬,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他愣了愣,灵机一动说:“米芾是我梦中梦到的一位神级书法家,也就是梦里教授我书法的那位神仙,是他告诉我的。” “你呀,真会开玩笑。”王右军指着他笑了笑,“不过,你做的那个什么听诊器我听说了,也见识了,那倒不是玩笑,用它来听诊真管用吗?如此一件利于医者造福百姓的器物,你为什么不多做一些,让更多的大夫用它呢?” 将军这一问,像突然点燃的火把,一下子照亮了古壶意识的夜空。 古壶:“听诊器原本是我一时灵机一动制作的工具,对医者诊断疾病确实大有帮助,限于人力物力,我只制作了几个送与我的恩师。” “将军这一问,让我冒出一个想法,把听诊器的制作方法和使用方法写成了本书,传与医者,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这样一来会影响你的生意?”王右军直直地盯着他。 “哈哈哈——”古壶大笑,站起来,“将军要真如此看,便是小瞧我了,请听小人把话说完。”古壶摇头摆手。 将军也起身,对着古壶拱手道:“抱歉,我并非要小瞧你,只是俗语云,同行是冤家,我是照此理推断,并非刻意小瞧你。” 古壶:“我意思是说,只是我身为一介贱奴,不过是主人的会说话的牛马而已,我哪有资格写书传道?” “至于将军所言影响生意,小人行医,就是生意,也不过是在为主人赚钱,更何况,在小人心中,行医不是为了生意。” “而是为了生命,为了黎民苍生的生命,在我心目中,人无贵贱皆是命,医者的职责便是治病救人,哪怕这人是命如草芥的奴婢,其生命也是宝贵的。但愿世间人无疾,何愁架上药生尘。” “啪!”王右军一掌拍在案几上,指着古壶,再次两掌一击,激动地说:“好!好一句‘但愿世间人无疾,何愁架上药生尘。’” 将军两手掌搓着,激动地在屋内来回地走着,踱了两圈后,将军指着古壶说:“让你身为奴,真是苍天无眼。” “这样,你写书印书的事由我来办,你只管写出来。至于资格的问题,更没有哪条王法规定奴不能写书传艺。” “况且——况且你若真写出这书来造福苍生,我自会在景王爷处乃至皇上处为你说话,帮你及家人脱去奴籍。” “谢王将军!”古壶没想到自己苦寻的去除奴籍的机会在这里,对着王右军深深鞠了个九十度的大躬,大声说:“将军能将我一个草芥不如的奴放进眼里并玉成此事,奴定当竭尽全力写好此书。” “将军慈悲黎民、心怀苍生,大宁国有将军,是大宁之福,天下有将军,是天下之福啊。” 古壶为番话,虽然听上去像拍马屁,可还真不是拍马屁,是他一番真心话。 “过誉了,过誉了,来,坐。”王右军扶起他坐下,“实话告诉你吧,自从去年你离开兰亭后,我就一直派人关注着你。” “你虽身为贱奴,可却心志高洁,虽然偶尔言行令人费解,可你的奇思妙物让人深不可测。现在才知道,更难能可贵的是,你心地善良医者仁心。难得,真是难得啊!” “哈哈哈——将军夸得小人无地自容了。”古壶笑道,这番话,当真让他红了脸,无论今生前世,这是他得到过的最美赞誉。 “哈哈哈——来人,上酒!”将军兴奋地大手一挥。 第81章 拜访隐士高人 话音刚落,只见田副将带着两名侍女端上酒菜,古壶对田副将拱手:“将军别来无恙?” “嘿——”田副将手掌向前一推,又指着王右军说:“这位才是将军,我只是他的副将,今日将军雅兴,你就别太拘束,是否,将军?” 王右军:“哈哈哈——田副将所言极是,兰亭奴今日当去掉那奴字,你本名古壶,理当尽兴喝他三大壶。” “谢谢将军为小人去除奴籍,小人全家感恩戴德。”古壶大声说道,再次对王右军深深鞠下一躬。 王右军:“哈——你小子真会顺竿上爬就坡下驴,我说的是去掉奴字,并非去掉奴籍,不过。去奴籍这事不是我说了能算的,不过我自会放在心上,可是你也别心急。” “你的主人如果是普通人,这事好办,可你主人毕竟是景王爷,要办成这事,需要契机,来来来,喝酒喝酒。” 恭敬不如从命,古壶之前喝酒都非常谨慎,今日得见大偶像,偶像对自己印象不错酒兴大发,当然不能扫兴,于是他放松开来,与王右军和田副将边喝边聊。 洒助话兴,话助酒兴,三人越聊越投机,除了聊到吸水龙、听诊器和鹅毛笔,聊着聊着,古壶便聊起了收养侯戈之事,说起侯戈非凡的攀跃能力和教他说话的困难。 王右军听到这里,再次对古壶竖起大拇指说:“此子可怜,你慈悲心肠收留他,令人感动。听你说来,这侯戈只要稍加规范教训,定是绝世轻功高手,学说话也并非难事。” “我认识一位隐士,就在离平阳城不远的灵峰山中从事狩猎,如果你愿意,我可带你去,把侯戈交与他,假以时日,必成大才。”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也,小人真不知如何谢谢将军。”古壶再次对将军施礼致谢。 “哈哈哈,你只要送我一些鹅毛笔,就当是谢我了。”王右军爽朗地笑道。 直到子时,三人才尽兴而散,说好明日一起进灵峰山。 在回所住客栈的路上,古壶觉得飘飘然,不仅是脚下在飘,心里也在飘。 与当今天下大才子、天下第一行书的大书法家同桌共饮,推杯畅谈,这换作谁,谁也得飘。更何况,有这贵人相助,看来摆脱奴籍这事指日可待。 古壶回到客栈,发现卢定在他房间里打瞌睡,他叫醒卢定问:“定伯,你为何不去睡?” 卢定揉揉眼:“我在等你啊,你迟迟不归,老奴不放心啊。” 古壶心头一热,这老头!他大声对卢定说:“劳烦定伯牵挂了,明日后日休诊,你和卢勤好好歇息歇息或四处玩玩,我带侯戈去给他找个师父。” 第二天一早,古壶带着侯戈,两人一人一马去北城门外一亭子处与王右军相会。 出门前他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侯戈要带他去拜师之事,侯戈听懂了他的意思,也同意了,只是出得门来,他显得闷闷不乐,古壶知道他是舍不得离开他。 北城门外会着王右军,将军和田副将还有几名亲随均一身便装,那几名随从还抬着一口箱子,想必是路上的吃食或是送与隐士的礼物。 古壶从包袱中掏出一个小匣子给将军:“将军,这是送你的鹅毛笔,请笑纳,如此不值钱的东西,将军不会觉得送你这个是贬低你身份吧。” “你小瞧我了。”将军佯装不悦地说,“礼不在于贵而在于心,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接过打开一看,高兴地说:“我什么样的笔都用过,这种笔还是第一次见,我一生喜欢鹅,怎么就没想到用其毛做笔呢?亏你想得出。” 古壶:“雕虫小技而已,此笔只是易做而方便书写,要写书法,没有什么笔能代替毛笔。” “说的也是。”将军点头赞同。 古壶叫侯戈过来见将军,侯戈过来,怯怯地说:“见——将军。”说着要下跪叩拜,将军拦住了。 将军打量打量侯戈,又捏捏他的肩膀和胳膊,指着亭旁一棵大树说:“听说你会爬树,这树能上吗?” 将军话音刚落,侯戈已经跳了开去,到了树下一腾身,手脚一挨着树,便像上面有绳子拉着他似的,手脚并用,三翻两滚便到了树顶。 “好!”将军和其几名手不由得击掌叫好。 “下来吧。”古壶说着向侯戈招手。 转眼之间,侯戈便下了树来到将军面前,将军竖起大拇指说:“好厉害,有此根底不练轻功真是暴殄天物,出发,进灵峰山。”将军大将风度地挥鞭一指。 太阳当顶时便进了灵峰山,进山走到黄昏时,还只走了一半路,山谷中小河流水潺潺,一行人便在水边找了块平地露营,明日再走。 田副将带着几个亲随生火做饭,一路走来,侯戈与将军那几个亲随也搞熟了,帮着他们捡柴,侯戈时不时说出两个字,三个字,引得他们一阵笑。 “我们那边坐。”将军指着旁边一块大青石。 两人坐到大青石上,将军仰望着天空,又环视着一圈,感慨地说:“山峻水深地偏远,山高人少皇帝远,我那位朋友灵猿子真会选地方,真会享福啊!” “将军这位朋友灵猿子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住到深山里面?”古壶好奇地问。 将军:“他父亲也曾是一位南征北战的将军,晚年遭奸人构陷险些获罪,其父主动解甲归田,带着下属十多户人家隐居深山,以打猎采药为生。” “灵猿子自幼习武,文武双全,遵其父训,绝不出仕。二十多年前有一次他下山卖了药材和兽皮,到我文宝斋里买文具,我们偶然相识,志趣相投,从此成为朋友。” “隐居深山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啊。”古壶感叹道,不由得随口吟道:“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妙诗,妙诗啊!”将军惊愕地看着古壶,“这诗叫什么名,你做的吗?” 古壶愣了愣,差点又撒谎说这是梦里神仙教了,一转念,反正唐代贾岛还在他娘的娘的娘的肚子里,我就厚起脸皮偷他一诗,抱歉了。 “这诗名叫‘寻隐者不遇’,是我无事做白日梦时瞎写的。”古壶不好意思地说,他心里也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将军大笑,“寻隐者不遇,要是这次真的见不到灵猿子,那便是你这诗的不是了,因为你这诗做得太好了。” 将军说到这里时,突然发现古壶似乎没有听他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山的深处。 将军不禁问:“古壶,你——” “嘘——”古壶把一看食指压在自己嘴唇上,小声“嘘”着,侧眼看了看将军,示意将军安静,旋即又把耳朵对着山的深处,似乎正在倾听什么。 将军奇怪地看着古壶,屏声静息,自己也竖耳倾听,可只听见微微的风声、几声鸟儿的叫声和数丈开外田副将他们几个做饭弄出的动静和说笑声。 “跑!”古壶突然大喊道:“快跑,往高处跑,山洪来了,将军,快往哪里跑。”古壶拉拉将军的胳膊,指指一个高处。 将军一看天空,虽然有些云,可也算晴天,再看山谷沟里的流水,清澈而舒缓,怎么会有山洪呢? “你怎么知道有山洪?”将军问。 古壶急急地:“我听到的,将军,快,那里安全。”古壶再次指了指那个高处,然后急不可待飞快地朝田副将他们跑去,指挥他们别做饭了,快朝高处跑。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将军心中想着,赶紧朝古壶指的那个地方跑去,身子一纵,跃上高处一岩石上。 古壶帮着田副将等几人拿起包袱,牵着马,拿着做饭的物什朝高处跑去,跑到高处放下东西,古壶又跑回去再拿刚才没有拿完的东西。 正在这时,将军听见了前面山谷里传来“轰隆隆”打雷似的声音,正在惊疑之时,只见一条黄色的山洪巨龙,从前方山谷拐弯处钻了出来,以雷霆万钧、排山倒海之势扑了下来。 而此时,古壶正帮助也二次回来拿东西的一个将军的随从搬一口锅。 “不要锅了,快跑!”将军大声喊,可他的喊声瞬间被地动山摇般的山洪声音吞没。 只见古壶扔下锅,拉着那个随从快速地往高处跑,两人刚爬上一块高处的大石头,洪水便从其身后呼啸而过。 好险!将军倒吸一口冷气,同时为古壶在危急关头不抛下同伴的做法而感动,他把敬佩的目光投向洪水对岸的古壶。 山洪声音太大,古壶朝将军挥挥手,将军也朝古壶挥挥手。 大约两刻之后,山洪才渐渐退去,所幸大半物资都抢了出来,大家齐动手,在另一个较高处重新生了火,做了饭把肚子填饱。 “大家都不没听到山洪声,你怎么就听到了呢?要不是你提前发现,物资这群人可能现在全都到龙王那儿了。”吃完饭,将军奇怪而感激地看着古壶问。 “是啊,要不是古大夫,我这小命也没了,为什么我们都没听见山洪,你却能听见呢?”刚才被古壶救过的那个将军的随从问。 第82章 为侯戈找了个好师父 古壶搔掻头,笑笑说:“可能是天赋异禀吧,我从小听力好,能听见一般人听不见的一些声音。” “哈哈——”将军也笑了,“好一个天赋异禀,你的天赋异禀也太多了。” “嘿嘿——哪能比得上将军的书法异禀,那是上天只赋予你一个人的。”古壶不好意思地笑道。 这一夜,一行人就在附近一小山洞里度过一夜。 第二天又接着翻山越岭,黄昏时分总算在崇山峻岭之中见到一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庄。 来到溪边一户七八间石基木屋的人家前,只见庭院里三四个男女小孩正在玩石子。王右军在马上高喊一声:“灵猿子,有朋自远方来也。” 话音刚落,古壶看见从屋内跳出一个年近五十的瘦小老头,看上去像个老猴,目光炯炯,浑身透出精灵气,想必这们便是隐士灵猿子了。 老头看着王右军哈哈一笑:“来便来也,马上来还是马下来?” 马上来——马下来?古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就听王右军说了声:“随你了。” “好,马上来。”老头话音刚落,人已飞到王右军的马背上,稳稳地立在将军身后。 王右军丢下马缰绳,脚尖在马蹬上一点,人已纵身立在马上。 二人在马上立即交起手来,那马不肯让两人踩在脚下,嘶鸣一声在院里跑起来,两人拳来脚往间人却不离马背。 那马见甩不下两人,便跑出庭院沿小溪奔跑起来,两人却一边说笑着一边接着缠斗开来,马越跑越远,两人也越斗越紧,仍然不离马背。 古壶从没见过这样的功夫,他既惊奇又无不担心地看着身旁的田副将说:“这——将军他——?” 田副将微微一笑:“无妨,他们是老友,这是他们的老规矩,每次见面都要先斗一番。” 看着在奔跑的马背上轻盈地辗转腾挪、翻飞过招的两个人,古壶突然有一种在看动画片的感觉。 他原本以为王右军只是一位风流倜傥的书生才子,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一位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如此这样一位文武全才,更是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真让人长见识,自己这一趟,真没白出来。 想想也是自己少见多怪,既然是将军,没有马上功夫岂不是名不副实? 古壶正遐思间,只见已经跑出一里多的马又跑了回来,越来越近,马背上两人还缠斗得难解难分,直到院门,两人才在随从和附近几个山民的叫好声中跳下马来,稳稳地立在地上。 “好!”别人都停止了叫好,古壶才反应过来,大声地追加了一句好。 王右军拉起古壶的胳膊走到老头面前介绍说:“这位是我的老友灵猿子,这位后生是古壶。” “见过前辈!”古壶向灵猿子施礼道。 灵猿子上下打量了古壶一番,微笑着点点头,回头对屋里高喊一声:“老婆子,叫老大老二两子把昨日猎回的那头野猪收拾了招待将军他们。” 屋里主妇出来招呼客人进屋,古壶和田副将及随从们进了屋,他看见王右军和灵猿子却没进屋,将军拉着灵猿子直到院角一树下小声地说话。 别人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可古壶却听得清楚明白。 灵猿子:“将军带两个黄毛小子来山里,有何贵干?” 将军:“那古壶本是个奴,却是个非凡之奴,是个天降奇才,详细容我之后跟你细讲,此次来,是想让你调教调教跟他来的另一个猴娃。” 接着将军简单说了侯戈的事,灵猿子听了将军的话,不停地点头。之后,两人重又进屋来。 古壶再次对灵猿子广施礼后,说:“前辈,此次前来,是想求前辈帮帮我这兄弟。”古壶指指侯戈,把他的身世和自己遇到侯戈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灵猿子听完后,走过去拍拍侯戈的肩说:“这孩子可怜啊!” 古壶走到侯戈身边,拉拉他的胳膊说:“侯戈,叫师父,师——父。”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侯戈看看灵猿子,又看看古壶,嘴唇颤动着,却迟迟叫不出声,憋得脸红肚子粗。 古壶拍拍侯戈的肩膀:“不用怕,师父以后会像父亲一样待你,叫师父。” “师——父” 侯戈终于费力地吐出两个字,到现在为止,虽然古壶费了大力气,可侯戈还是一次最多只能说出两三个字。 灵猿子说:“你这徒弟我收下了,不过,能教成什么样,我却不敢说,一会儿让我看看你的底子。” 侯戈赶紧跪下磕了三个头,大声叫道:“师父!”这次叫得顺利多了,古壶和将军都看着侯戈满意地笑了。 吃了饭后,灵猿子把一行人带到屋后几棵大树下,这里有四棵大树,最高者超过十丈,另三棵也有七八丈高,几树的树冠相距丈余。 灵猿子指指最高的一棵说:“侯戈,上树!” 侯戈侧头看看古壶,古壶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于是,侯戈就地一滚,人已到树下,纵身一跃便够着最两丈余高处的树枝,眨眼之间便到了此树的最高处蹲着。 再躬身双脚一蹬,从这树上飞起,落到了另一棵树梢,再一跃,又如一只大鸟般飞起,落到另一棵树上,再一跃,又到了另一棵树上。 “呜——”侯戈突然对着天空一声长啸,在一条长树枝上翻了两个滚,双腿一曲,双臂一张,飞身而起,人已落天最初的最高的那棵树上。 几下蹿到这最高树的最高处,一下站起身来,竟然高出树顶半个身子。 侯戈再次张开双臂,“呜——呜——”一声仰天长啸。 听着侯戈的长啸,古壶突然眼眶一热,差点流出泪来。他知道,侯戈此时一定是想到了自己在猴群中生活的那段岁月,才有如此凄厉的长啸。 突然,侯戈似乎是中了一箭似的,身子向后一倒,整个人便从树的最高处稀唎哗喇地往下落。 树下所有人都大惊,古壶心中叫声不好便朝树下奔。 与此同时,将军、灵猿子和田副将也奔到了树下,几人想要接着落下的侯戈。 眼看侯戈落到了最低的树枝处,他却突然停住了,只见他一只手吊住一根树枝,脸冲着树下伸到双臂的几个人一笑,然后往一只脚一蹬,凌空飞下,稳稳地落在几人身旁。 “你小子是故意落下的?吓死我了!”古壶叫着上前捶了侯戈肩上一拳,侯戈也擂了古壶肩膀一下,开心地笑了。 “哈哈哈——”灵猿子大笑,“看了此子,我都不敢叫‘灵猿’了,有如此好的底子,只要再加以训练,定能练得上乘轻功,不说天下第一,至少也是天下第二。” “这徒弟我收定了,不让我收我还不干呢,得英才而教之,幸哉,幸哉!” 看灵猿子激动的样子,古壶也很激动,他对侯戈说:“侯戈,拜师父!” “师——傅!”侯戈叫了一声,再次“扑通”一下便跪在灵猿子跟前,磕了三个头,他抬起头来时,已是满脸泪水。 灵猿子双手扶起他,眼里闪着泪光说:“你出身猎户,我也是猎户,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 “来来来,你们过来。”灵猿子把一旁看热闹的三个五六岁的男孩叫过来,他指着侯戈对男孩们说:“你们以后就叫他侯哥,大哥的哥,他跟你们一起吃一起睡,好不好?” “噢,侯哥——侯哥!”男孩们拉着侯戈离开了。 灵猿子对将军和古壶说:“这三个男孩都是我的孙子,大人特意教侯戈说话,他心中会有压力。跟孩子在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玩,不用特意教他,他一放松,自然会很容易地跟他们学会说话。” 这点倒是古壶从没想到过的,亏得自己还是专门研究动物的,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真是惭愧之极,想到这里,他沉得脸上发热,他由衷地向灵猿子拱手道:“前辈所言极是!” “老兄,你帮看看这天,明日天气如何?我想明日在青玉峰看看日出,不知老天能否赏脸。”王右军问猿灵子。 猿灵子仰头环视周天,又看看远处一山峰说:“明日定是晴天,不过,你要看明早的日出,得今夜就上青玉峰。” “知道,又不是第一次看你们家这日出。”将军笑着,转身吩咐几个随从:“你们准备准备,今夜上青玉峰露营。” 将军又转身古壶:“可否同去赏日出?” “愿随将军前往,同赏日出。”古壶干脆地回答,他隐隐觉得,将军似乎还有其他话要对他说。 灵猿子派他长子做向导,一行人打起火把连夜上山。 那青玉峰看起来似乎近在眼前,可却走到子夜时分,他们才到达峰顶,虽是夏夜,山顶却寒冷,选一个背风之地,燃起篝火取暖。 大家都爬山爬累了,也无多言,便在火边地上合衣而卧。 古壶是被田副将轻轻推醒的,他睁眼一看晨光熹微,山色青黛,再一侧头,只见前边不远处背立着一人正在远眺,是将军。 第83章 壮美日出,将军豪情 古壶一翻身爬起来,轻轻走到将军身旁,将军回头对他轻轻一笑,并未言语,又把目光投向远方。 古壶也极目望去,只见自己身处的这青玉峰,虽不是最高峰,却也是高峻突兀,岿然屹立于群峰之上。 再环顾四周,峰峦叠翠间,远山近岫在霏微烟雾中时隐时现,仿佛在与清冷的晴空之中飘过的些许白云玩着躲猫游戏。 东方一处微凹的山巅比别处更亮一些,显然那是太阳将要升起的地方,颇像一个老人微凹的嘴形,山巅之上的几片白云在那里徘徊,就像几位身着白衣的美丽侍女在等候着太阳主人的到来。 将军静默凝视着,古壶也无言地眺望着,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壮丽的时刻。 终于,那些徘徊的“白云仕女”渐渐红了脸,羞涩地向后退着。 缕缕金光如万千金箭般从山巅射出,随即,披着万道金光的太阳缓缓地从那如老人嘴的凹巅处升起,像大地老人正在慢慢地吐出一个耀眼的金蛋。 红日越爬越高,终于摆脱山巅的最后一丝束缚,像调皮的小孩般对着苍茫大地欢笑着,把温暖和欣悦洒向人间。 绵延群山顿时披上一层金纱,云蒸霞蔚间,大地一片祥和壮丽。 “伟哉!壮哉!大美哉!人间!”将军突然大声感慨道。 古壶也为眼前的景象震撼,这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然的伟大和人类的渺小,情由心发,感从中来,他感慨地吟道:“青山依旧在,几度旭日红。” “什么——你说什么?!”将军突然转身,一把抓住古壶的双肩。 此时此刻,古壶看见将军的眼里闪着泪光,同时一脸的惊奇与不解。 “青山依旧在,几度旭日红。”古壶重复了一遍。 他也是一时有感而发,只因为现在是日出,于是他把那两句名闻后世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篡改了两个字,把“夕阳”改成了“旭日”。 “青山依旧在,几度旭日红——青山依旧在,几度旭日红。”将军反复地吟念着这两句诗,之前眼里闪着的泪光忽然化作两道热泪,涌泉般顺脸颊奔涌而下。 古壶此前从没如此近距离见过一个大男人泪水长流,何况是他崇敬的书圣,他一下被将军的神态吓着了,局促地问:“将军,对不起,我说错了,引将军伤怀了。” “不!”将军放开他的双肩,激动地说:“你这两句诗太好了,道出了宇宙洪荒,道出了人间沧桑,是我听过的最为悲怆入心的诗句。” “兰亭奴啊兰亭奴,你哪里是奴啊!你分明就是个大诗人。”将军摇晃着他的双肩。 “我——我——不,将军,这不是我作的诗,是别人作的。是我在一本书里读到的,什么书我记不得了,此时触景生情,我便偷了来,还篡改了它。” 古壶脸红得像刚下蛋的母鸡,当着如此真性情真情怀的将军,他觉得再说这诗是自己做的,那简直就无耻得没有人性了。 所幸此时红日映照,可能脸红不太明显被看出,但他还是感受到了脸旁像有个烙铁般发烫,像做了贼被人当场抓住似的。 “不是你做的,那是谁作的?什么书?”将军放开他的肩,疑惑地看着他。 古壶怔了怔:“我真记不得是什么书了,是一本杂书,作者好像姓杨——杨什么,记不得了。原诗是这样的”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我觉得这诗词写得特别好,所以记住了它。”古壶多次唱过这歌,记诵得还算顺畅。 “哈哈哈——”将军大笑着,“唰”一地下,猛然抽出佩剑,立即舞了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将军边舞剑边吟诵着这词,将军竟然只听了一遍便记得一字不差,他边舞剑边呤诵了两遍,仍然没有停下。 第三遍不是吟诵,而是大声地唱了起来。 古壶虽然从未听过将军唱的这曲调,可是他觉得这曲调比自己原来会唱的曲调更好听,更加切合词意。 将军的声音清亮高亢,配上将军长衣宽袍和寒光闪闪的宝剑的舞动。 剑锋与词意水乳交融,歌声与舞蹈天衣无缝,再以旭日霞光下的,四周薄雾缭绕的群峰为背景,清风捧送着清歌回落在山崖间。 一股凌厉悲怆而又慷慨激昂之气从胸中窜起,古壶一时间被眼前的有动有静的画面和穿透灵魂的歌声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的、莫名的、异常强烈的感动。 他不知道感动他的究竟是什么,可是他知道,这是一种美,一种来自人与自然的、穿越时空的、照亮灵魂的美。 将军伴着歌唱的剑舞,越舞越快,越舞越有阳刚之气,剑锋带起风,风声伴歌声,歌唱也越来越快。 古壶看得出,将军非常喜欢这首词,他已经完全沉醉在这歌与舞中。 古壶不得不佩服这个时代如将军等人的文武修为与名士风流,这种风流才情绝非凡夫俗子所能有的,这才是真正的,当之无愧的高大上,这才是自己的超级偶像,当这样的人的粉丝也是一种荣幸。 “你要干什么?!”古壶正对将军的风流倜傥佩服得只差五体投地时,将军的剑突然剑锋一转,剑尖直指他的咽喉,距离不过三寸。 古壶大吓,瞬间脸色刷白,惊恐地看着将军:“将——将军,我——这——?”他语无伦次,浑身发抖,觉得自己魂都不在了。 将军微微一笑,手腕一抖收回剑,再将剑收回入鞘。 “别怕,我是想问,如果去除了奴籍,你要干什么?有什么打算吗?”将军拍拍他的肩,和颜悦色地说。 “啊呀!将军,我的大将军啊,你差点把小人吓死了,胆都吓破了!”古壶回过神来,拍拍差点软得支撑不住身体的大腿,又深深地向将军鞠了一躬。 刚才他完全沉醉于将军的歌舞之中,完全没有防备之心,要是将军那一剑真是刺他,他此时已经魂飞魄散了。 如果他早有准备,将军这一剑他还是能躲开的,将军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大丈夫,死亦不惧,何惧一剑?刚才并非要刺你,只是剑路恰好至此而已。”将军再拍拍古壶的肩抚慰他。 “你刚才念的这首诗实在太妙,本将军回去后定要写出来挂于书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如果去除了奴籍,你要干什么,” 一听这话,古壶心中窃喜,看来这事有戏。 他想了想说:“实言相告将军,我现在心中的梦想,就是脱去奴籍,做一个自由自在之人,至于脱去奴籍之后要干什么,我还真没有好好想过,可能,此生也就是当个好大夫吧。” 他边说边向前走几步,把目光投向远方的云雾,他真没骗将军,他说的真是实话,他现在一心想的只是要脱离奴籍,以后怎么办,要干什么,他还真是雾一般的迷茫。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也许是面对这陌生的天地,感慨自己的孤独。也许是天边的日出让他想到远方的亲人。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古壶竟然脱口而出这几句诗。 同时,当真“怆然”地流下两行热泪,山风一吹,脸上冰凉冰凉的。 他刚吟完这四句诗,胳膊便被将军一把抓住,将军直直地看着他,惊疑地说:“没想到你才高八斗,竟有如此才情,世上哪有你这样的奴?!” “将军是如何看待奴的?”古壶拭去泪水,直直地看着将军问,他真想知道在这大偶像的心目中,奴是一种何等角色。 将军凝视前方极目远眺,仿佛在看着另一个更大的世界,片刻之后,将军缓缓地说:“追根溯源,奴无不过来源于战争、犯罪、贫穷。此三者,乃人间之疾,你作为医者,你曾言‘但愿世间人无疾。’” “《礼记·礼运》大同章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而我,无论作为将军还是作为文士,也有一个梦想,那便是让这人世间,让这苍茫大地上。” “处处鲜花盛开而非烽烟四起;人人友善相处而非作奸犯科;户户丰衣足食而非饥寒交迫。” “若是真能如此,自然众生平等,天下无奴。我此生所为,为此奋力而已。” “好!”古壶击掌赞道,“好一个众生平等,天下无奴,将军胸怀天下,心念苍生,令人感佩。” 古壶也知道将军所述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可要让世界如此美好,何其难也。 第84章 永字大合 观了日出,下山回到灵猿子家吃了饭后,将军和古壶一行便告辞下山。 临别时,侯戈拉着古壶的胳膊,憋红了脸憋出两个字来:“要——我!” 古壶一听这两字,瞬间泪目,模糊了视线,他抓住侯戈的双肩,额头顶住侯戈的额头说:“要你,兄弟,我不会不要你,你跟着师傅好好学艺,山里下雪时我来接你。” 将军看了他俩一眼,有所不忍,又把目光转投向远山,古壶自己还是个奴,他却收留了这么一个孤儿,将军不能不感动。 下了山,还没进城时,将军便与古壶拱手告辞:“公务在身,就此别过。” 古壶向将军长鞠一躬:“谢将军教诲,将军教导,兰亭奴一定铭记于心,将军珍重。”古壶又向田副将行了礼,径自策马向平阳城而去。 “嘿嘿,这个兰亭奴,有意思,颇有心机。”田副将看着古壶远去的身影说。 “噢,你从哪里看出来他颇有心机?”将军有些诧异地问。 田副将:“将军,他说你的教导他会铭记于心,实则是说你说过的帮他去除奴籍的话他记住了,暗示将军要遵守诺言,这点我是从他的语气和眼神里看出来的。” “属下心有一疑,不知当问不当问。”田副将有些犹豫地说。 将军:“但问无妨,没什么当不当的。” 田副将:“将军当真会帮他去除奴籍吗?” “为什么不呢?”将军也看着古壶的背影,“这是个迷一般的人,我总觉得,他的命不该是也不会是当奴的命。” 田副将笑问:“那将军觉得这人命该干什么呢?” 将军也笑了:“我不是鬼谷子,我算不出,但我知道如此奇才大才之人,命该干奇事干大事。” “不是大坏事就是大好事,我当然希望他干大好事,至少别干坏事成为我们的敌人或对手,可是——”将军欲言又止。 “可是他的武功并不高,将军舞剑时给他的那一剑已经试出来了。”田副将问。 将军:“是的,可我也知道,真正的大丈夫真正的成大事,并非只逞匹夫之勇。此人心地善良,从医却愿天下人无疾,有情怀,我愿帮他及他家人脱去奴籍,之后再看他走什么路。” “可他毕竟是景王爷的奴,而景王爷这人,有时看似很随和,有时却又难以琢磨,得等时机,这事得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此人此事暂且放下,我们去金刀书院吧,在那里举办的兰亭华士的会试都准备好了吗?” “禀将军,末将昨日收到金刀书院院长的飞鸽传书,一切已准备妥当,只等将军前往训导。” “好,出发!”将军马鞭一指,一行人绝尘而去。 三个时辰后,将军一行已到了地属平阳府的仁川坝。 这仁川坝是个方圆百十里的盆地平坝,是个耕植发达的富庶之乡,一条人字形的河流穿坝而过,哺育着一坝子数千户百姓。 奇的是在人字形河的交叉处,伫立着一座不过五十丈高的山丘,这山丘四周均为平地,只有它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一个与群山之母走失的小孩,眼睁睁看着河水从旁而过。 这山丘名叫孤儿山,将军的八座书院之一,以永字八法中最后一法“捺”命名的金刀书院就坐落在孤儿山上,与它同在孤儿山上的,还有一座寺院。 书院是座由十多二十间房组成了院子,院内院外树木葱茏,是个练字习武的好处所。将军在马背上眺望着金刀书院,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往事浮现在眼前。 二十多年前,王氏族长把风华正茂的他找去,语重心长地说:“羲之啊,我王氏一族虽然眼下看上去兴旺发达,高居庙堂,在朝中炙手可热。” “可是,高处亦危,朝臣争权夺利尔虞我诈,我王氏稍有不慎,则会碰得鼻青脸肿。其他望族心有妒忌,虎视眈眈,对我王氏明里使绊脚,暗中设陷阱。” “你是我王氏之精英,虽然不是朝中重臣,但无论为邦国还是为家族,不能不掌握一定的实力,当今天下纷争,没有实力,一旦到了危急关头,只有坐以待毙,从政之路你不必苛求,能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但有一事你得做好。” “何事?”他不解地问。 族长:“以你在书法界的名望,以传授书法为名,设立多家书院,培植自己的人才和力量。” 从那以后,在家族的支持下,他相继在各地设立了八家书院,同时以经营文具为主,在各地开办多家王记文宝斋。 靠着家族声望和本人书界名望,五六年之后,他开在各地的书院和文具商铺,已能不再需要家族资金支持而独立生存且有赢利。 更重要的是,二十年来,书院和文具商铺培养了一大批文、武、商的人才,这些人才中,有一部分已经进入正政、商、军界,形成了一股隐形的力量。 之所以隐形,是不引人注目授人以柄,在家国危难之际,这股力量自会起到不可小觑的作用。 古壶这一神奇人物的出现,自然引起将军的格外关注,令他后悔不已地是,当初在兰亭,他只惊异于古壶与他同时写出《兰亭集序》这一异事,当时也一时认为古壶有妖孽之嫌,而没有把古壶当成一个奇才买下,以致于让他成了景王爷的奴。 现在知道古壶是个奇才怪才,还知道此人若心有壮志,定能做成大事。可是,现在再想把他招到自己麾下就难了,将军知道景王爷这几年来已经开始关注自己,自己行事得处处小心才是。 此次来金刀书院训导会试,便比原来更谨慎更保密一些。 将军一行进入书院时,院内平和安静,外人绝想不到此处已经聚集了四十位兰亭华士。 兰亭华士是书院学子中的精英,从全部书院四百名学子中十里挑一精选而出,无论是文还是武,书院对他们进行专门的培养与训练。 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书院对兰亭华士的培养,不仅是发兵攻城之才,更是伐谋伐交之才,也就是说,是文武全才。 将军今日前来,一是要面考兰亭华士的文才,二是要检阅他们的行草剑法“永字大合”。 “禀将军,士子们都在翘首以盼你亲自为他们训导呢。”金刀书院院长迎得将军一行,带着他们往书院最宽绰的聚英斋走去。 将军走进聚英斋时,只见四十名青年才俊有的正在切磋武艺,有的正在切磋书法,有一正在大声辩论,他脸上绽开笑容。 学子们一发现将军到来,立即排成一整齐的方阵,拱手行礼,山呼道:“请将军训导!” “好!”将军胳膊一挥,“先分试书法,各位就坐,我口述文章,你等以行书法书写,述完即写完,我当场验看。” 将军话音刚落,四十学子立即在四周墙边早已备好文房四定的桌旁坐下。 将军走到空旷的屋中,边缓步行走,边大声口述起《孙子兵法》之“计篇”:“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将军口述着,时而缓里面疾,边述边巡看着学子们的亲笔书写,时不时地点点头,偶尔又摇摇头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将军口述完毕,一击掌,所有学子集笔。然后他坐到上方案后,学子们双手捧着自己的作品从面前依次缓缓而过接受查阅。 将军阅毕,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接下来是行草剑法“永字大合”的联合操演。 每八人组成一个“永字组”,每个“永”中的每一画演化而成的剑法有四势,如点画分为“悬珠、垂珠、龙爪、瓜子”四势,八个笔画便共分为三十二势。 一个永字有三十二势,五个永字一组合,便生出无数的变化组合阵式,将军从中精选出一百零八种组织阵式形成“永字大合”。 “永字大合联合操练开始!”将军宝剑一挥,大声喊道。 一时间,原来一个方阵的四十名兰亭华士,立即分成八组,五人一组,在整齐而雄壮的喊声中开始交叉进退的组合操练。 拳来脚往如虎啸龙腾,刀光剑影似晴空霹雳。 兰亭华士单独练习的行草剑法已经剑法精湛,足能以一胜十,再组合成如此阵式,要是在江湖格斗,足以让顶级高手望而生畏,要是用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亦足以能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 看着自己这帮精英学生的精到的操演,将军心潮澎湃。想自己,虽然生于琅琊王氏累氏望族,家族历经数次朝局风云变幻而屹立未衰,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仅有族忧,且有国忧。 当今大宁国虽然看上去繁荣富庶一片祥和,周围西北方有天长国、西南方有安元国、东南方有正洋国。 四国原本同属汉夏,百多年前天下大乱便四分五裂,至今各自为阵未能一统。 此三国虽然比大宁国贫弱一些,可三家都心有不甘,一有机会就想在大宁国这块肥肉上咬上一口。 第85章 你是一只蓬莱鸟 尤其是天长国,三五年必定要侵扰一次,要么蚕食一块土地,要么掠去大批财物,大宁不堪其扰,灭不掉它,赶不走它,只好媾和抚慰。 如今还有当今皇上的同父异母弟,十八岁的宁贤王长住天长国为常驻使节,实际就是天长国的人质。 而朝堂之上,君上及大部分臣下均安于现状,耽于享乐,不思进取,好像全然不知周围有饿狼饥豺眈眈而向。 覆巢之下,难有完卵,将军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家族因国破而衰亡,也不愿看到大宁百姓国战争而流离失所,他想看到的,是一个富强的大宁国,是一个统一的天下一家,人间大同。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归而结网,将军既身为将军,理当为君国分忧,保黎民安宁,最好是能完成统一大业,让天下长治久安。 而要成大事,关键之一是人才,办行书院,自是培养人才的一条不二途径,从今日的文武会试看来,行书院的运作,还是颇有成效的,他希望这些后起之秀,能在日后国事军计中大展才华为国效力。 “将军,看过今日之会试操演,要参加今年中秋的宁都总会试,你看这些后生们能否入得了皇上和王爷及大臣们的法眼。” 书院院长的问话打断了将军的思绪。 将军回过神来,指指已经结束操演的兰亭华士们,对院长和田副将低声说:“甚好,到宁都总会试前再排练一下,让他们发挥出现在的十之六七即可,不可把家底全亮出去,明白了?” “明白!”院长和田副将同时点头。 “走,到你书房,我要写两幅字,这可不能忘了。”将军突然想起一事,对院长说。 来到院长书房,将军迫不及待地挥毫,以行草书法写下了观日出时古壶念给他听的那两首诗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将军边写,院长边念,念完后,院长惊讶地看着将军:“将军,这是你写的?” 将军摇头:“我才华不及,写不出此等诗词来。” “那是——?”院长疑惑地瞪着将军。 将军再提笔,在诗词的末尾写下“录兰亭奴口述之诗” 院长大惊:“这兰亭奴,只听说过却没见过,这人是何方神圣?不过一奴尔,怎么会如此才华盖世。” “迷,这是迷啊!”将军不禁感叹道,“此人横空出世,虽然目前还是个奴,可以其才华来看,此人未来难以预料,亦不可估量,不可不关注。 将军看着纸上的诗,又想起了古壶念这两道诗词时的情景。这个家伙,此时在做什么呢?也在做诗吗?” 此时,古壶正想要做的,不是诗,而是要完成郡主布置的“作业”,要把把“蓬莱鸟”送到霞郡主手上。 “蓬莱鸟”是仙鸟之意,这是古壶仿照曾经玩过的一个玩具,用木头制作的。 先做成一只振翅飞翔的鹰,双翅向前似对牛角,再将其平剖成两半,将双翅端部掏空,装入铁块,再将两半会拢,靠铆隼结构卡紧。 因为预先设计好了,由于内藏铁块的作用,使整只鹰的重心恰好落在其尖尖的喙上,所以只要让这喙“啄”着某一着力点,无论其悬空的身体怎样摇晃摆动,它都不会落下。 古壶特意用树枝插成一棵不足一尺的小树,可让这鹰啄在任何一枝上任何一点,压压其尾部一放手,这鸟便会摇晃起来,像在振翅飞翔,活灵活现。 当然,也可把这蓬莱鸟置于人的指尖或额头甚至鼻尖,只要能啄着一个支撑点,它就能停在那里进行“原地飞翔”。 他又特地用鹅毛笔写了一张说明书,然后用一精美的木匣装着,将其带到平阳城官驿把它寄给紫霞郡主。 驿吏一看是寄到康王爷府上的物品,对古壶热情有加,问他:“你是康王府的什么人?” “奴!”古壶扔下一个字,转身而去。 …… 这天,霞郡主正人贴身侍女清月一起在王府后花园戏水,两人在汇边用树枝蘸了水往对方身上洒,玩得不亦乐乎。 郡主玩着水,玩着玩着就想起了古壶做的那个什么吸水龙,想到吸水龙又想到古壶这个人,想到了她给古壶安排的那个特殊任务——每月进献一件奇物到王府。 郡主此时想,这个任务对是不是过于苛刻了,毕竟,古壶不是康王府的奴,而是王伯景王府的人,自己如此苛严地驱使古壶,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可转念一想,如此有趣的一个奴,制做出来的奇物也一定有趣,就像此前派陆大夫从古壶那儿套来的听诊器一样,郡主现在已经离不开这玩意儿了。 她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和晚上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用那个听诊器听一听自己的心跳声。 听着那如兔子在鼓面上一蹦一跳的声音,郡主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心在跳,她看到自己这颗心比原来更大了,比原来更红了,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长大了。 有时晚上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听着听着,那声音变成了敲门的声音,敲的是她的心扉,她不知道是谁在叩击她的心扉。 可是,这声音有时叩得她心跳越来越快,叩得她脸上发热,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书上说的“怀春”,一想到这两个字,她的心跳得更快了,脸也更热了,热得难以入眠。 “郡主,你是不是不想玩了?你在想什么呢?”清月的问话打断了郡主的思绪。 “没想什么,不玩了,这水也没什么好玩的。”霞郡主把手上的小树枝扔进池里,想象着是扔掉了一段惆怅。 “郡主——郡主,有东西来了。”另一个侍女叫着碎步跑来,手上捧着一个木匣。 他?郡主虽然没看清侍女手上捧的什么东西,侍女也没说清是谁拿东西来了,可他脑里第一时间跳出这个字。 当霞郡主接过这个紫红色的精美木匣时,先被这匣子吸引了,抚摸着看了好一阵,才叫贴身侍女清月揭去封条打开木匣。 第一眼见到这紫色的木鸟,其背上有三个字“蓬莱鸟”,一对眼睛看起来好像在微笑,霞郡主捧起来就爱不释手。 待读了那张用飘逸的王体行书写就的说明书,吩咐两侍女和她一起,照着上面说的,先组装起了那棵小“树”。 然后,她把这蓬莱鸟的尖喙放到树枝顶上,一放手,果然这只仙鸟便振翅欲飞,虽然看上去摇摇欲坠,很担心它会落下去,可它就是不掉落。 “真是太奇怪了,它为什么会这样呢?”郡主大惑不解地叫着。 “谁知道呢?”两侍女也惊奇地叫道。 三人一下就玩上了瘾,爱不释手,一会儿记“鸟”啄这儿,一会儿啄那儿,欢笑声在花园的草木间飘扬。 这日和父母一起吃晚饭时,霞郡主叫父亲伸出一个指头来。 她父王爱怜地看着她笑了笑,便将左手食指伸出,霞郡主从身后拿出蓬莱鸟一下啄住父王的指尖,那鸟便在康王爷眼前“飞翔起来。” 康王爷大惊:“这真是那个兰亭奴做出来的吗!” “当然,今天才带到的,父王以为他是奴就做不出这等物件吗?”霞郡主撅着嘴,半分撒娇半分自豪地说。 “这个奴,非常奴也!本王还真想见上一见这奴了。”康王爷看着手指上飞动的木鸟说。 霞郡主刚放下饭碗,就拉着清月来到窗户旁玩蓬莱鸟,她们把这鸟挨着放到每一处能啄住的地方。 忽然,清月轻轻拉拉霞郡主的衣袖,往王爷和王后那边噜了噜嘴。 霞郡主看过去,父王和母亲两人正窃窃私语,两人还时不时诡秘地瞟她一眼,看上去好像在说什么跟她有关的秘事,长这么大,她第一次看见父母如此神秘地议她。 她心里咯噔一下,拉起清月匆匆离开。 回到自己的闺房,霞郡主问清月:“你说,他们在说我什么呢?那么神神秘秘的。” 清月一下捂住嘴笑了。 “你笑什么笑,快告诉我!”霞郡主拧了清月胳膊一把,瞪着她。 清月笑了笑,小声说:“我猜呀,八成是要给你找婆家了。” “嫁人?他们要把我嫁出去了?!”霞郡主像挨了一闷棍,一下瘫坐下来,虽然她刚才也往这方面猜了,可把这话从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震惊。 “嫁人不好吗?我都想嫁人了!”比霞郡主大三岁的清月说笑着红了脸。 “要嫁你嫁,我不嫁,不嫁!”霞郡主拍清月一下,赌气地撅起嘴。 果然,天黑不久,母亲房内的婢女前来把她接了过去,母亲说她父王已把她许与中书令何大人的二公子何子高,中秋日便举行订亲仪式。 “娘,我不嫁,我就在家孝敬您和父王!”她一听急了,拉起母亲的胳膊不停地摇。 第86章 黄安的心思 母亲戳她额头一指头,笑道:“十五岁了,还说这种傻话!这何子高我见过,长相俊俏,文武双全,你要见了,也会喜欢的。” 霞郡主一下站起身:“他——他会作听诊器吗?他会作蓬莱鸟吗?他的字敢跟王右军的字比吗?” “你——”母亲也站起来指着她正色道“你在我面前撒娇浑说倒也无妨,我知道你把你的玉送给了那个人,你要真往那个奴身上胡思乱想,我就告诉你父王,看你父王不揭你一层皮!” 霞郡主看母亲生气了,她涨红了脸,生气地说:“娘,你看你把你女儿往哪里想了?那人不过是一个奴,而我是霞郡主,金枝玉叶能往牛屎堆上栽吗?” “我说不嫁,是说我还小,我知道女儿大了就要被赶出家门,你们就不能再等几年才赶我出去吗?” 她说着说着,泪水如泉般流出。 “好了好了,真是不懂事,谁说要赶你出门了?以后就算你嫁了人,爹娘还是你的爹娘,这一座王府还是你永远的家。” 母亲忙搂住女儿好一番抚慰,霞郡主脸上总算放晴,母亲吩咐清月好好照顾霞郡主,才怜爱地揉揉她的脸,道一声“你呀——”然后离去。 母亲走后,霞郡主双手撑住下巴看着墙壁发呆,清月在一旁看了抿嘴偷笑,霞郡主发现了,过去捶她背上一拳说:“笑什么笑?把那张画像找出来给我。” 清月忙在一个箱子里找出画像,双手捧给她。 她看着这像,又发起了呆,这是那次她去王伯那里看见古壶的画像时,一定要把画像要走,王伯让人重新临摹了一张给她送来的。 她看着画像上这个迷一样的奴,看着看着,她突然把画像揉成一团,扔给清月说:“烧了!” “什么?”清月不解地看着她。 “我让你把这画像烧了,立即!”她冲清月喊道。 “是!”清月忙拾起那纸团走了出去,到院中焚纸炉旁烧了它。 霞郡主在门口看着清月烧了画像,回到屋里,拿起桌上的听诊器,开始听自己的心跳,喜欢用它听自己心跳的声音,她觉得那是自己的心在说话。 此时,她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一边把蓬莱鸟放在指尖,看着这可爱的木鸟儿在指尖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她感觉自己的心也在空荡荡的天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晃晃悠悠的霞郡主晃睡着了。 二天,霞郡主和几个侍女在廊亭里用听诊器互相听着玩,这时,两个陌生的宫中内侍从旁走过,其中一个看着这听诊器就挪不了步子了。 “你是谁?看什么看?还不快走!”清月上前几步没好气地要赶这内侍走。 这人说:“我是宫中皇后娘娘院中的内侍黄安,今奉皇后命来府上为王妃送来胭脂和绸帛,现正要回宫从里经过,我知道你们玩的这物件。” “这叫听诊器,能听人的心跳,能听胸腹内的声音,我也玩过,当今世上只有一人会做这器物,我还认识制作这器物的人。” “什么?”霞郡主一听,上前问,“你怎么认识兰亭奴古壶?” 这内侍施礼道:“回郡主,我入宫前是景王爷的卢家庄上的奴仆,当时名叫卢安,和古壶古大夫同住一室,故而知道他,多次听过他制作的这听诊器。” “噢——?”霞郡主听了这话,把黄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盯着他的脸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黄安说,“我为啥要骗郡主?我有几个胆?要我骗我也不敢骗。这古壶第一天到庄上就被在脸上烙了个奴字,管家安排他跟我一起住,我还找草药为他包那烙伤呢,我——” “你——?” 郡主好奇地看着黄安,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摆摆手说“罢罢罢,你走吧。” “是!”黄安向郡主施礼,转身埋头离去。 他之所以埋着头走,一是这一年多来在宫中养成的规矩习惯,二是他不想让人看出此时他脸上的笑容。 真是太巧了,今日竟然在霞郡主这里看见古壶这家伙制作的听诊器,他向郡主说出那一通他与古壶关系的话,是想让郡主对他高看一眼。 他知道郡主对古壶印象不错,当时还送了一块玉给古壶,所以才想跟郡主套套近乎。 套近乎,是他入宫以来学习掌握的一项基本技能,靠着套近乎的本领和一副油嘴滑舌,他与他的直接上司和间接上司都处得不错。 只一年多,他便从一个才来时劈柴担水倒粪桶的最低级杂役太监做到了皇后东宫院。 虽然目前在东宫,他也是一个不起眼的杂役太监,可毕竟身后的大树不一样了,身上的光环也不一样,在宫中走动,其他小太监看他时都是满脸笑容。 一年多来,他对自己爬到的高度还是满意的,虽然现在自己也不过是一个爬在地上的奴,可这宫中之奴与那庄上之奴自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都是爬在地上,一个是爬在天庭的地上,一个是爬在大地的地上,这能一样吗? 他盼望着自己能爬得更高一些,再高一些,那样,他就可以站在人山之巅傲视凡夫,为祖上雪恨,为自己多年积累的当奴而憋下的怨气找到一个出气口,也不辜负躺在木匣子里用石灰裹着的那个“宝贝”。 想到自己去势时的痛苦过程,他由衷地感谢古壶,要不是古壶那些日子对自己的精心照料,他可能挺不过感染关而一命呜呼了。 古壶不仅是他的室友、朋友、还是他的恩人,说不定还是他的贵人,他知道这家伙也是奴,可那是一个非凡奇奴,是不会一辈子作奴的,以后可能会成就一番大事的。 康王府之行,让黄安感慨不已,回到后宫太监房自己的住处后,他还在想刚才告诉郡主的那句“我入宫前是景王爷的卢家庄上的奴仆,当时名叫卢安。” 这话让他心潮难平。 “卢安”二字,让他想到在卢家庄时的岁月,虽然这个名字是庄主给自己取的奴仆名字,可那时的卢安是一个正常的,有情有欲的男人。 当时的卢安,见到漂亮女人时也曾心旌荡漾,漫漫长夜里,也曾拥佳人入梦。可是,现在的黄安,情已灭,欲已死,有时偶尔见到皇上与皇后在花园打情骂俏甚至动手动脚,他也心无波澜无动于衷。 过去的卢安与现在的黄安已然判若两人,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那颗“奋发向上”之心。 是的,他还要向上爬,现在虽然身上皇后宫中,可也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但他相信原来在卢家庄时,古壶说过的一句话——“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着的。”这家伙说得太对了,就像那块玉。 他打开锁着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块漂亮的玉。 这是一块能握在掌心的红色的玉雕雄鸡,栩栩如生的大红公鸡正引吭长鸣,仿佛正在唤起沉睡的太阳,这块玉是皇后亲自赏赐给他的,而能得到这个赏赐,正是因为他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半月前,他被总管派往东宫后花园,和几位宫女一起采摘红色的花瓣做一种胭脂的原料。几个宫女跟他开着玩笑逗他。 “黄安,别人采花,你怎么也跟着来采花?” 他说:“你们都可以采,我为什么不能采?” “黄安,你采到花又有什么用呢?你要睡花还是吃花?” 他生气地说:“我吃你们几个娘的头!” 几人正说笑着,忽然看见皇后娘娘在三个侍女的簇拥下,赏着花走了过来,几人尽快立在一旁向皇后娘娘问安。 皇后似乎听见了几个宫女跟他的玩笑,走过他们身边时,皇后瞪那几个宫女一眼说:“你们几个拿一个小太监开什么心呢?” 几个宫女吓得埋头噤声,他大起胆子,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冷眼看了他一下,继续朝前走。 突然,皇后“唉哟”了一声,身子一歪,差点跌倒,身边宫女忙扶住了皇后,皇后不小心崴了脚。 皇后被崴得一只脚痛得抬起,另一只脚着地,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可旁边偏偏坐了地方,况且昨夜刚下了场不小的雨,到处都有泥点子,一时还真找不到能让皇后坐的地方。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黄安快步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皇后面前,把手把衣服后摆一撩反搭在后背。 “皇后娘娘,坐奴才背上吧。”他大声说。 皇后怔了怔,真坐到了他背上。 “啊——好多了!”皇后说,“亏你想得到这个办法,不错,你叫什么呀?” “回禀皇后娘娘,小的叫黄安,东宫杂役太监。”黄安清楚明白地说。 没多大会儿,跑去叫人的宫女带来的太医,另外几个太监抬来了步辇,一群人小心翼翼地把皇后扶上步辇,太医一检查,说无大碍。 “黄安啊,你刚才为什么要把衣服后摆反搭在背上才让我坐?”皇后扇着扇子问。 第87章 攀上了高枝 黄安:“小的怕衣服面子上沾有泥水污了皇后衣裙,故而把里子翻上来让皇后娘娘坐。” “不错,是个有心人,这个赏你了。”皇后赞赏到,顺手把自己手上拿的扇子的吊坠儿——一块红色雄鸡玉雕解下赏给了黄安。 “谢皇后娘娘!”黄安跪着双手接过玉鸡,心扑通扑通直跳,进宫以来,他这是第一次得到如此贵重的赏赐,而且这是皇后娘娘亲手所赏,更是无比珍贵。 “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着的。”黄安此时看着手心里的玉鸡,小声念叨着古壶说的这句话,越来越觉得这话有道理,古壶这小子真不简单。 黄安用指尖轻轻地抚摸着玉鸡,他决定了,把这只玉鸡送给总管太监,谋一个更好的,更能接近皇后的差使,虽然他真心舍不得这既漂亮又价值不菲的玉鸡,可这是为以后铺路,舍不得也有舍得。 “有舍才有得。”他记得这话也是古壶在聊天时跟他说的,古壶这小子,年纪没有自己大,怎么懂的道理比自己懂得多得多呢?黄安一直有些好奇。 说办就办,黄安怀揣着玉鸡,去找总管。 可接连几天,去了多次,都没能见到总管,有好东西还送不出去了,他有些懊恼。 晚上躺在床上,他把那块玉鸡贴在胸口,人们都说玉有灵性,他祈祷这玉鸡保佑他能顺利见到总管,能谋得更高的职位更好的差事,能让自己飞黄腾达。 一想到飞黄腾达,他就幻想着自己以后有权有势时的模样,心就通通直跳,心一跳,他又想到古壶的那个听诊器。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那听诊器会带给他一些什么东西。 五日后,东宫总管太监把黄安叫了去,黄安心中又紧张又高兴,总管终于肯见自己了,他压了压怀中那硬硬的玉鸡,急急地朝总管住处而去。 “老爷——”黄安一进屋就高声叫道,“小人黄安给总管老爷请安!” “黄安总管拍拍黄安的肩,看着他诡秘地笑,笑得他心里直发毛。 “老——老爷,小的做错什么了?”他颤颤惊惊地问。 “你错在攀上了高枝也不告诉咱家一声。”总管的笑换成了友好的笑,虽然仍然笑得怪异,可黄安看出来的,总管确实是友好的。 “高枝?!”黄安愣愣地看着总管,“什么高枝?小的不明白。” 总管:“别——装了,康王爷府上的紫霞郡主看上你了,郡主请求皇后把你赏给她作长随侍从,皇后管应了。从一个无名杂役太监到郡主贴身长随,你小子蹦得高哟!” 黄安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中自是窃喜,嘴上却说:“小的也不知郡主怎么就看上了小的,不过小的猜,这肯定都是总管把小的调教得讨人喜爱的缘故,小的谢过总管!” 说着给总管深深一躬,心想,给你鞠一躬足够了,那块玉鸡,你就别想了吧。 “哈哈哈——”总管大笑,“你小子不是浅池里的泥鳅,是条跃龙门的大鱼,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老奴。” “谢总管老爷栽培,小的定不会忘。”黄安大声说。 就这样,黄安到了康王府,王府管家告诉他,除了他,康王府还有另外四名太监,他跟随郡主,负责替郡主跑腿,干些婢女干不了的体力活。 “好好伺候好郡主,干得好自然有赏,要是干不好,小心揭你一层皮,甚至这颗人头!”管家警告道。 “是是是,伺候郡主乃小人之福分,定当尽心尽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进宫一年多,他也学会了一些文辞,他觉得这便是宫中奴与乡下奴的区别之一。 黄安在新分给自己的寝室里换上王府的太监奴仆制服,便直接去霞郡主的闺阁。 霞郡主见了他,先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黄安很快地看了一眼郡主,然后低眉顺眼地埋下了头。 可就这一眼,他已经看出,郡主真是个少见的美人儿,而且比宫中那些美貌宫女更多了一分高贵,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黄安,你过来。”郡主的声音抬起了黄安的头,郡主正向他招手。 他小心地走到郡主跟前三四步处停下,愣愣地看着郡主:“郡主有何吩咐?” “仰起头,闭上眼,不让你睁眼不准睁眼。”郡主扑闪着眼睛,调皮地说。 黄安虽然不知道郡主要干什么,可他还是顺从地仰起了头,闭上双眼。他听见郡主和她身旁的侍女正悄声耳语,可听不清她们说什么。 突然,他感到自己鼻子尖上被放上了一个什么尖尖的东西,不痛,痒痒的,他想知道放了个什么东西,但他不敢睁眼看,郡主还没让他睁眼。 “好了,睁开眼,但不能动。”郡主的声音传来。 黄安睁眼一看,差点吓得跳了起来,可他稳住了,没动。只见一只木头鸟儿正啄在自己鼻尖上,晃动着身体,煽动着翅膀,看起来很悬,却没掉下去。 他知道这是一件玩具,开心地笑了:“郡主,这是什么玩意儿,真好玩,它是肚子饿了,想要啄我的鼻子吃吗?” “哈哈哈——”郡主和她的两个侍女指着他,开心地笑弯了腰。 “拿下来,让它啄在你的手指尖上,给你玩一会儿。”郡主命令道。 黄安把这东西拿下来,发现让它啄在哪儿,它就稳稳地啄在哪儿振翅欲飞。他好奇地问:“郡主,这鸟叫什么名儿,真好玩。” 郡主:“它叫蓬莱鸟,是兰亭奴制作送来的。” “兰亭奴——古壶?”黄安大惊,大声地问,愣愣地看着郡主,之前看见郡主这儿有听诊器就让他惊奇了,此时又是这蓬莱鸟,这—— 古壶这小子,真的攀附到郡主了? 郡主:“是的,就是那个奴,古壶,是做的这蓬莱鸟,这个好玩是好玩,可天天玩,我也玩腻了,你说该怎么办?”霞郡主那双美眸一闪一闪地看着他问。 黄安看着郡主的表情,瞬间猜到了郡主的心思,从小当奴,他早学会了察言观色,揣摩别人的心思,尤其是揣摩主人的心思,他认为这是一个奴仆的基本功,进宫一年多,他的这一基本更加扎实了。 黄安知道第一次替郡主办事的重要性,他毫不犹豫地说:“这不难,让兰亭奴特地为郡主再做一件好玩的玩具就是了。” “好,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你和兰亭奴不是老朋友吗?”郡主手一挥说,“还有,你告诉他,原来与他定好的每两月一件的奇物不变,需要多少钱物你去找管家,去吧,尽快办好这事。” “是,小人告辞,这就去替郡主办事。”黄安心中之前所存的紧张之心放松了下来,告退出来。 看来,这郡主是个直爽痛快之人,不像之前他担心的那么刁蛮作大,看来自己遇到明主了,这都是托古壶的福呢。 明天就动身去找古壶,古壶啊古壶!你知道不知道,小子名声早都从平阳府传到了宁都城。 前些日子,游方郎中古壶在平阳府舌战群士,把三郡十八县几十位清淡高手说得哑口无言五体投地,这件奇事在宁都士子中盛传,有人说这古壶得了神仙真传,是个奇之又奇的奇奴。 黄安虽处宫中,也早已听到了这则传闻,朝中一些官员中也在传这事,据说有一些年轻官员对古壶佩服有加,把古壶在平阳府清谈过的话题再次热烈议论,最后都不得不赞同古壶的说法。 想必郡主也听到了古壶的传闻,郡主如此急迫地要他去找古壶做奇物,莫非郡主心中已经——?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个郡主一个奴,一下天上一个地下,怎么也不可能拴在一起。 黄安赶紧打消一念升起的胡思乱想,去做好赴平阳府的准备,也不知古壶这四处游荡的游医还在不在平阳府。 古壶此时还真没在平阳府。 与王右军分别后,又在平阳府呆了两天,他觉得这里已无新鲜感,得换换口胃换换眼界了,本想直接去皇城宁都,想想又算了,先去离宁都较近的一个府——安宁府。 到了一看,这安宁府又是别有一番景像,比平阳府更加繁荣富庶,城内主街上车水马龙,两旁商铺林立,行人如织。 在客栈安顿好后,古壶让卢勤上街去订做一付能扛着走的竹竿支撑的布幌子,他用鹅毛笔在纸上画了图上卢勤带去给工匠照着做。 半天功夫,卢勤扛着布幌回来了,布的一面是个大大的“医”字,另一面是个大大的红十字。 卢定惊愕地指着红十字问:“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古壶笑笑说:“这红十字就是医的意思,我不打算摆医摊坐诊了,游医游医就要游起来,要走街串巷为患者诊治,既看了市井人情,又诊病断疾赚了钱,岂不快哉?定伯年高,你就不用去了,只卢勤跟我去便是,还有大个。”他摸摸脚边仰头望着他的大个。 “好好,听你的,你鬼点子真多。”卢定无奈地摇头道。 第88章 不孝的孝子 第二天早上吃了饭,古壶和卢勤便出门了,卢勤斜背一个长布袋,里面装了处方纸和鹅毛笔及一铜管墨汁,还有银针及听诊器,肩上扛着那红十字医幌,古壶则摇着扇子逍遥地走在前面。 到了街上,那大大的红十字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少人问这是何意,卢勤便把“医”字面翻过来指着说:“行医之意。” 不到一上午,古壶便被七八个人请进屋诊病,发烧的拉稀的肚子痛的,头昏的眼花的睡不着觉的等。 他一一仔细诊断开了方子,处方收费只是坐诊大夫的八成,态度和蔼,遇到真有困难手头紧的,他免费诊断开方,患者家属都笑盈盈的。 逛逛街诊诊疾,一天很快便过去了,古壶非常喜欢这种既逍遥又赚钱还受人尊敬的日子,真希望一辈子都这样过,赏遍世间风情,去除人间恶疾,真快哉! 可他知道,自己目前还是一个低贱的奴,也不知道何时能揭去这顶帽子,自由痛快地在这个世界走他一遭干他一场。 如此几日之后,一天,古壶和卢勤带着大个走到了一条巷子,这里人不多,于是卢勤便照古壶教的大声吆喝起来:“吃五谷,生百病,开一方,除一病。” 突然,古壶立住了,他听到附近一家屋里传出一个老太太的骂声:“逆子,你这逆子啊!” 虽然声音不大,别人可能很难听见,可还是被他听到了,同时还嗅到这户人家屋里飘出药味,再分辨这药味中的本八味药,他断定这家人有人瘫痪在床。 “这户人家有病人,我们去看看。”古壶叫住了卢勤。 “人家又没出来叫你,你怎么知道有病人?”卢勤不解地问。 “我算出来的。”古壶说着,径直朝这户人家走去,叩响了院门,卢勤只好跟在他后面。 开门的是位中年男子,男子疑惑地看着古壶:“先生你——找谁?” “找你们家病人。”古壶微笑着,指指卢勤扛着的幌子上的“医”字,“我是大夫,你们家是不是有人瘫痪在床?能不能让我看看?” 男子并没让古壶进门,而是手把着半开的门沿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有瘫痪病人?噢,听街坊说的吧?” “谢谢你了大夫,我娘的病看了好多名医都没见好,你一江湖游医就——多谢了,心意我领了,你还是走吧。” 男子说着要关门,古壶一把把住门沿,冷笑说:“为人子怎能不尽力为母亲治病?其他大夫没治好,并不代表没有大夫能治好,你要不尽力为线治病,岂不是不孝?” “逆子啊!你这逆子!”屋内又传出老太太的骂声,现在听起来比之前的骂声大声多了,古壶目光往里瞟了瞟,又直直地盯着男子:“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唉——!”男子长声叹息着摇摇头,开了门,把古壶二人让进院。 古壶一看,这家人院子不小,房屋也较好,进屋一看屋内摆设,也算是小康之家。 随男子进屋里屋,只见屋内干净整齐,塌上果然躺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见古壶和卢勤,愣怔地打量着他们,脸上布满了恐惧,像见到了恶人似的,这让古壶颇感诧异。 “老人家,我是大夫,我来——” “逆子!你这逆子啊!”老太太不等古壶说完,就看着他儿子大声骂道,“叫你不要再找大夫,不要再找大夫,你怎么又给我找来大夫?你这逆子啊,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 古壶一愣,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怎么儿子找来大夫,老太太还骂他是逆子?难道她嫌儿子找了他这医术不好的江湖游医胡弄她,才骂儿子是逆子? “这——”古壶一脸狐疑地看着中年男子,男子苦笑一下,指指母亲:“你都听见了。” “走,你走,我不治,不治!”老太太怒视着古壶,凶恶地大声吼道,还朝古壶吐口水。 “究竟怎么回事,老太太不愿治病?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上你忙。”古壶向后退了退,大惑不解地看着男子问。 “唉——几个月了,天天骂我逆子。”男子无奈地摇摇头,请古壶二人坐下,小媳妇上了茶,当着母亲的面,这才对古壶讲出一段事情来。 原来,这男子叫耿占马,是个造房大匠,父亲早亡,他有儿有女,靠精湛的手艺维持生计,一家人日子也还过得去。 前年的一天,他带着一帮徒弟翻修自家房屋,那天的活干到一半时,天下起了雨,他叫徒弟们都下了房,他还要钉好几根椽子。 母亲怕他被雨淋,拿了件蓑衣上梯子要递给他披上,结果不小心从梯子上摔倒滚落在地,从那之后便瘫在了床上。 两年来,耿占马找了不少大夫为母亲治病,药吃了几箩筐,人还是下不了床,老太太四肢不能动弹,只有嘴巴能吃饭,大小便不能自理。 虽然儿媳精心照料,可老太太受不了这种日子,三个月前开始拒绝吃药,儿子有时只有强灌她药,她还要儿子去买砒霜给她吃了让她赶快死去。 儿子怎肯毒死母亲?她便埋怨儿子不听她的话,天天骂儿子是逆子。 “是这样的吗,老人家,你儿子说的是真的吗?”古壶问老太太。 此时的老太太,一脸慈祥,老太太眼里闪着泪花,点头说:“是这样的,他说的是真的,我儿子对我很好,是我长年累月地像死人般躺床上,太难受了,我不想活了。” “我还不想看着他们没日没夜地照顾我,为了擦尿洗屎,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他不肯买毒药给我吃,我这才骂他是逆子,他不是逆子,他是个大孝子啊!” 老太太说着呜呜哭出声来,立在母亲床前的耿占马也掩面而泣,一下跪倒在床前,拉着母亲的手:“娘,要是你走了,我就没有娘了,不能,不能啊!这位大夫主动找上门来,说不定有真本事,你就让人家看看吧。” 眼前此情此景,看着母子深情,古壶不禁想起那个世界自己的母亲,想起母亲把自己的肾移植给他的那份大爱。 虽然他此时的身体里装的,不是那位母亲的肾,可他的心里装着的,仍然是那位母亲给他的爱,人间千情万般爱,天下母爱最伟大,古今概莫能外。 思至深处,古壶也情不自禁泪光闪烁。 他忙擦去泪水,转身对着耿占马行了一大礼说:“耿大哥,非常抱歉,我错怪你了。” 古壶又对老太太鞠了一躬,微笑说:“老人家,我虽然是江湖游医,可也有些祖传偏方,能让我为你诊断诊断吗?我一文钱都不收。” 老太太替儿子擦去泪水,再次仔细地打量了古壶一番,又看看看看儿子,耿占马对母亲点点头,老太太才对古壶点点头说:“你是个好人,那就劳烦大夫了。” 耿占马揭开母亲身上的被子,古壶仔细地检查了老太太的四肢,又戴上听诊器,认真地又用小木锺这儿敲敲那儿敲敲,每敲一个处,都仔细地听,凝思而判断。 检查完后,他心里便有了数。 “怎么样大夫,我娘这病能治吗?”耿占马盯着古家,焦急地问。 古壶轻轻一笑:“把你这话最后那个‘吗’字去掉!” “什么?”耿占马愣了愣,搔了搔头才反应过来,欣喜地一把抓住古壶的胳膊:“你是说能治?” 古壶:“我会尽力,不过,我和这位伙计恐怕得在你们家住上两三天,老太太这病主要得靠针针灸,当然也要配上药,药都是寻常药,不贵,我开了处方你即刻去药铺配药。” “唉唉,你要治好了我娘,我给你塑像供在我家神龛上。”耿占马高兴地说。 古壶开了处方交给耿占马,耿占马让他媳妇马上去抓药,然后古壶让卢勤取出银针,用他自己专门蒸馏提纯制成的酒精消毒后,开始从老太太的左胳膊上扎针。 待耿占马的媳妇抓药回来时,古壶刚才扎完针,老太太的头上和四肢被他扎上了十多根针,他还要不时地把这根针捻一捻,那根针抽一抽,他自己已经累是额头上出了毛毛汗。 趁古壶休息时,耿占马的媳妇已经煮好几碗荷包蛋,古壶还真饿了,他端起碗就吃,耿占马媳妇要喂婆婆吃蛋,古壶拦住了,说等会儿他取完针才能吃东西。 于是儿媳把一碗蛋和筷子放在婆婆床头,说等会儿取完针后再喂婆婆。 古壶吃完了蛋,又喝了一盏茶后,开始一根一根往外出针,边取边用听诊器在不同穴位上认真地听着,他仿佛听见了人体内的风声、雨声、流水声。 他心中明白,那是气血在经脉中运行的神奇的声音,这声音,包含了次声波和超声波,在当今这世上,只有他这特别的狗耳朵才能听见,都是托大个这狗东西的福啊,他不禁看了看蹲在身边的大个。 大个也在看他,好像冲他眨了眨眼,嘿,这狗东西! 针出完了,古壶正在往皮袋里收拾银针时,突听身后“啊——啊——”两声惊叫。 第89章 他乡遇故知 古壶猛回头一看,天啊! 斜倚半靠的老太太竟然自己端过了床头的那碗荷包蛋,一手拿着筷子,正在吃呢,虽然手有些颤抖,可她还是把蛋喂到了自己嘴里。 要知道,她严重瘫痪,两个时辰前吃饭都还要人喂,现在却自己端起碗吃了。 惊叫之后的耿占马和他媳妇立在一旁,愣愣地看着母亲,还不时揉揉自己的眼睛,好像不太相信眼前所见是真的,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娘——娘你手能动了?你能自己吃饭了?你怎么做到的?”耿占马醒悟过来,终于问道。 “是吗?”老太太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上的碗,“我——我想吃这蛋就自己伸手来端了,我——我这是好了吗?” 卢勤激动得跳了起来,古壶也激动地看着老太太,他知道会有效果,可他自己也没料到效果如此快如此好。 古壶欣慰地笑了,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快慰和自豪。 大个也对着老太太,轻轻地叫了两声,好像是在向老太太表示祝贺。 老太太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微笑,从碗中挑起一个蛋伸向古壶:“大夫,你吃,你吃,你是神医,你吃。”老太太的手颤抖着,可那个蛋却夹得稳稳的。 “谢老人家,我吃。”古壶毫不犹豫地伸着脖子上前,用嘴接下了老太太筷子尖上的蛋大嚼起来,此时此刻,他心里的香甜,远超过这蛋的味道。 耿占马和他媳妇回过神来,扑通一声,双双给古壶跪下:“神医,神医啊!” 古壶忙不迭地把两人拉起来,看着老太太说:“现在还没完全好,我就守在这里继续治疗,三日之后,老人家应该能下床了,拄着拐能走动了。” 夫妻俩把古壶千恩万谢,立即收拾一间屋出来让古壶和卢勤住进去,又备来上好菜肴,还专门买了些猪下水煮好了款待大个。 这三天,古壶每天早中晚三次,给老太太针灸配合药物治疗,每一次都针对具体情况有所调整。 听说耿家来了个神医,街坊四邻都来看,看见耿家老太太果然能自己吃饭了,人们惊叹不已。 有人主动来找古壶看病,古壶利用给耿家老太太治疗的空闲,也给这些街坊们扎针开方,受到人们的一致称赞。 三日之后,老太太果然下床了,自己拄着双拐便能走动,古壶专门教了耿占马儿媳如何为婆婆按摩康复,说不出一个月,老太太的拐杖也能扔掉了。 古壶和卢勤要离开了,耿占马装了几十贯钱要给古壶,他坚决地拒绝了,说:“说好了的,一文钱不收,在你家吃喝三天,这便是诊费了。” 老太太拄着拐,带着一家大小亲自送古壶两人出门,早听说了此事的街坊们纷纷出来和耿家一起送他们,挤了满满一巷子人。 古壶在一片“神医”的赞誉之声中走到巷口,坚决辞谢了人们的继续相送。 到了大街上,卢勤得意地说:“这次呀,咱们又要誉满安宁府了,你真成了神医,找咱治病的人,还不挤破了头!” “唉——”古壶虽然心中高兴,可他还是长叹一声,“再神也还是个奴啊!” “哟——大个呢?大个不见了。”卢勤突然叫道。 古壶四下一看,还真没见到大个的影子,他一下子有些懵了。 这大个,时刻不离自己身边,就算远一点,也在自己视线之内,从不乱跑,怎么会一下不见了呢,是不是刚才人太多把他挤散了。 对大个的气味,古壶再熟悉不过了,他立即吸着鼻子,寻找大个的气味。 虽然在这满大街上,飘散的气味纷繁驳杂,千奇百怪,要寻到大个的气味如同大海捞针。可转了几个街口后,还是被他捞到了,如同在一团乱麻中,理出了他要找的那根细麻丝。 沿着这气味左穿右拐转过几条小巷子,又到了一条吃食店较多的街,他终于看到了大个,它正在一个小食摊旁啃着一根大骨头,它旁边背对着坐着一个人正在吃东西。 这狗东西,不但乱跑,还吃陌生人的东西,真该好好收拾一下了。 古壶心里想着,大步朝那边走过去,大个看见了他,丢下骨头朝他跑过来,它身旁那人也同时转过头来,古壶一下子愣了。 是卢安! 虽然原来黑瘦黑瘦,现在稍微有些白胖白胖,可古壶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曾经的室友。 难怪大个在这儿呢,原来在卢家庄上他们住一屋时,大个跟卢安亲热得与跟他亲热差不多,原来是跟卢安跑这儿来了。 卢安不是在宫当太监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古壶疑惑地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朝他快步过来的卢安:“卢兄,你怎么在这儿?大个又怎么会跟你在一块儿?” 黄安笑了:“你呀,口口声声说大个是你兄弟,你兄弟丢了你都不知道,我到平阳府找你,听说你已经走了,我一路打听到了安宁府,又四处打听寻找。” “昨日听说有个姓古的神医治好了一个瘫痪的老太太,我今天便寻了来,正好看见一街的人都在送你称赞你,我就没过去打扰了,悄悄地拐走了你的大个,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我,果不其然,你这么快就找到了。” “卢兄,你是特意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吗?”古壶有些诧异地问,太监出宫,应该事情不小。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玩了?我来找你玩啊,古兄弟,我现在必叫黄安了,进了宫改的名,原来卢安的‘卢’通奴仆的奴,现在黄安的‘黄’通皇宫的皇,我喜欢——你喜欢吗?——”黄安尖声尖气地说。 古壶瞬间感觉自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家伙,原来是个粗皮糙脸苦力汉,把那东西一割,这么快就成了个细皮嫩肉、不男不女的怪物,荷尔蒙的力量真是太厉害了,不,没有了荷尔蒙,真是太不厉害了。 古壶虽然心里不喜欢黄安现在的模样,可毕竟是同窗室友,且这个人除了精于算计,心眼儿还不算坏,也很能干,所以他并没把心中的嫌弃表现在脸上。 “喜欢喜欢,这黄也是飞黄腾达的黄,真是太巧了,怎么在这儿遇到你?我还说大个怎么跟陌生人一块儿?原来是你这老朋友,他乡遇故知,真是太好了,走,找个地方,你我兄弟好好喝一杯。” 虽然觉得变了肤色改了名的黄安怪怪的,可古壶还是很高兴,拉起黄安就走。 “好,我们兄弟俩痛饮一场!”黄安也激动地说。 古壶叫随后赶来的卢勤带上大个先回去,他便跟黄安一起找了家上好的食店,要了个单间,喝起酒叙起旧来。 “卢——不,黄兄,一别一年多,在宫里,还过得好吗?宫里有人欺负你吗?你走后,兄弟我时常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怪想你的。” 古壶举起酒杯,说着说着只觉鼻子一酸,眼睛湿湿的。 黄安跟古壶碰了碰杯,一口吞下杯中酒,眼里也闪着泪花:“谢兄弟挂念,我过得怎么样你不知道,可你过得怎么样我却知道。” “你的名声都传进宫里了,说有个游医古大夫,不但医术了得,还是铁齿铜牙,一个人把三郡十八县的风流名士说得哑口无言。” 古壶笑了,谦虚地说:“是有这么回事,可没有传闻的那么神。” “我在宫中还过得去,虽然也是当奴,可跟在山庄上完全不一样。我先干杂役,后来到了皇后的东宫,最近又被要到了王府,你猜我现在伺候的是谁?” “谁?”古壶怎么猜得到。 “一个你认识的人?猜?”黄安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 “我认识的人?”古壶更加猜不出了,“宫中、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啊?” “霞郡主!”黄安桌上一拍。“就是当初送你玉的那位小姑娘,你能说你不认识她吗?知道吗?小姑娘现在长成个大美人儿了。这次来啊,是奉郡主之命专门来找你的。” “专门来找我?为了做奇物之事。”古壶这才想起答应郡主的第两月做一件奇物上供这事,原以为郡主只是一时兴起,做那蓬莱鸟给哄哄就得了,没想到这还真成了脱不掉的徭役了,这还派人亲自找上门来了。 “正是!”黄安便说了郡主想要另一件奇物之事,并说郡主要他在这儿守着,亲自把器物带回去。 “钱我已带足,需要买什么材料兄弟你只管说,我给你当帮手打下手,尽快做好带回去向郡主交差。” “唉,郡主也玩不了几年了,听说王爷已经把他许与中书令何大人的二公子何子高,中秋日便要举行订亲议式。” 黄安说这话时,举着酒杯却没动,目光落在古壶脸上。 “噢——?这么快?”古壶心中一动,想去了他当初大声喊出的那句话——“我要娶了你!”同时还感受到了此时此刻正戴在自己身上的那块玉。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中自己给自己一丝冷笑。 “你笑什么?”黄安问。 第90章 新任务 古壶一愣:“我笑了吗?” 自己只不过是在心中嘲笑自己,不会露到脸上了吧?他抹了抹脸。 黄安也笑了,笑得很诡异:“我说起郡主订亲之事时,你明明神秘地笑了一下,再神秘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告诉你吧,当奴这些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我还是练出来的,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郡主?” 这家伙,察言观色揣摩人心思还真有一套,古壶心中不得不佩服。 “当然喜欢啊!”古壶这次笑得满脸开花,“金枝玉叶、善良可人的大美人儿,谁不喜欢?你要是不——抱歉抱歉。” 古壶打自己嘴巴一下:“你也喜欢的,喜欢归喜欢,我还喜欢天上的月亮呢,能得到吗?” 黄安显然明白了古壶说抱歉的意思,他大度地摇摇手笑了:“你不用给我抱歉,我那东西还是用你的刀割下来的呢。” “可话又说回来,天上不是有流星落下来吗,说不定哪天月亮就落到你怀里了呢?” 古壶也摆摆手:“说正事吧,我已经给郡主做一件蓬莱仙鸟了,至于另外的奇物嘛,让我想想再说,郡主之前已经派人从我这里套去了一件听诊器,不过,那件非常普通,为了表达对郡主的敬意,我再特制一件听诊器你带去给她。” 再特意做一个听诊器送给郡主,这是古壶突然一念之间产生的想法,他又想起当初他对着她的背影喊出的那句话,那句不完全是一句空话,而是有些真实的想法。 虽然这一想法不太容易实现,可越不容易便越显珍贵,至少想法还是该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这次一定把这听诊器做得特别一些。 古壶边与黄安喝酒边想做个奇物,脑里装着的物件倒是不少,随便拿件出来都是当世奇物,头次那只蓬莱鸟花了他很长时间,这次他得想一件简单的,能尽快做成的。 吃喝要完时,他已经有了主意,他对黄安说:“这个奇物嘛,就需要你帮忙了,你去找铁匠打制十个直径两寸的铁球,球要绝对圆,打磨光滑,完全一样大,每个球在加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半环用来系绳。” “十个铁球?”黄安瞪大了双眼,“你这算什么奇物?你可别胡弄我,你要知道,胡弄我就是胡弄郡主。” 古壶摆摆手:“我怎会胡弄你,奇不奇到时你就知道了,照我说的做,记住,要用相同的铁打制完全相同的球,要绝对圆。” “好,听你的,我知道你这家伙鬼主意多,这次看你能做出什么奇物来。”黄安答应着举起杯。 十天后,古壶的听诊器制作完成,与之前制作的听诊器不同的是,他这次特意要银匠在拾音器周边雕上了花边,还刻上了“紫气东来,霞彩满天”八个字。 黄安也带来着十个带耳的铁球来到古壶所住的客栈,他用古壶制作的听诊器听了听自己的心跳,满意地竖起大拇指。 黄安又指着铁球问古壶:“兄弟,这铁球又怎么做,不可能让我就这样背回去让郡主在地上滚着玩吧。” 古壶笑笑,拿出一个有底座的木架子和一条细牛皮绳,把十个铁球穿上系在木架上,让铁球悬吊起来,他仔细地调节好高度,让所有铁球的球心在同一高度同一直线上。 “这什么呀?”黄安在一旁看着,奇怪地问。 古壶不回答他,调节好后,他拿起一个铁球拉开了些距离,一放手,这铁球摆下去撞击了那九个球中的第一个球,另一端的最后一个球突然弹出,回转来又把这端第一个球击飞,而中间的八个铁球几乎没动。 如此往复多次后,两端的铁球才停下来。 黄安看得一愣一愣的,眼球跟着铁球转,他问:“中间这些球为什么不动?你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 “这叫牛顿摆”古壶回答。 黄安奇怪地:“摆——这我知道,这球摆过去摆过来,只是这牛顿是何意?” 古壶笑道:“牛顿是神仙的名字,他是个蓝眼睛高鼻子的神仙,这玩意儿就是牛顿老神仙在梦里教我的,要是郡主问你,你就这样告诉她。” 黄安盯着古壶,疑惑地说:“兄弟,你这样也是梦里神仙教的,那个也是梦里神仙教,这神仙怎么只到你人梦里不到我的梦里?” 古壶也盯着他:“你做梦是什么时候做的?” “晚上睡觉时啊,难道你不是吗?”黄安问。 古壶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的天空,喃喃地说:“我不是,我是白天睁着眼睛看着天空做的梦。” “白日梦?嘿——你这疯言疯语,我不信。”黄安也走过来,顺着古壶的目光茫然地看着天空。 天空空空如也,他什么也没看见,一侧头,却看见古壶脸上有泪珠滚下,他忙拉拉他的胳膊,惊诧地问:“兄弟,你怎么了。” 古壶拭拭眼:“没什么,这牛顿摆还有另外几种玩法,来,我教你,你回去再教郡主。” 第二天,黄安带着东西走了,与古壶告别时,他诡秘地笑着问古壶:“兄弟,你说郡主会不会喜欢上了你呀?” “啊?”古壶愣了一下,随即随即神秘地笑笑说:“会!他会喜欢上我的,你放心吧,哈哈哈——” “哈哈哈——”黄安也大笑着离去。 古壶的笑声里还带着自嘲的意味,郡主喜欢上我一个奴?这是哄别个呢还是哄自己呢? 看着黄安策马远去的身影,一种焦虑和不安的像一朵云飘来罩上心头,弄得他心中烦燥不已。 王右军那边,一别再无消息,脱奴之事遥遥无期,这边反而被这位郡主给安了个做奇物的徭役,自己现在就像一匹被套了笼头的马,空有千里志向一身本领,却不能自由奔跑,身不由己地被人牵着。 要不干脆一刀崭断缰绳,跑他娘的? 这念头刚一冒出,他马上双手按住了,要跑,之前那次不就跑了?母亲和兄妹还在山庄,就相当于是人质,他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亲情啊!有时是爱的港湾,有时是自由的羁绊。 等等吧,再等等,只要不等到花儿谢,总还是有灿烂之日。他安慰自己,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在这个府城游得差不多了,古壶又换下一个府城,仍然扛着布幌,四处游医,箱里的钱增加了不少,医术和见识也增加了不少。 转眼间,盛夏已过,秋风渐起。 这一日,古壶和卢勤游到府城郊外一个热闹的集镇上,突然听得身后一阵躁动喧闹,回身一看,路人散开的街道上,一队五人骑兵小跑而来,再仔细一看,他一惊,其中一个骑兵的马上还有卢定。 马到跟前,卢定下马来来古壶面前,指着骑兵们说:“他们说是宁都康王府的人,专程来找你,找到客栈,我就带他们来了。” 一个骑兵甲士下马过来问:“你就是卢家庄的兰亭奴古壶?” 古壶点头:“是的,是我。” 甲士:“我们奉康王爷之命前来,请你跟我们走吧。” “有——有何事?”古壶忐忑不安地问,难道是郡主头次出来见自己,是未经王爷同意私自出来的,如今被康王爷发现了,要拿自己去问罪?要真是这样,麻烦就大了。 “我们只奉命行事,有何事你去了自知,带上你的医箱等一应物事,即刻动身”甲士面无表情地说。 古壶一听这话,心中一下踏实了,带上医箱,肯定是让我去治病了。他指着卢定和卢勤说:“他们和我是一起的,要去得一道去。” 甲士摇摇头:“他们可以随后来,你得马上跟我们走。” 古壶心中一怔,这是谁病了?这么急,王爷府还缺大夫吗,非得大老远来找我。 古壶跟这队甲士星夜兼程往宁都赶,由于原来本就打算慢慢游到宁都,所以一路都是向着宁都城的方向走,现在离宁都城也就一天一夜的路程。 这晚上在途中露宿时,古壶心里还是不踏实,他问甲士头目到底带他去要给谁治病,头目像木头人一样不理他。 这弄得他一夜睡不好,总觉得头上方像悬着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第二天,在甲士们的“拥护”下,一路急行,下午时分到了宁都。 在马上远远地看见高大的城楼,古壶心中陡升一股豪气,看着吧,总有一日,这都城也将有我古壶一席之地。 进城门一看,都城果然比州府郡城繁华百倍,他也顾不得观赏,尾随甲士们径直来到康王府。 远远地看见了王府大门,古壶心中竟然有些紧张地通通真跳,按着胸口问自己,跳什么呢? 自己心狂跳是因为可能要会到郡主,而不是害怕见到威严的康王爷,清楚地意识到这点时,古壶轻轻地拍了自己脸上一下,癞蛤蟆还真想吃天鹅肉了? 随着甲士进了王府大门,只见远远的有个人跑来迎接他,又是黄安! 见到黄安,古壶心里踏实多了。黄安接过他的医箱,拉着他胳膊说:“兄弟,你总算到了。” “谁病了?非我来不行?”古壶着急地问。 “霞郡主。”黄安答。 “霞郡主?!”古壶一惊:“什么病? 黄安看着古壶,似笑非笑道:“都是你惹的祸。” “我惹的祸?”古壶大惊,“我惹什么祸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91章 父女都有病 黄安扑哧一下笑出声:“不是你惹的,是你那个什么牛顿摆惹的祸。” “牛顿摆?”古壶不解地看着黄安,“十个死铁球,能惹什么祸?” 黄安接过古壶的医箱,把古壶带进一间休息室,上了茶,这才讲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霞郡主自从得到黄安从古壶那里带回来的听诊器和牛顿摆后,对这两件器物都爱不释手,除了一早一晚到父母屋内问安,常常把自己在闺阁里一关就是半天。 听清月说,霞郡主常常用这个刻有“紫气东来,霞彩满天”听诊器听自己的心跳,听得发呆出神,有时长吁短叹,有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听够了听诊器,又玩牛顿摆,玩这玩艺儿时,她的目光与头总是随着那铁球的摆动而摆动。有时,明明那球早已不动了,她的头却还在那里摆,就好像她的魂已被什么抽走了似的。 一天,霞郡主又在玩牛顿摆时,一根系球的绳突然断掉,一个铁球落下来,正好砸在她一只脚的脚趾上,趾骨都砸破了。 这砸伤原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可奇怪的是,王府的大夫和宫里的太医都来治过,又是外包又是内服,药用了不少,可就是不见好转。 现在,郡主的两个脚趾已溃烂到能见到里面的骨头了,来了几十个大夫都治不好郡主这脚伤,王爷和五妃心急如焚。 黄安向王爷推荐了古壶。说听说那兰亭奴古壶是个神医,何不找他来试一试。康王爷犹豫一阵之后,同意了,这才命人去找古壶。 “是你推荐了我?”古壶在有些埋怨地说,“既然那么多王府大夫和宫中太医都治不好,要是我也治不好呢?你这不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黄安“你不但清谈的名声传到了宁都,医术高明的名声也传到了这里,尤其是你治那个瘫痪老太太的事,人们都传神了。” “说你几根银针下去,只一炷香的时间,瘫了十多年的老太太就站起来跑了,跑得快得狗都追不上,都说你是神医呢。郡主这点小伤,你肯定能治好。” “哈哈哈——”古壶想象着一个老太太跑得狗都追不上的样子,就忍不住大笑。 喝了茶,黄安带着古壶先去见王爷和王妃,王府很大,房屋很多,亭台楼阁自不必说,单是看那些时不时来来往往,穿着讲究的奴婢,就知道这王府比那卢家庄又高出不知多少个档次。 要见康王爷,古壶免不了又紧张,这康王爷会不会像他的兄长景王爷?可别把这位惹恼了,再给我另一边脸上也来一个奴字。 古壶想到这里时,下意识地摸摸脸上的字,这字已经越来越不明显,不是特意看,只以为是一般伤疤。 他早已不用膏药覆盖这字,而只是留一绺头发略作遮挡,就算被别人看出认出也无所谓了,反正自己靠的不是这张脸。 跟着黄安七拐八弯来到王府后院一处房屋。 “就这里了。”黄安说,“你等候在这儿,我先进去通报。”黄安说罢进屋去了。 古壶一打量,这房屋肯定不是王府的正厅,而是后院一偏房,在这里见自己,足见康王爷没把自己当宾客,而不过是一个前来王府临时服役的奴而已。 心中刚升起一丝小小的不悦,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不就是一个奴吗?你还想要多高的待遇?能请你来王府给郡主治病,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游方大夫古壶,进屋拜见王爷。” 古壶的小心思被黄安的喊声打断,古壶一听这喊声,心中一诧异,没说“兰亭奴古壶”,而说“游方大夫”,还是动了心思的。这家伙! 古壶大步进屋,一看,相貌堂堂的康王爷端坐着中堂,虽然坐着,一眼就能看出是个高大威仪之人,王妃美丽端庄,丰韵倍至。 “古壶拜见王爷王妃!”古壶此刻已不再紧张,他施着礼,大大方方,不卑不亢地大声说。 康王爷和王妃也把古壶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康王爷只看着他,一声不吭,让古壶略感诧异的是,他发现倒是王爷的脸色显得有些紧张。 王妃微笑问道:“你就是那个能写会做医术高明的兰亭奴古壶?” “不敢当高明二字,小人正是古壶。” “你——”康王爷刚吐出一个字,突然抬手,宽袖掩面,逃也似地大步走进内室去了。 王妃也随即匆匆跟了进去,一旁的婢女也匆匆进去,丢下古壶一人像截木头立在地上。 这怎么了?古壶大惑不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进去的门,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转身看门口的黄安,黄安用手势示意他原地等候着。 古壶只好等着,心中开玩笑,康王爷这是什么待客之礼?不过,从刚才康王爷突然以袖掩面,狼狈而逃的情况看,王爷可能是身体突然不适,可能是突然想呕吐。 他见了我就想呕吐?这么严重吗?古壶立在原地,心里玩世不恭地瞎想着。 总算从屋里出来一个婢女,对古壶说:“王妃吩咐,你出去吧,让黄安带你去为郡主治脚伤。” “王爷刚才——怎么了?”古壶实在忍不住问,婢女只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进里屋去了,古壶心中疑惑更深。 古壶出来,黄安一见他,大步走了过来,古壶便说了刚才王爷的反常,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打嗝。”黄安只说了两个字,便看着他,神秘地笑着 “打嗝?什么意思?别给我卖关子。”古壶擂他肩上一拳。 “这事说来真是奇怪,怪事一桩。”黄安说。 原来,两个月前的一天早上,王爷走到后花园中,看见府中拳师在举石锁,突然来了兴致要过石锁练起来。 王爷从小为了强身健体,也练武,虽然武功算不上什么,也时不时跟王府的侍卫拳师切磋切磋。 王爷那日兴致高,连举了三十多下才放下,刚放下石锁,便接连打了三个嗝。 打嗝,谁没打过呀?可康王爷这嗝也太奇怪了,从早到晚,隔一会儿就打,隔一会儿就打,一刻时内,少说也要打十个,据说有时做梦都在打。 开始几天接着打嗝,也没当成病,可天天如此,便不能不看成病了,于是找大夫来看,两个月来天天如此,几十个大夫都看过了,神也拜了,佛也求了,可亳无作用,弄得王爷都不好出门见人了。 “王爷今天是为了见早有所闻的你,不然是只让王妃见你的,没想到还是——你这来为郡主治脚,说不定王爷还会要你治他这怪病呢,你要心里有数。”黄安提醒道。 原来是这样,古壶轻松一笑:“我已经有数了。” 两人说话间,已来到一处雅静的二屋阁楼,阁楼四周草木成荫,小溪蜿蜒,草木间点缀着时令鲜花正盛开着,阁楼旁一凉亭,凉亭旁有两架秋千。 “这就是郡主的闺阁,郡主住楼上。”黄安说着带古壶进入楼内。 上楼梯时,古壶的心又开始通通直跳,楼梯也仿佛很高很长。 争气点!他敲敲额头警告自己,不就是见郡主吗?你又不是没见过她的。 终于进入霞郡主屋内,只见霞郡主倚窗而坐,身后站着两个侍女,霞郡主正侧头看着窗外,似乎并不知道有人进入她闺房。 “禀郡主,古壶古大夫来了。”黄安上前躬身禀告。 郡主似乎没听见黄安的话,仍然静静地看着窗外,她身后的侍女看了古壶一眼,弯腰在她耳旁小声说了一句。 古壶竖起“狗耳朵”,听见侍女说的是“他来了”,他心中一动,显然,侍女和郡主之前说过他,“他”,在她们之间可能是个常谈的话题。 郡主总算转过脸来,看着古壶。 古壶一时间有些懵,仿佛在梦中。 虽然之前见过霞郡主两次,可这次第一眼见到霞郡主时,古壶还是为霞郡主的变化而震惊,第一次见她时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第二次在那山坡上见时,她身着男装,戴着纱罩斗笠,难见真容。 而此时在他面前的霞郡主,虽然坐着,可仍然能看出来,她身材高挑却不单薄,苗条有致中透出丰姿曲韵,相貌秀美而不浮华,肤色粉嫩而不苍白。眉挑眼动间,流出自然质朴的灵动。 无论放在什么时代,这都是一位让男人怦然心动的尤物。 “放肆!有你如此看人的吗?”霞郡主冷眼嗔怒,低声而威严地呵斥道。 古壶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马上施礼道:“兰亭奴古壶拜见郡主,黄安让小人来为郡主治病,所以刚才小人是在观察郡主病情,并非有意冒犯郡主。” 他都惊奇自己一瞬间便为自己找到一个无可挑剔的借口,真是太聪明了,看来女人的美貌确实有助于男人提高智商,而不是有人说的会降低男人智商。 “听说——”霞郡主把古壶上下一打量,声音虽然充满着装出来的高傲,可古壶还是听出郡主的声音明显在颤抖。 “听说你成了神医?” 第92章 配合 “神医不敢当,兰亭奴不过是一个会些医术的奴罢了。”古壶没有了上楼时的紧张,语气里藏着不是奴所能拥有的自信。 话出口,古壶才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在郡主面前自称“兰亭奴”,也不知是自己潜意识里为与“兰亭”二字沾边而自豪,还是宁愿为眼前这霞郡主当个专门的奴。 总之,这三个字就这样脱口而出了,真正说出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奴就奴吧,自己现在本来就是奴,何况前面还有“兰亭”二字,这两字可不是谁想得都能得到的。 古壶正瞎想着时,突然看见霞郡主眉头一紧,身子晃了两晃,旁边的婢女忙扶着他半躺到榻上。 古壶这才想到霞郡主的病在脚上,自己是来为郡主治病的,而刚才注意力却在郡主的美貌上。 真无耻!他在心中打自己一个耳光。 古壶焦急地跨上前两步说:“霞郡主,方不方便让我看看你脚上的伤?也许我能为你治好。” 霞郡主对他投来一道赞许的目光,对婢女点点头,婢女把她的长裙中的一只脚抬到榻上,古壶这才发现这只脚没穿鞋,只是裹了厚厚的布。 等婢女把霞郡主脚上的布一层层揭去,终于露出了脚,古壶一看,大吃一惊。 郡主的两个脚趾已经溃烂到很严重的地步。 “很严重了,治不好了,是吗?”郡主看着古壶问。 古壶突然发现郡主看自己的目光里有丝诡异的笑意,这目光不是一个患者痛苦地请求大夫治病的目光,反而像是为自己患了这病而高兴和自得。 从郡主的问话的语气里,古壶也感觉到郡主好像是希望这病很严重,不想治好了似的,这太诡异了,这金枝玉叶千金小姐的心思也如此与众不同? 但郡主这病,确实挺吓人的,弄不好会变成个瘸子。 古壶回答道:“确实很严重,我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但会尽最大的努力,我也想看到郡主蹦蹦跳跳的模样。” “那你就治吧。”郡主似乎不情愿地淡淡说了一句。 古壶仔细观察,又用鼻子嗅辨,又仔细询问之前的医治过程,并查看了其他大夫开的处方,望、闻、问都用了,只差“切”。 “郡主——”他询问地看郡主一眼,又看看郡主的手腕。 郡主嘴角掠过一丝隐秘的笑意,把手伸给他。古壶把手指搭上郡主手腕那一瞬间,指尖还是随着心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号完脉后,古壶心中踏实了下来,问题并不严重,估计是前期包扎时,让被砸破了皮肤的伤口受了细菌感染,大夫开的药只重内而没重外,才导致感染加重溃烂更甚。 脚趾上如此严重的溃烂,却不见她呻吟撒娇,看似娇贵的千金,却有坚忍的毅力,古壶不得心中暗自不佩服。 “古大夫,这伤如何?能治吗?”一旁的黄安问。 古壶本想大手一挥大包大揽地来一声“没问题!”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丝邪淫之念从潜意识的水面下冒到意识层面。 他再看看霞郡主的伤处,凝思片刻,看着黄安说:“能不能治好,这就要看郡主能不能配合好了。” “此话怎讲?”黄安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郡主。 古壶突然转头看着霞郡主说:“当郡主面我就明说了,此疾首先要杀菌,其次要内服外包用药,同时要配合穴位按摩,三者缺一不可。” “如果郡主配合得好,不出半月便可自由走动,否则,我不敢保证能治好,还请郡主另请高明,反正在这皇城,有的是名医。” 郡主和黄安相互看了看,两人眼中装满迷惑,郡主嘴唇动了动却又没话出口。 机灵的黄安手指戳戳古壶的肩说:“有两点不解,其一,你刚才说首先要杀菌,这菌是什么东西?哪里去找来杀?用刀杀还是用剑杀?其二,按摩哪里?谁按摩?” 古壶就猜到他们有这两点不解,他假装认真地手指敲着额头想了想,酒精不能说酒精,就说乙醇,这词更唬人,这可是他之前在山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土法从酒里?馏提纯出来的,不能道破。 古壶正色道“菌就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就是它让伤口溃烂的,我要用名叫乙醇的药水来杀死它。” “按摩是按膝盖以下到脚心这一段的穴位,当然由我来按摩,每天早中晚三次,每次两刻时间。” 说这番话时,古壶注意到霞郡主一会儿瞟他眼,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窗外,显得犹豫而不安。 听到按摩二字时,郡主脸上明显飘过一朵红云,她在想什么呢?他在心里瞎猜,其实这也完全是他想占便宜,穴位按摩确实有助于缩短康复时间。 古壶回答完后,郡主和黄安都沉默了,两个侍女也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拿不定主意。 古壶知道,他们一定是在犹豫按摩一法,毕竟,把郡主金枝玉叶的腿脚交由一个青年男子按去揉来这事怎不让人浮想联翩? 霞郡主终究还是拿不定主意,她吩咐黄安:“去把我母亲请来。” 很快,黄安请来了王妃,古壶又把刚才所言对王妃说了一遍。 王妃认真地听着,听罢,沉吟半晌,把古壶再次打量一番,目光忽然一下凌厉起来,古壶心中一颤,以为王妃看透了他的小心思,要惩罚他。 不料王妃突兀地说:“听说你的字写得可与王右军一比,能不能写几个让本王妃刚见识见识?” 古壶愣愣地看着王妃,一下转不过弯来,这王妃思维跳跃得也太大了吧?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古壶镇定地说:“回王妃,小人是会写几笔,可哪敢与王右军比,既然王妃命小人写,小人便献丑了。” 他说罢,走到案前,将就现成的纸笔,挥毫写下四句诗:“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标准的王右军体行书。 在他此时的心目中,霞郡主就是仙女嫦娥,王府就是高冷的月宫。 看着一旁被惊得呆立的王妃,古壶微笑说:“这是我在游医途中,偶遇的一位姓李的士子写的,我喜欢这诗便记了下来,见笑了。” 王妃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再次把他打量一番,缓缓地说:“不愧叫兰亭奴,王右军的字谁敢笑?为郡主治病的事,就照你说的办。” “婢女小心伺候好郡主,日夜不能离开半步,治好了郡主,古大夫有赏,你们也有赏,古大夫你就在府里住下,可能还另有事要找你。”王妃说罢离开了。 古壶注意到此时王妃对他的称呼是“古大夫”,而不是才见面时的“兰亭奴”,可见有些真本事,还是能得到别人尊重的。 “把那诗拿来我看看。”王妃刚走,郡主命身旁的婢女。 霞郡主把那诗反复吟了三遍后,看着古壶说:“怎么看你都不像一个奴。” 古壶无奈一笑道:“几年前我还是县令的公子,并非生来就是奴。” 当天下午,治疗开始。 当古壶把蘸有酒精的棉签伸向伤处时,他怜惜地着着霞郡主说:“郡主,刚抹这药时,会有些痛,你忍着点。” 郡主看着他,点点头。 果然,刚把酒精抹上去时,郡主的脚本能地缩了一下,古壶的心也随之猛地一颤,从眼角的余光里,他瞥见她皱着眉咬着下唇。 这一瞬间,古壶看见了一个让人心疼的“病美人”,这是别样的一种美。 古壶瞥霞郡主的一瞬间,霞郡主也的瞥他,他赶紧把注意力移到为伤处杀菌消毒上,完了后,又用特制的外用药包扎上。 之后,他征询的目光看着霞郡主:“郡主,现在需要进行按摩穴位,请——” 郡主怔了怔,忽视脸变得绯红,看了看旁边的婢女,然后把脸转向别处,婢女小心地将郡主的裙子挽到受伤脚的膝盖处,把膝盖以上紧紧蒙住,另一侧一个婢女也将另一条腿用裙子盖好。 古壶小心翼翼地把郡主的这只脚抬放到一矮凳上,仔细打量着这修长的玉腿,心中犹豫一下,可还是从容地把手指放了上去。 刚把手放上去的一瞬间,他感觉像放到了一块细细的绸缎上,又像是触摸到了剥了壳的鸡蛋白,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可他马上告诫自己,现在是在为患者治病,自己是大夫。 心中乍起的微澜立即平静了下来,他从膝阳关穴到足三里穴再到脚心,把十几个穴位挨个按摩了一遍。 实际上,这按摩真的也并非可有可无,确实能促进脚部血液循环,有利到趾伤尽快痊愈,应该说这是必须的。 刚开始时,他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好像是为了配合他的,他也感觉到了郡主的腿也有些微颤。 可很快,他便把主要注意力集中在按摩的准确性和力道上,郡主也很快平静下来,慢慢地开始享受他的按摩,他偶尔偷瞟一眼,从郡主的神色上看出了这一点。 按到中途时,王妃突然来了,她在一旁看着,直到古壶按摩完成,她才对古壶说:“古大夫,王爷有请。” 第93章 奇怪的药引 古壶随着王妃及其侍女朝康王爷的书房走去,有之前黄安所述,他已经猜到了康王爷请他去做什么。 “呃——”还未进书房,古壶果然就听到从书房里传出一声响亮的打嗝声,就像是有人用手指在一面小鼓上弹了个响脆的“嘣”。 随王妃进入屋内,古壶看着康王爷正在婢女伺候下喝什么东西。 “兰亭奴古壶拜见王爷!”古壶朗声说道,施礼拜见,进门前他已经想好了,反正现在他们父女俩都有求于我,见到王爷,既要有礼有仪,也要不卑不亢,不能让王爷小看了。 康王爷放下手中的碗,仔细地打量着古壶,此人身材较高,浓眉大眼,也算相貌周正。虽然身为奴,却不是苍头短衣,而是长衣飘飘一身大夫打扮。 看上去颇有几分书生士子气质,而眉宇神情间却不完全是某些书生的呆气,浑身洋溢散发出一种超凡脱俗之气,确实非同一般。 此人虽然身份为景王爷的奴,却也景王爷府中那些奇人怪人又另有一番不同,有什么不同,也一时人说不清道不明。 “呃——”康王爷突然又打了一个嗝,他忙接过婢女递过的锦帕拭了拭嘴,手往一旁的椅子一指说:“古大夫请坐。” “谢王爷!”古壶拱拱手,坐到了旁边椅子上。对于康王爷给他的“古大夫”这个称呼,他还是非常满意的,看来这位康王爷不像其兄景王爷那般傲慢苛刻。 能教育出霞郡主那般善良的女儿来的父亲,想必也不会坏到哪儿去,古壶对这位王爷初次印象还算不错,不由得多打量了康王爷两眼。 康王爷:“古大夫,本王已听说,你为郡主治疗脚伤已见成效,确实有些真本领。本王请你来,是想请你看看本王这打嗝的毛病,刚才你也听见看见了。” “两个多月前,本王举了一石锁之后,便无端得这怪病,每天总要打上几百个嗝,弄得本王都无法出门见人了,其他好多大夫都为本王看了,可都无效,听闻古大夫是神医,可否为本王诊一诊?” 一听“神医”二字,古壶忙又摆手又拱手道:“不敢不敢,所谓神医纯属讹传,小人就是一个懂点医术的奴,哪里担得起神医二字,既然王爷有命,小人愿试一试为王爷诊诊看。” “那就——呃——”王爷话还没说完,又猛地打了一个嗝,“那就烦请古大夫为本王看一看。” “遵命!”古壶应着,从医箱里取出听诊器为王爷听诊,听得出来,王爷的心脏和肺功能都很好,其他部位也没多大问题。 听着听着,王爷又大声地打了一个嗝,古壶倾听并嗅了打这嗝时呼出气体的气味,再结合听诊,他心中已有了谱。 古壶收起听诊器时,一旁的王妃问:“古大夫,你看——?”王爷询问的目光也粘在他脸上。 古壶凝思一会儿说:“王爷王妃放心,要治这疾也不难,所需的药也不难找,只是需要一样药引,却有一些为难?” “是何药引,有何为难?”王爷王妃几乎同时问。 古壶:“这药引的材料并不难找,难就难在几点。其一,这药引不是加在药里面的,且暂时不能告诉王爷这药引是什么,不知王爷是否允准。” “第二,需要王爷绝对相信小人,允许小人用这药引,用这药引的目的是为了治这疾,待这药引用在王爷身上之后,王爷自然知道这药引是什么了,为什么要如此用了。” “王爷答应了这两条,小人才敢用这药引为王爷治病,否则,恕小人无能。” 康王爷和王妃疑惑地相视思虑片刻,王爷再次把古壶打量一番,点头:“虽然你这药引的用法本王从未听说过,可本王还是相信你,也不再多问,你就用吧。” “遵命!”古壶拱手答应道,接着他开了个方子他这方子的字也是用的漂亮流畅的王体行书,他要让王爷多了解他一些。 果然,当他把方子交给王妃时,王爷接过去认真地看了起来,看罢便看着古壶说:“古大夫的方子与其他大夫的大同小异。” “只是这字,比那些大夫还漂亮一些,听说你与王羲之同时写出《兰亭集序》,本王很好奇,真有这回事吗?” 古壶淡淡地回道:“确有此事,不过碰巧而已,也没什么奇的。这药一日三次不能断,王爷要无其他吩咐,小人暂且告退,药引备好后,小人自会再来伺候王爷。” “嗯——”王爷点点头。 古壶施礼告辞,回到府内专门为他准备的客房。 不到一个时辰,黄安来到古壶房间:“古大夫,府内上上下下都在说你要用一样神秘的,不可告人的药引为治王爷打嗝的病,究竟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告诉我?” “不可告人?”古壶瞪着黄安,“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的药引不可告人?我要害王爷。” 黄安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你说你那药引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古壶笑笑,直直地看着黄安,看得黄安浑身不自在起来:“你——你为什么如此看我?” 古壶:“因为你就是我的药引的一部分,我在审查你合格不合格?” “我——是药引!?”黄安惊得跳起来,“你——你不会要把我杀了炖给王爷做药引吧?” “也差不多,把你的耳朵伸过来。”古壶神秘地笑着说,黄安迟疑地侧头伸过耳来,古壶便如此如此对他说了一番。 “这——这——这能行吗?这真是千古奇闻,我可从没听说过。”黄安听罢大惊道。 “嘘——”古壶示意黄安小声:“奇病自然要用奇方,你要听我的,这次治好了王爷的这怪病,你至少有一半的功劳。” “你要是不听我的,我还可以找别人,你只要把我刚才对你说的守口如瓶就行,可你就无功了。” 黄安犹豫了一下,牙一咬说:“我知道你鬼主意多,我还知道你我是兄弟,你不会害我,我——我听你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古壶照例每天为霞郡主换一次包扎的药,每天三次为霞郡主按摩。王爷那儿,他只是每天过去看望问候,没有换药方,也没有其他治疗举措。 几天过去,霞郡主的伤情已明显好转,她也渐渐习惯了古壶的按摩,不再害羞脸红。虽然仍然侧着头不看古壶,可古壶从她脸上看出她是在享受他的按摩。 这天,霞郡主问他:“你为我父王治病治得怎样了?怎么几天都没动静,听说他的嗝还是在打,也没好转,你什么奇怪的药引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古壶微微一笑:“天机岂能泄露?郡主放心,快有效果了。” “我——我相信你!”霞郡主看着他说。 “郡主为什么相信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奴。”古壶勇敢地接着郡主罩向他的目光,他发现,这些日子,郡主对他的称呼既没用“兰亭奴”,也少用“古大夫”,而是直接用“你”。 霞郡主脸一红,收回目光侧过头去,好一阵才缓缓地说:“因为奴也是人,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怪人。” “我记住郡主的话了。”古壶说。 让他内心感动的是“奴也是人”这四个字,高高在上的郡主能有这样的认识,这让他对她的喜爱又增加了一分。 又过了两日的夜晚,一弯月牙像船儿在云中漂荡,夜色朦胧,不热不冷。 是个好天! 叫来黄安如此如此一番吩咐,把手压在黄安肩膀上说:“黄兄,成败在此一举,拜托了。”他感受到黄安浑身在发抖。 黄安突然镇定地说:“兄弟放心,宝贵险中求,我明白这个道理,你我兄弟一心,定然能办好此事。” 黄安郑重地朝古壶点点头,去了。 黄安离开后,古壶又在屋里呆了一会儿,才出屋,边走边赏着月色,来到了康王爷宅前,请求见王爷。 门前的侍卫进去通报,很快出来说王爷有请。 古壶进去见到王爷王妃施了礼,王爷刚要对他说什么,突然手一挡嘴,又“呃”地打了响亮的一个嗝,尴尬地看着古壶。 古壶想笑,忙抹了一把脸,把差点跑上脸的笑意赶回去,恭敬地行了一礼说:“小人参见王爷王妃。” 王爷身旁的王妃脸色阴沉地看着说:“参见参见,你倒是每天都来参见了,可现在——” “古大夫,你也看见了,王爷服了你这几天的药,嗝也没少打一个。看来你那神医的名号真是讹传,你也不过是一个庸——” 康王爷手一挥,制止了王妃继续往下说。 王爷平静地看着古壶:“古大夫此时前来是——” 古壶:“王爷,打嗝这疾不仅有身体器质的原因,也有心神的原因,好心情有助于减少打嗝。今夜月色宜人,小人斗胆请王爷一起到花园里走走,小人给王爷讲些笑话,舒缓舒缓心情如何?” “这就是你的药引?”王爷微笑着看着他问。 古壶也微笑着,不置是否地看着王爷。 康王爷想了想说:“好吧,听说你也是个清谈高手,今日本王就随你走走,听听你的高谈。” 第94章 成功治愈 于是古壶陪着王爷来到花园里,王爷在前,他紧随其后,在朦胧夜色里沿着石板铺就的曲径走着,王爷的两名贴身侍卫则在他们后面几丈远跟着。 古壶边走边把自己记得的笑话改成当世背景,添油加醋地讲给王爷听,王爷虽然不一会儿就打个嗝,可还是时不时地被古壶的笑话逗得开怀大笑。 他们走到了一个廊亭里,走着,讲着。 突然,从廊亭上落下一个长发白袍、红眼睛绿眉毛,血盆大口面目狰狞有厉鬼。 这厉鬼正就落在王爷面前两三尺处。 “啊!”王爷恐惧地一声惊叫,身子向后一仰就在倒下, 就在此时,古壶猛然出手,击了王爷后背一掌,然后跳到一旁。 与此同时,后面的两名侍卫已经飞身上前,一个人一剑便刺中那厉鬼,一脚把厉鬼踢倒在地,同时轻轻推开王爷,王爷晃了两晃,总算立稳了身子。 另一名侍卫挥剑刺向古壶。 古壶闪身躲过这剑,同时大叫道:“且慢,这不是刺杀,这是为王爷治病。” 同时,廊亭上有人大叫:“我是黄安,不是刺客。” 随着话音,从亭柱上滑下一人来跪在地上,这人同时点燃手中的火把。 火光照耀下,这人正是黄安。 “大胆黄安,惊吓本王,该当何罪?”王爷暴怒地吼道。 “王爷赎罪,不是要惊吓王爷,这就是古大夫的药引子,是为了给王爷治病。”黄安边磕头,边大声说。 “药引子?”康王爷惊疑地回头看着已经被侍卫剑逼脖子的古壶。 古壶:“王爷,他说的没错,是我让他这么做的,王爷不停地打嗝,已经不是肠胃的原因,而是神经错位栓塞引起的痉挛,药物起不了什么作用,解铃还须系铃人,神经上的病还得用神经上的方法治疗。” “小人用的就是神经治疗的方法,在突然受到恐怖惊吓时,神经会在瞬间断开继而重组连通,此时再在后背一个关键穴位击一掌,便能重新理通神经,消除打嗝。这就是我说的药引子,是治打嗝不停的方法,王爷试试,现在还想打嗝不?” 王爷这才回过神来,在廊亭里来回走了好一阵,果然一个嗝也没打了, 康王爷在廊亭里来回踱着步,边踱边捋着胸腹,这样踱了好久,果然没再打一个嗝。 他走到古壶跟前,趁着火把亮光端详了古壶好一阵,说:“本王暂且信你,不过得委屈古大夫,三天内不得离开王府,要是你真治好了本王这怪病,有赏,要是亳无效果——” 康王爷把后面的话咬断了,没吐出来。 “小人明白,小人还在为郡主治脚疾,不会离开王府的。”古壶忙说。 康王爷使个眼神,侍卫才把对着古壶脖颈的剑拿开,王爷对侍卫耳语了几句,侍卫把古壶和黄安带回古壶住的房间,又另外派了两个兵士把住门。 侍卫对古壶说:“你可以出这门去为郡主治病,但不能离开王府。” “遵命遵命!”古壶忙不迭地点头说。 侍卫走后,黄安一口气喝下一大碗水,瘫坐下来看着古壶说:“兄弟,跟着你玩,不是被害死就是被吓死,以后这种事千万别找我了。” 古壶笑了:“以后你想这种好事也没有了。” 三天后,王妃亲自带着管家和几个仆人来到古壶屋里,王妃高兴地说:“停了停了,王爷打了两个多月的嗝总算停了,自从三天前古大夫用了那个吓人的药引子后,王爷就没再打过一个嗝,古大夫,黄安,王爷要赏你们俩。” 管家一挥手,仆人把十匹绢五串钱交到古壶手上,又把五匹绢两串钱也赏给黄安,二人忙跪谢王妃。 王妃说:“古大夫,郡主的脚伤好了大半,你还需多费心啊。” “遵命,小人一定尽力,让郡主尽快痊愈。”古壶高声回答。 王妃走后,古壶把王妃赏他的钱和绢全送给黄安,黄安感激而又疑惑地说:“钱你都不要,全都送我?” 古壶一笑,豪爽地手一挥说:“你全拿去,我嫌带这许多钱物,麻烦,我的钱就在这世人口袋中,我随时需要随时取岂不方便。” 黄安对着古壶竖起大拇指:“不是人,你简直就不是人,不——我是说你不是个凡人,你就是个神!” “哈哈哈——”古壶大笑,“我现在还是个奴,不过托你吉言,我迟早会成为一个神。” 接下来的日子,古壶继续为霞郡主治脚伤,度过感染关后,郡主的伤情好转得很快,古壶仍然每天三次坚持按摩,边按摩,两人边聊天。 郡主因古壶治好了父亲的怪病,自己的脚伤也大有好转,与古壶聊天便愈加轻松愉悦。 古壶每天总要讲些记得的或自编的笑话,常常逗得郡主和一旁的侍女笑得停不下来。 这天,又在边按摩边聊天说笑话时,古壶突然问:“郡主,我有一事不明,那个铁球在牛顿摆上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落下来?恰好又砸到你脚背上呢?你没有躲吗?” 霞郡主一愣,好一阵不说话,之后她看了侍女一眼,侍女知趣地退出屋去。 “是我自己——故意砸的。”郡主埋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声音,可每个字都完完整整地钻进了古壶的耳朵。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古壶的眼都瞪大了。 郡主抬起眼,幽幽地看他一眼,怨怨地说:“我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儿,既然不能在云天之上自由飞翔,翅膀便没了作用,不如折了。” 古壶的心剧烈地一颤,不得不暗自佩服郡主的勇气,他埋怨地说:“可是,这脚是你自己的啊,要真是残了,瘸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嫁人也是一辈子的事,他们问都不问我,就要把我嫁给那个什么何子高。”郡主突然生气地说。 “哪个何子高?什么人?”古壶惊问。 郡主简单地说了父母要她与中书令之子在中秋定亲的事。 古壶听罢,半晌沉默不语,原来如此,这足以看出郡主是如何怨恨父母为他包办的这门亲,中书令之子配郡主下算门当户对,她还想什么呢? 难道——? 古壶有敢往下想了,也不敢看郡主。 郡主也看着窗外,一声不响,屋内一时陷入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儿偷偷地溜过,悄悄地往屋内看一眼。 “所以你就砸自己的脚,还不配合原来那些大夫治的疗,偷偷地减了外用包扎的药,你想要自残,这是何苦呢?”古壶终于打破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不配合原来那些大夫的治疗偷偷减了药?那时你还没来呢。”郡主转过头看着他,不解地问。 古壶:“从你的伤情上看出来的。”他当时就看出,不就一个被砸的骨折的外伤吗?太医怎么可能越治越糟糕?治得连骨头都看得见了。 再加上他初次查看伤情时,当时郡主的神情,古壶断定一定是她自己做了手脚,看上去柔弱的千金小姐,竟然如此敢作敢为,也真是难得。 “何苦呢?”郡主重复着刚才古壶的问话,又把目光投向窗外,像在问别人,也是在问自己。 “能在这里与你一起这些日子,这点苦算什么呢!”郡主对着窗外树枝上的鸟儿说。 “郡主,该——该喝药了。”古壶双唇颤抖地说,郡主最后这句话,让他什么都明白了,可是,如果说郡主是笼中的鸟儿,他现在就是一只地上的小爬虫。 他现在能说什么呢?能做什么呢,唯一能做的是快点把她的脚治好。 古壶出去,把在隔壁屋里的侍女唤进来,伺候郡主喝药。 一转眼快一个月过去了,郡主的脚总算痊愈,她又能欢悦地蹦进跳出了。 卢定和卢勤也早就赶到了宁都,他们住在客栈里。 古壶的任务圆满完成,向王爷王妃辞行,王妃只看着他淡淡一笑,金口吐出两个字:“谢谢!” 康王爷仿佛第一次见面似的,把他上下一番打量,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夫,人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好自走之,去吧。” 古壶去向郡主辞行,郡主立在闺房窗前,背着她,亭亭玉立,面向窗外。 “知道了——谢谢!——去吧!”郡主说,语气平淡如水。 “郡主珍重!”古壶恭肃地说,拱手施礼,退出在这里“上班”一月的郡主闺房。 黄安送古壶离开王府。 出王府大门告别时,黄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木匣,递给古壶,神秘地说:“郡主送你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看看?” 古壶看这家伙一脸的坏笑,把木匣交给前来接他的卢勤,丢给黄安两个字:“不看!”转身上了马车,去卢定写好的客栈。 在马车上,他还是没忍住,打看木匣,一看,他一下愣了,洁白的绸布中,静静地躺着一个灰黑的铁球,铁球有个耳,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为郡主做的牛顿摆上的一个铁球。 也许——也许就是砸伤郡主脚的那个铁球,他想。 真是个实在的重礼啊!铁球一个,这什么意思呢?铁石心肠?心硬如铁? 第95章 脱奴计划 古壶敲破了额头也想不明白郡主这是何意,女人的心,难解的谜!他索性不再想了,这份“重礼”还是要保管好的。 在客栈里,古壶向卢定和卢勤讲了在康王府治好王爷和郡主的事,两人又惊奇又高兴。 卢定问古壶:“接下来呢?就在这宁都游医还是去别处?” 古壶:“我原本不想这么早来宁都的,现在既然来了,就在这都城游游吧,这里也许机会要多一些。” “你在等什么机会?你还想做什么?”卢定不解地问。 古壶本想说等脱奴的机会,可转念之间还是没说出这句话,他只淡淡一笑道:“当然是行医治病的机会,宁都人多,病人也多。” “高明大夫也多!”卢定淡淡地说。 卢勤:“高明大夫是多,可医术高过古大夫的肯定不多,不,是肯定没有!” 古壶淡淡一笑:“可不敢说这么大的话,这是宁都城,是皇城,什么人没有。”话虽这么说,可卢勤这话还是让古壶心里特别受用,这不仅是虚荣心,也是自信心。 游医这大半年来,他自信自己中西医结合的手段再加那灵敏的听嗅觉功夫,还是能超越这世上的绝大部分大夫的。 他现在更迫切地想脱去奴籍,自由自在地真正干一些事情,不仅仅是医,可是去除奴籍的机会在哪儿呢? 王右军说过要帮助他,可这么长时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位大偶像,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动静在几天后来了。 这天,古壶和卢勤游医正游到一条繁华的街道时,突然自己的肩被人拍了一下,猛回头一看,是田副将! “田副将!”古壶惊喜地叫出声来,见到田副将,就像见到了王右军,他看得出田副将不是偶遇而是特意找到他的,他心这一瞬间亮起了脱奴的希望之光。 果然,田副将说:“听说你来了宁都,将军也在宁都,我奉将军之命找你有事相商,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古壶让卢勤先回,他便和田副将找了个较高档的食肆,要了个单间,酒菜上齐,古壶敬田副将道:“敬将军,有何指教,请将军尽管吩咐。” 田副将摆手道:“别再叫我将军,王右军才是将军,你我数次交道,你的才华让我佩服喜爱,私下里,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古壶一听这话,忙站了起来鞠躬道:“小人是个低贱的奴,哪敢与将军称兄道弟。” 田副将也起身扶起他说:“将军说过,奴也是人,像你这样的奴,这世上真是找不出第二人啊!我是真心诚意的,你比我小,就算是兄弟吧,如何?” “遵命,从今往后,你我就是兄弟,田兄请坐。”古壶扶田副将重新入座,田副将今日之举确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看来脱奴之事有望。 田副将:“兄弟,再不到一月便是中秋,中秋之夜,将军的行书院的弟子与官学,国子学和太学的弟子要举办一次文武总会试,届时一些重臣、将军、王爷、名士都将参加。” “将军之意,你可以以行书院弟子的身份参加,如果表现出色,将军会向景王爷提议,把你们一家买入将军府,一旦入了将军府,以后找个机会让你立些功劳,便可凭功脱去奴籍,你看如何?” 古壶惊得急忙拱手道:“承蒙将军垂爱,古壶感激不尽,一切悉听将军安排,如果真能到将军府,古壶愿意当一个真正的兰亭奴,鞍前马后为将军效命。” “哈哈哈——”田副将举杯大笑,“还有大半月时间,你就好好准备准备,若能如愿,你我兄弟便可共事将军府。” 一高兴,两人推杯换盏,酒足饭饱之后,施礼辞别。 古壶回他所居客栈,一时心情难以平静。 这次要真是如愿进入王羲之的将军府,即使一时不能去除奴籍,以将军的坦荡胸襟和自己的能力,脱奴也是不远之事。 这将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在兰亭,都那么低价拍卖我,你为何不把我一家买下呢?可见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以后去除了奴籍,也可以跟着这位偶像混,就算不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医行天下,名利双收,也能混个人模人样,过个潇洒自在。 田副将回到将军在宁都的府宅,把见古壶的事向将军作了汇报,同时告诉将军:“据末将派出一直关注古壶的人报告,古壶在康王府近一月,治好了郡主的脚疾和王爷打嗝的怪病,康王爷王妃对他也颇有好感。” 田副将还说了古壶用厉鬼恐吓治好康王爷打嗝之病的事。 “哈哈哈——”将军听了大笑,之后沉吟片刻道:“这人确实是个罕见的奇才怪才,他不仅仅如景王爷府上的那些个怪才,那些人不过是在某一方面有些特长甚或只是一些雕虫小技而已。” “可这个古壶完全不像那些人,他的才华是综合的,全面的。而且很多方面他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但愿这次文武总会他能脱颖而出为我所用。” “只是这一次,就算古壶表现出色,要是景王爷偏偏就不把他转卖,我们又当如何?”田副将有些担心地问。 将军:“在王公贵族富豪名人间,把奴婢买来卖去送来送去,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当着王公贵族和众名士提出这个小小的要求,想必景王爷还不至于舍不得一个奴,那样会有损他的声望。” 将军又向田副将交代了一些文武总会试的事,然后到了花园里。 盛夏已经去,秋的脚步越来越近,有些树叶已经在改变颜色迎接时令。 将军放眼赏着园中渐起的秋意,心境却不像气爽的高天那般明澈,捋捋胡须,像在捋着过去的岁月。 想自己早过不惑之年,虽然在书法造诣上已经誉满全国名闻天下,可为国事功上却少有建树。 托皇上的恩典和家世望族的福当了这个将军,他也想让天下统一,把诸国一统,让天下苍生过上安宁富足的日子,可他知道这目标太远大,绝非一朝之功可成。 而自己目下能做的,只能是兴学以培养人才,毕竟无论何时何国,总需要有人治国安民,只要这些人德才兼备以民为念,便是利国利民的大善了。 古壶是个罕见难得的可用之才,将军希望通过这次文武总会试,能得到这个人才。 将军正看着天赏着叶想着心事,突然感觉脸上一凉,一小滴雨落在脸上。 秋雨!秋雨也绵绵,秋雨也细细。 可今年的秋雨有些不同往年,似乎不那么细,有时还有些大,且连续时间长,一下就接着十多天,其中有两场雨还较大,类似夏雨。 眼看中秋将至,这雨还没个停住的意思,这让将军心中难免着急,虽说会试地点房屋宽敞,即使下雨也不会影响会试,可有那么多大贵人名士要去观看,天气不好总是不方便 文武总会试的地点,在宁都城外二十里的宁顺山庄,那是个秀美的山庄,属于景王爷,山庄由景王爷的近百户奴仆庄客经营着。 景王爷跟将军来往虽不算过密,可两人关系表面上也胜过一般朋友,选这地点是景王爷主动向将军提出来的。 这是第一届,景王爷希望以后每年一届的总会试都能选在宁顺山庄,他说这是官学私学的竞争,是为国选才的好机会,将军也赞同景王爷这一看法。 八月十四,这恼人的秋雨终于停了,将军的心境也一下豁然开朗。 将军带几个随从策马前往宁顺山庄检查总会试准备情况,文试场、武试场、清谈场三个场地都已经准备妥当,田副将做得很好,将军很满意。 更满意的是八月十五中秋这日的天气。 一早就显得秋高气爽,这真是个好兆头,将军出门前不禁对着高天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带着随从策马前往宁顺山庄。 山庄一片过节过年的景像,甚至气氛比过年还热闹,一些树落了树叶,却被挂上一彩绸,在微微秋风中向前来的客人热情地招手。 大门口的迎宾处,一队乐师正吹奏着欢快的乐曲,身着彩衣的侍女满面春风地引导前来的宾客进入山庄。 将军进去转了一转,很满意,他的各地行书院的几十个高足士子早已聚集,正热烈地讨论着。 田副将看见将军,从那帮士子中叫着一人跟着过来。到了近前,将军才认出这人是一身学子打扮的古壶。 “拜见将军!”古壶长礼鞠躬。 将军把这兰亭奴上下一番打量,满意地笑了笑说:“今日可有信心?” 只见古壶手指敲了敲额头,说:“回将军,数日准备,文试和清谈有信心。武试嘛,就我那三脚猫功夫,还真没有信心。” 古壶这话半真半假,假的部分是关于武试,如果他使出“快动作”再加上点穴术,他相信没有几个高手能战胜他,可是,如果那样一来,可能会让景王爷更舍不得把他卖给将军。 “哈哈哈,比三样能在两样中出彩便足矣,去吧,跟那帮师兄弟们熟悉熟悉。”将军欣慰地笑道。 古壶施礼后回到行书院那帮士子中。 将军随着田副将来到山庄大门口,这里虽然是景王爷的山庄,但将军是这场总会试的主持人,他应该在门口迎接前来的王公大臣和风流名士们。 迎接一拨又一拨,山庄里说笑声高谈声,热闹非凡。 “太子驾到——”一声高喊让将军吃了一惊, 第96章 奴也有才 太子也来了?当初发请柬时确实给太子发了的,可太子前日派人回复说这两日有其他安排可能不能前来,没想到这会儿却突然又来了。 太子的到来让将军意外地惊喜,这无疑大大提升了此次总会试的规格,他忙率人把太子一行恭迎进山庄。 太子看着庄内的热闹场面,兴奋地说:“右将军主持举办此文武大会试,为国选才,不错不错,右将军忠心可嘉矣。” 将军谦逊地说:“太子殿下过誉了,为国尽忠为民尽心,乃为臣之本分,殿下今日能亲临,乃为臣之幸,学子们之幸。” 秋阳一竹竿高时,所有宾客和参试士子均已到位,宾客满堂士子云集的山庄像在过盛大的节日,热闹之极。 两名擂鼓手擂响两面巨大的鼓,雷鸣般的鼓声溢出三庄响彻山谷。 鼓声一停,站在临时搭起的将台上的王右军高声说:“尊贵的太子殿下,诸位王公大臣及士子们,今日官学私学士子同堂会试,望诸位士子各显其能大展才华,尽显我大宁国泱泱文风,浩浩武气。恭请太子殿下训诫。” 太子走到台上,自然给台下的学子们一番冠冕堂皇慷慨激昂的训诫,学子们听后齐呼:“谨遵太子殿下训诫!” “会试开始!” 将军喊罢,把手中一面有“文”一面有“武”的令旗猛一挥,又一通如雷的鼓声响过,会试正式开始。 文试第一场为命题作诗文,主持官从预先出好的五道命题中抓阄抽到的题目是以秋为话题,诗文不论,当场现作,限一炷香时间。 一拿到试题,参试的近百名士子便在各自的坐位上面对纸笔冥思苦想。 将军则在数丈开外的评判席陪着太子和评判官及宾客们喝着茶小声交谈着。 将军不时地观察一眼坐在士子席中一不起眼角落里的古壶,只见他仰头冥思一会儿后便东张西望,似乎并没把眼前的事当一回事。 当大部分士子都开始提笔写时,古壶还没有动笔,却只看着台案上那根计时的香发呆。 将军心中不由打起鼓来,这小子究竟行不行?之前听他吟诵的诗,他说是别人的诗,这次要他自己做诗文,是不是就肚子里没货了? 眼看香已所剩不多,有人已经搁笔时,才见古壶开始奋笔疾书,香燃完时,他也刚好搁笔。 侍仆们用特制的竹片夹住试卷抬头处的士子学宫名和姓名,把试卷收齐交到了判卷官手中。 二十名判卷官全是朝中饱学之士,一番传阅探究之后,他们围着一份试卷赞不绝口。 最后,他们公推一人把一文两诗三份试卷交到主席上的太子、景王爷和王右军面前,说这三份都很好,其中一首诗当为魁首。 将军一看,三份试卷内容各不同,可字体都是仿照王右军的行书,他也看不出这里有无古壶的。 再看被推为魁首的,是一首五言诗,题为《山居秋暝》: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晚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将军看完,又请太子和景王爷过目,二人都竖大拇指,说此诗该当魁首。 主判卷官当众把试卷拆封,大声宣布:“诗文魁首,行书院古壶,诗,山居秋暝。”接着把全诗朗诵一遍。 将军见景王爷听到“古壶”二字时,明显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没说。 场上士子们哗然,纷纷嚷着要见一见这位魁首。 “请魁首古壶上前!”将军作为主持,高声唱到。 只见古壶大步上前,跪拜了太子王爷和将军,又向众判卷官施了礼。 “古壶!”景王爷惊讶地起身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会儿,第一次到卢家庄时见过这个狂奴,后来他做吸水龙又见过他的画像,确实是此人。 景王爷心里打起了鼓,初夏时接到卢庄主和卢定的秘报,他已经知道古壶出了卢家庄四处游医,后来还派游一手试过其武功,再后来听说此人医术高明,两场清谈惊倒一众士子,今日怎么成了王右军行书院的弟子了? 既然是我的奴,便可任由和处置,景王爷不及多想,突然伸手去揭古壶脸上的膏药,只见古壶往后闪了一下,可还是没反抗,任由他把脸上的那贴膏药揭去。 王爷指着古壶脸上的那奴字大笑道:“哈哈!你不是我卢家庄上的奴吗?你以为膏药贴了这字就不是奴了吗?” “何时成了王右军行书院的学子?我怎么不知道?大伙看看,他脸上是不是有个奴字,这还是本王命人给他烙上去的呢。” 靠前的四五个士子上台来,围着古壶打量着他的脸。 “是奴,果然是个奴。”几人大声说。 “原来是个奴,哈哈哈——一个奴也配当魁首?”众人指着古壶大笑。 古壶却不恼不怒,环视着众人,在“奴”字上再贴上膏药,是当日田副将的吩咐。 田副将说这是将军的意思,如果不遮盖住,一开始就让人认出他是奴,可能他连参加会试的资格都没有,将军说,如果参加会试后被人认出也没关系,将军恰好要利用这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古壶突然高声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这一笑可不是将军安排的,而是他临时的发挥。 他以一种从天而降的神人俯视众生的心态,在心目中嘲笑着眼前的所有人,包括王羲之在内,心中想起那两句诗——“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你们知道高铁飞机吗?你们知道电脑手机吗?你们知道…… 古壶想象着那些曾经熟悉的东西,要是那些东西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怎么样?像天上的雄鹰嘲笑着一群井底之蛙。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投入,越笑越狂躁,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的笑声在这个宇宙中回荡。 边笑边转着身子指点着指点他的人,笑得两手不停地拍着大腿,一看就不是众人嘲笑他,而是他在嘲笑众人。 之前嘲笑的众人突然都停了笑,莫名其妙地看着古壶,仿佛全都被他笑哑了,连景王爷也怔怔地看着他,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王右军也惊愕地看着古壶,这人是不是得了魔症了?不行!得制止他。 将军大步上台上,直冲古壶而去,在古壶肩膀上猛然拍了一下,大喝一声:“兰亭奴古壶。” 古壶如在梦中被人叫醒,他一下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将军那肃然的目光,这才止住狂笑,埋头肃立。 “诸位,此人刚才可能是因得了魁首,一时失态。”将军指着古壶,大声对众人说,同时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说:“站边上去。” 古壶此时已经完全恢复清醒,他像奴一般听话地站到台边。 “王爷。”王右军向景王爷深深一躬,“他确实是王爷的卢家庄上的奴,此人不但医术好,还喜爱书法,我便谨遵孔子有教无类收了他为名义上的学生。” “他的现在的真正身份仍然是你庄上的奴,我看他书法确实不错,诗文也还行,这两样正是我喜爱的,现斗胆向王爷提一非分之请,能否将此奴及他家人转卖与我?价格由王爷说。” “这——这——”景王爷看看古壶又看看王右军,左右为难地踱了几步,突然停在王右军跟前,似笑非笑地问:“将军以为,这兰亭奴有才无才?” 王右军:“有才,刚才这诗不是得了魁首吗?” 景王爷:“你爱才,本王也爱才啊!这生意啊,怕是难成了。” 这时,太子走了过来,对景王爷说:“王叔啊,你喜爱的,是奇才怪才,这兰亭奴,不过是能写会文罢了,奴也,物也,转让给王右军又如何?” 王右军心下宽慰了一些,他当日亲自送请柬请太子时,就在太子面前暗示过想要买景王爷的一个奴,只是没说是谁。 太子当时没明确表态,这会儿,太子都帮自己说话了,想来景王爷不好拒绝。 没想到景王爷哈哈一笑,半真半假地说:“既然太子都说了奴也,物也,那本王就赠送王右军一车物,明日就请到本王府,珍珠玛瑙翡翠玉石,任由王右军挑,如何?” “哈哈——王爷说笑了,王爷爱才,我怎能夺王爷所爱。刚才唐突了,望王爷恕罪,太子殿下,王爷,请回座,我们歇息片刻,接着观赏武会试如何?”王右军说。 景王爷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这多少让王右军意外,看来景王爷真是个识人之人,好东西谁都想要,是人才谁都想争。 可古壶在景王爷眼里只是个低贱的奴,宝玉被扔在粪坑里,就算发出些许光来,也不会入高贵者的法眼,至多把古壶当成跟他王府里其他门客怪人一般,在府中逗乐解闷,在人前炫耀奇技而已。 而王右军看上古壶的,不仅是其人的医文才华,古壶身上还有一种连他也说不清看不穿的见识、胸襟与情怀。 只是从今日这情势来看,原来所愿之事怕难办了,可—— 将军心有不甘。 第97章 语惊四座 文试之后是武试。 国子学、太学和行书院的学子分别进行了骑、射、拳、剑四项比赛,国子学的学子第一,太学学子第二。 行书院学子实战比赛时基本上都输给了国子学和太学的学子,名次排在最后。可几十个学子整齐划一地表演的行书剑却获得赞誉颇多。 太子、王爷和大臣宾客们都鼓掌喝彩,向王右军恭贺,说这行书剑好看,真的好看,言下之意这只是花拳绣腿而已,毫不实用。 王右军谦恭而又有些尴尬地接受大家的恭贺,他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 古壶没参加武试,他只是在一旁观看。他调整着自己的视觉,一会儿看快动作,一会儿看慢动作,时不时跟着喊声好,时不时笑几声。 行书院的学子表演时他看得特别认真,整齐的服装整齐的动作,煞是好看,可看得更多的是王右军的表情。 他发现将军的表情很复杂,他的弟子输给国子学和太学的弟子时,他明显看见王右军一下放松了下来,似乎他希望他的弟子们输似的。 武试之后,最后进行的是一场清谈,题目是早就定下了,就叫“谈天论地” 王右军向景王爷请示:“王爷,您看这清谈,能不能让兰亭奴古壶参加?” 景王爷呵呵一笑:“他是你的学生,当然由将军你安排了,听说这小子挺能说的,本王也很想听听,就让他上吧。” 参加清谈的共三十多位,有国子学、太学和行书院的学子,有宁都学界名士,还有朝中在任官员,年龄最大的已过花甲,最小的不过十五岁。 三十多人围坐成一圈,各人面前小案上都有一盏茶和文房四宝。众宾客看客则在外围坐成几个更大的圈,各自面前均有茶水和点心。 王右军安排了古壶参加,让他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上场前,他小声对古壶说:“向王爷买你之事,我下来还会私下找他交涉,你尽管畅所欲言。” 古壶淡淡一笑,小声回道:”将军费心,古壶心明。” 将军陪着太子和景王爷坐在最佳位子上,在开场前,他们不时小声地说,刚才说到买卖古壶时,景王爷和王右军意见的不同,似乎并没让二人有何不悦,他们不时发也小声的笑声。 众学子都就位坐好后,主持人提着个锣来到王右军面前:“请将军开锣。” 将军接过锣,“当当当”敲了三下,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将军大声说:“辩者,求服人心也,非屈人口也。道,越说越清,理,越辩越明,诸位,尽管雄辩高谈,畅所欲言。” “当——”将军说罢,用力敲了一下锣,清谈辩论正式开始。 一开始,那位年过花甲的老者名士便走到场中心,挥麈高谈:“天地,宇宙也,何为宇宙?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何为四方……” 老者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加上不时地挥麈指天戳地气势夺人,一番宏论引得众士子和宾客击掌喝彩。 接着又有一位名士起身,大谈天道变化与万物相生,也获得一片喝彩。 这两位“通”之后,便有人“难”,针对以上两位此番通论,连续七八人提出各种诘难,都被两位一一回答。 将军和太子及王爷和其他宾客一样,也被场上的立论和驳论所吸引,为名士们的逻辑和口才吸引,不时地点头称赞。 可是让将军不解的是,古壶坐在那里,只是竖耳聆听却一言不发,不知这小子是害怕了还是别有打算。 将军注意到,古壶在听别人发言时,看上去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拿起笔在纸上写什么。 再后来,将军发现古壶根本不是在纸上写字,而是在画着什么,画了一张纸,把这张纸翻转反扣在案上,接着又画一张纸,他根本就没认真听,如此一连画了几十张纸。 将军很想过去看看他究竟在画什么,问问他还参加不参加这场清谈了,可别人正在热烈的辩论中,他不能这样做。 将军只能一边看别人一边不时看看古壶,眼看士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发表高见,最后只剩古壶一人没发言了。 将军心中真有些急了,你小子怎么了,哑了?怕了?还是根本就不想参加这场清谈? 突然,只见那位年龄最小的十五岁的士子指着古壶大声说:“请侍者请一位大夫来,给这位仁兄诊断一下,他不是聋了就是哑了,无论如何,他是有病!” 士子和宾客们哄堂大笑,有一个士子指着古壶说:“一个奴,他哪里知道什么天地,他知道的天地不过就是破瓦上那个亮孔,破鞋下那几寸土而已。”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有人不时地边笑边看王右军,有人朝王右军和古壶指指点点。 王右军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是他亲自推荐古壶上场并安排了座位,他想起身过去提醒提醒古壶。 就在这时,只见古壶起身了,将军总算松了一口气。 古壶喝了一口茶,走到羞辱他这人跟前拱手行了个礼,其他所有人立即安静下来。 古壶问:“请问这位仁兄,天地是什么形状?它们谁盖着谁?” “天圆地方!天盖着地,这谁不知道?你这叫什么诘难?蠢!还能问点别的吗?”这人指指天又指指地,趾高气扬地说。 古壶高声道:“当然有问,再请问,既然天圆地方,天盖着地,请问一个圆如何能把一个方盖尽?” “天大地小,大的当然能盖住小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人不屑地说。 “盖不住!”古壶大声说,一语惊四座。 古壶说着回到他位子上,把之前画过的那一撂纸拿起来,首先走到太子和景王爷及将军面前,给三人每人发了一张纸。 然后转身给几十位参与辩论的士子们每人也发了一张。 将军一看,这张张上有两幅画,上半部分上画的是圆内接一个方,下半部分画的是方内切一个圆。 将军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 太子和王爷拿着纸看了看,莫名其妙地相互看着,都摇了摇头。 “诸位请看你们手上的画。”古壶大声说。 “如果盖住四个顶点,必有四边之外盖不严;如果盖着四边中点,却有四角盖不住。” “请问这盖不严和盖不住的地方怎么办?若天比地大,岂不是有部分天内无地?若地比天大,或有部分地上无天了?若天地一样大,那一圆一方又如何让天刚才盖完地?” “各位看看,各位好好看看,是不是如此?谁能解释这那无天之地怎么办?那无地之天若下雨,水又流到哪里?你能解释一下吗,这位仁兄?” “这——这——” 这人被问得哑口无言,红着脸回到自己座位上,那个十五岁的小士子也坐了回去低着头。 “诸位,有谁能回答?那无地之天与无天之地究竟怎么办?”古壶转着圈,指着众士子手上的纸,边转边大声问。 士子无言,宾客无言。无人能答,场内一时间陷入一片寂静。 王右军也愣了,是呀?千百年来都说天圆地方,天圆地方,怎么就没人想过这个问题呢?怎么会这样? 太子和景王爷愣愣地看着古壶,将军也愣愣地看着古壶。 只见古壶挥动着手上的两张纸,再次发问:“再敢问诸位饱学之士,如果地是方的,那四边之外是什么?如果天是圆的,那圆周之外是什么?” “这地有多大?天有多高?有谁能回答?请讲!” “都说人生天地间,一个士子,如果连这些最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却大谈什么天地之道,岂不荒谬?” 众人尴尬无言,闷一好一阵,有一人起身说:“我等不能说,你既然抛出的问题,自己定能回答,你且自己说说,我们且听你能说出什么道理。” “地并非圆的,地也并非平的。”古壶说着,从带来的包袱中取出一块圆石头高高地举起。 “大地,乃是一个球体,名叫地球。它的年龄有四十五万万年,它的直径有两万六干多里,它大部分是海洋,高高的天,叫太空,从太空看去,它是一颗蓝色的星球。” “它绕着南北向的地轴旋转,自转一周是一天一夜,它还和其他七个行星一起围绕太阳公转,公转一周是一年……” 古壶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边说边走动着,不时比划着,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讲解之中。 所有人也都沉浸在古壶绘声绘色,有条有理的讲解中。 将军没想到古壶如此能说,虽然他和其他人一样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完全明白,可这让他大涨见识,他觉得古壶说的有些也不无道理。 不停地说了近半个时辰,将军看到古壶好像有些累了才停止。 在场的所有士子和宾客早已被这一堆从未听说过的新奇说法迷住了,古壶停止演说端杯喝茶时,人们才集体“噢——!”了一声反应过来。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大部分人还在啧着嘴回味古壶刚才这一大通理论,无人表示赞同,也无人表示反对。 好一阵后,一个士子起身说:“谬论!你说大地是个球,那球的下方的人和物岂不落下去了?” “你说地球围绕太阳转,可每个人都明明看见太阳东升西落,是太阳围绕地球转,你作何解释?简直一派胡言!” 第98章 奇异的声音 这两个问题也正是将军想问的,他直直地看着古壶,想听听他如何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古壶笑了笑,举着那圆石头说:“诸位看好了,这是一个磁石球。”他接着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从中捏出一小东西说:“这里面是小铁钉。” 接下来,他把磁石在铁钉里滚了几滚再高高举起说:“看兄了吗,这磁石球的周身都吸满了铁钉,地球也是一样,对它表面的任何物体都有吸引力,这个吸引力指向地球的球心,只能指向球心的这个方向才叫‘下’。” “所以,所谓它下方的物和人不会落下,哪里是下?上下是相对而言的,指向地球球心的方的才是下,在这里,这个方向是下,而在这里,这个方向才是下。”他边说边用手指着比画着。 “至于地球和太阳谁绕谁旋转,这更好解释,我们坐船顺流疾驶而下时,会看到两岸在快速后退。我们从大树上落下来时,则看到树枝在向上动。” “同理,在地球上的我们绕太阳自西向东转时,我们便会看到太阳自东向西东升西落……” 约半个时辰,古壶才结束这番通俗易懂的解说。 “请问,还有谁有何诘难?”古壶最后大声问。 士子们一番小声议论后,再无人诘难,半晌无语后。 最后,之前众人公推的一位国子学的教授老名士宣布:“行书院学子古壶,谈天论地立论高深,理通据实,无人将其难倒,当为本次清谈之魁首,有人反对否?” 众士子中,只见点头样,不闻反对声。 于是,清谈会试以古壶获胜宣告结束,士子和宾客们先歇息,之后的安排是晚宴,待夜幕降临,还将有一场明月下的歌舞会。 趁这歇息的间隙,将军来到一个单独的房间,然后派人去把古壶叫来。 他要问问古壶那通关于天地的奇谈怪论从何而来,刚才古壶那一番高论让他大开眼界大长见识,太让他震惊。 一个年纪轻轻的奴,就算他之前是县令公子读过一些书,可这番理论也太新颖太离奇了,闻所未闻。 “你刚才那番天地高论来自何人何书?”古壶一进来,将军开门见山问道。 古壶轻轻一笑,反问道:“将军觉得如何?我所言有理否?” 将军沉吟片刻说:“新奇!我也算博览群书,可我都闻所未闻,你所论的确新奇,听上去也似乎很有道理,刚才无人能给你证伪,可你又如何证实呢?” 古壶“我所言并非来自何人何书,而是一半来自梦中仙人所传,一半来自我自己悟道,千百年后自然有人能证实,将军只要觉得鸡蛋好吃就行,何必一定要问蛋是哪只鸡下的呢。” 将军哑然失笑:“又是梦中仙人,本将军早猜到你有如此一说,好吧,暂且不论这天地之道。” “今夜观舞时,我会再请太子帮我在景王爷面前说话,许以重金,看景王爷能否松口,你歇息去吧,晚上和行书院士子一起观看歌舞。” “是,将军歇息好,兰亭奴告退。”古壶此时刻意强调自己奴的身份,也是在暗示将军奴是可以买卖的,只要有心要办,他也可以成为将军的奴。 古壶告退出来,心情愉悦地在庄里四下走动观赏,所遇到的人,无论参试士子或其他宾客,遇到他时都笑笑点点头,然后敬而远之地走开,竟无人上前与他攀谈。 古壶知道,人们对他的心理,有一半原因,是因他奴的身份而瞧不起他,不愿与他谈。 另有一半原因,是因他得了两项魁首而嫉羡他,知道了他的学识高深,不能与他在同一平台,害怕与他交谈。 武试时,他是故意不参加的,此时不是把家底全亮出来的时候,即使在王右军面前也不能,幸好当时王右军也没有勉强他参加。 不过他早想好了,即使武试一定要让他参加,打赢不容易,打输难道还不容易吗? 文试和清谈,倒让他过了过写瘾和嘴瘾,虽说那首盗版而来的王维的诗力压群芳夺得魁首再自然不过。 可盗版毕竟是耻辱的事,以后找个机会去王维的家乡多烧些纸钱,向他老人家,不,以现在说来,他是后人,该是“小人家”,向他赔个不是吧,那纸就当是向他付笔版权费了。 还有,那近半个时辰的地理课实在让他享受了一阵高高在上为万人启蒙的快感。看着士子们那一双双大大的好奇的眼睛和一知半解地聆听的模样,痛快!真痛快! 走着走着,来到了晚上要表演歌舞的台前。 舞台设在山庄西部的果园中,果园就在山脚下,园中有梨、桃、李、杮等各种果树,大多数叶子已快落尽,有好些落光了叶的杮树上还挂着红彤彤的杮子。 舞台是临时由木板搭建的三尺高方形台子,四个角刚好有四棵杮树,每棵杮树上已经挂上四个大红灯笼,再加上杮树上一颗颗红杮像一个个小灯笼,四棵灯笼树把舞台护在中央。 再配上后面十多丈开外有果树,有红黄枫叶的山坡,整个舞台及其背景看上去就像一幅色彩色彩亮丽的美丽的画,古壶不得不佩服这舞台设计者的匠心。 又四下逛了一阵后,有庄上的仆婢请宾客们参加晚宴,古壶便随其他人一起来到晚宴之处。 晚宴直接摆在户外,王公大臣们一处,参试士子们一处,上百名仆婢一阵来往穿梭,桌上便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和美酒。 和刚才在园中遇到人一样,跟古壶同桌的士子对他也是敬而远之,他们互相行令攀酒,却没人邀他参加。 这正合他意,他也不想跟这帮对自己既蔑视又嫉羡的人搅一起,更不想在这种场合饮酒,匆匆填饱肚皮后便拱手告退。 夜幕降临,各处的大小灯笼纷纷点亮,顿时,整个山庄火树开红花,喧笑溢夜空,瞬间热闹起来。 一轮圆月也不甘寂寞地从山后跳出来,欲与山庄的灯火比明亮,月夜如水洒下,要为人间欢乐添上一曲。 舞台前方三丈开外开始呈扇形摆开来宾桌席,共四五十桌,桌上有茶和各式干果点心。 最前面的最佳位置当然是太子、王爷、将军和大臣们的。古壶和书院士子们坐在靠后的位置,因为舞台高出地面三尺,这并不影响其他人观舞。 古壶左右前后坐的,都是行书院的弟子,虽然古壶为行书院拿了两项第一,他们对古壶似乎也并不感激,而只是微笑着拱拱手点点头,并不与他多攀谈。 古壶知道,无论在何时,因地位身份而产生的偏见与歧视都是刻在人们骨子里的,要想不被人小看歧视,只有把自己变得更强更大,这也应该是自己以后努力的目标,此时,无需与人计较。 如此一想,他便旁若无人心安理得地看着舞台。 弦乐声起,一群红衣舞姬飘飘上台舞蹈起来,人美舞美月色美。 古壶是第一次在真实的舞台如此近观看真实的古舞,虽然跟原来印象中的乐舞不太一样,可美月美景下的美舞仍然让他赏心悦目。 他喝着茶品着点心欣赏着一曲又一曲的歌舞,他调动起最后的听觉,听着那动听的旋律。调动起慢动作视觉,欣赏着舞姬们美妙的舞姿和曼妙的身姿。 真是一种美的享受啊,他从心底发感叹。 突然,古壶感到耳内的丝弦乐和人声中蹿入了一个奇异的声音,这声音低沉而短促,就像有一群孩子在喧闹时,有个巨人在地在地上轻轻跺了一下,但还不足以吓到孩子们。 第一次他并没太在意,也并没多想这是什么声音。 可没多一会儿,那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是一长一短的两声,比第一次更长一些更响一些,并且这次这声音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他喝口茶定定神,可还是心里有些慌,便起身离开座位。 走到人群之外乐声小些较安静的地方。古壶仰望着月空,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没有再听到那奇怪的声音。 这时,过来了一个行书院的弟子,是刚才坐在古壶旁边的一位,这位学兄拍拍古壶的肩说:“古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是不是不想看舞了?我陪古兄聊聊,其实我很佩服你的。” “你——”古壶朝这样学兄一拱手,“你刚才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没有啊,只有美妙的乐声,哪有什么奇怪的声音。”这位书院弟子奇怪地说。 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出现了幻听,他对自己说。 “走吧,回去奖赏舞蹈。”他对这位书院弟子说,此时,他不想与此人单独谈。 两人刚才往刚才的座位方向走几步时,古壶突然站住了,那声音再次传入耳内。 这次更明显,持续时间更长,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他在原地转着圈,根据刚才听见的声音,仔细判断这声音的来源方位,确实来自舞台后方的山坡里面。 “你在干什么?你这样转圈,会转晕倒的。”那位书院弟子惊异地看着他说。 第99章 只想要个自由 次声波——山体滑坡! 这两个词如霹雳震惊了古壶的脑海,他爬起来就朝舞台方向太子、景王爷和将军的座位疾奔过去。 “站住!你要干什么?”他离三人的座位还有四五丈远时,两个侍卫同时出剑拦住他的去路。 “我——我要紧急大事要向太子、王爷和将军禀报,请让我过去。”古壶急急地说。 “哼,你一个奴,能有什么紧急大事?”一个侍卫轻蔑地说。 “我——?”古壶真想给这人一拳,又强忍住了,他指指前面的山坡说:“人命关天的大事,山要垮了。” “哈哈哈——山要垮了,你干脆说天要塌了吧,滚远点!”侍卫推他一把。 情急之下,古壶不得不大声喊道:“王羲之将军,急事,有急事!”同时挥动着胳膊。 他的喊声惊得正在欣赏舞蹈的人们侧目而视,都一脸厌恶地怒视着他。 他看见将军回头看了看他,然后跟太子和景王爷耳语了一下,太子起身向侍卫挥挥手,侍卫这才放他过去。 古壶风一般刮过去,直接扑倒在王右军跟前:“禀太子禀王爷禀将军,大事不好,对面这山坡——这山坡即将垮滑下来,会把这里全埋了,快让所有人快跑,远离这山坡。” 太子和王爷惊得目瞪口呆,太子没说话,景王爷却笑了起来:“兰亭奴,你是不是觉得,说什么地球太阳还没说够,此时又来说山要塌了,让我们接着听你胡说?” “王爷,太子在上,小奴哪敢造次,这山坡真的要垮塌了。” 太子还是没开腔,只看着王右军。 “这山要垮?”王右军指着对面山坡,“那不好好的吗?你说垮就垮了?又是梦中神仙告诉你的?”将军惊愣地看着他。 古壶向三人磕头道:“将军,之前连日降雨,这山要垮,请将军相信我,我听到了声音,即将滑坡的声音,这声音你们听不见,我学医听脉,练就了一双灵敏的耳朵,我能听得见。” “人命关天,小人不敢儿戏,快让大家远离此地。如果我说错了,大家不过多跑跑腿,躲一躲,我愿接受任何处罚。可是要真塌了,这里还有太子王爷,要真出事,将军也担不起责,快让大家躲避,不然就来不及了。将军!” “果真会垮?!”将军双手猛一把抓住古壶双肩,直直地瞪着,此人太奇,此话不能不信。 “会垮,将军,快!”古壶直视将军,一词一点头答道。 将军一下推开古壶,起身大声喊道:“太子,王爷、所有人都听好了,对面这山坡即将垮塌,大家赶快跑,远离此地。” 乐舞停了,所有人都看着将军。 “王右军,这山明明好好的,你如何危言耸听?谁告诉你山要垮的,山神?还是你只相信面前这个奴?”景王爷过来指着将军大声质问将军。 “王爷、太子,是我告诉将军的,请相信小人,小人是为救大家的命,快跑!”古壶突然指着山坡说:“响了,山里面又在响了,赶快跑,人命关天啊!” “太子、王爷,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歌舞是小事,人命是大事。”将军对太子和王爷说,“侍卫,赶紧护卫太子王爷离开,其他人快跑。” 将军一声大吼,胳膊一挥。 所有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向远离山坡的方向奔跑,古壶紧跟在将军身后。 古壶和书院学子们紧跟在将军身后,古壶边跑边头看,只见山上已有石头开始滚落。 “崩了,山崩了”所有人呼喊着拼命地奔跑…… 附着一阵山崩地裂的垮塌声,身后的一面山坡轰然滑下,大半个山庄很快被埋在土石之下,此前的歌舞欢乐场,顷刻之间变成一大堆土石泥浆。 所幸人们刚好跑到安全的地方,没人被埋,只有几人被飞石撞轻伤。 聚在一起的太子、景王爷和将军等人都脸色刷白,没人说一句话,只呆呆地看着那片残缺的山,在月色下,如一只怪兽张着巨大的口。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寂静,只偶尔还有几个不大的山石滚下。 将军回过神来,看看那片残缺的山,又看看旁边古壶。 “古壶!” 将军大叫一声,一把拉住古壶的胳膊,把他拉到太子和景王爷面前,鞠了一躬。 将军大声说:“太子,王爷,兰亭奴古壶不仅救了太子和王爷,还也救了我等上上下下数百条人命,虽然他是一个奴,可此乃大功,立功当赏,末将请求嘉奖赏赐古壶。” “赏赏赏,如此大功,不赏无天理!”惊魂稍定的太子指着古壶大声说。 “古壶,你不但文才谈才俱佳,且是在场所有人的救命恩人,说,你想让本太子赏你什么?尽管说。”太子的手一直指着古壶。 “太子殿下。”古壶跪在太子面前,拱手说:“我不要钱财,也不要官爵,只想要个自由,恳请太子为古壶一家人及其他被判为奴的族人除去奴籍,让我们做个自由民即可,还望太子允准。” “就这?”太子惊讶地看着古壶。 “就这!”古壶肯定地答道。 “准了,本王准了,去除古壶一家及其族人的奴籍。”太子高声说。 太子说罢又转向景王爷:“王爷,古壶一家是你的奴,你可允准他一家除去奴籍?” 景王爷拱手道:“太子英明,本王岂有不准之理?” “好!”太子大声说:“数百条人命啊,这赏赐太轻了,本王决定,再赏古壶绢帛三百匹,钱千贯,资其自行安家,古壶不可推辞,去除奴籍和赏赐之事就交由王右军办理。” “谢太子殿下,谢王爷,谢将军。”古壶分别向三人磕头谢恩。 他做梦也想不到,日思夜想的东西,居然在弹指之间就从天而降落到了自己头上,瞬间热泪盈眶,他趁磕头谢恩时,让泪珠滚落到地上。 …… 秋高气爽,秋风习习之日,古壶一行三人一狗两马车,带上自己及家人和家族削除奴籍的文书,离开宁都,踏上了回卢家庄的路。 三百匹帛也换成了钱,现在车上游医挣的钱加上赏赐的钱,已经装满了几个箱子。 卢定一车在前,古壶和卢勤一车在后。 “古大夫,这些钱还了庄主的本钱,你一家人另外买房置地也绰绰有余了,你一下消除了奴籍成了自由民,真是一步登天了啊!” “你以后打算怎么过呢?还住庄上还当大夫吗?跟着你跑这大半年真痛快,真想一直跟着你,可惜我还是奴,身不由己。”赶着马车的卢勤感慨地说。 古壶:“大夫肯定要继续当的,住哪里还没想好,回去还要跟母亲和兄长商议,我也想跟定伯和你在一起啊!只是你们是庄主的人,我说了不算,以后想办法吧,我得先把眼前的事想好。” 说到这里,古壶心中还真有些空落落的,他又想起了将军的那些话。 前日,王右军派田副将把他叫去,除了交给他削除奴籍的文书和太子赏赐的钱物,还请他吃了一顿饭。 两人喝了一杯酒后,将军拍着他的肩说:“我原以为你脱奴籍一事还有颇多曲折,哪知一夜之间名正言顺一下子脱去奴籍,真是天意啊!现在你是自由身了,以后有何打算?” “将军能否为我指一条路?”古壶看着将军问,心有试探之意。 将军:“原来,我想从景王爷处把你们一家买过来,让你在我府中做事,但是,你是一个奇才怪才,我更知道你的心中向往着自由,你是一只鹰,应该在天地间自由飞翔,我不想把你关在我这个小笼子里。” 古壶明白了将军的心思,希望自己留下,但不愿勉强,自己此前也想过要跟随将军,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现在是自由人,能有更多的选择,现在不能把话说死。 心念及此,古壶拱手道:“多谢将军关心,我想先找个地方安顿好家人,以后要么行医悬壶济世,要么再找些其他喜欢的事做。” 将军:“行医固然不错,以你的医术,确实能为黎民去疾减痛,可你纵然治了千人万人,也难解天下百姓之苦。” “为何?天下百姓苦在何处?”古壶有些疑惑地问。 将军起身,在屋内踱着步,他确实很想把古壶揽于自己旗下,这是个千年难得奇才,可将军也明白,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人在勉强之下,不但事难成,而且可能坏事,何况古壶这种奇人怪才,更不能勉强,可他又实在舍不得古壶这种人才一生只做一个大夫。 将军停在窗前,看着窗外,良久才感慨地说:“百姓苦,苦于三五年一小打,八九年一大打的战乱;苦于天灾,苦于人祸,苦于贫困。” “你若有才,应以天下苍生为念,解黎民于苦困,此乃大善,而行医去疾不过是小善。” 古壶沉吟片刻道:“将军意思是要我走仕途为政?” 将军微笑点头:“你若有意,我愿助你。” 古壶:“多谢将军器重,入仕一事,还容小人想想。” 将军:“你慢慢想,要是有什么想法或需要本将军帮助,用那墨印,找王记文宝斋即可。” 此时坐在这车里,古壶又在想着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第100章 侯戈的功夫 古壶对入仕当官并无什么兴趣,当奴时他不敢想,以后不当奴了也不愿想,因为当年当县令的父亲就是死于官场。 他觉得官场就是个凶险之地,好人进去,要么变成坏人,要么变成死人,小坏人进去则变成大坏人,那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 先找块地方安居,再找个行当乐业,安居,不能再住卢家庄了,乐业,行医,是最可行的也是喜欢的。 跟家人在一起,找个心爱的人儿,挣它一堆钱儿,养他一群孩儿,没事赏赏花儿,有事动动嘴儿,闲暇时约友人逗逗乐儿,兴致来时找美人解解馋儿。 如此一生,岂不快哉? 秋风得意马蹄疾,一路直奔灵峰山。 古壶要先去接到侯戈,一晃半年过去,不知道侯戈说话学会了几多,功夫练成了几多。古壶真想他了,收留了这个可怜的人,古壶决定以后就把他当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兄弟。 到了灵峰山下,古壶让卢定在山脚小镇住下看住行李,他买了些礼物,和卢勤两人骑马进山。 秋山如洗,秋叶绚丽,两人一路赏着景,同样在那山洞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便到了灵猿子那村庄。 刚进村口,古壶就听见一阵噪杂的孩子们的呼喊叫闹声,寻声看去,一户人家的篱笆院里,一大群孩子围着一棵杮树欢叫着。 孩子们挥舞着胳膊欢叫着跳跃着在争抢什么,再一看,原来树上有个人正在摘柿子往下扔,只见树上不停地有柿子落下。 从孩子们的欢叫声中,古壶总算听清了,他们叫的是“侯戈——来一个,侯戈——来一个。” 仔细一看,树上之人可不是侯戈吗?侯戈只顾摘柿子,没注意到古壶。古壶第一眼看见侯戈时,眼里突然噙满热泪,像见到久别的亲人。 在马背上的古壶禁不住大叫一声:“侯戈!”卢勤也跟着大喊了一声。 只见树上的侯戈怔了一下,转过头来,一眼认出了他们俩,他胳膊一扬,两个红彤彤的柿子向他们飞来。 古壶接住飞来的柿子,刚下马来站定,侯戈已到了跟前,他一把抱住古壶,哽咽着说:“总算等到你了,我天天都在想你们啊!” 古壶惊喜地摇着侯戈的双肩,激动地说:“兄弟,你会这么长的话了?你了不起,真了不起啊!” 侯戈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指着围过来的孩子们说:“是他们了不起,是他们教我说的。” 古壶叫卢勤从马背上的一个包袱里取出些小甜食点心散给孩子们,然后他们三人在欢呼的孩子们的簇拥下,朝侯戈的师父灵猿子家走去。 古壶真心感激王右军这隐士老朋友灵猿子,他竟然用让侯戈跟孩子们玩,这一最简单的方法,就打开了侯戈的心结,让他学会了大胆开口说话,还不知侯戈的功夫学得如何。 走近灵猿子家院子时,古壶看见灵猿子正抱着一只黑猫站在门口。 “老前辈,我来看你来了。”古壶老远地就招呼着灵猿子,大步走过去。 灵猿子一只手抱着黑猫,另一只手挥动着跟古壶打招呼。 突然,灵猿子手上的黑猫跳了下来,迅速跑开,沿着一根屋檐下的柱子上了房。 “侯戈,那猫又跑了,给我捉回来。”灵猿子大叫着。 古壶刚回头看侯戈,只见侯戈已窜到屋下,脚尖一点地,人已经像只鸟儿一般上了房,向逃跑的黑猫追去。 黑猫见势不妙,又蹦又跳地拼命逃跑,一会儿屋脊上,一会儿屋檐下,一会儿房上,一会儿房下,像一股流窜的黑烟,在院子的六七间房子间四处奔逃。 侯戈紧追不舍,也在黑猫后面上蹿下跳,像一只要捕食猫的大鹰,脚尖点到之处,只有一点轻微的声音,还没有猫弄出的动静大。 “侯戈——抓住它,侯戈——抓住它!”孩子们齐声欢呼。 终于,在西屋房顶,侯戈追上了黑猫,一把将猫捉住,双脚一点,从房顶飞身而下,落到灵猿子面前,双手把黑猫捧给灵猿子:“师父,猫捉回来了。” 亲眼看着侯戈捉猫的古壶激动不已,虽然他不太懂轻功,可是也看得出来,侯戈原来上房上树只是在猴群里练就的基本功,而这半年多在师父的教授下,他的动作姿势已是训练有素,轻功已到上乘境界。 古壶正想对灵猿子说些感谢的话,突然听见孩子们吼了起来:“蛇,蛇上去偷吃鸟蛋了。” 古壶顺着孩子们的目光一看,屋后有两棵大树,其中一棵顶上有一个喜鹊巢,此时,一条蛇正要爬进巢中去,而两只喜鹊扑腾着翅膀要去啄那条蛇,要保护自己巢中的卵。 “侯戈,去帮帮喜鹊。”灵猿子看了看喜鹊巢说。 “是!”侯戈一拱手,挪开几步,腾身上了房,到了房顶再次腾身一跃,人已上了房后的大树。 上了树的侯戈如同入了水的鱼儿,只几其身影晃了几晃,人已靠近了喜鹊巢。 古壶目不转睛地看着。 就在侯戈准备去抓住那条蛇时,那蛇身子一缩,再猛地弹开,没有翅膀的蛇竟然飞了起来,向三四丈开外的另一棵树飞去。 而几乎在同时,侯戈也飞身而起,向另一棵树飞去。 这一瞬间,古壶的心都快跳出了喉咙,他用慢动作的视觉看去。 只见落向另一棵树的侯戈,一只手敏捷地抓住了一根树根,另一只手出手抓住了那条蛇的身子,把蛇头往树枝上一甩,那蛇立即耷拉下了长身子。 “谁要,拿去炖了。”侯戈喊着把死蛇扔到院子中,孩子们一窝蜂围上去,捡了蛇,欢呼着跑出了院子。 两只喜鹊围着侯戈头顶飞着,叽叽喳喳地叫着感激他。 侯戈朝喜鹊挥挥手,大鸟一般飞身而下落在房顶,再一腾,稳稳地落入院中,朝灵猿子拱了拱手,看着古壶得意地笑了。 古壶大喜,牵着古壶的手,两人站到灵猿子面前,同时长躬致谢,然后和卢勤一起,把带来的绢帛和各式点心恭敬地献上。 “老前辈,您的恩德,侯戈和古壶永生不忘。”古壶大声说。 “师父就是我侯戈的再生父母,我一定好好报答师父。”侯戈也大声说,他两眼噙满了泪水。 灵猿子也红了眼眶说:“侯戈啊,从小离开父母落入猴群,是你的不幸,也是你的幸运,特别是遇到了古壶,这是你的大幸。” “是上天给了你奇绝本领的根基,老夫不过是点化点化你而已,也不需要你什么报答,你以后能过得好,能仗义为民,做些好事,便是给老夫最好的报答。” “前辈德才,令人敬佩,侯戈有您这样的师父是他的大幸,是他前世修来的造化。”古壶说,灵猿子这番话让古壶深受感动,如此胸襟,难怪与王羲之成为好友。 灵猿子爽朗大笑道:“老夫共收了十个徒弟,教这侯戈是最省心最轻松的,教他的拳术和剑术招式虽然其他徒弟也会,可他的速度和敏捷性远远超出其他人。 “加上他超凡的轻功,现在他的功夫是我所有弟子中最强的,再加上他那对独一无二的兵器大剪刀,江湖上能打败他的人恐怕不多。” “大剪刀?!”什么意思?古壶不解地看看灵猿子又看看侯戈。 灵猿子笑笑,对侯戈点点头,侯戈会意,大步走了出去。 没多大会儿,侯戈进来了,这次他腰上拴了条牛皮带,两大腿外侧一边一个一尺多长的奇怪的牛皮鞘,鞘内插着一物,看露出的部分,像是剪刀的手柄。 “这是你的兵器?我看看。”古壶好奇地说,侯戈的模样颇像西部片里,两大腿外侧一边插把长筒手枪的西部牛仔。 古壶接过一看,“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还真是一把一尺多长的大剪刀,就像裁缝用的长口剪刀,不同的是这剪刀除了有尖锐的剪尖,锋利的内口,合拢就是一把加长匕首或叫短剑,分开就是把大剪刀。 “真是独一无二的兵器啊!好用吗?”古壶问侯戈。 侯戈没回答,只看着师父灵猿子。 灵猿子会意一笑,对侯戈说:“去把前些日我们捕获的那头野猪杀了,款待客人,” 侯戈转身出去,灵猿子对古壶和卢勤说:“走,出去看看那大剪刀好用不好用。” 用剪刀杀猪?古壶又惊又奇,跟着灵猿子来到门前屋檐下。 只见一头黑色长毛野猪像个黑将军般从偏房一门里出来,侯戈跟在猪身后。 野猪回头看了看,瞅准相连的木桩围成的院子的木门就跑过去,试图逃出院子。 只见侯戈箭步上前,脚一点地,人竟然跳到了奔跑的野猪背上站住,野猪四处奔逃,可假使像蜻蜓点水般时不时在野猪背上点一下,整个人仿佛有根无形的线提着般,始终是野猪上方飘着。 野猪跑了一会儿,见摆脱不了侯戈的纠缠,便停下来大口獠牙地要咬他,他脚在野猪背上轻轻一点,人腾空而起,野猪咬了个空,埋头又跑,侯戈又落到它背上。 第101章 回到卢家庄 野猪发疯似地想逃出院子,但侯戈只用脚就控制了它,他一只脚朝猪头右侧踢了一脚,野猪便向左边跑,左侧踢一脚,野猪便向右边跑,始终跑不出院子。 最后,侯戈用脚后跟朝野猪额头用力一击,野猪后退两步突然直立,还是想要摔下背上的人。 侯戈脚一点,已平稳落地。 野猪见摔下了人,前腿一着地,便再次朝院门奔去。 可瞬间双手抽出剪刀在手的侯戈已跳到前头拦住野猪去路,野猪掉头再跑,侯戈追着它,手中的剪刀左右开弓去剪野猪的长毛。 野猪愤怒地嚎叫着左冲右突,可侯戈腾跃着左挡右拦,同时两把大剪刀“嚓嚓嚓”地翻剪着。 随着黑色的猪毛从野猪身上飞起又落地,没多久,奔跑突围中的野猪像脱去了一件飘逸潇洒的长毛披风,换上了一身贴身内衣,看上去比原来小了一大圈。 被剪去长毛的野猪真被逼疯了,仰天长叫好几声,如果有谁听得懂它的语言,它吼的应该是“你让怎么能让我一丝不挂,大夫可杀不可辱,我跟你拼了!” 野猪怒嚎着扬着长长獠牙向侯戈冲去,似要报那脱毛羞辱之仇,这次却不见侯戈腾起来,也没见他躲让。 古壶一见情势不妙,正要上前助侯戈时,灵猿子一把拉住了他,示意他别干涉,继续看。 只见侯戈在野猪即将冲到面前时,突然侧身仰躺在地,手中剪刀合成短剑直刺猛冲过来的野猪胸部。 随着一声凄厉的嚎叫,野猪扑倒在地,侯戈翻身用膝跪压猪身,猛抽出剪刀,殷红的猪血喷涌而出。 “好!”古壶大声喝彩,见过杀猪的,没见过如此用剪刀杀猪的。一头凶猛的野兽尚且这样被侯戈戏弄宰杀,要是人,不知早就被他放倒几个。 古壶惊喜无比,突然心想,自己有一身本领,如今又有一个如此本领高强的兄弟相助,难道就不能干一番大事。 他一时想起将军对他的劝说,心中一动,可马上按下这个念头,先安顿好家人族人再说吧。 这日的晚餐,自然以香喷喷的野猪肉为主,灵猿子一家只吃一很少部分,绝大部分都叫来村人分了去。 饭间,古壶好奇地问灵猿子,侯戈为什么要使用大剪刀这种独一无二的兵器,灵猿子讲出一段让古壶惊奇的事来。 原来,收下侯戈为徒的半月后,灵猿子见侯戈的衣服因上房上树刮破了几处,便让妻子带着侯戈去村里的裁缝王二嫂处做身新衣服。 王二嫂是个练武之人,她把裁缝用的剪刀当成自己的兵器,在裁剪布料时,剪刀也是上下翻飞,恰巧被侯戈看到了,他一下对剪刀着了迷。 侯戈借出王二嫂的剪刀,跳到屋旁一棵树上,没多久便把那树剪得光秃秃,那剪刀也被他剪得卷了口。 后来听了王二嫂的抱怨后,在找铁匠打新剪刀赔给王二嫂时,灵猿子突发奇想,请铁匠用好铁特别打制了这把奇特的大剪刀给侯戈当兵器,侯戈喜欢得不得了,白天晚上,只要有空就练习,不久便得心应手,那剪刀就像他的手指一般。 “这独门兵器能让使用普通兵器的人不适应,无所适从,无处下手。”灵猿子说,“有几次我用剑与他交手,我也没让着他,可我的剑不但伤不了他,反而数次被他的剪刀绞住而脱手。 “现在真要打起来,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如此弟子,我此生足矣!”灵猿子得意地说。 这一夜,古壶和侯戈住一个房间,侯戈给古壶讲了跟师父学武艺的趣事,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 古壶看见侯戈现在的模样,再回忆起第一次见侯戈时的那个“猴”模样,他也笑出声来,能够把一个“猴”变成人,这真是自己此生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他希望以后能带着侯戈做更多更有意义的事。 宿了一夜,第二天古壶便带着侯戈辞别灵猿子下山,临别时,侯戈长跪在地,向师父叩了三个响头,师父也含泪挥手告别。 出山路上,卢勤一路逗着侯戈与他说笑,古壶发现,侯戈虽会说话了,可仍然话不多,能不说则不说,想想这也难怪,之前那么多年的沉默,他习惯了。 归家心切马蹄急,一路晓行夜宿,在腊月中旬一个雪花纷飞的日子,古壶终于在马车上看到了卢家庄的影子。 家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乡,古壶现在已经把卢家庄看成了家乡,这是他学医成长的地方,这是他和母亲和兄妹居住的地方,这地方就是家乡! 漫天飞雪朦胧了山庄,瞬间涌出的泪水朦胧了目光,外出游医近一年,自己不但把卢庄主借给的钱翻了数倍,更重要的是带回了家人和族人的脱奴书。 从此以后,自己和家人族人不再是别的的牛马了,不再为别人流汗卖命了,而是自由身,可以自己作自己的主了。 古壶抚摸着脸上的“奴”字,虽然这字已经越来越模糊,可贴近看,依然依稀可辨,一路行来,他已经无法次抚摸过这个字。 难道这字就这样白白地被烙了?当初就是为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才被景王爷赏了这个字。 难道那句话就真的不能实现?难道自己以后一辈子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大夫?凭自己的能力,难道就不能在这个世界干出一番事业?闯出一片天地天地。 他又想起王右军那句“天下无奴”,想起将军那番行医去疾是小善,解黎民困苦是大善的话。 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中的纷扬落下的雪花,古壶觉得这无数的雪花就像无数的人,无声地来到这世上落到这地上,呆了短暂的一生,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而自己是这漫天雪花中唯一的最特殊的一片,既然来了,就该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点颜色,弄出一点声音。 这一瞬间,一片豪情油然而生,激起胸中一股热烈,似乎都要融化了眼前的雪。 突然,马的一声嘶鸣打断他的幻想,马儿肯定也是见到了家乡激动而鸣,这声嘶鸣把他的心思拉回到现实中来,之前想要消遥轻松过一生的念头又蹿进脑中来。 嘿!他一挥手,赶走心中的纠结,理想和事业之事毕竟太远,先管好眼前的事再说吧。 古壶一行两辆双驾马车刚入庄,便有人认出他,惊奇地问:“古大夫,你是算好了,回来喝喜酒的吗?” “喝谁的喜酒?”古壶也惊奇。 那人说:“喝你兄长古能和秋叶的喜酒啊,他们这两日就办婚事,你不知道?” 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古壶心中暗忖,卢勤问他:“先回你家还是先见庄主?” 古壶:“当然先见庄主交差,你们先别说我脱除奴籍的事,我自会向庄主交代。” 四人进入顺诚院时,院内只见雪花不见人,古壶早已嗅到卢庄主和夫人在屋内,他立在门口大声道:“古壶回庄,拜见庄主。” 很快有婢女开了门,果然卢庄主和夫人在屋内烤炭火。 卢庄主一见他,大步上前,把他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微笑着问:“游历归来了?给你的本钱可还在?” 这老家伙,心中只有钱!古壶搔了搔头,深深一躬鞠下去说:“本钱没了,我是讨着饭回来的,请庄主责罚!” 卢庄主冷冷一笑:“讨饭?你这样子像讨饭的?你古壶是讨饭的人?” “庄主英明!”古壶笑了,“我要是混到了讨饭的地步,岂不是把庄主老爷的脸丢尽了,我是你的奴啊!” 古壶最后这句话,是想试试庄主是否知道他脱奴籍的事。 庄主也笑了:“这话我爱听。” 古壶回身叫道:“卢勤,把给庄主老爷的东西抬进来。” 卢勤和侯戈一人抱着一个木箱进后面跟着卢定,卢定和卢勤向庄主施了礼,庄主好奇他看着侯戈问古壶:“这位是——?” 古壶:“这是我义弟,侯戈,他以后就是我家人了。” “义弟?”庄主惊异地打量侯戈。 “拜见庄主!”侯戈拱手鞠躬。 “庄主,这是还你的钱。”古壶说着打开一个木箱。 卢庄主一看,惊得后退两步:“这么多?你小子真发财了?” 古壶浅浅一笑:“这叫什么发财,我说过要翻倍还你的。” “真有你的,本庄主就知道你不简单。”卢庄主竖起大拇指。 “庄主,这儿还有不简单的,请你过目。”古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竹筒,以筒中取出一张纸,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卢庄主。 卢庄主接过仔细地看罢,惊讶万分地看着古壶,愣了好一阵,再把手上的文书看了一遍,随即拱手躬身道:“古大夫,你非池中之鱼,而是海中之鲛,我早就知道这小小卢家庄是容不下你的,恭喜了!” 古壶这才简单说了这脱奴文书的来历,把个卢庄主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好一会儿才叹道:“天意啊,这都是天意。” 第102章 双喜临门 古壶打开另一个木箱说:“庄主,这箱绢帛送与夫人做衣服,现已是年关,请庄主容许我一家暂住庄上,明年开春我们就离开另寻住处,不知可否。” 卢庄主大手一挥:“古大夫想住多久住多久,你现在就是我庄上的贵客。” “多谢庄主!古壶告辞。”古壶归家心切,既说好了暂住之所,他便告辞,带着侯戈赶着一辆马车朝家而去。 卢定和卢勤各自回各自的住处,分手时,卢定看着古壶,客气地说:“古大夫,老奴还想一直跟着你,只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古壶意味深长地说:“多谢定伯一路照顾,定伯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你说过,我们有缘,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一起共事。” “去吧,快去见你娘和兄妹。”卢定拭拭眼角,转身离去。 古壶带着侯戈往家而去,拐过一角,便可见家门,古壶还没拐过这角时,便听见那边传来欢笑声,他鼻子吸了吸,虽未见其人,他已知道是小妹古莉和秋叶。 拐过去一看,果然是她二人正在互掷雪球,古莉正躲秋叶,一转身闷头就跑,古壶身子一蹲,一抱将她抱将起来。 古莉挣扎了两下突然愣愣地看着他,两行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滚下来。 “小妹,怎么了?才不到一年,怎么不认识二哥了?” “哇——”古莉猛然哭出声来,一下子抱紧他的脖子,“二哥啊!我天天想你天天想你,白天想你晚上想你,你——你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哈哈哈——”古壶大笑,“这世上再没人比我小妹聪明了,只有小妹你猜到了二哥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秋叶和闻讯而出的母亲和兄长古能奔过来,古壶放下小妹,扑通一下跪在母亲面前,声泪俱下:“娘——儿子回来了!” 母亲饱含热泪,颤抖的双手拍着他肩上的雪花:“快起来进屋,快起来进屋,外面冷。” 古壶起身,拱手向古能和秋叶行礼:“兄长,阿嫂!”古能憨厚地笑着,秋叶却绯红了脸,低下了头。 古壶把侯戈拉过来对母亲说:“娘,他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朋友,叫侯戈,家人全没了,我认他当义弟,以后他就是你的儿子了,好不好?” “好好好,我又多了个儿子,好啊!”古母高兴地说。 “娘!”侯戈叫着扑通跪下叩了三个头,抬起头时,已泪流满面,热泪瞬间融化了落在脸上的雪花。 “唉——”古母脆生生地应着,忙上前把侯戈扶起来,仔细地打量了侯戈一番,擦去侯戈脸上的泪水,指指身后的房屋和家人对侯戈说:“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娘,进屋吧!”古壶扶着母亲进屋,侯戈和古能把马车上的几个木箱抬进屋,古能把马车赶走还到庄上的车马坊。 进屋后,古壶问:“娘,这一年你们过得好吗?庄主对你们怎样?没人欺负你们吧?” 娘摸摸他的脸,又在他胳膊上肩背上捏了捏捶了捶,说:“更结实了,我儿是条汉子了。我们过得好,庄主和夫人看你的面,对我们还不错。” “庄上人都知道你是罗三棒的儿子的干爹,也没人欺负我们。告诉你件喜事,你兄长和秋叶过两天成亲,原本想等你回来才定的,可不知你何时回来,请道师看了定下后天的日子,正好你今天回来,天意啊!” 这时,古能还了马车回来了,古壶扶母亲坐好,请兄长和秋叶也坐好,再让侯戈和小妹古莉也坐好。 娘奇怪地看着他问:“壶儿,你有事?” 古壶说:“娘,儿有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全家,天大的喜事!”他说着长伸两臂比画一个大圆,仿佛这画在空中的圆就是“天”。 “还有喜事?”屋内除了侯戈,其他人都惊异地看着古壶。 古壶点点头,大声说:“以后,我们一家人和其他被连累的二三十位近亲族人,我们不再是奴了,我们已经全部被削除了奴籍。” “以后,我们就是自由民了,我们不再为别人当牛做马,我们会有自己的田地,自己的房屋,自由自在地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什么,削除奴籍?你是不是发烧说胡话啊?”古能过来摸摸他的额头。 “是啊,究竟怎么一回事?”娘也过来摸他额头。 “嘿,我没发烧,也没说胡话,你们看,这是文书。”古壶从怀里掏出文书递给古能。 古能看完,颤抖地举起双臂:“啊!这是真的,娘,这是真的啊,我们不再是奴了!我们一族人都不再是奴了!” “给娘说说,快给娘说说,是怎么回事?”娘颤抖的双手抓住古壶的双肩,激动地问。 古壶这才不缓不急地把自己出去这近一年的事和脱奴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一一道来。 母亲听完,早已泪流满面,古能也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哦——不当奴了,不当婢了!”古莉也明白了这事,高兴地又叫又跳。 古壶突然发现,秋叶立在一旁沉默不语,暗自垂泪。 他忙走到她面前说:“秋叶姐,你别伤心,庄主既然已经同意你嫁给我兄长,你当年是卖身为奴,我会出钱为你赎身,这婚事一办,你就是我们家人了。” “嗯——嗯嗯!”秋叶泪汪汪一双大眼睛看着古壶,不住地点头,“我是你们家人,我——我是这个家的人,我一定会孝顺婆母,善待弟——弟妹的。” 古壶当晚就去找卢庄主谈为秋叶赎身的事,卢庄主也没为难,很快便办妥。 然后古壶带着礼物又去了曾大夫处,进门叫声“先生”,古壶倒头便拜。 曾大夫颤微微地把古壶扶起来坐下:“回来就好,出门近一年,长了不少见识吧?” 古壶简述了此次游历的大致经过,当最后说完脱奴籍一事时,曾大夫激动地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走了几个来回才指着古壶大声说:“没看错,老夫没看错,你是个成大事者!成大事者!” “古壶能有今日,都受益于先生的传道,先生再给弟子指指路,以后我该怎么走?”古壶真想听听先生的意见。 曾大夫沉思良久,郑重地说:“医、仕,就这两条路,你可以选其一,但无论如何,医不能丢,虽不能医兼仕,但却能仕兼医,既是龙形,就不该委身鱼池。” “谢先生指教!”古壶作揖道。 两日后,古能和秋叶的婚礼如期举行,庄主夫妇和罗三棒一家和其他好些奴婢都来参加婚礼,人们也知道了古壶一家脱除了奴籍,都说双喜临门,纷纷前来祝贺,婚礼周到而热闹。 客人散尽,古壶和罗三棒找个小房间,两人对酌。 罗三棒:“兄弟,你果真非凡,以后必能干大事,是想当官还是想发财?兄弟以后有何打算?” 古壶:“已与庄主说好,先暂住庄上,开春暖和后另寻地方安家,安居才能乐业,先安顿好家,才谈得上干什么大事,至于干什么,目前还没想好,左右离不开行医吧。” “大哥你见多识广,能否为小弟推荐一个地方,最好是个风景秀美,田地多但人又不是太多,离集镇不能太远,也不是太近的宁静的山村。” “这——兄弟这条件还挺苛刻的,容为兄想想,来,先喝酒。”罗三棒举起酒杯。 喝了酒深思一会儿后,罗三棒开口了:“我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能满足你这些条件,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大哥是爽快之人,怎么一下婆婆妈妈的了,你我如同亲兄弟,但说无妨。”古壶见罗三棒吞吞吐吐,着急地说。 罗三棒:“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此处居住。” 古壶一怔:“怎么?这个地方闹鬼?我最不害怕的就鬼了,快说来我听听,要真是有鬼,我一定捉几个给大哥瞧瞧。” 罗三棒捋捋胡须,又一口吞了一杯酒,像是为自己壮胆,放下酒杯,罗三棒便对古壶讲起一个村子的故事来。 这个村子坐落于成安府与其他两府的一个三府交界处,是一个三面环山一块坝子,坝子不算小,约百余顷,后山一条小河穿坝而过。 因这坝子三面环山,远看形状像把向西的椅子,小河穿坝而过,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缓缓地撒着尿,因此这地儿得一不雅之名,叫“坐尿坝”。 就这坐尿坝的地势水土而言,这里可谓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足以养活千户人口,可奇怪的是这里只有三十多户人家,两百多口人,良田多得耕种不过来。 就这样,仍然有人往外搬迁,而外面的人却不愿搬这里来住。 原因只有一个,这坐尿坝是雷神之地,雷电太多,每年至少要被雷打死的一两人个,最多一年曾被雷打死老少共五人。 “如此之地,兄弟敢不敢去?”罗三棒问古壶。 古壶指头在额头上弹了几下琴,沉吟片刻,猛地喝下杯中酒,咬咬牙说:“听大哥如此说来,这坐尿坝我不去见识见识都不行了。” 第103章 来到坐尿坝 翻过年槛,春分过后,古壶雇了两辆马车,带着一家人离开卢家庄,此前全家为奴,没什么家产,此次出门,行李除了钱箱,也不过随身衣物而已,倒也轻便。 临行前,他特意去拜别老师曾大夫,曾大夫拉着他的手叮嘱道:“古壶啊,你是老夫这一生的骄傲,老夫看出来了,你非等闲之辈,前途无量。” “为师送你几句话,以后你若从医,则以‘医者仁心’为念。你若入仕,则以‘胸怀苍生’为念。以此为知,以此为行,方不枉为人。” “先生,弟子谨记先生教诲。”古壶向先生长跪叩了三个响头。 向卢庄主辞行时,卢庄主看着古壶摇头道:“真舍不得你走啊,可惜了,你是个奇才,王爷怎么会舍得让你走,我真不明白。” 古壶笑了:“庄主老爷才是王爷需要的人才,我不配。” 卢庄主无奈地笑了:“祝古大夫前途无量,咱们后会有期。” 向罗三棒辞行时,罗三棒再次问:“兄弟,你真要去坐尿坝居住?” 古壶笑笑:“居不居住,得先去看看再说,要是能降服雷神,我就在那里居住。” “降服雷神?!”罗三棒看着他,惊得目瞪口呆。 “玩笑——玩笑而已。”古壶忙说,“不论何处,定居之后,我会给大哥来信的。” 临行时,庄人自发前来送行的有百十人,大多数是古壶之前在庄上医治过的人,看着人们依依不舍的样子,古壶再次感受到了做一名医者的意义。 当卢家庄在视线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时,古壶的心也越来越沉重,觉得肩上压着一负沉重的担子。 兄长古能老实厚道,不善言辞,母亲和嫂子妇道人家,也没什么大主意,小妹还小,更不用说了,所以家里大点的事,母兄都问他。 现在他实际上已是一家之主,比如这次寻找安居之所之事,母亲兄长都全听他的。 两年前觉得上面有母亲和兄长,自己不过是个孩子,在庄上为奴,衣食住行不用自己操心,只管听庄主管家吩咐做事就行。 而现在,整个家庭就像这辆行走中的马车,自己就是驭手,不但掌握着行驶的方向和途中的安全,还要把这车驾到安宁的地方,让一家人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这是他的向往,更是他的责任。 这是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应当承担的责任,这一瞬间,古壶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是责任让男孩成为男人! 半月多后,古壶一行到了一个繁华的大镇——博太镇,这博太镇地处是三府交汇处,水陆交通发达,往来客商云集,客栈商铺众多,比好些县城还繁华发达。 一打听,坐尿坝就在离博太镇几十里之外,骑马缓行也就小半日路程。 古壶先找家客栈安顿好家人,便和侯戈一起去集市买回了两匹上好的马匹,一匹交给兄长古能,要他去寻找被父亲连累的,三个同样被卖为奴的叔伯家,为他们送去削除奴籍的文书。 古壶特意叮嘱兄长,如果叔伯们愿意,以后可以来这里一起居住。 留下侯戈在客栈照顾和负责母亲、嫂子和小妹的安全,古壶便单骑前往那奇怪的坐尿坝,他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这怪地方。 仲春的旷野早泛起新绿,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古壶边行边打听边赏着春景,半日时间便看到了坐尿坝。 一眼望去,并不太高的山峦如一个巨人伸开双臂,从三面环抱着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子,村子前面是一个微倾的平坝。 如罗三棒所言,一条小河蜿蜒穿坎而过,滋养出一坝的春意,山峦起伏着浅绿,其间零星地点缀着早开的春花,早归的燕子穿梭在田野上衔泥筑巢。 这不就是现实版的世外桃源吗?古壶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古壶牵着马儿往溜达着朝村里走去,道路两旁的田野一看就是沃土良田,心里更加喜欢。只是有些良田明显荒芜了。 路上也没遇到多少村民进出,只看见一个老汉在路边地里忙活,见他过来,也没问什么。看来这里不缺山水田地,独缺少些人气,真如罗三棒所言,与这里的雷患有关? 进了村口,他看见一处篱笆院落里,一位年近一花甲的老妇人正在喂院中的鸡,便上前拱手施礼道:“大娘,我是过路的,能讨碗水喝吗?” 大娘把他上下打量一番,便让他进屋,给他舀来一碗水。 “后生,你是谁?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大娘慈祥地看着他问。 古壶一下愣了,他直直地看着大娘,怀疑眼前的大娘是位高深的哲学家,一开口就是完完整整的那三个基本人生哲学问题。 他觉得,自己是该抽个时间好好想想这三个问题了。 不过,此时,他得马上回答大娘的这三个问题,他说:“大娘,我姓古,是个大夫,我从成安府来,听说你们这儿山上草药又多又好,我想来寻寻看看,采些草药,您能跟我说说这儿都有些什么草药吗?” “草药啊?可不少。”大娘一听古壶说是大夫,便热情地给他讲了本地的各种草药和物产,听大娘这一说,此地草药资源确实丰富,是个好地方。 聊了好一阵,古壶说:“大娘,我看你们这儿真不错,又听你说这些,我都想搬你们这儿来住了。” 大娘摆摆手道:“你只看到这儿的好,不知道这儿的不好,要真那么好,这村子怎么会人越来越少,八十年前还有一百多户人家,现在只剩三十多户了。” “这是为何啊,大娘?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搬走呢?”古壶故作一脸疑惑地问。 “雷!”大娘小声地说,同时指指天上,仿佛怕被天上的雷神听到似地。 大娘说,这里的夏季,只要有雨就有雷,小雨小雷,大雨大雷,别处的雷打几个便离开了,这里却常常是像雷在赶集。 响雷、闷雷、炸雷、半空雷、落地雷……密密麻麻地来,来了呆着就迟迟不走,雨停了还舍不得走。 最让人害怕的是一种“幽灵”的雷,这种雷是一个发光的圆球,有时发红光,有时发蓝光,谁也不知它从哪儿来,谁也不知道它会窜进谁家。 有一个雷雨天晚上,一对夫妻俩在家里正在吵架,女人赌气说要死给男人,男人也赌气地拿了条绳子要女人马上死。 就在这时,这家人突然从门缝里看见外面有红光,紧接着就看见一个红色的光球在他家院子里转,他们知道幽灵雷找上他家了,架也不吵了,忙关上门。 可是,那个幽灵雷盯上了他家,从门缝里挤扁了身子,钻进了他家屋里,进来后又变成一个红光圆球。 这家男人生气地拿着刚才的绳子要赶走幽灵雷,可幽灵雷就在他头顶四周飘来飘去赶不走,最后,幽灵雷突然罩在男人头顶,男人浑身开始冒起蓝色的火苗。 女人忙端水来要泼灭男人身上的蓝色火,可丝毫不起作用,女人眼睁睁看着男人很快被烧成一堆灰,邻居赶来时,女人已经吓疯了。 要是遇到狂风暴雨的晚上,整个坝子被一个接一个的闪电照得如同白昼,接二连三的雷声震得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牛马猪狗等畜生全都吓得爬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大人吓得发颤,小孩吓哭。 不管人们多么小心,每年都至少有一人要被雷打死,年年如此,没有哪一年不被雷打死一人,有时即使不打死人,都要把扇子打得着了火。 有在田里劳作时被打死的;有在路上走着走着被打死的;在骑在牛背上被打死的,还有好好地坐在家里也被打死的。 有吃着饭被打死的,有睡着觉被打死的;还有在茅坑中蹲着蹲着时被打死的,各种各样奇怪的死法都有。 被雷打死的人,不光是人,也有牛马这些大牲畜 能在外面找到门路的人家都搬走了,就只三十多户人家还住在这里,这三十多户人家是没地方去才留在这里。 好在这里田地多,出产也好,家家户户只靠种地和喂养牲畜就能衣食无忧。 但是一入夏就时刻担心,不知这一年又该谁家有人被雷打死。人们都说这里是雷神的老家,雷神要把占了他老家的人全赶走。 “唉——”大娘长叹一声,“我家也搬过一次,搬到博太镇上去做小生意,可儿子经营不善亏了本,只好又搬回来了。” 古壶听完大娘的讲述,心中已经明白了一大半,那所谓的“幽灵雷”应该就是球状闪电,此地雷异常地多,一定有其异常的原因,原因他也猜到了一大半。 这解决这里的雷患,避免遭受雷击,也不是没有办法。 “这么多年了,你们这儿的人就没想什么办法来不让雷打到吗?”古壶忍不住问。 “除了逃走,还有什么办法呢,不过,要说办法,也有!我们里正就有办法!”大娘大声说。 “什么?里正有办法?什么办法?”古壶心中一惊,疑惑地看着大娘问。 第104章 安居之地 大娘说:“里正名叫杜正,他能跟雷神说上话,每年惊蛰这天,他从雷神那里为每家每户请下避雷士供奉在屋里,就能保佑这户人家少遭雷打。” 大娘说着,从神龛上捧下一个一手便能握住的彩色小木人儿给古壶看, 这是一个木雕小人儿,面貌凶恶,红盔红甲,双手撑着一下圆形盾牌指向天空,似乎是有为地上的凡人挡住天上落下的炸雷。 原来是这样,古壶心中释然,微笑问:“这避雷士真能保佑人不遭雷击?” 大娘:“有时能,有时不能,杜里正说,心诚则灵,心不诚则不灵。” “为村民请这避雷士,里正收钱吗?”古壶又问。 大娘:“要收,请一个避雷士收两串钱。里正说,避雷士能保佑仁善不做坏事的人家,昧良心做了坏事的人还是躲不了雷击,还是每年都要有一个或两个做了坏事的人要遭雷打,看在乡亲份上,里正会给这家人十贯钱。” 三十多户人家,每户两串,共七十串,一户遭雷击,赔出去十串,还赚六十串。古壶心中盘算着,这——这不就是卖保险吗,这里正真是精明啊! 跟这位大娘聊了好了好一阵,古壶打听好杜里正家在哪里住后,起身与大娘告辞,他摸出三枚铜钱给大娘,说是给大娘水钱。 大娘沉下脸,连连摆手道:“你这不是骂我吗?一碗水怎么能收你钱?快收回去!” 大娘不收钱,古壶便将带来的点心送了一包给大娘,大娘高兴地收下了。 古壶鞠躬谢过大娘,出来直奔里正家。 杜里正家有院子在村子中央,院大屋多,明显比其他人家阔气很多,杜里正年近五十,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之人。 古壶奉上三包点心,说自己是来这里寻找草药的大夫,想在这里找户人家住几天,给食宿费,请里正多关照。 杜里正高兴地答应了,安排古壶就住在他家客房,让下人照料好古壶的马。 接下来的几天里,古壶背个小背篓拿把小药锄,把这田坝、小河和三面的山峦都走了个遍,挖几背篓草药,查看了田土的肥沃度和山上的岩石。 还用随身带着的毫针,为好几个村民治了病,当然也从村民口听到了这村子的历史掌故和现在生活的情况。 几天下来,古壶心中有了底,这是一个地势上佳、土地肥沃、地多人少、民风淳朴的村子。 土地价格较别处便宜不少,十串钱便可买一亩,不少人家的地种不完甚至抛荒,一次性买下上百亩都不成问题。 唯一不好的,让人胆战心惊的,就是这雷患,毕竟没有人不怕死,而且让雷打死,不但丢了性命,死后还会留下一个做了坏事遭天谴的坏名声,所以住这儿的人越来越少。 如果消除此处的雷患,这里真是一个绝佳的居住之地。 而要消除雷患,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和思考,古壶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向杜里正告别时,古壶说:“里正,我越来越喜欢你们这儿这风水宝地了,要是我搬到你们这儿来居住,不知可以不可以?” 杜里正没回答,而微笑着是盯着古壶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问:“几天了我一直不好问,古大夫脸上伤疤是——” “噢——”古壶摸摸脸,“过年烙猪肉时,不小心被烙伤了。” 原来被烙了“奴”字的地方,在过年时,他做了个专门的烙铁,狠下心在这字上又烙了一下,他反复照了镜子,自认已辨认不出奴字,看上去像一朵奇特的花。 这会儿这杜里正怎么对这烙疤感兴趣,难着他看出了什么端倪?看来这人不简单。 “啊,原来如此。”杜里正说,“想必这几天你也知道了我们这坐尿坝雷患之事,这儿的人都想离开,你怎么还想来这儿居住,你就不怕雷?” 古壶笑道:“请里正为我多请几个避雷士来护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再说,我行医是做善事不是做坏事,雷神不会打我的。” “哈哈哈——”杜里正大笑,“非常荣幸古大夫能看上我们坐尿坝,来吧来吧,来为这儿添些人气。” “多谢里正!以后我就是坐尿坝的人了,还请里正多多关照。”古壶拱手道。 “那是自然,应该的应该的。”杜里正笑得很开心,这些年坐尿坝又搬走了不少人,要是人都走完了,他这里正管谁去? 坐尿坝有的是地,居住的人越多,他的避雷士才越有生意,坐在家里,靠“雷神”就能赚钱,这是多好的生意?雷神就是我杜家的财神。 不过,杜里正对这个突然而来的姓古的大夫还是不丝隐隐的担忧,这人看上去年轻,可看他那眼神和言谈举止,却是个见过大世面的精明之人,怕是个不好管之人。 不过,杜里正转念一想,一个大夫,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自己是官府任命的里正,再说,自己还有四个儿子和其他亲邻,根基深厚,人丁兴旺,在此居住了上百年,能怕他一个外来户? 看着古壶离去的背影,杜里正在心里说,来吧来吧,来得越多越好。 然后从里正家告辞出来,当即在村北租下了一户人家的空房作为临时住所,然后回博太镇客栈,对娘和嫂子说了坐尿坝的情况,说打算到那里定居。 一家人都非常高兴,小妹高兴地跳起来拍着手:“我们有家了,我们有自己家了。” 古母红了眼圈,拉着古壶的手说:“壶儿啊,真是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做了那么多事,我们一家人一族人都还是奴,哪里敢想有自己的家啊。” 古壶理理娘的发丝,微笑道:“娘,这不都是当儿的该做的吗,找到了这个好的安居之所,接下来我还要在这博太镇上开一家诊所,种地行医,我们一家人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娘就等着享福吧。” 娘笑了:“你兄长已经成亲,接下来该你了,你也该成家了。” “娘,我的亲事还早呢,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打算。”古壶说这话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霞郡主的身影。 之前自己是奴,他觉得要想好跟霞郡主,那完全是空想梦想,可现在自己是自由民了,虽说也只是平民百姓,离王府家也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可—— 难道那就真的完全不可能吗?我来,不就是来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吗? 如此一想,他心中又燃起一尾热烈的火苗。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做好眼前的事。 第二天,古壶便在集镇上买了一应生活用品,雇了几辆马车,带着家人来到了坐尿坝。 已经认识他的村民见了他一家,纷纷好奇而又不解地问:“古大夫,你家真要来这里居住?你真不怕雷?” “哈哈哈——”古壶大笑,“有杜里正的避雷士护佑,我不怕雷!” 惊蛰前,古壶正式买下了一座较宽的院子和五十亩田地。 兄长古能也带来了三个叔伯家二十多口人也来此居住,亲人相见,说起做奴的这两年,自然免不了感慨涕零,三个叔伯都说这要感谢古壶。 古壶向三位长辈鞠躬道:“叔伯们,当初是我父亲连累了你们,你债子还,为家族做的这些事,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们古家一定能在此枝繁叶茂地发展下去。” 三位长辈看着古壶,欣慰地不住点头。 村里一下多了四户三十多口人,果然一下子人气旺了不少。 古壶向杜里正一次性“请”了五十个避雷士,花了一百串钱,他家和叔伯家每家在主屋的四个方向都供奉上避雷士。 他知道一次买五十个避雷士有些高调,可这能让里正多赚些钱,让他高兴。初来乍到,跟这“村主任”搞好关系是必要的。 接下来,他还要做一些出格的事。 他来到镇上的铁铺,对掌柜的说:“掌柜的,请给我打一根针。” “针还用得着现打吗?你去杂货铺买就是了。”掌柜的惊奇地看着他。 古壶笑了:“我要的这针有点长,买不着,得现打。” “买不着,多长?” “四丈长!” “四丈?”掌柜的瞪大双眼,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古壶肯定地点点头,认真地说:“没错,是四丈长,我这针不是用来缝衣服的,是用来补天的。“ “后生,别来这里戏弄我了,我还忙呢,爱哪里去哪里去吧。”掌柜的叮叮当当敲他的锤,不再理会古壶。 古壶笑笑,把一个钱袋递给掌柜:“不是戏弄你,你看看这些钱打一根四丈长的针够不够?” 掌柜疑惑地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惊问:“你是当真的?” 古壶:“当真四丈长,粗细嘛,胳膊一般粗就行,模样要像根针,有针别有针尖,你先打一根出来,要是我看得上,再同样打三根。” 掌柜的掂着手上的钱袋,把古壶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说:“补天?你是个道士吧?” 古壶:“差不多,你打不打?” “打!”掌柜的一跺脚答道。 第105章 我要补天 十天后,古壶和侯戈两人赶着马,用绳子捆着四根胳膊粗,四丈长的巨大无比的“针”在马车上,小心地拖回村。 一路上便引来所有路人的侧目,人们问的几乎都是同样的问题:“这么长大的铁棒,这是干什么用的。” 古壶的回答都是一个答案——“补天!”同时带上神秘和笑容,于是问的人都是同样的哈哈一笑。 半道上休息时,侯戈疑惑地说:“古哥,你真要把这几根大针竖在屋子旁?这东西真能补天?” “能!补住了天,雷就打不着人了。”古壶十分肯定地说。 当两人拖着这四根巨大的“针”进入村庄时,立即引来村里男女老少的围观,连杜里正都闻讯赶来,杜里正围着这四根铁棒看了又看。 四根铁棒都是一样的,一端尖,另一端圆,圆的这头还有个椭圆形的孔,一看就是一根巨大的针,杜里正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何物。 这个古壶不但自己来这里安家,还叫来同族之人,这村本就只有几十户人家,这下他古家一下成了村里的大户,这让杜里正原来的担忧更加重了一分,他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古壶来此定居。 杜里正总感觉古壶这人非同一般,他能一次性“请”五十个避雷士,一次性买下那么多房产田地,说明此人很富有。 这已经让杜里正感到一种隐隐的潜在的威胁,如今他又弄来这四根“巨针”,究竟意欲何为? 杜里正忍不住问:“古大夫啊,你弄来这四根大针,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要补天!”古壶大大咧咧地说。 “补天?”杜里下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补天?你是女娲?”其他村民也无不惊疑地问。 “乡亲们,是这样的。”古壶说。 “咱这村不是雷多吗?为什么别处的雷都不多就咱这儿特别多?我观天象啊,这是因为咱这坐尿坝上方的天破了几个洞,本来该到别处的雷都从咱这儿滚下来了,要是能把这破洞补住,雷不就少了吗?” “我是这样想的,行不行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先试试,要是有用,以后我送每家一根这样的针,我们一起把这破天补好了,就不怕雷击了,大家说好不好?” “哈哈哈——古大夫本事真大,不但能看天象,还能补天,好好好!我们先看你怎么补。”人们哄堂大笑。 古壶当然看得出人们这是在嘲笑他,他却不管不顾地在人们的嘲议中,径直把这四根大针拖到自家房屋旁。 叫来叔伯家六七个堂兄弟,要他们帮着立这三根补天针,几个兄弟愣愣地看着他,堂兄把他拉一边说:“壶弟,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发烧糊涂了?” 古壶笑着指着长铁棒说:“不是开玩笑,我是大夫,我也没发烧。” 堂兄又叫来古壶的母亲说:“婶娘,壶弟让我们做这可笑的事,我们能做吗。” 古母微笑着:“他做的事确实有些奇怪,可是我相信,这是正经事,你们都是他的兄弟,就帮他这忙吧。” “好,既然婶娘都如此说了,我们就做干。” 于是,古壶和七八个兄弟一起动手,在看热闹的村民们的指指点点中,用三根长木棒从三方斜支撑着,当真把一根大针插进土里,高高的针尖直指天空,仿佛随时都要飞到天上去补那些“破洞”。 古壶又带着弟兄们把另外三根大针立在三家叔伯屋旁,三个叔伯都说他:“壶啊,你这不是浪费钱财瞎胡闹吗?还引得别人笑话咱老古家。” 古壶只是笑笑,并不多言,他知道,该开个老古家的家族会议了。 这天晚上,古壶把三个叔伯家所有亲人全请到自家屋里。 他让叔伯婶母们坐好,恭恭敬敬地向长辈们鞠了一躬,说:“伯、叔、伯母、婶娘。我父亲官没当多大,惹的祸却很大。” “不但他自己丢了性命,还连累了长辈们,让你们也跟着没了家产当了奴,在此,侄儿我代表母亲和故去的父亲,向长辈们赔罪致歉。” 他说着跪倒在地,向长辈们叩了三个头。 长辈们都红了眼圈,伯父上前扶起他说:“壶啊,你父亲是个好人啊!他是咱们古家最有出息的人,当了县令,为咱古家光宗耀祖,可惜这世道容不下他那样的好人,祸从口出丢了命。” “我这兄弟可怜啊!所幸你比你父亲还有出息,为全家族削除了奴籍,还带大家在此安居乐业,我们高兴,高兴啊!” 古壶扶伯父坐回去,他大声说:“长辈们,弟兄姐妹们,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从此以后,我们古家将有一个新的开始,就从这坐尿坝开始。” “这里原来的人都怕雷患,亲人们要相信我,我有办法去除雷患。实话说了吧,我今天为我们四家立的这四根大长针,就是为了日后避免雷击,补天之说,只是玩笑而已。” “以后只要下雨打雷,所有人都不要出门,不要在大树下躲雨,更不要去靠近这四根大长针,这样,就即使雷到了咱们房屋上空,也不会打着人。” “待我以后实地观察这里的雷击现像后,我会再想办法,让全村人都避免雷击,削除雷患后,这坐尿坝就是块风水宝地,是咱们古家兴旺发达的地方。” “春耕已经开始,我打算再买两头耕牛和一些农具回来,这些耕牛和家具并不只是我一家的,是咱们四家共同使用。” “咱四家人虽然日子是各过个的,可耕作的事,与村人相处的事,咱四家都是一家人。伯父为大,就是咱们古家的族长,平日有什么事,都听伯父安排。” “我呢,打算过几日就带着侯戈到镇上去开医馆,待我们在此处立住脚,以后弟兄们或耕读或经商,我们古家总会渐渐兴旺发达起来的。” 古壶一番话,情真意切,说得母亲和长辈们频频欣慰地点头,弟兄们也兴奋得摩拳擦掌。 大堂兄古运激动地说:“壶兄弟,我们都听说了,你书法了得,可以跟大书家王右军有得一比,还医术高超能起死回生,这张嘴还能说会道,三郡十八县的名士都说不过你。” “你不但在宁都舌战名士,还救了王爷和太子,使我们一族得以消除奴籍,还听说你功夫也不错。” “你原来就是个调皮捣蛋不听话的坏小子,怎么这几年一下变得如此大出息,有什么奥秘吗?能跟我们说说吗?” “是啊,跟我们说说,让我们也长点本事。”弟兄们纷纷说。 堂兄一番称赞,说得古壶心里美美的。这是事实,是真诚的称赞,不是奉承。奥秘当然有,可是那奥秘,就算说出来,有谁信呢?不说也罢。 古壶不好意思地敲敲额头,笑笑,说:“要说奥秘,也有一个,那就是责任。作为一个七尺男儿的责任。儿时不懂事,我调皮捣蛋。” “父亲故去,全家为奴,我不能再让母亲兄长为我操心,我长大了,不但该自立自强,还要为家庭,为家族做事争光。” “这是理所当然的,明白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就付诸行动,去学,去拼,奋发努力,自然就有了回报,就这么简单。弟兄们只要明白自己的责任,每个人也都能做出一番自己的有出息的事情来。” 这一番充满鸡汤味的话,说得叔伯们频频点头,也让弟兄们激动振奋不已。 其实鸡汤也不全是有毒的,营养也是有一些的,该喝的时候,也可以喝上一两碗,古壶心中暗道。 “我们听你的。”伯父站起来说,“壶儿做的事,已经证明了他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我们古家还得靠他重振门庭,平日里这家族里的日常事务就我来操持,要有重大的事情,还得请壶儿回来一起商议。” “是是是……”大家热烈地议论,直到半夜方散去。 叔伯兄弟们散去后,古壶又向古能说:“兄长,我出去开医馆后,这家里就靠你撑着了,照顾好母亲、嫂子和小妹,嫂子,应该是有身孕了吧?”他说着看看母亲和秋叶。 母亲微笑着点点头,秋叶羞红了脸,低下头。 “嫂子,我给你切切脉。”古壶向秋叶伸出手。 秋叶犹豫了一下,看看古能,古能微笑着点头:“让兄弟切一切,咱也放心。” 秋叶把手伸给古壶。 古壶一切,果真有孕,他高兴地说:“一切正常,小心保胎,再过大半年,咱们家又添丁了。” “哦——我要当姑了。”古莉高兴地跳下来喊道。 一家人都开心地笑了,这一瞬间,古壶觉得心里甜甜的。 安顿好里的事后,古壶要去博太镇开医馆了,买房买地买牛买马接济帮助叔伯们,他的钱袋子快空了。 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他知道无论何时,这都是一条铁则,他必须去挣钱了。 他和侯戈两人骑一马向博太镇而去,大个跟着他们,一会儿马前一会儿马后的兴奋地跑着。 另一匹马,古壶留在了家里,这样两头都有马,要有个什么事,也好快速来往报信,这通讯真是个问题,要不——? 第106章 医馆开张 要不弄些信鸽来养着?念头一闪,他立即拿定了主意,必须的!信息的重要意义,那还用说吗?这是当今最迅速的通讯手段了,医馆开张后,就立即养信鸽,他决定了。 “古哥,你——你带我来开医馆,我又不懂医,药都不认识,怎么帮你?还是让我在家种地吧。”侯戈突然说。 “古哥”这一称呼,是古壶让侯戈这样叫他的,这称呼让能他联想到那个时代的那个公司名,让他不至于彻彻底地遗失自我,还可提醒他信息的重要意义,这可是他生存的法宝。 “侯戈”古壶叫道,他突然哑然失笑,一个“谷歌”,一个“猴哥”,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啊! “你的轻功无人能比,你有一身的好本领,就没想过干一番事情?”古壶问。 侯戈缓慢而认真地说:“我能干什么呢?古哥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你可要一直带着我。” 古壶突然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他在侯戈肩上用力拍了拍,压了压说:“我也是,你就是我的亲人,我会一直带着你的,一辈子。” “汪汪汪”地上的大个看着他叫了三声,好像在说:“还有我!” “汪汪汪!”古壶也对着大个叫了三声。 “哈哈哈——”侯戈大笑,古壶也大笑。 博太镇市井繁华商贾云集,各种店铺林立,医馆自然也已经有好几家,后来者难以插足,好地段好位置时被人占了。 古壶几番考察后,只能在偏僻的西北角租下一铺面,前铺后院。 铺面不好找总算找到了,可医馆伙计更不好找,不但要求人勤快机灵,还得识字,略懂医术,突然来到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这可让古壶为难。 几经打听,得知本镇有一个曾经在其他医馆干过几年的年轻伙计,名叫石当归。石当归半年前因为跟医馆掌柜为一些小事发生矛盾,他年轻气盛动手打了掌柜。 掌柜一怒之下赶走了他,还四处散布他手脚不干净,说他偷医馆的钱和药,是个小偷,弄得再无医馆敢要他,别说医馆,就连其他的商家也不愿雇用他。 古壶立即找到了石当归,细细一打量,此人不像手脚不干净之人,与他聊了一会儿的天,便说了想要雇他的想法。 “你既然是打听着找来的,就当知道别人都说我是小偷,要是雇用了我,就不怕我偷你的钱物?”石当归冷笑着说。 “你不是小偷!”古壶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并不认识。”石当归仍然冷笑着问。 古壶笑笑,看着石当归衣服上的一个口袋说:“你掏一掏,看里面是不是多了东西。” 石当归疑惑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三个铜钱,看着手里的铜钱,他惊异地说:“奇怪,我从不在这口袋里装钱的,怎么——难道是你放进去的。” 古壶微笑着点点头:“刚才我们聊天时,我悄悄放进你口袋里的,你如果是小偷小摸之人,一定对别人充满戒心,更别说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 “如果你是小偷,你的眼神和手也一定很敏感,不会让我把铜钱放到你口袋里你都不知道,所以我断定,你不是小偷小摸之人,那些说你的坏话,都是冤枉你的。” 石当归顿时眼里闪着泪光:“你——古大夫,你是一个神奇的好人,我愿意给你当伙计。” 古壶笑着指着他手里的三个铜钱说:“我给你别的医馆三倍的工钱。” 石当归高兴地同意了。 伙计雇到,立即着手筹备,石当归是本地人,哪里都熟门熟路,他带着古壶四处采买开医馆所需的物品物药材,还找来一些朋友帮忙。 忙碌数日,名为“壶中乾坤”的医馆终于开张。 这店名牌匾是古壶亲手书写再请人刻的,潇洒飘逸的王右军体行书,刻字铺掌柜看到他挥毫书写时不禁竖大拇指称赞,当场连叫几声好。 门两旁是一联——“厚朴继续神农药,苁蓉配制仲景方”依然是潇洒的王右军体行书。路人中有识文断字者看了看了这店名和对联,都不禁竖拇指称赞 可赞归赞,一连三日,竟然无一患者登门,有几次,患者已到门口,看了看坐在诊桌读书的古壶,笑笑,摇摇头,竟然又转身离开了。 虽说但愿世间人无疾,哪怕架上药生尘,可大夫也是人,也要吃饭,没有患者就诊,这医馆怎么开下去? 古壶心中还是有些着急了,他不解地问石当归:“当归,人们为何不来我馆诊病?就因为我这里偏僻吗?” 石当归搔搔头说:“我想,一是我们医馆才开张,知道的人不多。二是有人看见你太年轻了,不相信你的医术,人们觉得,越老的大夫医术越高明。” “这倒也不无道理,世人看人只看外表,真是可悲啊!你也像别人一样认为年轻大夫医术不行吗?”古壶问。 石当归红了脸,看着古壶点点头。 古壶哈哈大笑道:“好,当归实诚人也,我没看错你,年轻大夫医术行不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蹓蹓不就知道了。” “你是本地人,这镇上或这附近,有没有大家都知道的,久病难治的病人?” 机灵的石当归一听就明白了,他高兴地说:“古大夫你是要治好个难治的病人,让百姓和其他大夫看看,让人们知道你的医术?” 古壶微笑着点点头。 石当归不假思索地说:“这样的人现成的就有一个,这个人是个镇上有名的布商,姓汪,本名汪清立,家财万贯,是镇上最富有的几家大户之一。” “可是七八年前得了个胸口疼的毛病,常年发作,发病时,严重则卧床不起,不严重则说话走路时都皱眉捧心,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因为他常常皱眉捧心,有人说他是东施效颦,于是叫他‘汪东施’,时间一长,他的本名倒没人叫了。” “他这病看了无数个大夫都没治好,他知道‘汪东施’这名是在挖苦嘲讽他,可他胸口一疼起来就这模样,也无可奈何。” “几年前,他曾悬赏千贯请人治他这病,可没有大夫能挣下他这钱,他‘汪东施’的绰号倒是叫得人人都知道,要是古大夫能治好他,一定名声大振。” 这倒是个好机会,古壶一听,心中暗忖。可是既然无数无休止大夫都没治好,看来这病确实不易治,自己当然也不敢肯定就能治好,不过,行不行总得试试,不踹(try)他一踹!怎么知道行不行? 敲着额头想了一会儿,古壶叫过石当归:“当归,我跟你说——”如此如此一番吩咐, 石当归听完,惊疑地问:“这——行吗?” 古壶微笑着点点头:“一定能行,我们试试。” 两天后,古壶和石当归一番乔装改扮,扮得面目全非,两人成了有模有样的道师和道童,于黄昏时分出现在汪东施家大宅门口。 果然高门大户,两个衣着光鲜的门子一左一右立在门前。 古壶走在前,到了门前,也不多说什么,拂尘一挥,抬脚就要进门。 左边门子一下跳过来伸胳膊拦住他:“喂——哪里来的道士?你要干什么?你以为这是你的道观,随便想进就进。” 古壶神秘地一笑:“从来处来的道士,来给汪东施治病,还不快去通报!” “嘿嘿嘿——”门子轻蔑地一笑,“大夫治不好,道士就行?又一个坑蒙拐骗的游方道士。” “像你这样的人我们已经赶走七八个了,还有十多个僧人,都是打着道佛的名义来招摇撞骗,没一个治好我们老爷的病,走吧走吧,你以为千贯钱那么好挣?” 古壶没理这门子,抬步走到右边门子面前,问:“他不让我进,你也不让我进去吗?” 右边门子摇摇头:“不让!” 古壶笑笑,又走回左边门子面前,附耳小声对他说:“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把你今日偷吃鹅肉的事告诉他。”古壶说着瞟了瞟右边那门子。 古壶刚才已经嗅到了左边门子呼出的气中有鹅肉味,而右边门子没有。 他知道,即便是在大户人家,不过年不过节的,奴仆要想吃到肉也是一件难得之事,左边这门子一定是设法偷吃到了肉,而右边门子没有,要是让右边门子知道,嫉羡之下定会告发,左边门子定会受罚。 左边门子大惊,愣愣地看着古壶,又把他拉到一旁悄声说:“神仙,你是真神仙,你别告诉他我偷吃,我这就去通报老爷。” “哈哈哈——”古壶大笑。 左边门子跟右边门子耳语几句后,跑进了大门,一会儿便带着一婢女回来,笑容满面地对古壶说:“老爷在正厅等神仙,请!跟她去。”门子指着带来的婢女。 古壶指尘一挥,带着“道童”进了大门。 果然是豪门大宅,亭台楼阁房屋众多,树花繁茂曲径通幽,要不是婢女引路,真不知该往何方走。 古壶边走边四下观察聆听,轻吸鼻子,发动起眼耳鼻舌功能,寻找着有用的线索,他知道,要获得这汪东施的信任,得用点真功夫。 突然,他嘴角掠过难以察觉的一笑,有了! 第107章 医道同源 穿过花园,绕过水池假山,来到宽大的正宅,进入正厅。 古壶看到一侧宽大的木榻上,斜倚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近五十的胖男人,身旁三个华衣婢女,一人为他捏腿,一人为他揉胸,一人为他捶背。 尽管如此,这男人还是皱着眉头,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显然,这人应该就是汪东施,一旁的石当归朝古壶使个眼色,点点头,暗示他此人就是汪东施。 “汪善人康寿,贫道有礼了。”古壶说着竖掌微躬,向主人施个道礼,他故意挤着嗓子让自己改变了说话的声调。 汪东施打量了他一番,冷淡地说:“康寿?哼!道长是在故意气我吗?我这胸口疼的病又发作了,害得我坐都坐不起来,只能歪在这榻上。” “之前,也有无数医、佛、道的人士前来,号称要治好我这病,都是骗人的。道长此番找上门来,开口就来为我治病,你如此年轻,有何本事?打算请仙家为我治,还是用药为我治?” “哈哈——”古壶轻轻一笑,“有艺不在年高,诊病之前,贫道先给善人讲讲仙家看到的贵府不祥之气,如何?” “你是说我这府上在不祥之气?何以见得。”汪东施看着古壶,冷冷地问。 “不错!”古壶仰头望望天空,又四下望了望,再用拇指尖掐着其余手指,一本正经地“算”着,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不妙!”古壶突然惊叫了一声,眼睛看着西方天空。 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吓了汪东施一跳:“有何不妙?” 古壶:“贫道遍观贵府上下,大多数上方均瑞气所罩,唯独西方有一团不祥之黑雾,刚才再掐指一算,发现这个方向可能要出事,弄不好有血光之灾。” “什么事?”汪东施有些紧张了,不祥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个小道士虽然年轻,可看他那自信的神态和机灵的样子,多少是有些本事的。 古壶缓缓说道:“贫道想给善人提个醒,对你的奴仆该明鉴善察,府上西方柴房有两名男仆今夜子时将有一场私斗,如果不及时制止,今晚怕要出事,虽然出事的是奴仆,可毕竟在你府上,要真是横死一命,会影响贵宅的风水。” “噢——?!”汪东施闻言一惊,一下坐正了身子。 “这——这——你别故作高深胡弄汪某,道士我见得也不少。”说得如此有鼻子有眼,汪东施反而增加了疑虑。 古壶一笑:“是不是糊弄,善人把人叫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汪东施对身旁的婢女吩咐一番,这婢女很快起身离去。 一会儿,婢女便带了两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仆进来,一人立一边,两男仆怯懦地埋着头,不敢抬头看主人。 “啪——”汪东施一拍榻前的案桌,吼道:“你二人刚才私自约定今夜子时要干什么?老实说!” “老爷!”两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互相指着,争先恐后诉说起来。汪东施又一拍案桌:“一个一个说,给老爷说清楚,说了实话免罚,否则每人打十大板。” 两仆一番话说,事情总算有了眉目。 原来,两人都看上了府上的一个叫香叶的婢女,都想娶此女为妻,他们也都向香叶表白过心思,香叶说他们两人都好,她也拿不定主意,还要考察他们一段时间。 为此,两人暗中较劲数月,给香叶又是献殷情,又是送礼物,弄得香叶左右为难,两人更为难。 刚才在柴房,两人打开窗户说亮话,并约定今夜子时到后花园僻静处私头一场,谁胜谁娶那香叶,另一人自动退出,就算打出人命,也是各自认命。 汪东施听来果有其事,心中甚奇,他疑惑地看了看古壶,又问二这人:“你们可是在柴房私下约架,可有别人知道?” 两人都说他们知道奴仆私斗要遭重罚,是关起柴房门说的,声音也不大,不会有人知道,两人都疑惑刚才说的话,为何这么快就被老爷发现了。 汪东施再次瞧瞧古壶,问刚才带古壶两人进来的婢女:“这位道长和道童二人刚才可曾离开你?” 婢女:“回老爷,我从大门口领他二人沿平常进来的路进来,他二人都没离开我半步,一直跟在我身后。” 汪东施又一次打量了古壶一番,对那两仆说:“仆婢成家本是好事,也可为我府上增加新仆,可私斗毕竟犯了家规。” “长者为先,老爷定了,那婢女香叶归你们俩中年龄大者,念你俩老实交代且还私斗未成,暂且宽饶你等,只罚例钱一月,滚下去!” 二人叩头谢过离去。 “坐,道长请坐,上茶,上好茶!”汪东施终于站起身来,满脸笑容,热情地招呼古壶入座。 古壶微微一笑:“谢善人!”一旁入座,心想,这汪东施毕竟是久经商场之人,不给你亮点真家伙还真唬不住。 其实,刚才一路走过来,他在各种气味各种声音中仔细地聆听辨别着,那柴房离他走过的路至少有三四十米远。 一般人最多也就能听六七米之外的说话声,而他那狗耳朵听几十米不成问题,要是在夜晚寂静时,则远不止这距离。 当时他清楚地听见了两男仆的争执声和约定的事情,这事足以让汪东施把他当神仙。 “神仙。”汪东施果然如此称呼他,“服了,我服了,你可是真神仙,你一定有灵丹妙药,求你为我治治这胸口疼的病吧,治好了,要多少钱,随你开价。” “善人先给我说说你这病有多长时间了,是如何得的这病,都请过什么大夫或请过什么道士僧人,他们是如何跟你治的。” “唉——”汪东施长叹一声,一一道来。 古壶一边听一边察言观色,同时嗅诊汪东施呼出的气息。 听汪东施道了一大通得这病的苦水,古壶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基本的判断,汪东施再一次请求为他解除痛苦。 “既然善人信得过贫道,贫道便替善人看看。”古壶说罢,对身后的“道童”说:“把为师的法定请出来。” “遵命!”“道童”说着从包袱里取出听诊器,双手递给古壶。 汪东施和屋内其他人无不惊讶地看着古壶的听诊器,汪东施更是惊讶得大睁两眼:“神仙,你——你这是何法定?” “这叫偷疾耳。”古壶说,“用它能偷听疾患小妖在人体内的私密谈话,再一举消灭疾患。”这是古壶早想好的名字和说辞。 “疾患小妖?能说话?”汪东施无不惊讶地问。 “当然,人体患病,皆因有小妖侵入人体作祟,来让贫道听听,你体内是何小妖作祟。”古壶说着,示意婢女替老爷解开衣服,他要把拾音器贴到汪东施胸腹上。 刚放上去时,汪东施吓得一哆嗦,用手刨开古壶的手:“痛吗?” “不痛,它只是偷听你体内小妖说话。”古壶说,“不信你自己也可以听一听。” 汪东施犹豫地让古壶把拾音器由到自己胸腹上,古壶听了一下,然后把耳件摘下来戴到汪东施耳上:“你也听听。” 汪东施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像突然被刷上了一层浆糊,好一阵才惊恐地说:“我听见了,听见小妖地声音了,他们说些什么?” 古壶摘下他头上的耳件自己戴上:“他们说些什么只有贫道才听得懂,妖言妖语,你一凡人哪能听得懂。” “劳烦神仙给我把这些小妖除去吧。”汪东施哀求地看着古壶,任由古壶把拾音器在他胸腹间滑动。 古壶微笑着点点头,一番仔细倾听辨识。再加上一番望闻问切后,古壶心中已经了然于胸。 汪东施是富商,饮食好,人胖少动,这胸口疼是与心肺疾病有关,胸阳痹阻,心血运行不畅,气滞血瘀、痰热壅肺引起胸痛,治病并不太难。 可是,这病得人来治,不能由他这“仙”来治。 检查完后,汪东施迫不及待地问:“神仙,我这病能治吗?” 古壶起身说:“对医家来说,你这病确属疑难之症,对神仙来说,此乃小疾,不过——” “不过什么?”汪东施紧张地看着他。 古壶:“虽说医道同源,不过,只要是凡医能治的病,我道仙便不治,神仙不能抢凡人大夫的饭碗不是?我众观凡尘,你这病,凡间大夫便有人能治,且这大夫就在博太镇上。” “就在这镇上?”汪东施大惊,“这镇上的大夫我都翻来复去请了无数遍了,没人能治我这病啊!” “真的吗?这镇上的所有大夫你真的都请遍了吗?凡人啊,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吧!贫道靠辞了,哈哈哈——走了!”古壶大笑着,带着“道童”飘然而去。 出了汪家大宅,两人绕道,从后院回到医院后门。 一推门进去,正好侯戈从前面进来,一看见二人,侯戈突然双手抽出大腿两侧的那两把大剪刀,对着二人大吼道:“大胆毛贼,天还没黑敢就入室盗窃?” 两把大剪刀向二人飞舞而来。 第108章 名声大振 “侯戈,我是古哥!”古壶大喊一声,一手推开石当归,一手扯去脸上的假胡须和道士帽,已到眼前的大剪刀这才停了下来。 侯戈惊异地看着恢复原貌的古壶的石当归:“你们——你们怎么变成了模样?” “哈哈——侯戈,要说变化,谁都没有你会变,你有七十二变呢?”古壶大笑道。 “七十二变?我?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侯戈盯着古壶。 “嘿!”古壶手摆着手道,“我随口瞎说的,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石当归惊恐地看着侯戈把两把大剪刀收进皮鞘,也脱下道童装束说:“侯戈你吓死我了。” 石当归又问古壶:“掌柜的,你说那汪东施真能来吗?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知道那两个奴仆要私斗的?真是神了。” 古壶手一挥:“汪东施肯定会来,有钱人谁不怕病谁不怕死,那两人要私斗的事,我算出来的,道医同源,道法道术嘛,我还是懂一些的!” 古壶神秘地说罢,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石当归佩服地:“又懂道,又懂医,掌柜的厉害!” 第二天一上午,仍然没有一个患者进来,石当归焦急地一会儿进,一会儿出。 古壶放下手上的书说:“当归,你晃出去晃进来,眼都给我晃花了,坐下,你也好好地看书行不行?” “你再晃去晃来,我就把你的脚丫子剪了。”一旁的侯戈拍着自己的大剪刀说。 “剪我脚丫子算什么本领?你有本领,上街去拉几个人来咱医馆?”石当归朝侯戈翻着白眼。 “你——” “你——”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斗着嘴,就听外面传来一声长长的有些颤抖的呼喊声:“古——古大夫。” 正在诊桌旁看书的古壶忙放下手上的书,几步走到门前,他心中其实也有些急。 只见胖胖的汪东施在两个婢女的扶持下从马车上下来,皱着眉捧着胸,真如“东施效颦”般,走向医馆。 古壶刚想上前,机灵的石当归已经奔上前去,帮着搀扶着汪东施,大声地说:“哟——这不是汪老爷吗?你哪里不舒服?你来我们‘壶中乾坤’看病啊?” 石当归的声音大得全街人都听得见,这机灵鬼,古壶满意地心里笑了笑,退回到诊桌旁重新坐下,心中骂自己,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哪里像个稳重的大夫。 “大夫,你这医馆是才开张的呀?难怪我不知道呢,你是古大夫吗?”汪东施进门,看着古壶问。 古壶发现他根本没认出自己,就不知道他会不会听出声音来。 “我正是古大夫,请坐,我这医馆才开张几天,汪老爷当然不知道,汪老爷哪里不舒服?”古壶用与昨日大不相同的,自己正常的声音问道,还好,汪东施果然没听出来。 “你才来,怎么知道我姓汪?你这么年轻。”汪东施奇怪地看着他问。 古壶:“汪老爷富甲一方,大名鼎鼎,谁人不知,哪人不晓?你是要我看胸口疼的病吗?” “是啊,这病七八年了,可把我害苦了……”汪老爷说了得病的前后及哪些哪些“庸医”赚了他的钱却没治好病。 还特意说了昨日“神仙”登门的事。 “古大夫,那个道长说的就是你了,请你一定给我好好看看,治好了,你要多少钱都可以。” 古壶轻轻一笑:“仙家的事咱也不懂,先别说钱的事,治病救人乃大夫的天职,我一定尽力而为。”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早已心中有数的古壶先写了个方子让石当归抓药熬药,然后他让汪东施躺在榻上,来了约一个时辰的针灸加按摩。 针灸按摩之后,汪东施此前痛苦的脸上渐渐绽出了笑意,这时,石当归也把药熬好了端来。 喝下药后,汪东施揉揉胸口,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脸上现出,对古壶伸出大拇指说:“神,古大夫真神了,原来我也看过无数大夫,从没有如此神效,现在虽然还有些疼痛,可这疼痛却减去了六七分。” “佩服,汪某由衷佩服,看来真是不能以年龄论医道啊!今天这场治疗,多少钱?古大夫尽管开口。” 古壶微笑着摆摆手:“刚才说了,先别谈钱,我再开副药,汪老爷带回去吃着,从明日开始,你每日午时准时前来。” “如此再来十天,我每日会根据你的病情变化改进施治方向和药方,十天后,应该会基本痊愈,如果治好了,再说钱的事,如果治不好,我分文不取。” “这——”汪东施一听,愣了一下,继而高兴地说:“敢说出如此话的大夫,一定有真本领,我相信你,相信你!告辞,我明日准时前来。” 古壶和石当归,亲自把汪东施送出医馆门外,石当归唯恐别人听不见地大声说:“汪老爷慢走,今日已见疗效,明日一定准时来啊。” “妙妙妙!妙啊!”汪东施对古壶拱了拱手,高声赞叹着,高兴地转身而去,两婢女要扶他,他双手一甩:“不必了,妙啊,古大夫真妙啊!” 汪东施一路像猫一般“妙妙妙”地叫着离开了。 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三个患者前来,说是听了汪东施的称赞而来的。 接下来,来“壶中乾坤”问诊的患者渐渐多了起来。 十天后,汪东施胸口一点也不疼了,古壶又给他开了一些稳固效果的药,嘱咐他一些平常饮食上就注意的事项,还送他一串以后的食疗方子。 汪东施高兴异常,带着一大帮仆婢,敲锣打鼓地送来一块“妙手回春”的大木匾和之前说好悬赏的一千贯钱,沿途跟来看热闹的人都断了一条街。 这天晚上,古壶把那一千贯钱来分成两份,自己只留下五百贯,另外五百贯,十贯奖励给石当归,其余的四百九十贯,他让石当归拿去分发给镇上的乞儿和几家穷困的孤寡老人。 石当归高兴又惊讶地说:“当归谢过掌柜的,掌柜的,你真要把这么多钱分给穷困之人?” 古壶:“以后别叫我掌柜的,我不是做生意的,我是为人治病的,以后就叫我古大夫,记住了!” “是!”石当归郑重地说,“古大夫可能是这世上最特别的大夫了。” “你说对了。”古壶会心地一笑。 一时间,古壶和“壶中乾坤”的名声传遍全镇,又由商人们传到更远的地方。 酒香不怕巷子深,医高不怕地偏僻,来医馆寻诊看病的患者越来越多,古壶不得不又雇了一个伙计。 患者的到来,带动相邻的食肆客栈的生意都好了起来,街坊们个个见了古壶都笑盈盈地招呼,都说是托了他的福。 “壶中乾坤”总算在这枢纽繁华之地站稳了脚跟。 一转眼,将夏将至,古壶一来便买来喂着的鸽子,在侯戈的训练下已经能在坐尿坝和博太镇之间来往送信。 这天,古壶收到兄长的鸽信,说近段时间来,坐尿坝的雨水较多,雷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要他回去看看。 这是古壶要求兄长注意观察的情况,他还要亲自去实地看看,这坐尿坝的雷到底有多厉害,那几个避雷针究竟有多大的作用。 他写了张“家有急事,停诊三日”的纸贴在医馆门上,放了两个伙计的假,要侯戈守好医馆,然后骑马回到坐尿坝家中。 果然,当傍晚上便有一场雨,他站在屋檐下望去,只见乌云随风漫卷而来,骤雨袭来之时,空中电光石火,雷声大作,时而闷雷低沉,时而霹雳震天。 用千里眼望去,只见村后三面的山峦上空,乌云搅动间,时不时道道闪电如利剑刺破长空直插山巅。 道道闪电伴着阵阵炸雷,仿佛雷公电母与大地山峦在吵架厮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地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雷电直打得天昏地暗,大地战栗,直打得地上百虫禽兽蜷缩不能动,直打得世间万千凡人抱头不敢语。 果然好雷,古壶从未见过如此连绵密集,如此惊天动地,如此气势磅礴的雷击现象。 突然“啪——”一声响,同时一道细而闪亮的闪电击中自家院子一角的那根“补天大针”,闪电的光把院子照得通亮。 古壶也吓了一跳,可他又高兴地跳了起来,这避雷针真管用,要不是它,这个闪电可能会击中自家房屋,可能不是伤到人就是引起火灾。 他同时注意到,大部分闪电刺向山巅,且绝大部分指向三个固定之处,偶尔刺向村畴的田野闪电,基本指向高大的树木。 这场雷雨持续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渐渐散去。 雷雨过后,古壶立即出门去拜访了村里几位年龄最大的长者,再次详细了解了坐尿坝的雷击现像。 过了子时,古壶才回家,推开门时,只见母亲正坐在灯下打瞌睡。 “娘,你怎么不到床上睡?”古壶推醒母亲,关切地问。 “我等我儿呀,你睡了我才睡,我烧水给你洗脚。”娘揉揉眼说,起身要去烧水。 古壶心里一热,忙拦住娘说:“我自己去烧,娘你快去睡。” 第109章 长成一座山 古壶热水洗了脚,上床后却兴奋得难以入眠。 今天对雷电的观察和对老者的拜访,十有八九地证明了他之前的猜测很可能是正确的,最初听罗大棒介绍这里的强雷电时,他脑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猜测。 他猜测,坐尿坝周围的山中,藏有含铁量异常丰富的铁矿。 这正是此处雷电集中而强烈的主要原因,金属易引雷,对他来说,这并非太高深的学问。那些老者也说,山上那三个地方,雷电最多最厉害,那三处,很可能就是铁矿最集中之地。 这可是个大秘密,以后如果运作得当,这丰富的铁矿可以带来无尽的财富,后面这几座山,可是真正的金山银山啊! 古壶越想越睡不着,干脆披衣站到窗前,看着夜幕下,雷雨之后万籁寂静的山乡,他的思绪不知为何又飘向另一个世界。 一年多来,为脱奴之事和安家之事奔波操劳,他似乎已然忘记了在遥远时空中那端的世界,那里的那位亲爱的母亲,那里的那位亲爱的姐姐。 此时,在这众人皆睡我独醒的寂夜,沉在意识之河深处的记忆如气泡般,带着极微的声音上升到思维的水面。 夜空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鸟的偶尔啁啾。 鸟鸣夜更幽的寂静让他感到此时的自己,如一叶孤寂地漂泊在茫茫夜海中的随波逐流的小舟,不知何处才有温暖的港湾,不知能否回到当初起航的码头。 忽然感到脸上凉悠悠的,手指一拭,不知何时已满面清泪。 他怔了怔,突然双手一把抹去脸上之泪。 “既来之,则安之!此心安处是吾乡。”他轻声念出口,先做好手上的事,看清眼前的路,只有脚下走稳了,心中方能吟出诗,目光方能专注于远方和星空。 第二天,古壶起床填饱肚子后,带了些干粮便背上背篓上往山上走。 他手上提把药锄,一付上山采药的样子,其实他背篓里还有把锤子,他要到昨天所见闪电最集中指向的几个地方去看看岩石。 爬到山峦转身放眼望去,整个坝子尽收眼底,山上满眼翠绿,坝上稼木茂盛,小河如玉蛇穿行其间,这地儿真是块风水宝地啊! 他在昨天认定的三个地方分别挑选敲下一些岩石块,虽然判断铁矿不是他的专长,可中药里有磁石入药。 他知道这种药和用药方法,可他没见过这种东西,但他知道磁石就是磁铁矿,并且是含铁量很高的铁矿。 把这些石块带回去,如果能证明它们就是磁铁矿,那—— 那这事就搞大了!真搞大了! 他又采了些草药盖住岩石块,太阳落山时他回到家里。 一家人吃晚饭时,古壶才发阿嫂子秋叶的肚子已比才来时更加明显地挺起,他筷子一敲,兴奋地叫出声来:“呀!阿嫂多吃些好的,让宝宝快快长。” 秋叶一下满脸通红,低头端碗起身去添菜。 古能骄傲地看着兄弟笑了:“每天都变着花儿给她做好吃的” 古壶兴奋地搓着手:“快了,我快要有侄儿了,我快要当叔叔了。” 古莉也兴奋地跳起来:“娘快要当奶奶了,我快要当姑姑了!” 娘也高兴地笑了:“咱古家又要添丁了,这是咱自家的人,不再是别人家的奴了,这日子啊!” “会越过越好的!”古壶接过娘的话。 娘慈祥地打量着他,又摸摸他的脸说:“壶啊,这几年,这家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们一家还是奴,还在替别人当牛做马。” “你也不小了,你兄长快当爹了,你也该成家了,我和你阿嫂正为你物色姑娘呢,这村里有两个姑娘就不错。” “是啊,兄弟真该成家了,兄弟这等人物,该配个仙女一般的姑娘。”秋叶看着他,也关切地说。 “娘,兄嫂。”古壶突然放下碗筷,环视三人,郑重地说:“我愿为家里承担任何责任,我非常尊重母亲和兄嫂。” “可是,我要告诉你们,我的婚姻大事,我找不找媳妇,找何人当媳妇,何时找,何时订婚何时结婚,如何订如何结,均由我自己做主,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其他事我都可以听你们的,唯独这我自己的婚姻大事,你们得听我的,我是认真的,真的!” 古壶非常肯定地强调这事的严肃性,说到这里时,脑海里突然跳出霞郡主的身影,他本能地手在眼前一挥,似乎要把这形像赶走。 现在来得还不是时候!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在脑中大声说。 “这——?!”娘和兄嫂无不惊讶地看着他。 古能说:“兄弟,婚姻乃终身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着你自己的性子来,这可不是儿戏,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古壶微笑了一下说:“你们都知道了,我做事跟大多数人不一样,我行事特别,正是我的这些特别行事,才改变了我们一家人奴仆的命运。” “所以我的婚姻之事也会与众不同,得由我自己作证,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好,不会害我。” “可是,我要找就要找我爱的人,同时也是爱我的人,这是我的原则,泰山可以移动,这个原则不能更改!”他看着母亲和兄嫂,说得极其严肃认真而坚决。 母亲和兄嫂显然明白了他的坚决毅然,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空气似乎凝固了。 “二哥,什么是爱?”古莉突然大声地打破了沉默。 古壶一愣,回过神来,他把古莉拉到自己面前,双手压在她肩上,看着她天真而明澈的眼睛。 古壶郑重地说:“小妹,爱就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一个人,愿意为这个人做任何事,你长大了也要出嫁,你也要嫁一个你爱的,又爱你的人。” “你已经认识了不少字,还要多认字,把二哥给你的书都读完,长成一个聪慧贤淑的大姑娘,你也一定会找到你爱的又爱你的人,二哥会帮你的,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啦!”古莉扑闪着大眼睛,认真地点头答道。 “我嫂呢?”古壶突然发现秋叶不知何时不在这屋里了。 古能说:“她说有点儿累了,刚才离开去睡了。” 秋叶此刻正躺在自己屋内床上,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心儿像一只伤了翅膀的鸟儿,挣扎着飞回到过去那些时光。 第一次听说山庄新来的奴脸上被烙了奴字时,她的心里害怕了好久,仿佛那字是烙在自己脸上。 第一次给被惩罚的古壶送饭时,他叫她“林姐”,想起刚才古壶解释什么是“爱”,他说爱就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一个人,愿意为这人做任何事。 看来,那个“林姐”就是古壶所爱之人,这人是谁呢?在哪儿呢?秋叶从没听他说起过。 那次在暴雨中落水时,是他救了她;他酒后胡言乱语时,说了一个她听不懂的世界,是她倾听他; 他酒醉上茅房时,是她扶着他;他梦中呼唤时,是她陪着他。 如今,她成了他的嫂子,他成了她腹中孩子的叔,他还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以后,他可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应该找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秋叶想到这里时,黑暗中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看见自己的笑容变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变成了一个灿烂的太阳。 她在这太阳暖暖的阳光中,暖暖地睡着了。 堂屋里,古壶母子四人还在说话。 古能:“兄弟,你真要自己找媳妇,不要娘和你嫂操心吗?” 古壶:“是的,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也不必再问了。阿兄,嫂子有孕在身,得吃好些,我明日回镇上后,买些点心让伙计带回来。” “壶啊!”娘突然站起来,抓住古壶的胳膊,沾光闪烁地盯着他说:“你刚才那番话,娘听懂了,你真的长大了,成了古家的顶梁柱了,你婚姻的事,娘听你的,就由你自己做主!” 古壶搂过娘的肩头:“谢谢娘!娘放心,我会把这个家撑起来,会让咱家,让咱这家族兴旺起来的,也会给你找回满意的儿媳的。” 这一瞬间,古壶突然觉得自己长成了一座山——儿大成山,一座能让母亲,让亲人依靠的山。 第二天一早,古壶策马回博太镇,他包袱里装着昨日敲来的那些石块,要判断这些石块是不是铁矿石,得费此功夫。 眼下首先要做的事,是再做几根巨大的避雷针立在山上和坝上,让亲人的乡亲们远离雷击的危险。 可要做那巨大的避雷针,花费不菲,他目前还无力承担,哪里去弄那么多钱呢?这可真是一个问题。 回到医馆,两伙计已经回来正等着他,他们说好多患者都来打问过多次了。 古壶让侯戈买了些点心的肉食给家里送去,他立即开门营业。 一连几天,从早上忙到黄昏,才送走最后一名患者,虽然收入不错,可是,对于要做那几根大铁针,这点儿钱简直是杯水车薪。 眼看雨水越来越多,坐尿坝的雷电也越来越多,古壶心中不免焦虑起来,这——如何是好? 第110章 死马当活马医 这一日黄昏,伙计正要关门时,突然进来了一个奴仆打扮的老者,老者左顾右盼,看看馆中没有其他患者,才谨慎地走向古壶说:“请问,你是古大夫吗?” “正是,我是壶中乾坤的掌柜古壶古大夫,老人家,你是——?”古壶一眼看出这老者步态敏捷,气色矍铄,他绝不会是患者。 老者走到古壶面前,左右看了看,有些神秘地说:“古大夫,能否借一步说话?” “啊——请,请里面坐。”古壶作个请的手势,带老者来到店堂之后自己的书房,又关上了门,亲自泡了茶,双手端到老者手上。 “老人家,何事啊?你是要让我替谁诊疾吗?”古壶猜对方定有难言之隐,先开口问。 老者环顾书房,又把古壶打量一番,说:“古大夫虽然年纪轻轻,却学识渊博,应该是个医德高尚,医术高明之人。” 古壶心中起疑,先不说找我看什么病,却先来评论我的医德医术,看来此人大有来头。于是微微一笑问:“初次见面,老人家何以见得我医德高尚,医术高明?” 老者也微微一笑:“医术,是听你的口碑不错,医术高明。医德,是看你架上书和你对待我这老仆的态度,我这身打扮就是仆人,你却对我尊敬有加,是个有修养之人,老仆阅人无数,应该没说错吧?” 古壶拱手道:“老人家过誉了,说正事吗,老人家您是来为哪个贵人求医的吧? “唉——”老者长叹一声。 “古大夫,我是这镇上潘天成潘老爷府上的老管家,我奉我家老爷之命前来请古大夫屈尊前往府中为老爷诊治。 “噢——潘老爷?”古壶一怔,这位潘老爷的大名,他早有所闻。 来医馆的患者什么人都有,患者们在等待或问诊的过程中,会闲聊家长里短,传言各种轶闻,品评诸般人物。 这让医馆无形中成了一个信息集散地,古壶就从人们的议论中知道了潘天成这个人物。 这潘老爷不仅是全镇的首富,在附近几府郡,也是首屈一指的富人,不是第一都是第二第三。 潘老爷的岳父在朝为官,由于官家背景,他主要经营官家垄断和半垄断的盐铁。同时还有其他多种经营,店铺遍布半个大宁国,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博太镇上最阔绰豪华的大宅院便是“潘宅”,这只是潘老爷的“行宫”之一。 如此一位有钱有背景的富商,要请到宫中太医都不是难事,今日竟请到自己门上,这让古壶心中升起小小的得意,同时也有些好奇,这潘老爷得了什么病? “潘老爷得了何病?能否先告知一二?”古壶好奇地问老仆。 老者:“我明白治病要治根,问病要问根的道理,我家老爷这病的由来,虽然难以启齿,可老爷和夫人吩咐了,若大夫问起,要实话实说,相信古大夫绝不会外传,对吧?” “当然!”古壶点头,“保护患者隐私,是医者最起码的医德。”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这才道出潘老爷的病源来。 原来,这潘老爷跟其他富贵老爷一样,得病都是钱烧的,他不但好吃好喝生活奢侈,而且好色,已经有了三个妾不算,他还时常对府中的丫环婢女下手。 可是,潘老爷是靠着有权有势的岳父一家才发财的,他的正妻周氏岂能任由她随意沾花惹草?他只能悄悄偷腥。 三个月前的一天,潘老爷瞅准夫人外出到寺院上香的机会,把他早就看上的,府中一个有些姿色的婢女强行弄上了床。 尽管行事机密,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还是当晚就被夫人发现了。 这夫人本是妒妇,再依仗娘家权势,更是不惧夫君。 她不但罚潘老爷跪瓦砾,而且把那婢女鞭打得遍体鳞伤。 这还不算,夫人说母狗不翘尾巴,公狗也只能干瞪眼,于是,她亲自动手,把捣碎的蒜泥塞进此婢女私处,再用线缝上,关于柴房中。 可怜那婢女,痛苦得彻夜嘶哭求饶,哭求之声扰得一府上下难以入眠,夫人说杀鸡给猴看,就是要让哭声警告其他婢女,谁再敢勾引老爷就是这个下场。 跪了一个时辰瓦砾之后的潘老爷,听着那婢女的哭声,实在不忍心,便偷偷溜进柴房为婢女解绳拆线。 哪知道线还没拆完,便被夫人带人当场抓了现行。 夫人大怒,持剑逼迫潘老爷亲自把被剥得赤条条的婢女扔井里,说你要不照办,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奴仆们全部下跪恳求,可夫人丝毫不松口,潘老爷只得照办。 潘老爷亲自扛着那个声嘶力尽苦苦哀求的婢女,扛到井边“扑通”一声扔进了井里,夫人又用剑逼着潘老爷看着井里,眼睁睁看着婢女在井中挣扎,直到沉入水下溺毙,这才罢休。 只可怜那婢女,不但被辱了身,还如此屈辱地丢了命。 把婢女扔井里的第二天,潘老爷便病倒了,他耳朵里时刻都有巨大的“通通通”的打鼓声和水流动的声音,白天黑夜都是如此,吵得他难以入眠。 有几天晚上半夜三更之时,潘老爷被耳朵时的声音吵得心智失常,他竟然光身子跑出屋,在扔婢女的那井附近转圈,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又扑倒在地,像青蛙似地又蹦又跳又叫,下人们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他弄回床上。 潘老爷晚上发疯般跑出来的事,每隔两三天就发生一次,常常搅得一府上下不得安宁,下人们私下议论纷纷,都说是那个冤枉惨死的婢女鬼魂来复仇了。 更奇怪的是,潘老爷吃东西只能吃干的,只要一喝汤或喝水立即就吐出来。寝食难安的潘老爷不到一月就骨瘦如柴。 潘夫人也急了,千里迢迢把潘老爷弄到宁都,花大价钱,不但请了宫中太医,还请了各方名医。 方开了无数,药吃了无数,都没有效果,潘老爷说他要死了,最后一个愿望是死在博太镇这所潘宅里,夫人同意了。 三天前,潘老爷被送回了博太镇潘宅等死,把上等棺木和一切丧葬后事都准备好后,夫人才听说新来博太镇的古大夫医术不凡,思前想后,决定想死马当活马医,再请一回大夫。 这才派出这老仆来请古壶,并告诉老仆,要是古大夫问潘老爷这病的起病原因,就实言相告,到了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了。 “古大夫,这就是我家老爷得病的前前后后,你看能不能——前去看看?”老仆看着古壶恳求地问。 “该死!”古壶脱口而出,气愤地一掌拍在面前案几上。 他仿佛听见了那个婢女的惨叫,仿佛看见了潘夫人那妒妇的凶恶模样,还仿佛看见了潘老爷临死时的模样。 “谁?你说谁该死?我家老爷吗?”老仆惊得一下站起来。 古壶一怔,回过神来,“不是不是,大夫怎么会说患者该死呢?天下没有这样的古大夫。” 古壶说着踢了爬在案旁的大个一脚,笑道:“我是说这狗该死,它今天偷吃了一块肉,还差点咬伤一个患者,刚才它还抓了我小腿一下,该死的狗!” 被踢的大个跳了起来,却没叫,只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摇着尾巴转到屋子只一角去爬下了。 “古大夫,你看这——能不能去看看?”者仆再次谨慎地问,“虽然我家老爷已经是临死之人,可要是古大夫能起死回生,那老爷和夫人一定会满足古大夫提出的任何要求。 古壶心中也恨不得这姓潘的马上死掉,最好是连同他那恶毒的妒妇一起二命归西,可听了老仆这最后一句话,他心动了。 满足任何要求?这可有吸引力,值得试一试。 古壶看着老者问:“你家夫人说死马当活马医,医不好也不责怪于我?” “是!”老者肯定地说,“除非神仙来了,这天下的大夫有谁能保证能治好所有的病人?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我家夫人是那么说的,死马当活马医,治不好不会责怪大夫,该给的诊费还得给。” 古壶一拍大腿:“去!这就去,去看看你家这死马,能不能医成活马。” 古壶准备一番,吩咐伙计石当归背上出诊箱跟着他随老仆前往潘宅。 在去的路上,古壶心中盘算,这潘老爷两口子都该死,尤其是潘夫人,把人不当人,就算对畜生,也没有那样下流欺辱的呀,婢女有何罪?受辱又丢命,奴婢就不是人吗? 自己当了两年多的奴,古壶对所有奴婢的命运都充满同情与怜悯,要是有朝一日,真如王右军所说,能实现天下无奴,那该多好啊!要是真能实现这个目标,自己愿竭尽所能。 可眼下,得思谋如何对付这潘老爷,听老仆所言,此病可能与精神有关,去看了再说。 不能治则罢,要是能治,就敲他一笔,至少弄到建避雷针的钱。 如此又坏又有钱的主,不敲他,天理不容! 打定了主意,古壶随老仆披着夜色径直来到潘宅。 一看那一主四侧的五开的大宅门,和门口高挂的灯笼及肃立的门仆,就知道这潘宅奢豪无比,这更坚定了他要敲一笔的决心。 进了大门,在亮如白昼的灯笼光照下穿亭过园,七弯八拐,总算进了一摆没齐全的大堂屋。 第111章 有术不在年高 堂屋正面,坐着一个服饰华贵的中年妇人,两旁立着四个衣着光鲜的婢女。 妇人脸宽面大,长得还算周正,只是那一脸的傲气,仿佛她是天上的王母娘娘,别说凡人,仙家也不放在眼里。 想必这就是潘夫人,那个心狠手辣的妒妇了,古壶恨不得以牙还牙,像她整治那婢女一般,也用同样的方法整治这女人一回。 如此一想,古壶差点笑出声来,忙用手背压了一下嘴唇,把已到喉咙里的笑抵回肚里。 “古大夫,这就是我家夫人。夫人,这位是壶中乾坤的古壶古大夫。”老仆介绍道。 “见过夫人!”古壶拱手大声说,他只微微低了一下头,抬头平视着这位潘夫人,不卑不亢。 在一个心狠手辣的毒妇面前,古壶不愿谦卑,再说,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我不可能在你面前低三下四。 潘夫人微微点点头,批古壶一番打量,这年轻人长得还行,要是脸上没有那伤疤,也算个英俊男儿,双目有神,气度不凡,就不知医术如何。 几月前带老爷去宁都治病时,此人还没来博太镇,也从未听说过此人名声。 短短几月间,便有人疯传此人医术高明,会不会是谣传,此人太年轻了,能懂多少医术?不过,人不可貌相,反正老爷已是阎王六坎前的人,度度也不会更坏到哪儿去。 潘夫人边想边无声地打量着古壶,居高临下地说:“古大夫,我家老爷的病况想必老仆都跟你说了吧?听说你虽然年少,医术却高明,我家老爷这病,能不能治啊?” 古壶“多谢夫人不嫌小医年少,潘老爷的病能不能治得先见着患者,诊断后方知。” “那请吧。”夫人一伸手,两名婢女便带着古壶和伙计往里屋走。 里屋是卧室,一张大床帐被华丽,床上却空无一人,病人呢? “潘老爷他——?”古壶转身疑惑地看着潘夫人。 潘夫人朝身旁的婢女噜噜嘴。 婢女走到大床前蹲下,双手掀开垂下的床单,从床下拖出一物来。 古壶这才惊异地发现,从床下拖出的这物竟然是个人,准确地说,是个人形物,因为这人已经瘦得不像人样了。 “这就是潘老爷?”古壶惊问潘夫人。 “对,正是我家老爷。”潘夫人说着命令婢女,“把他搬到床上。” 只见婢女双手托着那人形物,没费什么力便将其托起来,轻轻地放在床上。 “为什么有床不睡,要塞床下?这是对他与婢女偷情的惩罚吗?”古壶不解地问潘夫人。 潘夫人冷冷地说:“我现在哪里还跟他计较那些事,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当寡妇而已,不是我要把他塞床下,是他自己的意思。” “他说只有躺在床下面,耳中的打鼓声和流水声才稍微小一点儿,一到床上,那声音就大起来,请古大夫为我家老爷诊断吧。” 古壶走到床前,见到床榻上的潘老爷,他也不免惊恐,这大富豪已瘦成一付骨架,真正的皮包骨头似的,脸一瘦,眼就特别大,看着都让人害怕。 潘老爷只有眼珠还能动,只是那目光里只能腐朽的死亡之色。 “大——大夫。”古壶没直到潘老爷的嘴还能动,“我耳朵里敲大鼓,肚子里有大水,嘿嘿,你——你不用瞧了,让我去吧,她——她在叫我呢。” 潘老爷看上去神志不清,勉强说出的这番话却还能听懂。 一看病人这模样,古壶心里凉了大半截,看来没什么指望了,可来都来了,他还是要把大夫该做的事做完。 他取出听诊器,调动听嗅觉最大功能,望闻问切一番检查下来,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看似垂死,内体还行,并无大碍,可能主要是那婢女之事对他刺激太大,导致神志紊乱,耳中幻听有鼓声,那通通的鼓声就是抛婢女入水时的“扑通声”。 喝汤水就吐,是因投婢女入井受井水和看见婢女在水中挣扎的惨状,刺激神经,引起肠胃功能紊乱所至,天天寝食难安,自然骨瘦如柴。 “大夫,怎么样啊——?”潘夫人不知何时站到了古壶后面,长长的声音问。 “哦——活马!”古壶想着治疗方法,听了夫人问话,随口答道。 “什么?你说什么,活马?!”潘夫人惊惊疑地瞪着他。 “哦——我是说,活嘛,应该能活下去,潘老爷还——还有救!”古壶绕了绕,肯定地说。 “有救?”妇人眼里一下包起泪花,“有救就好,我可不想这么早守寡。古大夫,你得救我家老爷,只要治好了他,你要多少钱都可以,求你一定要救他。” 古壶浅浅一笑:“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人是铁饭是钢,吃不下东西,没病的人都要饿死,现在得先让潘老爷吃得下食物,我先开个方子让伙计回去配好药来。” “快快快,那就请古大夫快开方用药。”潘夫人激动地说,同时走到床边对“人形物”说:“大夫说你还有救,这次要活了,可不准再找别的女人了,我天天守着你。” 古壶心中暗笑,他看见潘老爷的眼里透出一丝求生之光,这也是古壶心中的希望之光,要敲他,得先把他救活。 古壶很快开了个方子交给石当归,嘱咐道:“全部碾成粉末,越细越好,分为九个小包。” 石当归拿着方子很快走了,古壶取出毫针,立即为潘老爷进行针灸。 伙计还着药回来时,古壶这里针灸已毕,他拿出一包药末交给丫环说:“将黍面炒至微黄,和上这药末,再加适量蜂蜜调和捏成拇指大小的团,这是潘老爷三日内的主食。” “府上有会唱曲儿的歌女吗?”古壶问潘夫人。 潘夫人愣了愣说:“有个新买的婢女会唱。” 古壶:“叫他来,为老爷唱曲儿。” 夫人一声吩咐下去,很快一个十六七岁的婢女便来了。 古壶又吩咐把屋内的灯炎灭去两盏,让那婢女在坐于屋子一角小声唱起曲儿,再让潘老爷闭上双眼,他对其头部和腹部进行按摩。 屋内昏暗的灯光下,除了婢女轻柔舒缓的的歌声,其他别无声音,古壶的手指,在潘老爷身上那一个个特定的穴位上轻轻地按摩着。 按摩着按摩着,古壶脸上露出一丝外人难心察觉的微微的笑意,想当初,他还是宠物医生时,对某些名贵犬只的抚慰治疗,也是如此的,收效甚好。 他想信,对此时手下这只名贵老爷的治疗也会有效。 果然,按着按着,潘老爷轻轻地说:“大夫,这样按着好舒服啊,我想吃东西了。” 没多久,刚才那婢女来了,用盘子端来四五个捏好的黍面团。 古壶停止了按摩,让那婢女停止唱曲,重新点燃之前熄灭的灯,看了看盘上的黍面团,让婢女喂潘老爷吃,并吩咐道:“此时吃两只能个,过半个时辰再吃两个,然后睡觉。” 看着老爷亲口吃下两个面团,潘夫人高兴地说:“没——没吐,天啊,能吃就好,能吃就好!” 又转身对古壶说:“多谢大夫,果然是医术不在年高,真没想到古大夫如此年轻,医术却如此高明,你们两个,代我向古大夫磕头谢恩。”她吩咐身边两个婢女。 这两婢女立即面对古壶跪下齐声道:“多谢古大夫救治我家老爷!” “不谢不谢,救人乃医家本分,你们快快起来。”古壶忙说,两婢女侧看着夫人,夫人点了头,两人这才起身。 古壶又对潘夫人说:“夫人,潘老爷这病非同寻常,病因蹊跷,病况复杂,今日虽然见到一丝效果,可要痊愈,尚需时日,夫人不可急迫。” “不急,不急,只要在一天天好转,总会有好的一天,我明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潘夫人欣慰地说。 古壶:“夫人明白最好,告辞,我会每日戌时亲自到府上为潘老爷针灸按摩用时调整方药。” 潘夫人惊喜地说:“那就有劳古大夫了,我送古大夫。” 潘夫人一路上不停地夸古壶医术高明,亲自把古壶送出宅门。 古壶回头看看气派的大宅门,心中暗喜,幸好这肥老爷还有救,这下那几根“补天”的大针不用愁了,只是这家人太可恶,治好了病也要好好教训他一番才罢。 “古大夫,这潘老爷真有救吗?要是能治好他,多收他些诊费,穷人可以不收钱,这有钱人,不收不白收。”回去的路上,石当归有些兴奋地说。 “有救!只是要费些周折,诊费嘛,该收多少收多少,可不能乱乱收。”古壶肯定地答道,心想,这小子有心,怎么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两人回到医馆时,已经近子时,侯戈还在屋里耍着那那两把大剪刀等着他们。 “古哥,你们走后不久,有人送来一封信。”侯戈说着从他屋内拿出一封信给古壶。 古壶一看信封上的“古壶亲启”几个字,就知道这是那位大偶像王右军的亲笔信,心中疑惑,他这快就知道了我住在这儿? 第112章 大夫也会法术 将军在信中首先再次恭贺古壶削除奴籍,接着又恭贺他和家人族人找到了安居之所。 最后写道:“去年临别之时,君言,入仕一事,容后细思量,不知如思量得如何?大才当大作为方不枉为才,盼君回书,回书交与任一‘王记文宝斋’即可。” “君?”古壶不由得念出声来。 将军称我为君?还“大才”?这两个词,如两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水中,激荡他心中壮志涌动,他不由得在屋内来回踏踱起步。 我不是奴了,我是大才?能大作为? 踱了一会儿步,古壶又喝了一碗凉开水,慢慢冷静下来。 细想之下,自己对入仕一事还是犹豫不定,他从来就不太喜欢当官的,虽说不是十官十坏,可他知道古今官场好官不多,且好官难当。 在当下,自己虽然有些“奇才”、“怪才”,称“大才”也不为过。 可要是真到了官场上,自己不见得就是个“才”,有可能还会成为官场“蠢才”,官场既然又被称为“宦海”,自然少不了惊涛骇浪。 死于非命的父亲古贤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事得仔细斟酌斟酌,不得草率,否则,官场一入深似海,想船回头不容易。 古壶奇怪的是,将军怎么对自己目前的情况知道得清清楚楚,难道将军一直地监视我? 他又前后一想,断定将军应该至少是在始终关注着自己,背后始终有个人盯着,让他觉得得后背有些凉凉的不自在。 不过,他可以断定的是将军对他并无恶意,之前还一直在试图帮助他脱去奴籍,可能将军是想让我这“大才”为他所用吧。 用不用的,思虑成熟后再说吧,眼前得先消除坐尿坝的雷患,让家族和坐尿坝村人安居乐业,得先解决了后顾之忧,才谈得上入不入仕,作不作为的事。 古壶当夜写了封措辞委婉的信,多谢将军牵挂,言辞中没草率拒绝入仕,也没明说何时可以入仕,只说要先安稳家居。 古壶明白,凡事得留有余地,不能一言说死,否则,那只能是自己断自己的后路。 第二天,古壶让侯戈送信到最近一个郡城的王记文宝斋,同时再买一个风水罗盘回来。 这是侯戈单独第一将出远门办事,古壶叮嘱他可以随便买吃食,但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要随便管闲事,办完事即刻回来。 叮嘱着叮嘱着,古壶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像母亲叮嘱第一次出门的孩子般啰嗦,不禁心生感慨,又一次体会到了天下父母心。 侯戈一一应下,古壶把他送出镇口,侯戈兴奋地扬鞭策马,如风般飞走了。 看着侯戈远去的背影,古壶心生感慨,可惜这小老弟一身好功夫,要是自己真走上仕途,他这一身功夫会派上大用场。 接下来的日子里,古壶照之前说好的,每日戌时按时到潘宅为潘老爷针灸按摩,根据病情调整用药。 按摩的同时,还给潘老爷讲笑话,有时把他逗得咯咯直笑。 潘老爷被古壶从死神门槛前拉了回来,随着食量的渐渐恢复,身子骨上的肉也一天天多起来,神志也一天比一天清晰起来。 如此十天后,古壶觉得是该搞点小动作的时候了,他适时地调整了针灸的穴位和用药。 果然,第二天他再去时,潘老爷无不惊恐地说:“大夫,耳朵里,耳朵里的鼓声又大起来了,快想想办法。” 潘夫人也在一旁焦急地说:“古大夫,他耳朵里的声间都快消失了,怎么突然又有声音了?” 古壶又一番听诊咱诊切脉之后,面色凝重地说:“潘老爷这病是身体神志两方面的病,身体的疾病不是太难治。” “难治的的神志方面的疾病,如果不把神志中邪祟去除,这病很容易复发,谁也不知道病魔何时又缠到身上来,要是那样,即使看起来痊愈了,可不知哪天又会复发。” “邪祟?!”潘夫人大惊,“会是什么邪祟缠身,在请古大夫之前,我们也不但请过名古大夫诊过病,还请过几拨僧人和道士作过法驱过邪,难道没将邪出示驱尽,它们又回来了?” 古壶轻轻一笑:“要是之前道士僧人驱走了邪祟,潘老爷的病在我来之前就好了,医和道虽说是两家,可医和道本源相同,都要遵行阴阳五行之让天大道。” “所以有些医术高明的的医也是道,大有修为的道也是医,这个道理想必老爷和夫人都明白。” “对某些病,尤其是神志方面的病症,要想根除,非得神药两手一齐上不可,对潘老爷的病,我已思虑多日,恐是与邪祟有关,之前不敢妄下结论,今日观之,可断定必与邪祟有关。” “那该当如何,再请道士僧人作法?”潘夫人焦急地问。 古壶摇头:“之前不是已经请过了吗?再请也没用。不过,法还是要做的,既然病是无在医,这个法,自然也得由我来做。” “古大夫还会做法?”潘夫人有些惊异,看古壶的目光中充满怀疑。 古壶淡淡一笑:“刚才不是说了吗,医道同源,医术高明的的医也是道,大有修为的道也是医,怎么,夫人不相信我会做法?” “不不不,相信相信。”潘夫人忙不迭地说,看着马上就要死的老爷被古壶硬生生地拉了回来,一天比一天好,潘夫人哪敢不信。 “我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做法问神。”古壶说动,告辞而去。 这天回去后,古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忙到深夜放上床。 第二天,古壶又来到潘宅,潘老爷跟说跟昨天一样,耳里还是有鼓声,潘夫人请古壶赶快做法,问需要准备些什么。 古壶说其他不需要什么,只需要在正堂屋里神龛上供上香蜡,然后跪在神龛前即可,夫人拿婢女赶紧准备。 片刻之后,堂屋里神龛上香烟缭绕,古壶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大字——“上天诸神”,四个字的四边纸沿,画着一些神秘的符号。 “把这纸贴在神龛上方。”古壶吩咐一旁的仆人。 仆人贴好纸后,古壶让潘老爷跪下对着神龛磕了三个头,然后继续跪着。 古壶当着潘夫人和一周围一屋仆婢的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来,捏在拇指和食指上上众人观看。 “噢——”所有人都惊呼出声,这是一个约两寸高的小小的稻草人儿。 古壶大声说:“诸位看好了,无会当众做法,通过这位赋了神气的稻草人儿,询问上天诸神,潘老爷究竟得罪了哪一位神仙。” 众人看着他,什么也不说,只点着头。 古壶把稻草人放到左手掌里,伸平手掌,将左手掌伸到跪着的潘老爷头顶三寸处,然后右手竖掌天胸前,对着神龛小声地念念有词。 包括潘夫人在内,屋内所有人都屏息静声,默默而紧张地看着古壶,谁也听不清这位会做法的大夫念的是什么。 可人们看见了一个神奇的现象。 古大夫左手掌上本来仰躺着的稻草人儿竟然自己动了,想要立起来,可只起来一半,又慢慢躺下去了。 潘夫人离古壶最近,亲眼看到稻草人儿立起一半又躺下的她惊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这古古大夫果真有真本领,真能请动神仙。 翻夫人直直地看着古壶和他手上的稻草人儿。 古壶双眼半睁半闭,还在接着念着奇怪的咒语,他像刀片一样竖立于胸前的右手掌似乎在用着巨大无比的力,他的额头已经冒出细细的汗。 突然,古壶左手掌上的那个稻草人儿又开始要立起来,它从平躺慢慢地直起身子,一点一点,越来越高。 最终,这个稻草人儿直直地立在了古壶的掌心,而在这稻草人儿直立的过程中,古壶的右手始终竖天胸前,并没用任何东西碰触稻草人儿。 “雷神!”古壶突然两眼圆睁,盯着稻草人儿,清楚明白地说出这两个字,在虽然声音不大,可在寂静的屋里,真像突然来了个响雷。 似有人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面面相觑,却谁都不敢了出声音。 “是雷神吗?告诉我,是雷神吗?”古壶接着说,人们这才发现他在问手掌上手稻草人儿。 古壶问话声刚落,那个稻草人儿竟然朝前倒下,马上又自己直立起来,再倒下,再直立起来。 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古壶又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两眼又半睁半闭,继续念着奇怪的口语,过了一会儿,才停止念咒,两手捧着稻草人儿,对着神龛长长地鞠了一躬。 “好了,我已经问到了,扶潘老爷起来坐回去。”古壶说。 两婢女忙上前扶起潘老爷。 “古大夫,你辛苦了,先喝点茶。”潘夫人亲自双手捧给古壶一块洁白的擦吐的布,又双手捧茶敬给古壶。 她又朝下人们挥挥手,下人们纷纷议论着走了出去。 刚才的一切她全看在眼里,这位古大夫真是道医两通的大能人,一定能彻底治好老爷。 第113章 铁天香 古壶也不客气,接过布擦了汗,又接过茶坐到椅子上喝了起来,刚才确实用了力。 那稻草人儿是他昨夜刚刚特制的,稻草人儿的脚心处暗藏有细而尖的弯曲的针尖,放在手掌上时,悄悄把针尖刺进了手上的茧皮里。 稍稍弯曲手掌,稻草人儿便躺下,用力伸直手掌,稻草人儿便能直立,这不过是他原来就知道的魔术而已,这会儿便成了请神的法术。 “古大夫,听你刚才所言,我家老爷似乎是得罪了雷神?这该怎么办?”潘夫人着急地问。 古壶:“根据刚才对上天诸神的询问可知,潘老爷确实是得罪了雷神而受到惩罚,只是,雷神并没告诉我如何才能赎罪,夫人也不必太着急,待我今日回去查查典籍,看看本方水土舆图,应该能找到办法。” “那就有劳古大夫了,我相信古大夫,医术高明,驱邪也高明。”潘夫人向古壶施了一礼。 自从古壶初显身手之后,他发现潘夫人对他一改初见面时的傲慢态度,对他信心百倍,尊敬有加,今日再露这一手,就不信拿捏不住这对坏夫毒妇。 “夫人客气了,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我会尽力的。”古壶客气地还礼。 他知道,潘老爷和潘夫人已经完全相信了他,那几根大“神针”,已经竖起一半了,他又给潘老爷做了一番针灸按摩后,便告辞回医馆。 第二天再来时,潘老爷说他耳朵里还有鼓声,潘夫人也着急地问古壶找到办法了没有。 古壶:“弄清楚了,潘老爷听到的鼓声其实不是鼓声,是雷声。” “雷声?”潘夫人大惊:“怎么会是雷声?” 古壶向潘老爷和潘夫人拱手道:“我接下来的话,可能老爷和夫人听上去不太顺耳,不知当讲不当讲?” 潘夫人:“只要能治好老爷的病,没什么当不当的,古大夫有话只管说来。” 古壶再次拱手:“那就得罪了,在言语不当之处,还请老爷和夫人见谅,贵府老仆初次去请我时,已经讲了老爷得这病前后发生的事情。” “其实,这病的最根本原因是由那婢女之事引起,老爷非礼婢女在先,夫人摧残受害人在后。之后又把无辜婢女投井溺毙,婢女虽贱,那也是一条命啊!” “老爷和夫人的所作所为,虽然人不敢怒,但天却敢怒,故上天派雷公来劈死老爷。” “可一下子劈死太便宜老爷了,故在老爷耳中不停地打雷,让老爷不能顺当地吃东西,要慢慢地折磨死老爷。” “这——这——”潘夫人惭愧地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问:“古大夫,还有什么办法化解吗?” 古壶微微一笑:“我昨夜细查本方水土舆图,发现东南方向有个叫坐尿坝的地方乃为雷公巡视凡间之驿站。” “老人们也说那里雷特别多,如果能在那里插上几柱铁天香敬雷公,或许可以求得雷公宽恕保佑。” “铁天香?没听说过,是什么东西?”潘夫人惊异而又紧张地问。 古壶:“就是一根铸有雷公电母像的细长铁针,至少有五丈高,当然,越高越好。” “这香专用于敬雷公电母,有雷电时,如果有闪电连到这天香上,就表明雷公电母接受了敬香人祈福,会保佑敬香人安康如意。” 潘夫人脸上的神情放松下来:“不就是几根长铁棒嘛,敬!我派管家明日就跟古大夫去那坐尿坝探视,筹划这敬天香的事,如何?” “那再好不过了,只是——夫人,这天香从制作到安插,恐怕花费不少,你看——”古壶犹豫地问。 潘夫人:“只要老爷能安康,花那点儿钱不算什么,就这么定了。” 古壶:“那好,我这头继续为潘老爷针药治疗,同时那头求上天雷神保佑,双管齐下,我想潘老爷的病痊愈指日可待。” 这晚回去后,古壶在书房里再次摆弄起从坐尿坝山上带回的岩石和侯戈买回来的风水罗盘,之前,他已经从铁匠铺找来一此细铁末。 发现那些矿石中的几块能吸附一些铁末,这说明这些岩石是磁铁矿,这可是上等的铁矿石,这正是坐尿坝雷电多且集中的原因。 此刻,他把罗盘放平,手持矿石靠近罗盘迅速移动,贴近仔细观察,罗盘的磁针竟然真有明显的晃动,这又一次用铁的证据证明了这些石头确实是磁铁矿。 由此,他可以肯定只要在那山上和坝上立上“天香”,必须会起到很好的防雷作用,至少山上得立三根,坝上也得立三根。 六根五丈多高的铁棒,也不知要花多少钱,潘夫人话说得好听,真正算下钱来了,也不知她真舍得不舍得。 古壶心中还是有些拿不准,要是她舍不得,他只能在潘老爷的病上再作些手脚。想着利用患者的病来敲诈,他心中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 可是一想到那位从未谋面的无辜惨死的婢女,他又觉得得这种对坏人的敲诈是正义的敲诈,不敲才是不义。 何况,在坐尿坝山上和周坝上立那高大的针去除雷患,得益的不仅是他古家,而是坝上的所有人家,这也是行善积德之事,如此一想,便心安理得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古壶便和潘府的管家——那日来请他去治病的老仆一起策马上路,一路小跑,直奔坐尿坝而去。 进到村里时,不时有遇到的村民跟古壶打招呼。 管家诧异地问:“古大夫认识这里的人。” 古壶:“我家就在这村里,走,去寒舍坐坐,吃饱喝足再上山堪舆。” 管家听了这话,不禁再次打量他一番,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似的。 古壶一笑:“管家不必诧异,到我家看看,你自然更明白天香的作用。” 进到自家院里,管家第一眼便看到了屋后那根高高的“天针”,不禁一愣,也没问什么。 进到屋里,古壶向家人介绍了管家的来意,母亲和兄嫂热情地招呼客人,忙不迭地做饭。古壶带着管家来到自家屋后,来到那根“天针”前。 管家仰头看了看,又抚摸了一番,看着古壶,诡异地问:“古大夫家也做了不好的事,也在求雷公电母保佑?” “哈哈哈——”古壶大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家立这小天香,一是为家人平常无心之小过求上天原谅。” “二是时刻警醒家人及我自己,为人做事得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大地,中间对得起世人,如此方能避免遭天谴。” “而你东家潘老爷夫妇俩所做之事,已不是什么小错小过,而是大恶大罪,要想赎罪,像这样的小天香当然不起作用,须得在那山峦上和这坝上立上六根大天香方可保得平安,管家觉得呢?” “当然,当然。”管家惭愧地说,“当日夫人那般处罚那个可怜的婢女时,我也劝过夫人,可夫人哪里肯听,可怜那婢女,唉——!”管家说着摇头。 古壶欣慰地说:“看来管家良心尚存。” 管家红了眼圈道:“跟那婢女一样,老仆我也不过潘家的一个奴啊,我有个女儿跟那婢女一般大,人心都是肉长的,奴的命也是命啊!” “好一个‘奴的命也是命’!管家贤善,令人敬佩!”古壶由衷地拱手向管家鞠了一躬。 吃了饭后,古壶便带着管家上山,管家不解地问:“古大夫,那天香一定要插在山上吗?” 古壶指指天道:“当然,山巅离天最近,最容易与雷公电母感应,我算过了,这三面的山上一边插一根,下面的坝子上再先三个地方插上三根,一共六根就够了。” 到了山上原来敲过岩石的地方,风水堪舆那一套他完全不懂,但样子得作像,装模作样也得装,怎么装,管他呢,反正越神秘越好。 他取出罗盘,端平了准备缓慢地靠近岩石,可刚一端平,他便“啊!”地声惊叫,这一惊叫可不是装的,是真的被惊到了。 罗盘指针发生了剧烈的异常偏转,说明此处地下的磁铁矿很丰富。 “怎么了?”管家听到他的惊叫,忙凑过来看,他忙指指罗盘又指指天说:“此处绝佳,天香插在这里,下接地,上接天,就这里了,我作个记号。” 他揣起罗盘,捡了些石块在这里堆了个小堆做记号。 “这天香露出地面至少得五丈高,地下也得埋至少三尺,为了稳固,下面得三角架支撑,要分成至少三截,从下往上,一截比一截细……”古壶比划着对管家说。 管家听完,愣了愣问:“如此的天香,要插六根?” 古壶:“不早就跟你说了吗?山上三根,坝上三根,共六根,怎么,有问题吗?” 管家皱着眉头看着到,扳着手指算了好一阵,说:“铁材料钱,打制费用,搬运费用,安装费用,恐怕至少得两千多贯钱啊!” “哈哈哈——”古壶大笑,“亲爱的老管家啊,夫人不说了嘛,只要老爷安康,花点钱算什么,翻老爷家财何止数十万贯,还在乎这千贯?” “何况,千贯钱买条命,你家老爷赚大发了,再说,又不是花你的钱,你心疼什么?你要是做得好,说不定你自己还能从中赚一些钱,你说,这六根天香插得插不得?” 第114章 小妹被绑架 “插得插得,古大夫说得在理。”管家明白过来,笑着说。 “这不就对了吗,照你家夫人的吩咐,这事就交给你办了,这儿——这儿——这儿,这三个山头立三插三根。” “那儿——那儿——那儿,那坝子上,再插三根。” 站在一块石头上的古壶像将军指挥战阵似地指点着,这一瞬间,他有一种指点江山的感觉。 之后的十多天里,古壶继续照例每天晚上为潘老爷治疗。 潘府管家的“插天香”工程进展顺利,村民们围观问这是干什么的,管家说这是潘老爷为消灾祈福,敬雷神的天香。 插好“铁天香”后,管家按照古壶的吩咐,在上面挂了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字——“博太镇潘天成谨敬雷神及上天诸神,雷雨天,常人切勿靠近此天香。” 安插好天香后,管家又带人到每家每户,说明雷雨天切勿靠近铁天香,以免打扰雷神接受潘老爷的敬意,并给每家每户都送了一份小礼物。 村民们有的奇怪潘老爷为什么把铁天香插在咱坐尿坝,有的说这没什么奇怪的,咱坐尿坝是雷神最爱光顾的地方,当然要敬在这里了。 随着“天香工程”的一天天进展,潘老爷的病情一天天明显地好转起来。 当“天香工程”竣工时,潘老爷的当真奇迹般痊愈了,潘老爷又成了活蹦乱跳的大老爷,潘老爷异常高兴,敲锣打鼓地给古壶送来牌匾,把这古大夫谢了又谢,问古大夫要收多少诊费。 古壶拿过算盘一阵拨弄,说:“药费、诊治费、出诊费一共一千五百贯。” “哈哈哈——”潘老爷大笑,“就这点儿?一条命一千八百贯?不贵不贵,给古大夫个面子,凑个吉利数,一千八百贯,管家,给钱!” 你这种人的命也贵不到哪里去!古壶在心里说。可嘴上说的却是:“多谢潘老爷,一条命一千八百贯,确实不贵!”同时向潘老爷施礼致谢。 趁管家给伙计过钱的功夫,古壶把潘老爷拉到一旁小声说:“潘老爷,我有一言,还望潘老爷能听进去,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噢?”潘老爷责怪的表情看着古壶:“古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没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有话你尽管说,我一定听进去。” 古壶神秘地说:“是这样的,这次你能从阎王殿门口被拉回来,除了医药的功劳,大半是缘于天意,因为潘老爷良心尚存,阳寿未尽。” “那六根铁天香代表了潘老爷对上天的诚意,人在做,天在看,如果潘老爷以后对善待家中奴仆婢女,善行自有善报,否则——你知道的,啊?” “啊——知道,知道,哈哈哈,多谢古大夫提醒!告辞告辞。”潘老爷愣了愣,向古壶拱了拱手,大笑着离开了。 古壶看着潘老爷远去的背影,摇摇头,笑了笑。终于了结了一桩心事。 有了那些“天香”,坐尿坝人不再担心雷患,这片宝地,将是家人族人的永久安居之地,有了这个安稳温馨的港湾,自己这条船才能驶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还有坐尿坝山上的铁矿,那可是一笔大宝藏,让它呆在地下岂不可惜?怎么才能把它变成财富呢?这可得好好思虑思虑,得从长计议。 芒种过后,雨水越来越多,雷电也越来越多,古壶从信鸽捎来的消息中得知,坐尿坝虽然雷电仍然很多,可雷电强闪基本上都打在那些“天香”,至今还没有人和畜生被雷击过。 这理所当然的事,全在意料之中,古壶颇感欣慰。 可是,这一天,信鸽却带来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小妹古莉被绑架,速归!” 这是兄长古能的字,字迹潦草,一看就是急匆匆写就,古壶大惊,立即叫上侯戈,一人一马,向坐尿坝飞驰而去。 谁会绑架小妹呢?古壶把村人心目中一一过一遍,实在猜不出,可是有一点他非常明白,决不能让小妹受到丝毫伤害,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出小妹。 想起自己刚到这世上那一天,小妹捧着一碗水给自己喝时那可爱的模样,当时跳到她鼻尖上那滴亮晶晶的水滴,她那纯真可爱的大眼睛,她那清脆的“二哥”的叫声和银铃般的笑声。 一想到小妹此时被绑架,古壶心尖都是痛的,恨不得一下飞过去救下小妹。 刚到村口,见一个堂弟正在路口焦急地张望,显然正在等他。 “怎么回事?什么人绑架了小妹?现在人在哪里?”古壶急问。 堂弟一说,古壶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昨日黄昏时分,一场雷暴来袭,和往常一样,只要有雷暴,人们都尽量呆在家里不出门。 可是,杜里正的老婆和女儿外出走亲戚回来,为了赶快回家,两人没走寻常路,而是抄近路,从村外田坝中一根“天香”旁经过。 杜里正的老婆鞋都跑掉了,她捡回鞋子,就势靠在身旁的“天香”上穿鞋子。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炸雷下来,一道闪电击中那“天香”,也把靠着“天香”的里正老婆击倒在地,当场毙命。 昨天晚上,杜里正便找到古壶家,说是古壶让人安插的那根“天香”让她老婆丢了命,要古家人偿命,古家人哪里肯背这锅,说那是天意,怪不着人。 两家人争执一番后,杜里正带人离去。 可今天上午,家里人发现外出牧羊的古莉不见了,随后有人说看见她被杜里正家的人带走了,古家人前去质问,果然古莉被杜家人绑架。 杜里正说要让古家人赔他老婆的人命钱千贯,否则就要让古莉殉葬,古能这才匆匆给古壶送信。 “可恶,这杜里正欺人太甚!”边听边走的古壶听完堂弟的讲述,气愤地咬牙切齿。 “古哥,我这就去把那里正的狗头剪下来!救出小妹。”侯戈一下抽出那两把大剪刀就要向前冲。 古壶一把拉住他:“别急,到了杜家看情况再说,你看我眼色听我吩咐行事,切不可莽撞。” “好,我听古哥的!”侯戈点点头,把剪刀插回腿侧的皮套里。 急匆匆到杜家门前,古壶远远地就看着杜家门前的一棵大梨树上,一枝横出的树枝上坐着小妹古莉。 她双手被反绑着,嘴里被塞了布,脖子上被一绳套套着,绳的另一端拴在更高的树枝上,她身旁坐着一年手持利剑的青年男子。 树下早聚集了古家和杜家的几十口人,双方正在指指点点地理论争辩着,院子里站满了男女老少的村人,几个老人正在劝说杜里正不要做傻事。 母亲一看古壶来了,扑上来一手抓住古壶的胳膊一手指着树上的古莉,惊恐地说:“壶啊,快救救你小妹。” “娘,你别急,我一定会救下小妹的。”古壶安慰道。 满院子的人看古壶来了,全都静了下来,紧张地看着他。 “小妹,侯哥来救你!”侯戈大喊一声就要上树。 古壶又一把拉了他。 “这——小妹就在上面,古哥你——为何又拦着我?”侯戈瞪着古壶。 古壶附耳小声地对侯戈吩咐一番,侯戈点点头,黑沉着脸站到了他身后,两眼目光一直挂在树上的古莉身上。 古壶心里明白,自从他家来到这坐尿坝,又安了这些“天香”后,村里人再没人买杜里正的“避雷士”,古家人的人气和他古壶的威望在村里大长,杜里正已被边缘化。 这杜里正早就想跟他古壶较量一番,甚至可能是想把古家人全赶出坐尿坝,他老婆被雷击这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绑架小妹是要挟,要真伤害小妹,他还没那个胆量。 所有村人都静静地看着古壶,看这新来的“古怪人”如何处置眼前的危局。 “小妹,你不要害怕,二哥一定救你下来。”古壶对着树上的小妹大喊,“你就当是在树上捉迷藏,你看着二哥怎样找到你。” 被堵了嘴的古莉不停地点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二哥。 古壶安慰罢小妹,看着几十步开外的杜里正,一步步朝他走过去,侯戈没跟在古壶身后,而是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树上的古莉和那剑士的动向。 立即有十多个青壮男子把杜里正围着保护着,全都警惕地怒视着古壶,这些男子中有三个是杜里正的儿子,有几个是他侄子,还有几个不认识的。 杜里正也黑沉着脸瞪着古壶。 古壶面对杜里正停下脚步,平静地问:“杜叔,我可以为大娘上柱香吗?”他看看院子一角的灵棚问。 杜里正愣了愣,微微点了点头。 古壶转身进入灵棚,上了香,又对棺材里的逝者深深鞠了三个躬。 从灵棚出来后,古壶看看树上的小妹,再次走到杜里正面前问:“杜叔,能把我小妹放下来吗?她是个无辜的孩子。” “哼!”杜里正鼻子里吹出冷气,“无辜?我老婆死在你插的‘天香’下面,这算无辜吗?你不是对村人说有了那些天香,雷公就不会击人了吗?你把全村人当猴玩?” 第115章 要是我不答应呢? 古壶大声地说:“我还当众向全村人说过,下雨打雷时,千万别靠近那些‘天香’,当时杜叔全家人也在场,这话难道杜叔忘记了?” “天香上也立了木牌,写明了雷雨天常人切勿靠近天香,潘府管家当时还挨家挨户送礼说明了此事,乡亲们说有没有这回事。” “有,确实如此。”有人大声说,其他人也纷纷说有的有的,是有这回事,那木牌现在还挂在天香上呢。 “你意思是我女人该死?该遭天谴?”杜里正朝前两步,恶狠狠地盯着古壶怒问道。 杜里正此时恨不得立即撕碎古壶,即使没有此次自己妻子的雷击死亡,他也早就恨透了这个外来户。 当初他答应古壶一家来此居住,是根本没把这一家五口的外来户放在眼里,可谁知道,古壶不仅自己一家人来,还把其家族二三十口人也带来了来。 人来了也就来了,这个古怪的大夫不但在博太镇上名声大振,还在坐尿坝上兴风作浪,一会儿“补天”,一会儿立“铁天香”。 那些“补天”的针和高高的“天香”,在杜里正看来不过是糊弄人的鬼把戏罢了,就像他做那些“避雷士”卖给村民糊弄人一样。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那些补天针和铁天香还真能让人们躲过雷击,他心里也明白,这一次,要是自己的女人不是在雷电时靠近那铁天香触犯了雷神,也不至于毙命。 可是,这却给了他一个机会,他要不利用这个机会把古氏一族人赶走,以后他杜家在坐尿坝便永远抬不起头。 今日就算拼个头破血流,也要跟这外来小子斗到底,为此,他特意花钱请了几个外地的“游侠”来助阵。 古壶面对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杜里正,并没退让,而是一拱手说:“杜叔,你的女人是不是遭天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只知道,你绑架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并以性命相威胁,这肯定是人遭天谴的” “你——”杜里正眼里冒着火,双胳膊一挥,他身后的子侄和游侠六七个人便持着刀剑呈扇形向古壶逼来。 “你们要敢动手,我古氏人便与你们拼了!”那一边,古能和堂兄弟们也手持刀剑逼过来。 眼看两方一触即发就要发生群殴,这可不是古壶愿意看见的。 “停!”古壶大叫着,双掌向两方一推,似乎要把两方推开。 两方的人都站住,相隔丈余对峙着,中间站着古壶和杜里正。 “杜叔。”古壶朝杜里正一拱手说,“你是里正,本就身负维护一方平安的责任,你说,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小妹。” 杜里正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这小子,认怂了吧?他昂起头看看天,再缓缓地把目光移到古壶脸上:“也没别的,只需要你古家赔偿我人命钱一千贯,并拆除那些天香,以后你们古氏一族在坐尿坝夹着尾巴做人,就这。” “你是料定了我打不过你,怕你,是这样吗?”古壶瞪着杜里正。 “哼——你说呢?”杜里正鼻孔里吹出冷气,心想,一个大夫而已,就你那身板,能经得起几拳。 “这样吧。”古壶指着杜里正身后的一群壮汉,“你们能上几个就上几个,跟我一个人打,要是我输了,里正大人的条件我全答应。” “要是你们输了,立即把我小妹放下来,以后你杜家和我古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我也不再跟你们计较。” 杜里正没想到古壶开出如此一个对他自己显然不公平的条件,他愣了愣,说我欺负人也就欺负人了,这事今天必须得解决。 他看着身后的自己人:“你们哪几个上?” “爹,让我来收拾这小子,不用刀剑,我用拳头就能把这小子捶成肉泥。”杜里正的二儿子杜龙挥着拳手说,杜里正知道二小子从小顽劣爱打架,后来也正式拜过师习过武,对付一个大夫应该绰绰有余,他点了点头。 双方人都各后退,立即让出一块地方来,人人都要看看今天这死结如何解开。 “姓古的,还我娘命来!”杜龙怒吼着,如下山猛虎朝古壶扑去。 杜里正看见古壶明显愣了愣,吓得向后退了两步,他心里一喜,果然是个怂人,今天这事成了,他瞪大了双眼,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下场。 只见杜龙还没扑到古壶身边时,被吓得后退的古壶左脚绊右脚,竟然一下仰面跌倒在地,扑到跟前的杜龙也一愣,继而抬腿就踢过去。 古壶身子一滚,躲过这一脚,想要爬起来。 可人还没爬起来,杜龙已经扑了上去,一手要去掐古壶的脖子,另一手拳手如大铁锤般向古壶头部砸上去。 古壶却只知道缩着头,屈着两肘护着脸和头。 话说那么硬,人却如此软,杜里正都想闭上眼睛不忍心看了。 突然,他看见杜龙身子一挺,向侧一翻倒在地上,两眼向上翻,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两腿不停地蹬,像极了发羊癫疯的人。 杜里正惊得目瞪口呆,二小子从小身体壮实,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羊癫风,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院子里的所有人也惊呆了,全都呆呆地看着地上挣扎的杜龙。 “儿啊!”杜里正扑上去要扶儿子。 “慢!”从地上爬起拍着手上灰土的古壶突然大叫起来,“你要想你儿子活命,就别动他!” “你——你——?”杜里正指着古壶,愤怒地说:“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做了什么?你没看见吗?”古壶大声说,“大家都看见了,我被他吓倒在地,打倒在地,他要掐死我,要捶死我,可他突然就这样了,是什么原因,有谁知道吗?” 全院子寂然,没有人出声。 “这就是天谴!”古壶指着杜里正说,“是你里正大人连一个无辜小女孩都不放过,是上天在惩罚你,我是大夫,如果你现在放了我小妹,我可以救你儿子,否则,不过一该,他就一命归西。” 古壶最后这话没有胡说,他刚才是故意跌倒,故意让杜龙靠近自己,他瞧准了时机,只在杜龙的一个重要穴位上点了一下,人就成了这样,如不解穴,确实会在一刻之后毙命。 “你——”杜里正愤怒而又无奈地看着古壶,“你要真救了我儿性命,我就放你小妹。” 古壶笑了笑,上前一手拉住杜龙的胳膊,另一手在其背上拍了两拍,说声:“好了好了,起来吧,好了再跟我打。” 杜龙果然停止了抽搐,眼神下正常了,用裤子擦了擦口角,站了起来,一院子的人松了一口气,议论声轰然而起。 “请里正大人放了我小妹。”看着杜里正说,今天这事如此收场,应该是最好的。 不料杜里正说:“放你小妹可以,但你得把坐尿坝上所有的铁天香撤去,包括你们古氏门前的补天针,否则——” “准备刀剑,他要不答应,就把他剁成肉酱。”杜里正一挥手,他身后的人再次举起刀剑,虎视眈眈。 “小人!”古氏的人也大吼一声,向前逼近,两方再次刀剑相向。 “我要是不答应呢?”古壶怒火中烧,可他还是强压住怒火,平静地问。 “哼!”杜里正看看树上的古莉,“你不答应也行,我那兄弟只要脚一蹬,你那可爱的小妹就会吊死在这树上,为我老婆殉葬。” “兄弟?”古壶看着树上的剑士,“那是你兄弟?我看那是绿林强盗吧?” “没错,老子就是绿林强盗,你要是不答应杜里正的条件,不但这小小姑娘得殉葬,你们古家还得滚出这坐尿坝。” “剑士,当真?”古壶仰头问。 “当真!”剑士手中剑一挥回道。 “里正,他所言当真?”古壶看着杜里正郑重地问。 “当真!你小子看着办。”杜里正点头。 “好,那我就听里正大人的话,看着办!”古壶对杜里面拱拱手,然后侧过头,看着侯戈使了个眼色。 侯戈脚一点地,腾空而起,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踩着树下一群人的头飘到了树上。 一只脚把那剑士一蹬,同时抽出大剪刀剪断古莉头后套脖子的绳子,一手抓住古莉的肩,脚勾着树枝,一个倒挂金钟,把手上的古莉送下来。 与此同时,古壶已经如飘动的影子晃到树下,接过古莉的同时扯去她嘴里的布,抱着她回到母亲身边。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旋风般开始,旋风般结束。 “好!”人群回过神来,突然满院喝彩。 再看树上,那剑士被侯戈蹬那一脚,并未掉下树来,翻身起来,挥剑就朝刚放下古莉的侯戈剌去,侯戈用他的大剪刀抵挡。 突然“咔嚓”一声响,树上剑士手中的宝剑被侯戈一剪刀剪断,前半截掉落下来,差点砸着树下一人落在地上。 那剑士大骇,想蹿下树来,可被侯戈拦住了下路,向上看看,只好向上逃。 “哪里跑?”侯戈大吼一声,一手攀住树枝,一手挥舞着剪刀就向上追去。 第116章 他乡是吾乡 侯戈往上追,边追边拿剪刀“嚓嚓嚓”地剪他身上的衣服。 只见片片碎布如落叶般从树上飘下,那剑士刚逃到树冠顶部,身上已经一丝不挂,他只能像一只脱光了毛的猴子,蜷缩成一团躲在一树丫间不停地求饶。 树下男人们哈哈大笑,女人们纷纷红了脸低下头。 侯戈把手中剪刀插入皮鞘,飘然而下,稳稳地落在地上,气定神闲地走到被惊得目瞪口呆的杜里正跟前问:“里正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没——没了,没了,壮士好——好功夫!”杜里正说着,脱下自己的外套,让儿子扔给树上的剑士。 那剑士遮住羞处下得树来便要逃走。 “慢!”古壶大吼一声,这剑士吓得一下站住。 古壶走过来,踢他屁股上一脚说:“你刚才自报家门,说是绿林强盗,问你是否当真,你答当真,里正大人也说你所言当真,既然是强盗,岂能让你走脱?” “杜叔,你是里正,比我等更知道王法,按律,请问民拿了强盗,该作何处置?”古壶郑重其事地问杜里正。 “这——这——”杜里正“这”了几声,只得说:“该扭送官府。” “那就听里正的,我就把这强盗扭送县衙。”古壶拿着绳子就要捆这剑士。 “让——让我穿了衣服吧,求你了。”这人央求古壶道。 古壶没作声,杜里正忙叫儿子进屋取了衣裤出来,帮着这人在院子角落里穿上,古壶朝侯戈噜噜嘴,侯戈过去把这家伙捆了起来。 “杜叔,你看——”古壶看着杜里正,“照你的吩咐,我看着办,已经办到这儿了,你看还有什么要我办的吗?请尽管吩咐。” 杜里正一脸难堪:“没了,没了,都是我的错,我收回刚才的那些话,请古大夫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古壶走向刚才带他来的堂弟,从交给堂弟的包袱中取出一百贯钱过来,递给杜里正:“杜叔,对杜大娘的不幸,我深感哀痛,这点心意请你一定收下,请节哀!” 杜里正只得尴尬地收下这份礼钱。 “走,把这强盗押送县衙!”古壶一挥手,押着那剑士,带着古家人出了杜家院子。 古莉高兴地一手拉着古壶,一手拉着侯戈,蹦蹦跳跳地说:“二哥,你太厉害了!” 古壶欣慰地摸摸小妹的头说:“小妹,咱没事别惹事,但有事也别怕事,你的任务就是识字念书,干活做家务,快快乐乐地长大,以后有个幸福的家。” “二哥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保护家人,让全家人过上安宁幸福的日子。” 说到这里时,再看看身旁的亲人们,古壶心中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与自豪感油然而生。 是啊!堂堂七尺男儿,如果连家人都保护不好照顾不好,何谈兼济天下,建功立业? 古莉又对侯戈说:“侯哥哥,你的大剪刀太厉害了!” 倒戈一拍腿旁的大剪刀:“小妹,以后没有人再敢欺负你,谁要敢,我就一刀剪下他的狗头。” 古莉又对古壶说:“二哥,你还有个任务。” “哦——什么任务?小妹尽管吩咐。”古壶诧异地看着小妹。 古莉咯咯笑出声来:“还有个任务,给我找个二嫂回来。” “人小鬼大!”古壶手指轻轻弹了小妹额头一下,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到还在宁都的霞郡主,不由得心头一热。 可能吗?那——可能吗?他在心中问浮现在脑海里微笑着看着他的霞郡主? 他知道,自己是真喜欢上了那位千金小姐,可是——除非自己建功立业,与她站到同一平台上,否则,那不过一场白日梦而已。 由建功立业,他又想到将军的那封信,想到…… 古壶一时想到了许多,多得心中有些乱。 是该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他在心中对自己说。 古壶和侯戈把那剑士押到县衙,县令一审,这家伙几年前还真当过绿林强盗,半年家前因与同伙闹矛盾,才开小差跑回家来当了地痞混混。 他与杜里正是远房亲戚,于是这次杜里正请他来想要挟古壶家,想要赶走古家一族,他便带了几个朋友前往杜家,帮着干这绑架之事。 县令审得详情,把这强盗押入牢中,又将杜里正传来,审明情况,打了二十大板,撤去里正职务。 县令要古壶当里正,古壶哪里能当这里正,说自己行医不住村里不能当,县令要他推荐个人,他便推荐了自己的伯父。 县令把古壶伯父传来,面试了一番,便任命其为坐尿坝里正。 处理完这番事宜,古壶在医馆贴纸告示,说自己要进山寻药,停诊两日。要侯戈看好医馆,他自己回到坐尿坝。 背个药篓,带着大个,古壶来到了坐尿坝后山上。 他此行并不真是为了采药,而是看能不能在这里做一件更大的事——开采铁矿。 对雷电集中的原因分析,再加上之前的之前的实际勘探,已经可以肯定这里富藏铁矿,而且是优质铁矿。 要是能在这里开采铁矿,甚至在这里冶铁,那将是一件何等巨大的事业,可能让他成为一方巨富。 可是他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先不说开矿的冶铁投入巨大,单就要取得资格,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因为朝廷控制,盐铁专营,这两项生意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 虽然希望渺茫,可是理想总还是该有的吧,万一实现了呢? 今日上山,就是为了再探山势,如果采矿,从哪里入手,路从哪里修。如果冶铁,冶炼场地建在哪里,如何招人,如何管理等等。 既然有了理想,就该有实现理想的具体谋划,不然理想也不过是梦想空想而已,还不如不想。 立在那根高高的“天香”旁,环顾四周苍翠的山峦,俯视着前下方庄稼茂盛的田畴在蓝天白云下一片勃勃生机,心中突然对这片土地生出无限的眷恋。 是的,这里有我的家人和亲戚,有属于自己的田地和房屋,我和亲人们不再是奴,而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这里就是我的家乡,就是我要的那个温馨的港湾。 “家乡”一词,让古壶心头一颤,何处是我的家乡?他问自己,那个曾经的世界曾经的家乡?还是这个生身的世界生身的家乡? 一瞬间,他自己也不能回答,他迷糊了。 “只把他乡当家乡!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他仰望着苍天,喃喃自语说出了声。 “汪——汪汪。”大个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看看他,又看看天,也叫出了声。 古壶一下搂过大修抱在怀里,心中一颤,两行热泪从脸颊滚下,落在仰视着他的狗脸上,这一瞬间,他看见大个的眼中似乎也饱含着泪水。 他紧紧地搂着大个,好像漂泊在大海上时,紧紧地搂着身旁的一块木头,想起自己来自的那个遥远的世界。 想起那个遥远世界里的那些越来越遥远的人,虽然正身处夏日正午的阳光下,可一丝孤寂的冷清还是如一条冰冷的小蛇般窜上心头。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此时此刻,他真正理解了这两人句诗的含义。 惆怅良久,脸上之泪已在微风中干去,他抹一把脸,大声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出远门打工来了,交通不便,一时难以回去。伤感有何用?只须往前走。” 他一下立起身,对着天空,对着苍山,对着田野声嘶力竭地大喊道:“走——啊——走——!向前走——啊——!” “汪——汪汪——”大个也跟着他仰天长吠,仿佛也有一番感慨要发。 突然,他看见田畴中一条道路上,一人正策马朝他所在的这山头奔驰而来,调整超远狗视觉定睛一看,他认出那人正是侯戈。 古壶心下一惊,看侯戈急匆匆的样子,莫非又有啥事端? “侯戈——我在这儿啦——”古壶摘下一截树枝摇晃着,大声喊道。 侯戈似乎听见了喊声,他勒马观望一会儿,再次策马到了山脚,然后牵着马沿崎岖山路朝他走来,古壶带着大个也赶紧往下走。 一碰面,古壶先把一个装水的皮囊递给侯戈,侯戈急急地喝了两口,说:“古哥,有人到医馆找你,说有重要的事。” “我急急到家里,大娘说你上山采药了,现在那些药不是都买得到吗,你何必亲自上山来采药?” 古壶:“别说采药的事,说什么人找我?” 侯戈:“卢庄主,他还带来两男一女两人,那三人我不认识。” “卢庄主?还带着两男一女?他们没说有何事?”古壶顿感奇怪。 我早已削除奴籍离开山庄,卢庄主为何又找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老家伙找来没什么好事,难道削除奴籍的事有变?他心中升起一丝隐忧。 侯戈:“我问他们有何事,他们说我不懂,要见到你才说,请他们在医馆喝茶等你,他们也没坐,只说到镇上闲逛着等你回去。” 古壶牵过马:“走,即刻回医馆!” 第117章 庄主之求 古壶和侯戈二人回到医馆时,果然坐在后院客厅里等他的人正是卢庄主,这老家伙又胖了一圈,显得更有福态了。 “卢——”古壶张口叫出一个字,却一下卡住了,他一时犯难,该称呼这老家伙什么呢? 卢老爷?我已经不再是他庄上的奴,他也不过是景王爷的奴,凭什么叫他“老爷”? 户先生?他也不过粗通文墨,哪里配“先生”二字 卢兄?好像我在巴结他,要当他小弟。 “卢庄主,别来无恙?”犹豫之间,古壶觉得还是“庄主”这一称呼合适,他本来就是卢家庄名义上的主人。 “古壶啊——古大夫——兄弟!哈哈哈——”卢庄主却一连抛出三个称呼,一个比一个亲切。 “多看你见了我直发愣,才分别大半年,我以为你就认不出我来了,我以为你现在成了贵人,都说贵人多忘事嘛。” 卢庄主阴阴阳阳,不阴不阳地笑着起身迎上来,像个长辈似的拍拍古壶的肩。 “哈哈哈!”古壶笑起来,再次把卢庄主上下一番打量,“庄主又长了一圈福肉,比半年前更加肠肥脑满,我还真差点没把你认出来。”古壶说着,也拍拍卢庄主的后背。 “才大半年不见,你又稳重成熟了许多啊,听说这医馆红红火火,那坝上的家园也经营得有声有色,古大夫果真是个大才啊!” 古壶:“庄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跟你来的不是还有两男一女三人吗?谁啊?你的奴仆?” “不不不!”卢庄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我都是王爷的奴仆,我哪里敢有那样的奴仆?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他们不让我告诉你,他们还在镇上观景,一会儿回来你自然知道。” 见卢庄主卖起关子,古壶笑笑,也不再多问,只说:“喝茶,喝茶。”却不再问对方来干什么。 卢庄主喝口茶,再次像不认识似地看着古壶,目光中除了有意的打量,还带着几分神秘。 古壶微笑着任他看,也不说话,也像不认识似的打量着他。 二人目光对目光,都不说话。 古壶的目光中,不再有原来面对卢庄主时那种哪怕是装出来的谦卑,而是硬气中带有一丝傲气的目光。 卢庄主的目光,也故意都露出一丝傲慢之色,可古壶看得出,这丝傲慢是硬撑出来的,就像他原来看卢庄主的谦卑是装出来的一样。 二人无声地用目光较量着。 终于,卢庄主忍不住了,装出来的傲慢如被掏空的土墙,瞬间轰然垮塌成一脸的无奈。 “古大夫啊,你现在不是我庄上的人了,我是来求你的,我遇到了一个难关,求你一定要帮帮我。”卢庄主的语气软得像和多了水的面。 “求我?哈哈哈。”古壶一下站起来大笑出来,“卢庄主你求我?庄主开什么玩笑?你有景王爷那么大一棵树靠着,荫着,怎么会求到我一个奴仆的头上来?” 古壶说着手指着自己脸皮上那个曾经有个“奴”字的地方,这一瞬间,他仿佛又感觉到了当初红红的烙铁烙到脸上时的剧痛,似乎闻到了自己皮肤被烧焦的那种气味。 古壶的眼里冒出火来,真想把卢庄主点燃。 卢庄主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尴尬地笑着说:“彼一时此一时也,当初我在你脸上烙字,是王爷的命令,我一奴仆,哪敢不听王爷的。” “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里向你赔个不是。”卢庄主说着对着古壶长长地作了一揖。 古壶抹了抹脸,这老家伙说的也没错,当初他确实是奉命行事,这一烙铁迟早要还回去,不过真正到了那时,你卢庄主的脸面已经承受不起我要还的烙铁了,要烙就烙回景王爷脸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 想到此处,古壶的脸色缓和下来,拱手道:“卢庄主,大可不必如此,有事说事吧。” “这次我真是来求你的,你看,我带了东西来。” 卢庄主说着从地上一包袱里取出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来。 什么玩意儿?古壶奇怪地看着。 待卢庄主把那红布打开,古壶一看,哑然失笑——这不是“吸水龙”的木质抽水筒吗?里面还有个同样是木质的活塞。 “什么意思,庄主大老远地给我送这礼来?还是要用我的棍子戳我的眼睛?”古壶笑问。 “我戳谁的眼睛也不敢戳古大夫你的眼睛啊,真是来求你来了,你教我们做的这吸水龙本来是我的福星,现在却要变成灾星了。” 卢庄主两手一指这玩意儿,脸拉成了条苦瓜。 “灾星?究竟怎么回事儿?庄主请直言。”古壶正色道,奇怪地看着卢庄主,这怎么会变成灾星呢? “唉——”卢庄主长叹一声,这才道出自己的苦衷。 原来,自从去年卢庄主按照古壶的图纸制作“吸水龙”销售后,生意一下子火了起来,卢庄主还制作了大中小不同的三种规格,分别叫“大龙”、“中龙”和“小龙”。 小龙用人力从井里吸水,女人之力便能吸水,足够一户人家日常用度。 中龙也用人力,需要男人用大力,或两个女人同时用力,可供五六户人家日常用水。 大龙用牛力,可把水从低处吸到高处用于灌溉。 由于吸水龙方便实用,很快就供不应求。卢庄主雇了几百名大小木匠,扩大生产规模,除了直接销售,还批发给其他商人代销。 大半年时间,“卢记吸水龙”便风靡几十个郡县,卢庄主不但替景王爷赚了个盆满钵满,他自己的口袋也悄悄鼓了起来,还得到王爷的夸赏。 可就在两月前,吸水龙的用户纷纷反映这龙吸不上水来,很多助用户要求退半款甚至退全款,要不然就让他免费拿新的去换旧的。 卢庄主亲自多次检查,新制作的吸水龙吸水没问题,不能吸水的,都是用旧了的。 他让木匠们捣鼓了好久,谁也弄不清是何故,要是他答应了用户的要求,那非得亏了老本不可,景王爷也不会饶过他,无奈,他只好来求古壶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你能救我了,求你了,古大夫。”卢庄主朝古壶拱手道。 原来是这样,古壶心里有了底,吸不上水来,不过是技术问题,应该不难解决。 他拿起锯下来的关键的圆筒和活塞这部分看了看,一手把圆筒压在桌上,一手握住活塞柄推拉了几次,一下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制作时,虽然圆筒和活塞都选用的是硬质木材,可再硬的木头也耐不住长时间使用摩擦。 活塞外围和圆筒壁身之间因磨损而使密封性变差,密封一变差就会漏气,一漏气,失去了压力差,当然吸不上水来了。 心中明白了故障原因,可古壶没有立即说出来,能对卢庄主说这龙是靠大气压吸上水来的吗? 更何况,可不能便宜卢庄主这老狐狸,这事可以拿来作文章。 想到这里,古壶边摆弄这圆筒与活塞,脸上渗出一脸的疑惑,嘴里说:“好好的,怎么会吸不上水来呢?当真吸不上水?”他怀疑的目光看着卢庄主。 “当真吸不上水,我怎么会没事找事来骗你玩?不信你马上试试。”卢庄主发誓般说。 “试一试,试一试。”古壶说着拿着这半截子“龙”来到后院,提来一桶水,一试,果然吸不上水来。 “这是为何?这是为何?”古壶不解地在院中踱着步,自言自语,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望望地,一会儿又掐着手指算。 卢庄主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他,目光随着他的走动移过去移过来,此时此刻,卢庄主的心中象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道都有。 想当初,古壶不过是他庄上一个下贱的奴,是他亲自在古壶脸上烙了那个奴字,谁能想得到,当初大声向他哀求“庄主饶命”的这个奴,如今反了过来,成了他这位庄主要来求的人。 古壶的变化,如同一条咸鱼,竟然翻了身,这让卢庄主百思不得其解,这小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神奇的本领?真是有神在暗中帮助他? 如此一个奇才大才,竟然从景王爷身边溜走了,卢庄主相信景王爷也一定后悔了。不过,这倒反过来说明当初他向景王爷举荐古壶是没错的,错就错在王爷没有太把此人放在心。 如今古壶成了自由民,想控制也控制不住了,这不,还要反过来求他吗。这王爷,真是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莫非——莫非——” 卢庄主的思绪被古壶的叫声打断,旁若无人地踱着步的古壶,突然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天井上方那方天空大叫道。 “莫非什么?你知道吸水龙吸不上水的原因了?”卢庄主上前盯着古壶,急急地问。 “莫非是这名字没取好?”古壶仍然看着上天,仿佛在问上天。 “什么名字没取好?”卢庄主大大惑不解地看着古壶问。 第118章 郡主驾到 古壶突然看着卢庄主:“‘吸水龙’这‘龙’字,可能是这龙字没用好,说穿了,这东西就是一个从低处往高处吸水的器物。” “可是却取了‘龙’这么一个字,这就可能得罪了真龙,龙是什么?龙是神啊,神一不高兴,稍稍用点点儿法术,你这假龙可就吸不上水来了。” “得罪了真龙?!”卢庄主大惊,“那还有解决的办法吗?” “让我想想,让我算算。”古壶说着,仰望着天空,掐指算了起来。 一会儿手指敲敲着额头,一会儿拇指掐着其余手指。他还真不是唬卢庄主的,他是真在算,他要想想,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这活塞与外壁之间总有摩擦,磨损是免不了的,不可能再制造出什么橡胶密封圈,那么——如果——如果用离心式的行不行? 那种只需要在进出水管的缝隙处密封好就行了,可以用牛油糯米密封,泵壳最关键,应该用整体,可以用——用铁浇铸。 铁!古壶意识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铁!”古壶脱口而出。 “铁?铁怎么了?”一旁的卢庄主急问。 古壶回过神来,他问卢庄主:“现在朝廷是怎样管理铁的?” 他知道自从管仲提出“官山海”以来,事关国家经济命脉的盐、铁基本上是官管官营,甚至设有专门的“铁官”,可本朝究竟具体是如何管的,他还不是太清楚。 “朝廷——”卢庄主显然不明白古壶为何突然问起这问题,他搔搔头,仿佛怕别人偷听去了似地,压低声音说。 “这种事,连朝廷都没个准,那龙椅上面,这个帝坐十年,那个帝坐八年,你没唱罢我就登场,朝廷的事更是没个准。” “这盐铁之事,有时官府管得紧,有时管得松,有时根本就没人管,这都十多年了官府就没过问这事。” “有钱有势的,可以自己开矿山,自己冶铁经营,甚至有胆大的人偷偷私自铸钱。” “好!”古壶突然一拍大腿叫出声来。 “好?什么好?你是说私自铸钱还好?”卢庄主疑惑地看着古壶。 “好一条真龙!”古壶食指指着天空说,“刚才我仿佛看见一条龙从天空游过,它吐出一朵祥云,你那吸水龙的事有解了。” 卢庄主也拍着大腿说:“好一个古大夫啊,你一会儿铁一会儿龙的,老夫这脑袋,真跟不上你那趟啊,吸水龙的事有解了,怎么解,快告诉我,你——” “别——别忙!”古壶突然把手掌朝卢庄主推了推,把他要说的话塞了回去,古壶在这一瞬间嗅到了两股熟悉的气味。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没错,这气味从前堂传来,他嗅出侯戈正带着三个人朝着后院走来。 那三个人一个他不熟悉,另两个人他太熟悉了,他心中一颤,竟然感到自己脸上有些发热。 果然,侯戈带着两男一女三个人来到后院。 果然,一人是霞郡主,霞郡主的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为她治疗足疾为她按摩那些日子,每天与她近在咫尺,搓按她的足部和相关穴位,他对她的气味的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头。 即使混合着多种脂粉气味和其他人的气味,他也能一下辨别出她那特殊的体味,在与她分别后的多少个夜晚,这气味曾让他难以入眠,这气味会让他能铭记终生。 这讨厌的狗鼻子!曾经在有些夜晚,他打着自己的鼻子如此骂自己,可是,这气味还是时常飘进他的梦中。 另一个人是黄安,与自己同室住过大半年的之前叫卢安,现在叫黄安的这家伙,他的气味也是再熟悉不过的。 霞郡主身后另一个陌生男子,一看就是个武艺高强的侍卫。 “郡主!”古壶向霞郡主拱手躬身,施礼见过。 “小人见过郡主。”卢庄主也向郡主施礼,其他,这原本大可不必,郡主一行就是跟着他到这里的,他这样做是做给古壶看,意思是才见到郡主,郡主没对他说什么。 郡主这一趟,也来得蹊跷,似乎是要特意来看古壶,之前的一个奴,现在的一个平头百姓,值得吗? 难道——? 卢庄主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他不敢接着往下猜了。 霞郡主只对卢庄主点点头,便把目光落在古壶身上,比起去年在宁都给她治病时的古壶,现在的古壶让他刮目相看。 此前,郡主已经听说了古壶在文武会试上的异常表现,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凭治病那段时间她对古壶的熟悉,她完全能想象出他的诗得到魁首时众名士的惊讶之色。 她还能想象出他清谈时语出惊人的风采;他大胆冒险预言山崩地裂时,救出太子等数百人性命时的英姿。 无论如何,过去的古壶,眉目之间,神情之中,总免不了身为奴的自卑之气。 而现在的古壶,眉宇间洋溢着一种浑厚的自信之气。浑身上下,像被一层光晕包裹着,托举着,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清俊飘逸世外高人,具有一种磁石般的吸引力。 霞郡主被古壶焕然一新的气质吸引,她真想拉着他的手到原野上像风儿一般跑尽情地奔跑,然后在跑不动时,躺在他的怀里,柔柔地对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心里如此想,可霞郡主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古大夫现在是大忙人了,见一面还真不容易啊!” 她说这话时,故意把目光像在井里捞过一般,直直扔向古壶。 可是,此时古壶感受到的郡主的目光,却没有井水里才捞出来的凉意,他看出郡主的目光里,除了金枝玉叶居高临下的审视外,还有一种激动与温情在里面。 就像冬日的阳光,古壶心中不由得以怦然一动,她千里迢迢过来,意欲何为? 古壶再次对郡主鞠了一躬,然后说道:“郡主笑话小人了,我现在虽说脱了奴籍成了自由之身,可不像郡主金枝玉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我要自食其力,日夜操劳谋生,忙是自然的,做梦也想不到郡主会驾临寒舍,未能远迎,还请郡主见谅,要是日后有了高门大户,一定华衣美酒恭迎郡主。” 古壶说出这番话可是费了一些思量的,即挑明了二人身份之天地悬殊,又暗含试探之意,说这番话时,他也直直地看着郡主。 郡主脸上掠过一抹红云,她从古壶的目光里,读出了她想要读到的只有诗里才有的词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可同时,她也听懂了古壶的弦外之音——“天鹅肉美,可癞蛤蟆现在还吃不到,但总有一天能吃到。” 霞郡主没有再接古壶的话,只侧过一张脸,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却不知粉红的脸已经泄露了心中的秘密。 虽然郡主脸上这一红云如蜻蜓点水一掠而过,可哪里逃得过古壶的一双狗眼,他看出了郡主的恼思。 古壶发现黄安那对贼眼也在朝郡主脸上瞅,他也应该看出了,这家伙当太监当得都快成精了。 为帮霞郡主遮掩,古壶突然一下拉过黄安,拍拍他的肩,大声说:“黄安兄,此次来我们这小地方,有何贵干?” 这时,伙计石当归端了一盘泡好的茶进来,古壶忙招呼大家就座,亲自双手把茶恭敬地端到霞郡主面前:“郡主,请!” 霞郡主也不看古壶,只看着茶杯,轻轻地接过捧在手心,像捧过一件宝贝。 黄安看看低头抿茶的霞郡主,对古壶说:“也没什么贵干,不过是霞郡主在王府呆的闷了烦了,正好景王爷要派人出来例巡山庄。” “郡主便主动要我这个差使,带我们跟着出来巡查,顺便散散心,到了卢家庄,正好卢庄主要来找你办事,我们便跟来了,看看山,看看水,也顺便来看看你这故人,是吧,郡主?” 霞郡主瞥一古壶一眼道:“什么故人?他就是个怪人!像一条穿了衣服的狗,又稀奇又古怪,谁遇到还不看一眼?你和卢庄主说正事,我们走了。” 霞郡主说着放下手上的茶,站起身来。 “这——这就走?往——往哪儿走?”古壶也起身,看着霞郡主,诧异地问。 “往哪儿走与你何干?!”霞郡主言罢转身往外走,古壶忙把三人送到医馆门外,拱手相送。 看着三人远去,他无奈地摇摇头,都说大姑娘的脸,六月间的天,说变就变,还真是的,这又哪儿得罪这千金大小姐了? 古壶正搔头不解时,突然看见已经随霞郡主走出去百十步的黄安回身看着他。 “你们去哪儿?”古壶大声问。 黄安没回答,而是高高地抬起脚,脚尖往地上点了三下,然后才转身跟着郡主走了。 这家伙!什么意思?古壶更加糊涂了,孙猴子的师傅敲他头上三下是叫他三更时去学艺,你这家伙地上点三下,难道是让我三更时分去私会郡主? “恭喜古大夫!”古壶身后突然传来卢庄主的声音。 古壶正疑思间,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他回头瞪着卢庄主:“你这老狐狸,平白无故,我喜从何来?” 第119章 专利费 “哈哈哈——”卢庄主大笑,“平白无故?这世上就没有平白无故之事,霞郡主跟着老夫来你这里,也不会是平白无故的。” “何意?”古壶盯着卢庄主,心中陡生好奇,但看卢庄主的神色,又不免疑虑,这老贼,太精,他的话要筛着听。 卢庄主神秘地笑着,小声对古壶说:“你刚来我庄上时,不知你用了什么眼神,是如何看出我与那婢女有私情的。” “你以为只有你会看,别人就不会看?老夫好歹也是在女人堆里混过,与一干女人有过周旋的,我看出来了,霞郡主喜欢上你了,我看,你也对他有意,故此恭喜你啊。” 卢庄主这些话,一半是自己的猜测,一半是跟古壶开玩笑,他想起了前些日子见到霞郡主一行时的情景。 当下人通报霞郡主带两个下人,到达山庄时,卢庄主还是吃了一惊,康王爷的女儿,千里迢迢来我山庄干什么? 据他所知,他的主人景王爷与其弟康王爷,这二位王爷之间关系微妙。当今皇上与景王爷是先皇与皇后后生,同父同母。 而康王爷是先皇与嫔妃所生,与皇上和景王爷同父异母。康王爷自幼就被这二位皇兄瞧不上眼,所以对二人也是敬而远之。 康王爷绝少参与政事,玩花玩鸟玩奇物,是个逍遥王爷。 虽然康王爷不怎么招景王爷待见,可他的女儿霞郡主却深受景王爷和景王妃喜爱,可能是因为景王爷没有女儿的缘故。 霞郡主此次前来卢家庄,景王爷的手谕上说霞郡主是来巡查山庄,可一个千金小姐,哪里懂得起山庄农林牧渔及各工坊经营,不过是来看看山庄景色罢了。 霞郡主来卢家庄的第二天,跟她来的太监黄安便找他打听古壶的消息,卢庄主对黄安是既瞧不起又不敢得罪。 想当初,这家伙还是他庄上叫卢安的奴,山鸡变凤凰,摇身一变,成了王府太监,虽说也是奴,可早就不能与当初同日而语。 卢庄主对这小子敢于对自己下刀这点,还是不得不佩服的,对自己都如此狠的人,现在一卢庄主也不敢表现出对他的小瞧。 “卢庄主,我见见古壶古大夫,不知卢庄主是否愿意帮忙?”当时,黄安进屋来,不阴不阳地直接如此对卢庄主说。 卢庄主从黄安身上看到一身小人得志的得意傲慢之气,心里鄙视这家伙,本来想说古壶已是自由民,我不知道他去哪儿,怎么帮你? 可心里的不悦到脸上却变也一笑容,他朝黄安拱手道:“黄公公,古壶一家已成自由民离开了山庄,据我所知,他们一家去了一个叫坐尿坝的地方居住。” “坐尿坝离此地远吗?”黄安追问。 “骑马也就三四日的路程。”卢庄主说。 “那好,我这就回郡主。”黄安脱口而出,可此话刚一出口,黄安赶忙用手背挨了一下嘴唇,咳嗽了两声,接着说:“回郡主请求给我几日假,让我去见见这老朋友。” 虽然黄安动作利索,做得很像,可还是没逃出卢庄主一双善于察言观色的眼睛。 他一下就看出了黄安手背挨嘴唇是掩饰,咳嗽两声也是假的,后面那句话更是假的,不是他要见古壶,而是郡主想要见古壶。 他当时立即得出一个结论,郡主这金枝玉叶,喜欢上古壶了。 从刚才郡主与古壶见面时的情景,他一眼就看出两人在暗递秋波眉目传情,他更加确认了之前的判断。 由此,他才对古壶说出那半玩笑半认真的话,这也是对古壶的试探,不要放弃关注古壶,这也是景王爷的意思。 古壶听了那番话,果然有些急了。 “你——!”古壶瞪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脸有些红。 古壶没想到这老狐狸竟然看得这么深,真是小瞧他了。 他瞪着卢庄主:“狗嘴里吐不出像牙,你再胡说,吸水龙的事可别找我。”说罢转身朝屋里走。 “唉——别别别,我胡说,臭嘴,该打!”卢庄主赶上来,假装打了自己脸上两下,“吸水龙的事,你一定得帮我。” “我知道你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你是谁?你可不是凡人,你刚才不是说真龙用了法术,此事有解了吗?” 回到后院天井里,古壶猛喝了几大口凉凉的茶水,方压下对霞郡主刚才言行的不解与不安,还有被卢庄主看破心事的尴尬,他努力地把注意力放到那吸水龙的事上来。 古壶手指敲了一下额头,也神秘地微笑着问卢庄主:“吸水龙的买卖,你可想继续做?” 卢庄主大声说:“只要能吸上水来,我当然想做了,天下独一份,利润可观,我不做我傻呀?我恨不得做一辈子,再传给子子孙孙接着做呢,可是现在这,吸不上水来你说这——” 古壶:“这个吸不上来,我重新给你做一个更厉害,更能吸水的,只是——”古壶吐出半句话,突然咬着嘴唇不言语了。 “只是什么?哎呀!我的小祖宗,是不是有什么条件?你只管开口,我自会考虑的。”卢庄主巴巴地看着古壶,他知道这小子已经有了办法。 古壶一笑:“庄主火眼金睛,佩服,只是我确实有个条件。原来我是你庄上的奴,我的身子和这条命都是主人的,别说吸水龙这小小的器物了。” “现在我可是自由身,没有义务再免费为主人做事,如果要我做出这新的吸水龙,你拿去赚钱,我却不能白干,我要专利费。” “专——专利费,老夫愚笨,从未听说过此词,何意?”卢庄主莫名其妙地看着古壶,这小子怎么总有新词让人搞不懂。 “就是——”古壶手一挥,“就是我画出图纸,教你来如何制作,你制作出来得到了利润后,你得把利润分一部分给我,你分给我的这部分钱,就叫专利费。” “这——我明白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卢庄主看了看古壶,在小小的后院天井里踱起步来。 卢庄主是要盘算盘算,其实,吸水龙吸不上水来这事,他已经向景王爷禀报过,来找古壶之前,他已经得到景王爷的回复,景王爷要他相机行事,无论如何不能丢了这块吃到嘴里的肥肉。 景王爷在回复中还说,古壶是个怪才,虽然不再是王府的奴的,可还是要拉拢他,要“为我所用。” 他早就知道,古壶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果然无利不起早,他还真提出了分利这事。 既然王爷都赋予了相机行事之权,又要让古壶“为我所用”,那你吃肉,总得让别人喝点汤吧,不然凭啥为你所用?换我我也不干啊,更别说古壶这么精的人。 算清楚想明白,卢庄主眼珠一转,看着古壶问:“明白了,只是——你这利——如何个分法?” “五五分成!”古壶干脆地说。 “五——五?”卢庄主惊得目瞪口呆,好一阵才说:“你——你只画图纸,教教手艺,其他什么都不管,就要五五分利,你这胃口也太大了吧?” 古壶一笑:“那好,你来画图纸,你来教我怎么做一个更厉害的吸水龙,我制作去赚利,也五五分,怎么样?” “你——”卢庄主一拍大腿,“我要有那本事,哪里还来找你?五五太高了,古大夫,古兄弟,古老爷,你就高抬贵手,三七分,你三我七怎么样?” “其实这钱也不是我赚,是为王爷赚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景王爷原来是你的主人,是他削除了你的奴籍,王爷的面子你总得多少给点吧,啊,怎么样?” 为了自己也能赚钱,还因为景王爷有五个个山庄,也就是说,像他这样的庄主还有五六个人,自己是最受景王爷器重的一个,卢家庄也是为王爷贡献最多的山庄。 为了能在景王爷面前立功,为了不输给其他庄主,卢庄主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央求这个曾经是他的奴。 “这——”古壶仰着头,一脸痛苦样,手指敲着额头,一副难以做出决定的样子。 “好,看王爷的面子,我就吃些亏,三七就三七!”古壶一咬牙,也一拍大腿,终于做出决定。 其实,他心里的底价是二八,就算是二八,粗算一下,那一年的收入,也要当家里古家一族人种地收入的几十倍。 可对卢庄主这种人,不给他来个狮子大张口,他以为你是病猫,不会咬人。 两人正说着,石当归进来说前面来了个患者,要古大夫去看看。 古壶对卢庄主拱手道:“庄主,那画图纸,找工匠做样品一应事情,没有十天八天拿不下来。” “你先歇着,不好意思,我这后院里堆满了药材,没多的客房,你可以住客栈。” “待我做出样品来,我们再立字据,还有,我还要告诉你,这事只是个开始,如果这事我们合作成功,我还有件天大的利事给你。” “跟这件天大的利事比起来,这吸水龙之利不过是小菜一碟,我要去看患者了,失陪。”古壶言罢,匆匆去了。 “还有天大的利事?”卢庄主瞪大了眼看着古壶的背影。 第120章 郡主生病 愣了愣,卢庄主摇着头,还能有什么天大的利事?他不太相信,这不过是这家伙想吊我胃口罢了。 不过,马上又转念要想,也许是真的,古壶这怪才以往干的让人惊掉的事还少吗?以后也不会少,也许这家伙真还有什么大利事,走着瞧吧。 如此一想,卢庄主暗自高兴地离开医馆找客栈去了。 日落时分送走最后一位患者后,古壶三下五除二填饱肚子,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设计起离心式抽水机来。 这玩意儿原理简单,制作也并不复杂,可是在现实条件下,材料的选择和密封方面得费一番脑筋。 他选择了用铁整体浇铸泵壳,这样密封便不成问题,叶轮叶片仍选用硬木,进出水管也用两半硬木微嵌合而成,缝隙处先用砌城墙用的糯米灰浆粘填,再涂抹牛油密封应该不成问题。 规格仍然分成小、中、大三种,小号和中号的用人力,包铁皮木齿轮传动,可供家庭用。大号的用牛力带动,用于灌溉。 直到夜半三更,古壶才画完图纸。 他来到天井院中,伸个懒腰,抬头看着一方星空,听着外面夏虫鸣叫,突然想到霞郡主,她此时在哪里?真离开这博太镇了吗?她此时在干什么?睡了吗? 我正在想你,你也在想我吗?是像我一样看着星空想我,还是在梦中想我? 他望天,脚尖无意中点了点地。 黄安?一瞬间,古壶突然明白了黄安脚尖点地三下的含义。 当时他问黄安,你们去哪儿?而黄安不回答,可紧接着高抬脚在地上点了三下,应该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黄安的意思是霞郡主不会马上走,点地三下表示“住这儿”或者“博太镇” 如果猜得没错,郡主还住在这镇上,想到这儿,古壶想见她的心情突然强烈起来。 之前忙于迁居安家,没空想念她这远方的人儿,今日见了一面,他才知道想不想她已经由不得他了,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情网。 “呱——呱呱。”院外突然传来几声青蛙的叫声。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古壶突然想到这句话,他觉得刚才那几场的青蛙叫就是在说这句话给他听。 “谁说癞蛤蟆就有能吃天鹅肉呢?”古壶小声说出声来。 “呱呱呱——”他学着青蛙,对着天空叫出声来,“要吃,我就要吃!”叫出这几声,他觉得头脑有些发热。 夏夜的后半夜,露起天凉,一丝寒意让古壶冷静了许多,他进屋,看见桌上的图纸,拍拍脑袋喃喃自语道:“理想丰满,现实骨感,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要紧。” 第二天一早,古壶便带着图纸去到镇上最好的铁工铺,工匠看着图纸,听他讲完,仍大惑不解地问:“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我可从来没做过。” 古壶:“你不管什么东西,只说能不能做,价钱依你说。” 工匠思虑片刻,点头道:“能做!” 离开铁工铺,又去最好的木工铺,木匠倒没说什么便接下了活。 三天时间,古壶又忙医馆诊病,又忙铁木器物制作,一时有些焦头烂额,竟没时间去想霞郡主。 第四天早上,他刚要出门去铁工铺,突然来了黄安把他堵门口:“兄弟,你是不是头被驴踢了?怎么三天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什么——什么动静?”古壶明知故问。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黄安尖声尖气地说,同时翘起兰花指,女里女气地拍他肩上一下。 古壶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后退两步,手掌向黄安一推说:“大哥,黄大哥,求你了,你以后跟我说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我受不了,求你了。” 黄安一怔,随即明白了似的笑了笑说:“知道了知道了,我拍你,你受不了,要是她拍你,你怕要高兴得跳起来了,是也不是?” “谁?谁拍我?”古壶继续装。 “谁?霞郡主,实话告诉你吧,霞郡主此次是与王爷王妃闹别扭,负气离家出走,专门冲你来的,现在就住在云香客栈。” “等了你三天,你屁都不放一个,今早郡主头痛,命我来请你这神医去诊治,走,马上!”黄安说着要伸手拉古壶。 古壶忙再退后两步,摆手道:“好好好,我这就跟你去放个屁,怕只怕臭着了郡主,把我打将出来。” 古壶刚要跟黄安走,突然想起原来为郡主治好脚伤后,离开时,郡主送的那个铁球,他曾无数次猜过郡主送这铁球是什么意思,可任他想爆脑袋也想不明白,今日要见郡主,正好带去,问他一问。 “黄兄稍等,我去准备准备医箱就来。”古壶罢回到后院自己书房内,找出那个铁球放入医箱内。 古壶背着医箱,跟着黄安走刚几步,突然身后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是卢庄主。 “古大夫,那吸水龙——进展如何了?”卢庄主小心翼翼地问。 古壶:“你急什么,正在做呢,再两天就能出样品,你先回去,我这会儿要去放屁。” “去——放屁?”卢庄主惊得目瞪口呆。 没等卢庄主回过神来,古壶和黄安已经走出十多步去了。古壶心中有些忐忑,霞郡主是负气离家出走,难怪三日前丢下一句“与你何干!”就冲起走了。 “与我何干?”古壶突然说出声来,他看着黄安问。 “什么?你没头没脑地说什么?”黄安不解地看着他。 “郡主此次离家出走,与我有干吗?”古壶一把抓住黄安的胳膊。 黄安一下甩开他手:“别跟我动手动脚!讨厌!与你有干无干,你自己去问郡主,我哪里知道。” 古壶友好地笑道:“大哥,抱歉抱歉,我们俩谁跟谁,你还真生气不成?你成天跟着郡主,她的心思你自然知道,你不帮我谁帮我?” “她的心思我自然知道,只是我不能说,唉——!”黄安看着古壶笑着说,长叹一声,“你小子,不是要红运当头,就是要霉运当头,祸兮?福兮?就看你的造化了。” 古壶会心一笑,虽然黄安不便明说,可他已清楚了其中的情势,他看着黄安一本正经地说:“造化不靠谱,还是人可靠,黄兄,你我是难兄难弟,是我来这世界认识的第一个最好的朋友,有难该当互帮,有福该当共享,你说是吗?” “那还用说?”黄安也看着古壶正色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兄弟你不但是当世怪才,还是当世大才,他日必成大器,弟若荣华富贵时,别忘当年同室兄。” 黄安这番话让古壶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他拱手道:“托兄吉言,走!” 两人来到云香客栈,黄安把古壶领到一间客房门前,朝里噜噜嘴,朝门口的侍卫点点头,两人便转身离开了。 古壶立在门着,鼻子一吸,那熟悉的曾多次出现在梦里的气味已经进入他的每一个嗅觉细胞,定了定有些不均的气息,他抬手敲响了门。 门开了,涌入鼻中的,是更浓烈的她的气息,扑入眼帘的,是她那娇美的面庞和婀娜的身姿,窜入耳里的,是她砰砰的心跳。 “进来!”打开门的郡主朝后退了两步,幽幽地看着古壶,她眼里闪着光,脸上却布着霜,声音冷冷地命令他。 “是!”古壶刚看了一眼郡主便不再敢再看,只看着自己的脚,用目光帮着提起仿佛绑了石头的双腿,费力地迈腿进屋。 侧身反手关上门,古壶还是不敢看抬头,他低头拱手道:“郡主,黄安说你头痛,是不是要我——?” “要你——我要你——”霞郡主还没等他说完就急急地说。 这一瞬间,古壶的脑子仿佛一下子要爆炸了,要我?如此直?如此陡?他脑袋瞬间被炸成一片空白,浑身都在发抖。 “看着我!”郡主人命令声在古壶脑袋里轰然作响,仿佛是来自天上的命令,古壶努力把散乱的目光集中起来看着郡主。 郡主直视着他:“我要你为我诊治诊治,是什么害得我头痛。” 天啊,哪有这样吓人的?古壶听这话,慌忙把刚才被炸飞的三魂六魄收归各位。 “那——郡主请坐,我这就为你号号脉。”古壶放下医箱,从她的弦外之音中听出了澎湃的激情,他也想以自己的激浪去拥抱她的澎湃。 可是他明白,此时自己该做的,不是迎合她,不是接受她,而是冷静,是理智。 她的身后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与他之间的,是难以逾越的鸿沟,自己要是一着不慎,招来的可能就是杀身之祸。 豆腐虽鲜,要温度合适了慢慢吃,否则烫嘴;鲜花虽艳,得选合适的时机正确地摘取,否则刺手。 古壶在心中正告自己。 霞郡主身子晃了晃,还是稳住了,移步过去,缓缓地坐到椅子上,把胳膊放在桌上,眼睛去一直挂在古壶脸上。 古壶过去坐在她对面,职业性地把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脉跳得很快,可古壶知道,这不是病象,而是情动于心。 古壶知道她的目光还在他的脸上,他不看她,只微低着头,把目光系在她的手腕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霞郡主突然声音严厉地问,同时一下缩回了手。 第121章 郡主的心事 古壶惊得猛抬头,只见霞郡主早已泪流满面,梨花带雨,一双明眸如深井般幽怨地看着他。 她已经怀疑和来路不明了?这是古壶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就在这一瞬间,古壶决定把一切都告诉郡主,但随即一个警告声在脑中响起——不会相信,她不会相信你的话,你说的实话只能吓坏她,让她远离你。 不能说!不能说!古壶眼睛看着郡主,心里却在正告自己。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么与众不同,你为什么要来——来这世上害我?”霞郡主幽幽地说着,突然胳膊交叉于桌上,伏身于桌呜呜咽咽哭泣起来。 原来如此!古壶心中松了一口气,女人说话半句半句地说,真会害死人。 古壶仍然一时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回答。 看着郡主哭得两肩抽动着,他也心疼,真想把她拥入怀里,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诉她,让她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她能相信吗,能明白吗?那她一定把他当妖怪,那还不把她吓坏?要是再张扬出去,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被世人当成妖孽诛灭。 古壶忍住了要说出一切的冲动,他轻轻地拍拍她的肩头,缓缓地说:“郡主,我之前是个奴,现在是个自由民,我就是个普通人。” “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不过是学过道,会些奇技淫巧罢了。其实,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没有害人之心,我不会害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害你。” “你——!”霞郡主突然起身直视着他,“你就是害我,就是害我,害得我天天——想你,想得头都痛了,你是个坏人!” 郡主突然出手,一对拳头鼓槌般擂着古壶的胸口。 古壶被擂得心都要跳出喉咙了,他真想把她搂入怀中,可是,他怕自己一时失控,那样可能会造成自己以后整个人生的完全失控。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再一次在心里告诫自己,同时把自己的手背到身后,左手扣住右手,不能让两手做出不争气的事,他感觉到两手心都是汗。 “对,我是个坏人。”古壶命令自己两脚向后退了几步,笑着说,“其实,你也是坏人,也在害我。” 他说这话时,也直视着她。 这一瞬间,两人的目光相碰,如相对而来的激流相汇,瞬间渗透入对方,激荡成汹涌翻滚的情波。 目光又如两只蚕儿吐出的洁丝,交相盘动牵绕,你来我往间,把两颗心的颤动情思,绕结成一团缱绻难分的缠绵。 “啪——”一声响,古壶突然打了自己脸上一巴掌。 他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造成难以收拾的局面,宁愿挨自己一巴掌,不愿挨别人一巴掌,冲动是魔鬼,现在可不是放纵的时候,得把这魔鬼降服住,等得水到渠成时,再入情海任逍遥。 古壶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看着窗户,仿佛在对窗外某个人说:“刚才号脉,郡主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心绪浮躁,气血不匀,才致头脑发热略感疼痛。” “其实这并非疾患,郡主不必太放在心上,只需服些安神之药即可。” “唉——”郡主长叹一声,把目光也转向窗户“既非病,为何服药?神已乱,药难安!听天由命吧,你去吧。” “郡主,请稍容片刻,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郡主。”古壶谨慎地看着郡主说。 “噢——”郡主奇怪地看着他,“你这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还有不明白的事?” 嘿,还真让你说对了,我知道的,岂只是前后五百年,而是上下五千年,古壶心中暗自得意,可眼下要说的,却是铁球。 古壶从医箱里取出那个铁球,双手捧上:“这是头次我为你治好脚伤离开王府时,你让黄安带来送给我的,我想了快一年了,仍然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请郡主为了解惑。” 郡主看着这铁球,目光里又弥漫起一层雾来,她双手捧过铁球,看着古壶,什么也不说,只把这铁球拿起贴到自己左胸口。 “铁了心?”古壶一下明白过来,脱口而出三个字,女人的心,她要不说,真就是千古之谜啊! 郡主微笑着点点头。 “你铁了心要干什么?”古壶忍不住问道。 郡主又把目光移向窗外:“铁了心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喜欢我自己喜欢的人,可是——”郡主突然住了口,不再往下说。 这“可是”二字之后,又够我猜半年了,古壶知道说到了郡主的难言之隐,也就不再继续问了,也不敢问了。 郡主把铁球还给古壶:“既已相送,还是你拿走吧,这是铁球是当初从那个摆上落下来砸伤我的脚的那个球,你拿回去也把它放在你的心口,你去吧。” “是!安神之药,郡主还是该服些,我叫黄安跟我去医馆拿药,不然这一趟所为何来?郡主说是吧?” 听了这话,霞郡主未作声,古壶便施礼告辞。 “唉——等等!”古壶刚到门口,霞郡主突然又叫住他。 “听说你为家人族人找到了一个美丽的安居之所,能否带我去观赏观赏?” 古壶:“是的,那地方叫坐尿坝,确实是个风景优美的居家之地,我家人族人都在那儿。我这几天正忙卢庄主吸水龙之事,郡主在有意,忙过几日我带郡主去,告辞。” 古壶说罢退出门去,轻轻带上的门。 看着被古壶带上的门,霞郡主扑过去,拴上这门,返身背靠着门,泪如泉涌,浑身无力地瘫软坐在楼板上。 此次离家出走,她死的心都有,要怪,都怪这该死的古壶,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啊,难道是上天派来收她的命的? 生于王公家,长在富贵窝,按理说,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几辈子都得不到的好事,她得到了。 可是,除了懵懂不醒世事的幼年纪,自九岁十岁半懂事开始,她心中便有一棵不快乐的草在慢慢地生长。 这棵不快乐的草的种子是那个名叫“星儿”的婢女种下的,她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当年的事。 六岁那年的冬天的一天,天上飘着雪花,她吵着要跟着出去买东西的奶娘一起上街,父母只得同意。 当她跟着奶娘走到一个街角时,被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衣衫被褥乞丐小女孩拉住衣角要吃的。 那一瞬间,她被小乞丐可怜哀求的目光和颤抖的双手震惊了,那是她第一次遇到乞丐,她把手上的点心给了小乞女。 “奶娘,她为什么那么可怜?”离开小乞女时,他问奶娘。 “那是他的命。”奶娘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几天后,她再次跟母亲上街,再次巧遇那个乞女,她跪下恳求母亲买下这个乞女。 母亲检查了这乞女,看相貌姣好,便从乞女母亲手上,像买件衣服般为她买下了这个乞女回府当她的贴身丫环和玩伴,取名“星儿”。 她与星儿一个月亮一个星星,形影不离地过了两年,那是她最快乐的两年。 八岁那年,也是冬天的一天,她跟着星儿在府中池边玩耍时,她不慎掉进池中,是星儿及时跳进池中把她救了上来。 可事后星儿还是受到了母亲的严厉惩罚,理由是星儿没看护好主人,罚星儿在她门外屋檐下跪一晚上。 她央求母亲别罚星儿,可母亲说这是规矩,没有规矩如何能管好一府的奴婢?惩罚星儿是为她这郡主好。 那一夜,她在温暖的锦被里睡得很香,第二天早上起床时,才发现外面已堆了厚厚的雪,同时听说星儿被冻死了。 当她摸着被冻得雪人儿般的早没了气息的星儿的冰凌般的小手时,她叫着星儿的名字嚎啕大哭。 她坚持要跟着府中奴仆到荒郊去安埋星儿,看着像自己影子般的星儿被像一只小猫似地草草埋入小土坑内,她觉得她的魂也被埋了进去。 此后,她病倒了几天,母亲在喂她喝药时,要她别再为星儿伤心,母亲说:“你是美丽高贵的凤凰,而星儿就是在地上爬的一只小蚂蚁,死了只小蚂蚁,有什么伤心的呢?” “小蚂蚁”没了,也带走了她的快乐。 那之后,她不只一次地看着府中的“小蚂蚁”被踩被碾被压死,虽然她锦衣玉食看似快乐,可心中的不快乐心中的忧伤却在暗暗成长。 她不明白,明明是一模一样有鼻子有眼睛,有手有脚会说会动会笑能思能想干的人,为什么有的是“凤凰”有的是“蝼蚁”呢? 几年前的那天,当她在卢家庄无意中看见古壶这只“蚂蚁”被火红的烙铁烙到脸上时,那瞬间想起了冻成雪人的星儿。 那一瞬间,她感觉那烙铁像是同时烙到了她的心上,她把那玉送给他时,她是不想看见又一只“蚂蚁”死在她眼前。 可是他的那句话——“我要娶你!——”在她离开时,还是被风带进了她的耳朵,当时半大不大的她,已经半懂不懂地明白了“娶”这个字的含义。 第122章 天大的利事 从那以后,这个“兰亭奴”的影子便时不时出现在她梦中,可她心里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后来她再次看到他的画像,看到他做的“吸水龙”、“听诊器”、“蓬莱鸟”、“牛顿摆”等那些稀奇古怪又好玩的玩意儿。 渐渐地,她感觉到他那原来只在夜晚从她梦中飘忽而过的影子竟然住在了她的脑海里,有时大白天的也莫名其妙地跳将出来。 直到母亲告诉她人让她跟那个据说风流倜傥的何家公子订婚时,她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也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个叫“古壶”异常特别的奴,已经撞破她的心扉住在她的心中赶不走了。 他为她按摩诊治脚疾的那些日子里,她每天都兴奋得难以安眠,他的手每次在她腿脚上的穴位按摩时,她都觉得他按摩的不是她的脚,而是她的心。 他把她的心揉进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他和她,她觉得其实她的脚不是他的药治好的,而是他的心治好的。 从他看她的目光里,她看得出来,他就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她。 她也问过自己喜欢他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罢了,像蝼蚁般在肮脏地上爬动。而她像只美丽高贵的凤凰,翱翔在高高的五彩云上。 可是,高居云彩之上的她总觉得空虚而寒冷,而看着在地上的他,她才觉得踏实。 她感觉他这个奴跟其他千千万万的奴都不同,他好像不是来自这个世界,而是就像那只蓬莱鸟一样,来自一个仙的世界,他就是一个仙。 她的住了“仙”的心中,再住不下那个何家公子,尽管她知道那个何子高长得比古壶风华潇洒,可是,古壶身上有一种深邃神秘的奇美。 这种奇美不仅体现在他神奇的医术和那些奇怪的器物上,更体现在他那次机智及时地发现滑坡,救下一山庄几百个人的事件上。 从这件事上,她不但看到了他的“奇”,更看到了他的“善”。 这种奇善之美有一种磁石般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是当世男子谁也不具有的,就连那位丰姿飘逸的王右军也不具有这种奇善之美。 为了他的奇善之美,为了在心中安放了他这位“仙”而没法再安放别人。 一个多月前,她与再次要她与何子高订婚的父母闹翻了,父王不知道她的心思,气得要动家法打她板子。 母亲却猜出了她的心思,严厉警告她,若她执迷不悟,就派人杀了古壶断了她的念想。 她知道,古壶虽然成了自由民,可母亲若真动了杀机,王府要取一个平民的性命还是易如反掌的事。 为了保全古壶的性命,她只得答应父母,与何子高订了婚,她在伯父那里要了个“巡查山庄”的差使。 给父母留下一书后悄悄离家,书中说要带着黄安外出散心数月,如果同意,她数月后还回去,如果不同意,她就死在外面。 她父王派了三个侍卫追赶上她要一路侍卫她,她赶了两个回去,只留下一个。 此次离家,一路彷徨地走来,她只知道自己要见到古壶,至于见到他要说什么要干什么,她也不知道。 与何家公子订婚,已经违背了自己的心愿,她不想终生生活在憾恨之中。 此次出来,她只想求个心安,心之所向,脚之所至。至少在离家这段自己能为自己做主的时间里,让脚步跟着心儿走。 “古壶啊古壶,我已经来到了你的身边,你能带我到哪儿呢?”霞郡主看着窗外空中无根飘游的云朵,喃喃自语道,问自己,也问古壶。 此时的古壶,正在铁工铺里,检查完那台按照他的图纸制作出来的新“吸水龙”。 他满意地点着头说:“不错,我拿回去试一试,若是好用,立即把另一半钱给你送来,要是有问题,再回来找你改进,如何?” 铁工师微笑点头,问:“古大夫,你制作这么一怪物叫什么名?有何用?” “叫吸水龙。”古壶笑答道,叫铺里一伙计帮着他,把这玩意一起抬回医馆。 正好,卢庄主也刚好来到,一看这东西,他惊喜地道:“好了?好用吗?” “好不好用到井旁一试便知。”古壶说,他和卢庄主两人把这“龙”抬到后院井旁,古壶麻利地安装好进出水管,再灌进两桶排气水,他指着转动摇柄对卢庄主说:“你来试试?” 卢庄主迫不及待地握住摇柄便转动起来,顷刻便有水从胳膊粗的出水管里哗哗流出。 卢庄主激动地跳将起来:“妙——大妙啊!这种龙比原来那种龙好使多了,该不会——不会用一年多又不出水了吧?” “不会,肯定不会。”古壶自信地说,“这是升级了的2.0版本吸水龙,不会出现原来的吸不上水来的情况。” “什——什么叫2.0版本?何意?”卢庄主停止摇动,看着古壶莫名其妙地问。 “噢——?”古壶反应过来,笑笑说:“就是说,这个龙是之前那个龙的儿子,不是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儿子比老子厉害,这个龙更厉害。” “这只是手摇的,我还可以做出更大的,用牛力带动,可用于取水灌溉,庄主要发财了。” “哈哈哈,同发同发!”卢庄主高兴地搓着手,看看这新吸水龙,又看看古壶,兴奋地说,“不过,这可要不少的铁啊!只怕买不到那么多铁来制作那么多的龙啊!” 古壶一听这话,也看看卢庄主,又看看这吸水龙,连连摇头。 卢庄主一愣,惊疑地看着古壶:“你为何摇头?还有何不妥吗?” “可惜——可惜啊可惜,可惜!”古壶仍然看着卢庄主不停地摇头。 卢庄主着急地说:“什么可惜,你说呀,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三七开的蚂蚱,有话当明说。” 古壶这才停止摇头,看着卢庄主说:“我知道庄主非等闲之辈,上有景王爷那大靠山,下在山庄为一庄之主。” “加之庄主头脑灵光,精于机谋算计,不但可以为王爷干一番事业,还可以为自己闯一片天地。只可惜,庄主能力超群,可志向和格局却小了些,故言可惜。” 卢庄主盯着古壶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说:“志向和格局小了些?你——你是说——我还能干比这吸水龙更大的更赚钱的事?” “正是!”古壶对卢庄主竖起大拇指,“庄主果然精明透顶,一点就通,我还有个金点子,能干个大生意,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天大的利事。” “若庄主愿干敢干,这生意要成了,这吸水龙赚的利润与之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九牛一毛?!”卢庄主大惊,“是何金点子?是何大生意?你说!” 古壶神秘地笑笑:“既是金点子大生意,便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庄主若愿意,今夜在我这屋里详谈。” “好好好,我备好酒菜,今夜洗耳恭听高见!”卢庄主高兴地说。 入夜,卢庄主从饭馆带来一食盒下酒菜和一壶好酒,便和古壶边喝边聊起来。 卢庄主端起酒杯:“古大夫,你真是我的贵人,来,我敬贵人一杯。” 古壶笑了:“庄主说笑了,我哪里是你的贵人,我是你的仆人,你是我的主人啊。” “呵呵——过去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卢庄主尴尬地笑了笑。 “你早已是自由身,现在你就是我的贵人,我的财神,不不,应该说是景王爷的贵人,景王爷的财神,我不过是王爷的一个奴而已,说说吧,贵人有何金点子。” 古壶微微一笑:“庄主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庄主一生经营,我想请教庄主,冶铁的利润如何?” “冶铁?你——你是说冶铁?!”卢庄主大惊,手上的酒杯差点落下,两眼直直地盯着古壶。 古壶点头:“你没听错,我说的是冶铁!” 卢庄主放下手上的酒杯,起身拦着手在屋里踱着步说:“冶铁的利润,当然是厚之又厚,从古到今,朝廷关山海,实行盐铁专营,除了因为这两样东西关乎国计民生外,当然是由于这两样生意利润极厚,不过——” 卢庄主停下脚步,把古壶打量一番,接着说:“不过,就算是现在朝廷无心无力于铁专营,私人有机会要想经营冶铁,也不是件容易之事。” “首先是铁矿难找,就算找到了铁矿,还有便是所需成本投入极大,要大量人力,还需要大量木炭,这又需要伐树烧炭。” “另外,更需要冶铁之技,如果技艺不行,冶出来的铁杂质太多用处不大,那也不过是废物而已。” “要是——”古壶放下筷子,也站起身,看着卢庄主,认真地说:“要是我能找到优质铁矿,还能提高冶铁之技,能冶出优质之铁,庄主认为这生意做得做不得?” “你——能找到优质铁矿?会冶出优质之铁?你能——能吗?” 卢庄主看着古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第123章 埙与诗 古壶淡淡一笑:“这两样我能!其余之人力和财力投入之事你来做,我们仍按比例分利,如何?庄主敢不敢做?” “大——大——太大了。”卢庄主一下变得结巴起来,“这事太大了,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别说我,我相信连景王爷都没有想过这样的事,这事容我细思——容我细思。” “哈哈哈——”古壶大笑,“当然得细思,庄主不用急,我等得。” 古壶暂且放下这个话题,又跟卢庄主聊起了别的,两人直聊到夜深方散。 两日后,卢庄主带着古壶做出的新版“吸水龙”样品和古壶给他的另外几张图纸告辞而去,临行前,他告诉古壶:“我回去后立刻向王爷禀报,你等我消息,另外——” 卢庄主突然神秘而小声地附耳对古壶说:“另外,我有个消息现在就在告诉你,霞郡主没走,还在这镇上,她好像在等——等什么。” “噢——郡主没走?”古壶故作惊愕地看着卢庄主,“你说她在等——等什么?” “嘿嘿——”卢庄主诡秘地笑了笑,拍拍古壶的肩,“等什么,我哪里知道?古大夫你聪明绝顶,你不知道吗?哈哈哈——”卢庄主大笑着,一拱手,转身走了。 嘿,这老狐狸!古壶摇摇头,身后传来侯戈的声音:“古哥,冯大夫来了。” 古壶回头,侯戈身旁站着一位年过五旬、精神矍铄的清瘦老头儿,忙拱手道:“老人家就是冯大夫前辈?” 老头儿微笑着点点头,上下打量他一番,拱手道:“早闻古大夫医术高明,没想到你如此年轻,后生可畏啊!” “哪里哪里,前辈里面请,我们说正事。”古壶把冯大夫请进屋。 自前些日子卢庄主来后,古壶估计开矿山冶铁之事十有八九能成,要是那事一成,他哪还有精力来经营医馆?可这医馆他又不想丢,其收入要保障一家人的基本生活,这是眼下安身立命之路。 几经打听,百里外有一位高医冯大夫,四处游医几十年,现在年纪大了想坐堂行医却苦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古壶便派侯戈把冯大夫请了来。 与冯大夫一番磋商,冯大夫同意受雇在“壹中乾坤”坐堂,只管诊病开处方。 古壶又安排石当归负责药材进出和日常事宜,侯戈负责医馆侍卫和跑腿,又新雇一伙计抓药,雇一邻家大嫂负责馆中茶饭。 安排好医馆事务已是午后,古壶朝云香客栈而去,走着走着,心中犹豫,脚下徘徊,不知该不该去。 几天前黄安让他去为郡主诊病,他已然看出,郡主的病不在身上而在心上,尤其是她那一句“神已乱,药难安,听天由命”包含了无限的幽怨。 古壶从她的话语,更从她看他的眼神里,大体能猜出她在怨什么,她是怨自己身在金屋,不能随心所欲与他这个曾经的奴相亲相爱。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他的怨他的恨,他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虽生于皇亲之家却清纯善良的美丽女孩儿。 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他能向她表白吗,要是被她家里知道了,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是,就这么放弃吗?他又不甘心,自己是谁?自己可不是这个世界的凡夫俗子,来此一遭,遇到心仪之人却连表白都不敢,岂不白来一趟吗? 当初还大言不惭,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连向心爱之人表白的种都没有吗? 想到这里,古壶怒其不争地打了自己脸上一下,大步朝云香客栈走去。 古壶来到云香客栈,到几天前去过的郡主房间一看,房内已是换了别人,他一愣,心中顿时有种空落落的不安感。 忙找到掌柜的问几天前住这里的客人哪里去了,掌柜的打量他一番问:“先生可是古壶大夫?” “正是!”古壶焦急地点头答道。 掌柜的取出一封信递给他:“你要找的客人早上已经离开,这是他们托我转交给你的。” 古壶忙撕开信封一看,娟秀的字迹道:“我们先行去你家乡坐尿坝等你,紫霞即日。” 他见到这简单的两行字,却像见到了她的笑脸,心中顿时踏实温暖起来,谢过掌柜的,他立即回医馆,急匆匆牵出马就要离开。 侯戈问他去哪里,要不要他一起去,他摇摇头笑笑说:“去谈恋爱,你不用去当电灯泡。” “谈恋爱?电灯泡?何意?”侯戈不解地搔头时,古壶的马儿已经撒欢而去。 心中着急马蹄急,古壶一路扬鞭策马,一路再次对自己刚才要对她表白的决心产生了动摇,真要这么做吗?真要说出来吗?要是…… 不到半个时辰,古壶已进了自家院门,古莉一看他进来,鸟儿一般飞过来,欢快地叫道:“二哥,上午来了一女两男三个人,说是你的朋友。” “人呢?”古壶急急地问,拴了马就要进屋。 “走了!”古莉拉着他说。 “什么——走了?哪里去了?”古壶一把抓住小妹的胳膊。 “哎呀,你捏痛我了,不告诉你!”小妹娇嗔地叫道。 “小妹!”古壶忙放开小妹,笑道:“对不起,小妹,二哥着急要见到他们,有话对他们说,你快告诉二哥他们去了哪里。” “嘿嘿,是有话要对那个漂亮的姐姐说吧,你说是不是,我就告诉你他们去了哪儿。”古莉调皮地瞪着他。 古壶一怔,刮了小妹鼻子一下:“人小鬼大,是的,我是有话对那个姐姐说,快说,他们去了哪儿?” “那里!”古莉遥指着后山说:“他们在屋里喝茶时,听大哥说起后山上有狐狸有野兔,便去后山打猎去了。” 原来没走!古壶刚吊起的心放了下来,他进屋匆匆弄了些干粮和水,装在长褡裢里斜背在背上,便上马朝后山而去。 到了山脚下,他也没喊没叫,而是像大个那条狗一样,东嗅嗅西嗅嗅,很快便发现了三人的气味痕迹,牵着马寻味而上。 到了大半山腰,一阵低沉呜咽的声音突然传入耳内,他一愣,侧耳聆听,很快便听出来了,这吹的是埙。 他跟曾大夫学医时,喜欢吹埙和吹箫的老师也教会了他,他原本一样乐器也不会,自从跟老师学会这两样乐器后,他便喜欢上了它们。 像个大鹅蛋似的埙原本就是一种上古乐器,构造简单,音色朴拙抱素,如地籁之音。 此时传入耳内的埙乐,他虽然从未听过,不知道乐曲叫什么名字,可那如诉如泣而略显沙哑的乐声,像是某人正在倾述满腔幽怨,听上去让人心中一阵酸楚。 树木遮掩,他只听出埙声的方位,却看不见吹埙之人。 古壶费力地爬上旁边一棵树,那声望去,他一下愣了,不远处一个山头的一声石头上,站着一位紫衣飘飘的女子,正捧埙吹乐,凭他这双狗眼,一眼就认出这正是霞郡主。 只见她专注地吹着,身体微微地晃动着,埙乐声如一道清泉从她紧捧的手间流出,越过岩石,越过林木,孤独而凄婉地流淌在山林之中。 古壶心中一酸,缓缓地下得树来,急急地朝埙声的方向走去。 当黄安和那个侍卫看见古壶正要开口招呼他,古壶冲他们摆摆手,然后蹑手蹑脚地朝背对着他的霞郡主走去。 离她还有十多步距离时,埙声突然停止了,她没转身,声音却传过来:“古大夫,你贼头贼脑贼手贼脚地,要偷什么吗?” 古壶一下呆若木鸡,他一直都把目光系在她身上,她从未田转身或回头看过一眼,怎么知道是他,还知道他“贼头贼脑贼手贼脚”的样子,难道她也像我一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能力? 形迹暴露,古壶只得一双手一拱道:“古壶见过郡主。” 霞郡主转过身来,微微一笑,也一拱手道:“不期而至,有所冒昧,见谅。” 古壶:“哪里,前几日不是答应过带你来的吗?郡主刚才怎么——看也没看,专心致志地吹埙,怎么知道是我?”他还在纠结这一点。 霞郡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可就是知道——知道是你,我也觉得奇怪” “也许——也许是灵犀想通,心有灵犀一点通。” “心有灵犀一点通?”霞郡主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知道灵犀为何物吗?”古壶问。 霞郡主点点头:“知道,是犀牛角,有一种犀牛角名通天犀,有白色如线贯通首尾,为灵异之物,称之为灵犀” 古壶知道此时不卖弄也不行了,该卖弄时就卖弄。 他转头看着葱茏的山林,清一清喉咙,缓缓吟道:“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只见痴呆而立的霞郡主反复地呤诵着这两句诗,像是一台复读机。她的目光越过地面的一切,飘忽向遥远的虚空,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第124章 狼来了 古壶心中一颤,有些紧张地朝她走几步,伸出两手,在她面前交叉晃了几晃,她那飘走的魂才一下回归身上。 “你——!”霞郡主突然食指指着他,“你做的诗,这诗是你做的吗?” “这——?”古壶也一下子懵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要承认是自己做的吧,这也太厚颜无耻太不要脸了,李商隐他老人家要知道,还不从坟里跳出来?别人不说自己心头也过不去。 要不承认吧?那这是哪个诗人的诗?出自哪本书?身在王府饱读读书的郡主怎么不知道? 这可如何是好?古壶一时两难,后悔刚才一时显摆卖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怔了怔,还是只能照老套路出牌:“不,这不是我做的,是之前四处游医时,有一次在饭馆里听一陌生士子吟诵的,据说做这诗的人姓李,我听着喜欢,就背了下来,怎么,郡主喜欢这诗?” 霞郡主把目光投向旁边一棵树,深情地吟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仿佛在询问这棵树,“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如此佳句?什么样的心,才能领会此等佳句?人啊!心啊!” 霞郡主喟然长叹间,晶莹的泪珠从脸上滚下,眼前这个奇怪之人,已经住在她那颗怀春少女的心中。 她看得出来,古壶的心中也早就装有她,只是碍于两人身份地位悬殊,他不能说,她也不能说。 要是真能长出双翼,她宁愿不当这金枝玉叶,她愿与他双双比翼齐飞,飞到一个远离尘世的地方,与这个有趣有才之人,一起过完平淡快乐的一生。 可是眼前,自己却被父母强迫与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订了婚,那是一个有刺的鸟笼,被关在里面,就算长出双翼,也飞不出去。 与其在笼中困一生,不如在天空自由地飞一时,哪怕被箭射下,被雷电劈死也不枉此时。 想到这里,郡主一双泪眼看着面前的古壶,真想立即上前拉起他,双双飞走。 古壶看着郡主如此伤怀之状,心疼得真想上前把她搂在怀里,可黄安和侍卫就在不远处,他哪敢造次。 “嗖——” 古壶正不知该如何安慰霞郡主时,突听左旁边一声箭响。 他本能地一步上前,一下把郡主护到身后,刚看见一只箭从一旁飞过,同时那侍卫已飞奔过来,只叫了声“郡主小心,有狼!” 果然,刚才那一箭是侍卫射的,正中一匹几十步开外的狼。 与此同时,黄安也已经奔过来护在郡主身旁,眼见侍卫射中的那匹狼带箭逃跑。 “黄兄把剑给我!”古壶大喊着,从黄安手里要过剑,奔过去追狼。 古壶和侍卫一人一头,从两头阻击截杀此狼,这狼逃无可逃,便狼急跳墙向古壶扑来。 这狼虽然动作迅猛,可此时在古壶的眼中不过是慢动作而已,它腾越的身体和张开的大嘴甚至嘴里尖厉的牙齿都看得一清二楚。 古壶身子一侧,拉开弓步,右手中的剑对准恶狼的心脏部位一剑刺了过去。 一剑正中要害,这狼惨叫一声扑倒在他脚旁,那侍卫也扑到跟前,踢了这狼一脚,佩服地看着古壶说:“古大夫,好身手!” “啊——狼——!” 古壶正要谦虚两句时,突然传来两声尖叫。 回头一看,四匹狼正在追赶郡主和黄安。 黄安护着霞郡主,捡起石头投向狼,狼只顿了一下,突然分成两路,斜插而上将两人分开,两狼围向黄安,两儿郎围向郡主。 霞郡主惊恐地叫着,漫无目的地乱跑。 古壶抽出剑就朝霞郡主奔过去,侍卫也张弓搭箭朝追郡主的狼射去,可是没有射中。 “保护郡主!”古壶朝侍卫大喊一声,两人暂时丢下黄安,同时朝郡主奔逃的方向追去。 可就在这时,又蹿出两匹恶狼同时朝他们两人扑来。 七狼四人,他们遭遇了狼群的伏击。 两人回身解决了身旁这两狼时,黄安和霞郡主已经被追出百步开外。 古壶拼尽全力朝郡主方向奔去,眼看距离差不多,他正打算把手中的剑投向郡主身后那两匹狼时,又听“嗖嗖”两声箭响,这两匹狼被侍卫的箭射中倒地。 古壶跳过去,一剑一狼,顷刻取了这两狼性命。 “古大夫,护好郡主!我去救黄安。”侍卫朝古壶大喊一声,掉头去救黄安去了。 “郡主,别跑了,狼死了!”古壶对着还在拼命逃跑的霞郡主大喊道。 可当他从狼身上抽出剑时,看见郡主仍然在向前跑,可能她是被吓懵了,根本没听见他的喊声。 “郡主——别跑了,没事了,郡主——”古壶大叫着朝郡主追去。 郡主好像没听见,还在拼命地跑。 突然,郡主一下不见了。 古壶大惊,扔下手上的剑,发疯似地飞跑过去。 他突然停住了,眼前是一个陡坡,刚才郡主是吓糊涂了,一下没停住摔了下去,此时正向下滚落而去。 “郡主——”古壶大叫着扑下去,连滚带爬地追下去。 突然,视线中的郡主又不见了。 “啊——郡主!”古壶惊叫着把自己弹射过去,突然,眼前一空,身旁的草木不见了。 悬崖! 两个字一闪进脑海,他立即伸出右手抓住身旁的树枝,可是身体已经落了下去,两脚悬空,什么都蹬不着,瞬间伸出左手也抓住树枝,这才没有掉下去。 一个引体向上,他终于把自己提上来,抱住树探出头往外一看,吓得脊梁骨都是冷的。 眼前是几近垂直的悬崖,几丈之下的地方,郡主双手抱住斜伸出的一棵不大的树的树干,脚下勉强蹬着一块小石。 这悬崖足足几十丈高,一掉下去,非粉身碎骨不可。 郡主仰头惊恐地看着他,吓得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老天保佑,刚才自己没掉下去,掉下的郡主落到了树上,否则,此刻崖下卧着的,将是两具尸体。 “谢谢苍天!”古壶当即跪下对着天空磕了三个头。 然后探出头对着下面大声喊:“郡主,别怕,抱紧了,我马上来救你。” 他安慰着郡主,观察着崖壁,害怕对直下去蹬落的石块会砸中郡主,他选了偏左一些的地方产,深呼吸一口后,像壁虎般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往下一点一点地移去。 他不敢往下看,只能两眼盯着胸前的崖壁,下几步又看看郡主,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快了,快了,我马上就到你那儿了。” 终于,他到了那棵树旁,再两步,他骑到了树上。 终于,他抓住了郡主的手腕,费力地把她拉了上来,两人都面向崖个,同一方面,像骑马一般骑在树上,郡主在前,古壶在后。 “郡主,左手抓住树枝,不要再掉下去。”古壶说。 郡主伸出颤抖的左手抓住一旁的树枝,浑身筛糠似地发抖。 刚才只顾下来救郡主,顾不上害怕,此时一看身下的万丈悬崖,他的心再一次被提了起来,身体也开始抖起来。 “郡——郡主,我不是要冒犯你,为了——为了你的安——安全,我要搂住你,可——可以吗?”古壶结结巴巴地说。 “可——可——以。”古壶发现郡主比他还结巴得厉害。 他左手抓紧树枝,右手向前伸出,环搂住她的腰。 这一瞬间,他感觉郡主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突然停止了刚才的浑身颤栗。 “我不害怕了。”郡主缓缓地说,此时不结巴了。 “我也不害怕了。”古壶说,他也不结巴了,身体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发抖。 古壶再次长长地深呼吸一口,定了定神,再抬头向上一看。 刚才下来的这几丈悬崖此时似乎变成了几百丈几千丈,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如何下来的,现在要想再带着郡主再爬上去,是万万做不到了。 “侍卫——黄安——!”古壶只能大声呼喊,但愿他两人没被恶狼吃掉,能听见他的呼救。 “黄安——侍卫——”定下神来的郡主也大声喊道。 郡主呼救时,古壶明显感到了她浑身又开始战栗,他环护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安慰道:“别怕,他们会听到的,会来救我们的。” 两人轮换着呼救,可叫了几十声,呼救声被山风吹散,他们得到的只是周围的风声和偶尔的几声鸟叫。 古壶都有点绝望了,难道要被困死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之处? 正当他有些心灰意冷之时,突然听见头顶上方隐隐传来呼喊声“郡主——古大夫!” “黄安——侍卫——救命啊!”古壶和郡主两人同时高声呼救。 终于,黄安和侍卫的面孔出现在上方,古壶这才松了一口气,天啊,有救了。 就在这一瞬间,古壶心中却突然一怪念冒起,希望不要被救,就这样跟怀中的人儿一直这样呆下去。 “郡主,古大夫,你们抓牢了,等一等,我这就去取马缰绳来拉你们上来。”侍卫的声音打断了古壶荒唐一念。 “有救了,有救了。”古壶小声念叨着。 “身有救,心难救”郡主突然喃喃自语道。 第125章 人在悬崖 古壶听清了她的自语,也明白她的心思,他深思片刻,贴近她耳畔小声道:“郡主之心,我已灵犀相通,一切天注定,认命吧!” “你当真信天认命?”郡主幽幽反问道。 “我——”古壶一时语塞,本来,他是最不信命运最不信天意的,此时此刻,其实他心中也不信,也不认命,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一时够不着啊,虽然此时天鹅就在癞蛤蟆怀中,可—— 他一时心乱如麻,恨不得自己落下去摔死算了。 “郡主——古大夫——”上面传来黄安尖声的喊叫。 “古大夫,看好了,绳子下来了,先系在郡主腰上,系牢了,先拉郡主上来再拉你。”上面突然传来侍卫的喊声。 古壶扭转头仰望上方,终于看见一条救命长绳,绳头拴了块小有来头,如长蛇般缓缓地向下探到他们身旁。 古壶抓过绳头,解下石头扔掉,把绳子往郡主腰上系。 “不上去了,你就在这儿陪着我坐一辈子吧。”郡主忽然小声说,声音幽幽的,像是从深井里发出的。 古壶手一抖心一颤,也小声说:“郡主别说傻话了,我的人不能陪着你,但我的心会陪着你一辈子。” 郡主回头询问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朝她点点头:“他们在上面看着呢,上去吧,没事儿。” 古壶为郡主系好了绳子,大声喊道:“系好了,拉,慢慢拉,小心点!” 绳子被拉直了,郡主一点点离开古壶的怀抱,古壶觉得自己怀中那团温柔正一点一点失去,他的心也一点一点被掏空了。 郡主回头看着他,幽怨的目光突然带下两行清泪。 她一手抓住绳子,一手拉着古壶的手,恋恋不舍,她真希望永远在他怀中,哪怕身处悬崖。 她的手正离开古壶的手,从手腕到手掌到手指再到指尖,一点一点远离。人在一点一点向上,她的心却在一点一点下沉。 手分开了,两人的目光却紧紧相缠,越缠越紧。 古壶的目光系住郡主,像系住另一根无形的保险绳。 郡主刚被拉上去不到半丈时,突然刮来一股强风,随着“啊!”一声惊叫,人一下被荡开去。 古壶惊得一下站起身,一手抓住树枝,探出身另一手去抓霞郡主,抓倒是抓住了她一只脚,可是,绳子被刚才那一荡,荡到了一石缝中被卡住了。 “怎么了?怎么拉不动了?”上面传来侍卫的声音。 “先别拉,我看一看。”古壶回答着,再看向郡主,只见她已吓得脸色刷白,颤着嘴唇,口不能语。 “郡主别怕。”古壶安慰道,“我会抓住你的肢轻轻晃一晃,看能不能把绳子晃出来。” 古壶试着用力一拉一晃,想把绳子从石缝中拉出来,可突然听见细微的,随着轻微的绳子断裂的声音,声音很小,但他灵敏的狗耳朵听见了。 再探远一点身子,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要命的事,那石缝边缘如刀般锋锐,绳子已经被割断一半,如再拉,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那绳子必然被割断。 而他一只手,不可能托起郡主的全部重力,反而可能随着她下落的惯性,把他也带下去,两人同归于尽在崖底。 郡主也看出了眼前的险境,吓呆了,一动不敢动,一手抓住绳子,另一只手攀住一旁的岩石边缘,双眼死死地一直盯着那被割坏一半的绳子。 她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命,只剩下半条了,这一瞬间,她突然又不害怕了,死就死吧,有了刚才在他怀中的那段时间,死了她也值了。 古壶仰头对上面大喊道:“绳子卡住了,被割坏了一半,不能再拉了,一拉就会断” 上面的侍卫显然明白了此时的危险,他大声叫道:“郡主——古大夫,你们先别动,先稳住,我这就下来,背也要把郡主背上来。” 古壶只得向上用着力托着,帮郡主减少一些对绳子的拉力。 侍卫不顾危险,一点一点地向下移来。 终于,侍卫到了郡主身旁,他小心翼翼地把绳子从石缝中取出,用力向上提着,指导着郡主慢慢斜向下,重新回到之前骑坐的古壶正站立着的这棵树上来。 眼看郡主重新回到这树枝上,回到自己怀中,古壶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突然,侍卫一只手攀住的一块石头松动了。 “小——” 古壶的“心”字还没吐出口,侍卫已经“啊”一声惊叫向下落去。 郡主也吓得“啊——”一声惊叫,紧紧抱住古壶,把头埋在他怀里不敢看。 古壶一手搂紧了郡主,一手抓紧树枝,眼睁睁看着侍卫向下落去,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虽然这侍卫功夫了得,下落中还在手脚并用地左抓右蹬,试图得到一点凭借之物稳住身体,可这悬崖太陡,仍然不可避免地向下落去。 一声低沉的落地声音之后,一切归于寂静,只有风声在耳畔轻轻叹息。 “啊——怎么办?怎么办?啊——?”还在崖顶的黄安惊恐地大叫。 很快镇定下来的古壶仰头高喊:“黄兄,我和郡主暂时无碍,你快牵着马绕道下去,看看侍卫如何,无论是死是活,先把他带回村里我家,让他们带人来救我们。” 黄安喊道:“好,我马上下去,郡主,古大夫,你们可把稳了。”喊罢旋即从崖顶消失了。 惊魂稍定的郡主重新缓缓地骑坐到树干上,之前她是背向古壶坐的,这次她却面向古壶坐下来,紧紧地搂着古壶,像头受惊的小鹿依偎在他怀里。 古壶这时才发现,郡主左边的肩衣被刮破了,洁白浑圆的肩头从里面露了出来,像探头探脑的白兔,就在他嘴唇旁边。 “郡主靠紧我,小心点。”他说着往里搂了搂郡主,同时假装无意地把嘴唇贴住那只小白兔。 这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了郡主浑身一颤,这不是害怕的战栗,她可以轻轻移开她的肩,可是她没有,反而向上耸了耸肩,更紧地贴住他。 她没有说话,一动不动。 他也没有说话,也一动不动。 够了,不能太趁人之危,古壶在心中对自己说,把嘴唇从小白兔头上移开,小声说:“郡主别怕,我们会得救的,不要往下看,我们说话吧,说着话就不害怕了,” “我不怕,我们——我们真能得救吗?”她小声地问。 古壶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吹在自己胸前,暖暖的。 古壶搂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小声说:“能,一定能,家人会来救我们,再说,上天也不会让我们死!” “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呢,你信天认命?”她抬起头看着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轻轻吹着他的脸。 古壶想了想说:“不全信全认,信一半天认一半命,另一半天我不信,另一半命我不认!” “何意?跟我说清楚!”她直直地瞪着他,撒娇地噘着嘴,命令似地说。 “譬如,我为何来到这个世界,为何又偏偏成为一个奴,又为何偏偏让我遇到了你这高高在上的郡主。” “你遇险落崖,为何偏偏又被这树救下,如此等等,我都说不清楚,我只能相信这是上天的安排,是命中注定。”古壶认真地说。 这番话确实是他内心所想,他确实说不清这一个又一个的为何。 “那你不信不认的一半呢?”霞郡主不依不饶地看着他追问道。 古壶:“人要是只会坐等天命,就会像动物一般还在穴居野外,茹毛饮血,而不是修房千屋以避雨,桑麻织布以蔽体。” “人有主观能动性,此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这就是我不信天不认命的一半。” 古壶说这番话时,直直地盯着霞郡主的眼睛,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教一个天真未知的小学生。 “好一个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唉,什么叫主观能动性?”聪明的霞郡主也像虚心的小学生般求教道。 “就是——就是不完全听天由命,如果心有所想,就该力有所及,便事有所成。” …… 古壶越来越认真,郡主越来越兴奋,两人像在讨论学问般交谈着,仿佛全然忘记了此时此刻,两人悬空悬崖,命悬一线。 “郡主——古大夫——”崖下突然传来黄安的叫声,“我找到侍卫了,他昏迷了,还有气,只是腿伤得严重,我带他回村,再叫人来救你们,你可要把郡主护好了。” 听侍卫无生命之忧,古壶心下总算松了一下,他转头看着下方大声说:“好,你快带他回去,我会护好郡主的。” 古壶说完这句话时,突然眼前一亮,他这才发现斜下方两三丈开外竟然有一个凸出之处可供容身,骑在这树上时间长上体力不支,若一不小心仍会掉下去。 再看看周围岩石情况,小心点到那儿似乎没问题,难道这真是上天的安排?他心中一时疑惑,仰头看看天,天上除了几朵云,什么也没有。 他再次朝下喊道:“黄安,先救侍卫要紧,我找到了一落脚之的地方。” 第126章 崖腰之夜 霞郡主顺着古壶刚才的目光,也发现了那突出之处,她会意地看着古壶:“能行吗?” “能行,成事在人,你先在这里抓牢坐稳了,我过去看看。”古壶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背着装有干粮和水的袋子,顿时信心大增。 他小心翼翼地攀着岩石,没费太大周折便到了那地儿,一看,这地方不但前方向前凸出,而且后方向里凹进,宽窄足以安放下一张床,这简直就是—— 他突然打了自己头上一下,敲掉那突然冒出的胆大包天的念头。 “郡主,没问题,来,听我的,一步一步来,你行的,你一定能行。” 郡主犹豫着抓住树枝撑起身子,她刚才看见古壶过去,她觉得她也行。 在古壶的指导下,郡主竟然没有犹豫地顺利地也过来了,最后一步,古壶向她伸出手,轻轻一拉,她一下到了他怀里。 “安全了。”她红着脸推开他。 再看这地儿,郡主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这里能遮风能避雨,简直像个家!” “家?谁的家?”古壶脱口而问。 “我们的家!”郡主也脱口而答。 “真的?我们的家?”古壶直直地看着她。 郡主脸上飞起红霞,正好,这时太阳也正好日薄西山,金黄的晚霞映照着郡主酡红的容颜,美人美景,美丽而浪漫,古壶也醉了。 “唉——”郡主忽然一声长叹,颓然坐坐在石头上,泪水潸潸而下。 “真与假,还有何意义?心由得自己,身却由不得自己,父母强令,我已答应与何家公子订婚,此次出来,唯求见你一面而已。” “你——?!” 原来是这样,古壶这才明白郡主此行是特地为他而来,郡主的话像刀子一般剜着古壶的心,口吐一字后,他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知道,她和他,虽然心与心已经靠在一起,可身份地位之隔,何止是天鹅与癞蛤蟆之距离,简直就是大地与星河之隔。 纵然这星星落到他头顶,他现在也不敢伸手去接,否则,不是被烫死,就是被砸死。 “我怎么?”她痴痴地望着他,眼中泪水里闪烁着的,不是凄婉之光,而是热切之光。 “你现在见着我了,我们还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没——没事儿了。你——你伤着哪儿没有,肚子饿不饿?”古壶突然问。 他不得不转换话题,他知道,要顺着她刚才的话题再说下去,他将碰到一道难题,还是说说吃的事吧,这更实在,也确实是他此刻关心的。 她拭去泪水,嫣然一笑:“还好,上天保佑,只是几处皮肉轻微刮伤,并无大碍,你呢?”她关切地看着他。 古壶恢复了平日的淡定,笑笑说:“我皮糙肉厚,也没伤着哪儿,不过,肚子还真是饿了,还好,上山前带了吃食和水,我们先填饱肚子吧。”古壶说解下身上的褡裢。 霞郡主看着他点点头。 两人就着水吃着胡饼,霞郡主大口大口地吃着说:“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这辈子?你才多大呀?”古壶笑了。 “十六了,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你呢?多大了?” “我——”古壶一时愣了,这还真是个天大的难题,仅就古壶这躯壳而言,不过二十岁,要是藏于这躯壳中的心理年龄而言,应该是二十多岁,再要是就趟过的历史岁月而言,应该是个超级老寿星。 “我有多大——这?我还真说不清楚。”他回答道。 “哈哈哈——”郡主笑了,“你还说你没受伤无大碍,我看你定然是撞伤了头,连自己多大了都不知道。” “我要是实话告诉你,你能相信吗?”古壶歪着头看着他。 “相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当真相信?” “当真相信!” “我——我说我一千六百七十五岁了,不——不不,我是说,我比你小一千六百多岁,你能相信吗?”古壶看着她,认真地说。 “什么?!”郡主一下子站了起来,直直地瞪着她,片刻之后,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两手拍着大腿,全无郡主淑女形像。 笑够了,她指着他说:“我才十六岁,你比我小一千六百七十五岁,那——那你是多少岁?” “是负的一千六百五十九岁。”古壶认真地答道,同时,他用一小石在身旁的岩石上写下了“-1659” “这——这——你写的这是什么?天书?”霞郡主惊讶地看看这字又看看他。 古壶一拍自己脑袋:“是了,这就是天书!” 霞郡主又笑了:“天书?你来自天上?” “是的!”古壶抬眼看着暮色渐起的天空—— “我来自天上一个村庄,那里——” “那里有很多人,有人居住在平房里,有更多的人居住在几十上百层的高高的楼房里,人们穿着各种颜色款式各异的服装,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只需手指轻轻一点,就有人送到你手上……” “食物丰富多样,鸡鸭鱼肉,各种蔬菜瓜果,点心零食,啤酒饮料,进口的,国产的,菜市场上,大超市里,应有尽有,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自己不想做饭,也只需手指点几点,就会有人送到你手上……” “飞机、轮船、高铁、动车、轿车、电摩……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想到月亮上去也行,只需要坐上火箭就行……” “游乐园、游戏厅、电影院、电子游戏……你想玩什么玩什么。” “电视、电脑、手机、网络……你随时随地想看到哪个亲人朋友,哪怕他在千里万里之外,你都能看到他,跟他说话聊天,还有……” “……” 古壶一边说着,一边比画着,右手的食指不停地在左手的手心上画着,点着。 他的心已经不在这悬崖山石上,已经飞到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他看到了那里的亲人,那里的朋友,那里的一切的一切…… “你——你怎么了?” 郡主温柔的声音像一根细而软的钩子伸进了他的耳朵,把他飘远的灵魂钩了回来。 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他这才发现自己有脸早已泡在泪水里,她的手指,也全被他的泪水打湿。 他双手把她的双手摁在自己脸上。 “不好意思,我——失礼了!”他哽咽着,呜咽着。 “你——?是我引你伤心了,我——”他没再说什么,掏出一张手绢替他擦去泪水。 “你还记得我送你的那个铁球吗?”霞郡主突然问。 “当然,几天前我不是刚拿去问你什么意思吗?”古壶说,心中奇怪,怎么一下又扯到那铁球了。 “我告诉你什么意思了吗?”郡主追问。 “你说,那是你的心,你铁了心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铁了心喜欢你自己喜欢的人。”古壶说到这里,突然心狂跳起来,预感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什么事。 “我铁了心要跟你,要——给你!”她突然脸红若云霞,一下依进他怀里。 郡主喃喃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是上天特意为我们安排的家,我要在这里把我给了你,你——你要了我吧,就——就在这里,就在此刻!” 她紧紧地抱住他,脸庞揉搓着他的胸口,他感觉到自己怀里的,是一团火,自己也变成了一团火。 “郡主——你——”古壶喉咙像被堵住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面若桃花灿烂,目光迷离如雾,红唇颤动似火焰。 古壶埋下头,勇敢地用嘴吸住了两尾火焰…… 当两人相拥躺下时,古壶被身下一个石块硌痛了。 这一硌,把他失去的理智瞬间硌了回来,这——?此刻——在这儿! 他知道,要是继续进行下去,事后被康王爷和王妃知道了,自己的小命就没了,也许没命的,还有自己的家人家族。 冲动是魔鬼!他捶了自己脑袋一拳,让自己更清醒。 他终于扶起郡主坐好靠着背后的岩石,嘴唇贴在她耳畔轻柔地说:“郡主,抱歉,到此为止吧,我不能害了我们俩。” “你是我的仙,你是我的神,我不能随意玷污了你,我要正二八经地,堂而皇之地,名正言顺地娶你,只需要你等我——等我三年。” “三年后,只要你还没嫁给那何家公子,我便以让这世上之人刮目相看的身份到府上求婚,你父母要是不同意,不是有“掠夺婚”一说吗?我就抢了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郡主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只微微地点着头。 古壶一双胳膊伸向空中,大声质问道:“苍天啊?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暮色已然四合,微风从旁边掠过,发出轻微的呼啸声,仿佛上天这老人在歪着头微笑着看着他,吹着戏谑的口哨。 他一直高举着胳膊,像投降一般,他怕放下胳膊控制不住双手。 直到胳膊举酸了,他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最终,他放下胳膊,轻轻地搂着她,两人谁也不说话,只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 第127章 钓鱼钓到一个人 “敢从王府抢郡主,就凭这点,我——我宁死也要等你,等你来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等你,三年!” 好长时间也不说话的郡主终于开口,她已经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这几句说出来的话似乎也滴着血,这血不是从她唇上滴下的,而是从她心上滴下的。 她把他的手指绞住他的手指,温柔而刚毅地说,她也完全冷静了下来, “郡主——古大夫——!”崖下突然传来人们的呼喊声,两人一看,暮色中游来了许多的火把亮光。 古壶心头一热又一冷,热的是家人和乡亲们来救他们了,冷的是马上就要和心仪之人分别了。 他探出身子朝下方挥动着胳膊高声叫道:“在这儿——我们在这儿——” 崖下的人们一阵欢呼,火把聚集在一起,他听见兄长古能大声喊:“兄弟,呆稳了,有几位擅攀岩的弟兄会从上方下来救你们。” 古壶收回身子,突然被郡主再次紧紧地抱住,郡主喃喃道:“真希望永远就这样,不被救下去。” “那我们不就成了山里的野人了?” “野人就野人,你当野人,我当野人婆。” “再生一群小野人?建立一个野人王国。” “你——!”她用额头轻轻地撞击着他的胸口。 他感觉到她的脸在向上移,她的气息如春风般吹拂到他脸上,他情不自禁捧起她的脸——吻了上去…… “古大夫——我们来了!”从上方传来的喊声将两人分开。 火把的光亮中,一个由粗长绳悬挂着的大竹筐徐徐降落到两人面前。 “郡主,你先上。”古壶说着把郡主扶进筐中坐下。 “记住你说过的话,三年!”郡主看着他,目光迷蒙着氤氲。 “三年!”古壶按住自己的胸口说,毅然道。然后他仰头大喊道:“拉,先把郡主拉上去,小心!” 看着郡主缓缓上升离去,古壶心中怅然若失,同时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平安,要是郡主在这儿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一个时辰后,古壶和霞郡主安全地回到了家里。 古壶家里人已经知道这位千金小姐是郡主,忙不迭地恭敬款待。 郡主一点也不摆金枝玉叶的架子,大娘长大娘短地叫着古母,小妹古莉兴奋地叫着姐姐跑前跑后招呼郡主吃喝。 古壶看着郡主与家人和谐相处的场景,心中漾起阵阵暖意,他眼前出现幻象,仿佛已经看见郡主与了自己的妻子,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古壶立即查看了那个侍卫的伤,除了严重的体表擦伤和撞击伤,一条腿骨折,走是走不动了,要不是武功高强之人,早就把命丢悬下了。 古壶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侍卫的伤基本处理好。 看古壶忙完后,古壶被黄安拉到院子中角落处,对着古壶作了个揖。 “黄兄,你这是干什么?”古壶忙扶起黄安。 “兄弟!唉——”黄安长叹一声说,“今天要不是你,郡主就没命了,郡主没了命,我也就没命了,兄弟你又救了我一次,我谢谢你!” 古壶:“黄兄别如此说,郡主是到我家来做客,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难逃罪责,郡主平安就好,侍卫的伤几个月后就好了,这次真是万幸,苍天保佑。”古壶说着对着上天双手合十。 “唉!”黄安拉了拉古壶的衣角,看着古壶神秘地笑着说:“上天除了保佑你和郡主,是不是也安排你们在那崖腰之间做了些什么?啊?” 古壶一听这话,脸突然发烫,所幸昏暗之中黄安看不出异样,他踢了黄安小腿一脚:“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嘿嘿!”黄安笑道,“放心,我决不会在王爷面前多说半个不该说的字,还会帮你留意一切,只是——就不知道你小子命中有没有这个缘分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黄安说罢进屋去了,古壶仰望夜空,轻声问道:“是啊,有没有呢?” 三天后,古壶在博太镇口送别了霞郡主和黄安,雇来的马车里,躺着那位已无生命危险的侍卫。 看着郡主从轺车小窗里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渐渐远去,古壶拱手道:“郡主一路珍重,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此话一出,古壶抬手打了自己脸一下,真是打脸了! 本想说两句道别的,黄安也听不太懂的情诗,却不料脱口而出屈原老夫子的这两句,真是文不对题啊! 郡主听了可能会想,不是说好的三年吗?怎么变成“路漫漫其修远兮”了?看来以后要卖弄诗文,还是要事先想好才行。 不过转念一想,这两句诗对自己以后的前途还是适合的。 胡思乱想着,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地消失在视线中,古壶怅然若失地站在晚夏清晨微凉的风中,伫立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总觉得心中空荡荡地无所着落。 “三年后,只要你还没嫁给那何家公子,我便以让这世上之人刮目相看的身份到府上求婚,你父母要是不同意,不是有“掠夺婚”一说吗?我就抢了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崖石上的这些话依然响在他的耳畔,他知道,这不是随口敷衍,而是他的真心吐露,是他交给她的誓言,既然是发自内心的誓言,就当努力去实现。 三年时间,说短不短,不长也不长。 他要认真地思考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真是该“上下求索”了。 他回到镇街上,买了一套钓具,要去个地方钓鱼,侯戈要他去,他没让,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 骑马带着大个,来到镇下游十多里的地方,找到一外僻静的回水湾处,他放马在河边自由地吃着草,在岸边支起鱼竿钓起鱼来。 他其实并不太喜欢钓鱼,也不擅长于钓鱼,但他遇到要做重大的决定时,喜欢这种钓鱼时安静的独处,喜欢让脑中的思绪如流水般在流淌回环,最后从那深深的水中钓出一个思虑的结果。 这个地方他一个月前来过一次,风景好,安静,且真能钓到鱼。 大个一会儿跑到马旁边逗马玩,一会儿蹲在他身旁,也哲学家一般深沉地盯着河面。 从太阳出东山一竹竿高,钓到太阳离西山一竹竿高。古壶钓到了十条鱼,又放回了河里七条小的,竹篓里留下了三条大的。 留下的这三条鱼,也是他对以后的事业、亲情、爱情三方面,经深思熟虑后所做的最终的心愿和规划。 事业上,现在看来只当大夫是不行了,要出人头地,要以“让人刮目相看”的身份去赢得郡主,要么富,要么践,不然只凭这医术,只凭那些唬弄人的清谈,鬼大爷刮目相看你。 要是跟卢庄主合作开矿山冶铁的事能办成,富应该不成问题。 贵嘛?王右军说的走仕途这条路也不是不能考虑,就算宦海风高浪急,呛几口水又如何?凭我的智商情商和武功,还不至于被拍死在里面吧? 富贵险中求,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总得闯一闯求一求吧,万一实现了呢。 亲情嘛,家人族要在从坐尿坝已经立住脚,安居乐业,以后自己有了钱有了地位,这一方桃花园般的地也会成为自己温暖的港湾。 爱情嘛,已经与郡主两情相悦,三年之诺已经说出去了,可这个是最难的。 但是回过头来想,只要事业有成,爱情难道还难成吗?古今概莫能外。 有了明确的目标和规划,他突然觉得心中一下子充实多了,竹篓里的三条鱼,虽然看上去不大,可却是他最满意的收获,他收起鱼线准备打道回府。 突然,河中水面上漂来的一物钩住了他的视线。 怎么——像一个人?钓鱼能钓到一个人? 他站起身,睁大“狗眼”看过去,果然是一个人,绿衣蓝裙——是个女人? “汪汪汪——”大个也认了出来,对着河面大叫起来。 再定睛一看,那人手好像还扑腾了两下。 还活着!心念及此,古壶已脱下衣服,扑下河去。 终于,在下流不远处,他把女子推到了岸边,大个跑过来扑进水中,叼住女子的衣服,帮着他把这女子拖上岸。 一看,女子已经昏迷过去,古壶立即把女子抱起横搭在马背上,走了十多步,把呛进腹内的水倒了出来。 女子仍然昏迷不醒,古壶将他仰放于松软的沙滩上,毫不犹豫地跪在她身旁,进行人工呼吸救人。 他又一次往落水女子嘴里吹气时,突听身后“嗖——”一声响,古壶右边肚子凉凉的,他知道是一把剑贴在了自己脖子侧边。 脑袋里“嗡”地一下,古壶懵了,脑里一片空白。 “什么人?要杀人也得让人死个明白吧?”脑中的空白退却后,古壶缓缓地说。 “那就看个明白吧。”身后的传来男子的声音。 慢慢回头看去,一个陌生男子立在身后,二十六七的模样,高大英挺,目光冷凌,穿着随意而利索,看上去像个江湖之人。 此人手握长剑,看看自己,又看看地上躺着的女子。 “光天化日之下,你在干什么?”男子冷冷地问。 第128章 跟高手过招 “她落水了,我把她救了上来,现在生死难料,我在救她的命,我是大夫!”古壶很快定下神来,镇静而简短地回答罢,不再理会这人,忙着继续吹气摁胸救人。 “救命?如此救命?”这陌生剑客疑惑地自语两声,收回手中剑,转到古壶对面蹲下,警惕而好奇地看着古壶,剑仍然只离古壶一尺多远。 古壶不顾这人,也不顾这剑,旁若无人地,紧张地按照标准急救法继续做他的人工呼吸。 终于,落水者的胸部开始一起一伏,有了自主的呼吸。“啊!”随着一声轻微的呻吟,落水女子总算苏醒了过来。 “醒了!”之前浑身紧绷的古壶瞬间松弛下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胳膊向后撑着身体喘着气,看着地上的女子。 “醒了!”对面的陌生剑客也惊喜地叫出声来,像他一样,一下子软坐在地上。 女子转了转头,看了看两人,突然惊得一下坐了起来,理理自己的衣服,惊恐地看看古壶又看看陌生剑客。 剑客用剑指着古壶说:“是他救了你一命,我亲眼看见的。” 女子一听,对着古壶跪下就连磕三个头:“多谢,小女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用谢不用谢,见死要救,谁都会这样做的,你快起来,快起来。”古壶惊得站起身,看着女子,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好做个虚扶的手势。 女子站了起来,古壶这才发现陌生侠客手中的剑仍然指着自己,他惊愣地盯着对方说:“我是在救她命,你刚才看见了的,为何还用剑指着我?” “妹子,你站远点。”剑客对女子说,双眼仍紧紧地盯着古壶的脸,把剑指向古壶。 女子错愕地看着他们俩,站到了一丈开外。 古壶大惑不解地看着剑客:“这位兄台,你看样子像是个侠义之士,你刚才也看见了,我是在做善事而不是坏事,你为何如此对我?” 他说这话时,已经看着对方真要对自己动手,虽然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如此,可他还是立稳脚,握紧拳,眼力调节到“子弹时间”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哼!救人?从没见过有如此救人的,你分明就是个猥亵女人的色鬼,你以救人之名,行猥亵之实,小人,看剑!”侠客话音一落,剑尖直朝古壶刺来。 来真的?! 古壶一惊,在他视线里,这剑刺得并不算太快,就像是小孩开玩笑用棍子戳来似的,他,他身子向右一闪,躲开了这剑。 躲开的同时,古壶顺势倒地,就地抓到一个鹅卵石就朝对方面门掷去,大叫道:“欺负我手无寸铁?你才小人!” 对方胳膊一挡,那个鹅卵石被弹了出去。 古壶站起身来指着对方说:“看你是个行侠仗义之人,可怎么如此不讲道理?跟你说了,我不是坏人,不是色鬼,我是在救她性命,你为何还如此不依不饶,是何道理。” “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色鬼都说自己不是色鬼,少废话,我也不欺负你,这个给你。”这剑客说着把手中剑扔了过来,同时从自己背后又抽出一剑来。 古壶接过对方扔来的剑,心中犹豫,看来这一架不打是不行了,他自己心里清楚,原来他也就只会点三脚猫功夫。 虽说后来跟着罗三棒学过练过,可那些招式,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而要对付眼前这位看上去就是高手的人物,肯定是不行的。 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子弹时间眼力、快动作和点穴功夫,但愿能抓住机会把这人点住,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是偶然路过,还是早有预谋要谋害自己。 心念及此,古壶伸出剑,缓缓地说:“兄台不信我,连亲眼看见的事实也不信,那我只能奉陪了。” “失敬!”对方吐出二字,剑锋如电,直刺而来。 古壶横向一劈,挡开来剑,电光石火之间,“叮叮当当”,两人劈刺过去,撩扫过来,一招一式战开来。 古壶一开始并没有用最快的速度,他只取守势,只招架不进攻,他要试试对方究竟水有多深,他只使出最快速度的六成。 可对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出剑速度越来越快,步步紧逼,他也不得不越来越快地招架,把速度提高到七成。 对方越战越勇,越缠越紧,古壶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这人之前看他的眼神是蔑视,仿佛是猫在戏弄老鼠。 渐渐地,蔑视变为平视,仿佛是猫遇见了猫。 再渐渐地,平视变成重视,仿佛是猫遇见了狗。 对方越来越兴奋,一步紧似一步,一招快过一招,看起来是打上瘾了。 古壶也越战越紧张,他把速度提高到八成,虽然对方的速度在他眼里还是不太快,他还能应付,可对方的剑招太花太奇。 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招式的名称,不知道哪些是实招,哪些是虚招,他只知道被动地见一招躲一招,见一招挡一招。 不行!古壶心中开始慌了,再如此缠斗下去,他不知道让对方让他眼花缭乱的剑招中,什么时候会冒出让他躲之不及的致命的杀招,他必须用点穴术尽快终止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 古壶把速度提高到九成,如此,在化解对方的进攻招式间,他腾出了瞬间的间隙时间。 终于,他瞅准了一个空档,左手食指直指对方脐窝正中,这里是神阙穴,属任脉。击中后,冲击肋间神经,震动肠管,膀胱,伤气,身体失灵。 早有对着家里木头人的万千次的练习,此时出手,轻车熟路,一招中的。 只见对方眼神一愣,剑招突然中止,身体微微一晃,手中剑铿然落地,一手捂住小腹,一手向前指着,脚下跌跌绊绊,身子左摇右晃,像个酩酊醉汉。 “你——你——?”对方指着古壶,满脸的迷惑,却不见恐惧之色。 “我——我怎么了?”古壶指着他,“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却不分青红皂白,一招狠似一招,要置我于死地。”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如此对我?你要不说实话,我现在杀你易如反掌。”古壶手中之剑指着对方胸口,厉声说。 “你——你用了什么阴招,让我如此难受?”对方晃得越来越厉害,终于难以站立,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你——饶了我,我告诉你实话。” “你告诉我实话,我就饶你一命。”古壶步步紧逼。 “我没有取你性命之意,只是试探于你。”对方说,从眼神和表情来看,越来越痛苦。 古壶也不想闹出人命,他轻轻一笑,捡起对方刚才落下的剑,和他手中之剑一起,一下把两剑远远地扔了出去,这才蹲在这人身旁说:“闭上眼睛!” 对方听话地闭上了双眼,古壶迅疾出手给他解了穴。 这人睁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揉小腹,起身向古壶拱手道:“误会误会,我并非要你性命,我姓石名诚,如你所说,是名游侠,浪迹江湖,只求行侠仗义。” “刚才见你光天化日之下,在河滩上亲一女子,自然把你当成色鬼,虽然见你确实是在救人性命,可你那救人之法,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所以——所以就想试试你,并非真要你性命,想不到你有诡异之功,你不取我性命,我当感谢!” 石诚说着,深深地对古壶鞠了一躬。 “哈哈哈——”古壶大笑,“原来是场误会,刚才我那救人的方法,叫人工呼吸。不打不相识,我叫古壶,是博太镇上一名大夫,今日来此垂钓,见河上漂来一人,这才救下此女子。” 古壶说到这里,这才想起那女子,一看,那女子在数丈开外,不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站在远处的那女子见二人停止打斗,这才奔了过来,向古壶鞠躬道:“多谢恩公!”又转身向石诚施礼道:“多谢义士。” 古壶好奇地打量这女子一番,问:“大姐是哪里人?怎么——失足落水?” 他这一问,只见女子顿时泪如泉涌,捂住脸蹲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哭得伤心极了。 “这——?”古壶和石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如何安慰这女子,只对呆呆地看着她。 女子好不容易停止大哭,啜泣着对二人讲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女子名叫燕儿,七岁时丧母,父亲嗜酒好赌,败光家里几十亩地后,把九岁的她卖给博太镇大户朱家为婢。 在朱家当牛做马八年,今年,五十岁的主人要收她为小妾,可她已经与同宅的一个同龄男仆相好,坚决拒绝了主人。 主人恼羞成怒,把两人五花大绑,当那男仆的面强行糟蹋了她。男仆大骂主人,被主人打断了腿割了舌头,这男仆不堪羞辱撞墙自尽。 主人不再说娶她为妾,却随时随地欺侮她,他想杀了主人,再随那个她喜欢的男仆而去。 今天,主人又强暴她时,忍无可忍的她用剪刀刺了主人一剪刀,之后却下不了手,害怕地逃跑,被发现她的家丁追到河边后。 无路可逃的她跳进了河里,她稍微有点会水,扑腾挣扎呛了水,昏了过去被冲到了这里。 “恩公,主家我是不能回去了,求你收留小女子,我一辈子为你当牛做马。”燕儿一下跪倒在古壶面前,不停地磕头。 第129章 独行侠 古壶哪里经得起这可怜的姑娘不住地磕头,他忙把燕儿扶起来,思忖片刻,说:“妹子,我很想帮你,可我也就住在博太镇上,你要跟着我,仍然逃不出你那浑蛋主人的魔掌。” “总之你不能留在这镇上了,逃得越远越好,我可以资助你一些钱,可是——” 古壶把目光投向石诚:“石大侠,我给她足够安身立命的钱,你行侠仗义,带她到一个安全之所找个人家过安宁日子,你看如此可好?” 古壶心想,你不是大侠吗?这下子看你是真侠还是假侠。 石诚淡淡地一笑,看样子是看出了古壶的心思,他再次把古壶上下一番打量,点点头,微笑着说:“古大夫心怀慈悲,你有此心足矣,钱就不用你操心了,姑娘愿意跟我去另谋生路吗?” “愿意愿意,多谢大侠!”燕儿忙不迭地又要给石诚磕头,石诚忙拦住了她。 石诚又从自己包袱里取出一套干衣服给燕儿:“这是我的,我们背过身,你先将就换上,我就带你走。” 然后,石诚攀住古壶的肩膀背过身去。 古壶由衷地说:“石大侠侠肝义胆柔肠,古某佩服。只是不知你为何要试探于我,你是偶然在这里碰上的,还是早就在跟踪我?” 石诚拍拍古壶的肩,侧头神秘地看着古壶:“你猜?” “哼!”古壶一笑:“我猜你是跟踪而来,你我素不相识,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是不是有人出钱要你这样做。” “哼!”石诚也冷冷一哼,“钱在我面前如同粪土,我不过受人之托而已。” “谁?”古壶惊异地问,果然还有人在背后盯住自己。 “无可奉告。”以后可能那个托我之人会自己告诉你。 “你只告诉我此人对我是否不恶意。”古壶说,这是他目前最想知道的。 “我已经说了,无可奉告。”石诚再次拍拍古壶的肩。 “两位恩人,我换好了。”背后传来燕儿的声音。 古壶转过身去,差点笑出声来,燕儿一身又长又大的男装,看上去不伦不类,滑稽可笑,燕儿抖抖衣服,自己也笑出声来:“总从穿着湿衣服好多了,谢谢石大侠。” 石诚红了脸,朝古壶一指:“跟你说了,要谢就谢他,我们走。” 燕儿又要给古壶鞠躬,古壶忙用手势制止了他:“愿燕儿姑娘有个好归宿,你们去吧。” 山衔夕阳,金辉如纱,石诚看着古壶,再次把他打量一番,笑了笑,拱手道:“告辞,后会有期。” 石诚打个呼哨,远处一匹马高头骏马跑了过来,他先上马,再把燕儿拉到身后,缰绳一抖,披一身晚霞之光,急驰而去。 眼看一马两人在晚霞雾霭之中的背影渐行渐远,古壶收回了目光,可却抹不去石诚打量自己的目光,他没有记错,从见面到离开,石诚一共长时间地特意打量了他三次。 这三次打量,不是普通的对陌生人的打量,更像是一种故意的审视,尤其是最后一次他告辞时,不但目光审视,而且那看似友好的微笑中掠过一丝诡异。 虽然这丝诡异如柔风过潭,只起微澜,可还是被古壶敏锐的目光捕捉进了脑海里。 古壶心中的阴影挥之不去,这石诚当真只是个偶然路过,路见不平仗义出手的游侠?还是别有动机的有心之人? 想到这里时,古壶再次回头朝石诚离开的方向望去,哪里还有人马的影子! 此时,马背上的石诚,早已转过一个弯道,正不紧不慢地一路小跑向前。 虽然身下这匹骏马是一年前他救过命的一个商人送的胡人良马,负重能力和奔跑能力都远在一般马匹之上,驼两人毫无困难,可他还是不想跑得太快,因为—— 因为身后这女子,为了防止她掉下去,他让她抓紧自己的衣服,可颠了两次后,胆小的她竟环抱着他的腰,马儿跑快了,他受不了贴着他后背上的她的搓磨。 除了记忆中儿时曾依偎在母亲怀里,二十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女人贴得如此之近,这让他别扭尴尬。 虽然七尺男儿也渴望似水柔情,可他清楚,自己现在是一条在茫茫人海中随波逐流的小船,随时都可能被撞还被风浪打沉,不可能在这船上再搭上一个女人,那会害了人家的。 家,早晚还是要成的,那要等在这世上找到一个真正能落脚,能安身过日子的地方才考虑。 眼下身后这女子,着实可怜,他想帮她,可一时不知如何安顿她才好,不如听听她的想法。 “燕儿,以后你打算怎么过呢?”石诚问。 “我——我也不知道,只要不被朱家抓回去就行,我听大侠恩人安排。”燕儿说着埋头在他后背啜泣起来。 他感觉到她的热泪打湿了他的后背,心中一阵酸楚,帮人帮到底,给她找个安身之处吧,他想到了托他出来办事之人。 “你会做什么呢?”他问燕儿。 “从小当婢女,大户人家府上所有的粗活细活杂活我都会做。”燕儿答道。 “那——”石诚想了想,“我送你到一个将军府上当婢女如何?将军是个好人,待下人宽厚,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燕儿高兴地答,“恩公,你武功那么厉害,你也是将军吗?” “我?将军?哈哈哈——”石诚大笑,“你别叫我恩公,那位古大夫才是你的恩公,是他救了你的命,你看见了我们两个人打那一场,你说是我的武功高还是他的武功高?” “这——”燕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怔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古大夫的武功高,他把你打晕了,你就像喝醉了酒,站不稳,嘻嘻嘻——”燕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他是把我打晕了,可我不服,驾——”石诚拍马背一掌。 他确实不服,他轻易就能看出,这古壶的剑法基本没什么章法,只见他招架没见什么进攻,就连精通剑术,熟稔天下所有剑法的他也看不出他是何门何派。 也许这小子根本就无门无派,不懂什么剑法?可是,他的所有剑招都被古壶挡开化解,这又作何解释?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古壶的出手太快,确实是太快,闯荡江湖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动作如此之快的人。 他每出一招,古壶好像都能提前预知,从而以闪电般的速度或躲闪或挡开,这太不可思议。 更匪夷所思的是,古壶最后竟然用神奇的一招,只用一根手指便将他弄得利剑脱手,动作不能自控,任人宰割,这是他闯荡江湖以来败得最丢脸的一次。 古壶用的是什么武功?难道是江湖传言的“点穴术”? 他曾经从几位江湖前辈处听闻过这种神秘的功夫,据说这功夫非常神奇,可非常难练,只听传闻当世会这门功夫的也屈指可数,可他从没确切地听说过江湖上究竟有谁会这功夫。 古壶如此年轻,怎么会这门神秘的功夫呢?可是,今天自己分明就是被古壶点了穴位,解穴时,他让我闭上眼睛,不让我看到,这分明就是点穴术。 没想到今天竟然亲身体会了这门神秘的功夫,不服,不服又能怎样呢?不服不行。 这事,怎么向王右军解释呢?说古壶剑术不如我,可他打败了我?将军能信吗?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不能欺骗将军。 这是将军第一次让办事,可竟然办成这样,荒唐!无能! 他虽然不愿意追随将军,可将军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将军,就没有现在的自己。 十多年前,在一场大战中,他的家乡横遭兵祸,一部溃军在村里烧杀奸掠,他父母和三们兄长被杀,嫂子和姐姐也被先奸后杀。 十岁的他也被扔进井里,幸亏他从小水性好,伏在井里装死才躲过一劫。 当他听见溃军离去,想从井里出来时,又饿又冷的他,却无论如何也爬不出又深又滑的井,他在阴冷的井里哭泣昏去。 就在他要真死在井里时,村里又来了一泼兵,有人发现了他把他救出了上来,救他之人便是后来成为将军的王羲之。 将军让手下一个腿残退军的老兵收留了他,在老兵这里,他学习并迷上了剑术,成年加冠后,他拜名师学艺,游走江湖成为一名独行侠。 游荡江湖近十年,他秘密打听,找到了当初祸害自己那个村的那股溃军中的几个人,打听并找到了害死自己一家人三个士兵。 这三人早已离开军队,一人务农,一人经商,一人当了铁匠。 务家者被他逼下茅坑,在粪水里淹死;经商者被他用剑刺死;铁匠被他用煤红的铁条插进嘴里烫死。 复仇时,他均没有惊动这三人的家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不愿累及这三人的无辜家人。他只分别把这三人秘密带到别处实施了惩罚。 大仇得报后,他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只好独游江湖行侠仗义,遇到不平之事,秘密地锄强扶弱,以求得心中安稳。 没想到,在几月前的一天,他偶遇将军并受将军所托办一事。 第130章 特殊的任务 将军当时见识了他的武功剑术,非常欣慰和高兴,想留他在军中效力,可他婉言谢绝了。 在他心目中,军队就是一口阴冷的深井,他不想在这井中去夺别人的命,或在这井中丢了自己的命,他只想游走四方,在有阳光,有花草的大地山野上快意逍遥。 将军也没强留他,只是临别时托他办一件事,让他在合适的时间地点,以合适的手段方式考察考察古壶的人品和武功,并告诉了他古壶的居住地址。 将军没说为什么要考察古壶,他也没多问,他知道这是一件特殊的任务。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为此,他已悄悄地暗中观察了古壶一个多月。 据他观察,古壶医术精湛,行医救人心怀仁心,对为富不仁者收费不手软,对穷人时常倒贴药钱。 有一次,一个家财万贯的茶商,因为家中一男仆偷吃东西,茶商亲自动手打了这男仆一百个耳光,打完后当天晚上胳膊就疼痛不止。 茶商找到古壶请求医治,古壶问明原因后在茶商胳膊上滴了十滴药水,搓揉一番后,茶商的胳膊就不痛了。 古壶向茶商收费一百贯,说一滴药水十贯,茶商大骂古壶,说他庸医坑人,古壶说那就把药水给我洗下来。 古壶亲自为茶商洗了胳膊,一文钱不收就收茶商走了。 谁知这茶商回家后胳膊又开始痛,找了其他多名大夫都治不好,无奈只好又找到古壶。 古壶说头次十滴一百贯钱没有给,这次一滴要二十贯,也滴十滴,要二百贯,总共要收三百贯,茶商无奈,只好答应。 古壶又滴了十滴药水一番搓揉,茶商的胳膊又好了,茶商无奈,只好乖乖地付了三百贯诊费。 此事一时传为佳谈,石诚亲自从古壶的街坊处听来的。 还有一次,一个瘸腿的父亲背着重病的八九岁的儿子来到古壶的诊所,这是一对无家可归的流浪父子,儿子奄奄一息,父亲跪地求救。 古壶把这男孩收留在诊所五天,治愈了男孩,不但没收一文钱,还为这对父子做了一身新衣才把他们送走,听说这事的人无人不竖大拇指。 古壶与街坊相处不计较钱财,对别人彬彬有礼,别人对他有意无意失礼他也毫不介意。 如有市痞或妒忌的同道找他麻烦,他总是轻描淡写地自如应对,宁可自己金钱上吃些亏也不针锋相对,似乎这些麻烦和小人不值得他计较。 对家人,古壶特别关心在意,不能容许别人欺负他家人,对他在坐尿坝的乡亲热情友好,时常向一些困顿人家提供帮助。 石诚也听说了古壶小妹被绑架一事,对跟着古壶的那个叫侯戈的人的功夫,石诚很感兴趣,真想跟这人切磋一番,可惜没有机会。 石诚还发现,古壶有时会独自一人在山上或河边这些没有人的地方游荡,有时会呆坐很长时间,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对着天空大喊大叫,仿佛天空中有什么人似的。 石诚远远地能听见他在大喊,可不知道他喊些什么。 更奇怪的是有一次在河边的发现。 那一次,古壶也是在一段清静的河边钓鱼,可是,他插好鱼竿后却不守着,而是在岸边找来找去。 石诚藏身在一棵树上,远远地看着,他不知道古壶在找什么,后来,看到古壶手拿起一块石头片,把石头贴在脸旁耳边,自言自语,叽哩呱啦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会儿又一手拿这石片,一手指在这石头上划过去划过来,一会儿对着石头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一会儿又把这石头拿在面前,对着这石头说话,好像这石头里面有人似的,后来,古壶把这块石头贴在胸口好长时间。 最后,石诚看见古壶胳膊一扬,把这块石头远远地抛出去,落到河边沙滩上。 古壶离开后,石诚过去拾起这石头,就是一块普通手掌般大小的长方形石头片,上面什么也没有,石诚捡回了这块长方形石片。 还有一次,他看见古壶在一处河滩上,用树枝写写画画,时而写里面涂抹。待古壶走后他过去看他写画些什么,大部分已经被涂擦掉了。 凌乱地剩余在沙上的,是一些断断续续的蝌蚪般的奇怪文字,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画,画的东西像是一些物品,他从未见过。 总之,据他的观察了解,这个年轻的大夫确实有些与众不同,表面上能与世人和睦相处,可有时又显得与世人格格不入,时不时有一些奇怪的言行。 最为出格的一点,是他发现古壶除了与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有特殊交往,竟然还与一位来自宁都的神秘女子有来往,听他们在山上的喊声,那女子竟然是位郡主。 两人人被困悬崖时,他一直在远处的林中暗中观察,他看得出,两人关系非同寻常,他当时看出两人并无生命危险,也就没出手相助,直到两人被救离开后,他才离去。 今日救燕儿这事,古壶使用的方法也非同寻常,他从未见过如此救人的,那明明是在轻薄女子,可他还真把人救活了,还说这叫“人工呼吸”,真是闻所未闻。 他不知道将军为何要暗察此人,他不会问将军,可他知道,这个颇有些神秘色彩的大夫一定是将军非常关心之人。 将军想全面了解这人,所以才让他这完全的陌生人、局外人来暗中考察古壶。 这一切,都要如实向将军禀报,交差后,他将离开将军府,继续浪迹江湖。 与一女子同骑一马,让她在前得抱着她,在她在后又搓着他,石诚感到别扭。到了一集镇,他重新给她买了一身衣服,又买了一匹马给燕儿骑着,带着她,不紧不慢前行。 数日后,石诚带着燕儿到了王右军府。 将军见他带来一女子,神秘地笑问石诚:“这位姑娘是——?” 见将军只说半截子话,还有那意味深长的笑,石诚知道将军误会了,忙请府上管家把燕儿带过去。 将军立即吩咐人置办了一桌子好菜,一边喝着酒,石诚一边把燕儿事情的经过和一月多来来对古壶的考察及所见所闻,一一向将军述来。 将军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犹如一潭无风无浪的水,可石诚看得出,这水下有暗流在涌动,将军一边听一边在沉着地思索着什么。 石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与古壶交手的经过和对古壶的所猜所思全部讲完,最后从包袱里取出那次古壶对着说话的长方石片交给将军。 将军捧着这石片看了好长时间,最后摇摇头放在桌上。 将军还看着石诚,似乎还在等他说。 “将军,我说错什么了吗?”石诚有些不安地问。 “哦——没有,你没有说错什么。”将军仿佛才回过神来,“这位燕儿姑娘,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石诚:“我正想向将军说这事呢,我浪迹四海,当然不便带着她个姑娘家,将军要是方便,就让她在府上作名婢女如何?” “当然可以!”将军笑了,“内人那边正需要一名侍女,前两天还在跟我说这事呢,这姑娘可怜,人也不错,就让她留在府里吧。” “你说你还要浪迹四海,就不能再考虑考虑让我推荐你在军中效力吗?军中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石诚抱拳正色道:“恳请将军谅解,我散漫惯了,不习惯军中约束,还是漫游四海逍遥自在。” “不过,石诚一命由将军所救,石诚即便在千里之外,将军但有吩咐,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将军又恢复快意无拘的潇洒态,拍拍石诚的肩,双胳膊朝天扬起,朗声大笑道:“我也真想像你一般快意江湖啊!” “可惜,人在庙堂,身不由己,你去吧,不仅在咱大宁国,还有那天长国、安元国、正洋国诸等邦国,替我踏遍河山看遍花草,替我席地望天餐风饮露,你快哉,我亦快哉!” “快哉”出口,将军眼里却突然盈满热泪。 “将军,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不能侍奉将军左右,实在惭愧,将军之恩,容下世当报。”石诚愧疚的说。 将军连连摆手:“不,不是为你,只喝多了,有些难以自禁,我不要你侍奉,只要你能快意逍遥,我为你高兴。” “将军保重,石诚这就告辞!”石诚见将军动情,怕自己也一时动情留下来,他向将军深深一躬,抱拳转身离去。 将军看着石诚大步离去的背影,脸上笑意随风而去,一时冲动而起眼中热泪也被生生逼回。 将军再次陷入沉思,刚才石诚所述之古壶和原来自己脑中模糊的古壶,两个影像在脑中渐渐合二为一,渐渐如水落石出般,在脑中形成一个更加清晰的古壶的形像。 尽管这形像比原来清晰多了,可清晰的只是轮廓,脑中这个古壶的眼神和表情仍然深邃难解,更别说这个他那脑袋中装的那些神秘东西了。 他那脑袋就像他的名一样,是个神秘的葫芦,谁也不知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这家伙就是个神人。 神人还需神人解! 将军决定立即带上石诚带来的那块石片去趟紫霭观,拜见玄之道长。 第131章 道长论才 将军昨日得到消息,外出云游的年近古稀的玄之道长已回紫霭观数日,想来老人家已经休息好了,现在正好去拜望求教。 将军与玄之道长,两人已有几十年的交情。 当年将军还是年轻气盛的后生时,他在一次清谈聚会上与道长相识,当时,两人关于天道人道的观点相左,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两人引经据典,口若悬河,论得口干舌燥就不停地喝茶,茶喝多了就想尿,可是,为了争辩个高低,两人谁也不上茅房,憋着尿辩论,实在憋不住了才上一次,可是上茅房的次数被记下来作为最后评判的依据之一。 从日出辩到日落不分胜负,辩理上谁也说服不了谁,主持人也无从评判。 最终,因为他上茅房五次而道长只上两次,众人评判道长胜。这一场清谈一时传为佳话,被朋友们称为“憋尿之谈。” 从那以后,两人不打不相识成为好友,两人是君子之交,虽然将军忙于公务,道长一年也有大半年时间在外云游,可两人的交往从没断,交情也从没淡,一有机会,总要相聚畅谈。 两年多前那个春天,将军修褉,也就是古壶闯入兰亭那日,玄之道长居住的道观遭雷击引起火灾,虽然火扑灭了,损失却不小。 这两年,道长外出时间更多了,他要为修复道观募集善款,总算回来了,这次,将军见道长,想好好聊了聊古壶之事。 将军宽衣大袖,散发长剑,带个家仆带上礼物策马直奔紫霭观。 远远的,就见观门外树下立着两人,看样子像是玄之道长和他的弟子,难道老道长早算准我要来,特意在门口迎接? 老道长精通道、释、儒三家,对诸子百家学问也有独到见解。将军对道长的修为敬佩之至,他真要算出自己今日前来,这也不足为奇。 越来越近,将军看清了,观门前之人确实是玄之道长和一个道童,他老远地就下马直奔道长而去。 “道长,两年多未见,您老人家还是如此清健,真成仙了,好啊,好啊!”王右军高声问候。 “哈哈哈——好一个风度翩翩,文华风流的王右军,你一上山,我这道观就八面生光啊!”玄之道长大笑着,上前拉着王右军的手大步往里走。 “走走走,尝尝贫道刚带回的茶,本来想过两日让童儿给你送些去的,你来得正好,正想着你,你就来了。” 王右军感叹道:“我也想你啊,老道长,早就想向你求教解惑呢,可你老神仙云游四海,难觅仙踪,我真想派几个斥候一直跟着你呢。” “哈哈哈——”老道长大笑,“就算你派人跟着我,你的人也会跟着我成仙而去,让你难觅仙踪。” 二人说笑着携手进入在凉亭,道童煮茶,二人饮着茶谈天说地,道长聊着这两年云游的见闻,却发现王右军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与贫道聊着天还想着你的书法吗?”道长有些奇怪地问。 “不是想书法,是想一个人,此人跟我的书法也有关,这世上之书法,我自认还算琢磨得透,可这个人,我却琢磨不透,特来向道长请教。”王右军说。 “噢,什么人把你也难住了,说来听听。”道长端起茶杯示意。 王右军喝了口茶,便把自从古壶闯进兰亭直到现在从石诚处获知的古壶的情况一一道来。 老道长一直认真地听着,越听越有兴趣,直到最后面色竟变得凝重起来。 见道长如此,王右军心里也揪了起来,他忐忑地问:“道长,这人,这事,有何不妥吗?” 玄之道长没回答,而是起身在亭内踱起步来,王右军看道长陷入深思,也不再问话打扰他,只把目光系在道长脚上,跟着移来移去。 突然,道长的脚步停住了。 “此人我见过,差点醉死,是我救了他,这是个——逸才!”王右军听见道长最后口中重重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道长说什么——才?”他惊讶地盯着道长。 道长看着王右军:“逸,安逸之逸,逃逸之逸,隐逸之逸,超逸之逸。逸才,依贫道所看,你说的这位古壶是个逸才。” “其实,你所说之人,我此前见过一次,我们还有过一夜之谈,之后并没介意,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断定这人是个逸才。” 王右军急忙扶道长坐下,双手捧上茶,说:“我也不算孤陋寡闻之人,可逸才之说,闻所未闻,请老神仙赐教。” 玄之道长浅浅一笑,喝了口茶,先不说逸才,却把第一次与身为逃奴的古壶见面的经过,也给王右军讲了一遍。 王右军听罢,大为惊奇:“如此说来,古壶与道长不但有一面之缘,而且你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也算我们三人之缘了吧?” 道长微笑着点点头,这才解释起“逸才”之说。 天地生万物,万物各有其道,人为万物之灵,人世之道最为深奥复杂,其所以深奥,皆深奥在人心,天可测地可测,人心最难测。 而每人之心又自成宇宙,亿万人心自亿成亿万宇宙,且这亿万宇宙皆在生、变、灭,故人世之运行最为复杂。 人世运行虽不出天道,然而,万物之中唯有人能治人,治人之人,当为人才,虽然人人皆有才,然人才也分等级。 上等之才,极为罕见,若正,则为大略雄才,能治国兴邦;若反,则为大恶奸才,能祸国殃民。 中等之才,人数不多,于正为能官干吏,精工巧匠,兴农兴工兴商兴百艺;于反为贪官污吏,凶侠盗贼,窃国窃家坑蒙拐骗。 下等之才,是为凡夫俗子,人数最多,正不能兴乡里,顾好一家足矣;反无力害一方,小奸小滑而已。这种人一生懵懵懂懂混日子,潦潦草草混一生。 这三等才之外,尚有一等人,此等人有天生奇才于内,但连本人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有才,或知道了也不懂如何发挥才能。 这种人游离于以上三等人之外,若有机缘巧合,上可为顶天立地之大雄大奇或大奸大恶之上才。 若无机缘巧合,则或为游滑于世间,在凡尘烟火中默默无闻之庸才;或沦落为癫者、痴者、自残自杀者,不知何时死于哪条阴沟,连贩夫走卒也瞧不起的最下等之人。 这最后一种人,也有可能发挥出超逸于常人之才干,做出惊天动地之事。 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才,隐逸于凡间碌碌终生。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但无处施展才华,转而逃逸于众生之外,走火入魔死于非命。 这种人的才能如幽灵般在上中下三等人才之间或之外飘逸,故称逸才。 王右军听完道长此番高论,脑中如沐春风春雨之后,心怀清新爽快,顿感天高云淡风轻。 王右军捧起茶敬道:“听道长一番新谈高论,胜王某读书十年,尤其逸才一说,细思之下,世间古今还真有这种奇逸之人,当真让我茅塞顿开。” 道长淡淡一笑,缓缓说:“这两年我大半时间在周围几国云游,可回到大宁国,也曾偶闻这个名叫古壶的人。” “说他清谈奇论,说他与众不同,说他是个怪奴,我只道是坊间添油加醋的流言,并没当真记在心中。” “今日听你一说,顿觉此人非凡,看来,这人是可能真是一个逸才,否则,也不会受到你王右军如此关注,将军打算如何对待这么一个逸才?是不是想用他,用得好,此人可能助你大业。” 王右军:“大业当然需大才,只是,我只觉得此人云山雾罩难以看透,暂时不敢用,可不用又觉得太可惜,比如刚才说到过的这个石片,石诚亲眼看见古壶对着这个石片又说又笑还哭,不知道长能否看出点名堂。” 王右军说着,掏出那块手掌大小的石片递给道长。 道长接过石片反复抚摸细看,这块乳白色的石片就是一声普通的河岸石,形状不特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花纹,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道长把石片还给王右军说:“恕我老道无能,看不出这石片有何特别之处,将军要是有意,以后可找机会直接问古壶。” 王右军有些尴尬地说:“我要直接问他,不就是告诉他说我派人在监视他吗?” “哈哈哈——”玄之道长大笑:“世上最难以看透的,偏就是人,木石看不透,劈开砸碎便能看透。” “唯有人,即便你剖出他的心,砸开他的脑,亦不能看透他是怎么想的,既然如此,又何需看透,将军聪慧之人,怎么这个道理却看不透?” 王右军惭愧地鞠了一躬道:“道长所言甚是,受教了。” 两人高谈阔论,畅议天下,直至深夜。 王右军第二日告别道长离开道观下山,骑马缓辔而行,边走边欣赏山色,边行边思虑此番与玄之道长长谈的大业。 古壶,这个奇怪的逸才,真如道长所论,这种人才要么成为经天纬地的奇雄伟才,要么成为疯癫或自残自杀的自毁之人。 古壶会走哪条路呢?能助我大业吗? 第132章 拜访王爷 将军从小便有一个天下大梦,这个梦中之天下,没有战争掠杀,只有和平安宁;没有挨饿受冻的黎民,只有富足安康的百姓。 没有尔虞我诈污浊不堪的朝廷官场,只有心怀苍生清正廉洁的清官名士。 他知道那不过是个美丽多彩的梦,直到有一天他被带进那个神奇的密室,听到那一番让他心惊肉跳的话,他才相信这个梦不完全是虚幻的,是可以实现的。 这个梦可以在他手上得以实现,用毕生的精力甚至生命实现这个梦想,是他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这就是他的“大业”。 既是大业,非一个人所能完成,独木难撑大厦,再有本领的人也需要帮助,这个道理将军是明白了,眼前的古壶可能就是一个可用大才。 还得再去会一会古壶这个“逸才”。将军边走边打定了主意。 王右军决定让田副将带上兰亭华士何超跟他一起去会会古壶,他要亲眼见识见识古壶的功夫,那种能让石诚这种一等高手都莫名其妙地失手的功夫究竟是什么样的。 不过,去会古壶之前,王右军要先去一趟宁都,分别拜会了康王爷和景王爷二位王爷,这二位王爷,均是朝中柱石人物 康王爷为太常卿,职主皇室宗庙,虽然近几十年国家不乏动乱,政权时有更迭,君位既轻,职掌祭祀宗庙牌位的仪式也不再像过去那般神圣,太常卿的职位似乎也变得可有可无,可是这一职位毕竟属于上卿,该有的尊贵荣耀还是有的。 景王爷为光禄卿,职主守卫宫殿门户,手握万人兵权,与太常卿同属上卿,心享尊荣。景王爷是皇上的同父同母弟弟,两人关系最近。 将军与这二位王爷都有往来,虽说都不是很亲密,可依凭王氏家族威望和将军个人魅力,二位王爷对将军也颇为尊重。 古壶因为文武总会试尤其是预知山体滑坡救下太子王爷等数百人命之事,已经朝野皆知,想必二位王爷对这个人也有看法,将军想探一探二位王爷对此人的心思,要是自己以后真用古壶,也好心中有数。 将军先见到景王爷府,景王爷正和一帮宾客在写字画画,一见将军到来,景王爷大笑:“哈哈哈——大书法家来了,岂能放过,快快留下墨宝。” 众宾客也都簇拥上来,将军也不客气,看看众宾客,当即挥毫写下“金玉满屋,高才满堂”八个大字,把景王爷乐得击掌跺脚,当即命人装裱悬挂。 景王爷环视众宾客,宾客们知趣地告辞而去,景王爷看着将军:“无事不登三宝殿,右将军有何贵干?” 将军拱手道:“去年中秋文武会试时,一时兴起向王爷买那个兰亭奴古壶,真是太冒失了,事后每每想起此事,时有不安,此次前来,特向王爷致歉。” “噢——你说那个怪奴啊?右将军要不提起,我都忘记了,小事一桩不必在意。”景王爷摆摆手。 “那奴也奇了,竟然能事先听到山崩之音,为此还脱了奴籍成了自由人,不过,这世上哪有自由人?每个人都是奴,不是别人之奴,就是名利之奴,右将军以为然否?那古壶自然也逃不脱。” “名利之奴?”将军一怔,竖起大拇指,“王爷高见!” 两人聊起古壶,景王爷也对古壶的奇能怪才惊异不已,说着说着,景王爷突然问:“古壶那小子,一个曾经的奴,竟然要开矿山冶铁,你说奇也不奇?” “开矿文山冶铁?”将军大惊,这事他还真不知道,“他有那本事吗?有那本钱吗?有资格吗?”将军一连三问。 景王爷笑了:“冶铁的本领他是有的,本钱和资格嘛,他没有,可本王有啊?啊?还有说下去吗?他自由了,可实际上,他相当于还是我的奴,哈哈哈——” “噢——”将军明白了,“高,还是王爷高!不说这奴了,王爷说说最近又得了什么宝贝。”将军笑着竖起大拇指。 两人又闲聊一阵后,将军起身告辞。 景王爷也不挽留,亲自把将军送到府门外。 看着王羲之离开的马车,景王爷心中暗自得意,该是本王的,还是本王的,东西如此,人也如此。 你王右军想要古壶这奇才,当初他投到你兰亭里时,你干什么去了?说到底啊,还是你眼力差些,本王虽然眼力也不比你好,可运气比你好。 说到运气,景王爷真相信上天眷顾自己,尤其是财运,五六处山庄年年有收入不说,卢庄主从古壶那儿弄来的吸水龙这生意真能赚不少钱。 最好的是跟古壶合伙开矿山冶铁这又是一笔大生意,虽说两项生意古壶都要从中分利,可这两项生意都要靠这怪奴的那颗怪脑袋想出的怪主意,他分些利也是说得过去的,再说,他分了利,他才用心用力,不然他也赚不到钱。 一个曾经的奴,钱再多又能如何,钱再多也不过一富裕的贱商而已,可钱在本王这里就不同了,钱多能做大事,天大的钱便能做天大的事。 王右军听了矿山冶铁这事,后悔了吧?哼!活该!谁叫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将军此时正在马车上眉头紧皱,古壶与景王爷合伙开矿山冶铁一事,确实让他震惊,可他更多的是遗憾。 他遗憾的是古壶这样的天才,竟然钻进了钱眼里,而且跟景王爷这种人合作,一不小心就会裁进他的陷阱,弄不好最后落个人财两空也是可能的。 既是天才,就应该经天纬地,为何眼光只看到那一山一钱? 可是一转念,这事也只是听景王爷一面之词,不知古壶的真实想法又是如何,如此一想,就更想快些见到古壶了。 不过,眼前还得先去康王爷府上拜会,看看这位王爷又是如何看待古壶的。 到了康王爷府上,下人一见是将军来访,立即前面引路说:“王爷吩咐过,若是右将军来访,不用通报,直接请到王爷书房。” 将军心中一热,这康王爷,毕竟比景王爷随和多了,实际上,他与康王爷的关系,也确实要比景王爷更近一些。 将军随下人来到书房门前时,下人刚要通报,将军手势制止了,因为他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只见书房内一架几乎放平的躲椅上,康王爷头冲门脚冲里躺着,一位王爷长躺在自己书房内这不足为奇。 奇的是康王爷的鼻子尖上啄着一只鸟儿,将军当然看出来的,那是一只木鸟,怪就怪在这只木鸟摇摇晃晃振翅欲飞,却又牢牢地啄在王爷的鼻子尖上。 这王爷,真会玩! 王右军没说话,蹑手蹑脚地走近王爷,他想看看这只怪木鸟为什么那样悬而未掉。 康王爷还是发现了头后有人,他拿下鼻尖上的木鸟,回头一看是王右军,忙起身大笑道:“右军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搅了王爷雅兴了。”王右军拱手笑道。 康王爷拱手还礼:“有你这雅人,何愁没雅兴,来来来,请坐。” “王爷,你这鸟——?哈哈哈——”将军想到这话可能几重歧义,不由得哈哈大笑。 王爷心神领会,也哈哈大笑,“来,你也玩玩这鸟,竖起食指。” 王右军听话地竖起食指,康王爷把那鸟的喙啄在他食指尖上,一放手,木鸟稳稳地停住,再轻轻拨动一下鸟尾,这鸟儿便晃动起身子扑着翅膀,却不落下。 将军移动手指甚至轻轻抖动几下,这木鸟还是稳稳地啄在他指尖。他又把木鸟啄在自己鼻尖上,木鸟依然稳稳地,晃动着,却不落。 “奇哉妙哉!”将军大赞道,从鼻尖上承下木鸟,“这鸟叫什么名?王爷哪里弄来的?” 康王爷得意地说:“这叫蓬莱鸟,是小女的玩具,那个兰亭奴古壶制作的。” “古壶?”将军一惊,“又是他,我应该想到的,这等奇物,也只有此人能做出来。” “怎么?听说当初你想从景王爷处买下此奴了,没成,遗憾了?他第一次到你兰亭时你怎么没买下他,却让景王爷的人买走了?”来就低笑问。 将军摆摆手摇摇头,笑着不说话。 说心里话,将军确实后悔当初没买下古壶一家,可是,当时古壶与他同时写出《兰亭集序》这事太让人震惊,当时自己还有诸多顾虑,不过,亡羊补牢未为晚。 康王爷见将军不言语,安慰道:“不过一个奴而已,虽说有些奇才,在本王看来,那些清谈怪论不过是哗众取宠,做些厅巧之物,也不过是奇技淫巧,上不了台面的,只是他那医术,倒确实有些真本领。” 康王爷于是讲了古壶此前为他治疗打嗝不停的奇方,听得将军开怀大笑。 “不过,此人还是有些胆识和责任感的。”康王爷说,接着讲了此前霞郡主在坐尿坝遇险一事,说那个侍卫至今还在养伤,不过已无大碍。 将军听到这里,方知道石诚讲的他看见的,与古壶一起困在崖腰上的女子是康王爷的女儿霞郡主,联想起景王爷的话,那个跟古壶来往密切的商人应该就是卢家庄的庄主了。 霞郡主遇险困在古壶家后面的崖腰上,这——有意思!将军心中觉得有趣,嘴上问的却是:“在王爷看来,古壶这人也不过是有些古怪而已,算不上什么大才了?” 第133章 箭从后面射来 康王爷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默良久才说:“奇才怪才可以称得上,此人还年轻,算不算大才还真不好说,大才者,除了大才能,还得有大志向。如何?右将军想把此人招至麾下?” “哪里?”王右军摆手,“我这将军麾下也就那几个名义上的兵,真有大才跟我,岂不浪费,只是此人与我同书《兰亭集序》,觉得与此人有缘,多看几眼而已。” “你这人呀!”康王爷指着王右军神秘地笑笑,不再说什么,领着王右军去看他那些奇巧玩物去了。 一月之后,一身风流名士打扮的将军带着“仆人”一行车马,不紧不慢地朝博太镇方向而去,他要再去会会古壶。 此时的古壶,正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把自己一个人掰成几个人用。 他在忙筹建冶铁之事。 前些日子,卢庄主再次前来,不但带来了景王爷同意与古壶合作建矿山冶铁的亲书,命令卢庄主亲自负责与古壶合作办此事。 而且,卢庄主还带来修路、开矿、冶铁等所需的第一批资金数百万贯,同时来的还有从卢家庄带来的一批精干奴仆,其中就包括跟古壶一起闯荡江湖的卢定和卢勤。 古壶一见到卢定和卢勤,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般激动,一老一少两人也由衷地称赞古壶,卢定拍着古壶的肩膀说:“老奴没看错,你真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卢勤也拉着古壶的手,激动地说:“古大夫,庄上人都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奇才,我就喜欢跟着你做事。” 古壶哈哈大笑,说:“奇才算不上,我只不过是想发财,王爷发财,庄主发财,大家都发财。” 一旁的卢庄主也高兴地说:“古大夫,这一老一少跟惯你了,从这以后,他们就是你的贴身奴仆了,有事你尽管吩咐他们。” 古壶一听这话,看着卢庄主黑沉着脸说:“庄主老爷,你老人家当惯了老爷,眼里看谁都像是你的奴仆,我可没你那么好的命,我可没资格把他们俩当成我的奴仆。” “啊——”卢庄主尴尬地看看古壶,又看看卢定卢勤二人,忽然哈哈笑道:“说笑了,说笑了,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俩好好跟着你做事。” “好!做事,做事!”古壶也转愠为笑道:“人生于世,就当做事。” 这些日子里,古壶和卢庄主忙着做几件事,第一件事是先找人,除了卢庄主带来的十多个人,他还在坐尿坝村里雇了几十个青壮。 第二件事是选址,在后面的山上,首先选定了两处适宜的铁矿开采点,开采点既要矿石储藏量大,又要靠近水源和便于修路的地方。 第三件事是开矿点附近搭建工棚,解决矿工们的吃喝拉撒。 第四件事是安排修路,要修一条能通牛车的道路,方便物资进出。 在做这四件事的同时,古壶还命人先建一个冶铁实验炉,这件事是他带着卢定卢勤和另外几个得力之人做的。 古壶早已通过看书和询问老人得知,当世之冶铁法,都是用木炭,可是,由于木炭的燃烧温度较低,而且火力持续时间短,不易掌握火候。 因此,直接影响到冶炼水平,致使钢铁质量得不到保证。 这得加以改进,必须用后世先进技术,他知道后来有人用煤,用煤作为冶炼能源,煤的燃烧温度较高,而且燃烧持续时间比木炭长。’ 但煤在炉内受热后容易破碎,影响到炉料的透气性,而且煤中硫的成分含量高,直接影响到生铁的质量。 最好的办法是用焦炭,煤经过干馏(即隔开明火加热)后,可去掉挥发性成分,且气孔增多,外形类似于木炭,火力却优于煤,而且能避免木炭和煤的毛病,提高冶铁效率和质量。 一招鲜,吃遍天,古壶早已亲自体会到了这个放之四海古今皆准的道理,焦炭冶铁这一招便是个鲜招,包括焦炭本身,这也是七八百年之后的事,当世之人闻所未闻。 要用焦炭冶铁,首先就得炼焦,炼焦原理并不复杂,砌一穹形土炉,煤堆里面,燃烧起来后封闭顶部只留一通气孔,七八日后微水浸熄即成。 他清楚知道归知道,要做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来却是另一回事,他还清楚,炼焦和冶铁的关键环节必须自己亲自动手且不能让外人知道,只有核心关键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不会受制于人。 孤独地来到这世上,只能自己卡别人的的脖子,而不能自己被别人卡脖子,否则在哪里被弄死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太明白了,好在要做到这点并不难,这就是孤独的好处吧。 矿场工程一开始铺排开来,坐尿坝顿时热闹起来,不但村里的青壮有工做有工钱拿,就是村里的妇女老人和孩子也能在路口或工地摆小摊卖零碎赚些小钱。 众乡亲皆大欢喜,对古壶也交口称赞,古王氏一族在村里了地位也一下被抬高了起来,古家人说话底气都比原来足了许多。 这天,古壶的第二窑焦炭成功炼出,接下来就可以进行冶铁试验了,接连忙活几日,虽然略有疲惫,可他还是有些兴奋。 他带着大个来到一处崖壁下,抬头看着一道盘旋而上的新开凿出的石小径,他满意地笑了,这条窄窄的小径是他刚让石工开凿出来的,向上直通那日他和霞郡主呆到半夜的小平台,他把它命名为“古霞府”。 他小心地拾级而上,大个紧跟在他身后,再次进入“府”中,那日和她在一起的情景就浮现在眼前,他对她说的“等我三年”四个字响在耳畔。 三年!三年时间我能做什么呢?三年之后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当世名医?富豪铁商?还是——别的什么,到时真有资格去到王府求婚吗?她真能等我三年吗? 古壶坐在“府”门,看着远方的山野天空,仿佛看到了更加遥远的那一片梦中的大地和天空。 是的,那片他曾经身处的大地,那片他曾经头顶的天空已经渐渐显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他真害怕哪天,那片天、那片地、那些人,会全部从他的脑海里,甚至从他的梦里消失。 忽然,他觉得脸上一片微凉,双手一抹,是泪! 他一把将蹲在身旁的大个搂到怀里,将手上的泪水抹在狗毛身上,再一看,大个仰望着他眼里也流出了泪水,他再次泪如泉涌,把下巴在它头上蹭着。 他喃喃地问它:“大个,我们还能回去吗?你想回去吗?” “汪——汪汪汪。”大个转过头,对着远方叫了几声。 “古大夫——有人找你!古大夫——”崖下突然伟来卢勤的高喊声。 “来了!”古壶大声回答道,然后用衣袖擦净脸上泪痕,带着大个“出府”而下。 小心翼翼地刚下到一半,后面突然传来“嗖——”一声响,他本能地一侧身,紧贴崖壁,一支箭擦身而过。 在他视线中,这支从后面射来的箭如一只细长的鸟儿,稳稳地啄进不远处一树上。 他警惕地四下一看,只见后边树林间一个人影窜过,吸鼻一闻,这人的气味很陌生,应该是之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再极目一看,那黑衣虽然藏身于树冠之上,却没躲过他的视线,只是这人太陌生,看不出是什么人。 古壶对着那黑影高喊道:“哪路豪杰?躲躲藏藏暗放冷箭算什么英雄?何不现身一叙,古某若有得罪之处,定当面赔罪。” 那黑衣人闻言,像大鸟般落下树来,山羊般左腾右跃,转瞬之间稳稳地落在崖底地上,却背对着古壶,手上拿把剑,像在等待他下去。 什么人?又得罪了哪路神仙?古壶脑子里打着问号,小心而快速地沿石阶而下,那人手中还拿着剑,看来还想跟他没完。 古壶警惕地刚下完石级落地,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古壶一眼看出这也是个年不过二十的毛头小子。 来人只说了声:“你挡了我的路!”便不由分说持剑袭来。 古壶早有准备,边快速躲闪边愤怒说:“利剑快刃攻击我手无寸铁,你这算什么?” 对方一愣,手一抖,手中之剑斜飞而出,直直地插在旁边一棵树上,之后施展拳脚向古壶扑来。 古壶心中一松,看来对方并非要来取他性命,那就陪你这愣头小子玩一玩吧。 赤手空拳对赤手空拳,古壶放松地“玩”了起来,他并不用最快的速度,对方慢他则慢,对方快他则快,就当是陪练。 虽然他也看不懂对方用的什么拳法腿功,可以他的“快动作”对付对方的“慢动作”还是绰绰有余。 近百招过后,对方可能是见没占到便宜,恼羞成怒地跳到刚才那树下,取下树上的剑,挥剑砍也一树枝,三五下把这树枝削成一根跟剑长短一般一端尖锐的木剑。 古壶看着,不明白这小子要干什么,突然,这人把手中的剑向扔来,说:“你用剑,我用这个。” 显然,对方是对“你利剑快刃攻击我手无寸铁。”这句话介意,对方此时的意思是“我用木棒对你利剑总可以了吧?” 第134章 将军的忠告 古壶只好接着剑,他剑刚到手,对方的木剑便裹着风声向他袭来,虽然是木剑,可那尖端是很尖锐,要真刺到身上,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古壶只好认真地应对,虽然对方的剑法花里胡哨,他完全看不懂是什么套路,可在他眼里,其动作并不太快,他只把自己的反应速度提到七八成,该躲的躲,该让的让,能挡的挡一下,能回击的回击一下。 古壶觉着冷静地应对着,他从对方的脸上看得出来,对手眼见占不到什么便宜,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渐渐露出凶光,他估计对方可能要使出杀手锏了。 果然,对方大叫地声,平地纵起两丈多高,如一只猛雕扑兔子般从空中向他扑下来,同时手中的木剑舞成一团花向他罩来。 古壶立即在地上迅步转起圈来,他知道,此时在对方的眼中,至少有七八个“他”在排着队转圈,对方将不知道向哪一个“他”进攻。 果不其然,对方在要落到地面时,一时乱了方寸,手在的木剑不知指向何处,古壶不想与这小子缠头了,必须停止这莫名其妙的争斗。 他将右手中剑换到左手,就在对方落到他头顶时,左手用剑把那舞乱了的木剑一挡,右手迅速在对方耳门穴上点了一下。 古壶知道这一点下去,对方会耳鸣头晕倒地,为了防止对方头先着地被撞死,他点出之时,顺势左手用剑柄在对肩部一顶,右手在对方膝弯后一压,让对方双脚先着地。 不出所料,对方一落地,手上的木剑落地,双手捂住两耳,摇摇晃晃地一屁股坐到地上,痛苦在看着古壶:“你——你——你用了什么阴招?” “哈哈哈!”古壶大笑道,“你莫名其妙地朝我放冷箭,是我用阴招还是你用阴招?你这兄弟,说话怎么不讲道理呢?” “还说我挡了你的路,我挡了你什么路?怎么挡了你的路?你给我说清楚!” 古壶笑着靠近过去,假装无意地在对方背腰上拍了拍,却是暗中解了穴。 对方晃了晃头,又揉了几揉,显然又恢复正常了,他站起来,对古壶拱手道:“谢大哥不杀之恩,大哥武功奇异高绝,小弟佩服。” “我不是故意偷袭你,刚才我是射对面一只野兔,正好箭从你身旁飞过,我说你挡我了的路,是指挡了我打猎的路,无意冒犯,还请大哥谅解。” 古壶笑了:“你一口一个大哥,其实我也不过二十,你多大了?叫什么?哪里人氏?来这山上就为了打猎?” 古壶问这些话时,同时吸着鼻子,刚才只顾着应付这小子,没顾着周围环境,此时一吸一分辨,他已经嗅到了一个熟人的气味,知道了此人就在几十百步开外的林中。 “我——我——”面前这“小弟”看着古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古壶突然把剑横在对方脖子上,大声说:“快快如实说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且慢!古大夫手下留情!”身后传来一人的高声制止。 古壶一回头,如他所料,正是王右军,身旁还跟着一随从。 早在一旁看呆了的卢勤这时才醒悟过来似地指着将军说:“古大夫,就是这人要找你。” 他扔下手中剑,快步上前施礼道:“古壶见过将军,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哈哈哈!”将军大笑,“古大夫,别来无恙?这几年国无战事,大宁安宁,我这将军得心偷闲游游山玩玩水,听说你在此地开矿冶铁,特来看看。” “进山来,我这亲兵何超要打猎,不想那一箭让你们误会起来,还打了一场,我都看见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没想到古大夫不但书法了得,医术了得,这武功还更加了得,佩服佩服!何超,过来见过古大夫,向古大夫赔礼。” 将军说着向古壶拱手致敬,古壶忙还礼,再次深深一躬道:“将军谬赞,古壶愧不敢当。” 何超大步过来,对古壶施礼致歉道:“多有冒犯,请古大夫多多谅解。” 古壶已经清楚刚才其实是将军故意让这何超来试探他的功夫,将军一直不放不弃地关注着自己,难道后面还有什么深意?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诸多让人诧异的表现会不可能不引起别人的关注,自己当初是落到了将军的兰亭里,将军如此关注也是自然,可将军派人来试探自己的武功,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古壶觉得,书法深不可测的将军,其城府也深不可测,不过,他相信,如此一位受千秋万代之人景仰的人物,定然是位好人,至少不会是坏人。 将军如此关注自己,定有他的用意,只要不是害自己,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心念及此,古壶真诚地对将军拱手道:“将军来得正好,请到那边工地上一坐,多多指教古壶。” 将军:“指教不敢,同你聊聊天还是很乐意的,我也算健谈之人,跟其他知己朋友聊天让我有舒畅之悦,但跟你聊天让我有难得的奇异之悦,走走走,聊聊。” 古壶心下暗处得意,谅你将军再怎么博古通今,到我这儿也自有让你惊讶之处,这种俯视名人的自豪感让他有些飘飘然。 突然,裤腿被扯了一下,低头一看,大个正仰头看着他,那对狗眼仿佛在说,小子,别得意忘形了。 “将军,这边请。”古壶轻轻踢了大个屁股一脚,像门童似地恭敬地伸手请将军。 到了工地,将军兴致盎然地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不时地一会儿点头在,一会儿摇头,却始终一言不发。 古壶不知道将军摇头是何意,他也不问,只时不时地向将军指指这儿,说说那儿。 四处走走看看小半个时辰后,将军还是没多说什么话,但古壶看出将军心里有话要说,而且他猜应该是重要的,不能不说的话,他还是不问,只等待着。 终于,将军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山包说:“古大夫,我们上那儿去聊聊吧。” 一直跟着他们的将军的随从和何超主动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不动了,古壶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将军此次可能是特意来找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的,他心里免不了有些忐忑。 两人信步来到那山包上,将军坐到一块石头上,古壶也坐到将军身旁。 将军眺望着远方,久久不说话。 “盲人临渊!”将军突然回头看着古壶,神色凝重。 古壶一惊:“盲人临渊?”古壶确实莫名其妙,将军怎么突然冒出这四个字,这词的意思他当然知道,不就是盲人站在深渊边上,非常危险的意思吗? 可——危险在哪儿呢? “将军!”古壶懵懂地看着将军凝重的脸,“您是说我有危险而不知?请将军教我。” 将军:“我且问你,你开矿冶铁这事,是你一人所为还是与人合作?” 古壶:“我一人哪有那么大能耐,是与卢庄主合作,更确切地说,是与他的主人景王爷合作。” 将军点点头:“你还算明白之人,可你不明白的是景王爷这个人,你对他了解多少?” 古壶摸摸自己用不上那虽模糊难辨却去除不尽的“奴”字烙印,目光投向远方,幽幽地说: “我只知道他是王爷,有钱有权,还知道我一来就被他在我脸上烙了这奴字,其他我不知道。” 将军:“景王爷貌似个奢靡好玩的纨绔贵胄,其实是个目光深远,心机极深的谋略家,做事不只看重眼前,更看重长远。” “他喜欢结交豢养奇人异士作为门客,那些人看似只是玩伴,实在是替他办难事秘事的能干之人。” “我来之前,拜访过景王爷,已经从他那里知道让你开矿冶铁之事,表面上他完全没把你这曾经的奴放在心在,可我看得出,他十分在意你。” “冶铁之事,看似他为利而来,实则并非如此简单,你一旦搅进他这水塘里,清浊难辨,不知何时呛死而不自知,这便是我说‘盲人临渊’之意,你明白吗?” 听将军如此一说,古壶心里一沉,没想到景王爷城府如此之深,冶铁一事,背后深意难测,能有什么深意呢? 古壶凝思片刻,向将军抱拳施礼,看着远方的山峦,缓缓说:“多谢将军及时善意提醒,将军高居庙堂,又是聪慧之人,看人看事,自然独具慧眼。” “不过,我觉得看人看事包括看世道运行,犹如看山。”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古壶刚说完,将军已站起来瞪着他,惊异地说:“妙,妙啊!好一个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每次与你聊天,总能听到你的惊人这语,你不得不让我刮目相看。” 古壶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过鹦鹉学舌罢了。” “哈哈哈,鹦鹉学舌,你这鹦鹉又是学谁的舌?”将军笑着追问。 第135章 铁神 古壶:“在山中学得仙人之舌。”他不想就此被将军追问下去,他说:“将军关怀之意,我领了,不过请将军放心,我并非身在山中,我是身在山外立于空中,凡尘世道尽收眼底。” “与景王爷合作之事,我不过是想多赚些钱罢了,该抽身时,即便乱麻缠身,我也会快刀斩断,及时抽身。” 将军又掌一击,大声道:“好!你如此清醒,自然是好,我还有一建议,不知古大夫愿听否?” “古壶洗耳恭听。”古壶向将军拱手,真诚地说。 将军:“不瞒你说,其实自从当初你离开兰亭后,我就一直在派人关注于你,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多大的志向,有多大的本领。” “前不久与你在江边交手的那个石诚,就是我派去考察你的,他说看见你对着一块石片又说又笑,指指点点,你能告诉我这个石片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将军说着从包袱里摸出那个长方石片递给古壶,将军太想知道这石片的奥秘了,他直直地看着古壶。 石诚是将军派来考察我的? 古壶一愣,接过石片仔细一看,没错,是他有一次在河边偶然发现的一块石片,大小我形状很像一个手机。 他当时就把这石片当成手机,对着它又说又笑又指点,重温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种生活,之后随手扔了,想不到这东西竟然被石诚捡去给了将军。 这又当如何解释呢?古壶犯起了难,总不能又说这是神仙给的石片吧?说神仙让我对着石片说话与神仙联系吧。 想了想,古壶想到了一套说辞,他告诉将军,这石片其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是他用来释放压力的一个工具而已。 他说自己从奴变成自由民,要撑起自己的家庭和家族,开医馆,开矿山冶铁,都是为了家庭家族的发达兴旺,而这一切都要从头做起,自然压力不小,有时操心得睡不着觉。 于是他喜欢独自去河边钓鱼或散步,就是为了释放压力,舒缓身心。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古壶笑笑说,“我对着这随手捡来的石片说话,不过是舒解胸怀,不让闷气郁积于胸,有伤身体,这是我对自己的一种心理治疗方法,将军不必介意,这确实就是一块普通的石片。”他说着把石片递还给将军。 将军接过这石片,再次端详这石片,心中一下释怀,原来如此,古壶说的不无道理,一个年轻人,要独自支撑起一个之前为奴的,一无所有的家庭乃至一个家族,压力能不大吗? 他自己找到这样一种为自己进行治疗的方法,不愧是位好大夫,也真难为他了。 将军想到这里,像第一次见面似地审视打量着他,说:“你是我所见的最难得的奇异人才,既为人才,当为人用,上为天子谋,下为黎民事,否则,金埋土中,终为泥石。” “先当个县令如何?你要愿意,我可随时安排,以你之才,定能当好县令,之后一定能超过你父亲,治国安邦,大展宏图,你成千里马之志,我也捡个伯乐当当,如何?” 古壶心中一热,但他没露于形色,而是沉吟片刻,手指在额上弹了几下,看着将军说: “将军美意,古壶感激不尽,我也想像千里马,越关山飞大河驰骋天下,可事关重大,将军容我三思,最迟半年后,我一定给将军一个确切的答复。” “好,有你这话就好,你要联络我,只需找到最近的‘王记文宝店’便可,我等你消息,不耽误你矿山事务,告辞。” 将军说罢转身离开,将军表面平静,内心却波翻浪涌。 古壶刚才的武功让他震惊,何超算是尽了全力,可在古壶那迅疾如闪电的动作面前,何超那些招式像是花拳绣腿全不中用。 尤其是古壶最后那几下,所施功夫应该是传闻中的点穴术,据说这世上只有几个人会这门绝技,古壶竟然也会! 逸才,玄之道长说的没错,这人是个逸才,而且是个文武全才的逸才,这样的人是世间至宝,要是不用来为国效力,那简直是罪过。 可是,他学在犹豫,不过,欲速则不达,不能操之过急,将军心事重重地大步离去。 送走将军,古壶看着热闹忙碌的工地沉思起来,他得好好捋一捋思绪,梳一梳人生规划。 其实,刚才听到将军要他从当县令干起成就一番事业之时,他心中便已经打定主意——入仕,干他一场。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既然来都来了,不为这世上留下点什么,岂不白来一趟? 岂不说实现人生壮志,就说为了那个已经掳走他的心的霞郡主,要不干点名堂出来,拿什么摆到康王爷桌上让人家把女儿嫁给你? 三年,他只有三年时间,无论为了所爱之人,还是为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必须在这三年里先干出看得见摸得着的事业来。 凭自己鹤立于当世的才干,凭王右军的欣赏与帮助,古壶相信自己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心念及此,胸中豪气顿生,仰望苍天,仿佛看到一只苍鹰正展翅上云霄,翱翔长空,俯视大地。 他之所以要给自己留下半年时间,是想在这半年里把冶铁之事办成,这事成了有了资金保障,他才能把家族和亲人们安顿好,只有后顾无忧,他才能放心出门闯天下。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原来,古壶一直以为四件事情是遥远的理想,甚至只不过是空想而已,最多不过是大志大才的贤人君子的人生追求,与自己无关。 可此时,他实实在在感觉到这四件事情成了自己的真实理想,这是非常有可能实现的理想。 修身,自己已经有了一身当世无双的,世人眼中的奇异本领。 齐家,虽然父亲不在,可有母亲和兄妹,还有一个团结友爱的家族,远方还有一个心爱的人儿在等着自己,自己有能力把这个家建成一个温暖的港湾。 治国,平天下,只要依民心而为,顺大势而行,尽力而为,想来也不该是什么难于登天之事,别的当世之人能做到,我这“旷世奇才”为何做不到? 志向已定,规划于胸,古壶顿觉心胸大地上朝阳喷薄,霞雾浩荡,内心一下充盈起来,有好多事情要做,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十多天后,在古壶指导下,第一炉焦炭炼出来了。 一个月后,在第一座高炉前,古壶举行了一个隆重而又神秘的装料仪式,他跪在地上,对着按照自己设计铸造的一尊真人般大小的“铁神”焚香膜拜。 铁神铁盔铁甲,身披红斗篷,面容似笑非笑,伸出长长的红舌头,代表吐出的红铁水。 好一番装神弄鬼的祈祷之后,他才命令炉工们装料。 这料中,铁矿石、焦炭和石灰石的比例是他亲自秘密配比后和匀的,前面的装神弄鬼是为了唬住包括卢庄主在内的众人,而这配比是核心技术,有了这两样,卢庄主才不能不听自己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无论何时何事,留一手都是必要的。 在秋露浸凉的早晨,在古壶和卢庄主及一干炉工紧张的,屏声凝息地注视下,第一座高炉里缓缓地流出了红红的铁水,如一条火龙轰然出世。 “成了,成了!”卢庄主看着铁水,把大拇指伸到古壶面前:“古大夫的冶铁之法与其他所有铁厂都不尽相同,这铁一看就比别的纯得多,一定能大卖,我一定在王爷外为你请功。” 古壶淡淡一笑:“请不请功都无所谓啦,只要王爷和庄主你们能严格按照约定分给我钱就是了,否则——” “否则如何?”卢庄主不安地看着他。 古壶微微一笑,指着那尊威猛恶煞的“铁神”说:“否则他老人家一发怒,不但出不了铁水,还可能祸及人命。” 卢庄主向铁神一拱手,对古壶说:“古大夫放心好了,王爷一再交代我待好古大夫,该你的钱一文也不会少的,否则,让这铁神把卢某压死。” “此话当真?”古壶盯着卢庄主。 “当真?”卢庄主说。 古壶笑笑,指着铁神说:“那你对着铁神大喊三声‘不守承诺,天打雷劈!” 卢庄主愣愣地看看铁神看看古壶,又看看周围一大群民工,问古壶:“当众大喊?” 古壶:“当然,怎么?不敢?想反悔?” “不不不,我喊。” 卢庄当真面对铁神,扯起嗓子,连喊三遍“不守承诺,天打雷劈!” 第三遍刚喊完,铁神体内突然传出了“当当当”三声响。 卢庄主惊得目瞪口呆,围着铁神转了三转,铁神周围什么也没有,更没有任何人靠近铁神,古壶刚才在他身后,也根本没有接触铁神。 看来铁神真显灵了,卢庄主想到这里,“扑通”一声给铁神跪了下去,转身向矿工铁工们一挥手:“跪下!” 所有人,包括古壶,全都扑通跪地。 “铁神保佑,铁水长流!”卢庄主大声喊道。 “铁神保佑,铁水长流!”所有人齐声高声喊道。 第136章 又收电报 古壶看着神秘的铁神,心中暗自得意,铁神体内他设置了一个精巧的机关,卢庄主那三声大喊,引起铁神体内空气振动,触发机关,在里面敲了三下。 站起来后,古壶大笑道:“铁神刚才回答的三个字,我想应该是‘知道了’,庄主严守承诺,自然不会有天打雷劈,庄主可不能死,你要死了,那么多钱谁来花?” “哈哈哈——”两人大笑。 …… 入冬时,矿山铁厂及铁品销售等一应事宜总算按部就班地运作起来并开始赢利,古壶从卢庄主那里拿到了第一笔分红——八千贯。 他把钱全部交给母亲保管着,然后吃饱喝足,倒头便睡。 这几个月确实太累了,头一着枕,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睁开眼时,还躺在床上,心想要好好休息几天,认真想一想怎样安排家里的事,还有应该在什么情况下告诉家人他打算出去做官这事。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母亲端着一大陶碗进来,把碗放在床头旁的柜上。 母亲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壶啊,醒了?你睡了整整一夜又一天了,娘知道你太困了,没叫你,现在醒了,快起来把这碗蛋吃了,以后不许这么自个儿累了。” “娘知道你想让这个家发达起来,让古家人都出人头地挺起腰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家里有你阿兄,族里还有大小十多个堂兄弟。” “你可以把事情分些给他们做,也免得只累你一个人,娘不允许你把自个儿累坏了,啊?” 古壶鼻子一酸,流出泪来,眼前这位娘的这番话,让他想起那一边的另一个娘来,当年他备战高考时,有一次太累了也是这样睡了一天一夜,那位娘也是煮了一大碗蛋端到他床面前。 娘啊!古今天下的娘对儿都一样。 睡饿了的古壶大口大口地吃荷包蛋,母亲慈爱地看着他说:“瞧把我儿饿的,慢慢吃,吃饱了娘再告诉你一件大事。” 古壶惊得放下碗。 “娘,什么事儿?你快说!”古壶忐忑地看着娘。 母亲笑了,捋他的头发说:“是好事,就在你昏睡的这一天,你嫂子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当祖母了,你当叔了,咱们古家,又添一丁了。” “生了?我当叔了?”古壶惊喜地放下碗,起来就往兄嫂的房间跑。 进屋一看,坐在床上的嫂子怀里抱着襁褓正低头小声说着什么。 “嫂子,能给我抱抱吗?”古壶轻声地说,他怕大声了吓着孩子。 嫂子看着他笑了:“你当叔了,抱抱你这小侄子吧。” 秋叶说着,看着古壶,缓缓地把孩子递过去。这一瞬间,她对自己很满意,满意自己面对古壶时,能心如止水。 是的,心若此止水。 自从与古能成婚,成为古壶的嫂子后,他就一直在说服自己忘记那次落水的经历。 她告诉自己,那次落水是古壶救了自己,古壶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其后他陪恩人喝酒。搀扶恩人上茅房以防他落入茅坑;陪护恩人。 他做这些都是为了报答恩人,是报答,而不是喜欢。 当然他也喜欢这个小叔子,他聪明能干,用他的奇异本领让一家人一族人包括她自己都去除了奴籍,成为自由人。 这不能不让她喜欢他,但这不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而是对家人的喜欢,对家人的爱护。 千百次地如此告诫自己之后,秋叶现在真的能面对古壶心若此止水,他就是她的兄弟,现在是她孩子的叔。 古壶双手小心翼翼接过襁褓,一看,一下皱起了眉头,睡着的小家伙粉肉皱皮,看上去太丑了。 这时,母亲进来了,母亲看看他,又看看襁褓中的孩子,戳戳他额头说:“你别嫌他丑,你当年才生下来时,比他还丑呢,过几天长开些了就好看了。 古壶这才展眉笑了,看着怀中的那小脸。脱口而出道:“你这小子又是从哪儿穿来的?” “你说什么?”母亲和嫂子同时惊讶地看着古壶,异口同声问道。 古壶这才发现自己不知哪根神经短了路,竟然一时蹦出“穿”这个字来,只差了个“越”字了。 他回过神来,知道这两个字可以说出来,可真相却说不出来,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古壶看看母亲看看嫂子,笑了笑说:“我的意思是,前几日这小人儿都还在嫂子的肚子里,这一下子就穿了出来,来到了大家的面前,真是神奇得很啊!” 嫂子微笑着感叹地说:“是啊,我也觉得神奇,也许,人本身就是个神奇的物事,他怎么就来到这个世上了呢?唉呀,他尿了吧?快给我。” 古壶一惊,伸手一摸,这小子果然尿了,忙把襁褓捧给嫂子。 看着母亲和嫂子为孩子换尿片,古壶不禁问:“嫂子,刚才孩子在我怀你,你没看见,你怎么知道他尿了呢?” 嫂子还没开口,娘接过话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跟当娘的心连心,当然知道了。” 这——?!古壶一时哑然,悄悄转身,黯然离开了。 是的,这个娘的话,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娘。 他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重又躺回了床上。 人虽然没有睡着,可整个人像丢了魂魄似的,脑里全是那个世界的景象和人物,那些景物和人物形像,像一大群彩色的鸟儿般飞进他的脑海,塞满了他整个的意识空间…… “壶儿,壶儿!”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古壶再次被叫醒。 只见娘坐在他床沿,拉着他手说:“你不能再睡了,瞧,都又天黑了,快起来好好吃顿饭,我们都吃了,我给你留的有菜。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娘摸着他额头,爱怜地问。 古壶敲了敲自己额头,坐起来说:“娘,我没事,我是大夫,我知道了。” 古壶起来,用冷水洗了脸,在厨房里吃着母亲专为他留下的饭菜,母亲坐在他对面微笑着看着他吃。 突然,古壶心中以怦然一动,心湖中突然荡起一阵莫名的波浪,荡得他心绪不宁。 他匆匆吃了饭,对母亲说:“娘,睡得太久了,我出去走走。” 母亲点点头:“去吧,不要回来太晚了。” 古壶带着大个出门来,空中明月高悬,村庄夜阑人静,大部分人家已早早入睡,偶尔有几声犬吠。 他跳着月色走出村庄,来到田野上,虽是冬日,今夜却不太冷,无风的大地洒满月光,天地一片清寂。 白天昏睡时,满脑的懵懂早已消失,此时的大脑无比清醒冷静。 他来到一块石头上坐下,抚摸着大个的头,抬头仰望着天空那轮玉盘,他知道,他在盼望,盼望月晕的出现,盼望着月晕能给他带来那神奇的呼唤。 刚才那莫名的心动,让他心中陡升起那强烈的盼望。 苍天啊!你把我一个人孤独地扔在这里就不管了,你真的那么无情吗?不是说苍天有眼吗?这明月是你的眼吗?我在看你,你看见了吗? 他望天长问,满眼泪水。 朦胧中,他惊异地发现月亮周围似乎有了一个圆圈。 月晕!是的,是月晕,是真实的月晕,而不是想象的,越来越清晰的。 他一下站起来,虽然眼睛仍望着天上,却激动地在来回走动着。 有了这月晕,中央的月亮就像眼中的瞳仁,这月亮加月晕更像天空之眼。 一瞬间,古壶觉得这世界活了,这天空活了,这明亮的造物之眼如睿智的老人之眼正凝视着他。 电报,我要给那遥远的母亲发电报。 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别掐着左手的五个指尖,同时口中念出五个字:妈——妈——我——想——你。 之后,他双臂伸向空中,双手“捧”着那“天空之眼。” 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 突然,他明显地感受到右手的五个手指的指尖从拇指到小指,有序地微微痛了五下,伴着这微痛的,似乎还有轻微的跳动,就像五个指尖上分别长了五颗小心脏。 他内心狂跳起来,泪水夺眶而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他知道,那是遥远时空里那位生他养他的母亲给他的回应,回应的内容是:儿子我想你。他的心一下子跳回到那个曾经的世界里,跳回到那些曾经的亲朋身旁。 一时间,心在那个世界,人在这个世界,古壶一下子傻傻地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个世界,自己这个人究竟还存在不存在。 一阵微风拂过脸庞,他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存在,在这片天空下,在这片大地上。 一瞬间,自己仿佛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他在天上,一个他在地上,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是怎样来到这片天空这片大地上的,自己目前的处境是什么,接下来将要干什么? 指尖微痛微跳了那五下之后,别的再无其他反应,眼看着月亮的“大草帽”渐渐淡去直至于无。 “汪——汪汪”大个对着月亮吠了几声,似乎它也有感应,它也舍不得那月晕离去。 古壶蹲下身,把大个紧紧地拥入怀里,抚摸着它说:“兄弟,我俩在这世界相依为命,好自为之吧,走了,回家了,这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呢。” 第137章 蒙面人 夜深了,古壶起身回村,大个紧跟在他身后。 “汪汪汪。”大个突然叫了几声,箭一般朝左前方射出去。 古壶看过去,心中一惊,他发现前方百十步外闪过一条人影,正在奔逃,大个紧追其后。 “什么人?是村里人就停下!”古壶喊叫着也追了过去,那黑影不回答,跑得飞快。 古壶虽然能施展快动作,可那是在小范围内移动时,范围不大,消耗的体力也不大。而要快步追人,体力消耗是不小的。 在空旷的田野里追出几十丈,古壶就感觉体力不支,不得不停下来喘气,要是侯戈在这里,早就追上了。 所幸大个体力很好,它离黑影越来越近,古壶心想,要是村里人晚上在这里有什么事,早就回答他刚才的问话并停下来了,此人只顾逃跑,必是来者不善。 “大个,扑倒他。”古壶大喊一声。 已经追近黑影的大个飞身而起,扑上前咬了黑影小腿一口,黑影一下子扑倒在地。 稍微喘气均匀的古壶跑过去,近前一看,这人一手捂住小腿,一手抽出背上的剑就朝古壶的下盘砍来,古壶发现这是个蒙面人。 古壶往后一跳,躲开这剑,同时厉声呵问:“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在此干什么?” 蒙面人不回答,一剑没砍着古壶,转而把剑砍向旁边的大个,大个一跳躲开这剑。 “大胆贼人,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人。”古壶叫着就要上前撕下这人的蒙面黑布。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有“嗖——嗖——”的飞箭声,猛一下扑倒在地,便听得两支箭从上方飞过。 翻身向后一看,古壶一惊,只见不远处又冒出两条黑影,一人持着明晃晃的剑,一人提弓搭箭,正向他奔来。 提弓者一抬胳膊,又是两支箭呼啸而来,古壶看出这两支箭是要身大个,他迅速扑向大个,搂住他就地一滚躲开这两箭。 两条黑影已经扑到眼前,也是两个蒙面人。 后来的这二者,一人持剑刺向古壶,另一人去救第一个蒙面人。 古壶赤手空拳,只能躲避蒙面人的剑,同时一面还人护着大个,眼看第一个蒙面人已经被提弓的蒙面人救得离开,他想点住面前的剑客的穴,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可是这人的剑有功有防,古壶一时无从下手,他知道执意点穴,如果一不小心碰到剑忍上,那手就废了,点穴功也就基本废了,便不敢贸然下手。 突然,蒙面人手一抖,一团白灰直扑古壶面门而来,古壶眼尖,忙闪身躲过,对方已经飞身离开,去追两个同伙了。 为了不让古壶继续追,提弓的蒙面人又朝古壶射来两人箭,均被古壶躲过。 古壶也没继续追,这是些什么人呢,来此意欲何为?他望着月空问。 他首先能够确实这不是三个普通毛贼,这田野坝坝里有什么好偷的,自己在这里坐了好久,这三个人应该是奔自己而来的。 可是,这三人又没有主动向自己发起进攻,而是被大个发现后逃跑时与与自己交手,这就有些奇怪了,难道又是某人在考验我? 他首先想到的是王右军,王右军不是说一直在关注他吗?连石诚也是他派来的? 可是他马上排除了是王右军的可能,将军考验了我那么多次,也该考验够了,何况我已答应将军半年后回复他出仕一事,他满意地离去,说等我消息,没必要再如此 如果说是考验,除了王右军,还有谁会如此来考验我?景王爷?卢庄主?何必还要考验我,我不是已经在为他们赚大钱了吗? 古壶想不明白,也不再多想了,暂且把这事放一边,该回去了,时间长了家里人又会担心。 古壶走近家门时,看见窗户上还亮着光,心中不禁诧异,已近子时,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人早已进入梦乡,自己家人往日此时也早已入睡,此时却为何还亮着灯? 他刚推门进屋,小妹古莉便风一般跑过来缠住他,惊喜地说:“二哥,你回来了?!” 屋里,火盆里木炭火正旺着,火盆旁,母亲正在灯下做着针线活,兄嫂也在一起逗弄着孩子,一屋的温馨让古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不解地问:“你们怎么都没睡?” 古莉抢着回答道:“娘说你有心事,我们就都没睡,等着你回来,二哥,你真有心事吗?能对娘和我们说吗?” 古壶笑笑先没回答,而是后退几步打量着小妹,小妹又长高了许多,正从小姑娘向大姑娘长,看着小妹,他早就有的一个打算此时又冒上心头,该说了。 古莉娇嗔地说:“二哥,你老看着人家干什么?” “小妹?你想不想学医?”古壶说出了这个打算。 “什么?”娘和兄嫂都十分惊诧地抬头看着他。 古壶:“我想让小妹学医,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这两年一直在让小妹识字读书,她现在能看认识医书上的字了。” 娘朝古壶招招手,让他坐到她身旁,古壶坐了过去,娘放下手上的针线,认真地看着他: “古莉是女孩,你看这世上哪有女郎中?你为啥突然要小妹学医?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能不能说给娘听听?” 古壶看看娘,又看看兄嫂,说:“我确实有心事,这会儿全家人都在,我就说了,我打算来年开春时离开家。” “离开家?你要到哪里去?”家人无不惊讶地瞪着他,古莉更是怕他马上跑了似的,一下抓住他胳膊:“二哥,你——你不要这个家了,你不要我了?” “不——不是,不是。”古壶连忙摆手,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用了“离开”二字,赶紧纠正说:“不是离开这个家,不要这个家,是离开家里,到外面去做事。” 听了这话,母亲松了一口气,追问道:“好——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打算到哪儿去做什么事,还是出去当游医吗?” 古壶:“不是,不是当游医,是当县令。” “当县令?!你——”母亲像被针刺了般一下站起来,指着古壶:“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了吗?忘了我们古家一族被判为奴的事吗?你怎么能有这个念头,不行!娘不许!除非——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娘!” 古壶早就料到母亲会反对,可他没想到母亲的反对是如此坚决,竟然连不认娘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爹的事在娘心里留下了多么强的阴影。 古能也起身过来拍拍古壶的肩说:“兄弟,你就听娘的吧,当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去当官了,那里面太险恶,弄不好,不但害了自己,带害了家人。” 古壶看看嫂子,嫂子也说:“娘和你哥说得对,你就听了吧,你当大夫就挺好的,又能挣钱,又受人尊敬。” 古壶摇摇头,把目光转向小妹,小妹拉着他的手:“我听二哥的,二哥当什么都能当好!” 古壶摸摸这可爱的小妹的头,没说什么,而是在屋里踱起步来,对当官入仕这事,他之前还有些犹豫,甚至是有些厌恶。 可是,在霞郡主面前发誓承诺这事推了他一把,没有实力地位,要娶到那位心仪人儿是痴心妄想。 王右军的给他的承诺推了他一把,有这位贵人相助,仕途上的障碍会少许多。 今夜月光下那神奇的联络又推了他一把。这让他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与众不同绝无仅有的。 不管以后能不能回到那个世界,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拥有了世人没有的特异才能,不轰轰烈烈快快活活地活他一专场,岂不辜负了这身才华?辜负了上天安排的这场旅行?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最高的四重人生境界。 修身。心怀苍生黎民,以行善为明灯,这是德行。身怀绝技本领,能文能武,这是能力,有了这德行,有了这能力,他相信第一重重境界他已经达到了。 齐家。现在家人乃至家族已经安顿好,已有一处安居乐业之地,矿山铁厂的建立,还能为村庄后续的发展提供条件,再编制一个发展规划,相信以后的坐尿坝会变成一个安宁富裕的世外桃源。 现在再说服家人,能得到家人的支持,以后,要达到治国、平天下两重境界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古壶恭敬地扶母亲坐下,给母亲倒了一碗水,又看看兄嫂,拨了拔火盆中的木炭。 他缓缓说:“正因为我爹爹死得冤,正因为我们一家被判为奴吃尽了苦头,我才要轰轰烈烈地干出一番事业来。” “让世人看看,古贤的儿子不是孬种,古家之人不是无能之辈,如果有机会,我还要找出当年陷害我爹这人,报仇雪恨,娘,兄嫂,这难道有错吗?” “唉——”母亲长叹一声,良久方开口道:“儿啊,你如此想当然没有错,娘担心的是,你做不到啊!” “这世道艰难,人心险恶,你一踏进那条路,面对的就是明处的豺狼虎豹,暗处的恶鸟毒蛇,娘就你们这两个儿子,再当奴仆娘都不怕,娘只怕失去你啊!” 娘说着红了眼,抹着泪。 第138章 绑票 古壶鼻子一酸,心头一热,咬咬牙忍住不让泪水流出来。 他拉过母亲的手,看着母亲说:“娘,之前这两年你也看到了儿子有不少别人没有的本领,这还只是一些零碎,儿子的本领还多着呢。” “你就放心吧,不管是豺狼虎豹还是恶鸟毒蛇,都伤不了我,儿子主意已定,你就别拦我了,啊?” 古能插话道:“兄弟,你说的也是,人人都说你是异才,本领多,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学来那么奇奇怪怪的本领的,你能不能说说?真是神仙教你的吗?” “二哥,我也想知道,你就说说吧,是不是神仙教你的?”古莉跳着说。 “嘿!”古壶摇摇头笑了,“说出来怕你们也不相信。” “你说出来我就相信!快说,你快说!”古莉跳得更欢了。 古壶:“好,那我就告诉你们,其实,神仙之说,那是我哄别人的,我懒得跟别人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其实,我这些本领也没什么神奇的,是我自己多读书,多观察体会这天地自然,从自然中悟出来的,看起来奇异的本领其实就隐藏在这大自然当中,就看你会不会学,能不能学会。” “我只是这脑袋比常人稍稍聪慧一些罢了,要说谁教我的,就是这天地自然教我的,这是大实话,你们是我的家人,你们要相信我。” 古壶说这番话时,脸有些红,不仅因为他向家人隐瞒了真相,而且因为他自己夸自己聪慧,虽然加了“稍稍”一词限制,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有人当众自吹自擂不脸红,古壶却很难做到,尤其是在家人面前。 “我相信二哥!”古莉首先跳起来说。 “我也相信!”秋叶说,她说这话时,手指轻轻逗弄着怀中孩子的脸蛋,她没看古壶,但他相信,古壶说的是真话,神仙之说,不过是哄哄外人而已。 “我也相信兄弟。”古能憨厚地笑了笑,大声说。 古母看着古壶,微笑着点点头,经历了之前那么多事,她也相信自己生下的这个儿子是个异常聪慧的人,其智慧,远在他父亲之上。 古壶:“你们都相信我,那就别拦我了,虽说仕途险恶,可那么多人都走得,我也走得,况且,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对我善者,我对其善,对我恶者,我也不会手软。” 古壶说古论今比山比水软磨硬泡,直到半夜时分,母亲和兄嫂终于点头同意他入仕为官,也同意了他让古莉学医。 古壶决定过两天就让小妹住进医馆,先跟请来坐堂的那冯老先生学,过两年他再教她他的拿手本领和防身术。 这样,既能让小妹以后有一身不依附男人的生存本领,也为家里留下一条以防万一的退路,真要是在官场撞了再墙,至少一家人能靠医馆保障生活。 如此,他便可以无牵无挂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说服了家人,了结一桩心事,古壶安然睡去,一夜无梦。 古壶是被一阵猛烈的打门声和叫声惊醒的,“二哥,二哥,快起来,侯戈派鸽子送来急信了。”小妹古莉打着门大声叫喊。 一定是出事了!古壶赶紧起床开门。 古莉扑进门来,双手捧着一个鸽子送来的小信筒,上面粘了一小根羽毛,这是他跟侯戈说好的急信的标志——羽毛信。 他赶紧打开一看,几行小字让他一惊——“昨夜医馆被盗,伙计当归被绑票,我正在暗查,古哥速回!” 什么毛贼?竟然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古壶怒从心头起,他直奔马厩,牵出坐骑,把紧随而来的大个抱上马背,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回医馆一看,大门紧闭,古壶大声拍门,门开了一条缝,惊恐的伙计一看是他,忙让他进屋又赶紧关了门。 冯老大夫闻声出来,沉重地摇摇头,递给他一张纸:“这是劫匪留下的。” 古壶一看,上面只有两行字:“三日后带钱三千贯到历口寨换人质,迟来或报官立即撕票。” “三千贯,哼,好大的胃口。”古壶把这纸折了揣怀里,问冯大夫:“昨夜是怎么一回事,烦老先生给我讲来,还有,这历口寨又是什么样一个地方?老先生是本地人,想必知道一些。” “唉,这世道!”冯老先生长叹一声,缓缓讲出事情的经过。 昨天白天,和平日一样,来医馆看病的患者不少,冯老先生坐堂行诊,小伙计抓药,大伙计当归清点整理药材,侯戈在后院看书练剪刀剑侍弄鸽子,雇请的街坊张嫂为几人做茶饭,一切均无异常。 傍晚打烊关门后,两个伙计和张嫂各自回自己在镇上的家里,冯才先生在自己寝室夜读半个时辰后也上床歇息。 半夜时分,老先生被一阵异动惊醒,他刚睁开眼想要起身,突然发现朦胧夜色中,屋中有两个人影,这两个蒙面人往他嘴里塞上布团,几下便把他捆绑起来并把他推到了侯戈的房间。 他进屋一看,侯戈早已被堵了嘴,五花大绑在床上,一个持刀蒙面人在屋里看守着他们俩,另外四五个蒙面人打着火把,砸开门锁,翻箱倒柜搜寻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离去,临走时在屋里桌上留下一张字纸。 接近天亮时,扭动挣扎的侯戈总算挣脱,侯戈说,平常夜里他即使睡着都很警惕,就算是老鼠弄出响动他也会惊醒,可昨夜不知如何睡得特别沉,直到被蒙面人摁住堵嘴时才醒过来。 冯大夫年纪大瞌睡也轻,可昨天夜里也睡得很沉,他估计他和侯戈一定是中了劫匪的迷香了 二人一检查,价值数百贯的贵重药材和五百多贯现钱被劫盗而去,侯戈说自己对不起古壶,他大骂着自己,不停地打自己耳光,冯大夫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住。 天还没亮明,伙计李当归的父母哭着来医馆,说儿子不见了,屋内发现一张纸,上面写的是“要救命,找医馆。” 侯戈给古壶送出信后,立即出门秘密察访去了,老先生和小伙计也不敢开门,只能闭门等待古壶回来。 古壶看了留在李当归家里的字纸和留在医馆的纸,字迹一样,显然这是同一伙人所为,他气愤地一拳砸在桌上:“强盗,想勒索我,哪有这么容易!” 冯老先生告诉古壶,历口寨这地方,在离此地一日马程的东南方山里,是个数百年的老匪寨,二十多年前那里曾盘踞有三百多匪徒,后来这股土匪被官军剿灭,寨子也废弃了。 三年前,听说那儿又盘踞起了一股近百人的土匪专事打家劫舍,听说匪首名叫蔡凉,之前是个好赌的落泊士子,手下几个兄弟都武功高强,这次定是他们无疑。 古壶听完冯老先生的讲述,他思虑片刻,不解地问冯老先生。 “博太镇上大商大贾多的是,他们怎么就盯上咱这一小小医馆了呢?我这些钱,跟富商们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再说,医者仁心,历代少有强盗光顾医家,这次怎么来抢我呢?” 冯老先生不解地摇头叹息:“唉——这世道,镇上多有富商大贾这不假,可是,人家钱多,人家守备也严啊,那些大户哪家没有几十个看家护院的武士?相比之下,我们这医馆不是更好抢吗?” 古壶也觉得老先生言之有理,可是,他马上联想到昨夜在坐尿坝遇到的那三个蒙面人,这些人是不是一伙的?他心里一紧。 这会不会不是一次简单的打劫绑票,背后似乎另有深意? 不过,他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坐尿坝昨夜不是一夜平安无事吗?自己早已离开时也一切正常,就算我走后那里再出什么事,兄长也会第一时间派出信鸽送来信的。 可是,这也太巧了吧? 古壶正琢磨时,侯戈急急地大步走了进来。 “古哥,我失职,你打我吧。”侯戈扑通一下跪在古壶面前,双手打自己的脸。 古壶赶紧拦住他把他拉起来,笑道:“这怪不得你,再好的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要是被贼惦记上了,你怎么防下防不住的,你察访到了什么?” 侯戈无奈地摇摇头。 古壶拍拍他的肩:“没事,你准备准备,我去找朋友借够钱,咱们一个时辰后出发,去历口寨。” 侯戈:“古哥,这群强盗太欺负人的,你真要拿钱换人,吞下这口恶气?” 古壶敲着额头,冷冷地笑了:“恶气当然不能吞下,我岂能任人宰割?带上钱是以防万一,毕竟有条人命在他们手里。” 古壶找到一个曾被他治好恶疾的商人朋友,朋友一听,二话没说,当即为他准备好三千贯钱,派了两伙计用几辆牛车为他载上。 午时,古壶骑马带着大个,后面跟着那牛车,出了博太镇,一路向东南方向而去。 侯戈已经照他的安排,在他出门前,先行从另一个方面轻骑快马出镇,他在明处,侯戈在暗处,对付强贼,不能不多长个心眼儿。 第139章 深入虎穴 不紧不慢地一路行去,中途露宿一夜。 冬日野外寒冷,可围着烈烈篝火,三人也还宿得安稳。 古壶难以入眠,他主动提出让朋友的那两伙计先睡,他值守上半夜。 他看着舞动的火苗,反复思考着明日见了贼人的应变方案,他的目标有三级。 低级目标为付出钱,赎回李当归,毕竟人命比钱重要,伙计是自己医馆的伙计,就如同自己的家人。 中级目标为付出钱救出人,消灭或活捉贼首,也算为地方除了一害,在官府那里也算一件大功。 高级目标为不付钱救出人,消灭贼首捣散贼窝铲除后患,这个目标虽然最难,可不如此也显不出我古某人的手段。 虽然他来之前,已经差伙计给往县衙送去书信,呈述了事情,请求派兵剿匪,可这不过是站到脚步走个过场,他并不指望能得到官府帮助,靠不如靠己。 看着火,想着事,突然身上一个寒颤,心中莫名涌出一丝不安,他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虽然自己和侯戈各有一身好本领,可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真刀真枪地面对近百名土匪,说不定还要杀人,恐惧不安在所难免。 第二天下午,古壶把伙计和钱在离历口寨最近的一个镇上客栈秘密安顿好,打听清了去历口寨的路。 住了一夜后,天刚亮,古壶便带着大个骑马进山去历口寨,所走的路不过是一条方山的羊肠小道,马走时都要很小心,路上没有别人,想想也是,知道这里面住的是土匪,谁没事会到里面去。 可是,此时的古壶,在马背上手持一支铜萧,时不时吹上一段小曲,仿佛是进山踏春般悠闲自在。 他相信,潜行在山林中的侯戈能听见他的萧声,这是他们的联络暗号,让在草木之间潜行的侯戈知道他到了哪儿。 行了小半日,进了一处两边均是悬崖峭壁的夹皮沟,远处一座石砌山寨高墙如关隘截断山口,想必这就是历口寨了,一看就是个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 远处看好像没什么感觉,可是近前一看,古壶不由得惊愣了。 这寨口是约十丈高的石砌厚墙,而且那些石头都是规整的长条石,跟城墙一般,想从这墙上到上面去,没有翅膀是不行的。 厚墙如一道高高的拉河大坝将这搤皮沟拦腰截断,石墙顶部是箭楼,可以楼里有人看守。 石墙底部中央门洞还被一被拉起的吊桥遮挡住,前面是一个几丈宽的水潭,俨然是城墙与护城河。 一看就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固若金汤之所,难怪能存在数百年之久。 古壶心中不由得沉重起来,要从这里靠硬抢救走人,简直就是不可能,他思忖片刻,用手中铜萧指着箭楼大声喊道:“喂——我是来赎人的,快通报你们当家的。” 箭楼上一喽罗伸着看了看他,喊道:“你是谁?” 古壶高声回答:“我是博太镇的大夫古壶,就约关来赎人。” 没多久,箭楼上站了一人,往下打量一阵后,大声问:“赎人?钱呢?” “人呢?我要先见到人。”古壶喊。 很快,箭楼上出现了嘴里被塞了布,被五花大绑着的李当归,楼上人喊道:“人在这儿,把钱给我们看。” 古壶:“数千贯钱装了几大牛车,这山路不能走牛车,钱我自在山下放好了,让我进去与你们大当家交涉好了,我带你们下山取钱。” 上面沉默片刻,吊桥缓缓放下,古壶让大个骑在马背上,牵着马走过吊桥进了山寨,刚一进去,就听后面的大门隆隆关上。 在几个佩刀剑的喽罗的押送下,上梯下坎左穿右拐好一阵,古壶终于在个宽大的大厅里。 古壶抬头一看,只见前面的三惊高台上,一把虎皮椅上坐了个书生模样的白衣秀士,白衣秀士正捧着一本书在读,这人应该就是大当家了。 古壶一眼就看出这人是在假读书,因为他的目光正越过书身到自己身上打量着。 白衣两旁立着两个模样凶狠的壮汉,想必是他的二当家三当家。 白衣打量古壶时,古壶也在打量他,两人目光相遇,古壶毫不回避,此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很难把他跟一个打家劫舍的匪首联系在一起。 “你就是博太镇的大夫古壶?”白衣语气轻飘飘地问,仿佛是在问一个三岁孩。 “正是,你又是谁?”古壶也像个小孩般装疯卖傻地问。 “这是我们大当家蔡凉,还不快下跪。”押送古壶的喽罗白衣秀士一指,瞪着古壶。 “哈哈哈——哈哈哈——”古壶突然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不但不跪,而且笑得拍手跺脚,停不下来,那样子,真像一个调皮的小男孩。 “放肆!”蔡凉身旁的壮汉一声大吼,旁边两名喽啰立即上前把刀架在古壶脖子上。 古壶总算停止了大笑,说:“要杀我?你们不要钱了?” 蔡凉一挥手,喽啰退下。 蔡凉上前,转着古壶转了两人圈把他浑身上下打量个遍,立在他面前,平静地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古壶微微一笑:“我笑你的名字,你怎么取了这么倒霉的一个名字,蔡凉——菜凉,就是说你这盘菜要凉了,要歇菜了,要完蛋了,你父母怎么给你取这么一个名字,太好笑了。” “古大夫。”蔡凉不恼不怒,认真地盯着古壶,“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人都说你是个千古未见的怪人。” “果不其然,明明你伙计的命和你的命都在我手里,你却吹萧玩狗悠哉进山,还当面嘲弄于我,你是真怪还是装怪把我当成了真傻?” 古壶微微一笑:“我也久仰大当家的大名,听说你喜欢赌,我们不妨一赌,赌完了,谁怪谁傻不就一清二楚了。” “大胆!”蔡凉一拍面前的桌案,“你现在就是人菜板上的一块肉,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赌?” 古壶:“人生就是一大赌,大当家上山为匪,不就是一场赌吗,赌赢一喝酒吃肉,赌输了人头落地,如此大的赌,大当家都敢赌,怎么,跟菜板上的一块肉,你却不敢赌了。” 蔡凉一愣,继而冷冷地一笑:“你也不用激我,我是逢赌必赢,你说,如何赌法?”蔡凉看着古壶,眼睛里闪着阴冷的光。 古壶看出来,这是一个阴险狡诈而狠毒的家伙,要不然,凭他一介文人模样,也当不了山寨匪首。 古壶心中早有盘算,他大声说:“人人都知道,十赌九诈,你我要赌就真赌,赌个不能使诈的,不用坊间所有赌法,我这里有两种独一无二,最新赌法,这世上别处都找不到这种赌法,大当家选一种如何?” “噢,独一无二?最新?你说。”蔡凉直直地盯着古壶,厅里所有人也都瞪大了眼睛。 “请拿些鸡蛋来。”古壶伸出手掌。 鸡蛋?所有人都愣了,呆呆地看着古壶。 “鸡蛋?你们没都见过吗?拿一些鸡蛋来。”古壶大声说。 蔡凉朝旁边一喽罗一噜嘴,这喽啰转身跑出去,很快便提来一篮子鸡蛋:“今日刚捡的新鲜鸡蛋。” 古壶拿起一个鸡蛋说:“像我这样,把鸡蛋紧贴掌心握在手中,大当家要是能把鸡蛋握破,算你赢,要是握不破,算输,怎样?” “什么?就这?”蔡凉张大了嘴巴。 “就这!”古壶答,肯定地点点头。 “哈哈哈——”厅里一阵哄堂大笑,蔡凉也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古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停住笑,指着古壶摆摆手说: “不能赌,不能赌,我要跟你赌这个,人家会说我欺负你一个傻子,以后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不能能赌,不能赌。” “大当家的是说我是傻子?”古壶直盯着蔡凉。 “你难道不傻吗?” 古壶歪着头笑问:“绑架了一个傻子的伙计,又让这个傻子拿钱来赎人,聪明人能干这样的事吗,你这样做了,你大当家的岂不也成了傻子了?” “这——”蔡凉一时无言以对。 “好好好,你不傻,我傻,好了吗?依你,就依你,第二种赌法呢,快说!” “第二种嘛。” 古壶咕哝着向四下看看,看见大厅一角有一些枯树枝。 他走过去,从枯枝上折下一短截小棍,高高举起向众人示意一下,走到蔡凉面前,左手捏住小棍,右手拇指和食指张开。 古壶把木棍竖在两指上方说:“大当家的这样张开手指,我一放手,你就用这两手指抓这木棍,要是你抓住了木棍,算你赢,抓不住,算你输,如何?” 轰一声,又是满堂大笑,笑声差点掀翻屋顶。 “哈哈哈——”古壶也转着身子指着一屋子笑他的人,大笑,心里却在说着一句话,一群傻逼!看谁能笑到最后。 “旷古未闻,旷古未闻啊!活几十岁,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蔡凉笑罢,指着古壶。 “如何?大当家不敢赌?”古壶瞪着蔡凉。 “好好好,都依你,两种赌法我都要,输一样就算我输,赌什么,你说!”蔡凉大声吼道。 第140章 还有绑票 “赌人!”古壶高声道:“要是大当家的赢了,不但我的钱归你,我那伙计也归你,要杀要剐随你。” “当真?”蔡凉两眼瞪成铜铃。 “当然当真,我现在就是大当家的案板上的肉,我还敢耍弄大当家的不成?可要是大当家的你输了呢?” “你说,要是我输了怎样?” “要是大当家的输了,自然是放了我的伙计,放了我的钱,让我们自由回家,我刚才说的两种赌法中,你只要赢一样就算你赢。” 蔡凉一拍大腿,脚一跺:“好,一言为定,在场的所有人作证,这两样赌我赌定了,真新鲜,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事。”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古壶双手一击掌,提过那篮子:“请大当家的任意选一个鸡蛋给我。” 蔡凉冷冷一笑,俯身随意从篮子中拿起一个鸡蛋递给古壶,古壶打开右手掌,把鸡蛋放放掌心,示范着说:“请大当家的像我这样把鸡蛋放入手心,握住,用力把它握破就算你赢。” 蔡凉摇摇头,照古壶示范的一般把鸡蛋放入手掌里握住,再次盯着古壶:“你小子不反悔?真赌了?” 古壶微微一笑:“真赌,不反悔。” “哼!”蔡凉鼻孔里吹冷气,高高举起胳膊。 所有人都盯着大当家的拳头,全场鸦雀无声,每个匪徒心里都在想,这叫什么赌法?大当家的虽说没什么武功,可毕竟是个成人,连一个鸡蛋都捏不破?这个姓古的真是脑袋让驴给踢了。 蔡凉冷笑着一用力,明显怔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消失了,这鸡蛋怎么如此硬? 随即又用了一下力,手中鸡蛋仍然未破,他愣了愣,抬头懵懂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又一次用力,这次他脸色沉着,显然用了大力,可鸡蛋仍然坚如铁蛋,没破。 “这——?”场中不喽罗有人发出不解的咂咂声。 有人大喊:“大当家,用力,不就一个鸡蛋吗?用力!” “呀——!”蔡凉吼叫了一声,用力用得脸都变了形,可人们仍然没看见鸡蛋破碎。 “这——这个,我——我输了!”蔡凉无奈地放下胳膊,满堂人轰然议论开了。 蔡凉小心地打开手掌,像看怪物般看着掌中的鸡蛋:“铁蛋?铜蛋。” “非铁蛋,非铜蛋,此乃鸡蛋也。”古壶笑着,两个手指从蔡凉手中拿过鸡蛋,手指一放,鸡蛋“啪”一声摔破在地上,蛋黄蛋清四散开去。 蔡凉和喽啰们看着地上的“坏蛋”,全都愣了好一阵,继而全都抬头愣愣地看着古壶。 “此人是妖!不能放过他!”有人大喊一声,立即有七八个喽啰持刀上前围住古壶。 “你们说对了,我就是妖!”古壶大声说,同时两掌相对,像在搓一个圆球,“你们还不退下,否则我用妖法,立即要了你们的狗命。” 这七八个喽啰当真吓得后退了一丈多,可还是拿刀对着古壶。 “废物,退下!”蔡凉呵斥道,“他要是妖,还用得着与我赌,还不早就把我等灭了?”喽啰们相互看看,收起刀退了回去。 古壶冷冷一笑,手掌一挥,斩钉截铁地问:“大当家不愧是大当家用,明鉴,你承认这第一赌你输了。” 蔡凉点头:“输了,你不是说两赌皆输才算我输吗?再来,第二赌。” “好!”古壶拇指和食指轻轻捻起小木棍的一头,朝蔡凉扬扬下巴:“请大当家的张开拇指和食指。” 蔡凉听话地把拇指和食指张开约一寸宽,古壶让这下垂的木棍的下端靠近蔡凉的两指上方,说:“我一放手,你就用两指抓这小棍,总共来三次,你只要抓住一次就算你赢,明白了?” “明白了,小废话,放吧。”蔡凉瞪了古壶一眼,迫不及待地说,刚才握鸡蛋握不破,已经让他在手下面前大失面子,虽然他大惑不解,可当众说出的话,不能不认输。 而这一次,就在自己眼前,就这一根小棍,小孩都办得到的事情,他就不信自己办不到,他把目光定在那小棍上。 古壶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他心里十分清楚,从看到小棍下落到手指开始动作,最快需要0.2秒,而在这0.2秒内,根据计算,物体自由下落19.6厘米,刚才自己摘这根小棍时就暗中比过,也就15厘米,你如何能抓得住。 古壶心中暗忖,老子不信你还斗得过牛顿他老人家,看这牛顿第二定律如何弄死你! “看好了吗?”古壶再次问。 “看好了。”蔡凉愤怒地说,“你再不放我就杀了你。” 古壶手一放,木棍竖直下落,蔡凉两指一捏,可捏了个空,只是手指捏住手指,那木棍已然落在地上。 始终睁着牛眼屏神静息地瞪着大当家手指的喽啰们还没反应过来,见木棍落在地上,全都“噢——”地一声叹息,然后全都不解又责怪地把目光投到他们大当家的脸上。 “再来!”蔡凉胀红着脸大吼一声。 “遵命!”古壶双手一抱拳,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棍,再次把木棍置于蔡凉两指间之上。 再一放手,毫无悬念地,这木棍又安然地躲过那两根手指,落在地上打了两个滚。 所有喽啰又整齐地“噢”了一声。 “啪——”蔡凉懊恼地猛然双掌一击,今天真是见了鬼了,他再次张开两指,怒吼道:“再来!” “这次再抓不住,大当家的就全输了。”古壶强忍住笑,看着蔡凉说。 “少给老子废话,来!”蔡凉再次怒吼道。 古壶再次一放手,那木棍又直直地穿过两指间隙,一头扎到地上。 “啪!”又是一声脆响,这次不是蔡凉击掌,而是他自己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究竟为何——?”蔡凉对着古壶怒吼,“为何会如此?你——你是什么妖孽?你使了什么妖法?” 古壶淡淡一笑:“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要真是妖孽,还能容你活到现在吗?还会跟你像普通人一般打赌吗?赌就是赌,认赌服输,大当家的难道忘了江湖规矩?” “哈哈哈——”蔡凉大笑,“我当然认赌服输,我输了,认输,我这就把你那个伙计还给你,古大夫请跟我来。”蔡凉虚手作请势,自己先朝大厅外走去。 古壶跟在他身后,后边一持刀剑的喽啰跟着。 到了厅外绕过几间房来到后面一空旷的场院,蔡凉手向上一指:“请看!” 古壶一看,一座两人层木楼顶横伸出的一根梁上,绳子吊着五花大绑被塞了嘴的伙计李当归,两手被反绑在身后。 “本大当家说到做到,放人!”蔡凉手一挥,两喽啰过去解开绳头,李当归被缓缓放下,两脚落地。 古壶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他大步朝李当归走过去,为李当归扯去塞嘴的布,正要为他解绳子时,李当归大喊道:“古大夫,还有人。” 李当归惊恐地看着古壶摇头,同时侧着头向后上方望去。 古壶一愣,顺着李当归的目光朝上望去,他惊讶地发现那房顶上又缓缓地伸出另一根横梁,横梁上还吊着三个人。 再定睛一看,古壶惊得一下跳了起来。 横梁上吊着的,竟然是自己的母亲、嫂子和小妹古莉三个人,三人也被布塞了嘴,五花大绑,三人都在挣扎着,惊恐地地看着他。 “你——!”古壶转身指着蔡凉,愤怒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他真想一步上前点中这家伙的死穴,让他当场毙命。 蔡凉就在他前面几步远,古壶真要这么做,是完全办得到了,可是他忍住了没动手,亲人们还在匪徒手上。 “古大夫,要不要跟你的亲人们说几句话?”蔡凉说着一挥手。梁上被吊着的古母随着绳子的下降被放下,立到了地上。 嫂子和小妹仍然被吊在高处。 “娘——!”古壶呼唤着就要扑过去,可是娘旁边的两个喽罗一下子一左一右把刀架在了古母脖子上。 古壶只好站住,两眼喷着火,怒视着蔡凉。 “老太婆,跟你儿子说几句吧,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说了。”蔡凉一挥手,古母嘴里的布被扯去。 “壶儿啊!”古母叫了一声便泪水盈眶,“你——你不要管我们娘仨,你能杀出去就杀出去,只要你在,我们古家就在。” 古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娘——是儿害了你,害了嫂子和小妹,娘你放心,我一定把你们救出去。” 前天自己离开坐尿坝赶回博太镇时,家人全都在家里好好了,她们一定是昨日被绑来的,这个可恶的蔡凉,我非让你彻底凉了不可。 “嘿嘿嘿——”蔡凉奸笑几声说,“他们都说你古大夫是个奇才怪才,上知天下知地,可是,我三天前就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你们全家,之后先抢了你的医馆把你调天,再绑了你的家人,这——你怎么就不知道?说你傻你还不服气,你说你到底傻还是不傻。” “我傻!”古壶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说,瞪着蔡凉:“现在你要如何?” 第141章 大战匪窝 蔡凉得意地一笑:“我是讲规矩之人,刚才跟你打赌输了,照说好的,把这伙计还你,赎伙计的钱我不要了,第一件事就此了结。” “至于第二件事嘛——”蔡凉指着横梁。 “这上面的三个人都是你的至亲,你要想救回他们,只需答应我两个条件,一,交赎金万贯。” “二,你古氏一族立即离开坐尿坝。就这么简单,你要是不答应,她们三人,就只能命丧于此了。” 赎金万贯?离开坐尿坝? 一听这话,古壶一下子明白了,这不是一起简单的绑票事件,这一定是坐尿坝有人勾结土匪,要把他古氏家族驱离坐尿坝,同时还要敲一大笔钱。 想得真美啊!想赶走古家的人是谁呢? 古壶的脑子飞速旋转,他已与景王爷合作开矿冶铁,并且冶铁的核心技术在自己手里,显然不可能是官府要赶他。 也不会是坐尿坝的其他农户,农户们都从矿山铁厂得到了好处,都盛赞古家,与古家相处和睦。 几乎可以肯定,想赶走古家的人,应该是上任里正——杜里正,古壶及族人的到来,断了杜里正靠“雷甲士”敛财之路,让他怀恨在心。 后来他老婆被雷击而亡,以及他那次绑架小妹失败反而丢了里正之职,这都让他忌恨于心,才有这这次再次勾结土匪欲赶走古家之举。 古壶想到这里,看着蔡凉问:“大当家的可是与坐尿坝某人勾连而绑我家人?这可是重罪,大当家的可想好了?” 蔡凉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既然已经落草为寇,自然早已视王法为狗屁,哪里还怕什么重罪轻罪?少废话,刚才所说你是应还是不应?” “苍天啊——!”古壶仰天长叹,这长叹之时,他的目光已经扫到了左上方房顶一角后的半个脑袋。 那是侯戈,正在等待他的暗号,古壶知道侯戈肯定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古壶心中有底,他再次把目光转向被吊在横梁上的三位亲人,他大声说:“娘、嫂子、小妹,你们受苦了,是我害了你们,我为你们唱支歌吧。” “唱歌?!”蔡凉和他的兄弟们全都惊诧万分地瞪着古壶。 “你还有心思唱歌?你还是不是人?”蔡凉瞪着古壶,又惊讶又愤怒,还莫名其妙。古壶刚才说的没错,这起连环绑票正是他与坐尿坝的前任里正杜正勾结所为。 蔡凉与杜正本来不认识,一个月前,与蔡凉认识的一个人作为中间人,带着杜正带着厚礼来历口寨,说要与蔡凉合作发财。 杜正说古壶又办医馆又开矿山冶铁,钱都堆成了山,他愿意作内应,帮助蔡凉绑票并赶走古家人,他不但不分钱,还送这厚礼给蔡凉。 蔡凉一听这是一本万利之事,当即答应下来,两设计了这么一个连环绑票,先绑古壶的伙计引开古壶,再绑古壶的家人大敲一笔。 为了确保绑票成功,除了杜正提供的情况,几天前,蔡凉还派了三个人潜进坐尿坝摸清古家人的活动规律。 三人当晚被古壶发现,所幸逃脱,蒙面也未被古壶识破,最终成功地把古壶的家人绑了来,这小子果然上当来了山寨。 可是,蔡凉从未见过如此奇怪之人,先用奇怪的赌术赢了他,如今自己的亲人命悬一线,他竟然还要唱歌相送,这人不是畜生就是疯子。 遇到这样不按常理做事的人,蔡凉心里没底脚下没底,怕一脚踩空落进某个陷阱。 “嘿嘿——”古壶看着蔡凉冷冷一笑,这笑声让蔡凉后背发凉。 古壶道:“回大当家的话,我当然是人,做伤天害理之事者才不是人,我唱完歌,我的三个亲人就会获救,你信不信?” “哈哈哈——信信信,我信,我信你这个疯子。”蔡凉大笑,全场喽啰也哄堂大笑。 笑罢,蔡凉大声说:“天下奇闻,奇事怪人今天都被我遇到了,我今天真是长见识了,你唱吧,我倒要看看她们是如何获救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拴在横梁上的三人身上,三个人只摇着头,无奈地挣扎着。 古壶说罢,看着横梁上吊的的三个亲人,引亢高歌唱道:“侯戈——侯戈,你真了不得——!” 古壶的“得”字刚落音,蓟门就听空中传来“呀”一声尖叫,与叫声一同窜起的,还有一道鬼魅般的人影。 蔡凉还没反应过来,那从天而降的魅影已经变马一个大活人落到自己面前,同时一把刃口雪亮的大剪刀已经卡在了自己脖子上。 “你——你是人是鬼?”蔡凉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地问,问完他突然想起来了,杜正曾说古壶有一个武功非常高的助手,使一对剪刀,想必就是此人了。 此人与古壶竟然一明一暗,刚才还在得意古壶上了自己的当,此时才知道是自己上了古壶的当,真是个高人啊!自己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是何人?敢动”蔡凉身旁的二、三、四当家同时抽出剑围着持剪刀之人。 “哈哈哈——”古壶大笑,“听好了,他叫侯戈,是来取你们这帮强盗性命之人。” 古壶话音刚落,身形一晃,已经如鬼影般蹿到三个当家身后,每人身上各点了一下,三人刀剑落地,瘫软在地。 蔡凉见状大惊,却一动也不敢动,连惊叫都不敢叫出声,只是倒出一口凉气,锋利的剪刀就卡在自己脖子上。 稍远些的一群喽啰惊愣之余,也同时拨出刀剑,围了上来,却看着他们的大当家和躺在地上的二、三、四当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古壶捡起瘫在地上的一人丢下的一把剑指着蔡凉的胸口命令道:“让你的人把我娘她们放下来,否则,你立即人头落地。” “放——给我把她们放下来!”蔡凉大声喊道。 三人被放了下来,和李当归一起被解开绳子,扯去了嘴里的布。 “二哥!”古莉大叫着要朝古壶跑过来,古壶伸手制止她道:“小妹别过来,你和娘和嫂子跟着李当归先离开山寨,我们随后就来,大当家的,可以吗?啊?” 古壶把剑尖朝蔡凉胸口轻轻戳了戳,大声问。 “可——可以,可以,去两人,礼送她们出寨。”蔡凉对最近的两个喽啰大声说。 古壶又把李当归叫过来,他从怀里取也一只铜管给李当归说:“你们出山寨,安全了,就对空放这响箭。” 李当归接过铜管,点点头,带着三人跟喽啰而去。 “壶儿,你当心!”娘走到古壶面前,两眼含泪,抚摸着他的脸,又看看侯戈,担心地说。 “娘,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古壶目送头亲人们离开。 没多久,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厉的呼哨声,同时一楼白烟飘过天空,这是李当归放的响箭。 “古大夫,我服了你了,这下你该放我们了吧?”蔡凉看着古壶说,“你能不能先让我那三个兄弟站起来?你那是用的什么阴招?没见过。” “古大夫,我们错了,现在人也放了,钱也不要了,求你放了我们吧。”躺在地上能说不能动的二当家哀求古壶。 家人和伙计安全离开,这让古壶没有了后顾之忧,他真想一举铲除这一窝强盗,可是,就自己的侯戈两个人,要制服这近百外土匪,就算就被土匪杀死,也要杀他们杀得累死,还是以匪首蔡凉为人质,先撤吧。 想到这里,古壶冷笑道:“你们以为你是谁?你们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我可以放了你们三个,可是为了我的安全,我要把你们大当家用的带走,直到我和家人安全了,我可以放他回来,如何。” “嗯——嗯!”三人答应了,古壶走过去在那三个家伙身上分别点了几下解了穴,这三个人动了动手脚,发现能活动了,大喜,一起爬起来,朝古壶抱拳道:“谢谢古大夫。” 随后,这三人相互使了个眼色,突然三抓起地上的剑,同时朝古壶袭来,古壶急忙闪身躲开。 “都给我退后,谁再动,我就杀我你们大当家的!”侯戈大吼。 “我们正盼你杀呢,谢谢!杀了他,我来当大当家。”其中的二当家大喊了一声,三人不管不顾同时朝古壶出剑,古壶再次躲开,对侯戈大喊一声:“侯戈动手。” “呀!”侯戈一声喊,随着“咔嚓”一声响,蔡凉那颗人头喷着鲜血滚落在地,彻底凉了菜。 众喽啰大哗,一时间全都愣了,全都看着二当家。 二当家得意地看了看蔡凉的人头,大声说:“兄弟们,现在我是大当家的,我们先杀了他们俩,再去血洗坐尿坝,那里有的是钱,有的是女人。” 二当家的说完,率先挥剑直刺向古壶。 看来今天要不开杀戒是不行了,古壶看准了二当家刺过来的剑,一闪身躲过,同时在二当家身上点了一下,二当家一下扑倒在地。 古壶一把夺过剑,双手握柄,对准其左背一剑刺下去,由于这是第一次杀人,古壶虽然一瞬间头脑发胀头皮发麻,可他还知道既然出手,就不能手软。 第142章 安定家乡 他用了最大的力量,手上感觉到剑尖没受到多大的阻力,便直接穿透了二当家的身体,应该是穿过了心脏,剑尖还刺进了其身下的泥土里。 侯戈把蔡凉的无头身一下推倒,挥舞着大剪刀冲了过来,一下子剪断了刺向古壶的三当家的胳膊,这三当家的一下晕倒在地。 “兄弟们,上啊!把他们两个剁成肉泥。”四当家一声大喊,率领近百喽啰冲过来。 “呀!”古壶像刚才侯戈一样尖叫一声,挥剑迎上去。 虽然冲向自己的人很多,可古壶仍然能看清楚每一个土匪的每一个动作,他用最快的速移动着步伐,右手用剑,左手点穴,同时进行。 与此同时,之前一直蹲在马背上的大个也腾空跳下,跑到古壶的身边,它不单独作战,而是与古壶配合。 大个咬住一个土匪的小腿,土匪痛叫着要摔脱大个时,古壶的剑刺进了土匪身体时。 另一个土匪刚要从背后偷袭古壶时,大个瞅准一跃而起咬住了这土匪的脖子。 古壶和大个是配合默契的搭档,一人一狗快速地,在移动中战斗,在战斗中移动,总之不让土匪围死。没几下,就有七八个土匪倒在地上。 古壶是第一次进行如此生死大战,刚才杀二当家那一剑时的紧张与害怕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热血沸腾。 既然杀戒已开,何必再藏刀刃。 他以闪电般的速度腾挪躲闪着,指指直点要命穴,剑剑直刺要害部。 “痛快!”古壶大喊一声,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头疯狂的野兽。 “痛快!痛快!”古壶听见侯戈也大喊了两声,同时听身后的喽啰们一阵鬼哭狼嚎般怪叫着四散奔逃。 包围着古壶的土匪也逃开了,古壶放眼看去,他也愣住了。 只见侯戈一会儿像凶恶的老鹰在土匪们头上飞过,一会儿又像个刺猬般在喽啰群中滚动着,一手一把大剪刀,两把雪亮的剪刀上下左右翻飞着。 随着蝗虫啃叶般的“咔嚓咔嚓”声,不但地有耳朵、手指、鼻子、胳膊等,像风吹垃圾般四下飞落。 侯戈不像是在打仗,就像是在树林中修剪树枝,这些树木就是土匪,树枝就是土匪们的四肢和五官。 被侯戈的大剪刀修剪到脖子的土匪,当场毙命;修剪到四肢和五官的,全都浑身是血。 很快,几十个土匪这儿缺一块那儿缺一砣的匪徒便东倒本西歪哭爹喊娘地四处乱蹿,其余匪徒也吓得躲得远远的,全都吓傻了。 地上已经满院鲜血,伴着四处散落的断耳、断鼻、断指、断臂,满院血腥味,一地残断肢。 看着眼前的场景,古壶一阵恶心,差点呕吐,强忍住才没吐。 侯戈毕竟从小跟着猴群生吃虫肉,对一地的肉块满不在乎,还左看看右瞧瞧,对自己的战绩满意地露出微笑。 大个跑来跑去,闻了闻几块,厌恶地离开了,跑回古壶身后。 古壶再看自己周围,刚才那一番搏击,他周围也倒下了十多个土匪,三个死亡,八九个重伤。 “弟兄们!”古壶跳到一院中一块假山石上大喊一声。 侯戈也跳到他身旁站定,两眼四下打量着周围的喽啰,咔嚓着手里的剪刀。 古壶大声说:“你们都看见了,我这兄弟要是要你们的命,你们一百多颗脑袋,他不需半炷香功夫就能全给你们剪下来。” “现在你们的大当家的已经身首异处,二当家也被我杀死了,你们要是马上放下武器,我可以向官府求情,你们还能减轻处罚。” 喽啰们显然被遍地血淋淋的残肢断指吓着了,一听这话,纷纷扔下武器,齐刷刷跪在地上。 古壶正在想如何处置这些喽啰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山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紧接着冲进来一队官兵,围住了所有伤残了的和没伤残的土匪。 官兵中一个首领环顾场院,已然明白了一切,大步走到古壶面前问:“先生就是古壶古大夫?” 古壶点头:“正是,敢问您是?” 首领大声说:“我是县衙专事揖捕的游徼首领,我们得报古大夫带人上历口寨救人,奉县令大人这命特来增援,没想到你们都——” 首领看看一院的血肉狼籍,又看看侯戈手上早已红完了的大剪刀,明白了一切。 “哈哈哈——”首领大笑,“古大夫立了大功,兄弟们,把这群恶匪全部押回收监!把山寨全部捣毁,从此再无历口寨,还要麻烦古大夫和你这位兄弟跟我们一起去县衙说明此事。” “要不是大人及时来救,我们两人没命矣。”古壶向这位首领拱手致谢。 “哈哈哈,好说!好说。”首领大笑。 人和钱尽皆全身而退,古壶非常满意。 跟着大队人马下山,古壶再次见到母亲和嫂子及小妹时,一家人难免一场安慰感慨。 之后,按照古壶的请求,首领派一队人护送古壶家人回坐尿坝,又派一队人护送之前载赎金来的牛车回博太镇把钱还给那位商人朋友。 古壶和侯戈则跟着首领和押解土匪的队伍,去县城见县令。 县令见了古壶二人,听首领讲了事情经过,县令大喜,对古壶拱手道:“早闻古大夫大名,早就想见你却没机会,今日得见,果然奇人英雄也,能见到古大夫,本县真是三生有幸也。” 古壶一眼便看出这县令是个虚伪之人,你是县令我是百姓,既然早就知道我,你真想见我,这有何难? 也罢,我也不跟你计较这些,且看你县令大人如何处理这事,我则见机行事。 县令吩咐人准备热水,让古壶和侯戈沐浴之后,请二人在后厅吃饭,古壶二人也不客气,与县令推杯换盏吃喝起来。 县令说是借钱给古壶的那位商人报官说古壶的伙计被历口寨土匪绑票,一听说这事他立即调派人马前去为民除害…… 言来语气间,古壶听出了门道,县令是想要除匪安民这一功劳,古壶明白了县令的心思,举杯说:“大人为官一方,保一方百姓,铲除历口寨匪患这一功劳当然是大人的,只是杜正勾结土匪为害一方,这杜家不除,恐后患无穷。” 县令也明白了古壶的心思,与古壶碰了一杯说:“古大夫所言极时,杜正勾结土匪之事,本县早就注意到了,且已经有了一些证据,这次审历口寨土匪再拿到些证据,我让他杜家一家有多远滚多远。” 古壶:“大人英明,有大人在此,乃本县百姓之福也。” “哈哈哈——”县令大笑,“能遇到古大夫这样的奇才英雄,这才是本县之福也。” 吃完饭,古壶照县令的意思录了证词,说伙计和家人被绑票后,是县令大人派兵救出了人并铲灭了土匪。 之后县令礼送古壶侯戈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侯戈不平地说:“古哥,明明是把土匪打败了县令的人才赶到,你怎么把功劳全让给了他,我想不通。” 古壶笑了:“我们平民百姓,拿那功劳来干什么,把一件没用的东西让出去,换来坐尿坝长久安宁,这生意我赚了。” “哦——”侯戈一知半解地点点头,“古壶说赚了就赚了。” 古壶回到坐尿坝时,得知杜正一家被抄了家,所有人被官府捉走了。 三天后,县令正式审了历口寨土匪绑票和其所涉的其他案件,最后近十名土匪头目被判问斩,其余喽啰和杜正一家,被判没收财产流放到数千里之外的边地。 坐尿坝安宁了,可古壶还没完全放心,谁能保证以后坐尿坝不再出现为非作歹之徒呢? 得想个长久之计,否则,他还是不能放放心心地出去闯荡。 矿山铁厂的事基本走上正轨,卢庄主很大一部分精力已经移到了这里,毕竟这矿山和铁厂的盈利能力比他那山庄强多了。 这一天,天空飘起了雪花,古壶把在矿山忙碌的卢庄主请到了家里,温起了酒。 “古大夫不是不喝酒的吗,今天怎么?有事?庆贺你剿匪立功,还是——”卢庄主揶揄地笑了笑,看着古壶。 古壶也笑了,他举起酒杯道:“我之前不是不喝酒,而是怕醉酒,我剿匪算是一功吧,我那是小功,庄主建成矿山铁厂,这可是大功。” “景王爷有多处山庄,也有多个庄主,卢庄主现在可是压过其他所有庄主,是景王爷的最大的财神爷了,可喜可贺,为了恭贺卢庄主,又是在自己家里,我今日便醉他一回又何妨,来,为庄主在景王爷面前大红大紫,干!” “好!”卢庄主痛快地干了杯中酒,一拍桌子,喜笑颜开,“古大夫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想当初刚到山庄时,就是因为说错一句话而被烙脸,现在——这字看不清了吧?”卢庄主说着盯着古壶的脸。 这老狐狸!还没忘提醒我曾经的奴仆身份。古壶心下暗恨,可脸上却荡出笑容道:“当初是你老人家亲自为我烙上的这字,不管看得清看不清,这都要感谢卢庄主啊!” 第143章 离家闯世界 “不过,这是不是奴仆,不是在脸上,而是在主人手中的契约里,也在奴仆自己的心里,庄主说是不是这样啊?” “噢,不不不!”卢庄主连忙摆手,“古大夫误会了,我当然知道你已是自由之身,而我呢,还是王爷的奴,不过是王爷的一头会说话会赚钱的牲口而已。” “景王爷在我面前也多次提到你,说古大夫大智奇才,我看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今日古大夫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老奴一定尽力而为。” 古壶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这老家伙,真是成了精了。 古壶拱手道:“庄主言重了,我哪敢吩咐庄主,不过想向庄主献一言,您看,现在这三山和铁厂已经成了王爷的摇钱树,钱一多,难免不被歹人盯上。” “罗三棒是山庄上的老护院,人忠厚,功夫又高,你看能不能山庄的护院重新找人,把罗三棒调到这里来守护这棵摇钱树?” 卢庄主再次一拍桌子:“好,你跟我想到一起了,就这么办,你说矿山铁厂是王爷的摇钱树,其实,不也是你的摇钱树吗?” “你在里面可是有分红的哦,现在你就是睡着坐着,每天都有进账,古大夫你想才是深谋远虑之人啊。” “哈哈哈——”古壶大笑,指着卢庄主说:“我不过收点专利费而已,这里难道就不是你卢庄主的摇钱树?啊?” “哈哈哈——”卢庄主也大笑。 两人边喝酒边商议一应事务细节,相谈甚洽,尽兴而散。 一转眼,春节到了,古氏一族人聚在一起,在坐尿坝这一新的家乡过了个热闹欢乐的春节。 春节过后,正月十五刚过,罗三棒便带着家人和十多个庄兵来到了坐尿坝,他一见到古壶,拱手施礼,眼含泪水,激动地说:“兄弟,想死哥哥了。” 古壶也眼含热泪,他一把抱住罗三棒,激动地说:“罗大哥,我也想你啊!” 古壶把罗三棒一家安排在早已准备好的一府宅院里,和罗三棒一起把庄兵也及时安排到矿厂的值守户棚里,之后,把罗三棒一家请到自己家里,请来族叔伯和堂兄弟作陪,盛情款待罗三棒一家。 盛宴之后,古壶从屋里拿出一个长木匣,对罗三棒说:“罗大哥,一起去外边走走散散酒气?” “走!”罗三棒高兴地说,“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他不解地看着古壶手中的长木匣。 古壶微笑:“好东西,送你的。” 罗三棒高兴地伸手:“送我的?我看看是何好东西。” 古壶把手藏到背后,神秘地说:“现在不能看,呆会儿自会给大哥看。” “你啊!”罗三棒指着古壶笑道:“鬼点子真多,总有一些东西或做法让人吃惊,你那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脑花?怎么跟我们都不一样?” “哈哈——”古壶笑着打量打量自己,又打量打量罗三棒,“不一样吗?哪里不一样,不都是两手两脚一个脑袋吗?” “哈哈哈。”罗三棒也大笑,“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看出来的,你以后还会很不一样,走走走,我看你究竟要送我一样什么鬼东西。” 两人信步走到村外,来到一块空地上。 古壶指着远方苍凉的山峦,问罗三棒:“大哥看看那山上有什么?” 此时,古壶用那那双敏锐的“狗眼”,已经看见那片树林下有两着獐子在觅食,他想信罗三棒眼力再好也不可能看见这獐子。 果然,罗三棒仔细看了看,说:“就是一些掉光了叶子的树啊,还能有什么?” “嘿嘿,再用这个看看。”古壶说着打开手上的木匣,从里面取出一个单筒望远镜出来。 这是用两块高价购得的天然水晶,找玉匠剖开粗磨后,再由自己花了半个冬季的时间精心磨制而成的,筒壳也是用上等木材精工制作,他早已经试过,像这样看只有五六千米外的山上,能看辨认出人个人的相貌。 “这是什么?”罗三棒惊讶看着古壶手上的东西。 “千里眼!”古壶说,“是我特意为大哥制作的,这世上仅此一个,你这样——这样看,如果不太清楚,就轻轻地旋转一下前面这个筒,你用它再看看那山头上有什么。” “千里眼?!”罗三棒将信将疑地从古壶手上接过这玩意儿放在眼上。 “我的娘呀!”罗三棒刚看了一眼,就把那东西拿开,“我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惊慌万分地盯着古壶。 古壶微微一笑,上关抚着他的肩说:“真的,你看到的就是远方那山头,你再仔细看看,再看其他任何地方都可以,只是看不同的地方,你得慢慢旋转,直到看清楚。” 罗三棒小心翼翼地再次把千里眼置于眼前,缓缓旋转着,突然惊叫道:“我的娘啊,我怎么这么清楚,我看见了两头獐子,它们长得什么模样都一清二楚,这——这——这——” 罗三棒不但一转着身子,望向不同的地方,嘴里不停地叫着“我的娘”。 古壶立在他身后微笑着看着这可爱的大男孩般的大哥,心中涌起一股热流。 这罗三棒功夫高,为人忠厚讲义气,真是个难得的朋友兄弟,有他在坐尿坝镇守,放心,有了这千里眼,能让他的守卫能力如虎添翼。 罗三棒终于望够了,也惊叹够了,他一只手拿着千里眼,另一只手压在古壶肩上,激动地说:“兄弟,这东西太好了,有了它,要是有盗贼来,不管他来自多远,也不管他逃得多远,都能看到。” “了不起,太了不起了,是谁教你做的这玩意儿?噢,不用说了,又是神仙在梦里教你的是吗?” 古壶不禁笑出声来:“是的,是的,大哥真英明。” “大哥,我还想跟你说点正事。”古壶正色道:“要守护好这矿山铁厂,恐怕你那十多个庄丁还不够,我觉得你可以在村里再招募一些青壮。” “卢庄主同意每年专门给你一笔钱,用于招募人手和其他守护开支,要守好这山和村,大哥担子不轻啊。” “听兄弟这口气——”罗三棒盯着古壶,“莫非你要离开此地?” “正是!”古壶点头道:“这世界太大了,我想出去看一看,闯一闯,这矿山铁厂,这村子村民和我的族人家人,就拜托大哥照看了。”古壶说着,对着罗三棒长长一拜。 罗三棒赶忙扶起他,动容地说:“兄弟,我看得出,浅水容不下你这长龙,你是个非凡大才,大才就该有大事业,你应该出去闯荡,成就一番大丈夫事业。” “你放心,你的族人家人也是我的族人家人,我不但要守护好里这山,还会守护好这里的人,你何时走。” “惊蛰之后。”古壶说。 惊蛰过后,万物复苏,大地生机盎然。古壶告别家人,带上侯戈和大修,两人两马一狗,踏上了前途未知的“闯世界”之路。 当回头远望坐尿坝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古壶勒马回身,对着这已经成为自己家乡地方肃然拱手,眼里饱含着热泪。 “汪汪——汪汪。”古壶身前马背上的大个也对着那地方叫了几声,然后竟然也学着古壶抬起两只前爪抱在一起点了几下。 “这狗东西,成精了!”一旁的侯戈也含着泪,笑着看着大个。 “走了!”古壶用衣袖拭拭眼角,勒马回身,小跑而去。 侯戈默默地在一旁与古壶并驾齐驱着,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只任清脆的马蹄声轻轻敲打着各自的心扉。 “古哥。”侯戈终于开口了,“你只说我们要去闯世界,究竟什么是世界?你能教教我吗?” 侯戈这一问,还真让古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啊,什么是世界呢?这个词好像还不在当世流行,他之前曾几次说过这个词,听得人都是一头雾水,他便不再说这词了。 只是在对侯戈说起此次出远门的事时,他才用了“闯世界”这一说法。 什么是世界呢?他只知道这词原本来源于佛经,如何给侯戈解释呢?说世界就是地球?他再问什么是地球,那还有把我解释得累死。 想到这里,古壶说:“世就是时间,界就是大地边界,世界就是就是在某个时候的某个地方,比如,三年后是个时间,宁都是个地方,三年后如果我们在宁都生活,那就是我们的世界。” “噢——是这样,古哥,我们能闯出一个世界吗?”侯戈若有所悟地说。 古壶用马鞭遥指着远方,豪迈地说:“能!我们现在已不是奴才,我们是人才,你有才,我有才。” “除了才,还有雄心,有壮志,有才有志,我们就能闯出一个天下,闯出一个世界,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世界,我来了——驾——” 古壶一声仰天长啸,策马飞驰,闪电般朝着心中的世界飞去。 两日后,古壶和侯戈走进了郡城一家“王记文宝斋”,柜台后一年轻伙计热情地招呼道:“客官需要些什么?” 第144章 积善山庄 “别的不要,只要一张白纸,手掌样大小的就行。”古壶微笑着说。 “这——只要一张手掌大小的白纸?”伙计一愣,疑惑地看着古壶,目光中还带着轻蔑,意思是你只买得起这么小一张纸? 古壶认真而肯定地点点头。 伙计更加疑惑地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却忍住了,继而一转身,当真拿来一张小白纸,轻蔑地递给古壶。 古壶出了伙计对自己的轻蔑,也不计较,只微微笑笑,把纸铺在柜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个小锦盒,从中取出一墨锭,在嘴前哈哈气,往那白纸上一摁,然后收起这墨,把纸推给伙计。 伙计捧起这纸细细一看,惊讶而抱歉地说:“客官稍候!”捧着那纸匆匆朝后屋去了。 没多久,那个小伙计出来了,恭敬地对古壶说:“二位客官,我们掌柜有请,请随我来。” 古壶在前,侯戈在后,大个跟在侯戈后面,二人一狗随伙计来到后院,进入一客厅,厅里坐着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 中年人见到古壶,热情地起身相迎,可一看到侯戈身旁的大个,怔了怔,有些恐惧地盯着这狗。 古壶笑着一拱手道:“掌柜的不用怕,这狗决不会随便咬人。” 掌柜的这才放松下来,拱手笑问:“先生是王羲之将军的朋友?” 古壶:“是的,我想尽快见到将军,叨扰掌柜的了,不知掌柜能否帮我通报,我能到哪里去拜访将军。” 掌柜:“将军有公务时外出办公务,没公务时喜欢与友人游山玩水,常人见将军不容易,不过,先生既然有将军的墨章,要见将军不是难事。” “我会立即联络田副将,田副将自会有所安排,本店正好有客房,既然是将军的朋友,也就是本店的客人,请先生先在这里住下,我们提供餐食,先生在此等候田副将的消息如何。” “也好,叨扰掌柜了。”古壶再次拱手致谢,掌柜一口一个“先生”,叫得古壶心中像温暖的熨斗熨过般安逸 他知道将军忙国事,可不是随时想见就能见的,暂且住下等着,反正有吃有住,那就四处游玩看看当地风物,岂不也快哉? 早上出去游玩,晚上回来住宿,住在文宝斋的舒服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五天,还没有田副将的消息,古壶不免焦躁起来,向掌柜打听,掌柜说消息已传出去,耐心等待便是。 古壶猜测大宁各地的“王记文宝斋”至少有数百家,全都是将军在各地的“连锁店”,这书圣不愧是书圣,就凭他在书坛的名望,经营文具文玩,恐怕其他店家没有多少能胜过这“王记文宝斋”。 各地的“王记文宝斋”再形成一个网络,互通货物和消息,这就是一张撒到全国的网,除了赚钱,将军用这张大网还能干什么呢? 古壶想,要是我,我能用这张网做很多经营以外的事呢。可是,将军难道没有吗?像他那样聪慧之人,难道只用这张网来赚钱? 从将军给自己这锭墨章的使用来看,将军的“王记文宝斋”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将军的水很深啊!自己来蹚将军这凼水,希望不是浑水。 虽然心中有丝隐隐的担忧,可他相信,在将军的人格人品,他不可能是个坏人。 古壶瞎想一番后,继续耐着性子四处游玩,这时他才感受到,生活没有目标,是一件不但无聊,而且让人难受的事。 第六天早上,古壶和侯戈两人带着大个,正走在一条街上时,见前方不远处围了一群人,也不知在什么热闹,反正无事,二人也好奇地走了过去。 一看,竟然地上草席掩盖着一具中年男人尸体,尸体旁跪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两人面前一张纸上写着“亲父病死他乡,姐弟卖身葬父。” 围观者大都同情地摇头叹息,古壶接着看两行大字后是小字。 大意是说死者家乡在北方,家乡去年遭遇洪灾和瘟疫,家中已亡四人,房田被冲毁,在老家已经无法生存。 父亲带着姐弟二人到南方欲寻活路,不料父亲昨日暴病身亡,姐弟身无分文,不忍父亲暴尸荒野,愿卖身三年为奴,只求买主为其葬父。 如此卖身葬父之事,古壶是第一次亲遇,眼见“卖身为奴”四个字,他就联想到当初自己全家被卖为奴之事,眼睛不禁湿润起来,他把手伸进口袋,想摸摸袋中的钱是否够。 “你要几多钱?”忽然,围观者中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大声问女孩。 女孩泪眼看着这男子说:“一口薄棺,两身孝服,一应简单丧事花费,小女子也不知道要用多钱,总之,谁要帮我安葬了父亲,我们姐弟就为谁当三年奴仆。” 这男子上前一步,用食指抬起女孩的下巴仔细打量打量,淫邪地笑道:“埋个人,花钱倒不是太多,三年奴仆,行!这事我应承了。” “且慢!”古壶突然喊了一嗓子,他看出了这男子明显对女孩不怀好意。 “为何?”男子转身打量着古壶,“你要跟我争?” 古壶浅浅一笑道:“你若是好心行善帮助这姐弟俩,我当然不会跟你争,可你要是对女孩心怀歹意,这可有得一说。” “你凭啥说我心怀歹意?”男子不服地指着古壶,愤怒地说。 古壶:“别人亡父面前,你不问人家丧事有何要求,却先轻佻地品看女孩容貌,心中歹意早已暴露无遗,谁还看不出来,大家说是吗?” “是的是的,不怀好意。”围观者纷纷赞同并指责男子。 这男子恼羞成怒,指着周围人大声说:“我好心好意帮助这姐弟俩,你们全都眼瞎了,却说我不怀好意,你们有好意,你们怎么不出手相助?” 围观者都不再言语。 这人见没人再指责他,便指着古壶高声说:“你是哪里来的野货?敢管老子的闲事!”言罢就挥拳朝古壶打来。 古壶还没闪身,男子的拳头已被一身旁的侯戈一把抓住,只轻轻一扭,男子嚎叫着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求饶。 古壶朝侯戈使个眼色,侯戈骂声“滚!”,一放手,这男子狼狈地跑了。 “英雄帮帮这可怜的姐弟吧。”围观者纷纷看着古壶说。 古壶对女孩说:“小妹妹,你父亲的丧事我帮你办了,可是,我是四海游荡之人,不能要你们姐弟给我当奴仆,办完你父亲的事后,我只能给你不多的一点钱,你姐弟自寻生路好不好?”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姐弟俩感激地向古壶磕头。 “使不得,使不得。”古壶忙把姐弟俩扶起来,马上在街上雇请了一班人操持起来。 日暮时分,丧事完毕。 古壶也在坟前陪着姐弟俩,为这客死他乡的可怜人焚了一些纸钱,看着那轻轻晃动的火苗,看着那些纷纷飞扬的纸灰,古壶突发奇想。 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那具肉身怎么样了呢?死了?腐坏了?那个世界的亲人是不是也在为自己焚烧纸钱呢?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黯然神伤。 “恩人,你在想什么呢?”小女孩问古壶。 “没什么。”古壶说,“我在想,你们的父亲一定能在另一个世界里幸福地生活,没有灾荒饥饿,没有病痛烦恼。” “真的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吗?”女孩好奇地问。 “有!”古壶肯定地说。 姐弟俩在坟前磕了三个头之后,又要向古壶和侯戈磕头谢恩,古壶忙拦住他们,他把一个钱袋子递给女孩说:“带好你弟弟,自己寻条生路。” 姐弟俩向古壶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后,拭着泪离开了。 看着姐弟俩渐渐模糊在晚霞中的影子,古壶感伤而无不担心地说:“可怜的孩子,以后靠什么生活呢?” 两日后,古壶终于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田副将。 田副将说,将军奉命正在北方巡查边境防务,过几天回来将会经过这里专门与古壶见面,田副将奉将军之命前来,是要先带古壶去看一个地方。 古壶听说将军会专程前来见自己,心中自然高兴,他不解地问田副将:“看个什么地方,很特别很重要吗?” 田副将微微一笑:“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重要,一个山庄而已,将军也想在这个山庄与你见面。” 第二天一早,古壶和侯戈便随一身便装的田副将策马前往府城四五十里外的一个山庄。 远远望去,山庄坐落于一片缓缓的山坡底部,大约有一百多户人家,绿树成荫,白墙黛瓦,庄前庄后田畴整齐,春苗碧绿,一片美丽宁和的田园风光。 来到庄口,一座不大的石牌坊,坊匾上三个大字——“积善庄”,古壶一看就是王右军的行书,再细看落款,果然是将军亲书。 “将军的字一字难求,这山庄能得将军亲书,难得啊!”古壶感叹道。 田副将笑了:“这山庄为将军创建,庄内将军的墨宝并不难见。” “什么?!”古壶惊得合不上嘴,“山庄为将军创建?庄里是将军的族人吗?” 第145章 铁匠 田副将摇头,他告诉古壶,庄里住的,一部分是历年战争中伤残而无家可归的士兵,一部分是附近府县的鳏寡老人,还有便是失去双亲的孤儿。 这些人聚居在此垦荒耕作,维持生计,皇粮国税由将军的文宝斋的收入替他们交。 慈善山庄! 古壶脑海里飘过这四个字,原来将军开文宝斋赚的钱用在了这里,这是真慈善啊!心头一热,情不自禁仰天长叹:“手执长剑,满怀仁心,将军大仁啊!” 古壶叹罢,下马肃立,对着“积善庄”三个大字拱手致敬。 三人牵着马步行进庄,古壶边走边打量,庄内道路整洁,庄里人果然老少多,青壮少,还有不少残疾人。 可是,见到的这些人,人人都面无忧愁,而是怡然快乐,看上去生活得很幸福。 时而有庄人从跟前经过,见了他们三人,都对他们行礼:“先生安好,客人安好。” 古壶心中涌起暖流,他问田副将:“他们都认识你,称你为先生?怎么不叫你将军?” 田副将笑了:“我每年总有几次来庄上办事,我不是副将打扮而是便装先生打扮,是不想引起一些老兵伤心的回忆,他们大都认得我,我喜欢听他们称我为先生。” “田兄考虑周全,令人敬佩!”古壶真诚地拱手道,田副将笑笑,没说什么。 两人边走边聊,走着走着,古壶突然一惊。 他发现前面走来的一男孩女孩竟然是两日前那对卖身葬父的姐弟。姐弟俩也认出了古壶,高兴地跑过来,一边一个拉住古壶和侯戈叫道:“恩公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我是应朋友之邀来这里。”古壶指指田副将,“你们怎么在这里?”古壶奇怪地问。 女孩说:“两日前,我们离开恩公,正愁没有去处时,王记文宝斋的伙计找到了我们。把我们带到了这里,让我们有了住的地方,还给了我们一块地耕种,我们以后就住在这积善庄了。” “好啊!好啊!你们有了安身之处,真是太好了!”古壶由衷地感叹道,这两天他时不时想起这姐弟俩,担心他们没有去处,会落入坏人之手,想不到他们得到了这样一个落脚之处。 他心中更加敬佩王右军,若是能追随这样有大能之才,怀大仁之心的人干一番事业,也不枉来此一遭。 “他们叫你恩公?怎么回事?”田副将奇怪地问古壶。 于是古壶简单讲了这姐弟俩卖身葬父之事,田副将由衷地拱手道:“古大夫慈心仁厚。” 古壶:“比起将军做的善事,我做的这点儿事不足挂齿。” 刚与这小姐弟俩分手,迎面来了一位拄拐的老者,老者一见田副将就拱手施礼:“田先生前来了,老朽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哪里!”田副将一摆手,把古壶和侯戈介绍给老者,说他俩是王右军的朋友,他今日是陪两位来庄上走走看看,也没什么大事。 田副将又对古壶介绍说老者姓王,是庄上的里正,也是个老兵,十年前在一场与天长的战争中残了一条腿。 “我带田先生和二位贵客四处看看。”王里正说罢,带着三人,边走边介绍。 王里正说,加在前两日来的那对姐弟俩,现在全庄共有一百二十户人家,七百八十多口人,大部分人家也像普通人家一般,有妻儿老小,多数人家都有残疾人,有些相互之间无血缘关系。 其中有九户家庭办较为特殊,有三户是由四五个性格相投的老年鳏夫组成,有四户是由老年寡妇组成,有一户是由七名盲人组成的。 古壶明白了,这就是个在将军帮助资助下的,孤苦庶民的互助山庄,让人不能不为之感动。 庄里有诊所、织染房、木工作坊等,还有一家打制农具的铁匠铺。 王里正先带着三人到了那户老年鳏夫之家,五个老人均已年过花甲,最老者七十二岁,五人已不再下地耕作,粮食由其他人家共同负担,他们只需再在房前屋后种些瓜果蔬菜便能维持生计。 另一户老年寡妇之家,由六名老户人组成,她们年龄更大,平均六十八岁,他们的生活不但由庄上负担,而且还有一个住在隔壁的年轻妇人专门照顾老人们的生活。 看了这两户老有之家,古壶想起了一个词——“五保户”,还想起了曾经背过的古文中的一段话——“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书中所述,竟然由将军在这里办到了,古壶对将军的敬佩更加了一成,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着将军行这积善之事了。 “我们去铁匠铺看看,那里可能有你古大夫感兴趣的东西。”田副将的话打断了古壶的思绪。 “噢——好的,客随主便。”古壶说,他明白了,将军派田副将带自己来这个山庄,是有意为之,而不是来随便逛逛的。 还没走进铁匠铺时,在数丈远处就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有节奏的捶铁声,同时还伴随着大声的说笑声。 一听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就知道里面至少有几个彪形壮汉。 当跟着王里正进入铁匠铺时,里面正叮叮当当地打制农具,再一细看,古壶为不禁动容,让他感动的,是其中的三个铁匠。 执锤敲打者,两腿膝盖以下全无,坐在一高凳子上,双手握住铁锤不停敲打。 执木柄铁钳夹铁件者,双臂全无,握木柄钳配合敲打者翻动铁件的,竟然是一双像手一般灵巧的脚。 打风箱的,是只有一只眼能看,半边脸满是恐怖的烧烫伤疤痕的人。 三个残疾铁匠,用他们的残肢互补着,支撑着这个铁匠铺。 古壶两眼湿润了。 三人看看古壶三人,把手上的铁件弄完后,才看着他们,笑着问好:“田先生安好,客人安好!” 田副将说:“你们接着弄吧,我们顺便看看。”三人又接着敲打另一铁件,不时说几句笑话,三人开心地边笑边干活。 三人脸上的笑容自然而舒展,古壶从他们脸上看不出忧伤悲愁,他心中再次泛起暖意,将军这“积善庄”,真是名副其实啊! 王里正带着几人又走了其他好些个地方,最后才把几人带到自己家里,他家人已经准备好了饭。 傍晚就在王正长家里吃饭,田副将问古壶:“古大夫在庄上看了大半天,可有何想?” 古壶心中轻轻一颤,果然不出他之前所料,此时才算进入正题。田副将带他上这积善庄,并非只是带他来随随便便山乡一日游的,而是特意带他来看这山庄的情况,了解庄民的构成和生活的。 可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让我进一步了解将军是怎样一个人?还是有其他别的什么想法?想考验我有无善心,还是为了其他什么? 古壶不能全然想透,他想了想说:“将军是位大仁大义之人,令我非常敬佩。将军在此山庄的善举,让我感慨良多,我也想为山庄做点什么,可是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田副将脸上一下绽开了笑容,好像就专门等他这些话似的。 田副将说:“古大夫刚才看了那铁匠铺,你看那三人多么不容易啊,我知道古大夫总有奇思妙想,奇计妙方,还是个能工巧匠,不知古大夫能否有办法帮帮他们。” 一听这话,古壶豁然开朗,这不只是田副将临时起意,而是特意安排的,对他古壶的考验,不仅是考验他的品德与善性,而且是考验他的智计机巧,看他能到底有多少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也许,这种考验就是王右军特意安排的,不过,他乐于接受这样的考验,因为当他在铁匠铺看到那三人的劳作时,他就有了一些想法,只是他还没想好具体该怎么做。 此时田副将这一说,他顿时有了灵感,并且这事一定要做成。 心念及此,古壶手指敲着额头想了想,问王里正:“王里正,这庄上用水是用井水还是山泉?” “山泉,庄后就在一股山泉,不小呢,全庄吃水和灌溉都靠这股山泉。”王里正说。 “好!”古壶一拍桌子,“我有办法改造这铁工作坊,仍然是这三个铁匠,不但让他们轻松省力,而且能打制出更多的农具,除了供庄上用,还能拿到市上换钱。” “当真如此?”王里正惊喜地问,随即又无不担忧地问:“可有许多花费?” 古壶手一挥:“当然是真的,也不用花多少钱,只需要些木头和劳力,我明日便能做出图纸,然后里正召集工匠劳力来,按照我说的作就行。” “不出十日,交给里正一间全新的铁工作坊,这一个作坊的制件能力,定超过其他作坊十倍,是这样……” 田副将看着古壶兴奋的模样和讲述,微笑着,时而兴奋地跟着点头,时而质疑地摇头。 没错,带古壶来参观这积善山庄,就是将军的特意安排。 第146章 奇异之锤 自从去年从坐尿坝矿山离开后,将军就时时念叨着古壶所说的半年作出决定是否出仕的话,这半年来,将军除了忙自己的公务,就是在忙着为古壶可能出仕的事做准备。 自从那次方形总会试救了太子王爷一干人等之后,连皇上都记住了兰亭奴古壶这个名字,将军利用面圣的机会,有意无意地提取古壶,如此能人奇才,朝廷不用是对大宁国的损失。 皇上虽然记住了古壶的名字知道了他做的奇事,可在将军面前,并没说可以让古壶出来做官,当然也没有说过不可以,圣心难测,谁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呢。 古壶再有奇才大能,毕竟是为奴出身,在当今以名门望族,以品第取才的制度下,要让一个当过奴的人出仕当官,这可能是一件连皇上拿着也不好办的事。 不过,将军还是在积极地为这事活动,这次收到文宝斋送去的古壶想见将军的消息后,将军高兴地在纸上连写了三个大大的“好”,之后派出田副将先行前来接待古壶。 此时,听完古壶讲了他要对铁匠铺的改造,田副将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奇人一定能做让奇异之物。 吃完饭,田副将离开了,说等古壶把东西做好后再回来看。 古壶和侯戈就住在王里正家,他当晚就开始设计图纸,侯戈没事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古壶便让他去找他们帮过的那姐弟俩,去帮他们做事情。 古壶设计图纸花了一夜又一天。 接下来,带着王里正派给他的人开始改造水道,同时让木工铁工按照图纸制作各种各样的构件,接着搬迁铁匠铺,安装设备。 八天后,大功告成,古壶让王里正通知田副将回来检验。 在庄后的山泉旁,一座人们从未见过的铁工作坊出现了,作坊里最奇怪的是一个用水力驱动两个铁锤。 大锤大如人头,小锤小如拳头,这两锤均与一套复杂的硬木装置相连,由藏在房下的被水力驱动的水圆盘带动。 只要沟里有水,这两锤便能昼夜不停地锤打,烧红的铁坯在这两铁锤下,面团似的,想锤成什么样就锤成什么样。 还有那风箱,也无须再用人力,水力驱动的鼓风机不停地旋转着,旋转速度可以调节,从而调节火力,风一鼓起来,炉中火苗如火龙般蹿跳起来。 庄上的所有人都涌到作坊来看稀奇,里正不得不让人维持秩序,让庄民们排着队进去观看,看到的人无不啧啧称奇。 古壶和田副将一起,站在一旁,看着一件铁块在铁匠们手中,在那一大一小两把自动铁锤下变成一把锄头。 “搞定!”古壶看着整套设备进行顺利,他兴奋地叫着,打了个响指。 “搞定是什么意思?”田副将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难掩兴奋地说:“意思就是不搞不定,搞了才定,我搞的这套设备,成功了,这就叫搞定。” 田副将笑了:“我看没有你搞不定的。” 古壶也开心地笑了,田副将这话算是吉言,以后他要把面对的事情一件件搞定。 田副将看铁匠们打完一样农具,兴奋地说:“为我打一把匕首。” “遵命,田先生。”几个铁匠高兴地对田副将拱手道,他们不用再费力地举锤落锤,而是只需要把烧红的铁件放到那不停地落下的锤下即可。 几个残疾铁匠原来是说着笑话打铁,现在时不时还要唱着小曲,高兴兴奋得不得了。 只消一刻功夫,匕首打成了,田副将捧着这漂亮的匕首,招呼古壶来到外面,对古壶说:“我要把这把匕首送给将军,告诉将军这是古大夫建造的自动水锤锻造而成的。” “自动水锤”,是大伙问这些能自己打铁的锤叫什么名字时,古壶临时给取的名字。 此时听了田副将的话,古壶心中更加清楚,田副将带他来到这积善山庄,正是将军安排的对他的又一次考验。 可是,为什么要考验这些呢?将军原来说过会推荐他当县令,难道设计自动水锤这种事,也是当县令之前的必备考题? 古壶心中疑惑,他不想再瞎猜测,他想了想,直接田副将:“田兄,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将军?” 相处这些天,跟田副将更熟悉了,田副将让古壶叫他田兄。 “怎么?等得心急了?”田副将看着古壶,神秘地笑着。 古壶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出来半个多月了还没见着将军,他心里是有些急,并不是想马上当上县令,而是没见到将军,他对自己以后的前途就不明确,既然已经出来闯世界,当然得尽快有个明确的目标。 “明天。”田副将拍拍古壶的肩,肯定地说。 “明天就能见到将军?”古壶一听,有些激动。 田副将肯定一点点头:“是的,我早上刚收到将军的飞鸽传书,将军明天就会到这里跟你见面,他可能会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这一夜,在庄上的客房里,虽说春夜舒适宁静,古壶却夜深难眠,爬在他的床下的大个,也时不时起来溜达,有时还呜呜地叼着他的被子角扯一扯。 古壶干脆把大个一下抱到自己被子上,小声说:“狗东西,你也睡不着,想什么呢?” “想什么呢?古哥?”黑暗中,对面床上的侯戈淡淡地问一句。 古壶扑哧一下笑了:“你也没睡着,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为什么睡不着,在想什么。”侯戈说。 古壶微微一笑:“兄弟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我在想啊,将军能不能让我当上官,如果不能,我该怎么办,如果能,又该怎么办,你说呢,我该怎么办?” 侯戈一下坐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说:“古哥,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办,我只知道,不管你能不能当官,我都要跟着你,到死都要跟着你,你不会当了官就赶我走吧?” 古壶心中一热道:“你是我的好兄弟,我永远也不会赶你走,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真当了官,我需要你帮我,我们一起干一番事业,闯出一片天地,我还要给你找个女人成个家呢。” “嘿嘿!”侯戈高兴地笑着重新躺下了,“古哥,你自己也有了意中人吧,是不是那个郡主?” 古壶:“我的事不瞒你,是她,可是,她是空中一朵带刺的玫瑰,要摘到手,难啊!” “会的,古壶你会摘到这朵玫瑰的。哈——睡了,睡了。”侯戈打个哈欠,说。 可能是侯戈的哈欠起了传染作用,古壶也长打一哈欠,疲倦地沉入睡乡。 第二日,将军果然来了,古壶闻声迎出门去时,见一身便装的王右军和田副将一起走来,他们身后还有几个也是便装,但明显是侍卫的佩剑之人。 古壶忙大步上前,拱手施礼道:“古壶见过将军!” 将军亦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古壶的胳膊,朗声笑道:“古大夫啊,你不仅是个大夫,你还是奇工异匠啊,我都听田副将说了,走,陪我去看看你那自动水锤,好好跟我讲讲。” “好,我就跟将军讲讲。”古壶兴奋地陪着将军一行来到铁工作坊。 作坊内,三名铁匠正在用大小水锤叮叮当当地打铁打得热闹,见将军来到,三人欲行礼,将军用制止他们说:“不必多礼,你们接着干你们的活。” 将军在屋里四处走动,围着那套复杂的设备前前后后地看,最后看着那两个自动锤打的铁锤,高兴得像大男孩般手舞足蹈起来:“妙哉——妙哉,神锤乎?” “将军,这是用这自动水锤打的一把匕首,送与将军。”田副将把匕首双手捧上,将军接过匕首看了看,手一扬,匕首飞出,稳稳地钉在一根木柱上。 将军看着木柱上的匕首说:“铁矿不经冶炼出不了铁,铁经过捶打锻造,方成为这上等利器,古大夫以为呢?” 古壶全然明白将军的暗示,他拱手道:“将军所言极是,古壶也有志成为利国利民之利器。” “哈哈哈——”将军豪爽大笑,“好!” 古壶笑了,他从这锤头开始倒着往前,一点一点地向将军讲解这一系列木铁机械的原理,最后直到那被哗哗流水冲转的大木水轮。 将军饶有兴致地看着,听着,不时地点头。 最后,将军指着那个大大的木水轮感叹道:“想不到天地自然之力竟然能被如此巧妙地为人所用,是天地自然奇异乎?还是生乎天地间之人奇异乎?” 将军问这话时,直直审视般盯着古壶,那目光后似乎有无数疑问。 古壶自然看出了将军的疑问和审视,他淡淡地一笑,把目光投向天空,兀自感叹道:“将军所叹不无道理,在我看来,当然是天地自然大奇异,人是小奇异。” “虽然小奇异有时可借用大奇异之力,不过,天地自然之奇奥幽深之处,远非人智所能全识,虽则如此,与禽草木兽相比,人仍然为万物之灵。” 古壶说这些话时,脑海中涌现出的,是当初带他来这个世界的那奇异之光,是对自己心中有一个世界,身处另一个世界的孤独与不安。 这番话,仿佛不是在对身旁的将军说,而是对他自己说,对天空与大地的诉说。 “好一个万物之灵!”将军击掌一声感叹,把古壶的思绪拉回到眼前。 “古大夫,今夜我请你喝酒如何?”将军期待的目光看着古壶。 第147章 将军之叹 “恭敬不如从命!”古壶向将军拱手道,这正是他心中期盼的,他知道将军要跟他谈入仕之事了,可说到喝酒,他还是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能喝多少喝多少,将军还不至于强人所难吧。 这一夜,春夜风柔,春月皎白,山乡的春夜令人陶醉。 在田副将带领下,古壶跟着将军出了山庄住户,朝庄后的山坡去,他们身后,跟着侯戈和将军的几个侍卫。 踏着月色行走,不到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山腰一个八角凉亭,提前已有人布置安排妥当,亭内一桌四凳,桌上酒食齐备,两侍女恭立一旁。 亭四周围了布幔,八角柱上八盏风灯高挂,不仅将亭内照得通亮,也将亭外空地上的月光逼得隐去。 “有月光如此,要那么多风灯何用,留一盏足够。”将军指着高挂的风灯大声说,侍女忙灭了其他风灯,只留一盏,顿时,亭外月光又占了主角。 古壶陪着将军和田副将就坐,侯戈留在亭外。 将军举杯道:“美月当有美酒一,古大夫尝尝这酒如何?请!” 古壶刚坐下便已闻到酒香扑鼻,他双手端起酒杯:“对于酒,我真是不懂,将军请!” 一口酒下肚,古壶顿觉腹内燥热搅动,像腹内有火在燃烧,火舌已经舔到了喉咙,他不禁连声咳嗽起来,忙把酒杯放下。 将军大笑道:“看来古大夫也不不擅长之事,你可知这是何酒?” 古壶:“我索不善饮,不知何酒,请将军赐教。” “此为捉奸酒。”将军一字一顿地,认真地说。 “捉奸酒?”古壶惊得差点跳起来,“捉拿的捉?奸夫淫妇的奸?”他瞪着将军不相信地问。 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酒名?喝了这酒就能去捉奸,还是喝了这酒要被捉奸?他怀疑这是将军在跟他开玩笑。 “正是!”将军微微一笑,认真地点头,“这酒名的得来有段故事。” 这酒出自一姓刘的酿酒人之手,能在夏日曝晒十日而酒味不变。 有一次,一位新任刺史带着家中老仆带着这种酒去上任,途遇劫匪,劫匪把二人捆在地上,在他们的车里翻找钱财。 这些劫匪没找到钱财,只闻到酒香,翻出这酒来大喝一通,结果全部醉倒,刺史和老仆不慌不忙慢慢挣脱了绳索,再去报官。 官兵到达现场时,这群劫匪还没醒,全部被捉拿。这酒之后便得这捉奸酒一名,这奸是奸邪之徒,奸贼之意,可不是男女奸情之意。 “原来如此!”古壶听完将军的讲述,不好意思地笑笑,闻着浓浓的酒香,轻轻抿了一口,果然醇辣烈,可不敢多喝,他在心中告诫自己。 古壶见将军一口干了杯中之酒,不由地问:“将军为南方人,南方多温软绵长之米酒,将军为何喜欢这北方烈酒?” “南方人?哈哈——南方人?”将军放下酒杯,猛然起身,仿佛被南方人这三字激怒了,“我祖上也曾是北方人,为何现在我们一族远离祖地蜗居南方?战乱也,割据也,分邦也!” 将军激动地离开座位,高举两臂大声说:“想数千年前悠悠炎黄,三皇五帝一脉传承,历经春秋风雨,战国烽烟,而至秦汉一统大邦。” “眼看天下安宁黎民安生,谁料国运不长天下三分,好不容易三家归一,可苍生气还没喘平,却又分崩离析天下大乱邦国林立。” “如今之大宁国,强敌环视,国事纷扰,内忧外患间,五六年一小战,十数年一大战,斗去战来,国疲民苦,苦不堪言。” “何时天下能长久大统而息战?何时黎民能永世安居乐业?何时所有人都能像我等今日这般花前月下安然饮谈?何时?啊,何时?” 将军大声叹问道,这些话,将军是在问自己,又是在问古壶,还是在问苍天。 此时此刻,将军情不自禁,自己斟满一杯酒一口吞下,顿时觉得胸中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他感觉煅烧的,不是酒,而是自己。 想自己满腹经纶,一身才华,可是几十年奋争拼搏下来,除了在书坛鹤立鸡群,别的方面并无什么大的建树,一腔壮志仍未酬。 眼前这位古壶,这位玄之道长所说的“逸才”,也许是帮助自己成就大业的栋梁,可是,毕竟此人太过年轻,虽说身怀奇技,可志向未定,也不知此人能成多大的事。 可是,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呢?希望但愿自己没有看干走眼。将军想到这里,把目光移向古壶。 古壶看将军满脸通红,神采昂奋地看着自己,又回味着将军刚才慷慨畅言,古壶被将军的情绪感染感动,将军真是性情中人。 他不禁替将军斟满一杯,又自斟一杯双手举起说:“将军所问何时国泰民安,古壶一个才从奴仆脱身而来的平民,哪里能够回答如此大问题。不过,我知道,将军心怀天下忧国忧民,请容古壶敬你一杯。” “哈哈——好,古大夫,好!”将军拍拍古壶的肩,端起酒与古壶一碰,一饮而尽。 古壶也一口喝了自己的这杯酒,这次似乎没有刚才那般辣烈,也许是听了将军所言,自己胸中也充满了豪气,冲淡了酒气? 这一瞬间,他突然思维跳跃到自己医馆中那一排排药柜上,以后应该专门研究一种喝酒不醉的药。 “拿笔墨来!拿剑来!拿乐声来!”将军放下酒杯,朝田副将高声喊道。 将军的大喊,摁住了古壶跳跃的思绪。 田副将朝一旁的侍女做个手势,侍女忙去准备。 与此同时,将军动手除去自己头冠饰物,宽衣解带,把那些装饰累赘之物全都扔在一旁。 转瞬之间,一位俨然肃装的将军,变成一位散发完衣的风流名士。 两侍女的笙乐响起,田副将再点燃三盏风灯,亭内外顿时明亮起来。 将军左手挽住右臂大袖,饱蘸浓墨跳到周围白绢布幔前,舞臂挥毫。 龙飞蛇行之间,“国运勃兴花益灿,民情逸乐月弥明。”数行飘逸潇洒的大字,如墨花般绽放在洁白的绢布上。 “好好好!”古壶击掌高呼,田副将也击掌叫好。 古壶被将军的风流雅姿和激情文字激动得腿颤手抖,这才是大才大德,这才是风流名士,这才是快意人生!他由衷地在心中感叹道。 “来来来,古大夫,你来!”将军像风一样飘到古壶面前,把手中笔往古壶面前一伸。 “我?!”古壶愣了愣,毅然接过这笔,可他一时不知写什么好,他一边蘸墨一边快速地膛动脑汁。 有了! 他大步走到空白的两块白幔前,闭上眼,屏屏息凝凝神,然后睁眼挥毫,挥臂运腕,刷刷刷——“政通人和大宁”八个大字便在一块白幔上跳将出来。 再次刷刷刷,“国泰民安天下”八个大字也浮现在另一块白幔上,字体也是行云流水的王体行书。 “好,好一个政通人和大宁,好一个国泰民安天下!”将军击掌喝彩道,“古大夫心怀大宁,志在天下,好!” 古壶没想到自己捡来的两个标语口号般的成语能得到将军的喝彩,不过,这确实是他一生最美好愿望。 “班门弄斧,将军见笑了,这两句话虽说大而空,却也是我的志向所在。”古壶放下笔,对将军拱手施礼。 “古大夫全才也,陪本将军舞舞剑如何?”将军说着从田副将手上接接过两柄长剑,把一柄递给古壶。 古壶忙拱手道:“古壶只会三五招花拳秀剑,不敢在将军面前献丑,将军尽兴,古壶敬瞻。” 他哪里敢在将军面前舞剑,一来自己确实剑术平平不敢露丑搅了将军雅兴,二来怕将军在舞剑时试探自己功夫,他是真心不敢。 “好,风清月朗,本将军便邀风共舞,邀月共赏。”将军说罢持剑出亭,纵身一跃,如矫健的雄鹿跳取亭前空地上。 “挥剑请风舞,举杯邀明日。”古壶即兴想起了这两句话,可他没有说出声来,怕将军听到问起出处,又免不了要一番解释。 亭子四周的布幔被卷起,刚才写字时的舒缓的伴乐声,此时突然陡起,变得苍劲激越,如沙场风起,似战场兵争。 皎白月色中,将军挥剑起舞,身姿伴微风起舞,剑光随月光闪烁。腾挪、翻转、跳跃;刺、劈、抹、撩、斩,动作连贯如行云流水。 似战——似舞——似书,剑随乐声律动,乐跟剑舞振心,时而如独鹿在奔跳在草原,时而似苍鹰盘桓于低空。 刚开始时,将军的剑舞让古壶有些眼花缭乱,他调整了视觉速度,将军的动作在视线中立即变得适中,很适合欣赏。 嗖嗖剑声铿锵乐声相伴,掠掠剑影与飘飞发袖相随,好一幅月光下的名士潇洒风采,直看得古壶两眼迷离,一心沉醉。 突然,古壶视线中有一个小东西,如一只迅疾的鸟儿斜剌飞来,直扑将军。 “当——”随着一声脆响,那东西被将军的剑弹开。 古壶心中一惊——飞镖!刺客! 第148章 有刺客 古壶脑海中窜出“刺客”二字时,身体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亭子,紧随其后的是田副将。 二人扑到将军身旁,将军已收剑立定,神闲气定地说:“好像有人来问候我啊!” “将军你没事吧?”古壶和田副将异口同声急问。 “没事,那飞镖也许是刚才碰到了我剑上。”将军向刚才飞镖弹出的方向看了看,其实,他刚才也听见了声音,看见了飞镖,顺手一抖,正在舞动的剑身正好击中飞镖,将飞镖弹了出去。 虽然有惊无险,可将军的心还是提了起来,是什么人要对自己下手?联想自己在朝野的对手和敌人,他一时还真猜不出会是什么人。 田副将和闻讯赶来的几个侍卫拥着将军走进亭子。 古壶在亭子周围寻找起来,还真发现了被弹出去的飞镖,“找到飞镖了。”他大声说道,捡起地上的飞镖。 田副将也过来,把飞镖拿到风灯下仔细观察:“这是一只看上去很普通的飞镖,多半是江湖人所用,虽无特别之处,但却异常锋锐,什么人敢暗害将军?”田副将说着四下观察。 “追不追这刺客?”古壶问。 田副将:“肯定早已逃之夭夭了,追怕是追不上。” “不一定!”古壶把这飞镖放在鼻子前深深吸了吸,嗅到了一股强烈的人的气味,向闻讯过来的侯戈身旁的大个钩钩手指。 大个一下蹿到他腿前,他把这飞镖放大个鼻子前让它嗅了嗅说:“大个,帮我找到这个人。” “汪——汪汪。”大个得令,箭一般蹿一出去,古壶和侯戈紧跟而上。 “你们几个护好将军。”田副将对亭子亭子里的侍卫喊了一声,也奔过来跟在古壶身后。 古壶的嗅觉中,那股隐隐的气息如游丝飘忽在月夜的空气中,那只飞镖一定在刺客手上握了很久,飞镖上的气息便是刺客的气息,他的鼻子加大个的鼻子,他相信这刺客今夜逃不掉。 三个人跟着大个急速穿行在山坡的树林草丛间。 “你也不停下好好看看,只顾埋头追,这狗能帮你吗?”田副将问,他突然想起那一次古壶从卢家庄逃出来找到文宝斋时,这狗还曾用爪子蘸着墨写过奇怪的文字。 田副将边跟着跑边问:“古大夫,你这狗也不是普通的狗吧?” “没错,它是从天上来的,这是条天狗。”古壶说,“这狗比人能干多了,只管跟着他,定能找一刺客的线索。”古壶肯定地说。 三人紧跟在大个身后,快速奔跑穿行,越沟跨坎翻土埂,古壶感觉呼呼风声掠过耳畔,什么人会对将军下手呢?他边走边在心里嘀咕。 “汪汪——”大个突然仰头对着前方狂吠了两声。 抬眼望去,前方约一箭之遥的树上,树梢摇动,果然有个黑影在月光下蹿逃,也是个轻功高手。 “侯戈,刺客在树上。”古壶回头唤侯戈,只听“嗖”地一声,侯戈身形一晃,已经飞出去十多步,如灵猿般上了树,朝那黑影追了过去。 田副将呆在地上,愣了好一阵才摇头叹道:“你这兄弟,如此了得的轻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刺客跑不脱了。” 田副将说罢拔剑跟了上去,古壶忙带着大个跟在田副将身后。 远远望过去,刺客黑影时而树下时而树上地亡命奔逃,侯戈步步紧追,刺客轻功比起侯戈还是差一截,侯戈越追越近。 突然,古壶看见刺客停了停一反手。 “侯戈,飞镖!”古壶大声提醒,喊完他才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侯戈肯定也早注意了对方的动作,只见侯戈身子晃了晃,显然躲过了飞镖。 “呀——”只听侯戈愤怒地大叫了一声,古壶看见侯戈所过的树上落下一团树枝,显然是愤怒的侯戈用他的大剪刀剪下来的。 古壶担心侯戈一怒之下把那刺客的头剪下来,他大喊道:“别伤他性命,留活口!” 说话间,就见侯戈已经追到刺客的所在的一棵树上,只听哗啦啦一阵乱响,团团树枝直往下落,与树枝一起落下的,还有一团黑影——显然是那刺客。 刺客之后,紧接着飘下来的,是侯戈。 古壶和田副将也扑了上去。 刺客在地上一个翻滚,爬起来就跑。还没跑出几步,被猛扑上前的大个一口咬到小腿肚上,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三人一狗把刺客团团围住。 这是个蒙面刺客,当侯戈扭转他双手,抓住他头发把他的脸扭向赶上前的田副将和古壶时,从蒙面布两个洞里露出的两只眼睛,在月光下露出绝望的目光。 “什么人?胆敢行刺将军!”田副将剑指刺客,剑尖轻轻一挑,蒙面布破开落地,露出一副年轻冷酷的男子的脸。 男子淡然地看看田副将,又看看古壶,一声不吭,再把目光移到面前的大个的身上时,男子微微一笑,继而哈哈大笑——狂笑。 突然,笑声停止,男子脸突然变得扭曲,嘴中猛然喷出一股鲜血,头一歪,断了气。 咬舌自尽?!真有此事?古壶以前还怀疑咬舌是否能自尽,以此看来,这是真的了,有人真能做到。 不过,亲眼看到一个大活人瞬间死在面前,而且还是在这朦胧的月夜,他心中还是惊恐不已。 “这——”古壶惊讶之余,无不遗憾地说:“什么都没问出来,这不白留活口了吗?” “哼!”田副将冷冷一哼,“他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哪有那么简单,死了我也要让你说话!” “死人还能说话?!”古壶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能!”田副将肯定地说,然后手起剑落,刺客人头像被轻轻推了一下的球,从那脖颈上滚到地上,刚巧朝古壶脚前滚来。 “啊!”古壶惊着连忙跳开,后退几步。 “嘿嘿!”田副将笑了,“想不到古大夫如此胆小,活着的时候你都不怕他,还带我们来追,死了你却怕成如此,真是的!” 田副将笑着摇着头,他刺客的无头尸身浑身上下搜索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失望地摇摇头,用剑从刺客的尸体衣服上割下一块布,把这人头包上系住提在手上。 田副将对古壶说:“拿回去画了像,迟早总有人能认出这小子是谁,这不就是死人说话了?” “原来如此,佩服佩服。”古壶已经稳定了心绪,不再恐惧,他对田副将拱手道。 “走,回去向将军禀报,这尸体明日再叫人来埋了。”田副将说着一手提剑一手提人头大步往回走,古壶带着大个和侯戈紧随其后。 几人和身影消失后,又一条黑影从不远处的草丛里冒出来,快步来到了刺客无头尸身旁。 “唉——”黑影对着夜空长叹一声,“兄弟,谁让你遇到一条厉害的狗,还遇到一个比你还厉害的人呢,是你命不好,不是我游一手对不起你,我得想想如何向王爷交差。” 游一手一屁股坐在旁边,要不是自己有先见之明,与这刺客分开行动,那他也可能被发现。 自从王羲之在那次文武会试上提出要买古壶,其后古壶又因救太子有功而全族去除奴籍之后,景王爷对王羲之的疑心更多了一分。 在那之前,景王爷已经怀疑王羲之在利用书院行不可告人之事,可惜一直没查到什么证据。前年中秋那场会试之后,景王爷便怀疑王羲之要拉拢古壶这个奇杰之才做更大的事。 一个月前,景王爷便派他从江湖上找一个人,秘密跟踪监视王羲之,特别注意他与古壶的来往。 游一手便从江湖上找到这个绰号叫“燕子镖”的人,他们一直秘密跟踪王羲之一行到了这个山庄,发现王羲之是特意来这里与古壶接头。 游一手与燕子镖分别在两个方向监视着王羲之和古壶的行动,他们就说好,能听到王羲之和古壶说些什么最好。 如果什么都听不到,照王爷的意思,这次要给王羲之一个警告,这次并不是要真的刺杀王羲之,以后杀不杀,要看以后的朝野形势。 王羲之一直有贴身侍卫跟着,他们刚才不敢跟得太近,只在黑暗中看见灯光的亭子处,王羲之与古壶一会儿喝酒,一会儿写字。 由于什么也听不到,游一手决定让燕子镖实施警告,他学了三声虫叫,这是他和燕子镖事先约定的暗号,燕子镖于是飞出了那只飞镖。 那只飞镖若真要取王羲之的性命,以燕子镖的手段,相信王羲之是躲不过的。 本来说好的,飞镖警告之后,两人即刻撤离,没想到这个姓古的和他那杀狗如此厉害竟然追踪了上来,再没想到那个使一对大剪刀的家伙如此厉害,竟然活捉了燕子镖。 不过,所幸燕子镡还是个真讲义气之人,按照事先的约定什么也没说,自我为结,当然,王爷也不会亏待了燕子镖的妻儿,会给他们一大笔钱。 事情既然已经如此,只好如实地向景王爷禀报了,跟踪和警告的任务已经完成,相信王爷也不会太过责怪,以后王爷还要如何与王羲之周旋,那又是以后的事了。 也罢,游一手想到这里,拍了拍燕子镖那尸身的后背,起身隐入夜色中。 第149章 机关密室 田副将和古壶侯戈回到亭子里,将军正在喝茶凝思,田副将详细讲了追击和刺客死亡的经过,又把刺客的人头出示给将军看。 将军听后看后,默默不语。 “将军,会不会是?——”田副将刚开口,自知失言,突然看了古壶一眼,闭了嘴。 古壶当然一眼就把田副将的顾虑看在眼里,他向将军拱手道:“将军,你们谈,我和侯戈出去走走,看看月下美景。” 将军微笑着点点头,古壶和侯戈便出了亭子随意朝远处走去。 走出去超过一箭之地,古壶才停下,远远地欣赏着山坡下面月光下的村庄,心思却在刚才的事情上。 竟然有人行刺将军,这确实让他震惊,将军不但是朝廷命官,而且朝野尽知,其家世地位显赫,将军本人更凭书法名扬天下,这样一位堂堂从物,谁会跟他过不去竟然要行刺于他呢? 官场争斗?江湖恩怨?从刚才田副将那半句话来看,他们似乎有了怀疑对象。古壶猜了猜,毫无头绪,索性不再猜了,目光更应该关心的是自己。 自己此次出来找将军,是希望能得到将军的帮助,闯一片天地,干一番事业,得一个美人。 眼见有人行刺将军,说明将军也不是完全安全的,那自己跟将军扯上关系,会不会也不安全呢?还没出道就被人盯上,仕途艰难,宦海凶恶,由此可见一斑啊! 转念一想,无论什么世道,又有谁会一点恩怨都不结,一个仇人都没有呢?自己此前不是也跟杜正一家结了仇怨,最终不也一切都解决了吗? 虽然如此安慰自己,可古壶一时间心里蒙上一层阴影,此时,月亮也躲进了云层,眼前的山乡,也一下比之前晦暗了不少,他的心也跟着晦暗起来。 “古壶这人真有那么重要吗?”突然,田副将的声音被微风送入古壶耳里,古壶一下警觉起来,竖起一对狗耳来。 虽然相隔很远,常人绝不可能听见,可古壶的狗耳朵还是清楚地听见了亭子里田副将的这句问话。 将军与田副将在这句话之前的对话,两人本来就压低声音说得小声,古壶也对此没太在意听。 从刚才田副将看他的眼神,他知道将军还有其他的秘密,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为好,他只是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听得只言片语,应该是关于那刺客的事,具体说些什么,他没听清楚。 可此时,两人在谈关于自己的事,古壶不得不认真倾听了,他把两手搭在耳旁,相当于增大了耳廓,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是在偷听,可事关自己,他不能不听。 接下来是将军的声音:“古壶这人绝非等闲之辈,从他一出现在兰亭那天,我就坚信这一点,我们关注了他这么长时间,从他的所作所为和我们对他的考验来看,你难道还看不出他非同一般吗?依玄之道长所见,此人是个极其难得的逸才。” 田副将:“将军所言甚是,从我们数次对他的考验来看,此人不但能作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器物,而且好像他不仅能做几件,是能做很多。” “此次那自动水锤便是一例,那套复杂的设备应该是天下独一份,之前我们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将军博览古今典籍,可曾在书里见过这东西?” 将军:“没有,从没在书里读到过,也从没听说过,不过,我相信,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海茫茫,无才不有。” “这古壶尽管之前是个奴仆,却也是个天生奇才,庶民人数远多于富贵之人,其中不乏奇才,有些人才能远远超过我等贵胄士子也在情理之中。” “他不但有才,而且善良且有志,对我们当然重要,你去把他叫回来,明日带他去那里。” 将军这席话,让古壶从里到外浑身舒服,同时心中又突然多了几重疑惑。 将军认识玄之道长?那位曾在自己那次逃跑路上救过自己的那位道长?从刚才将军的话里,显然两人认识,还谈过自己,这真是出人意外。 道长对将军说自己是什么才?“异才”?“易才”?“益才”?“意才”?“译才”……一音多字真是要命? 管他什么才,总之他们认为自己是个人才,如此一想,古壶心中还真有些小得意。 他叹服将军识人识才之际,疑惑将军的“明日带他去那里。”是什么地方。 “古大夫——”身后传来田副将的叫声。 古壶和侯戈回到亭子,将军早已恢复了奕奕神采,大声对古壶说:“刚才宵小之徒搅了雅兴,没事了,侯戈也过来,你我四人再来痛饮尽兴如何?” “任凭将军吩咐,只是我的酒量小,怕不能陪将军尽兴。”古壶拱手道,他心中还是担心酒后失言失态。 将军大手一挥:“尽兴未必醉酒,醉酒未必尽兴,本色随心,率性而为,便为尽兴,古大夫大可不必拘泥,随意便可。” 古壶发自内心地再次拱手道:“好个本色随心,率性而为,将军所言大真大妙。” 古壶与将军天南海北随言,相谈甚欢。美酒乐音中,田副将与侯戈在亭外谈武论艺,时不时动手切搓,两人相见恨晚。 直到子丑交会之时,几人方才尽而归。 尽兴酣睡之后,古壶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一看侯戈床上无人,知道睡眠又轻又少的侯戈早已起床。 “吱呀”一声,门开了,侯戈进来说:“古哥,里正已备好饭,田副将也在,说吃了饭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说是将军的意思。” 古壶想想将军昨日的“明日带他去那里”,心下猜测,会是什么事呢?不免有些忐忑。 饭后,田副将带着古壶和侯戈来到庄上一座清幽雅静的院子,院内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仆,看院子没什么烟火气息,不像住家户。 古壶心中嘀咕,如此好的座院子,不住人家,不可惜吗。 正疑惑呢,田副将开口解惑了:“这是将军的藏书院之一,古大夫请跟我来。” 藏书院,难怪如此清雅。古壶二人跟着田副将绕过影壁,又过了一门,进入院子第二进,再进入左侧一房间,来到一向下的楼梯。 “要到地下?”古壶有些惊讶地问出声。 田副将一笑:“是的,将军书画众多,有些东西放在地下更能避火灾。” 下了十多阶楼梯,眼前突兀出现一道石门,一看就厚重坚固。 古壶正疑惑如何打开这石门时,只见田副将对着门的一角随便踢了一脚,就见随着“轰隆隆”一阵响,石门自己开了。 机关门!古壶这是第一次见识真正的机关,不禁好奇地多看几眼,还摸了摸这大石门几下,心中在猜这是靠何动力开的门。 三人走进去这墙上挂有风灯的密室,田副将又摁了转动墙上的一截伸出墙面的石柱,门又自动慢慢地关上了。 一看这屋,四三面有竖立着木架,木架上放满了一个个小木匣,想必匣中装的都是珍贵的书画吧。 “田副将带我来这里读书吗?”古壶佯装出一脸懵懂地看着田副将问。 “非也,是来拜见一个人。”室内突然传出将军爽朗的声音。 古壶惊讶地环顾四下,室内明明只有田副将、他和侯戈三人,没有将军,他一转念,明白了,将军一定是相邻的另一间密室里。 果不其然,只见墙角一幅一人多高的画纸慢慢卷起,将军站在门口,门口一道木质画屏遮挡,将军朝里一指,微笑着说:“请!” “将军让我拜见谁?”古壶心中的忐忑变为不安,难道这里面还有比将军更大的人物,王爷?皇——帝? 不会吧? “古大夫,请!”将军再次微笑着往里面一指。 古壶赶紧整理整理衣衫,脑中立即恶补见王爷甚至是皇帝的礼节。 “古大夫不必拘谨,请进。”身旁的田副将也微笑着看着古壶。 古壶拍拍敲敲额头,拍拍胸口,走进了这屋。 进屋绕过画屏,他陡然一愣,屋里并没有别人,只有对面墙壁旁立着一尊盘腿而坐的真人般大小的石雕像。 雕像是个老者,看上去衣着简朴,神态恬淡而不失严肃,眼神凝重,神色看上去威而不露,让人肃然起敬。 “这是——是谁?”见不是王爷也不是皇帝,而是一尊雕像,古壶心头一下放松下来,他不解地看着将军,疑惑地问。 “这位是墨子,古大夫学问渊博,一定知道的。”将军说罢非常虔诚地对着雕像深深一拜。 “墨子?”古壶一惊,“知道一点点,他老人家可是墨家学派的创始人。”说罢也对着雕像长长一拜。 他没说错,其实对于墨家学派,古壶仅知道一些皮毛,他只知道墨家是春秋战国时百家之一,与儒家、法家、道家等并列为当时之显学。 他还知道墨家与其它学派相比,最特别之处不但在提倡“兼爱”、“非攻”,还在于该学派特别注重自然科学,所以后世以“墨子号”来命名某颗用于量子研究的卫星。 再多的他就不知道什么了。 向老墨子像施礼敬拜后,古壶问:“不知将军让我来拜见墨子,是何意思?” “哈哈,大有意思。”将军大笑着,“古大夫既已拜了墨子,我们室外畅谈。” 第150章 畅谈墨家 古壶随将军重返院子,一圈翠竹围着的石桌上,早已茶点齐备。 将军招呼古壶和侯戈坐,侯戈看了看古壶,犹犹豫豫地说:“将军,我——我能不能和田副将另找地方聊聊?” 将军一笑:“也好,你们去切磋武艺,我与古大夫切磋切磋文艺。” “谢将军!”侯戈轻松地笑了,拱手谢过,和田副将一起走开了。 古壶却不自禁地笑了,还“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将军才使用的“文艺”一词让他忍俊不禁。 “这——有何可笑?”将军不解地看着古壶问。 古壶一怔,明白过来,慌忙又拱手又摆手:“将军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笑将军说错了什么,而是‘文艺’一词让我一时忍不住失笑,在我们那边,文艺一词——” “你们那边——?”将军更加不解,打断古壶,满脸疑惑地看着古壶。 古壶再次愣了,怎么会如此大意?将军要一直追问,你们是指哪们?那边又是哪边?这可如何是好? 他不由得拍了自己脸一下,这一拍还真拍出了灵感,他解释道:“我们那边,是指我老家,在我十多岁随父亲住县城之前,我一直住在老家乡下。” “老家有一个穷酸士子,经常与人咬文嚼字地抬扛,常常与人争执得面红耳赤,引得人嘲笑。他说仓颉造字,每个字都有特别的意思。” “有人问他放屁的‘屁’为为什么要如此造,他说‘尸’代表肛门,其下的‘比’代表放屁时的声音。” “又有人问既然是声音,为什么不用一个‘匕首’之‘匕”,而要用两个‘匕’” “他说放屁有益于身体,这是好事,好事成双,所以放屁一般要放‘匕——匕’两声,所以要用两个‘匕’。他说咬文嚼字是一门学问,他把咬文嚼字叫‘文艺’。” “刚才将军一说文艺词,我想起这士子,想起他对屁字的解释,故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孤陋寡闻,不知是否真有文艺一说,出自何处,请将军赐教。” 古壶现编完这番谎话,自觉还算圆满,不由得端起茶杯遮住脸上的紧张,喝茶的同时,观察着将军的神色。 “哈哈哈——”将军大笑,“这位士子,有意思,他对屁字的解释听起来也不无道理,把咬文嚼字称为‘文艺’,也勉强说得过去。‘文艺’一词虽说用者不多,却自有出处。” “最早出自《大戴礼记·文王官人》:‘有隐於知理者,有隐於文艺者。’,我刚才随口一说,却是相对于‘武艺’而言,并非那么贴切。” 古壶总算放心地把口中的茶水吞了下去,却在心中给了自己一耳光,告诫自己道:当心!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原来如此,古壶受教,谢谢将军。” “对墨子,不知古大夫了解多少?”将军总算放过“文艺”一词,言归正传看着古壶问。 古壶于是把自己所知少得可怜的那点儿关于墨子的知识娓娓道来,他边说边想,字斟句酌,重点谈了自己对“兼爱”和“非攻”的理解。 边说边观察着将军的神色,将军始终是凝神静听的模样。 “啪!”,古壶刚说完,将军兴奋地一击掌,说:“真没想到古大夫竟学得墨家学派之精髓,难得难得。” 古壶一下子脸红到耳根,在将军这样的文武大家面前班门弄斧卖弄别人的观点,却获如此赞许,真让他由衷地羞愧。 “古大夫对墨家‘尚贤、尚同’之论有何解?”将军期待的目光看着古壶。 古壶心中一沉,自己对墨家思想的理解,已经绞尽脑汁一股脑儿淘完了,将军却还在面试官似地步步逼问,自己对“尚贤”、“尚同”之说只是一知半解,哪里敢在将军面前卖弄。 要是胡说一通,定会遭将军耻笑,要对这两点讲一番大道理,他又真讲不出来。他已隐隐觉得,今日将军对自己,真是在面试,可能在试探自己有无当官的学识与能力,可这—— 古壶内心紧张,却控制住不让自己不露于形色,他真诚而谦恭地说:“我不甚了了,请将军赐教。” 将军淡淡地一笑,看着古壶好半天不说话,古壶被看得很是不安,他忐忑地说:“将——” 将军轻轻摆摆手,把目光投向微风中轻轻摆动的树梢,把黑子的身世及墨家理论娓娓道来。 古壶看着将军的神色,好像将军不是在向人讲述,而是像个虔诚的弟子般,在对着空中无形的墨子偶像回答问题,将军的虔诚与认真的神态让古壶油然而生敬意。 突然,将军止住了滔滔的讲述,默默地看着古壶。 古壶愕然,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 “尚贤就是——”将军突然大声说,“尚贤就是崇尚贤能,让贤能之人担当大任,而不论其出生贵贱,古大夫就是一个贤能之人。” 古壶心中一颤,突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这话是从他最崇拜的这位风流名士将军口中说出,而且是当面直说,这让他惊喜。 “将军——将军真如此看古壶?”他尽量抑制住内心的喜悦,表情平淡地问。 “是的。”将军肯定地说,“我决定了,正式向朝廷推举你为县令,三日后你就跟我一起去宁都,在此之前,我还想问你几个问题,可否?” “当然,将军所问,古壶知无不言。”古壶答道。 将军:“其一,你脱离奴籍不久,我就建议你可仕途,你当初很犹豫,现在却作何想?你如何看待为官这事。” “这——”古壶喝口茶,想了想说:“不瞒将军,最初我对入仕犹豫,一是缘于先父之死让我心有余悸,二是不舍离开家中亲人。” “现在我家中已基本安顿好,自我感觉自己是——” 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他想到偷听到了,直到此时还弄不明白的道长称自己是什么才,要是问将军,那无异于不打自招承认当时偷听了将军的谈话,此时话说到这里时,他突然冒出个主意,故意停住了。 果然,将军好奇地问:“你感觉自己是什么?” “是益——才?”古壶看着将军,犹豫地缓缓吐出这两个字试探,边说边观察将军的脸色。 “逸才!”将军一击掌,兴奋地大声说,“你也知道你自己是逸才?”将军像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兴奋地搓着手。 古壶还是懵懵懂懂地,不知自己有没有猜对,他进一步解释说:“我说的益才,是有益的益,不是有‘庸才’、‘蠢才’、‘干才’、‘奇才’、‘坏才’等等之说吧,我觉得自己有一些才能,但我这些才能只会用在做对百姓有益这事,我不会干坏事,故为有益之益,‘益才’” “不!”将军突然大声打断古壶的话,“不是有益之益,是逃逸之逸,你是一个‘逸才’,这是玄之道长对你的评价,玄之道长是我的朋友,是不是你也认识他?” “逃逸之‘逸’?”古壶听这话,心中大惊,难道玄之道长已经看出我是从另一个世界逃逸到这个世界来的人才? 这老道,有如此厉害?他还是将军的朋友,将军也知道了,难怪要如此一次又一次地考验我,要真是这样,接下来将军亲自问这事,该怎么回答? 古壶一时间,脑海里一下像装了无数的东西,另一下又变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古大夫,你——你怎么了?我在问你是不是认识玄之道长,你怎么不回答。”将军挥手在古壶面前晃了晃,有些不安地问。 “噢——”古壶回过神来,看着将军,他还想再试探一下,“将军,我认识玄之道长,他曾救我一命,是我的恩人,他为何说我是逸才?你有什么根据吗?” “是这样的。”将军于是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能古壶的关注和考验,理由是古壶的表现太神奇,他认为古壶是个奇异的人才,不发挥才干太可惜。 将军还说了那次与玄之道长的论道论才,并解释了道长所说“逸才”的含义。 听完将军的解释,古壶才知道,玄之道长所谓“逸才”,是指幽灵般在上中下三等人才之间或之外飘逸之人,这种人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才而终生默默无闻,或成为大奸大雄,或疯癫自残。 显然,玄之道长并没发现自己这个“逸才”是从另一个世界“逃逸”而来的人才。想到此处,古壶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想也是,道长怎么可能发现真相呢? 听完将军的解释,古壶接着说自己现在志向较以前也有所变,他认为,丈夫生于世间,碌碌无为苟活于世,终不如干番事业留名于史。 “古壶虽然曾经身为贱奴,所幸天不负我,赐我几分才智,不用岂不有负于天?” “至于为官一事,古壶认为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就这么简单。”他不想在将军面前高谈为官之道,脑中灵光一闪,嘴里便滑出这两句打油诗来。 “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将军一愣,继而不解地问:“红薯为何物?” 第151章 坦诚相告 古壶也一怔,这东西还没从美洲传入呢,哪里能说清楚,他不由得又在额头上弹了几下琴,突然一悟说。 “红薯是一种能吃的东西,类似于中药里的怀山药,能烤着吃,我之前听一个老道士说过,老道士又是从西域人那里听说的。” 将军淡淡一笑,手一挥,仿佛是让这个问题过去了。 “其二。”将军接着问:“你和康王爷家女儿霞郡主是什么关系?” “这——!” 古壶万万没想到将军会突然问出如此一个问题,仿佛晴空突然来了个霹雳,又仿佛他正在偷东西时,被将军当场抓了个正着, 他一时慌张得手足无措,涨红了脸,紧张地站了起来,来回地踱起步,想看看将军,想从将军的表情上看看他突然问这问题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不敢看将军。 将军啊将军,我尊敬的将军!我的大书圣,我的大偶像!你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 古壶急得额头沁出细汗,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如何?要是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喝茶,喝茶。”将军看着古壶端起茶杯,自然地说。 其实,从之前石诚报告所探得的情况,将军已经估计到了这一对年轻男女互相情有所钟,可是不敢肯定,他想听古壶怎样亲口说这事。 将军亲自问出这话,倒不是对这段隐私好奇,而是想看看古壶对自己究竟有几分信任。当然,如果两人真心相悦,他也乐意见到有情人成为眷属。 只是——一个郡主,一个曾经的奴,这难度大啊,不过,要真成了,那倒可以成为一段佳话。 这小子犹豫了,看他愿意不愿意浴霸,看他敢不敢说。将军的目光跟着古壶移过去移过来,将军的脸上挂着德行的微笑。 “不!”古壶停止了踱步,坚决地说。 他立在将军面前,他打定了主意,如果不说出来,一切只能自己扛着,如果说出来,也许将军还能帮忙。 从刚才将军对自己的欣赏来看,他有七八分的把握将军会支持自己,至少在心里会支持。将军是个风流倜傥之人,对男女之情一定也有独到的看法,毕竟这个时代还不是那么太过拘泥于礼教的时代。 退一迈步说就算将军不支持,也绝不会为自己设置障碍,总之,说出来无害,而不说则不利,不说,将军可能会认为自己对他还怀有戒心。 主意已定,古壶便坐下大大地喝了几口茶,看着将军说:“是这样的——” 然后,他一股脑儿将自己从第一次见到郡主到那夜在悬崖腰上山洞里的诺言全说了出来,足足说了半个多时辰。 古壶边说边观察将军的脸色,将军开头听得一愣了愣的,显然没想到两人已经悄悄发展到这一步。 后来将军的表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似乎接受了这些事实,最后,将军变得一脸严肃,严肃中时不时又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古壶一鼓作气讲完,最后说:“古壶年轻,有一颗赤诚之心和满腔激情,可是处世经验还很不足,将军是过来之人,对我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事,将军有何指教?” 古壶说着,等待着将军的厉言谴责。 突然,一直默默听着的将军一下站了起来,双手向古壶一拱。 古壶惊得跳了起来,忙要向将军拱手鞠躬,将军却一下拦住了他。 将军说:“古大夫值得我一敬,理由有三。其一,本色可嘉,既然你与郡主相互爱慕两颗赤心,互相表明心迹,本色相待无愧于心,其真可嘉。” “其二勇气可嘉,你不视自己奴仆出身为贱,敢向郡主主千金郡主表达爱意并许下承诺,勇气可嘉,这在当世,恐怕没有其他出身卑贱之人能做得出来,你算第一人,其勇可嘉!” “其三,如此可能遭讥嘲谴责之事,你能向我坦言相告,足见真诚。其诚可嘉!为此三点,让我以茶代酒,敬古大夫。” 将军说罢,双手捧茶,古壶忙捧茶互敬。 “哈哈哈——”放下茶杯,将军大笑,“今日畅谈,除我胸中块垒也,以后就看着古大夫挥洒大才,一展宏图也。” 古壶也暗暗地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说:“想不到我一区区小子,之前竟成将军胸中块垒,日后要想挥洒才,还靠将军扶持,不知将军有何宏图?” 将军笑道:“宏图自然有,以后你会慢慢看到的,三日后上你随我一起上宁都。不瞒你说,我已经在皇上面前举荐过你,皇上虽然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可也没当面反对。” “皇上早已知道了你这个人,皇上也想不能才为他治理天下,是人才,总会要用的。你与郡主之事,我也会为你敲敲边敼,助威造势的。” “古壶在此先谢过将军!”古壶红着脸,对将军深深一拜。 “哈哈哈哈——”将军大笑,“来日方长,你我以后会成为同僚的。” 三日后,古壶侯戈二人带着大个,跟随王右军一行车马向宁都进发。 上路的第五日,一行车马走到一段荒僻的山间小道上时,林中树上突然跳出十五六个手持刀剑之人拉住去路。 其中为首一人大吼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古壶一看这几个毛贼,怒也不是,笑也不是,这些人衣衫褡裢褴褛,高矮不一,手中兵器不同,虽然面露凶相,却一个个面色如菜,一看就是好久没吃过饱饭的模样。 将军坐在轺车中,田副将和前后几个侍卫也是一身便装,估计这邦劫匪把他们当成了一般商旅。 “大胆!”田副将在马上一声怒吼,吼罢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用剑指着这帮匪徒说:“瞧瞧你等,做强盗都没个强盗样,看你们一个个提剑拿刀的力气的没有,还想打劫,谁个先上?来!” 田副将说着,跳下马来,跟前的两个侍卫也下马来,出剑对着劫匪,另两名侍卫护在将军轺车旁,古壶和侯戈也护在将军车后。 “来呀,本将军车中有的是买路财,有本事的就上前来取。”田副将大吼道。 “将军?你是将军?”刚才喊留下买路财的人惊叫了一声,一挥手,一群匪徒转身就要跑,田副将使个眼色,两名侍卫大鹏般飞起,瞬间落在前面拦住他们去路。 这帮劫匪看无路可逃,突然一齐扔下武器,全都跪在地上向着田副将磕头。 为首之人说:“将军爷爷饶命,将军爷爷饶命,我等不是劫匪,我们是逃荒的难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昨日已经饿死两人,我们才出此下策拦路抢劫,冒犯了将军爷爷,请将军饶命啊。” “你们——你们真是难民?”田副将问。 “是的,我们真是难民。”那为首之人对着树木打了三声尖锐的呼哨,只听不远处的树林中呼啦啦一阵响,随即涌出几十个老人、女人和小孩。 一群人到了跟前,也全都跪下,不停地求告饶命,这群人全都面黄饥瘦,破衣乱衫。 田副将立在地上,不知所措,古壶看在眼里,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轺车后帘一挑,将军下车来了,他大步上前,拱手弯腰道:“起来,父老乡亲们请起来说话,你们是哪里人?遭了何灾?如何流落到此处?” 这群人听了将军的话,才全都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白发老者说,他们这一群人是一族人,原本是大宁国人,二十年前为辟战乱逃往邻近的安元国垦荒定居,却常当地人原住民排挤欺凌。 半年前为争水源与原住民争斗,对方扬言要杀光他们全族,他们怕斗不过原住民,为保住家族中,他们只能举族逃回大宁国。 可是,原来家园早不复存在,他们只得四处寻安居之所却处处碰壁,所带钱粮耗尽还无栖身之所,以致流落到此,眼看要举族饿死,才做出此等拦路打动的蠢事。 老人边说边流泪,其族人也哭声一片。 古壶听得这些话,联想到自己的家族原来被卖为奴的遭遇,也湿润了双眼。 将军立即命令侍卫把车上和马背上所带的能吃的东西悉数拿出来,全送给这帮难民,当即写下一纸短信交给白发老人。 将军说:“你们前往最近的府城,找到卖纸笔墨的王记文宝斋,把这信交给掌柜的,他自会为你们寻一个安身之地。” “恩公大德啊!”老者高呼一声,举族老少立即跪成一片叫恩公,将军忙拱手请他们起来。 送走这群难民后,古壶看见将军眼中也噙满泪水,他不禁深深一拜:“将军大德!” “你怎么也如此说。”将军拉起古壶,“能帮一点是一点吧,我让人把他们安排去积善山庄,他们已经无家可归,那里还勉强能给他们一容身之所。” “将军拥有多少家王记文宝斋?所营收入恐怕大都用来行善了吧?”古壶不禁好奇地问。 话刚出口,他便觉得自己此问太过唐突,那应该是将军的隐私了,哪能随便问呢? 第152章 将军被捕 将军似乎看出古壶的尴尬,拍拍他的肩,轻轻一笑说:“不瞒你说,我开的文宝斋不仅遍布大宁各大府君城,在相邻的天长、安元、正洋三国的主要大城也有分布,商事无国界嘛。” “至于营利所用嘛,自然是用到该用之处了,我自己及家人能吃多少,能穿多少呢?食不过三餐,穿不过一衣而已。” “急穷人之所急,想穷人之所想,帮助困弱之陌生人,如帮自己之亲朋,将军上德,古壶仰止。”古壶情动于中,真诚地说。 “唉——”将军一声叹息,“天下之大,穷困人之众,以我一己之力,就算倾尽所有,又能帮多少?” 一路行来一路聊,古壶对将军的学识和人品的了解一路在增加,对将军的敬仰也一路增加。 旬日之后,一行人到达宁都城下。 高大气势的城墙,巨大的城门及络绎不绝、热热闹闹进出城门的诸色人等,皇城毕竟是皇城,自然是繁花似锦之地,温柔富贵之乡。 此前为郡主和康王爷治病时已经来过宁都,古壶对宁都的繁华已经不再惊讶,不过,两次来的目的不同,自己的身份也不同,心绪自然也有所不同。 古壶希望此行能如愿以偿,在将军的帮助下谋得个一官半职,再一步一步做起,把官职从小变大,也把自己的事业和世界从小变大。 将军的轺车在前,车前两骑开路,车后两骑侍卫,古壶和侯戈两骑跟在最后。 一行人进到城门时,守门军卒先询问了马上侍卫车中是什么人,侍卫说是王羲之王右军。 盘查的军头听了侍卫的话,先是一愣,又问了一遍,得到侍卫的肯定的再次答复后,军头随即向后一招手,城门里立即涌出一队几十人的长矛甲士围住了将军的轺车。 古壶见状心中大惊,他话没出口,心里却在想,这帮兵士有没有搞错?车内可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大书法家、风流名士、右将军王羲之,你们眼瞎了吗? 眼看将军的轺车被围,古壶不知所措,他看见田副将和几名侍卫也一时不知如何办,倒是很快围上来一大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 古壶知道,虽然一路上他对将军的了解增加了不少,可他所看到的知道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军头既然问明了是王羲之王右军才派人包围,显然是得到了最高级的命令,难道是皇上要对将军不利?古壶心中一颤。要真是那样,将军都自身难保,更别说自己当县令的事了,说不定自己也要被连累。 古壶一番瞎想,他看田副将和侍卫们都不敢动,他更不敢轻举妄动,现在除了静观静待,他什么也不能做。 轺车后帘一挑,将军下得车来。 将军还正待开口,那军头跑过来,从怀中掏一个物件,头一埋,双手把这物件举过头顶,呈在将军面前。 古壶眼尖,他看清了,那物件是个能握于掌中的一个小长方牌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更看不清上面写有什么。 将军明显地一愣,拿过那黑色物件看了看,掂了掂,把这小东西放回到军头仍然举过头顶的手掌中。 看着军头对将军尊敬的样子,看那些士兵们并没动刀动枪,古壶的心暂时稍稍放了一些下来, 古壶正在猜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时,将军回头看着他说:“古大夫,王爷旧病复发,劳烦费心诊治,田副将你们一行先回府,我跟他们走一趟。” 然后,将军淡然地对军头说:“走吧。”之后便被这队长矛甲士押着进了城门走了。 古壶赶紧奔到还在呆呆望着将军身影的田副将身旁,问:“田兄,怎么回事?什么人请走了将军,要请他吃饭,还是请他写字?” 他故作轻松地问,他真希望是吃饭或写字。 田副将没回头,两眼仍盯着前方,脸上无有揶揄地说:“古大夫亏你问得出,你真的连这都看不出吗?将军被捕了。” “被捕?”古壶大惊,“谁敢逮捕将军,皇帝?” 田副将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皇上,不过也差不多,是黑匣子。” “什么什么?黑匣子?飞机上那个——”他突然咬住了嘴唇,怎么一着急这嘴就打滑,真该打打嘴。 “什么飞机?”田副将扭头疑惑地看着古壶。 “这——”古壶忙说,“是鸡鸭的鸡,能飞的鸡,我们老家把装死人的棺材叫做大黑匣子,出殡时这大黑匣子上要拴一只大公鸡。” “这公鸡在上面扑腾着想飞,我们叫它飞鸡,你一说黑匣子,我就想到那飞鸡,你说的黑匣子是什么意思?不可能也是棺材吧?” 古壶为自己即兴编出的这套谎话而得意,可一想到将军被捕,他又无不担忧。 “哼!”田副将鼻子里吹出冷气,小声对古壶说:“这个黑匣子跟棺材也差不多,黑匣子是直属皇上的一个专司间人与反间的秘密机构,除了不监察皇上本人,能秘密监察所有品级的官吏,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原来是这黑匣子是个秘密情报机构,古壶明白了,心中却更加紧张了,难道将军与间谍案有牵连?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真是那样,任你再大的名士与再大的官,都不会被轻饶,一项叛国罪就足以将你压死。 不过,古壶绝不相信将军会是敌国间谍,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王爷!”田副将突然一直抓住古壶的双肩。 “刚才将军要你去为王爷诊治旧病,是暗示你去找王爷,王爷定能救将军。我们是将军的人,我们不能去,你是外人,所以将军让你去,快去!” 古壶恍然大悟:“是啊,我一着急把这茬忘了,可——我只知道两个王爷,康王爷和景王爷,将军指的是哪个王爷?” 田副将:“你曾经为哪个王爷治过病?” “康王爷,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古壶朝田副将一拱手,叫上侯戈进了城,直奔康王府。 之前为郡主治脚疾和为康王爷治打嗝的毛病时,在康王府呆的时间不短,这次,他带着侯戈没多久便到了康王府门前。 一看,王府的大门不时有仆人婢女急匆匆地进进出出,一个二个都不出声,神色严峻,仿佛王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果然,当古壶向那位面生的年轻门吏报了自己姓名,说明要拜见康王爷时,这门吏只说声“见不着”,便不再理他。 古壶说:“前年那老门吏呢,你让他来见我,他认识我,我为王爷和郡主都治过病,我来见王爷有要事,你要不通报,误了事你可担待不起。” 这门吏白了古壶一眼,犹豫了一下,转身进去通报去了。 过了好久,古壶果然看见前年那老门吏匆匆来了,让古壶又惊又疑的是,老门吏身后还有一个人—— 霞郡主,而霞郡主看上去也一脸愁容,她身旁的侍女也面带愁容。 霞郡主突然停在了门内几十步开外,看着古壶,呆若木鸡,一脸疑惑: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难道现在就来求婚来?郡主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即手在眼前一挥,立即赶走了这个念头,脸也一下发热下来。 郡主脸上发热不是因为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古壶,而是在家里天崩地裂之时,自己的思绪还飘到儿女私情上去,她为这点感到羞愧。 可是,她现在真想立即扑进古壶怀里,把家里的不幸告诉他。 老门吏上前:“古大夫来了,请进。”把古壶侯戈二人迎进门,又叫人把两匹马牵走,大个则紧跟在侯戈脚旁。 古壶完全没想到郡主会亲自迎接出来,可是从王府的气氛来看,他有一种不祥之感,可能王府出什么事了。 古壶心中迫切地想知道王府出了什么事,可是他不能问,他装着大大方方地进了门,大步来到霞郡主面前,拱手鞠躬施礼道,不慌不忙地大声:“大夫古壶见过郡主。” 说出口,却迟迟没听到郡主的回音,古壶抬头时,大吃一惊,郡主正满眼泪水,一脸凄楚地看着自己,看得他心疼不已。 “郡主,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见此情景,古壶不得不问了,他近前一步,小声问。 他真想把可怜巴巴的郡主揽入怀里抚慰一番,可是,此时此地,有天大的胆他也不敢。 “古大夫,请随我来。”郡主接过身旁侍女递过的手绢拭去泪水,郡主此时内心翻江倒海,可她说话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古壶,他一瞬间觉得似乎自己有了主心骨,再大的事也不再是事,再大的困难也不难,因为她相信面前这个奇人怪人会有奇怪的方法帮助她。 古壶跟着郡主穿园过院,来到后院,进入一间雅致的房间,郡主使个眼色,侍女关上门守在门外。 关了门又拉上帘布,郡主扑入古壶怀里便嘤嘤哭出声来,哭得浑身颤抖不止。 “别怕别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古壶轻轻拍着楚楚可怜的郡主的肩,像哄小妹般轻轻说,同时心不在焉地观看和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这可是在王府,他真怕此时有人突然闯进来,要是他和郡主的秘室现在被王爷王妃发现,他就死定了。 “父王——父王他被抓走了!”郡主说着,双手不安地紧紧抓住古壶的胳膊,像要溺水之人,紧紧抓住身旁的浮木。 第153章 再当奴仆 “谁,是谁敢抓走你父王?他可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古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不能再抱着郡主了,他扶郡主坐在椅子上,“你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黑匣子。”霞郡主说出三个字,她说,今天一大早,突然有黑匣子的人带着一队官兵进入王府,说是请康王爷去问话,可其实就是抓走了王爷。 郡主还解释了黑匣子的职责,所述与田副将所说一样。 古壶心念一闪,一下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他问:“你父王的事难道跟王右军的事有关?我刚跟王右军到宁都,在城门外他便被黑匣子的人带走了。” “正是,父王被带走后,母亲立即派出多人去了解情况,事情正是跟王右军有关。”霞郡主停止哭泣,说她父王被带走后,王妃马上找人打听,很快便问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三年前,康王爷有一次到王右军府上做客,两人闲谈间,听王右军说起府上的个名叫绿叶儿的婢女。 此女容貌姣好,虽然不识一字,却做事麻利,尤其是记忆力非常好,几月前一个小物件放在哪里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任何一件事情吩咐下去,她都能办得妥妥贴贴。 康王爷一时兴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想要此婢女,王右军大方地把这绿叶儿送给了康王爷。 绿叶儿到了康王府,负责王爷书房的打扫和端茶送水等杂活,果真像王右军所说听话好用,深得康王爷赞赏。 去年春,康王爷的亲家,也就是霞郡主未来的公爹——五兵尚书何立群来王府,何尚书与康王爷闲谈间,说起他府内书房正缺一个忠诚又能理事的婢女。 于是康王爷便慷慨地把绿叶儿又转送给这位家公。 谁知就在前天,绿叶儿突然从何尚书府中失踪了。 原本这王公贵族权臣府上失踪一个婢女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么是逃亡了,要么是被主人欺凌后自寻短见了,更有甚者,可能被主人失手或故意打死了。 不管什么情况,婢女的命不值钱,不见也就不见了,官府或旁人也不会过多关注,就算有人告发,谁又能为一贱命拿有权有势者怎么样呢? 可绿叶儿的失踪却大不同,她是五兵尚书的书房丫环,可能接触到一些机密文件,更重要的是,与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何尚书的书房里的一份密件,这密件是兵部斥候送来的。 兵部斥候是隶属五兵尚书府的间谍,主要刺探外国军事情报,五兵尚书可以先看斥候送来的情报,可看后必须送一副本交黑匣子存档备查。 恰恰是这样一份重要的情报,何尚书正要看时,下属来报告另一急务,他把这还没开封的密件留在书房便急匆匆出去了。 过了两个时辰回到书房时,何尚书发现那密件不见了,府内一查,与密件一起失踪的,还有负责打扫整理他书房的婢女绿叶儿,到处找都找不到。 兹事体大,何尚书不敢隐瞒,把事情向黑匣子报告,并说了绿叶儿是如何到自己府上的。这事立即引起黑匣子的高度关注。 黑匣子怀疑这绿叶儿是设法打进五兵尚书府的敌国间人,于是把涉案的王右军、康王爷、还有何尚书一并“请”了进去。 原来如此,听完郡主的讲述,古壶倒是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原来并不是黑匣子专门针对王右军的。 这一事件中牵涉三个大人物,就算三人中真有间谍,也不一定就是王右军,何况绿叶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事是不是间谍案还另当别论。 想到此处,古壶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现在的关键是找到那个绿叶儿,不管是死是死,而找人正是自己的强项,自己能不能在这事上帮上一点忙呢? 如此自己帮忙找到了绿叶儿,证明她真是间谍,那是对朝廷立了功。如果找到了证明此人不是间谍,那在王右军、王爷和何尚书三人面前,自己也是有功劳的。 只是——万一自己帮助找到了绿叶儿,证明他是间谍,而三个大人物又确实与间谍有关联,岂不是要得罪这人? 古壶在内心快速地权衡着,最后,他决定试一试,这事虽然有风险,可什么事没有风险呢,何况风险一大,可能利益也越大。 更何况,就算自己要帮忙,人家王妃还不一定同意呢,就算同意了,自己也不敢保证就能找到人。 可是,看着郡主的伤心可怜的模样,自己总不能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吧,他打定了这些问题,该出手时就出手。 “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就不见了呢?就你所知,五兵尚书府是如何寻找这个婢女的?”古壶试探性地问,必须先了解情况,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 霞郡主说,听他母亲说,据去五兵尚书府打听回来的老仆说,尚书府深院高墙,只有一前一后两道门,两门都有人值守。 那两个时辰内无人看见过这绿叶儿出府,府内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连每个水井都仔细地查看了,哪里没有这绿叶儿的踪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是奇怪。 找不到这婢女,五兵尚书、康王爷和王右军三人都脱不了嫌疑,这可如何是好。霞郡主说着又掉下泪来。 古壶听完事情原委,在屋内踱步思忖着,霞郡主的目光跟着他来移动着。 “你能不能带我去五兵尚书府看一看,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那个婢女,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古壶停下来,问霞郡主。 霞郡主一愣,怔怔地说:“我要去那府上倒是不难,可是,我以何理由去?你又以什么身份去呢?” “奴仆!”古壶说,“你就说我是你家新添的奴仆,你带个侍女和黄安,再带上我,顺便,我也去见见你那位未来的夫君,叫什么来着?” 霞郡主一下红了脸:“他叫何子高,我也只见过两次,自从去年从坐尿坝回来后,我向父母求情,他们答应我再在王府侍奉他们三年才嫁我出去,如今一年时间已经快过去,你——我们——?!” “你放心!”古壶深情地看着她,“至少还有两年时间,两年之后的我,一定与现在大不同,也许,世事也会改变许多,我一定实现我的诺言,娶你!” 古壶说这番话时,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但他相信两年之后的自己一定会改变许多,可是能不能变到有资格向郡主求婚的地步,他真不知道。 何况还有郡主已经与五兵尚书的儿子订了婚这一铁的事实,高山一般在面前挡着。 不过,世事如云,时刻都在发生变化,就像谁都想不到王右军和康王爷都突然成了嫌疑人一样,谁又说得清两年后的情况会怎样呢?结果总是在尝试和努力之后才会出现。 先试一试眼前这事吧,古壶觉得绿叶儿这婢女失踪得太过蹊跷,一个大活人,不可能真的人间蒸发啊。 郡主一番前思后想,决定让古壶试一试,这个神奇的人,总会做出一些神奇的事来,不过这事必须先得到自己的母亲——王妃的同意。 郡主的主意已定,于是带着古壶去见王妃。 王妃见到女儿带着古壶来时,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早已知道了女儿的心思,知道女儿对这个曾经的怪奴情有所钟,好不容易才逼得她同何尚书的儿子订了婚,万万想不到她竟然在这种时候公然把古壶带到自己面前。 “你——你们?”王妃指着二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母亲。”郡主指着古壶,“古壶随王右军来宁都,王右军在城门外被黑匣子的人带走,临走时托他来看望父王,得知府里的事情后,他想帮忙找到那个绿叶儿,还父王一个公道。” 郡主怕母亲误会,三言两语便说明了古壶的来意。 “噢——真是这样吗,古大夫?你能找到绿叶儿?”王妃疑惑地看着古壶,她不太相信,但又不能不有些相信。 通过此前为王爷治病的事,王妃知道,这个奇怪的人,什么奇怪的事都可能做得出来,要是他真能找到绿叶儿,那还真是帮了个大忙。 古壶:“回王妃,我的确是受王右军批评托来看望王爷,来了才听说王爷之事,我现在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绿叶儿,但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找一找,也许至少能发现一些线索。” 王妃再次把古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心想,要是此人不曾为奴,也是个公子,哪怕是个一般四五品官员人家的公子,她都有可能随了女儿的心愿,可惜了,谁叫你不是呢? 眼下这事,不妨让他试试,也许真能帮上一些忙呢?总比一家人干关键强吧。 想到这里,王妃点了点头:“你们去试试吧。” 古壶一听,王妃还算没有失去理智,忙施礼谢过王妃。王妃笑道:“你帮我办事,为什么还谢我呢?这倒有些奇怪。” 第154章 喜庆破案 古壶:“回禀王妃,古壶谢王妃对我的信任。” 王妃挥挥手:“信任不信任,就看你能把事办到哪一步了,去吧。” 王妃话里有话,古家嘴角一笑,也不说什么,心想,那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得到王妃的批准后,一身奴仆打扮的古壶和黄安一起,跟着霞郡主去何尚书府上。 路上,黄安悄悄对古壶说:“兄弟,真没想到又在这里见到你,你这不是自己抓一把虱子放到自己头上爬吗?五兵尚书府内派人,府外派兵找了两天都没找到人,你去就能找到?” “你还把我带上,找不到,我不也跟着难堪吗?你不在坐尿坝好好呆着,跑这里来干什么,想郡主了?” 古壶踢了黄安一脚,悄声说:“你要给我胡说,我再给你屁股上一刀。” 黄安笑了:“再给我屁股上一刀,也不过多个眼儿,我该割的都割了。” “给你说正事。”古壶说着小声地把自己准备出来做官的事说了,黄安听了,比他自己要做官还兴奋, 黄安认真地小声说:“兄弟你要来做官,一定能做到一品,不,极品,以后可别忘了我。”想了想,黄安又问:“先说眼前这事,你真能找到绿叶儿?” 古壶:“我没说我能找到,可是不去找一找,谁又知道呢?要是找到了,功劳算你的,如何?” 黄安牙一咬:“听你的,你这家伙总是让人难以预料,万一那死耗子真让你这瞎猫碰上了呢?快,跟上郡主。” 霞郡主带着一个侍女和古壶黄安二人来到了何尚书府,门吏认得霞郡主,忙把几人信里请,郡主说:“直接带我去见夫人,我有要事。” 进何府一看,何尚书府上与康王爷府上一样,全府上下也处于不安和焦虑中。 在厅堂里,古壶见到了尚书夫人和那位何子高——古壶心目中的情敌。 这小哥长得文质彬彬颇有仪表,说实话,从外表上看,配霞郡主还是配得上的,当然从地位身份上也配得上,只是,霞郡主情非所愿,心有另属,奈之如何? 霞郡主向夫人禀报自己的来意,一是看望慰问,二是带人来帮着寻找绿叶儿。 夫人:“两府同时出事,子高未过去问候,郡主倒先来了,真难为了郡主。找人之事,你——行吗?” 霞郡主指指古壶和黄安:“我当然不行,可我这两个奴仆,一个叫黄安,夫人知道的,另一个叫喜庆,新来的,这两人机灵着呢,夫人就让他们试试吧。” “好!”夫人手叩着椅子扶手,“子高带那两奴仆去找找看。” “好吧,你们两个跟我来吧,我倒要看看,两个贱奴,能聪明到哪儿去。”何子高下巴轻轻一抬,朝堂外点一点,似乎他那下巴是从脖子上长出的另一只手。 古壶又一次亲自领教了颐指气使是什么意思,他真想回一句“食肉者鄙”,可是不能,谁叫咱现在是奴仆呢。 古壶和黄安两人对看一眼,恭顺地跟在何公子从后边来到了堂外。 “黄安这个太监我知道,可是——你叫什么?新来的?你不会是太监吧?”何子高审视地打量着古壶问。 “回公子。”古壶拱拱手,点头哈腰地说:“我不是太监,我叫喜庆,是最近才新到王府的。” 古壶嘴上说着话,心里想着,你才是太监呢,老子真想把你也变成太监。 何子高昂首微微点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到黄安脸上说:“黄安,这尚书府有各类大小房屋一百三十五间,在用的和干涸的水井十二个。” “你们来之前,我们把全府上下,里里外外都翻遍了,有水的井里也捞了几遍,只差没掘地三尺,现在你们打算从何处找起呢?” “这——”黄安怔了一下,随即眼珠一转,很快看看古壶再看着何子高说:“公子,喜庆这小子鬼点子多,他能告诉你从何处找起,是吧喜庆?” 古壶浅浅一笑:“回公子,如果方便的话,烦你把全府上下的仆婢全叫到一处,我问讯之后,便知道从何找起。” “哼!也行,虽然我们已经全都问过了,你只要不嫌烦,再问一次也无妨。”何子高冷笑一声,对跟在身旁的一个奴仆一番吩咐。 很快,人到齐。 看着满满一屋子六七十个男女老少仆婢,古壶突然想到自己也是曾经是跟他们一样的一员,心中不禁一动。 何子高指着古壶说:“这位是来寻找绿叶儿的喜庆大人,他问你们话,你们得如实回答,不得隐瞒,可听好了?” 仆婢们纷纷应诺着,同时一个个看着古壶想笑又不敢笑强自忍俊的模样。 “喜庆大人”四个字让古壶先是一愣,继而诧异地看着何子高,这贵公子正一脸嘲讽地哂笑着看着他,仿佛早把他爹还在黑匣子手中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没心没肺的东西!古壶在心里骂道,这小哥像看马戏似地看我笑话,古壶心里对自己说,那就看吧,说不定真能让你看场好戏呢。 古壶把所有仆婢全问了个遍,最后得到的结论是,绿叶儿没有出尚书府,而是在府内平白无故不知所踪的。 这婢女也不会什么武功,不会飞出去,更不会自己挖个地洞钻出去。此人不管是死是活,应该还在府内。 这个结论让古壶心下有所安,像吃了个定心丸,只要还在府内,就不愁找不到。 他低着头,手指在额头敲弹了一会儿,抬头说:“平时这绿叶儿是跟谁住一屋的?” 一个绿裙婢女站出来说:“是我,我跟绿叶儿住一屋。” 古壶说打量了这绿裙女两眼,说:“你留下,其余人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仆婢们小声地议论着散去了,古壶对绿裙女说:“请你带我们去你们住的地方看看。” “请——请我?”绿裙女显然对“请”这字很不适应,红着脸,看着古壶,一时不知所措。 古壶知道,也许这是此婢女此生听到的唯一一个对他有所尊敬的用词,他看着绿裙女重复道:“是的,请你带我们去看看。”他故意把“请”字说得很重。 绿裙女还是没反应过来,好像呆了。 “哎呀,愣什么呀,就是叫你带路去看看你们住的地方,还不快走。”黄安大声嚷了起来。 “哎——哎哎,这边这边,喜庆大人这边请。”绿裙女忙应诺道,急匆匆前边带路。 古壶心中怦然涌起一丝酸楚,奴啊,当奴当得都忘记自己是谁了,一个请字就把她惊喜成这样。 来到一间简朴却干净的小屋,绿裙女看着古壶,局促地说:“喜庆大人,这就是我和绿叶儿住的地方,就这一小屋,一眼就看完,这里面藏不住人的,喜庆大人。” “嘿嘿嘿——”何子高笑出声来,黄安也捂住嘴笑,古壶知道他们是在笑绿裙女对他的称呼——“喜庆大人。” 古壶也不管二人笑不笑,他看着绿裙女说:“麻烦你找一件绿叶儿最近穿过的衣服出来,最好是贴身内衣,最好是没没洗过的。” “什么?你要女人的内衣?你——”黄安看着古壶,两眼瞪得牛眼般大,何子高也愣得说不出话来。 “我说得不清楚吗?内衣,绿叶儿的内衣。”古壶一脸正色一看看黄安,又看看呆呆地看着他的绿裙女。 绿裙女总算反应过来,她从床上一头的枕头下翻出一件无袖小青褂递给古壶,红着脸说:“这就是她的,前天刚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我也不想替她洗。” 古壶一把抓过青褂就捂到自己鼻子上,不停在吸着鼻子。此举惊得另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嘿嘿,你——你不是喜庆,你是个色鬼,下流的色鬼。”何子高不怀好意地指着古壶笑。 古壶好像根本没听见何子高的话,此时一股强烈的女人体味气息瞬间侵占了古壶的嗅感,他不管不顾地对何子高说:“公子,请带我去尚书大人的书房。” 跟着不时地回头看自己的何子高和黄安,古壶来到了一间书房门口,开门一进去,他就不停地像狗一般吸着鼻子,屋内各不相同的人的、物品的几十上百种气息同时窜入他的鼻子。 他仔细地四处嗅着,辨析着,他的举动让何子高和黄安站在屋角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两人谁都不说话,只凝神屏息地看着他,两人显然被他的奇怪举动震惊了。 有了,古壶在那些纷乱而微弱的气味中找到了绿叶儿的气息,这气息如一根看不见的细细的游丝在屋内飘动着。 古壶顺着那股游丝气息,推开了书房里的另一道门,缓缓走了进去,里屋里还有另一道门,再推开这门,又进入另一间更小的内室。 何子高开口道:“家父这书房共有三室,我们全都找遍了,人影都没见一个,你——” “嘘——”古壶手指按着嘴唇,回身看着何子高,示意他不要说话,这公子果然听话地赶紧闭嘴。 第155章 立功受赏 古壶弯下身子,靠近屋子一角的墙根,边走边吸鼻子,自己都感觉自己像条狗,突然,他嗅到了绿叶儿的气息正从这墙角飘出来,让他的神经猛地跳了一下,有戏! 可是仔细一看,这墙角只用青石墙基砌成,连只蟑螂都藏不住,更别说一个人了,但那气息告诉他,绿叶儿就在这里。 “拿着!”古壶把手上的小青褂一下塞到黄安怀里,然后用手指节轻轻地一块一块地叩着墙角的那些青石,同时竖起耳朵聆听着。 终于,他发现了一块青石有问题,声音明显与别处不同。 他轻轻地推几推摇几摇试了试,这青石都没有反应,他站起来,朝着那块青石猛踢了一脚,只听一阵轻微而低沉的隆隆声,脚旁地面的几块青砖竟然动了起来,他赶紧朝后跳到一旁。 这几块青砖是个整体,像门一样移开,眼前出现一个向下的昏暗的暗道。 “啊!暗道,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何子高惊叫道。 黄安也连声惊呼:“找到了找到了!” 古壶没理两人的惊讶,他嗅了嗅,绿叶儿的气息更加强烈了,应该就在这下面。他正准备往下跳,一转念,小心为妙。 他转身出去找来一根粗木棒,他把木棒插在暗道口,让黄安别住,不要让暗道门再关过来。 黄安别好后,古壶跳了下去,果然,他的脚刚着地,那道门便隆隆往回关,幸好黄安手中的木棒别住了,那门并没关上。 借助上面漏下的些许光线,古壶看清了,这其实是个地下暗室,再嗅着气息定睛一看,果然,他看见暗室一角地上躺着一个人。 忙扑过去一看,果然是个婢女,应该就是绿叶儿,试一试,还有气息,可能是饥饿和窒息昏迷了过去。 “人在这里,快叫人来帮我把他弄上去。”古壶大声喊道。 何子高立即出去叫来了一帮男仆,众人七手八脚把仍然昏迷的绿叶儿弄上去,发现她手上握住一个铜管,有泥封,泥封上密封符号完整。 众人一惊,有人说:“原来绿叶儿真是敌国间谍!” 古壶摇头道:“胡说,她要真是敌国间谍,为什么把自己关在这暗室里昏迷在此?” 古壶把这铜管交给何子高说:“这应该就是那密件,快拿去救你父亲和王爷。” 何子高接过铜管就跑,古壶对着他背影喊道:“还有王右军。” 古壶解开外衣,从腰间解下牛皮腰带,这牛皮腰带里藏着一整套银针,几针扎下去,绿叶儿渐渐醒来了,围观的仆人们都看着古壶竖起大拇指。 “我——?”绿叶儿惊讶地问身边众人,“我没死吧?” “没死,你好着呢,快去弄点粥来让她喝下去。”古壶回头对旁边的人说。 很快,有人端来了粥,一同来的,还有闻讯而来的尚书夫人和霞郡主,两人看见坐在地上的绿叶儿,都长舒了一口气。 夫人看着绿叶儿喝下粥,有了些力气,才问:“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敌国间谍?从实说来,还能活命,要是隐瞒,恐怕你小命难保。” “夫人,我不是间谍。”绿叶儿翻身跪在地上,这才说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时尚书得到急报出门去后,不久,绿叶儿来书房打扫,当她拿起书桌上放着的铜管要擦拭书桌时,突然看见地上有条小蛇在爬动。 她儿时在乡下常见到蛇,并不害怕蛇,她便拿着条帚想把这小蛇打死扔出去,这小蛇却朝里间逃。 当她追打这蛇到最里间的墙角时,脚尖无意中踢着了墙角一块墙基石,脚下的青砖突然自己移开,她也随即掉了下去。 掉下去后上面的青砖又自己关上了,一同掉下去的还有那条蛇,她发现蛇在身上时想抓住这蛇掐死它,却被这蛇咬了两下,她随即就昏迷过去,以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意啊!”夫人听完绿叶儿的讲述,长叹一声,把目光转向身旁的霞郡主,又赞许地看着她。 夫人对霞郡主说:“郡主啊,喜庆这奴仆真是上天安排给你的,他一下救了三位大人啊!要赏,重重地赏!你王府要赏,尚书府也要赏,哈哈哈,天意啊!” “是喜庆人机灵能干,也是天意,天意!”郡主有些词不达意地说,尚书夫人那句“喜庆这奴仆真是上天安排给你的”,让她心中打翻了五味瓶。 她的脑海里一下浮现出那一夜在悬崖腰上的情景,想起了古壶的三年之诺,她本以为那以后会再难见到古壶,没想到此时此地又见到了他。 而且是在自己的未婚夫家,未来婆母还说出这番话,这也真是天意,是天意在捉弄她,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她只知道眼前的古壶找到了绿叶儿,能救出父王了。 真是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啊!这样的事都办成了,他那三年之诺应该也能实现。郡主想到这里,忍不住多看了古壶两眼, 古壶看郡主欣慰地看自己,心中猛跳,忙低下头大声说:“小人不敢讨赏,能为王府和尚书府效力,是小人的福分。” “哈哈哈——”夫人笑道,“好,子高已经把那要铜管送去黑匣子了,想必没事了,我们都回去等着消息吧,等老爷回来发落。” 古壶、黄安和郡主跟着夫人回正厅等着,夫要赏古壶和黄安坐,还让人给二人上了茶,夫人问:“喜庆啊,你是哪里人?如何又到了王府?” “回夫人,我家世代为奴,我也被买来卖去多次,故无家乡,主家在哪里,家乡就在哪里,我是前不久被买进王府的。” 古壶早想到了可能要被问这个问题,便如此大而化之模模糊糊地搪塞了几句,夫人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他知道夫人此时最关心的是何尚书能不能回来。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何尚书回来了。 他肯定早已从儿子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进府来直接叫上古壶一起到书房,边查看边又听古壶把事情经过再说了一遍。 听完古壶的讲述,何尚书无不感慨地说:“喜庆啊,是你救了我,否则老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人书房内既然有密室,当时为何没往这里找呢?”古壶不解地问。 何尚书:“我尚书府原本不在这里,这府宅之前是一个富商的,后来这富商与官府做生意欠下官府的债,这府宅被朝廷抄没,去年朝廷把这府宅分给我。” “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藏有机关的暗室,更想不到会出绿叶儿这么一档奇异之事,现在更加想不到的是这一疑案竟然被你这个奴仆一举破解了,真是天意啊!” “听我儿子说你是靠鼻子嗅出绿叶儿的气息在这里面的,是如此的吗。” “回大人,的确如公子所言,我生来就鼻子比常人灵敏,也许是因为我是属狗的缘故吧。”古壶恭敬地回答道。 “属狗?哈哈哈——你这名字也好,喜庆,果然给我带来的喜庆,好好!”何尚书大笑,“赏!重赏!” 来尚书府时,几人空手而来,离开时,却多了辆轺车,车上是尚书府赏赐的锦绢和钱币,塞满了一车。 何子高送几人出门,临别时,何子高看看古壶,对霞郡主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郡主,你的这个新仆人喜庆真不错,能否赏赐与我?或者和用内个婢跟你换?” 霞郡主看看古壶,红了脸不作声,仿佛一切都被这何子高看穿了似的,她一时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古壶也埋着头不说话,心怦怦直跳,似乎自己做了贼被当场捉住。 还是黄安机灵,他朝古壶做个鬼脸,转身对何子高说:“何公子,既然是好东西,哪个不想要,你怎么好要走呢?换也不行啊。” “啊——哈哈哈——”何子高大笑,拍了黄安肩上一掌,“你小子真会说话,开个玩笑,玩笑而已,郡主不必争真。” 郡主什么也不说,径直坐进了轺车,她此时不担心父王,何尚书都没事了,想必父王也应该没事,她心里隐隐担忧的是,她和古壶的事会不会受到父母的怀疑。 去年那次从坐尿坝回来之后,那个受伤的侍卫详细讲述了当时的经过,父王只说了句“平安回来就好,那个古壶倒是个勇敢能担事的人。” 可当时她却被母亲叫了去,要她又一次详细地讲了当时的经过,最后母亲问:“你们俩在那崖腰上单独呆了几个时辰,他没轻薄你吧?” “他敢?他一贱奴,我是郡主。”她当时故意这么说,母亲当时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后来也没再提起过这事。 可是,郡主知道,母亲早就已经部分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这一次再见到古壶,不知母亲会不会再起疑心。 好在这次古壶找到了绿叶儿,立了功,就算真有什么怀疑,想必也不会怎么样,可是,她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 古壶和黄安跟在车后,一行人回王府。 “你真把这事办成了,真行!我就知道你行?你这次来是——特意来找郡主?”黄安对古壶竖起大拇指说,最后悄悄地小声问。 第156章 王爷生气了 古壶推了黄安一把,小声说:“别胡说,我是跟王右军来有事要办,车上那些赏赐,你只把钱留一小半让侯戈带着零花,其余全归你了。” 黄安高兴一拱手,笑道:“兄弟盛情,却之不恭,多谢,回王府可能还有赏呢,我知道兄弟视钱财如粪土,要是王府也赏粪土,也归我?免得臭了你。” 古壶笑道:“我从来没有视钱财如粪土,如果钱财是粪土,人就庄稼,没有粪土,庄稼长不大的,不过,这一次,无论王府赏什么,全归你,钱多了我带着嫌累。” 黄安脸笑成一朵花:“跟你作兄弟,净赚不赔,妙。” 古壶笑道:“那倒不定,也许日后有你赔的时候,到时你可别转身就跑了。” 黄安正色道:“玩笑归玩笑,说真的,只要兄弟你需要,赔上这条命我也不眨一下眼。” 古壶:“言重了,有你这当兄的,也是我的福分。” 黄安心里一热,古壶这话让他感动,说真的,他觉得认识古壶与他成为朋友,是自己的福分,自从认识古壶后,命运也发生了改变,他从一个山庄贱奴,成为了一个王府贵奴。 虽然都是奴,可那奴与此奴有天壤之别,尽管这代价有点大,可这是值得的,不说别的,就是这两年他积攒下的钱财,也是原来在山庄当奴时不敢想象的。 这一切的变化都跟古壶有关,要不是看到古壶的神奇本领可能成大事,他不可能最终下定决心走出当太监这一步,要不是古壶及时施救和照顾,那一刀可能已经让他命丧黄泉。 要不是古壶与他认识,他也不会被郡主从皇宫要到王府,虽然听起来似乎皇宫的太监比王府的太监高一等。 可是在皇宫,太监太多,尔虞我诈,能爬成高级太监的屈指可数,而在康王府,就他一个太监,不必与人争,郡主又宅心仁厚,跟着她没受什么气还常有赏赐。 这都是拜古壶所赐,古壶这人神奇莫测,是个成大事之人,以后可能自己还要粘他的光,真是运气不错啊! 他心里明白,古壶与郡主相互钟情,他希望这对有情人成为眷属,虽然眼下看来这难度太大,可是世事变化,谁又说得清楚呢? 何况古壶这小子就是个奇人,在他身上可能发生让人做梦也想不到的奇事,今天这事不就是证明吗? 黄安一路走一路畅想,时不时看看古壶又看看郡主坐的车,想像龏这次王爷会赏赐什么。 一回到王府大门口,门吏就兴奋地向郡主禀报说王爷已经平安回府,霞郡主高兴地叫上古壶侯戈和黄安就直奔正厅。 进厅一看,果然康王爷正坐于正中,神色自若地喝茶,郡主迫不及待地把古壶寻找到绿叶儿的经过向父王说了一遍,最后说:“父王可得赏古大夫,人家尚书府赏了一车东西呢。”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站一边。”康王爷对女儿挥手道,他真没想到眼前这相曾经为奴的年轻人,之前不但治好了自己怪疾和女儿的伤,次次天降横祸,竟然又是他救出了自己,这真是天意? 康王爷起身走到古壶面前,像初次见面般把古壶打量一番,说:“古大夫啊,这次真多亏了你,本王在此谢过,你真是无所不能的奇才啊!” 古壶忙施礼道:“不敢,能为王府做点儿事,是小人的荣幸。” 王爷上盯着古壶,突然问:“古大夫,要是我让你把尚书府赏赐给你的东西全退回去,你可愿意?” 啊?!古壶心中咯噔一下,这是演的哪一出? 疑惑只是一瞬间,古壶立即回答道:“一切全凭王爷吩咐。” “父王,这是为什么啊?你对府中下人赏罚分明,古大夫不是王府之人,却立了那么大功,不该赏吗?”郡主惊讶之之余,挨到父王身边撒娇地埋怨道。 康王爷沉下脸道:“当然该赏,我王府自会重重地赏。可是,他何尚书赏的钱物,一文不要,全退回去,由黄安去办,即刻!” “是,小的马上就去。”黄安拱手领命,他也不知道王爷这是从哪儿生的气,虽然他也舍不得那一车财物,但王爷之命,必须执行,他转身出去,办这事去了。 古壶心念一闪,突然想起将军,问道:“敢问王爷,王右军是否也平安获释?” 康王爷:“找到了那份密件,绿叶儿不是间谍,他自然也没事了,已经回府了。” 古壶拱手道:“小人是与王右军一同来的,请王爷容许小人告辞去看望将军。” 康王爷脸色舒缓下来,看着古壶道:“刚才本王有些生气,不是针对你,你可是大功臣,本王还要重赏于你呢,你可别误会。” 古壶:“小人明白,小人丝毫没怪王爷,王爷但有赏赐,小人厚颜领受,请交于黄安即可,王右军有恩于小人,他遭此不白之冤,小人当去看望,王爷,告辞!” “嗯!”康王爷欣慰地看着古壶点点头,“你虽曾身为奴,却不但有奇才妙智,且是个有情有义之人,难得啊,王右军真没看错你,去吧,给你的赏赐,便依你之意,交于黄安。” 辞别王府,古壶和侯戈二人直奔王右军在宁都的府宅。 此时早已暮色四合,宁都城各处街巷风灯高挂,俨然成了一座不夜城,行人如梭,喧嚣声溢满街头,丝毫不输白昼之繁华。 二人先到饭铺填饱肚子,再牵着马边走边逛地朝目的地而去。 侯戈被满街的流光繁华迷了眼,东张西望只恨没多长两眼,古壶拍拍他的肩问:“想不想住在这繁华之都?” 侯戈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想,可是,要是没有古哥,繁华之地也没意思,古哥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哈哈哈——”古壶笑了,“侯戈越来越有想法了,你说得是,繁华之地算什么?住就要住有意思的地方,干就要干有意思的事情,放心,我们接下来的路会越来越有意思了,要干的事也会越来越有意思。” 到了将军府宅大门,古壶一通报姓名,门吏忙不迭进去通报。 很快田副将便迎了出来,田副将一把白领古壶的肩,激动地说:“古大夫,真有你的,快,将军估计你要来,正在后园等你呢。” 古壶也有些迫不及待,他和侯戈二人随田副将到得后园一看,果然见到将军正在一亭子里等候。 将军一见他们到来,起身高声吟诵道:“荒山亦能出俊鸟,囊里盛锥自出尖,古大夫,恭喜了。” 古壶大步迎上前:“将军能来安无事归来,古壶甚感欣慰。将军之言谬赞了,不知喜从何来?” 王右军:“今日你奇破绿叶儿一案,洗清了康王爷、何尚书及本将军三人之嫌疑,此事已在朝臣中传开,皇上肯定也知道了,这无意中为我替你争取县令一职的努力添了一把柴,此事已基本无障碍,岂不可喜?” “再者,我本人也要感谢你啊,要不是你,我此时可能还在黑匣子里说不清呢,猜到你可能要来,来来来,先痛饮三杯再说。”将军上前着古壶的胳膊入座。 古壶坐下:“祝贺将军无事而归,将军高兴,我陪将军。” 三杯下肚,古壶忍不住把康王爷要退回尚书府赏赐的事讲给将军听,不解地说:“古壶只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将军能否拆解一二?” 将军听完,沉吟片刻道:“康王爷与何尚书是多年之交,所以才有结为亲家一事,此事确有些蹊跷,明显是王爷对尚书有所不满,不是一般的不满,而是非常不满,至于是何缘由,却猜不到了。” “猜不到就不猜它了,我这府宅虽不如王府和尚书府那般大,却还略有宽敞,我看田副将与侯戈二人也是武艺知己,说起切磋起来就没完。” “你和侯戈二人这些日就住在这里,我这些日子就在朝中疏通斡旋,把你当县令一事定下来,你看如何?” 包吃包住包找官,将军真是仗义!古家古壶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将军费心。” 将军看看着古壶感慨地说:“古壶啊,你是个上天赐与我大宁国的罕见之才,如果不让你尽展才华,则是大宁国的大损失。” “能为国家找到一匹千里马,当一回千古伯乐,亦是我此生之大幸,故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而我的事是为国效力,让国泰民安。” “敬将军!”古壶情不自禁地捧起酒杯说。 这一夜,古壶陪将军喝到夜半才休息,可能是酒逢知己行杯少,喝了那么多,古壶竟然没醉,只是头脑有些发发热,但也能控制住自己,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之后在将军府上的日子,古壶过得悠哉游哉,每日就是和侯戈一起外出逛街赏景,了解都城风情。回来读书赏花,饮茶逗狗。 一晃七八日过去,将军每日早出晚归,也没带回什么消息,古壶心中难免有些忐忑起来。 古壶心下猜疑,可能毕竟自己先父曾获罪而亡,自己也举家为奴,如此又罪又贱之身要想入仕当县令,就算有王右军举荐,恐怕也是难之又难。 第157章 面圣惊险 要真是不能入仕为官,那就只有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了,只能大道放一边,开心摆在先,行商行医逍遥一生也不枉来此一遭。 古壶正在有些失意地自我安慰时,田副将突然急匆匆进到房间来,进来就拉起他手说:“古大夫跟我走!” “哪里去?”古壶莫名其妙地问。 “进宫面圣!”田副将铿锵吐出两字。 “进——宫?面——圣?”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古壶如突电闪晃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的,进宫面圣,将军刚从宫里带出话来,让我带你去。”田副将拉着他边走边说。 “是——是吉还是凶?”一瞬间跳进古壶脑海的是这念头,要是大凶,老子只有溜之大吉,现在跑还不算晚,他在心里盘算道。 “你想什么呢?”田副将回头瞪着他,“要是凶,将军还会让你去吗?” 也是,古壶一转念,怎么把这茬忘了?有了这底,他立即镇定下来,不就是见见皇帝老儿嘛,古壶啊古壶,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还能被点儿事吓爬下了? 宫殿巍峨,宫庭深深。 古壶随田副将进入宫城后,被交给几名内侍太监,在内侍的带领下,穿廊过屋拐八弯,换了几拨内侍,他终于被带到一座不是很大但却很庄严的殿阁朱漆大门前,殿门口两排刀剑甲士木头般森然肃立。 “庶民古壶到——”守门太监一声尖尖高呼,虚手一请,叫古壶进殿。 “庶民”一词让古壶心里一颤,自己终于从“奴”变成了“庶民”,这“进步”可不小啊!他希望以后的路也能像这宫门前的阶梯一样,一级比一级高。 只是今天面圣这一步,太突然,将军以前也没有交代过,他心中实在没底,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古壶整理整理衣衫,出将军府宅之前,田副将已经找了套通常士子穿的衣帽给他着上。 他在铜镜前照过,虽然衣着并不算华贵高档,却端庄大方,加上自己还算英俊的相貌和自然流露的自信气质,虽是一介庶民,看上去也还算得上一个英华士子,也对得起皇上的金眼玉光了。 古壶迈进殿门一看,正前数阶高台上端坐着一身龙袍者该当是当今圣上了,下面两边分别坐着康王爷、景王爷、何尚书、王右军及其他不认识的大臣共十多人。 古壶上前几步,正跪高呼:“草民古壶参见圣上!”然后深深一头磕下去。 “平身!”皇上淡淡吐出两字。 皇上的目光落在这个早闻其名的怪人身上,这个曾经的奴干的一件件一桩桩神奇之事,皇上早有耳闻,此时看去,此人相貌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这么一个人竟引得景王爷和王右军暗中想争,真不不可思议,既然王右军多次力荐,朕今日倒要亲眼看看此人胆识才干如何。 “谢圣上!”古壶起身,又左右抱拳拱手道:“见过诸位王爷及大人。”他那模样,像是在跟一帮老熟人打招呼。 大人们有的奇怪地打量着他,有的眼睛蔑视冷冷地看着他,全都没回应他。 古壶也不管诸位大人如何看自己,他看见王右军看着自己轻轻一笑,他心中的紧张立刻减去大半,更加神态自若,估摸着如何回答皇上接下来可能要问的问题。 “赐坐!”皇上金口又吐出两字,小太监立即搬来一凳置于最下位。 “谢圣上。”古壶对着皇上深深一躬,坐了过去,皇上都赐坐了,想来大吉,他心里更踏实了。 “大胆草民古壶!你可知罪?” 他刚坐下,上座一位不认识的大臣突然指着他大声呵斥道。 古壶大惊,这是什么套路?!下马威?皇上还没开口你就开口问罪? 他忙站起来,定了定神,对着那大臣打量一番,拱手道:“草民并不认识大人,不明大人何意,更不知所指为何?” “哼!”这位大人冷冷一哼,“你不认识我,我可是早闻你的大名,你可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且是当着景王爷的面说的,可有此事?这不是罪吗?” 原来是这样!古壶明白过来,幸好自己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这点。 他气定神闲地答道:“老大人一看就是满腹墨汁的饱学之士,难道大人不知这是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载陈胜所说的话?怎么成了草民所说的呢?大人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还是明明知道却要强加罪于草民?” “这——”那位大人被噎得一愣一愣的。 “我——我当然知道这话是书里记载的,可——可你当时一贱奴之身,当景王爷面说这话,这不是以下犯上吗?你承认不承认这话的意思正是你心里所想?” 不愧为是官场老手,一反手又把一顶大帽子扣到老子头上。 古壶心中冷冷一笑,起身站到殿中高声说:“不错,这正是我当时心里所想,此时我心里也是如此之念,不但王侯将相无种,天子皇上也无种。” 这番话一出口,惊得包括王右军在内的所有大臣目瞪口呆。 王右军一跺脚,心一沉,完了完了,千想到万想到,怎么就没想到这小子如此胆大妄为口无遮拦,这种大逆不道之话你能说吗?大殿之上当着皇上说这种话,这不找死吗?你找死不要紧,你明明知道是我在皇上面前举荐于你,你这不是临死还拉上我垫背吗? 这一瞬间,王右军真想扑上去撕乱古壶的嘴,再把他揍个半死。 景王爷冷冷地看着古壶,心中冷笑,这就是王右军力荐的人才?好,如此甚好,幸好自己在皇上面前只说过此人奇怪言行怪异,并没说其有大才,也并没举荐此人。 提前把古壶那句大逆不道之话告诉刚才那位大人,只是借此为难为难王右军,没想到古壶这小子不但认了这两句话,而且还当皇上面解释了这么多,这不找死吗? 如此甚好,你小子一死了,那矿山不就全部归我了吗?景王爷心下得意,冷笑着看着古壶。 康王爷也差点被惊倒,古壶虽然出身低贱,可毕竟有功,数日前才把自己从黑匣子手里救出去,他知道这是个人才。 也像王右军所想的一样,希望能让古壶走上仕途为朝廷做一些事情,他还知道古壶做事时有匪夷所思之处,可万万想不到他如此狂妄,竟不顾死活出此狂言,唉,可惜了 “你——胆大包天,你不怕死吗?来人啊!”皇上好一阵才回过神来,龙颜大怒,猛一掌拍在龙案,大声吼道。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古壶说不出一句话,其他大人们也都冷冷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可怜的虫子。 “嗨!”门外甲士一声吼,通通通通走进来两名威猛佩剑甲士,上前就要拿古壶。 “且慢!”古壶对着甲士手一推,转身对着高台上一躬道:“皇上,草民死不足惜,但恳请圣上听完草民所言,若草民所言无理,再杀草民不迟。” 古壶此时心中已经作孤注一掷,若真要动手,他可以立即上前点了皇上的穴,以皇上做人质,他相信他能从这森森禁宫逃得出去。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便是乱世的好处。 大不了逃出大宁国,逃到大宁的敌国,看你能奈我何?只是那样会连累家人和整个家族,不过,那是最坏的结果,他相信坏不到那一步。 根据从王右军处所了解的情况和刚才的观察,当今这位皇上还没昏庸到好歹不分,不听人说话的地步。 “也罢,朕且听听你有何说辞。”皇上说着轻轻摆摆手指,甲士后退站到墙边。 如自己所料,皇上还是能让人说话的,这就好办。 古壶抖抖衣袖,侃侃道来:“皇上英明,当然明白如下史实,秦灭六国一统华夏,始皇帝自认为自己赢氏为皇帝之种,自称始皇,想一世二世三世乃至万世不灭,妄想天下永久为赢氏之天下。” “试问,要真是皇帝有种不予他人,又何来西汉东汉?若汉家天下亦有种千秋万代,又何来三国之天下?若魏蜀吴三国皇帝各自有种,代代相传,便不该有魏之一统天下。” “若魏亦有种,就该魏国长存,又哪里来的当今之大宁?难道诸位大人皆认为现在之大宁不该存在,而应该把江山还给本该有种的魏,及至汉乃至秦?” “请问哪位大人是如此想的?不妨站出来对圣上说一说?啊?哪位来?大人你来?请!” 古壶指着最先对他发难的那位大臣问,一步一步走向他,那位大人吓脸钯刷白,像被古壶用剑逼着似的,一步一步往后退。 古壶此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一出,在场所有人被惊得面面相觑、鸦雀无声,皇上都瞪大牛眼看着他,嘴巴张得放得进个鹅蛋。 这小子,果然有些意思,皇上心里暗笑,对堂下说:“诸位,有谁能回答古壶刚才的问题,有谁能说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究竟对还是不对?” 大殿静得只闻各人的呼吸吐纳之声,无人敢应声。 第158章 获任县令 古壶知道,这一招点到了所有人的死穴,连皇帝也不敢说他这番言论是错的,否则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啪!”皇上终于一拍龙案,“好!古壶你小子有种!他们都不说,那就你再说说,既然皇帝无种,别人也做得,那凭什么现今大宁国又该朕来坐天下?” “天意!”古壶大声说,看来皇帝服了,不服也不行,接下来该哄他高兴了。 “谁坐天下,此乃天意。何为天意?在下为天下万民之意,在上为冥冥上天之意。当今大宁,国泰民安这是万民这意,风调雨顺这是上天之意。” “大宁太平,朝野安宁,这不煌煌明明地彰显着当今圣上该坐大宁天下吗?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长此以往,大宁必将统一四邻,华夏一邦。” “哈哈哈——妙!此论甚妙,天意甚妙!”皇上眉开眼笑,拊掌称赞,同时再对那两人名甲士弹弹手指,甲士退出门外。 “谢圣上!”古壶跪下对皇上磕头,皇上嘴角露出一丝神秘和微笑,看着古壶,此子果然非凡,竟然能交一死局转活,是个可用之才,那就送个县令给他玩玩,看这小子能不能玩转。 皇上对一旁的太监点点头。 “古壶听宣!”皇上旁边的太监取出早已备好的圣旨,高声喊道,“圣上谕,今有大宁庶民民古壶,虽曾为奴,却德才兼备,奴籍已除,现着令破格任命为县令。” “今有三县虚位,古壶可任其选一。一为新明县,一为松沙县,一为横头县,古壶立即选县——”太监把“县”字拖得老长,好像有很多县可以选。 听完圣旨,古壶的提起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心里泛起一阵小激动,真人任县令了。要说任县令,他还有所心理准备。 可是,一下拿出三个县来让自己选,这还真没想过,王右军也没说过,古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看看皇上又看看王右军,他们和其他所有大臣一样,都静静地看着自己。 一小太监端来一盘,盘上放着三块精致木牌,木牌上各自刻着刚才念到的三个县名。 古壶怔怔地看着木牌,这三县他听都没听说过,这可可怎么选? 稍怔之后,他手指在额头上弹了几弹,有了主意。他转身问王右军:“敢问将军,这三县哪县最穷僻?哪县最富饶?” “这——”王右军看着他,惊得瞠目结舌,皇上和其他大臣又一次惊讶地看着他,这小子是不是有病,赏你个县令当已经给你天大的面子了,你还敢挑肥选瘦? 看着将军欲言又止的尴尬样,古壶笑了,轻松地说:“将军不必多虑,只须如实相告便是。” 将军虽然从小就不拘小节,做事喜欢率性而为,可从没想过也从来不敢像古壶今天在这大殿上一样,在皇上面前如此妄为。 刚才已经被古壶吓得半死,此刻他竟然又向自己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想要知道哪个县穷,哪个县富,真恨不得上前给他两个大耳光。 将军看看皇上,皇上微笑着点点头:“王右军不妨告诉他实话。” “臣遵旨!”将军回了皇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古壶他,为难地说:“那我就实言相告,据我所知,新明县地处腹地,物产丰富,农商工皆发达,最为富饶。” “松沙县较为偏西,多为农耕,物产一般,穷富中等。” “横头县地处西北边地,半山半坝,土地不算贫瘠,物产也还算富丰,可民风驳杂且多刁民,三县中,横头县最为贫穷,是最为难治之县。” 将军欲言又止却住了口,众人皆直直地盯着古壶。 古壶轻轻一笑,大声说:“好!那就选这最为难治最穷之横头县了。” 他说着轻松地拿起上横头县那木牌高举着,对着皇上一躬道:“禀圣上,草民选横头县,三年之内,定交给圣上一个安定富饶之横头县。” 听了古壶这话,将军终于长舒一口气,这小子,做事太让人措手不及,选择最穷最为难治之县,有志气! 其他各位大人看着古壶,全是一副嘲笑的模样。景王爷也直直地看着古壶,好地方不选,专选横头县那么一个破地,这小子是假傻还是真傻?也好,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哈哈哈——古壶这人妙,妙妙妙!”皇上猫一样叫了三声,大笑,“即刻下旨,任命古壶为横头县令,两日后赴任,散!” 皇上起身,大袖一挥,离开了。 出得殿来,王右军的把拉住古壶的胳膊:“你——今日差点吓死我了。再张狂的名士也不敢像你这般在圣上面前如此所为,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幸好没事,走,今日为你饯行准备,明日上路赴任。” 景王爷和康王爷也过来,两人同时指着古壶摇头。 景王爷说:“你这奴——哦不,早就不是奴了,现在是县令了,本王都不知说你什么好了,怪哉怪哉。” “多谢王爷关照。”古壶对景王爷鞠躬道,心下自忖道,那有种无种之话,定是你老家伙先说出去的,咱走着瞧! “王爷既然不知说什么,就什么也不必说了。”古壶说。 他本想再对康王爷和何尚书两人说几句客套话,两人也像有话对他说的样子,可两人相互看了看对方,便又谁也没对他说什么,沉着脸,拂袖扬长而去。 有意思,这两亲家怎么啦?古壶心下疑惑,也不多说什么,跟景王爷道声告辞,跟着王右军走了。 下午,在将军为古壶的饯行宴上,两人正相谈起兴时,田副将来了,他再将军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又交给将军一件东西,看着古壶笑了笑便离去了。 将军看着古壶,举起酒杯神秘地笑了。 “将军为何看着古壶笑?”古壶不解地问。 “先喝了这杯再说。”将军晃晃手中酒杯。 古壶与将军碰了一杯喝下,好奇地看着将军。 将军小声说:“告诉你一事,康王爷提出,与何尚书家解除了郡主与何家公子的婚约。” “这——”古壶一惊,“这——又是为何?” 将军:“绿叶儿一案中,在你找到绿叶儿之前,何尚书以为绿叶儿真是间谍偷走了密件,为了自保,在黑匣子那里,他把责任往康王爷身上推。” “绿叶儿被找到后,康王爷随即就从黑匣子的人那里知道了何尚书推责任给他的事,这亲家哪里还做得成?这对你,岂不是好事,真是天意啊!” “天意!天意——”古壶仰头望着亭外高天,不得不相信真有天意这回事了。 将军看着古壶不解地说:“你今日在殿上对皇上那番关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说辞,让我大起大落,惊出一声冷汗,你为何就笃定皇上不会真杀你?这其中又是天意还是人意?” “不瞒将军!”古壶淡淡一笑,“这其实是个逻辑陷阱,皇上既然已经坐在那龙椅之上,他要不承认王侯将相没有种,那他就得把龙椅还给原来有种之人。” “他要是承认了这句话,地他的龙椅也没有种,他可以坐,其他人也可以坐,故我用‘天意’为他找到一个该他坐龙椅的理由,他不就两头高兴了?” “你小子!”将军指点着古壶,“你又一次让我刮目相看,让我遇到你这么一个高深莫测之人,这也是天意吗?” “天意!将军是我最为敬佩的书法大家,书圣。能让我有幸遇到将军并受将军赏识,这是我的荣幸,也不能不说这是天意,这确实是天意。”古壶由衷地说。 “哈哈——天意难测,不说也罢,说说人意吧,你此次赴任的横头县,可真不是个简单的县。” “据我所知,之前十年之内便已经换了七任县令,最长的一位在任两年半,最短的一任半年。” “这七位县令中,一位因违律被免职,一位主动辞职,一位辞职未获准竟私自逃回老家,一位不到半年病死任上,还有三位均无端暴亡,至今尚无定案。” “你到如此之地就任,真是吉凶难料啊!我不得不替你捏一把汗,我一开始以为你要挑最好最富的一个县,后来才知道你是挑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以此来证明你的才能,是吗?” 古壶一听此地如此凶险,心中也难免一颤,不过,这一颤也只是一瞬间,这等凶险与艰难在他心弦上激起的,不是畏惧,反而是挑战的信心。 越是凶险艰难之地,越是建功立业之地,他对自己的独步天下的思想与能力充满了自信,不就是治理一个乱县吗?有什么治不好的,治理好了这个刺儿头县,就有资格向郡主求婚了。 心念及此,古壶捧起酒杯敬将军道:“多谢将军的提醒与牵挂,在古壶看来,古大夫立世,首当心怀天下,怜悯苍生,其次便是尽己之能,辅国抚民。” “当然,自身安危也要考虑,若命都保不住了,那还能干什么事,但是若只顾个人安危得失而瞻前顾后,建功立业岂非枉谈?将军尽管放心,古壶自会好自为之的。” 第159章 私会 “好!”将军拍案叫道,“好一个心怀天下,怜悯苍生,好一个尽己所能,辅国抚民。将军没看错人,来,干这这杯。” 两人痛快地干了一杯,将军拿出一幅地图指着告诉古壶,横头县隶属坂台郡,坂台郡守郭章也是个书法家,与将军虽算不上挚友,却也有几面之交,将军会写封书信给郭郡守,遇事可关照。 另外,将军还说,在坂台治所郡城亦有一家王记文宝斋,有需要时古壶可用之前用过的那方墨章前去寻求帮助。 古壶为将军的真诚帮助而深深感动,同时又对将军这遍布全大宁的王记文宝斋充满好奇。 他也没多想,话到此处,早就想当面问的一个问题脱口而出:“古壶斗胆,敢问将军,将军身为朝廷命官,为何却遍布全国地经营文宝生意?” 将军闻言,脸色一沉。 眼见将军脸色变化,古壶心里也咯噔一下,后悔自己太唐突了。 这时,田副将突然走了过来,把将军叫到一旁,耳语一番后,把一件什么东西交给将军,将军随手揣进怀里。 古壶如果成心要听,是能听见他们说的话的,可是他没偷听,他知道,不该知道的最好不要知道,刚才那一问已经越了线,有探听将军隐私之嫌。 还好,将军沉脸并没生气,而是把目光从古壶脸上转移到庭院上方那无垠的苍穹中,将军的思绪也仿佛游丝般游到了空中。 将军幽幽地说:“借用你的话,心怀天下,辅国抚民,我此生所求,仅此而已。官身而营商,并非为财,财,不过是抚民积善的工具而已,可那绵薄善举,哪能解天下无数苍生之困?难哉!” 古壶之前一直猜测,将军的王记文宝斋,除了营商,还是秘密的联络点,而这所有的,除了分布于大宁,还在邻国也多有分布的联络点,结成了一张大网。 将军的这张大网,应该在支撑着将军的事业,什么事业呢,将军的官身职责吗?这就太难猜测了。 太难猜就不猜了,但另外一点还是可以猜测的,将军赏识自己并助力自己走上仕途,是让自己成为他事业的一部分。 他相信将军的德行与胸怀,将军绝不会做祸国殃民之事,既然如此,成为他事业的一部分,为将军锦上添花,为自己建功立业,又何乐而不为呢? “将军胸怀天下忧国忧民,古壶敬你”古壶再次捧起酒杯敬将军。 将军痛快地干了杯中酒,从怀中掏出一小锦囊递给古壶说:“今夜已晚,酒也尽兴,你就住在府中,明日你可能还有事。” “瞧,这是郡主的侍从托田副将让我转交给你的,我猜可能还有人找你,呆会儿自有侍者带你就寝,该歇息了,你好自为之,哈哈哈——” 将军爽朗地大笑着去了。 古壶睡前打开锦囊一看,将军果然没说错,这是郡主的字迹,只有八个字:“怡静佛寺,明日相见,霞。” 见字如见人,古壶心中怦然一动,犹如第一次接到约会情书般,竟然脸上一热。可紧接着,他又犹豫起来,要不要赴这约。 自己虽然刚被任为县令,可比起王府那贵庭金院和郡主千金之身,毕竟还差着一大截,要是这私下约会被康王爷发现了,会不会——? 这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至半夜,古壶最终还是决定赴约,如果不去,岂不让郡主小看,一场约会你都不敢赴,此前还扬言王爷不同意就抢婚?那这事还不彻底黄了? 去看看郡主与何家的婚约是否解除,下一步郡主有什么想法。做出这决定,终于渐渐入睡。 第二天,古壶对侯戈详细吩咐一番,让他带着大个上街准备赴任途中的一应物事。然后,他轻骑缓马朝城郊怡静寺而去。 时值暮春,城里城外的人们紧紧抓住快要溜走的春的尾巴,三三两两地到城郊踏青,前往怡静寺的路上,不时有红男绿女笑声莺莺,看得古壶也心里痒痒的。 来到香烟缭绕的怡静寺内,只见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他四处寻看一番,哪里有郡主的身影。 他这才想起郡主除了那八个字外,并没说清楚时间和具体的地点,心中不仅埋怨郡主的粗心,更埋怨黄安这小子办事不踏实,也不为霞郡主把事情说清楚。 正在心中埋怨,突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一转头,正是黄安。 古壶捶黄安户头一拳,笑道:“你小子是土行孙吧,从哪里冒出来的?” “土行孙是谁?”黄安瞪着古壶。 “噢?”古壶一怔,“一个神出鬼没的丑家伙神仙,听老道士讲的。” “嘿嘿,我就知道你又要说是道士告诉你的。”黄安笑了,手往寺外一指说:“跟我来,郡主在外面等你呢,不过,先得把这扮上,跟我来。” 黄安说着塞给古壶一个包袱,带着他七弯八拐进入寺内一僻静房间。 没多久,黄安带着一身女子打扮,头戴斗笠纱罩的古壶出了寺,朝寺后并不陡峭的山坡走去。 当立在一棵树下的霞郡主看见黄安带着一个戴斗笠罩者走过来时,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紧张得两腿打战,连纤纤玉身也支撑不住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蹲。 当她顺手扯了身旁一把青草在手里时,才仿佛获得了神奇的力量,虽然腿肚子还有些抖,她还是站起身来。 她没有想到父王的这场飞来横祸会被古壶化解,更没想到古壶会被皇上任命为县令,更没想到这场有惊无险的祸事会带来父王主动解除她与何子高的婚约这样一个结果。 这一切都太出人意料了,仿佛有个神秘之主在冥冥之中安排着这一切,她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天意,让她意中人更进了一步。 可是,进了这一步并非就能再进一步。 解除与何家婚约的第二天,她的母亲就对她说要重新为她物色一位超过何子高的佳婿,并且已经有了大致范围,都是几位朝中权臣的出类拔萃的公子。 今日母亲带她来踏青上香,就是想要求佛指点迷津,在几位贵家公子中选一位。 虽然黄安已经替她想到了一个应付母亲的办法,可她不知道这办法管不管用,她更想知道的是古壶对他们的未来的信心。 胡乱思想间,那戴纱罩的“女子”已经来到眼前,郡主一看古壶,忍不住抿嘴偷笑。 黄安退到一旁望风去了,霞郡主像普通女子见到客人般对古壶施了一礼,说:“搭救之恩,小女子代家父谢了。” “解除了。”君主突然冒出三个字。 “什么?什么解除了。”古壶心中一颤,明知故问,他要亲自听见郡主亲口说出那事才敢相信。 郡主简要地说了她父王因间谍案与何尚书闹翻而解除与何子高婚约之事,“这事也有你的功劳,你怎么想这事?”郡主看着古壶问。 古壶兴奋而又局促地说:“郡主说哪里去了,小人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郡主妖嗔地说:“在我面前你就别再小人小人的了,你已经不是小人,而是大人了,听说圣上当殿任命你为县令,我替你高兴。” “你——你怎么敢当圣上的面说那番话呢?听父王讲起你在殿上说的那些话,我真替你——当初不就是那句话害得你脸上——” 郡主眼圈红了,想到当初亲眼见到那红红的烙铁烙到面前这个心上人脸上的情景,仿佛此时那烙铁正烙在自己心上,她不禁潸然泪下。 “郡主不要这样,我——”古壶说着,激动地上前一步,突然抓住了郡主的手。 郡主浑身一颤,双眼一眩,差点晕倒。 古壶一只手忙搀扶着她的胳膊说:“黄安跟我说了,王妃还在寺里等你,古壶只想让郡主知道,古壶的心在郡主身上,我一定施尽才华,建功立业,待到他日功成时,金玉门前把婚求。” 郡主听得这话,本不想逼问,可她想要一个清楚的等待时间,这是她以后念念不忘的希望,是她每天活着的依靠,她红了脸问:“他日是几多?” “两年,最多不出三年。”古壶看着她,严肃地说,“另外有一事求郡主。” “什么事,你说。”郡主诧异地问。 古壶:“我想要几块上等水玉石,用来制作千里眼,要是有,做好了我把它送给你。” “千里眼?”郡主惊得瞪大了双眼,“千里眼不是故事里的传说吗?你能做得出来?” 古壶:“能,因为我就是个传说。” “好,装在我心里了,上等水玉石并不难找,你走吧,不然会被我母亲发现,记住,我等你!” 郡主着急地说,她已经看见了黄安在朝她摆手示意,必须让他走了,否则很可能让母亲发现。虽然心中不舍,可还是轻轻推了古壶一把,她真想这一把不是推,而是拉,可是,她不能! 古壶深情地看着她:“我记住了,等着我,你也记住我说过的话,我说到做到。” 她也深情地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转身大步离去了。 第160章 赴任 郡主心中五味杂陈地看着古壶的身影远去,才跟着黄安一起回到寺院,“黄安,你那主意可行吗?”她担心地小声问黄安。 “行!”黄安肯定地说,“除非——除非佛祖瞎了眼。”黄安话一出口,自觉不妥,自己捂上了嘴,郡主看黄安的模样,心中更加忐忑。 “女儿你跑哪里去了?我正要叫人去找你呢。”王妃见到霞郡主,一把位住她说,“走,去慧源禅室,我已经说好了,慧源大师要为你卜上一卦。” “卜什么呀?好好的卜什么卦?我不去!”霞郡主故意撒娇道。 “好什么好?都退了婚了还好?卜什么?卜你的终身大事,快走。”母亲瞪她一眼,在她耳畔小声说。 郡主半推半就地跟着母亲往前走,她们身后跟着黄安和另外两个仆婢。她心中越来越忐忑,也不知黄安把事情办得怎样了,关键是母亲怎样想的,她心里没底。 她不由得回头看了黄安一眼,黄安朝她微微点点头,握了握拳头,她心里才多少安宁了一些。 慧源大师是个老僧人,看上去像个佛祖,他虔诚地卜了一卦,接着说了一大通亦道亦佛的理论,看上去说得头头是道,可郡主听得一头雾水。 大师的一大堆佛言道语,说得王妃一愣一愣的,最后,王妃干脆不耐烦地说:“请大师简言明告,小女的婚姻究竟如何?” “阿弥陀佛!”大师微微一笑,“简言之,佛的旨意是,郡主三年内不能谈婚论嫁,订亲也不行,否则后患无穷。” “什么,三年内不谈婚?什么个后患无穷?”王妃大惊,“再过三年,郡主便二十一岁了呀。” 大师:“要是三年之谈婚论嫁,往后会阴阳不和,子嗣无由,岂不是后患无穷?三年之后方能阴阳调和,此一事顺,后百事顺。” 大师的话让王妃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 “母亲,二十一岁难道就老了吗?”郡主拉着母亲胳膊撒娇,“佛意不可违,女儿正想在父母膝下多侍奉几年,这不正好吗?你女儿金枝玉叶,难道你还怕女儿嫁不出去吗?” “唉——也罢,三年就三年吧。”王妃愣了头天,长长一声叹息道。 “这三年,我也好再好好物色物色,可不能再找个那等白眼儿儿狼了,黄安,多多给大师卦资,多谢大师,告辞了。” 出得佛寺,郡主势抹抹胸口,这才将悬吊着的心完全放将下来,看来,要收买佛门中人也是不太难的,也多亏黄安想出此等主意,回去得多赏这机灵鬼。 回府的路上,郡主与母亲各乘一辆轺车,见母亲上了前面的车,郡主把黄安叫到一旁小声说:“今日之事,你有大功,我和古壶之事,你究竟知道多少?如实说来。” 黄安贼眉鼠眼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郡主虽然什么也没跟我说,但我猜到了八九分,但郡主放心,不该说时,就算王爷打死我,我也不会说。” “郡主和古大夫,不,现在是古县令,你们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情人一定能成眷属,古大夫以后可不只是县令,会是一个名扬天下的非凡之人,郡主静待三年,什么都知道了。” “托你吉言,回去有赏。”郡主微微一笑,转身朝自己的轺车走去。 在离开佛寺的轺车里,郡主从小窗看着远方的天空,感受着轺车的颠簸,心里百味丛生。 眼前这一关是暂时过去了,三年之后呢,三年之后,心上人真能功成名就,自己真能如愿以偿吗? 她心里明白,黄安的话只是暂时的安慰而已,世事多变,未来难料,但三年,她是一定要等的。 她心中有些彷徨茫然,但茫然中仍有一丝笃定,她相信那个从贱奴翻身而起的心仪之人有翻江倒海的本领。 古壶啊古壶,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霞郡主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着。 被念叨的古壶已经早已在返回的路上,他突然感觉到耳根有些发热,他是为自己刚才对郡主的那句承诺——“两年,最多三年”而感到压力。 如果办不到,他会为此感到羞愧,仿佛现在就已经证明了办不到,他要提前羞愧似的,觉得有些脸发热,心发跳。 与郡主的这次短暂约会既让他兴奋,也让他倍感压力,他牵了马,策马直接回到这两天居住的将军府。 侯戈已经准备好了一辆两马轺车,虽然古壶和侯戈两人已经各有一匹马,可车需要用来拉行李,赴任有时间限制,必须在不能再回坐尿坝,古壶要直接奔赴横头县。 如果下雨,两人还可以在车里遮风避雨甚至在里面过夜,对于千里长途的旅行来说,这样一辆轺车是必须的。 侯戈正在往车上装行李。大个兴奋地围着马车跑来跑去,时不时帮着侯戈叼一件小行李放车上。 古壶找去找王右军辞行时,将军有事出去了,他便写了两封信交给将军府管家,一封是写给将军的致谢和辞行书。 另一封是写给坐尿坝家里的家书,托将军府王记文宝斋的商事人员带给家里,他要把自己的情况向母亲和兄嫂报告。 一来让家人放心,二来让母亲增添一份希望——她的儿子有出息了,并且将会有大出息的。 侯戈赶着车,古壶古壶骑一匹马,另一匹让大个骑着,大个像人一般俯卧在马背上,两前爪压着缰绳,它正二八经的模样引来无数路人侧目。 出得宁都城门半里之地,古壶忍不住回头望去,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后,那繁华似锦的皇城中,有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如今一别,也不知何日相见。 看着,想着,他情不自禁鼻子有些酸,他忙拍了自己脸上一下,把涌到半道上的泪水拍了回去。 侯戈与朝后望了望,说:“古哥,你要是能在这皇城里当官该多好,我们就不用走那么远的路了。” “哈哈——”古壶大笑起来,“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会的,总有一天我这股水会流到这皇城里来的,驾——!”他清脆地吼了一声,两马一车急驰而去。 一路春风一路尘,直奔希望而去。 这一日,两人急着赶路,蓝色四合之事,还在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前行着。 “不走了,今晚夜宿这片小树林。”古壶马鞭指着前方说。 进这树林一看,像转为他们安排似的,林中竟然有一小溪穿林而过,有水有柴又方便,两人当即开心地燃起篝火架起锅。 填饱肚子后,仰望着碧蓝春夜空,月牙挂树梢,古壶忍不住取出箫吹了起来。 他本来吹的是在将军府上听过的一首乐曲,可是吹着吹着,不知怎么就吹成了他曾经最喜欢的那道经典老歌《你在他乡还好吗?》 月夜清凉似锦似水,箫声呜咽如泣如诉,“……你在他乡还好吗?可有泪水打湿双眼?……” 古壶吹吹唱唱,唱唱吹吹,吹着唱着,他感到脸上一阵冰凉,手一抹,一把泪。大个也在一旁呜呜咽咽,这家伙似乎听懂了古壶吹的曲子。 “古哥,你别吹了,你把我的泪都吹出来了。”篝火对面的侯戈也抹把脸,大声说,古壶的箫声和那牙弯月,仿佛把他带回了生活在猴群里的时光。 古壶的箫声停了。 侯戈再次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记得有几次,他被其他猴子欺负,曾经孤独地高栖一棵单独的树上仰望孤月彻夜难眠。 而此时,自己是人,是顶天立地武功高强的男子汉,有古壶这样一位胜过亲兄长的人关爱着,自己是幸运的幸福的。 想到这里,侯戈在黑暗中笑了,他大声说:“古哥别停,你想吹就吹吧,我喜欢听。” “吹,接着吹!”小树林外突然传来另一人的喊声。 “谁?”侯戈话音刚落,人已经蹿出一丈多远,双手执着大剪刀。 古壶吸吸鼻子,他已经嗅出来了,来人是玄之道长,忙喊道:“侯戈别鲁莽,是道长,我的救命恩人。” “好你个小古,你还没忘记贫道?”随着话音,一个身影从一棵树后转出来,径直朝篝火走了过来,侯戈也回到了原位。 果然是玄之道长,侯戈放下萧,大步迎上前施礼道:“道长从天而降啊,你真成了老神仙了。” 玄之道长大笑:“贫道云游过此地,午时便在官道上看见了你,不过是在你们后面几里外尾随而来罢了,我不是从天而降,你到那横头县去当县令了,那才是从天而降呢,祝贺小古了。” “小古”,是古壶让道长这样称呼他的,第一次与玄之道长畅谈时,他开玩笑叫道长“老道”,道长便叫他“小古”,古壶非常满意这个称呼,请道长以后就如此称呼他。 此时,古壶听了道长的话,心中暗自一惊,不禁问:“道长是如何知道我的事的?你真是偶遇我,还是从宁都便一直尾随我们?” “哈哈哈——”道长大笑,“天机岂能泄漏,无论如何,我是有些话想交待给你。” 第161章 月夜论道 玄之道长:“你当殿与皇上论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但没被杀头,还获任县令,此种亘古未闻之事,一夜之间传得巷闾皆知,贫道哪能不知?” “说偶遇你是戏言,一路尾随而来方是真,三年前与你有次畅谈,意犹未尽,此次赶来,是想再与你长夜温聊,不知可否?” 原来如此,古壶还真没想到自己一夜成名,惹得道长专程赶来聊天,也好,如此免了旅途寂寞。 古壶微笑问:“道长就不怕泄露天机?” 玄之道长也笑了:“只怕我还没泄露天机,你却已泄露天机了。” “哦?”古壶心中着实一惊,难道道长已经识破我的“天机”,他直直地盯着道长:“道长此话何意?” “唉——”道长长叹一声,仰望着天空说,“你刚才的箫乐里充满了哀怨与忧伤之气,听来让人心悸,泄露了你的一种思念之情,这不是天机吗?” “思念——?哦,这倒确实是天机。”古壶舒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刚才确实是在思念另一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亲人,难道这老道连这都听出来?这也不简单呢。 他知道,道家学问的海深莫测,心下决意今晚探一探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长究竟对自己知道多少。 心念及此,古壶半真半假地问:“道长能听出我在思念什么吗?” “思念者,无非人、物、事。从小古你刚才的箫音中,贫道能听出你三者都在思念,思远方之人,念遥远之物之事。” “有多远?”古壶追问道。 玄之道长神秘地一笑:“远在天边。” “天边是多远?百里?千里?万里?十万八千里?”古壶穷追猛打。 “你——”玄之道长不悦地摆手,“哪有你这般提问的?人生天地间,天高地阔,如何能测,怎能有个确切数字。” “哈哈哈——”古壶大笑,原来这老道也不过是玄言唬人,他哪里知道天高能测,地阔能量,刚才自己差点被他唬住了,是自己“做贼心虚”太多虑了。 想到这里,古壶站起身来,得意地指着空中月亮大声说:“道长差矣,谁说天地不能测?谁说地阔不能量?地表阔五亿一千平方千米,这天上的月亮离我们就有七十六万八千八百里。” “几何?几何?”玄之道长惊得也站起来指着月亮问:“你说它离我们多远?” 古壶把那个数字又说了一遍。 “谁测出来的?你测的?你用什么测的?小古狂言,是不是又喝醉了信口雌黄?”玄之道长指着古壶连声问。 古壶一愣,知道是自己得意忘形了,忙改口道:“道长说的是,我虽没喝酒,却是心醉了,是这美妙月色醉了我,故胡言乱语,道长不要当真。” “你这个人啊!”玄之道长笑着手指点点他,重新坐回篝火旁。 “道长,你走南闯北,道行高深,能不能告诉我,世上究竟有没有心灵感应这种事?”古壶坐下靠近道长问,他想到了自己前两次经历的月圆之夜指尖跳动,与那位母亲交流之事。 古壶继续试探道长,他真希望道长对心灵感应有种解释,不管如何解释,也是对自己一种安慰。 “心灵感应?何意?”道长不解地问。 古壶又激动地站起来,比画着说:“就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他们之间可能是亲人,有血缘关系,也可能没有。” “他们相隔千万里,其中一个人想什么,另一个人同时也在想着同样的事,道家认为可能有这样的事吗,为什么会这样?” 玄之道长听了这番话,又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古壶心想,这个把我都难住的问题,还不把你老道长难住了? “有!”玄之道长突然站住,肯定地大声说。 “有?”古壶一愣,怔怔地看着月亮下道长颇有几分神秘的脸,“为何?”古壶心中又是一阵忐忑。 玄之道长严肃地说:“庄子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天人本为一体,故有天人感应之说,天人相互交通,人能通过精气沟通天与人。” “当然人与人也能通过精气和天而相互沟通,这应该就是你所说的心灵感应。怎么,你与谁有心灵感应吗。” “没有没有,我不过是听说这种事,好奇而已。”古壶摆手道,又是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理论,真不愧是玄之道长。 “道长可认识王右军?”古壶突然转移话题问道。 可能这问题太突兀,玄之道长明显地突然一怔,反应过来,点着古壶说:“你这小古说话东一言西一语,弄得贫道应接不暇。” “不认识?”古壶盯着道长。 “怎么会不认识?”道长说:“王右军书法冠绝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识?这算不算认识?可要说认识,也不算认识,我只在街上远远地见过他几次,不知这算不算认识?” “不过,贫道倒是听说小古你当初无端闯入王右军的兰亭园林,还写出一幅跟他的一模一样的兰亭集序,怎么会有如此奇事?后来,你竟成了将军的座上宾,可是如此?” 古壶本能地一愣,心中暗忖,这老道,有意思。王右军已经说过道长说古壶是逸才,这里道长却不愿承认认识王右军,这道长,也够奇的,不认识就不认识吧,别人的隐私,过于探究终究不好。 他刚才之所以问道长是否认识王右军,因为有种莫名的直感告诉他,这玄之道长在暗中关注自己,这和王右军暗中对自己的关注和帮助有关吗? 这道长会不会也是王右军的眼线?道长这里否认认识王右军,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 故有刚才突然一问,从道长的反应和回答来看,两人说不定还真有关系,可道长显然不愿明确承认。 虽然他还不能确认他们为什么关注自己,但他有一点基本可以确认,王右军关注自己是看中自己的才干,想让自己为国为民做些事情,而玄之道长关注自己似乎只是好奇,并无恶意,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这世上最难猜测的就是人心了。 没想这一问,反被道长将一军,这问题如何回答? 有了!心灵感应!古壶向道长一拱手:“实言相告道长,当时我身为奴,无意中进入兰亭园林,因心中真诚崇拜王右军的缘故,竟然与他产生心灵感应。” “他所想亦我所想,故而写出跟他一模一样的书和字,所以刚才我问道长有无心灵感应这种事,道长已为我释惑,多谢道长。” “哈哈哈——”玄之道长大笑,“神奇,真神奇也;天意,真天意也!不搅扰小古歇息了,贫道这就告辞。”道长手中拂尘一挥便要离去。 “道长且慢!”古壶跨步上前拱手道:“小古此番前往横头任县令,是吉是凶,是顺是逆,愿闻道长指教。” “呵——贫道还以为你不问这问题了呢?”玄之道长直直地盯着古壶。 古壶一愣,道长有备而来,等着我问这问题? “请道长不吝赐教。”古壶深深一躬,他现在需要尽可能多的信息和指点。 “你选了个烫手的山芋啊!”玄之道长长叹一声。 “不过,贫道敬佩你的选择,弃易就难,迎风而上,方显有志男儿本色。你要问此行吉凶顺逆,贫道只能告诉你,吉中有凶,凶中有吉,顺中有逆,逆中有顺。” “吉凶之要,顺逆之判,全在你如何把握天道与民心,不过,你胸有大志,身负奇才,能否逢凶化吉,转逆为顺,全在你心手之间,好自为之!” 道长施了一礼,径自去了。 古壶看着夜色中渐渐模糊的道长的背影,想着刚才道长那番话,心中激荡难平。“弃易就难,迎风而上,方显示有志男儿本色。” 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让他胸中豪情顿生。可后面的话又让他不无担忧,前途吉凶难测,可是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断无回头之理。 “啊——!”古壶对着夜空大叫一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大声吟诵这两句喜欢的诗。 “汪汪——汪汪——”篝火旁的大个也对着夜空高吠几声,仿佛在应和他的呤诵。 有店住店,无店露宿,一路前行。 这一日,二人来到一个水陆交通方便,人口商贸发达的集镇,古壶决定在镇上采购一些吃食物资。 把该买的东西买好后,二人路过一家名叫“集食成”的食店,看店面很大,进进出出的人多热闹,古壶对侯戈说:“我们就在这吃午饭吧。” 食店大门旁一个红衣一个蓝衣两小二正小声嘀咕,见二人来到,热情地招呼两人,红衣小二牵过马和马车到一旁,蓝衣小二带二人进入食店。 食店上下两人层,果然食客很多,热闹非常,楼下已经没有空位,蓝衣小二将二人带到楼上。 这二楼也坐了大半楼的人,眼光扫过去,诸色人等皆有,大多带着包袱,显然多是旅途之人。 第162章 谁付饭钱 古壶选了一临窗位置坐下,旅途自己住的都简单,进了饭店,当然得丰富一些,什么都可以亏欠,自己肚皮不能亏欠。 古壶点了好几个荤菜,有猪肉鸡肉牛肉,他知道侯戈饭量肉量都超过他,把荤菜推到侯戈面前说:“吃!敞开肚皮吃。” 古壶又选了见块骨头放在桌子下的大个面前:“你也敞开肚皮吃。”大个轻轻“呜”了一声,埋头啃起来。 侯戈看着他一笑,埋头大块朵颐起来。古壶尝了几口,这家的菜还真不错。 “怎么?你想不给钱?”饭堂里突然爆出小二大声的斥问声,像平静的池塘里突然落进一块大石头。 古壶闻言,惊回头,只见一蓝衣小二正指着角落里一背对着坐着的一男子指责:“谁知道你是真丢了钱还是假丢了钱,就算真丢了钱,也不能白吃吧?天下可没有白吃的饭。” 古壶觉得那人背影有些熟悉,他吸吸鼻子,迅速把进入鼻孔的人的气味过滤一遍,一个熟悉的气味蹿进他的脑海。 石诚!石大侠,那个因他救落水婢女把他误当成色鬼而大打出手的独行侠。 想到这里,古壶起身,不声中响地走了过去,到正面一看,果然是石诚,他正埋头瞪着桌子,脸已胀成了猪肝色,按在桌上的双手微微发抖,震得桌上横放着的剑也在微微颤抖。 看得出石诚显然是被小二的话激怒了,想发作又不能发作,正全力抑制自己的情绪,要是他控制不住,一下冲动起来,这小二可能就要遭殃了。 “石诚兄?”古壶叫了一声。 石诚猛抬起头,立即认出了他,先是一愣,继而惊喜地起身拱手道:“古大夫,你怎么在这儿?” 古壶:“路过此地,进来吃饭,你怎么——?”古壶不解地看着石诚。 “唉——!”石诚长叹一声,“我也是路过,到此吃饭,不想吃了饭要付钱时,才发现包袱里的钱不见了,包袱上还多了个洞。” “一定是之前在街上一处看热闹时是被人偷了去,我求小二记下账,我明日来付,他却不信我,说我赖账吃白食,真是气煞我也。” 小二指着石诚:“谁知道你说的钱被偷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也不能吃饭不给钱啊?像你这样找个借口骗吃骗喝的我见得多了。” “谁骗吃骗喝?你再说一句!”石诚猛起身,一把抓住小二的衣领拖了过来,眼睛里喷出怒火。 “你,就说你,你不给钱还敢打人不成?”小二不依不饶。 石诚一下扬起了拳头,眼看就要拳头落下时,古壶一把抓住了石诚的手腕:“石兄息怒,跟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小人计较不值得,让我来。” 石诚咬咬牙,松了手。 蓝衣小二退几步,突然大声喊道:“大伙看看,吃了饭不给钱还想打人,还说我是小人,你们俩才是小人,你是不是也想像他一位骗吃骗喝?你要了那么多好吃的,也想白吃?”小二指着古壶,又指指侯戈坐的地方。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天下哪有白吃的饭?” “吃饭给钱,天经地义。” 店内其他客人议论纷纷,都向石诚和古壶投来鄙夷的目光。 “谁白吃你的饭了?”侯戈闻言,一下跳将过来,一把封住蓝衣小二的衣领。 “唉呀——没有王法了,白吃食还要打人啊,大伙评评理啊,这是什么世道啊!”蓝衣小二大叫起来。 之前坐着看的其他食客纷纷站起来围了过来,把几人围在中间。 古壶朝侯戈摆摆手,侯戈放了小二。 “怎么回事啊,在闹什么?”一个衣着讲究的中年人大声问着走过来,他身后跟着几个高大强壮之人。 “掌柜,他——他们,他们想不给钱吃白食。”蓝衣小二指指石诚,又指指古壶和侯戈。 “唉——胡说,你又在胡说了。”古壶指着小二,“这位石兄是钱被偷了,说让你记账,明日给你钱,你不答应,人家并没说不给钱。” “我们更没说过不给你钱,我们饭还没吃完呢,你现在竟然说我也要吃白食,掌柜,这就是你的伙计吗?你们店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这位客人说的是不是这样?”掌柜沉着脸问蓝衣小二。 蓝衣小二点点头埋下了头,向侯戈拱拱手,又向古壶拱手道歉:“抱歉客官,你们二位还没吃完,我不该连带着说你们吃白食。” 蓝衣小二突然又抬头指着石诚:“那你的饭钱怎么办?给还是不给?” 古壶想起来了,这蓝衣小二正是刚才接待并带他上楼和那位。 古壶敲了敲额头,歪着头一脸神秘地打量着这蓝衣小二,目光从头移到脚,最后停留在小二的脸上。 蓝衣小二被他看得一愣一愣地,问:“你——你如此看我做什么,你们究竟谁付账?” “他不付,我也不付,自有人付。”古壶笑着指指石诚指指自己。 见石诚和小二都愣愣地看着自己,古壶也不言语,只直直地看着蓝衣小二。 “谁——谁付?”蓝衣小二也直直地看着古壶。 古壶抬起手,指着蓝衣小二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你,就是你,你付账,你不但要付他的账,还要付我的账。” 所有围观者一听这话,都哄然议论开来,都说客人吃饭让小二付账,这有意思。 掌柜也奇怪地问古壶:“客官,让小二为你们付账,你这是何道理?” 古壶笑着指着蓝衣小二:“这个道理他最明白。” “我不明白,你——你疯了吧?你们吃饭,我凭什么要为你们付账?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真想吃白食?”蓝衣小二也指着古壶的鼻子,气愤地说。 “我跟人说个道理,你自然明白了。”古壶把手搭在蓝衣小雨肩上,推到角落里,附耳小声地嘀咕了好一会儿,说几句,又看看掌柜。 蓝衣小二渐渐变了脸色,然后不停地点头,然后向古壶深深地鞠了一躬,叫道:“姨父,侄儿没有认出姨父,请姨父原谅。” 古壶微笑着点点头。 蓝衣小二来到石诚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拱手道:“刚才是小二我错了,向客官致歉,你那位朋友是我姨父,你们两位的饭钱都由小二我付了,我请客。” “小二,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你给他们付钱?”掌柜不解地问小二。 小二解释说,古壶是他的远房姨父,因姨父家搬家,多年未来往,他没认出来,现在姨父认出了他,这顿饭由他来请。 掌柜哈哈大笑:“原来你们是亲戚,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钱该你小子付。”拍拍小二的肩,走开了。 小二恭敬地说:“掌柜的走好。”围观者一听是这样,也都笑着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哈哈,这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石兄,来坐我这边来,侄儿,再加两个菜。”古壶拉着石诚坐到自己那桌,蓝衣小二很快让人加了两个菜。 古壶让石诚吃,石诚却不动筷,看着古壶不解地问:“古大夫,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回事?那小二怎么会乖乖地为你我付账?他真是你的亲戚?” 古壶开心地看着石诚:“吃,你吃了我就告诉你,不吃我不告诉你。” “我已经吃饱了,还吃?”石诚问。 古壶:“还吃,你练武之人,刀剑都不怕,还怕多吃一点肉饭。” 石诚笑着无奈地摇摇头,只好陪着一起又吃了起来,边吃,古壶边简单说了自己去横头县赴任的事,问石诚怎么到了这里。 “你当了县令?是王右军帮的忙吧?攀上一贵人就是不同啊。”石诚面带讥讽地问。 古壶摇摇手上的筷子,笑笑说:“石兄误会了,不是我攀王右军,是王右军盯上了我,此前在江岸我救那个落水女子,你还跟我打了一场,那不是王右军派你来盯我的吗?” “他什么都告诉我了,他也跟你指了一条从军之路,是你不干嘛,我呢,不像你那般有绝世武功,我只有听他的,去当个县官了。” “哼,油嘴滑舌,我不相信你的话。”石诚的嘴角还挂着讥讽的笑意。 “是真的,我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古壶收住笑,郑重地看着石诚,把他从在兰亭与王右军一起书写《兰亭集序》认识王右军,到他后来如何去除奴籍又如何走到今天去赴任县令的事,一五一十地全讲给石诚听。 这一讲就讲了一个多时辰,讲得蓝衣小二都上来给他们换了两次热菜。 古壶之所以要如实地把自己的这段经历完整地讲给石诚听,是因为他看出石诚是位真正的大侠,想跟他交个朋友。 石诚静地听完古壶的讲述,像听了一个长长的传奇故事,原来王右军让他跟踪考察古壶时,并没跟他说古壶是怎么样一个人,他也没问。 跟踪考察古壶那段时间,他只觉得此人有些奇怪,可他完全没有想到古壶的经历是如此奇异,这真是个奇人怪人。 石诚奇怪地看着古壶欲言又止。 第163章 诚邀石诚 古壶:“石兄有话不妨直说,我这人脸皮厚,什么话都能听。” 石诚:“如你所言,你的经历倒真是与众不同,我只想知道,皇上给你好、中、差三个县让你选,你如何选择最差的一个县而不是最好的县?” 古壶:“两个原因,其一,选最难做的事来做,这才有挑战性,如同你们做侠客的喜欢与高手过招才能提升自己。” “其二,最差的县,老百姓日子一定也过得最不好,到这样的地方做官,才能做出官的真正意义,石兄你又是如何到这里的呢?能不能告诉我,不会又是受王右军这命来监视我的吧?” “你这人,是有点意思。”石诚看着古壶微微点点头,为官者说出这样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只是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心话。 石诚告诉古壶,此前确实是受王右军之托监视考察古壶,但那件事已经完成,他现在并不受任何人的指派,而是独行江湖,遇到有看不惯的人管一管,遇到能不平的地方铲一铲,今日恰好游荡到此,偶然遇到古壶而已。 “哈哈哈——”古壶大笑,“看不惯的人管一管,遇不平的事铲一铲,石兄过得好逍遥快活。” “石兄,你我有缘,与其漫无目的四海飘荡,不如跟我去横头吧,那里可能有更多你看不惯的人,有更多不平之事,我们一起管一管铲一铲,如何?”古壶看着石诚,认真地说。 古壶心中真这么想的,石诚武功高强,要是他能帮自己,无疑如虎添翼。 “惭愧,我游荡惯了,在同一个地方住不上十天半月,我不能跟你去。”石诚看着古壶,也认真地说。 当官之人,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呢?石诚信不过古壶,何况,跟你去,还要受你约束,哪里有我一个人率性而为快活,他拒绝了古壶。 “也好,石兄性情中人,一人独行,天马行空,让人羡慕。” 古壶从侯背看人包袱里掏出一袋钱塞石诚手上说:“石兄,一文钱难到英雄汉,谁让那该死的贼盯上你呢?这钱你先拿着。” “这——”石诚尴尬地笑笑,接过钱袋,“谢谢!你可别走远,明天我就把钱还你。” “不急不急,先吃饭,吃饭。”古壶笑笑,说多了怕石诚尴尬,他只叫吃饭,石诚陪着他们又吃了些。 吃完饭,古壶叫过蓝衣小二,指着桌上的盘碟,吩咐道:“侄儿,麻烦你把这些骨头和剩肉装个纸包,我带给我家的狗。” “唉,这就给姨父装。”蓝衣小二满脸堆笑地回答,很快装好那些肉骨,又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给古壶:“姨父,您走好!有空多来我家里走走。” “好啊,侄儿好自为之。”古壶一手接过纸包,拍拍小二的肩,一手把嘴一抹,对石诚侯戈二人说:“走!” 石诚和侯戈二人却不动,侯戈看着古壶,愣愣地说:“真走?不付钱就走?” 古壶直直地看着蓝衣小二:“侄儿,你说呢?” 蓝衣小二点头哈腰作揖道:“姨父,爷,吃好了就快走吧,求你们了,你们的饭钱全由我来付,我来付!” “哈哈哈——人家都求咱了,还不快走!”带头先走。 直到离开“集食成”百步之遥,石诚才停下问古壶:“古大夫,究竟为何那小二要替你我付钱?我早就看出来的,他不是你什么侄儿,你不说,我可不敢要你借给我的钱。”他说着当真掏出那钱袋。 “是啊,古哥。”侯戈也奇怪地说,“刚才是我们就遇到了那个蓝衣小二,当时你可没说他是你侄儿,怎么就变成你亲戚了?” 古壶这才不再憋着,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他这才告诉二人,原来,刚来时,他就听见了接待他的红衣蓝衣两个小二正在小声嘀咕的内容,俩小二在说如何勾结大厨,把食店的肉食偷回家的事。 古壶本没把听到的话当回事,人家的事,与他何关?直到蓝衣小二不依不饶地呵斥石诚时,他才灵机一动,以此相胁,惩罚了蓝衣小二一回。 石诚和侯戈这才恍然大悟地大笑起来,石诚指着古壶:“你这人啊,太可怕。” 古壶笑道:“坏人怕我,好人不用怕我。” 侯戈仍不解地问:“才来时我也见两小二交头接耳,我什么都没听见,古哥你为何听得一清二楚,你长了对什么耳朵啊?” “狗耳朵!哈哈哈——”古壶大笑,“这就是信息的力量,至少可以换饭吃。” “信息?何意?”石诚疑惑地看着古壶。 “嘿——就是消息!”古壶随口答道。 “古大夫,暂且别过,我明日便还你钱。”石诚拱手作别,他不想再耽误时间,该去找个合适的人,找点合适的钱了。 “一点小心意,何须归还,你——”古壶话还没说完,石诚已上马,“嗒嗒”而去。 “古哥如何认识这个石诚的?看得出他是个高手。”侯戈问。 古壶摆手道:“不是高手,是高高手,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接着讲了上次在河岸上遇到石诚的事。 “当真?这人都是个高手。”侯戈两眼一亮,兴奋地说,“那我真想跟他切磋切磋。” 古壶:“那就看有没有这机会了,他只说明日还钱,也不说在哪里还,是他找我还是我找他,这人也是个怪人!” 古壶心中确实有些疑惑,这石诚头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像是纯属偶然,这次呢?此人看上去不像坏人,可谁说得清呢?坏人头上也没刻着字,不像自己脸上。 心念及此,古脸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脸上曾径的“奴”字,经过他的数次故意烙烫,此时那字早已无法辨认,别人能看见的,只不过是一道不太明显的烙烫伤疤。 他知道,虽然这疤在他的脸上多少还是有些有碍观瞻,可不妨碍他算是个英俊男子的形像,更何况,当县令不是看长得帅不帅,而是看你能干不能干。 这天,古壶找了家高档的客栈,两人都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侯戈说这花钱太多了。 古壶说长途远行本就辛苦,在吃和住上不能亏了自己,钱嘛,用完又找,只要有脑有手,钱哪里花得完。 古壶自己洗完,也给大个洗了个澡,把这狗东西高兴得又跳又叫。 第二天天刚亮,两人便再次起程。 出了这个繁华集镇,行到一段沿着河岸的道路上时,骑在马上的古壶忽然看见前面约三箭之地外有一人正在枯水的河滩里摆弄石头。 看那人身形,再加上微风带来的那人的气息,他确定那人正是石诚,果然是高手而且讲诚信之人,这么快就来还钱了。 古壶转头对侯戈说:“你不是想比武吗?机会来了,你沿路慢行停在前方,我叫你时你再过来。” 古壶下马把马缰绳交给侯戈,然后沿河岸蹑手蹑脚地朝石诚走去,想给他一个惊喜。 “古大夫,这么快来要债来了?”还隔着百十步,石诚大声问,可他一直没回头看,始终在摆弄滩上的石头。 真是大侠啊!古壶不得不佩服石诚的听力和判断力,这已远远走超过常人,当然,比起自己的听力眼力和嗅力,他肯定还差得远。 “石兄好兴致啊,真是童心未泯,还在玩石头?”古壶大声说着,快步上前。 近前一看,古壶大吃一惊,只见地上竖着七八堆迭石罗汉,每堆石罗汉少则三四个石头,多则八九个十个石头迭成,每个石头大小不同形状各异。 要把这样的石头稳稳地迭起来,没有超凡的平衡感和耐心,是绝难做到的,他明白,这世上也绝少有人做到,自己就绝对办不到。 “嘿——成了!”古壶正在心中慨叹时,石诚轻声说道,双手轻轻地搓着,满意地看着面前刚迭成的石罗汉,一脸的愉悦。 石诚在两种情况也最愉悦,一种就是惩罚了坏人帮助了好人之时,另一种就是把这些顽石一个一个迭起来稳稳地立住的时候。 “玩石头玩出石兄这等技艺,怕是这世间绝无仅有了!”古壶由衷地赞叹道。 石诚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个钱袋子,双手捧给古壶:“多谢古大夫昨日解围,我已筹到了盘缠,这是还你的。” 古壶也不客套,顺手接过钱袋。他知道对于石诚这种侠义之士,客套不仅多余,而且显得太虚伪,他不想让石诚感觉他是个虚伪之人。 古壶掂着手中钱袋,半玩笑半认真地说:“石兄是到哪个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筹到的钱吧?昨晚谁又倒霉了?” 石诚看着古壶,也半玩半真地说:“的确如你所言,这钱是从别人那儿弄来的。怎么,古县令大人要捉贼拿赃吗?” “哈哈——”古壶大笑,“石兄要是贼,那这样的贼倒是越多越好,说真的,我真心邀石兄跟我去,同干一番事业,以石兄的武艺。”他有些不死心。 “别!”石诚手掌一推,打断古壶,他指着迭起的石头:“我喜欢静,像这些石头一样安静,所以我喜欢迭石头,你刚才说得不全对,这不是一种技艺,而是一种境界。” “哦——什么境界?”古壶颇为好奇。 第164章 比武交友 “做人的境界,也是练武的境界,我正在这境界里修炼,希望能像石头般诚实而坚硬,像石头般沉静而耐得住寂寞。” “佩服佩服!”古壶由衷地说“只怕我那位兄弟侯戈早耐不住了,他想跟石兄切磋切磋,石兄意下如何?” “乐意奉陪,我也看出你那位兄弟是高手,轻功了得。”石诚高兴地说。 “侯戈——”古壶高声叫着朝侯戈招手。 话音刚落,就见侯戈像只猴子连蹦带跳到了眼前。 “侯戈,石大侠愿意跟你切磋武艺,你们比什么呢?”古壶说着看看石诚又看看侯戈。 “随便侯兄弟。”石诚欣赏的目光看着侯戈。 “先拳脚,后刀剑如何?”侯戈看着石诚,迫不及待地说。 “可以。”石诚把身旁的长剑放到一块大石头上,侯戈也把两腿上的两把大剪刀取下放在一旁。 “请!”侯戈手一拱,身一纵,如灵猿般跃上一旁的,刚才石诚迭起的三块石头上,那三城石头只晃了晃,却没倒。 古壶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侯戈轻功如此轻灵,连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好轻功!”石诚大赞一句,也纵身一跃,身子也稳稳地落在一丈开外的另一摞迭起的石头上。 石诚落身的这迭石头由七八块石头迭成,比侯戈落身的迭石高出半截,本就危如累卵的迭石立在他这一大活人后,竟然也只轻轻晃了一晃,继而不偏不倒,依然屹立。 侯戈也瞪圆了眼,直直地盯着石诚脚下的石罗汉,显然他也被石诚的轻功惊住了。 “好!”古壶绝没想到石诚的轻功功力竟然比侯戈还高出一截,他也惊呆了,脱口赞道,同时忙站到一旁观看。 “请!”石诚抱拳向侯戈说。 侯戈也不客气,脚尖一点,如猛禽般朝石诚飞去,石诚也纵身相迎,两人在空中相碰,在落地前已过了三五招。 再次落地时,两人便在大小高低不同的河卵石上跑去跳来的拳脚相交,缠斗起来。 换作常人,在这乱石滩上正常走路都不容易,不小心便会摔跤,可两高手棋逢对手,斗将起来。 两人在这坎坷乱石上如履平地,脚上腾挪着,拳头相战着,一会儿拳拳相争,一会儿脚脚相踢,间或拳脚将相互攻。 一时间,两人如两只愤怒的蟋蟀,斗得难解难分。 两人迅疾如风的拳脚,在古壶的眼里却并不算太快,他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他也只能看出哪个出了几招,哪个挨了几下,至于他们的拳脚套路,招式名称和暗含的深意,他却不甚了了,一头雾水。 从两人飞砂走石的缠头中,古壶看出侯戈渐渐处于下风,终于,侯戈在一块石头上马失前蹄一蹄摔倒。 侯戈一翻身起来,朝石诚两手一拱:“石大侠,侯戈认输!” 石诚一把抓住侯戈的胳膊,激动地说:“能在这乱石上跟我过如此多招者,侯戈是第一人,痛快,痛快!” 古壶看侯戈落败,心中又高兴又遗憾,高兴者,石诚是个真正的高手,能认识这样的高手,是幸运。当然也为侯戈感到一丝失败的遗憾。 古壶把地上的长剑和剪刀给两人拿过去,问:“接着来,还是歇歇再比?” “趁着身手开了,接着来。”侯戈先从古壶手上接过自己两把大剪刀。 石诚看着侯戈手上的大剪刀,好奇地说:“大男人使剪刀,如此怪异的兵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怕是难以对付。”石诚脸上显出一丝实在的担忧。 侯戈笑了:“这是我师傅特意为了打制的,他老人家也说这兵器只适合于我,对付一般武者不在话下,对付石大侠这等高手,我也怕难以对付。”侯戈脸上也掠过一丝实在的担忧。 “唉——呀,二位就不必谦虚了,是比武,又不是仇人相杀,点到为止。”古壶说,“开打吧。”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两人手持兵器,手一抬一拱,后退十来步,拉开架式,凌视相向。 “嘿!”侯戈轻声一喊,双脚一蹬,双手各持一把狰狞的大剪刀张开向着前方,躬着身像一只张着一双大钳的巨型螃蟹,径直朝石诚翻卷而去。 石诚一愣,他显然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那一团扑面而来的刀光风暴,只得利用超凡的轻功一腾而起,暂时躲开那凌厉的进攻。 可飞得再高也得落下,侯戈并没有腾空追去,而是在地上翻飞着双剪等着石诚落下来。 石诚在空中一个翻滚,头朝下脚朝上,单手搅动着的长剑如一条吐着白光的长龙,径直朝侯戈头上扑来。 古壶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相撞之声中,长剑与双剪碰在一起,电光石火间,刀光剑影,铿锵有声。 两人如之前一般,又在一河乱石滩上半杀起来,刚才是拳脚相搏以肉撞肉,而此时却是刀剑相争以硬碰硬。 古壶眼快,那本来疾风骤雨般的刀去剑来并没让他眼花缭乱,但那一不留神就会让皮开肉绽,让鲜血直喷的刀剑相争还是让他心惊肉跳。 手上刀剑翻飞,脚下卵石乱滚,两人杀得难解难分。 虽然古壶怕伤着自己,站得离他们较远,可他还是看出了这次是石诚渐渐处于下风,他正犹豫不知在心中该为谁加油鼓劲时,只听“卡——”一声脆响。 随即便见石诚手中的长剑被侯戈两剪死死钳住动弹不得,石诚努力抽剑,侯戈用力一扭,剑在石诚那里脱手而飞,落到十多步开外的乱石丛中。 侯戈手上两团滚动的刀光也倏然收敛,他双手一压,两把之前张牙舞爪的大剪刀已然合拢,如两支短剑插入两腿外侧的牛皮剑鞘之中。 “得罪了!石大侠。”侯戈朝着石诚双手一拱,又跳开去捡回石诚的剑,双手奉还给石诚。 “哈哈哈——”石诚大笑,“痛快痛快,我这长剑输在你这两把大剪刀上实在是输得痛快,侯戈兄弟这两把大剪刀真是独步天下了,这以后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如何应对你这诡异兵器。” “痛快!”古壶也大声说,“你们两个高手斗得痛快,我这吃瓜看热闹的也看得痛快,侯戈,去车上把酒肉拿来,你我三人就在这河滩上喝他个痛快。” “嘿!”侯戈吼应一声,高兴地跑开了。 “古大夫,你说错话了。”石诚突然盯着古壶神秘而严肃地说。 “噢——”古壶愣愣地看着石诚,心下不解,“我哪句话说错了?还请石大哥指教。 石诚收起脸上的严肃,微笑着说:“你刚才说我和侯戈是高手,这话错了,其实你才是真正的高手,不是吗?” “你我之前也是在河边交过手,你的身手快得匪夷所思,当时我眼中不是一个你,而是有好多个你,围着我团团转。” “我是怎么被你弄倒在地的我至今都没想明白,你现在能不能实话告诉我,你用的什么手法?” “你说这个呀。”古壶心中释然,他也盯着石诚问:“现在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吧?” 石诚点头:“不是算朋友,是就是朋友,我石诚认你这个朋友。” “好!”古壶拉住石诚胳膊说:“既然是朋友,我当告诉你实话,我当时确实是用了点穴术。” “对于当大夫的人来说,点穴就跟针炙一样,是必备技能。我点中了你的一个要穴让你暂时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能力,用不正当手段赢了你。” “要真比剑术,我哪里是你的对手,怕早被你剌穿十回了,靠雕虫小技旁门左道胜人,还望石大哥不要介意才好。” “只听说点穴术是传说中的神技,没想到就在古大夫身上,佩服佩服!”石诚拱手道。 古壶:“既然我们是朋友。”古壶靠近石诚一些,有些神秘地问:“那石大哥能不能告诉我,你头次在河边遇到我是巧合还是故意?还有这次呢,不会也是巧遇吧。” 石诚微微一笑:“你跟我说实话我也跟你说实话,我们第一次遇见确实不是巧遇,而是受人之托考察于你,不过,并无恶意,至于受谁之托,你就明知故问了,你不是说王右军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只是你需要亲耳听到从我口里说出来,是吗?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王右军?” “信,你们两人我都信!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古壶紧握了一下石诚的胳膊说,无须多问了 何超、石诚,将军竟然几次三番托不同之人来考察于我,真是要让我干一番大业了,什么大业呢,难道就是当这横头县的县令,这“业”也不算太大呀,难道还有更大的? “酒来了,肉来了!”古壶正胡思乱想时,侯戈叫着跳着拿来一酒肉。 找了块平石板当饭桌,三人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顿。 之后,石诚告辞,说要继续浪游天下,抱拳向古壶和侯戈道声“后会有期”,石诚上马离去。 古壶想再次挽留他的,想想又算了,只默默地看着他策马远去,消失在西斜漫来的晚霞之中,但愿真的能再次遇到这位不错的朋友。 第165章 别叫我少主 五日后,古壶和侯戈二人来到了一个名叫昌龙关的地方,这是一个处于两山之间的集镇,古壶早已从书里知道,这里历来是个关隘之地,是北上前往横头县的必经之地,也是个繁华热闹之地。 古壶决定在此休整两天,长途旅行真是一个件不容易的事,好在朝廷给他的赴任的时间还算宽裕,也许是因为横头县那种穷乱之地有没有县令都没有什么关系吧。 在客栈停好车马定好房间后,侯戈牵着马,马背上驼了褡裢,两人上街购买些旅途所需物品。 “少主——!”古壶和侯戈正在一家店门口挑选东西时,他听见旁边不远处有人在喊,不是叫自己,他也没在意,只顾挑选物品。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古壶一回头,惊得叫出声来:“定伯,你——你怎么在这儿。”他面前站着一脸惊喜的卢定。 “少主,果真是你,我在这儿等你们好几天了,总算等到了,少主你——你们要在这里暂住吗?”卢定惊喜地拉拉古壶的胳膊,又搓自己的双手。 “等会儿——等会儿,定伯,你刚才叫我什么?”古壶有些惊讶地看着卢定问。 卢定认真地说:“少主啊,我叫你少主,现在我不再是卢庄主庄上的奴仆,我是你们古家的奴仆,你母亲古王氏是我的主人,你当然是我的少主人,故我叫你少主。” 古壶觉得兹事体大,他一本正经地说:“定伯,这种事可不能说笑哦。” “嘿,有些事可以说笑,这种事我怎么会说笑呢?我没说笑!”卢定双手一拍大腿,说出事情的原委。 卢定原本一直呆在卢家庄,一天,卢庄主把他叫去,说景王爷来书,把他送给古壶的母亲古夫人,卢庄主还给他看了文书,卢庄主亲自带他去坐尿坝,把他交接给古壶的母亲古夫人。 当天,老夫人也刚好收到古壶的家书,知道古壶被皇上任命为县令的事,夫人和古家族人都非常高兴。 古夫人说平白无故不能接受卢定到自家当仆人,她说自己一家自食其力不需要仆人,可是卢庄主说这是景王爷的意思,景王爷正跟古壶合作开矿山冶铁,景王爷的面子可不能不给,古夫人只得同意留下卢定。 老夫人担心古壶路途不熟,更担心古壶到那偏僻之地上任后事多艰难,特意派他到这里来等候,让他跟着古壶去赴任,照料古壶。 “你要不信,你看,这是老夫人给你的家书,还好,在这等着你了,要不然,我就自个儿先去横头县了。” 卢定一口气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躬身双手捧给古壶。 一见卢定对自己施主仆之礼,慌得古壶也忙鞠躬还礼,这让他太不适应了。 对这老头儿,从第一次见面,古壶就觉得此人透着一种捉摸的神秘感,可后来和卢勤他们三人一起外出闯荡大半年,他发现定伯其实是个非常精于世故人情的练达之人,算是个忠仆。 古壶看着母亲的亲笔家书,情不自禁湿了两眼,母亲介绍了他离家后家中的情况,说矿山上的事务顺利,铁生意好,罗三棒驿守护矿山守护村庄很尽职尽责。一切都好,说举家都为他出人头地而欣慰自自豪。 信中嘱咐他谨慎为官,忠国利民等等,如卢定所述,母亲不放心他,说了景王爷送卢定的事并派卢定前来照顾他。 古壶收起家书,把卢定上下打量一番后,思虑片刻,郑重地说:“定伯,你还是回坐尿坝去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再说,你也一把年纪了,我真不忍心你老跟我到那穷乡僻壤受罪。” 嘴上如此说,其实古壶心中顾虑有二,一是景王爷突然把他多年的老忠仆送给自家,真是那么单纯的慷慨和善意吗? 二是自己原来和卢定都上卢家庄的奴仆,而今他一下子成了老人的主人,而老人成了他的仆人,他真一时难以适应。 古壶不想当别人的奴仆,也不想让别人当自己的奴仆,人人生而平等,这是他心中一个坚执之念。 “少主人这是要赶老仆走,瞧不起老仆?”卢定看着古壶,两眼闪光闪烁,嘴唇哆嗦,直直地看着古壶。 这一瞬间,古壶心一下子软了,他见不得老人、女人和孩子在自己面前流泪。 古壶赶紧抓住卢定的两手,摇了摇说:“定伯,我不是这意思,好——好吧,你就跟着我,可是,我有个条件。” “那就是你不能再叫我什么少主,像原来一样,你还是叫我古大夫,好吗?我喜欢大夫这一叫称呼。” “好,好的,古大夫,我听你的。”卢定手背拭拭眼,满意地笑了,他心里难以平静。 自从此前跟随古壶四处游医一年后,他对古壶这个人有了更多的了解,这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不同于他之前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古壶不但有各种奇异本领,而且还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跟随古壶外出那段时间,他身上还负有听命于景王爷,关注并报告古壶行为的任务。 古壶去除奴籍回到卢家庄之后,他没再向景王爷报告过古壶的情况,王爷也没给他继续关注古壶的任务。 可是这一次,景王爷突然把他这奴仆送给古夫人,也并没给他什么特殊的任务,这着实让他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不过,他这一生被送来送去,买来卖去多次,他已经习惯了,他明白为人奴仆,首要的是要忠于主人,但他更明白,自己虽然身为奴仆,自己也是人,自己心里也是有杆秤的。 而现在在自己心里这杆秤上,古壶是最重的,这是一个值得自己用力用心的主人,虽然古壶说他自己不是主人,可卢定心里是把他当主人的,他觉得古壶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刚才听古壶叫自己回去,他真的很伤心,现在古壶答应了,他真心地高兴,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照顾好古壶,保护好古壶。 卢定立即跟着古壶和侯戈挑选东西,哪些东西路上用得着必须买,哪些东西可以不买,他非常清楚。 之后的路途,卢定驾车,车上装着一应物品,古壶和侯戈或车前或车后,无论在客栈住宿或中途野营露宿,一应琐事都由跑了几十年江湖的卢定处理得妥妥帖帖。 古壶觉得较之前轻松多了,辛苦的旅途似乎变成了轻松愉悦的赏景游玩之途,这时,他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有人照顾自己,有人替自己办理琐事的好处。 难怪达官贵人们要仆婢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原来人人都有让别人为自己服务的惰性,都有指使别人为自己做事的权力欲,这是人性的弱点,自己也不能例外。 但是,他告诫自己,自己千万不能为这人性的弱点所控制,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而把帮助自己的人当成低人一等的奴仆小瞧他们。 而应该在心里对他们心存感激同样去帮助他们,这应该自己应该坚持的是最起码的理念, 否则,自己就跟自己反对的当世富贵之人没什么区别,迟早会为其所害。身处其中而不能迷于其中,既要做当世之事,又要做一个清醒的旁观者,否则就会会失去自我。 他再一次清醒地告诫自己。 这一日,车马一行到了一段半山腰上的山路之上,山下是一座看上去不错的小城,驾着车的卢定用马鞭指点说,这城叫尚贾城。 沿贾城是一座县城,虽然县城占地一般,不算很大,可城中多出商贾,是个富裕安逸之城。 “古大夫啊!”卢定高声说,“你要是能把横头县治理得像这个县,就是万世功德了。” “横头县真的很穷很乱吗?定伯去过几次?”古壶问。 卢定:“十多年前到过那里一次,那个地方啊,出产还算丰富,本来不该受穷,听说是太乱了,折腾穷的。” “为什么乱?折腾个什么呢?”古壶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那次遇到的事,至今还记得。”卢定大声说着,讲了十多年前他去横头县时遇到的事情。 那次,卢定受主人之命去横头县办事,他牵着马走在县城街上时,突然后面传来一声惊叫,他回头一看,一个人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指着他,说他的马后蹄踢到了这个人。 卢定牵着马,他知道自己的马根本就没往后踢过,这人可能是想讹诈他,他正要分辨时,立即围上来五六个人,指责他说马踢了人要他赔钱。 他刚分辨了几句,那群人不由分说转上来就要揍他,他一怒之下也就动了手,结果那几个人全被他打爬下。 然后他抓住那个自称被马踢了的人扭送到县衙报官说这是个街痞要讹他这外乡人,很多人也跟着去看,县令当堂当众审理此案。 县令让街痞马上脱了衣服看是否有被马踢过的伤,街痞只得脱了衣服,却并不见踢伤。县令说怎么没有伤呢?让卢定把马牵上堂来。 第166章 路遇逃婢 卢定不知道县令要干什么,便把自己的马牵进大堂来,县令让差役抓住马的一条后腿,说要看看这马能不能踢到街痞的肚子。 结果,这马一挣扎,当真一脚踢到了这个街痞的肚子上,这街痞痛得在地上打滚,县令大笑,说这下踢到了,于是判街痞赢官司,判卢定赔偿医药费钱五贯。 卢定从没见过如此断案的糊涂县令,为了早点脱身去办自己的正事,他只得依判赔了那个街痞五贯钱。 他后来才在食店听人说,那帮街痞后面还有更厉害的人,县令也惹不起,只好用这么一招既惩罚了行走痞,又让他赢了官司给了面子。 “哈哈哈——”古壶听完定伯的讲述,大笑,“这个县令,有点儿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卢定接着说,“我第二天在街上再次遇到骑着马要出城的县令,走着走着,县令那马突然倒地,口吐白沫,蹬了几下便没了命。” “县令一跤摔下马来,额头上也摔起一个大包,县令吓得也不出城了,马上返回了县衙,后来我又听人说,县令的那匹马被人下了毒药,古大夫,我也真为你担心啊,那个横头县,水太浑,水太深,听说现在比当年,更乱!” 听了定伯这番话,古壶脸色也严峻起来,他郑重地说:“定伯放心,我去横头不县令,第一要务就是治乱,坏人有坏招,我也有。” “什么人?” 古壶正想要跟卢定多说说横头县的事,走在前面的侯戈突然大喝一声,勒马站住,一只手已经按在腿侧的大剪刀上。 古壶一惊,看过去,果然前方百十步开外路边树丛中有个人影,他也一下警惕起来。 “救命!好人救命啊!”那人影呼叫着从树丛中出来,连滚带爬地扑到马车旁,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躲在马车背后。 这是个身着青衣的年轻女子,古壶一看这女子一身打扮看上去像个婢女,心中顿生一种天然的亲近与同情,连忙下马走到女子跟前。 “你是什么人?谁要你的命?”古壶严肃地问。 “我——我是尚贾城富商张万金家的奴婢,叫铃儿,主人要杀我,现在正有人在追我,我——”女子说着,惊恐地指着坡下。 古壶看过去,果然远处有几人正朝这个方向跑来。 “你上车去。”古壶拉起铃儿胳膊说。 “古大夫,这——出门在外,少沾惹是非为好。”卢定伸手拦住铃儿,老头心里赞同古壶救人,可谁知道这姑娘说的是真是假,再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这种自找麻烦的事,还是少找为好。 “唉呀定伯,是人命要紧还是是非要紧?让她上去,定伯你别怕,该怎么走还怎么走,有我和侯戈应付那帮人。”古壶着急地说,边说边把铃儿往车上推。 “唉!那——上去吧。”卢定摇摇头,还是让铃儿上了车,同时把前后布帘也拉上, “侯戈,继续走,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古壶对立马在前四下警戒地张望的侯戈说。 两马一车继续缓悠悠地往前走,古壶让侯戈跟随车后,他走在前面。 刚走过百十丈远,前方路上突然蹿出四五个持刀的黑衣人拦住去路,古壶一眼便看出这些人的打扮像有钱人家的家丁。 “什么人?光天化日拦路抢劫,没有王法了吗?”古壶勒马立住,大声呵斥道。 为首的黑衣人抱拳道:“足下不要误会,我等不是强盗,我们在找人,敢问足下可曾见到过一个逃跑的婢女?” “噢——不是抢劫的便好,听你说话文绉绉的,也不像强盗。”古壶一下显得很放松, “婢女?什么婢女?我们这一路行来,这十来里路只见过七八个路人,你们要找的是什么样的婢女?” 黑衣人:“身着青衣,十八九岁,瘦小,瓜子脸,相貌长得还算好看,是我们府上出逃的奴婢,名叫铃儿,我们奉主人之命追寻她回去,足下可曾见过这人?” “没有,没见过,你们别处找找吧,我们还要赶路呢”古壶摇头说着,放马前行。 “且慢!”黑衣首领大声说着,张开胳膊挡住去路,“足下可否让我们看看这辆两马轺车里面?” “哼!搜车?凭什么?你们不过是私人家丁,又不是官差,有什么资格要搜我的车?不行,让路!”古壶继续放马前行。 “站住!”几个黑衣人大吼道,同时横起手上的刀剑堵住了去路。 “谁敢?!”侯戈大吼一声,从车后马背上纵身飞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如一只从房顶落下的狸猫般稳稳地落在几个黑衣人面前。 几个黑衣人大惊,吓得接连后退了几步,可没跑,仍然持刀相向。 “主人啊!”卢定突然说话了,“刀剑无情,少惹事,这里是人家的地盘,管他官差还是家丁,人家要看就让人家看一看吧,人家只看看车里有没有人,又不看你的钱财。” 卢定说这话时,对着古壶使了个眼色。 古壶还有些犹豫,可一看卢定那毫不慌张的神色,还有他这话中还有话,便黑沉着脸朝黑衣人点点头说:“看便看了,看了快滚!” 说着,他朝侯戈使个眼色,两人同时下马,与几个黑衣人一起围到马车旁,古壶心里已经做好准备,要是这些人发现铃儿,他就动手先点了这几人的穴,放倒在地再说。 卢定哗一声拉开了黑布帘,古壶心里一惊,可面不改色,车里只有原有的两个装物品的拱盖木箱,哪里有什么婢女? “主人,要不要把这两个箱子也打开让人家看一看?”卢定指着箱子问古壶。 古壶怒视着那个为首黑衣人:“你说呢?” 几个黑衣人看看车里,又相互看了看,退后几步朝古壶一抱拳,为首者说:“打扰了,抱歉。”说罢几人快步离去。 古壶一步跳进车篷内,拉上布帘,卢定反手把钥匙递进来:“快打开,别把她憋坏了。” 古过早已闻到了铃儿的气息,知道她就藏在箱里,他赶快打开锁,提起箱盖。 “啊——”藏在里面的铃儿长舒一口气,出来在车里便给古壶跪下,“多谢,多谢搭救!” 古壶忙扶起她坐下问:“你为什么要逃?你的主人对你不好吗?你的父亲家人呢?” “我——主人——父母——我!”铃儿看着古壶,着急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眼泪如决堤的河水,簌簌地往下流。 “别急别急,你慢慢说,慢慢说。”古壶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忙安慰这可怜的人。 “我——我——”铃儿啜泣着,突然挽起自己的衣袖给古壶看。 古壶一看,愣了,两条胳膊上都有明显的伤疤。 “还有,还有这里。”铃儿说着背过身去,掀起自己的衣服,露出后背。 古壶一看,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铃儿的背上满是伤痕,看上去老伤与新伤都有,有的伤口已经结痂,有的地方正在溃烂。 “谁,谁狠心把你打成这样?”古壶看得出,那些伤痕应该是鞭伤。 “主人张老爷亲手鞭打的。”铃儿哭诉道。 古壶一听,不忍心再看见这伤,他大声喊着:“定伯,前面找个地方停下宿营,我要给这姑娘治治伤。” 很快在前方找了个背风温暖的露营之处,车上一直备有常用的跌打损伤之药,古壶往铃儿背上涂抹上药,一旁的卢定和侯戈都看得嘘唏不已。 “罪过——罪过!怎么把一个姑娘打成这样?”卢定感叹道,心里为最开始时自己拒绝铃儿上车感到愧疚。 侯戈也湿了一双眼,他跺着脚咬牙切齿道:“姑娘,你的主人一定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告诉我他叫什么住在哪里,我去替你把这畜生杀了!他为什么要这样打你?你犯了什么大错吗?” “我——”铃儿啜泣道,“我每天都小心做事,哪里敢犯什么大错,挨鞭打的不只我一个,我们共有五个婢女都轮换着挨鞭打,只是我实在受不了了才逃出来。” “你们五个轮换着挨鞭打,为什么?你们都犯了什么大错?”古壶上着药,忍不住好奇地问。 “我们做婢女的,做事处处小心,小错都不敢犯,哪里还敢犯什么大错,我们都没犯错,没犯错也要挨鞭打,只因为老爷要吃我们——”铃儿抹着泪,埋着头,泣不成声。 “什么?吃——吃你们?”古壶惊问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已上完药,他盖好衣服,蹲到前面看着铃儿,“你刚才说什么,老爷要吃你们?” “是的。”铃儿抹去泪水,气愤地说:“他打我们,只为让我们身上的伤结痂后,取下这痂给他吃,所以他轮换着打我们,这样他就一直都有痂吃。” “吃痂?”古壶惊得一下站起来,他想着这事都恶心,瞪着铃儿,目瞪口呆。卢定和侯戈也听清了铃儿的话,惊讶得目瞪口呆地盯着她。 铃儿这才缓缓道出她的主人张老爷的令人恶心的怪癖。 第167章 恶癖 原来,这张万金家世代经商,富甲一方。在他十多岁一个冬天,有一次爬树上玩,摔下来摔伤了腿,腿伤结痂后,他晒着暖阳揭下自己腿上的痂,突发奇想放了一小块痂在嘴里嚼,他觉得味道奇美。 从那以后,此人便形成了食人痂的怪癖,痂哪有那么好找,他有时就去找伤者购买甚至不惜求人。 自己当家做主后,这张老爷的食痂癖越来越严重,需要的痂越来越多,于是他在打起了自家婢女的主意。 他轮换着鞭打婢女,像收割韭菜一般一茬一茬地在婢女身上收获他需要的痂,满足他那龌龊的怪癖。 “该死!”古壶听完铃儿的诉说,气愤的右手一拳砸在地上,抬起手来看见地上有血,这知道这一拳把自己的手砸出了血,可他却感觉不到自己手上的疼痛,他只替铃儿感到背上的疼痛,仿佛那些痂是在自己背上。 “啊!”侯戈突然一声大吼,双脚一跺,纵身一跃腾上了身旁一棵大树,唰地一下抽出他那一对剪刀。 古壶大惊,以为有人来袭,忙起身警惕地四下张望,并无外人。 “啊——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侯戈大叫着在树枝间蹿来跳去,手中两把大剪刀同时翻飞着。 随着“卡嚓卡嚓”一阵连续不断的响声,树枝树叶如雨般从空中落下。 “侯戈他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卢定惊讶地问古壶。 铃儿也看着树上蹿跳的侯戈又看看古壶,吓得缩成一团,目光中充满了恐惧。 古壶明白过来了,侯戈这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怒,他一定是把树枝当成了那个食痂怪物张老爷,要杀了他。 古壶手指弹了弹额头,指着侯戈对铃儿说“姑娘别怕,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是在替你打抱不平!他此时把那些树枝当成了张万金的头。” “扑”地一声,侯戈从空中落下来,稳稳地立在铃儿面前,急急地说:“你告诉我那张万金住在哪里,我这就去把他的头剪下来!” 铃儿不知所措地看着古壶,明显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那地址。 古壶看看侯戈又看看铃儿,随即把侯戈拉到一旁拍着他的肩说:“我知道你恨不得立即杀了那个张万金,可是,就这么一刀杀了他太便宜这个恶人了,我有更好的办法收拾他,但你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做,不能胡来。” “古哥你说,我听你的。”侯戈回头看看铃儿,“这姑娘太可怜了,只要能为她报仇,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决不胡来。” “那好,你这样——”古壶小声地如此如此一番吩咐,侯戈不住地点头。 之后,古壶走过来问铃儿:“铃儿姑娘,你现在逃出来了,以后有什么打算,要去哪里?有什么亲人可投奔吗?” 铃儿一听这话,顿时泪如雨下:“我也不知道去该去哪里,我是孤儿,从小被卖来卖去换了几家主人,我没有亲人可投。” 古壶问:“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以后就为我们洗衣做饭干些杂活?” “愿意愿意我愿意!”铃儿扑通一下跪在古壶面前,“你们是好人,我愿意跟着你们,给你们当婢女,我什么活都会干。” “古大夫,这——”卢定欲言又止,看看铃儿又看看古壶。 古壶看着卢定笑道:“我知道定伯担心什么,放心,我要让那张老爷乖乖地交出铃儿的卖身契,我要光明正大地救下铃儿,还要让那怪物受到惩罚。” “要能这样,那再好不过!”卢定笑了。 “侯戈,你去吧!”古壶说。 “嘿!”侯戈答应一声,翻身上马,披一身晚霞,朝着山下的县城飞奔而去。 马背上的侯戈心中燃烧着一团怒火,当他看到铃儿背上的鞭伤时,他立刻想到自己,自己背上也有鞭伤,那是当年,他被人当作猴子带到江湖卖艺时,为训练他,“主人”用鞭子抽的。 自从自己跟着善良而有神奇本领的古壶后,他真正由“兽”变成了人,真正过上了人的生活,背上的鞭伤也和心里的伤痕一起,渐渐消散了。 可是,刚才看到铃儿的鞭伤,尤其听了这伤的来由和用途时,他不由得怒火中烧,恨不能立即剪下那畜生的头。 又听铃儿说她跟他一样,也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时,他觉得铃儿就是他,他就是铃儿,他要替铃儿反抗,要惩罚那个以人肉为食的怪物。 让他高兴的是古哥要收留铃儿,让他更高兴的是,古哥让他去摸清张万金家的情况,古哥要惩罚这个恶人。 跟着古哥让他感觉自己是个真正的人,跟着古哥做事真是痛快,现在,古哥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要跟着这亲人一辈子,直到他们两人中一个死去,或同时死去。 侯戈一路飞奔一路遐思,很快进入城里。 找家食肆填饱肚子后,付账时,侯戈问小二:“这尚贾城不是不是有个叫张万金的张老爷?我是外地人,奉主人之命,要给张老爷送封信。” 小二边收拾桌子边说:“有啊!张老爷是尚贾城数一数二的首富,三岁小孩都知道,他家就在城北财旺街,别的大户门前是石狮子,张老爷家门前是两堆钱山,好找!” 侯戈谢过小二,出了食肆,牵着马径直朝城北走去,这尚贾城果然不凡,虽然城不是特别大,可各种商铺林立,只从街上行人的穿着也看得出来,这是座富裕之城。 往城北去的路上经过县衙时,侯戈看着“敞贾县衙”四个大字,心生感慨,再过些天,他和古哥也会住进横头县的县衙。 他在跟师父学武艺时,师父也教他学识字写字,每天至少要学会十个字,师父说不识字就是睁眼瞎,武艺再高也可能会掉进某一处阴沟里自己把自己溺死。 跟着古壶后,在古壶要求下他也有空就看书写字,他现在已经能认识书上的大部分半字,读信写信也不在话下。 过了县衙,向东走过两条长街再向左拐过一街角之后,便来到了城北,走没多久,他看到了“财旺街”的木牌。 他一直在疑惑小二说的张老爷家的两根“钱山”是什么,难道是真正的铜钱堆成山,他边走边看。 突然,前方两个房子五般高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大步走过去一看,这是在一户三开大宅门前的白玉石雕。 石雕看上去是一层层的铜钱堆成的“山”,“山”底圆周至少有三丈,一层一层依次减小,到约三丈高的最顶层时,最上面那个“铜钱”也至少有挑水的桶一般大小,真是“铜钱堆成山”啊。 两人堆气势恢宏的钱山后,是高大的张宅大门,大门正上方的“张宅”两个大字看上去很特别,仔细一看,原来那一笔一画,全是由真正的铜钱钉在木板上而成。 再看寨主大门的两个男仆和不时从侧门进出的仆婢,个个穿着都胜过普通人的体面穿着,由此可见这张万金,果然是富甲一方的富豪。 为富不仁,今夜让你变成穷光蛋!侯戈看看大门上的铜钱字,在心里说。为了不引人注意,特别是不能让之前追赶过铃儿的家丁认出,他没在张宅大门口过多停留,看似好奇地看了两眼便离开了大门口。 离开张宅大门口,侯戈围着张宅转了一转,记住了周围建筑的特点便离开了,他要去找一处合适的藏身之地。 黄昏时分,侯戈在城西一僻静之处发现一座冷清的小庙,名叫“子文庙”,他不知道“子文”是何方神圣,进庙一看破败不堪。 两尊似人似鬼非人非鬼的神像网满了蛛网,显然这庙早已没了香火,可能是被废弃了,但这里却是绝好的藏身之所。 察看了一番,侯戈重新转回街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把马交给小二带到马厩,他到客房里躺下思谋着今晚的行动。第一件事,张万金是不是如铃儿所说,真有食痂癖,这个不难,或者找几个张宅的奴婢问问,或者直接把这张老爷掳出来问,他要不说实话就威胁要杀了他,谅他不敢不说。 只是如此一来,怕打草惊蛇,让张宅有的警惕,第二件事,盗钱的事怕就不好办了,侯戈想了好一阵,仍然拿不定主意这两件事先办哪一件,索性不想了,晚上到了张宅再见机行事。 天黑尽时,侯戈从随身包袱中取出一套黑色衣裤套上身,再把一顶黑色头套往头上一罩,只露鼻子和一对眼睛,这身行头上身,晚上在外面活动,眼力不好点的人几乎看不出来有这么一个人。 这身行头是他学艺学到大半时,师父灵猿子送给他的,师父说这是他年轻时用过的行头,多年没用了,以后也不会再用,便送给了他。 师父还告诉他一个惊人的秘密,这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师父灵猿子曾经是一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盗。 原来,灵猿子本姓仇,从小好武,师从过三名当世高人,十八岁独自闯荡江湖,因轻功了得,身手敏捷,得绰号灵猿子。 第168章 义盗 三十岁之前的灵猿子血气方刚,仗着艺高,常干盗富济贫的义侠之事,颇有好名。后来有一次在伙伴的怂恿下,他进皇宫盗宝,结果失手被发现,被十多个皇家侍卫追至山林中,被箭射伤落崖,皇家侍卫以为他死了,径自离去。 身负箭伤和摔伤的灵猿子命大,没有死,一天一夜后被进山打猎的王右军救起,之后在将军的建议下他带着家人背井离乡更名换姓隐居山林,他与将军也成了挚友。 “要取不义之人的不义之财,软盗为上,硬劫为下。你的轻功、耳目聪明与肢体敏捷性均超过为师,盗不失为上技,于私可自存,于民可仗义。” 师父如此教导侯戈,并教授了他很多盗窃技巧。 一年多来,侯戈一身盗艺无从施展,他早就手庠庠的了,出师以来,他还没真正施展盗艺,只在跟师父学艺时,曾按照师父的要求,从几家猎户家里盗过几样东西,事后都给人家还了回去。 这次古壶要他干的事有两样,一是核实这张万金是否真如铃儿所说有那种食痂恶癖,若果真如此,盗他张万金的财宝,有多少盗多少,能盗多少盗多少。 这正是侯戈求之不得的事。 侯戈蜷缩在小庙角落里,在黑暗中听着远处传来的打更声,时不时想起铃儿背上的伤,他觉得自己后背仿佛都有些疼,那姑娘太可怜了。 亥时人定时分,一声黑衣黑裤软底鞋的侯戈蒙了面,从里面拴了客房门,他轻轻推开窗户钻了出去,看好周围地形,纵身一跃,人已到了另一户人家的房顶。 一连串的飞檐走壁,夜色中,一会儿地上一会儿屋顶,侯戈如一只大蝙蝠般穿行在街巷之间,没多久,便到了张宅旁边一个能俯视整个张宅的高房顶上。 放眼望去,张宅大院里几多处高挂的风灯,他能看清张宅大院的基本情况,整个大院里有大小不同高低错落的房屋百十间,还有亭台楼阁花园假山,真不愧是一方首富。 再仔细观察,里面有一班五个打着火把的护院家丁在巡夜,个个都身挎刀剑,侯戈冷冷一笑,如此大院,几个家丁,怎能阻挡得了我? 瞅冷护院家丁转到后方去的时机,侯戈接连几跳,飞落进了张宅大院内一房子的飞檐旁边,四下一观察,那么多房子,哪里去找婢女住的地方找人问? 正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时,突然发现左下方有一个提着灯笼的男仆走到一间屋门前敲门并大声喊道:“玉儿,玉儿该你了,出来!” 侯戈一怔,玉儿?跟铃儿名字类似,多半这玉儿也是个婢女,这个时候说“该你了”把人叫出去要干什么? 侯戈睁大眼睛盯着那门,没多大会儿,那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女子,也没说什么,跟着担灯笼的男仆往前走。 侯戈在房上轻轻挪移,跟着这两人,这么迟了把一个女子叫出去,不会做什么好事。 那两人走着走着,对面走来巡夜家丁,侯戈忙躲在隐蔽处,悄悄看过去,只见一个巡夜家丁上前拦住两人,摸摸那个名叫玉儿的女子的脸,说:“玉儿,今天轮到你了,什么时候你让我也尝尝你的味道?” “呸!”玉儿啐了那家丁一口,骂道:“你要尝味道,回去尝你娘的味道。” “哈哈哈——”几个家丁一阵大笑,让开了路。 尝尝味道?侯戈皱起眉头,什么意思?要把这女子带去给老爷睡?或者——味道?痂的味道?难道——? 侯戈嗡的一声,难道是张万金要吃这女子背上的痂? 想到此处,侯戈立即紧跟着,看那两人朝着一座高大的正房走去,他提前飘过去,从一个窗户潜入屋中,再几跳几窜,隐身在最高处一横梁上。 果然,一会儿后,这屋的门被打开了,那个提灯笼的男仆带着玉儿进入屋内。男仆点燃三盏灯,屋内一下明亮起来。 屋内大户人家的各种摆设自不必说,特别之处是屋子正中央摆了一张桌子,这桌子跟其他方形桌子不同,这是一个长方桌子。 长方桌子的一旁有一把椅子,另一旁有一张小方桌,小方桌旁也有一把椅子, 男仆指着对面单独的那把椅子说:“玉儿,先坐那儿老老实实呆着,你可别学铃儿想跑,老爷已经派人出去抓铃儿,要抓回来,就不是吃她一点痂,要吃她的心吃她的肝。” 玉儿不作声,老老实实地坐到那椅子上。 没多大会儿,从门外又进来两个彩衣翩翩的女子,两女子坐到屋子两角的两张琴前,手抚琴弦,立即有悠扬的琴声飘扬来,在屋内环绕。 这是要干什么?唱曲儿?跳舞?宝贵人家的事真是搞不懂,侯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能静静地看着。 “老爷到!”门外有要喊了一声,接着就见一位身着华县,微型肥胖的老爷大步进入屋内,这位应该就是张万金张老爷了。 张张万金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和又一位婢女。 管家大步抢在老爷前面,在神龛上插了香蜡并点燃。 跟来的婢女在小方桌上摆上一个酒壶、一个酒杯,并无其他食物。 张万金静黙在神龛前,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什么,一会儿后,他转过身,走到静坐的玉儿身旁,打量了玉儿一番,又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玉儿的后背。 玉儿不做声,埋着头,两手紧紧地抓住椅子旁边,张万金嘿嘿笑了几声,满意地坐回到小方桌旁的椅子上。 “玉儿,脱了衣服,给老爷爬好!”管家高声长调地说。 玉儿犹豫了一下,站起身,缓缓脱完了自己的上衣,爬到了那张长方桌上。侯戈一下瞪大了两眼,在明亮的灯光下,他清楚地看见那婢女后背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道道伤疤。跟白天他看到的铃儿的手背几乎一样。 侯戈明白了,铃儿说的千真万确,这张万金果然是个食痂怪物,他心下猛地一颤,恨不得这就跳下去,一剪刀剪下这恶人的狗头。 可是马上又想起古壶的叮嘱,他紧紧抓住横梁,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接着往下看。 只见张老爷起身,围着桌上的婢女打着转,两眼死死地盯着那些伤疤,像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 然后,张老爷轻轻地抚摸着那些疤痕,又满意地拍了拍,说:“妙啊,老爷今天口福不浅。 接下来,张老爷坐下,倒了一杯酒,左手端着酒,右手拇指和食指如鸡喙般在婢女背上一啄。 随着婢女身体猛地一颤,张老爷已经揭起一块痂疤很快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随后“吱”地美美地喝了一口酒。 就这样,在悠扬的琴声中,张老爷把婢女的后背当成现成了菜案,时不时这儿揭一块,时不时那儿揭一块,每揭一次,婢女都要痛苦地颤抖一下,时不时伴随压抑地轻微的呻吟。 婢女每痛苦地颤抖一次,侯戈的心也跟着紧张地颤抖一次,果然一切如铃儿所说,这禽兽不如的张老爷,把人不当人,当成了他随食随取的菜地,这样的恶人,不把他千刀万剐真不能解恨。 一炷香功夫,这张老爷才“用膳”完毕,玉儿起身穿好衣服,跟随带她来的男仆出去了。 张老爷满意地哈哈大笑,一挥手,两个抚琴的女子手一收,琴声戛然而止,两女子随着张老爷出门而去,婢女收拾起酒壶酒杯也出去了,管家吹灭了灯,关门离开。 侯戈咬牙切齿,悄然从进来的窗户离开,在黑暗中如一只大黑鸟飞到屋顶,看着离去的张万金,侯戈决定跟踪他而去,这恶人的财宝,一定藏在他住的地方。 一路暗中尾随,来到大院中的一处小院,小院门口一个守门人恭恭敬敬地把张万金迎进门,同时说:“老爷,夫人刚才吩咐让我告诉老爷,那人痂不能当饭吃,让你还是在厨房少吃些饭再睡,免得饿坏了身子。” 侯戈听得这话,知道这院中院便是张万金的居所,其夫人也住在里面,财宝一定就在这小院中。 张万金进门后,寨主门人关上了门,侯戈悄悄从黑暗处越墙而入,再飘到一房顶上观看,发现一个中年女人把张万金迎进了厨房,估计是夫人陪老爷到厨房宵夜去了。 侯戈趁这机会,偷偷窗户潜入一间像是卧室的房间,借着从窗户透进的昏暗的夜色,看见这果然是间卧室,除了一张得大床,还有好些箱箱柜柜。 侯戈麻利地查看这些箱柜柜,有的没上锁,有的上了锅,上了锅的也不怕,他自有师父教给的开销妙法,用一个叫做“阴阳钥”的东西就可以开锁。 这“阴阳钥”由几十条迭在一起的薄铜片组成,每个铜片的大小形状厚薄都不一样,根据锁的大小形状,选用不同的阴阳钥,几乎能打开这世上所有的锁。 即使遇到一时打不开的,也有其他办法能开锁,师父说这东西他也用不着了,就传给侯戈了。 第169章 得手 侯戈接连打开了七个箱柜,大部分里面装的是衣服,有几个装了些铜钱,可他棣的不是铜钱,就算盗了一车铜钱出去,那也不值得跑这一趟,他要的是黄金珠宝等贵重的东西。 可是翻遍了所有箱柜,都不见黄金珠宝,他不免有些疑惑了,如此大富之家,不可能没能黄金珠宝,难道没有藏在这卧室。 可是,除了这院中之院的主人卧室,还有哪里是更私密更可能藏匿财宝的地方呢。 正思虑着呢,听见外面有动静,是张万金和夫人回卧室休息来了,侯戈赶忙隐藏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偷偷看过去,只见夫人一手拿着灯,一手扶着张万金进屋来,把灯放在床头柜上,夫人边为老爷宽衣边问:“老爷,今日那痂,味道可好。” “好!香着呢。”张万金说。 夫人:“那当然,这个玉儿背上的痂,是我亲自挥鞭为你种下的的,轻重深浅都恰到好处上,疗伤期间,又专门用了上等的药材,才有你今日吃到的这么美味的痂。” 侯戈听到这里,恨得牙根都痒的,恨不得立即跳出去杀了这对公母畜生,他突然感觉嘴里有些咸,才发现自己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侯戈强忍住愤怒继续听,继续偷看。 张万金攀住夫人的肩:“夫人有功,今夜好好犒劳犒劳你。”说罢吹灭了灯。 接下来,侯戈就听见床上传来有人打架似的声音、床板的“吱呀”声和女人的呻吟声,当醒悟过来那床上正在发生什么事时,他突然感觉浑身热血沸腾。 可一想到自己今夜是来干什么的,他很快又冷静下来,他问自己,张万金的财宝在何处?又想了想,他有了主意。 他轻轻从角落里钻出来,趁床上两人正忙得不可开交时,他窜到了一根横梁上,然后反手从背上包袱里摸出一个石子朝一个角落搬了下去。 “怎么了?是不是有贼?”石子落在一个箱子上的声音惊得床上人停止了动作,只听夫人惊问道。 接下来,灯被点亮了,只见从帐内探出夫人披着衣服的半个身子,夫人爬在床上,双手拉起托到地面的订单往床下看。 就在这一瞬间,侯戈看清了,那大床下有抽屉,他一下明白了,床下面才是这对夫妇藏财宝之处。 接着听见张万金的声音:“不会有贼的,什么贼敢来偷我张万金的东西,就不怕我揭了他的皮,刚才那声音肯定是猫把什么东西打翻了,睡睡睡,事情还没完呢,接着来。” 灯灭了,侯戈听见床上又一番折腾后,慢慢安静了下来。估摸着两人睡着了,他悄悄下来,回到刚才那角落里。 再从包袱里掏出火折子和一截小铜管及一个小葫芦,从小葫芦里倒出两粒药丸吞下,又掏出一截迷香塞入铜管中,点燃迷香,把飘出的迷烟向前吹,很快,内便弥漫起一股特别的香气。 侯戈估计床上夫妻俩已经被迷晕了,不慌不忙地来到床边,揭起垂下的床单,吹烧火折子一看,果然床下有一排三个磊抽屉,都上了锁。 用阴阳钥打开锁拉出抽屉一看,他一下呆了,一个抽屉满满的全是金饼金饰,另外两个抽屉也是满满的珍珠、翡翠、玉石等珠宝,其中还有几本账本, 他从背上包袱里取出另一空的大包袱,把所有财宝和账本全装进了两个包袱背到背上,他突然愁了,背着如此沉重的财宝,轻功肯定是施展不了了,该如何溜出张宅呢? 这时他才明白,财富多了真是一种累赘啊,可是,再难走也得走,他背着两个大包袱,轻轻地打开门溜了出来。 躲躲闪闪地刚走到花园一角,突然看见巡夜的家丁走了过来,他本能地一下蹲在地上,可还是被家丁发现了。 “谁?谁在那儿?”巡夜家丁大声问着往这边走来。 侯戈急中生智,他很快脱下两个包袱,藏在花木丛中,扑在地上爬行了十多步,从另一个方向突然站起身来。 “站住!”家丁吼着,挥着刀剑奔了过来。 侯戈转身就跑,家丁们呼叫着追过来,眼看到了围墙边,他纵身一腾,越过墙去,过去后他并没立即跑开,而是假装摔倒在地,他回头看去。 只见三个家丁费力地从里面爬上围墙,这些家伙显然没有轻功,估计是在里面人踩人才翻了过来。 跟下围墙的三个家丁挥着刀剑朝追过来,其他家丁也从另一处开门亿了过来,侯戈不快不慢一路把十多个护院家丁引过几条街,这才纵身一跃飘上一座房顶。 趁家丁们四处追寻之机,侯戈很快返回张宅,此时大院内已经没有家丁,他很快回到那处花丛处,两个大包袱还静静地躺在花木下,他很快把包袱背到背上,找到了后门,估计后门的寨主门人也出去追了,他顺利地出了张宅。 回到客栈,从马厩牵出自己的马,现在不能继续住客栈,如果住客栈,明日离开时多了两个大包袱会引人怀疑。 他把包袱驼到马背上,从白天看好的一条偏僻街巷来到之前找好的子文庙,晚上城门关闭,要是带着沉重的东西,这城门城墙哪里能阻挡住他。 可是现在牵着马带着沉重的包袱出不了城,只能在这庙里暂栖半夜。 第二天早上,买来一些杂物掩盖住驼在马背上的大包袱,侯戈牵着马出了尚贾城。 古壶醒来时,只见篝火兴旺,吊罐里正冒着气,定伯正在火旁烤着胡饼,罐里的香气和胡饼香味扑鼻而来,他真感觉饿了。 再一看篝火旁的毛毡里,铃儿睡得正香。 古壶小心地起来,到一旁的树里里小解,再到溪水里洗了脸,用腰带上皮囊里的自制牙刷和皂角膏刷了牙。 在学医那段时间,他便自制了刷牙的这两样东西,并让家人使用,在他的要求下,现在侯戈和卢定养成了刷牙的习惯。 古壶回到篝火旁时,铃儿也起来了,正帮着定伯盛汤。 就在这时,侯戈牵着马回来了,停在十多丈开外向他招手。 古壶走过去小声问:“怎么样?” 侯戈措摸马背上的包袱:“张万金最值钱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接着简单说了昨夜的经验丰富, 他向古壶点点头,古壶知道一切顺利,事情办成了,心里高兴,这张万金果然是个大恶人,可以走下一步了,要让这个恶人吃不了兜着走。 古壶叫侯戈过去吃饭,铃儿见侯戈过来,忙给他盛汤又递给他一个饼:“吃吧,吃了饭,你比昨天还蹦得高。” 侯戈接过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埋头吃饭,刚吃了两口,他突然想到昨晚看到的张万金从那个叫玉儿的婢女身上揭痂吃的场景,他心中一阵恶心,忙放下碗。 “汤做得不好吗?”铃儿不解地问。 侯戈:“不,不是,我不饿,我等一下再吃。”侯戈说着站一旁去了,他把在一旁的大修唤过来,跟大个玩了一会儿,心中不再想那个张万金吃痂的场景时,才走过去拿起饼吃了起来,边吃边时不时看看铃儿。 古壶看着侯戈看铃儿的目光,心里闪过一念,这小子是不是喜欢上铃儿了?要真是那样,就更得要把铃儿弄过来了。 古壶对铃儿说:“铃儿姑娘,你也快吃吧,吃饱了我们就去城里你那张老爷宅上。” “古大夫你——求你造送我回去,你昨日不是答应让我跟着你吗?求你了!求求你带走我吧。”她无比惊恐地说着,又要给古壶下跪。 古壶忙拦住她说:“不是送你回张府当婢女,我们一起去,是要让那张老爷当面交出你的卖身契,我们要正大光明地带走你。” “这——能——能行吗?”铃儿无不担忧地问。 “哈哈——”古壶大笑,“这事,行,很行,不行,创造条件也得让它行。” “别担心,古哥办事,没有不行的。”侯戈看着铃儿笑了,安慰她说。 卢定看着侯戈和铃儿,开心地笑了,古壶也笑了。 吃子饭,古壶和侯戈把那两个大包袱搬进车里,让侯戈出去帮着铃儿收拾碗筷东西,他又把卢定叫进车来。 古壶打开包袱,看着里面的金饼和玖瑰翡翠玉石等财宝,他愣了,从没见过这么宝贝,真是大发了,可是——是不是整得太大了? “这——?”卢定见了包袱里的东西,也惊得一屁股坐车箱里。 “定伯,你老也是见过大世面之人,怎么这点东西就把你吓倒了。”古壶笑着把定伯扶起来,“这些都是侯戈从张万金那个恶人那里搞来的不义之财,你把他们收好了,这些钱财,我要用来做仁义之事。” “知道,知道。你办事真是太吓人了,你一下弄来这么多财宝,才汉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你放心,我一定替你藏好了。” 卢定反应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有劳定伯了。”古壶说着翻了翻那几本账本,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真是老天有眼,这张万金要倒大霉了,他心里突然有了个妙招。 第170章 对付坏人有坏招 对付坏人就要用坏招,这些东西就交给定伯放好了。”古壶压压定伯的肩,下车去了。 还没上任做官,先取不义之财,古壶这种不落俗套出人意料的行事风格,也许正适合去治理横头那种乱地方,卢定想到这里,欣慰地笑了。 卢定把那两个大箱子腾出来,把这些财宝放入箱子下层,再把其他杂物放在上面。 吃了饭,车马继续上路,卢定驾车,铃儿坐车里,古壶骑马在前,侯戈在后,沐着沐着春风,一路向山下的尚贾县城而去。 进了县城,选了一家最好的客栈,古壶让卢定带着铃儿住进客栈,他和侯戈一人骑马一人起赶车,直接朝张万金家而去。 到了张宅大院门前,古壶上前对门人说:“烦请禀报你们老爷,游学士子盖业求见。”为了有个假名,古壶昨夜在篝火旁,把“壶”字折成了“士子”和“盖业”。 昨夜拆分了这个字之后他才突然恍然大悟,父亲为何为自己取这“壶”字为名,原来包含了“士子”和“盖世功业”之意。 昨夜想到他那曾为县令,莫名丢命还害得家族妻儿为奴的父亲,古壶不由地感慨到半夜,他在心中发誓,要做出一番盖世功业,否则有愧于这“壶”字,他隐隐地有些相信,这一切似乎真是天意。 门人打量了古壶一番,挥挥手说:“回吧回吧,老爷今天哪有心情见你等打秋风吃白食的游学士子。” “为什么?张老爷今日心情不好?”古壶奇怪地掏出一把钱塞到门人,笑着问。 “老爷府上遭贼了。”门人把钱揣进兜里,再次打量古壶一番,凑近前来小声说,“一夜之间,老爷和夫人的几箱黄金财宝也不见了,老爷已报了官,此刻正陪着官差查问呢,你说老爷此时有心情见你这陌生士子吗?” “哈哈——”古壶笑了,“这不正好吗?你就去禀报你家老爷,说名叫盖业的士子为他送钱来了,快去!” 门人一溜烟跑进去了,古壶和侯戈相视一笑。 很快,那门人带着另一个男仆来到门前,“二位,主人有请。”男仆朝古壶侯戈二人施礼道。 进得大院宽宅,古壶才看出这张家确实是富户,如此为富却不仁的主,该盗!他心中之前的一丝自愧之意此时烟消云散。 院里有几个官府游徼正在四下查看,又在询问下人,古壶和侯戈二人被直接带到了正厅。 厅中端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一脸富贵,可此时脸上去罩满愁云,古壶暗自得意,愁吧接下来还有你愁的。 “游学士子盖业见过张老爷。”古壶施礼道,侯戈也跟着施了一礼,然后立在一旁。 “游学士子?你很有钱么?为何说给我送钱来了?是不是仗着念过几本书,想来戏弄本老爷?” 张老爷不屑一顾地打量了古壶两眼,冷冷地说。 古壶微微一笑道:“钱嘛,当然没有张老爷的多,书嘛,倒是念过几本,可是哪敢来戏弄张老爷?盖某今日来是想向张老爷买一样东西,价钱随老爷开,故言给你送钱来。” “噢——什么东西?”朝后爷坐着的张老爷向前倾了倾身子,眼里闪出光来。 “你府上的婢女铃儿,我想买下她当使唤丫环。”古壶盯着对方说。 “原来是你把铃儿拐跪了,还敢上门来说买?”张老爷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来人,去把昨日追铃儿的人叫来,认一认昨日遇到的是不是这两个人。” “不用叫了张老爷,昨日你的家丁在山路上遇到的正是我们。”古壶平静地说。 很快进来了几个人,几人指着古壶和侯戈说:“老爷,昨日遇到的正是他们。” “哼!是你给我送钱来?还是我给你送官去?拐卖人口,不怕王法吗?说,铃儿在哪儿?”张老爷指着古壶大声说。 “哈哈哈——”古壶大笑,“看来张老爷心中还有王法,好,真好啊!我一个外乡人,今日才到这县城,而你的婢女是昨日不见的,我从何拐卖?” “昨日你的家丁也搜过我的车,没见到那婢女,之后我继续赶路时才遇到那姑娘,她跟我讲了她为什么要逃跑的原因。” “张老爷既然心中有王法,就不怕我去官府告发你那龌龊不堪的癖好和禽兽不如的恶行吗?” “你——我有何恶行?你究竟要干什么?”张老爷心虚地问。 “都跟你说了。”古壶在厅里踱起步来,一边踱步一边说:“我只要铃儿这婢女,价钱随你开,反正你府上那么多仆婢,卖了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刚才在大门口听说府上被盗了,你卖个奴婢,不是可以填补一些损失吗,张老爷经商有道,怎么这么眼前这点小商道却不明白呢?” “这——”张老爷看着古壶犹豫了一下,显然动心了,看着古壶问:“当真由我开价,你不还价?” “不还!”古壶一跺脚说。 “百贯之钱!”张老爷咬牙说。 “张老爷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好,百贯就百贯。”古壶对着张老爷竖竖大拇指,转身对侯戈说:“你去把铃儿和钱一并带来,请张老爷找出该女的卖身契。” 倒戈手一拱,出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侯戈提着个钱袋,带着铃儿回来了,铃儿一进厅,早听说了此事在此等候的七八个仆婢纷纷拉着她,她们虽然不敢说什么,可流着泪的笑脸上却分明在诉说着她们的悲与喜。 侯戈认出那群婢女中有一个正是昨夜见过的玉儿,玉儿拉着铃儿,不停地抹眼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停地说铃儿遇到了好人。 古壶不忍多看铃儿和她的姐妹们,她真想把这群可怜的人儿全部带走,带到一个能让她们自由欢笑的地方,可是现在这不过是一个梦,不过,他要把这个梦的种子种在自己心田里。 古壶把侯戈带来的钱袋子打开拿出线交给张万金:“张老爷,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点点?” 张老爷朝管家噜噜嘴,管家点过钱,张老爷从管家掏出一张纸递给古壶,古壶仔细看过,是铃儿的卖身契,又叫铃儿来核实,铃儿说她不识字,但她认得这纸上面的手印,是她的卖身契。 “铃儿啊,你的味道——老爷真舍不得你。”张老爷看着铃儿说。 古壶知道他说的是铃儿身上的痂的味道,估计可能是不同的人身上的痂,在这张老爷嘴里味道也有所不同,这该死的恶贼,你以为这就完了,好看的还在后面呢。 古壶冷冷一笑,说:“张老爷,生意成交,告辞!铃儿,你自由了,走!”带着侯戈和铃儿,扬长而去。 出了张宅,铃儿回头看着那大门,泪流满面地说:“古大夫,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让我去死我都愿意。” “铃儿姑娘。”古壶看着铃儿,郑重地说:“我不要你当牛做马,我只盼望你自由快乐,我你你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自由地活着。” 古壶说着,掏出那张卖身契,伸到铃儿面前:“你看好了,这是你的卖身契。”他说着,把它撒成碎片,往空中一扔,扬到风中。 铃儿惊讶万分地看着飞走的纸片,又看着古壶,惶恐地说:“古大夫,你——你不要我了?” 古壶:“我说过了,你自由了,你现在不是谁的仆,不是谁的婢,你是你自己的,你如果愿意离开我们另谋生路,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离去,你如果愿意跟着我们为我们做些事,我也欢迎,你自己选择吧。” “真的,我能为自己为自己选择?”铃儿两眼大睁,一脸喜色。 “当然,我说过了,你是你自己的,你当然能自己为自己选择。”古壶笑着看着她。 铃儿瞟了一眼一旁的侯戈,脸上掠过一丝红云,然后她看着古壶说:“古大夫,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我愿意跟着你们,为你们洗衣做饭跑腿,我什么都能做。” “哈哈——”古壶笑着问侯戈:“侯戈,这事由你来决定,要不要铃儿跟着我们?” “要——要!”侯戈胀红了脸,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 “天意啊!”古壶大笑,“走,我们好好吃一顿,晚上还有事要干。” 回到客栈,让小二把最好的菜最好的酒送到客户中来,四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 吃着吃着,铃儿又抹起了眼泪。 古壶惊问:“铃儿怎么了。” 铃儿抹着泪笑了:“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古壶也笑了:“你没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别抹泪了,明后天,我请你看一出好戏。” “戏是什么?什么是好戏?”铃儿惊奇而快乐地笑问,卢定和侯戈也愣愣地看着古壶。 古壶一怔,是啊,现在还没戏这种东西呢,怎么一不小心又说漏嘴了,他只好说:“好戏就是好玩的热闹的事,你就等着看吧。” 第171章 恶有恶报 酒足饭饱之后,卢定守在放行李的房间,古壶与侯戈一番商议之后,侯戈先行离开, 古壶在自己房间里读书,一个多时辰后,侯戈回来了,还带回一些又破又脏的衣服。 “古哥,我已经打听好了,这尚贾城里,张万金家的粮店最大,第二大的粮店是‘食为天’粮店,这家粮店的王掌柜跟张万金多年同行相争,成了仇人。” “好,就是这位王掌柜了。”古壶说,“你就呆在客栈,帮着定伯守好那些宝贝,接下来的事,我去做。” “古哥你——”侯戈担心地说,“还是让我跟着你吧,那些财宝,外人不知道,不会有事的。” 古壶:“放心,我不是去打打杀杀,我要做的是借刀杀人。” 古壶在自己房间里,用侯戈带回的破烂衣服把自己精心地做了一番乔装改扮。 他出门时,已不再是一个年轻的风流士子,而是一个披头散发的拄杖驼背乞丐。 古壶的怀里揣着装两本账本,这是昨夜侯戈从张宅偷得的,他早已经看明白了,一本是真实的交易账本,另一本是应付官府偷逃官税的假账本。 他驼着背拄着杖背个旧包袱上了街,第一次以乞丐的身份上街,他尽量做出一付可怜的乞讨相,尽量以一个乞丐的心理去看待世人。 遇到几个衣着华丽的富人时,他也上前乞讨,一路走来,还真讨到了五六个铜板,他在心里自嘲道,真正走投无路时,这也不失为了条求生之道。 没多久,他根据侯戈说的地址找到了食为天粮店,这家粮店门面阔绰,看来也是一家有实力的。 在门口张望几下,他抬腿就进店,店伙计一见他进来便人赶他走:“你这乞丐也不动点脑筋,我们粮店卖都是生粮食,给你也没法吃,出去出去。” 他笑笑摆摆手说:“我不要你家粮食,我要卖个宝贝给你家掌柜的,你叫掌柜出来。” “你了叫花子能有宝贝?”伙计过来要赶他走。 “叫花子就没有宝贝了?你小看我!”古壶大喊着偏不走,两人争吵起来,很快引来了掌柜。 掌柜的听伙计说明缘由,问:“我是本店王掌柜,你要真有宝贝,能不能给我看看?” 古壶神秘地一招手说:“看可以,来杯好茶,密谈。” 王掌柜笑笑,果真把他带到后面一小屋,献上茶关上门说:“拿出你的宝贝吧。” 古壶掏出那两本账本递过去说:“这是我今天早上在张万金张老爷家附近捡到的,听说他常常抢你的生意,你要拿这个去官府告发他偷逃官税,那——啊?” 掌柜的接过账本仔细翻看一番,兴奋地说:“果然是宝贝,你要多少钱?” “十贯。”古壶张开十个手指。 “成交!”掌柜的当即取来十贯钱给古壶。 古壶说:“买一送一,再送掌柜的一个消息,你禀报官府一并告发,你这老冤家以后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 古壶例把“听来的”张万金鞭打婢女“种痂”吃痂的恶劣行径说了出来,掌柜的听得咬牙切齿:“这恶人,禽兽不如,我立即就去告发这恶人。” 出了这家粮店,古壶在附近闲逛乞讨,看到王掌柜出门匆匆而去,他也悄悄跟上,直到看到掌柜的大步走进县衙,他才放心地悄悄离去。 一路乞讨,回到客栈附近找个僻静处换了衣服,他回到客栈客房,古壶对定伯和侯戈说:“一切顺利,等着戏。” 此后两天,古壶只在自己房中读书,让侯戈出去探听消息。 第三天,古壶罕见地睡了大懒觉,他躺在床上,思考着到任后的治县规划。 直到侯戈进屋来说:“古哥,如你所料,我探到消息了,张万金那狗贼昨日便被县令抓了去连夜审讯,今早县衙贴出了告示,要在张宅门前鞭罚这恶贼。 古壶一翻爬起来:“快,叫上铃儿,看戏去。” 三人到张宅大门前时,那里早已人山人海根本挤不进去,古壶带着侯戈和铃儿,花钱进入对面一店铺的二楼,终于从窗户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下面的好戏。 张宅的所有仆婢五六十人被集中在大门口,张万金及其夫人跪在地上。 县丞高声宣读了张万金偷逃官税的罪行,以及这张老爷鞭打仆婢的嗜闸恶癖,又让玉儿等五六名婢女排成一排,掀起衣服后襟让人看张万金的食闸证据。 人群爆发出怒吼:“打死这恶人,打死这恶人!” 接下来,县丞宣读了对张万金和处罚,罚补交偷逃税的十倍罚金;当众鞭笞一百,人声如潮:“好,打得好!” 张万金被赤背缚在长凳上,衙役挥鞭一鞭一鞭地抽了上去,抽一下,人群便齐声数一下。 “一、二、三……”当数到一百时,张万金的后背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淋淋,成为红乎乎一片,张万金昏了过去,他夫人在一旁也吓得昏了过去。 古壶静静地看着,冷冷地笑着,恶有恶报,这话是对的。在围观的人群中,古壶还发现了食为天的王掌柜,看着张万金挨鞭,王掌柜得意地冷笑着,古壶也在心里冷笑,但愿你王掌柜不要走张万金的老路。 一旁的铃儿也一直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流着泪,侯戈也咬着牙静静地看着,一只手轻轻抚着铃儿的后背,跟着下面的人群一下一下地数着。 古壶小声安慰道:“铃儿,别伤心了,都过去了,以后有侯戈我们保护你,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铃儿抹去泪水,看着古壶不停地点头,看着古壶说:“古大夫,你是我的贵人,我的救星,你是从天上下来的好人。” “天上下来的好人?哈哈哈——”古壶大笑,“铃儿说得对,我就是天上下来的好人,你以后不要叫我古大夫了,跟侯戈一样,叫我古哥吧,该受惩罚的受到惩罚了,走了,我们走继续上路。” 这之后的路上,有足够用的盘缠,卢定悉心安排,铃儿勤快劳作,古壶和侯戈骑马一会儿一前一后,一会儿并马前行边聊边行。 虽然风吹日晒路途辛苦,可古壶觉得这旅途轻松愉快,真是一场不错的长途旅行。 一路跋山涉水,终于很快就要进入横头县境了,接下来的路全是走的道。 这天暮色时分,到了官道上一处驿站,如果出示赴任文书,古壶一行是可以免费住进驿站的,可是他不想过早显露身份,他想微服私访进入县境,只有这样才能了解到最真实的情况。 古壶以商人的身份住进了驿站附近一家最大最好的名为“和贵寓”的民间客栈,开了三间房,古壶和铃儿各自一间,卢定和侯戈共一间,既然是“商人”当然要住最好的。 客栈房间干净舒适,小二服务热情周到,各自洗了热水澡后,四人来到客栈经营的食肆。 古壶对卢定说:“定伯,之前路上风餐露宿,多辛苦你和铃儿了,今日大家都吃现成的,挑好的菜点,今晚喝个尽兴,好好睡一觉,明日径直进横头县了。” “好嘞!”定伯高兴地答道,随即问一直候在一旁的青衣小二问:“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好菜好酒?” 这小二没直接回答有什么酒菜,而是很快地环视打量四人一番,最后看着古壶问:“客官你们要去横头县经商?” 古壶:“不错,我们受东家指派,来横头县办一些商事,初次经过这个地方,听说横头县是个穷乱之地,小二哥在这县境附近,如果能给我们一些告诫指教,那真是感激不尽了。” 这小二一看就是个机灵鬼,古壶想先从小二这里知道一些横头县的消息。 “这——这——”小二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古壶随手摸出一把铜钱,很快塞给小二说:“劳烦小二哥,就给我们说说,我们也好心里有个数。” 小二微微一笑,附耳对古壶小声说:“忙完后,夜间我会去你房间,有要事相告。” 古壶也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小二大声介绍了食肆的酒菜,定伯细问一番,点了丰盛的一桌。 铃儿兴奋地轮换着为三人夹菜斟酒,每次为侯戈夹菜斟酒时,侯戈总要脸红,古壶和定伯相视而笑。 酒足饭饱之后,四人回各自房间歇息。 侯戈没和卢定回房间,他跟古壶进了屋,关上门后,对古壶说:“古哥,我觉得那小二有些奇怪。” “噢?哪里奇怪?”古壶亦有些奇怪地问。 侯戈:“他不像普通小二,随便打量一下客人便罢,他在刻意地打量我们,尤其是打量我这两件兵器。”侯戈拍着大腿两侧的两把大剪刀说。 “我也注意到了。”古壶微笑说,“这小二是个机灵鬼,他本来有话想对我们说,却装出要我们给钱才说的模样,他的眼神已经暴露出来,其实他在乎的并不是那几个小钱,我真想听听他想说些什么,我们喝着茶等着他。” 果然,茶刚换了第二次水,青衣小二轻轻推门进来了,进门后,小二很快谨慎地关了门,仿佛怕别的看见似的。 第172章 小二有事 “小二哥,坐,喝茶。”古壶指指桌旁,把早泡好的一盏茶朝前推了推。 小二看着古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客官!”说这话时,小二的目光很快地瞟了侯戈身上的大剪刀一眼。 “刷”地一声响,侯戈猛然抽出一把大剪刀,“通”一声掼在桌上,沉着脸不客气地说:“小二你不用偷偷摸摸地看,想看就让你看个够!”他把这剪刀往小二面前推了推。 小二吓得脸色刷白了,一下站起身来,后退几步拱手鞠躬道:“这客官误会了,我只是对这兵器从没见过,好奇多看两眼,没有丝毫恶意,有冒犯之处,请客官原谅。” “没恶意就好。”古壶拿起大剪刀递给侯戈,侯戈看着小二哼了一声,把大剪刀插回鞘中。 古壶看着小二说:“请小哥坐下,我们来横头县做生意,想了解了解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你给我们讲讲这横头县的情况吧。” 小二看看古壶,又看一看侯戈,定了定神,欲言又止地犹豫了一下,这才坐下说:“既然二位想知道,我就跟你们说说,二位客官可知道横头县这县名‘横头’的来历?” “噢——只觉得这名有些怪怪的,难以理解,却不知道其来历,小哥快给我们讲讲。”古壶一听,兴趣陡增。 “既然客官如此有兴趣,我就给你们讲讲。”小二喝了口茶,讲了起来。 两三百年前,这地儿不叫横头县,而叫作柳青县,因为本地百姓从先人们开始就喜种柳树,家家房前屋后都要种上十数棵。 在一个叫柳叶的村子里,有一位美貌的姑娘名叫柳花,柳花从小喜欢唱歌跳舞,喜欢用柳叶吹小曲儿,喜欢用柳条编东西。 一年春天,父母兄嫂都出门了,就十八岁的柳花独自在家,她在自家门前摘柳枝编了顶柳帽戴着玩,用柳叶吹着小曲儿,没想到被三个路过的壮汉看见了。 这三个壮汉是下山踩点的土匪,这三个土匪强行把匕首盖在衣服下顶着柳花的腰,威胁她对邻居说他们是她家亲戚,就这样把柳花带到村旁一树林里,三个土匪强行糟蹋了她。 这事很快被警惕的村民发现,数百村民追上了这三个土匪,把这三个土匪打了个半死,之后将他们押送到县衙。 证据确凿,县令大人公开审理了此案,三个土匪也当堂认罪,三人被判死罪打入死牢,等待秋后问斩。 当年秋天,三个土匪被斩首,柳叶村人敲锣打鼓给县令送去牌匾。 可是,就在行刑后三日的清晨,人们发现县令大人和一班县吏共十人的人头被挂在城门上方排成一横排。 与此同时,包括柳花全家在内的柳叶村的村民也有三十多人被杀,数十颗人头被排成一排横放在村前一空地上。 同一天发生的这两件事把全县所有人都吓傻了。 虽然人们悲愤地安葬了这些被杀的官和民,可据说当天夜里,全县的人都看见空中有两排共数十颗人头。 这数十颗人头在夜空中闪着幽幽蓝光,人头凄惨地哭喊着,翻飞着,在县城上空转着圈徘徊了半个时辰,吓得全城人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 之后这些人头又飞到柳叶村上空盘旋了半个时辰,惨叫了半个时辰,把所有村民吓得三魂去了两魂。 之后,这些人头排成长长的一横排,翻滚着,哭喊着,从空中飞走,径直向一座名叫横头山的山里飞去。 人们知道那山里盘踞着数百个土匪,都说横头山里的土匪是天上的恶煞星下凡,县令县吏和柳叶村的村民冒犯了煞星才招来横祸。 从那以后,这柳青县就慢慢地被人叫成了横头县,时间一长,官府也正式用了横头这县名,这个正式县名用了一百多年了。 小二讲完,不停地喝水,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毛毛汗,仿佛他也被那些惨叫哭喊横飞的人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古壶听了,也毛骨悚然,一夜之间,四十多人被取人头,其中还有十名官吏,不管这传说是真是假,还是让古壶听得心惊肉跳。 “啪”一声响,侯戈一掌拍在桌上,盯着小二,愤怒地问:“那帮土匪如今还在那横头山上吗?” 小二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挥挥手一笑:“刚才所说,那是两三百年前的事了,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要真有那些土匪,那帮土匪早已死了好多回了,不过,他们的匪子匪孙,有人说一直都在。” “有人说他们还盘踞在那横头山里,也有人说山里没有土匪,他们藏匿在民间,要干杀人越货的勾当时便聚在一起,不干那些事时就是普通庶民,没人认得出,说什么的都有,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小二说完,瞟了侯戈大腿上的大剪刀一眼。 古壶早已注意到,在小二跟他们讲述横头匪情的时候,总是不时地偷偷拿眼瞟侯戈的大剪刀,至少瞟了十多次。 这让他不得不警惕,这小二不是一般人,他刚才不是说土匪可能藏匿于民间吗?如果传说是真的,这里虽然还不属于横头县,可已经是很靠近横头县境,难保这小二不是土匪的眼线。 想到这里,古壶把侯戈的大剪刀抽出一把放桌上,对小二说:“小哥不断地看这剪刀,一定对这兵器很好奇吧,想不想看看这剪刀的用处?” “要——要是客官让我看,我就看,我真是太好奇了,怎么有人用剪刀当伏兵器呢,从没听说过,更没见过。” 小二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之色,轻轻地抚摸着大剪刀,一脸的惊奇,又双手拿起大剪刀比画了一下说:“这要是剪到人脖子上,还不把人头剪下来?用这兵器的人,一定是绝顶高手。”小二说着,放下大剪刀,羡慕地看着侯戈。 侯戈只得意地笑笑,什么也不说,那意思是说,这还用说吗? 古壶把大剪刀递给侯戈,指了指桌上的油灯:“让他看看。” 侯戈会意,拿着大剪刀朝油灯一戳,又把剪刀收回到腿侧的鞘内。 小二看看古壶,又看看侯戈,再看看油灯,油灯一如既往地亮着,什么都没发生,小二莫名其妙地问:“这——这是何意?” 侯戈没答话,古壶微微一笑,对小二说:“小哥踏一踏楼板试试。” 小二果然抬腿“通”地踏了一下楼板,只见灯光微微一闪,那油灯的燃烧着的灯芯突然齐整整时落下一截,后面的灯芯接着燃烧。 “原来——原来已经剪断了?!”小二惊讶万分地看着侯戈,又看看他腿侧的大剪刀,仿佛不相信,又看看地落下的一小截灯芯,才不得不信。 “雕虫小技,不足道耳。”古壶看着小二微笑说。 “不!”小二突然站起来,朝古壶和侯戈一拱手:“小二也粗浅懂一些武艺,从大侠的特异兵器看得出,大侠一定有特异武功,果然让小人大开眼界,小二有一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噢?你我素不相识,小哥有何请求,不妨说来听听。”古壶心中一动,这小二果然有事。 “我想雇请这位大侠。”小二指着侯戈说,然后对着侯戈深深一躬。 “什么——雇请?”古壶和侯戈同时看着小二,古壶愣愣地问,“你是说,要出钱请他为你办事?” “是的!”小二喝了一口水,好像要定定神,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饼递给古壶,郑重地说:“我想出这样的金饼三十枚,雇请这位剪刀大侠跟一个人比武。” “这——?”侯戈愣愣地看着古壶,自己一下成了“剪刀大侠”,这让他一时不知说什么。 新鲜!古壶掂着手上的金币微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这么一个金饼,相当于三十贯钱,三十个金饼,就是九百贯,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一个小二出如此高价雇人,而且是雇人与别人比武,为何不雇别人,偏偏看中侯戈?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古壶看着小二:“有雇人干活的,有雇人杀人的,小哥却雇人与人比武,比武刀剑相向,可能伤人可能死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哥若不说出个缘由,谁也不敢冒然答应你。” “当然要说,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小二又喝口水,清清嗓子,缓缓道出一件离奇之事来。 原来,小二名叫顾三,顾三的舅舅家住在横头县,他舅有个儿子名张真雄,张家住在邻近的横头县,世代以酿酒卖酒为业,酒生意遍及四邻几个县,在当地算是一大户富户。 十多年前,这张真雄六岁那年,一天深夜,家中突然闯来一群匪徒,凶恶的匪徒不但抢掠了张家的财物,还把张家四名年轻女人先奸后杀。 张家的男人奋起反抗,可普通人哪里打得过凶恶的匪徒,最后张全家除张真雄一人外全遭杀害。 当时,张真雄藏在一口大水缸里躲过一劫,眼睁睁看着父母和其他亲人全部被杀,他吓昏在水缸里。 第173章 醉丐 直到匪徒离开后,张真雄才醒过来,他不敢留在家里,只能哭着跑到了邻居家,邻居也不敢长期收留他,后来把他送到邻县也是开酒坊的他姑姑家,也就是顾三家。 在姑姑家渐渐长大的张真雄发誓要报仇,辛勤劳作之余,四处拜师学武,可他能找到的师父都是些半罐水的人。 直到他成年时,他的武功也不过只能对付三四个平常青壮而已,哪里敢去寻找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匪徒报仇。 一年前,顾三的店里来了一个四十多岁醉醺醺的独眼乞丐,有几个地痞欺负这醉丐时,被这醉丐好一顿痛打,人们这才发现这醉丐是一个高手。 顾三带着表哥张真雄要拜这醉丐为师,可这醉丐提出了一个奇怪的条件,如果张真雄能找到打赢他的人,他就收张真雄为徒。 张真雄请来曾经教过他的五六个师父,全部都打不过这醉丐,又出钱请了好几个拳师剑客,也都败在了醉丐手下。 至今为止,张真雄还没能拜醉丐为师,着急得病倒在床。 今日,顾三见到侯戈,感觉侯戈是个高手,所以想替表哥雇请侯戈与醉丐比武,若侯戈答应并战胜醉丐,表哥便能拜醉丐为师,学到本领一雪家仇。 古壶听完顾三的讲述,深深同情顾三的表哥。他沉吟片刻,看着顾三问:“我有两问,如果你能如实回答,也许我们可以考虑你说的事。” “客官请问,我一定如实回答。”顾三说。 古壶:“第一问,你表哥不是全家被抢被杀了吗,他如何能拿出如此之多的金饼?” 顾三:“张真雄的父亲,也就是我舅父是个很精明的人,横头县不太平,他知道可能在生意上得罪过一些人,这些金饼是他生前寄放在我家的。” 古壶点点头,接着问:“第二问,你如何断定我这个兄弟能战胜那个醉丐?” 顾三一下站起来,看着侯戈的大剪刀,兴奋地说:“这位大侠的兵器,似乎是天生而来专门对付那醉丐的。” “噢——为什么这么说?”侯戈奇怪地问。 顾三:“你用的是剪刀,那醉丐用的兵器是衣袖,剪刀正好可以剪断衣袖。” “什么——衣袖是兵器?!”古壶和侯戈同时瞪大双眼惊问。 顾三轻轻一笑,摇头无奈地说,这醉丐的衣服其他地方都跟普通衣服没什么不同,唯独那对衣袖与众不同。 平时挽了几挽叠在胳膊上,他要一放下来,两袖有半丈多近一丈长,挥舞起来,那两袖可软可硬,比两把长剑还厉害,既可打人,又可缠人。 不是鞭却比鞭凶狠,不是剑却比剑厉害,之前他表哥找去跟他比武的那些人,只要醉丐量出长袖,最多的七八招便被醉丐打得爬到地上。 侯戈“通”一拳砸在桌上,大声说:“这武我比了,不给钱也比。”他手痒痒的,恨不得马上见到那个醉丐,师父说过,只有跟高手过招,自己才能变成真正的高手。 “要给钱要给钱。”顾三连声说,“先给十个金饼,要是大侠你赢了,再给二十个,一共三十个,如何?” 侯戈看着古壶,他不知道收钱合适不合适,用目光征求古壶的意见。 古壶看着侯戈急切得恨不得马上就比试的模样,微微一笑道:“我们是商人,有钱为什么不赚呢?行,这桩生意我们应下了。” “好嘞,谢谢,谢谢二位!我这就去拿钱。”顾三高兴地说,很快出去了。 没多大会儿,顾三回来,果然预付了十个金饼给侯戈,然后说明天就带他们去找醉丐,在古壶的要求下,又讲了一通他知道的横头县的其他情况后,直到子时才离开了房间。 侯戈要把金饼给古壶,古壶拍着他肩膀说:“兄弟,这是你挣的钱,要是明日能赢那醉丐,三十个金饼全归你,你可以先交给定伯替你保管着。” “我——我不要,一个也不要。”侯戈胀红了脸,要把手上的十个金饼硬往古壶手里塞。 古壶假装生气地说:“怎么,古哥的话你不听了?” “这——这?”侯戈只好收回金饼。 “这就对了嘛,你以后要成家,有妻有儿,怎么能没有钱呢?回你的房间去吧,好好歇息,明天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那醉丐。” “古哥你也早点歇息。”侯戈红着脸,拿上金饼回他和定伯住的房间去了,这房间里,铃儿正在给为定伯缝补衣服上。 侯戈把手上的小布袋交给定伯:“定伯,这是十个金饼,古哥让你帮我保管着。” “十个金饼?”定伯撑开袋口一盾,惊讶地看着侯戈,小声问:“你又去哪里取不义之财了?” “不是不是!”侯戈摇摇手,把顾三找他与人比武的事,和古壶要他收起金饼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铃儿听完,担心地看着侯戈说:“那个醉丐那么厉害,你可要小心点。” 侯戈看着铃儿:“你不用担心,这是比武,又不是你死我活的拼杀,就算是,我也不怕,我正愁找不到对手呢。” 定伯看看铃儿又看看侯戈,笑道:“你们俩啊,一个担心另一个,另一个说不用担心,你们的心都想到一起去了,古大夫说这些金饼留着侯戈成家用,就是说的你们俩啊,让我来给你们当月下老人如何?” 铃儿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看了一眼侯戈说:“随他。”低下头匆匆出去了。 定伯哈哈大笑,拍拍侯戈肩膀说:“侯戈啊侯戈,你小子福分不浅啊,在路上就捡了个媳妇。” 侯戈嘿嘿傻笑道:“铃儿跟我一样都是可怜的,他是个好人,这是上天的安排,到时就请定伯做媒人,古哥为我们主婚。” “哈哈哈——”定伯大笑,“原来你什么都想了了,你这机灵的猴儿。” 此时,古壶躺到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思绪万千。 从刚才所说他表哥家惨遭灭门的惨案,和从顾三这儿了解的其他情况看,这横头县真是个土地不穷百姓穷,表面不乱暗里乱的难治之县。 穷有穷的原因,乱有乱的根源,他猜测,在横头县,可能存在一股黑恶势力,这股黑恶势力不断欺压百姓,而且能操控官府,不然怎么会出现将军所说的县令不是死就是跑,频繁更换的情况? 看来这横头县真是一个又黑又深又危险的大坑。 要治理好如此一个已经吓死吓退了多任县令的臭名昭着的穷恶乱之县,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要是事情容易,还要我来干什么?这不正是我的用武之地吗?” 辗转反侧至丑时的古壶出声地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平静下情绪,总算渐渐沉入了睡乡。 第二天早上,古壶让定伯带着铃儿去采购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回来后又让他们守好行李哪儿也别去,他和侯戈要出去办点事,他不想让二人看到他和侯戈去比武,怕吓着他们。 古壶带上侯戈和大个一起跟小二顾三去找醉丐。 “他住哪儿?”侯戈问顾三,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顾三:“来这儿快半年了,平时住在三四里外的一座破庙里,跟他一起住的还有两个八九岁的小乞丐。” 古壶有些好奇:“他只靠乞讨生活吗?” 顾三:“主要靠乞讨,大家都知道他武功高,都有些怕他,他无论走到哪家门前,只要往那儿一站,不用他开口,人家都会给他钱和吃食。” “可是,他从不要钱,只要吃的,也不多要,要一次吃一天,我也会经常把客栈里吃不完多余的吃食带给他。” 只要吃的不要钱?有意思,江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古壶心里也想早点见着这奇怪的醉丐。 没多久,三人便到了离驿站几里外的一个破庙,进去了看,庙里却没人。 “师父——你在哪儿?”顾三高声喊道。 连喊几声都没人应,顾三说:“我们出去的吧。” 顾三话音刚落,大个突然仰头着着庙顶大吠,古壶一吸鼻子,也闻到了房顶上有人人气味。 随着“哗啦啦”一阵响,庙顶的一个破洞里飘下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下来。 “叫什么叫什么,谁是你师父?”这人对着顾三呵斥道,又打量打量古壶和侯戈,问顾三:“你又给我带两个手下败将来了?酒呢?” “比还没比,谁是谁手下败将还没定呢。”侯戈不服气地瞪着醉丐。 顾三忙把提来的两坛酒献上,指着侯戈对醉丐说:“师父,这位大侠用的是剪刀,专门用来对付你那衣袖的,这回你可得收下我表哥了,你看你看。” 顾三从侯戈手上要过大剪刀,递给醉丐。醉丐把大剪刀捧在手上仔细地打量一番,还给顾三。 醉丐再次把侯戈上下打量一番,提起酒坛子打开独自喝了几口,突然笑了:“大——大侠?原来顾三你叫来的人哪次不是说是大侠?这次又来一个,不过,这小子这兵器,老丐我真想见识一下,请!” 第174章 剪刀对衣袖 醉丐伸手往外一指,古壶三人便出来站到庙前空地上,侯戈和醉丐站到了空地中央,古壶带着大个站在屋檐下,顾三站他旁边紧张地看着。 古壶刚才仔细观察了这醉丐,就这邋遢样,还真看不出年龄,估摸着有四十上下,独眼,看上去就是个酒鬼,真是高人吗? “小子,先比什么?拳脚还是兵器?”醉丐问侯戈。 侯戈双手一拱:“随前辈方便!” “小子好大口气!”醉丐“咕咚咕咚”把手里的大半坛酒一口气喝完,“好,就给你来个随便。”说罢就把坛子朝侯戈扔去。 侯戈侧身躲过坛子,那坛子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醉丐跌跌撞撞地已经到了他面前,侯戈刚拉开架式,醉丐却一跤跌倒在他脚前,差点来了个嘴啃泥。 侯戈一下子不知所措地愣在地上,摇着胳膊晃着拳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脸上露出轻蔑的笑,还没打就服气地爬下了? 醉丐的表现让古壶也大跌眼镜,可在侯戈茫然无措之时,古壶敏锐的目光看到了醉丐嘴角狡猾的微笑。 “侯——”古壶想提醒侯戈,可“戈”字还没出口,就见醉丐的虽然头和肩还在地上,可他的双脚已经飞起,像两只手打耳光一般在侯戈脸上一左一右响亮地扇了两下。 “呀!”侯戈惊叫一声,怒火中烧,都说打人不打脸,可自己还没出手,脸上就挨了两下,还是被臭脚的的,真是丢脸了。 侯戈一纵身跳起两丈多高,在空中时他两手已经伸向大腿旁的大剪刀,但很快又犹豫地放弃了,他想到对方没带也没出兵器,他要动用兵器,显然有失公平。 侯戈头朝下脚在上,展开双臂如一只猛雕朝着还如醉兔子般躺在地上的醉丐扑去。 侯戈的双拳眼看就在挨上醉丐时,醉丐突然一滚,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侯戈拳变掌在地上一撑,一条腿横起一扫,腿如一根大硬棒,一下打到了醉丐腰上。 “好小子!哈哈哈,来劲!”醉丐大叫着手舞足蹈,偏偏倒倒地朝侯戈扑来。 “醉拳!似醉非醉!”古壶朝侯戈大喊了一声,侯戈朝古壶望了一眼,他显然听懂了古壶的意思,又一纵身跳到空中躲开醉丐。 可这次醉丐也飞到了空中,两人几乎同时落下,落地后的侯戈不再进攻,而是像只猴子般在地上跳来跳去地躲着醉丐。 古壶看出来,侯戈显然是在边躲边观察醉丐的招数,寻找对付这种从没见过的功夫的办法。 醉丐连续几招都被侯戈躲掉,急得哇哇大骂:“懦夫,你小子是个懦夫!你躲什么?上啊?有本事就别躲啊?” 侯戈似乎没听到醉丐的骂声,他躲过十多招后,似乎找到了办法,不再躲避,主动上前与醉丐缠斗到了一起。 虽然一个摇摇晃晃,一个蹦蹦跳跳,可古壶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侯戈渐渐进入了状态,从被动招架到主动还手,再到寻机进攻。 一时间,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古壶看得聚精会神,顾三看得跳脚鼓掌。 古壶看着看着,脸上绽出微笑,他为侯戈的悟性和迅速的学习能力感到高兴,面对从没见识过的功夫,也许他师父灵猿子也没教过他怎么对付,可是他这么快就能找到对付的办法,这猴儿天生就是个习武的料。 突然,“啪”一声响,醉丐和侯戈的两手四掌一下对击之后,两人同时后退丈余立住,醉丐手一拱说:“难得难得,老丐赢不了你。” “前辈,这局算打了个平手如何?”古壶朝醉丐拱手,大声问。 “好,平手,歇会儿再来,比兵器。”醉丐大声说罢,坐回到破庙的屋檐下,这时,不知从哪儿钻出两个小乞丐,为他捶胳膊捏肩说:“师父,用你的长袖抽死他。” 醉丐看看同在屋檐下的古壶和顾三,问古壶:“你也是他请来的?” 古壶抱抱拳,指着侯戈说:“不,他请的是那位兄弟,我不会武功。” 醉丐朝顾三竖竖大拇指,起身朝一直站在空地中央的侯戈走去。 第二局开始,侯戈向醉丐拱手道:“前辈请亮兵器!” 醉丐微微一笑,两手交叉在肩膀上捋了捋,两胳膊一甩,那双普通的衣袖突然变成了近一丈长的长袖。 古壶正在惊愣之时,只见醉丐已经舞动着长袖如同一团平地卷起的小龙卷风般向侯戈卷去,只见“袖雾”不见人。 “长袖善武”,这个词瞬间跳进古壶脑海里,只见过舞女长袖跳舞,哪里见过大男人用袖子当兵器,古壶瞬间瞪大了双眼。 不过,他眨着眼睛调整了目视“子弹时间”,“袖雾”,那袖也不再那么快了,里面包裹着的醉丐也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可他担心侯戈会蒙头转向。 果然,侯戈面对滚滚而来的“龙卷风”,一下呆了。 只听“啪啪”两声响,古壶看见侯戈脖子上和小腿上各挨了那衣袖两下,侯戈竟然被一下子打倒在地,可见那衣袖的力道,绝不亚于枪棒。 两个小乞丐在一旁又跳又叫:“抽死他,抽死他!” 古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 侯戈从地上爬起来时,手上已经握上了那两把白光闪闪的大剪刀,他两条胳膊车轮般转动着,那两把大剪刀瞬间“嚓嚓嚓”地叫着,如两头尖牙利齿的恶狼扑向那团青灰色的“龙卷风”。 古壶看得清楚,醉丐左边的衣袖被侯戈的剪刀咬去一角,那块小小的布片竟然如箭头般飞出,把破庙屋檐上的瓦片打落两块。 醉丐也被侯戈滚滚而来的利刃寒光一惊,后退几步,再次一抖两臂,两条衣袖如两条长了无数个头的长蛇再次向侯戈席卷而去。 “多头长蛇”与“剪刀恶狼”斗在一起,一个呼呼生风,一个嚓嚓怪叫,一时间谁也占不了上风。 难道又要打成平局?古壶尽中一疑一愣。两个小乞丐也看得忘记了喊叫。 突然,侯戈又一次平地纵飞而起,古壶清楚地看见,在飞到最高点的瞬间,侯戈双手一抖,那大剪刀的两刃张到最大角度,变成一条线,他手握中间,剪刀瞬间变成了两头尖的短剑。 这一变化让古壶也吃惊,他也不知道侯戈的大剪刀能如此变化。 当侯戈落下时,他双臂如车轮般旋转着,他也变成了一团由白亮的剑光包裹着的“铁龙卷风”,直向地上那团“布龙卷风”扑去。 两“龙卷”相遇,柔难克刚,醉丐的双袖接连被侯戈削去几段袖布,明显地脸露惧色,连连后退,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侯戈两手再次一抖,两短剑再次变为两把大剪刀,醉丐还没完全变换应对招式时,长过手的两条长袖已经在一阵如急雨般的“嚓嚓”声中变成片片布片四下飞落。 古壶看得清楚,侯戈在剪醉丐袖子时,显然搬下留情只剪袖子,他要上再往里一点儿,横飞落地的,就不只是布片,一定还有被剪刀断的手指。 侯戈向后一退立定在数步开外,醉丐也站直了身子,抖着两手看着刚好长过指尖的袖,他两手一拱,大声说:“老丐认输!” “得罪了!”侯戈收起大剪刀往腿侧皮鞘里一插,拱手鞠躬说。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古壶击着掌,大声说着朝醉丐走去,“前辈,现在可以收顾三的表哥为徒了吗。” “收了!徒儿过来!”醉丐爽快地大叫着朝顾三招手。 半天才回过神来的顾三赶紧奔过来一下跪在醉丐面前:“师父!” “慢!”侯戈奔到顾三面前,指着他说:“你不是说是你的表哥张真雄要拜师吗?怎么现在成了你自己拜师?” 顾三朝醉丐把头磕完,才起身说:“其实张真雄就是我,现在你们两位是我的恩人,一位是我的师父,我也不再瞒你们。” 顾三说,张真雄是他的原名,他之前讲的张真雄一家的灭门惨案都是真的,他到了姑姑家后不久,他姑姑的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儿子因病夭亡。 为了不走漏风声,姑姑让他顶替了这个已亡表哥的名字——顾三,其实真正要习武报仇姝,就是他顾三。 “抱歉二位。”顾三向古壶物侯戈鞠躬,“你们是外来人,为了能拜师学艺,为了不走漏风声,我才谎称是我表哥要拜师,现在我看出来的,你们二位都是好人,请你们为了保守秘密,我学到武艺后,一定要为了所有冤死的亲人报仇。” “兄弟你放心,我们只是经商过路之人,我们有我们的正事,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古壶拍拍顾三的肩膀说。 醉丐也拍拍顾三的肩说:“徒儿,你以后每日定时到这庙里来学武艺,我不收你学费,你只要给我带上吃的喝的来就行。” “哈哈哈——”古壶大笑,“师父有了徒弟,徒弟有了师父,可喜可贺,我作东,请你们师徒好好撮一顿。” “撮——一顿?”醉丐和顾三莫名其妙地看着古壶。 第175章 进山 “就是大吃一顿!”古壶笑着大声说。 几人高兴地到客栈饭店里要了一桌好酒好菜,痛痛快快地吃喝了一顿,其间侯戈和醉丐不停地说着刚才两人过招的事,像一对老朋友。 顾三也把之前说好的余下的二十个金饼给侯戈,侯戈说大家成了朋友,不要这些金饼了,可顾三说他说好的话不能不算话,朋友也要收下,在古壶示意下,侯戈只好收下了这二十个金饼。 第二天,古壶一行四人,二马一车在顾三的送别下继续赶路。 “这个顾三!”古壶回头看看遥对他们挥手的顾三,对侯戈说:“我早就看出来,他哪里是为他什么表哥张真雄找师父,他就是张真雄,那灭门惨案里逃脱的人就是他,他是为他自己找师父,要习武报仇。” “啊?古哥怎么看出来的?”侯戈惊问。 古壶一笑:“从他观看你跟醉丐比武时的眼神,和看到紧张兴奋时,他不自觉的自言自语里看出来的,这是个苦大仇深的人,说不定以后能帮到我们。” 古壶大声说:“定伯,铃儿,记住了,现在我们的身份,是来横头县寻访购买珍贵药材的药商。” “记住了,古哥。”车里的铃儿脆声答道。 赶车的卢定大笑着说:“哈哈哈,古大夫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过了两个时辰,他们便正式进入了横头县境内。 沿途所见,果然如顾三所说,这里百姓喜爱种柳,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有柳树,有的小村子几乎就是掩映在柳树丛中,看上去绿意盎然,一派宁和。 看到这些柳树,古壶就想,难道顾三讲的那个关于横头县名来历的传说是真的?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户人家借宿。 吃晚饭时,古壶向年过花甲的主人打听:“请问老伯,从这里到横头山还有多远?” “什么?”老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古壶,“你们要去横头山?” “是啊。”古壶微笑着说,“我们是药商,我也是大夫,听说横头县的横头山多出药材,特别是珍稀药材,故此想前去看看,怎么,老伯,有什么不妥吗?能不能跟我们说说这横头山。” “噢——”老人捋捋胡须,“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听说那横头山只有一些猎户,进山的路很不好走,平常,就是横头县本地人也很少有人进那山里,你们外地人一来就问这横头山,老夫觉得有些奇怪。” 据这老人说,横头山直到近百年前都一直是土匪盘踞的地方,八九十年前官兵有过一次大规模的剿匪,那一仗官兵打了大胜仗,山里土匪死的死跑的跑。 从那以后,山里便没了土匪,因山林茂密野物众多,于是渐渐有猎户住在山里,除了进山收皮货的人,平常人没人到那山里。 老人说:“你们真要去啊,明日朝东南方再走一日,在一个名叫里镇的小镇上向皮货商打听进山的路就行了。” “多谢老伯指点。”古壶拱手致谢道,接下来请这位老伯讲了很多横头县的风土人情。 主人安排古壶和侯戈住一屋,临睡前,侯戈小声说:“古哥,你没听老伯说吗,横头山的土匪早在八九十年前就被剿灭了,我们还去那山里干什么?” “剿灭了?”古壶冷冷一笑,“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你没听顾三说吗,他家那灭门惨案不过是十五年前的事。” “那样的灭门抢劫大案,即使不是土匪恶人直接干的,也是仇家勾结土匪恶人干的,就算横头山中的土匪真被剿灭了,也一定还有黑社会藏匿民间。” “黑社会,什么意思?”侯戈不解地看着古壶。 “噢——”古壶一愣,“黑社会就是躲在黑暗处的坏人恶人,要是没有这样的人,横头县不会成为让人谈这色变的乱治之地。” “这横头山还是要去走一遭,就算是曾经的匪窝,前去考察一番,悟一悟如何剿匪也好,如果只是平常猎寨,我们就真收一些珍贵药材,反正以后用得上,再说,离我到任的规定期限还有七八日,时间还够。” “好,一切听古哥的。”侯戈说。 第二天一早,付了主人借宿费用,古壶一行车马便直奔东南方向的里镇而去。 里镇不大,确实是个小镇,估摸也就二三百户人家,只是地处几条路的交汇处,也还算是个热闹之地。 古壶向人一打听,镇上做皮货生意的只有一户姓赵的人家,主人叫赵修,四十多岁,不过,听说赵修几日前腿受了伤,要他带人进山,恐怕办不到了,可古壶还是想去看看。 古壶和侯戈当即来到赵家。 赵家住在里镇的南边,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几间瓦房,几间茅草房,离篱笆院还有几丈远,古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兽皮味儿。 “有人吗?”古壶对着院内大声喊道。 很快屋里出来一位少妇,少妇施了一礼,警惕地问:“你们是什么人,找谁?” 古壶微笑着还礼说:“我们是外地来的药材商,想找赵修谈个生意。” “谈生意?进来吧。”少妇把两人让进院带进屋,屋里一竹榻上半躺着一个中年人,少妇说:“爹,这两位要找你谈生意。” “主人家便是赵修吧。”古壶施礼道,“我姓古,是药商,也是大夫,想跟赵大哥谈个生意。” “我正是赵修,先生请坐。”赵修把二人仔细一番打量,“我是做皮货生意的,不做药材,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古壶:“我不是要跟你做药材生意,是想请你带我们进横头山,听说那里有不少猎户,那里应该能买到上好的虎骨、穿山甲、蝉花、蜈蚣、蝎子这些珍稀药材,赵大哥要是能带我们去,带路费你只管开口,我说的是这生意。” “噢,是这样?这好说,只是我这腿——”赵修笑了,指着自己腿无奈地摇摇头。 古壶:“我是大夫,赵大哥的腿是怎么伤的?能不能让我帮你看看?” 赵修怔了怔道:“是前些天用刀剔除兽皮上的残肉时不小心划伤的,那就劳烦古大夫给看看。” 古壶一看见赵修的腿伤时,心中咯噔一下,他一下就看出赵修的伤是打斗留下的刀剑伤,而不是不小心的划伤,他显然是在故意隐瞒,之前的创作药没起多大作用,伤口已开始溃烂。 古壶压住内心的疑惑,看着赵修问:“你用的这药不行,正好我们出门在外带有创伤药,我给你重新上些药吧?” 赵修应允后,古壶很快三他清洗了伤口,从侯戈背着的包袱里取出自制的酒精给伤口消了毒,重新上了药粉包扎好,又把一小袋药粉送给赵修,说最多再用三天,伤口就会结痂而愈。 赵修很高兴,当即叫来他的大儿子赵虎,让赵虎带古壶他们进山。这天晚上,就住在里镇唯一的一家客栈里,山里情况不明,当然不能让定伯和铃儿跟着一起去,他们只能暂时留在镇上,可古壶又担心那两箱财宝的安全。 卢定说:“你们只管放心去,老头我能守好这些东西,我虽然武艺和力气不如你们两个年轻人,可如果有毛贼,还是能对付过去了,何况,外人也不知道我们箱子里装了什么东西,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清晨,古壶侯戈在赵虎的带领下,骑马向横头山而去,侯戈的马上还骑着大个。 赵虎也就二十出头,这赵虎长得瘦精精的,一看就是个机灵人。跟古壶和侯戈能聊在一块儿,一路上,三人边走边聊,不紧不慢地走着。 从跟赵虎的聊天中,古壶知道,横头山是一座广袤的大山,地处三县交界,山形复杂,有的地方是小山峦,有山民居住耕种。 有的地方却高险雄奇,只有鸟兽能过,山中禽兽众多,他们要去的横头寨就居住着四五十户猎户,他们以打猎为生。 “那些猎户都是世代为猎吗?”古壶顺着赵虎的话头,好像随便地问,其实他是想试探一下。 “这——你这话什么意思?”越虎一怔,不解地看着古壶,这一瞬间,古壶注意到赵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警惕之色,古壶心中也升起一丝疑云。 “噢,是这样。”古壶早有准备,他微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是世代狩猎,他们中就会有一些老人认识和懂得一些珍稀药材,因为山中离外界远,他们中肯定还有人初通医道,这样我们去了就能更好地跟他们打交道。” “哦——”赵虎说,“听我爹讲,我爷爷的爷爷就跟那些猎户打交道,你说他们算不算世代为猎?” “算算算,当然算,这样就好,我们这次应该能买到珍贵的药材,不枉此行,赵兄放心,要是买到好药材,我会给增加带路费,让你也绝不枉此行。”古壶笑着说。 “快走吧,这样走日落前到不了山寨。”赵虎扬鞭策马急驰而去,古壶和侯戈也策马紧紧跟上。 穿林过沟,爬坡越坎,有的路段下马小心步行。 第176章 神秘猎寨 日落时分,眼前终于出现了坐落在谷沟两旁较缓的山坡上的,掩映绿树丛中的小山村,有几十户人家。 “这就是横头寨了。”赵虎指着寨子说,“村子后面陡坡上那些石墙石屋据说就是原来的土匪山寨,横头寨这个名字就一直叫了下来。” “听寨里人说,那些老石墙石屋里不干净,有原来被杀死的土匪的凶恶鬼魂在里面作祟,你们不要到处乱走,更不能到那老山寨里去。” “知道了,我们不会到处乱走的。”古壶说。 进入寨子,古壶发现这里的房屋建筑跟其他的山村也差不多,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每家每户房前屋后都晾晒着种类大小各不相同的各种兽皮。 走着走着,古壶很快又发现了一个最大的,让人惊异的不同之处,寨子里的狗特别多,比他见到的人还多得多。 而且这些狗见了他们这些陌生人,只是奇怪地看着,不叫不咬,倒是一直跟着他的大个朝几条狗叫了几声,可人家没理它。 更奇特的是,几乎有三分之一的狗,要么嘴上叼个放有物品的小篮子,要么脖子上吊双鞋子,要么背上驼个小包袱。 总之,这些狗身上带着人使用的物品在走向不同的目的地,最有趣的是,有一黄一白两条狗共同叼着一把锄头,配合默契地把它送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 古壶和侯戈看着这些运送物品的狗,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侯戈惊奇地说:“这些狗真是神了,可以不这些猎户人家的奴仆了。” “哈哈哈——”赵虎大笑,“奇怪了吧,这是他们这儿的风俗,狗比人多,反正猎户不缺肉不缺骨头,家家都养着不少猎狗。” “狗也不能白养,除了帮人打猎,还帮人运送东西,比人好使,走,我先带你们去见何老爹,他是这里的里正。” “这里也有里正?”古壶有些惊讶,他之前知道,猎户本就不多,散居山中,不缴税不服役,官府基本不管,也许是因为这里猎户众多,官府有管辖。 “当然有里正,怎么能没有呢?这不,到了。”赵虎指着前面不远处一户人家说,这户人家的房子明显比别的更高大宽敞一些。 “呵呵——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户人家门前有一位正在劈柴的老人,老人花白长须,声音爽朗,边说边朝三人走过来。 古壶心中莫名惊诧:山中猎户竟然开口就是孔老夫子的话,看来这寨子不简单,可能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啊! “何老爹,叨扰了。”古壶上前几步,对着何老爹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这位何老爹也就五十上下,个子高大,相貌堂堂,一看就是个精干之人。 “二位远客到我这穷乡僻寨有何贵干?”何老爹打量着古壶侯戈二人问,同时很快瞟了赵虎一眼。 古壶从何老爹瞟赵虎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严厉的责怪之意,赵虎脸上露出一丝怯意,忙说:“老爹,他们要买珍贵药材,我爹腿受伤了,让我带他们来。” 古壶心里不禁一紧,何老爹这是在责怪赵虎不该把我们带到这山里来?这里不欢迎外来客,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哦,是这样的,何老爹。”古壶微微一笑,拱手道:“我姓古,药材商人,也是大夫,这位是我的伙计,我们来贵地是想寻求购买一些珍贵药材,人生地不熟,故打听到并请到这位赵兄带路前来。” “噢——买药材?”何老爹两眼一亮,“我们这里人全是猎户,虽然不是药农,不过经常钻林攀岩的,也有人家采到一些药材,山高林密,自然药材也不少。” “原来都是带到山外去卖,山高路远不容易,还常被药商压价,今日有人上门收药,倒是稀奇,请进请进。” 赵虎对何老爹拱手道:“老爹,您跟古大夫谈,我去收皮货了。”说罢径自离开了。何老爹看了赵虎背影一眼,虽然只是一瞟,可古壶从何老爹的目光中还是看出了责怪之意。 “二位客人请屋里坐。”何老爹把古壶和侯戈让进屋,让老妻烧水泡茶待客,又对屋内一半大小子小声吩咐了一番,这半大小子很快跑了出去。 没多大会儿,篱笆院门口来了两个提弓背箭,虎背熊腰的壮汉,何老爹走出去,对二人小声吩咐了一番,然后带着两人进屋来。 古壶一看这两人,高大雄壮,一看就是驱虎捉豹之人,两人腰上都佩着一把奇怪的弯刀,两人同时看了看古壶和侯戈,目光在侯戈的大剪刀上停了一下。 何老爹指指古壶人侯戈说:“熊大熊二啊,这古大夫是——” “噗”地一声,古壶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熊大熊二?会不会还有光头强?他看着两人壮汉忍俊不禁。 看着何老爹和侯戈用两壮汉都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古壶忙放下手上的茶杯,起身对何老爹拱手道:“刚才被呛了一下,失礼失礼,还望老爹不要见怪。” 何老爹微笑着摇摇手,接着说:“古大夫,这熊大熊二是兄弟俩,你们不熟悉这寨子,我让他弟兄俩来带着你们两位去猎户家买药材。” “多谢何老爹考虑如此周到,劳烦两位兄弟了,我们这就走?还是喝杯茶再去?”古壶询问地看着熊氏二兄弟。 熊氏兄弟端起桌上两杯温茶往嘴里一倒,嚼几嚼,连茶叶一起吞下,说:“这就去,走!” 古壶拍拍身旁的大个的头说:“好,这就走!买到了好药材,我不会亏了二位兄弟。” 出了何老爹家篱笆院门,古壶回头一看,何老爹正捋着胡须,目光神秘地打量着他们,陡然见古壶回头,何老爹一愣,忙朝他拱了拱手,古壶也微笑着朝何老爹拱了拱手。 古壶心下暗忖,显然,熊氏兄弟带路是假,而是何老爹叫来特意贴身监视他和侯戈的,专门叫来如此两个壮汉,同时也是威胁他和侯戈不要乱动。 一般山里来人少,山民都热情好客,而这一个普通的猎户山寨,有什么必要对外人如此警惕?想到这里,古壶心中蒙上一了层阴影。 行走在沟谷中朝两旁山坡上看去,古壶发现全寒几十户人家住得很分散,几十个房院如几十个哨兵或坐或站,高高低低地坐落在山坡上,隐约在树丛间,心中不禁好奇。 “二位兄弟,你们这里人为什么住得这么分散,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呢,山中野兽多,住在一起不是有助于防范野兽吗?”古壶指着两旁的房子问。 “防范野兽?哈哈哈——”熊大熊二两人相互看看,相视大笑。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古壶故作不解地看着两人。 熊大说:“古大夫你说反了,我们为什么要防范野兽?是野兽该防范着我们才是,你忘了我们是什么人?是猎户,专靠取野兽性命吃饭的人,你说这话不好笑吗?让你看看,究竟谁怕谁。” 熊大说着反手从背上抽出一支箭,搭箭弯弓抬胳膊斜对着天空。 “嗖”地一声响,正好从头顶空中飞过的两只小黄雀中的一只应声中箭而落。 “好箭法,简直神了!”古壶由衷地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熊大骄傲地一笑,看着侯戈的大剪刀柄问:“你这是什么兵器,能不能让我们见识见识?” 侯戈抽出一把剪刀出来递上。 熊大一看,和他兄弟熊二一起大笑:“哈哈哈——真是剪刀啊?大男人拿女人用的剪刀当兵器,你你你——哈哈哈!”两人笑弯了腰。 侯戈涨红了脸,正要发作,古壶能眼神制止住他,说:“我这伙计的这两把剪刀其实算不得兵器,主要是跟用来剪断验看药材的。” “当然,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当作兵器用来防身,倒是二位身上的弯刀长相奇怪,能不能让我们见识见识?” 熊大看了熊二一眼,熊二轻轻一笑,取下腰上的弯刀递给古壶,古壶一看,这弯刀形状类似于镰刀,就是条变成近乎直角的薄铁片,但尖锐锋利,他实在不知道这兵器叫什么名字。 古壶双手把这弯刀还给熊二:“敢问这叫什么兵器?弯刀?” “这是飞刀!”熊二骄傲地回答,指指数丈开外的一棵大树说:“古大夫看好了。” 熊二话音刚落,胳膊一扬,手中弯刀像只大鸟突然飞出,飞到大树顶端削下几片树叶,又往回飞,熊二移动几步,把飞回来的弯刀接在手中。 “飞去来器!”古壶脱口而出。 “什么?”熊大熊二疑惑地看着古壶。 古壶一笑:“我说这东西飞去飞来,真是神奇!” “大个!大个呢?”侯戈突然大叫起来,四下寻看。 古壶这才发现,之前一直跟着的大个不见了! 两人四下寻找,又叫又喊,大个还是不见踪影,古壶心中咯噔一下。 “你们叫什么大个小个的?什么呀?”熊大看着古壶奇怪地问。 古壶:“一直跟着我们的那条狗,它名叫大个,不见了,它怎么会不见了呢?你们看见它了吗?”古壶心中的阴云又加厚了一层,他直直地看着熊大。 第177章 我不是盗墓贼 熊大笑了:“原来是那条狗呀,刚才不是跟着一起走的吗?狗长有腿,它当然要到处跑了,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也真是,走走,我们这就带你们去一户有熊掌的人家。” “不!”古壶着急地说,“我要找到我的大个,它是我兄弟。” “什么?你说那条狗是你的兄弟?哈哈哈——”熊大熊二同时大笑起来,“你们是同一个妈生的吗?是狗妈还是人妈?” “你们?大个——大个你在哪儿?”古壶恨恨地瞪了这傻笑的熊氏兄弟俩一眼,大声地呼唤,他顾不得跟他们生气了,他必须找到大个。 呼唤了好几声,还是不见大个的身影,古壶知道,要是大个在附近,听见他的呼唤,一定会马上跑到他面前来。 “侯戈你跟紧我!”古壶对侯戈说罢,开始吸着鼻子,默默地认真地搜寻起大个的气味,他猜想,大个要么是自己跑远了,要么是被人捉走了,如果被人捉走,自己怎么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呢? 古壶心中稓起一丝隐隐的不安,他要侯戈紧跟着他,他和侯戈不能再分开,真要有什么不利之事,他们两人在一起也对对付一群人。 熊大熊二也警惕而好奇地跟在他们后面。 古壶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了没多大会儿,便发现了大个的气味,他发现大个离开了这个地方,朝南面山坡一户人家而去。 古壶仰头看了看山坡上一座小院,问熊大:“那户人家姓什么?” 熊大看看那院子,又警惕地看看古壶:“姓马,怎么了?” 古壶指着这家院子说:“我的大个跑到他家去了,我要去他家把我的大个找回来。”说罢朝那院落大步走去。 “你——你凭什么说你的狗在人家马家?”熊大紧张地抢前两步挡在古壶面前,熊二也站了过来,拦住去路。 古壶歪着头看看兄弟俩:“怎么?你们不让我去?怕我找到我的狗?是不是你们让马家人偷走了我的狗?” “笑话!”熊大大声说,“你也看见了,我们寨子里有的是狗,都是上好的猎狗,谁稀罕偷你那一条普通的狗?” 古壶:“那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你们是不是心里有鬼?”古壶犀利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两人。 侯戈也把手压到大剪刀上,愤怒的目光逼视着两人。 “好吧,我们跟你去找。”两个人涨红了脸,相互看了一眼,让开了道。 古壶沿着气味,一路追踪到了马家院子门前,一个中年人在院内屋檐下警惕地看着古壶。 “我叫马二毛,是这家的主人,二位客人有何贵干,听说你们是来买药材的,上我家门来买药?”中年人说。 古壶拱手道:“马大哥,打扰了,你有没有看见一条黄色的狗跑到了你家,那是我的狗。” 主人摇头道:“没看见你说的狗,我家也没有你们要买的药材,你们到别处福彩找吧。” 可是,古壶却闻到了强烈的大个的气味,还隐隐听到了大个的呻吟声,他猛地推开篱笆院门,边大步往里走边说:“马大哥,我的狗就在你家房子后面。” “你——!”马二毛伸手要拦他,可看看侯戈怒视的样子,又把手缩了回去,只紧紧跟在古壶身旁。 古壶直接绕过马家正面的房子,从侧面大步往这房后走,大个的呻吟声越来越清晰。 绕到房后一看,古壶大吃一惊,这房后是个由矮石墙围成的小院,小院中的一棵树丫上有根绳子,绳的一头由一个汉子拉着,而绳的另一头拴着大个。 大个被勒住脖子拉了起来,只留两条后腿勉强踮着地艰难地支撑着。 大个被勒住脖子不能大声叫,只能痛苦地呻吟着,它看见了古壶,哀怜的目光中突然闪出一丝惊喜。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快放下我的狗!侯戈救下大个!”古壶愤怒地对着马二毛大喊。 古壶喊声刚落,侯戈已纵身飞向大树,落地前已经抽出大剪刀,人还没完全落地,已经把那条绳子剪断,落地时已牵过大个,再一剪刀剪断了大个脖子上的绳子。 “兄弟好身手!”马二毛一声喝彩,喝彩身刚落,熊大抢步上前,左手抓住古壶的头发,右手上的弯刀已经围在古壶脖子上,熊二也已张弓搭箭对准了牵着大个的侯戈。 古壶这是第一次被利刃逼得如此之近,只有一手指的宽度这么近,而且这是锋利的弯刀,朝哪个方向都不好躲。 他知道,对方只要手腕一抖,他立即就会血喷一丈,脑袋搬家,自己再快子弹时间动作也没有那刀光一闪快,而且此时熊大在自己身后,看不见,点穴术也没法用,要真是那样,自己一切的一切都玩完了。 “你们放开他,他是——”侯戈不敢动,只能大声喊。 “我是药商,也是大夫!”古壶吼着打断侯戈,他怕侯戈喊出“他是县令”这话,如果侯戈喊出这话,如果这些猎户真是隐藏的土匪,说不定这弯刀立即就会割进他的脖子。 侯戈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缄口不语了,只直直地盯着他,大个似乎也被吓着了,叫都不知道叫了,贴着侯戈小腿站着,它也直直盯着古壶。 古壶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他吞了吞口水,对身后的熊大说:“别别别,熊大哥听我说,不就一条狗吗?你们真要我这条狗,就拿去,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或者,你们,你们是不是要钱?我们进山买药,带有足够的钱,你们全拿去,全拿去。” “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你以为我们是土匪?强盗?要抢你们这两个外乡人的钱财?”马二毛突然大叫道。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古壶心中一怔,要真不是土匪强盗,那就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你们要干什么?” 马二毛上上下下把古壶打量一番,盯着古壶的眼睛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打着买药材的幌子来盗墓的?说实话还有命,要不说,要了取了你们两人的小命,有人问起就说你们来是来了,可是你们自己乱走被虎狼吃了,谁也问不了我们的罪。” “盗墓?你们把我们当成了盗墓贼?”古壶瞪着马二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难道不是吗?”古壶身后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古壶不敢回头,但他听出来的,问这话的,正是里正何老爹。 果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何老爹来到古壶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十多个手持刀剑猎叉的壮汉。 何老爹又一次把古壶上下打量一番,微笑着说:“实不相瞒,你们还没进寨子我就知道你们来了,两月前,山外有两处古墓被盗。” “我们这山里从没来过生人,你们一来,我就怀疑你们是盗墓贼,因为我们这里也有座古墓,也许你们是闻着什么味儿来了。” “我安排了人,悄悄把你们的那条狗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赚你们来这里好瓮中捉贼,说,你们是何方盗墓贼?是怎么知道我们这里有古墓的?” 一听是这样,古壶反而放下心来,他不再那么惊慌恐惧了。 定了定神,他说:“何老爹,你是里正,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自然知道朝廷法度,乱杀无辜肯定是既违王法又违良心的事是不是?” “能不能让熊大兄弟先把刀拿开?我们好好说话,要是你能证明我们是盗墓贼,再把我这头割去行不行?” 何老爹对着熊大挥挥手,熊大总算放手,把弯刀拿开,熊二也把对着侯戈的箭收了起来,可二人都还是武器在手,警惕地盯着古壶和侯戈。 “多谢何老爹!”古壶对着何老爹深深一鞠躬,这一瞬间,他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刚才,自己的注意力全在大个这狗东西身上,才让熊大得了手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 他告诫自己,以后在任何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人面前,都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和高度的警惕。 只要有了距离和警惕心,凭自己的子弹时间和快速动作,再加上点穴术,这世上不应该有人能像刚才这样威胁着自己,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虽然没真正流血,可这是血的教训啊! 恢复了自由和自信的古壶气定神闲地说:“何老爹只是猜测我是盗墓贼?可有实证?” 何老爹一怔,摇摇头。 古壶微微一笑说:“你不能证明我是盗墓贼,可是,我却能证明我是大夫。何老爹可看看我的包袱,里面有大夫用的东西,还可以找几个病人来,当场试试,看我是不是真正的大夫。” 古壶说着,让侯戈解下身上的包袱,从中取出内装银针等物的牛皮带,把银针给何老爹看,还让何老爹看了两个袋子,一个里面是十多小袋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面,另一个袋子里有几个金饼和一些铜钱。 “老爹可随便叫几个病人来,我可以当场治病给老爹看看,证明我所言非虚,怎么样?” 第178章 神医出手 古壶对何老爹说。 何老爹犹豫了一下,说:“好,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何老爹对两个壮汉一阵小声吩咐,这两个壮汉转身大步去了。 一直跟在侯戈身旁的大个这时似乎看出古壶已经解除了危险,一下蹿过来,在古壶两人腿间穿梭磨蹭着,不时地抬着看着古壶“呜呜”呻吟着。 古壶心头一热,蹲下身来,搂着大个的脖子,说:“兄弟,对不起,吓着你了。”话出口时,古壶眼里浸出泪水,他不停地拍着大个的头和背,安慰着它。 大个的眼睛也湿润了,它不停地摇头尾巴,呜咽着伸出舌头舔着古壶的手和脸。 “哈哈——你们俩真像一对难兄难弟,是狗变成了人,还是人变成了狗?稀奇稀奇!”熊大笑着说。 古壶站起身:“其实,狗也是通人性的,狗对主人的忠诚,远胜过人。它就是我的兄弟,你们都养有猎狗,你们应该最清楚。” “嗯——”何老爹赞同地点点头,“古大夫这话没错,你能不能先为老夫看看?看老夫有没有什么毛病。” “荣幸之至,那我就先为何老爹诊断诊断。”古壶恭敬地说。 立即有人搬来桌子和凳子,两人坐下,古壶先为何老爹把了脉,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他心中已经有了底。 古壶又对侯戈使个眼色,侯戈从包袱里取出听诊器,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古壶戴好听筒,手拿拾音器说:“老爹,让我听听你的胸腹部。” “你这是什么东西?可以诊病?”何老爹犹豫地看着古壶手上的小“圆鼓”问。 “这叫听诊器,专门用来帮助诊断疾病的,有什么病,一听就能听出来,不痛,何老爹尽管放心。”古壶微笑着说。 “那好,就试试。”何老爹说。 古壶于是把拾音器伸出何老爹衣服里,听了一会儿,古壶心里底气更足了。 “怎么样?”何老爹看着古壶,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古壶先没回答,而是抬头望着天,皱着眉头作思索状,过了一会儿才说:“老爹最近两月以来,时不时胸痛咳喘,有时口痰黄稠,不时烦闷发热,可是这样?” 何老爹明显一愣,盯着古壶好一阵没开腔,之后恍然点头答道:“不错不错,正是这样,古大夫再诊一诊,是不是还有其他毛病?” 古壶微微一笑,继续道:“老爷当还有失眠之症,时常有睡意却难入眠,或醒后不易再入睡,近一年来性情变得急躁,易怒,不思饮食,口喝喜饮,目赤口苦,小便黄赤,偶有大便干结。可是如此?” “如此如此,的确如此,古大夫神了!”何老爹连连点头,激动地问:“这是何症?可有方治?” 古壶淡定地说:“胸痛之症,为痰热壅肺所致,失眠之症,为肝郁化火,都不难治。老爹一生狩猎,攀岩过坎如履平地,体质根基好,这两样小病不伤根本,我为老爹开方子,不出十剂药下去,定然病除。” “那就有劳古大夫了。”何老爹说这话时,对古壶的态度已经不是怀疑试探,而是恭敬有加了。 古壶很快用自己的鹅毛笔和纸为何老爹开出了两张处方,他的鹅毛笔双一次引得围观者赞叹不已。 刚把这两个处方开好,随着一阵喧哗声,院里来了二三十个男女老少,带他们来的壮汉说他们大多是病人。 其中有一个中年男人还是由家人用木板抬来的,说是大半年前追捕猎物时摔伤,已请大夫看过,腿上外伤已经好了,可就是站不起来,众人都说让古大夫先给这中年人诊治。 古壶给这中年男人一番询问检查后,当场让这人脱了外衣和长裤,一番按摩之后,又在身上扎上十多根银针。 随着古壶一根根地捻动银针,中年人一会儿说痒,一会儿说麻,一会儿说痛,一会儿又说舒服极了。 随着这中年人表情丰富的诉说,围观者也跟着议论嘘叹,目光在患者和古壶身上移过来移过去。 当古壶开始一根一根地从中年人身上出针时,中年人一声不吭了,围观者也静静地看着。 当最后一根针从中年人身上捻出时,中年人突然“啊”一声大叫,头一歪,闭上眼仿佛昏了过去。 “你——”所有人都瞪着古壶,熊大一下子亮出手上的弯刀:“你要把他治死了,我要你抵命。” 侯戈也惊恐地看看古壶,同时手按着自己的大剪刀柄,随时准备出手的样子。 古壶朝侯戈摇摇头,微微一笑,拱手对大伙说:“别急,别急,还没完呢。” 古壶说着,闪电般出手,在中年人后背和前胸点了几下,最后往中年人一只膝盖上一拍,大叫道:“起来!站起来!” “啊——”中年人仿佛才睡醒似的悠悠地叫了一声,睁开眼,转动着头看看周围直直地盯着他的人。 “起来!站起来走走!”古壶再次喊着。 “起来走走,起来走走!”围观者也跟着大声喊。 中年人愣了愣,双手撑着木板,一移一移地坐起身来,再一撑,竟然站了起来,试了几试,走了起来,走了几步,竟然高兴地跑了起来跳了起来,叫着:“啊——好了,好了,我全好了。” “噢——好了,全好了,神医,神医!”全院的人都欢呼起来,几个小伙子还跟着中年人又跑又跳,其他人则围着古壶又笑又跳。 “古大夫,你真是好大夫,神医啊!先前错怪你了,老夫向你赔罪!”何老爹大声说着要向古壶鞠躬。 古壶忙抢上两步扶起何老爹说:“何老爹,使不得使不得,老爹不再把我当成盗墓贼就好。” “哈哈哈——”何老爹大笑,他抬起胳膊两手向下一压,院子里所有人立即安静下来,这让古壶暗暗佩服何老爹在寨里的权威。 何老爹大声说:“我们猎寨有幸遇到古大夫这样一位神医,大伙有病有痛的都来请古大夫诊治,诊费一文不能少,古大夫说多少就给多少,各家各户再清一清,有没有什么药材,都拿来卖给古大夫,不能要高价。” “不不不!”古壶连忙摆着手,大声说:“乡亲们,能为大家诊病去疾,是古某的荣幸,我先说好,处方我开,诊费我一文都不收。” “用药时,山里能采到的常用药,我就尽量用山里的药,其他一些不常见药,只有劳烦乡亲们去山外抓了,至于你们能卖给我的药材,市价多少我就出多少,绝不亏待乡亲们。” 何老爹接着说:“今日杀一头前日捕获的野猪,再杀两头羊,取出老酒,款待远客贵客古大夫。” “噢——噢——”猎户们男女老少齐欢呼声,欢乐声响彻山谷。 古壶坐到桌前,戴上听诊器,立即开始给患者诊治。这天直到天黑时,古壶才诊完排队等候的几十个病人。 夜幕降临,山谷一块空地上火把四围,三堆篝火熊熊燃烧,一堆火上,汤水沸腾的大铁锅里煮着拳头般大砣的野猪肉。 另两堆篝火上,转动的铁钎上炙烤着黄灿灿的肥羊,年轻男女们说笑打闹着,孩子们奔跑嬉戏着,老人们聚在一起微笑着,小声述说着。 侯戈跟着熊氏兄弟俩准备着待会儿分割羊肉的刀盘桌案。 古壶搂着身旁的大个坐在角落一块青石板上,看着眼前喜悦宁和的场景,再仰头看看月明星稀的澄朗夜空,闻着飘满山寨的肉香,古壶忽然有种恍然在梦中的感觉。 眼前的一切,真是在梦中吗? 如果眼前的这一切是梦,那梦之外的那个真实世界在哪里? 如果眼前的这一切是真实的,那常出现在自己那梦中的曾经的那个世界又在哪里?曾经的亲人又在哪里?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他看着夜色下的山巅,轻轻地吟诵着,想象着那山外之山,天外之天的世界,和那世界里的亲人。 看着眼前猎户们的乡情之乐,天伦之乐,想着自己的一处家乡亲人不知在何方,另一处的家乡亲人也是在远方,古壶鼻子一酸,手本能地摘下腰间的天机牌。 这“天机牌”,是他有一次闲得无聊时,用从木匠铺里要来的一块楠木边角料做成的,就是一个木制玩具手机,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的代表物,是他对那个世界那个时代的念想。 在这木牌上,他烙上了那些熟悉的图标,还有那十个数字,他独自一人无事时,他会摁上面的数字,摁出那个世界的最亲的人和最好的朋友的号码。 有时他异想天开,不能忘记那些最熟悉的号码,万一以后又穿回去子,他也好联系亲朋。 有一次侯戈见他在手上把玩这块牌子,要过去看了半天,问他是什么东西,上面的符号是什么意思,他说这是块护身符,天机不可泄漏。 灵机一动,他给这木片取了个名字——“天机牌”,一直将它挂在腰间,独自一人时,或有时在思考问题时,取下这天机牌在手上把玩着,就像原来念书时在手上旋转笔玩一样,时间一长,成了习惯。 第179章 山寨之墓 此时此刻,不用眼睛看,他便在木面板上摁下那个十一位的号码,把天机牌放在耳旁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妈,你能听见吗?儿在远方想你了,姐,你还好吗?……” “你怎么啦?你在干什么?”一声清脆的童音把古壶的思绪拉回到眼前,他认出,这个蹲在面前,好奇地歪着头看着自己七八岁的小女孩是何老爹的孙女儿,他再一抬头,面前站着何老爹。 “何老爹。”古壶忙站起身。 “古大夫,离家多长时间了,想家了?”何老爹看着他,慈祥地微笑着。 古壶一愣,是啊,离家多长时间了?他在心里问自己,一年多?一千多年?他一时有些恍惚——都是山中一日,世上一年,我现在是在“山”中,还是在“世”上? “想家了?”何老爹又重复问了一句,古壶一下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古壶这才发现脸上湿湿的,他把抹了一把脸,不好意思地笑道:“第一次离开亲人出远门,是——是有些想家了,老爹见笑了。”他说着把天机牌挂回腰间。 “这样年轻就出远门经商,不容易啊!”何老爹笑说,“走,他们都摆好了,我们过去大吃他一顿,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会把你当成盗墓贼,这里又有什么墓。” “好的,叨扰何老爹了。”古壶高兴地站起来,这也正是他想知道而又一直不好问的,难道这里真有什么古墓? 何老爹把古壶领到单独摆放的一处桌案旁,熊大熊二和侯戈早已置好酒肉,酒过三巡之后,熊大熊二带着侯戈去另外年轻人的桌席上去了。 古壶看见熊大熊二和侯戈三人俨然已成好朋友,可能是因为那兄弟俩也佩服侯戈的功夫,他为侯戈更加善于结交朋友而高兴。 “古大夫,你的医术真是老夫见过的大夫里面最高明的,来,敬你。”何老爹端起酒杯说。 古壶忙双手举杯:“何老爹是驱虎追豹的英雄豪杰,晚辈敬你。” “哈哈哈——”何老爹豪爽大笑,“英雄豪杰,好,为英雄豪杰,干!”两人干了第一杯, 古壶只喝了三杯便推说酒量不行,不再喝了,何老爹也不勉强,他自己喝了一大口后,手指捻着酒杯看着古壶问:“古大夫可知我们这几十户人是干什么的?” 古壶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难道还有什么考验?心中一下警惕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后仰了仰,心中告诫自己,拉开距离! “这是个猎寨,你们——你们不是猎户吗?”古壶试探地看着何老爹。 “猎户这不假,我们确实以打猎为生,本寨人多,我们在官府也是入了册的猎户。”何老爹抬头看着前方山坡,“其实,我们还有另一个身份——守墓人。” “守墓人?!”古壶一惊,“你们——你们全都是吗?你们守的是谁的墓呢?”他心中非常好奇,看来,任何事物都不能只看表面,背后的另一面往往更加真实。 “唉——说来话长啊!”何老爹长叹一声,讲出一段故事来。 数百年之前,这横头山就有土匪修建横头寨盘踞在此,土匪时常出山抢民杀官,虽有官府剿杀,可此地山高林密,地势险峻,要么官兵打不过土匪,要么剿灭不过几年,土匪又像韭菜一样长了出来,总是剿不绝。 直到一百零五年前,官府派一个姓王的将军带兵进山,王将军有猛有略,不做依靠手上的军队,还依靠山下被土匪祸害过的百姓,全部剿灭了土匪。 打了大胜仗后,王将军让附近山下遭土匪抢掠最严重的百姓进山,把土匪抢掠一粮食财物分发给百姓。 就在王将军指挥分发粮食财物时,一个受伤藏匿的土匪射来冷箭,正中王将军胸口。 这箭头有剧毒,谁也救不了,王将军临终前,让手下把他就地埋在这横头寨,他说他死后,灵魂也要在这里镇压匪魅,保一方百姓平安。 把王将军安埋在寨子后面后,王将军的一些手下和一些感恩将军的百姓便留在这里为将军守墓。 本来打算只守一年的,后来发现这山里猎物丰富,不但能养活人,还能靠售卖兽肉兽皮过上不错的日子,于是他们便没离开,又守墓又狩猎一代代传承下来。 “你们就是当初那些守墓人的后代?”古壶问。 何老爹点点头:“是的,王将军的事传到外面,不知怎么就传成了说他的墓里陪葬有大量从土匪处搜到的财宝,几乎每两三年就会有人来山里试图盗墓,还没进寨就被我们发现赶走了。” “几年前有两人带真进到了寨里来盗墓,刚挖了几锄便被我们抓住了,我派人把这两贼扭送官府,两人在半道上逃跑,结果在追赶中落崖摔死了,所以我们今天把你们俩也当成了盗墓贼,还望古大夫见谅”何老爹说着拱手致礼。 古壶忙还礼道:“原来如此,老爹不必致歉,倒是你们一寨子人世代忠心守墓,让古某由衷地敬佩,听老爹如此一说,我倒真想趁着明月,瞻仰瞻仰这将军墓,不知老爹是否应允?” 何老爹怔了怔,说:“其他外来人,我们是不允许去看的,可古大夫你想要瞻仰将军墓,这当然不能拒绝?我吩咐他们不要闹太久了,这就带你去。” 何老爹过去叫过熊氏兄弟俩嘱咐了一番,然后又叫两人打上火把,过来带着古壶和侯戈朝后面一山坡走去,大个紧跟在古壶后面。 何老爹边走边说:“这将军墓啊,已经成了我们全寨最神圣的地方,清明和春节这两个节日,全寨人都要到墓前祭奠将军英灵,将军的灵魂也会保佑我们。” “有一次,一头捉回来关着的野猪跑了出来,正好跑到将军墓附近,恰有三个孩童在那里玩耍,孩子吓得乱跑,野猪跟着追。” “眼看野猪就要撞向孩子时,突然一阵阴风刮来,飞沙走石,孩子们吓得跌倒在地,待阴风过后,孩子们发现野猪在将军墓前的一块大石头上撞死了,古大夫你说,这神不神啊?” “神!真神,真是——”古壶像朝四下看了看,接着说:“真是将军在天之灵保佑你们啊!” “是啊,将军有灵,还有……”何老爹接着说。 古壶回答何老爹的话时,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嗅到了一毕异常的气息——熊大的气息。 白天熊大劫持他拿刀逼着他的脖子时,贴着他的身体,他对熊大的气息异常敏感,可是刚才他四下看时,并没看到熊大的影子,但他确信熊大正在附近隐藏跟踪着他们一行。 受到一个猎人隐藏跟踪,常人是难以察觉的,可古壶嗅出了这猎人的气味。 熊大的暗地跟踪,一定是刚才何老爹的安排。 想到这里,古壶心中的弦又一次绷紧了一些,他侧眼看看正兴味盎然地说着村里趣事的何老爹,心中升起疑惑。 这位慈祥中透着威严,看似性格粗豪,而言语中又流露文雅的老者,这位猎户的首领,真的如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吗?他刚才所说的一切是真的吗?他为什么要安排人继续监视呢?…… “古大夫,这就是将军墓。”一路思忖疑惑的古壶被何老爹的声音打断思绪,一看,前面一个大馒头似的巨大的土垒。 土垒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建筑,奇怪的是,在朦胧的月色下,看不出坟墓,而更像一面侧架在木架上的鼓。 “这是墓?”古壶惊讶地看着身旁的何老爹,他从未见过如此形状的墓。“我看上去,怎么像一面立着的战鼓?” 何老爷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古大夫好眼力,这将军墓的墓碑就是照着战鼓的形状做的,这是当年将军的遗愿。” “他说这战鼓就是他的灵魂,要用它来镇守在这里,这里永远不会再有匪患,我们寨里的人,有时在夜深时会听见战鼓的响声,古大夫不妨近前看一看,听一听。” 古壶侯戈跟着何老爹和两持火把的人近前一看,果然好大一面“石战鼓”,这鼓面碑之后是巨大的长石砌成,上面有土盖着的坟堆,土堆上长满了草。 鼓面碑上的文字也特别,只在上下左右分布着四个大字——将军之墓,其他别无一字,古壶抚摸着这石战鼓,又贴耳倾听,可听不见鼓声,只听见轻微的风声。 “汪——汪汪汪。”古壶在仔细看仔细听时,他脚旁的大个突然大叫着蹿开去,跳着朝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狂吠起来。 古壶知道熊大就藏在那灌木丛中,大个和他一样,肯定早就嗅出了熊大的气息,也许熊大手上的弓箭正对着他或侯戈呢。 “大个,别乱叫,过来。”古壶对着大个喊道。 大个不再叫也不再跳了,乖乖地过来蹭着古壶的裤腿。 “哈哈——”何老爹笑了,“古大夫,你这狗,比我们猎户的猎狗还听话。” “它是我的兄弟,当然听我的话了。”古壶摸着大个的头说。 何老爹和拿火把的两人都笑了。 第180章 夜探山寨 古壶说:“何老爹,我们来时,听带路的赵虎说,这寨里原来土匪留下来的山寨闹鬼,是真的吗?能不能带我看看?” “这——?”何老爹明显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道:“古大夫好奇之心也太重了,你就真不怕鬼?” “哈哈哈——”古壶也大笑起来,“我天生好奇,从没见过鬼,还真想见识见识,想捉个鬼来看看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有几多高大有几多轻重,长得好看不好看。” 经过刚才路上一番思索,古壶感觉这曾经的土匪山寨,这自称的守墓猎户,似乎不像现在看起来这么简单。 尤其是这位何老爹,直觉告诉古壶,何老爹是位大智之人,在对于他和侯戈两个不期而至的陌生人,何老爹似乎是故意显露什么,而这显露,似乎又是为了掩盖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古壶自己也想不明白,所以他提出想看看闹鬼的山寨残垣断壁,试探试探这位何老爹。 “哈哈——”何老爹大笑道,“好,我这就带你去看看,看一看是你怕鬼还是鬼怕你。” 古壶和侯戈跟着何老爹,在前后两把火把的照耀下往另一个方向走。 没多大会儿,他们来到了寨子后面不远处的一片残垣断壁。 月光下,这处显然没人住的破败不堪的老山寨,仿佛一群奇形怪状的骷髅败骨凌乱地堆放在山谷中,看上去阴森森的,古壶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拂过老山寨迎面而来的风也冷嗖嗖的,似乎是阵阵阴风。 古壶虽然心时告诉自己不用害怕,可还是身不由己地浑身起鸡皮疙瘩。 “怎么样,古大夫?”何老爹说,“这就是当年的土匪寨,近百年了,快要垮塌完了,平时连狗都不往这里面去,估计野狐虫蛇倒是住了不少,有没有鬼就不得而知了,古大夫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必了不必了,进去就不必了,在外面问候一下就行。”古壶摆着手向后退了几步。 退了几步,他果真大声喊道:“喂,里面有鬼吗?有就出来让我瞧瞧。” 月色如水,山谷安静,没有任何回应,古壶的喊声显得突兀而荒唐,何老爹和两个持火把的人都阴冷怪异地看着他。 “出来吧,熊大兄弟,你猫在那儿不累吗?”古壶突然朝几十步开外的一块石头走去。 “嘿嘿,古大夫。”石头后面走出一个人来,果然是熊大,“我是为了保护你们呢,山里野兽多,有些东西专挑晚上出来,我怕有豺狼出来伤害你们。” 熊大走到古壶跟前,搔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古壶微笑着抱拳说:“多谢熊大兄弟想得周到!” “出来吧你们。”熊大胳膊一挥,乱石丛里又钻出四五个人来,都背箭带刀的。 “古大夫,是我安排他们的。”何老爹尴尬地说,“晚上常有野兽来寨里叼鸡抓羊的,你是远客贵客,必须要保护好你啊。” “哈哈哈——”古壶大笑,“多谢何老爹了,我们明天收了药材就出山。” 这一夜,何老爹安排古壶侯戈住在熊大熊二家,古壶听何老爹如此安排,他心里明白,何老爹对他和侯戈还是没有完全放心。 细想之下,也难怪,你说你是大夫,也证明了你确实是医术高明的大夫,可是,谁说大夫就不可以是盗墓贼呢?谁说盗墓贼就不能懂医术呢。 如此一想,古壶倒也释怀了,客随主便,于是和侯戈一起带着大个跟着熊大到了他家。 熊大熊二的家也与周围邻居相隔数十丈,四五间屋的小院,倒也干净清爽,进屋却不见其他人,古壶好奇地问熊大:“你们家人呢?” 熊大指指自己又指指熊二:“都在这儿呢,我们兄弟五六岁时,我爹打猎时被追到了崖下摔死了,两年后我娘也病死了,是何老爹和寨里其他人把我们兄弟俩养大的。” 第二天一早,有不少猎户都带着各种干药材来找古壶,还真有虎骨等珍贵药材。 古壶花完带来的钱,收了两大布袋,让马驼着,日上三竿时与何老爹和熊氏兄弟告别,跟着赵虎朝出了寨子朝山下走去,赵虎也顺带收了一些皮货。 刚出寨,古壶忽听后面有狗叫,紧接着,身旁的大个叫着跳起来往兴奋地后跑。 一看,一条白花母狗正奔过来,与迎上前的大个又是碰头又是舔脸地亲热地粘糊在一起。 古壶笑了,这狗东西,才来一天,什么时候就找到相好的了,还如此难舍难分的。 “白花——”一个小伙子追了上来。古壶一看,好像是昨天他治好的那个中年人的儿子。 小伙子到了古壶面前,指着白花狗说:“古大夫,我昨天看到它俩交尾呢,你治好了我爹的腿,你要愿意,我把这白花送给你。” 古壶心里一颤,大个跟着自己这几年来,虽说之前也出去找过相好的,可它那种都不知留到哪里去了,以狗龄算来,大个已经过了青年接近中年了,要是哪一天——总得为它留个后吧。 想到这里,古壶高兴地对年轻人说:“好啊,你家白花就算嫁给我家大个了,不过我不能就这么带走白花。” 古壶说罢从怀里摸出两个金饼给小伙子,小伙子说太贵重了,推辞不要,古壶说:“聘礼总还是要给的,哈哈哈,谢谢了,走了。”小伙子只得收下金饼。 大个似乎什么都懂了,它上前来不停地舔古壶的手,欢快地叫着,白花也过去围着旧主人的腿转了几转,然后跟着大个偎到了古壶跟前。 下山的路上,这对新婚的狗夫妻马前马后地跑着跳着嬉戏着,开心极了。连侯戈都看得笑了起来:“古哥,你真好,对狗都像对人一般好。” “唉——”古壶长叹一声,联想到自己的狗鼻子狗眼力,感叹道:“其实啊,有时狗也是人,有时人也是狗啊!” “人怎么会是狗呢,有些人,连狗都不如,就像折磨铃儿的那个恶人。”侯戈也感慨地说。 古壶小声对侯戈说:“你也该成家了,等安定下来,就给你和铃儿成婚怎么样?” “古哥,你——?”侯戈一时闹了个大红脸,看着古壶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铃儿?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古壶盯着侯戈。 “我——我——”侯戈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喜欢铃儿,可是,我是说,你都还没成婚,我怎么能?” 古壶心中怦然一动,这一瞬间,霞郡主的面容一下浮现在他面前,这让他有些恍惚,那美丽的面容似乎正飘在他面前,在看着他说:“好,装在我心里了,你走吧,我等你。” “古哥,你是不是想霞——”侯戈话还没说完,古壶突然用眼神制止了他,又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赵虎。 侯戈明白了,打自己嘴巴一下,压低声音说:“也许,她正在想你呢,安定下来,你们就成婚吧。” 古壶也压低声音说:“哪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男儿若无功业成,何颜伸手抱佳人?你是你,我是我,先给你们成婚,就这么定了。” “嘿嘿——我听古哥的。”侯戈搔着头,傻傻地笑了。 进山不易出山易,一路赏景一路说笑,太阳刚偏西时,他们已回到了里镇,给足了赵虎的带路费后,古壶侯戈回到此前住的客栈。 离客栈还有百十步远,古壶就看到在客栈门口四下张望的铃儿,看铃儿在那里探着身子焦急张望的样子,古壶心头一紧,难道出什么事了? 和侯戈一起快步走过去,铃儿已经看见了他们,很快跑了过来:“古大夫,你们——你们终于回来了。”铃儿急得又想笑又想哭,眼里泪光闪烁,一只脚不停地往地上跺。 “出什么事了吗?”古壶问。 “定伯——定伯他不见了,还有——”铃儿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还有那两个装钱的箱子,和马车一起,不见了,都不见了。”铃儿说着,急得泪水流了下来。 “啊?都不见了。”侯戈一听,惊得叫出声来,古壶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定伯他携带钱财私逃了?那两箱财宝,够这老头儿买房置地,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了。 此念头一冒出,古壶又在心里告诫自己,先别急着下结论。 把铃儿拉到一旁人少之处说:“铃儿你别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来。” 铃儿说,昨夜半夜时分,睡梦中的她突然听见有人敲门,门外是定伯的声音:“铃儿,快起来,别点灯,有急事。” 她赶紧穿衣起来在夜色中开了门,定伯闪身进来,小声说他发现他们被窃贼盯上了,窃贼也住在这家客栈里,目标肯定是那两个装钱财的箱子,估计这晚上就要动手,不是偷就是抢。 定伯说他已经悄悄套好了马车,要她帮着他立即把箱子和其他行李搬到马车上,立即出发去横头县城,只要到了县衙,说出他们是新任县令的人,钱财和人才安全。 铃儿问就不等古大夫和侯戈了,定伯说等不及了,再等下去就是人财两空,必须马上离开。 第181章 老谋深算 于是铃儿帮着定伯把屋里两个箱子和其他行李搬上马车,里镇是小镇,没有城门,趁还没被窃贼发现,他们要星夜离开。 可是就在临出发时,定伯又要铃儿留下来等古壶和侯戈,说如果都走了,古壶和侯戈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等铃儿同意不同意,定伯已经赶上车迅速离开了客栈,消失在夜色中。 铃儿只得回自己客房,焦急地坐到天亮,天一亮就站到客栈门口等待古壶和侯戈。 “古哥,定伯是真去了县衙,还是自己带着钱财跑了?这可怎么办?”侯戈听完铃儿的讲述,着急地问。 古壶从腰间摘下天机牌在手上旋转着,同时脑袋里思维也快速地转动着,依铃儿所述情况判断,侯戈说的这两种可能性都有,各占一半。 “这样!”古壶很快做出了决定,“我们立即把马背上药材的搬进客栈,铃儿就在客栈里等着我们,我们俩立即飞马去县城,看定伯有没有去县衙,如果没有。要么就是他携财私逃了,要么就是遭窃贼毒手了。” 三人立即把药材搬进客栈,铃儿呆在客栈里,古壶向掌柜打听好了去县城的最近的路,和侯戈立即上路飞马急驰而去。 一路飞奔,古壶的脑子也没停歇,这个定伯,这个自己才到卢家庄时就最早认识的“有缘奴”,自己对他刚刚完全信任,怎么又闹这么一出? 难道自己眼光不利,看错了人?他真是贪财的小人,还是还在为景王爷服务? 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想那么多,还是先到县衙再说吧。 出了小镇在一条还算宽敞平整的大道上急驰约半个时辰后,古壶突然发现前方路边一处树木旁停着一辆马车,只有车没有马。 仔细一看,有些像定伯的那辆双驾马车。 “古哥,定伯的马车。”侯戈也看出来了,两人挥鞭策马,急驰过去,到了跟前一看,果然是! 古壶冲过去,掀开后面的布帘一看,没人,两个箱子也在里面,没上锁,打开箱子一看,地些金饼和珠宝已不见踪影,只有一些常用杂物。 古壶一愣,钻出车来,刚想呼喊定伯,就听前方传来定伯的声音:“古大夫,我在这儿呢。” 再一看,原来定伯在树林中靠着一棵树坐着,他旁边三棵树上,结结实实在绑着三个黑衣人,三人的嘴都被布团堵住了。 古壶这才松了一口气,差点冤枉定伯了,可是,那些财宝呢? 古壶大步朝定伯走过去,定伯朝他摆摆手,起身大步走过来。 “定伯,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都听铃儿讲了昨晚的事,你怎么没去县衙呢?”古壶急急地问。 “你就没想过,是我带着财宝跑了?”定伯微笑着歪着头看着古壶问。 “对天发誓,我还真没这样想过定伯。”古壶食指冲天说,“你要真是那种人,哪里还会叫醒铃儿,你自己还不偷偷跑了?” “哈哈——”定伯欣慰地笑了:“你真不是一个糊涂人,事情是这样的。” 昨日古壶和侯离开客栈去山里不久,定伯就发现客栈里新来的三个客人在悄悄地关注着他和铃儿的房间。 定伯守在自己房间哪儿也不敢去,中午时分,定伯的房间门被敲响,他小心地开门一看,是那三个客人中的一人,这人借口说走错了门,却趁机往房间里很快地扫了一眼。 定伯由此怀疑自己被这三个人盯上了,该吃晚饭时,他没叫铃儿,而是等铃儿过来问他时,他才让铃儿出去买了饭菜,用食盒带到房间里来吃。 吃饭时他也没告诉铃儿被人盯上这事,他怕吓着铃儿。 晚饭后,他多次从门缝和窗户缝里发现那三个人轮换着在监视自己的房间,他确认自己确实被贼人盯上了。 半夜时,趁那三个人还没动手,他从窗户翻到隔壁没人住的房间,再溜出这个房间,悄悄摸到监视着他房门的那个人后面,把那人打昏并关到一个空的杂物间,之后叫醒铃儿搬出东西资准备离开。 他担心那三人不久就会发现并追来,铃儿跟着一起会有危险,所以让铃儿留在客栈等古壶和侯戈。 定伯驾着马车,星夜急驰而出,出了里镇不出十里,路旁有一个水潭,他在客栈里听人说过,这个水潭很深,半月前曾有一个人不小心落入潭中被淹死,这也是他深夜出逃的原因。 他知道那三个窃贼可能很快就会发现他离开了客栈,会沿路追来,他停下车,把两箱黄金珠宝分装在两个羊皮袋里,把这两个羊皮口袋扔进了潭中。 果然,当他扔了羊皮袋上车刚行了两箭之地,就发现后面有三个骑士追来,他策马加速,可马车哪有单骑跑得快,没多久,他便被三人追上围住,三人持刀要他交出车里的东西,结果—— 定伯讲到这里,住口不说了。 “结果怎么样?”侯戈焦急地问。 定伯指指那三个被绑在树上的人,“结果你们都看到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们大半天。” 古壶一下明白了,定伯一人制伏了那三个窃贼,原来定伯的功夫也是了得的,他不由地拱手道:“一个老者制伏三个壮汉,定伯,原来老人家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你连我们都瞒住了。” 定伯笑了:“我没说我不会武功啊,不过,制伏几个人还行,高手还真算不上。” 古壶不解地问:“既然你有能力制伏他们,为什么还跑呢,在客栈不就可以把他们赶走或者抓住吗?” 定伯摇摇头:“万一他们还有更多同伙呢,再说,在客栈,万一他们拿铃儿当人质要挟我,咋办?所以我才把他们引出来收拾,又害怕他们有更多的同伙我打不过,这才提前钱财藏到那潭里。” 古壶:“既然都制伏并捆绑了他们,你老人家为什么不捞出财宝,押着他们到县衙呢?” 定伯又摇头:“这横头县乱得深不可测,谁知道县衙里有没有他们的耳目或者同伙呢,万一有,我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所以我还是在这里等你们为妥,至于那两袋东西,那个潭又深又才淹死过人,不会有人发现的。” 古壶笑了:“定伯不愧是老江湖,老谋深算,佩服!虚惊一场,没事就好,接下来就交给我来处理了。” 古壶很快来到最近的村庄找到里正,说自己是外地商人,遇劫匪打劫,抓住了劫匪,请里正把劫匪押去县衙报官。 同时请里正找了两个水性好的人,高价雇请这两人打捞东西。 劫匪被押走后,三人带着那两个水性好的人回到那个潭边,定伯找到他扯去两把草做了记号的地方,那两人从此潜入潭中,果然从水里捞上两个羊皮袋来。 古壶的侯戈把羊皮袋提进马车里打开一看,竟然还没进水,里面正是之前那些金饼和其他珠宝玉石。 付了两人的工钱,三人车马立即回里镇客栈,此时,已经天黑了,古壶决定再在客栈住一夜,明天往县城赶。 铃儿见三个平安回来,知道了定伯是为她好才把他留在客栈,感激地向宝剑深深鞠了一躬。 定伯看着那两个大布袋里的药材,惊讶地问古壶:“古大夫你真买了这么多药,当真要开药铺吗?” 古壶笑了:“不开药铺就不用药了吗?我可是大夫,这辈子都离不开药了。”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点,几人便把行李搬上马车,准备动身去县城。 在客栈门口,把两袋药材往马车上搬时然,拴袋口的绳子脱了,一个布袋一下落在地上,袋里的东西都掉出来,散了一地,几人忙俯身去捡拾,一旁的几个小乞丐也过来帮着捡。 重新把散落的药材全归回布袋里,古壶给每个小乞丐一人一文钱说:“谢谢你们了。 几个小乞丐接过钱,高兴地跑了。 把药材搬回到客栈房间,侯戈搔着头咕哝着:“不对劲儿,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 “哪儿不对劲儿呢?”古壶奇怪地看着他。 侯戈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那几个小乞丐接过你给的铜钱跑开时,其中有一个回过头来狡猾地笑了笑,他那眼神儿不对劲儿。” “会不会是他们偷了什么东西。”定伯说,“看看药材,是不是少了什么。” 几人一翻一查,果然少了一小袋虎骨,那小袋虎骨虽然不多,可这是难得的珍贵药材,价格不菲。 “定然是那几个可恶的小乞丐偷走了,我这就找他们去!”侯戈气愤地吹胡子瞪眼睛就要出门。 古壶说:“算了,我们又不是真要开药铺,不必劳神费力去找他们了,再说,他们肯定早就跑远或把东西藏起来了。” 侯戈却不愿意:“那哪行?偷到我头上来了,我这不给师父丢人吗?他们偷走的不光是虎骨,还有我的脸呢,没了脸,我还怎么活人,我得去找回来。” 古壶怔住了,侯戈原来不善言语,后来拜灵猿子为师后,虽说学武的同时也学会了说话,可平时话也不多,有时表达意思还是缺乏一些条理,没想到此时他这一番话却说得如此有条有理,这让古壶颇感欣慰。 第182章 奇冤 古壶笑了,拍拍侯戈的肩说:“那你就去找找吧,找得回就找,找不回也没关系,不就几块老虎骨头吗。” “唉——知道了。”侯戈说罢要出门,却又被铃儿拉住了,铃儿红着脸说:“你小心点儿。” “不就几个小乞丐吗?放心!”侯戈也红了脸,偷偷看了定伯和古壶一眼,转身出门去了。 古壶和定伯同时看看铃儿,相视一笑,铃儿羞得满脸红云。 古壶说:“铃儿,我都跟侯戈说好了,等过段时间我们安定下来了,就跟你和侯戈成婚,好不好?” 古壶给铃儿讲了侯戈的身世和自己遇到侯戈的经过,铃儿听得眼泪汪汪的,最后感慨地说:“跟我一样,都是苦命人啊!” 古壶:“你们两人成了一家人,就会过上像蜜一般甜的日子,我会为你们办个像模像样的婚礼。” 铃儿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我听古哥的。”铃儿的回答竟然跟侯戈的一模一样。 “哈哈哈——”古壶和定伯笑出声来。 古壶没想到,侯戈这一出去,竟然迟迟没回来,直到临近子时还不见人影。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定伯和铃儿在古壶房间里等着,定伯有些担心地问古壶。 铃儿一听定伯这一问,也焦急地站了起来:“我去找他。” 古壶镇定地一笑:“铃儿,他都是去找人的,你哪里去找他?你们都别担心,凭侯戈的功夫,还有那把大剪刀,这世上没几个人能伤得了他,他迟迟没回来,一定是还没找到虎骨,我看他那样子,是找不回虎骨绝不罢休,他——” “吱呀”一声,门开了,侯戈走进屋来,手上提着个小布袋,正是丢失的那小袋虎骨。 “找回了,就是那几个小乞丐偷的。”侯戈把布袋交给古壶,淡淡地说。 “侯戈你——你怎么了?”古壶惊讶地注视着侯戈,他发现侯戈说话是心不在焉,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定伯和铃儿也发现了侯戈的异常,铃儿担心地捏捏侯戈的胳膊和肩膀,问:“你——没受伤吧?” “没——没有,我是伤心啊!” “伤心?”三个人同时瞪着侯戈,古壶也莫名其妙,但他还是笑着问:“谁伤着你的心了,说来听听,我是大夫,伤哪儿都能治。” “怎么能?人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侯戈似乎在梦呓,似乎还没从梦中走出来。 “怎么能哪样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喝点水,慢慢说。”古壶看侯戈这样子,也有些着急地说。 铃儿忙端了碗水过来,侯戈咕咚咕咚饮了水,抹抹跟,定定神,目光也恢复了正常,他说:“我到了街上,没费多大劲,就打听到了那几个小乞丐。” “他们都是本镇人,有的是孤儿,有的家里有大人,也跟没有一样,是一群靠乞讨和偷鸡摸狗混日子的小混混,天黑不久,我找到了他们的头儿二道毛家,二道毛承认他偷了虎骨,可是他——” 侯戈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他自己倒了碗水一气喝下,涨红了脸说:“他家的冤太大了,比天还大,我——我——”侯戈一拳砸在桌上,说不下去了。 古壶从没见过侯戈如此紧张如此气愤,他拍拍侯戈的肩说:“别急,你从头说来。” 侯戈定了定神,这才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虽然他还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古壶还是听明白了,事情大致是这样的。 侯戈找到了二道毛家,这是靠近镇边的一座普通小院,房屋比较破旧,侯戈进屋,屋内有一少年,正是帮助收捡过药材的乞丐之一的二道毛,二道毛一见他,拔腿就要从另一道门跑,被侯戈当场抓住。 “为何要偷我的虎骨?东西呢?”侯戈见二道毛可怜,也没打他,只是问他。 “在——在里屋,我带你去。”二道毛指指另一间屋说。 二道毛带侯戈进入另一间屋子,进去一看,屋内一旧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二道毛说那是他的母亲。 二道毛的母亲见了侯戈,惊恐地抓起床边的木拐杖拄着,看着侯戈咕咕哝哝却听不清她说些什么。 二道毛指着墙边一个破旧的立柜子说:“虎骨在里面呢。” 侯戈把破立柜的门一拉开,吓得倒退几步叫出声来,里面立着一副人的骸骨,白骨森森,恐怖异常。 侯戈定了定神,一把抓住身边的二道毛历声问:“你为什么骗我?这具骸骨是谁,你杀人了?” “哈哈哈——”二道毛大笑,指着立柜里面说,“我没骗你,虎骨就在里面,你没看见。” 侯戈再仔细一看,那副骸骨的两脚之间,确实放着一个小布袋,是丢失的那个虎骨袋,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靠近立柜,拿出那布袋一看,里面的虎骨全在里面。 这时的侯戈的心已经不在虎骨上了,他重新打量柜里的骸骨时,发现这具用几根细绳吊站着的骸骨没有了上肢。 “这是谁?为什么在你家柜子里,是你杀的人吗?”侯戈回头再次问二道毛。 侯戈突然愣住了,他看见二道毛蹲在地上,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床上二道毛的母亲也老泪纵横,两手不停地拍打着床板。 侯戈看看这可怜的母子俩又看看柜中的骸骨,不知道该不该问,不知道该走带是该留。 他呆若木鸡地等了好一会儿,二道毛才停止了哭泣,指着骸骨说:“这是我姐姐,她是被人活生生地煮死的。” “什么?煮——煮死的?谁?谁干的?”侯戈不相信地问。 “告诉你又怎么样?你能帮我们吗?能为我姐姐报仇吗?”二道毛问。 侯戈想了想说:“要是你姐姐是冤死的好人,也许我真能帮你。” 二道毛犹豫了一阵,终于讲出了他家的事情。 原来,二道毛的父母耕种几十亩薄田为生,生活清贫,也还过得去,父母生了六个孩子,因病夭亡四个,只剩他二姐和比二姐小六岁的二道毛。 四年前,二道毛十一岁时,二道毛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死去,父亲为了给他治病四处借债,其中一个债主是住在县城的乌老爷的亲戚。 二道毛的病总算治好了,乌老爷的亲戚也来找他父亲要债,本来只借了十贯钱,可那人却要求还一百贯,硬说是二道毛的父亲答应了利息,还拿出了伪造的借据找来了一帮证人。 父亲万般无奈,只得把十七岁的二道毛的二姐抵债到乌老爷家当奴婢。 二道毛的二姐漂亮能干,在乌老爷家当灶婢。 一年后的一天,乌老爷在家中宴请他的朋友黄老爷,席间,两人互相攀比各自吃过的奇珍美味和能烹调的奇特菜肴,两人互不相让差点打了起来。 最后,乌老爷看着正在上菜的二道毛的二姐的胳膊,对黄老爷说:“我马上给你做一道最新鲜的‘清蒸玉葱’。” 乌老爷命人当场砍下二道毛二姐的两条胳膊,亲自下厨把这两条胳膊蒸好端到黄老爷面前,黄老爷鞠躬认输,两人真就着酒吃了几口这蒸好的胳膊,然后把剩下的喂了狗。 两天后,得到消息的二道毛的父母赶到乌老爷家讨要说法时,乌老爷拿出字据,说二道毛的二姐是是他家买来的奴婢,他家的奴婢就是他家的牛马猪羊,要煮要蒸是他的事。 二道毛父亲愤怒地到县衙报官控告乌老爷,可官府说这是大户人家的私事,官府不能管。二道毛父亲气愤之极,提着刀闯进乌老爷家大院,要救出女儿,可进去没走几十步便被人捉住捆了起来。 乌老爷命要在架起大锅,当着二道毛父亲的面,把已经奄奄一息的二道毛的二姐剥去衣服扔进大锅生生地煮了,最后捞起一副骸骨给二道毛的父亲,说这就是你的女儿,你可以带走了。 二道毛的父亲当天就疯了,四处乱跑他的掉进河里被淹死冲走,他母亲带着女儿的骸骨去报官喊冤,却被打断了一条腿还割去了一截舌头。 二道毛把二姐的骸骨安放在柜子里,发誓要为二姐和父母报仇,可是,他只是只有十多岁的孩子,仅剩的几亩田也种不好,平时就和几个孤儿干些小偷小摸的事,实在不行是就乞讨,如此维持自己和母亲的艰难生活。 侯戈听完二道毛的讲述,气愤得浑身发抖,他把身上的几十文钱全给了二道毛,又拍着自己的大剪刀,对二道毛说:“小兄弟,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报这个仇。” 之后,侯戈提着那小袋虎骨迷糊恍惚地朝客栈走,一路上,他满脑子里都有两条被蒸熟的人的胳膊和一付骸骨在他眼前晃。 “通”地一声响,古壶一拳砸在桌上,“这哪是人?禽兽不如!”他恨得咬牙切齿。 听着侯戈的讲述,铃儿早已听得哭成了个泪人儿,定伯也不停在摇头叹息。 这一夜,古壶夜半才入眠,在心中发誓要改变这个世道,至少目前要改变横头这个穷乱之地。 第二天一早,古壶叫侯戈带着他到了二道毛家里,他检查了二道毛母亲的腿,早已无法医治,他又把一布袋钱给了二道毛,嘱咐他好好种田,照顾好母亲。 二道毛哭着跪下磕头,古壶拉住了他,只说了句:“记住,做个好人,好人有好报,恶人也有恶报。” 第183章 破一小案 离开里镇,一行人继续往县城方向而去,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到横头县县城了,古壶的心情既沉重又急迫。 他恨不得立即坐进县衙大堂,大刀阔斧地劈开这横头县的荆棘乱石和满天乌云,还这片天地一片清朗富庶。 可他知道,事情没有如此简单,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不管在这块土地上的路有多少难走,既然来了,他就要走稳走好,要是连一个县都搞不定,何谈搞定天下? 他相信,自己应该能搞定,自己一定能搞定!这是必须的! “古哥。”侯戈兴奋地用马鞭往四下一指,这就是横头县,你在这里当县令,以后,这就是你的天下了?” “哈哈——”古壶大笑,“你这话要让皇上听到,定会砍了你的头,还会砍了我的头,县令治一方水土,可这一方水土并不是县令的天下,而是这方水土上的老百姓的天下。” “老百姓的天下?”侯戈奇怪地问,“难道不是皇上的天下。” “不是!”古壶大声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哪一个人的天下。驾!”他说着扬鞭策马,如离弦之箭般射出,耳畔风声呼叫,心中豪情万丈。 是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现在也是这天下的一分子,我要让这个天下成为我想像中的天下。 横头县城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放眼望过去,城墙还算高大巍峨,再近些一看,城门进进出出的人车也不少。 城门洞上方“横头县”三个大大的小篆字古朴苍劲,像三张老人的脸,静静地看着门前进出的人。 照顾三讲的那段惨烈的传说,这城门上应该就是悬挂曾经的那位县令和官吏十颗人头的的地方吧?想到此处,古壶还是感觉后背窜起一丝冷气。 我的人头会不会有一天也被挂在这里呢?古壶想到这里时,浑身一颤,可他马上又摇了摇头,在心里对自己说,那怎么可能呢?我是谁? “古哥,到了,我们也进城吧。”侯戈的声音打断了古壶的胡思乱想。 “好,下马,进城!”古壶说,两人下马牵马走在前,定伯赶着马车和铃儿在后。 一进城,古壶就皱起了眉头,街道路面不平且垃圾脏水随处可见,不时见有马粪牛粪,满街弥漫着一股不好闻的臊闷之气。 两旁的商铺房屋大多低矮破旧,罕见高大阔气的建筑,商铺货物也不太丰富,看上去生意冷清,时不时见有小摊点随意零乱摆设,行人时有口角甚至打骂者,总之,怎一个乱字了得。 走着走着,只见前面围了一群人正在看什么热闹,把街道都堵断了,人圈里传来两个人大声争吵声,古壶叫铃儿下车来牵着马,他和侯戈挤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定伯说:“你又要想管闲事?” 古壶笑了:“这或是我的一亩三分地,这上面的所有事都不是闲事,我都得管。”定伯竖竖大拇指,也笑了。 挤过去一看,一个胖胖的一脸横肉的卖肉的屠户一手提着尖刀,一手抓住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青年,两人正在争执拉扯。 向旁边人一打听,再一听两人的争执,古壶知道了,原来,屠户说青年趁他不注意,偷了他肉铺里的今天才卖到的三十文铜钱,被他抓住了。 青年手上拿着个钱袋,拒不承认偷窃,说钱是自己的,是用来为老娘抓药的。 两人争执不下,屠户说青年要不还钱,他就要宰掉青年一只手,青年说屠户冤枉好人,要敢砍他手他就跟屠户拼命。 围观都议论纷纷,有人说捉奸捉双,捉贼拿赃,屠户没当场抓住,事后才捉住青年,说不过去。 有人说所有贼都要当场抓住才能定罪,那就别捉贼了,让贼偷完好了。 “能让我看看这钱袋吗?”古壶大声说,拨开旁边的人,上前走到两人面前。 “你——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屠户把古壶上下一番打量,瞪着眼睛问。 古壶微微一笑:“我是过路人,我能不能为你们断一断这件是非?” 屠户:“你又不是官差,不是县令,你能断什么是非?断出来又如何,官府能信你的吗?” 古壶:“天下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官府信不信不要紧,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们两人中总有一个有理,一个无理,不断一断,只凭你们自己说,大家怎么知道理在谁的一边,你们说是吗?” 古壶说着看着屠户又看看青年:“同意让我断一断吗?我也念过一些书,小案情,也能推个子丑寅卯。” 围观都说,这位过路人看上去精明能干,就让人家断一断。 屠户和青年两人相互看了看,又同时看着古壶,犹豫了一会儿,同时点点头。 “好。”古壶向周围人拱拱手致谢,回头问屠户:“你的三十文钱是今天卖肉所得的吗?” “是今天才卖到的,钱就在他这个袋子里。”屠户指着青年的手上的钱袋大声说。 “钱上又没刻着你家姓,凭什么说是你的?这钱是我的!给我娘抓药的。”青年大声说。 古壶看着青年问:“你这袋里有多少钱。” “五十六文,不信大家看看。”青年肯定地说,然后,他请人拿来一张纸铺在地上,把袋里的钱全倒在纸上,古壶一数,确实不多不少是五十六文。 古壶从这纸上抓起一把铜钱嗅了嗅,又要过青年的钱袋嗅了嗅,盯着青年看了一会儿,对青年说:“我有一技,会看手相,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两只手,看你是不是小偷的手。” 青年愣了愣,把手伸给古壶。 “看手相能看出是不是小偷?”围观者越来越多,议论纷纷。 古壶拿着青年的两手,仔细地看着两手的掌纹,围观者都静了下来,直直地看着两人,屠户也奇怪地看着古壶。 突然,古壶一下反扭着青年的双手擒住他,厉声说:“你就是小偷!还不从实招来。” “我——你胡说,我没偷。”青年挣扎着想脱身,可古壶的手如铁钳,这青年挣扎也无用。 古壶对屠户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替了捉住他。”屠户此时却犹豫起来说:“我刚才说他偷钱是猜的,你看手相能算证据?这合适吗?” 古壶:“捉住他,我马上给你们看证据。”屠户于是一把抓过青年。 青年大声质问古壶:“你凭什么说我是小偷?就凭看我手相?我看你面相,你才是小偷。你冤枉好人。” “冤枉好人?麻烦哪位拿一碗开水来。”古壶大声说。 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底,他在铜钱上、钱袋里和青年的手上,都嗅出了生猪肉的气味,可这气味他闻得着,别人不一定闻得出,他必须用看得见的证据证明给人们看。 很快人有端来一大碗开水,古壶朝侯戈使个眼色,侯戈会意,把纸上的铜钱倒里碗里,碗里顿时漂起一层明显的油花。 古壶大声说:“大家看看,这钱上的油花,就是从屠户手上粘来的,这钱中有三十文是屠户的。” 侯戈捧起大碗给围观者观看,人们纷纷点头,说这位路人说的有道理,指责青年是可恶的小偷。 这青年无奈地低头,承认是自己偷了屠户的钱。 “哈哈哈,兄弟,你真神了!你帮我找回了钱,我请你喝酒,你是干什么的?”胖屠户高兴地拍着古壶的肩膀说。 “我是药材商人。”古壶笑笑,把青年交给侯戈,对屠户说:“你的酒留着以后再喝吧,我要走了,顺便把这小偷带去交给县衙。” 侯戈挤出去从定伯车里取来一条绳子,当场把那青年绑了起来。 “谢谢你了兄弟,你这么快就破了这个案,我看你去当我们的县令吧,哈哈哈——”屠户大声笑着,对古壶拱手。 “好,听你的!”古壶拱手道,微笑着,朝侯戈一招手,转身在人们的称赞声中离开了,心中暗自得意,后面用开水漂油花那一招,他也是从书不学来的,看到多读些书有时还真能派上用场。 “古哥,你真神了,来横头县第一天便抓住了一个小偷。”侯戈高兴地说。 “这有什么,以后我要让横头县一个小偷都没有。”古壶说。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被侯戈抓住的小偷奇怪地看看古壶又看侯戈问。 侯戈敲了这小偷的头一下,厉声说:“你说对了,我就是狗,我还是猫,专拿你们这些可恶的耗子,他?他是你的父母,认好了。” “父母?”小偷莫名其妙地看着古壶,撇撇嘴,轻蔑地说,“跟我差不多大,想当我爹?没门儿。” “哈哈哈——”古壶大笑,“我要有你这样丢人现眼不争气的儿子,生下来时就把你掐死了。” 到定伯的马车旁,定伯微笑着朝古壶竖竖大拇指,把拴小偷的绳子另一端拴到马车上,铃儿把缰绳交给古壶和侯戈,问侯戈:“你捉到的小偷?” 第184章 新官上任 “不——”侯戈刚要说不是,古壶大声说:“没看到是他捆来的吗,就是他捉到的,是吗侯戈?” 侯戈搔搔头,看着铃儿笑了:“古哥说是就是。” 一行人继续前行,打听到县衙的方位找去。 终于看到了县衙。 一面青砖照壁,照壁上有浮雕,雕着一只形似麒麟的怪兽,古壶知道,这怪兽叫“獬豸”,是法兽,告诫县官一切要依法从事,不能贪赃枉法。 照壁后是高大的衙门,门上方有“横头县署”四个大字。 古壶看着这大门,看着这四个大字,胸中心潮奔涌,想当年,父亲古贤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成就事业,也是在这样的地方名裂身亡,还连累家人族人贬为奴婢。 如今,自己又要进入这样的宦海官场,他不知道在这其中要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与风吹浪打,什么样的斗智斗勇甚至腥风血雨。 可是他知道,自己是古壶,虽说是父亲古贤的儿子,却是与父亲天壤之别的新人。 是的,是新人!古壶很满意脑中蹦出来的这两个字,新人就要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搞出一个新天下! 进入这道大门,就是进入一个新的战场! 古壶来了个长长的深呼吸,摸摸脚旁的大个的头,朝身后的定伯、侯戈和铃儿说:“走!” 几人上前走到大门前,古壶左右看了看,抬腿就要往里走。守门的两个差役拦住他们说:“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古壶:“我们是从宁都来的,找你们县衙主事的人出来说话。” “宁都?”两差役愣了愣,打量了古壶一番,又耳语一番,其中一个快步跑了进去。 没多大会儿,差役带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人出来了,古壶一看官服,知道这是横头县的主簿,按照律法,县令空缺这段时间,县里由主簿主事。 “在下是横头县主簿丁方,敢问尊驾是——?”比古壶大十多岁的丁方恭敬而质疑在打量着古壶一行,奇怪地看了看侯戈牵着的小偷。 古壶从定伯递过的牛皮袋里取出朝廷文书双手递上:“我是新任横头县令古壶。” 丁义主簿认真地看了文书,眼里放出光芒,把文书还给古壶,深深一躬道:“原来是古大人驾到,早就听得古大人的名声,也接到了朝廷急报,知道你要来,请请请!” 古壶赶忙扶起丁方说:“丁大人不必多礼,以后你我同衙为皇上为朝廷效命,还望丁大人多多襄助,你说早闻我名声,好名声还是坏名声?从哪儿听说的?” “这——”丁方尴尬地看着古壶,一时不如如何回答。 古壶微微一笑,看来这丁主薄是个还算是个实在人,要是圆滑之人,一定说当然是好名声了,他朝丁方一拱手:“开个玩笑,丁大人不必回答,也不必介意。” 丁方拱手还礼:“当然当然,属下一定全力以赴襄助大人,那是我这主簿的职责所在,敢问大人,这位是——?”丁方指着被拴住的小偷。 “哦——”古壶淡淡地一笑,“这是刚刚我在街上时,顺便抓住的偷一个屠户的钱的小偷,交给丁大人了。” “啊——?!”丁方惊得张大了嘴,“大人一进城就亲自抓到小偷,佩服佩服!” 丁主簿叫过一个差役来把这小偷带走,叫另一个差役通知县衙所有人等,立即到大堂听新任县令大人训示。 丁主簿带着古壶一行穿过大堂二堂真奔后堂而去,他说:“大人,半月前我就接到了朝廷官驿送来的文书,知道大人要来,算着大人近日将到,我已经派人把后堂十多间房打扫布置好,大人和随从立即可以入住。” 古壶向丁方介绍了定伯和侯戈用铃儿,他说定伯和铃儿是他的管家和仆佣,侯戈是他的义弟,以后大家可以称呼他为“侯义士”也可以直接叫他侯戈。 三人向丁主簿施礼。 丁主薄把侯戈上下一番打量,特别在侯戈的那对大剪刀上多看了几眼,说:“侯义士看起来就是一位武林高手。” 丁主簿说按规矩还会派几名官仆供古壶驱使,丁主簿看着侯戈大腿两侧的大剪刀,想问又不好问的样子。 古壶看出了丁方的好奇,他让侯戈抽出一把大剪刀递给丁主簿说:“这是他的独门兵器,丁主薄可以见识见识。” 丁主簿认真地看了这大剪刀,赞叹道:“侯义士兵器奇特,武艺也一定奇高。” “哈哈哈——”古壶大笑,指着院中一棵大树说,“也没多高,也就跟那棵树高一些。” 侯戈听得这话,以为古壶要他展示一下,上前几步就要上树,古壶知道他误会了,忙一把将他拽住,铃儿见了,捂住嘴笑了。 “主簿大人。”一个差役跑来向丁主簿回禀道,“县衙所有吏员差役均已在大堂聚齐,等候县令大人训示。” “让他们等着,待大人换上官服就去训示。”丁主簿命令道。 “丁主簿思虑周全,稍候。”古壶对丁主簿笑道,他刚才差点就直接去大堂了,是丁主簿这句话点醒了他,朝廷命官,首次上堂,哪能不着官服呢? 古壶迅速来到后堂,让定伯找出他的官服来,很快换上,站在铜镜前照,他差点认不出自己。 人是桩桩,全靠衣裳,这话还真没错,这官服一上身,之前的“商人”,“大夫”,立马变成了一位仪表堂堂,高大威仪的县令。 这一瞬间,古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曾经也为县令的父亲的形象,心中掠过一丝哀伤的同时,他对心目中那个形象说,您看着吧,我会比你做得更好。 “恭贺大人,你现在不是大夫了,你是全县十数万人的父母官了,从奴到县令,别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你却做到了,当官这条路也不好走,从今以后,你可要事事小心了。”一旁的定伯对着古壶鞠了一躬,看着他感慨地说。 古壶转身看着定伯,还了一礼,郑重地说:“谢谢定伯提醒,当官不只为当官,更是为天下百姓,心中装着百姓,这路也不难走,放心,我会走好这条路的。” 古壶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见丁主簿等在门外。 “大人请!”丁主薄作手势请古壶道。 当古壶在本主带领下走进大堂时,只见堂内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一大群人,让本来宽敞的大堂显得有些拥挤。 里面的人一见他进来,立即分成两班立在两边,给他让出中间一条道来,静静地看着他。 “诸位,这位就是朝廷新任命的,我们横头县新任县令古壶古大人。”丁主簿大声说。 “这——这么年轻啊?这——”所有人都看着古壶打量,很多人惊讶于他的年轻,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出起来,虽然声音很小,可哪能逃出古壶灵敏的狗耳朵。 古壶微微一笑,大步走到“横头县正堂”的金字大匾下边,转过身来,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也不说话,只把目光如一把带刺的扫帚般,在堂内的每个人脸上挨个扫过去。 古壶目光所过之人,要么在说话的立即闭了嘴,要么没有站好的立即站直了身子,吏员差役们渐渐安静下来。 古壶仍然一句话不说,脸上既无微笑,也不带凶恶之相,吏员差役们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有的吏员已经听说过关于古壶的传闻,知道这位新任县令是位神奇的人物,于是脸上都带着期盼的神情,想看看此人究竟有何神奇过人之处。 有的之前没听说过的,一开始也不太把把这新县令放在心上,毕竟之前那么多任县令,也就那么一回事,这位也不过如此。 直到发现新县令如此长时间一句话不放,只拿眼光刺人,大家才觉得不太对劲,于是说话议论的人渐渐闭屯嘴,满不在乎的人把目光停留在古壶身上,想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直到凌厉的目光扫得吏员们全都鸦雀无声了,古壶才指点着其中几个人说:“你,说‘这么年轻,他能行吗?’ “你,说‘又来一个捞钱的。’” “你,说‘来是走来的,只怕走时又是爬着去的。’” “你……” 古壶点着人头,一口气说出了七八个人刚才对他的小声议论,然后又默默地扫视着众人,不开腔了。 那七八个人惊讶万分地相互看了看,愣了半天,全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其中有个人使了个眼色,这些人同时出列站到中间,一起跪下大声求告道:“大人饶命啊,我们错了,我们不该非议大人,求大人恕罪啊!”说着不停地磕头。 “哈哈哈——”古壶仰头大笑,爽朗清脆的笑声如爆豆般在堂内跳跃回荡。 跪着吏员差役们们惊诧莫名地相互观望着,一时不知所措,不知是该跟着大人笑,还是该哭,但全都吓得额头冒冷汗。 再怎么说,县令都是一县最高的官,是这县衙的主人,要惩罚他们这些属下,于理于情都是说得过去的。 几人恐惧地抬头看着古壶,不知会挨什么处罚。 第185章 开会与散会 刚才没被指点着的其他人心里也在不停地打鼓,看着古壶心生敬畏之心,他明明站在上面,下面的人不过是交头接耳而已,怎么这下面谁说什么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记得明明白白呢。 此人不简单啊!得小心点!每个人心里都有些上下不安。 古壶大步走下来,把跪着的人一个一个扶起来,这七八个人惊讶地站了起来,却依然恭立在中间,不敢回到原位。 古壶回到大匾下,从法桌上拿起惊堂木“啪”地猛往桌上一拍,寂静的大堂中像是落下一声惊雷,堂下所有人浑身一颤,全都立直了身子,愣愣地看着古壶。 “主记室史何在?”古壶大声问。 “属下主记室史刘安群在!”左列人群中站出一人大声回道。 “好,你来我这里领取八十文钱,他们八个人,每人奖励十文,这钱由本县私人出。”古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通”一声掼在桌上。 “啊——奖励?”所有人都惊讶地叫出声来。 “不错!”古壶大声说,“你们没有听错,是奖励,每人十文,钱是少了点儿,只表示我的一点谢意,谢谢他们八人给我提供了信息。” “信息?什——什么意思?”众人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包括丁主簿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把疑虑的目光移到微笑着的古壶的脸上,等着他解释。 古壶觉得火候已到,他大声说:“信息,也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消息之意,从刚才八个人的议论中,我得到了这样一些信息。” “一,吏员们认为本县太年轻,年轻人办不好事办不成事。二,之前可能有县令贪赃枉法。三,横头县很乱,县令搞不好可能有来无回把命丢在这里。四……” 古壶扳着手指一条一条地说出十多条“信息”,所有人都听呆了,谁也没想到这新任县令隔得那么远,竟然能把人们的耳语听得如此清楚。 更惊讶的是他竟然能从这些非议他的议论中得到如此之多的“信息”,并且还要当堂用自己私人的钱奖励这些人。 这新县令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是如此的让人看不懂,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看着古壶缄口不语,这么一个怪人,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要说什么干什么,众人一时不知所措。 “主记室史,没听清本县刚才的话吗?上来拿钱奖励他们。”古壶郑重地大声说。 “遵大人命。”刘安群如梦中醒来一般,趋身上前,拿过古壶放于法桌上的钱袋,从中数出八十文钱来,分别奖励给那八个人。 这八个人一开始不敢接这钱,纷纷看向古壶,古壶大声说:“你们是傻的,给的钱都不知道要,还是太贪心,嫌本县奖励的钱少?” 一听这话,八个人连忙把钱接过来,看着手中真实的铜钱,愣了好了阵,相互望了望,同时鞠躬道:“谢谢县令大人!” 古壶一摆手:“不用谢,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本县也不例外,本县第一把火,命令如下:一,十日之内,县署各项事务同之前一样,仍由丁主簿全面负责,各曹事务一如既往,之前该怎么着,仍然怎么着。” “二,这十日之内,白天时间,本县将要出衙了解民情,从日暮之时,本县在后堂静候各位前来与本县聊天,凡来者,无论说什么,每人奖励钱十文,散会!” 散会?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都被这个怪僻的新县令的新词怪行给弄糊涂了,全都不知所措。 “散会就是议事完毕,可以走了,以后叫你们来这里集中议事,就叫‘开会’,议事完毕,就叫‘散会’,明白了吗?”古壶大声说。 “明白!”众人恍然大悟,齐声回道。 “没听清楚,再大声回答一次,明白了吗?”古壶大声问。 “明白!”这一次答声如雷,差点把屋顶瓦片震落。 真是的!古壶无奈地一笑,反起挥挥手,径自往后堂去了。 一满堂吏员差役这才散去,有的相互议论,有的摇头微笑,有的一言不发,有的目光呆滞只顾往前走,脚下被绊着差点摔跤,引来旁人嘲笑。 很快堂上散了一空。 古壶埋着头,想着刚才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刚出门一转身,迎头碰在一个人身上,一抬头,是侯戈。 “你——你在这门后偷听?”古壶惊讶地小声问。 侯戈拉着古壶往前走了一段,才说:“是,我在偷听,早就知道这横头县乱得很,我怕这些吏员差役中有人对你动粗,要是那样,我——”侯戈轻轻拍拍腿上的大剪刀。 古壶笑了:“哪有那么严重?在大堂上当众对县令动粗?再说,就算有人动粗,我也不是吃素的。” 侯戈也笑了:“我听出来了,古哥你今天把他们全都震住了,不但震住了,还把他们全都弄得摸不着头脑了。” “摸不着头脑就好,要是全让他们看透了摸清了,这县令也就不好当了。”古壶认真地说,两人说着朝后走去。 古壶来到后堂时,院中有一男两女三个陌生人正在清扫擦拭,定伯告诉古壶,这三人是丁主簿刚刚安排来的官仆。 年轻男子名叫“十口”是跑腿的小差使。中年女人叫林嫂,是厨娘。年轻姑娘叫唐叶,管洗衣缝补和室外打扫。 定伯还安排铃儿管书房和室内打扫以及端茶倒水接待客人,让铃儿和唐叶住一起有伴儿。 定伯让三人过来见古壶,三人过来见了礼,古壶见三人都还干净利索,他原本想有定伯和铃儿帮着照料一下日常起居生活杂事就行了。 没有想到按照朝廷规定自己还要有三个仆人,不要还不行,会坏了进行法度。 又想告诉这三个人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要把自己当仆人,把他当主人,可转念一想,一来就说这些话,会与现实太格格不入,反而会招来别有用心人的怀疑。 想到这里,他只对三人微笑着说:“有劳你们了,去忙你们的吧。” “谢大人!”三人应着,然后各自去做各自的事去了。 “定伯费心了,这后堂的一切事务就有劳定伯总管操持,你老了,你只管操心安排,跑腿的事就让他们去做吧。”古壶对定伯说。 “古大夫言重了,夫人派我来就是为了照顾帮助你的,这是老仆的职责。”定伯说。 古壶一听“夫人”二字,一下子想起千里之外的坐尿坝的母亲和兄嫂还有可爱的小妹,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他心中一颤:也该给家里去封书信报平安了。 吃了晚饭,古壶在后堂书房里写家信,刚写到一半时,铃儿来报说丁主簿求见。 古壶心下一怔,这丁主簿来得正好,自己刚才还想写完信就请十口去请这位副手呢,忙让铃儿请丁主簿在二堂书房相见。 “大人,初来乍到,还习惯否?房间和仆人够不够,要不要再给你安排些人手?”丁主簿一见面就问。 “够了够了,多谢丁大人,不必再为我劳神了,只是那小差使十口,这名字怎么——怎么如此奇怪?”古壶说。 他心中确实有些奇怪,他怀疑“十口”这名字是才改的。 “是这样的。”丁主簿微微一笑说,“这小子原本姓宋,叫宋理,人精明能干,尤其是那张嘴,能说会道,这次派他来侍候大人,我给他重新取了个‘十口’这名字。” “因为我姓古,你便把这古字拆开了作为他的名字?”古壶问,这是他的猜测。 丁主簿脸红了:“一点小把戏,大人洞若观火一眼看穿,也是依照惯例,仆随主姓,我为他取这名,姓也有了,名也有了,让大人见笑了。” “哪里哪里,丁大人费心了。”古壶看着丁主簿笑说,果然如他之前所料,这名字是丁主簿现取来讨好他的。 看来这丁主簿在如此小事上都要动动心机,真是一个有心之人啊,只是不知在其他方面,此人心机如何。 两人边喝茶边聊天,丁主簿把横头县的基本情况向古壶一一介绍,古壶仔细聆听,多听少问,时不时还用鹅毛笔蘸墨汁在纸上记录。 丁主簿见古壶用鹅毛笔写字,好奇得不得了,竖起大拇指说:“大人这笔真是新鲜,既方便又不费纸,一张纸要写毛笔几张纸的字。” “丁主薄聪慧,一下就看出了这笔的好处,你要喜欢,一会儿我送你几支。”古壶随口说。 “那——太感谢大人了。”丁主薄拱手致谢。 两个时辰下来,古壶从丁主簿口中得到的几条关于横头县的最重要信息,这些信息让他心里像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一是治安混乱,杀人放火之事时有发生,外来商人或本地大户也时有被抢掠之事,虽然这些大案要案都报了官立了案,可基本上都证据不足破不了案,最终都不了了之。 民间奸人坑蒙拐骗,恶人欺老凌弱。逆子不孝老人,俗人奸夫淫妇等等之事也比比皆是,见惯不怪。 第186章 后堂夜谈 城里小偷大贼经常四处出没,隔三岔五就有店家报官失窃。乡下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之事更是每天都有,几乎无处不在。 县衙掌管搜查揖拿的游徼成天四处奔波揖查,大奸大恶查不出拿不到,小奸到小恶之人捉来关几天也只好放出去,出去之后照犯不误。 由于律法难推,教化不兴,很多人对上公堂打官司或吃牢饭之事不但不感羞愧,甚至当成炫耀的谈资。 二是民生经济凋敝,尽管横头土地并不贫瘠,出产也算丰富,可农人大多只求饿不着冻不着就午了,一年收成仅够糊口而已。 不少人或沉溺于赌博或迷醉于酒馆,抛荒田地,包括他这县主簿在内的县衙曹吏和乡上啬夫和村上的里正,也曾对那些游手好闲之人劝说教化甚至惩戒,均无济于事。 县城工匠商人,本来也想求工事繁盛商事繁荣,可因为治安混乱和百姓购买不足,或者商人被讹诈被抢掠,大多也只能混个温饱而已,有些本地工匠商人干脆移居离去,外地匠人商人谈横头而色变。 三是赋税难收,因为民生经济不振,皇粮国税三年有两年收不齐,该修葺的城墙、沟渠也没没法整修,在每年郡上对各县的考核中,横头县都是倒数第一。 …… “总之。”丁主簿顿了顿,看看古壶,说:“横头县虽说是个大县,人口近两万户,土地也比邻近几个县大,却只有两字,一个乱,一个穷,说起横头,进行头痛,百姓摇头。” “十年换了七任县令,这七位县令中,一个被免职,一个辞职,一个辞职未获准逃回老家,一个病死任上,三个无端暴亡,都没有个好结果。” “这横头县令,难当啊!大人你——你怎么会当这里来当县令呢?还听说皇上让你先三个县,你主动选了我们这个最不好的横头县,这是为何?令人费解。” 丁主簿不解又期望地看着古壶。 古壶郑重地说:”丁大人消息灵通,所闻不虚,你是如何看待我这样的选择呢?” “如何看待?这——”丁主薄明显愣了愣,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思虑一番,拱手说:“敬佩,实不相瞒,可要是换了我,我却做不到。” “嘿嘿嘿——”古壶轻轻一笑,“我不为什么,只因先这样的地方对我来说才具有挑战性,我喜欢做有挑战性的事。” “挑——战——性?”丁主薄一字一顿地说,目光凝固到对面墙上,仿佛在咀嚼回味着这三个字。 古壶看着丁主薄的模样,他知道这三个字在丁主薄心中激起了波澜,不管是好是坏,有波澜就好。 古壶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郑重其事地,一枚一枚地数出十枚钱,递给丁主簿说:“丁大人,这是给你的奖励,大堂上说好的。” “大人你——!”丁主簿一下站起身来,后退几步,涨红了脸看着古壶:“大人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我是十文钱才给你说这些话的吗?” “误会,丁大人你误会了。”古壶忙站起身,按着丁主薄的肩让他坐下。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为这十文钱,可是,大堂上我当众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否则那就是言而无信,是放屁!你要不收下这十文钱,就是陷我于不信。” “我从来都是言必行,行必果,这钱你可以不花,赏下人赏乞丐随你意,可你不能不收,请丁大人不要为难我。” “这——?”丁主簿愣愣地看着古壶,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硬塞给别人钱,别人不收就是为难你,奇闻也,古大人真是奇人一个,好!我收下,谢谢大人,告辞。” 丁主簿接过了古壶手上的钱揣怀里,拱手施礼,笑着摇着头转身去了。 丁主簿刚走,铃儿又来通报,说录事史求见。 古壶又与录事史聊了一个多时辰,又强行送出十文钱。 录事史走后,又来了主记室史,之后又来了门下书佐,又聊了一个时辰送了十文钱。 当送走门下书佐时,时辰早已过了子时,古壶立在院中,仰望星空,心中泛起涟漪,他既有担忧又有兴奋。 忧的是,从与刚才这四位下属官吏的谈话来看,这横头县的乱与穷真是名不虚传,这确实地一块难啃的骨头。 兴奋的是,越难啃的骨头越有味道,自己本来就不是来混来玩的,而是带着希望带着抱负来干事业的。 刚才一边听就在一边想,其实面临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无法解决的问题,凭自己坚强的决心、超越时代的思维和人所不知的能力,要治好这乱穷之县并不是完全办不到的事。 古壶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豪气和如将士面临大战时的兴奋感。 “啊——”他突然对着星河长长地大叫了一声。 古壶叫声还没落,面前已落下手持大剪刀的侯戈来,“古哥,怎么啦,有刺客?” “没有,是我自己仰天长啸。”古壶说,他指指天上说:“你这家伙怎么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刚才在哪儿?” 侯戈指指房顶:“上面凉快,我在那上面,听你大叫,就下来了,你——为什么要大叫?” “我激动,我兴奋,我想干事情,我想把这横头县搞定。”古壶激动地说着,摩拳擦掌,好像马上就要真的干一场什么似的。 “嘿嘿,古哥一定能搞定,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古哥你搞不定的。”侯戈认真地说,他早已从古壶这里学会的“搞定”一词,并喜欢上了这个词,并能用得恰到好处。 “你不用天天守着我,除了绝顶高手,一般高手我还是能对付的。”古壶拍拍侯戈的肩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安排给你。” “什么事情,这次又跟谁比武?”侯戈压低声音,兴奋地问。 古壶笑笑摇摇头:“你只想着比武,这次我要你比文。” “比文?”侯戈惊得后退两步:“这两年我跟着古哥你,虽说会认一些字,会写一些字,可我那几下子,哪里敢跟别人比文,这事我干不了。” 古壶:“开个玩笑,瞧把你吓的,不是要你去识文断字比试诗文,我要你从明天开始,扮成一个游走货郎,外出查访。” “三个任务,一是从查访煮了二道毛他姐的那个乌老爷;二是了解百姓对官府对治安的看法说法;三是打听打听,看在本县有没有品德良好有才干的出生贫寒的文人士子。” “明天一早就让定伯跟你去置办货郎担子,不用户挑,用马驼,你的大剪刀最好收在包袱里,你腿上插着那两把怪异兵器,谁也不敢买你的东西,不需要你真的卖货赚钱,要的是打听到真实的信息,明白吗?” “明白!”侯戈郑重地点头,“那你干什么呢?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得小心点。” “放心!”古壶拍拍侯戈胳膊说,“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衙内阅读卷宗,静候吏员们来聊天。” “明白了。”侯戈笑了,“古哥你要的是信息,你在衙内搞信息,我到衙外搞信息,是不是这样?” 古壶:“信息是做一切事情的基础,你说得很对,有进步,去吧,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就去当你的货郎。” “唉。”侯戈应着,兴奋地回到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就在古壶房间的隔壁,这是他要求定伯这要安排的,他要就近保护他的古哥。 是的,古壶就是他的亲哥,是他现在在这世上唯一的最亲的人,是古哥给了他第二条命,让他从供人玩闹卖艺的猴子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古哥为他请师父,让他学到一身好武艺,教他识字让他明理,还为他找到了铃儿要为他们成婚。 古哥就是他侯戈的再生父母,他愿意为古哥做一切事情,哪怕让他为他去死也愿意。 古哥到这横头县来当县令,让他又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眼看古哥就要干一番大事情了,担忧的是这横头县太乱,怕有人伤害到古哥…… 侯戈身在床上,一会儿古哥,一会儿铃儿,胡思乱想到半夜才入睡。 第二天一早,古壶先安排定伯带着侯戈上街置办一套货郎担子和两担杂货,然后他换上官服去牢中,他要审一审昨之前被押送来抢定伯的那三个窃贼。 古壶想弄清楚,那三个窃贼盯上自己,是偶然碰上药材商人,临时起意,还是事先已经察觉自己是赴任县令而故意为之,这点很重要。 牢头昨日在大堂已经认识了古壶,一见古壶来到牢门口,忙把古壶迎进去:“大人,你要审什么犯人?” 古壶:“日前是不是有人押送来三个抢劫外地商人的窃贼?带我去看看。” “是有这回事,丁主薄还没来得及审,关着呢,大人请随我来。”牢头说着带着古壶往里走。 昏暗的牢狱之中,两旁的牢舍中关押着形形色色的牢犯,一见古壶进来,有人立即大叫道:“又来一个县令?你就是新来的县令?你要来杀我们还是来放我们?” 第187章 审讯 有人喊道:“你还是先保住你自己的命吧。” 古壶大声说:“我正是新任横头县令,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来,不是来让人杀的,我是来杀人的,也是来放人的,该杀的,我一个不留,该放的,我也一个不留!” “都一个不留,什么意思?”有人不解地大声问。 “哈哈——”古壶大笑道,“就这意思,你们慢慢想吧。” “一个不留!噢——噢——一个不留!噢——噢——一”有犯人带头吼叫,很多犯人们便跟着踏着脚齐声起哄。 “你们想死了吗?”牢头厉声吼道,取下腰间的鞭子猛一甩,鞭稍的爆响声如爆竹一般响彻牢房,“都他妈给我闭嘴!再瞎吼就饿你们一整天。” 牢房里立即安静下来。 “大人,里面请,那三个人关在最里面。”牢头继续带着古壶往里走,来到最里面左手边一间牢舍前,牢头往里一指:“大人,是这三人。” 古壶一看,果然是当时被定伯捆绑在树上那三个人,他问牢头:“他们是一伙的,为什么不把他们分开关押,不怕他们口供吗?你身为牢头,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牢头愣了愣,拍了自己脸上一下说:“这规矩我懂,可——历任县令都没有严格要求,我们也就,大人,我错了,趁还没审,我这就把他们分开关押。” “你们三个,谁是头儿?”古壶靠近栅栏问。 三人把古壶打量一番,其中一人惊讶地问:“你——你不是那个药材商人吗?怎么——原来你是新来的县令?”另两人也惊讶地说:“是他,原来他是县令。” “你才知道?看来你们的消息还是不够灵通啊,就你了,出来,先审你!”古壶指着那人说。 牢头立即叫人来把这人带出来,镣铐锁了,把另外两人也分开关押,牢头带着此人把古壶请到牢房外,问古壶:“大人,是在大堂审升堂审讯,还是在小审讯室单独审讯?” 古壶想了想说:“单独审吧,你去把游徼头儿给我叫来。”他昨日已经说过十日之内一切事务仍由丁主薄主持,自己此时升堂审案显然不合适。 在小审讯室里,古壶坐在案后,无言地注视着站在一丈开外的这个窃贼,此人三十上下,方脸,一看就是个强横之人。 他先把此人上下一番打量,这人侧歪着头斜视着他,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微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古壶也不说话,上下一番打量之后,他仍然不说话,目光如两把出鞘的的剑,直接与这人的目光对视,直到看得对方把目光移开。 “你姓什么叫什么?”古壶突然问。 对方一怔,说:“行不更名,坐不必姓,我姓龙名光。” “龙光?”古壶轻轻一笑,“看你也高大强壮,为何不自食其力,却要去当贼匪劫人钱财?” “劫财钱来得快啊,县令大人难道连这点也不知道?”龙光嘲讽地说,“大人若要想快快发财,可以跟我们合伙干,不都说官匪一家吗?大人要跟我们合作,我占小头,你占大头,三七开怎么样?” 龙光的嚣张气焰惹得古壶心头火冒三丈,他真想上去就给这家伙几个耳光,可他忍住了,他走过去微笑着伸出手说:“好啊,我可以跟你合伙干,来,先握个手。” “握手?”龙光疑惑地看着他。 古壶:“就是拉拉手,表示友好,握了手我们就是一伙的了。” “你——当真?”龙光收起笑意,愣愣地看着古壶。 古壶微笑着点点头,把手伸得更近一些,脸上依然挂着友好的微笑。 龙光犹豫了一下,虽然手腕上戴着镣铐,还是把手向古壶伸了过来,古壶握住他的手说:“这就好了嘛,三七开这外条件还是不错的,可是——” 古壶说着,突然手掌一翻,把对方的中指向前猛一推,只听“咔嚓”一声关节断裂的响声,手上感觉对方的这根中指一下软了下来。 “啊——”龙光一声惨叫,不停地甩着右手,右手上那根被掰断的中指无力地晃荡着。 “可是你已经没有机会再去行窃了。”古壶后退一步,大声说,“从实招来,你们当时是如何发现我们带有财宝的?是否知道我是赴任的县令?是谁指使你们干的?” “行,你够狠,别想再你我这儿得到一个字。”龙光说着紧咬牙关,不再吐一个字。 正在这时,门口来了一个佩剑之人,朝古壶拱手道:“大人,属下,游徼刀风,请大人吩咐。” 古壶一看,虎背熊腰,阔脸大胡子,好一个威武猛士。 古壶指指龙光说:“刀风,进来看一下,这是昨日我在路上抓住的劫匪,见过吗?” 刀风进来一看,大叫道:“龙光,又是你?这次你竟然抢到县令大人头上去了?” “呸!”龙光一泡口水朝刀风脸上吐去,歪过头不说话。 “啪啪——”刀风两记响亮的耳光落在龙光脸上,“你小子还龙光,你就是虫光!我早晚要把你们这些可恶的虫子踩得死光光。” “痛快!”古壶击掌高喊道。 接下来,古壶向刀风简单讲述了定伯如何捉住龙光等三人的事情,但自己和侯戈去横头寨的事,他没说,只说自己当时出去办另外的事了。 刀风向古壶介绍说,这个龙光,老家在乡下,五年前离开乡下住进县城,时常和一些街痞干些偷鸡摸狗甚至入室盗窃之事,近三年坐过八次牢。 “这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审一审他,这次劫我们的财,是只当我们是商人还是早看出了我是县令?有没有人在背后指使。”古壶说,同时走过去关了门,看着刀风说:“没有其他人,你尽可以使出你的手段。” “是,大人!”刀风一抱拳,接着又犹豫地看着古壶问:“大人,我怎么审都可以吗?” 古壶:“昨天开会你也在,你觉得我跟以前的县令一样吗?” 刀风摇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古壶追问。 “我也说不好,我跟过多个县令了,反正觉得大人你跟他们哪里都不一样。”刀风认真地回答。 “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审,这是你的职责。”古壶坚决地说。 “遵命!”刀风说罢,一脚把龙光踢得跪在地上,拖到一张小桌前,厉声问:“你招还是不招?” 龙光把头转向一旁,看也不看刀风。 “好,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刀风说罢,从墙边一木架上拿下一个木匣子,从匣子里抓出一把竹签和一把木锤,把龙光的一只手放到桌上,一脚踩上去,就开始往其手指里钉竹签。 “呀——”龙光惨叫着,牙齿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可依然一字不吐。 “不说,再来一根。”刀风又在龙光第二根手指上钉进第二根竹签,可龙光虽然痛得眼泪直流,却还是开腔。 古壶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他都替龙光痛得心慌,可也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意志和倔强。 刀风钉进了七根竹签,龙光仍然不招。 古壶看出这些狠招对龙光无用,向刀风摆摆手说:“换一招,你叫上些人,带上他,我们一起去他的住处搜一搜,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大人这主意行!”刀风立即出去叫来四个手下,弄辆马车把这龙光塞进车里,古壶坐了另一车,两车出了衙门朝城东行去。 刀风告诉古壶,这龙光住在城东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之前抓龙光时去过两次。“大人想去他家找什么线索呢?”刀风问。 古壶:“当然是找盗窃劫掠的线索了,还有查一查他常跟什么人来往,他不说话,他家里我东西可以说话。” 刀风点头:“我看行。” 没多久,两车便到了龙光的家,进屋一看,狗窝一般,又乱又脏。 “搜!”刀风朝手下一挥手,几个手下便开始翻箱倒柜搜起来,刀风把龙光捆在一把椅子上,也开始搜查起来。 古壶立在一旁,观察着龙光,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龙光看着游徼们四处搜查,只冷冷地笑着,默默地看着。 这家伙,还真是一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古壶看着龙光的表情,想看还没有其他办法撬开此人的嘴。 突然,他发现龙光看向窗户外面,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古壶把目光投向窗外,就在这一瞬间,一支箭飞了进来,古壶立即伸手想抓住这箭,可就迟了那么一点点,这箭正在龙光左胸。 “什么人?”刀风发现异常,大吼一声,带着两个手下要立即追出去,立即又停下,命令手下出去追,他让古壶暂时躲到一个不正对窗户的角落,又抽出刀,把龙光拖到古壶旁边,警惕地护在古壶身旁。 “龙光,龙光。”古壶摇着渐渐垂下头的龙光,“是谁要杀你?” 龙光看着古壶,费力地摇摇头。 古壶:“有人要杀你灭口,你还不说吗?你要说了我可以替你做主。” “你——你惹不起!”龙光只吐出这几个字,头一歪,断了气。 第188章 侯戈当货郎 古壶把正中龙光心脏的箭拔出来一看,从箭头的血液上判断出这是一支浸了剧毒的箭。 “刀风,你判断这是什么人要杀人灭口呢?”古壶问。 刀风看着龙光摇摇头:“不好说,从他刚才说的‘你惹不起’几个字来看,要灭他口的人一定不简单,而且这不只是杀他,这是杀他给大人你看,是在威胁你。” 古壶感慨道:“我昨天刚到,今天就有人如此威胁我,这横头县的水真深啊!”他看着龙光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没多久,刚才出去追的四个人回来了,刀风问看见是什么样的人了吗,几人摇头,说他们追出去时,早就不见人影。 “继续搜!”刀风命令手下。 几人又搜了好一阵后,没发现丝毫有用的线索,古壶心里明白,刚才灭龙光口的人,肯定是早有预谋,说不定昨天晚上就来过龙光屋里,拿走了可能引起怀疑的东西,再搜已没有意义了。 “带上尸体,回衙!”古壶命令道。 两辆马车缓缓驶出小巷,回到县衙。 古壶刚下马车,就见丁主薄急急上前来:“大人,不好了,牢里死了两个犯人。” 古壶心里“咯噔”一下,问:“是不是和龙光一起被送来的那两人?” “正是,大人你怎么一下就猜到了?”丁主簿急得有些六神无主,“我刚刚查看过,那两人应该是中毒而亡,这一定是有人下了毒手,想杀人灭口,在县狱大牢里公然灭口,太嚣张,太嚣张了。” “把那两人的尸体弄到那间小审讯室去,这里还有一个,也弄去。”古壶指指马车,对丁主簿说。 “还有一个?”丁主薄上前掀开布帘一看,心得呆若木鸡。 “还愣着干什么,弄进去呀!赶快,我去拿样东西马上来。”古壶对丁主簿和刀风说,然后快步进衙,直奔后堂。 古壶带着银针来到小审讯室时,三具尸体已经摆在地上,他立即取出银针,分别扎了三具尸体的心脏部位。 取出针来对比一看,他发现三人中的是同一种毒。 “三个人被同一伙人在不同的地方,用两样的毒物灭口,这不是灭这三个窃贼,是有人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在警告我,要想灭了我啊!”古壶说。 “灭你——大人你——?”丁主簿和刀风同时看着古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古壶闪闪一笑:“谁灭了谁,现在还说不好啊!这三具尸体,做好案卷,按例处理了吧,这两人在牢中是如何被毒死的,你们两人要给我查个子丑寅卯出来。” “是!”丁主簿和刀风同时拱手道。 古壶带着银针,回到后堂自己书房,刚才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吓住他,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看来这横头县,还真有一股根本就不把县令,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的黑恶势力。 哼!横头恶人,小样儿,跟我斗,我还就跟你们玩定了,看谁玩得过谁! 他摘下腰上的天机牌在手里旋转着,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方案。 中午铃儿来叫他吃饭时,他说不想吃,没出门。 直到下午侯戈来敲门,说货郎担子准备好了,古壶才走出书房,一看,这货郎担子真不错,既可以驼在马背上,也可以挑在人肩上,担子不大,能装的东西还不少。 “好!”古壶满意地说,“侯戈明天开始就当货郎了。” “古哥,我还是不出去了吧。”侯戈担心地说,“我刚才听说定伯抓住的那三个窃贼被灭了口,这事肯定是冲着你来的,还是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古壶淡然一笑:“你留在我身边也不能保证完全保证安全,只有了解了对手,才能防范对手甚至消灭对手,那样我才有真正的安全,明白了吗?” “明白了,听古哥的,可——你也要时刻当心。”侯戈说,他真替古哥担心,可是又不能不听古哥的。 从之前定伯捉住那三个贼人的事来看,侯戈知道定伯的功夫也不错,他朝定伯拱拱手说:“我不在时,劳烦定伯多留心。” “这还用说吗,你小子真是个有心人,放心吧,你做好古大夫安排给你的事情。”定伯笑道。 这晚上,定伯和铃儿教了侯戈很多东西,教他如何招揽生意,如何应对讨价还价,如何记住各种货物的数量和价格…… 侯戈听得头有些大,他说:“我又不是真正去当货郎卖货,你们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要记住你们说的这些,比记住师父教我的武艺难多了。” 定伯:“你虽然不是真卖货,可你扮成了货郎,就得有个货郎的样,要是被人看出了破绽,别人还不怀疑你?你还能查访到什么真实情况?还有,你那对大剪刀也不要再别在两腿上,看见那个,谁还敢买你的东西?” 侯戈一听,定伯这话有理,埋着头不作声了。 定伯笑了,摸摸侯戈的头说:“我不跟你说了,让铃儿多教你一些吧,这些事情,她知道得不少,你们慢慢说。”定伯笑笑摇着头出去了。 “徒儿过来,师父教你。”铃儿笑着向侯戈招手,侯戈红着脸走到她身旁。 铃儿让侯戈看好了,她把那些针头线脑等杂货一样一样捡出来,又一样一样放进货担里,边做边解释为什么要这样放。 铃儿说:“古哥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做,你一定要做好了,你查访到了最真实的情况,古哥才好应对那些人,应对那些事,你……” 侯戈听着听着,心中泛起阵阵暖流,他忍不住一下抓住铃儿的双手,铃儿往后抽了一下手,没抽出,便任他握住,红了脸说:“你——你干什么?” 侯戈:“我从小在猴群里长大,被救出来时父母已不在,除了你,还没有哪个女人对我叨叨叨叨说过这么多话,哦,我嫂子原来倒对我说过不少话,不过,全是骂我的,有些我还听不懂。” 铃儿嘻嘻笑了,她抽出手,抚摸着侯戈的脸,看着他说:“我们俩都太幸运了,遇到古哥这么好的人,这是我们跟古哥的缘分,也是你跟我的缘分,我们一定要好好报答古哥,就算是用命来报答也是应该的。” “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侯戈轻轻地搂过铃儿的腰说,“我们要做好古哥吩咐的每一件事,我还要保护好它,不让任何一个坏人伤害到他。” “你和古哥一样,都是好人,我以后要为你生一窝小猴儿。”铃儿红红的脸贴着侯戈通通直跳的胸膛,小声说。 第二天早上,侯戈牵着驼货担的马儿出城了,他的一对大剪刀,藏入两个特制的牛皮鞘里,拴在马脖子上。 他打算先到县城近郊的村庄,待打探到多一些关于乌老爷的信息后,最后才亲自到乌老爷府周围查访。 半个时辰后,侯戈牵着马儿摇着货郎特有的铜铃,来到了一个村庄,村里来问询购买针头线脑的人也还不少,有些人问能不能赊账。 侯戈想了想,说:“实在是一时拿不出钱来的,赊账也行,但每户人家不能超过三十钱,你们把要赊账的都集中到一户人家,我一起登记。” 村民一听可以赊账,很高兴,把侯戈邀到一户人家,倒水泡茶热情得很。 侯戈用鹅毛笔把赊账的人家的姓名和所赊物品登记下来并让他们摁上手印,人们看见这鹅毛笔都异常新奇,纷纷问这问那。 侯戈边赊东西边跟人们聊天询问了解各方面情况,人们见他肯赊账,人又和气,纷纷热情地争相回答他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提问。 才逛到第三个村子,侯戈货担里的货便空了,有三成是赊出去的。 傍晚时分,侯戈回到了衙内, 侯戈跟古壶说这一天得到的信息和卖货的情况,他说在第一个村子里,听说有仅去年一年,就有三个小孩失踪,估计是被人拐走…… 第二个村子里,听说有一个人是村里一霸,霸占着两个寡妇,还凌辱了三个小媳妇两个大姑娘,没人敢惹,也没人敢告官…… 在第三个村子里,听说两家人为了争宅地打了起来,其中一家人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伙强盗,把另一家人抢了个精光,还打伤残了那家三个人…… “总之一句话。”侯戈说,“我觉得这第个村都有些乱,乡下坏人也不少,百姓也过得不安宁。” “怎一个乱字了得。”古壶感叹一声,又拍拍侯戈的肩,满意地说:“好,继续查访,侯戈会做生意了,做得很好。” 侯戈笑笑,担心地说:“只是,我怕赊出去的钱不能全部要回来,这生意怕要亏本。” “哈哈哈——”古壶大笑道:“亏钱算什么?只要得到真实的有用的信息,我们就赚了,继续,就这样干。你把听到的这些信息都用鹅毛笔记下来,有名有姓有地点。” “这——要写下来?”侯戈为难地说,“我怕写不好。” 古壶:“什么事一开始都做得不太好,做多了就做好了,这样做既记下了事,又练了你识文断字,一举两得的事,你可要做好了。” 第189章 寻找人才 “好,听古哥的,我一定做好。”侯戈高兴地说。 接下来的几天,侯戈越做真顺手,探听到的各种各样有消息也越来越多,他每天回来都挑重要的事情写了下来,每天睡前都拿去给古壶看,古壶夸他进步很大,他心里也乐开了花。 第五天上午,侯戈来到了一个较远的村庄,在一户人家赊出七八样东西刚出门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拦住他怯怯地小声问:“能比别人的便宜一点儿赊给我三尺布半斤麻吗?” 侯戈发现周围几个女人正鄙视地看着这少妇小声地议论什么,他感觉这少妇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就小声对她说:“她们要知道我更便宜地赊给你,会不高兴,能不能到你家去说。” 这少妇点点头,把侯戈带到了她家。 她家里有两位老人和两个三四岁了孩子,破房旧物,看得出这家人日子过得艰难。 侯戈把布扯给少妇,问:“大嫂,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你要是太难,这几尺布我送给你了,不要钱。” “这——?唉——!”少妇长叹一声,一脸愁容,说出一段难事来。 原来,少妇的丈夫叫文师贤,今年二十八岁。文师贤虽然出生寒门,可从小喜欢读书,十二三岁时,便自己四处拜师求学,钻研学问。 可生在寒门无人举荐,文师贤空有满腹学问却无从施展抱负,家中老人又怪怨他把精力用了学那些无用的东西上,时常责怪他。 即便娶妻成家后,他也是只顾钻研学问,却不知道持家立业,不但买书买纸墨要花钱,有时外出求学也要花钱,眼看家里一年比一年更贫困,外面的朋友也时常嘲笑他学而无用。 内外受气的文师贤时常借酒消愁,两月前的一天,在跟几个朋友喝酒时,他又受到朋友的奚落,一气之下的他借着酒劲跟这朋友打了一架,把人打伤了。 结果被这朋友的家人把他告到县衙,不但被判赔钱,还被罚半年修城墙的劳役。 前几日,她带着孩子去看望文师贤时,发现他鞋子破得不能再穿了,在修城墙的民夫里,他穿的是最破乱的。 回来后,她伤心地流了五场泪,她知道丈夫是个好人是个有学问的人,所以他想在侯戈这里赊些布和麻,为丈夫做双鞋子。 听完少妇的讲述,侯戈心下一动,这文师贤不就是古哥要他找的人吗?虽然不知道这文师贤德有多厚才有多高,可从他酷爱诗书痴迷学问这点来看,这人应该错不了,究竟人如何,可由古壶去考察。 想到这里,侯戈对少妇说:“大嫂,我只是粗识几个字,我特别敬佩学问多的人,这样吧,这布和麻我送给你了,算是表示我对文大哥的敬意。” 侯戈说着麻利地扯下五六尺布,分出两三斤麻递给少妇。 少妇深深施了一礼,红着眼圈说:“货郎哥是好人,民妇代为夫谢过。” “不必不必!我走了。”侯戈红着脸连忙摆手,收拾好货担,匆匆离开了。 走在回城的路上,侯戈心中充满了一各从未有过的自豪,自豪的是今日他也帮助了别人。自从从猴山回到村里,十多年来他都在接受别人的施舍与帮助,今日头一遭他也帮助了别人。 他觉得帮助别人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这样的事可以让自己是一个真正有用的人,而他能做这样的事,能明白这样的道理,都要感谢古哥啊! 这就是俗话说的“跟好人学好人,跟师师婆跳假神。”吧? 当古壶听回来的侯戈说起文师贤的事时,古壶心下一动,他这几天看卷宗时,确实看到过有这样一个人,说这人打伤朋友,被罚修城墙的劳役半月。 也许,该去看看这人,试一试,要真是个可用之才,那就太好了。 古壶现在需要人才,需要人才是因为他需要信息。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比他明白信息的重要性。 可以说信息就是他以后做一切事情的的制胜法定,是他的前途,是他的生命,是干所有事情的基础。 想到这“信息”一词,古壶不由得从怀里掏出天机牌把玩起来,手指习惯性地在上面敲着划着,或者把它在手上旋转着,同时脑袋里想着一些重大的事情,似乎这样更容易得到灵感。 必须建立一个信息中心,专门用来进行信息的收集与分析,只有这样,他才能根据可靠的有用的信息,去采取行动,去完成脑中那个宏伟的事业。 自己就算再超能,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做完,一个好汉三个帮,要成大业,就必须成立一个有力的团队。 对!团队!古壶一拳砸在天机牌面板上。要和将军一起搞天下,就必须和将军一起建立一个团队,这是当然是以后要做的事。 现在而今眼目下,首先要做的要做的,是先行建立一个团队中最重要的组织——信息团队。 当然可以组织衙门里的相关吏员建立这样一个团队,但是,这“体制内”团队不一定是可靠的,也不一定是高效率的。 想到这里,古壶激动地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一会儿敲着额头,一会儿敲着天机牌,手指是习惯性地敲,也是激动兴奋地颤抖。 思来想去,古壶决定信息团队要建两个,一个体制内的,一个体制外的,体制内的公开行事,体制外的私下行事,互相取长补短,方可事半功倍。 首先要建立的,是直接受命于自己的体制外团队,至于体制内团队,则需要在充分了解衙门里的各色人等后适时建立。 要建立团队,就需要适合的人才,首先要考察的,便是这位文师贤,但愿这是一个有真才实学之人。 第二天一早,侯戈继续去“卖货”,古壶则身着一身破旧的劳作便服,独自出门朝县城西门走去。 这身衣服是他昨夜请丁主簿临时为他找的。他知道,西门正在修葺城墙,他让丁主簿跟管修墙的工头说好了,他今日前去,也是被罚劳役的“犯法之人”。 这几天白天,古壶都着便服在城里四处逛,找人聊天,暗中了解民情,真让他发现了不少问题。 首先是治安混乱,地痞横行,敲诈勒索,歁软凌弱,弄得正当经营的商户见了街痞就像见了阎王,心惊肉跳,与此同时有些商户又与街痞勾结,打击同行,强买强卖,街市经营混乱,市井萧条。 其次是民间教化不兴,读书士子,讲礼义廉耻之人遭人耻笑,横行乡里,霸道者反而受人敬畏。 他也曾悄悄问是什么人在横行霸道,为什么官府不管,可被问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说你一个外乡人管这么多干什么,人们对作恶者和对官府都讳莫如深不愿多谈。 古壶边走边想边看,一大早的,一路上看着街上很多商铺迟迟不开门营业,叫卖声稀稀啦啦有气无力,行人三三两两,无精打采。 别说跟郡城比,就是跟其他之前去过的,大小类似的县城比起来,这横头县城真是个半死不活,缺乏生机之地。 要变!古壶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把这个县城,把这整个横头县,都要变成一个百姓安居乐业,全县安宁繁荣之地。 心里想着,脚下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西门工地。 一看,几十个民夫正在干活,古壶知道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犯了小罪被惩罚的人,他问工头:“哪个是文师贤?我是丁主簿的派来的。” 工头显然已经得到了丁主簿的招呼,工头说:“哦——丁主簿?知道知道,你干点轻松的就行了,正往上面背砖的那个就是文师贤。”工头指着一个瘦弱的人说。 古壶看过去,一个长衫瘦弱之人,正背着几块砖费力地往上爬。 古壶也在背上背了一块砖,赶上去跟文师贤一起干起活来,边干边套近乎:“你叫什么,犯了什么事?” 文师贤目光呆滞地看他一眼:“我犯什么事,关你什么事?你谁呀?你又犯了什么事?” 古壶:“我姓李,我偷了几本书,被罚到这里来了。” 文师贤摆摆手:“读书人偷书不算偷,他们不该罚你的。”说罢不再理睬古壶,忙他的活去了。 古壶一愣,读书人偷书不算偷?这话怎么这么熟? 古壶见文师贤不愿跟他多说,又厚着脸皮追上去,说你不想知道我偷的什么书吗? 文师贤不说话,轻蔑地别过脸去,那表情似乎在说,你偷什么书也不关我的事,你读的书能有我的多吗? “君子藏器于身,等时而动。”古壶念了两句《周易》里的话,这是他早就记得的两人句话。 文师贤一听,回头看着他。 古壶又念道:“图难乎於其易,为大夫於其细。天下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之大事,必作于细。”这几句《老子》里的话,是他昨晚临睡前现看现记的。 第190章 乌庄 “你——?”古壶一卖弄完毕,果然引得文师贤惊喜地看着他,马上对他另眼相看,两人越聊越投机。 “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文师贤聊着聊着,吟出几句孔子的话感叹道。 古壶虽然不知道这几句话出自何处,可意思还是懂的,这是怀才不遇者的感慨。 到傍晚收工时,文师贤对古壶有相识恨晚的感觉,两人已开始称兄道弟。 “文兄,走,我请你吃饭,我们接着聊。”古壶拉着文师贤胳膊说。 文师贤看看监工,无奈地说:“我倒想吃你请的饭,可是——我的劳役还没完呢,走了会罚更多。” 古壶笑笑,走过去跟监工耳语一番,监工连连点头。 古壶过来拉着文师贤的胳膊就走,文师贤害怕地看看监工说:“这就走?抓回去还要被加倍惩罚。” 古壶一笑:“放心,你没看见我刚才都跟他说好了吗?他们不会抓你回去的,走吧,只管跟着我走。” 文师贤边走边不停地回头看监工,监工看着他们,不但没叫他们回去,还拱手施礼,文师贤这才放心地跟着古壶走。 古壶把文师贤带到县衙门口,直接就往里走。 文师贤惊得站住了,愣愣地看着古壶:“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说明,我可不跟你走了。” 古壶微微一笑,拱手道:“不瞒文兄了,我是新任横头县县令,古壶。” “县——县令?大人!”文师贤忙拱手打躬,古壶赶紧一把扶住说:“文兄不必如此,是古某隐瞒身份失礼在先。” 古壶对文师贤拱手道:“能认识文兄,是古某的荣幸,今日白天边干活边聊天,谈兴未尽,请到舍下尽兴一谈如何?请!”古壶虚手相请。 文师贤怔怔地重新把古壶上下一番打量,愉快地笑了笑说:“大人既然如此说,那恭敬不如从命,大人请。” “哈哈哈,一起请!”古壶大笑着,拉起文师贤的胳膊,大步走进了县衙。 两人一夜长谈,直至感到肚子饿了,才发现天色窗外已经漏进曙色, 古壶决定,用文师贤,便把自己的把意思讲明,他拱手道:“文先生,我想请你到县衙来做事,给我当谋士,出谋划策,我们一起来把这横头县变成一个清明安宁富庶之地,这横头县搞定了,我们以后再一起去搞更大的地方,如何?” 文师贤认真地听完,沉默片刻,深深一躬拱手道:“士无用则无聊,士为知己者死,文某虽为无名寒士,却有一腔愿为天下苍生流淌的热血,我愿终生追随古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古壶扶起文师贤,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激动地说:“我们一起尽力,定能上还横头县一片青天,下给横头县一派繁荣。” “文先生即刻回家收拾准备,我今日处理交涉好你的卷宗,再找个宽敞的地方所清扫出来,明日派人去接你们一家。” “大人费心!”文师贤拱手道别,古壶把他送到衙门外。 看着文师贤远去的背影,古壶心中荡起波澜,面前似乎展开了一个战场。 在这战场上,他的作战对像,可能有表面的和隐藏的各种邪恶势力;可能有来自上级的和下级的重重阻力,还可能有来自百姓的贫穷愚昧和误解。 无论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战场已经开始铺排开来。 要“打仗”就得有坚强的后期保障,说白了就是要有钱,目前首先要建立的两套信息系统,官面上的这一套系统,自然用官衙里的人,花官家的钱。 可自己私下建的这套系统,只能花自己的钱,还好,有从张万金那里弄来的那些财宝,还有在坐尿坝的铁矿铁厂里有自己一份,也不知那里的经营怎样。 古壶决定派定伯回去看看,要能带来钱,就尽量带些钱来。 他很快写了一封信,第二天一早,便把定伯叫来,说明了要他回去取钱的意思。 定伯听完,惊讶地看着古壶说:“古大夫,别人当官都是往家里带钱,你当官却要从家里拿钱来做事,你当的这是什么官哟?天下难找。” 古壶笑问:“定伯说真心话,你喜欢哪一种官呢?” 定伯笑了:“当然是你这样的了,你花自己的钱为百姓做事,这是行善积德呢。” 古壶:“定伯心里亮堂着呢,去吧,快去快回,赶那辆两双马驾马车,路上小心。”他把信交给定伯。 定伯走后,古壶安排侯戈继续查访,现在重点调查那个住在县城的乌老爷的口碑。 侯戈这天出门用了两匹马,一马驼货担,一马当坐骑,从前些天的查访里,他已经知道乌老爷是横头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 乌老爷在县城有一座大宅院,他多数时候住在县城这大宅,除此外,乌老爷在乡下还有一座庄园,叫“乌庄”,相当于是乌老爷的别院,他有时也住在乌庄。 乌庄平时由乌老爷的管家经营管理着,乌庄离里镇不远,估计这乌庄就是二道毛的姐姐被煮死的地方。 乌氏在县城的大宅一定防护严密,侯戈决定先去探访一下乌庄,至于乌老爷在民间的口碑,二道毛姐姐被煮一事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在这些天的查访中,说起位乌老爷,百姓大多是赞颂之声,说此人不但精明能干,还是个大善人,常给寺院道观捐钱,遇到灾荒年,还开施粥救济百姓。 侯戈不知道百姓说的是真心话,还是不敢说真心话,他决定到乌庄实地探访一番,到那儿可以先找二道毛,不过,古哥还没交代,现在还不能对二道毛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侯戈到里镇时,买了一些点心和熟食,直奔二道毛家。 走进二道毛家时,二道毛正在做饭,一见到侯戈,二道毛惊喜地跳了起来:“侯哥,你怎么来了?你们药材还没买够吗?你来得正好,在这儿吃饭,古大夫呢?” 侯戈笑了,摸摸二道毛的头说:“古大夫没来,药材还差几样,要在耽搁一段时间,有空这段时间,我先做点小买卖,瞧,我卖杂货呢。” 侯戈说着,把点心和熟食拎出来交给二道毛:“这里有点心和肉,今天陪我四处卖货,晚上就住你家怎么样?” “太好了!”二道毛大喜。 吃了饭,二道毛便跟着侯戈出去走村串户卖货,二道毛能说会道,没多少时间就帮着侯戈卖出了一大半东西。 “你真能干,别卖快了,剩下的这些东西,你带我去乌庄周围卖。”侯戈对二道毛说。 “乌庄?”二道毛咬牙切齿,问侯戈:“你说的是乌天云那个狗贼的乌庄?” “正是!”侯戈点头。 “为什么要去那里?你们要跟他做药材生意?”二道毛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侯戈问。 侯戈想了想,问:“你觉得古大夫和我是坏人吗?” “不是!”二道毛摇头,“你们都是大好人。” “这就对了。”侯戈微笑着说,“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为你姐姐的事打抱不平,我想知道知道乌天云还做过哪些坏事,我想我多知道一些这个人的情况,必要的时候,帮你,帮被他欺负过的人出口恶气,你愿意帮我吗?” “明白了,侯哥,我愿意帮你,走,我这就带你去。”二道毛是个机灵鬼,他明白了侯哥的意思。 约半个时辰后,二道毛指着前方大片房子说:“那里就是乌庄,周围一大片地也是他们家的。” 侯戈一看,房屋至少有百余间,全被高高的围墙围着,可见庄内有不少高大的树木伸出围墙,院中还有一座三层楼宇,高大气派,高出庄内其他房屋一大截。 “那楼名叫‘致远’楼,那楼上是乌老贼和他的朋友喝酒聊天的地方。”二道毛指着那高楼说。 侯戈:“知道了,我们近前去看看。怕里面的人认出你来,你就跟去了,就在这儿等着我。” 二道毛点头,侯戈随即牵着驼货的马朝乌庄走去。 到了大门口一看,乌庄大门的高大威武,富丽堂皇的气势,一点不比卢家庄的大门差,最特别的地方是,“乌庄”二字,是黑黑的木头构成的笔画,钉在金色的木板上而成,看上去宝贵又神秘。 侯戈欣赏了一下大门,便吆喝起来:“杂货唉,针头线脑,文房四宝,各种杂货,价廉物美呢!” “唉唉唉——你叫什么?”一个门子指着侯戈,又指着门上方两个大字,“你没看见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乌庄,什么东西没有,谁稀罕你那些针头线脑的?走远点!” 侯戈不走,他说:“你们家主人当然不稀罕这些东西,难道仆人婢女不需要?难道他们自己不买这些东西,去偷主人的?我在这路上吆喝还不可以?这路不准人走吗?” “你——”这门子一下被抵得哑口无言,侯戈又接着吆喝。 又吆喝了三四声,果然从门里出来四五个婢女打扮的女子,围着侯戈的货担挑选针线花布和胭脂,不一会儿,又出来几个。 第191章 夜探乌庄 八九个女子围着货担叽叽喳喳地说笑挑选讲价,忙得侯戈不停地与她们应付周旋。 “老爷又从城里来了,今晚又要喝好酒了。”一个婢女对另一个婢女说。 “嘻嘻嘻。”另一个婢女笑着,贴着前一个婢女耳朵小声说了句。 这后一句虽然说得很小声,可还是被侯戈的耳朵捕捉到了。 他的听力和眼力虽然远不如古壶的,可是,由于从小在猴群里长大,为了防范毒蛇猛兽,必需要眼光六路,耳听八方,否则什么时候丢了猴命都不知道,所以他的听力和眼力也远超普通人。 后面这个婢女说的是“那几个女人又有的忙了!” 古壶把这两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按古哥的说法,这就是有用的“信息。” 这群婢女买完东西很快回到了乌庄大院,侯戈也收拾起快要空的的货担离开了乌庄大门,他并没走远,而是不远不近的绕着乌庄转了一转。 边走他就边想那两句话,“老爷又从城里来了。”这个“老爷”应该就是乌天云,如果是平时管这里的管家,就算婢女们称之为老爷,不会说“又从城里来了。” 看来乌天云已经来了乌庄,并且今晚要在这里喝酒,可“好酒”是什么意思呢?想了一下,他笑着拍了脑袋一下,笨蛋!有钱人喝的酒,能不是好酒? 还有那句“那几个女人又有的忙了”是什么意思呢?要几个女人准备酒菜?要几个女人陪着喝酒? 侯戈边想边转,最后转回了二道毛呆的地方,二道毛见了他,奔过来关切地问:“怎么样侯哥?有收获吗?” “有!”侯戈攀住二道毛的肩膀,抓出一把钱塞二道毛手上,“走,回去了,到镇上买些好吃的,再给你娘多买些点心。” 这天,侯戈就住在二道毛家,天黑后,他牵出自己的坐骑,对二道毛说:“你看好家,我出去办点事。” 看着侯戈两腿旁的大剪刀,二道毛心里明镜似的,他郑重地说:“侯哥放心去吧,小心。” 夜色中,侯戈策马直奔乌庄。 在附近了隐蔽处藏好马后,他一身黑衣,黑纱蒙面,像一只大乌鸦朝乌庄飞去,从白天看好的一角,飘进了乌庄。 这庄里没有巡夜的家丁,他没费什么周折,便从暗处飘上了庄中最高的那座楼的房顶,轻轻揭开一张瓦,向下看去。 风灯光照之下,只见这屋的三楼上,正中放了一张大方桌,几年婢女正往桌上摆放酒菜。 酒菜摆好一会儿,随着一阵喧哗声,就见七个衣着华丽之人簇拥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人进屋来。 “哈哈哈,又让乌老爷破费了。”几人说笑着,把簇拥着的那人让进主位,侯戈知道,这人就是乌老爷了,其他七位,都是乌老爷的客人朋友。 八人坐定,七人起身共同举杯,齐声说:“多谢乌老爷盛情!” 乌老爷这才端起自己的酒杯说:“都是自家兄弟,略备薄酒,大家聊聊而已,不必客气,干!”八人一起干了杯中酒,一旁的侍女忙又把酒斟满。 “乌老爷。”一个客人放下酒杯说,“听说新来的这位古县令不凡啊,你可曾见识过?” 乌老爷冷笑道:“不凡?他不是凡人?是神?他跟以前那些县令不一样?哈哈哈——”乌老爷大笑。 “哈哈哈——”客人们大笑,“一样,一样,谁到这里来当县令,都一个熊样。” “不就一个县令吗?别让他搅了咱们的雅兴,喝酒喝酒,吃菜吃菜!”乌老爷筷子指点着桌睥菜说,于是一伙人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侯哥看到这里,心里很是不服气,哼地!你们全都瞧不起我古哥?根本就没把我古哥放在眼里?要是你们做了坏事,一个一个等着瞧吧,看我古哥怎样收拾你们!你们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接下来,一桌人便行令划拳喝酒,天南海北神侃,侯戈看了一会儿,听他们果然没再提起县令古壶,也没说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信息,他就想悄悄离去。 可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客人大声说:“乌老爷,大家酒也渴得差不多了,该上好酒给大家解解酒了吧?” 侯戈一愣,上好酒解解酒?什么意思,有解酒的酒?他决定先不走,看个究竟。 “啪啪啪。”乌老爷击了三下掌,旁边的侍女便走到他身旁。 “奶娘们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叫他们上来。”乌老爷问,侍女点点头,出门去了。 很快,悠扬的琴声响起,侯戈并没看到琴和奏琴之人,他估计这琴声是从二楼响起来的。 琴声中,刚才那个侍女带着一串身着彩衣的女子飘然而进,侯戈一数,共八个彩衣女子,八个女子分别站在八人之后,这些女子应该是来跳舞助兴的,可为什么说是“奶娘”呢? 乌老爷高举双臂,大声说:“墙上两壶酒,越喝越有,诸位,请!”说罢转身,搂过身后的奶娘,解开奶娘的衣服,嘴凑上去就开始吸起奶来。 其他七个客人也照样,争先恐后地抱着身后的奶娘吸起来。那些奶娘只把头侧向一边,有的在默默地流泪,有的咬着牙强忍屈辱,谁也不敢出声。 原来如此,这群畜生! 侯戈看不下去了,他轻轻盖了瓦,还是像进来时那只大乌鸦,悄然飞出了乌庄…… 回到二道毛家,侯戈看见二道毛正坐在屋檐下等他,见他进来,兴奋地站起来问:“侯哥,事情办好了?” “不是人!”侯戈愤愤地说。 二道毛不解地:“你说谁不是人。” 侯戈:“我说乌天云那一伙人,他们不把人当人,简直就是畜生,我迟早要收拾了这群畜生。” 第二天上午,侯戈把没卖完的货全送给了二道毛,然后骑着一马,牵着一马,一路小跑回县城,他要把探查到的情况尽快报告给古壶。 侯戈在回程路上时,古壶也正在从相关卷宗里了解这位乌老爷的基本情况。 这乌老爷叫乌天云,五十岁,在横头县城拥有最大最豪阔的的府宅,华屋过百间,仆婢过百人。 在城郊有田地近千亩,在横头县内有商铺数十间,在宁都城其他郡县也拥有商铺无数,横头县的府宅不过是他多处府宅之一。 乌氏不但家财万贯,而且族内子弟多在从朝廷到郡县的各级衙门为官,乌氏家族在大宁国也算排得上号的豪门望族。 横头县的乌天云家只是整个乌氏家族之一个分支,其家族的树大根深可想而知。 对于这样的个豪门望族,古壶对其的一举一动当然都要小心翼翼,他现在要做的,当然是了解横头乌氏的各方面情况,越详尽越好,他明白,越是大事,越是不能操之过急。 古壶回到书房,静坐了半个时辰,把目前最要紧做的事思虑一番,从箱子里取出一本自己装订成册的牛皮日记本。 这已经是他第三本日记本,前面已经写完了整整两本,全英文写成,记录了之前几年来的重要事情和一些心情随记。 用英文写日记,一是为了保密,二是为了练习英文,他不想使这个曾经花费大把时间和精力学会的工具丢掉。 其实古壶知道,用英文写日记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或多或少地仍然在期盼着有一天自己能回到那个曾经的世界,如果真是那样,这些日记也许会成为无价之宝。 可能吗?这个愿望能实现吗?也许连上帝都不知道! 之前,他曾经时常想这个问题,现在,已经很少想了,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的事情再想也是枉然,重要的是做好能为自己掌控,自己努力能做到的事情。 之前写日记是为了记录做过的事情,现在,古壶学得有必须把要做的事情写成计划书,列个时间表,还要有反思录。 慎重的事情就该用慎重的方法,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古壶正在边想边写时,门敲响了,进别人的房间必须首先敲门,获得屋内人的允准后才能进入。这是古壶到县衙后给身边的人和衙内的吏员定的规矩。 “进来。”古壶收好日记,大声说。 铃儿走进来,手上拿着两封信说:“古哥,这是官驿送来的信。” 古壶要求铃儿,当着外人时,叫他“古大人”,没外人时,跟侯戈一样,叫他“古哥”。 古壶接过一看,眼前一亮,一封是王右军的来信,另一封是景王爷的来信。 王右军来信是在古壶意料之中的,可景王爷也给他来信,这却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他先打开了景王爷的信。 “古县令”,这是景王爷对他的称呼,正式,不亲不疏。大意是祝贺古壶赴任县令,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嘱咐的话,最后才说在坐尿坝的铁矿铁厂经营不错,希望古壶在冶铁技艺方面能再放开一些。 古壶笑了,最后这几句话才是最重要的,肯定是卢庄主想在冶铁技艺方面多弄到一些技术,却在兄长古能和堂兄那儿碰了壁。 第192章 飞贼飘叶 在离开坐尿坝前,古壶把炼焦炭和冶铁时焦炭与铁矿的比例和堆放方法等等这些关键技术,只告诉了兄长古能和堂兄两个人,说这是古氏密不示人的传家宝,是古氏生存和发达的根基,要他们严守秘密。 二人在古氏祖先的灵位前发誓,要用生命守护这古氏传家宝,在这些关键技术环节,都是弟兄二人亲手完成。 可能是卢庄主有了摆脱古氏单独干的想法,才有了景王爷这封信。 哼,想过河折桥,没门儿! 古壶当即写了给景王爷的回信,不卑不亢地给了景王爷一个软钉子,他在其中一段写道:“以王爷之尊,王爷操持的是朝廷大事,大可不必在冶铁细务上劳神费人,这此等体力琐事,让我等庶民仆役替你干了即可,王爷只须在王府中坐等钱财如水流入便是。” 再看王右军的信,首先跳入眼帘的,是“古贤弟”三个字,这是将军对古壶的称呼。 看着这三个字,古壶心中一热,之前多次与将军见面聊天时,将军从示使用过这个称呼。 此时,从这三个字里,古壶看到了自己在将军心目中的份量与位置,亲切之感油然而生的同时,也觉得肩上的担子又沉了一分。 将军信的大致内容是对古壶的嘱咐,还教了一些官场的上下应付技巧,王右军再次说,古壶要是遇到困难,可找将军的好友,古壶的直接上司——坂台郡守郭章。 最后,将军写道:“贤弟大才,当龙跃凤鸣,你我同心,去经天纬地。” 最后这几句话,看得古壶热血沸腾,他当即给将军回了一封激情澎湃的信。 古壶刚写完给将军的回信,铃儿匆匆来报:“有一个县衙里的官差被人打伤了,满脸是血,刚抬进大堂。” “官差被打伤?!”古壶大惊,连忙提挂在墙上的牛皮“医囊”直奔大堂。 古壶一看,受伤的是县衙掌巡查揖捕的游徼头目刀风。刀风外伤看起来只有胳膊上两处并不深的浅刀伤,可他口吐鲜血,难色苍白,看来内伤不轻。 “怎么回事?怎么被伤成这样?”古壶一边从医囊里取东西一边问刀风身旁的一名游徼。 这游徼说:“回大人,我们接到线报,今早去揖捕一绰号叫“飘叶”的飞贼,我们把飘叶围在了一家酒肆里,不料这飘叶武艺高强,打伤了刀大人,跑了,有人去请大夫了。” “大人,属下失职。”刀风有气无力地说。 “现在什么也别说,躺平了,让我看看。”古壶把刀风扶躺在案上,抓起他的手号了脉,确实受了内伤,还好,没伤及根本。 古壶很快从医囊里取出银针带囊,在刀风几个穴位上扎了下去,刀风的脸色渐渐好转了起来。 刀风惊奇又欣慰地说:“大人,没想到你还懂医道。” 古壶笑了:“任县令之前,我就是大夫。” 正说着话,从街上请的大夫来了,这老大夫号了刀风的脉,又看了古壶扎上的银针,对着古壶拱手道:“大人神技,老夫佩服。” 古壶回礼道:“针灸临时救急,还请老大夫开治伤之方。” 老古大夫欣然开了处方,捧给古壶过目,古壶点头赞许,派人跟着老大夫去抓药,取了银针,派人小心地把刀风扶回衙内他的寝室,关上门,这才问刀风:“这飘叶是何许贼人也?” 刀风告诉古壶,这个飘叶是个个恶名昭着的飞贼,三十多岁,功夫了得,六七年前便开始听闻此贼。 这人居无定所,常年四海飘泊,专干那些偷钱盗宝、采花淫女的勾当,偷盗不分贫富善恶,淫人不分娼女良妇,四处作案,到处害人,是个奸恶之人。 三年前,这飘叶就曾在横头县作过案,官府还没摸到他一点儿线索,他却又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 半月前,刀风接到上级坂台郡贼曹发来的通报文书,文书上说飘叶已到扳台郡,但不知在哪个县,要各县防范查揖。 刀风派出的人昨天便钓到了飘叶的行踪,他住在一家客栈里,却一夜没见人,可能出去作案了。 今天早上,终于在酒肆里发现了飘叶,刀风带着十多名游徼同时前去抓捕,结果不但没抓住人,反而被打伤。 “这人功夫了得,在我们横头,恐怕没人是他的对手,我这游徼,艺不如人,丢人丢到家了。”刀风惭愧地说。 “可恶!”古壶听完,愤怒地一拳砸在桌上,“没有对手,那倒不见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是横头官府的事,这恶贼,要被我抓住,定要严惩不怠!” “大人,这次没抓住这恶贼,以后怕是更难了。”刀风忧虑地说。 “没事。”古壶轻轻拍拍刀风的肩说:“只要他胆敢再次出现在我们横头县,我绝不会让他轻易跑掉,你好好养伤。” 古壶回到后堂书房,叫十口去看看刚住进租来的房子里的文师贤是否安顿好,如果安顿好了,就把他请请了过来。 十口去了,古壶在书房里踱着步,思虑着对付这飘叶的办法,此人武功高过刀风,看来必须要侯戈出手了。 “大人有何吩咐?”文师贤进门就拱手问。 古壶拉住文师贤的胳膊说:“文先生,以后没有外人时,你就叫我古大夫,比起‘县令’、‘大人’而言,我更喜欢这个称呼,你我不必拘礼,直接说事好了。” 文师贤欣然一笑,点头道:“好,听古大夫的。” 古壶以文师贤说了刀风受伤和这飞贼飘叶的事,说罢问:“文先生对这事有何见教?” 文师贤沉吟片刻,正色道:“如果这飞贼没出横头县,郡里贼曹不是发文通告了吗?要我说,就算他出了横头在本郡流窜,只要有线索有可能,我们都可以跟其他县合作,全力捉拿此贼。” “要真由横头县捉到了此贼,这无论是对于地方安宁还是对于你这新任县令的口碑,都将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古壶心念一动,文师贤这番话,跟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看来这人真有才具,他更加放心了。 “先生所言甚是!”古壶说,“我是这样打算的,我为你租住地方是个前店后院的宽敞之所,你带着我的书信去坂台郡城的王记文宝斋。” “跟他们商议,利用他们的商务通道,在我们横头县城也开一家文宝斋,由你来做掌柜。” “按照我们之前的商议,开店营商只是表面文章,当然,这店如果有赢利,无论多少均作为你的家用,如果亏本,亏的部分由我来填补。” “你真正要做的文章,是招来合适的人,收集和传递我们需要的信息,第一件,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暗查这个飞贼飘叶的信息。” “当然,游徼那边也要查,一明一暗两条线查,只要查到线索,就全力揖捕此贼,先期缺人,我会把侯戈派给你,查人寻物,他还算是内行。” “好,我即刻就动身。”文师贤摩拳擦掌,激动地说。 “辛苦文先生了,我叫十口跟你去,路上小心些,千里之行,如于足下,我们的漫漫征途,这就算迈出第一步了。”古壶也有些激动地说。 文师贤出去的这些天,古壶基本上看完了重要的卷宗,衙门里的大小吏员包括所有差役,他也全都聊了天,全部认识了。 从此前那龙光等那三个窃贼被灭口的事,县衙吏员差役中一定有内鬼,这事得慢慢查。 从卷宗和吏员差役这里得到的情况来看,横头县的情况远比古壶之前想像的复杂得多,他觉得,横头县乱与穷这两个恶疾互为交错,乱是穷的主要根源,穷反过来对乱又助纣为虐。 而乱的原因主要有几个,一是豪强游离于法外,官府执法不到位; 二是有部分官吏与大户豪强相互勾连,上贪赃枉法,下欺压盘剥百姓; 三是很可能存在一股藏匿于民间的暗匪势力,这暗势力不但明里暗里掠商抢民扰乱治安,而且可能已经与豪强和污吏勾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黑社会。 上任半个多月,古壶基本把横头县的一团乱麻大体理出了个头绪,接下来,按照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套路,他应该开始准备柴禾“烧火”了。 十日后,地处横头县城一人气旺盛之处的王记文宝斋开张了,文师贤为掌柜,他找了一个中年“执事”和一个年轻伙计。 有王右军亲笔题写的店名牌匾,有正宗的王记文房四宝,还有开业三天的优惠降价,三天之中,生意兴隆,文师贤和执事及伙计忙里忙外跳进跳出。 第四天下午要打烊时,古壶才带着侯戈前往恢复正常的店里“采买文宝” “文掌柜,生意如何?”古壶迈进店里,笑问。 “托古大人福,生意还过得去,大人要的东西一定是上等货,里面请。”文师贤把古壶和侯戈带到后院书房。 古壶向文师贤正式介绍了侯戈,两人同时拱手互礼,文师贤说:“日后共事,还望侯义士多指教。” 第193章 家乡来人 侯戈:“指教不敢当,一定全力相助文先生” 古壶:“都是自己人,不必多拘礼。侯戈把你这段时间暗访到的情况,包括我们之前遇到的二道毛家的事给文先生说说。” 侯戈不歇气地说了一个多时辰,他当货郎四处卖货暗访到的民生民情及了解到的乌老爷家的一些具体情况。 把已经对古壶讲过的,那晚在乌庄看到的乌老爷等人的卑鄙行径也给文先生讲了一遍,文师贤愤怒地说:“这种事我之前也有所耳闻,据说那些奶娘是从附近选来的良家妇女,都是哺乳期的妇人,说是雇佣,实是强征,有的还要被他们强暴,那帮人真是禽兽不如。” 古壶也愤怒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文师贤感叹地说:“说来惭愧,作为横头县本地人,我这些年知道的,还不如侯戈这一个多时辰告诉我的这么多,这横头县的乱象,真是远远超乎常人所想料!” 古壶笑了:“平日你是无意关注这些事,而侯戈是有意查访,当然会知道得更多,目前最要紧的,是暗查飞贼飘叶的行踪,我的意思是,侯戈去把那个二道毛找来。” “那小子精通贼道,早已习惯了混迹于乞丐街痞之中,他未失善良,本真心性不坏,心怀为姐报仇振兴家业之志,能成为一个可靠的得力的密探,文先生以为如何?” 文师贤说:“如此甚好,侯戈带二道毛探得的消息,在我这里汇总厘清,再结合古大夫那边从游徼处得来的消息,一明一暗双管齐下,只要这飘叶没远遁,定能有所收获。” “好!”古壶两掌一击,起身说:“以后所有信息在文先生这里汇总梳理之后,我们一起分析谋划,最后我来决策如何行动,三年之内,定要还朝廷还百姓一个清明富庶之横头县!” 文师贤也起身,热泪盈眶地说:“得遇古大夫为横头县令,是我文师贤之幸,是横头百姓之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古壶和侯戈回县衙时,天已经黑尽,刚到后堂门口,古壶就见几个人正在忙碌着搬东西,大步上前一看,是定伯回来了。 “古贤弟!”古壶正要问定伯话,一个人从屋内出兴奋叫他。 “罗大哥!”古壶大步上前,一把两手抓住罗三棒的胳膊,激动地摇着:“走,屋里说话。” 两人进了书房,铃儿进来上了茶退出去,古壶兴奋地说:“罗大哥你怎么来了?一路上还顺利吗?家里那边还好不好?” 罗三棒笑了:“老家一切安好,人好,事好,那矿山铁厂,也经营得很好,不用你牵挂。” “我不来不行啊,你派定伯回去,老夫人看了你的信就把我叫去了,老夫人知道你一切安好非常高兴,得知你需要用钱,她说钱倒是足够你用的,只是要让定伯带那么多钱跋涉千里来这里,他哪里能放心?” “老夫人就让我带上两个人护送这批钱来,为了减轻重量,没有全部带铜钱,而是把大部分折换成了金饼,还有,你要的信鸽也给你带来了,五公五母,十只。贤弟,你一上任就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能跟我说吗?” “你我亲兄弟一般,哪有不能说的。”古壶于是把这里的基本情况和自己的打算跟罗三棒讲了一遍。 罗三棒听完,连连咂着嘴说:“我先前以为当官这事简单,不就是坐在大堂里动动嘴说说这个骂吧那个,动动手指指这个使使那个吗?” “只你这么一说,你当这官不但事情多还有危险,还得往里面倒贴钱,你——你这图的什么啊?” 古壶笑了:“图个一展抱负,图个心安理得,还能图什么呢?” “行!”罗三棒拍着古壶的肩,竖起大拇指说:“从第一次把你约去比武那天起,我就知道贤弟你不是池中鱼虾,而是海中蛟龙,而且不是一般的龙,是条云里雾里看不清,上天入海说不准的怪龙。” “你展你的抱负吧,只是要听哥一句话,不管干什么,你自己都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家里一大家人都念着你想着你指望着你呢。” “大哥的话,我记在心里了,你放心,也转告我家人,要他们放心,我行事自有分寸。”古壶说。 古壶突然想起一个东西来,问:“罗大哥,我给你的那个千里眼,你这次带着吗?” “当然得带着。”罗三棒大声说:“那么一个稀世宝贝,我不带着能行吗?在来的路上,每要到一个可能有埋伏的地方,我都要先用它事先查看一番,可管用了。” “罗大哥,是这样。”古壶说,“我这里要暗查那飞贼飘叶,这千里眼可能会派上用场,你把它先借我用着。” “我离开宁都时已经买到几块上好的水晶,已经打磨成半成品了,等以后做好了新的,我立即派人把它还给你,你看可好?” “这——”罗三棒犹豫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给你,可是它在你这里用处更大,当然你先用了,记得做好新的了,可一定要马上把它还我。” “哈哈,大哥尽管放心。”古壶大笑。 这一夜,两人长谈到半夜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罗三棒便带着跟他来的两个庄兵上启程回坐尿坝,他说坐尿坝那里离不开他,要不,他真想留下来帮古壶找那个飞贼。 古壶叫来侯戈,给他看了千里眼又教他如何使用,要他把这只眼带在身上,再带些钱去安顿好二道毛的母亲,带上二道毛去查访飞贼的消息。 侯戈用千里眼看着远方,兴奋地说:“有了这只眼睛,那恶贼跑再远也会被我看到捉住。” 第二天一早,侯戈便出发去里镇找二道毛,侯戈策马急驰,想早点再次见到这个少年二道毛。 一是因为查访飞贼时间紧,二是自从他那次追虎骨到二道毛家知道了他家的情况后,对二道毛母子充满同情,他真心希望这母子俩生活能好起来,希望少年能走上正道养家糊口。 到了二道毛家,只有二道毛的母亲一人在家,拄着拐正给门前几只鸡喂食。 二道毛的母亲认出了侯戈,感激的目光看着他,连连咕哝着,侯戈仔细地听了好几遍,才听清老妇人说的是感谢他的话,还说二道毛去集市上卖糖糕去了。 侯戈一听二道毛有一正事做,心中高兴,便去几里外的集市上找二道毛。 没费多大功夫,侯戈便在集市上找到了二道毛,他胸前横挎一个木箱,箱内摆放着大块大块的糖糕,正在四处叫卖。 “买块糖糕!”侯戈突然站到二道毛面前,微笑着大声说。 “侯哥!你怎么又来了?这次又要办什么事?”二道毛高兴地叫了起来,上次离开时,二道毛叫侯戈侯大侠,侯戈让他叫“侯哥”,这既有兄长之意,又跟他的名字同音,他喜欢。 “你不当街痞了?做起生意来了?生意还好吗?”侯戈把他拉到一旁,看着他的糖糕箱,欣慰地说。 二道毛:“我听古大夫和你的话要做个好人,头次见你卖杂货赚钱,我也想做点小生意养活母亲和我自己。” “我用古大夫给的钱做本钱,把糖糕从作坊里买出来,再加一点价在集市上卖,生意还行,养活母亲我们俩人还是可以的,侯哥,吃!吃糕。”二道毛拿起几块糕塞给侯戈。 侯戈不客气地吃了一块糕,说:“我找你有事,走,找个地方说话。” 侯戈把二道毛带到一个食肆里吃着饭,才问:“你说古大夫这人好吗?” 二道毛竖起大拇指:“这还用问吗?好人,你和他都是大好人。” 侯戈微笑说:“现在不瞒你了,其实,古大夫确实是个精通医术的好大夫,可是我们这次来,不是来做药材生意的,是来上任的,古大夫他是我们横头县新来的县令,古县令!” “县——县令?!”二道毛惊得一下站了起来,嘴里的东西都忘记嚼吞了,愣愣地看了侯戈好一阵,才怯怯地问:“他是不是派你来抓我,我那天偷了你们的虎骨。” “你这小机灵鬼,看你想哪儿去了?坐下坐下,派我来抓你我还请你吃饭?”侯戈摸摸二道毛的头,“古县令现在遇到了麻烦,让我来请你去帮他的忙,你愿意吗?” “我——?县令大人不抓我,还请我帮——帮他?”二道毛还是反应不过来,站着不敢坐。 侯戈起身把他摁坐下,这才缓缓身二道毛说了事情的原委。 侯戈拿出一袋钱说:“你把这钱给母亲,再请邻居照管照管她,这就跟我去县城,古大人说了,你要是愿意,一个月后,可以把你母亲也接到县城去住。” “我——我!拜谢古大人!拜谢侯哥!”二道毛眼里闪着泪花,移步要向侯戈鞠躬,侯戈忙把他拉住。 二道毛很快安顿好母亲,他母亲听说县令要请儿子去做事,高兴地抚摸着儿子的脸,无声地流泪。 侯戈看得心里酸酸的,强忍住才没让自己的泪水出来。 第194章 发现 中午时分,侯戈快马带着二道毛回到了县衙见古壶,古壶听了二道毛的近况后,非常高兴,又向他讲了一番道理和要做的事情后,吩咐定伯也给二道毛置办一个卖糕点的行头。 让他四处游走卖糕点,多跟乞丐和一些闲人接触,在县城里探听消息,晚上就住在文师贤的文宝斋,每天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文先生。 “古大人,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二道毛哽咽着要给古壶下跪。 古壶忙拉着他说:“记住,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跪天跪地跪父母,对其他人,哪怕是权贵之人,也不要轻易下跪。” “好好做个有志气有出息的人,干出一番功业,才对得住你冤死的姐姐和父亲,对得住生你养你的母亲。” “嗯——嗯!”二道毛饱含热泪,懂事地应着不断点头。 二道毛第二天便开始“上班”。 侯戈则扮成一个江湖剑士,进了游徼被打伤的那家酒肆,就着小菜喝着酒,听着酒客们的闲谈,留意着进出酒肆的诸色人等。 飞贼飘叶打伤县衙游徼逃跑的事,仍然是酒客们聊天的主要话题,侯戈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可靠的有用的消息。 可是,他注意到了酒肆里一个管事的斜眼伙计,这人管着好几个伙计,是个伙计头儿。侯戈把这斜眼伙计叫过来说:“我想在你们这儿多买些最好的酒,能不能找个地方跟你谈谈。” 斜眼伙计打量了侯戈一番,犹豫了一下,说:“跟我来。” 斜眼伙计把侯戈带进楼上一个小房间,问:“客官怕不是要买好酒吧,要买什么?说?” “买飞贼飘叶的可靠消息,如果你知道,价钱好说。”侯戈拍拍怀里的钱袋,响声诱人。 斜眼伙计直直地盯着侯戈:“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探飘叶的消息?” 一听这话,侯戈心中有了底,这伙计一定有点儿真货,他说:“我是江湖中人,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有人要割掉飘叶的脑袋,也有人要保住飘叶的脑袋,两边都有人找我。” “我要先知道飘叶的行踪,才看方便接哪边的话,你要是有可靠的消息告诉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你要是知道了不告诉我,我以后查到飘叶后,也不会轻饶你,你好好想想。” 斜眼伙计看看侯戈手上的剑,紧张地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不想帮飘叶,也不想害飘叶,我只是个伙计,谁也惹不起。我只是知道一些事情,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斜眼伙计告诉侯戈,飘叶打伤官差那天,跟飘叶一起来的一个人他有点儿熟悉,这人名叫艾三,是田星镇的一个吃喝嫖赌样样来的地痞。 他的一个亲戚曾被艾三打过,为此事还打过官司,所以他知道艾三这人。那天艾三和飘叶一起进酒肆时,他一眼就认出了艾三,知道艾三不好惹,就小心翼翼地提防着。 那天飘叶跟官差一番打斗之后,他是看见官差被打伤,艾三跟着飘叶一起跑出去了。 “好,这就够了。”侯戈掏出钱袋给斜眼伙计,“我不会把你说出去,你也不要把我说出去,否则,你这钱会被我加倍收回。” “知道,知道,大侠你放心。”斜眼伙计不住地点头。 侯戈出一酒肆,到文宝斋把这消息告诉文先生后,回到县衙再跟古壶说了情况,古壶嘱咐他先去查明情况,不要急于动手。 侯戈立即策马飞奔前往田星镇。 不到两个时辰,侯戈便到了田星镇,这镇子不大,就一条独街。 侯戈为了不引起别人过多注意,提前把剑和那两把大剪刀都收在一个皮囊里背在背上。他在一个路边凉茶摊里坐了下来,摊主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 老者给倒凉茶给他时,侯戈问:“老人家,请问艾三家住哪儿?” 老者盯着侯戈:“艾三?听你说话不是横头人,你找他干什么?” 侯戈一笑说:“他有一次在赌场上赢光了我表弟的钱,我要找他把钱赢回来。” “唉——”老者长叹一声,“这艾三都干些什么事,交些什么人啊,总有一天要惹祸上身的。你要找他呀,从街南头数过来第七家,不过,他是三天两头不挨家,怕找不着人呢。” 侯戈:“老人家,听你口气,艾三经常交往些什么人啊,他的赌技真的很了得吗?” “哼!什么人?我看啊,没一个好人。”老人无奈地摇摇头,似乎觉得这话有点说着侯戈了,老者忙说:“抱歉,我不是说你啊,他前几天带回来的一个人,我一看就不是好人。” 侯戈笑了:“老人家,好人坏人又没有字写在脸上,你怎么能看出来人家是好人坏人。” 老者也笑了:“字是没有,可好坏都写在脸上,写有眼神里了,他们两人那天回来时也在我这里喝过凉茶。” “那人的眼睛专往路过的女人身上盯,像苍蝇见了血似的,那能是好人啊?我大字不识一个,可活了六十多岁,这点还看不出来?” 听到这些,侯戈心中已有了底,飘叶多半还跟这艾三在一起。 离开凉茶棚,侯戈直接来到了街南第七家,一问,确实是艾三家,这家里男女老少八九口人。 一听说找艾三,屋里一妇人没好气地说:“找他三叔啊?我们家里人还想找他呢,他骗了我这当嫂子的一只银钗跑了,你要见了,帮我要回来啊。” “打扰了。”侯戈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艾家,这艾三真是个不挨家的混混。 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哪里去了,怎么找这艾三呢?侯戈一时不知所措,搔起了头。搔着搔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侯戈来到一家点心店买了一包小甜点,只要看到半大的孩子便向他们打听艾三的去向,不管知道不知道的都送给孩子一块点心。 终于,侯戈终于听一个男孩说:“艾三在油麻寺里,我前天跟娘去油麻寺上香时见过他。” “油麻寺?在哪里?有多远?”侯戈兴奋地问。 男孩手一指:“在那方,我和娘走路去走了半天。” 侯戈把剩下的点心全给了这男孩,策马向男孩指的方向飞奔而去。 油麻寺坐落在一座孤立的小山头上,离这山头不到一里,还有一座差不多一模一样的山头,两山头像一对孪生子,不过,有意思的是,另外那座山头上坐落着的,却是一座道观。 一佛一道两家对面相向,仿佛两家竞争叫卖的店家,可善男信女们好多人却不分彼此,有的出了道观又进佛寺,有的出了寺又进道观。 侯戈直接进了佛寺,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般烧香拜佛,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没发现一个可疑之人。 侯戈想想也又觉得自己可笑,自己既不认识艾三,也没见过飞贼飘叶,单凭长相和言行怎么能看出谁可疑谁不可疑呢。 烧了香拜了佛,他便在寺里四处游逛起来,目光不放过每一处角落。 来到第三进院子,见一十五六岁的小和尚正在扫地,扫地的动作却很奇怪,像是在地上画大字。 侯戈上前施了一佛礼道:“请问小师父,可曾有个叫艾三的人住进寺里,我是他一朋友,他几日没回家,他家人托我找找他。” “艾三?那不是吗?在亭里喝茶,唉——”小和尚指着百步开外凉亭上一人,开口要喊。 侯戈一下捂住小和尚的嘴,然后把小和尚拉到和僻静处,低声说:“艾三因为骗了他嫂子的钗饰,与家里人吵了架跑出来的。” “他要是知道家里派人来找他,他又会跑得无影无踪了,请小师父不要把有人找他的事说出去,我才好带他回去见他家人,好吗?” “知道了,施主放心,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不会说出去的。”小和尚点头说。 “多谢小师父!”侯戈合掌致谢,迅速离开。 侯戈很快找到了一处隐蔽的适合观察的地方,借助一个房角做遮掩,他从皮囊中取出古壶给他的千里眼,对着那个凉亭看过去。 初看第一眼,侯戈惊得一下放下千里眼,两人好像近在眼前,似乎伸手就能够着,这千里眼真是太神奇了。 侯戈按照古壶教的,慢慢地旋转套在一起的两个木圆筒,那两个人越来越清晰,眉眼都看得一清二楚。 坐在凉亭里喝着茶说着话的两个人,一个看上去有三十多岁,另一个也就二十出头,凉亭里只有这两人,小和尚说艾三在凉亭喝茶,那么这年轻者应该就是艾三无疑。 至于那年长一些的,到底是不是飞贼飘叶,那就不好说了,毕竟艾三是个街痞,结识的人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侯戈实在难以判断。 如果那人真是飞贼飘叶,现在就可以出手抓他,可如果不是,一动艾三就可能打草惊蛇让飞贼跑掉。 侯戈一边观察着,一边后悔先没有多带个人来,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有,自己要是离开,又怕艾三和那个可能是飞贼的人离开这里再难找,要是不离开,又没法找人来认一认那人是不是飞贼。 一时间,侯戈一筹莫展,他焦急地四处张望。 第195章 守株待兔 突然,他看见扫完了地的那个小和尚正在树下打盹,他立时有了主意,忙从皮囊里取出鹅毛笔和纸写了张小纸条,装进一个截小竹管里,用封泥封好。 这些东西都是原来在坐尿坝时,他和古壶用信鸽传信时用的,一直放在皮囊里,罗三棒从坐尿坝带来的信鸽刚来横头县还不能用来传信,现在只有请这和尚帮忙了,也不知人家愿意不愿意送这信。 侯戈来到打盹的小和尚面前,小和尚突然抬眼看着他:“施主还有事?” 侯戈指着地上问:“我刚才看你扫地时,就像在地上写大字,你喜欢写字吗?” 小和尚:“是的,我是在用扫帚练字,我没有那么多纸和墨。” 一听这话,侯戈心中踏实了,他出示那小竹筒说:“小师父,我想请你帮个忙,骑上我的马,帮我把这个信筒送到县城新开的王记文宝斋。” “我在这里面写了,如果你今天把这信送到,文宝斋的掌柜会送你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你愿意帮我吗?” “新开的王记文宝斋?是王右军开的吗?”小和尚眼睛一亮。 “正是,你喜欢王右军书法?”侯戈笑问。 小和尚兴奋地说:“我在梦里都在练王右军的行书,我没钱买王记的文房四定,要是能得到一套,那太好了,我愿意替你送这信。” 没多大会儿,一个小和尚策马离寺而去。 寺内,侯戈继续远远地隐蔽地盯着那两个人。 天黑不久,县衙内的古壶正在思虑那五对信鸽该安顿在县衙还是安顿在文师贤的文宝斋里时,文师贤匆匆来了。 “古大夫,这是侯戈让一小和尚送来的信。”文师贤也不多礼多说,直接呈上侯戈送来的信。 古壶看了这信,兴奋地说:“跟着艾三的人,很可能就飘叶,但是还需要确认,游徼刀风伤已无大碍,他跟飘叶交过手,我让他立即带人去油麻寺辨认,要真是那飞贼,立即抓捕。” “不,不能操之过急。”文师贤摆手道。 “哦——文先生还另有他策?”古壶有些诧异地看着文师贤。 文师贤:“是这样的,今天二道毛探得多条消息,我根据二道毛那些消息来看,飘叶打伤刀风那次,他来县城,是因为这飞贼是看上了西城门边一个姓杨的年轻寡妇,而且这城内另外还有飘叶的同谋,在帮他要弄到这个寡妇,但是没得手。” “那寡妇我见过,的确长得貌美如花,丰韵有致,在横头县,还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女人。我想,这采花之人恋美成癖,要看上了心仪之人,决不会轻易放弃,飘叶这头次没得逞,必定还会有再次。” “我们放出风去,就说飞贼武艺太厉害,县衙官差太无能,拿飞贼没有办法,这事不了了之,我们外松内紧盯紧了。” “待飞贼再次来县城要去采那寡妇时,来个人赃并获一举捉拿,连同跟飘叶勾连的人一起挖出,古大夫以为如何?” 古壶一拍大腿:“文先生说的有理,好,就这么办!”古壶心里升起一丝欣慰,这文先生的确有真才,看来找这人真找对了。 文师贤走后,古壶让十口去把请刀风。 刀风很快就到了,进门便问:“大夫,深夜叫属下来,有何要时,尽可吩咐。” 古壶拍拍刀风的胳膊:“伤好得怎么样了?” 刀风身子一挺:“多谢古大人的奇方,我又可以舞刀弄枪了。” “好,今夜就行事。”古壶把侯戈探得消息要人确认的事一说,他要刀风带几个精干手下秘密地星夜前往油麻寺,如果真是飘叶,就悄悄地盯死了,有消息及时派人回报。 “大人放心,要真是那贼,这次拼了命也要把他捉住。”刀风摩拳擦掌。 古壶说:“不,你不要急于动手,我们这次这样——”古壶把跟文先生商议好的办法告诉刀风,刀风抱拳:“遵大人命!” 刀风走后,古壶立在院中看了好一会儿的星空,这一次要是真捉住这个飘叶,对上对下都有一个好的交代,对以后的治理也开了个好头,但愿能成功。 第二天上午,刀风的人带回来消息,跟艾三在一起的人的确是飘叶,侯戈和另几名游徼已经秘密地盯住了二人。 古壶跟文师贤一商议,两人决定着便装,去杨寡妇家附近查看一下地形情势,如果飘叶真来了,该如何布控捉拿。 在到了西城门附近不久,文师贤悄悄指着远处一个提篮而过的女人对古壶说:“那女人就是杨寡妇。” 古壶用他那狗目力看过去,这女人果然人才身材俱佳,是个让男人看一眼就不能忘记的女人,他相信飞贼飘叶更是丢不下这女人。 看了杨寡妇家的房子和周围的环境,古壶心下已有了设伏的方案,他相信,捉到飘叶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不料,仅过了一天,刀风的手下带来消息,艾三回了家,飘叶独自一人策马离开了油麻寺,朝远离县城的方面去了,看样子是要离开横头县,问要不要立即捉拿。 古壶回信,刀风带人回衙,侯戈带一个信差,继续秘密跟踪飘叶,只跟踪,不要打草惊蛇。 这个狡猾的飘叶,难道他放弃了这个美丽的寡妇?古壶心里也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过,只要他被侯戈盯上了,他迟早跑不掉,即使在外县被侯戈抓住,这功劳仍然是我横头县的。 如此一想,他心下稍安。杨寡妇这边,现在还不能放弃。 刀风回来后,立即照古壶的吩咐,在扬寡妇家周围安排了密差,守株待兔。 接下来一连三日,杨寡妇家平安无事,而侯戈那里也三日没有一丝消息传回。 刀风急躁得一天往古壶这里跑几趟,古壶心里也着急,这侯戈一去杳无音讯,是跟到远方去了,还是跟丢了? 第四日上午,文师贤突然来了,说二道毛带回一张侯戈派人传来的纸条,古壶一看,写的是“信差在邻县患病暂留,我已密跟飘叶回到横头县城,不要找我。” 邻县?回到横头?古壶明白了,这飞贼是离开了横头县,可到邻县转了一圈又转回来了,也许是为了试探有没有尾巴。 而侯戈的跟踪,一定非常隐蔽,没让飘叶发现,不然这飞贼也不会回到横头,看来他真是丢不下这个寡妇。 来了就好,我这里正等君入瓮呢,古壶右拳一下砸进左掌里,立即叫来刀风,把情况说明,再次商议了更严密的布控方案。 大半天过去了,杨寡妇家一切如常,古壶知道,丑恶之事总是发生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飘叶应该在晚上有所行动。 夏日的夜迟迟不肯降临,古壶吃了晚饭,便在院子中踱起步来,边慢走着边伸胳膊踢腿活动筋骨。 他已经作好了打算,今夜要是有必要,他会亲自动手,虽然自己没有轻功不会檐走壁,可只要那贼落在自己面前,也不会让他轻易走脱。 夜幕总算姗姗拉拢,古壶和文师贤从小巷抄近路来到了事先安排好的,离杨寡妇家只一街之隔的一户人家的楼上。 从窗上的布帘缝中仰望出去,一轮明月已悠然升起,高挂在空中,正把它银白色的月色轻柔地洒向大地,朦胧的月色中,散去了白日喧嚣的古城如处子般安静下来。 这是个浪漫的月夜,古壶在心中感叹,采花贼应该也更能感受到这份上天赐与的水性之夜,更想找个地方找个人发泄一番。 古壶两个手指轻轻地挑着布帘边沿,看着对面扬寡妇家透出淡黄油灯光的窗户,静静地等待着。 月华如练,静静地铺在倾斜的街坊屋顶之上,扬寡妇家家糊着白纸的窗棂上,透出一个女人与一个孩子的剪影。 这是扬寡妇和他四五岁的儿子正在玩翻花绳游戏,母子俩在一桌两旁相对而坐,一大一小两人双手挑过去翻过来,一会儿孩子仰头大笑,一会儿母亲吻吻孩子的额头。 古壶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怦然一动,在他的两个世界的童年记忆里,都有过与母亲翻花绳的游戏,只不过一位母亲用的是彩色腈纶涤纶的毛线,一位母亲用的是土纺棉线。 月色与温馨画面勾起的思乡思亲之情刚从心头如雾般泛起,古壶随即感觉到了这种心绪的不合时宜,自己目前要做的,是守株待兔,将飞贼捉拿归案。 古壶拍拍自己的脸颊,要驱除溢出的思绪。 “古大夫,你是不是困了?”身旁的文师贤小声问,“你要是困了,我盯着,你先眯会儿,这飞贼,就算今夜要来,估计得等人们都睡了,后半夜才来。” 古壶:“按理说是要等夜深人静时才来,这会儿很多人都还没睡,对面那母子俩正在——” 古壶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不对劲,对面扬寡妇家窗户上刚才母子俩玩游戏的影子此时变成了两人都一动不动地地爬在桌上。 第196章 捉拿 迷香!古壶刚反应过来,那对母子中了迷香,这时,那窗户里的光突然消失了。 飞贼已进屋!古壶明白过来,他正要给在另一房人家监视的刀风发信号,只听外面传来一阵吼声——“抓住飞贼飘叶!抓住飞贼!” 刀风的人也发现了异常,行动了。一些人直扑扬寡妇家,一些人从前后围住了扬寡妇家房子。 一时间,原来宁静的街坊喧闹起来,有些人家有人从窗户探出头来,有人开门走出屋来。 古壶打开窗户探出身子高喊:“官差抓贼,刀剑无情,百姓进屋闭门!” 刚喊完,就见扬寡妇家房顶蹿上一人影,脚尖点着瓦片朝东飘去,一看就是轻功非凡之人,这人应该就是飞贼。 紧接着这人后面,又蹿上一人,古壶一眼认出这人是侯戈,他提着的心一下放了下来,有侯戈在场,这飞贼跑不掉。 刀风一群人刀剑弓箭火把地呼吼着沿街追着房顶上两人影而去,古壶一文师贤也赶紧下去尾随而去。 没多大会儿,古壶赶到了现场,在房顶上缠斗的两人被游徼们团团包围在一幢宽大的房子上,四周都有弓箭手张弓搭箭,却不敢射,怕伤着自己人。 “古大人,没想到侯戈的武艺如此高强,要不是他,这恐怕这会儿这贼已经跑得没有踪影了,今天必定活捉此贼。”刀风指着房顶激动地说。 古壶对着房顶大声喊道:“侯戈,捉活的,我要公开审判此贼。” 古壶话音刚落,只见房顶上正与侯戈打斗的飘叶手一朝他这里手一抖。古壶一激凌,只见一个小东西像只小鸟朝他飞来。 古壶猛一把推开身旁的刀风,身子一侧,迅疾出手,伸手抓住了这只“鸟”的尾部,一看,是一只飞镖。 多亏了子弹时间目力和快动作,要不然,这一镖可能正中咽喉。 “好身手!”刀风回过神来,惊异地看着古壶。“大人竟能抓住飞镖?!大人你原来是个高手!” 古壶还没回话,就听房顶上哗啦啦一片响,原来,刚才飘叶朝古壶掷飞镖时,被侯戈抓住空档,一脚踢倒,朝下滚来。 刀风一看,和身旁几个手下一拥而上,打算趁飘叶落下时将其生擒。 哪知这飘叶眼看就要从屋檐上掉下时,一手抓住椽子,脚一抬,反身跃起回到房上,同时横腿一扫,把追上来的侯戈一腿扫倒,侯戈没提防着这一招,从斜房顶上直往下滚。 结果从房上落下来的不是飘叶而是侯戈。 古壶一愣,正想上前扶侯戈,却见侯戈脚刚刚落地,轻轻一点,再次如燕子般飞到了房上,侯戈之前一直使的是剑,还没动他的大剪刀。 这次上房后,侯戈可能太生气了,只见他把剑一扔,双手朝大腿两侧一拍,两人把大剪刀已到手上。 “哪里跑?”侯戈大叫一声,翻滚着扑腾着朝已经跑出几十步的飘叶追去。 那飞贼飘叶是用两条腿在高低不平的沿街房顶上跑,而侯戈不仅用两条腿跑,还时不时用手上的大剪刀一撑,身体便轻盈地翻一个筋斗,活像一只出笼的猴子,连跑带翻地朝飘叶追去。 很快,飘叶再次被侯戈追上缠斗起来,一时间,房顶上瓦片四飞,呼啦啦一阵乱响,房内的人也吓得惊声尖叫。 在地面上的古壶和刀风一群人赶了过去,再次把两人打斗的这房子包围起来。 跟飘叶一样,侯戈之前用的也是剑,似乎与飘叶打个平手,而此时,侯戈手上两把大剪刀翻飞起来,一片嚓嚓嚓嚓声中,月光下一团白光翻卷着朝飘叶滚去。 古壶看得出,从之前的缠斗来看,这飘叶的功夫确实不错,可此时,他显然没见识过侯戈这种怪异的兵器和敏捷异常的招式,连连后退。 被逼到一角落的飘叶突然腾飞到更高的一个檐角,可他却没打算再跑,而是大叫一声:“竖子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 飘叶一跃而起,纵身而下,长剑直向侯戈头顶斜剌而来。 侯戈身子一蹲,左手张开的剪刀口一下咬住直逼而来的长剑,右手的剪刀尖闪电般咬向飘叶的两胯之间。 “啊——!”随着一身惨叫,飘叶身子轰然倒下,与此同时,一个小东西从侯戈的剪刀口飞出,落在被火把照得通亮的街面上。 两个游徼一看,大笑着叫起来:“哈哈哈,淫贼的雀儿被剪下来了,这下害不成女人了。” 旁边一条狗突然蹿上来,衔着那秽物跑了。 “不要摔死他了!”刀风大叫着和几个游徼拥上前,几人伸手把捂着下身从房上滚下来的飘叶接住,立即绑了起来。 “哦——抓住了,抓住了!古大人干得好!”听着动静出来站在远处看热闹的人听说县令亲自带兵抓住了臭名昭着的飘叶,全都欢呼起来。 “乡亲们。”古壶大声说:“恶人必有恶报,日后公开审判淫贼,欢迎大家观看。” 在押着飘叶回县衙的路上,古壶把刀风叫到一旁小声说:“我连夜审讯飘叶,你立即带人飞马前去捉拿艾三,这次务必要把所有跟飘叶有勾连的人全挖出来。” “遵命!”刀风手一拱,带上几个手策马而去。 把飘叶押解到县衙二堂,古壶把让人把快要昏迷的飘叶弄上桌案,把他那被侯戈剪了个洞的裤子脱去一看,那害人的祸根正好被连根前除,胯间一团模糊血肉。 眼前这一幕让古壶想到当年卢安自宫的情景,有了那次为卢安处理的经验,此时为飘叶处理起来,古壶还算得心应手。 止血、消炎、包扎一番程序下来,保住这飞贼的小命是没问题了,半碗汤药灌下去,再几根银针扎下去,之前奄奄一息的飘叶清醒过来,气色也好了不少。 因为之前看过古壶治疗刀风,此时一旁的差役们看见古壶这一连串的治疗动作,虽然已不再像第一次那般惊奇,却还是不禁竖大拇指称赞道:“古大人要不当县令,必定能当神医。” 古壶浅浅一笑:“神医治人,县令治县,当哪个都一样。” 被反绑双手坐在椅子上飘叶苦笑一下,看着古壶说:“我闯荡江湖十多年,今日落在大人手中,口服心服,使剪刀的这位,不着官服,是大人的什么人?”飘叶看着一旁的侯戈。 侯戈只盯着飘叶,不答话。 古壶说:“他是我的义弟,专门抓贼的,你刚才说错了,你不是闯荡江湖十多年,是祸害民间十多年,现在把你的所有罪行和相关同党都说出来吧。” “哼!我要是不说呢?你会砍了我的头?”飘叶看着古壶不屑一顾地说。 古壶没出声,他从腰间取下天机牌在手上把玩着,围着飘叶转了几转,把这人打量了个透。 古壶最后把目光落有飘叶的两眼上,四目相对,飘叶的目光也丝毫不退让,古壶也不退让,直直地盯着他。 最后,飘叶败下阵来,把目光移到别处,却还是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又说错了,你不说,我不会砍你的头,你说了,我才要砍你的头。”古壶仍然盯着飘叶的脸,清楚明白地说。 “什么?”飘叶惊疑地把目光移到古壶脸上,一旁的侯戈和其他衙役也一脸茫然地看着古壶。 “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古壶直直地盯着飘叶,“听仔细了,如果你老老实实交代了一切,我会砍你的头,让刽子手用最锋利的刀,一刀下去,让你死个痛快。”古壶用手掌比交通卡砍头的样子。 “如果你不说,我不会砍你的头。我会让你好好活着,把你的裤子脱掉,每天用笼车拉着你到街上到乡村去,让众人观赏你的光辉形象,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想好了再回答我。” 侯戈和差役们一听这话,都笑了。 飘叶闭上一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过了好一阵,才缓缓睁开眼说:“我见识过的人也不少,第一次遇到你这么狠的人,我——说!” 直至天将亮时,飘叶终于把他的罪行交代完。 这家伙十多年来,不但跑遍了大宁国,周边几国也去过多次,盗得金玉财宝无数,全都挥霍一尽,祸害女人,少到十二岁,老至五十岁近千人,盗淫期间,还背负了几十条人命。 在横头县,跟飘叶有勾连的贼人共有包括艾三在内的五人,他全说出了姓名住址。 飘叶是把这一切当成他此生的战绩,无不得意地说完的。 古壶听完他的招供,看完他画了押的供状,心头没有轻松多少,反而更沉重了,这样的恶贼,这世间不知还有多少。 天刚亮,刀风押着艾三回来了,古壶把飘叶才供出的另外四人的情况告诉他,命他立即前去把那四人捉拿归案。 待这四人也被捉拿收监,一夜未眠的古壶才感到困顿难耐,他命刀风和昨夜参与行动的所有差役填包肚子好好睡一觉,他和侯戈也也大吃一通后倒头便睡。 第197章 天眼 古壶醒来时,又见额外月明星稀,竟然睡了一整天,刚起床,铃儿来叫吃饭,说侯戈也刚刚起床。 两人吃完饭,古壶又静坐院中,思忖着该如何审判飘叶及其勾连之人。这是他这新官上任办的第一件案子,来就是一件大案。 捉到飘叶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但是,如果就这样照程序审了他斩了他,则没有充分利用这一案子的价值,他要把这一案的意义做到极致。 首先肯定是要公开公正地依法依律审判,让飘叶受到应有的惩罚。 其次,其实也是比审判本身更为重要的,是要通过这次审判,表明他这县令治乱的决心和能力。 同时也是敲山震虎,给横头县可能暗藏的黑恶势力一个严正的警告,给全县百姓一份希望,为以后的进一步治理打下基础。 上任近两月来,他一边在了解最基本的县情民情,一边在等待地方各界人士的动静。 可这段时间,县衙的各级吏员,除了开头几天按照他的吩咐找他聊过天领过十文钱后,包括丁主簿在内的人都没有再主动找他多谈过什么。 县域内包括乌老爷家在内的名门望户、城乡书生士子、县城商贾富户、地方乡绅族老等等各方人士,都没有人或无意或有意地到县衙打探或找人打探他的情况。 百姓也没有什么人因新官上任而来投诉告状,似乎他这县令来与没来都是一样的,就如此瞧不起我?好歹也弄点动静来嘛,他望着星空冷笑道,仿佛那满天的星是满天的人。 认真一想,这横头县从上到下,从官到民似乎都没有什么动静,不!是没有动,只有静。 人们似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等什么呢?等他这县令先动,可能是想看他能搞出多大动静,人们再搞出相应的动静。 因此,这一次的抓贼审贼非常重要,抓贼这第一步已经走出了,走得还算不错。 接下来的审贼,应该把它演成一出好戏,让所有人明白,他这个大人来横头县不是来混几天就自己走或被赶走的,而是来干事情的,是为了治理这个着名的穷乱之县而来的。 古壶更清楚,不光横头的各色人等看着他,顶头上司坂台郡守、王右军、景王爷、康王爷乃至皇上,他们的眼睛都在远远地盯着他呢,他不能让他们失望。 快两个月了,也该搞出点动静让上上下下瞧瞧了。 动静不能太大,也不能小,不能让人看不出他古壶的手段本领,也不能让人全部看穿,得有点儿神秘感,这是必须的。 坐到半夜凉意沁人时,古壶心中已有了具体的谋划。 接下来的两天里,古壶没费多大劲便把艾三等五个与飘叶有勾连的案子审完了,五人都是为飘叶提供盗窃及采花线索,从飘叶那里得到好处。 人证物证俱在,古壶向坂台郡守发去文书汇报通告,之后便让丁主簿安排,紧锣密鼓地准备公审主犯飘叶。 “人越多越好,不光是百姓来围观看热闹,我们还要主动邀请一些有名望之人前来观看。”古壶对丁主簿提出要求。 “那——县衙大堂怕是不够宽,有名望之人请什么人呢?”丁主簿有些为难地说。 古壶:“县衙大堂容不下就另找宽敞之地,可找一块大空地,再搭建一个台子,请的人嘛,肯定是最有钱最有势最有名之人。” “明白了,这事儿交给我。”丁主簿信心十足地说。 公审这一天,天公作美,天气晴好,辰初时分,古壶身着官衣,在侯戈和几名书吏的陪同下,步行前往北门畜市。 侯戈挑着一副担子,担子是两人个上了锁的木箱,书吏们很是奇怪,问挑的是什么,侯戈只说两个字——“宝贝”,其他一字不露。 书吏们问古壶:“大人,相关文书都在我们这里,你这担子里还要用什么?” 古壶神秘地笑笑:“天机不可泄漏,该让你们知道时,自然都会知道。” 书吏们面面相觑,一人说:“古大人这城府,深不可测呢。” 古壶只笑笑,什么也不说,只顾大步往前走,他知道,这样才显得城府更深,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这城府深如大海,海水不可斗量嘛。 畜市是专门交易牲畜的地方,城内只有这个地方宽敞,能容纳更多的人,古壶同意丁主簿的安排,特意把公审场所定在这里。 到了北门畜市一看,古壶比较满意。地面早已经过平整清扫还算干净,撒过石灰,没了平日的牲口臊味。 临时用木板搭建的大半丈高的台子上,两侧已经坐满了特意请来的几十位在横头县有名望的士绅及有名商贾。 这高台的前面,是一个较矮一些的木台,这是专为人犯准备的。 两台的前方用四周,早已围满了从告示上等到消息前来观看的百姓,人们指着台子上两侧竖杆悬挂的一副对联,正纷纷议论着。 看见古壶一行人前来,之前的大声议论都变成了小声嘀咕,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古壶一行,集中在古壶身上。 “恭请横头县令古壶古大人上台公审——”高台上的丁主簿一声长长的吆喝,台上台下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侯戈古壶和几名书吏从高台侧边的木板梯上去,古壶坐到了正中法案后,后面上方牌匾上“正大光明”四个金色大字,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两侧木杆上,悬挂着古壶亲手以王右军体书写的一副对联——“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饭,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这一对联的内容,是古壶从自己记忆深处打捞上来的,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几名书吏坐到了法桌后面两人旁的录事案后,古壶则站到了法桌前,他伸出一双胳膊往下轻轻一按,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从来没当着如此多人讲话,刚上台时,古壶心头难免有丝紧张,此时双臂一伸,似乎也压下了心里的那丝紧张。 “乡亲们!”古壶大声说:“本人是朝廷任命的横头县令古壶,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当官,因为——” “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道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穿百姓之衣,吃百姓之饭,莫以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他把两旁的那幅对联大声念诵了一遍,接着解释道:“没错,我来横头县,是来当官的,但是正如这联里所说,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 “当官并不是我追求的全部,我不怕丢官,也不怕丢命,但是,我既然选择了横头县,选择了这个官,这官我要,这命我也要,我要用这条命来当好这个官。” 此番话一出,立即引来围观百姓的哄然议论,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有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古壶闭了嘴,他给百姓一点议论的时间,他往台上两侧坐着的乡绅名人们看过去,这些横头大佬们却与百姓不同。 他们并不议论,只是看看他又相互看看,他们用眼神、微笑和表情心照不宣地交流着,但古壶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得出,他们对他刚才这一番话是一脸的不屑。 “啪啪啪——”古壶把案上醒木猛地拍了三拍,全场立即安静下来。 他接着说:“说实话,横头县在外的名声很不好,以乱穷闻名,本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乱’字头上开刀。现在,把刚捉拿到的飞贼飘叶等一干人犯押上来!” 很快,飘叶和艾三等几人被差役押了上来,飘叶由刀风亲自押解。 古壶指着飘叶大声说:“这人就是臭名昭着的飞贼飘叶,他四海行窍,南北采花,祸害了无数良家妇女,各地官府辑拿他多年而没捉住,此番却在我横头县落网,大家知道我本县是如何查出这人的行踪的吗?” “不知道——”台下百姓喊着摇头,有人大声说:“大人就给大家说说!是如何捉住此贼的。” “我靠的是这个法宝!”古壶大声说着,同时从腰上取下那个天机牌。 这天机牌正面是他之前烙画上去的二十个图标和数字,背面是几天前刚烙画上去涂了红漆的一只睁得大大的人眼睛。 他高举着这天机牌说:“这是我小时候学道时,师父给我的‘天眼’,我就是靠它看出飘叶行踪的。” “法宝?天眼?”台上台下哄然议论开来,一下炸开了锅,引起不小的骚动,人们只知道来了个新县令,却不知道这个新县令原来是个精通道术拥有法宝的人,这可与原来的横头县令大不相同。 有人相信新县令会法术,有人却不相信,为此,有几个人争执得差点打了起来。 古壶看见台上的名人们,除了一两个有些茫然,其他基本上都没人相信,他们脸上都是一脸嘲讽。 古壶大声说:“我知道大伙不太相信,这个天眼,大伙可传看一番,见识见识,要是有人能识破天机,站到这台上来,说出那些符的含义,本县当场奖钱一贯。” 第198章 识念术 他说着,先把这“天眼”递到台上的乌老爷手上,乌老爷把这东西捧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几次,摇摇头传给身旁的下一位。 台上所有这些见多识广的名望之人全都一脸懵圈,有几人商议一番,也似乎统一不了意见,都看向乌老爷,乌老爷无奈地摇头,其他人也纷纷摇头, 台上的人传看完了,古壶让侯戈把它拿到台下前面的百姓手中传看,百姓争相传看,议论声争吵声响成一片,却没有一人站到台上来说个所以然。 最后,它传回到了古壶手上。 “大人,还是你给大伙说说你这法宝吧。” 古壶大声说:“天机不能泄露,泄露了就不灵了,我就不说了,我只想做给大家看看,下面,我就让大伙见识见识这天眼能不能认出坏人。”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古壶身上。 古壶朝侯戈点点头,侯戈打开他挑来的担子,从里面取出几黑布袋子递给古壶。 古壶抖着布袋说:“我这里有六条一模一样的大黑布袋,还有一条小黑布袋,有自愿的乡亲上来五个人,我先站到后面背向而立,来人用小黑布袋罩住我的头。” “另外六条大黑布袋,一条用来罩着这五个人犯中的一个,另五条罩自愿上来的五个人。六人罩上后随便打乱位置蹲在这矮台子上。之后再摘去我的黑头罩,我我会用我的天眼认出哪个布袋里是人犯,大伙想信吗?” “不相信——相信——”台下百姓大哗,喊什么的都有,有的大喊大叫,有的大笑,每个人都很兴奋,他们原来是来看审判飞贼的,没想到还能看到县令大人的法术,看这热闹,真是赚大了。 古壶再次拍拍醒木,压压胳膊,大伙终于静下来,古壶大声说:“我说的是真是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试试不就知道了。有没有人愿意上来。” “我来,我来。”很快出五个青壮走上台子来。 古壶走到高台边背向而立,让那五人中的一人亲自为他罩上黑头罩。差役之后按照他之前说的,将一个人犯,五个良民罩好蹲在矮台上。 “大人,可以开始了。”丁主簿大声说,丁主簿此时的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真是太让人捉摸不透了,此时台上这一切什么天眼,什么法术,他也不知道,县令大人此前众未对他说过还有这些环节,这哪像是审判,这就是一场街头戏法嘛。 可是,这位县令大人的这些,就算是戏法,也是从未听说过从未见过的戏法,这让任何人都好奇,他这主簿也不例外。 丁主簿不知道县令大人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可有一点他很明确,这位大人的确与之前所有县令不同,这横头县可能真要天翻地覆。 且看古大人如何把这场审判进行下去,丁主簿不及多想,喊完了这一声,和所有人一样,直直地看着古壶。 当古壶摘去自己的头罩走到那六个一模一样的“黑布袋堆”前时,台上台下鸦雀无声。 古壶左胳膊抬起,左手食指竖起直指天空,右手持那“天眼”,画有眼睛的那一面隔两尺开外对着黑布袋堆,仿佛手上真拿着一只神奇的眼睛,正看透布袋,辨认布袋里的人。 他弯着腰如此围着一个布袋,正转一转,又反转一转,口中念念有词。 如此用天眼“看”了一个布袋后,又去“看”第二个布袋,动作夸张而神秘。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身着正式官服的县令,像一个民间跳神的神汉在旅行法术,这让台上的名望乡绅和台下的广大百姓既觉得滑稽又觉得神秘。 有人冷眼旁观;有人面带讥讽;有人凝神屏息。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热切地期盼着结果,看这县令大人究竟是在胡扯还是真有通天法术。 非常认真地看完六个布袋后,古壶走到其中一个布袋前大声说:“天眼金睛,好坏立分,这里面的人是便人犯,说罢一下揭起布袋。 里面果然是被反捆着双手,脚上带着镣铐的人犯飘叶。 “啊——真有天眼!”“啊——真有法术!”人们的惊叹与议论哄然炸开,人声鼎沸,一阵骚动。 高台上的士绅们也无不惊得目瞪口呆,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乌老爷,乌老爷也惊愣得呆如泥塑。 那五个百姓自己去除布袋,同时向古壶鞠躬道:“大人神断。” “一次不算,换人再来!”古壶嘴上大声说,心里却在想,之前数日的审问,那几个人犯的气味早已铭记在心,哪里怕你换人。 热烈的议论声中,这五个人走下台,另外争相又上来另外五人。 如此这番共试了六次,每次古壶都准确无误地用他的“天眼”认出了人犯,人们的议论一浪高过一浪。 有人大喊:“天眼识好坏,县令大人法力无边,县令大人神人啊!” “乡亲们!” 古壶向前走到台子边缘大声喊了一声,这次,他还没有用手势压,人们立即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 “乡亲们。”古壶高声说:“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人在做,天在看!每个人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被上天看在眼里,是非善恶,天自知道,坏人恶人迟早要遭天谴。” “我学道时,师父还教了我一样识念术,能识别出某个人对某个物品是否动了念头,大家想不想再见识见识。” “想——”人群异口同声,兴奋地喊了一嗓子,这喊声如惊涛拍岸,似响雷掠空。 人们似乎全都忘了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忘记矮台上还押着六个人犯,全都想看看这新任县令还有什么神奇的法术。 古壶对开侯戈一招手,侯戈把挑来的两个木箱提上高台,从箱中取出取出一些木条,很快架起两个齐人肩高的的小木架。 又从另一个箱中取出一根绳子,这绳上用短绳系了六七个色彩各异的拳头大小的木球,又把这系有木球的绳分别拴在两木架上。 于是一样奇怪的物什出现了,横拉着的绳上,七根长短不一的绳子系着七个白黑红黄蓝绿灰不同的七个木球。 台上台下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奇怪的物什,不知道这县令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全场立即安静下来。 古壶说对台上的士绅们一拱手说:“各位,一会儿我同样背对着你们站到一旁,还是罩上头罩。” 你们当中如果有谁愿意,可小心地走过去在那七个木球中选定一个球,把这球捧在两人掌中搓几搓然后回到原位。之后我再摘去头罩,我能找到是谁刚才对哪个球动了念头搓了这个球。” 士绅们短暂地议论之后,有的摇头,有的点头。 古壶走到台边,背对着木球站着,让人罩上的黑布袋。 士绅中首先站起来的是乌老爷,他微微一笑,不屑一顾地走到木架前,选择了其中的红球捧在手中,搓了几搓,然后轻轻放下,蹑手蹑脚地回到他的座位上。 “可以了!”台下静观的人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古壶摘去头罩,来到那一串木球前,凑近了把这些球挨个看了一遍,然后他把其中一个木架上的绳端解开,把这绳头拿在手上左右轻轻地晃了几晃,那些木球便杂乱无章地摆动起来。 谁都不知道他要如何识念,可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些乱摆着的木球,人们的心也跟着那些球在晃荡,不知道县令大人是不是真有识念术。 看着看着,人们的眼睛越睁越大,脖子越伸越长,因为他们看见,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之前快慢不一乱摆动着的木球中,其中有六个先后渐渐地停止了摆动,只有那个红球却越摆越厉害。 仿佛是这红球自己跳了出来,说刚才有人搓了它。 “噢——”人们的惊叹声再次如潮水般涌起,乌老爷也跟其他一样跟着惊叹起来。 古壶心里暗自一笑,这不过是个共振原理罢了,在那个世界念书时,这是做着玩的一个小实验。 乌老爷搓过的这个红球,上面有他的气味,很容易分辨出来,他刚才明是在看,实是在嗅。 要让红球听话地自己跳出来,也很简单,只需要他晃动绳头的频率跟这红珠的摆频率一致即可,其他球因系绳长短跟这红球的不同,其摆动频率跟这红球的不同,自然就慢慢停了下来。 知识真的就是力量啊!古壶在心中感叹。 “刚才有人对这个红球动了念头,是不是啊?”古壶另一只手指着这还在摆的红球,对着台下的人群问。 “是——”人群又掀起一阵回应的声浪。 古壶说把手上的强端重新系在木架上,说:“现在我要看看刚才是谁对这红球动了念头。”人群再次立即安静下来。 他微笑着走到士绅们面前,士绅们全都抑制住好奇,静静地看着他,谁也不有意去看乌老爷,都想看看县令大人能不能把刚才的人找出来。 第199章 老爷怎么亲自喝茶 古壶缓缓地挨个从士绅们面前走过,走到乌老爷面前时,鼻子告诉了他答案。 古壶微笑着双手一拱,说:“乌老爷,是不是你刚才动了那个红球?” “这——这——是我,是我。”乌老爷惊得话都说不顺了,从脚心里窜起一股凉气,沿双腿而上,穿过后脊梁,直达后脑勺,最后让他浑身一颤:难道真是遇到了一个能通天之人? 如此又重来了几次,每一次,古壶都准确地找出了对木球“动过念头”的人。 台上台下所有人再次震惊了,都在议论,这真是一个神奇诡异的县令。 古壶大声说:“大家都看见了,这再次验证了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们啊!不管是谁,都听好了,记好了!” “如果你要做坏事,做之前先想想这两句话,一句是‘人在做,天在看。’另一句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下面,正式开始审判飞贼飘叶一党。” 审判并不复杂,人证物证皆有,人犯供认不讳,没多长时间便走完了所有程序,飘叶被古壶被判秋后问斩,其余五人被判相应刑罚,百姓全场鼓掌叫好。 最后,古壶让飘叶作最后的陈情。 “唉——”飘叶一声仰天长叹,然后拖着沉重的镣铐,朝古壶方向走了几步,深深地鞠了一躬,高声说:“我飘叶罪恶滔天,死有余辜,栽在你古大人手里,我服了!死而无憾。”说罢,他转身对着台下百姓,又深深鞠了一躬。 “公审大会完毕,散会——”丁主簿大声宣告。 台上台下的人们一时有些懵,有人大声问:“散会是何意?” “就是没事了,大家可以走了。”丁主簿大声说。 台下的人这才“嗡”一下各自散开离去。 丁主簿看着古壶无奈地摇摇头,古壶笑说:“习惯了就好。”,“开会”、“大会”、“散会”这些词,是古壶要求丁主簿这么用的。 台上的名望乡绅起身,一起向古壶拱手齐声道:“县令大人,告辞。” 古壶还礼,目光扫视一周,最后落到乌老爷脸上,问道:“今日之公审,诸位可还满意?” “大人神断,满意满意!”众乡绅纷纷拱手点头。 “哈哈哈——满意就好,诸位走好!”古壶大笑。 一班游徼押解着人儿走前面,古壶和挑着担子的侯戈及一帮书吏走后面。 他们几乎是被左右和后面一直跟着议论的百姓前呼后拥地送回县衙的,几个差役要赶开跟随的百姓,古壶制止了。 一路上,有大胆的人问:“古大人,你是神仙吗?” 古壶亲切地笑答:“我不是神仙,神仙在天上看着呢。” “古大人,你会把所有坏人都抓起来吗?” “坏人是抓不完的,但我会见一个抓一个。如果大家都当好人了,坏人不就没有了吗?” “古大人……” 古壶一路不厌其烦地“答记者问”,直到他进了县衙大门,百姓才散去。 回到后堂进入书房,古壶一口气喝完一大杯铃儿早已备好的凉茶。 侯戈也喝了一大杯,无不惊奇地说:“古哥,你今天不光把台上台下的人都震住了,连我也震住了,你真有法术?你是怎么做到的?能不能教我?” 古壶拍拍侯戈的肩,微笑着摇摇头说:“兄弟,法术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是最难以说清的事,你还是把你的武艺精益求精吧,那才是最实在的。” “我听古哥的!”侯戈搔着头憨厚地笑了。 正在这时,铃儿来了,“古大夫,外面有位乌老爷求见,在二堂客厅等着。” 古壶轻轻一笑:“这么快就有反应了?有动静了?” 古壶来到二堂客厅,只见乌天云正在那儿喝着茶等着自己。 “哟——乌老爷——哟——啧啧啧——哟哟哟!”古壶惊奇地尖声叫着,嘴里不停一咂咂着。 像在戏台上表演似的,左手食指朝前指着乌老爷,右胳膊夸张地大幅度摆着,以快速扭转的蛇形步伐,大惊小怪地朝乌老爷走去,不是走去,而是蹦过去,跳过去,晃过去。 古壶的第一声“哟——”刚出声,已经把正埋头喝茶的乌老爷吓了一跳,手上的茶盏一晃差点失手落下。 接下来古壶的一系列惊叫和夸张滑稽的动作更是把乌老爷惊得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古壶,一脸错愕。 古壶快步到乌老爷面前三四步远时,突然站住,又“啧啧啧……”地咂着嘴围着乌老爷连转了三周,这才停在乌老爷面前直直地盯着他。 乌老爷目瞪口呆一脸懵懂地看着古壶,又摸摸自己的头我脸,理理华贵的衣服,检查自己的鞋子裤子。 之后惊愕地看着古壶结结巴巴地问:“古——古大人,我——我这身上哪里有不妥之处吗,惹得你如此惊讶。” 乌老爷被古壶这一连串的,如同癫疯之人的怪异举止搞得心神错乱,之前想好的见面寒暄之辞全跑到了九霄云外。 今日在那审判台上,古壶的一系列出人意料的言行,已经让乌老爷莫名其妙又惶恐不安,此时,此人令人匪夷所思的举止再一次让他不知所措,一个县令如此怪异,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看着乌老爷被搞得了愣了愣的样子。古壶强忍住才没有让自己笑出来,他像见了怪物似的一脸惊讶地问:“哟——乌老爷,你——你怎么自己亲自喝茶呀?这太出乎本县的想象,这太让我惊讶了,你是不是撒尿拉屎也亲自撒亲自拉?” “这——这——?!”乌天云半天才回过神来,沉下脸来,生气地把茶盏往一桌上一放,“吃喝拉撒这些事,谁不是亲自做?你这说的什么话,古大人是在戏弄老夫么?” “非也,非也。”古壶立即换上一副谦卑的笑脸,点头哈腰。 “古某人小小县令,哪里敢戏弄乌老爷?我听说乌老爷府上财货堆成山,仆婢簇成云,什么事都有人替你做,我以为茶也有人替你喝,故看到你亲自喝茶,颇为惊讶,难以自持,故有失态之处,请乌老爷海涵,海涵。”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你——”乌老爷指着古壶一时说不出话来,一会儿正话,一会儿反话,才打一巴掌又说好话,刚喂了蜂蜜又喂胆汁,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乌老爷被弄得晕头转向,一时不知所措。 最后,乌老爷错愕的脸上总算挤出一丝笑意来,“你古大人真会说笑。” “哈哈哈——”古壶大笑,“笑一笑,十年少,乌老爷请坐,快快请坐。”古壶说着,亲自用袖子把乌老爷刚才坐的椅子扫了扫,双手虚扶,恭敬地说。 乌老爷愣怔地坐了下来,双手一拱说:“古大人,乌某来是——” “是请我赴宴的,是不是?”古壶打断乌老爷的话,满脸笑容地指着他问。 “这——”乌老爷再次惊愣了,这人真能通神,真有法术? “是是是,古大人这头脑转得像陀螺,弄得老夫有点——有点晕,古某确实是来请古大人的。” “三日后,在寒舍略备薄宴,恭请古大人光临,不知古大人肯赏光否?”乌老爷一脸期待地看着古壶。 “赏赏赏,这个光一定要赏光。”古壶一下跳了起来,像捡了个宝贝似的,兴奋地前后左右着手,就像马上就想吃到美食似的伸着舌头舔舔嘴唇。 “一言为定,三日后,我到贵府吃饭,太好了,这简直太好了。有没有冰糖炖牛蹄?有没有扒整猪头?有没有烤乳猪?有没有斩肉丸?有没有过油肉?有没有枣子烧鸡肉?有没有……” 古壶一口气说出几十样菜名?有些是他吃过的记得的,有些是他没吃过听说过的,更有些纯粹是子虚乌有,是他临时胡谄瞎编的,他也不知道世上有没有这道菜。 不歇气一一口气说完这些乱七八糟的菜名,最后虽然没有说得口吐白沫,却也说得唾沫横飞,嘴角真流出一些口水。 他舌头一伸,嘴角的口水舔进去,又舔着舌头咂着嘴说:“有没有?这些菜乌老爷有没有?我太想吃了,你一定有,你那么胡钱的,做这些菜一定不在话下,是吗?” 古壶的模样哪像一个县令,而是像一个三年没吃过饱饭,十年没吃过肉的饿馋鬼。 “是——是是。”乌老爷再一次被说得晕头转向,愣愣地看着古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请!” 乌老爷正在想该说什么时,古壶突然爆竹似地爆出一个字,刚才说菜名时的馋相瞬间收起,一脸严肃得像在堂上审案。 “请乌老爷请先回去准备盛宴,本县还有公务在身,就不留乌老爷了,有话我们在宴会上慢慢说,请乌老爷务必重视这顿饭。” 古壶说着伸手向门外做个请的动作。 “好——好好,老夫在家里恭候古大人。”乌老爷起身拱手告辞,走出门坎时,又回头一脸疑或地看了古壶一眼。 第200章 赴宴 乌老爷满心迷惑,此人是不是真患有疯癫之症?从没见过这世上有这样半疯半癫,说话信口开河不着边际的人? 又一想,不应该是疯癫,要真是疯癫之人,也不倒当上这县令,更不会捉住飘叶那等飞贼,既然不是疯癫,他又如何有此等怪异言行,匪夷所思,太匪夷所思! 乌老爷心里迷惑着,一不留神脚下被绊了一下,身子一倾,差点摔了一跤。 “哈哈哈——哈哈哈——”古壶放声大笑,笑得伸不起腰来,爽朗的笑声如欢乐的鸟儿般在屋里扑腾着飞出门去,飞向空中。 到厅里收拾茶具的铃儿没笑,满脸疑惑地问:“古大夫,我刚才在门外都听见了,你在乌老爷面前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我都好像不认识你了似的,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在人面前我是人,在鬼面前我就是鬼。”古壶摆摆手,停住笑,回后堂去了。 刚才的一切怪异言行,是古壶故意为之,在乌老爷这种人面前,他就是要不按常理出牌,就是要云山雾罩,甚至做出疯疯癫癫的模样。 如此让这乌老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对手搞糊涂,而自己是清醒的,这才上上策,而不是用手清醒,自己糊涂。 这是他真真假假,亦真亦假地试探出对手的底牌的一种方法。 三日后,乌老爷府上大管家到县衙来请,古壶带着侯戈跟着管家招摇过市前往乌府。 沿街有大胆的百姓问:“古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乌老爷请本县吃饭,我们这是去乌老爷府上赴宴!”古壶对问他的百姓也拱手,趾高气扬,洋洋得意地说。 于是,沿街百姓看他的目光得很复杂,古壶当然注意到人们异样的目光,可是,这烟雾弹还产必须要放的,街上的人也不全是好人,他要让坏人也摸不着头脑。 一路步行,到了乌府门前,古壶还是被乌府的气势震惊了。 这乌府大门比县衙大门高大壮阔了几多倍,门楣上方的“乌宅”二字全是包金,给人的感觉不是“乌宅”,而是“金宅”。 大门一边两个共四个门仆,不仅高大壮硕,而且衣着华丽,仪表堂堂侯胜过一般富户的公子哥儿,要不是那谦恭迎客的模样,会让不知道的人认为这四人是乌家的公子。 乌老爷亲自带着两人位美惹天仙的女子在大门口拱手迎接:“古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哈哈——”古壶笑道:“乌老爷,叨扰了,本县今天,可是空着肚子来的哦?” 乌老爷也笑了:“大人空腹而来,老夫保管你满腹而去,请——” 一进大门,两位美女在前面带路,古壶抬眼望去,仿佛是进入了一座园林宫殿,仅视线之内便有数十座大小样式各不相同的房舍掩映在花草树木之间。 来来往往奔走忙碌的男仆女婢,个个衣着光鲜,人人正色匆匆,看样子就是在准备一场盛大宴会。 越往后面走,越来越多的房舍从林间池畔显现出来,越来越多的华衣宾客在园边赏花,亭下高谈。 “乌老爷,这就是你的寒舍?”古壶对身旁的乌老爷说,“千树百屋,亭台楼阁,假山真池,曲折长廊,神仙的宫殿也不过如此吧?” 乌老爷掩饰不住一脸的得意,却在得意之色中,强做出谦虚的表情说:“哪里哪里,古大人受朝廷任命,从丰华富庶的宁都而来,这穷乡僻壤之宅,让古大人见笑了。” 话这样说,乌老爷心里却在想,也该让你见识见识了,不过,他还是有些忐忑,这小子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不知今日会不会又搞出些让人吃惊的名堂来。 又转念一想,不就一个县令吗?能搞出什么名堂,我乌老爷见过的县令还少吗? “乌老爷还真没说错。”古壶说,“你这院里的楼宇其实还真算不了什么,上百层高的楼我也不是没见过,风驰电掣的车我也不是没坐过。” “上百层的高楼?那还不到天上去了?”乌老爷停住脚步,傻傻地看着古壶,“古大人又开玩笑了。” “玩笑玩笑,就算是开玩笑吧,我这个玩笑开大了。”古壶摇摇头说,认真地说。 “大人请,宴席备在后园,”乌老爷说,“今日天气晴好,我们就露天痛饮,不醉不归如何?” “好!不醉不归!”古壶豪爽地大声说。 到了后园一看,古壶再次震惊了。 后园其实是个大花园,各种各样五彩艳丽的花圃之间,是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和小道,就在这花丛之间,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十多座宴席,远看过去,席上杯盘碗碟早已摆得琳琅满目。 不远处有个宽大的高台,高台上一群乐人和舞女早已准备停当。 这时,四处看园赏花的宾客们已经从各处陆续围了上来,很快在古壶周围聚了一大群人。 “诸位。”乌老爷对宾客一拱手道:“这位就是横头县令古壶古大人,今日有幸请到古大人光临寒舍与民同乐,乌府略备薄席,请古大人和诸位宾朋尽乐尽兴。” “见过县令大——”宾客们异口同声拱手致礼。 “诸位,幸会幸会。”古壶也拱手还礼道。 “贵宾高朋就坐,开宴——”乌府大管家一声长喝,宾客们在婢女的引导下各自入席。 “古大人,侯义士,两位这边请。”乌老爷亲自引导古壶和侯戈到一张最大的圆桌旁入座,另外几位华衣宾客陪坐。 “乌老爷,要开宴了吗?”古壶一坐下就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问,这立即引来另外几位宾客诧异的目光,古壶却视而不见,两手互相搓着,仿佛立即就在动手动筷的样子。 “古大人不必着急,马上就开宴。”乌老爷微微一笑,然后向那几位宾客说:“古大人率性之人,不拘小节,让我等长见识。” “长见识,长见识!”几位宾客附和道。乌老爷向一旁的大管家点点头。 “开宴——第一道菜,微步热舞——” 守候一旁的大管家仰起脖子,长声吆喝道。 一时间,台上乐声悠扬响起,弥漫在整个院子,舞女们鱼贯上台,翩翩起舞。 微步——?热——舞?古壶惊讶莫名,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这是从另一个时代传来的名词。 古壶怔怔地看着一旁的乌老爷,疑惑地问,“这第一道菜名是哪几个字,何意?” 乌老爷淡淡地一笑说:“微小之微,脚步之步,冷热之热,舞蹈之舞?怎么?古大人没吃过这道菜?” “这——闻所未闻,古某孤陋寡闻,乌老爷见笑了。”古壶坦诚道,尤其是“热舞”二字,让他心中陡升一种恍若隔世之感,想当初,自己也是见识过热舞的。 “无须老夫赘述,古大人呆会儿一看便知,这是特意为古大人的到来而准备的一道菜,味道极其鲜美。” 乌老爷话音刚落,古壶见到两个男仆抬来一个长约三五尺,高宽约一尽的木架置于大圆桌上,这木架的下面底板上,早已固定了密密麻麻近百只未点燃的大蜡烛。 这是要干什么?大白天的烛光宴?古壶看着蜡烛大惑不解,蜡烛可是稀罕之物,一般百姓人家根本用不起,难道这乌老爷是想大白天点蜡烛,炫耀他有钱? 果然,两男仆很快点燃了这些蜡烛,古壶正在内心为自己的猜测正确而得意时,却见一块长方形铁板被抬来放到了烛焰上方的木架上。 古壶恍然大悟——不是照明,是烧烤!铁板烧!用蜡烛来做烧烤,也够奢侈的了。 他以为自己及时纠正了错误之时,这铁板上面又放上了一个跟木架大小高度差不多的铁笼。 古壶立即又看不懂了,难道在这铁笼的上面铁条上烧烤?离烛焰太高了,恐怕只能把冰烤化而已,这到底是哪般操作,他真感到自己是孤陋寡闻了。 “嘎嘎嘎——”突然传来的鸭叫声把正在思索的古壶吓了一跳。一回头,只见身后两名华衣婢女怀抱着两只毛色洁白的鸭子前来。 男仆把铁笼的盖子揭开,婢女把两只翅膀被红线捆住的鸭子放进了笼里。 直到此时,古壶这时才真正地恍然大悟——烧活鸭掌,一道非常残忍的菜,他曾在书上读到过,可从未见过,更从未吃过。 回想到刚才乌老爷的那句话——“这是特意为古大人准备的一道菜。”古壶瞬间明白了,乌老爷这哪是请吃饭?明明是请“吃惊”。 目的显然是暗示他这县令古大人:你县令大人将成为老爷我的一道菜,如果你跟我作对,我像对待这鸭子一样对待你。 明白了乌老爷的用意,也更明白了这乌老爷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害怕被他这有“天眼”的县令大人发现。 古壶想明白了这些,心下坦然下来,不怕你威胁,就怕你不威胁,你跟我来指桑骂槐,我就跟你来大智若愚。 “古大人,想什么呢,请看,鸭子开始微步跳舞了,多美啊!”乌老爷歪头看看古壶,又指指笼中的鸭子,淡定地说。 第201章 微步热舞 这时,笼中的两只鸭子还以为地在河滩上散步,悠闲地一摇一摆地走起来,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掉头接着走。 “哦——这鸭舞确实好看,比人跳得还好看。”古壶指着笼中走来走去的鸭子,又指指一旁在台上跳舞的舞女说。 两只鸭哪里知道人类的阴谋,刚开始时,它们还在笼里绅士般摇摆着身体悠闲地走来走去,渐渐地,铁板被蜡烛烧得越来越烫,鸭子也走得越来越快。 “哈哈哈——走呀,跳舞呀!”其他桌的宾客看着各自桌上的鸭子,大声地喊叫嬉笑,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这后园热闹非凡。 古壶所在这一座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这鸭子身上,乌老爷请来陪坐的另两位宾客的目光时而落在鸭子身上,时而落在古壶和侯戈身上。 侯戈显然也明白了乌老爷的用意,愤怒地要起身离开,古壶用力在他肩上摁了摁。 铁板越来越烫,鸭子越来越受不了,开始痛苦地“嘎嘎嘎”地叫着,连蹦带跳地在笼里奔跑,不停地撞击铁笼。 想逃,逃不掉,蠕动着翅膀根部,想飞,飞不起来,一次次地跳起双脚,又可怜地一次次落在滚烫的铁板之上。 “好!——妙!”另几位宾客激动地击掌欢呼起来。 “古大人,你看这舞蹈如何?这道菜可还能入县令大人你的天眼?”乌老爷歪着头看着古壶,微笑问。 “啪——”地一声响,侯戈一掌拍在桌上,铁青着脸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摸腿侧的大剪刀。 古壶一把抓住侯戈的胳膊,对乌天云说:“乌老爷,我这义弟这几天吃素,可否为他另安排一桌素食?我什么都吃,我陪着乌老爷,奉陪到底,如何?” “哈哈哈——素食?”乌老爷大笑起来,“好,好一个佩兵器的素食者!好,给侯义士另行安排一桌素食。”乌老爷对身后一男仆说。 古壶用力捏了侯戈胳膊一下再放开,侯戈喷火的双眼瞪着乌老爷,抬胳膊拱手道:“谢谢——乌老爷!”转身随男仆离开了。 “妙——实在是妙啊!”古壶支开了侯戈,心下放松下来,指着笼里已经跌倒又站起,站起又跌倒的两只鸭子,一脸兴奋地喊道道,“这道菜味道一定鲜美异常,我都等不及了。” “古大人,马上就好了。”乌老爷指着早已被烫得通红的鸭子脚掌说,“呆会儿把这脚掌和酱料一起吃,美不胜收。” “嘎嘎嘎——”两只鸭子的惨叫声和惨状让古壶心中痛苦和愤怒如汤锅一般沸腾,他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蒙上自己的双眼,可他还是强压着内心的激愤看着鸭子又看看身旁的乌老爷。 “好了!开吃。”乌老爷双后一击掌,对两男仆点头示意头。 一男仆利索地揭开笼盖,抓出一只鸭子,捉住双脚置于桌上的小砧板上,另一男仆利索地一刀下去宰下一双鸭脚,用筷子把一只夹到古壶面前的放了佐料的碟子里,另一只夹到乌老爷的碟子里。 捉鸭子的男仆把惨叫的无脚活鸭塞进脚旁一布袋里,又提出另一只鸭,如法把两只鸭脚夹给两位宾客。 “古大人,请!趁热才好吃!”乌老爷指指古壶面前碟中热血淋淋的鸭脚,挑衅的目光直逼着古壶。 另两位宾客的神秘地微笑着看着古壶。 古壶恨不得叫过侯戈来,一剪刀剪下这三人的狗头,可他还是在内心对自己说了声“小不忍则乱大谋。” “乌老爷先请!”古壶同样直视着乌老爷,恭敬地说。 “古大人是贵客,你先请。”乌老爷再次指指鸭脚掌。 请就请!古壶在心中对自己说了三个字,夹起那离开了主人的鸭脚掌,在酱里蘸子蘸就往嘴里塞,咬下一片热血饱满的鸭脚蹼来。 嚼了两嚼刚要强往下吞,突然有东西从胃里往上涌,他实在忍无可忍,猫着腰蹿到十多步开外的花丛中,“哇——”一大口吐到花树根部的泥草里。 “哈哈哈——”有人大笑,周围的人也起身用筷子指点着他,哄堂大笑, “唉呀!这么美味的菜却吐了,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井底小官,哪里吃过如此珍馐美味?可怜,可怜啊!” …… 古壶腹内翻江倒海,耳内充满周围人的嘲笑声,难受死了。突然,有只手拍在背上,古壶不看都知道是侯戈。 “古哥,他如此羞辱威胁你,你就让我剪了那老贼的狗头吧,大不了这县令咱不当了。”侯戈附在古壶耳边低声说。 呕吐之后,舒服多了,古壶低声对侯戈说:“我答应你剪下这老贼狗头,但不是现在,你坐回去,我不叫你别过来。” 侯戈黑沉着脸走开了。 古壶从赶来的婢女端着的盘中端起清水漱了口,回到刚才桌旁,乌老爷和那两人宾客直直地看着古壶。 “古大人,没事吧?”乌老爷一脸关切地问,边说边嚼着嘴里的鸭脚掌,这味道真的鲜美,可古壶的狼狈相给他的感受比这美味还美,小子,跟我头,你还嫩了点! “没事儿,这哪算什么事儿啊,倒是乌老爷要多关心关心自己,你今夜恐怕会有事。”古壶神秘地笑着,盯着乌老爷,围着他转了两转。 乌老爷一愣,吞下嘴里的东西:“老夫?我——我有事?有什么事?今夜?” “是的,今夜?”古壶认真地说。 “请古大人明示,哼!难道——难道你今夜要——要派人来抓我?”乌老爷冷冷一哼,不屑一顾地说,同时看看同桌的两另两位宾客,这两人佳音地哈哈大笑。 “哈哈哈——”古壶也大笑,“抓你?这可是乌老爷你自己说的,你如此说来,乌老爷知道你自己犯了王法了?” “荒唐,老夫何曾说自己犯了王法?老夫从不知犯法为何物。”乌老爷沉着脸,大袖一甩。 “乌老爷多虑了,我是说,你今夜要亲自拉稀,你最好多准备两个大夜壶,当然,直接拉在床上也可以。”古壶盯着乌老爷的脸,认真地说。 “这——这是你的天眼看出来的?我能不能——能不能再次见识见识大人的天眼?”乌老爷说着,目光死死地盯着古壶挂在腰间的那个天机牌,古壶的话,让他心里有些虚,那天在那审判台上,他可是亲眼见也可了这天眼的神奇的。 “当然可以!”古壶说着摘下腰上的天机牌递给乌老爷。 乌老爷捧着这宝贝,瞪大了双眼,反来覆去地看,越看越愣怔,越看越茫然,又把这物什递给那两位宾客。 这两人捧着看了半天,疑惑地还到乌老爷手上,乌老爷又看了看,递还给古壶说:“只认得一面的图案是一只人眼,另一面的那些个小图案一个也不认识,像是天上的天书,大人能否指教一二。” “天机岂能泄露?”古壶一把拿过天机牌重新挂到腰带上,“乌老爷,你的菜难道就那一道?还有吗,尽管上!” “有有有!哪能就没有了呢?”乌老爷忙说,对身后的大管家点点头。 “上全席——”大管家又一声长声吆喝。 高台上,新换的乐声悠扬响起,纤纤舞女翩翩跳起另一支舞。 花丛间,几队华衣婢女同时从几个方向列队而入,每人都端着不同的菜品,婢女们个个美貌身材婀娜,笑容灿烂,一路穿花碎步而来,像进入舞场。 一阵叮叮当当悦耳的盘碟响过之后,转瞬之间,圆桌上已经放满了几十种各式菜肴。 古壶认真一看,桌上的绝大部分菜他真是从未见过,不过,却都是能正常食用的山珍海味,不像刚才那让人看着心惊肉跳,吃着恶心想吐的鸭掌。 “古大人,请!”乌老爷伸手示意。 “请,乌老爷请,各位请,我就不客气了。”古壶拿起筷子,看也不看乌老爷和那两宾客,就开始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起来,边嚼边抽空端起酒杯向乌老爷和宾客示意让他们也快吃。 乌老爷和另外两名宾客相视一笑,也吃了起来,却非常斯文地小口小口地慢慢品尝,三人边品着菜的味道,边一脸鄙夷地品味着县令大人的馋相,似乎这馋相是他们的下酒一菜。 就像一个从未吃过宴席的穷鬼饿鬼,古壶一口气把肚子填饱,这才往椅后背上一靠,摸着肚皮对乌老爷说:“你家的菜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如此好吃的,肚子都胀成个圆球了,真是太谢谢乌老爷了。” 古壶前两句话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后一句话也有几分真实,这有钱人真的是太会享受了。 “哈哈哈——”乌老爷大笑,“古大人满意就好,大人要是愿意,以后可以经常来,老夫愿意与大人共享天下美味。” “共享美味可以,共享天下却不行。”古壶转头看着乌老爷,一脸严肃地说。 乌老爷一愣,连连摆手道:“大人!大人可不能酒后胡言,什么共享天下?这天下是皇上的,古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是替皇上治理天下的,老夫只是说与你共享美味,可没说天下。” 第202章 打赌 “你刚才不是说与我共享天下和美味吗?他们都听见了。”古壶认真地指着乌老爷,又指指两们宾客。 乌老爷连连摆手:“没‘和’,我没说‘和’字。”两宾客也连声说:“乌老爷没有说‘和’这个字,是大人听错了。” “哈哈哈——瞧把你吓得,乌老爷还没醉,还知道我是朝廷命官,好——好!好得很。”古壶用筷子指点着乌老爷说。 乌老爷脸上抽搐了两下,心里升起一丝恐惧,这家伙东拉西扯神出鬼没,不知道因为哪一句话,哪一件事就会被他推到阴沟里,真是个难对付的东西。 不过,我乌老爷也不是吃素的,要玩就陪你玩到底,乌老爷夹了口菜到嘴里,掩饰一下自己的无措,然后转换话题说:“大人,最后还有一个汤,大人可愿品尝?” “愿意愿意,有什么菜尽管上。”古壶迫不及待地说。 乌老爷再次对大管家示意。 “遨游四海——”大管家再一次长声吃喝。 遨游四海?古壶又一次愣了,又是什么鬼菜,听上去像是海鲜,该不会又是那残忍的威胁我的菜吧? 老贼这回要是再像之前那样用菜来威胁人,我可是该亮剑时就亮剑了,古壶心下打定了主意。 大管家的吆喝声刚落,便有男仆端来一个圆形铁架,铁架下面同样固定了密密麻麻的蜡烛,蜡烛全部点燃后,铁架上方再放上一个圆形浅口陶锅,锅里盛着半锅冷汤汁。 古壶一下看懂了,这不是火锅吗?不知里面烫什么。 正疑惑时,男仆把一只肥美的活甲鱼放进了锅里。 古壶完全明白了,刚才是慢烤活鸭子,现在是慢烫活甲鱼,看来这乌老爷今天是铁了心要恶心我了。 “古大人。”乌老爷指着锅里的甲鱼说,“这道菜就叫‘遨游四海’,你别看此时这甲鱼游得悠闲,呆会儿这汤慢慢变热,它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它会大口大口地喝汤,这汤都是兑好了味道的,最后它一命呜呼。” “它的肉和这锅里的汤都鲜美无比,到那时,它就不能再遨游四海,只有它的肉遨游我们的肚肠了。” “哈哈哈——古大人,别急,我们看着它,看它如何如何由一个活物,变成我们碗里的菜,这道菜,看着比吃着还有意思啊!” 古壶看着乌老爷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站起身把那锅端了下来,“呸呸呸”地接连多口气把那些蜡烛全部吹灭。 “古大人,这——这是何意?连起码的礼节都不懂了吗?你如此还能治理好一个县?”乌老爷起身,满面愠色地看着古壶,严厉地质问道。 古壶微微一笑:“乌老爷误会了,刚才吃得太饱了,此时不再想吃,连汤都不想喝了,可我看这甲鱼太肥美,我想请乌老爷把它送给我带回去吃,不知乌老爷舍得舍不得?” “舍——舍得舍得,古大人如喜欢,可以再多带几只回去。”乌老爷尴尬地说,这家伙东一榔头西一锺,实在有些跟不上他的多变。 “那好,多谢乌老爷!”古壶对乌老爷拱手道,“为了感谢乌老爷的盛情款待和赠送甲鱼,我想为乌老爷和众宾客表演一个戏法助助兴,乌老爷以为如何?” 乌老爷两眼瞪成铜铃:“古大人会变戏法?那——老夫就大开眼界了,大人变什么戏法?” “这——”古壶两眼望着天,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乌老爷喜欢烧活鸭,炖活鱼,还喜欢烹活人,那我就——” “什么什么?我何时喜欢烹活人?”乌老爷差点跳了起来。 “几年前,你不是活烹了一个你府上的婢女吗?先砍去双臂,再烹活的,难道没有这回事吗?难道我的调查错了?”古壶故作惊讶地问。 “这——这你也知道?”乌老爷这一惊,非同小可,看来这家伙早就注意我了。 古壶从腰间摘下天机牌,把牌上那只红色的眼睛对着乌老爷一下推了过去:“乌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已从僦忘记那两句话了?‘人在做,天在看。’‘若在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忘了?” “没忘,没忘。”乌老爷看着木牌上那只瘆人的红眼睛,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仿佛这只眼睛真看透了他的心。 乌老爷先是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淡定地说:“没错,是有那么回事,不过,我买来的婢女跟我买来的鸡鸭一样。” “她的命也是我的,这在卖身契上写明了的,要烹要烤全由我了,官府好像管不了这么宽吧?还是说说你的戏法吧。” “好,乌老爷烹活人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说我的戏法。”古壶一步站到椅子上,再一步站到子桌子上。 周围所有人都惊得站了起来,一个身着官服的县令大人,作为客人,竟然当众站到了主人家吃饭的桌子上,这实在是千古奇闻,宾客们无不惊愣无比。 古壶满不在乎众人的目光,胳膊一挥,大声说:“诸位,为了感谢乌老爷的盛情款待,本县决定给大家表演一个戏法,相隔五十步,箭射活人。” 箭射活人?众宾客一下炸开了锅。 “县令,大人你要射谁?”有人大声问。 “不是我要射谁,是别人射我!射我这横头县令!”古壶指着自己和鼻子大声说。 “真弓真箭真射手,以射三箭为准,如果把我射伤射死了,也正好满足了有些人的心愿,免得以后还有暗中动刀动箭取我的头,这样省事,一切由我自行负责,与乌老爷无关。” “如果射不伤射不死我,乌老爷出输钱千贯给县衙,由县衙把这钱发给横头的乞丐和鳏寡孤独者,乌老爷认领如何?大伙认为如何?” 古壶看看乌老爷,又环视着众人大声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古壶身上转移到乌老爷脸上。 乌老爷一时有点懵,这一招来得太快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这次宴请,他虽然做了周密的布置,什么情况都想到了。 可古壶这家伙太让人捉摸不透,今日饭桌上古壶说的好些话他就没有提前想到,此时又来这一招,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要是真如古壶所说,他自愿让人射他送上命,若今日真取了其性命,那倒真如他所说,省了好多事。 可是,了既然敢放出如此大话,一定不会轻易送死,这家伙究竟要干什么?乌老爷平生一次感受到了遇到强劲对手时的一种紧张与无处着力的空虚感。 “乌老爷,你在想什么呢?大家都在等你发放呢。”站在饭桌上的古壶看着乌老爷大声问,他心下明白,此时的乌老爷肯定被搞懵了。 “慢!”乌老爷回过神来,抬手指向古壶大声说,“我也喜欢博戏,大人这一赌法很有意思,我喜欢,只是还想问大人,谁是射手?” 古壶:“射手由乌老爷找,谁都可以,乌老爷,你敢打这个赌吗?要是敢打,找人立马写书约。” “大人,这使不得!”侯戈跳到圆桌旁,让古壶下来。 “使得!”古壶大声说。 “使不得,大人,要射就射我吧!你可是县令啊,你不能有三长两短,射我吧,我躲得过就躲,躲不过那也是我的命。”侯戈拍着胸脯大声争辩道。 “你——”古壶瞪着侯戈,“你敢不听我的话?滚一边去!” 侯戈不开腔了,黑沉着脸站到一旁, “这赌我打定了!古大人可别反悔,”乌老爷看看古壶又看看侯戈,兴奋地说,天赐良机,岂能放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那就怪不得老爷我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决不反悔。”古壶大声说。 “好,笔墨侍候!”乌老爷立即吩咐人准备纸笔,生怕慢了一步,古壶就反悔了,又小声吩咐了管家一番,管家匆匆去了。 古壶从桌上跳下来,仆人们很快把这张吃饭的圆桌收拾出来,铺好了纸,乌老爷叫来一位宾客来书写录事。 “大人,这书约,就由你来口述吧。”乌老爷说。 “好!”古壶干脆地说,“本县先口述一遍,若有不妥之外,乌老爷再修改,之后再写,如何。” 乌老爷微笑点头,伸手指向桌上的纸,示意古壶快说。 “兹有大宁国横头县县令古壶,在乌宅后园与横头县名望乡绅乌天云相约一博,由乌天云找人找箭,向五十步外之古壶射三箭,如古壶被射伤或射死,后果由古壶自负。若三箭射完而古壶无伤亡,则乌天云当即输钱千贯与古壶,特立此存照。” 古壶口述完毕,看着乌天云:“乌老爷,如此立据,可否?” “可以,可以,就这样写。”乌老爷左手搓着右手,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如此送上门的好生意,不答应岂不是傻子? 古壶再次把刚才说的口述一遍,很快,生死书约便写好了,先是众宾客中出来十人作为证人摁了手印,其后古壶和乌老爷双双签名并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第203章 如此戏法 “来人啊!”乌老爷等不及用婢女递上的白绢擦手上的红印泥,而是把手指往自己衣服上一擦,大声喊道。 “是谁?是谁在找死?”古壶刚摁完手印,就听身后响起雷鸣般的吼声,这吼声似乎是从空中传来。 古壶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面前站着一个金刚般的大汉,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出两个头。此人一脸大络腮胡,高鼻子深眼窝,长相凶恶,一看就是一尊凶神恶煞。 这金刚手上提着一张巨大的弓,背上的箭筒里插着一筒长箭,先环视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在古壶脸上:“是你吗?” “没——没错,是我。”古壶仰望着这尊铁塔般的恶神说,他真没想到乌宅里竟然有这么一位巨人,看此人相貌,不像中原人,可能是个胡人。 乌老爷微笑着看看古壶又看看大汉,对古壶说:“古大人,这人是我府上的护院,名叫梭的罗,是个胡人。耸曾经射杀过五头老虎,还有无数的狼也丧命在他的神箭之下,人命关天,要是古大人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古壶心中咯噔一下,他确实没想到这乌老爷能有这等一流射手,还是个巨人大力士,可事已经至此,他必须硬着头皮上,把子弹时间调到最高等级,再戴上那双铁手套,应该问题不大。 在来横头县的路上,古壶就想做一身防割衣和一双防割手套,其材料是由无数个黄豆大小的小铁圈组成细铁链。 再把这细铁链纵横联结编织而成“铁布”,再用这铁布制成铁马甲和铁手套。 一到了横头他就让定伯去找手艺最好的铁匠做这东西,由于这活太过精细,目前只做成了一双手套,外层是羊皮,里面是“铁布”。 他试过,这铁手套还算灵活好用,不怕剑刺刀割,他打算要为自己的侯戈各做一套,防割手套现在正在侯戈的包袱里。 刚才侯戈跟他争和他怒骂侯戈,都是先商量好,故意做给乌老爷看的。 心念如电闪过,古壶看着乌老爷,又蔑视地看看这个名叫梭的罗这恶煞,淡淡地说:“不用多说,来吧。” 古壶向侯戈使个眼色,侯戈从包袱里取出那付手套递给他,古壶当众戴上这手套。 “难道——难道大人是想抓住射来的箭?这叫什么?”乌老爷看着古壶的手套,奇怪地问,这东西他从未见过,着实稀奇。 “这叫手套,没见过吧?僻野村夫,无知!”古壶鄙夷地看着乌老爷说。 “老夫——僻野村夫?!”乌老爷脸都气乌了,他也不想过多争辩,他不相信一介文官能抓住猛士射来的箭,即使有这具名叫手套的东西,不过是护手罢了,你要抓得住才算数,五十步外的飞箭,并非强弩之末,谁能抓往。 “古大人的戏法开始——校武场!”突然高声喊道。 “古大人,请跟我来。”大管家走到古壶身边,恭敬地伸手作请。 古壶微微一笑,跟着大管家往前走,侯戈跟在他身后,乌老爷和梭的罗及所有宾客跟在后面,大家热烈地议论着,等着看一场好热闹。 到了后院一角一看,果然好一个校武场,宽阔敞亮,两边木架上十八般兵器样样皆有,还有五匹高大的骏马。 “大人请看。”梭的罗大步走到古壶面前,指着前方说:“那百步之外是不是吊有一枚铜钱?” 古壶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木架伸出的木条上吊着一枚铜钱,他对梭的罗点点头说:“是的,是有一枚铜钱,那又怎么样?” “看好了!”梭的罗反手抽出一支箭,搭箭张弓,“嗖”一声箭飞出去,铜钱不见了踪影。 “好!神箭!”宾客们大声喝彩。 “古大人。”乌老爷上前说,“箭不长眼睛,我看还是算了吧,要是真伤了你或者——或者有个三长两短,朝廷少了根栋梁,岂不是老夫的罪过。” 古壶微微一笑,他知道这是老家伙的激将法,刚才他看了梭的罗射出的箭,虽然比原来他跟罗三棒的箭稍快了些,可他自信仍能抓住。 “乌老爷,你是不是舍不得那千贯钱啊?不然你为何如此罗嗦?”古壶看着乌老爷问。 “那——得罪了,请古大人走出去五十步。”乌老爷冷笑道。 “大伙替我数着啊,五十步。”古壶向众宾客拱手,大声说。 说罢,古壶开始一步一步地大步往前走。 “一、二、三……”众宾客激动地高声齐数,有人竟跳了起来,跳一下数一下,都是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五十!”数声刚落,古壶站住,回身立定,定了定神,调节好眼力,对着梭的罗大喊道:“神箭手,来呀,射!” 只见梭的罗搭箭张弓,一瞬间,箭已飞出,古壶看见这箭的高度不高不矮正对着他咽喉部位而来,显然是想一箭要了他这县令大人的命,这肯定也是乌老爷的心愿。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古壶心念闪过,身子一侧,同时右手伸出,一把将飞来之箭紧紧抓在手中,防割手套的保护效果很不错,只是感觉一道摩擦力而已。 “噢——”五十步之外的所有人同时爆发出一阵惊叹,古壶清楚地看见那个梭的罗也立在地上,呆若木鸡。 乌老爷更是被惊得“噢”一声张开了嘴却忘记闭上,刚才这一幕,太让他震惊了,梭的罗的手法已经很快,刚看见他搭箭,箭已经射出。 可古壶的手法更是快得根本就没看见他伸手去抓,只看见那箭已经在他手上,好像那支箭原本就在了手上似的。 古壶把手中之箭往地上一插,高声道:“再来,还有两箭。” 只见乌老爷在梭的罗耳旁低语,古壶耳朵一竖,虽然小声,他还是听明了,乌老爷说的是四个字:“两箭同射” 这老贼是要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他这样怕我,这样急切地想除掉我,看来背后的罪恶真的少不了。 先过眼前这一关再说,古壶对自己说,他立即全身调动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梭的罗。 只见这胡人高手同时抽出两支箭搭上,古壶一看就判断出是一上一下两路进攻,心下已有了准备。 随着“嗖”一声响,果然两支箭同时一上一下飞来,在古壶眼中,这两支箭比刚才那一支还飞得更慢一些。 眼中有箭便心中有箭,心中有箭便手中有箭。古壶身子一侧,上下齐出手,像捉跑过面前的两只老鼠,同时把两支箭牢牢地捉在手中。 这一次,对面乌老爷那一群人连惊叹声都没有,包括梭的罗在内,全都像木桩般呆立在地上,似乎全都变成了哑巴,变成了傻子。 只有侯戈大步朝古壶走来。 侯戈眼含泪花地看了古壶一眼,从古壶手上拿过这两支箭,再把之前古壶插在地上的那支箭拔出。 侯戈把手上的三支箭朝乌老爷指了指,五十步之外的乌老爷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没看见侯戈把手上的箭掷出来。 只见侯戈突然把手上的三支箭抛向空中,然后纵身飞起的同时已经剪刀在手,三支箭到最高处后开始掉头往下落。 随着“嚓嚓嚓”三声响,三支箭在空中被侯戈剪为六段。古壶身形一晃,闪电般把这六段还没落地的断箭全部接到了手上。 与此同时,侯戈也落在他身旁,向前伸着两胳膊,手上的两把大剪刀像螃蠏的一对又钳子大张着,刃口反射出的光让乌老爷和他身边的一众宾客心生寒意。 古壶拿着这六段箭走过去,到了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乌老爷和梭的罗面前,恭恭敬敬地双手把断箭捧给梭的罗,说:“抱歉,弄断了你的箭,请多多包涵。” 梭的罗难堪地接过断箭,突然单腿跪下,抱拳道:“大人神手,小的服了。”然后起身吭哧吭哧走开了。 古壶手心朝上把手伸向乌老爷,嬉皮笑脸,像一个大乞丐:“乌老爷,一千贯!” “噢——钱钱钱!”乌老爷这才回过神来,大声说,“管家,马上准备一千贯钱,派人挑着,随古大人送往县衙,看座!” 立即有两个男仆端来两把椅子,两男仆放下椅子,恐惧地看看古壶,忙低着头退了下去。 “大人请坐。”乌老爷躬身指着椅子,乌老爷此时和躬身,不是做作,而是诚惶诚恐的本能动作,刚才古壶和侯戈的身手着实吓着了他。 外地人做梦也万万想不到古壶竟然是个文武全才,五十步手抓习箭,还没听说过当今武林谁办得到。 可自己却亲眼看到身为县令的古壶办到了,而且还能同时抓两箭,可见此人的武功已属上上乘。 面对这样一个能文能武,难以捉摸且可能拿自己这横头首富开刀的县令,乌老爷不由得感到脊梁骨窜起阵阵凉意,自己在横头的基业,可能要断送在此人手上。 “乌老爷请坐。”古壶也躬身指着椅子,请乌老爷先坐,已经看出了乌老爷心中的不安,敲山震虎的效果已经达到,接下来该温柔了些了。 古壶亲自用自己官服的被子擦拭椅子,再次请乌老爷先坐,乌老爷忐忑地坐下了。 第204章 说准了 “乌老爷,刚才的这个小戏法,还算好看吧。”古壶移了移椅子,在乌老爷对面坐下,满脸谦恭地“征询”乌老爷的意见。 “好看,好看。”乌老爷毕竟是久经风浪之人,很快镇静了下来,“要是大人再来一段刀剑或与人一试高下,我等草民看着就更好看了。” “哈哈哈——”古壶大笑,“乌老爷看热闹还看上瘾了,不急,以后有给乌老爷你好看的。” 此话一出,乌老爷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可古壶这话是顺着他的话说出来的,他不好立即反驳什么,可这一句话像一根直直的木棒戳在他胸口,抵得他心都疼了,他忍无可忍,还了一句:“今日大人让我长了见识,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后有机会,我也让大人看看我的戏法。” 古壶两肩一耸中,双手一摊,一脸怪相说:“那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乌老爷又有些懵了,驴,他知道,骑驴也知道,可“唱本”是什么东西,他却没听说过,但他不能问,一问就可能再被古壶嘲笑为“僻野村夫”,这家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两人正言语间明争暗斗时,数十个男仆挑着数十担铜钱过来集中摆在地上。 “古大人,这是千贯钱,请大人验看。”乌老爷指着地的筐里的钱对古壶说,古壶看乌老爷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 “好,乌老爷言而有信,爽快!我就验看验看。”古壶说着上前,当真从筐里拿起一串铜钱拆开,撸了一把约八九枚铜钱在手上,然后手一扬,这些铜像鸟儿般飞到空中。 这一行“铜钱鸟儿”飞到高处,调转头又直扑下来。 古壶脚步轻移,双手一伸,依次把这些铜钱鸟儿一只不少地捉到手中,然后把手上的铜钱掂出清脆的响声,看着乌老爷说:“本县已经验过,乌老爷这些铜钱是真钱,不是假钱,乌老爷没有铸私钱。” “我——我?”乌老爷看着古壶,气得说不出话来。 古壶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让乌老爷破费了,本县代表横头县的所有乞丐和鳏寡孤独者感谢乌老爷,我会出告示,说明这钱是乌老爷做善事的,你看怎样?” “这——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乌老爷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还好,县令大人最后还是给了我一点儿面子。 可是,乌老爷牙关紧咬,在肚子里恨恨地说,以后我给不给你这芝麻官面子,那还得另说, “挑起钱,跟我县大老爷走,乌老爷就不用送了,留步留步。”古壶朝立在担边的几十个挑夫一挥手,然后和侯戈一起,带着这几十筐钱扬长而去。 乌老爷还是坚持把这送钱队伍送出了大门。 看着渐渐远去的送钱队伍和越来越多跟上去围上去打听议论的路人,乌老爷的心中像熬上了一锅五味酱汤,各种味道翻涌上来。 首先是茫然,这位新来的年轻县令太古怪太不寻常,跟他原来接触过的任何一位横头的或其他县的县令都不一样,此人言行乖张,喜怒无常,摸不清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城府太深。 其次是害怕,从他之前提到的烹婢女一事来看,这县令早已摸清了他乌老爷的一些底,被摸到了多少,摸到后究竟要干什么,这也是完全未知。 再次是恐惧,从刚才他打赌并且捉住飞箭的身手看,此人不但足智多谋,而且是个武林高手,是个软硬都不好对付的货。 还有就是神秘,他那只神秘莫识的“天眼”;那令人心惊胆颤的“识念术”,还有今日对说我晚上要拉稀的预言,都是那么诡异神秘。 难道我堂堂乌老爷就这样坐等着让这毛头小子找我的麻烦和不痛快? 乌老爷想着想着,觉得后背心发凉,他快步回到书房,把自己关在屋里,喝了一杯热茶之后,感觉浑身有了些暖意,他心中也渐渐有了主意。 “把大管家给我叫来。”乌老爷对守在门口的婢女吩咐道。 很快,大管家到了,乌老爷问:“今日你全都看到了,你如何看这个新任县令和他今日的言行?” 大管家思虑片刻,说:“此人高深莫测,我怕他会对老爷您不利,老爷还是早做防备为好,我们有些事,要是官府认真追查起来,那——” “知道了!”乌老爷打断大管家的话,“你立即安排,通过我乌氏在官场的族人和其他朋友,好好查查这小子的来路,看看他是哪路神仙,他来横头意欲何为。” “再者,我们在各处的商号生意也要格外小心,不要露出什么马脚,与“蝉族”的联系也要暂时停住,等摸清这县令的情况,有了应对之策再说。” “是,老爷,我这就去安排。”大管家躬身致礼,退了出去。 “古壶啊古壶,你这壶里究竟在卖什么药?”乌老爷在榻上斜靠着身子,脑里一团浆糊,径自睡了过去。 乌老爷这一觉直到太阳落山时才醒来。 醒来后感到肚子有些饿,便吃了些饭,这饭也就是平常的饭,可吃了后不久便感觉肚子不太舒服,像有一潭浊水在翻腾。 乌老爷连忙往茅厕跑,一蹲下就是一场狂泻。 到天黑时分,乌老爷已经跑了四五次茅厕,到子时,又跑了好多趟,为了省事,他干脆就坐在茅厕门口。 反复琢磨着白天古壶那句话——“你今夜要拉稀,你最好多准备两个大夜壶。”乌老爷不寒而栗,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说准了? 难道是古壶当时给偷偷自己下了拉稀的药,可仔细一回想,不可能,自己每一口菜,都是跟大家一样从盘碟里夹的。 那两个跟他一样吃了同样菜的客人现在还在府上,已经派人问过了,人家好好的没事,就自己—— 乌老爷正越想越害怕时,大管家来了,手上提着一包药,说是古大人刚刚泒人送来的,说是专治拉稀。 “他——给我送治拉稀的药?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乌老爷再次惊得呆如泥塑。 大管家:“他派来的人是这么说的,老爷,此从诡异难测,对咱们肯定没安好心,我这把这药扔了。” “扔了!”乌老爷点头,可大管家刚要转身去扔,他又叫住了,“别扔,我倒要看看,我倒要看看,他送这药,空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还是另有所图,把这药熬出来。” 乌老爷将信将疑,命人把这药敖了,先倒半碗给狗喝了,狗没事,他判断没毒,犹豫一阵后,他喝了几口,他断定既然古壶派人送药上门,就断不敢下毒,否则,他这县令会死得更快。 喝了几口药不多大会儿,乌老爷便感到肚子舒服多了,于是把剩下的大半碗喝了,不到半个时辰,像水闸闸住似的,一次也不拉了,全好了! 这——?! 乌老爷躺在床上,心中没有疾病痊愈的快慰,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如小蛇般冷冷地爬上心头——这个古怪的古县令太可怕了,自己前半生辉煌四方,后半生恐怕要载在此人手里。 这一夜,乌老爷一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乌老爷写了一封措辞谦恭的信,感谢古县令昨夜的送药关怀,让大管家亲自送到古壶手上。 古壶没有马上打开信,而是看着大管家问:“拉了?” “拉了。”管家点头。 “喝了我的药,好了?” “好了。”管家再次点头。 古壶笑笑,这才打开信看起来,看完后,当即在一张尺幅上写下漂亮的八个王体行书——“善自珍重,好自为之”,交给大管家,不咸不淡地说:“将此给乌老爷。” 大管家走后,一旁的侯戈说:“古哥,你真是神了,你说他要拉稀果然就拉稀了,你是算到了还是——还是悄悄给他吃的东西里放了药?” “还有,拉就拉了,为什么又要送药去给他治好呢?这乌老爷,肯定不是个好人,让他拉死好了。” 古壶:“我没给他下药,他和我坐在一起,我从他呼出的气味里判断出他肠胃有问题,再看他要吃的那些东西,断定他必然要拉肚子,” “送药去为他治好,一是让他佩服我的‘神算’之术,二是让他我还精通医术,同时让他搞不明白我对他的态度。” “这乌老爷是个老奸巨猾之人,以后得小心对付,如果真查实了他的罪证,我不会轻饶了他,尤其是活烹婢女,仅这一条我就饶不过他。” 古壶说罢,用鹅毛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些字,对侯戈说:“我要出一个告示,这告示会贴到城门和多个大的乡镇场上,你这些天就乔装出去,留意百姓看了这告示后的反应,你可以先看看。” 侯戈接过认真地看完,大惑不解地说:“古哥你这是——?你这出的是什么怪招?” 古壶笑了:“对这怪地方的怪人怪事,就得用怪招,我们来了几个月了,只办了飞贼飘叶这一件大案,这案还是飞贼流窜作案到这里,被我们碰上了,撞到了我们的刀口上。” 第205章 奇怪的告示 “其他呢?只有几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偷鸡摸狗的小案子,不用吹灰之力就办了,除此之外,竟然没有人来县衙告状,没有稍微大些的案子,对于这个以乱出名的横头县来说,这正常吗?” “是这个县突然变好了不乱了,没有违法之事发生了吗?还是有坏事发生没人告状?如果有坏事却没人告状,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呢?” “我感觉这表面的平静下面,其实并不平静,有暗潮将要涌动或正在涌动,否则这横头县就不是乱县了。” 古壶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没有了,目光也不再看着侯戈,而是投向窗外的天空。他边说边陷入了沉思,他在对侯戈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侯戈站到古壶身后,搔着头,为难地笑了:“古哥,你说的这些我从没想过,我也不懂,我只知道古哥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古壶突然回过身来看着侯戈,拍拍他的肩说:“我都跟定伯说了,他这些天正在准备,过几天就给你和铃儿把婚事办了。” “这——”侯戈一下红了脸,张口结舌,有时古哥的转换真是太快了,让人一下反应不过来。 “这什么这,不想娶铃儿啊?”古壶笑问。 “想,想,让古哥费心了,我先走了,我去把这消息告诉铃儿。”侯戈红着脸出去,转身来到铃儿屋里。 铃儿坐在椅子上正在做针线活,侯戈蹲到她面前神秘地小声说:“古哥说过几天就为我们办婚事,我高兴,你高兴不?” 铃儿抬头看着侯戈,脸上飞起红霞:“我高兴,可是,古哥才上任不久,要办的大事多着呢,你告诉他,给我们办事就简单些,不要太麻烦了。” “知道了,你真是个好女人,我会告诉古哥的。”侯戈忍不住摸了铃儿红润的脸一下,起身离开了。 古壶叫十口去把丁主簿请来。 没多久,丁主簿来了,一进门就说:“你昨日竟然——竟然以性命相博赢了乌老爷一千贯钱,你恐怕是——”丁主簿突然觉得失语,忙住了口。 “恐怕是什么?”古壶看着丁主簿,“你我同为朝廷效命,有话不妨直说。” “恐怕是捅了马蜂窝,以后的麻烦可不会少。”丁主簿谨慎地说。 “哈哈哈——”古壶大笑,“马蜂有何惧,我是大夫,我不怕马蜂,再说,让马蜂蛰到我一个人身上,总比四处去蛰老百姓强,谁叫我是县令呢?” “大人的本领与胸襟,属下敬佩得五体投地。”丁主簿真诚地说着,长长一躬。 古壶忙搀起他,把刚才给侯戈看过的那张纸交给丁主簿说:“请丁大人看看有无不妥之处,如没有,即刻命人抄录多份,张贴到城门及其余各人口多的乡镇场上。” 丁主簿捧着这纸,禁不住念出声来:“告横头县乞丐及所有鳏寡孤独者:今有横头名望大户乌天云乌老爷自愿捐钱千贯,接济本县所有乞丐及鳏寡孤独者,凡属此人员,十日内到县衙领取接济之钱,条件唯有一条,凡来领取善款者,须讲述故事至少一个时辰。” “大人这告示有三大怪!不知当讲不当讲?”丁主簿惊讶地看完,无不奇怪地看着古壶说。 “三——三大怪?丁大人直说无妨。”古壶一听这话,也有些疑惑,他谦虚地说。 “这第一怪,平白无故地向乞丐和鳏寡孤独者发钱,且为千贯之巨,这不仅是横头县首次,恐怕在全大宁国也是首次,岂不怪哉?” “第二怪,我知道这千贯钱,是大人在乌老爷府上用性命打赌赢来的,告示上却说是乌老爷捐赠的善款,岂不怪哉?” “第三怪最怪,让受赠者讲故事,还最少一个时辰,这着实令人奇怪,千古奇闻”丁主簿说完,直直地看着古壶。 “哈哈哈——”古壶一听是这样,大笑,“佛家讲因果,这是大智慧,所谓怪事,其实说穿了也不怪。” “先说其一,民为国本,乞丐和鳏寡孤独者虽穷,也是我大宁国之人民,官府帮助穷人,这难道不是为官者之责任吗,这有何怪?” “其二,这钱确实是我赢来的,可要是没有乌老爷这大富户,我到哪儿去赢这么多钱呢,我身为县令,抚弱济困是职责,在乌老爷那里,却是行善,说是他捐赠,这不足为怪。” “其三,凡得利,皆须有付出,受赠者也不能平白无故得钱,可鳏寡孤独者他们本来就穷,你能让他拿出什么东西来呢?” “可故事却是每个人都有的,尤其穷困之人和弱者,他们的故事更特别,我这条件只是特别而已,也不足为怪,丁大人以为然否?” “这——”丁主簿听完古壶这番话,呆立在地上看着古壶好半天,才感叹道:“大人非凡人也,我这就去办这告示之事,告辞。” 看着丁主簿走远,古壶小声自语道:“你说对了,我真不是凡人。” 丁主簿刚走,侯戈来了,古壶一看侯戈这打扮,褐短衣竹斗笠蓝包袱,像个独行江湖的游侠。 侯戈把刚才铃儿的意思对古壶说了,古壶也为铃儿的善解人意而感动,他对侯戈说:“我知道了,你这次出去以,重点是暗查百姓有什么不敢说出来,不敢报官的冤情。” “明白!”侯戈说,“我不在衙里,古壶你小心。” 古壶笑了:“放心,现在还没人敢反我怎样,去吧。” 侯戈把剪刀收在皮囊中装入包袱中,牵着马从县衙后门出去。 他不慌不忙地沿着大街来到了城门口,在城门旁小摊前喝茶吃点心,没多久便看见县衙书吏把那告示一贴上去,他知道是古壶之前让他看的让人到县衙讲古壶领善款的事。 告示一贴出,立即引来几个人围观,在一片惊呼声中,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去。 “天下竟有这等事?快来看啊,谁说这是真事还是假事?这县令大人是当真的还是逗大家玩儿的?”有人大声惊呼 立即围来一大群人问是什么事,有人说谁识字给大伙念一念。 于是有识字之人把告示大声念了一遍。 “县衙给穷人发钱?”“要讲出古壶才能领到钱?”人群哗然,很多人不相信,又叫人大声念了一遍,有些人相信了,立即有好事者大呼小叫着奔走相告。 侯戈远远地看着大呼小叫的围观人群,笑了,小声自语道:“有我古哥在,有你们惊叫的。” 侯戈付了钱,起身准备离开,照古壶的吩咐,他要去另外几处重要乡镇场看看人们的反应。 “嘿!你怎么在这儿?”身后传来一声洪亮的问话,同时感觉一只巨大的手压在自己肩上。 侯戈回头一看,是梭的罗,昨日在乌老爷府上见过的那个用箭射古哥的胡人巨汉,他身旁跟着两个乌宅家丁,三人都有马,看来他们也要出城,在这里恰巧在这里遇到自己,梭的罗认出了自己。 侯戈看梭的罗脸上并没有不善之意,他笑着说:“我出城办点事,你要到哪儿去吗?” 梭的罗憨厚地笑了笑说:“我也出城替老爷办事,遇到你太好了,我们比一比吧。” “比什么?”侯戈不解地问。 “比武。”梭的罗把拳头在侯戈面前晃了晃,侯戈感觉这拳头都快有自己的脑袋大了。 侯戈想了想,古哥交待有事在身,还是不要耽误的的好,他看着梭的罗:“不比不行吗?或者换个时间比不行吗?” “不行!”梭的罗非常认真非常肯定地说,同时把另一个拳头在侯戈面前晃了一晃。 侯戈一下被激怒了,大喊道:“比就比,你个傻大个!你以为我怕你?” 一听要比武,立即有一群人围了过来。 “好,请!那里。”梭的罗指着数十步开外一处宽敞的空地说,他声若洪钟,话音刚落,两手一把抓住侯戈的肩部和大腿,一下举了起来,胳膊向后一扬,直接把侯戈越过围观者的头顶,向那处空地扔了过去。 侯戈飞了起来,可这一次不是他自己飞起来的,而是被扔飞出去的,感觉自然中以往大不相同,不仅在飞,而且在身不由己地旋转,天空在旋转,大地在旋转。 这一瞬间,让他想起了自己还在山里猴群中时,有一次自己的猴群与另一猴群为争地盘而大打出手,他被对方一大个从大树上扔出去时的情景,那次,他险些丧命。 可这次不一样了,这傻大个,想一招摔死我?没那么容易! 眼前天旋地转,可心里却明白无误,侯戈在落地之前已经调整了身体,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落地时,两脚稳稳地站在地上,晃都没晃一下。 侯戈刚站定,就见梭的罗嗷嗷叫着朝他奔来,围观者急忙让开道,梭的罗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已经滚到了侯戈面前。 梭的罗挥起拳头,如一只大铁锤向侯戈砸来,侯戈知道这一拳要砸在自己身上,一半的骨头要被打断。 第206章 乌老爷来访 侯戈只轻轻一闪,人已到了梭的罗身后,他一只脚挡住梭的罗的脚后跟,一只手一把拽住梭的罗的头发向后一扯,自己再一闪开,梭的罗“扑通”一声向后一仰摔了个仰八叉,引来轻者哄堂大笑。 “来呀,傻大个,起来再来呀。”侯戈在几步之个喊着朝梭的罗勾手。 “啊——”梭的罗恼羞成怒地狂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扑过来抬腿一脚向侯戈踢来。 侯戈身子一侧,顺着梭的罗踢来的方向,一把捞住他的脚踝猛向上一抬。 梭的罗再将从来了乌龟晒肚皮——四脚朝天倒在地上,又一次引来人们的大笑。 “傻大个——傻大个——”有人指着梭的罗开始起哄,侯戈只站在七八步外看着梭的罗笑着,你用蛮力,我用巧劲,累不死你也要气死你。 梭的罗再次爬起来,朝跟他来的两个家丁喊道:“拿刀来,我要把他砍成碎块。” 侯戈一看这阵势,不用大剪刀不行了,他立即从背上的包袱里取出大剪刀,当他两手持着大剪刀时,梭的罗车轮般旋舞着刀向他滚来。 侯戈身子一弯,纵身腾空而起,躲过梭的罗的滚刀,落在梭的罗身后十余步处。 扑了空的梭的罗转身愤怒地大吼:“有种的就不要躲。”吼声如虎啸,气势如山崩,再次向侯戈扑来。 侯戈再次腾空躲过,他知道,以梭的罗的力量和那长刀的威势,他的这短兵器大剪刀若跟对方硬碰硬只能吃亏,必须用自己的轻功优势避其锋芒,等对手体力耗得差不多时,再出手还击。 于是,围观的人们看见了一个让人捧腹的情景。 愤怒的大个子挥舞着刀,像被模蒙了双眼的大公牛左冲右撞。 而而带笑容的小个子,像一只巨大的跳蚤,一踹几人高,一跳数丈远,踹过去跳过来,每次都让“大公牛”扑了空。 有几次,“跳蚤”还用大剪刀撑在地上,人倒立飞起,用脚扇了“大公牛”喂响亮的耳光。 人们指点着,笑得前仰后合,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如此几十个回合下来,梭的罗累得吭哧吭哧直喘息,人都快站不稳了,那刀也假作前千斤重,抬起来都困难。 侯戈瞅准时机,闪电冲上去,闪电般出手,一阵“咔嚓咔嚓”中,梭的罗身上的衣服布片如风落叶横飞乱落。 他最后几下,把剪刀伸向了梭的罗的腰带和裤子。 转瞬之间,梭的罗的原来华美的外衣变成了几条碎布片,裤子被剪破又没了腰带的束缚,一下褪到了脚跟处,下半身完全裸露了出来。 “你这浑蛋小人!”梭的罗大骂着,扔下手上的刀,去拉裤子,被剪破的裤子被他仓促间一拉扯,“嘶”一声变成布条完全脱离了两脚,他只能一屁股坐在地上,两手捂住私处。 围观的女人早已背过身去,男人们则笑得快断了气。 侯戈则立在两丈开外,把一根手指套在剪刀柄环里旋转着,冷笑着看着梭的罗,傻大个,这下你知道我侯戈的厉害了吧。 跟着梭的罗的两个家丁忙把自己的外衣脱下,上前去一前一后围住梭的罗的身体,用袖子在腰上系牢了,把他扶起来。 这一来,梭的罗像是穿了一套女人的裙子,仍然引来人们的哄笑,可总比光着好多了,他指着侯戈:“小子,你等着,我迟早要剁了你。” 侯戈大声回道:“傻大个,下次你再敢惹我,我要剪的,就不只是你的衣服裤子了。” 梭的罗在人们的嘲笑中狼狈而去。 侯戈收好大剪刀,在人们的称赞声牵着马离开。 侯戈出城时,古壶正在县衙大堂里端坐着,他在喝着茶摇着扇等着人,等前来领取善款的穷困之人,他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前来。 堂内两侧坐着七八个人,他们是古壶特意安排的录事史,主记室史和门下书佐,负责记录来人讲述的故事。 等了约一个时辰,还不见有人来,他听二道毛说过,这县城之内就有十多个老少乞丐,有这天大的好事,他们应该来得最快才是啊,怎么迟迟不见人呢?难道他们不知道这好事? 半睁半闭着眼睛正在冥思着,忽然看见有人来了,两个。古壶再定睛一看,却惊得向后了仰,来人不是别人,却是乌老爷和他的仆人。 真是奇了怪了,乌老爷也来领善款? “啊——”古壶故意尖声叫起来,动作夸张地一下跳起来,快步迎上前去拱手道,“乌老爷光临寒衙,有何贵干?”说着朝大堂指了一圈, “寒鸦?何意?”乌老爷愣愣地看着古壶。 古壶强忍着捂了捂嘴才没笑出声来,他放了手说:“想不到乌老爷岁数不大却有些耳背,你把你那富丽堂皇的乌府说成‘寒舍’,我还不把我这县衙说成‘寒衙’,何况,跟贵府比起来,我这县衙确实太寒碜了,说是‘寒衙’,当之无愧也。” “哈哈——古大人真会说笑。”乌老爷这才明白过来,也笑了。 “乌老爷,坐!请坐,请上坐。”古壶嘻笑着拉着乌老爷的胳膊往法桌后面那县令坐的椅子上请。 “唉——要不得要不得,古大人不能开种这玩笑,那是你县令大人的官椅,我怎么敢坐?”乌老爷连连后退,挣脱古壶的手,坐到侧边一空椅子上。 “哈哈哈——”古壶大笑着坐回那椅子上,手向前一伸,像是在向乌老爷要东西:“贵干?乌老爷有何贵干?是后悔出那千贯钱了?” “哦,不,乌老爷做事是决不反悔的,哦,知道了,你是来领取善款的?你是第一个,乌老爷你可没有资格领这钱哦,除非你也变成了乞丐或鳏夫,哈哈哈。” “这——这——这?”乌老爷被古壶这一连串的不着边际的嘻笑怒骂弄得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好在他已经有些习惯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生气。 “哈哈,玩笑玩笑。”古壶主动解释道,“刚才都是玩笑话,古某年轻,喜欢开玩笑,有得罪之处,请乌老爷原谅。”他说这话时一脸真诚,对着乌老爷作了一揖。 乌老爷摆摆手,表示不计较,然后起身站到堂正中,对着古壶拱手道:“古大人,咱说正事,刚才我看了城门贴的告示,觉得有疑问之处,特来向大人请教。” “噢——有何疑问?请讲,但说无妨。”古壶惊讶地看着乌老爷,这惊讶是真的,不是做出来的,心想,这老家伙有什么花招? 乌老爷正色道:“救济乞丐和鳏寡孤独这好理解,可要他们讲至少一个时辰的故事,这太匪夷所思,请大人解惑。” “哦——是这样啊?”古壶知道这一招戳中乌老爷的软肋了,他怕来讲故事的人中,有人讲出他乌老爷见不得光的事。 古壶抬头仰望着屋顶,故作深思状,过了一会儿,然后从腰上取下那‘天眼天机牌’在手上玩弄着,“我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我不能平白无故给他们钱。” “用他们的故事换取善款,相当于我出钱买他们的故事,物卖钱,钱买物,乌老爷也是经营买卖之人,此乃天经地义之事,乌老爷觉得这有何不妥吗?” “这——?”乌老爷一愣,他心下有鬼,竟被问得张口结舌,“并——并无不妥,只是——”乌老爷欲言又止。 “乌老爷但说无妨,只是什么?”古壶追问。 “只是——横头县穷山恶水出刁民,我就被刁民们骗过,我担心大人被他们骗了。”乌老爷谨慎地说,边说边看古壶。 “什么什么?乌老爷竟然被小刁民骗过?”古壶一下子两眼放光,“竟然有人胆敢骗你,而且是平民?说来听听,说来听听,这可是好故事。 乌老爷一笑:“既然大人想听,我就说说。” 乌老爷说,那是十年前的事,那年他家里接连出了几件不好不顺之事,他夫人怀疑是家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请来道士作法。 道士四处查看之后,说是有一妖孽变成白蛇进了大宅院,要找出这妖孽,需要一只纯黑的猫,必须是纯黑,不能有一根杂色毛。 一根杂色毛都没有的黑猫还真不好找,派了很多人出去都买不到,乌老爷派人四处贴出告示,重金求购纯黑猫,但告示上没有说是为了做法事,他怕有人以此讹诈他更多的钱,只说是孩子为了好玩,像要一只这样的猫。 告示贴出不久,有一个流浪汉带了一只纯黑的猫来到乌宅,一验看,果然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色毛,纯黑,于是高价买下这只黑猫。 那个道士须知法事时,需要把这只黑猫用沸水活活烫死,让猫的灵魂去捉白蛇妖孽,结果开水一汤才发现,这猫身上有多处白毛和褐色毛,开水变黑了,这才发现这纯黑猫是用黑色染料染出来的。 “大人,你说这穷刁民可恶不可恶。 “哈哈哈——哈哈哈——”古壶大笑着走下来,来回地走了几个趟,笑声像欢快的炒豆在大堂里蹦跳,直至笑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乌老爷。 第207章 买故事 “乌老爷啊乌老爷,流浪汉是骗了你,可是,是你先骗人在先,明明是做法事用的,你偏要说是给孩子玩的,你都可以骗他,他就不可以骗你?” “这——这也说得是。乌老爷尴尬地笑说,“这只是小事,可横头县坑蒙拐骗的小从超人真的有很多,我劝大人还是小心为妙,穷人的话不可信!” 古壶心里明镜似的,乌老爷是害怕了,害怕我从穷人的故事里,搜罗出对他乌老爷不利的事情,这才是这老狐狸来这儿的目的, “穷人——穷人的话不可全信,这是乌老爷的至理名言啊,我以为只有人分穷富,原来话也分穷富啊,还是乌老爷看得透。”古壶突然止住笑,直直地看着乌老爷,看得乌老爷一脸不自在。 古壶认真地说:“乌老爷放心,穷人的话我是不会当真的,再说,故事嘛,好听就行,谁去计较真假呢?我只听着玩而已,玩而已,乌老爷请回吧,我还要等人来给我讲故事呢。” 古壶已经知道乌老爷的来意,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哼,告辞,希望古大人不会失望。”乌老爷阴冷地一笑,起身拂袖而去。 对手开始着急了,说明我的招数出对了。 古壶看着乌老爷远去的背影,在心中对自己说。是的,古壶已经把乌老爷当成了他治乱道路上的障碍和对手,这不是凭空想象,而是有理由的。 自上任以来,古壶与县衙所有大小吏员都聊了天,侯戈扮四下探访民情,文先生和二道毛那里也收集了不少信息。 古壶汇总各方面信息综合分析,基本上得到这样一个结论。 横头县之所以乱,且乱了一二百年,乱到历代王朝和官府都头痛,其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这里隐藏着一股强大的暗势力。 这股暗势力不仅明里暗里欺压百姓,盗掠商贾,而且与地方乡绅甚至官府胥吏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知谁是狼谁是狈。 正是这股暗势力的长期存在和官府治理的失败,使农、工、商等百姓看不到希望,无奈之下,大部分人得过且过。 地方经济没有生气,虽然横头县在坂台郡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由于百姓难以长期安居乐业,自然就穷。 乱致穷,穷生乱,这便是横头县恶性循环,恶名远扬的原因。 治穷必先治乱,治乱必要治根,这是古壶思索再三后为治县定下的方略。 而要治乱根,就必须挖出那股隐藏的暗势力,将其彻底消灭,要找出这股暗势力,从弱势群体,从受欺压的人身上寻找线索,是个不错的选择。 因为一个人一家人变穷变弱的原因可能是多种多样的,其中很可能就有饱受欺压这个原因,从这些人或这些有家的经历里,很可能会得到具体的有效的线索。 这便是古壶要来领救济的人讲述他们的故事的原因,他想从他们的讲述中找出黑恶势力的蛛丝马迹。 古壶怀着期待的心情,在大堂里看着书等着,等了大半天都没有一个人前来,这让他怀疑自己这种守株待兔的方法是不是有问题,是继续等还是该主动出去寻找线索? 一直等到太阳偏西时,古壶眼前一亮,终于等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乞丐,老者年近七旬,只有一条腿好,另一条残废拖拉着,拄着拐。 少者是个八九岁的男孩,只有一只眼是好的,两人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上去真是可怜。 “大人,他们说我们乞丐来县衙就可以得到钱,是真的吗?”老者拱手问。 古壶忙走下去,大声说:“老人家,是真的,来,你们先坐。” 古壶对一旁的差役一示意,这差役忙把这一老一少扶到一旁坐下,又很快给两人端来一盘饼和两碗水。 一老一少迟疑地看着古壶,古壶微笑着点头说:“吃吧,先吃了再说。” 老少二人很快就着水把一盘饼填进肚里。 看两人填饱了肚子,古壶说:“老人家想必知道了告示上的内容,要得到钱,得先讲故事,不讲别的,就讲你自己或你家里的事,老人家愿不愿意讲,讲完了就给你钱。” “真有这样的事?”老者突然间老泪纵横,扶着拐杖就要给古壶跪下。 古壶赶紧拉着他扶起来说:“老人家不必如此,有话直说好了。” “大人啊——!”老者长叹一声,“我快七十了,从没见过也从没听说过像你这样的县令大人,只要大人愿意听,我就愿意讲,我想讲得太多了。” “老人家,那就请到后面去慢慢讲来,讲完了,我就给你钱。”古壶叫上一名书佐,带着这老者到二堂书房。 老者抹一把眼泪,开始讲述起来。 古壶听着,书佐记录着。 原来,老者姓黄,村人起了个绰号“黄瓜头”,黄氏一家人都住在横头一个土地肥沃宽阔的村子里,世代务农。 原本家中有良田七八十亩,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田织布,虽然算不上富裕,可小康日子也还算过得安宁幸福。 五年前,同村刘家小儿看上了老者的一个同龄的孙女儿,找媒婆上黄家提亲,这刘家小儿从小调皮捣蛋,长大了也不学好,吃喝嫖赌样样来,是个远近闻名的痞子。 厚道的黄瓜头和儿子儿媳都看不上刘家小儿,断然拒绝了刘家的提亲。不料这一拒亲惹怒了刘家人,刘家便把从他家田旁的沟渠堵断,不让黄家放水浇田。 为此,两家打了一架,各自都伤了三四个人,伤也不重,经人调解后,刘家同意放水,两家也不再说什么。 不料第二年冬天,一个月黑风高之夜,黄家进了一群盗贼,不但抢了财物,还奸污了黄家两个儿媳,其中一个儿媳当场跳井自尽。 黄家怀疑是刘家勾结强人报复,到县衙报官,县衙说没有证据是诬告,将黄瓜头一顿乱棒打了出去。 黄瓜头的妻子一气之下旧病复发,黄瓜头也病倒在床,为给父母治病,两个儿子不得不卖了大部分田地 有一天,黄瓜头的大儿子去为父母抓药,却一去不回,三天后被发现死在五里外一口枯井里。 刚埋了这大儿子后没几天,家里又进了贼,这一次贼人不光抢劫,还放火打人,一家老小只有黄瓜头抱着一个小孙子侥幸逃出,其余人不是被烧死就是被贼人杀死,他也摔伤了腿。 为了料理后事和治腿,他卖光了田地,之后,没有生计残废又带着小孙子的他,只得以四处乞讨为生。 …… 老者整整讲了一个时辰,书佐也用古壶给的鹅毛笔记录了几大篇,古壶听着老人的讲述,几度哽咽,心中愤懑难平。 “老人家,谢谢你,请你相信,恶有恶报,坏人总有一天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古壶亲自把一贯钱交到老者手上,送爷孙俩出了县衙。 这第一日,就只来了姓黄的这爷孙俩,其他再没人来过。 第二天一早,便来了一个老年女乞丐,之后又来两个乞丐,接着来了一个老鳏夫。 第三天,来的人更多了,每来一个人,都讲述了他们为什么成为乞丐,或家里的不幸遭遇之事,来的人多时,古壶安排多名书佐分别记录下他们讲的事。 古壶根据不同的情况,都给予了少则几百文,多则几贯的钱。 十多日之后,不再有人来了,从乌老爷那儿弄来的一千贯钱,也发得所剩不多了。 这十多天里,古壶每天晚上都把当天“买”到的这些故事带到文先生的店里,两人共同阅读研判。 两人要灯下阅读着,时不是叹气,读到可怜处,两人都泪光闪闪,读到令人激愤处,不禁拍案怒骂。 最后一天读完所有的故事后,古壶指着厚厚的卷宗说:“对于这些故事,文先生有何见教?” “啪——”一声响,文先生突然打了自己脸上一巴掌。 “你——”古壶大惊,连忙起身直直地看着文师贤,“文先生为何打自己?” “唉——”文师贤长叹一声,眼里闪着泪光,感慨地说:“我身为士子,自认博古通今,自诩以天下为己任,要解黎民于倒悬。” “可是,身为横头人,竟然不知道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如此多的庶民百姓遭受如此多的欺压和苦难,无知之至,无用之至,岂不该打?” “幸遇古大人,如果能跟着古大人真正为苍生移民做点事,实乃此生之幸。” 古壶心中怦然一动,拉着他的胳膊说:“文先生浩然正气令人敬佩,解黎民于倒悬,还大地以清明,助国家以富强,你我已经开始做了。” “相信我们会不负此生。这些人讲的故事,我相信其中在相当部分是真实的,文先生看了这些故事,除了感慨,有没有发现什么。” “这——”文师贤沉思好一会儿,谨慎地说:“这些乞丐和鳏寡孤独者,似乎都曾或多或少地受到过欺压,而欺压他们的人,除了比他们有钱有势,好像还跟某种力量有所关联。” “啪——”又是一声响,这回不是谁在打脸,而是古壶在击掌。 第208章 再出告示 他激动地说:“英雄所见略同,我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觉得在横头县很可能存在一股为非作歹的暗恶势力。” “这股势力连官府都不怕,此前有县令无端暴亡,有县令被逼走,一定也是这股势力,不但欺压百姓,而且根本不把官府放在眼里。” “这便是横头乱象的根源,只是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了,这些故事也不能作为直接证据,直接指向某人的证据更是没有,我准备再出个告示。” “还出告示?什么告示?”文师贤激动地问。 古壶小声地给他说了一番,文师贤质疑地问:“这——行吗?” “有枣没枣三竿竿,打它几下再说。”古壶手一挥说。 这一夜,故事回到县衙后堂时,只见月光下,侯戈正在院中像只大跳蚤似地蹦踹跳跳地练着他两把大剪刀。 定伯和铃儿坐在屋檐下看着,大个和它老婆白花蹲在定伯和铃儿的脚前,它俩身旁是它们的三只狗崽子跑前跑后,蹦蹦跳跳。 眼前的温馨一幕,让古壶心头一热,他突然想起定伯前天就告诉他,为侯戈和铃结婚的物事都准备好了,他灵机一动,“啪啪啪——”拍了三下掌。 “古哥!”侯戈停了下来,收起剪刀。 古壶兴奋地说:“择日不如撞日,趁着花好月圆,今夜就为侯戈和铃儿完婚,定伯,你老人家以为如何?” “好啊!”定伯一下站起来,“物事都准备好了,叫上十口、林嫂和唐叶,半个时辰就把婚房布置好,我老头儿当媒人又当司仪,古大夫当主婚人,只是这——证婚人。” “证婚人就是大个一家子,有人说狗眼看人低,却不知,狗是最忠诚的,大个一家为你们证婚,愿你们一生相互忠诚,白头偕老,侯戈,铃儿,你们俩说行不行?” 古壶拍了板,却又问站在面前,早已红了脸的侯戈和羞得低下头的铃儿。 “我——我听他的。”铃儿看了看侯戈,小声说了句,忙又低下头。 “我听古哥的!”侯戈一拍胸脯,大声说。 “就这样定了,动手。”古壶兴奋地说,定伯立即叫来林嫂、唐叶和十口三人,大家齐动手,古壶也前后忙个不停。 子时未到,喜庆漂亮的婚房和一桌丰盛的宴席就准备停当了,侯戈和铃儿也被林嫂和唐叶扮成了标准的新郎新娘,婚礼就在红灯笼照亮下的这后院举行。 “一拜天地——”定伯高声唱道,一对新人对着神龛恭敬一拜。 “二拜兄长——”定伯唱着把古壶推向前面,“你这‘古哥’,当受一拜。” 古壶再次心中一热,眼眶有点湿,他把定伯一起拉过来说:“你二人虽然父母不在,我便不谦让以你们兄长自居。” “定伯虽终身未娶,却有一腔父母仁心,且年岁也足堪当父母,就让定伯我们两人当你们的父兄吧。” 定伯想要推让,古壶把他紧紧拉住,定伯眼里浸出泪花,却立即抬手抹了去,激动地笑着重新唱道:“二拜父兄——” 一对新人恭敬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定伯再次唱道。 两人深情地对望一眼,也深深地拜了下去。 “送入洞房,送入洞房。”唐叶和林嫂欢笑着把新人拥入洞房,大个一家大小也叫着跳着跟了进去,十口也跟进去闹房…… 这一夜,古壶迟迟不能入睡,侯戈结婚成家,这了了他心中一件大事,从收留侯戈那一天起,他就把侯戈当成自己的新兄弟,兄弟有了家,他真替他高兴。 路上遇到铃儿,这似乎是上天的有意安排,特意给侯戈送来一个女人。有时,他不相信天意,有时,却又不得不信。 想到天意,他脑中一会儿跳进来远在宁都的霞郡主,这是天意。一会儿跳进来横头县的那些乞丐和鳏寡孤独者,一会儿又是杀人放火的贼人强盗,让我来这里除恶安民,这也是天意? 最后临入睡时,他在心中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明天要找一家最好的铁铺定做那东西。 第二天早上,古壶向丁主簿打听县城内哪家铁铺手艺最好。 “这个我知道,大人要打制什么?刀剑吗?”丁主簿无不惊奇地问。 “比刀剑管用的东西,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可能还要找你写个告示。”古壶卖关子说。 丁主簿笑笑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位新县令神出鬼没,怪主意多,也不再多问,告诉古壶城北有一家手艺最好的铁铺。 古壶身着便服,独自上街,来到了丁主簿说的那家铁铺。 “古大人!”老掌柜一见古壶,忙拱手施礼。 “掌柜的认得我?”古壶有点吃惊,好奇地问。 “认得——认得!”老掌柜高兴地说,“古大人公审飞贼那日,老汉我也去看了,古大人今天光临小铺,是要打制什么吗?” 古壶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给掌柜,“最好用铁水浇铸,有盖有锁,上面还要浇上字,字是这三个。” “举——报——箱?”老掌柜盯着那三个大字,大惑不解地问:“举报是什么意思,这样的铁箱我从来没制作过呢,真是稀奇。” 古壶轻轻一笑道:“举报的意思就是告发坏人坏事,告发者可将告发信投入这箱里,官府收到信后就会去查,一但查实,就可把坏人抓起来问罪,所以这箱得做得特别牢实。” “谁都可以告?告什么人都行?”老掌柜瞪大了双眼。 古壶点头:“不错,谁都可以告别人,告什么人都行,但是不能刻意诬告,刻意诬告者也会受到惩罚。” “这——”老掌柜捧着这图纸再次打量一阵,抬头看着古壶,意味深长地问:“古大人,你想在这横头县翻天覆地吗?你就不怕有人害你?” 听老掌柜话里有话,古壶微笑着说:“老掌柜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对本县说?” “哦——没有,没有!”掌柜连连摆手,“大人来打制器物,我铁匠为你制做东西,这是生意,能有什么特别的?”掌柜说着把目移到那张图纸上, 古壶笑笑,郑重地说:“如果翻天覆地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为什么不呢?再说,我正希望要害我的人赶快来呢,对坏人恶人,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老掌柜郑重地把图纸放好,拱手对着古壶深深一躬说:“得古大人为横头县县令,是横头百姓的福分。” “大人,这两个举报箱,老汉一定做得包你满意,且分文不收,就当是横头百姓送给大人的见面礼,明日亲自送到县衙。” “哈哈——这见面礼好,本本县收了,有劳老掌柜了。”古壶还了礼,大步离开了铁铺。 两天后,县衙大门两旁墙上,约一人高的地方,出现了两个黑沉沉的铁箱,一左一右,如果说大门像嘴巴,这两个铁箱就像两只眼睛。 铁箱宽一尺高两尺,上端密封,下底盖能打开能上锁,上面靠近顶部处有一道不足一指宽的窄缝,可往里面塞进信或纸,窄缝下面有三个红红的浇铸而成的字——“举报箱。” “怎么样,丁大人?”古壶问一身旁的丁主簿。 丁主簿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这铁箱,摇头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古大人制物行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有了这东西,就有人来投信密告?” “迟早会有人来,请丁大人派人把这告示抄写多份贴出去,就像头次那样。”古壶掏出一份已用鹅毛笔写就的告示给丁主簿。 “遵命!”丁主簿不再多说什么,捧着这纸进衙门去了。 当天,横头县城再次轰动了,四个城门和县衙大门两旁的告示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有人大声念着告示内容,有人大声议论着,有鼓掌叫好的,有跺脚叫骂的,有摇头叹息的,有听了奔走相告的,有听了默默离去的。 默默离去者中,有一人便是乌府的大管家,他是听到消息后,奉乌老爷之命亲自来查看了,他看了几遍,背下了告示内容,要回去向乌老爷禀报。 “告横头各界人士书:横头之乱,坏名远扬,乱之根源,在于有法不依,违法不究,长此以往,王法国律在横头形同虚设,被当儿戏。” “今本县当政,立志治乱富县,让所有人安居乐业。首要之事,为铲除邪恶,为此,特于县衙设举报箱贰,凡有冤屈欲投诉者,除在衙门击鼓状告之处,亦可把举报信投于箱内。” “举报信署名匿名均可,可为本人告,亦可为别人告,无论官民士绅,只要违法,均可成为被告。” “官府查核属实之后,为本人告者,官府为其主持公道,依法惩罚违法之人,替他人告者,查实后对举报人有奖赏。如刻意诬告者,查实后依法惩处。” “惩恶扬善,众望所归,望民众踊跃举报,苍生群奋举,邪恶无可遁。” 第209章 玩火者自焚 当乌老爷听管家背诵完告示内容时,他沉默良久,最后那八个字——“苍生群奋举,邪恶无可遁。”如雷鸣般在他耳中回响。 这个古怪的县令,看来是成心要在横头这潭平静的水里掀起风浪啊! 挥手让管家离开,乌老爷才慢慢地感到一股凉意从脚下升起,如小蛇般窜入后背心,即使屋外骄阳似火,他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寒战打过之后,乌老爷端起一杯热茶,慢慢地品,慢慢地喝。 茶喝了半杯,他感到心里渐渐暖和了起来,走到书桌前,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贱奴”两个字,看着这两个字,乌老爷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微笑。 几天前,乌老爷陆续收到了从宁都和其他地方的在官场的乌氏族人的回信,他已经摸清了古壶这人的底。 古壶的生父虽然也曾做过县令,却是个罪死县令,古氏一族并非名门望族,不过小地方的小氏族,机缘巧合古壶之父当了个七品芝麻官而已,且因罪累及及全族数十口人被判为奴。 不过,这些信中也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一点,说这古壶儿童之时并无过人之处,大约三年前成人,后生过人智慧。 此人不仅精通医术,且擅长制奇物,博闻广识,能言善辩,大殿之上,皇上面前,他都敢出言不逊,且能自圆其说不被问罪。 此人不仅有奇谈怪论,且多有奇异之举,让人捉摸不透。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与景、康二位王爷和王右军都有牵扯,生生地为家族去除了奴籍且得到皇上赏识被任命为县令。 “与此人打交道,须三思而后行,如履薄冰,小心为妙。”这是乌老爷的一位在朝为官的族侄在信最后的提醒。 哼,奴就是奴,去除了奴籍,骨子里的奴印却永远去不掉,一日行窃者,终生为贼,一朝为奴者,永世为奴! 原来他脸上那个疤痕就是当初被景王爷烙上的“奴”字,有机会我要当面向这狂妄小子请教一二。 他后生智慧又如何,不过嘴上刚长毛的小儿而已,我乌老爷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我就不信我这大船还能翻在你那阴沟里。 乌老爷越想越来气,抓起毛笔,把纸上“贱奴”两个字打了把叉,又把它涂成一个黑乌龟。 一想到“苍生群奋举,邪恶无可遁”两句话,乌老爷咬牙切齿,仿佛这两句话是古壶当他面,指着他鼻子在说。 不给你小子点颜色瞧瞧,你以为乌老爷我没开染坊! 乌老爷命婢女把大管家叫来,如此这般如此那般一番吩咐,大管家听完后不住地点头道:“老爷放心,我这就去铺排。” 古壶啊古壶,你这愣头鸟,硬要往老夫网里撞,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大管家走后,乌老爷自言自语说出声来,重新拿过一张纸,再次在写下大大的二个字——“贱奴”。 在乌老爷写下“贱奴”二字的时候,县衙内的古壶也正在写字,他写的是“乌”字。 刚才侯戈来报告说,他在北城门旁看见乌府大管家在看了告示后,神色匆匆地离开了。 古壶知道,这个告示应该会触动乌老爷的某根神经,除非他是真正彻底的干净无邪,或者他是个木头脑袋,而从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乌老爷显然这二者都不是。 石块已经投向水面了,能激起多大的浪,只能静观其变! 这是古壶打定的主意。 哪知这一静观便静观了三天,这三天,大大出乎古壶原先所料,两个送报箱没收到一张纸片,这着实让他疑惑不解。 如果说公开天县衙喊冤告状没人敢做,难道这匿名举告也不敢?全县么多人,那么多有冤之人一个也不敢来告? 这天晚上,古壶来到大门口,看着两个铁箱像两张委屈的面孔,无奈地挂在墙上,他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淡淡地说:“会有的,会有纸片喂你们俩的。” “嗖——”突然一声飞箭的响声从身后窜进耳里。 古壶身子一蹲,就地一滚,刚滚开,就见一支箭稳稳地射在了墙上,四下一看,不见一个可疑人影。 “大人!”守门的差役惊叫着扑过来,古壶推开他说:“没事,你别管。” 古壶站起身过去一看,这箭的位置比自己刚才站的地方高出许多也朝左偏了许多,基本可以断定这箭不是要射自己的。 再一细看,箭杆上似乎有东西,取下一看,捆绑了个小纸筒, 古壶拿着这支箭走进县衙大门,让守门人关闭了大门,他认真地嗅着这支箭,把这箭所带的人的气味深深地记在脑里。 回到自己书房,古壶关了门取下那纸筒打开,里面有一张巴掌大小的纸,上面只有五个规规矩矩的大字——“玩火者自焚” 古壶一下笑出声来:“也不知是谁在玩火,有火就好,有火我就能看请是谁在玩火了。” 他倒了杯水喝下,冷静地思考起来。 从侯戈和二道毛汇总到文先生那里的信息来看,这三天不是没有变,是有变,这变就是街头巷尾人们说话变得比以前谨慎了,有些人明明聚在一起说话,一有陌生人靠近,便无言地分散开去。 之前县大衙门口正常的行人这三天也不正常了,有人远远地就躲着绕着走,二道毛还看见有人在远处的食铺楼上远远地监视着县衙大门。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百姓很可能受到了一种威胁或暗示,不敢告状或举报,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在这短短的三天之内让全县人都感受到这种威胁呢? 如果说县城的人不多,好威胁,那县城之外呢?告示已经贴到全县各乡,难道那下面的百姓也受到了威胁? 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那股黑恶势力的触须伸得太远了,自己面临的,是非常强大的对手。 再加在刚才这一箭,这明明是对自己的威胁,这威胁不仅是纸上的这五个字,而且这箭本身就在说话:“县令大人,小心点,有人随时都可以取你性命。” “砰”一声响,门开了,侯戈风一般刮进门来,一把拉住古壶的胳膊:“古哥,没——没事吧,我听守门人说了,刚才有人用箭射你?” “没事,看你慌的,门都不敲了。”古壶别开侯戈的手,责怪地说,侯戈其实早已听古壶的话养成了习惯,进别人屋必先敲门,这回去直接闯了进来。 “对不起古哥,我是担心你。”侯戈红了脸,拱手说。 古壶笑了:“知道,我也没真怪你,刚才那箭不是射我,是警告我。”他说着把那张纸条拿给侯戈。 侯戈看了,盯着古壶急急地说:“古哥,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其他的我都听你的,这点你得听我的,谁敢对你动手,我把他剪成几百块。” “好好好,我听你的,有事外出的时候你陪着我,没事在家的时候多陪陪铃儿,去吧。”古壶拍拍侯戈的肩膀说。 侯戈脸红了,却说:“古哥,今晚还是我在这儿陪你吧,我担心那射箭之人还会来。” 古壶推他道:“不会再来了,他要射我刚才就射了,你回去陪铃儿,不过说真的,让铃儿做的那两件铁马甲可做快一点,以后有事时,我们俩一人一件,以防万一,那防割手套你也要习惯用,关键时候它能起大作用的。” 铁马甲的小铁链是请铁匠精细打制的,可要把铁链织成布而做成马甲,这活还得由铃儿来,一来女人心细,二来也是为了保密。 “知道了,我没事时也帮着他做,我走了。”侯戈说罢走了。 这一夜,古壶睡得很迟,他一直想着“玩火者自焚”那五个字,不由得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那个火球。 那个火球时不时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在梦里,有时他被火球包裹着,有时他踩在火球上,不管是被火球包着还是把火球踩在脚下,都在天宇间飞行,可无论飞多快,也飞不到他想要去的地方。 看来真是来玩火了,会不会自焚那就得看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了,自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二天,古壶刚吃了早点,丁主簿来了,古壶一看他的忧愁的神色,知道这位副手遇到事了。 “遇到麻烦了?”古壶忙请他进屋,倒起茶,主动问。 “古大人可知道蝉这种虫子?”丁主簿看着古壶,小心翼翼地问,像是不问一个让人害怕的东西。 “蝉?”古壶一下回不过神来,一个堂堂县主簿,大清晨的跑来问这么一个问题。 他想也没多想就说:“蝉,我当然知道了,同翅目蝉科动物,蝉的幼虫生活在土中,有一对强壮的开掘前足。” “利用刺吸式口器刺吸植物根部汁液,削弱树势,使枝梢枯死,影响树木生长。通常会在土中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如3年、5年,还会有17年,这些数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质数。这是因为质数的因数很少……” 第210章 蝉图 看着丁主簿目瞪口呆的样子,古壶这才意识到自己嘴里跑了火车,急忙踩了急刹车,反盯着丁主簿问:“你——你怎么突然问起一只虫子来。” “大人刚才说的,我不太懂,可是,请你看看这个。”丁主簿说着,从怀里掏了一张对折的纸递给古壶。 古壶疑惑地打开这巴掌般大小的纸一看,上面画着一只静卧的蝉。 “何意?”古壶大惑不解地问。 丁主簿:“这是今天早上我在我家门上发现的,就贴在我门上一人高的地方,所我所知,这几天门上被人贴了这东西的有不少人家。” “我估计不仅在县城,在乡村里也一定有不少人家门上贴了这东西,而且这就是这几天没人往大人你设置的举报箱里投信举报的原因。” “这——?”古壶更加不解了,“为什么,这个蝉图代表什么吗?坐下说,坐下仔细给我讲讲。”古壶立即意识到这图背后大有文章。 “蝉——族!”丁主簿压低声音,看着古壶的眼睛,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很快地向窗外看了两眼,仿佛怕人听到他说了这两个字似的。 “蝉族?何意,是人?是一个民族还是一个家族,请丁大人细细讲来。”古壶说。 丁主簿还是小声地说:“请大人派心腹之人守在门口,不让其他人来,我方能给大人细讲。” “有这必要吗?这可是在县衙之内人。”古壶觉得这性格如温吞水似的丁主簿地在故弄玄虚。 “有,大有必要!”丁主簿仍然圧低声音说。 “好,听你的。”古壶起身出去,叫来定伯,对定伯吩咐了一番,让他守在外面别让其他人等进来,又让铃儿泡了茶,把水壶也放在这屋里。 铃儿出去之后,他对丁主簿说:“不会有其他人来了,你说吧。” “蝉族是——”丁主簿轻轻抿了一口茶,小声说,“是人,是一群人,是暗藏在万千人众中的一群人,他们——”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少,藏在哪里,除他们自己之外,其他的人绝不会知道,他们像蝉一样藏在地下。” “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没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冒出来,没人知道他们会对你做些什么,我今天早上在门口发现这张纸时,心里凉了半截,我——我知道我的命也只剩下半条了。” 丁主簿说到这里时,住了嘴,又喝口茶,古壶看到他脸色微微发白,端杯子的手有些颤抖,看得出他心里真发虚,真害怕。 “丁大人你——到底怕什么呢?”古壶问,“怕他们骂你?——打你?——杀你?他们是谁?”古壶还是没有完全明白。 “我的古大人啊!”丁主簿长叹一声道,“要是知道是谁?知道他要打我杀我,我倒不怎么怕了。收到这蝉图的人,最怕的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要对你做什么,这才是最可怕的啊!” 丁主簿心有余悸了告诉古壶。 有时,收到蝉图的人家当天就会出事,有的隔三五天,有的隔七八天,或一年半载,这全没准数。 出什么事呢?或者房子莫名其妙着火;或者家中突然进了强盗洗劫一空;或者在街上走丰走着被不知何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或者晚上走着黑路被人扔石头砸了头; 或者这家人的小孩突然失踪;或者大人出去办事有去无回;或者早上起来发现家里有人已经挺尸床头,总之各种各样的坏事霉事不一而足。 三年前,就这城里,有个小商人门上被贴了蝉图,他知道有祸临头,惶惶不可终日,寝食难安,可家里一直没发生不好的事。 越是这样,他越是担惊受怕,半年后人就瘦成了一根藤,不到大半年就疯了,疯了后的他最终还是被人发现死在了一口枯井里,也不知是他自己掉下去的,还是被蝉族的人推下去的。 “收到蝉图,必定有祸,却不知祸从何起,这便是蝉族的极其可怕之处。”丁主簿最后总结道。“我知道古大人主意多,特意前来请大人替我拿个主意。” 古壶的眉头越听越皱,心情越来越沉重,等到丁主簿说完时,他心上已经圧上了千均巨石。 丁主簿收到蝉图这件事和他讲的这些,证明了他之前猜测的那股暗恶势力的确存在,它就是“蝉族”。 暗恶势力的存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的隐蔽性和作恶的不确定性,你想打它都找不到方向,不知往何处使力。 “恕我直言。”古壶看着丁主簿说,“我才上任时,我们曾专门聊过横头县的县情,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这蝉图的事呢,为什么要这次门上出现的这东西你才说?” “大人是在怀疑我吗?”丁主簿不安地问。 “不是!你毕竟也是朝廷命官,我不会轻易怀疑你。”古壶摇头。 丁主簿说:“当时没说,一是不知道大人你有多大能耐,若你能耐小,说了也无用,也许还要把你吓跑。二是害怕,我也不知道我们这县衙的吏员差役里有没有蝉族的人,要是我说了被他们知道了,我可能死得更早更惨。” “丁大人所虑甚是,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县衙的官吏包括差役在内,有多少人收到过蝉图?”古壶问道。 他得先弄清这图究竟威胁到了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才好想出应对的办法。 “这——不不不,这我真不知道。”丁主簿连忙摆手。 “收到蝉图的人通常不会主动把这事说出去,因为不知道你要说给听的人是不是蝉族的人,如果是,可能麻烦更大,我是知道古大人你肯定不会是蝉族的人,这才敢告诉你。 “大人你可不能现在就查这件事,你一查,有人就会怀疑是我告诉了你这事,也许在这县衙的人之中,就有蝉族的人,岂不是要——要害我?” 古壶笑了:“也许送你这蝉图的人,他们怕我不知道这件事,正是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件事,好上下两路来威胁我。” “上下两路威胁你?”丁主簿不解地看着古壶,一脸惊讶,“难道大人你也收到了蝉图?” “不,我收到的不是蝉图,是这个”古壶拿出“玩火者自焚”那张纸给丁主簿,说了昨夜那支箭的事。 丁主簿看完,谨慎地说:“大人你可得多加小心了,横头县此前十年——” “十年换了七任县令,其中一位免职,一位辞职,一位私逃,一位病死,三位无端暴亡。”丁主簿还没说完,古壶但爆炒豆般报出一串数字,丁主簿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古壶:“丁大人放心,这事我不能不查,但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是你先告诉我的。也多谢你的提醒,他们说得不错,我的确是个玩火者。” “但我决不会自焚,蝉族也在玩火,我会陪他们玩,最后被烧死的,只能是这些只敢躲在地下的恶蝉,请丁大人马上召集所有县衙官吏和差役在大堂开会。” “遵命!”丁主簿一拱手,出去了,古壶立即叫来侯戈,一阵低语吩咐,侯戈点点头,匆匆去了。 不到一炷香时间,主记室史来请古壶,说所有吏员和差役八十人都在大堂聚齐了,古壶着好官服,拿着一个葫芦,直奔大堂而去。 一看,堂上站了大半堂的人,正三三两两地嗡嗡议论着。 众人一看古壶到,立即静下来,分两边成排立定,全都把目光投向古壶。 古壶把手上的平底葫芦往法桌上轻轻一放,开门见山问:“在场的诸位,有谁在这几天收到过蝉图,有的请站出来。” “蝉图?!”所有人一下子炸开了锅,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站出来,全都一把不知所措,也没有人多说什么,都心照不宣地相互看看,谁都知道这是什么,但谁都不说。 “啪——”古壶把惊堂木一拍,所有人心里同时一惊,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古壶站起来大声说:“不瞒大家,这几天本县也不是只呆呆地守着那两个举报箱,本县不仅知道了蝉族和蝉图是怎么一回事,本县还已经派人调查了,全县上下无论官民,有不少收到了蝉图的威胁。” “在场的吏员差役肯定也有人收到,公然威胁我县衙吏员差役,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县可不是之前那些随随便便就被赶走被弄死的县令,本县既然来了,就不打算一走了之或一死了之。 “就算把这横头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暗藏在地底下的蝉族翻出来全部踩死,还横头县一片青天,还横头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日子。” 古壶说到这里,停了停,拿起桌上的葫芦一摇,里面哗啦啦一阵乱响,他问:“你们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下面人全都摇头,这县令本来就古怪,这还拿个葫芦,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只听见响,是装了石子? 古壶默默地扫视众人一遍,目光如利剑,看完了众人,目光突然变得柔和,接着微微一笑说:“这葫芦里是八十颗黄豆。” 第211章 杀猪杀屁股 “在场的有八十人,你们排着队从这前面走过,每个人都伸一只手进这葫芦里,如果你收到了蝉图,你就从这里面拿走一粒黄豆。” “如果没有收到,就不拿走黄豆,如此,你们不用说出口,要也知道了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收到了蝉图,要铲除蝉族,必须知彼知己。为了让正义压倒邪恶,请诸位诚实行事,马上开始。” 古壶这番话一落,这回没人议论了,全都各怀心事地排好队,开始挨个从法桌前面过,把手伸进那刚好容得下一个拳头的葫芦口伸进去,又捏着拳头收回来离开。 古壶坐在法桌后面,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每一个人。 待全部人都走了一遭之后,古壶把葫芦里的黄豆小心地倒出来一数,比这前少了十八颗,看来还真不少,他心里明白,可他什么也没说。 再把堂下之人挨个再扫了一遍,然后说:“诸位辛苦了,今日,本县私人出钱,请诸位吃大餐,侯戈,上猪!”古壶大喊一声。 上猪?堂上所有吏员差役全都呆了。 众人正不知所以时,突然看见了头百十斤的黑猪从侧门窜进大堂来,这猪进来一见这么多人,吓得哼叫着四处乱窜。 差役们正犹豫着要不要捉住这头猪时,只见侯戈从侧门外飘了进来,直奔这头猪,追上去,一脚踩在猪背上,另一脚抬起用脚跟向下一击,正中黑猪头正中,四处乱窜的猪一下呆了,不敢乱跑。 侯戈从猪背上跳下来,两手一把捉住黑猪的耳朵,那黑猪四脚乱蹬挣扎着,嘶声嚎叫着。 古壶见众人一脸惊愕的样子,心中想笑,却强忍住,他再次将那惊堂木一拍,严肃地说: “诸位请到后院,看侯戈杀猪,杀了猪就吃肉。”他说罢率先往后院走。 众人这才明白,县令大人是要杀这头猪请大伙吃,一时全都兴奋起来,说笑着跟在侯戈身后。 一群人跟着捉着猪的侯戈来到后院,侯戈一到后院就把那黑猪放开了,这猪脚一着地就狂乱地奔逃起来,满院吏员一边惶恐地躲避这猪,一边不解地看着侯戈。 只见侯戈两手往两侧大腿上一拍,把两把大剪刀拍到手上,脚尖一点,人便像一团风,飘向那奔逃的黑猪,两把闪着白光的大剪刀像两张大嘴,“嚓嚓嚓”地怪叫着去啃那猪的毛。 黑猪拼命地躲闪逃窜,可始终逃不脱侯戈的阻拦和追剪,黑猪想要朝门外逃时,飘飞的侯戈脚尖朝猪脸一点,猪只得掉头,侯戈像一团乌云裹着这四处窜逃的猪。 同时在一阵嚓嚓声中,随着如细雨般猪毛的飞落,黑猪身上的毛越来越少,被脱去“毛衣”黑猪越来越滑稽。 “哈哈哈——”开始时还惊愣的人们这时指着黑猪开始大笑起来。 侯戈一剪刀杀到猪屁股上,猪惊叫一声跳起来,像要飞,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突然,只听“咔嚓”一声响,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猪头一下滚落在地,滚到一个吏员脚下,把这要吓得惊叫着跳了起来。 瞬间失去了头的猪身喷涌着血柱冲了十几步才倒在地上,这无头猪身四肢蹬踢着,在地上扑腾了好一会儿,才停在一滩血泊中不动了。 所有人都不笑不闹了,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无头死猪一言不发,一会儿看看古壶,一会儿看看侯戈,谁也没见过如此杀猪的。 “诸位。”古壶突然大声说,“俗话说‘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刀法。’,侯戈的这种杀猪方法也有些与众不同,看上去有些让人不舒服,可还是把该杀的给杀了。” “收到蝉图的人不用害怕,蝉族早晚会被我像杀这头猪一样杀死杀光,据说蝉族害人的方法有很多种。” “其实,我们杀猪的刀法也有很多种,大家就在县衙内,有事的做事,没事的歇息,一个时辰后吃猪肉。” 一身是血的侯戈叫来定伯和十口、林嫂和唐叶,把这身首异处的猪弄进厨房里收拾去了。 一个时辰后,会餐开始了,每桌上三盘猪肉加两个素菜一个汤,有人说笑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有人吃得很勉强,很少说话;有人只闷着头喝酒不动筷。 古壶和丁主簿一桌,他问:“丁大人,这肉味道如何?这菜做得你看还行吗?” 丁主簿听出了古壶的话外之音,意思是如此查出吏员差役还有多少人收到蝉图威胁,这种方法既查出的收到蝉图的数,又没暴露是丁主簿先说出蝉图之事,问他这种方法如何。 丁主簿真心佩服这位县令大人,一来就奇招迭出,处处给人新鲜,招招让人意想不到,这不能不佩服,他喝口酒说,笑说:“真想每天跟着古大人,每天有洒有肉,肚里踏实,心里也踏实。” “哈哈哈——”古壶大笑,大声说:“各位不要顾忌,敞开肚皮吃,这顿饭是我私人出钱请大家,没用官府一文钱,你们不吃好就是不给我这县令面子。” 这番话落下,人们才放开来,说笑着,吆喝着划拳喝酒吃肉,整个县衙后院里热闹非凡。 突然,十口带着一官差匆匆进入后院,古壶一看,此官差不是本县衙之人,心中一怔:又在啥事? 这官差被带到古壶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古大人,小人受坂台郡守郭章郭大人之命,送来加急文书。” 坂台郡郡守郭章?古壶知道,这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王右军的朋友,赴任前,将军曾说过要给郭郡守写信请他关照古壶。 自己上任这几个月,还没去见过这顶头上司,难道郡守大人主动关照上门来了。 古壶请这送信官差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你替我吃,多吃点,多喝点。”又向其他人拱手说:“诸位慢慢吃,吃好喝好,我失陪了。”说罢拿着快进了自己书房。 一看,是郭郡守的亲笔书,一手漂亮的行书,没有王右军书那般飘逸,中规中矩也不失流畅,非常见功力,书的内容是要求古壶两日这内到郡守府述职。 述职?古壶心下疑惑,刚上任几月,又不是一年一度的官员考核期,也没遇到什么重大事件,述什么职? 难道——?他心中一沉。 难道蝉族的势力已经控制了郡守?想通过郡守来压制我,或者来个釜底抽薪把我从这横头县挤走,对于蝉族来说,这是最省力也是见效最快的一种办法,他心里顿时蒙上一层阴影。 再仔细看这信的落款,除了有坂台郡郡守府官印外,还有“郭章书”三个字。 按里说,例行公文该由郡守府的主记室史拟写,由主官过目再盖上官印就行了,这信为什么要郡守大人亲书呢? 是郡守大人想炫耀其书法?不会吧,一个郡守大人,这等小器局吗?有必要用这种方式来炫耀吗? 古壶左思右想,揣摩不透这信,官场的微妙与奥妙,是一门大学问,有些东西还得慢慢学,他也不愿再多想,去了不就明白了吗?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小,会餐结束了,古壶正要出去叫丁主簿时,丁主簿敲门进来了,古壶把喧份公文给丁主簿看了,说要把县衙日常事务交给他,决定当天就动身去述职。 “古大人,怒我直言。”丁主簿说,“此时叫你去述职,是大有深意,恐怕跟蝉族的事有关,大人遇多长个心眼儿。” 古壶笑了:“放心,我的心眼儿有时不比筛子的眼儿少。” 送走丁主簿后,古壶立即叫来侯戈,两人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这时,定伯来了,他看着古壶,眼神有些担忧,“刚才他们吃饭时我听说了什么蝉族蝉图,挺神秘的,这又有郡府伯官差来找你,你是不是惹上大麻烦了?” 古壶淡淡一笑:“定伯放心,我的麻烦我会解决,倒是那些坏人恶人有了大麻烦,谁让他们遇到了我?” 太阳当顶时,古壶和侯戈两人离了城门,策马直奔郡府而去。 一路上,古壶心事重重,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蝉族真有那么大的势力,想通过郡守来弄走他或弄死他,耸将不惜背水一战,连这顶头上司一起查,郡守又如何,也有进行管你。 侯戈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一路上也没多少话跟古壶说,只是每过一个树多行人少的偏僻之地时,他都格外警惕,生怕有坏人出来暗害他古壶似的。 到了郡府治所时,已是第二日黄昏。远处一看夕阳照射下的那城墙城门,自然比横头县的城墙城门高阔雄壮了许多,进城一看,热闹繁华自是横头县城不可比的。 本来可以住进郡府官驿的,可古壶多了个心眼儿,没直接去官驿,要是如之前所猜测的最坏情况,一过官驿就可能被控制起来。 他不声不响找了家客栈先住下,明日一早去见郡守。 早上,古壶让侯戈蒙面出去,探一探郡府的地势房屋,万一明日真被郡府以个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大牢,侯戈便去支持郡守,威胁他并查出幕后真相。 第212章 眼见不一定为实 这是古壶做的最坏的打算,但愿是自己多虑,郡守郭章是王右军的朋友,能成为王右军朋友的人,应该还不至于与黑恶势力沆瀣一气。 侯戈过了半夜才回来,他说郡府守备并不严,他轻而易举进出无入无人之境,大牢和郡守郭章的住处也摸清了,真要有事,他把郭章弄出府衙可能都没从知道。 这一夜,古壶睡得不太好,时醒时睡,半醒半睡。 第二天一早,古壶换上官服准备去郡守府,侯戈要跟去,古壶说不用,他让侯戈找一个能看到府衙大门的地方盯着就行。 如果到天黑他还没有出来,侯戈便先公开去府衙寻找探听消息,要是他真是被打入大牢了,侯戈可劫持郭章弄清真相。 “古哥,你一定要小心。”侯戈说,眼里有些温润。 古壶拍拍他的肩笑道:“没事儿,你知道,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说罢一挥手,走了。 古壶牵着马来到了府衙大门,报了姓名职务和事由,门吏一听,满脸堆笑:“是古大人啊,郭大人吩咐过,请随我来。” 门吏直接带着古壶进入府衙,也没进府衙正厅大堂,而是从侧边一小径绕到后院,穿过一个花园来到一雅致的房前。 门吏让古壶先站在外面,他进去通报。 古壶眼观四方,耳听八路,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心里放松下来,也许真是自己多虑了。 很快,门吏开门出来,走到古壶面前小声说:“大人让你进去。”之后门吏径自走了。 古壶看那门前也没有侍卫,只有两盆红花,像是以欢迎他。 他大步走到门前,两手一拱,一看,堂内正面没看见人,难道伏兵在屋内?他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却没有犹豫地大声说:“横头县令古壶,参见郡守大人。” “进来!”屋内传出不大的,有些尖而清脆的声音。 古壶于是迈进屋去,一看,这是间宽大的书房,四周都是书架,墙上挂着字画,右边靠墙边宽大的书桌后,立着一个瘦小的老头儿,屋内并没有他刚才想象的伏兵。 第一眼见到郡守郭章时,古壶还是愣了一下,郡守大人又瘦又小,估计比自己要矮半个头,他手上拿的毛笔却又粗又大,看上去就像小孩子握着一根锄头柄。 郡守立在书桌旁,正在写字,书桌前方堆着一些书,看不见在写什么。 “横头县县令古壶奉命述职,参见郡守大人!”古壶面向书桌,再次恭敬地施礼,禀报自己身份和来意。 郡守没作声,像没听见似的,头也没抬一下,古壶心中顿生不满,架子也太大了吧?不就一个郡守吗?皇上我都见过的,也没像你这般不理人。 郡守继续奋笔疾书几画之后,才抬缓缓抬起头来,把古壶一番打量,古壶发现这顶头上司人虽然瘦小,却很有精神气,一双眼睛小而聚光,看人时眼睛里像有钩子。 郡守大人看完了,没说什么,接着又埋头在纸上写了几划,再次抬起头来,再把古壶一番打量,刚才是看脸,现在是从头看到脚。 人长得不大,官架子却不小,哼!古壶在心中嘀咕,看我以后当个比你大的。 正想要不要再次禀报时,对方突然开口了:“古县令,听说你书法不错,来看看老夫这几个字如何?” “遵大人命!”古壶答道,大步走了过去。 到了书桌旁一看,古壶再一次愣住了,纸上什么字也没有,一张大白纸,刚才明明看见郡守正在奋笔疾书的,怎么回事? 再一看郡守手上的大笔,虽然是湿的,却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蘸墨汁,刚才有书挡着,他没看见笔头。 “这——大人,纸上没字啊!”古壶疑惑地看着郡守,心想这老家伙搞什么鬼?考我? “你刚才不是看见我正在写吗?怎么会没字呢?”郡守也疑惑地看着古壶,又看看桌上的纸,似乎他也才发现纸上没字。 “下官只看见大人有写字的动作,桌上的书遮挡了,没看见纸上的字。”古壶只得实话实说。 “故——”郭郡守盯着古壶,长长地说了一声,像在唱歌。 “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真实的你不一定看得到,就像你在横头县的看到的事情一样,你那两个什么举报箱,像两只眼睛安在县衙门口,看到什么了吗?”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不愧是官场老手,这么多弯弯肠子。他拱手道:“大人真是明察秋毫,相隔数百里,大人都知道我弄了两个举报箱?是不是——”他突然停住,故意把这话留了一半,做出一脸疑惑地看着郭章。 “是不是有人向我报告你在横头的一举一动?你是不是想这样问?”郭章看着古壶,一脸的笑。 古壶看不出他这笑是微笑还是奸笑,但是可以肯定,郡守大人笑得很神秘。 “再看一看,我刚才究竟有没有写字?”郡守再次指着桌上的纸说。 古壶不再多说什么,他双手捧起桌上那张大白纸,凑近看了看,又拿远些看了看,他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古壶微笑着说:“郡守大人,我认出你刚才写的字了。” “什么?”郡守大惊,差点跳了起来,他直直地盯着古壶,“什么字?你说。” 古壶刚才又在嗅又在看,虽然郡守用的是洗净了的笔,蘸清水写的字,可笔里的墨不可能绝对洗净,墨的气味太明显,写过的地方还有些湿,没写到的地方是干的,辨认出字并不是太难的事。 “怀——才——抱——德。”古壶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四个字,“大人,你刚才写的是不是这四个字?” “这——这——”郡守惊讶万分地把那纸捧起仔细地看了半天,啧啧感慨道:“怪,怪哉,我写的确实是‘怀才抱德’这四个字,我自己写的我自己都看不出来,你怎么会看出来?” 古壶认真地说:“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只要发生过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大人说得没错,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真实的你不一定看得到。” “可是,即使看到的是假象,只要发生了,也能从假相中寻找出真相,下官胡言,请大人指教。”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郡守又一次打量着古壶,“难怪王右军在给我的信中不遗余力地推荐你,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希望你赴任时先到我这里来一下,你却没来,而是直接上任去了,能否告知,这是为何?” 古壶从郭章的眼神里看出来,对方确实没有恶意,他之前还有些绷着的神经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他笑笑说:“原因有二,一是我想凭自己的能力为政,而不想让别人非议我借助将军与你的关系为自己讨得庇荫。” “二是当时我微服赴任,想了解一些真实民生民情,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有失礼不当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坐,古大人请坐。”郡守仿佛此时才见到古壶似的,指着一椅子虚手让坐,又朝外面喊道:“邢影,上茶。” 古壶知道,刚才郭郡守是故意慢待和考验自己,现在有了初步的好感,看这郭大人接下来要如何让自己述职。 “谢大人!”古壶手一拱,在郡守刚才指的那椅子上坐下,他想郡守要正式跟他谈话了,不料郡守去走回书桌后面,重新拿起笔,饮蘸墨汁,在刚才那张纸上写了几个大字,还用了印。 “古大人,这几个字送你。”郡守双手把那张纸提起,古壶心站起来,一看,就是刚才他说的“怀才抱德”四个大字。 “这——”古壶有些惶恐,赶紧上前恭敬地双手接过,“下官何才何德,敢承受大人墨宝。” 郡守微微一笑,指指书桌说:“先放桌上,一会儿我叫人拾掇好了走时带上。” 这时,一个青衣婢女端着茶盘碎步进来上茶了,古壶一看,眼睛一亮,心中一震,这个也就二十出头的婢女太漂亮了,说美若天仙不对,天仙见了她也会眼冒妒火。 脸若玉盘,身若柔枊,美眸能言。尤其是刚进门时对着古壶的微微一点头,浅浅一微笑,让古壶瞬间如坠虚空,他不敢再看她,侧低下头,却感到脸上有些发热。 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这婢女已经放好茶,走到古壶身旁,腰身一欠,伸手往桌上的茶盏一指,无声去了。 古壶的目光被她的腰身和裙裾碎步扯到门口,他才往大腿上拧了自己一下,心中骂自己一声“没出息!”,强行扯断自己的目光,把头抬起来。 一这一抬眼,看到郡守大人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古壶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耳根,恨不得立即挖个地洞钻进去。 “哈哈哈,这就对了!”郡守看着古壶微笑着说。 “什——什么对了?”古壶看着郡守,大惑不解地问,以为郡守呵斥他无礼,心中又一紧。 “她是你的了。”郡守一脸正色地说。 第213章 她是你的了 “什么?大人你说什么?”只有五个字,古壶虽然听清了,可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自主地问。 “我说,刚才那个叫邢影的婢女,她——是你的了,我把她送给你了。”郭章大声说,生怕古壶听不清似的。 古壶惊恐地一下站了起来,拱手局促地说:“下官不解,请大人明示。” 郭郡守微微一笑:“好人像一个县令,连话都听不懂了,好,那本郡守就明示于你。” “刚才这婢女,名叫邢影,是个能听不能说的哑女,虽然不会说话,却善解人意,乖巧伶俐,长相可人,是郡守府的买来的女仆。” “现在把她送给你,你治理横头这么一个穷乱之县,事务繁杂,劳心费力处要远超过其他县,需要个贴心仆婢照料起居。” “大人,我——”古壶确定这老对儿不是在开玩笑,他再次起身拱手,他心头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自己没给上司头礼物,而这顶头上司却一见面给他这下级送如此一件特殊的大礼,他不知道该要还是不该要,确切地说,他不知道这事后面是不是还有没有其他猫腻,他心中的戒心又一次泛起。 郡守摆手道:“别说什么了,这既是我看王右军情面上给你的一点私下小关照,也是郡守对你这县令的命令。” “那——大人既然如此说,恭敬不如从命,下官接受便是。”人家话已至此,古壶也只好半推半就了。 “邢影!”郡守再次叫了一声,话音刚落,那美丽的姑娘便飘了进来,朝郡守一施礼,意思是听从大人吩咐。 古壶看看邢影,心中窜起一丝遗憾,可惜是个不会说话哑女,也许这是上天故意这样安排的,不能让他太完美了吧。 郡守指着古壶说:“这位是横头县令古壶古大人,你以后就是他的人了,要听从古大人的所有吩咐,悉心照料古大人,明白了吗?” 邢影点头,向郡守行了一礼,又转身向古壶行礼,随后便站到了古壶侧后。 我的人?就这样往我身后一站,就这样就成了我的人了?古壶再一次亲身感受到了奴之贱,人如草芥。 虽然此时自己是“主人”,但他心中还是为这种把一个大活人像送一张拖帕般随手送人之举,内心感到无比的不适应。 古壶心中替这个叫邢影的美丽姑娘打抱不平,同时自己也忐忑不安,可世道如此世风如此,他又能奈之如何? 一时不知该如何安顿这天上掉下来的大礼的古壶一转念,转身说:“邢影,你先回你屋里收拾收拾,有事我会叫你,忙完了公务,我带你去横头。” 邢影惊喜地看着他笑了笑,行了个礼,又走过去两步向郡守行了礼,意思是向旧主人道别,轻轻飘出门去了。 “这就对了嘛,男人也要吃饭穿衣,要是没有个贴心的女人照顾,如何成就大事?”郭郡守笑了。 “大人认为下官我也能成大事?”古壶顺着郡守的话问。 郡守没回答,而是走到古壶面前,突然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大声说:“小子,不要在我面前装了,你如何去除奴籍,如何震惊皇宫大殿,这些事情我全知道,你是一个成大事者,我为有你这样一位下属面而荣。” 古壶眼前一亮,盯着郡守:“大人此话当真?” 郡守:“绝无虚言,下面开始正式述职。” 古壶从郡守的这些话和此时郡守大人的眼睛里,看出这时大人的真心话,原来自己之前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他一下子完全放松下来。 郡守这才对古壶谈起了公务,他先问起了古壶上任这几月来的事务,又问古壶对横头的治理谋划。 古壶一一讲述了包括抓捕飞贼飘叶在内的重要事情和其他相关日常事务处理,郡守听了不住地点头赞同。 他把自己的治县长策归结为十个字——“先重拳治乱,再多头治穷。” 古壶讲述这些事情时,说着说着,情不自禁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走着,一会儿慷慨激昂,一会儿条分缕析。 既有县情分析,又有明确目标;既有远期规划,又有近期方案。这些都是他早就想好了的,在来的路上又捋了一遍。 郡守静静地听着,不打断也不插话,虽然如此,古壶带是从郡守的表情上看出,郡守对自己的述职,是非常满意的。 古壶最后说:“下官一定恪尽职守,竭尽全力,决不辜负朝廷和郡守大人及横头百姓的期望,可是,困难也不少,眼下,下官就希望能得到郡守大人的帮助。” “噢——你需要什么帮助?”郡守终于开口了。 “我需要更多的关于蝉族、蝉图的情况。”古壶说,“如果郡守大人关于蝉族的一些事,请告诉我,如果再有相关卷宗,那就最好了。”他说罢,直直地看着郡守。 “蝉族?”郡守听到这个词时,只眉头跳了一下,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 “跟我来。”郡守起身说。 倒是古壶有些惊讶了,看来郡守这里有好东西。 古壶跟着郡守来到后堂另一间小书房,郡守叫人上了茶,便关了门,入座后,郡守看着古壶好一阵没做声,古壶被看得不自在,拱手道:“大人有话请直说。” 郡守看着古壶:“你要想好了,你要捅的是个马蜂窝,其结果不是你灭了马蜂,就是马蜂灭了你。” 古壶:“我早就想好了,请大人直言相告。” “好,我便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郡守说。 蝉族,是一个存在了至少上百年的秘密组织,具体有多少人,势力范围有多大,官府和外人谁也不知道。 依据郡守府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蝉族应该主要分布在以横头县为主的附近差不多个县,这些人以各种身份藏匿于民间。 蝉族的人,可能就是某个商人、农夫、匠人、乞丐、士子甚至是某个官吏。除了男人,可能还有女人,外人无人知道。 他们组织严密,行事诡秘,无事时散于民间,各自干着各自的生计,平安无事有,与常人无异。 有事时他们能很快组织起来,或打劫商队,或入室抢劫,或支持恶霸危害一方,或控制商行买空卖空,或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等等恶事坏事不一而足。 总之,为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没有什么不能干的事,上能左右府衙吏胥,下可控制庶民百姓。 蝉族行事前都会用蝉图以警告,行事后也留下蝉图以立威,弄得在这坂台郡,一说起蝉族,无人不怕。 官府,包括历代郡府和各县府,早就想铲除这蝉族,还百姓以安宁。可是,由于蝉族太过隐秘太过凶残,官府要么查不到线索,要么有了线索却打不过蝉族。 近百年来在官府和蝉族的较量中,官府始终处于下风,更别说平民百姓了。 坂台郡府封存有一些各地蝉族有关的卷宗,可那些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没有跟蝉族有关的直接证据。 迄今为止历届官府竟然没有真正办过一件以蝉族为主犯的案件,更别提消灭蝉族了,在以往与蝉族的较量中,官府要么不敢主动出击,要么只是隔靴搔痒。 总之,官府从来就没赢过蝉族,更别说老百姓,这也是官民均“谈蝉色变”的原因。 古壶听了郡守的这番介绍,心上压着的石头越来越沉重,一百年都没解决的问题我能解决? 可这一念头刚一产生,他立即打消了它,我是谁?我是凡人吗? “我知道你盯上的蝉族,蝉族肯定同样也盯上了你,故才让你来此述职。”郡守说着起身在屋里踱着步,走到古壶身后时,郡守把一只手压在古壶肩上: “从王右军的来信中,我还知道你是个奇才,我要告诉你的是,在铲除蝉族这件事上,本郡守是始终站在你这一边的。” “由于各种原因,郡府在明面上帮不上你什么大忙,可本郡守明白告诉你,郡府绝不会在这件事上给你设障碍,你尽可放手去做,要紧关头需要郡府出手相助时你可以派人来。” “我们上下同心,还横头还坂台一个清明之天地,这是本郡守之愿,也是王右军之愿。我已经把那些能与蝉族扯上一点关联的卷宗都清理了出来,你走时可带回去参考,你的述职到此为止,去吧。” 郡守一番话,让古壶信心倍增,一种豪迈之感由内心生发开来,他拱手道:“有大人这番话,我就吃下了定心丸。下官一定竭尽全力,铲除蝉族,下官告辞。” 门口一个差役带着古壶去取了十多本卷宗,这差役又把邢影叫了来,邢影背个包袱,看古壶提着装着卷宗的包袱,她上前比画着,让古壶把包袱给她背上。 古壶哪忍心把两包袱全背在一弱女子身上,在美女面前,起码绅士风度是必须的,的他说:“你背两个包袱太重了,这个就我背吧,你会骑马吗?” 第214章 相遇 邢影摇头。古壶只好把两包袱让马驼着,他牵着马带着邢影出了郡府衙门,刚没走多远,就见侯戈兴冲冲地奔了过来。 “古哥,你出来了?没事?”侯戈兴奋地问。 古壶笑笑摇摇头:“没事儿,还赚了一个人。”他指指身旁的邢影。 当侯戈看向邢影时,惊得大张嘴巴能放进个鹅蛋。 古壶拍他肩上一巴掌说:“别大惊小怪的,她叫邢影,是郡守送——不,是郡守大人派给我的使女,她是个哑女,能听不会说,她不会骑马,你带她,包袱给我。” “这——不不不。”侯戈连连摆手,把古壶拉到一边小声对说:“她太漂亮了,我带着她,怕以后铃儿知道了不高兴,这事我不能听你的,还是你带她,包袱全给我” 侯戈不由分说把古壶手上的包袱,还有邢影手上的包袱,和自己带着的包袱一股脑儿拴好驼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古壶摇头笑笑,侯戈家伙,有进步,心眼儿越来越多越来越活泛了。 我带就我带吧,不就是个美女吗?这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古壶在心中给自己舒舒气,定定神。 牵马走出城,古壶一翻身上了马,把一只手伸给邢影说:“邢影,上马来,骑我身后。” 邢影红了脸,犹豫了一下,拉住古壶的手,颤抖地上了马,马身子抖了两抖,她吓得两手紧紧抓住古壶腰上的板带。 “驾——”古壶一声吆喝,马儿踏着碎步小跑起来,这马一跑,邢影吓得两臂环住古壶的腰,紧紧抓住他的腰带。 “邢影别怕,不会摔下去的。”古壶嘴上安慰着邢影,自己的心却难以抑制地逛跳起来,身后的美人儿紧贴着自己后背。 时值夏末,两人都只身着单衣,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再加上马儿的颠簸,相互搓磨着,不能不让人心猿意马,心旌荡漾。 侯戈跑在前面,古壶快他也快,古壶慢他也慢,总在古壶前面百步远,这家伙,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这样,古壶瞪了侯戈的后背一眼。 “啪——”跑着跑着,古壶突然打了自己脸上一巴掌。 “蚊子!”虽然邢影不可能问他为什么要打这一下,他还是为自己的这一巴掌做了个解释。 这以巴掌打下去,古壶乱跳的心稳住了一些,他又在心里教训自己道:你是谁?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是来干大事情的人,这一点点儿诱惑就让你不能自主了? 何况,人家并没主动诱惑你什么,是你自己要胡思乱想,色不迷人为自迷。 呸!如此弱的自控力,能成何大事?你能实现对霞郡主的诺言吗?一想到霞郡主,他的心像立即被套上了一条绳子,自己给自己紧了一下。 骂骂着,古壶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渐渐地,后背不再有两团热烈的火了,渐渐地,身后似乎无人了,有的,只是耳畔拂过的风…… 黄昏时分,到了一处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能在路旁露宿了。 一下马来,侯戈砍树枝支吊锅架,古壶去打水,邢影忙着去捡柴,大家齐动手,做饭填肚子。 “啊——” 古壶正在溪里打水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古壶一惊,转身就往叫声方向跑,他听出这应该是邢影的叫声,她在林中捡柴。 古壶还没到时,见侯戈已经站在邢影身旁,手持大剪刀,邢影抬着胳膊正指着前方。 “怎么了?”古壶跳过去,顺着邢影手指方向看去,朦胧暮色中,前方百十步开外静静地立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什么人在那儿?”侯戈吼叫着就要飞身上前。 “别!”古壶一把拉住侯戈,他一看、一听、一嗅,再一看,他已经看出了那立着的不是人,只是人形状的迭起的石头,他立即想起了石诚。 再仔细一嗅,他不但嗅出了一个熟悉的气味,还听到并看到了那人正在前面一颗树上,没错,是石诚。 “石兄——现身吧,别吓着别个小姑娘了,下来,我请你喝酒吃肉。”古壶对着树上那团黑影叫道,石诚的出现,让他心头豁然一亮。 “哈哈哈——古大人是狗眼睛还是猫眼睛?这么远你都认出了我。”随着一阵爽朗的大笑,一个人影如大鸟般飞下来落在三人面前。 “哈哈哈——”古壶也大笑,“石兄说对了,我还真有狗眼睛,不但有狗眼睛,我还有狗鼻子狗耳朵呢,哈哈哈——”古壶拍着大腿,笑得很开心。 当把假话当真话说出来时,得到的很可能是担心,但当把真话当假话说出来时,得到的却是开心。 “开玩笑,古大人不要当真,见谅,把你一个县令大人说成是猫狗,确实有些不当。”石诚到了面前拱手致歉。 古壶:“朋友之间,连玩笑都不能开,还叫朋友。我也喜欢开玩笑,开玩笑就是开心,上次相遇时我们就成了朋友了,哪有叫朋友大人的?如果你不叫我古大人,叫我古老弟,我就更开心了。” “古老弟我叫不出口,叫你古大夫吧。”石诚认真地说。 “石大侠,真没想到是你,你怎么来了?”侯戈激动地上前拉着石诚的胳膊。 石诚:“我四海为家,哪里不能去。” “侯戈,比一比谁快如何?你来抓我。”石诚转向侯戈说,话音刚落,人已飞到旁边一棵树上。 “来了!”侯戈应声飞去,两人顿时像两个敏捷的猴子,这树那树,树上树下的追逐起来。 邢影呆呆地看着两个飘忽的黑影,呆呆地一动不动。 古壶说:“邢影别怕,那边立着的不是人,是这人迭着玩儿的石头,来的这人是我的朋友,走,让他们追去,我们生火做着吃食等他们。” 一到了火塘边,邢影就比划着要古壶只管坐着,一切由她来,古壶只好坐着看她忙碌。 这邢影果然手脚麻利,生火、烧水、熬汤、烤肉、烙饼等等,一气呵成,古壶看出来了,这哑女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无论做家餐还是做野炊都是一把好手。 在篝火摇曳的火光照耀下,邢影美丽的脸庞饱满而红润,双眸像一对闪光的宝珠,她旁若无人认真做事的模样异常可爱,古壶的心中再一次荡起微澜。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会说话,古壶正在心里惋惜时,邢影突然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然后又埋头继续做事。 古壶感觉自己的脸一热,仿佛自己刚才的小心思全被邢影看透了似的,他知道自己的脸肯定也红了一下,所幸这是在火塘边,脸发热发红也是正常的。 转念又一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见美女而毫不心动,那才是不正常了,关键是要把持住自己,不能犯原则性的错误。 正反省着自己呢,就听树枝的摇动声越来越近。随后两个黑影一晃,石诚和侯戈两人稳稳地落在篝火旁。 “哈哈——怎么样?你们分出高低了吗?谁更快些?”古壶笑问。 两人同时摇摇头,又同时笑了,古壶知道,这意思是两人都承认,他们的轻功不相上下。 “两只大鸟飞累了,开吃,开喝!”古壶大声指着邢影在石板上摆好的食物说,接着,他向石诚介绍了邢影,说这是郡守大人的意思。 石诚打量了一下邢影,古壶发现他也被邢影的美丽震住了,可毕竟是闯荡天下的人,这位石大侠没看得发呆,很快向邢影一拱手:“邢姑娘,辛苦你了。” 邢影也施礼见过石诚,伸手指着食物,又做了个吃饭的手势。 “那就不客气了,多谢!”石诚坐下,三个男人敞开肚皮大吃大喝,大讲小说起来。 吃了一会儿,古壶才发现邢影立在一旁,一动没动,他立即明白了,邢影知道自己身份是侍侯主人的,她要等主人吃了之后她才能吃。 可这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哪有那么多规矩,他对邢影说:“邢影你站着干什么,你也一起吃,过来,吃!” 石诚和侯戈也叫邢影一起吃。 邢影局促地又摇头又摆手,害怕什么似地连连向后退。 古壶放下手上的饼,看着残影正色道:“你辛苦做了这么多,光我们吃你不吃这哪行,我知道你遵守规矩,可这是在野外露宿,没那么多规矩,你快过来一起吃。” 邢影还是摇头摆手。 古壶站起身说:“我跟别人不一样,在我眼里,主仆只是做的事不同而已,并不是说主人高一等仆人低一等,主仆都是人,你要是不和我们一起吃,我们三个也就不吃了。” 石诚和侯戈一听这话,也同时放下手上的食物,看着邢影。 邢影询问的目光看着古壶,意思是“我真的可以吗?”古壶不再说什么,他直接递了一个饼给邢影,指指旁边的石板,让他坐下吃。 邢影犹豫了一下,终于坐下吃了起来,三个男人这才继续吃喝。 邢影在一旁默默地吃,不时地给三人斟酒添汤递饼,古壶发现,残影的眼中闪着泪光,在火光的映照下,那泪光晶莹得让人心痛。 第215章 押上人头 吃喝完后,古壶对石诚一拱手道:“石兄,我们走一走?消化消化?” 石诚点点头,古壶让侯戈看护好邢影,他便和石诚两人闲聊着走上附近一个小山头。 站在这山头上,古壶看着夜色下静谧而朦胧的山野,任轻柔的晚风地抚摸着面颊,他指着远处一个山峦说:“石兄看得出那个山包有多少岁了。” 石诚笑了:“你真奇怪,山又不是人,怎能看出岁数?” 古壶:“山也有年龄,这些山,最年轻的至少有一亿岁,也就是万万岁,与这苍茫大地比起来,我们人类就算活到百岁,也不过是白驹过隙,微不足道和,人生苦短,石兄觉得呢?” 石诚懵懂而又质疑地看着古壶微笑道:“山有万万岁,那是你随口胡说而已,人不过百岁,这个我信,我能活到七十我就满足了。”石诚说着突然笑出声来。 “就算是七十。”古壶接着说,“前十年幼小,后十年衰老,中间只有五十年,一半又在夜里过了,算来只有二十五年在世,受尽多少奔波烦恼。” 石诚沉默了,默默地看着远方,一时无语,古壶说得不无道理,想自己年近三十,至今仍四处漂泊一事无成,心中黯然。 “唉——”好一阵后,石诚一声长叹,“确实如你所说,人生苦短,可我们每个人不都一样吗?” “不!”古壶坚决地说,“如果我们能做出一番有意义的事业,不但让当世人,而且让后世人也记得我们,我们生命就相当于延长了,超过七十,超过百岁,超过千岁,石兄觉得我这话对吗?” 石诚再一次沉默了,古壶说的这些话不便新奇,而且深奥,他似懂非懂。 古壶突然转身立定,面对着石诚深深一躬道:“石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石诚显然被古壶的诚恳与正式弄得有些局促不安,他忙上前一步扶起古壶:“古大夫不要如此,你有事直说。” 古壶伸直身子,遥望着灰蒙蒙夜空和朦胧的大地,喟叹一声道:“石兄以为,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有何为,才不枉来此世间走此一遭?” “这——?”石诚转身凝望着远方,沉默着,仿佛在夜色中寻找答案。 “这也是我时常在想的问题。”石诚终于开口,也很严肃很正式地说。 “我浪迹江湖多年,四海为家,漂泊无定,至今我也清楚我究竟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倒真想听听古大夫的高见。” 古壶心中一动,无不感慨地说:“虽然我有家有亲人,现在还有了官位,可之前我同你一样,也有一种漂泊无根之感,现在不同了,我找到了方向,知道了自己能干什么,该干什么。” “在我看来,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间,当成就一番不朽功业,方不枉此生,何为不朽功业?” “让国家统一强大,让黎民安宁富裕,这才是不朽的万世功业,一个大男人,如果才智本领生就平庸也就罢了,混天度日平庸一生也无不可。” “反之,如果一个人有满腹经纶智慧,有一身高强武功本领,却也碌碌无为聊过此生,这是暴殄天物,愧对给你才能的天地,愧对给你身体的父母,愧对文厚武强的自己,枉活此生,石兄以为如何?” 石诚深思片刻,心中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自己正在一间闷热的房间里憋闷时,突然有一扇门打开了,但他还看不清门外是什么。 石诚思索一下,说:“此言不错,就你我眼前来说,应该做什么才算是在做有意义的事,做不朽功业呢?” “这就说到了我的不情之请。”古壶说。 接下来,古壶便讲述了自己上任几个月来遇到的事情,讲了横头县及坂台郡暗藏的蝉族这久远而危害极深的势力,还有目前自己的处境及和要要铲除蝉族的坚定决心。 石诚一直默默地听着,稳如石人,静静地看着远方。 “我想请石兄帮忙,暗中调查蝉族,以石兄的心智才智和武艺,定能查出有效的结果。” 到时你我联手,彻底铲除这股暗恶势力,还天地一片清明,还百姓一片安宁,这不就是有意义的事,这不就是不朽的功业吗?石兄,如何?”古壶面对石诚,激动地说。 石诚听完古壶的话,仍然默默地凝望着远方,久久不说一个字。 见石诚不发,古壶热烈激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他也不再说什么,只站在石诚身旁,陪他望着远方,任微微的夜风抚过耳畔。 石诚还没开腔,古壶的心像脸庞一样,渐渐凉了下来,他有些心灰意冷了,为自己的幼稚和一时的冲动后悔。 看来谁都靠不住,靠人不靠自己,他把目光伸向远方昏暗的天空中,心中也渐渐昏暗下来。 “我——答应你!”石诚突然身直面古壶,铿锵有力地说。 古壶的心猛地一跳,这转变来得太快了,他激动地一下拉住石诚的胳膊:“石兄,你答应帮我?” “是的。”石诚郑重地说,“但我有一个条件,不知能不能说。” 古壶:“当然能说,石兄但说无妨。” “让我——随时——取走你的——项上人头!”石诚盯着过几字一顿地说。 古壶大惊,本能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浑身绷紧,紧盯着石诚,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他万万没想到石诚竟然提出如此一个条件,这不要命吗? 可石诚却丝毫没有动作,没有进一步要进攻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审视着他。 “石兄你——何意?为何要取我人头?”古壶紧张又莫名其妙地问。 石诚转身,重新把目光撒向远方,沉默良久,幽幽地说:“我十岁时,全家死于兵祸,是王右军救了我一命。” “之后我浪迹江湖十多年,看够了百姓疾苦,也看够了达官贵人们的作威作福践踏黎民,这世上当官者无数。” “他们做这样做那样,还不是为一己私利?真正一心一意为国为民者又有几人,除了王右军,我还没亲眼见过其他好官。” “你我也不过只见过几面,交往不多,虽然到目前为止,你在我眼中还算是个好人,可是,官场是一个把好人变成坏人的地方,官当久了,官当大了,谁又能保证你不变成个坏人呢?” “我说随时取你人头的意思,不是指现在,而是以后,如果我帮了你,如果哪一天你变成了一个坏人坏官。那么,那一天就是我取你人头的日子,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得献上你的人头。” “不过,你不献上,我也能取下你的头,我知道你有点穴术,可你剑术并不高,我只要不靠近你,你就点不到我的穴,我的长剑照样取你人头,你相信吗?” 石诚说这番话时,一直望着远方的夜空,仿佛不是对着古壶,而是对着黛黑的远山在说话。 “相——相信,相信!”古壶听完石诚这一番话,才明白他在真实意思,看来石诚真是一个正直的大侠,这条件必须答应。 古壶上前,站到石诚面前,直视着石诚的眼睛,慨然道:“石兄,我想,你是一个真侠,请你也相信,我也是一个心怀国家和苍生的好官。” “我答应你,如果我真变成了坏人坏官,不用你取,我自己让那坏头滚到你脚下,我对天发誓!我这人头押给你的,只是暂时安在我脖子上。”古壶说着,抬起右胳膊,食指直指苍天。 “一言为定?”石诚激动地抓住古壶的胳膊。 古壶也激动地抓住石诚的胳膊:“一言为定,你我携手精诚团结,除尽世间邪恶。” 石诚:“蝉族藏于地下,要找它,最好的办法也是从地下查起。如果我不找你,你就别找我,就算看见我也要装着不认识,如果我查到了消息,我会联系你,我怎样联系你?” 古壶:“可以交到横头县城王记文宝斋文师贤掌柜手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以直接找他。” “好的,就此别过,等我消息。”石诚双手一拱,转身一声唿哨,不远处吃着夜草的马儿便跑了过来,他牵着马大步离去。 “石兄,珍重!”石诚耳畔追来古壶的喊声,石诚没回头,抬手向后摆了两摆,大声回道:“你也珍重,记住我的话。” 石诚最后这句“记住我的话”是心念一闪间补上去的,他相信古壶能听明白这是指“我随时取走你的项上人头”这句话。 作为江湖义侠,石诚对古壶的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要是真有那一天,他会毫不犹豫地割下古壶的人头。 可石诚相信,应该不会有自己不愿意看到的那么一天,自从前次受王右军之托考察古壶,他自己得到的结论是:古壶是个正直的,有本领的人。 从刚才古壶坚持让邢影一起吃饭这件事,还能看出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尤其是他那句“主仆都是人”,这话让石诚敬佩,这是其他任何富贵权势之人说出不来的。 第216章 潜伏 前不久在河滩上相遇与侯戈比武那次之后,他的结论是:古壶是个可以成为朋友之人。 这一次与古壶喝酒聊天,古壶谈了蝉族之事和请求之后,他的结论是:古壶是一个可以帮助,可以为他做些事情之人。 自从上次再一次拒绝王右军劝他留在军中效力的请求之后,石诚陷入了迷茫,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往哪里走。 十多年来的游侠生涯,他不但走遍了自己的大宁国,还走遍了周边的天长、安元和正洋几国。 凡遇不平不义之事,他都要出手除暴安良,死在自己剑下的邪恶小人也已有几十人,帮助过的良善穷困之人也不下数百人。 可是,他感觉自己丝毫没有改变什么,区区数十个坏人,数百个帮助个的人,而天下坏人依旧那么多,永远杀不完,良善之人依旧受穷受欺,永远帮不完。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清楚自己究竟该怎么办,他觉得自己始终是在暗夜里摸索,找不准方向,看不清要走的路。 所以今天在城里偶然看见侯戈后,他知道古壶也在,他没声张,估计他们的行程后,他提前到过这里,迭了那个石人,藏在树上观察,他想再与古壶谈谈。 他迭的那价目石人把邢影那个丫环倒是吓得尖叫,可他没想到相隔那么远,古壶竟然一下知道是他,古壶这人的眼力听力真是自己远远比不上的,恐怕只能猫狗才比得上, 今日古壶一席话和那个不情之请,如同暗夜里突然亮起的一个火把,让他有了方向,有了目标,知道了自己以后该走的路。 走着想着,想着走着,石诚觉得脚步变得越走越轻快,看看天色还不是很晚,他觉得也该歇息一下。 选定一棵大树,把马拴在树上,脚尖一点,飘上树去,找了个横枝多之处躺下,用包袱当枕头,怀抱着剑睡了下来。 曙色亮眼时,石诚醒来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古壶讲到的那个乌天云乌老爷,很可能与蝉族有牵扯。 要查,就先从这能残忍地把活生生的婢女烹了的恶老爷那里查起,就算查不到他与蝉族的勾结的线索,只凭他无辜烹活人这一点,也不能轻饶了他。 主意已定,石诚飘然而下落在马背上,解开缰绳一声“驾——”像团清风,直奔横头县而去。 两日后上午,乌老爷乌府大宅前门来了个衣衫破旧,背个包袱,一脸苦相,背剑牵马的汉子。 汉子不闻不问,牵着马就要进大门,两个门子忙伸手拦住问:“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落魄人,来找碗饭吃。”汉子说着又要往里进。 “找饭吃?要饭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门子指指“乌宅”二字说,两人站到汉子面前挡住去路,“要饭到别处要去,再往里走打断你的腿。” “别人的饭不好要。”汉子说着两手推开两门子,径直往里走。 “嘿!别处的饭不好要,乌宅的好要?你好大胆,敢闯乌府?”两门子围上来,一左一右,对着汉子就拳打脚踢。 汉子抱着胳膊,像尊行走的石像,继续往里走,任由两门子在他身上踢打,完全也不还手,只脚在走,身子晃都不晃一下。 两门子还没见过这样打不还手的人,接着打,而这汉子也只管走,打着打着,两门子突然不打了。 因为他们发现汉子走进来时踩过的每一块石板都裂开了,最少的都裂成了两块,有的裂成三四块。 两人不打了,呆呆地看看汉子又看看被踩裂的石板,害怕了,他们知道遇到了高手,汉子也立在原地不走了。 “有种的你别走,等着!”两门子飞也似地跑进去叫人。 没多会儿,乌府大管家带着总护院梭的罗来了。 大管家把汉子打量一番,又看了他身后那些被踩坏的石板,愣得再一次从头到脚打量汉子一番,知道这是个来找事的,拱手问:“我是乌府大管家,壮士如此进乌府,有何贵干?” 汉子看看两门子:“你该问问他们是如何把我一路打进来的?” 大管家再次看了看那些乱石板,忍了忍说:“两个下人年纪轻不懂事,请壮士见谅,敢问壮士高姓大名来自何方,到乌府有何贵干?” 汉子这才对着大管家一拱手道:“草民肖三,孤儿一个,漂泊江湖数年,一事无成,现在身心俱疲,想找个安稳之处落脚。” “听说乌老爷家大业大,宅心仁厚,故想到乌府找点事做,混口饭吃,不知大管家能否给个方便。” 大管家犹豫了一下,拱手道:“肖壮士包涵,乌府人手已绰绰有余,不再需要人,壮士要多少盘缠,尽管开口。” “哈哈哈——”汉子大笑,指着梭的罗说:“绰绰有余?就这样的?能看家护院?我要是只要盘缠,世间的钱柜都是我的钱柜,随要随取,何须到贵府?” “大胆泼皮!找死,看刀!”早就在一旁咬牙切齿的梭的罗一声狮吼,挥刀扑上前朝着汉子脑袋就砍下来。 “当”一声响,梭的罗这一刀却砍在地面石板上,大白天碰出火花。 汉子突然不见了,众人大惊,四下张望不见人。 “哈哈哈——在这儿呢,眼睛往哪儿看?”空中突然传来笑声,众人抬头一看,那汉子在旁边屋顶上呢。 “有本事下来,看我不把你剁成肉泥!”梭的罗暴跳如雷,指着房上的汉子怒骂。 “听你的,下来了。”汉子说着身子如大鸟奋起,一跃而下,却没直接落在地上,而是在在场的十多个男女头上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 每个人感觉到头上被点了一下,伸手捂头时,又什么都没有。 大管家的头上下被点了一下,他刚要叫梭的罗,却见梭的罗身子晃了几晃,人跌跌撞撞地朝前一下扑倒在地。 梭的罗手上的刀已到了汉子手上,汉子双手一用力,手上的刀瞬间变也个大麻花,“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梭的罗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双拳,像只愤怒的大螃蠏,横起就向汉子扑来。 汉子却不动,任由虎背熊腰的梭的罗一手抓肩一手抓腿把他高高抓起,梭的罗像抛一个布口袋般把汉子狠狠地朝旁边的树干抛了过去。 汉子在空中变换身形,眼看就要撞上树干时,一只脚轻轻在树干上一点,人再次像一只大鸟飞起。 这次,汉子没有落在其他人头上,而是直接朝梭的罗落下来,梭的罗眼看汉子朝自己头上落下来,又张开两臂,伸出两只大手想抓住汉子。 汉子却没落到梭的罗头上,而是双手先着地落在旁边地上,两脚却像两只手,“啪啪”在梭的罗脸上揙了两个大耳刮子,梭的罗晕头转向,罗踉踉跄跄,差点再次一头栽倒在地上。 “壮士住手!”随着一声高喊,不知从哪儿出来的乌老爷扬着一只胳膊跑了过来。 “壮士。”乌老爷对着汉子恭敬地一拱手道,“老夫乌天云,壮士武艺超群,若壮士不嫌弃,就在敝府当个总护院。” “梭的罗和你两人都是总护院,各带二十名武士,分成白天黑夜两班执事,管白天还是黑夜,由壮士你挑选,你看如何?” 汉子拱手道:“乌老爷,得罪了,刚才并非故意为难这位胡人大哥,不过想让大管家看看我的本领是真是假而已,谢乌老爷赏口饭吃。” “如此甚好,这总护院我当了,一定尽心尽力为乌老爷看好家护好院,我选值守夜晚,让胡人大哥守白天吧。” 汉子说着,主动走过去向刚站稳了身子的梭的罗拱手抱拳:“肖三得罪了!梭的罗大可见谅,你再打我几下吧。” “哈哈哈——不打不相识,以后都是兄弟了。”梭的罗豪爽地大笑,拍拍汉子的肩。 这天下午,乌老爷亲自主持盛宴,为汉子接风。汉子豪爽豁达,让乌府乐师奏起铿锵的剑乐,肖壮士舞剑为乌老爷助兴,博得满堂喝彩。 宴散后,汉子在乌老爷当场配备给他的二十名手下武士的搀扶簇拥下,到护院班房专门的总护院房间歇息,二十名手下分住在总护院房两旁的四间屋里。 这汉子肖三不是别人,正是石诚。 石诚确实喝了不少酒,可这些酒对于他来说,不过微醉而已。他知道大户人家行看家护院的,一定要选熟人推荐的,可靠的。 他跟这乌老爷从没打过交道,也不认识乌老爷认识的人,只能用这种办法进入乌老爷府上。 他还非常明白,不可能一来就取得乌老爷的信任,两旁住着的这二十个手下,与其说是听自己指使的,不如说是来监视自己的。 他之所以选择在夜晚值守,当然是因为夜晚对于坏人要干坏事,和要查坏人坏事的人来说,都是便于行事的时间,夜晚值守更辛苦,这也表达了自己的诚心。 他喜欢夜晚,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不过,从今天以后的夜晚,跟之前的夜晚就不同了。 第217章 有贼 之前的无数个夜晚,他无事则安心睡觉,有事则筹划着如何去盗这个为富不仁者的财物,或如何去惩罚那个伤天害理之人。 或者找相识的江湖同道喝酒聊天,切磋武艺,过得逍遥自在。 之后的夜晚则不同了,他不是要做一堆小善事,而是要做一件大善事,既然答应了古壶,就要把这件事善始善终,做好。 是的,他相信,古壶这个非凡之才要做的,使百姓安宁富裕,使国家统一强大的事,是一件值得用一生去做的大善事。 石诚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入睡了。 “哐啷——”轻微的一声瓦楞响声进入耳里,石诚的意识一下清醒了,多年的江湖生涯让他养成了竖着一只耳朵睁着半只眼睛睡觉的习惯。 他把眼睛睁开半条缝,判断出天刚黑不久,从接下来的几声轻微响动中,他已判断出房上有两个人和他们的位置。 剑就在手边,可他一动不动,他在等待着接下来的动静。 好一会儿没动静。 突然,有瓦被移开的声音,石诚从半睁的眼缝中看上去,只见刚被移开的一小方块微弱的夜色中,一条黑色的竿影正向里面伸来,他判断出那是一支箭,正对着他。 石诚身子仍然一动不动,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握住了手边的剑柄。 “哥,这小子睡得正香,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别慌,那边有动静了,他就会动,他一动,我们就动。” 屋顶的声音很小,可石诚还是听清了,他一时不能判断出这是什么人,但能听得出来,来者人不少,至少分成了两股,房顶上一股,另外还有一股。 “抓贼啊——抓贼啊——”外面突然传出大喊声。 石诚猛往侧边一滚,就听“嗖”一声响,屋顶的箭已射了下来,这箭刚射到床上的同时,飞身而起的石诚的剑也从那掀开的瓦洞里刺了出去。 只听“啊!”一声叫,房上两人已经“噔噔噔”地逃遁而去。 石诚落地,刚把门拉开,门上拥来几个之前分派给他的手下,几人急急地说:“总护院,有贼进了乌老爷书房,在哪儿!”一个手下突然指着前方那三层木楼的楼顶喊道。 石诚一看,那房顶上果然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他脚一点地,纵身而起,也上了那房,紧追黑影而去,那十多个手下大呼小叫地在地上沿着两人的路线追。 “大胆毛贼,哪里逃!”石诚吼着,脚尖在瓦楞上点着,身轻如燕直追而去,这贼轻功也不错,可比起石诚还是逊色一筹。 就在石诚剑指贼人后背时,两侧突然冒出四条黑影,之前那贼也转身扑来,五把刀剑同时将石诚裹住。 石诚冷冷一笑,心中已明白大半,今夜这伙贼人,多半不是冲着乌老爷府上的钱财而来,而是冲着他这个新任乌府总护院而来的,既然如此,那就让你等长点见识。 石诚心中主意一定,手中剑招一变,“当当当”一阵响,贼人手中的刀剑已有三把被拦腰截断。 趁几个贼人惊愣之际,石诚已直直地向上飞起,身子在空中一打转,一团白亮的剑光如一团小龙卷风,直朝五条黑影卷来。 不出十招,两死两伤生擒一人。 “接好了!”石诚对着正好赶到这房的那十几个手下吼道,话音一落,他已把两具尸体和两个伤者一人一脚踢下房去,然后抓住被擒者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地上。 “啪啪啪——”石诚听见三声击掌声传来,随后,只见几只火把由远而近,一看,是乌老爷在大管家和梭的罗等人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乌老爷大声说:“肖总护院,第一天来便抓住毛贼,老夫没看错,没看错,大管家,记住了,明日重赏肖总护院及兄弟们,肖总护院,辛苦了。” “乌老爷,这还有三个活的,您看怎么处置?跪下,说,你们是哪里的贼?”石诚一脚把被他生擒者踢跪在地上。 乌老爷上前就给这个贼一个大耳光,怒骂道:“大胆毛贼,来之前也不睁大你狗眼好好看看这是谁的府上,敢来乌府?给我绑了关起来,明日连同那两具尸体一起交县衙。” 大管家立即吩咐人把这三人捆走,把死的两人抬走了。 “肖总护院,今天的夜值就交给梭的罗了,走,跟老夫去喝两杯,压压惊。”乌老爷对石诚说。 “哈哈哈——”石诚大笑,“今夜的夜值劳驾梭的罗这倒可以,为我压惊就免了,刀光剑影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我没被惊住,我还是回去接着睡觉,乌老爷要是被惊住了,自己压一压。” 石诚说罢手一拱,提着剑走了。 回到刚才那屋内拴好门,躺在床上,石诚在黑暗中冷冷一笑,从刚才乌老爷不早不迟刚好及时出现时,他就怀疑今夜这贼人来得蹊跷。 待到乌老爷迫不及待地让人把贼人弄走时,他更加怀疑今夜事是乌老爷安排的。 他假装打起了呼噜,过一会儿,悄悄起来,从窗户悄然而出。 七弯八拐一番探听,一会儿草树后,一会儿屋檐下,石诚像个幽般飘到了一个亮着灯光的窗户下。 窗户纸上轻轻戳个洞,眼前的一幕果然不出所料。 只那那个被他生擒者和另外两人,正在为那两个伤者上药。 石诚看着看着,眼睛一下瞪大了,只见其中一个伤者的后背上,有一个巴掌大的文身,文身图案不是别的,正是之前古壶给他描述过的“蝉图”。 蝉族!石诚心中掠过这两个字,我运气如此好?来就发现乌老爷与蝉族有关?石诚不敢轻易下这结论。 毕竟这屋内没有乌老爷,也没有乌府大管家,也许这一切都是乌老爷的安排,也许是这两个人私下与蝉族有关联,而乌老爷根本就不知道这事,所以刚才当众说要把这几个贼人送到县衙。 石诚悄悄离开,回到了自己屋内,他决定看看明天乌老爷是不是把这几人送官,要是真送官,这事还不是那么简单。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时,石诚再一次被外面的叫声闹醒,提剑出去一看,家丁们正在跑,一问,说是昨夜捉住的几个贼人逃了,连那两具尸体也一起带走了。 一切都清楚了,石诚也跟着家丁们府内四处和府外附近一番搜索,一无所获,他最后跟着一大群人一起去向乌老爷报告说贼人真逃了。 乌老爷命人把负责看守的几个家丁一顿臭骂,还打了一顿板子,最后抱歉地对石诚说:“肖总护院,你看这——这不让你白辛苦吗?” 石诚微微一笑,拱手道:“我辛苦不值一提,那是我这总护院的职责,只是,老爷,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要是这贼人一直惦记着老爷,老爷可要小心点才是。” “不怕!”乌老爷豪迈地说,拍拍石诚的肩膀,“贼人吓得逃走,他们也知道了肖总护院的功夫,有肖总护院在,我看也没有贼人敢惦记我这乌府,一夜两次,你也累了,去歇息着吧。” “谢老爷!”石诚两手一拱,转身大步走了。 乌老爷看着这个昂昂离去的背景,眉头皱成了一堆,心里打起了鼓:这小子,本领确实不小,是个人才,到底是该赶走呢还是留下? 要是个真心来投的高手,赶走岂不可惜?可不知根不知底,留下又不放心,却该如何是好? 乌老爷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一个寒战让乌老爷一个激灵,一看,那个让他拿不定主意的背影早已消失了,他转身进入书房。 眼看就要进入秋天,清晨的凉意有些沁人,乌老爷吩咐婢女端碗热银耳汤来,虽然折腾了一夜,他现在却没有什么睡意。 这肖三这事暂且放一旁,继续观察着再说,眼下最要去的,他要好好想一想如何对付古壶。 这个古壶虽然只不过是个七品,乌氏族人先不说有朝中大臣,就算其他随便站几个出来,也比这小小芝麻官高出几品。 可毕竟自己身为庶民,县官不如现管,这小子真要跟自己过不去,那麻烦的汤汤水水,还是够自己喝几壶的。 对现管着自己的这位县令,乌老爷不能不认真对待,何况这是个少见的古怪的人,一会儿“天眼”;一会儿“识念术”;一会儿手抓飞箭;还赢我的钱去做善事;一会儿又什么“举报箱”。 这个年轻县令的怪招迭出,其城府之深,远远不像他的年龄这么浅,让人琢磨不透,让人有些害怕。 就“举报箱”这一怪招,就让乌老爷惊出一身冷汗,要真是让仇恨自己的那些人出来告自己。 再把这么多年陈芝麻烂谷子那些大事小事堆一块儿,再把王法往上一套,这将会是一个压垮乌府的大石头。 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古壶把举报箱的告示贴出来后,乌老爷就想到了对付的办法,不但用箭直接给了这小子警告,还用蝉图吓住了那些有可能想要举报的人。 第218章 陈年老案 从这些天看来,一切风平浪静,那两人个所谓的举报箱据说一直空空如也。 古壶这贱奴!臭小子想跟我乌老爷斗,嫩着呢,你怪点子多,老夫的奇主意也不少,咱走着瞧瞧! 乌老爷把大管家叫来,如此这般一番吩咐,大管家大拇指一竖:“高!老爷这主意真高,这浑水一搅,看不呛死这县令大人才怪。” …… 古壶这几天都在夜以继日地认真阅读从郡守府带回的卷宗,书房正面墙上,挂着郭章赠送了那幅“怀才抱德” 这些卷宗记录的,全是官商或平民收到蝉图受到蝉族威胁,而造成人身伤害的事,时间跨度很朋,最早的一件事发生在八十多年前,最近的一件事发生三年前。 读完后,古壶感觉自己如同身处茫茫的沙漠之中,辨不请方向,看不见道路,似乎哪儿都可以走,又似乎哪儿都走不通。 前后八十年,一百二十多件大小案件,案发几乎遍布坂台郡所辖的所有县,尤其以横头县居多,约占七成。 件件都是命案,小案受害之人为一二人,大案被害之人为全家,多达十几二十人,受害人的死法千奇百怪。 有被砍杀的,有被毒害的,有死在茅厕里的,有死在街巷屋檐下的。 有走着走着倒地而亡,事后发现尸体上有针眼儿的。有晚上睡觉时好好的,第二天一早被发现死在床上的;有在食店里吃饭时,吃着吃着被噎死,事后发现饭食里有毒针的。 尤为诡异的是,几乎每件事都与蝉图蝉族有关,可每件案都只有受害人,而没有一个施害人,也就是说只有原告,没有被告,官府的记录全都是,要么是查不到足够证据,要么是根本就找不到证据。 这一百多件案子还只是告到了官府被立案的案件,实际发生的没有状告的不知还有多少,这些有卷可查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而就是这些案件,也全都成了没有结果的悬案,最终交在郡守府封存。 身处沙漠中的无助之感一直笼罩着古壶,弄得寝食难安,他知道罪犯和罪证就在感觉中的那些黄沙之下,但不知道具体在哪一个位置,自己有力无处使。 他第二次再次阅读这些卷宗,希望在黑暗的摸索中能看到一点希望的亮光。 终于,在这些陈年老案中,有一个案件引起了他的注意,据卷宗所录,此案发生在横头县的方圆镇,这个镇的名称,古壶之前在了解县情时便知道,可这件发生在方圆镇的案子却是看这卷宗才得知。 方圆镇地处横头与相邻两县的交界之处,一镇通三县的地理位置造就了方圆镇繁华的商业,镇上自古商贾众多,百业繁荣。 十五年前,方圆镇上有一个叫袁一宝的珠宝商人,镇上经营珠宝的虽然原来也有三四家,可由于袁家的珠宝成色最后,价格公道,竞争不过袁家,渐渐地就只剩下袁家一家。 袁家在镇上算不上最富,可也算很富的人家,十五年前的八月初八,是功课一宝五十大寿,袁氏大摆宴席,宴请亲朋近邻。 袁家院内一院人正兴高采烈地为袁一宝祝生时,有七八个背着包袱,操着外地口音的一群乞丐敲着碗来到袁家大院门口要饭,他们说他们是从外地流浪而来,合伙唱了一道祝寿的曲儿,求一顿饱饭吃。 袁一宝命管家在院子一角单独为乞丐们准备了一桌,上的菜跟其他桌一样,这群乞丐把包袱放到桌下,谢过主人后便高兴地吃喝起来。 乞丐们吃完后,又合唱了一首吉祥小曲儿便道谢离去。 乞丐走后,有人发现他们放桌下的包袱并没被带走,便出去叫乞丐回来,谁知出去时,乞丐已经不见了,四处寻找,却再也不见了乞丐踪影。 下人把这事禀报了袁一宝,问如何处理乞丐留下的包袱。 袁一宝看了看桌下的七八个包袱,都是黑色的粗布缝制,看起来胀鼓鼓的,里面显然装了东西,于是命下人打开包袱,看一看再处理。 下人人七手八脚把包袱打开,袁一宝和其他围观的人们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了,每个包袱里都有一条穿着“衣服”的狗。 那些“衣服”当然不像人的衣服,而是照着狗的身体特别缝制的,这些狗只露出四肢和头尾,衣服的颜色五颜六色各不相同,可相同的是,这些狗全都是睡着的。 袁一宝和其他人正惊讶莫名时,这些穿着衣服的狗忽然全都醒了过来,从包袱里钻了出来,有些人看着这些滑稽的狗开始笑起来。 就在人们还没笑几声时,这些狗突然发疯似地扑向人,张嘴就咬。一时间,院子里人跑狗跳,乱成一团。 当下人拿来刀剑和弓箭把这些狗杀的杀捉的捉平息下来时,已经有几十个人被狗咬伤。 原本以为被狗咬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直到一个多月后,被咬的人相继有人无端地恐惧、易怒等之后,才有人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接下来,被咬者出现恐水、怕风、流涎等古怪症状,这时才有大夫看出是患了狂犬病。 袁一宝当时也被咬,此时他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接下来,他家人和当日参加宴席的人相继有人死去。 袁一宝在奄奄一息时意识到了他是被君乞丐害了,那些人也许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乞丐,而是特意来害他家的,这些乞丐的背后可能还有幕后指使者,那才是真正要害他家的人。 他的三个儿子已经死了两个。临终前,他把健康的二儿子袁定良叫到床前,要儿子报告官府,查到真凶。 袁一宝死后,还没等到袁定良到官府告状,通缉他家宴席被疯狗咬了患上狂犬病而死去的亲朋和邻人家属先把袁家告到了官府。 官府判袁家赔人命钱,几十条人命赔下来,把袁家赔了个倾家荡产。 官府也接了袁宝良告那些乞丐故意用疯狗咬人的案子,请求官府抓住乞丐或其后的真凶。 可是,事过几月,那群不知从何而来的乞丐早就不知所踪,查其背后真凶更是无从谈起,官府无奈,将此案列入悬案。 二十多岁的袁定良受不了天降横祸家破人亡的打击,成了半疯半癫之人。 不到半年,其母病亡,其妻其子失踪,其嫂携子改嫁。 偌大一个袁家,就只剩下袁定良一人,房屋也被卖得只剩下最后一间的原来的柴房,他就守着这间柴房。 疯病不发时,他还能帮人镇上的商户搬运货物挣些饭钱,疯病犯起来时,他偷四处流浪,靠乞讨和捡食度日。 袁定良乞讨时与众不同,他原本是能写会画的士子,乞讨时,他也怀揣着木炭,到人家上门乞讨时,他会在人家门前地上用木炭画画。 他每次画的都是一条狂吠的狗,狗的上方是一只静卧的蝉,而且每次都是一炭笔不提起,一笔画出一条狗,再一笔画出一只蝉,二者都画得栩栩如生。 被讨要的人家可怜他,也喜欢看他画画,于是都要给他一些食物,他家被那群乞丐疯狗祸害的事和那几十条人命,也渐渐地很少被人们提起。 古壶看完袁家这一卷宗,不但被这案件的离奇性吸引,更是被这案子中的袁定良吸引,这袁家和这袁定良不仅可怜,而且这袁定良疯的也是与众不同。 他是真疯还是假疯?他为什么要用画画这种方式来乞讨?画狗好理解,是狗害了他们一家,可是为什么要画一只蝉,难道这案子真跟蝉族有关? 古壶思虑一阵后,叫十口去请文先生来商议。文先生进屋来,第一眼就看见墙上那幅字,又看了落款后,频频点头。 古壶向文先生讲述了此次去见郡守郭章的经过,并让文先生浏览那些卷宗。 文先生浏览了古壶带回的卷宗后,古壶又让他特意细看了袁家这桩案子了,文先生看完说:“这事我知道,十五年前曾轰动一时,被传为奇迹,这个袁定良我也曾见过两次,现在应该还在,着实可怜的一个人。” 古壶:“先生认为能否从袁定良这里再挖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文先生思虑片刻:“十五年,时间不短,岁月早已抹平了一切,怕难啊!” 古壶:“有些东西岁月是抹不平的,比如心里的伤痛,袁家遭受如此大的打击,在袁定良心中不可能抹平,我感觉他乞讨时画蝉,定有深意。” “他也不是全疯,有时还是清醒的,先生是本地人,对当年的事还有印象,叫上二道毛,先生去探一探此人如何?” 文先生起身肃然道:“遵命,定全力而为。” 文先生离开县衙往文宝斋走时,心中波澜起伏,古大人要向蝉族宣战了,这在横头县乃至坂台郡的历史上都是一项壮举。 而自己作为横头人,能参与到这项壮举中来,无疑是幸运了,他相信古壶的意志和才能,铲除蝉族这件事,肯定会遇到巨大的困难,但他更相信,古大人一定能把这件事办成,这是个了不起的人。 第219章 先生出马 文先生回到文宝斋时,就叫夫人收为他收拾包袱。 照古壶的安排,文先生的家人也搬到了文宝斋,这套前店后院的房子原本是租的,后来房主要卖,古大人便买了下来,叫文先生一家都搬了来。 古壶把房契给文先生,说这房子就作为礼物送给他了,文先生推辞不掉,只得收下,家人对古大人感激不尽,要文先生一定为古大人尽心尽力办事。 不用说,这当然也是文先生心之所想,他要跟着古大人做一番大事业,他知道,古大人的宏志,不仅仅是这这横头县,治理横头县,只是古大人大业的开始。 “一定给古大人把事办好了。”临出门前,夫人叮嘱文先生。 文先生理理夫人额头上的发丝:“这还用你说?现在我还不敢说一定办成,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文先生二道毛一人一马出了城,二道毛忘记带上一只信鸽。 “文先生,我们要去方圆镇干什么?”二道毛在马上兴冲冲地问。 “去见一个疯子。”文先生神秘地说。 到了方圆镇,文先生没有向人打听袁定良,他怕一打听会引起别人注意,如果袁定良没有流浪到其他地方,在这方圆镇上找他并不难。 果然,花多大功夫,二人就在一街角的屋檐下见到了袁定良。 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袁定良,原本不到四十,可看上去已经年过五十,他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坐在屋檐下正在吃不知从哪儿要来的半个饼。 文先生买了两个饼,走过去蹲在袁定良面前,微笑着指指面前铺街的石板说:“袁定良,画幅画给我们看,画了就给你饼。” 袁定良看看他,又把目光投向天空,仿佛面前没有人似的,他一言不发,嘴角却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似乎是嫌两个饼太少。 “你画了,我就给你买更多的饼,五个,怎么样?”文先生仍然微笑着说。 “哈——”袁定良突然龇牙咧嘴,像要咬人的狗一般朝文先生扑来,文先生吓得来不及起身,向后一仰跌倒在地。 “哈哈哈——”袁定良大笑,起身离去,走了两步,又返身,一把从文先生手上抢走那两个饼,大笑着离开了。 “你这疯子!把饼还来。”二道毛叫着扑上去。 袁定良突然转向,对着二道毛说:“你说对了,我就是疯子。”说罢朝饼上吐了两口唾沫,把手伸向二道毛:“还你。” “呸!”二道毛朝地上啐了一口,喊道:“滚,你滚蛋!” “哦——滚蛋了——滚蛋了——”袁定良一叫着,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从地上爬起来的文先生看着袁定良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对二道毛说:“别理他了,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 在客栈住下后,文先生在一张一尺见方的纸上画了一条狗,这狗看上去温和可爱,又在狗的下方画了一只静卧在泥土中的暗。 他把这纸折好后交给二道毛说:“你出去再次找到袁定良,只远远地跟着他,不要让他看到,待天黑之后,看他住哪儿,然后再找到他,把这画给他看,就说你家先生请他有事要谈。” 二道毛看了这画,怀疑地说:“他是个疯子,用这画就能把他请来。” 文先生点点头:“他没全疯,此前他对你喊了一句‘你说对了,我就是疯子’,真正疯了的人,是不会说自己是疯子的,而只会说别人是疯子,你去吧,照我说的做,我相信他会跟你来。” 二道毛走后,文先生又在纸上协蝉,这次他画的蝉很小,一只蝉只有一个拇指般大,他在一尺见方的纸上密密麻麻地画了很多条蝉,画完一张纸,又画另一张,不停地画。 他在等待,等待二道毛把袁定带来,他不敢十分地肯定袁定良会来,心里也有些悬吊着。 约在亥初时刻,二道毛推门进来,文先生眼前一亮,二道毛身后果然跟着袁定良,文先生快步走到门前迎接。 “袁先生请进!”文先生把袁定良让进屋,又转头对二道毛说:“厨房去买些好酒好菜,你自己提上来,不要让小二来。” 二道毛应着去了,文先生把袁定良让到桌旁坐下,袁定良什么也不说,只是傻乎乎地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文先生直视着袁定良的眼睛说:“我也是横头人,姓文,现在在县城开着一家文宝斋,袁家在方圆镇在横头县的名声我早有所闻,知道袁先生在家里出事之前,也是颇有学识的士子,此次特来拜会,一点小心意,请先生笑纳。” 文先生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套笔、墨、砚,还有一摞白纸,放到桌上。 袁定良面无表情,目光看着别处,对桌上的东西视而不见,但文先生发现,他在转移目光之前,瞟了桌上的文宝一眼,虽然只是一刹那,可他看出了那一眼中带着本能的,文人见了文宝的喜爱。 文先生进一步断定,袁定良真没有全疯,至少现在是这样。 袁定良仍然年增丰对面的墙,像木头一样。 文先生把桌上的文宝收入一个布袋中放到一旁,说:“这些东西道给袁先生了,你走时带走便是,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向你了解一些十五年前发生在你家的那起乞丐带疯狗来咬人的事件。” “为什么?”袁定良突然转头,两手一把抓住文先生的衣领,“为什么?”他的目光里冒着火焰。 文先生丝毫不惧怕,他直视着袁定良:“因为我想帮你,帮你查出真相,惩罚真凶,就为这。” “哈哈——哈哈哈——”袁定良放开文先生,突然笑出声来,笑得两手拍着大腿,摇头晃脑,似乎这真是一件十分好笑之事。 文先生站起身来,走到袁定良身后,低头附耳小声说了句:“是横头县令古大人命我来的。” 这话一出口,袁定良突然不笑了。 文先生一瞬间确实了,这袁定良不是真疯,他心中略感欣慰,不是真疯就有希望。 这时,二道毛带来的食物。 门关上,酒菜摆好,文先生把酒杯双手端袁定良说:“袁先生,文某敬你。” 袁定良不说话,而是向二道毛要了一张白纸,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炭,炭一落纸,腕转指动间,一气呵成,一笔勾勒出一条活灵活现的狂吠的狗。 这狗直视前方,龇牙咧嘴狂吠状,仿佛正要扑出去猛咬什么。文先生再一细看,这狗哪儿都非常像狗,唯独那那双狗眼,却有人跟的意味。 文先生正惊讶之时,袁定良又在狗的上方一笔画出了一只蝉,虽然一笔画成,可这蝉也画得栩栩如生,一对触须似乎正在探寻什么,双翅虽然收拢,却有随时振翅欲飞之势。 文先生知道袁定良画这画的用意,意思是他不吃嗟来之食,食物是他用画换来的。 “绝妙之笔,无人能比!”文先生竖起大拇指说,又指指盯上的鸡肉说:“先生请用。” 袁定良伸出脏兮兮的手,抓起一只鸡腿撕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文先生。 文先生一愣,看着那块已经被他的脏手捏脏了的鸡肉,他没有犹豫,接过来就放进嘴里嚼起来,他知道这是袁定良对耸的考验。 袁定良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开始埋头大吃起来。 文先生也不说什么,陪着他吃喝起来,吃一会儿菜喝一口酒,两人都不说话,只顾埋头吃。 袁定良吃得差不多了,看着文先生,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什么。 文先生拿过刚才他画满了蝉的几张纸递给袁定良,索证一看到这纸,吓得像见了催命符似地一下丢在地上。 文先生:“别怕,这是我画的,你看我画的这些蝉,跟你画的相比,哪个好?“ 袁定良把地上的纸捡起来细细地看,看着看着,他突然丢下纸,两手掌捂住脸,“呜呜”哭出声来。 文先生也住了手,默默地看着袁定良的泪水从他的手指缝间,如小溪流般流淌出来,这一瞬间,文先生也觉得鼻子酸酸的,喉头硬硬的。 一个大男人,一个有学识的士子,十五年,不容易啊。 文先生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地看着。 袁定良终于把埋在手掌中的脸抬了起来,文先生递默默地递上一张白纸,他接过去擦了一会儿脸,那脸总算不脏了。 “让文先生见笑了。”袁定良放下纸团,看着文先生说,眼神完全是正常人的眼神。 “我不是来笑你的,我是来帮你的,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文先生直视着袁定良,郑重地说。 袁定良犹豫地看看门,文先生让二道毛站到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 袁定良这才小声告诉文先生,自从十五年前他家出事后,他知道官府也无能为力后,他就装疯,其实一直在暗中调查究竟是什么人在暗中害他家。 可是,开头五年,他一无所获,直到十年前的一天,他到一家食肆去乞讨时,偶然见到两个吃饭的人。 第220章 有浑水 他认出这两人正是当时去他家乞讨的那些乞丐中的两人,这两人说的是地道的横头方言,根本就不是外地人,他试图悄悄跟踪那两人,可是失败了,后来他再也没见过那两人。 他又试图向这家食肆的伙计打听那两人是哪里的人,可是,伙计都把他的话当成疯话,不理他还把他赶走,他更不敢说他没疯,怕被害他的人发现,那他的这条疯命也难保。 袁定良还说,发生疯狗咬人的那天,最后所有的疯狗都被下人们杀死了,他当时看那些狗穿的衣服稀奇,便把那些狗衣服全收集了起来。 后来他发现,那些衣服每件里面都绣有一只蝉,这些狗衣服他至今还保留着。 “就是这些。”袁定良看着文先生,“我说的这些,不知道对你和古大人找出真相有没有用,但我知道古大人,他是一个非凡的官,他一定能做出非凡的事。” “我也知道古大人在县衙设立了举报箱,但我不敢去,我怕被蝉族的人发现。” 文先生听完袁定良这席话,感慨良多,他为袁定良能如此装疯,如此十五年坚持做一件事而感动。 “你说的这些,对我们找出真相很有帮助,如果你愿意,我起请你把那些狗衣服给我带回去,也许这就是找出蝉族的线索,可以吗?” “当然可以。”袁定良高兴地点头。 之后,文先生让袁定良说了他现在住的地方,让他先走,回去等着。 半个时辰后,文先生和二道毛来到了袁定良的住处,他送去了那些笔墨纸砚,没有久呆,取了袁定良给的保留下来的七件狗衣服便返回了客栈。 在灯下展开狗衣服一看,七偷看狗衣七种颜色,果然每件狗衣的里面都绣了一只拇指一样大的蝉,颜色都是黑色,绣得栩栩如生,绣工非常精湛。 绣的这些蝉的姿势和模样,跟此前在古壶那里见过的蝉图一模一样。 袁家这个惨案,是蝉族所为,这点可以确定无疑,文先生思索到半夜放上床。 第二天,两人离开方圆镇,直接返回县衙。 当古壶看见文先生的笑脸时,他已经知道文先生不虚此行,忙亲自捧上茶:“先生此行可有收获。” “有!”文先生颇为感慨地讲了此次去见袁定良的过程。 说完,文先生从包袱里取出那几件狗衣服给古壶,“这是袁宝良给我的,当年那些疯狗穿的衣服,大人你看里面。” 古壶翻过来一看,一眼就发现了里面的蝉图,“果然是蝉族所为!”他说。 古壶并没有为自己之前的猜测得到证实而高兴,相反,蝉族利用疯狗来作案的这种残忍而奇异的手段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古壶:“先生这次收获不小,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这些狗衣服就放我这儿吧,也许以后能作为线索或证据。” 文先生走后,古壶在书房里思索起来。 蝉族藏匿近百年,像一棵查看老树,其庞大的根系早已盘根错节地深埋于地下,要铲除这样的股黑恶势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这事急不得,要一步一步来。 古壶心中还有一份暗暗的期待,但愿石诚能再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这天清晨天刚亮,古壶便在练功房里练起了功,他围着木人练起了点穴术,这是他一直坚持的习惯,早起和睡前必要练一通。 练功房是古壶让定伯特意收拾出来的一间空房,宽敞,正中房梁下吊着那个跟真人一般大小的木人,绳子就套在木人的脖子上,要是不明就里的人进来的话,肯定会吓一跳,以为是有人上吊了。 木人晃荡不定,古壶要瞅着时机,准确地点到要点的穴位上,在刚开始时,尽管有子弹时间和快动作,要点准也并不容易。 练到现在,古壶已经基本能够八九不离十了,一想起石诚说过的点穴要近身,而长剑可以刺到比胳膊长度远的距离,古壶还是觉得这点穴术也并非能绝对保证安全。 只有加快速度并提高准确性,才能在与高手过招时尽可能地击倒对手,保护自己,所以他一定要坚持练习。 这木人的每一个穴位,都被他点得有了明显光滑的印迹,有一些穴位处还被戳得凹陷了一些进去。 之前,有时练着练着,看着木人的眼睛他就想笑,幸亏这木头人儿不会说话,要是会说,早就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了:“我怎么得罪你姓古的了,你要如此欺负我?” 为了避免分心,他用一条黑布带蒙上了木头人的眼睛。 “通通通”门上传来三声轻微的敲门声,古壶知道,这是邢影在敲门,这个时候敲门,是叫他用早点。 “知道了。”古壶大声应着停了下来,用黑布罩把木头人罩起来,邢影做的早点确实不错,才吃没几天,古壶便喜欢上了她做的早点。 是喜欢早点还是喜欢做早点的人?古壶这几天也在问自己。 从内心来说,邢影的漂亮不能不让每一个第一眼看到她的正常的男人怦然心动,这种心动是对美的事物的本能反应和向往,他也一样。 邢影是郡守送给古壶的婢女,按照时下的律例和世风,奴婢就是主人的财产,主人不仅能支配奴婢做一切事情,而且能支配奴婢的人身,或送人或买卖或交换皆由主人做主。 男主人,无论是官是民,要是愿意,随时都可以占有婢女的身子,这更是被认为是理所当然之事,不会有人说这样做是不对的。 可古壶不作如此非分之想,这一是因为自己心中有霞郡主,有那些时常响在耳畔的诺言。二是因为他不想以主人身份居高临下行那无德之事,更何况,目前摆在自己面前的,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 喜欢邢影的,不仅是男人,女人也一样,那天当他把邢影带回来一介绍,铃儿、林嫂和唐叶三个女人看着邢影就忍不住“啧啧啧“赞叹出声。 林嫂更是拉着邢影的手说:“天下真有这么好看的人儿,我算是长见识了。” 邢影的长相和她不会说话的残疾,很快获得三个女人的喜欢和同情,几人相处得很是融洽。 古壶来到餐厅时,形影已经摆好了早点,他坐下吃了一口,对形影竖起大拇指,大声说了“好吃!” 说这话时,古壶的目光只在形影脸上扫了一眼,他不敢让目光在她脸上过长停留。 形影淡淡一笑,微微一点头,转身出去了。 吃着邢影做的早点,古壶难免想关于邢影的事多了一点,可他同时也在心中提醒自己,饱一饱眼福就可以了,不能找些虱子在自己头上爬,现在是事业要紧。 “怪了,今天真是奇怪!”古壶正在自己给自己上政治课,外面突然传来定伯的声音,古壶知道刚才定伯和十口两人出去查看举报箱了,一听这话,他一下站了起来。 定伯和十口两人手上都抱着厚厚两摞信件,而之前每一天,两人都是空手而归的。 “今天这么多?全是从举报箱取出来的?”古壶惊问,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不是嘛?两个铁箱塞得满满的。”定伯高兴地说,“刚才我们数了数,足足两百一十件呢。”两人说着把信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总算有人举报了,古壶有些兴奋,放下碗筷,叫两人把信拿到书房,他一进屋,随手拿过一封信件来就撕开看了起来。 这封信里,一个姓张的女人,告她家邻居一个姓周的女人,每天早上从她家门口过时,都要对着她张家的门口吐三次口水,张女人说周女人在轻蔑张家,诅咒张家,请官府为她做主。 古壶把这信扔一旁,又随便拿起另一封信件看了起来,这是一罗姓男人告邻居杨家,说杨家偷了他家的鸡,因为杨家请他吃饭时,他吃出了他罗家丢失的鸡的味道。 …… 古壶一口气把所有的信件看完,全都是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全都要请求官府主持公道。 古壶才看开头几封信时,最开始的兴奋变成了烦恼,之后再变成气愤,看完之后,他心中生出疑心。 如此多的真假不明的举报信,如此集中的出现,又如此不约而同的都是不足挂齿的鸡零狗碎小事,难道这是巧合? 难道就不能是有人故意为多,想把水搅浑?他心中的疑雾越来越浓。 想着想着,古壶慢慢有主意了,他吩咐十口:“去把文先生请来。” 没多久,文先生来了,古壶把那些被他信件推给他:“请文先生先迅速把这些浏览完再说话。” 文师贤读得很快,没多久便读完了,他把最后一封信往桌上一拍:“这不是零星的个人举报,而是有人故意的安排,估计接下来,还会收到更多的类似举报信。” 古壶两掌一击:“英雄所见略同,我们就等着瞧,要真是这样,我们该如何应对?” 第221章 一日千案 文师贤:“来者不拒,浑水中虽然看不清,用手不好摸,可是用网撒下去,只要有鱼,总能网住,捉住了小鱼,就能捉到大鱼。” “哈哈哈——”古壶大笑,“好,我也如此想的,今天我还要出个告示,相信之后会收到更多的举报信。” “劳烦先生把这些信带回去,依据字迹、内容、被举报者的地点等等分别做个分类整理,之后收到的信也这样办,再告诉二道毛,眼睛看得再宽一些,耳朵伸得再长点,他最近怎么样?” 文师贤:“这小子不错,卖糕点挣的钱,自己从不乱花,每次回去看他老娘都要带上好吃的,就是时不时坐在天井里看着夜空发呆,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替她那可怜的姐报仇。” “没事时就喜欢作弄那些信鸽,那些鸽子也喜欢偎在他怀里,停在他头上,肩膀上,这小子,跟鸽子有缘。” “他跟鸽子有缘,我跟狗有缘。”古壶小声地脱口而出。 “什么?”文师贤看着古壶,奇怪地问。 “没什么,你去吧。”古壶轻轻一笑,搪塞过去。 古壶让十口请来丁主簿,安排了再出告示的事。 这天中午,县城几个交叉街口和城门口,又贴出了县衙的告示,说举报箱已经收到大量举报信,鼓励更多的人踊跃举报坏人坏事。 县衙将在五日后公开处理所有接到的举报信,五日之后再有举报的,将累积到冬天再行处理。 接下来的几天里,果然两个举报箱,每天都被塞得满满的,实在塞不进了,有的干脆直接扔进衙门围墙之内地上。 五日后,古壶在县衙大堂公开处理收到的举报信,早就从告示上知道这事的百姓在大堂前围得水泄不通,全都要看看县令大人如何处理这么多的举报。 只见大堂两旁除了靠后站着威武的差役,还坐满了县衙的大小吏员,还有一些不知是是不是官的人。 堂上那张宽大的法桌上,一排堆放着十多二十摞举报信,每一撂里面又由分成若干捆由红线捆着,远远看去,像一件件送人的点心纸包砌成了道小城墙。 如果县令大人坐在桌后的椅子上,肯定被挡得看不见人,人们议论着,争论着估计那一道“墙”至少有上千封举报信。 如此多的告状信,如此多的案子,全堆在一起,难道县令大人要一天审完?围观者议论争论得像一锅粥。 这些围观者争论者中,有好几个是乌老爷府上的人,为不引人注目,他们穿得很普通,跟大多数平民一样,谁都可以来看,他们当然也能。 “横头县令古大人升堂——” 随着堂内差役一声高喊,围观议论者议论争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只见县令古壶古大人一身官服,仪表堂堂地从侧门进入大堂,直到法桌后,把椅子推到一旁,站着,手持惊堂木“啪”一拍,所有人立即安静了下来。 “父老乡亲们!”只见县令大人胳膊向前一伸,大声说:“设立举报箱旬日多来,县衙收到的举报信如此之多,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围观者大都有些茫然地相互看看,又是好事,又是坏事,何意?继续听。 “好事是邪终究不能压正,对坏人坏事,有人敢举报了。坏事嘛,是这些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甚至不值一提的小事,也不值本县亲自审问。” “但是,百姓之事,不能不办。这种既是好事又是坏事的事叫什么事呢,叫特事,特事就要特办,本县的特办的办法就是把这些事分给该管的人去管。” “下面,就请县衙相关吏员,把这一千零三十宗事由领回去,限期十日内查问清楚,将办理结论上报丁主簿,之后由县衙告示公布。” 此言一出,观者哗然,从来没听说过有如此办案官,真是千古奇闻,人们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乌府来的那几个人更是“义愤填膺”,指手画脚,骂骂咧咧。 “庸官!” “懒官!” “敷衍百姓,坏官!” 有人骂出了声,声音时大时小,似乎是怕县令大人听到,又怕县令大人听不到。 古壶却把骂声听进了耳里,他知道百姓之肯定就有蝉族之人,这么大的动静,蝉族不可能不闻不问。 你算我,我岂能不算你? “啪!”法桌上惊堂木响起,“现在,分案宗!”县令大人高声说,人们的议论都小了一些。 于是主记室史开始大声唱念着吏员的官名和姓名,唱一个名,大堂两侧坐着的吏员便上去一人,从丁主簿手上接过一扎捆好的案宗。 这些被唱到名的吏员有的是县衙的史、曹、掾、佐等吏员,有的是乡上的啬夫、治书史,甚至有些是里正。 不到小半柱香功夫,案上的小山似的案宗便被分得干干净净。 “退堂——”差役又一声高喝,县令大人退了大堂,往后走了。 所有领到案宗的大小吏员和围观者轰然议论着,鱼贯而出,离开大堂,离开县衙,包括乌老爷派来的那几位围观者,人人都对这位古怪的县令大人的古怪作法大惑不解。 一千多件案宗,一个时辰便处理完毕,亘古未闻也! “亘古未闻!亘古未闻也!”在二堂书房里,丁主簿也在对古壶说着同样的话,“古大人如此分案而审,真是亘古未闻也!” “哈哈哈——”古壶大笑,“那些案宗,你也全看过,那叫案子吗?那全是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其中至少有七成一看就是子虚乌有之事。” “有两成就算是真事,也只需几句话就问清楚之事,有一成还算是个事,也是小事,都交给游徼刀风了,他带人不出七八日就能查个清楚明白,哪里还需要本县亲自去查案审案?” “那——”丁主簿惊得张大嘴巴,好一阵才合拢来,接着问:“那这么说来,大人特设的那两个举报箱也不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了?并没有找到真正值得去查的事。” “谁说没有呢?”古壶神秘地笑了。 “举报箱收到的案宗,我也没有全部分下去,好东西得留着,我留了两桩案,我们两人一人分一桩,一桩盗窃案,分给你,一桩投毒案,本县亲自来。” 古壶说着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个卷宗递给丁主簿。 丁主簿很快浏览了一遍,点头道:“这个确实像个案子。”接着又摇头笑了。 “丁大人,有何可笑?”古壶不解地看着丁主簿。 丁主簿摇头笑道:“俗语云,当官者贪赃枉法,分赃不平,古大人搞的却是众人执法,分案公平,亘古未闻也。” “哈哈哈,又一个亘古未闻。”古壶笑道:“让你亘古未闻的事,也许后面还多着呢,你就等好了看好看的吧。” 古壶对丁主簿的话还真不是随便说的,送走丁主簿后,他取出一个卷宗再次阅读起来,这是从前几天收到的众多举报信里,专门挑选出来的。 直觉告诉他,这封举报信中说的事,是件值得一查的事,他已经在举报信的右上角注明了三个字——“巴豆案”。 信中,一个名叫“张勤”的人举告一个名叫“李发”的人,张勤不仅投了这信告状,而且还捉到了一个人,直接押到县衙,状告李发。 张勤和李发是两家食肆的掌柜,两家的食肆都开在县城边一条街上,张记食肆在街中段,李记食肆在街一头,地段不同,生意自然也有差别。 两家食肆在横头再不算最大最好的,也不是最小最差的,都处于中等,相比起来,处于中段的张记食肆生意比地处街端的生意要好一些。 一月前的一天中午,张勤正在忙碌着招呼客人时,突然来有一个中年人背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来店里。 中年人说早上吃了张记食肆的东西后,孩子就拉肚子,找大夫看了,大夫说误吃了让人腹泻的巴豆。 而这孩子这半天只吃过张记食肆的东西,其他什么都没吃过,中年人说是张记食肆在食物中放巴豆害人,要讨个说法。 张勤一听有这种事,大惊,说哪有食肆自己下药害顾客毁自己生意的道理,与这中年人争辩,引来更多围观者。 张勤怕影响生意,叫中年人到里面去说,中年人不去,说要就在大堂说。 哪知这孩子的事还没说好,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多个男女老少,都说是吃了张记食肆的东西吃坏了肚子。 那些人也真是拉了肚子,有的说着说着就找茅坑去了,张勤和伙计们也记得这些人确实在自家买过吃食。 张勤把早上卖剩的几样东西当众喂了自家两条狗,没多久,这两条狗也拉起稀来,众人一看,这还用说吗,纷纷要求张勤赔偿, 张勤无奈,只说这不是故意,可能是伙计把巴豆粉误当成了佐料,他不再分辨,强忍着气愤,好言赔礼再赔钱,好歹打发走了这些人。 第222章 巴豆案 可店里的客人早已跑光,张记食肆下药害人的事一时传得满城风雨。 张勤经过一番暗中调查,最后怀疑是李发的伙计陈五受李发指使偷偷在在张记食肆下药,目的是人败坏张记食肆的名声,挤走同行。 前日,张勤捉到陈五送到县衙,同时送来的,还有这封举报信,算是诉状了。 昨日,古壶已经派游徼刀风带人去两家食肆盘问了店内人等和街坊邻居,又让二道毛也从外围找人打听,张勤诉状上所述的事情基本是事实。 可是,侯戈和二道毛对李发的暗查,结论让古壶百思不解。 这李发老家在离县城六十多里的一个村里,家中还有年近七旬的爹娘,李家在乡里口碑很好。 这李发也是个出了名的勤劳孝顺,忠厚老实之人,五年前到县城开了这家食肆,起早摸黑经营,与周围邻里也处得不错。 如此一个厚道之人,怎么使出这种下三烂的手段来排斥同行呢?而且,他也应该听说张勤告发了他,他既不反诉,也不走,仍然在正常经营着他的李记食肆。 这便是古壶觉得此案蹊跷,值得一好好查一查审一审这个案子的原因。 古壶打算今日午时正式审理此巴豆案。 正午时分,刀风带人把原告张勤、被告李发,还有李记食肆伙计陈五,及两食肆的其他几个伙计和两家街坊等一干十多人带到了县衙大堂。 古壶一看张勤和李发两人,心下一怔,张勤胖身圆脸,长得忠厚老实,而李发瘦长尖脸,一看就是个机灵会算之人。 是不是把两人搞反了?古壶心中存疑,要是第一次正式升堂审案就把原被二告搞反了,那不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 当然,古壶也知道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谁好谁坏,得审下来看。 古壶一拍惊堂木,大声问道:“堂下二人,谁是原告张勤?谁是被告李发?” 胖者答:“草民是原告张勤。” 瘦者说:“草民是被告李发。” 没错呀!古壶悄悄自己拧了自己大腿一把,怎么能貌取人?该打! “原告张勤先陈述!”古壶大声说。 张勤于是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跟举报信上所述一致,他最后指着一旁的陈五说:“大人,这个伙计就是李发派来我食肆投药之人,大人一审便全明白了。” “陈五,是不是李发指使你投在张勤家的食物里投放巴豆?从实招来!”古壶指着陈五厉声说。 陈五说,他在李记食肆当伙计三年了,李记食肆生意一直不如张记食肆。 上月初五晚上,掌柜李发单独请他喝酒,交给他一包药粉,要他寻机投到张记食肆的食物里,以此坏张记名声,挤走张记。 他当时不敢,怕出人命,李发说那药只会让人腹泻,不会出人命,又给他钱五贯,说事成之后还要再给五贯,他一时贪财,迷了心窍便答应了李发。 事发那天清晨,他悄悄溜进张记食肆的厨房,在几样食物里投了药,前日打烊回家时,他在街上被张勤带人捉住,知道事情败露,就把事情告诉了张勤。 陈五还说了能证明上月初五他李发请他喝酒的证人,李记食肆的另外两人,两个伙计。 古壶再一问这两个证人,这两人也证明确有这事,他们亲眼看见李发请陈喝酒,他们当时还因李发只请陈五,没请他们而心怀不满。 “被告李发,刚才几人所言,你也听到了,你有何话辩驳?”古壶一拍惊堂木,大声说。 “草民无可辩驳,一时糊涂触犯王法,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草民任由大人处罚。”李发仰头看着大堂屋顶,清楚明白地说。 “你——?”古壶指着李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万万没想到李发认罪如此干脆,这案情如此清晰明了,如此好审,这一切顺利了,顺利得一点都无需他这主审官费脑筋。 真这么简单吗?这事简单得有些反常,有些事情太过正常反而可能极不正常,古壶在心中告诫自己,可——? 古壶走下堂来,走到李发跟前,围着他再次把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李发旁若无人,眼中好像根本就没有他这县令大人似的,目光仍然直直地系在大堂屋顶上,一副要打要杀由你的模样。 难道这屋顶上有什么特别的?古壶心念一闪,也仰头朝李发盯着看的地方看去。 可上面一切正常,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他知道这李发是真的认罪了。 这——这案子真是太无聊了,古壶心中思忖,一切清楚明了,该怎么判怎么判吧,你还想怎样呢? 古壶在心中对自己说着,回到法桌后面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当再一次把目光投到李发脸上时,古壶心中“咯噔”一下,他清楚地看见了李发两眼中噙着两汪泪水,而这泪水,他刚才下去站到李发身旁看时,他眼里是没有泪水的。 泪为心声,古壶知道事情可能真的不像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应该再给李发一次辩驳的机会。 “李发,你——”古壶再次拍了一下桌面,指着李发说。 “你真就再没有什么要说的,要替自己辩解的了吗?这是在公堂之上,你无须害怕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本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决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古壶有心有不甘地说。 “大人,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李发仍然眼望着屋顶,“大人你就依律判吧。” 嘿,遇到这样一个人,你还能说什么呢?古壶不再问了,让原被告和证人都在记录上签字画押。 之后,古壶正式宣判,判原告张勤胜诉,判被告李发赔偿原告张勤钱百贯,敲锣打鼓到张记食肆门上赔礼道歉为张记食肆恢复名誉。 李发食肆立即关张,三日内搬离,十年之内不准在横头县城营商,伙计陈五杖责三十。 “原被告双方有无不服?当堂申明。”宣判完毕,古壶大声问。 双方均表示服判,古壶又叫他们签字画押,陈五当堂挨了三十杖,此案即告完结。 “哼!不自量力。”双方离堂而去时,张勤对着李发冷冷地哼了一声,气愤地说。 李发看也不看张勤,径自去了,其他人纷纷指责李发缺德,议论着离开了。 古壶一直看着他们离开大堂,走出衙门,他始终觉得这案子有哪儿不对劲,有些别扭。可又实在想不出来究竟哪儿不对劲,只得悻悻地回到后堂自己书房。 边喝着茶边想,“哼,不自量力!”张勤最后甩给李发的这句话响在耳畔,李发仰头望着屋顶,两人眼含泪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不自量力”的意思,显然是张勤在说李发不该跟他斗,现在还不是斗输了?这是一个忠厚的打赢官司的人该说的话吗?好像应该,又好像不应该。 李发的表情和泪水,不像是因做了坏事而悔恨的泪水,却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有难言之隐而又不得不隐忍的泪水,实在忍不住而流出的泪水。 他那么快,那么干脆地认罪,更像是在逃避什么,在想要早早结束这场注定赢不了的官司。 古壶越想越觉得这案子没有如此简单,他把侯戈叫来,简单对他说了这巴豆案的案情和今日堂上的情况。 最后说:“你马上就出去,悄悄监视李发,直到他到新的地方安定下来为止。” “古哥觉得这李发是冤枉的?”侯戈问。 古壶:“现在还不能这么说,但我感觉这事没如此简单,还没完。”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这回我要把千里眼带上了。”侯戈说罢,匆匆离开。 侯戈回到自己屋内,就去箱子里找出那千里眼,铃儿见他翻出这么个奇怪的东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干什么用的?” 侯戈笑了:“这叫千里眼,用处大着呢,以后给你看,现在我要去办事,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你别等我。”匆匆收拾个包袱便出去了。 侯戈来到李发的食肆附近,找了个方便的地方,远远地等着看着。 这天下午,李发叫来几个锣鼓手,吹吹打打地引得一大群人围着,到了张记食肆,赔了礼道了歉,又赔了钱,折腾了半天。 晚上,侯戈在像个蝙蝠般,一会儿房顶,一会儿屋檐下,也把李发做的事看个一清二楚,他大半个晚上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到要天亮前一个时辰,李发才收拾完毕,给几个小伙计结算了工钱,打发他们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屋檐下坐着,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李发雇来两辆马车,拉上东西离开了县城,不快不慢。 侯戈一直远远地跟着,李发应该是朝他乡下老家的方向而去。 路越往前,行人越来越少,从一片树木里经过时,李发在前面挥手让车停下,侯戈远远地看着,他们似乎要在途中打尖填肚皮。 侯戈也感到有些饿了,便躺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树冠上面,掏出几块牛肉干,一边嚼着一边用那千里眼观察着李发一行。 第223章 隐情 轻轻伸缩调节着三截圆筒,李发等人越来越清楚,近在眼前。 这东西真神!侯戈情不自禁地又一次从心里赞叹着古壶给的这个千里眼,古哥怎么想得起来做出如此神奇的东西? 还有什么“吸水龙”、“听诊器”、“铁天香”等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世上恐怕除了我古哥,谁也做不出来。 古哥的脑袋这是什么脑袋?里面装的什么脑汁?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怎么一样的都想不出来呢? 侯戈一边嚼着看着,一边胡思乱想着。 突然,侯戈发现李发三人已经吃完东西,他跟那两人个赶车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挥手让那两个赶车人赶着车拉着东西先走了,而他自己却没有走。 侯戈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李发,既然拉东西回老家,为什么他不一起走?搞什么鬼名堂?难道他还有其他事?我是跟人还是跟车? 侯戈想了想,古哥是让监视人,那就看着这李发,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侯戈不再吃东西了,双手握着千里眼,直直地看着这李发。 只见李发呆呆地看着那两辆车走远了,李发突然转身朝树木更加茂密的地方走去,方向根本就不是马车走的方向。 有事,这李发一定有事,侯戈来不及多想,轻盈地从一棵树飘到另一棵树,换了个更好观察的位置。 李发走了百十步后,停下了脚步,突然两胳膊向上张开伸向空中,好像要从空中抓下什么似的,然后“苍天啊——”大叫了一声,突然一下跪在了地上。 侯戈想听听李发还会喊叫什么,可是,李发叫了这一声后却没再说什么,只磕了三个头。 奇怪,他周围根本就没什么其他人,他向谁下跪向谁磕头呢? 侯戈正疑惑呢,又见李发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捧在手上看了好了一阵,又把手伸进怀里,再次掏出东西来。 这第二次掏出的东西,侯戈看清楚了,是一截绳子。 拿绳子干什么?侯戈再次疑惑了,他死死地盯着。 只见跪在地上的李发深深地头触地又磕了三个头,然后突然起身,走到旁边一棵树下,把手中的绳子扔过一根树枝打了个结,再在另一头挽了个扣。 这是要上吊自尽?侯戈猛然明白了,这里面真有隐情。 这人,自己认了罪认了罚,官司都了结了,不就赔礼赔钱吗?又没让你倾家荡产,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就为这点事就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不行,你不能死! 侯戈纵飘下树来,朝李了的方向飞奔而去。 就在李发把头伸进绳扣,刚要蹬脚下的石头时,侯戈像一只巨大的黑燕子般飞过去,手上的大剪刀一刀剪断了绳子。 “李发,你为何要自寻短见?”侯戈扶起摔倒在地的李发,大声问。 “你——我认得你。”回过神来的李发看着侯戈苦笑一声说,“你是古大人身边的使剪刀的侯义士,谢谢你救我,我也不想死,可是,谁也救不了我,你还是让我死吧。” “为什么?我这不是救了你吗?”侯戈大声问。 “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李发再次苦笑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侯戈,侯戈接过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蝉图! 侯戈从李发手上接过的,是一张巴掌般大小的纸,纸上画着一只蝉。 侯戈从古壶那时看到过这蝉图,古壶还给他讲过蝉图与蝉族的事。侯戈瞬间意识到了这事非同小可。 侯戈说:“你要是有什么冤情,就说出来,古大人正是觉得你可能有冤情,才派我跟着你的。你说出真相,古大人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这世上没有我古哥——不,没有古大人办不成的事。” “真的,古大人也知道我冤枉?”李发的两眼一下子放出生的光芒。 “当然,不然他不会派我来专门跟着你,可你一定要对古大人说出真相,古大人才能帮助你。”侯戈说。 “啊——来了!来了!”李发突然一声惊叫,看着侯戈背后。 侯戈猛回头,一眼看见树上有个人影一晃。他迅速环顾四周,发现再没其他人,把李发给的蝉图揣进里,对李发说:“你就站在这里,哪儿也别去,千万别再上吊了,我去去就来。” 侯戈说完,飞身朝那人影追去。 那人轻功不到家,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可没有抓牢站稳,在树上晃着犹豫不决时,侯戈已赶到这树下。 侯戈咔嚓着手上的大剪刀,低头对树上人说:“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把树剪断了你掉下来。” “我——我下去,我下去。”树上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害怕地说。 男子一下得树来,侯戈一下子便擒着他,对不远处的李发喊道:“李发,把你那截绳子拿过来。” 李发紧张地把那截绳子拿了过来,侯戈三五几下就把这人捆在树上,张开大剪刀对着这人的脖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着我们?” “大侠饶命,我——我是个小毛贼,手头紧,想抢几个钱花。”男子恐惧地说。 “哼,小毛贼?”侯戈不信地盯着男子,“你想抢他还是抢我?” “他,我想抢他。”男子看着李发。 “撒谎!”侯戈大吼一声,把剪刀尖对着男子脖子,“你要抢他,之前他用车拉着一车财货的时候你不抢,他要上吊自尽了你才来抢?” “你要不说实话,我把你身上的玩意儿一样一样剪下来,先剪耳朵。” 侯戈说着手一晃,剪刀口夹住了男子的一只耳朵,轻轻一用力,耳朵流血了。 “我说我说!”男子吓得惊叫,“我——我叫王二娃,是来查李发的。” “查李发?”侯戈惊讶地问:“李发的案子,古大人已经查了判了,还需要你查?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查李发?派你来的?是不是张勤?” “张勤?他也——”王二娃突然不说话了,梗着脖子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侯戈。 “张勤如何?从实说来!”侯戈厉声问。 “不知道,你杀了我吧。”王二娃强硬地说。 “好,你不说,县衙里的游徼差役有的是办法让你说,你们两人都跟我回县衙。”侯戈回头看着李发。 李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侯戈把李发和王二娃带回县衙,他多了个心眼儿,重新找了旧衣服让两人换上,每人头上再扣顶斗笠,一路无事,回到县城,没有走前门,而是走后门进了县衙后院。 古壶见侯戈一下带回两个人,带回李发没让他太吃惊,可还有一个陌生面孔,这是谁?关大牢他不放心,他让侯戈把两人先分别关进两间房。 古壶听侯戈说了事情的前后,看了李发拿给侯戈的那张蝉图,脑袋里像黑暗的屋子里突然打开了一扇窗户般,豁然开朗。 之前一直觉得的李发的哪里不对劲,这下终于有了答案,就是这里不对劲,症结就在这蝉图上。 古壶对侯戈说:“你去把李发带来。” 李发一进屋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人,我冤枉啊!” 古壶赶紧上前把他拉起来,让他坐下,说:“那天在堂上,你主动认罪,问你有无辩驳你也不辩驳,为何此时——?如果你是冤枉的,那真相是什么?本县只有知道真相,才能替你申冤。” “大人,之前,我不是不想辩驳,是不敢啊,我的小命甚至我一家人的性命,捏在别人手里啊,大人,真相是这样的——” 张勤家发生客人吃了他家东西后拉肚子的事,李发知道后,心中确实暗自高兴了一阵,他想,张记的生意一定会冷清下来,他李记的生意就会更好一些。 可是,只高兴了两天,李发就高兴不起来了,张勤在事发一天后的晚上找上门来,说是他李发指使伙计陈五投毒害张记,李发当时就驳斥了张勤,要赶张勤走。 可张勤却当即叫来了陈五,陈五当面指证说就是李发让他到张记投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李发大惊之余,知道被两人合伙陷害了,他说他明天就要报官,张勤没说什么,和陈五一起走了。 第二天李发起床时,发现自己的被子上被贴了那张蝉图,他当时就吓晕了,他知道自己被蝉族盯上了。 再联想到张勤陷害自己的事,他断定张勤就是蝉族的人,蝉族的厉害他早就知道,被这活阎王缠上,不死也要脱一身皮。 又过了一天,他的被盖上又出现了一张蝉图,而他清楚地刻自己睡觉前是关好了所有门窗的,天亮一看,门窗全好的,这让他更加害怕了。 这第二张蝉图的背面比第一张多了几个字:“你一条命换全家命,自行了断。” 生意再重要,哪里有性命重要,自己性命重要,可一家老少性命更重要,家人可是老少七八条命啊! 为了保命家人,他决定自己死给蝉族。 如此打定主意,他才在堂上主动认罪,之后又在回家途中试图自尽以换取家人平安。 第224章 再审 “大人,这就是贴我被子上的第二张蝉图,求大人为小人做主,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小人我也不想死啊!”李发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双手捧给古壶,早已泪流满面。 古壶把两张蝉图一对比,两图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第二张后面多了“一条命换全家命,自行了断。”两行字。 线索!张勤就是找到蝉族的线索,或许他本人就是蝉族的人。 古壶立即叫来定伯,让他把李发带到县衙内一安全的地方暂时住下,又叫来侯戈,要他和刀风两人分两路,立即去把张勤和那个伙计陈五带来县衙,不能让两人碰面。 “捉那个胖掌柜和伙计,用得着我们两个人吗?看他俩那模样,并非习武之人。”侯戈问。 古壶笑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人说不定是条大鱼,可不能大意,小心为上,那人很可能就是蝉族的人,必须万无一失把他带来。”古壶严肃地说。 “古哥放心!就算他跑到天边我也能把他抓回来。”侯戈也郑重地一拱手,去了。 古壶在二堂里翻着巴豆案的卷宗,心中盘算着如何来重审这巴豆案。 不到半个时辰,侯戈和刀风先后把张勤和陈五带回来了,分别关在不同的单人牢房里。 古壶带着一名书佐和侯戈先去陈五的牢房,进去之前,古壶让侯戈用他的大剪刀剪下一截树枝,侯戈不解地问:“剪树枝干什么,你要用它抽那陈五?” 古壶神秘地笑道:“不抽,在我问他话时,你只需要在旁边一点儿一点儿地剪着树枝玩儿就行了,剪狠一点,声音大一点。” “这——?”侯戈先是不解,继而恍然大悟地笑了。 来到陈五的牢间,古壶问:“陈五,知道为什么又把你捉回来吗?” “大人,小人一时糊涂犯了错,你不是已经杖打了我吗?为何又把我抓回来,小人不明白。”陈五作痛苦状揉着被打过的屁股说。 古壶:“还有个问题没问清楚,我想再问问你,李发第一次给你的六贯钱你是怎么花的啊?” 陈五眨眨眼,想了想说:“大人那六贯钱啊?我——我给父母买肉和点心花了三贯,我逛宜春院花了三贯。” “李发给你的这六贯都花完了?花了六贯?”古壶笑着问。 “是,我这人花钱快,六贯钱一天就花完了。”陈五麻利地回答。 “啪——”一声响,古壶一个大巴掌打到陈五脸上,大声呵斥道:“大胆陈五,竟敢当本县面撒谎,你在堂上的招供的,第一次李发给你的是五贯,都有记录呢,你为何这时又说成是六贯?侯戈,把他的舌头给我剪下来!” 侯戈一下子掐住陈五的脖子,抽出剪刀就要往嘴里伸。 “我说,我说!”陈五吓得大叫,脸色刷白。 侯戈这才放了他,却用那大剪刀“咔嚓咔嚓”地剪着手上的枝条。 “说!李发究竟有没有给过你钱和药粉,让你投到张记食肆,你要不从实招来,别说舌头保不住,恐怕这颗头都保不住。” 陈五看着侯戈手上的剪刀和枝条犹豫了好一阵,这才交代了实情。 陈五说李发请他喝酒的事是真的,李发给他药粉让他投到张记食肆的事却是假的。 真正出钱让他这样干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勤本人,目的就是用这苦肉计挤走李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发却承认了这事,这事他也实在想不通。 古壶让陈五在书佐的记录上画了押摁了手印,对侯戈和书佐一扬下巴:“走,下一个,张勤。” 接下来,三人来到了张勤的牢间。 “敢问大人,案子不是都了结了吗?为何又把小人抓回来?”张勤一见古壶,疑惑又迫不及待地问。 “了结?”古壶围着张勤打量了一番,“你以为这案子真就这么结了。了倒是了了,可是还没完结。” “大人何意?了都了了,为何又说没完结?”张勤更加疑惑地问。 “你认识这图吗?”古壶说着掏出李发拿出的第一张蝉图,盯着张勤问。 张勤仔细地看了看这图,摇摇头说:“此前从未见过,不过,看这模样,我猜应该是横头人传说的,蝉族用来吓人的蝉图。” “你猜?”古壶死死地盯着张勤,“这就是你画的吧?你是怎样把它贴到李发被盖上的,从实招来。” “我——我真的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这东西我只听说过,从未见过。”张勤一脸冤枉地说。 古壶笑了:“好,那先不说这蝉图,说说你是怎样买通陈五让他陷害李发的?” “我——我哪里在陷害李发?”张勤冤枉得两手拍着大腿,“李发不是当堂画押认罪了吗?还照大人判的向我赔礼道歉又赔钱了吗?” “大人此言从何说起?被告都招供认罪了,大人却反过来审原告。天下哪有像大人这样审案的?” “认罪?”古壶看着张勤笑了,“你说得没错,还有一个人也认罪了,陈五已经把你如何买通他的一切都招了,你要不连同这蝉图的事一起从实招来,罪加一等,你这脑袋能不能保住都说不准了。” 张勤沉默了,头偏向一边:“哼,既然大人说我陷害李发,难道陈五就不能陷害我?” “你知道本县的天眼吗?”古壶从腰上摘下天机牌,把那只红眼睛对着张勤。 张勤看了看说:“知道大人有这东西,别人相信,我却不信。” “哼,你不信,那咱就试试。”古壶冷笑着说。 “天眼金睛,好坏立分”古壶说罢把那只木“天眼”对着张勤。 “既然你不愿说,那就让我的天眼来看看你究竟是好还是坏,看看你身上有几颗诚实豆,有几颗撒谎豆。” 古壶说着,左手拿着“天眼”对着张勤,右手五个手指不停地动着,口中小声地念念有词,围绕着张勤转起圈来,就像一个巫师在对着人作法。 古壶口中反复念叨的其实是两句英语,翻译成汉语意思是“我不相信你这个家伙是好人,看看到底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古壶越转越快,越念越快,张勤一动不敢动,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恐惧。 突然,古壶在张勤身上的一个穴位上点了一下,说:“这儿有个撒谎豆,撒谎脚寸步难行。” 又在另一处点了一下:“这儿有个撒谎豆,撒谎心慌神难定。” “这儿有个撒谎豆,撒谎头晕天地旋。” “不信你走两步,走两步!”风车般旋转的古壶突然停了下来,作出手势大声叫张勤走几步。 张勤犹豫地看了古壶两眼,当真迈步走起来,刚走几步,脚下一软身子一歪,人像被抽了骨架似地软倒在地。 张勤大惊,两手抱着头倒在地上,痛苦地说:“天啊,我不撒谎了,我说,我说,我全都说,天啊!” “说实话就好,上天看着听着呢,我扶你起来吧。”古壶说着扶张勤起来,顺势在几个地方迅速地点了几下。 张勤嘴唇战栗着说:“大人,是我——是我买通陈五在我自家投巴豆药粉,是我陷害李发,我还——我还用那两张蝉图吓唬李发,逼他认罪,逼他自尽,我认罪,我认罪。” “喝点水,喝点水慢慢说,别急。”古壶端过一碗水给张勤。 张勤双手捧着碗喝了几口水后,情绪稳定了许多,古壶盯着他,心中充满期待,清楚明白地问:“你用蝉图吓唬李发,如此说来,你是蝉族的人?” “唉——不!”张勤惋惜地一拍大腿说:“不,我不是蝉族的人,我原来在一个朋友那里见过蝉图,那朋友后来真死在蝉族手里。” “那两张图是我自己画的,晚上用迷药迷昏了李发,从窗户爬进去贴到他被盖上的。古大人,老天作证,我说的全是实话,我真不是蝉族的人,大人天眼明鉴,小人决不敢骗大人。” 古壶看张勤的模样,知道这家伙这次说的是实话了,可是,张勤不是蝉族,谁才是呢?想到被侯戈捉回来的那个王二娃,古壶觉得这家伙最为可疑。 一番思忖之后,古壶吩咐把张勤和陈五暂时收监,李发先回家,等把这王二娃的来路查清后,再选日子重判张李的这巴豆案。 古壶带着侯戈来到关押王二娃的房间,一看,这家伙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是个机灵善变之徒。 “王二娃,你认得我吗?”古壶问。 王二娃打量古壶一番,摇摇头,把目光移到侯戈手上拿着的大剪刀上,说:“我只认得他,是他把我捉来的。” “大人,我没干坏事呀,我在那树林里玩耍,这位剪刀大侠不由分说便把我捉了来,我什么都没干,求大人为小人做主。” “哼!”古壶脸色一沉,瞪着王二娃说,“你说你只认得他不认得我,为何又叫我大人?可见你是个奸猾小人。” 王二娃:“你能随便把人抓到县衙来,我便猜你是大人。” “你猜我是什么大人?”古壶笑问。 第225章 催眠法 王二娃:“你是——县令古大人?” 古壶:“没错,你是个聪明人,我便是横头县令古壶,你说你是去查李发的,难道你是游徼?是官差?是哪个衙门的?谁派你来的,说清楚你就可以走了?” “我——我不是官差,也不是查李发的,当时这位剪刀大侠说要剪掉我的耳朵,我吓糊涂了胡说的。” “其实我就是从那里路过,看那个叫李发的要上吊,想等他死了从他身上收捡点钱财,我知道这太缺德,可是,太想要钱了。” “可——可他没死成,我缺德事也没做成,没有犯罪,大人你就放了我吧,我家中还有八十老母等着我呢。” 古壶厉声吼道:“八十老母?你小子也不过二十多,你妈五六十岁还能生你?撒谎也不动动脑子!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舌头了?”吼罢,古壶给侯戈使了个眼色。 侯戈“咔嚓”一声剪断了手上的枝条,把剪刀伸向王二娃说:“把你的舌头伸出来,我看是你的舌头硬还是这树枝硬。” “哈哈哈——”王二娃突然大笑起来,“少来这一套,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们,要杀要剐也由你们,别说一条舌头,就算砍了我的头也不过碗口大个疤。” 王二娃说罢,把头偏向一边,再不看两人一眼。 古壶一愣,随即又一喜。愣的是没想到这小子如此横硬,喜的是如此横硬的人决不是一般街痞毛贼,应该是比较特别之人,什么人特别,在这横头县,最特别的莫过蝉族的人了。 古壶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李发给的第一张蝉图,把纸展开在王二娃头侧边说:“看看,这是什么?” 王二娃转过头来,在看到古壶手上蝉图的那一瞬间,眼睛一亮,目光一闪,这一亮与一闪全被古壶捕捉到了眼中。 可没料到王二娃转瞬之间目光变成茫然,他说:“不认得,大人,这是什么图,看上去像个什么虫?” “这是蝉图,你不认识吗?”古壶盯着他问。 “听说过,没见过,不认识。”王二娃淡淡地说,再次把头偏向一边。 “这个呢?也不认识?”古壶掏出李发给的第二张蝉图。 王二娃看也不看,说:“不认识,大人不必费心了。” “唉——!”古壶长叹一声,“看来你真的不过就是一个路过想贪便宜的的人,其他什么也不知道,错抓你了,有错改之,本县错抓了你,该向你致歉,走,本县请你喝杯茶略表歉意,喝了茶你就可以走了。” “大人当真?”王二娃一下转过头来,两眼放光。 “当然当真,县令乃朝廷命官,能说话算话吗?走吧。”古壶说罢转身朝外走。 王二娃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往外走,侯戈跟在后面。 古壶直接把王二娃带到后堂自己的书房,吩咐邢影道:“上茶,上好茶。” 铃儿已身怀有孕,古壶让她多休息少做事,让侯戈没事多陪她。 书房客厅打扫煮茶之事交给邢影,厨房之事和庭院打扫、花草树木之事由林嫂和唐叶负责。 定伯总管,还管车马及大个一家和信鸽之事,十口只管跑腿之事,如此安排,整个后堂井井有条。 邢影上了茶飘然离开,王二娃第一眼看见邢影眼睛都直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迟迟收不回来。 “请!”古壶轻轻一笑,往茶盏上一指,这才让王二娃收回目光,王二娃难堪地抿了一口茶。 “啧啧啧——可惜,可惜!”古壶盯着王二娃的脸,嘴里不停地咂着,一脸关切而双惋惜地打着着王二娃的脸,时不时地摇摇头,好像在打量一件被打破了的瓷器。 王二娃奇怪地看着古壶问:“大人何意?什么可惜?是说我吗?” “你年纪轻轻就这样,可惜——可惜啊!”古壶无不惋惜地说,边说边不住地摇头。 “什么可惜,请大人说明啊!”王二娃有些慌张地说。 古壶抿口茶,仍然打量着王二娃的脸一会儿,才指着他,缓缓地问:“你——最近两月来,是不是比原来梦多,很容易醒来,晚上睡觉总是翻来重去,睡得总是不踏实。” “有时心悸心慌,有时容易忘记事情或忘记东西,有时头晕目眩,四肢疲乏无力。是不是如此?告诉我,是不是?” “大人,你——?”王二娃惊得一下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古壶,“大人你是大夫?” 古壶点头:“没错,我在当县令之前一直当大夫,看过无数的病人,我刚才说的对吗?” “你怎么说得这么准,跟你说的一模一样,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事,也从没去找大夫看过,大人,我这病,要命吗?”王二娃试探地问。 古壶微微一笑:“你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三五个月如此,当然不会要命,可要是不治,三五年之后,不!要不了三五年,最多不出三年,这病便会要了你这小命。” “求大人救小人一命!小人下一世变年变马报答大人。”王二娃扑通一下给古壶跪下。 “不必如此。”古壶把王二娃扶起来。 其实,刚才在牢间里与王二娃谈话时,古壶便用闻诊法诊断出这小子心脾两虚,本无大碍,可必须得吓一吓他,不然掏不出这小子的实话来。 古壶指着书房一角的躺椅说:“治病救人是大夫的天职,你躺到那上面去,我这就为你诊治一下。” 这躺椅有点来头。 是两月前,古壶偶然想起自己原来午休时的一把躺椅,同时也是摇椅,躺在上面轻轻摇晃着很容易入睡,他决定做一把。 他画了图,让定伯去找木匠订做,当时,古壶对定伯说如果木匠要买这图,可以把这图纸卖给木匠,无论卖多少钱,都给定伯,算他的养老钱。 定伯说木匠见了这图大为惊讶,当即要向定伯买这图纸,定伯老江湖,与木匠一番讨价还价,把这图纸以五百贯之钱卖给木匠。 木匠把最先做好的两把躺椅送给定伯,之后先秘密做了一百把,一上市,三天卖完,立即招徒弟扩大作坊,现在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古壶在书房里休息时,喜欢躺在这躺椅上摇晃,有时摇着摇着便睡着了,有时摇着摇着却能摇出灵感。 王二娃稀奇地看着躺椅,不无担忧地问:“大人,这叫什么床?躺上去就能治病?” 古壶:“这叫躺椅,它不能治病,但是我能治,你躺上去试试?” 王二娃乖乖地躺了上去,古壶轻轻一推,躺椅开始轻轻地晃动起来,王二娃先是一怔,继而满意地笑道:“这东西好,真好,大人你真会享受。” “现在我让你享受,你闭上眼睛,照我说的做,就能治病。”古壶轻声说,王二娃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我说什么你就想像什么,现在,你躺在起伏的温暖的波浪上,阳光暖暖地照着你的身体,微风轻轻地吹过你的脸庞,你……” 没出古壶所料,没过多大会儿,这王二娃便成功地被催眠了,催眠是古壶的拿手技能之一,他不但能催眠人,而且还能催眠一些动物。 在古壶一步一步的导引下,被催眠的王二娃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王二娃八岁时父母双亡,身为孤儿的他四处流浪,十岁那年,一个冬天的夜里,他正在一个村子旁边的一座小破庙里烤着火吃着讨来的东西。 忽然,他听见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他吓得赶紧灭了火,躲在一个角落里偷看。 奔过来的是一个马队,有二三十个蒙面骑士,这些骑士在破庙前停住,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问身后另一人:“那酿酒大户家的房屋都摸清楚了吗?没错吧?” 被问的人回答:“没错,就在这村东头,住房十五间,男女老少共十七人,酒作坊在住房西南半里外,大小三十四间房,平日夜里住着三个酒匠。” 首领模样人压低声音说:“兄弟们,有钱有酒有女人,这桩生意不错,事情做完各自回家,别忘了咱蝉族的规矩。” “静如卧蝉,动如飞鹰!”骑士们低低地齐吼了一声,吼声如闷雷,进村去了。 王二娃虽然不懂这两句话的意思,但他知道这里面有个“蝉”字,从那句“别忘记咱蝉族的规矩”,他知道这群人是蝉族。 他早就从大人们的闲聊中听说过,蝉族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非常厉害的人,他害怕这样的人,但他也羡慕这样的人。 王二娃好奇地悄悄跟在这群人的后面,到了一处院子旁,他爬到一棵树上,把院子里的发生的一切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些骑士不但抢了那个“酿酒大户”家的钱财,还糟蹋了那家的四个女人,之后又杀了连这四个女人在内的十六个人,他还看见比他小的一个男孩藏在一个水缸里躲过了一劫。 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的王二娃一不留神从树上掉了下来,被骑士们发现,捉了去要杀他。 第226章 秘笈里的秘密 他跪着抱着一个正在撒尿的骑士的大腿大叫道:“爹,别杀我,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我给你当儿子,每天给你提夜壶,别杀我,别杀我。” 那人大笑,跟其他几个人一阵嘀咕,当真留下他一条命,把他带回家,收他当了养子。 原来他这养父受过伤,不能生育,把他当亲儿子待,养你带着他,父子两人住在一个村子里,平日以耕作为生,教他识字,教他武艺。 他十五岁时,养父让他加入了蝉族,几年后,他养父病亡。这一次,他是奉蝉族之命,来查张勤用蝉图威胁李发之事。 因为真正的蝉族根本就没有威胁过这个李发,蝉族怀疑是张勤冒充蝉族行事,如果查实,张勤将受到严惩。 “王二娃,你是奉谁人之命来查李发?”这是个关键问题,古壶抵制住内心的激动,轻声地问。 闭着眼睛的王二娃答:“不知道,我只收到有命令的消息条,没见到人。” “那你是如何收到消息条的?”古壶有些失望地问。 “我醒来时,消息条就贴在我床头。”王二娃答。 古壶的失望又多了一分,他想了想,继续问:“那如果你查出了结果,又如何把消息禀报给蝉族?” “狗。”王二娃吐出一个字。 狗?古壶一下懵了,愣了愣,接着问:“狗怎么样?” “我要是查出了结果,在某个地方做上记号,会有一条狗到我家里来取消息。”王二娃接着说。 这——古壶再次惊到了,蝉族居然能用狗来传递消息,这个组织的秘密程度,手段之高之奇可想而知。 线索到这里基本上断了,目前从王二娃嘴里再掏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古壶用手掌轻轻地在王二娃脸上扇着风,轻轻地说:“起风了,阳光离去了,你也该醒来了,你在……” “嗒——”古壶弹了个响指,王二娃渐渐睁开了眼睛。 “我——大人,刚才我睡着了吗?”王二娃从躺椅上爬起来,看看还在轻轻摇晃的躺椅,又看看古壶,奇怪地问。 古壶微笑着说:“是的,我刚才为你推拿治疗,你睡得很香,我再给你开个方子,你自己去买药服用,三剂之后,你就睡得香了。” 古壶很快写就一张处方递给王二娃:“你可以走了,记得要连服三剂药。” “我真的可以走了?”王二娃接过处方,犹豫地问。 古壶笑了:“如果你不想走,想在牢里再住几天也行。” “我走我走,谢过大人。”王二娃对着古壶深深一躬,逃也似地出了门,在十口的带领下出衙门去了。 “古哥,就这么放了他?他可是蝉族的人,要不要我暗中监视着这小子?”侯戈在一旁不甘心地问。 侯戈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古壶让人很快睡着,并且在睡梦中还能说出醒时不想说的话,这太神奇了,他不知道古哥还有什么神奇的本领。 古壶:“放长线钓大鱼,当然要监视他,可不是你去,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先去给我把刀风叫来。” 侯戈出去后,古壶自己躺到那躺椅上面摇着,思考着。 没多久,刀见跟着侯戈来了。“大人,有何吩咐?”刀风抱拳道。 古壶吩咐道:“你立即派两个精明可靠之人,把那个王二娃给我盯死了,有什么异常立即向我禀报。” “遵命!”刀风昂然一拱手,去了。 刀风出去后,侯戈神秘地问古壶:“我呢?作什么重要的事情?” 古壶从腰上取下天机牌在手上转着,问侯戈:“你还记得那个叫顾三的小二吗?” “哪能不记得,他不是出钱雇请我去跟那个醉丐比武吗?”侯戈一拍大腿。 “噢——我明白了,刚才王二娃讲的那个酒大户一家被杀的是,说的应该就是那个顾三家,顾三就是那个躲在水缸里逃过一劫的男孩。” 古壶笑了:“侯戈的脑袋越来越灵光了。” 侯戈不好意思地搔着头笑了:“都是跟古哥你学的。” 古壶:“你立即悄悄去把那个顾三带来——不,把他请来,请他来县衙,就说我要跟他谈为他家灭门惨案报仇之事。” 这天夜里,古壶坐在后院的树下,仰望着星空,任初起的微微秋风轻拂着脸庞,星空高远,他却感到一份沉重如石头般压在心头。 这份沉重是一种孩子即将揭开一个神秘的瓶子的盖子前的紧张感。 从王二娃在催眠状态中讲述的情况来看,蝉族那神秘的面纱即将要被掀开,掀开之后出现的会是什么呢?他此时实在无法意料。 也许是累累的罪恶,也许是扑面而来的恐怖与威胁,也许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而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无论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都得勇敢地面对,他没有逃避的空间。 想到“空间”一词,脑里像冒出地下水一般,“咕咕”地冒出一些画面,鳞次栉比的高楼; 流光溢彩人流如梭的街道;电脑、手机、高铁、飞机、那位在医院当护工的母亲,那位捧着盲文书的姐姐…… 无数的画面暴风骤雨般涌进脑海,无数的曾经的声音激流般冲进耳朵,无数的曾经的气味旋风般卷进鼻孔。 古壶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似的,他双手捂头,一下子站了起来,烦躁地在树下走着,转着这棵树转起了圈,越走越快,干脆跑了起来,越跑越快。 “啊——”他张开双臂大叫了起来,感觉自己好像要张了翅膀,要飞了起来,飞了起来,飞向那个曾经的世界…… 突然,被什么东西钩住了,拉住了。 古壶的思绪这才一下回到眼前,一看,邢影正扯着他的衣服,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与此同时,定伯也奔了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惊恐地问:“古大夫,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古壶说:“定伯,请你把我的萧取来好吗?” “好吧。”定伯应着,去取来了萧递给古壶:“你是不是想家了?” 古壶没回答,只轻轻地点了点头,拿着萧坐回树下。 唇触萧管,那支《你在他乡还好吗?》的乐曲如流水般淌出,凄清地弥漫在院落的地上。 定伯和邢影都坐回了屋檐下,定伯斜靠着木柱,邢影肘支膝上手捧脸蛋,静静地听着。 古壶一边吹着,脑子里,这首歌的歌词像弹幕般浮现在脑海里。 一遍又一遍地吹着,一个挨一个地想着,那歌词里的一个个字化作一滴滴泪水顺脸颊滚下,刚才脑子里的烦躁也似乎被泪水溶化了,倾泻而出了。 终于,古壶停止了吹奏,脑袋里也完全清醒了,他抹了一把脸,走到屋檐下发呆的邢影身旁说:“邢影,麻烦你去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洗完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再次走到这棵树下时,之前的紧张与烦躁早已一扫而光,此刻脑中出现的,是与王右军一起谈话时的豪言壮志。 古壶仰望着星空,对着对他眨眼的星星微微一笑,在心中对自己说,大业,大业,现在才开始迈出第一步,如果连个横头县都搞不定,何谈搞定天下?!别胡思乱想了,做好眼前的事吧。 眼前最要紧的,是找到打开蝉族这个黑箱子的钥匙,直觉告诉他,顾三能带他找到这把钥匙。 几天后的晚上将近子时,顾三被侯戈带到了古壶书房。 “古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当时没告诉大人真相,那灭门案里躲在水缸里逃出来的就是我顾三啊!” “我一家十六口人全数被杀,我听侯大侠说,古大人要为小人报灭门之仇,小人先行谢恩了。”顾三一见到古壶,说着哭着便要跪下去。 古壶赶紧拉住他说:“不要这样,老天安排我在上任途中遇到你,也许就是安排我要来查清你家的案子,坐坐,坐下我们慢慢说,你武艺学得怎么样?你那个醉丐师父呢?” 顾三擦了泪水,说那醉丐师父教了他三个月的武艺后,给他留下一本练功的秘笈就走了,也不知他现在漂泊到了哪儿。 “哦——走了?”古壶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看看你师父留给你的练功秘笈?” “可以。”顾三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他。 古壶一看,这书上图多字少,画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拳脚及长袖当剑的攻防招数。 虽然这些招数古壶也看不太懂,可他看出了一个共同点,所有招数都是摇摇晃晃偏过去倒过来的,这应该就是似醉非醉的醉拳醉剑招数。 在翻到这书的最后两页时,古壶突然眯起了眼睛仔细查看,靠近灯光一些,他发现了图上一个异常之处。 这页上只有一个招式,画的是从练功者的背面看上去的动作,异常之处是这些画上人的后背上有被刮过的痕迹。 这个被刮过的痕迹组成了一个图案,这图案不是别的,正是一个蝉图的图案,非常有可能最初是在这人后背上画了个蝉图,之后可能又沿笔画刮去了这个蝉图。 古壶脑中灵光一闪,问顾三:“你师父说过这书是怎么来的吗?是别人给他的书还是他自己画的。” “师父说是他自己画的,世上仅此一本,我是他唯一的徒弟,他就把这书送我了。”顾三肯定地说。 古壶把书还给顾三说:“这书很珍贵,你要保护好,你先到文宝斋里当着伙计县衙里,没事别随意出去,有事情我会随时找你。” 侯戈带着顾三去歇息了,古壶的脑海里满是刚才书上那个蝉图的刮痕,为什么要刮去呢?是不想让人看出,不想让人看出当初又为什么要画上去呢?也许—— 也许那个醉丐就是蝉族的人,也许他至少是个知情者。 无论如何,应该要找到那个醉丐,如果真是那样,这应该是个揭开黑箱盖子的一条缝。 对!明天就安排侯戈去寻找那个醉丐,古壶打定了主意。 第227章 开镰仪式 主意打定后,古壶睡得很香。 第二天早上,古壶来到侯戈屋里,看见侯戈正在削一截木头,他奇怪地问:“你在削什么东西呢。” 侯戈指指一旁的铃儿的已渐大起的肚子说:“给我儿子削一把木头剑。” 铃儿红了脸说:“你怎么知道是个儿子,要是个女儿呢?” “女儿也学剑,还学剪刀!”侯戈固执地说。 “哈哈哈——”古壶笑了,他真为这位兄弟有个幸福的家而打心眼里感到高兴,脑海里瞬间又冒出霞郡主的形像,他忙把手掌在眼前一挥,挥去了脑中的郡主。 古壶对铃儿说:“铃儿,抱歉,我又要借用你的侯戈了。” 铃儿正色道:“古大夫说哪里话?我们两人的命都是你救下的,又给了我们一个家,我们都是你的奴婢,你想怎么使唤都行,我们——” “唉——不不不!”古壶赶紧摆手打断铃儿说,“你们不是我的奴婢,你们是我的兄弟姐妹,以后千万不能再说这种话了,否则我真生气了。” “是,我说错了,以后不说了不说了,你们说话,我出去了。”铃儿低头小声认错,匆匆出去了。 “古哥,要我做什么事?是不是要去找那个醉丐?你说。”侯戈放下手上的木头说。 古壶笑了,指点着侯戈说:“你这脑袋,越来越灵光了,是的,那个醉丐是个关键人物,即使他不是蝉族的人,他也与蝉族有关联,你悄悄出去,如果找到了他,跟他聊聊,看他对蝉族关联有多少,能带他回来最好,带不回也不勉强。” “知道了,我收拾收拾就走。”侯戈说。 就在这时,门敲响了,古壶一看,是邢影,她带来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 这男子掏出一张请柬双手捧上说:“古大人,我是乌老爷府上的仆人,我家老爷让我给你送来这个。” “噢,乌老爷有请?又是请吃饭?”古壶笑着接过请柬一看,是乌老爷和稻花村里正共同邀请他两天后参加城郊稻花村的水稻收割开镰仪式。 这老家伙,又想搞什么名堂,本县也正想会会你呢。 古壶对仆人说:“回你家老爷,这是励农励耕的大好事,本县一定准时参加。” “是,小人告辞。”仆人高兴地跟着邢影出去了。 “古哥。”侯戈有担忧地说:“我出去了,过两天你去时叫上刀风带上几个人去吧,那个乌老爷都能烹大活人,指不定对你也——小心点好。” 古壶笑了:“放心吧,他现在还不敢对我怎样,再说,我也不是软杮子随他捏的,你放心去办你的事,不用担心我。” 两天后的清晨,古壶安排丁主簿留守照看着衙门,他带上定伯,两人两马出了城,轻快地朝十里外的稻花村而去。 一路上,看着成片成片金黄的稻田,古壶心不不禁感慨,这本是一方肥沃的水土,却成了个着名的乱地,要治不好这横头,别说对不起百姓,也对不起这一方水土啊! 一路小跑,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稻花村口,老里正带着一姓村民正在那里等着,一见古壶到来,立即锣敲起来鼓打起来,古壶本想制止这锣鼓,想想又罢了。 里正拱手道:“县令大人,稻花村的开镰仪式有一百多年历史了,这几十年来都是乌老爷出资,我们稻花村操办,县令大人能赏光我们这民间仪式,我们真是荣幸之至啊!” 古壶拱手还礼道:“老里正,励农励耕本是官府职责所在,你们就算不请我,我知道了也要来的。” 正说着,只见乌老爷带着几十个乡绅模样的人走过来了。 “古大人光临,满田生辉啊!”乌老爷高声说,乡绅们也中嗡嗡地附和。 古壶大声说:“乌老爷此话不全对,满田生辉是对的,这光辉,是这丰收的稻谷发出的光辉,是农人辛勤劳作的汗水闪出的光辉,而不是哪个县令大人或哪个富豪权贵之人带来的,诸位,本县这话对不对?” 乌老爷和众乡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全都愣愣地看看乌老爷,又看看他这县令。 “乡亲们,你们说我刚才这话对不对呀?”古壶问里正身后的一群农人。 “县令大人说得对。”农人中一个老者大声说:“我们汗水落地摔八瓣时,老爷们正摇着扇子喝凉茶呢。” “对对,县令大人说得对。”乡绅们嗡嗡附和着,却都看着古壶,不看说话的老农。 乌老爷没有附和,只淡淡地一笑,伸手请道:“大人,这边请!” “请,诸位请!”古壶也不过多客气,跟着乌老爷和里正来到一块田边,田里十多根木桩支撑,搭起一个小台子,台上东方三个高度不同的柱子上放着三个小香炉。 古壶和乌老爷、里正、几位年纪大的乡绅和几位年经大的农人被请到台子上入坐。 “请县令大人和老农敬神!”司仪高声喊道。 两个壮小伙一手三柱香一手拿点燃的油灯走上来。 “敬天神!”司仪高喊一声,古壶学着老农的样,拿起三柱香点燃,插在最高的一个香炉里,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这时,古壶发现台下的所有乡绅和农人都盯着他,却没看身旁的老农,虽然人们的目光有些奇怪,可想到自己是县令,别人看稀奇也是正常的。 “敬地神!”司仪高喊,于是又往第二高的个香炉里敬了香。 “敬谷神!”第三个香炉里也插了香。 “雨露沐人间,五谷丰登。”司仪高喊完,两个清纯少女用铜盆端着半盆水,盆沿上搭块白绢走上抬来。 “这——?”古壶不解地看着老农,老农小声说:“跟着我做寿,用白绢洗了脸,她们把水端走洒到田里就完了。” 于是,古壶拿起白绢浸湿拧了拧,理了理头发准备洗脸。 这时,所有的乡绅和农人都静静地朝前移,直直地瞪着他,他想,县令当众洗脸,也算稀奇事一件,看吧看吧。 古壶洗完脸,刚把白绢搭回盆沿,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说:“啊!有!真有!” 所有人的目光,像万箭齐射般射到古壶脸上。 古壶这才恍然明白。 第228章 不要脸了 字!自己脸上曾经的那个“奴”字,这才是人们死盯着他看的真正原因,虽说这字现在已不易辨认,可那烙印是永远抹不去的。 平时有发丝遮挡,别人不注意不知道脸上曾烙过字,一定是乌老爷调查了自己的底细,知道自己之前为身份是奴的这事,事先告诉了乡绅和村民们,人们才如此好奇而急迫地要证实。 更确切地说,乌老爷邀请自己来这里,真正的不是参加这开镰仪式,而是要当众羞辱他这堂堂县令。 不就是一个曾经的身份吗?乌老爷您老人家想用这个来羞辱我的脸面?我若不要脸了呢?不是说人不要脸,鬼都害怕吗?今天就让你们害怕一番。 古壶的思绪飞旋而过,化作脸上神秘的微笑,他把之前遮挡烙印外的发丝捋起盘固在头上,食指指着脸上的烙印,且上始终挂着微笑,走到一直盯着自己的乌老爷面前。 “乌老爷,有些世面你也没见过吧?”古壶靠近乌老爷,“下面的人远了看不清楚,你老人家帮大家看看,本县脸上这里曾经烙过什么字,再大声地念给大家听听,好吗?求你了,乌老爷。” “这——你——大人?”乌老爷一时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乌老爷的心理描写 “噢——原来乌老爷是个不识字的睁眼瞎。”古壶大声揶揄道。 “谁是睁眼瞎?”乌老爷愤怒地说,“县令大人,大伙都看见了,这可是你命令我念的,你可别反悔责怪我?” “不会,绝不会责怪你,念吧,大声念给大家听听,我脸上这是个什么字。”古壶仍然一脸恳求的微笑。 “乡——乡亲们。”乌老爷指交通卡古壶的脸,大声说,“横头县县令古大人脸上,烙有一个字,这字现在依稀还能辨认,这个字是‘奴’字,奴婢的‘奴’。” “好!谢谢乌老爷!”古壶突然高声叫了一声,转身对着台下一大片人说,“看来乌老爷不是睁眼瞎,乌老爷还是认得几个字的,大家没有听错,本县脸上这个字,是奴,是奴婢的奴。” 台下人群“嗡”的一声砸开了锅,古壶微笑着巡视着人们,稍等了等,这才伸出两条胳膊示意人们安静下来。 “乡亲们,我确实曾经当过两年的奴,不仅是我本人,我们一家人,我整个家族都曾经是奴。” “后来,经过我的努力奋斗,我为朝廷立了功,朝廷消除了我们家族的奴籍,这事整个朝廷都知道,皇上本人也知道,朝廷因为我有报国为民的意志和能力,才任命我为横头县令” “天下奴婢何其多?奴又如何?婢又如何?奴婢也是人,他们靠自己的血汗养活自己,一点也不比那些靠别人血汗养活自己的人低贱。” “反而是,大多数正直善良的奴婢,比那些虚伪狠毒的老爷们高贵有用。” “不信就亲眼看一看,今天是稻谷开镰仪式,我这个曾经当过奴的人,想跟在场的包括乌老爷在内的绅士老爷们比一比,比割谷子,看谁割得多,谁能给我两把镰刀?” 这一番话下来,在场的不管是老爷们还是村夫们奴婢们,所有人都惊呆了,全都愣愣地看着古壶,一时鸦雀无声。 “大人,给你镰刀。”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突然大声说,上前给古壶递来两把镰刀。 “谢谢你,小兄弟。”古壶接过两把镰刀。 众人更加奇怪地看着古壶,都知道人有两只手,可割稻时只用一手持镰,一人拿两把镰刀如何用。 人们正愣怔之间,只见台上的县令大人突然把两把镰刀抛向空中,两镰刀像两只调皮的猴子,翻着筋斗往上蹿。 蹿到最高处后停了一瞬间,又翻着筋斗片下扑,直朝仍站在台上的古壶头上而去。 眼看镰刀离台面还有两人高时,只见古壶突然出手,两手准确地握住了镰刀柄,而不是握在镰刀尖或镰刀口上。 “好!”台下所有人一起大声喝彩,谁也想不到他们这位年轻的县令大人还有如此身手。 古壶轻松地拿着镰刀走到乌老爷身旁,递给对方一把镰刀说:“乌老爷,我们一起来与民同割如何?” “这——你——”乌老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乡亲们,乌老爷要和本县一起割谷子,大家高兴不?”古壶突然大声说。 “高兴,割了谷子吃新米了,请大人和乌老爷开镰。”人群爆发出欢呼声,围上来,簇拥着古壶和乌老爷。 “请吧,乌老爷,我们俩比比,看谁割得快。”古壶把镰刀塞到乌老爷手上。 乌老爷尴尬地笑着,和古壶一起被簇拥着到了田里。 在农夫们的欢呼声中,古壶麻利地割起稻谷,他就在乌老爷身旁,边割边看乌老爷。乌老爷无可奈何,小心翼翼地一棵一棵地割。 古壶大声吟诵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好诗,大人好诗!”周围农夫们大声称赞。 “乌老爷,你觉得这诗如何?” “好诗,大人好诗!”乌老爷立起身,抹着脸上的汗,无不难堪地说。 割了小半个时辰,里正说够了够了,够今日仪式吃了,让古壶和乌老爷及所有人都收了镰刀。 用割下的谷子做成新米饭,就着乌老爷捐赠的猪肉羊肉,古壶与村民们欢聚一堂,吃了下午饭,太阳要落山时,才和定伯一起离开。 “乌老爷,一起走?我再让你看看我脸上的字,如何?”临走时,古壶微笑邀请乌老爷。 “大人先走,大人先走,老夫还要会几个老友。”乌老爷尴尬而丧气地摇着头苦笑着拱手送古壶。 “拜拜——”跨上马背的古壶,摇着手对乌老爷笑着吐出这么一句,转头一抖马缰,扬长而去。 “拜拜?”乌老爷一脸懵懂,摇头小声自语:“这是何处的骂人话?” 对乌老爷与乡绅们聚会的描写 回县城的路上,定伯犹豫地问:“古大夫,你当真认为奴婢也是人,也不低贱?” 第229章 石诚的情报 古壶:“那当然,虽然在很多人眼里,甚至在奴婢自己眼里,奴婢都很低贱,可在我眼里不是,低贱者其实有时比高贵者高贵多了,定伯不明白?” 定伯摇头叹道:“异端邪说,弄不明白——不明白。” “哈哈哈——”古壶大笑,“总有一天会有人明白的。” 古壶刚回到县衙,铃儿带着二道毛来到他书房,说二道毛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二道毛小心地看了看门外,又关了门,才小声说:“古大人,文先生让我来告诉你,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他问是让他来你这里,还是你去他那里?” 古壶一怔,说:“你回去告诉文先生,天黑后我去他那里。二道毛,你母亲最近还好吧?”古壶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两串钱给他,“拿着,给你妈买点好吃的。” 二道毛一下子红了眼圈,连忙摆手说:“多谢古大人牵挂,我妈很好,比原来胖了,我卖点心赚的钱足够养我妈了,这钱我不能要。” 古壶沉下脸假装生气地说:“你不要我可生气了,这是给你妈买东西的,不是给你的,就当是代替你那惨死的姐给你妈的一点孝心,拿着,告诉你妈,你姐的冤仇一定会得报。” 二道毛不再说什么,收下钱,给对着古壶深深一躬,转身出去了。 暮色四合,古壶独自一人出了衙门,散步般朝文师贤的王记文宝斋而去,一路上,看着比才来是略显热闹,多了一些人气的街道,古壶心里稍许欣慰。 自从抓了飞贼飘叶之后,县城的治安明显好转了一些,游徼刀风说他和他那些手下游徼不再像原来那样成天疲于奔命了。 他把张勤和李发的巴豆案重审重判,让李发重新回来开了店,把当初的判决颠转来,判张勤反过来向李发赔礼赔钱,又把张勤赶出了县城,并让丁主簿把案情和判决结果出了告示贴在城门旁。 这事一下传遍全县,定伯逛了街回来说,这几天街谈巷议都说古大人这案判得好,终究邪不压正。 这几天城里的商贩们的生意都比原来好了些,原来夜市商贩很少,收得也早,这几天人渐渐多起来了,收得也更晚一些了。 古壶最感欣慰的不是百姓对自己的好评,而是“邪不压正”这四个字,这是百姓心目中对公平正义和王法国法的信任渐渐立起来的兆头,只要百姓们都有了这种信任,铲除邪恶大治一方才真正有希望。 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想,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王记文宝斋门口。 “古大人,里边请。”文师贤迎上来小声说,他显然早就等在门口,古壶也不言语,跟着文师贤进了后院。 “这是今日午时石大侠送来的。”文师贤从一本书里取出一张折迭的纸张给古壶。 古壶一看,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录了石诚的一个最新的匪夷所思的发现。 五日前的丑初时分,石诚当值,他先巡查了几处当值的护院家丁是否尽职,然后独自一人在乌府宽大空旷的后院巡查。 当他走到后院时,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条狗,他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府内的狗。 府内共有八条狗,前后门各一条,柴房和后厨各一条,乌老爷书房一条,乌老爷的几个小妾居住的内院一条,再有两条跟着夜晚巡查的护院家丁,这些狗都各有狗窝,不会乱跑。 此时此刻怎么会有一条外来的狗出现在院里?它又是怎么进来的? 石诚满脑子疑惑,正在想要不要把这野狗赶出去或捉住时,却发现这狗并不乱跑,而是好像有明确的目的地似的,径直朝前一路小跑。 石诚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看这狗东西要去哪里。 这狗似乎很熟悉府内的情况,一路小跑,竟然到了乌府大管家住的小院,石诚更奇怪了,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乌府只有那八条看门护院的狗,而大管家这里是没有狗的,这是为何? 只见这狗到了大管家的门前,像人似地立了起来,两只前爪一只搭在门上,另一只像人手似地在门上敲了三下,狗竟然能像人似地敲门,这让石诚惊异万分。 很快,门开了,一个人把这狗放了进去很快又关上了门,石诚从身影看出开门的人正是乌府大管家。 石诚正犹豫该离开还是再看一看看时,就见大管家的门又开了,大管家送这狗出来,这狗嘴上还叼着块东西,看样子应该是块大骨头。 大管家摸摸狗头,又轻轻拍了三下,这狗便小跑着离开了。 石诚疑心大起,远远地跟着,看着这狗一路小跑,最后从后院一个平时淌雨水的洞里钻出去了。 石诚过去查看了这洞,这洞并不大,人是无论如何钻不进来的,就算是小孩也不行,可猫和狗要进来并不困难。 石诚估计想到这条奇怪的狗是在向大管家送什么东西,他决定要是这狗再来,一定捉住它看看。 之后几天晚上,石诚都来这洞附近等着,可几天都没见到那狗,直到昨天晚上。 昨夜也是丑初过后,那条狗又从那个洞里钻进来了,石诚知道它要去大管家那里,抢先几步埋伏在路边,突然出来,用浸了迷药的布迷昏了这狗,把它带到自己房里。 经过一番仔细检查,石诚发现在狗脖子上系有一根细绳,这细强跟狗毛颜色一样,被狗毛掩盖着,很不容易被发现。 他解下这条细绳,发现这是用布条搓成的细绳,这布条展一来有一指宽,三尺多长,布条上写满了蝇头小字。 用狗传递情报!石诚恍然大悟。 再看布条上的字,字都认识,是一首古诗,深更半夜用狗送首古诗,匪夷所思,他只得原原本本地抄录了下来,然后把这布条还原还系在那狗身上。 石诚把狗重新带到这前被捉的地方,暗中等待一会儿后,这狗醒来了,爬起来转了几个圈,又接着跑到了大管家院里,敲门,进去,不一会儿叼着骨头出来,又从那洞里钻了出去。 石诚琢磨了半夜,完全不明白这诗是什么意思,就一并送到了文宝斋里来。 “这就是石大侠送来的那张抄录来的纸。”文师贤从书里拿出另外一张纸递给古壶。 古壶一看,也顿时愣住了。 第230章 这个情报不简单 上面是他熟悉的一首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这——”古壶愣愣地看着文师贤,“有人用狗向乌府大管家传递情诗?这也太——” 文师贤摇头微笑:“大人再仔细看看,还有何特别之处。” 古壶一怔,重新再看一遍,他一拍脑袋,在这首诗中,共有七个字左旁边有个小黑点,这显然是刻意做上的记号。 而石诚说他是原原本本地抄录下来的,也就是说,原本那布条上这七个字左旁也有这些记号。 “雎——淑——左——得——荇——乐”古壶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七个做了记号的字,反复念了几遍,完全不知其意。 古壶只得看着文师贤:“这七个字连起来是何意?文先生有何高见。” 文师贤摇头苦笑道:“这七字是何意,我也无从知道,但我知道一点,这叫‘字验’。” “字验?”古壶茫然地看着文师贤。 文师贤解释说,所谓字验是一种间谍秘密传递情报的方法,送情报和收情报的双方,先共同编制出要传递的各种不同意思。 比如有五十个项目,之后把这五十项用不同的五十个字代表,把这五十个字用便于记忆的以固定的顺序记在脑子里或秘密的纸上。 以后要传递情报时,比如要传递第六、第九、第十七个项目,随便找一首五十字的诗文,在这诗文的第六、九、十七个字旁注个记号。 再把这诗文传递出去。接收方按照这顺序一查原来约定好的项目,便知道情报的具体内容。 比如眼前这个情报,这七个做了记号的字本身并不表示什么情报含义,意义在于它们在这诗里所在的顺序位置。 可是,不知道项目具体内容的人,就算看出了这些字的位置顺序,也无法知道它们所代表的含义。 “我明白了。”古壶听完文师贤的解释说,“最初编制的那个项目就是个密码本,这诗上记号字的顺序就是密码,只有密码没有密码本,就没法解码。” “密码?解码?大人所言何意?”这回轮到文师贤疑惑了。 古壶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密码就是秘密,解码就是知道秘密,我随口说的,虽然我们没法知道这情报的具体含义。” “可有一点是明确的,乌府之外有人和乌老爷之间在利用狗来秘密传递情报,大管家就代表了乌老爷,文先生认为然否?” “然!”文师贤郑重地点头。 “这——这说明了什么?”古壶觉得脑里有点乱,他起身出来,站到天井里,抬着头看着那方星星眨着眼睛的天空。 当脑里被诸多问题搅扰烦乱时,他喜欢看天空,无论白昼黑夜,无论天色怎么样,无论有云没云,仰头看着天空,他就有一种身体飘离大地的感觉。 好像眼前的世界只剩下了头顶的天空,虽然他要思考的问题在大地上,但仿佛只有在那无垠的空中才能找到答案。 狗——情报——蝉族——狗——王二娃——狗——猎户…… 似乎某颗星星在空中眨眼睛给了他灵感,古壶突然把这些人、事、物联系了起来,脑中灵光闪现。 王二娃说过蝉族和他是用狗来传递消息,当时怎么就没把这事深挖下去呢?嘿!古壶懊恼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 幸好,之前让刀风派人直盯着这小子,刀风每天都在报告,说这小子呆在村里也没去其他地方,成天只在村里喝酒玩博戏,嬉弄小孩逗弄媳妇的,也没干什么正经事。 本来想把王二娃放出去是放长线钓大鱼,这么多天都没大鱼,还是再查查这鱼饵,明天直接去王二娃家再审这小子,说不定能从他家里找到点儿什么。 古壶主意一定,对文师贤说:“文先生可以多钻研钻研间谍之学,说不定日后大有用处,告辞!” 文师贤笑道:“之前是兴趣所致,看了些杂书,看来以后得特意钻学了。”言罢也不留古壶,亲自送他出了店门。 走在回县衙的路上,古壶心中升起一丝小小的兴奋,可能自己离蝉族又进了一步,离铲除这个毒瘤又进了一步。 第二天一早,古壶让十口叫来刀风,说明了目的,两人换了便装,轻骑出发,直奔王二娃居住的村庄而去。 进了村,刀风带着古壶直接朝村西的刘老翁家走去,之前手下两游徼乔装成药商借住在刘老翁家。 进刘老翁家一问,刘老翁说两个药商食时之后去后山了。 刀风知道一定是王二娃去了后山,两手下跟踪而去,于是向老翁打听好了上山的路,便和古壶一起朝后山走去。 走到无人处,刀风小声说:“大人,这次要是能从王二娃嘴里再掏出点有用的东西,我们离蝉族就更近一步了,可是,我有些害怕啊。” “噢?你怕什么?”古壶问。 刀风:“离蝉族越近就越危险。” 古壶:“你怕危险吗?” 刀风:“我从小习武,立志要报国为民,才当游徼时,我不怕危险,舞刀弄枪抓贼人,哪能不危险呢?可亲眼看十年之内换了七县令,有三个还是无端暴亡,我怎么能不害怕?” “大人,我知道你一心想整治好这个乱县,打心眼儿里佩服你,可是,也替你担心啊,大人。” 古壶心头一热,拍拍刀风的肩说:“谢谢你,要真是蝉族在祸乱横头这方水土,那我就是只螳螂,专门来捕蝉的,我是一只——来自天外的螳螂——哈哈哈——” 古壶说到最后,笑着唱出声来。 “他俩在那儿——”刀风指着远处两个人影说。 古壶一看,一个大石头后面,躲着两个人。 古壶和刀风快步走了过去,两游徼见他们来,忙过来行礼。 “王二娃到这山上来了?来干什么?”刀风问。 一游徼说:“一早就背了背篓带把小锄头,上山来,像是来挖药,我们就悄悄跟来了,进那片小树林一炷香功夫了,我们一直在这儿守着呢。”这游徼指着前方说。 这时,一阵微风拂来,古壶吸了吸鼻子,大叫一声:“不好!跟我来!” 第231章 寻找醉丐 古壶话音刚落,人已蹿了出去,刚才,他嗅到了一股人血的气味。 果然,在一片深深的已渐枯黄的杂草丛中,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王二娃的尸体,古壶一见,一下子转过身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打呕,差点吐了出来。 随即赶来的刀风和两游徼一见,也忙转过身,两游徼哇哇地吐了起来。 古壶强忍着恶心,过了一会儿,深呼吸几口气调平稳心绪后,才转身走向地上的尸体。 王二娃不是被人杀死的,是被咬死的,一只小腿的裤腿被撕开,小腿肉被撕下一大块,脖颈也被咬去一大半,颈项骨被咬断,只剩一块皮连着头,旁边的泥土和草草被血染红,惨不忍睹。 “啪啪——”刀风打了两手下两个耳光,骂道:“让你俩盯紧了盯紧了,你们就这样盯的?人都被野兽咬成这样的还不知道!” “不是野兽!”古壶一边查看着一边说。 “不是野兽?”刀风奇怪地问,“难道人杀人用嘴咬?” 古壶立起身,指指周围地上说:“我查看了,地上的脚印是狗,并且是两条狗,一条咬小腿,一条咬脖子。” “狗?!”刀风还是不太相信,“难道不能是狼,狼和狗脚印不一样的吗。” 古壶微微一笑,指着尸体说:“要是狼,咬死了能不吃吗?况且狼多是成群出没,要是一群狼袭击了他,怕早就吃得只剩下骨头了。” “这是狗干的,是经过训练的狗,当然,也可以说是人干的,这些狗的背后一定有人,这小子多半是被人灭口了。” 古壶四周查看狗和另外人的足迹,没有线索 “大人是说——蝉族?”刀风小声问。 古壶:“还能有谁呢?我们已经接近打开这个黑箱子的钥匙了,可惜,来晚一步,把里正叫来,埋了吧,唉——可惜了。” 古壶长叹一声,他也不知道是为这年经的生命惋惜,还是为线索中断惋惜。 回去的路上,古壶脑海里只有一个字——“狗”,咬死王二娃的,受过训练的狗能是什么狗呢? 猎狗!古壶突然想到了横头寨那些会叼篮子能驼包袱的听话的狗,能想象那些狗在行打猎时能咬死野兔能追赶豺狼,但要想让它们接受主人的命令去咬死某个人,还是有些难。 难不等于办不到,古壶对自己说。 没有办不到,只有想不到。他再次对自己说,自己以后要干大事,也要秉承这个理念。 回程一路上,古壶都没怎么说话,回到县衙,刀风问:“大人,还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古壶笑笑:“暂时还不需要,有事我会让人叫你,歇息着去吧。” “是。”刀风闷着头去了。 古壶闷闷地回到书房,邢影也看出了他的情绪低落,静静地送来一壶茶,静静地出去了。 古壶喝着闷茶,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一杯茶刚喝完,二道毛来了,他送了一张小纸条,说是文先生让他送来的,是侯戈用信鸽刚送来的信。 侯戈的信很简单:“醉丐找到,还没深谈,实情未知,尽力而为。” 侯戈兄弟,但愿你能弄到有用的信息,古壶看着手上的茶杯,仿佛在面对侯戈说话。 此时的侯戈,正坐在一家名叫“留步”的小食肆里喝着闷酒。 此地非但不属于横头县,连坂抬郡都出了,是坂抬郡相邻的一个郡的一个小镇,找醉丐找到这么一个偏僻之地来,也是他意料之外的。 之前奉古壶之命寻找醉丐,他当然先去了顾三家所在的那个地方,他在那里住过两天,还跟醇丐有过一场比武,到那儿一问,人们说醉丐早就走了。 好在如此一个独眼的,又爱喝酒又爱打架的乞丐,要打听到他的行踪并不是太难,骑马赶路,边问边行,没多少天便得到了醉丐的行踪。 昨日午时,侯戈在这个小镇边上的一个破庙旁见到了醉丐,刚见到时,侯戈都忍不住笑了。 只见提着个酒葫芦的醉丐与一条黄狗正相持不下,他一走,几十步之外的黄狗便追着吠,他反身追打黄狗,黄狗掉头又跑,他一停下来走路,黄狗又追着他不放。 “哈哈哈,醉老哥,要不要我帮你把这狗打了烤来吃?”侯戈大笑着咕道。 醉丐一愣,随即认出了侯戈,大笑道:“剪刀老弟,你大老远地跑来看老哥哥,应当我招待你。” 说罢放下长袖舞动起来,醉汉跳舞般扑向那条狗,一出手,长袖缠到狗脖子上,一用力,把吊着的黄狗舞到空中,随即陀螺般旋转起来,看得侯戈眼睛都花了。 待重新把黄狗放在地上时,这狗早已一动不动了,被勒死了。 “跟我来,吃狗肉。”醉丐把死狗扛到肩上。 侯戈跟着醉丐来到一无人之处,醉丐借用侯戈的大剪刀,熟练地剥了狗皮开膛破肚扔了内脏,捡来柴禾烤起了狗肉。 侯戈只管帮着醉丐弄这狗,也不多什么,醉丐也不问什么。 想到两人都嚼上香喷喷的狗肉喝了第二口酒后,醉丐才笑着问侯戈:“又来找我比武?我不是都已经输给你了吗?你还没完没了?” 侯戈:“我见到了你唯一的徒弟顾三,还从他那儿见到你送他的练武秘笈。” “那——又如何?”醉丐不解地看着侯戈。 “是古大人要我来找你的。”侯戈试探着说。 “古大人?什么古大人?”醉丐更加不解了。 侯戈:“就是我跟你比武那天跟我一起的那位,当时我们是微服赴任,他现在是横头县的县令,正在查蝉族的事,就为这事,他派我来找你。” “蝉族?!——”醉丐一惊,嘴里的狗肉刚吞到喉咙,被噎住得一下站了起来,脸都胀青了,侯戈大惊,赶紧取出自己的装水皮囊递给醉丐。 醉丐喝了几口水,总算缓过劲儿来,把皮囊还给侯戈,却看着烤着的狗肉不言语了。 侯戈也不看醉丐,只看着燃烧的柴火,讲了古壶千里赴任,要在横头治乱富县的壮志,说治乱的关键就是人铲除蝉族,要铲除蝉族,就要找出蝉族和他们的罪证。 侯戈不紧不慢地说着,醉丐一声不吭地听着。 侯戈说完了,醉丐突然跳起来大声说:“你说这么多,与我何干?” 第232章 神奇的玉杯 “因为你知道蝉族,也许你——你就是蝉族的人。”侯戈也突然跳起来指着醉丐说。 “你——你想抓我吗?”醉丐猛然朝后跳开了几步。 他这句话和这一跳,反而让侯戈踏实了,看来这家伙真有事,心下如此想,侯戈脸上露出笑意:“要抓你,早就抓了,我不是来抓你的,古大人让我来请你。” “请我?请我干什么?”醉丐仍然警惕地问。 侯戈:“请你帮我们铲除蝉族,古大人知道,就算你曾经是蝉族的人,你也不会是干过许多坏事的人,要不然,你就不会孤身一人漂泊江湖了。” 侯戈清楚,这一番话,古壶可没说过,是他自己跟醉丐喝酒吃肉时自己想出来的,他也的确是如此想的,他想以此话试探试探醉丐。 醉丐一听这话,沉默了,仰天长叹一声,举起酒葫芦大喝了一口,又坐回了火堆边,不再说什么,也不再看侯戈,只顾撒下烤熟的狗肉来就着酒,大口大口地吃着。 侯戈也不再说什么,陪着他吃肉,但没再喝酒。 吃着吃着,侯戈发现了不对劲——醉丐那只唯一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醉老哥,你——怎么了?”侯戈小心地问。 “你那个古大人是——是个什么样的人?”醉丐突兀地问。 侯戈了愣,要说古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平时还正值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此时,醉丐问了,他得现想该怎么说才能说出他平时对古壶的映像。 可是,自己嘴笨,越是想说好,越是说不好,他最后只想到一句话:“他是一个奇怪的好人。” 为了向醉丐解释这句话,他便缓缓讲述了自己的身世,自己当猴娃的经历,自己是如何被古壶发现并救下来的,古壶又是如何送自己去拜师学艺及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侯戈讲完自己的经历时,突然感觉脸上冷浸浸的,后一抹,一把泪,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这时,已经日薄西山,秋日的霞光为本已醉脸酡红的醉丐脸上涂层胭脂,侯戈觉得这邋里邋遢的醉丐此时倒多了几分可爱。 “剪刀老弟。”醉丐突然调皮地笑了笑,“我给你看个东西。”他说着从包袱里摸出个物事给侯戈。 侯戈接过一看,这是个鸡蛋大小的酒杯,握在手中光滑凉润,像是玉的。他不知道醉丐给他看这东西干什么,还要用这酒杯喝酒? “这——不是个酒杯吗?”侯戈奇怪地看着醉丐问。 “是个酒杯,可这是个非凡的酒杯?”醉丐笑笑说。 “非凡?如何非凡?”侯戈再次仔细地里里外外审视打量着这酒杯,看不出什么非凡之处。 醉丐没说什么,从侯戈手上拿过酒杯,把葫芦里的酒倒入这杯里,倒满一杯后,递给侯戈说:“不要喝它,只看它,仔细地看。” 侯戈小心地接过这盛满酒的酒杯,突然,他两眼都直了。 只见酒杯内壁上,出现了一个单肘靠着枕头的半躺美人儿的像。 美人目光流盼,妖美无比,随着酒面的微微晃动,美人的身体也在身躯晃动,目光左顾右盼,整个人好像活了起来,真是太神奇了。 “好看吗?”醉丐问。 “好看,太美了。”侯戈诚悦地说。 “给你了!”醉丐说。 “什么?给我?”侯戈惊得一下站了起来,杯中的酒洒了一大半,他愣愣地看着醉丐。 醉丐微笑着肯定地点点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我?谢谢你的美意,可我不能要。”侯戈要把酒杯还给醉丐。 可醉丐摆手说:“你不是说你那个大人要查蝉族吗?从它查起,也许它说得出答案。” 醉丐说着,站了起来,把剩下的肉收拾装进包袱,看样子要走了。 侯戈着急地挡着他说:“老哥,你能把话说清楚吗?如何从它就能查到蝉族?你能不能跟我回横头?” 醉丐:“你们古大人不是个奇人吗?哪里还需要我说什么,能不能跟你回横头,我得在今天晚上问问那个藏到山后面明天又出来的太阳。” “你明日在镇上的“留步”食肆等我,如果我要跟你回去,我会在未初时刻之前到那儿见你,如果到了未初你还没见到我,那你就不用等了,你如果非要强带我回去也可以,那就带我的尸体回去。” 侯戈愣愣地,看着醉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越浸越浓的夜色之中。 昨天晚上,侯戈放飞了信鸽,先给古哥报个信。 今天一早辰时,侯戈就在“留步”食肆等着,他等待着,期盼着看到那个晃悠悠的身影。 未初、未正已过,申初已到,没见天醉丐的影子,侯戈绝望了,他付了钱,走出了食肆。 “驾——”侯戈朝着回横头的方向,扬鞭策马,绝尘而去,他希望神奇的古哥能从那个神奇的酒杯里查出神奇的事情来。 …… 古壶听了侯戈的讲述,看着侯戈带回来的这个玉酒杯,空杯子看时,杯壁上也只是些杂乱的花纹,什么看不出来。 当他缓缓地把酒倒进去时,杯壁果然浮现出那半躺的美人儿,轻轻一吹,河面起微澜,美人儿也轻荡漾。 “啧啧啧——”古壶忍不住咂咂赞叹,心里由衷地佩服巨匠的智慧。 “古哥,醉丐送这玩意儿给你,究竟是为何?”侯戈不解地问。 古壶先没回答,他反反复复全方位角角度地观察了这酒杯,却怎么也看不出它与蝉族有关联的地方。 沉思片刻后,古壶说:“如此珍贵的东西,他说送就送了,由此看来,这人是个讲义不爱财之人,他要我从此杯去查蝉族,由些至少说明两人点。” “第一,他了解蝉族且与蝉族有关联。第二,他信任我,希望我也相信我能由这杯查出蝉族,这人是个义士,他讲议,我也得讲仁,破了蝉族后,这杯得原物奉还给他。” “古哥是说,能由此杯查出蝉族?”侯戈兴奋地问。 古壶摇头:“能不能查出,如何查,我还不敢说,不过,有枣没枣总得打几竿试试吧,我明天就找个地方踹一踹。” 第233章 玉器店 侯戈瞪大的眼睛:“古哥你要踹谁?带上我。” 古壶笑了:“不是踹谁,是试一试的意思,你出去打听打听,这横头县最好的玉匠是谁。” “我这就去。”侯戈一拱手,转身去了。 古壶继续看着这杯中美人儿,虽然这画上的美人儿也穿着衣服,可那身材,那姿态,那眼神那狐媚劲儿,看着看着,便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心旌荡漾,真想连杯中酒带美人儿一口吞了下去。 他赶紧把杯中酒倒了,喝了杯茶,眯起眼睛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 可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勒也勒不住要跑到远在宁都的霞郡主身上。 想了想,古壶干脆写起信来,信名义上是写给黄安收的,实际上是要他转交给霞郡主的,之前已经写过两封,大致介绍了来横头的情况,让远方的心上人儿放心。 这封信里,古壶忍不住诉说了一番思念之情,重申了一番自己的远大抱负。这是私信,只能交给文先生,托他转由王记文宝斋的商队带到宁都再交到黄安手上。 古壶的信刚写好不久,侯戈回来了,他兴奋地说:“打听到了,全横头只有县城有两个玉匠,一个中年人一个老年人。” “老人的手艺最好,年近七旬,姓王,在南街中部开了家店,名叫‘一点王’,不过,听说老人脾气古怪,很难打交道。” “知道了。”古壶说:“他古怪我古怪,看看我们谁古怪。” 第二天吃了早饭,古壶把自己打扮成年轻士子模样,头戴斗笠,不慌不忙地边视察街市秩序边朝南街走去。 没走多久,果然看见了“一点王”的店招,好一个店名,王字加一点便是玉,店主姓王,玉中之王,却是“一点”,大气而不失内敛,醒目而不招摇,这玩玉之人,从来不是凡人。 进店门一看,一个小伙计守着店。 “客官,你要买什么玉器还是要雕琢玉器?”小伙计热情地问。 古壶吸了吸鼻子,好大一股药气! 古壶微笑说:“不买,也不雕,我想请王老掌柜帮看件东西。” 伙计:“老掌柜已经半月多没招呼客人了,他儿子病了,除了大夫,外人他谁也不见。” 古壶再次深深地叹了几口气,这弥漫的药气中有些什么药他已经一清二楚,病人的病也估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去告诉你家老掌柜,就说大夫求见。”古壶说。 “你——大夫?”伙计疑惑地看着古壶摇摇头,“你不是来找掌柜看玉的吗?怎么又成了大夫了?再说,你这么年轻,怕还没我大呢,别哄我玩了。” “谁哄你了,还不快去,耽误了病人,看掌柜如何收拾你。”古壶沉下脸说。 伙计不高兴地跑到后院去了,很快又跑了回来,没好气地说:“老掌柜说了,大夫也不见,只有庸医,没有大夫。” 什么?古壶一听后面这两句话,心头一股火苗窜起,二话不说,直接往后院闯去。 “唉唉唉——你这人怎么这样,大清早的要入室抢劫不成?”伙计跟在后面追来,拉着古壶的胳膊。 古壶一下甩开伙计,继续大步往里走。 边走边大呼:“家中有病人却拒上门大夫于千里之外,岂不愚蠢哉?未见大夫而便斥之为庸医,岂不鲁莽哉,如此愚蠢又鲁莽之人,也配摆弄高洁之玉?我——” “你——你是何人,胆敢入室骂人,没王法了吗?”突然一声呵斥之间,一位清瘦矍铄、花白胡须的老者出现在眼前,手指着古壶。 古壶一怔,赶紧微笑着深深一躬道:“老人家误会了,我刚才让伙计通报我是大夫,没想到老人家一句‘没有大夫只有庸医’,我一时愤懑放才大叫闯入,失礼之处请老人家海涵。” 老者这才转过脸色,还了一礼道:“先生真是大夫,你如何知道我家有病人?老夫刚才因小儿病情久不得治,情急之下,出言不逊,请先生见谅。” 古壶:“我是大夫,原本来贵店想请教老掌柜一些玉事,是店里飘出的药气让我知道你家有患者,故大胆进来,能否让我见见你家患者?” 老者眼睛一亮,手一伸:“先生请。” 古壶随老者进入后院一寝室,只见室内一老妇一少妇还有三个孩子围着一床,床上躺着一三十多岁的男子,男子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老者说,老妇是他的老妻,少妇是儿媳,孩子是孙儿女,男子是他的小儿子,也是独子,他们夫妻之前生了几个女儿,年近四十才得此子。 半年前,此子因琐事与其妻吵架,错在此子,老夫妻俩也责骂了儿子,儿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两月后,老人才在坂台郡城一家花枊院找到儿子,却已骨瘦如柴。 当时在坂抬郡城就找多个大夫看过,可没多大起色,只得把人带回家来养着,又找了很多大夫看过,药吃了几箩筐,病却丝毫不见好转,眼看人就要不行了。 “要真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夫情何以堪!——”王掌柜说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旁边老妇与少妇也掩面而泣,床上的病人一言不发,但眼角也流出泪水来。 “唉——”古壶酸楚地叹了一声,什么也不说,拿起患者的手号起脉来。 号着号着,他心里也沉重起来,这病真不轻,他又查看舌苔、眼睛,又凑嗅气息。 一番诊断揣摩后,古壶心中有了底,还有救,不过,得做进一步检查。 古壶这才起身对王掌柜说:“老掌柜,你放心,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啊——?!”王掌柜眼睛陡然发光,转而对儿媳和孙子孙女说:“你们快给大夫跪下” 古壶来不及阻止,少妇牵着三个孩子,已扑通扑通跪在古壶面前。 “快起来快起来,不要如此。”古壶赶紧拉起几个孩子,却不好拉少妇,只大声说:“大嫂快起来。”少妇对着古壶深深磕了个头,这才起身。 古壶要来绝笔,先写了张纸条,对王掌柜说:“老掌柜,你叫人把这信送到王记文宝斋。” “王记文宝斋?”王掌柜惊讶地问,“难道先生治病不用药?而是用笔墨纸张?” 第234章 稀世珍品 “哈哈哈——”古壶大笑,“老掌柜想像力比晚生丰富,你只管派人送去,我自有主意。” 请文先生派二道毛去县衙找定伯,把他的医箱带来。 他之所以不让王掌柜把信直接送到县衙,是不想现在就就露出他县令的身份,那样会给老掌柜压力。 王掌柜派伙计把信送去文宝斋。 这时古壶也不是没事做,他在患者的身上按摩着,相关的几个穴位,该多揉的多揉几下,该点的点一下。 患者原本苍白的脸渐渐泛出红润来,眼神也透出一丝丝活力出来,老夫妻俩和少女看在眼里,欣慰地笑了。 “我——还有救吗?”男子有气无力地问。 “把‘吗’去掉。”古壶随口说。 “什么?大夫你说什么?”男子奇怪地看着古壶,他家人也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笑了,说:“我让他把刚才那句话最后那个‘吗’字去掉。” 男子愣了愣,“我——还——有——救。”一字一顿地念完这四个字,男子笑了,一家老少明白过来,也笑了,三个孩子高兴地跳着叫道:“哦——有救了,有救了。” 古壶也笑了,心中涌过一股热流。 “我去煮荷包蛋给大夫吃。”老妇人抹着泪离开了。 没多大会儿,一大碗荷包蛋端到了古壶面前,古壶说:“大娘,先放着,呆会儿再吃。” 没过多久,二道毛风风火火地来了,只说了句:“大夫,给你。”放下医箱便走了。 古壶先取出听诊器,给患者仔细听了一番之后,他心中更有底了。 放下听诊器,取出银针,在患者不同穴位分别扎上了十多根银针,患者一会儿龇牙咧嘴,一会儿安祥宁和,一会儿舒心微笑,看得其父母妻儿也纷纷跟着他作相同的表情。 当古壶把最后一根银针出针后,患者看着桌上的装荷包蛋的碗说:“妈,我想吃鸡蛋。” “唉——儿啊,你总算想吃东西了。”老妇人激动地端起碗,瞬间又放下,红了脸看着古壶说:“这是给大夫的,大夫吃,我再去煮。” 古壶笑着摆摆手:“大娘,我不吃,我不喜欢吃蛋。我刚才让你先放着,就是为了给他吃的,不过,今天只能吃半个蛋再喝半碗汤,不能再多了,其余的给孩子吃了吧。” “我再开三个方子,你们去抓药,明天可以吃一个蛋,后天两个,以后每天增加一个,直到他不想吃蛋了,可换其他想吃的。” “第一个方子的药吃五天,之后可以下床了。第二个方子的药吃七天,之后可以出门了;第三个方子吃十一天,之后便可痊愈了。” 古壶开好药方交到王掌柜手上,王掌柜颤抖的双手接过处方,老泪纵横,便人给古壶鞠躬。 “使不得使不得!您老是长辈。”古壶赶紧把王掌柜拉住。 “还没敢问大夫高姓,这——诊费几何?”王掌柜问。 古壶:“晚生姓胡,这次为令郎诊治,纯属巧遇,也是缘分,既有缘,分文不收,和老掌柜开心一聊足矣。” 王掌柜一怔,恍然大悟,破涕为笑,把药方交给儿媳,叫她立即去抓药,转头对古壶说:“刚才你说要原本是来跟老夫谈玉事的,请,你我到书房说话。” 老人把古壶带到书房,“胡大夫,你说的玉事是——”喝了一口茶后,王掌柜看着古壶问。 古壶从怀里掏出那只玉酒杯捧上:“老掌柜,请你先看看这个。” 王掌柜双手接过这酒杯,刚捧到手上,脸色陡变,就像捧到一块烧红的木炭似的,赶紧放在桌上,起身后连连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古壶问:“你是什么人?” 古壶也大惊,站起身想朝王掌柜跟前走两步好说话,不料王掌柜吓得再退几步,指着古壶再次问:“你是蝉族?来取老夫性命?说吧,要老夫如何死,只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古壶一听“蝉族”两个字,心里猛地一跳,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古壶赶紧把向前两步改为向后两步,摆着手说:“老掌柜,你误会了,我不是蝉族,更不是来取你性命的,否则,我怎么会救你儿子,请你相信我。” 这几句话总算把老人脸上的惊恐拂去些许,可他还是不放心地问:“那——你怎么会有这个酒杯?” 古壶:“这正是我想向你老人家请教的玉事,这酒杯不是我的,我也是偶然得到,倒酒进去时,发现了它里面会神奇地出现个美人儿像。” “是好奇之心让我找到你,老掌柜一定知道这杯的来历,敢请老掌柜不吝赐教。” “原来是这样啊!”才掌柜长舒一口气,这才坐下喝了口茶定宝神,之后抱来一小坛酒,舀了些酒把这杯注满,仔细地看着。 之后,老人看着古壶微笑着点点头道:“不错,就是它,这样的酒杯这世上只有三个。”老人说着伸出三个手指。 “三个?”古壶惊得目瞪口呆,真是稀世珍品了。 “胡大夫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我会知无不言地全告诉你这三个酒杯的事情。”王掌柜再次喝一了大口茶,讲出一段秘事来。 原来,王掌柜不是横头本地人,老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少时为求生计,父亲送他跟一位隐居的玉雕大家学艺。 师父只收了两个徒弟,他一个,还有一个师兄青玉子。师父给他取艺名叫白玉子,师兄弟二人感情笃厚,从十多岁到二十多岁,跟着师父勤奋学艺十载方才出师。 出师前,师父同时教他们两人最后一样绝技——‘人玉杯’,当师父拿出那个注满酒后会出现美人的杯子让两人看了后,两人都惊呆了。 师父同时传授了两人制作人玉杯的技艺,之后各给一块玉,要两人各自制作一只人玉杯。 整整十日这后,师兄青玉子成功做出了人玉杯,而师弟白玉子失败了。 师父当两面打碎了原来那只人玉杯,告诉青玉子,这人玉杯只是作为一种玉艺传承,绝不允许再作第二只,更不允许用它来作谋求生计。 师父要青玉子老了后,把这技艺传给徒弟,徒弟制作出来后,必须把师父手上这一只当徒弟面打碎。 之后,师兄弟二人拜别师父出山,各奔东西各自谋生,再未见面。 直到十多年前的一天,白玉子突然见到了师兄青玉子,而那样的见面,是白玉子做梦也万万想不到的。 第235章 人玉杯之迷 白玉子是在出城回来的路上被两个陌生人带走的,他被蒙了双眼,被一辆轺车带到一个陌生的院落里,在这里,他见到了师兄青玉子。 青玉子被软禁在这里,青玉子告诉师弟,他这些年一直在北方经营玉店,也收了几个徒弟。 当他打算把“人玉杯”的绝技传给一个最得意的徒弟时,这徒弟却因病而亡,其他徒弟也没有学这技艺的天资。 为了不让这绝技失传,他专程来南方找师弟,想看看师弟的徒弟中有无人能继承这项绝技。 不料,青玉子到坂台郡刚要进入横头地界时,便被一帮陌生人把他请到这院里,说要出高价请他制作两只人玉杯。 他秉承师父的教训不答应这些人,这些人便软禁了他,还以师弟白玉子一家的性命想要胁,说不答应就要杀了白玉子一家,为了证明他们说的是真的,这些人便把白玉子也绑架了来。 坂台郡的人怎么知道远在北方的青玉子会制作人玉杯这种奇物呢?白玉子估计是自己数年前在一次酒后说出这件事,为此连累师兄,他后悔莫及。 追述当时酒后失言之事 为了师弟一家的性命,青玉子答应绑匪制作人玉杯,他不收分文,但有个条件,要师弟给他打下手。 绑匪同意了,并且找来了两个绝色美人儿,要青玉子照着这两个美人儿的模样制作。 在绑匪的监视下,白玉子帮着师兄先为这两个美人儿画了画像,再粗制玉坯、打磨……一道工序一道工序按照当年师父教的来。 在最关键的一道工序上,青玉子告诉白玉子当年他失败的原因,并亲自为他演示正确的做法,这等于把这绝技传给了师弟。 十多个日夜的辛苦劳作后,两只人玉杯制作成功了,可是,过度的劳累使白玉子旧疾复发,撒手而去。 临终前,白玉子把当年师父给的那只人玉杯交给白玉子,嘱咐他一定要把绝技传承下去。 一起监视他们的绑匪也知道青玉子把绝技传给了白玉子,绑匪的一个头领告诉白玉子,绝技可以传承,但是在他有生之年,不允许他再制作一只人玉杯。 如此,绑匪手上的人玉杯才是稀世珍品,如果他做了,就要取他全家性命。 在这十多天里,白玉子两次看到了绑匪无意间露出的身上的蝉图纹身,他知道这些绑匪就是蝉族。 对蝉族如此害死师兄又威胁于他,他敢怒不敢言,他只能赌咒发誓地答应了绑匪的要求。 绑匪答应白玉子由他来安葬师兄,他被蒙上眼睛带着师兄的尸体被运回了家,之后他厚葬了师兄,小心谨慎地度过了这十多年,好在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人再来找他麻烦。 今日陡然见到这人玉杯出现在眼前,怎能不让他惊恐万分。 如此一桩奇险之事也让古壶感慨万千,他看得出王掌柜是个诚善之人,看来是该露出自己身份的时候了。 古壶微笑着问:“老掌柜,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王掌柜竖起大拇指:“胡大夫仁义之士,医术高明,老夫相信你不是蝉族的人,可是——这只我师兄亲手制作的人玉杯怎么会在你手上?你来找老夫又是为何?” 古壶起身对着王掌柜深深一躬,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是横头县令古壶。” “县——令,古大人?”王掌柜惊得忙起身还礼。 古壶忙拉住了他说:“王掌柜,蝉族为害一方近百年,我发誓要铲除蝉族,我手上这人玉杯是件物证,如果王掌柜还知道什么蝉族的事,请一并告知于我。” “原来如此!”王掌柜长叹一声,坐回去,再次打量着古壶,缓缓说:“古大人之前捉到并公审飞贼,那日家中有事,我们一家都没去看,故而不认识古大人。” “可自从那次之后,街市安宁了许多,众商家生意也有所好转,老夫不时心中感念,相信古大人是愿意为万千庶民百姓做官做事之人。” “也从街言巷议听说了大人的一些奇异本领,相信大人有能力做大事,也罢!”王掌柜双手在大腿上猛地一拍。 起身关了门,回来小声说:“我再告诉大人一件在心里压了十多年的,从来没敢对别人,连对妻儿也从未说过的一件事。” “什么事,老掌柜请讲。”古壶也小声地说,心里猛地跳了起来。 王掌柜:“当年蝉族让我和师兄画下来做在人玉杯里的美人,其中之一就是乌老爷的妾,我有一次在庙里上香时看见乌老爷带着她,后来又见过两次。” “我还悄悄证实过,那美人的确是乌老爷的妾,现在还在乌府,就是大人你手上这只人玉杯里的这位美人。” “这——这太重要了。”古壶拱手道:“老掌柜,告辞,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我来过你这儿,你家有没有后门,让我从后门出去。” “有,我这就带大人出去。”王掌柜也拱手。 古壶戴上斗笠,背上医箱,从后门悄悄离开了王掌柜家。 回到县衙书房,古壶关上门,先把把那人玉杯盛满清水,却不见杯中当美人,把清水换成酒,那美人儿立即便显现出来。 奇,真是奇,连我都搞不懂这其中的学问门道,古壶再次由衷地赞叹。 眼看着杯中美人,心里想着的却是乌老爷。 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必是蝉族无疑,说不定还是蝉族里一个不小的头领,要不然怎么会用他的妾去作这美人模特儿? 王掌柜说这世上只有三只人玉杯,他手上师父传下的一只,青玉子当年为蝉族制作了两只,只三办。 这里一只,还有一只呢?这一只为何又在醉丐手上?他本人就是蝉族还是他从蝉族手里得到这只杯?接下来该如何办? 一个个问号在古壶脑海里飞舞,他仿佛看到了许多线索在面前飘浮,可又一时不知该去捉哪一条线索。 敲门打断了古壶的思绪,他一听是侯戈,开门让他进来。 侯戈看到桌上的人玉杯,惊讶地说:“古哥,你不会是被杯中美人迷住了吧?” 古壶一笑:“你说得没错,我还真想跟这活的美人儿见上一面。” 第236章 县令请客 侯戈伸手一拦,好像古壶马上就要去见那美人似的,“古哥还有——还有个郡主等着你呢,你可不能——” “你想哪儿去了?”古壶笑着拍拍侯戈的肩:“杯中美人的原型是乌老爷的一个妾,而这酒杯,是蝉族订制的,乌老爷脱不了干系,我要亲自试他一试,你来干什么?” 侯戈:“我想问问你让二道毛送医箱去干什么,我怕你受伤。” 古壶便把去王掌柜家的事说了一遍,侯戈大皱眉头:“这——这太深奥了。” 古壶笑了:“深奥不深奥,试试便知道,你去帮我把丁主簿找来。” 不久,丁主簿来了,进门拱手道:“大人,有何吩咐?” 古壶:“我想以我个人的名义,用我个人的钱请回客,想麻烦丁大人帮张罗张罗。” “大人花自己钱请客?请什么人?”丁主簿脸上露出惊讶而神秘的微笑,直直地看着古壶。 古壶:“请乌老爷等一班横头的名流乡绅及他们的家眷,时间就定在中秋节,地点你选,宴请由头是本县拜会横头父老与民同乐。” “不要吝惜钱,所需花费只管问定伯要就是,我会给他说的,请柬上务必注明,此宴不是县衙请,而是本县私人宴请,每个老爷必须带至少一名家眷,妻也可妾也可。” 丁主簿:“大人,横头县衙虽穷,一场宴席还是请得起的,大人拜会名流此乃公事,何须用你自己的钱呢?” 古壶笑了:“不瞒你说,我任县令之前行医经商,收入还行,有些积蓄。我就是要让人知道,我古某人本就不缺钱花,我当官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为了做事。” “明白,大人之举,令人感佩,我一定把此事办好。”丁主簿拱手施礼,去了。 中秋之日,横头县城最好的一家食肆——“万香楼”,被县令古大人包场了。 宴席设在厅堂里,而是设在后花园里,宾客均为横头各界名流乡绅和县衙主要吏员,男女共一百多人,摆了整整二十桌。 古壶的随从是定伯、侯戈和邢影,三人负责安排坐次,招呼食肆伙计适时照顾宾客。 发请柬引起百姓议论。 当定伯带着乌老爷和两个女人来到古壶这一席主宾座时,古壶心中猛然一跳。 他一眼便认出了乌老爷身旁两个女人中,一位娇媚丰盈的少妇正是人玉杯中的那个美人儿,虽然这大活人比那杯中画上人略丰满一些,可相貌神态与眼神一点没变,就是杯画中人无疑。 “古大人——县令大人,老夫何德何能承受大人如此盛情款待,惭愧惭愧啊!”乌老爷多远地就趋身前来,拱手大声说。 “哈哈哈——乌老爷声名远播,一方名流,何需过谦,请请请。”古壶大声说着回礼。 乌老爷指着身旁一个女人介绍道:“这是拙妻刘氏。”又指着另一个女人说:“这是贱妾杨氏,大人请柬上要求至少带一位家眷,老夫遵大人命,妻妾都带来了。” “哈哈哈——”古壶大笑:“大人可是胡人?” “胡人?不不不,老夫正宗汉人。”乌老爷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笑道:“不是胡人,怎么又是牛又是羊的,乌老爷你都牛羊成群了还不是胡人是什么?” 周围宾客闻言大笑,乌老爷明白过来,也开心地大笑道:“胡人,胡人,真是胡人,此等牛羊,老夫家里还有一大群呢,可骑着玩,可杀了吃肉。大人要是喜欢,老夫送你两群?哈哈哈——” 欢声笑语间,宾客已坐满。 古壶站起来高声说:“诸位!”喧笑声立即消失了,所有的目光都射到县令大人身上。 “诸位,古某任横头县令大半年来,忙于公务,无暇逐一拜会各界父老名流,之前倒是厚颜在乌老爷府上吃过一顿,来而不往非礼也。” “今日此宴,一为答谢乌老爷,二为拜会各界名流前辈,请各位赐教治县之道,三为庆贺今年横头秋收丰产,趁月圆之机与民同乐,宴席之后还有晚间赏月,希望诸位都玩得尽兴。” “此宴为古某私人宴请,未动官钱一分一毫,聊表古某心意,只望日后各位多多支持本县治县公务,如日后履行公务有所得罪,还请多多担待谅解,本县在此先行谢过。” “本县话不多说,各位酒要多喝,菜要多吃,不要客气,举杯动筷!” “且慢!”乌老爷高喊一声,站起来问:“大人,能否允许老夫说两句?” “当然,乌老爷有话请讲,只是不要说得让菜都凉了。”古壶说罢,大伙一阵笑。 乌老爷:“诸位,县令古大人宴请我等,是眼里有我等,县令用私人之钱宴请百姓,这更是亘古未见,可见古大人用心之诚。” “古大人刚才所言答谢老夫,老夫之前宴请不过聊表敬意,哪里敢承一‘谢’字,古大人既说到治理之道,老夫想啰嗦两句,治理者,治人也,人旺则事旺,事旺则财旺。” “老夫虽为商不为政,可商政相通,其理一也,在座者均为横头精英,以老夫浅见,大人只要与众精英齐心协力,牧民执政之事自然水到渠成,诸位以为然否?” “然,乌老爷所言甚是!”好些宾客大声为乌老爷叫好。 “好,日后本县自当登门向乌老爷求教。”古壶大声说,“民以食为天,见吃不餐,必定是憨,诸位,开吃!” 古壶可不想现在与乌老爷纠缠什么治理之道,他现在需要和乌老爷纠缠的,是眼前这位乌老爷的美妾杨氏。 大伙哄一声笑开了,欢声笑语间,纷纷动筷,大快朵颐。 “乌老爷,我敬你!”古壶端起酒杯。 “谢大人。”乌老爷一改之前说话时的谦恭,身子向后仰,端起面前的酒杯,坦然地接受了这一敬,就像主人接受仆人的敬仰。 古壶微微一笑,又斟满一杯,举向乌老爷两旁的一妻一妾说:“古某敬两位尊敬的夫人。” 两夫人顿时红了脸,矜持地以袖掩面,各自抿了一口。 “杨氏也代老夫敬古大人一杯。”乌老爷说道,拿目光瞟着古壶,目光意味深长。 古壶当然看出了乌老爷的意思,那意思是,你敬我,该。你却不配让我回敬你,你只配让我的小妾敬你,都不配让我正妻敬你。 古壶恨不能跳起来就给这老家伙头上一脚,吃我的还敢如此小瞧我,且看我如何收拾这老东西。 第237章 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买卖 古壶吃了两口菜,目光落在对面乌老爷身旁的扬氏脸上不动了,似乎看得发了呆,看得杨氏红着脸低下了头。 “嗯——?”乌老爷咳一两声,一脸愠色地看着古壶,“古大人——没——没见过女人?” “误会,乌老爷你误会了。”古壶恍然大悟似地说,“古某也是知书识礼之人,如此注视尊如夫人,是觉得面熟,在哪儿见过,一定是在哪儿见过。” “大人见过敝妾?”乌老爷惊讶地看着古壶。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古壶高着额头作凝思状,“想起来了,乌老爷稍候。” 古壶说着左手从怀中掏出那只人玉杯,可他用手挡着,不让乌老爷看见,左手遮挡着,右手提酒壶往杯里斟满了酒,然后向乌老爷招手道:“乌老爷,请你过来看看。” 乌老爷起身过来,定睛一看,惊得连连后退几步,嘴唇哆嗦起来:“你——你——你怎么会有这——这个?” “怎么?乌老爷你——认识这器物?”古壶也故作惊讶,瞪大了双眼。 “不不不。”乌老爷摆手,“老夫只听说过,没见过,能否,能否借一步说话。” 乌老爷的惊讶显而易见,古壶朝身后不远我侯戈点点头,侯戈走过来说:“乌老爷,大人,请跟我来。” 古壶收起那人玉杯,随手倒了里面的酒,把杯揣进怀里,带着乌老爷跟着侯戈来到了食肆里找到一个伙计,伙计再把三人带到了一间密室。 高档的食肆都有这种密室,专供客人密谈。 关了门,侯戈守在门口,古壶向乌老爷伸手示意请坐。 两人无言地隔着一方桌侧向而坐,古壶不说话,乌老爷也不说话,只把手指在桌上细细地叩着。 古壶一言不发,他明白,此种以情形,谁先说话,谁就会先暴露自己的动机,他只翅着二郎腿轻轻地摇晃着,从腰上取下那天机牌在手上把玩着。 老家伙,看你耐得住还是我耐得住,古壶瞟瞟乌老爷,心中暗忖。 乌老爷几次想说话,嘴唇都在动了又忍了回去,古壶用天机牌轻轻叩着额头,假装不看乌老爷,乌老爷也假装不看他,两人都直直地看着前面墙上的字画。 “大人。”乌老爷终于憋不住了,“大人从哪儿得到那个酒杯?” “捡的。”古壶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 “捡的?”乌老爷愣愣地看着古壶,“在——在哪儿捡的?” 古壶:“赴横头上任时,在路上一家客栈里无意间捡着的,怎么,这东西难道是乌老爷你丢失的?乌老爷要不要再看看?” 古壶说着再次掏出酒杯,提起旁边一酒壶往里斟满了酒,把酒杯轻轻朝乌老爷方向推了推:“乌老爷再仔细看看,这杯中美人像不像你的那位妾?” 乌老爷凑近仔细地看了看,古壶发现乌老爷额侧上的筋和眼皮都在微微地跳动,可见此时乌老爷心中是如何地心潮翻涌。 “奇——真是奇了。”乌老爷突然抬起头看着古壶:“一是这杯奇,里面竟然有美人。” “二是这美人奇,竟然长得跟我那妾颇为相像,古大人,你这杯能否卖与我,价钱随你开,老夫绝不还价。” “呵呵呵——”古壶戏谑地笑了,“世上之物,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买卖的,比如缘份,是再多钱也买不到的。” “这器物既然无意到了我手上,说明与我有缘,有缘之物,怎么一卖了之,我拿它,还有大用场呢。” “什么用场?”乌老爷试探地看着古壶:“酒杯除了用来喝酒还能用来干什么呢?” “哈哈哈——”古壶笑得更开心了,“用来装人啊,这里面不是已经装了一个人了吗?我想,还能再装些人进去。” “乌老爷借步说话就是为了谈这买卖?我已明言此物不可以买卖,我们是否可以出去接着吃了?” “啊——”乌老爷恍然大悟似的,“请请请,大人请,我们接着吃。” 重新返回宴席上,古壶发现乌老爷仿佛灵魂出窍似的心不在焉了,有一次差点把菜喂到鼻子尖上,古壶知道这老狐狸在想对策了。 果然,宴席还没结束,乌老爷唤来食肆伙计吩咐了一番,伙计快步离开。 伙计离开不久,来了个乌老爷的仆人,一番吩咐后,这仆人又快步离开了。 宴席结束时已近黄昏,院中各处风灯高挂,仿佛太阳又被拉了回来,各座上摆上了水果点心和茶。 这时,古壶瞟见一个人朝乌老爷走来,他不由得一惊,来人正是石诚,古壶迅速移开目光,指着桌上的水果对乌老爷说:“乌老爷,尝个水果。” 乌老爷摇摇手,指指已经走到身旁的石诚说:“大人,这位是老夫的总护院肖三,老夫有个老毛病,酒后可能头晕,怕晚上头晕难行,特吩咐人叫他来,肖三,见过县令古大人。” “见过古大人。”石诚抱拳施礼。 古壶点头微笑道:“肖总护院,照顾好你家老爷,别忙,你家老爷没事,歌舞赏月之后再回。” “是,大人。”石诚再次抱拳,面无表情地站到乌老爷身后几步处。 夜幕降临,明月挂上天空,有天灯高照,再将院中风灯灭了大半,顿时清辉洒满院地,花草披纱朦胧。 早腾出的空地上,乐声如流水般淌出,八名舞女踏歌而舞,宾客不时击掌叫好。 古壶欣赏着歌舞,时不时瞟一眼旁边的乌老爷,老家伙此时完全恢复了之前的镇静,仿佛有总护院站在身后让他安心了许多。 古壶心中暗处好笑,乌老爷啊乌老爷!有我古壶在,恐怕你这老爷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难过了。 这里,侯戈过来小声对古壶说:“定伯和邢影想过来看歌舞,可以吗?” “可以。”古壶随口答道。 很快,古壶看见定伯和邢影走了过来。 当两人站到身后时,古壶脑中猛然一闪过一个念头:那夜在篝火旁,邢影见过石诚,万一她依依呀呀地跟石诚打招呼,这——? 第238章 屋顶飘过一黑影 古壶回头看去,还好,走过来的邢影只看了几步之外的石诚一眼,便把目光移到了前面的歌舞上,并没多看石诚一眼,更没过去招呼。 而石诚,也没正眼看过邢影一眼,似乎压根儿就没见过这位叫人一见难忘的美婢。 古壶不得不从心底佩服石诚的持重,今日算是抓住了乌老爷的狡猾尾巴,但愿石诚那里能再有进展。 乐迷人舞媚人,有歌舞助兴,众宾客兴致昂然,坐而喧哗,觥筹交错。不时有宾客到古壶坐前敬酒,直到临近子时,众人群起敬了县令大人一杯,方才散去。 临别时,乌老爷拱手对古壶说:“谢大人款待,日后有机会,定当回报。” “哈哈哈——”古壶撒手笑道:“来日方长,机会有的是,乌老爷好自为之,珍重珍重。”古壶又转向石诚说:“肖总护院,照顾好乌老爷。” 石诚郑重地一抱拳:“那是自然,大人放心。”然后搀扶着乌老爷离开了。 送走客人,定伯要古壶坐车回去,古壶手一摆:“又没多远的路,如此月朗良夜,坐车岂不可惜,我们踏月回衙。” 于是,定伯赶车在后,侯戈和形影一边一个走在古壶两旁,四人一起回衙。 夜半微风一吹,酒劲上头,古壶觉得头脸有些发热,脚下有些轻飘,虽然刚才宾客们敬酒时,他已经能避的避了,能悄悄倒的也悄悄倒了,可毕竟不能全作假,落进肚里的酒还是超过了以往。 到县衙大门时,古壶实在坚持不住了,脚下一虚,身子一歪便向地上倒去。 还好,侯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邢影也赶紧夹住他一只胳膊,定伯见状也快步上来,三人赶紧将将古壶连扶带夹弄进卧室。 邢影端来温水,给古壶擦脸洗脚服伺上床,古壶头一挨枕头便扯起了呼噜。 邢影比划着告诉侯戈她就呆在厨房,如果古大人醒来有什么需要随时叫她。 侯戈说:“好吧,你就在厨房打着盹,我在这里守着,大人要是醒来有事我叫你。” 邢影点点头去了厨房。 侯戈把古壶书房的那把躺椅搬到古壶卧室,窗外月色明亮,便吹灭了灯,在这躺椅上躺着,古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醉过,他不放心,得在这里守着。 这躺椅微微地晃去,躺上去很快就想睡,侯戈躺了一会儿,不得不站起来。 听着古壶轻微而均匀呼噜声,侯戈知道古哥睡得很香,他不知道之前古壶跟乌老爷谈得如何,可他猜测,古壶应该有所收获,不然他后来不会心情那么轻松还喝了不少酒。 侯戈期盼对蝉族的暗查快快进展,让他能放开手脚地与这帮祸国殃民的奸徒大干一场,让古哥施展抱负,功成名就…… 在窗户前站一会儿,又在躺椅上躺一会儿,外面传来打更人的报更声,已经是丑时四更天。 古壶丝毫没有醒的迹像,难熬的时刻已过,侯戈此时已没了睡意,可尿意却来了,他出屋去院角的茅房小解。 小解出来,侯戈正在系裤带时,突然发现古壶屋顶上有个黑影一闪不见了,他一惊,旋风般卷进古壶的卧室,亮灯一看,古壶还睡在床上。 侯戈顾不得许多,几下把古壶摇醒问:“古哥,我刚才看见屋顶飘过一黑影。” 古壶一惊,手往身上按了两按,惊得一下站了起来:“不好,我身上那个人玉杯不见了。” 古壶话音刚落,侯戈已箭一般射出门外。 侯戈怒火中烧,大胆毛贼,竟敢偷到我头上来了,你偷我,我偷谁?火气一冲,人已上了房顶,趁着明亮的月色四下一望,哪里还有那贼的影子。 侯戈沿着刚才看见那黑影的大致方向,接连蹿上几处最高的房子顶上仔细搜寻。 终于,看到在一个街口有个黑影快速逃蹿,侯戈抽出两把大剪刀,像只敏捷的猴子,连跑带翻筋斗,又像一团黑色的旋风,连接卷过多个屋顶,再飘然而下,落到了那个黑影面前十多步处。 这黑影是个蒙面人,一手持剑,必是贼人无疑,这蒙面人被侯戈从天而降拦住去路,也一下愣在原地。 “大胆贼人!交出所盗东西,不然取你性命!”侯戈“嚓嚓”着两把大剪刀,剪刀的刃口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就像两头张着大嘴的恶狼的利牙,让人不寒而栗。 蒙面人回过神来,头一抬,“嗖”一声蹿上房顶想寻路而逃,可他刚落定,侯戈也已落在他身后。 “哪里逃!”侯戈低吼了一声,身子一扑,两大剪刀对着对方两腿而去,伤了你的腿,看你还往哪儿跑。 蒙面人见势不妙,抽出剑便刺过来,两人便在别人家房顶上站了起来。 叮叮当当十多个回合后,蒙面显然不力,抽身再逃,侯戈紧缠不放,在越过几间房屋之后再次把蒙面人逼到一个角落。 “交出东西,留你一命。”侯戈再次历声说。 退无可退的的蒙面人本能地摁了一下胸口,孤注一掷再次挺剑刺来。 只三五个回合,侯戈一剪刀夹别着对方的剑,一用力,那剑断为两截,蒙面人大惊,扔下手上的断剑,一个翻滚从房上落到向地面。 侯戈也顺势猛虎扑食般扑下房去,落地之前,侯戈已将剪刀插回鞘内,他要夺回那个人玉杯。 对方起身还没站稳,便被侯戈扑倒在地,趁在地上翻滚之机,侯戈已摸到了对方身上的酒杯。 侯戈把酒杯拿近眼前想要证实一下是不是那个人玉杯,就在这手上一松驰之间,蒙面人趁机逃脱,兔子般蹿开。 想跑?侯戈抽出腿上的一把剪刀,手一扬,剪刀如箭飞出,正中蒙面人小腿,一下扑倒在地。 侯戈把那酒杯揣入怀中,抽出另一把剪刀,想要冲上前去擒住此的揭开蒙面看个究竟。 突然,一道白光一闪,一东西从房顶飞下直朝侯戈射来,同时屋顶上又有两条黑影飞身而下。 侯戈用手中剪刀一挡,“当”一声响,飞来之物被挡开,是一飞镖。 后来的这两蒙面人一人持剑缠住侯戈,另一人将之前受伤的那个蒙面人背起迅速离去,侯戈捡起之前掷出的剪刀,两把大剪刀与持剑人战在一起。 这对手剑术高超,侯戈虽没输,却也一时胜不了对方,对方见伙伴已被救走,也不恋战,寻个空档,抽身上房,飘然而去。 侯戈也上了房,但他没有追,而是悄悄地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远远地看见那人潜进一个小院落没再出来。 侯戈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小院的位置。 第239章 暴露 侯戈回到县衙,古壶正在书房等他,他简直讲述了追击的情况,掏出怀中那杯,古壶赶紧拿来酒倒进去一试。 没错,是那只人玉杯。 “什么人这么快就来偷你呢?”古壶捧着这杯,像在问这酒杯。 “古哥,要不要我们马上调游徼们去围住那座小院,捉拿贼人?”侯戈急切地问。 “不。”古壶摇头,“现在去肯定早就人去楼空了,天明后我派人暗中查清那座小院的底细,放长线钓大鱼,水深水浑必有大鱼,一夜辛苦,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 古壶怀疑这偷杯贼是乌老爷派来的,从昨日乌老爷见到这杯时的惊愣与之后要高价买这杯来分析,不能说与他没有关系。 古壶真后悔昨日酒喝多了没把控好自己,幸亏这杯被侯戈追了回来,否则,后果难料。 不过,要真是贼人潜入的那小院与乌老爷有关,这盗杯事件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天刚亮,邢影便送来的早点,其他人都只在辰时和申时一天吃两顿,古壶却要吃三顿,这早点要不吃,他总觉得饿得慌。 “邢影,昨夜你一直在厨房?”古壶问。 邢影点头。 古壶:“都怪我喝多了,辛苦你在厨房等了一夜。” 邢影脸上微微一红,埋着头,摆放好早点,匆匆出去了。 古壶吃一早点,让十口叫来刀风,说了侯戈说的那座小院的具体位置,要他以例行查户为名去看看那院里住的什么人,同时暗中查清那小院来龙去脉的底细。 刀风刚走,邢影带着二道毛匆匆进来了。 “大人,有事。”二道毛关了门,低声对古壶说。 “什么事?”古壶有些担心地问。 二道毛:“文先生让我来请你立即去店里一下,让你从后门去,他说有大事,我看文先生脸色,像是不好的事。” “知道了,你先走,我随后就去。”古壶说,二道毛走后,古壶不得不把侯戈叫了起来,既然是不好的事,把侯戈叫上稳妥些。 二人还没到文宝斋后门,便见文师贤已经等在那里,二人跟着他匆匆从后门进了文宝斋后院。 “什么事?”古壶问。 “石大侠来了。”文师贤说。 石诚?古壶心中一惊,石诚亲自前来,一定是有大事。 正猜测时,已经来到后院书房,进门一看,一个乞丐打扮的人埋着头坐在屋里,一抬头,竟然真是石诚,他脸色凝重地看着古壶。 “石兄!可有急事?”古壶拱手问。 石诚直截了当:“昨夜有刺客行刺于我。” “刺客?在乌府行刺你?”古壶一惊,“可曾伤害到石兄?” 石诚微微一笑:“两个鼠辈,虽然招招凶狠,哪里又能伤得到我?倒是有一人被我刺伤逃跑,我准备活捉另一人,这人见无路可逃,竟然刎颈自杀了。 古壶再一惊:“行刺不成便自杀,可见刺客幕后指使之人非同凡响,如果不是石兄原先之仇家,我估计十有八九是蝉族所为,难道——石兄的身份暴露了?” 石诚思索道:“之前,还没有非要置我于死地的仇家,我怀疑是乌老爷知道了我进府的目的,是他派人做的。” 古壶:“我昨日就奇怪,可当时没机会问你,你之前并没跟着乌老爷来,后来宴席进行了一半,为何又来了?” 石诚说,昨日乌老爷赴宴,确实是没有带他的,可是后来,乌老爷派人回府叫他,说让他来保护乌老爷。 乌老爷刚见到他时,曾以上茅房为名把他叫过去,悄悄说他预感不好,可能有人要为难他,说要真是那样,要他无论如何要护着他回到乌府。 “也就是说——”古壶习惯性地摘下天机牌拨弄着,用它轻轻敲着额头说,“就是说至少到你们上茅房这个时候,乌老爷还是完全信任你的,要不然他怎么叫你来保护他。” “应该如此。”石诚说,“可至少到刺客事件发生,我让人请乌老爷来看那自杀的刺客尸体时,乌老爷便不信任我了。” “何以见得?”古壶又一惊。 石诚:“他见到尸体,听我说了行刺事件后,脸色很难看,淡淡地说了句‘恐怕是你的仇人找上门来了,你还是离开吧,其他护丁,保护好肖总护院’” “之后我回到我的房间,便有十多个人牢牢地围在我住处的四周,与其说是保护我,不如说是围困我,我假装入睡,黎明时分才使调虎离山之计得以脱身,乔装一番后直接来了这里。” 这——古壶继续用天机牌敲着额头思索着,看来石诚真是被乌老爷怀疑了,甚至立即就要除之而后快。 也就是说,石诚是在昨夜来到食肆后院之后才被乌老爷怀疑上的,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了在这段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乌老爷得知了石诚进乌府的目的不是去当护院,而是去调查他的,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乌老爷得出这一判断呢?除非—— 除非乌老爷看出了我与石诚的关系,或者有人告诉了他这种关系。 再仔细回想昨夜的每一个细节,古壶自忖他和石诚都并没有什么言语或动作,哪怕眼神显露出他们两人曾经认识。 要真是这样,那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告诉了乌老爷我和石诚认识,能是谁呢? 古壶脑中突然出现了昨夜定伯和邢影过来看歌舞的情景,定伯,不可能,定伯之前从未见过石诚。 邢影!对了,那一夜在篝火旁,石诚和侯戈、邢影我们三人一起吃喝聊天,她当然知道我和石诚是朋友。 想到这里,后背一阵发凉,难道这位美丽的邢影姑娘是乌老爷派出的,潜伏在我身边的间谍?甚或她的哑巴都是装的? 古壶暂时不敢再往深处想,目前首要的是石诚该往何处去。 “石兄,你不能再回乌府了,之前不是有那奇怪的狗进出乌府送情报吗?我怀疑那是横头寨的经过专门训练的猎狗,甚至横头寨就是蝉族的一个据点。” 之前那次林中长谈,古壶没谈及赴任时去横头寨的经历,此时,古壶把那段考察的经过和横头寨的种种疑点给石诚讲述了一遍。 石诚听完后说:“我这就去横头寨暗查。” 古壶:“乌老爷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我们齐头并进从两条线同时查,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只是你这一走,要查乌府内部就难了。” “不难!”石诚眼睛一亮说,“有人能替代我,而且可能比我查得更好。” 啊?古壶也两眼一亮。 第240章 祝寿 石诚说出另一件事情来。 乌府有一厨师姓包名才,这包才四十多岁,有个十多岁的儿子,父子俩同在乌府为仆。石诚来乌府不到一旬的一天,有人送来一只活虎给乌老爷,说活取虎鞭泡酒是大好壮阳药。 大管家派人给虎喂食了泡了酒的肉,把虎醉倒了,乌老爷要包才去割铁笼中活虎的虎鞭,石诚和众多下人也到场看稀奇。 包才颤抖地伸手进铁笼去割虎鞭,哪知刚一下刀,虎惊醒了,暴怒的猛虎竟然撞断了铁条冲了出来,直追逃命的包才。 千钧一发之际,石诚飞身而出,用剑刺死了老虎,救也了包才一命。 事后,包才父子登门致谢,聊天中,石诚得知包才的一段可怜的遭遇。 包才家离县城三十里,包才从小学厨,厨艺精湛,十八岁便在县城一家大食肆主厨,逐渐成为一个名厨。 八年前的一天,包才主厨的食肆里,有个食客食后突然死亡,食肆掌柜和包才都赔了不少钱,他不但赔光了积蓄还欠下债,名誉尽毁被掌柜赶出来,也没有其他食肆敢用他。 父亲因他的事急火攻心旧病复而亡,母亲和妻子也双双病倒在床,为了救父亲和妻子,他不得不借了高利,后来母亲病好了却盲了一只眼,妻子却离他而去。 家破人亡的他带着儿子到乌府卖身为奴才捡得一条活路,也让母亲有了一条活路。 石诚同情包才,两人没事时一起喝酒聊天成了朋友。一日,石诚代替包才给他乡下的老母亲送些吃食。 到包家时恰遇到包家房子正被火烧,救火的邻居说老太太还在屋内,石诚冲进去救出了老人,事后得知是老太太眼神不好弄倒油灯引起火灾。 石诚出钱帮包才重建了母亲的房屋,包才对救了他们母子二人性命又帮助重建房屋的石诚感恩戴德。 在一次聊天中,包才向石诚讲了一件可疑之事,说有人曾悄悄告诉他,当年食肆出的那起人命事件跟乌老爷有关,乌老爷的目的就是要让包才在他府里做厨终身侍奉他。 在乌府这些年,乌老爷对包才一直很好,包才不敢相信别人告诉他的这事是真的,可心中对乌老爷一直有团阴影,怕这是真的。 他说出这件事是要请石诚帮他思虑思虑,石诚也难以断定这多年前的事是否是真的,可是他告诉包才,有些看上去宽厚仁慈的老爷并非个个都像看上去那么好。 石诚讲的这包才的事让古壶大为感慨,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啊! “这是包才给我的。”石诚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玉手镯。 “这是有一次包才我们俩喝酒后他一定要送给我的,说这是他妻子临终留下的,他非得要我收下不可,说这是对我这恩人的一点心意。” “包才做厨有个习惯,凡是肉类,他要亲自上街购买食材,古大夫你拿着它约见包才,把这东西还给他,说我让他听你吩咐,他一定能听你的话,替我在乌府为你做些事情的,我必须得走了。” 石诚说罢站起来。 古壶收下那只玉镯,紧紧抓住石诚的胳膊说:“石兄,过多的话我不说了,一句话,你善自珍重,你我兄弟志同道合,定能成就大业,以后若有消息传递,仍跟文先生这文宝斋联系。” “你也珍重。”石诚一抱拳,转身去了。 古壶和侯戈回到县衙,古壶对侯戈说:“石诚讲的你也听见了,这几天多出去看看,寻找个合适的机缘约到包才,我要好好跟他说说。” “是,古哥放心。”侯戈去了。 这邢影之事——?侯戈一走,古壶躺在躺椅上,轻轻摇着,思谋着如何才能考验考验这位美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在吃着我县衙的饭为乌老爷做事。 还没想出个头绪时,刀风来了。 刀风报告说,他带人去侯戈说的那座小院时,院门紧锁,进他翻进去看了,里面没人,没费多大劲已经查清了那院的底细。 那座小院的主人是乌老爷府上的大管家,这院平时没住什么人,虽然临街,也没经营什么生意,好像只是作为库房使用,里面确实堆放了不少兽皮,药材等常见货物。 “小院主人是乌府大管家?有意思!”古壶微笑道,“你去吧,没事了。” 刀风走后,古壶把心思又放回到邢影身上,这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一边在躺椅上摇着,一边用天机牌轻轻敲着额头。 敲着敲着,慢慢敲出了主意,古壶出去把侯戈叫了来,关上门,两人密商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两日后,古壶把定伯、侯戈、十口、铃儿、林嫂、邢影和唐叶全叫到一起。 古壶说:“定伯,如果我没有记错,今日是你五十五岁生日,我们大家为你老人家祝个寿。” 定伯先是一愣,继而眼里突然包满了泪花,双唇微颤着说:“古大夫你——两年前一次酒后对你说过一次,做梦也想不到你还记得老朽这生日,我——”定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古壶笑了:“我年轻,记忆好,你是长辈,为你祝寿是应该的,祝你老人家健康长寿。”古壶说着对着定伯深深鞠了一躬。 “祝定伯健康长寿!”众人也对着定伯鞠躬,定伯早已感动得老泪纵横,古壶立即安排林嫂、唐叶和邢影去准备寿宴。 这天的晚饭,八人刚好一席,外面的狗棚里还有大个一家也是一大盆好吃的。 大家再次举杯祝定伯康寿,定伯说这是此生第一次有人为自己祝寿,再次感动得直抹眼泪。 林嫂和唐叶也说从未见过主人为仆人祝寿的,都说古壶是个天下少有的好主人。 古壶说:“其实天下人都是一样的,所谓主仆,只不过是各自做的事情不一样而已,主人并不比奴仆高一等,奴仆也不比主人低半截,大家都是平等的人。” 众人感动得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这个笑,一会儿那个笑,不再分上下礼仪,尽情地吃喝说笑了一番。 直到亥时人定时分,寿宴才完结,十口扶着定伯回他房间去了。 女人们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杯盘碗筷,古壶和侯戈都喝了不少酒,古壶摇摇晃晃地对侯戈说:“兄——弟,跟我来,我跟你说个重要的事。” 两人相互搀扶着进了古壶书房,邢影赶紧去给二人做了醒酒汤。 邢影端着醒酒汤进书房放在桌上,比画着要二人自己喝。 邢影转身刚要出去时,古壶突然一把抓住了邢影的手:“你——你——” 第241章 心眼儿 “你——辛苦了,早点歇息着吧,别管我们了。”古壶拉着邢影的手,醉眼迷离地说。 邢影一下红了脸,迅速地把手从古壶手中抽回,点点头,转身匆匆出去。 “把门关上!”古壶对着她背影高声叫道。 邢影脚步停了一下,又快速出门,转身把门关严。 古壶走过去,把门拴上,转身过来向侯戈招招手,两人坐在方桌对面说着话,说着说着,两人越说越小声,渐渐地都勾着头身体朝中间靠,差不多要头抵着头地说起了悄悄话。 “什么?你说什么?”古壶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人也一下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侯戈。 侯戈神秘地四下看了看,说:“我查清楚了,贼人进入的那座小院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乌府的大管家。” “这——”古壶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突然,古壶走到侯戈身边说:“你明天去找这位大管家,试探试探他的底细,要是他真与贼人有勾连,那乌老爷也难逃干系,时间不早了,回去歇息着吧。” “是,大人。”侯戈起身一拱手,转身走到门边,开门出去了。 侯戈出径直回了自己家的住处,进门后,坐也没坐一下,很快又从后面的一个窗户钻子出去。 他四下看看,像只大蝙蝠,一下飞到房顶,悄无声息地潜到一个角落,悄悄地盯着邢影住的地方。 此时,侯戈的心像吊在秋千上,来回地摆荡着,他希望看到邢影有所行动,因为石诚怀疑被行刺的事,肯定是因为暴露了身份,而让石诚暴露身份的人,最有可能是邢影。 同时他又不希望看到她有异常的行动,邢影这姑娘虽然是哑女,可她是那么的美丽,看上去是那么的单纯而可怜,他不愿意相信如此美丽可怜的人儿是潜藏在古大人身边的间谍。 刚才他和古壶所说的那些,都是两人事先商议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邢影。 夜深人静,凉意沁人,侯戈没有丝毫困意,像一只守候在老鼠洞口的猫,瞪着两眼静静地等候着。 邢影的住房是个单间,没有后门与后窗,只有前门和门旁一个小窗户,她如果要出门,只能从这门出来。 “咚——咚!咚!咚”,县衙围墙外,传来了四更的打更声。 更声刚落,侯戈的心猛地一跳,他看见邢影的门开了一道缝,那个希望又不希望看到的身影出现了。 只见邢影左右看了看,迅速地出来急走几十步,拐过墙角。 侯戈灵猫般变换位置,目光始终拴在她身上。邢影拐过墙角后,径直朝刚才传来打更声的那个位置走去。 来到围墙下后,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没丝毫犹豫地扔到了围墙外。 侯戈一探身,看到了围墙外,只见一个提着风灯的更夫弯腰拾起了个东西,迅速离开了。 再看里面,邢影快步原路返回住处,进了自己屋。 果然不出古哥所料,这小丫头竟然真是间谍!侯戈恨得直咬牙,恨不得立即进屋去把这贱人抓到古哥面前。 可侯戈忍住了,他转身出飘出了县衙,寻着打更声跟踪着那位拾了邢影扔出东西的更夫,直到远远地看见这更夫敲响乌老爷府上的后门,把东西交给一个开门的人。 一切都明白了,侯戈像夜猫子般蹿回县衙,来到古壶门前轻轻敲了三下。 古壶很快开了门,听侯戈把刚才所见的情况一说,古壶心里一沉。 果然,邢影是自己身边的间谍,而把她送给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坂台郡郡守大人郭章,那位写了“怀才抱德”的大人——那位王右军的朋友。 这样一位大人亲自把如此一个为乌老爷做事的卧底间谍送给自己的,这——这说明了什么? 古壶越想越心惊,觉得后背脊梁骨一阵一阵地发冷。 “你回去吧,让我好好想想。”古壶对侯戈说。 侯戈离开后,本就等着消息没有入睡的古壶再也没有了睡意,他得把事情好好地捋一捋, 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因为自己有颗科技时代的脑袋而小看了古人,先人们的智慧一点也不比后人差,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后人。 得多长个心眼儿,否则,可能被这帮古人卖了还帮他们数钱,甚至把脑袋玩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首先,王右军这位自己的偶像可信不可信?古壶先向自己提出了这个最为重大的问题,如果不可信,那说明自己早就已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之中却还不知道。 古壶像放电影回放般把从头至今与王右军有所交集的每一个细节回忆了一遍,包括能想起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最后,古壶得到的结论是,不能断定王右军在设计陷阱害自己。 那么,这位郡守大人郭章呢?他虽然是王右军的朋友,可不表示他就是在为王右军做事,而邢影是间谍这事,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郭章是乌老爷与蝉族的同伙,至少是受蝉族指使,安排了邢影这一棋子到自己身边。 另一种可能,郡守不是那些人的同伙,邢影是郡守府买来的女仆,他也不知道邢影的底细,连他郡守大人,也被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 这两种可能,现在哪一种也不能排除,哪一种也无法证实。 可以基本肯定的是,乌老爷一定与蝉族有勾连,甚至他本人就是蝉族的主要人物之一。 还可以肯定的是,乌老爷和邢影目前还没有发现我已经发现了邢影是卧底间谍。 …… 想到曙色如油浸进窗户,古壶才理清了思绪,想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虽然一夜未眠,他还是精神抖擞地来到院里树下打拳练剑。 古壶刚一出现,大个一家便也同往日一样,整整齐齐地两大四小全家出窝迎接他。 古壶一想到这后半夜对人的怀疑,再看眼前大个一家对自己的忠诚,他心头一热,对大个招招手。 大个兴奋地一蹦几尺高扑了过来,古壶蹲下把它搂在怀里,又捧着它的脸,把头顶在它额头上,小声地说:“哥们儿,你是我永远的兄弟。” 说出这话时,古壶突然心里一酸,喉头一硬。 在眼泪冲上来之前,古壶赶紧拍拍大个的后脑勺说:“去吧,好好跟你老婆孩子呆一起。” 大个蹦过去,带着一家大小,古壶这边舞动着,它们在旁边也跟着高兴地蹦着跳着。 古壶打着拳,快速移动着,想像着眼前有一个对手,他正在点对方的各个穴位。 突然,他发现邢影正站在屋檐下,正看着他,他知道,她已经做好了早餐,是来叫他吃饭的。 往日,他都是停下早练,微笑着缓缓走过去,说声谢谢,然后去吃早餐。 此时,古壶停下来,黑沉着脸,责备的目光犀利地盯着她,大步向她走去。 第242章 孙家酒坊 古壶用犀利的目光逼着邢影的一瞬间,他发现她的脸一下子白了,仓皇地低下了头。 古壶逼近邢影面前时,用责备的口气说:“你怎么此时才做好早餐?我早就肚子饿了,以后比这时早一点,记住了?” 古壶的严厉的口气只在第一句话,后面两句温和了许多,到最后“记住了?”这三个字,不但没了责备的意思,反而有为刚才的责备道歉的意思了。 他的神色也随着语气由严厉变为和善的微笑。 古壶是预先想好了故意这样做的,他要看看邢影的反应是怎么样,以此来判断作为间谍的她是老手还是新手。 邢影先是被他突然的举动和责备吓白了脸,低下的头甚至差点转身逃走,继而随着他语气的变化,她由惊恐变为不安再变为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古壶似乎完全没把她神色的变化看在眼里,丢下“记住了?”三个字后,径直朝自己书房走去。 古壶心中有了底,邢影是个间谍新手!也许到自己身边来,是她第一次执行任务都说不准。 以自己的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对付这样的新手不是太难的事,说不定把她策反来为自己服务也并非办不到的难事。 臭丫头,暂时放你一马,看我以后怎样慢慢收拾你! 古壶吃了早餐,叫来侯戈安排道:“你还是去找找乌府大管家,假戏也要像真的那样做,以免对手生疑,见得到见不到大管家都不要紧。” “接下来要办的事就是寻机联系上乌府的石诚说过的那个包才,乌老爷这老乌龟,他给我来上卧底,我也要给他去上卧底。” “明白。”侯戈转身去了。 古壶出了县衙,朝文先生的文宝斋走去。 县衙的日常事务他全交给了丁主簿,从前前后后的表现来看,古壶发现这位副手这人品还不算坏,办事能力也还行,让做事就做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个明哲保身的主儿。 只要没有与蝉族搅和,不跟我作对就行,让他先顶着衙门日常事务,待我全力铲除蝉族让横头安宁之后,再拉上他和衙门一帮人搞经济民生。 古壶想着想着便来到了文宝斋门口,他是来找被他安排在这里当伙计的顾三的。 昨夜他已打定主意,邢影那条线暂时放着,就当什么也没发现,现在得让顾三派上用场了。 “古大人这么早啊,想要些什么文宝?”文师贤一见古壶进来,高声地招呼道。 “当然要最好的,文房四宝都要,能不能跟掌柜的谈谈?”古壶笑着也高声说。 “大人要的东西,好说,大人请!”文师贤躬身相邀。 古壶随文师贤来到后院书房,文师贤边亲自泡茶边问:“大人有事?” “文先生,有新情况。”古壶把邢影的事说了一遍。 文师贤听完长叹一声说:“看来事情远比我们之前想象的复杂啊,大人打算接下怎么办?” “文先生有何见教?”古壶认真地看着文师贤。 文师贤沉吟片刻说:“顾三来店里也有些日子了,他也跟我说了许多以前的事,大人不来,我也正打算今天去见大人,我想,顾三该上场了。” “如何上场?”古壶心中一动。 文师贤:“顾三家当年惨遭灭门,虽然是蝉族动的手,可是,很可能跟顾家酒坊的对手,也就是孙家酒坊有关,顾三也有如此怀疑。” “十五年过去了,当年侥幸逃脱的六岁的顾三,现在这里一定没人认得出他了,他在他姑家那里,也在酒坊干过,要是让他潜回孙家酒坊当伙计,也许能查出当年灭门案的蛛丝马迹。” “啪——”古壶激动地一击掌,“文先生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今日来找你,就是准备跟你谈这事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文师贤脸红了:“真正的英雄是大人你,我——嘿嘿。”文师贤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就把顾三叫来?” “叫他来,我要好好跟他谈谈。”古壶说。 很快,顾三跟着文先生进屋来了,一见面,顾三就向古壶深深一鞠躬:“古大人,请为小人作主。” “顾三。”古壶忙把他扶起来,“我来找你,就是为这事来的。” 古壶接着就把刚才跟文先生商议的派顾三去孙家酒坊暗查的打算说了一遍,最后他问:“你做得到吗?” 顾三兴奋地直搓着手掌说:“大人,有你为我做主为我撑腰,我顾三粉身碎骨也要跟着你查清真相,报这血海深仇。” “顾三啊!”古壶拍着他的肩说,“你的家仇固然要报,可你要明白,这不只是你一家之仇,铲除蝉族,是为所有被他们残害的无辜者报仇,是为民除害。” “所以你要冷静沉着,遇事不要意气用事,有消息就传到文先生这里,同时要注意你自身的安全,完成铲除蝉族这桩大事后,如果你愿意,就跟着我干,我以后还有很多事需要人去做呢。” 顾三泪水流了出来,再次深深一鞠躬说:“大人良苦用心,我顾三明白,谢谢大人。” 三人秘密商议了半个时辰,之后,顾三简单简单地收拾收拾,便离开了文宝斋,背着一个包袱,出了县城,向十多里外的一个地方走去。 在他朦胧的记忆中,那里曾经有他的家,一大家人,一大片酒作坊,之后,那里变成了一个被鲜血染红了的,充满了父母和亲人们惨叫的地方。 那里曾经是他十多年来魂牵梦绕的地方,他今日要去的,是与自己的老家一河之隔的孙家村。 孙家村的孙家酒坊,现在是闻名郡内外的着名酒坊,生产的孙记“十里香”酒远销小半个大宁国,掌柜孙布安一家也成了名扬一方的大富户。 今日,他要去的,就是可能是自家仇家的人家当伙计,去寻找可能的证据,报那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 顾三走到孙家酒坊时,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他点头哈腰要给门子塞上一串铜钱:“劳烦大哥通报一声,就说账房学徒张山想来名扬千里的孙家酒坊讨碗饭吃。” 门子掂着手上的钱袋喜笑颜开:“小哥稍稍候,我这就去通报。” 第243章 卧底 顾三拭着额头的汗水在门口守望了小半柱香的功夫,总算见到有个管家模样的人朝自己走来。 来人走到面前,顾三心里一惊,来人有点儿面熟,他对来人有些非常模糊的印像,好像此人当年是常在他顾家酒坊进出的一个人,要真是被认出,他今天就可能把小命丢在这儿了。 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和临行前古大人和文先生的叮嘱,他强压着心中的不安,脸上堆满笑容,不停地向来人点头。 来人也不叫顾三进,只默默地上下打量着他,看得顾三心头有些发毛,他还是强自镇定地说:“大叔,我学账房出师,久闻孙家酒坊大名,想来讨碗饭吃。” “听你口音,不是横头人?”来人终于开口。 “不是,是横头邻县人,不远。”顾三答道。 来人不再说话,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来,在顾三面前掂了掂,把钱分在两手,看着顾三微微一笑。 突然,这人两手同时向上一抛,手中铜钱飞向空中,再纷纷落到地上,这人上前两步,脚踩着一几枚铜钱,盯着顾三问:“刚才我抛到空中的铜钱,左手抛出多少枚?右手抛出多少枚?” “左手七枚,右手八枚,共十五枚。”顾三流利地答。 来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拍拍顾三的肩说:“小老弟,这饭碗你端上了,跟我来。” 顾三心上悬吊着的一块石头这才落地,跟着来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在心里说,古大人啊古大人,你就等着我的消息吧,只要这里有隐瞒的真相,我顾三一定将它查出来。 此时的古壶,已经等到了一个消息,这消息是侯戈带回来的。 侯戈说,他到了乌府,说要找大管家打听一些事情,乌府出来一个小管家,说大管家奉乌老爷之命外出办事去了,恐怕十天半月回不来,侯戈只遗憾地说改日再来便出了乌府。 果然不出所料,昨日邢影传出的消息及时地到了乌老爷手上。 “怎样才能约见石诚说的那个包才呢?”侯戈问古壶。 古壶想了想,突然想起石诚说过的话,他说:“石诚说过,包才有个习惯,他做厨所需要的肉类,他要亲自上街购买,你可以在卖肉卖鸡的地方去寻他,摸清楚他买肉的时间地点后,我要亲自见他。” “知道了。”侯戈应着离去。 三天后,侯戈告诉古壶,可以见包才了。 侯戈已在离卖肉的集市不远的一条僻巷里临时租下一间民房,古壶拿着侯戈给的钥匙,从后门进了这间民房。 这间民房很小,但作为接头之地,足够了,侯戈有进步,脑袋越来越灵光了。 古壶手上玩着天机牌默默地思考着,没多久,只听门轻轻吱呀一声响,一看,侯戈带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进来了。 中年人一见到古壶,不卑不亢地一鞠躬说:“小人包才,见过县令大人,不知县令大人找小人来,有何贵干?” “你认识我?”古壶有些惊讶。 包才微微一笑:“大人审飞贼飘叶时,我在现场观看,故此认得大人。” 简短几句言谈,古壶判断出这包才是个有主见的心思缜密之人,这正合他的心意。 “包师父,先请你看看这个。”古壶说着从怀里掏出石诚给他的那个玉镯递给包才。 包才先是一愣,接过玉镯一看,脸色大变:“大人,这——这怎么在你手上?你一定知道肖大侠在哪里?好几天没见他,我一直担心着他呢,肖大侠可是我的大恩人。” 古壶:“你放心,肖大侠是你的恩人,也是我的朋友,他浪迹江湖,武艺超群,你我都不必担心他的安全。” “这玉镯是你送给他的吧?他让我拿这一玉镯见你,一是要让我跟你说些事情,二是让我把这玉镯还给你,他说你的心意他领了,他永远认你这朋友,可这玉镯贵重,还是还给你,你需要之时可以应急。” 包才眼里闪着泪花说:“见到这玉镯就是见到肖大侠,大人,有什么吩咐你就说吧,我会把你的话当成肖大侠的话,我听你的,只是我不知道,我一个厨子,能为大人你做些什么?” 古壶:“我听肖大侠说你原本是一位名厨,因食客暴亡事件害得你陷入困境,不得已卖身为奴在乌府为厨,可你怀疑那食客事件事有蹊跷,怀疑是乌老爷所为,但你没证据,是这样吗?” “是是是,正是如此,大人能为我解惑?”包才激动地说。 古壶:“我听说这事后,也跟你有同样的怀疑,但我现在还不能为你解惑,这事还需要你自己来做。” “我来做?”包才瞪大了双眼。 “是的,你来做。”古壶接下来给包才如此如此一番解说,最后问:“只要你愿意,这些事你肯定能做好,到时就能揭开真相,你愿意做吗?” “我愿意,大人,我知道你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就凭你为民做主这番苦心,就是赴汤蹈火,我包才也要把你吩咐的事办好。”包才昂然答道。 “好,我等着你的消息,你去吧。”古壶欣慰地说。 送走包才后,古壶突然产生一个新的大胆的想法,有一句话说是“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什么是人民?这天下黎民无数苍生,这千千万万的奴仆,千千万万的婢女,不就是人民吗? 要是没有这无数的受制于人的劳力之人,那些高高在上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劳心者,他们又去制什么人呢? 在以后的事业中,应该善于借用人民的力量,这不是利用,因为自己要干的事业,目的就是为了千千万万的人民。 如此一想,古壶觉得自己心潮开始澎湃起来,每一个细胞里的力量开始激荡起来,甚至感到脸都有些发热了。 古壶正畅想着,送包才出去的侯戈回来了,侯戈脸色奇怪地说:“古哥,我刚才出去时,正好碰上十口正四处找你,他说有很奇怪的陌生人来县衙找你,我说我去找你,让他先回去了。” 很奇怪的陌生人?古壶嘟哝着奇怪地搔着头,什么人?! 第244章 郡主驾到 “会不会是蝉族的人来找麻烦?”侯戈有些担心地问,同时手本能地去摸腿侧的大剪刀。 古壶:“光天化日上县衙找麻烦,蝉族的人如此愚笨吗?别紧张,走,回去看看。” 二人匆匆回县衙,离县衙大门还有百十步,远远地就看见县衙大门旁边的举报箱面前站着三个人。 古壶定睛一看,鼻子再一吸,他的心狂跳起来,大步奔了过去。 真像心有灵犀,离那两人还有二三十步时,那两人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果然,一位是女扮男装成潇洒公子的霞郡主。 另一位是仆人打扮的黄安,旁边还有一位仆人打扮的人。古壶心中一怔,此人是之前见过的王右军的学生何超。 “古大人,别来无恙?”霞郡主看着古壶,一脸笑容,像个饱学士子般抱拳问道。 古壶看得出,虽然郡主在尽量让自己显得镇静自若,可她脸上掠过的一丝红云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无恙无恙,古某可是大夫,哪能有恙啊——哈哈哈——”古壶也想幽自己一默,让自己轻松点,可尴尬的笑声和脸上突然涌起的热潮使他知道自己是欲盖弥彰。 古壶突然发现,自己这大半年来努力地用做事情来压抑着的那个相思之球并没有被压瘪消失,原来它藏在角落里。 此时一见到相思对象,这球猛地蹦了起来,弹跳得他都有些头晕目眩了,有些不知所措了。 “县令大人,有朋自远方来,不请进去坐坐,愣在这里干什么?”黄安狡黠地笑着对着古壶抱拳。 何超也对着古壶抱抱拳。 “请请请,里面请。”古壶大声说。 “请!”侯戈说声请,抢步到前面带路。 这时,古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邢影,这丫头在后院,要是让她知道突然来了这么三位神秘客人,一报到乌老爷那里,那老狐狸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 古壶赶前两步,把侯戈拉到一旁,小声让他先去让林嫂带着邢影从后门出去,就说县令大人想吃烤鸭了,让她俩去北门外十里的陶庄选一对肥鸭,一去一来得花上两三个时辰,够这边安顿郡主了。 侯戈点头,匆匆先进去了。 “远方的朋友,没见过真正的县衙大堂吧?本县令带你们观赏观赏。”古壶笑着说,他这时已经完全排除了杂念,理清了思绪,真正地幽默了一下,伸手做出请的姿势,把三位往大堂带。 郡主和黄安没作声,倒是何超鼻子冷冷哼了一声说:“原来古大人这县衙大堂是用来让人观赏的,我等没见过大世面之人正好见识见识。” 古壶知道这位血气方刚的王右军的高足把他的话当真了,转身对何超一抱拳说:“对客人来说,这大堂当然是用来观赏的,对本县来说,这大堂却是为朝廷效命为百姓办事的地方,不对吗,何兄弟?” “你别说,我还真没进过真正的县衙大堂,我要好好看看。”霞郡主也早已恢复了平静,在古壶的解说下,她好奇地这儿看看,那儿摸摸,时不时看看古壶。 黄安在一旁,时不时看看郡主,时不时又看看古壶,脸上似笑非笑。何超一脸不屑地冷淡而不耐烦地站在角落里。 没多大会儿,侯戈来了,古壶见他朝自己点一点头,知道邢影她们出去了,他大声说:“请请请,几位不想看大堂了,后面请。” 到了后院客厅,趁唐叶为客人上茶的功夫,古壶朝黄安使了个眼色,把黄安带到自己书房。 “你们怎么突然从天而降?也不事先传信告知我,搞得我连怎么跟郡主打招呼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是不是郡主在宁都出了什么事,你们是不是偷偷溜出来的?怎么又有何超跟着呢?你先给我说说。”古壶压低声音,责备地瞪着黄安说。 黄安微微一笑:“看把你急得,没出什么事。要说有事,也有,那就是郡主想你都想出病了,这次是王爷同意,让我带他出来散心的。” “当然没对王爷说要来你这儿,王右军知道这事,说何超要出来巡视各地王记文宝斋,就让他陪着一起出来,同时让他兼郡主的贴身侍卫。” “还有几个便装侍卫在云中寺打理呢,那儿的住持是王右军的朋友,在横头县的日子我们住寺里,不打扰你。是郡主不让事先告诉你的,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郡主那儿真没事?”古壶不相信地看着黄安。 黄安擂古壶肩上一拳:“真没事,至少我没看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至于她心里有没有什么事,我哪儿知道?你问她不就知道了吗?” “真没事就好,走。”古壶也擂了黄安一下,两人回客厅。 刚进客厅,何超双手捧着一封信给古壶说:“古大人,这是将军让我带给你的。” 古壶心头一怔,他已猜到何超的到来,多半与将军有关。 古壶当即看起了将军的信,除了礼节性的问候寒暄外,将军说他基本了解古壶到横头县大半年来的情况,对他决定铲除蝉族安宁一方的做法表示全力支持。 将军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除了可以跟坂台郡守郭章说之外,如有必要,也可以通过文宝斋跟将军提出。 最后,将军写道:“大道始于足下,功业成于恒毅,心若怀国泰民安之愿,手便有安民定国之力。” 说得多好啊,将军毕竟是将军,信末最后这几句话,瞬间激发起古壶心中万丈豪情,想起之前因邢影之事疑虑上司郭章时,连带对将军也升起一丝疑虑,古壶不禁对当时的急躁草率心生愧意。 “读完信了吗?我这里还有东西呢。”霞郡主温柔而略带责备的声音,把古壶一时脱缰的思绪野马拉回到眼前。 “啊——郡主有何吩咐?”古壶恭恭敬敬地问。 郡主朝黄安点点头,黄安从带来的包袱里掏出一个小木匣递给古壶。 什么玩意儿?古壶好奇地接过木匣,又看看郡主,郡主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古壶打开木匣,里面红绸布包着东西,再揭开红绸布一看,惊得他一下两眼放光。 第245章 千里眼观日出 绸布上躺着两条粗大的晶莹透亮的水玉石!足够制作十多个“千里眼”。 古壶想起了在宁都临别时对郡主说的话——“做好了我把它送给你。”还有郡主的回答——“好,装在我心里了,你走吧,我等你。” 分别时的话犹响在耳畔,而此时人已在眼前,古壶想到这里,抬眼看着也正看着他的郡主,两人的目光里都不由自主地罩上了朦胧的情愫。 “唉呀,不好,起雾了。”黄安突然大声说。 一语惊醒梦中人,古壶和郡主瞬间收回了纠缠的目光,两人脸上都泛起了红云,慌张地各自把目光移向别处。 “哪里起雾了?”何超看着黄安莫名其妙地问。 黄安看看古壶又看看郡主,神秘地说:“眼睛里起雾了,古大人,你公务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如果明日有空,请到云中寺看日出,听说那里的秋雾也不错,告辞!郡主,请。”黄安说虚手请郡主先行。 “随郡主尊意,我送你们出去。”古壶说。 “古大人留步,我想早点见到你的千里眼。”郡主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郡主一行走后,古壶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马上画了图纸,叫上侯戈,带上那两条水晶,找到了县城一位手艺最好的玉匠,要玉匠照图先琢出两对镜片出来,他要尽快制作出两个“千里眼”出来。 古壶想在郡主离开时,他能送郡主一个新制的“千里眼”,再一个让何超带回送给将军。 第二天天刚亮时,古壶和侯戈已到了云中寺山门口,一看,黄安早已等在那里。 “古大人真早啊,今日天公作美,秋高气爽,一定能看到最美的日出,郡主已经在山头等你,请!”黄安迎上来,看着古壶,一脸的神秘。 “你!”古壶近擂了黄安肩膀一下,“黄兄这口才,越来越好了,快走,不能让郡主久等了。” 在黄安带领下,绕道寺后,穿过一片不大的树林,再走曲径沿坡而上。 突然,古壶眼前一亮,只见渐明的曙色中,不远处小山头一块大石上,立着还了女装的郡主。 侧面看去,长发披肩的郡主,虽然身着防风避寒的长大斗篷,可依然亭亭玉立于柔和的秋色晨光之中,修长中增添了几分婀娜,如一尊美丽的玉雕伫立在眼前。 “嘘——”黄安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离郡主不远处的何超和另外两个侍卫闻声退了下来,侯戈微笑着看了古壶一眼,也和黄安他们一起退到了更远的地方。 郡主听到动静,转身朝这边看了一眼,又回过身去,遥望着露出鱼肚白的东方的山巅天空。 古壶理理身上的包袱,抵制着内心的激动,一步步朝那巨石走去。 古壶站上那块巨石,走到郡主身后时,君主依然没有出声,也没有回身,可逆光看去,古壶能看出她两肩微微地颤抖。 古壶也没有说话,他只从包袱里取出那个之前拿给侯戈用的千里眼,走近郡主身后,两胳膊环绕过她双肩,把千里眼的一端贴在她眼前,微微地调节着两镜筒。 郡主浑身一抖,猛然两手反手抓住了古壶腰侧的衣服。 “这就是千里眼?”郡主的声音有些颤抖,如秋风中的树叶。 “是的。”古壶答道道,他的声音也在颤抖,“这是我之前作的,不是最好的,我要用你带来的水玉石做一个最好的送给你,让你阅尽锦秀山川,看遍世间风华。” 古壶话音刚落,感觉郡主浑身颤危危地就要向后倒,他赶紧挺直身子,两肘撑住她的双肩,郡主还是软绵绵地背靠在他胸前。 “太阳要出来了。”古壶一只手为郡主举着千里眼,另一只手指着遥远的山巅说。 “你——你就是我的太阳!”郡主喃喃自语道。 古壶心中怦然一动,脱口而出道:“你是我的月亮!” “上来了,你要爬上来了!”郡主突然轻轻一跳,指着远方说,同时双手捧住了古壶握镜筒的手。 我——爬上来了?古壶一怔,瞬间明白了:我刚刚不是变成她的太阳了吗?你这傻帽! 万道霞光喷薄而出,太阳从山后探出了头,调皮地看着大地和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也调皮地看着巨石上这对相依相偎的男女。 古壶突然用一小块黑色的纱蒙住千里眼前筒,说“郡主,这样不伤眼睛,阳光刺眼,不能直视太久。” “真大真美啊!”郡主感叹了一声,突然转身把千里眼塞到古壶手上,“你也看看。” 古壶一手搂着郡主,一手持镜筒,看着隔着黑纱仍然光芒万丈的徐徐升高的红日,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苍天啊,这个太阳是那个太阳吗?” “什么这个太阳那个太阳?难道太阳还有两个?还是传说中的有十个太阳?”头依靠着古壶肩头的郡主奇怪地问。 古壶愣了愣,喃喃道:“宇宙奥秘,天机玄妙,谁能说得清楚呢?” “四方上下日宇,古往今来日宙,这有何说不清?”郡主突然大声说。 古壶大惊,转身直视着郡主:“郡主你——学问不浅呢,佩服佩服!”他拱手致礼,由衷地说。 郡主骄傲地笑了:“这是尸佼的原话,你以为我只是个浅薄脆弱的花瓶?我也有间单独的书房呢,架上的书也不只是摆样子的。” 丢给古壶莞尔一笑,郡主拿起千里眼对着远处的黄安侯戈一行人,一看便惊得大叫:“跟就在眼前一样,真神奇也。” 郡主兴奋地向几人招手,几人很快跑了过来,郡主激动地要几人试试这千里眼。 黄安何超等人一看,每个都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之后又争着要看,兴奋得又跳又叫。 只有侯戈站一旁,一脸曾经沧海的表情,时不时看着古壶会心而自豪地一笑。 这时,何超突然转身朝古壶走来,古壶见他步子又大又急,脸色凝重,心中一紧,这毛头小子又要找我什么茬? 第246章 月夜浪漫 何超大步走过来,站到古壶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古大人奇思巧作旷古未见,何某五体投地佩服,要是老师王右军也能有此千里眼,定会放眼万里,豪迈古今。” “哈哈哈——过奖了,何兄弟过奖了。”古壶心下释然,畅怀大笑,心想,你小子之前还不服气我呢,这下服了吧?让你再服一服。 古壶说“如果何兄弟你们这次能逗留个四五日,离开时我将送一个新制的千里眼请何兄弟转交送给将军,另外,请何兄弟转告将军,多购买一些上等无色透明的水玉放着,日后定会派上大用场。” “谢谢古大人,我一定转告将军。”何超军人似的一挺身一抱拳道。 “古大人。”**走近古壶微微一笑说:“山间秋色如画,郡主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就从百忙中抽出两日来陪陪郡主,就算你尽地主之谊如何?吃住尽由我等操持,你只管陪着郡主,如何?” 古壶:“恭敬不如从命!” “好!——哈哈——好!”**尖清的声音大笑。 在**的安排操持下,古壶陪着郡主悠哉游哉地在山中游玩了一整天,何超和两个侍卫还射到了几只野兔和野鸡,郡主开心得如一只快乐的小鸟。 明月高照时,一行人在山谷一处背风地安顿下来,三顶牛皮帐篷供夜间住宿,篝火取暖做饭烤野味。 古壶**他们几人烤着野味,郡主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帮忙,却越帮越忙,古壶说:“郡主,你金枝玉叶,就在一旁看着吧,我们弄好了请你用膳就是了。” “哼,谁稀罕看你们,我看月亮去,用千里眼看月亮不用蒙黑布了吧?”郡主拿着一直不离手的千里眼走到了百步开外,站到一块石头上,捧着千里眼对着天上的明月。 古壶望着披着月华的郡主的身影,轮廓分明,修长而柔美,像一幅生动有致有剪影,心中不由得一动,目光便被拴在了那美丽的剪影上。 “唉,贤弟。”身旁的**捅一古壶一下,递过来一只烤好的,纸包住的野兔和一只野鸡,还有一个酒葫芦和两人小酒杯。 **又指指侯戈何超和两侍卫,“他们吃饱后,想换个地方切磋切磋武艺,让我给他们评判,郡主就劳烦贤弟你帮照顾照顾怎么样?” “你们——不保护郡主吗?”古壶疑惑地问。 **狡黠一笑:“当然要保护,我们在远处保护,今晚的贴身侍卫嘛,就由你来当了,我知道贤弟你的本领,保护十个郡主都不在话下,是不是?” 古壶踢**小腿上一下:“去你的吧!”同时自己感到脸上一热。 古壶拿着烤野兔野鸡,侯戈帮他拿着酒葫芦酒杯,两人走到郡主身后,侯戈放下东西后,又从包袱里取出古壶的那支箫,捅了捅他。 古壶接过箫,作势要打侯戈,侯戈猫一般溜掉了。 郡主还在认真地看着那轮明月,仿佛完全不知道古壶到了身后。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古壶也仰望着明月,幽幽吟出这几句诗。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郡主放下举着千里眼的手,吕中吟着这两句诗,缓缓回过身来,看着古壶惊讶地说:“多好的诗句啊,你做的?” 古壶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呤诵的,你看见月宫中的嫦娥了吗?她在干什么?” “看见了,她在喂玉兔。”郡主调皮地笑说。 古壶把手上的烤野兔晃了晃,笑着说:“还喂玉兔了,她的玉兔早被我们烤来吃了,来吧,先填饱肚子再赏月。” “我要你——要你喂我吃。”郡主撒娇地说着,坐到石头上。 “好,我喂你,谁叫你是金枝玉叶呢。”古壶说着挨她坐下,撕下一小块兔子肉喂到她嘴里。 郡主把头靠在古壶肩上,继续用千里眼遥望着天上月亮,享受着古壶喂到嘴里的肉和黄米酒。 两人填饱了肚子,酒也喝得恰到好处,古壶拿过箫说:“郡主,我为你吹支曲子吧。” “好啊!”郡主一手持千里眼看着月亮,另一手揽住古壶的腰。 古壶屏气静神,微微用力一吹,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曲调随着月光如水般流淌出来,弥漫在静谧的月夜里 轻柔舒缓而略带幽怨的乐声中,古壶的心仿佛飞到了那轮高悬的明月上,站在那里,他看到了同样在月光下的另一个世界,看到了那个世界里的亲人和朋友,看到了那个世界里的不夜之城…… “真好听!”郡主的话将古壶脱缰的思绪拉回到眼前,古壶感觉眼角有些湿润,他用指尖轻轻一蘸,侧头看着郡主说:“我给你唱一唱吧,你仔细听着歌词啊。”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 古壶略带沙哑而富有磁性的歌声从口中飘出,像丝丝蚕丝般缠绕在两人耳畔。 郡主放下了手上的千里眼,依偎到古壶怀里,像一只温柔的小猫。 古壶的歌声停止了,他紧紧地搂住怀中的人儿,两人都沉默着,只任月光轻轻地抚摸着,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良久,郡主幽幽地说:“我——累了,你——扶我回帐篷去吧。” “遵命!”古壶说着,揽着郡主将她扶起,把她左胳膊搭上自己肩,右手揽住她的腰,一步一步朝篝火帐篷处走去。 大树根篷起的篝火还在小小地,害羞地燃烧着,周围一片静谧,只偶尔听见不远不近的小树林中传来那几位切磋武艺的人的轻微动静。 古壶把郡主扶进了最大的一顶专属于她的帐篷之中,他刚扶郡主躺下,郡主突然双臂环住他的胳膊,喃喃而语:“别走,别丢下我,别——我——我要——轻轻的一个吻,我——” 郡主滚烫的脸直往古壶怀里拱。 古壶心中的小篝火猛烈燃烧成熊熊烈火,仿佛天上的月亮变成了炽热的太阳烘烤着周身。 不在了,除了两个人,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了…… 燃烧了,两颗年轻的心,在爱的火苗中尽情地燃烧了…… 第247章 有消息 古壶回到篝火旁坐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到远远地传来黄安的喊声:“古大人,麻烦你帮我们再烤上两只兔子,兄弟们比试武艺比饿了,听见了吗?” “听见了,这就给你们烤上。”古壶大声地回应着,拿过两只早已穿好在树枝上的野兔烤到火上。 这小子,当太监当成了精了!古壶在心中赞着黄安,也对这位自己来认识的第一位难兄难弟由衷地生出感激之情。 今夜发生的事,让古壶心潮澎湃的同时,也在他心中牢牢地扎下了两根铁钉。 一根铁钉是安心安身于此世界的决心,虽然此前他已有了既来之则安之的主意,可这主意还不是那么坚定,而此时此刻,这主意已坚如磐石。 因为在这世界里,他不是孤独的,除了家人朋友,还多了这么一份实实在在的浸进了身心的爱。 另一根铁钉是要在这世界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决定,此前与王右军畅谈时的鼓荡起来的,是古大夫存世立身的豪情壮志,此时,在此豪情壮志之上,又增加了身为一个男人责任感, 旁边这帐篷里的女子,无论她是贵胄千金还是布衣庶民,她已经是他的人。 他之后要做的,是建功立业,用男人的担当,为自己的所爱的人,为自己的亲人撑起一片天,为他们遮风挡雨,让他们幸福生活…… “古大人,兔子烤好了吗?”黄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古壶的思绪。 “好了好了,大伙吃吧,都过来吃吧。”古壶看着黄安和他身后的诸位,殷勤地说。 一群男人兴奋地吃着聊着,直到将近四更天各自睡去。 这一夜,古壶睡得很香很沉。 当古壶醒来时,天已大亮。一阵肉香扑鼻,吊锅里“咕哝咕哝”地响着,黄安守在火旁正在煮肉,其他几人正在不远处练拳较劲。 再四下一望,郡主早站在百步开外,又在捧着千里眼看远方。 “贤弟辛苦了,等会儿多吃点肉。”黄安看着古壶,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古壶脸一热,真想狠狠踢他一脚。 古壶到溪里洗完了脸,心里也完全平静了下来,虽然昨夜的情景还如挥不去的彩云般历历在目,可他还是强迫自己把思绪转回到现实中来。 今天必须回县衙上班了,一堆例行的公事还在等着他,对付蝉族的事也还要斟酌,尤其是身边那个哑女邢影,必须得想想对付的办法了,否则会坏大事。 “吃饭了——”黄安又在大叫,古壶离开溪沟回到篝火旁。 郡主也过来了,她若无其事镇静自若地把千里眼递给古壶说:“古大人,这个还你,这几天我们要到其他地方走走看看,什么时候能见到你的新制作的千里眼?” 看着郡主平静如水的目光,古壶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郡主的心态平衡能力,反倒是自己心有忐忑,不太敢直视郡主。 “五天吧,五天后郡主一定能见到送给你的新的千里眼。”古壶肯定地说,镜筒他早就在空闲时做好了,把玉匠粗磨好的镜片拿回再精磨之后,装上就是。 “好,拿到新千里眼后,我就一路看着回宁都,谢谢古大人。”郡主莞尔一笑,侧过头看着远处,这一瞬间,古壶敏锐地捕捉到了郡主脸颊掠过的一丝红云。 回到县衙的第四天晚上,古壶正在为送给郡主和将军的千里眼镜筒上刻字时,文先生来了。 “大人,有消息!”文先生一进古壶书房就兴奋地说。 “来,跟我来。”古壶小声说,关了书房门,把文先生带到后一进的卧室里。 文师贤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粗大的竹筒,从中取卷在一起的一摞纸说:“这是顾三刚刚送到店里来的,不出所料,乌老爷果然是孙家酒坊的幕后主人。” 古壶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份乌老爷入股孙家酒坊的协议,从协议上看,乌老爷的股份占了近六成,也就是说,乌老爷是实际大股东。 其次是一些账册摘录,账册上显示,二十多年来,孙家酒坊每年给乌老爷的分红少则万贯,多则两万甚至三万贯。 更重要的一点是,从账目数据上看,自从十五年前开始,孙家酒坊的生意火红,销售额和利润均大幅度增加,乌老爷的分红自然也是大大增多。 而十五年前,正是顾三家灭门惨案那一年。 文师贤打着账册说:“很可能是乌老爷为了生意,故意勾连蝉族灭了顾家,剪除了这个同行,好一家独霸附近几郡的酒市,只是现在还没有乌老爷谋划这灭门案的证据。” 古壶点头:“我也这么想,别着急,雁过尚且留痕,何况那十多口人的灭门大案,只要他做了,总会留下痕迹的,无论这痕迹是在物上还是在人上。” 古壶的希望,不仅寄托在顾三的继续寻找上,还寄托在包才身上,包才精明谨细,东边不亮西边亮,这双管齐下,多少应该能窥到一些乌老爷勾连蝉族的蛛丝马迹。 古壶与文师贤秘密商议了半个时辰后,文师贤离开了县衙。 两个千里眼安装已经完成,已经试过,效果比那第一个还要好,古壶打算在木制镜筒上的刻上几个字。 刻什么字呢?思虑许久,古壶开始动手了。 在送给王右军的千里眼上,他刻下了“胸怀苍生,放眼天下”八个字。 在送郡主的千里眼上,他刻下了“心有一念,万里犹近”八个字。 鸡鸣时分,古壶才刻完了字,把两个千里眼分别装在两个特制的牛皮筒袋里,上床要睡时,一想到明日即将再次见到郡主,睡意如小耗子般溜走,心里痒痒地久久不能入睡。 古壶醒来时,天已大亮,在这县衙,他是第一次起得这样迟。 邢影早已将早餐准备好,她比画着告诉古壶,早就该吃早餐了。 “知道了,你去吧,以后我不会睡懒觉了。”古壶字斟句酌地对邢影说,自从知道邢影的身份后,他总觉得跟她说话太费力。 古壶正吃着,突然定伯带着黄安来了,定伯一出去,黄安附耳对古壶说:“有个坏消息,郡主她——她生病了。” 什么?难道——古壶只觉得嗡地一声响,脑袋一下大了。 第248章 石诚消息 “在哪里?什么病?严重吗?”古壶两手一把抓住黄安的双肩,急急地问。 黄安也有些着急地说:“在客栈里,我们昨日天黑前回了横头县城,不知是什么病,也不知重不重,反正这几天在其他地方玩,她吃得很少,人都瘦了半圈了。” “走走走,你马上带我去看看,我可是大夫。”古壶说着收拾起医箱,拉上黄安,匆匆出了县衙。 到了一家上等客栈,黄安直接把古壶带到一个客户门前,黄安敲敲房门,小声说:“郡主,给你请的大夫来了。”黄安说罢,无声地离开了。 门开了一条缝,古壶看到了郡主探出脸,这一瞬间,他心里一酸,果然,她看上去比五天前真是瘦了半圈。 古壶进屋刚关上门,郡主便扑进了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生怕他飞掉似的。 古壶双手捧起郡主的脸,再仔细一看,当真是瘦了些许,她的目光直视着他,紧紧地缠着他的目光。 古壶关切地问:“怎么突然就病了呢,明显瘦了,哪里疼吗?” 郡主直视着古壶,幽怨嗔怪道:“你这冤家,害苦了我,我这几天满脑子里装的都是你,哪里还装得下茶饭?能不瘦吗?哪里都不疼,除了心里。” “我先给你号脉吧。”古壶把郡主扶到桌旁凳子上坐下,他坐在她对面,为她号脉,他避开她火辣辣的目光,把目光仰过她头顶,落到对面的墙上,专心地体察着她的脉像。 还好,脉像显示,并无什么器质性的问题,看来真是相思成郁,影响食眠了,古壶这才放下心来,可心中随即又生出隐隐的歉意,这都是自己害她的。 “查出来的吗,病根在哪里?”她盯着他问。 “在我这里,也在你心里。”他不再躲避她的目光,看着她,真诚地说。 “能治吗?”她问。 “能治!”他肯定地说,“短期治,有药方,长期治,有我,你——你放心,我的事业已有进展,建功立业并不遥远。” “我跟你说过的三年期限内,我定要脱颖而出功成名就,洞房花烛,是我给你的最好之药,能免相思之苦,能成一世美好。” “够了!”她深情地注视着他,脸上布满红霞:“有你这番话,我的病已经全好了,今日——今日你能在这里呆一日吗?明日我就要回宁都了,这是郡主之命。” “遵命!”古壶起身,严肃地拱手道。 郡主笑了,笑得一脸灿烂,古壶也笑了,笑出一脸阳光。 良宵苦短,转眼到了第二天早晨。 古壶和侯戈把郡主一行送到城外郊亭,临别时,古壶才拿出新制的千里眼送与郡主,郡主看了上面的字,红着脸看着他,喃喃而语:“一生一念,天荒地老。” “一生一念,天荒地老。”古壶看着她,重复道。 古壶走到何超面前,把千里眼交到何超手上时说:“请转告将军,这上面的八个字,古壶与将军共勉,请何兄弟别忘了转告将军,多购买一些上等无色透明的水玉放着,日后它会派上大用场。” “忘不了,古大人放心吧。”何超郑重地说。 郡主何超一行车马在古壶视线里渐行渐远,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古壶才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路,他仿佛觉得面前的路越来越清晰了。 “嗖——”身后突然一声响,古壶本能地一躲闪,一支箭射到了亭子的木柱上,侯戈闻声一下跳将过来挡在古壶身前。 古壶一眼便看到箭上有绑有东西,过去一看,是个小纸卷,取下一看,他笑了,“半时辰后,城西白狗庙见,石。” 再放眼一看,百步开外一人一马飘然而去。 侯戈也看了这纸条,他看着那远去的人,不解地说:“这石大哥也是,明明我们就在这里,却叫到白狗庙去。” 古壶:“这是大路边,人多眼杂,他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说,白狗庙我听丁主簿讲过,那里除了几个特殊的祭祀日,平日里根本见不到个人影,石诚真会选地方,我们买坛好酒,给他带过去。” 在僻静冷清的白狗庙见到石诚时,古壶什么也没有说,抱着酒坛大步上前,把纸包的卤牛肉摆到石桌上。 石诚也什么也不说,直到看到古壶斟满了酒,忍不住的石诚才微笑说:“古大人这是要犒劳我了?你就不怕我是骗你酒喝?” 古壶笑说:“不怕石兄骗,就怕石兄骗都不想骗我,不理我了。” “哈哈哈——”石诚大笑,“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喜欢我这猫捉老鼠给狗玩的游戏,现在你赶我走都赶不走了,我还怕你不理我呢。” 石诚说着端起酒杯朝古壶一拱手,自顾自先干了一杯,又夹起一块牛肉放嘴里嚼着,神秘地微笑着看着古壶。 “噢——怎么个越来越有意思?”古壶民里一激动,也干了一杯,直直地看着石诚。 “横头寨那帮猎户不是平常猎户,而是一伙实力强大的武士杀手。”石诚直截了当地说。 “何以见得?愿闻其详。”古壶兴致陡增,手势请石诚坐下细说。 石诚离开县城后,先在横头寨山下附近村镇逗留了几日,变着方儿地从诸色人等口中打听横头寨的情况。 从探听到的情况来看,横头寨就是一个普通的由守墓人组成的猎户寨子,可从几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吞吞吐吐的言谈中,他感觉到了一丝这个猎寨不寻常的气息。 其中一个老人说了几句据说是很久以前流传的谚语——“横头横头,山高雾稠。雁过低头,人过血流。” 石诚请老人解释这几句话的含义,老人却连连摆手,怎么也不肯说。 石诚带着强烈的好奇之心,没有从进寨山路,而是从无路的山林中潜行到了横头寨旁的一个小山头。 那天入夜时,他远远地看见山寨中一个大院落的院坝里灯火通明、人喧狗吠,看上去像是在办什么热闹的事儿。 一身夜行衣,黑罩蒙面的石诚像一只猫头鹰悄悄地飞潜到了那个院落最高的一座房屋之上。 定睛看过去,石诚浑身一颤,又惊又疑。 第249章 勇探猎寨 只见院中有两只老虎正在又蹦又跳,四条猎狗追着两头虎又叫又咬,四周的男女老少欢呼跳跃着。 石诚再定睛一看,那两只老虎显然是人裹着虎皮扮的,石诚脸上也掠过一丝笑容,山中无甚玩乐的,这也算是上好的玩乐之戏了,他在暗处也像看歌舞般欣赏着。 没过多久,在几个精壮男子的呼喝下,老人女人和孩子们都离开了这院落,各自散去,可院中的灯火并没撤去。 四个男子从屋中抱出了四个人,石诚一愣,仔细一看,这是四个穿着衣服的假人,估计是用树枝和草扎成的。 这四个假人被放置在院子的四个角,四条猎狗在四个男子脚旁汪汪狂吠着。 突然,四个男子做了个手势,四条猎狗瞬间冲了上去,跳起来一口咬住假人脖子,把四个假人扑倒便撕咬起来。 石诚见过杀人,自己也亲自杀过不少恶人,对杀人这事并不恐惧,可看着眼前几个假人很快被几条猛犬撕成碎片,他还是一阵心惊肉跳。 “好!山中猛犬一点也不比草原猛犬差,好样的。”一个声音大叫着,石诚一怔,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随即,从屋檐下走出一个高大壮汉来,石诚再次一怔,难怪这声音熟,原来是乌老爷府上的那个胡人总护院梭的罗。 石诚睁大的眼睛,竖起了耳朵。 只见院中一个像是首领的老者作了个手势呵了一声,那四条猎狗停止撕咬回到各自主人身边,再作了几个手势,四狗同时跑到梭的罗面前蹲下,抬起前爪,不停地对着梭的罗点头作揖。 老者朝梭的罗一拱手道:“总护院,这四条猎狗可抵得上四个杀手?” “哈哈哈——”梭的罗大笑,伸手抚摸着狗们的头,“比人好用,比有些人还好用,乌老爷肯定很高兴,哈哈哈——” 石诚完全明白了,乌老爷和山寨这帮人是一伙的,乌府进出的那些神秘的狗,一定也是这里的猎户训练出来的。 如果这帮人是坏人,那乌老爷一定也不会是好人。 石诚决定潜伏在这里,把这神秘猎寨探个水落石出。 他在离山寨不远的一个山洞里秘密潜藏起来,两三日的秘密观察,他发现山寨里的猎狗真如古壶所说,是一支经过良好训练的狗军,不但能运送物事,还是一群特异的杀手。 这一发现让石诚既兴奋又恐惧,他决定亲自试试这横头寨的战力。 经过白天的几次探看,他发现古壶讲过的那个将军墓和附近的旧寨残垣断壁处有一间不太起眼的小石屋,石屋里一直住有人,共六个青壮,两人一组轮班看守。 照寨主何老爹对古壶所述,全寨人都是近百年前的那个剿匪将军的手下——后来当了守墓人的后裔。 他们重视并守护将军墓无可厚非,可八九十年了,这横头寨又是如此易守难攻,寨民只需留意不让外人随意进来就行了。 当真派人日夜值守在墓前,这也太较真了吧?难道这墓还有其他秘密? 石诚决定亲自试一试。 这夜夜半时分,蒙面的石诚潜行到了将军墓附近,捡了一块碗大的石头扔了出去,来个投石问路。 “谁?”石块刚落地,随着一声呵问,石屋里跳出两个持刀青壮,警惕地左右看。 石诚藏在暗处,悄无声息。 两人看看再没动静,咕哝几句又进屋了。 石诚潜行得更近一些,没多会儿,再次扔出一块更大的石块。 那两人很快又冲出屋来,这次他们没有随便放弃,而是分头在附近寻找探看起来。 石诚像一只黑猫,突然蹿出来扑向其中一人,这人发现不对劲,举刀迎战。 这人刀法不错,动作迅捷有力,可是在石诚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石诚的剑并未出鞘,只等另一人也闻讯扑过来时,他才出剑挡了三五下,假装招架不住,飞身隐去,藏到一棵大树上。 这两人也不再寻找,两人同时奔进石屋,再出来时,有一人手持弓箭朝空中射出两箭,两只带着火的响箭尖厉地呼啸着冲向山寨宁静的夜空。 石诚看见,两箭射出的同时,还有两条狗也狂吠着冲向寨子。 山寨大哗,狗吠声人喧声四起,同时有很多火把亮起来,山寨如一个沉睡者突然警醒过来。 转眼之间,一队四五十人的手持刀剑矛枪的青壮队伍很快扑上来,石诚赶紧接连腾跃,飘然潜藏到更远的一棵树上。 只见猎手们很快散开包围了将军墓和那片残垣断壁,之后,在一个老者的指挥下,这几十个人一半原地守护着将军墓和残垣,另一半带着猎狗打着火把四下搜寻了起来。 石诚知道猎狗的厉害,为了不被发现,他悄悄退去,隐行下山。 两日后,作了准备带了盗墓工具的石诚再次潜行上山,隐藏在山寨附近,为了不让这些猎户们猜到自己的真实来意,他决定装成真的盗墓贼去盗一次墓,以此再探探横头寨猎户的战力。 在五更天人们睡意正浓的时刻,蒙面的石诚用带来的盗墓铲和铁锹在将军墓旁边开始了挖掘,他故意弄得动静有些大。 石屋里的两人果然被惊醒了,两人出来发现了石诚的身影,二话不说便扑了上来。 石诚与两人打斗起来,他故意不占上风也不落下风。 几十招过后,那两人中一人脱身回到石屋,取出带火的响箭又招来了寨里的几十个人和几十条猎狗。 石诚故意让他们把自己围住,然后出剑,一人迎战几十人。 一时间,这嶙峋山石间,刀光剑影,龙腾虎跃,直杀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石诚自从闯荡江湖以来,这是第一次如此痛快淋漓地厮杀,虽然这群猎手成心要想活捉了他,但他没有成心要对手命,只给了几个人一些轻微小伤。 一两百个回合下来,石诚心里有数了,这群猎人可以说个个是一人能战七八个普通人的,打杀好手,其中有七个是高手,一人对付数个普通武士不是问题。 其中又有两人可算是顶尖高手,要是这两个高手同时围战他,石诚也会感到吃力。 石诚为自己的冒失有些后悔,怕自己当真被这群猎人捉住。 第250章 试一试 最让石诚头痛的是那一群猎狗,它们虽然没直接上前扑咬,可单凭那震耳欲聋的狂躁群吠,就足以让石诚心慌意乱。 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石诚决定及时撤离,他使出绝招杀退围住自己的三个人,寻个空档,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朝围追自己的几人扔去,一团白灰瞬间飞播弥散开来。 这灰里混合了几种辛辣刺鼻的粉末,趁对手被呛得大咳不止时,石诚已腾身飞出包围圈,灵猿般消失在夜色里…… “石兄辛苦了,小弟敬你一杯。”古壶听完石诚的讲述,由衷地双手举杯敬石诚,“如此说来,横头寨不仅与乌老爷有勾连,而且战力强大,也许那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就是横头寨这伙人所为。” “不仅如此。”石诚喝了一杯酒后,看着古壶严肃地说,“我还怀疑,那将军墓不是真的墓,那残垣断壁里也不是一无所有,那个地方说不定是他们藏宝的地方。” “我也有些怀疑!”古壶激动地一下站起身来,“要真是那样,我们不但能得到证据,而且能得到巨额财货。” “得到财货?”石诚一听,一下站起来,脸色铁青,拔剑指着古壶,“你是为了巨额财货?” “不不不!石兄误会,石兄误会了。”古壶连忙双手不停地摆着: “我说的得到巨额财货,并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们要办的事。石兄想想,你闯荡江湖时,有时要行善,要帮助那些你想帮助的穷苦之人,是不是需要财货?” “我如果得到了这群贼人恶人的财货,一定是全部用来助农兴商,救济穷困,让万千黎民过上好日子,这也是我来这里当这官的初衷。” “凭石兄的武艺,取我性命如探囊取物。如果我中饱私囊,肥我自己的钱袋,不劳石兄动手,我自己割下这颗狗头捧到石兄手上,我之前说过,此时我再对着你手上的剑发誓!” 古壶说着,把手指在石诚的剑上轻轻一抹,顿时鲜血流了出来,他把血滴到杯中酒里,举杯对着石诚一拱,一口饮下杯中酒。 石诚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放下剑说:“石某可记着古大人今日之言了。” 古壶正色道:“这世上当官的,真正不为名利只为百姓的太稀罕了,刚才我那么说,也难怪石兄误会。” “你是说你与其他当官的不一样,不是为名利?”石诚看着古壶,无不揶揄地说。 “唉——”古壶长叹一声,“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来这世界干什么,我不多说了,说得好不如做得好,石兄不用听我怎么说,只看我怎么做就行了。” “我是真心希望石兄一直在我监督我,帮助我,若我们能一起效力于国,造福于民,也不枉来这世上一趟,此生足矣!” 古壶说到此处,胸中心潮涌动,眼里泪光莹莹。 “石某信你了,请原谅刚才我的唐突!我不会食言,会在这里帮着你把蝉族的事查个水落石出,让贼人恶人恶有恶报。”石诚举杯对着古壶一敬,脖子一仰饮下杯中酒。 古壶欣慰地笑了,两人畅舒胸意,愈谈愈投机,两人密商半日,商议出了下一步石诚的行动方案。 当夜,古壶派侯戈带着那个人玉杯秘密潜入乌府,密见了包才,包才寻机见到了人玉杯上那个美人——乌老爷的妾。 这位美人听了包才的讲述后,感慨良久,流着泪写了张纸条给包才。 包才将这纸条交给侯戈,侯戈带回交给古壶。 古壶看了这纸上的内容后,感慨了许久。 第三天,古壶让侯戈交三样东西给石诚,那个能现出美人的人玉杯、这纸条和两只信鸽。 侯戈把东西带到白狗庙,交给等在那里的石诚,石诚看了看,微微一笑:“古壶这家伙神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告诉古大人,我会尽力的,有消息我会飞鸽传信。” 石诚带着信鸽上马离去,侯戈看着他的背景笑了,自言自语道:“石诚这样的大侠都如此佩服我古哥,古哥真是神了。” 侯戈回到县衙,古壶把他叫到书房,如此如此一番吩咐,侯戈质疑道:“古哥,这——行吗?” 古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行不行,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我看行!” “古哥说行,那一定行!”侯戈也一笑,披着夜色出门去了。 这一夜,古壶睡得很香,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在一把巨大的宝剑上跳舞,跟着他在宝剑上一起跳舞的,还有一条黑色的,吐着红信子的蛇。 而在一旁为他和蛇的舞蹈吹着箫伴奏的人,竟然是邢影。 古壶从梦中醒来时,刚好也到了起床的时分。 古壶起来,照例在院里打一套拳练一回剑,又围着追着想象中的对手,把其浑身上下的穴位点了个遍。 尤其是他最后这一套想象中点穴的动作,外人看起来非常怪异,像一个疯癫之人在追打一条疯癫之狗,或者一个疯癫之人在被一条疯癫之狗追咬。 每当古壶早上练拳练剑时,在旁边观看的,原来是大个这家伙一个狗,现在是大个两口子带着它们的四个狗崽子,他在中间练,狗在周围跳,看上去挺热闹。 看热闹的除了大个一家子,还有邢影。 古壶知道,定伯、林嫂、唐叶他们已经习惯了他的晨练,他们各人做个人的事,不再看他,邢影来的时间不长,对她晨练的好奇不减。 “邢影。”古壶停了下来,对着屋檐下看着他,时不时捂着嘴笑一下的邢影叫了声,招了招手。 邢影闻声,先端着早准备好的一盆温水过来放在院中那棵大树下,盆沿上搭着一条粗白布巾。 随后又端来另一木盆,盆中是一碗古壶刷牙的水和古壶用猪鬃自制的牙刷,牙膏是用皂角熬制而成了。 这“牙刷牙膏”,是古壶还在卢家庄学医时制成的,他劝师父曾大夫用,师父用了大为赞赏,母亲和兄妹。他后来又让家人用,现在县衙里自己身边人都用,邢影也学会了刷牙。 “邢影。”古壶叫下放好东西要离开的邢影,“林嫂和唐叶有其他事,你今天上午王记文宝斋给了买些纸墨,再买些猪肉和鱼,今天是在老家的我小妹的生日,咱们吃点好的。” 邢影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说是小妹的生日,这是古壶编的,不过,他确实时常默念在坐尿坝的母亲、小妹和兄嫂,虽然也收到过他们的信,可终究见字不如见面。 离家快一年了,古壶真希望见上家人一面,思亲之情,有时也是很折磨人的。 洗漱完吃了早餐,看着邢影挎个竹篮从后门出去后,古壶叫上侯戈,身着便装的两人匆匆出了县衙,朝另一个方向也上了街。 “古哥,我们就去那里守着猪和兔子?真行吗?”侯戈一脸质疑地问。 “什么猪和兔子?你还得多读书。”古壶笑了,“是守株待兔,行不行,要不了多久就知道了。” 第251章 哑女之迷 古壶和侯戈来到城东一家名叫“味源”的食肆,古壶在伙计低声吩咐了一番,伙计不住地点头,把两人引进楼上一高雅的隔间里,泡来两杯好茶出去了。 古壶从自带的包袱里掏出两本书,把其中一本递给侯戈。 侯戈不情愿地接过书:“我们就在这儿读书喝茶?这书上好些字我还不认识呢?” “正因为不认识才要读!”古壶严肃地说,“不认识的问我,我教你,我们坐在这儿,总不能傻坐着浪费光阴吧?你多学会些字,以后不但能派上用场,也好教你儿子呀。” 侯戈搔着头笑了:“我学我学。”侯戈捧着书认真地读了起来。 古壶也读起书来,他的目光在书上,可是,他的心却没在书上,而是飞出了窗外,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他和侯戈到这里来,是为了等这个人,但能否等到,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在等待中,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古壶习惯性地取下天机牌把玩着,虽然心里告诉自己要耐着性子等待,可心绪的不宁与烦躁还是如野草般生长蔓延开来。 虽然知道天机牌不能显示时间,可古壶还是时不时地往上面看。 其实真正判断时间的,还得看窗外的天色,古壶估计坐到这里已过了一个时辰了。 在侯戈面前,古壶不想显得太烦躁不安,他大大地喝了一口茶,准备起身在这屋里走走。 就在他刚起身时,敲门声传进了耳里。 古壶朝抬头看自己的侯戈点点头,侯戈快步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刚才带他们上来的那个伙计,伙计的身后站着邢影。 古壶悬着的心一下落了下来。 “客官,这位姑娘找你们。”伙计说完转身走开了。 邢影看见侯戈刚要转身,侯戈已到了她身后小声说:“主人有请,姑娘还是进屋吧。” 邢影看了看端坐着正打量着她的古壶,铁青着脸抬腿进了屋,侯戈随后进来关上了门。 “邢姑娘,你不是去买肉买鱼了吗?怎么到这里来了?”古壶盯着邢影问。 邢影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涨红了脸,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团递给古壶。 古壶打开纸团一看,没错,上面写的是“有人跟踪你,到味源食肆二楼青竹雅间。” 这纸条是文先生写的,今天早上,由二道毛安排一个男孩把它交到了邢影手上,二道毛还要悄悄跟踪看邢影是不是看了纸条直接来这里。 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你不是告诉我,你一个字都不认识吗?怎么又认识这纸上的字到了这里?”古壶微笑着看着邢影,和蔼地问。 邢影红着脸看着他,只不停地摇头,一脸的委屈。 侯戈从包袱里取出大剪刀,突然张开大剪卡向邢影的脖子,恶狠狠地问:“谁派你来古大人身边卧底的?你是不是装哑巴?说!不说就剪下你这颗头!” 侯戈说罢把剪刀向后退了退,“咔嚓咔嚓”地剪了几下空剪刀,又把雪亮锋利的剪刀卡到邢影脖子前。 邢影突然泪如泉涌,扑通一下跪在古壶面前,她用手比划着写字的动作,嘴巴在动,却没有声音。 古壶心中一颤:真是哑巴?不是装的? 古壶对侯戈说:“去找伙计要纸墨来,再来一杯茶” “唉。”侯戈应着收起剪刀,古壶又说:“纸张要多点。”他已隐隐感觉到,邢影可能有很多话要写。 很快,侯戈拿来了茶和笔墨,还有厚厚一摞纸。 “邢姑娘,请起来坐这儿。”古壶把邢影扶起来,“你跟了我几个月,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一个坏人,更不是一个坏官。” “我要当一个为老百姓谋福利的好官,我也是一个不怕所有坏人的官,你真是不能说话,就把要说的话写下来吧,先喝口茶。” 古壶说罢双手把侯戈才端来的茶捧给邢影。 邢影的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她恭敬地双手接过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坐在桌旁,提笔蘸墨。 “我真的是哑女”邢影写下了这六个字。 古壶大惊,不是为这六个字的内容,因为这点他已有心理准备。 古壶惊讶的是这六个字写得太漂亮了,完全可以用“工秀”一词来形容。再加上她写字的姿势和运笔手法,古壶立即断定,这姑娘决不是普通庶民之女,至少是位大家闺秀。 邢影接下来的第二句同样让古壶大吃一惊——“可是十三岁前我是个能说会道的正常人。” 同样在一旁看着的侯戈看了这第二句,也惊讶地看着古壶,一脸的疑问。 古壶朝侯戈摆摆手,指指邢影面前的纸,示意他不要出声,继续往下看。 就这样,两人一边一个立在邢影身后侧,看着旁若无人的邢影,时不时抹抹眼泪,行云流水般写下她的经历。 原来,邢影原名叫邢玉,父亲曾在大宁国的邻国天长国的郡府当吏员,邢玉十二岁那年,父亲因不满上司贪赃枉法又不敢举告,便辞去官职带着一家老小打算回老家隐居。 那个冬天的一个下雪的日子,回家的路上,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里,邢家人遭遇了强盗的打劫。 不但财物全被抢走,邢玉的父母和一名老仆惨遭杀害,邢玉和八岁的弟弟被强盗掳走卖给了一大户人家为奴。 姐弟俩在这户大户人家当了一年的奴婢后,姐弟俩再次被转卖,这次买走他们的,是一个看上去满脸堆笑的圆脸人。 圆脸人把姐弟俩从天长国带到了大宁国,知道邢玉能写会画还会弹琴后,圆脸人对她很好,没让她做过多的杂活,而是让她每天坚持练字练琴学跳舞。 邢玉庆幸遇上了好主人,岂料半年后的一天夜里,主人把她叫到一间屋里,让人绑住她,把一块烧红的木炭强塞到她的咽喉,她再也不能说话了。 被生生地把他制成了一个哑巴后不久,姐弟俩第三次被倒卖,她曾亲耳听到买她的新主人说他就想要像她这样聪明伶俐,只听话办事不多说废话的人。 从圆脸主人的神色里,她知道自己被卖了很高的价。 第三次买走她和弟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乌老爷。 第252章 反间 乌老爷?古壶和侯戈看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对望了一眼。 虽然他俩没有出声,可邢影抬头,看着古壶点点头,确认这一点。 古壶微笑着对她点点头,指指桌上的纸,示意她继续写。 乌老爷买到邢影姐弟后,让她弟弟在乌府经营的一个瓦窑上干活,把她的名字由邢玉改为邢影,把她送给乌老爷生意上有竞争的一个同行,这个同行的商铺主要在坂台郡城。 乌老爷安排给她的任务是探听那个同行的生意及其他消息,悄悄传回乌府。 借助邢影传回的消息,不到两年时间,乌老爷让那个同行生意亏本债台高筑,最后只能卖了房屋和奴婢远走他乡。 由此,邢影又回到了乌老爷符上。 几月前,邢影被乌老爷借朋友之手送给坂坂台郡守郭章,乌老爷提前告诉她,郡守大人还会把她送给横头县令,她的任务就是刺探消息传给乌老爷。 邢影知道做这样的事有危险,她对乌老爷表示不愿意做这种事,只愿意在乌府做个实实在在的婢女。 可是乌老爷不答应,还说她要是不听从,就会整治她弟弟,她万般无奈,只能听从乌老爷的安排。 石诚与古壶认识的事;前些天县衙来了几个奇怪的陌生人的事。还有其他一些小事,她都通过那个更夫,用纸条传回了乌府。 “古大人,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也不想替乌老爷做事,求你救救我吧!”邢影最后写下这句话,放下笔,再次跪倒在古壶面前。 “邢姑娘,请起请起。”古壶把邢影扶起来,看着这张美丽的脸庞,想着她原本能发出清脆声音的嗓子被那些恶人生生地用红木炭烫坏。 古壶心想这姑娘的身世跟自己也有几分相似,都是官吏之家落难为奴,要是自己的小妹古莉也被人这样烫成哑女——他不敢想像,他眼里闪着泪光。 古壶说:“邢姑娘你放心,你也知道,乌老爷不是个好人,他做了很多坏事,可是他的好日子不长了,我一定能救出你们姐弟俩,可你们还得等些日子。” “你现在还得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你现在马上回县衙,像平时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晚上我再找你详细说事情,啊?” 邢影不住地点头,对着古壶和侯戈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出去了。 “那个圆脸人太可恶,生生地把活人烫哑,要是被我抓住,剥了这恶人的皮。”侯戈恨恨地说。 古壶郑重道:“恶人自有恶报,我们眼下先把横头县的恶人铲除,把这一亩三分地的事办好,有朝一日若能治理天下,我必除尽世间恶人,还天下一片清朗。扶助苍生穷困,还人世一片安乐。” “古哥,你一定做得到!”侯戈激动地说,“我这辈子就跟着你,用你的话说,搞定天下!” “搞定天下!”古壶也热血沸腾地握紧拳头,胳膊一挥,大声说。 “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古哥给我派事。”侯戈摩拳擦掌地说。 古壶笑了:“别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我得想想怎样用好邢影这步棋,乌老爷把如此一块特别的石头砸到我身边来,我不能辜负了他。” “我得让乌老爷搬起的这块石头,砸到他自己脚背上,我就不信我搞不定这个老狐狸!” 收起邢影写的那几张纸,喝完杯中茶,古壶主意已定,他和侯戈两人回到了县衙。 这天晚上,古壶把邢影叫到书房,让她坐在桌旁,桌上放着笔墨纸张。 邢影一脸羞愧一低着头。 “邢姑娘,你信任我吗?”古壶轻声问。 邢影抬头看着古壶,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仔细看看我的脸,这里。”古壶指着自己脸上依稀可见的烙印,“你识字,能能出这烙印曾经是什么字吗?” 邢影再次认真地看着古壶脸上的烙印,端详了好一阵,她突然兴奋地点点头,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奴”字,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古壶。 “没错。”古壶竖大拇指说,“你认得没错,就是一个奴字,我曾经也是一个供人驱使的奴,我母亲和小妹也和你一样是婢女。” “我知道奴婢做的是牛马一样的活,在主人眼里,他们像草芥一般低贱,可以随意摧残践踏,甚至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就要了奴婢的命。” “可是在我心中,奴婢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有尊严的人,没有人天生就是奴婢的命,也没有人天生就是贵主的命。” “我要让天下的奴婢都像人一样站起来,甚至让天下没有奴婢这一行,让人人都平等,所以我当了这个官。” “所以我要跟像乌老爷这样的高贵的坏人,跟像把你烫哑的圆脸人这样的恶人作对,要把坏人恶人除掉,还好人一片青天。” 古壶越说越激动,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他在对邢影说,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他还简单地说了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奴变成今天的县令的。 古壶走着说着,说着走着,他来回地走动着,邢影的目光拴在他脸上身上跟着来回地移动着。 “你信任我吗?”古壶最后走到邢影跟前,把两手压到她双肩上,盯着她问。 邢影眼里闪着泪花,她再次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我信任你,我愿意听从你的任何吩咐,为你做任何事情。” “好!”古壶说,“我现在把侯戈叫来,我和他会在这屋里喝着酒谈论石诚的事,你在窗外窃听我们的内容,然后回你屋把你听到的写成一份传给乌老爷的消息拿来给我看,好吗?” 邢影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她不住地点头。 古壶去侯戈屋里,对他耳语一番后,侯戈不解地问:“你是要他给乌老爷送个假消息,你直接说让她写下来不就行了吗,何必还有如此假装一番?” 古壶:“作假也得作得像才像真的,不必多说,照我说的办。” 其实,古壶心里还藏着一个小九九。 第253章 奇案 古壶心中的小九九不是对邢影的怀疑,这点不用怀疑,他相信邢影已经完全站到了他这一边。 古壶是想看看邢影的能力,看她能不能从散言碎语、醉言醉语中提炼出一个有价值的消息。 侯戈不再说什么,古壶拿出酒来,两边喝酒边聊天,先聊些无关紧要的闲事,后来便说起石诚。 古壶说石诚不够朋友,不是真心帮他的忙,他说了石诚几句石诚就不高兴,他跟石诚差点打了起来,石诚一气之下,离开横头,离开坂台郡,浪迹江湖去了。 侯戈劝古壶,如此朋友不要也罢,说石诚不讲义气,也骂了石诚一通。 两人东拉西扯,前言不搭后语地聊了一通之后,古壶出门去把站在窗外的邢影叫了进来,让她回自己屋去写下刚才听到的消息。 邢影点头而去,没多大一会儿,邢影回来了,捧给古壶一张小纸条。 古壶一看,上面写的是:“窃听得古与侯酒后真言,古壶与石诚因心志不同起争执,差点刀剑相向,石诚已离开坂台郡,游走江湖去了。” 言简意赅,古壶非常满意,他把纸条交给邢影说:“你像原来一样,把这消息传给乌老爷,如果以后乌老爷传给你什么吩咐,你一定要给我看。” “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做事情,你就是在为救出你自己,救出你弟弟做事情,我们一定能做成事情,还要让坏人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明白吗?” 邢影眼里闪着泪光,郑重地点着头,向古壶鞠了躬,转身回自己屋去了。 古壶给侯戈使个眼色,侯戈会意而去。 四更天过,侯戈轻轻敲响古壶的门,进屋来,告诉侯戈邢影像原来一样把消息传给了更夫。 “古哥,你说他会不会把咱们发现她的事情也一起传给乌老爷,出卖咱们?”侯戈担心地说。 “不会的!”古壶肯定地说,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站在咱们这一边的,她这叫做双面间谍。” “双面间谍?有意思,古哥你可真想得出来。”侯戈搔着头笑了,佩服地看着古壶。 古壶:“等着吧,乌老爷知道石诚远去,会少了顾忌,也许很快就会有什么动作。”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如常,什么事也没有,古壶和丁主簿一起处理县衙的日常事务。 第四天,来事了,不过,不是乌老爷来事,而是有人来县衙告状,说在二十里外的杏黄村,发生了一桩离奇的人命案,请县令大人亲自下去勘断。 告状的人名叫马力,他说被害人他的堂兄马关。 马关从小失去父母,是马力的父母把他养大,可长大后他却迷上的赌博,叔父母怎么劝他也不听,便让他出去单过。 马关沉迷赌博不能自拔,三十多了还没成家,靠打零工带偷鸡摸狗为生,有几个闲钱去赌,是个远近闻名的不争气不成器的让人瞧不起的人。 昨日早上,有人在马关家的门前发现了血迹,怀疑他出了事,便报告了里正,里正带人进屋一看,马关已经死在了屋里。 让人惨不忍睹的是,马关不像被人杀死,而是像被什么野兽咬死分食,可是乡亲们都知道,杏黄村远离山林,老人们都说村里之前从来没有食人的野兽出没过。 里正和乡里的啬夫询问村民时,一个村里打更的更夫说马关死之前的夜里,好像曾看见过有怪兽在马关家附近出现过。 “怪兽?什么样的怪兽?”古壶兴趣陡增,问马力。 “这——这——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听更夫这样说。”马力犹豫地说。 古壶:“无论是真是假,你先说来我听听,快说!”古壶催促道。 马力:“更夫说,他看见有三头怪兽,四条腿,看样子像狼,可是却长着松鼠的又长又大的尾巴。” “更奇怪的是,这三头怪兽穿着衣服,两个穿白色的衣服,一个穿红色的衣服,夜里有月光,更夫看得明白。” “看见它们时,它们正在马关家房屋顶上飞过,有一头还像人一样两腿站立看远方,看上去像一个穿着衣服的长着狼头的小孩,一定是这些怪兽咬死了我堂兄。” “大人,我堂兄虽然不成器,可罪不到死,而且死得如此离奇,恳请大人勘察真相抓住怪兽,现在村里人都人心惶惶不敢出门啊。” 真是奇了,穿衣服的怪兽?有意思!古壶知道这怪兽要么是人假扮的,要么是真兽穿上的人衣,无论如何都跟人脱不了干系,只要是人干的事,人就能查出真相来。 这怪兽案的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又是蝉族搞的鬼。 “好!”古壶拍案道,“马力,你就快马带本县前往。” “是,谢大人!”马力磕头道。 稍作准备后,古壶即带着侯戈、县衙仵作和另外三名差役,各骑快马,在马力的带领下,飞马直奔杏黄村而去。 古壶带上了一把剑,既然是查人命案,还是小心为妙。 他还特意带上的大个,让它蹲在自己身后,两爪拴在自己腰上的带子上。 这狗家伙自从成了家有了妻儿后,古壶很少带它外出,让它成天只守在县衙那一亩三分地,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逸的生活,身上都长了一层膘了,这次得让它做些正经事了。 一路上,古壶脑海里不时地有人影、狗影、和怪兽影子在跳,他隐隐地觉得,这件离奇的人命案子,说不定是山雨欲来前的一股奇怪的风。 一行人马进了村子,在村民们惊奇的目光中,在马力的带领下直接来到马关家房前。 两位中年长者很快迎上前来,两人自我介绍,一位是乡里的啬夫,一位是村中的里正。 “大人,此案悲惨且离奇啊!”啬夫说。 “大人,那气味,请拿上这个。”里正递上来一块捂鼻子的白布。 “谢谢,不用这个。”古壶摆手,其实,他还没下马便嗅到了强烈的血腥味。 古壶吩咐差役在门口守着,他带着大个和侯戈、仵作径直朝马关屋里走。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进屋一看,古壶还是一下子用手捂住嘴,转身蹲下,强忍住不让自己呕吐出来。 第254章 袭击 马关的脖子被咬断,只留一些肉皮连着面容完好的头。腹腔被掏开,内脏被咬坏的碎块散落在身体周围,臀部和大腿上的肉少几大块…… 古壶总算没有吐出来,侯戈却没忍住,跑到屋外呕吐起来,大个也焦躁地在屋内跑着嗅着,不时地来蹭古壶的小腿。 仵作见过的多,皱着眉头,征询的目光看着古壶,古壶点点头,仵作便蹲在尸体旁验看起来。 古壶稍稍镇定后,开始在屋里查看。 这是一间土墙独屋,这屋竟然没有窗,要不是屋顶的瓦缝透进丝丝光线,要是门一关屋中白天也几近黑夜。 屋子一角有个带烟囱和灶台和一些简单的炊具,对角有一木床,床下有两小袋粮食,除此之外连最简单的桌凳和其他家具都没有,可以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可见主人生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如此一个穷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赌棍,为何会如此惨地死于非命呢?真是那些所谓的怪兽为捕食要了他的命,还是有人要拿他的命?…… “大人,此人是死于野兽之口无疑。”仵作没费多大力气便查验完毕,向古壶报告。 “从撕扯情况来看,至少有两头野兽,至于是什么野兽,我估计不会是虎豹等大兽,应该是狐狼或野狗一类的东西。” 这时,大个已经躁动地屋内一头屋外一头地不停地跑动着,还不安地对着古壶吠着。 古壶对仵作说:“你写验尸单。”又把三名差役叫进来吩咐道:“你们三个保护好现场。” 古壶对侯戈点点头,对大个喊了声:“走吧,带我们去。” 大个箭一般蹿出门外,在门口众多围观村民惊奇的目光中,古壶和侯戈紧紧跟上大个,旁若无人地尾随而去,村民们也远远地跟着围观。 大个没有进任何一个村民家,也没在哪家门停留,而是径直穿出村去,朝村南一处荒地跑去。 虽然很微弱,古壶也能嗅到残留的尸体肉身的气息和“怪兽”的气味,与大个这兄弟嗅到的路径一致,他原以为这气味能把他带到村中某户人家,没想到却到了村外无人处。 大个突然停住了脚步,在原地吠着,与此同时,古壶嗅到一股强烈的马关尸身的气味。 近前用剑鞘拨开草一看,荒草丛中有一块巴掌大小的肉块,显然是从马关尸体上撕咬下来的。 古壶立即蹲在地上查看起来,在几处泥土上,明显能看出“怪兽”的脚印。 古壶一眼就认出,这不是什么怪兽,就是狗!是三条狗的脚印!他熟悉狗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一样。 “古哥,是什么怪物?”侯戈凑上前来蹲在古壶旁边问。 “哪有什么怪兽,就是——” “汪——汪汪——”古壶嘴里的“狗”字还没吐出来,一旁的大个突然狂吠起来,古壶猛然立起身,鼻子一吸,他也嗅到了一股异常的气息。 古壶一下子抽出手剑,警惕地四下张望。 侯戈一见,也立即抽出两把大剪刀,目光警惕地四下寻找着。 “古哥,什么也没有啊,你是不是草——草木皆兵了?”侯戈一边张望一边说。 “侯戈进步快啊,都会用成语了!读书使人——” 古壶喉咙里“进步”两个字还没出囗,突听“嗖——”一声响从后方传来,猛回头一看,百十步开外,两只箭正向他和侯戈飞来。 侯戈还毫无警觉,古壶一把将他拉过来跑开几步,两只利箭从他们身旁飞过。 “什么人敢射老子?看我剪下你狗头!”反应过来的侯戈大声怒骂,他身子一纵,平地腾起一丈多高,要看看谁在射暗箭。 “当心!”古壶大叫,“你跳那么高,不是当别人的箭靶子吗?” 他话音落时,当真有几个东西箭一般射了过来,不过,射过来的不是箭,而是四条如离弦之箭而来的狗。 四条恶犬一声不吭,张着大嘴,露着利牙直扑向二人。 古壶和侯戈二人一下子目瞪口呆,这四条犬分别穿着红、黄、绿、蓝的衣服,更奇怪的是,四犬的狗尾巴上,还绑了几尺长的野鸡尾巴。 这让这四条狗东西看上去非常诡异,既像是兽又像是禽。 禽兽! 古壶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时,四条狗已到眼前,像早就安排好了似的,红黄两犬攻击古壶,绿蓝两犬攻击侯戈。都是一条扑向小腿,一条飞起直奔人脖子而来。 “滚开!”古壶对着侯戈大吼一声。 侯戈闻声,一下反应过来,几乎和古壶同时一起就地蜷着身子一滚,躲开恶犬的第一波攻击。 古壶从地上弹跳起来时,只听“汪”一声叫,大个扑上来已经跟回身袭来的红犬嘶叫着斗在一起。 “怪物,看我把你碎尸万段!”侯戈愤怒地大叫着,挥舞双剪要杀围攻他的绿蓝两人犬,可那两犬狡猾地一前一前不远不近地夹着他。 他攻前面的蓝犬,蓝犬后逃,后面的绿犬便扑向他,他转身攻绿犬,蓝犬又转身扑向他。 侯戈一时拿这两犬没法下手。 古壶这边,趁大个缠住红犬之时,他挥剑向黄犬扑去,黄犬看着他手上闪着寒光的剑,转身就逃,古壶一下还追不上它。 古壶停止追赶,转身向后逃,边跑边回头看,黄犬看它逃,转而向他追来。 古壶本来可以跑得更快,可他却放慢了脚步,跑了十多步后停下转身,把剑拖在地上,好像吓呆了似的,一脸惊恐地看着扑过来的黄犬。 黄犬见状,后腿猛一蹬地,一下子飞了起来,张开大嘴扑古壶脖子而来。 此时古壶的眼里,黄犬的动作就是一清二楚的慢动作,狗东西的每一个动作,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看得一清二楚。 古壶从容不迫地挥起利剑,两手握住剑柄,对准了黄犬的心脏,这个部位他太熟悉了,他就是学这些的。 只轻轻一用力,感觉剑尖干净利落的,只有一点点阻力地进入了狗体之内,他凭手感,知道剑身正好穿过了狗心脏。 古壶身子猛一侧,回手抽出剑,黄犬只低低地惨叫了两声便一命归西瘫在了地上。 古壶挥剑奔过去增援侯戈。 第255章 中箭 正进退两难的侯戈急得哇哇叫时,古壶上前挥剑指向绿犬,绿犬看着古壶的剑尖,撒腿就跑。 古壶急步追上,横起一剑砍断了它那不伦不类的狗尾,绿犬狗急回头,不顾死活地朝古壶扑来。 古壶眼里的绿犬仍然是清晰可见的慢动作,他身子一侧,两手持剑,对着狗脖子一剑砍下,立见狗头落地,无头的、穿着绿衣的狗身子喷着鲜血,朝前扑了几步,一下栽倒在地。 古壶愤怒地踢了这绿犬身子一脚,突然又一个狗头滚到脚前,一看,侯戈正提着那无头的蓝犬的一只脚,侯戈身子转了几转,像掷铁饼般把那狗尸扔到了荒草丛中。 “我去帮大个!”侯戈朝古壶喊了一声,挥舞着两把大剪刀扑向正在咬的难解难分的大个和红犬。 古壶看见大个的前腿已经受伤,一瘸一瘸地已经处于下风。 就在红犬的大嘴要咬向大个的脖子时,赶过去的侯戈一剪刀剪下了红犬的狗头,一脚把狗头踢了多远。 “出来,还有多少狗东西,统统给我出来!”侯戈愤怒地大叫。 “是谁?是什么胆小的小人,是什么只会放狗咬人的小人,给我出来,有本事别放暗箭,给我出来面对面干,出来——!” 侯戈跳着,望着四周怒骂着。 大个痛苦地叫着一瘸一瘸地跑向古壶。 古壶赶紧跑过去,蹲下身子,像父亲搂奔过来的儿子般一下把大个搂在怀里。 这一瞬间,古壶脑中闪现出那个随着他在彩色的光芒中飘荡而来的大个,那个当时咬了自己脚后跟一口的大个。 它虽然不能言语,可它是这世上唯一知道他古壶的真相的人,是的,大个是人,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兄弟。 泪水一下子奔涌而出,古壶的双眼模糊了。 就在古壶这模糊的泪光中,他看见远处有一只小鸟向他飞来,他站起身来,想要看看是什么鸟。 他愣住了,这小鸟突然啄向了他的胸口。 这不是小鸟,这是一只箭! “啊——!”古壶叫了一声,向后一仰,倒在地上。 “古哥——”侯戈闻声,惊回头,看见古壶已经倒在地上,大叫着跑过去。 “古哥——古哥!你——你怎么样?”侯戈看着古壶痛苦的脸和微微睁着的眼睛,再看着胸口插着的箭,他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不知道该一该把那箭拔出来。 急得一时不知所措的侯戈跳了起来大吼道:“是谁?是谁放冷箭射我古哥?出来,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 除了秋风吹动荒草的轻轻的沙沙声,四周了无声无息,仿佛这箭是从天外飞来似的。 “古哥啊——”侯戈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大哭起来。 他轻轻扶起古壶的上半身说:“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这就去。”他说着要抱起古壶。 “不——不要拨箭,这箭可能有毒,不要抱我,背——你背我走。”古壶突然虚弱地说,“反起背,让我的背贴着你的背,这样箭不会妨碍着。” “是——是,我听你的,我一切都听你的,古哥你忍住,你先忍住啊。”侯戈抹去眼泪,扶古壶坐在地上。 他自己再坐在古壶背后,把自己的背抵着古壶的背,一手反搂着古壶的腰,一手撑着地,努力地往上撑。 终于把古哥反背在背上,侯戈说了声:“古哥你忍住啊。”背起古壶,昼小步而又快速地朝村里走。 大个跟在后面,一瘸一瘸地跟着,看着古壶胸口竖立着的箭杆,那箭杆摇晃两下,它就“汪汪”地叫唤两声。 侯戈背着古壶回到马关家那小屋前时,守在那里保护现场的三个差役和仵作见状大惊,赶紧围上来,帮着把古壶放下来躺在地上。 “啬夫、里正,马上找大夫来!”侯戈对吓得愣在一旁的两人吼道。 里正瑟瑟地说:“这方圆十里,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大夫,这——这可怎么办。” “马——马车。”一脸痛苦的古壶小声说,“找辆马车来,直接送我回——回县衙。” “是,马车,马车,棉被,多垫几床棉被。”里正对旁边围观的村民吼道。 很快,马车来了,侯戈和和差役们小心翼翼地把古壶扶到马车上,古壶让侯戈把大个也抱上车,大个哼了几声,紧贴着古壶躺下,没受伤的爪子轻轻地刨着古壶。 侯戈也坐进车里守护着。 “里——里正。”古壶轻轻叫了声,里正赶紧靠近前来问:“县令大人,你有何吩咐。” 古壶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道:“你们这里真——真有怪兽出没,不过,告诉村民别——别害怕,有怪兽就有怪神,会有怪神收降它们的。” “是——我记住大人的话了,大人放心,老天保佑,大人会平安的,老天保佑。”里正说着说着,眼里闪出泪光。 “老天保佑,大人平安,老天保佑,大人平安……” 在村民们虔诚的辞别声中,古壶的马车离开了村庄,急急地朝县城驶去。 载着古壶的马车和随行的差役们匆忙慌乱地进入了县衙。 很快,一个差役匆匆出了衙门。 没多久,这差役带着一名背着医箱的大夫匆匆进了县衙。 县衙门口的这一切,全被不远处能俯视县衙大门的一座酒楼上一扇窗户里的乌老爷看在了眼里。 他欣慰地微笑了一下,举起酒杯向对面之人说:“大哥,天助我等,这位古怪县令这次怕是难逃这一劫了,这次全仰仗你这位‘何老爹’了,干了!” “贤弟,我等山寨猎户,不过跑跑腿而已,一切谋划运筹,全赖贤弟费心,干!”何老爹也微笑着举起酒杯,与乌老爷碰了碰,“吱溜”一声饮干杯中酒。 何老爹放了酒杯,拿起一支筷子对着窗外县衙做出射箭的姿势说:“这位古怪县令,真不敢小觑他。” “此人竟然在正式上任前就假扮成药材商人到了我横头寨探虚实,可见是有备而来,有长远打算的,大大的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横头县令。” 第256章 回忆 “所幸,这次在贤弟的精心谋划下,让我们得手,而且他只见狗不见人,我们并没留下任何把柄,贤弟高明。”何老爹说着对乌老爷竖起大拇指。 “哈哈哈——”乌老爷大笑,“就算他有我们的把柄也不怕他,刚才我们的人已来报,那一箭正中他左胸口,以大哥新手配制的毒药,中了那么一箭,就算是一头大老虎或大黑熊也活不过十二个时辰,何况这么一个毛头小子。” “瞧着吧,明日这个时候,县衙差役们就该披麻戴孝摆设灵堂了,我会派人在这里盯着,大哥跟我回府,好好庆贺。” “哈哈哈——”何老爹也大笑,“看以后谁还敢挡咱们的道,人挡道人死,鬼挡道鬼灭。” “哈哈,你我弟兄同心,横头黄泥成金,走,回府庆功。”乌老爷叫进门外的两个小厮,要他们在这里死死盯着县衙大门,有异常随时来报。 之后,乌老爷一把拉起何老爹手腕,两人大笑着携手走出房间。 回到府上,乌老爷立即叫来管家,叫他安排家妓小心侍候何老爹和他那一帮猎户武士,再安排准备丰盛的庆功晚宴。 管家忙不迭地去了,乌老爷来到自己的书房,让婢女端来一热一凉两壶茶,他吩咐婢女关上门在门外守着,一个时辰内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乌老爷喝了半杯凉茶后,半躺在书房里那把会摇摇晃晃的躺椅上,这躺椅是半年前买回来的,据那掌柜的说,这种奇怪的椅子是县令古壶教他制作的。 虽然乌老爷恨古壶,可这古怪县令教人制作的这玩意儿躺上去确实舒服,他不得不佩服。这真是个古怪的县令! 乌老爷需要凉一凉还没完全平抑下来的激动,把目前的处境和面临的事情好好捋一捋,尤其是要好好想一想,把这古怪县令弄死后,接下来需要跟结义大哥何壮一起干些什么大事。 想起此时正躺在家妓温柔的怀里的何壮,乌老爷想起了那张红红的金兰谱。 金兰谱上的字仿佛历历在目,往事也一件件涌入心头。 四十年多前,自己还是个少年时,跟随南迁的父母来到横头县,父亲依靠定居在宁都附近的乌氏大族的名望和带来的财货及奴婢,很快在横头这地方立住了脚。 可是不过两年,刚刚在横头名声渐起的乌家庄突遭横祸,父亲被人绑架进山,绑匪勒索万贯,要求七天后交钱赎人, 一家人慌张地筹好钱,在第五天上,父亲却被两名剑客平安地送回来了,父亲讲述的遭遇让他惊讶不已。 原来,被绑的父亲在被囚禁的屋里,跟绑匪姓何的二当家套起了近乎,知道二当家的不服大当家的,大当家的知道二当家的心思,把二当家的独子收为义子,实际是人质。 父亲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满脑子的机智,为二当家的出主意,二当家的依计而行,不但铲除了大当家的救回了儿子,而且还获得手下的一致拥戴成了大当家的。 姓何的大当家敬佩父亲的智谋,不但没要一文钱放了父亲,还与父亲义结金兰成了兄弟。 三年后,父亲病危临终前,当着来探望的何大当家的面,让他跟何大当家的大他两岁独子何壮结为兄弟,之后父亲才放心地撒手而去。 成为横头乌氏当家人的他,在一年后,从义兄何壮的口中知道了山寨的秘密。 原来,横头山横头寨居住的猎户是传承了三百多年的祖传土匪。 百年之前,官府派一位将军进山剿匪,双方酣战旬日后,土匪最终凭借地形险关战胜了官军,官军从将军到士兵没剩一个活口。 可是,土匪也被杀得只剩下十余个妇孺和五个青壮。 从那以后,土匪们靠着之前掠夺来的老本和险要的地形在山里蛰伏起来,二十年后,山寨成了数百人的兴旺猎寨。 新寨主立下规矩,祖宗的生存法则要继承,可是不能再靠明抢明夺,而是像蝉一样潜藏于地下,也就是藏匪于民,他们给自己取了个名字——“蝉族”。 蝉族潜藏于地下并非无所作为。 平日里,蝉族打猎,不但能获得合法的收入和日常所需,更重要的是通过打猎保持一支精强的武士队伍。 蝉族不但在横头各个重要的地方以经营为名设有小“山头”以探听消息,而且逐渐渗透进民间一些特殊人群,譬如游侠、痞子、流民、罪犯、商人、富户甚至一些官吏。 经过几十年的经营,蝉族暗势力的触须已经伸展到坂台郡甚至附近郡县、各类人群。 他们凭借灵通的消息、严密的组织、严峻的族规和精强的武士,以正经生意作为掩饰,明抢商旅,暗夺民财。 渐渐地,蝉族不但积累了巨额的财富,而且暗中实际控霸一方,连官府也不放在眼里,让民间谈之色变。 对横头的县令及主要属吏,能拉下水的则拉下水,不能拉下水的,能除之则除之。 乌老爷得知蝉族的秘密后,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利益,与义兄何壮珠联璧合,几十年来,像自己的父亲一样,为蝉族出谋划策,与蝉族同心协力,积累了大量财富和为人力势力。 乌老爷不但使自己的乌氏家族名望一方,而且成了蝉族的军师,成为仅次于义兄何壮的蝉族二号人物。 想到这里,乌老爷微笑着,满意地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赞许地点点头,惬意地喝了半杯热茶,心中顿时暖和起来,一股激情热热地涌上脑门。 乌老爷从躺椅上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走着,想着自己这大半生的成就,他激情豪迈浑身是劲,真想马上搂个女人来奋勇冲击一番。 可一看着手中的金兰谱和手边的那个冷茶壶,他脑中又跳进“古壶”二字。 这个该死的古怪的县令,他的确切的死讯还没传来,还不能过早高兴,得再等等。 要等等邢影那个费尽心机才安插在古壶身边的美丽的哑婢传回消息。 第257章 金蝉 天色已经黑尽,邢影正在县衙自己的屋里跪在佛龛前祈祷。 “奴婢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有尊严的人,没有人天生就是奴婢的命,也没有人天生就是贵主的命……” “我要让天下的奴婢都像人一样站起来,甚至让天下没有奴婢这一行,让人人都平等。” 古壶说过的话,此时回响在她耳畔,这些话带给她光明,让她看到自己以后的日子还有希望,还有盼头,让她觉得自己这一生活着还有价值。 可是此时此刻,说这话的古大人却昏迷不醒,生死一线。她不想看到这位才给自己希望的人有个三长两短,要是那样,她的余生也将陷入无尽的黑暗。 佛啊!古大人是个好人,求你保佑他平安无事,好人都应该平安,坏人才应该得到报应,不是吗? 佛啊,求你保佑古大人吧,求你…… “吱——”一声响,门开了,邢影回头一看,是挺着大肚子的铃儿姐姐。 自从她知道铃儿也曾经是个婢女后,铃儿姐姐现在就如同她的亲姐姐,她有什么事都愿意跟铃儿比画。 “邢影,古大人叫你过去。”铃儿微笑着说。 邢影惊得一下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铃儿比画着,意思是问,大人平安了? 铃儿点头说:“大人平安无事,去吧。” 邢影风一般奔出门,扑进古壶屋门内,一看,果然,古壶古大人端端正正地坐着,看着她微笑着,古壶身旁站着侯戈。 邢影一下子泪如泉涌,她笑着,不停地用手抹眼上的泪水。 “邢姑娘,不用担心,我没事,坏人恶人没除尽,我不会死,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古壶说着朝邢影招招手说。 邢影忙用衣袖拭尽泪水,走到古壶面前。 古壶:“我没有事了,可是我要请你给乌老爷传个消息,就说我已经中毒身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邢影激动地不住地点头,然后转身去了。 “古哥,你这一诈,让多少人为你担心,当时把我吓得,我以为你真中箭了,真挺不过去了,我恨不得替你去死。”侯戈严肃地说。 侯戈转而又微笑说,“你看把人家邢影吓得,不知在佛前替你求了多少情呢。” 古壶微微一笑说:“其实,当时那箭飞来时,我虽然目光有些模糊,但还是看见了,认出了那是向我射来的暗箭,我也知道这箭可能有毒。” “可是看着箭飞来的速度并不太快,我相信它射不穿我这件新制成了防箭马甲,那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所以我不但没躲,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这箭正中胸口。” “这防箭马甲好用,第二件防箭马甲和手套也快要制成了,做好后你用上,你的绝世轻功、独门大剪刀,再加上这两样东西,你侯戈可以傲视武林了。” “嘿嘿嘿——”侯戈憨厚而不好意思地笑了,“全是托古哥你的福,我什么时刻去乌府?” 古壶:“现在就去,包才之前已送来消息,乌府从下午就开始准备庆功宴,再收到邢影的消息后,乌老爷肯定会非常得意。” “人一得意就会忘形,一得意忘形就容易露出马脚,你这回去就是要找到他的马脚,从后院悄悄出去,不要让人发现。” “知道,古哥放心。”侯戈转身出去。 没多大会儿,一个黑影悄然出了县衙,飞檐走壁,潜行进了乌老爷府上。 潜伏在乌府最高的一座三层木楼的屋顶之上,侯戈把乌府一情景尽收眼底,府内四处风灯高挂,几十个男仆婢女匆匆地穿行于各色房屋之间。 其中一间大屋内灯火通明人声喧哗,估计那里正在准备庆功宴。 要庆祝我古哥归天?哼!有人真离归天不远了。侯戈轻蔑地在心里笑着,目光如炬俯视着乌府,扫了两眼,然后从贴身包袱里取了千里眼一处一处地细看。 看着看着,突然,两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千里眼那圆圆的视圈里,一个是乌老爷,一个是横头寨的何老爹。 是的,两人站在一屋檐下的灯光下,再加上这千里眼,侯戈看得很清楚,两个人就像站在他面前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一般。 侯戈心下一颤,古哥早就怀疑横头寨不是普通的猎寨,而是一个匪窝,甚至可能就是蝉族的老巢,还怀疑乌老爷跟蝉族勾连很深,看来古哥的猜测一点儿没错。 跟上这两只老狐狸,看看他们得意忘形之下会露出什么样的马脚。 主意一定,侯戈像片落叶,静静地飘下房顶,沿着阴暗处,潜行尾随着乌老爷和何老爹。 二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笑着,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到了乌府正厅门前,二人并没进入正厅,而是绕过正厅朝后走去。 到正厅后面,乌老爷挥手让两个随同的仆人不要跟随,只见他和何老爹二人执手向前,朝一间奇怪的房屋走去。 侯戈觉得这屋奇怪,是因为其他房屋都是方形有窗户,唯独这屋是圆形没窗户,再看乌老爷摒退下人的神秘样,侯戈断定这是一间重要的秘密之所。 想到此处,侯戈趁乌何二人还没到圆屋子之前,如一只蝙蝠般飞上屋顶,轻轻拨开了一片瓦片。 里面早已燃着五支大烛,墙上三支,地上两支,情景一清二楚。 这屋不同于其他屋,完全没有家具,只有一个类似神龛的木台,上面供奉着的,不是什么佛像神像,而是一只真人般大小的雕塑的蝉,蝉的前方,一边一只竖着两只大烛。 蝉族!侯戈脑里闪过这个词。 在明亮的烛光下,这蝉金光闪闪,看样子像是真正的黄金。侯戈心中一颤,天啊!要真是真黄金,这么大个,这值多少钱啊! 金蝉张着翅膀,腿脚弯曲,微抬着头,大眼睛炯炯有神,一副展翅欲飞,一飞冲天的模样。 侯戈正在心里赞叹之时,“轰隆隆”一阵响,墙上一道厚重的门开了。 乌老爷和何老爹两人亲兄弟一般,执手进屋来,随后,门又隆隆关上了。 两人进得屋来,放开一直相执的手,也不说什么,开始各自解各自衣服的纽扣。 这——?侯戈愣住了,这是要干什么? 第258章 金兰谱 只见两人脱去上衣,同时面朝金蝉跪下,侯戈又是一惊,只见两人的后背上都有一个手掌大小的青黑色的蝉文身。 蝉族! 侯戈脑海里再一次闪过这两个字,还要什么证据,这大大的金蝉和两人背上的文身不就是证据吗? 再看看,看这两人还有什么马脚,侯戈抑制住内心的兴奋告诫自己。 只见直挺挺跪着的两个人双手合十,对着面前的金蝉不知小声嘀咕了些什么,然后,乌老爷起身,在金蝉肚子下面摸了摸。 “嗒——”一声轻微的响动,一个小抽屉从金蝉下面的方台子左侧面弹了出来。 乌老爷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红红的纸,翻开对折的纸,放在金蝉面前的木台上,同时还拿出一个小木框和两块红布。 侯戈只看见红纸上有字,却看不清是什么字,他轻从怀里掏出千里眼一看,“金兰谱”三字清楚地映入眼帘,其他的字刚被何老爹伸出的一只手掌压住了看不见。 只见何老爹一手压在金兰谱上,一手撑在地上,埋着头弯着腰。 乌老爷拿起刚才取出的那木框放在何老爹背上的文身上,那木框的形状跟背上蝉图案的形状大小一模一样。 乌老爷拿起金蝉前面的一支燃烧着的大烛,微微倾斜,把烛油滴在那木框里,何老爹的背身躯颤抖了一下,很快便不动了。 不一会儿,烛油滴满一木框,乌老爷取下木框,从何老爹背上轻轻揭下这只再浇铸的蜡蝉,放在红布上。 然后,乌老爷跪下,何老爹同样在乌老爷背上浇铸了一只蜡蝉放在红布上。 之后两人并排跪在金蝉面前,同声说道:“蝉神保佑,佑我蝉族生生不灭,千秋万代!兄弟共患难,土蝉变金蝉!” 两人虔诚地磕了三个头,起身穿好上衣。 乌老爷再次摸摸金蝉的肚腹下面,“嗒”一声,从右面又弹出一个小抽屉,侯戈通过千里眼,清楚地看见抽屉里已经放了好多一层一层的红布。 两人把刚才浇铸的蜡蝉用红布包好,小心地放入抽屉。 何老爹轻轻地抚摸着抽屉里的红布,感慨地说:“贤弟啊,每次做完一件重大之事,你我都要拜谢蝉神,浇两只蜡蝉珍藏。” “看这一抽屉的红蜡蝉,都是你们兄弟的丰功伟业啊!这次又除掉一个不听话的县令,当铭记。” “哈哈哈——”乌老爷大笑,不错,这就是你我兄弟的丰功伟业,丰功长在,伟业长存,走,喝酒去,今夜不醉不休。” “哈哈——不醉不休!”何老爹大笑。 乌老爷转了转金蝉的两只眼,两个抽屉先后缩进木台内,然后,乌老爷吹灭了蜡烛,随着一阵隆隆响声,圆屋内之寂静无声。 侯戈伏在屋顶,看着乌老爷和何老爹两人离开圆屋,跟着先前守候的仆人一起远去。 侯戈动起了脑子,听刚才两人的口气,还有那金兰谱,乌老爷和何老爹一定是结义兄弟,金兰谱便是铁证,两人都是蝉族的掌事人。 要是证明横头寨的猎户是蝉族恶人,那这乌老爷也逃不脱干系,偷了这金兰谱! 侯戈打定了主意,他轻轻移开瓦片,小心弄开一条椽子,身轻如燕地飘了下去…… 古壶躺在躺椅上轻轻地摇着,屋内没有点灯,此时此刻,在乌老爷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还点着灯干什么呢? 任凭后半夜秋夜里微弱的夜色从窗户透进屋里,虽然夜色很微弱,可呆在这黑暗时间长了,再加上狗眼力,屋内的一切陈设仍然依稀可见。 他毫无睡意,他在等侯戈,虽然刚才已经想了好多种接下来的应对措施,可一切还得看实际情况,但愿侯戈能带回一个乌老爷的“马脚”。 “噔——噔噔——噔”门上传来四声敲门声,古壶一翻跳了起来,这是侯戈特有的敲门声。 古壶轻轻打开门,侯戈一闪身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马脚,古哥,我找到马脚了。”古壶灯还没点燃,侯戈兴奋的声音传进他耳里。 古壶点上灯,拉上了窗帘。 自从他到了这县衙后,他让定伯照他教的,在每间住人的屋里都挂上了窗帘,定伯一开始说这太费布,舍不得挂,说还是像别人样糊纸好,在古壶的坚持下,定伯还是照他说的做了。 古壶听侯戈讲了在乌府见到的情况,欣慰地笑了,内心一阵小激动。 他展开侯戈盗回的那张金兰谱,果然是乌老爷与何老爹——何壮的结义帖子,帖上面,两人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贯、结拜时间、誓言及祖上三代(父母、祖父、曾祖)姓名等都一清二楚。 其中的誓言写道:“未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兄弟共患难,土蝉变金蝉。” “哼!”古壶气愤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本县令就如你们所愿,让你两个老贼同日死!死在本县的刀下!” “古哥,我们可以抓他们了?”侯戈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古壶摇头:“现在还不行,我们的证据还不够,准备也还不够。” “还不够,要何时才够?”侯戈急了。 古壶微笑道:“我也不知道何时才够,你别急,有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你先去休息吧,铃儿怕是还等着你呢。” “唉,古哥你也早点歇息。”侯戈转身出去了。 古壶把那张金兰谱收好,灭了灯躺到床上问自己:我已经死了,明天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一时想不出个好主意,刚才被赶走的困意却卷土而来,他沉入了梦乡。 梦中,空中下起了漫天大雪,天空一片灰蒙蒙,大地一片白皑皑,他一个人迎着飞舞的雪花,跋涉在辨不清方向的白色大地上,整个白色的世界里,就他一个黑点在艰难地移动。 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能到哪里去,他双臂一振,变化成了一只大鸟飞到了空中。 可是,到了空中他更加茫然无着,周围只有密密麻麻飞舞的雪花,前后左右上下,除了满眼的看不穿的灰蒙蒙,其他什么东西也看不见。 他只能盲目地飞啊飞——飞啊飞。 变成鸟儿的他空虚而恐慌,决定俯冲而下,一头把自己撞死在大地上,了结孤独,了结绝望,了结一切。 突然,眼前的灰幕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一个人站在裂口处向他招手。 第259章 审怪兽 梦中向自己招手的人是石诚。 “石兄——”从鸟儿又变成人的古壶手刨脚蹬地向石诚飞去,突然面前横出一块巨石,他“砰”一声,一头碰在巨石之上。 “砰——”一声响,把古壶从梦中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裹着被子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上,脑袋当真撞在了地上。 古壶一翻身爬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天色,正是黎明之前。 这一跤摔掉了所有的睡意,他揉揉眼,透过窗户看看天空眨着眼睛的一颗星星,这星星仿佛在给他出了主意,还眨着眼睛问他:“这个主意怎么样?” 古壶脑中灵光乍现,他一拍脑门,对!就这么办! 天亮了,古壶把刚起床的定伯叫到自己屋里说:“定伯,麻烦你去买四条狗回来。” “买四——四条狗?干什么?”定伯惊诧地问,“这里不是有大个一家子看家了吗?还是——还是你要吃狗肉?” “不不不,我不吃狗肉,是这样——”古壶给定伯如此如此一番安排,定伯惊得瞪大两眼:“古大夫,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古壶微微一笑道:“你老人家先别管那么多,照我说的做就是。” 定伯无奈地一拱手道:“好好好,一切照大人你吩咐的做。”摇着头转身去了。 古壶又叫十口请来丁主簿,丁主簿一见古壶,惊喜道:“大人你没事了,嘿,昨夜天把我吓得,以为你挺——挺不过来了。” “我确实没有挺过来,我已经死了。”古壶笑着说。 “什么?你——死了?”丁主簿惊得后退几步,脸色刷白,直愣愣地看着古壶,“大人你——是人是鬼?” “哈哈哈——”古壶笑了,“丁主簿希望我是人还是鬼?” “我——我当然希望你是人了。”丁主簿对着古壶一鞠躬,“我不希望大人你死,这大半年来,我照古大人的吩咐安排做事,做了不少利民利商利学的事,我觉得这才像个当官的样,我想跟着你多为百姓做些好事情,我们的事情还没做完呢。” “刚才给你开玩笑,我当然是人了。”古壶说着走近丁主簿,拍拍他的肩说:“摸摸我的手,我真是人。” 丁主簿颤抖的手抓住古壶的胳膊捏了捏摇了摇,激动地说:“是人,是人!大人你真的没事,太好了,你刚才真吓着我了。” “我们还要吓一吓希望我已经变成鬼的人。”古壶说着,低声对丁主簿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 丁主簿听完,恍然大悟地说:“原来——如此,大人放心,也该让某些人害怕害怕了,我这就去安排。” 某些人——乌老爷,在午时收到了县衙差役送来的请柬,不是请吃饭,而是请列席县衙审案,发出请柬的是主簿丁方。 丁主簿在请柬上说,由于县令大人出点小意外,由丁主簿来审理这两日让全县人心惶惶的马关被害案。 说已经捉到了凶手,为安定民心,特邀请住在县城的名流人士列席审案,百姓也可围观。 乌老爷冷冷一笑,小意外?人都死翘翘了还小意外?这丁主簿也太不把县令当回事了吧? 这姓丁的也是个怪人,在古壶上任之前,丁主簿代理了大半年的横头县令,乌老爷曾几次软硬兼施地要把这人拉下水,可这姓丁的不拒绝也不接受。 乌老爷也想除掉此人时,古壶来了,姓丁的躲到了古壶后面。 这下古壶死了,姓丁的又站到了前面,今日我就去看看你能审出朵什么花来。 乌老爷当下吩咐厨婢为他做了最喜欢的菜——油炸蜂蛹就着美酒,之后又吃了半碗蜂蜜银耳,再喝了半碗参汤。 之后,乌老爷特意穿了一套最好的,喜庆的衣服。 乌老爷进入县衙走向大堂时,大堂大门外已经围满了百姓,人们看见他来,纷纷为他让道。乌老爷心里美滋滋的,客套地向百姓们点点头拱拱手,昂首挺胸走进大堂。 大堂内已经坐了七八位“名流”,他全都认识,一见他进来,他们全都起身向他拱手致礼,有一人大声说:“乌老爷今日一身华服,满脸悦色,一定是有高兴的事了?” “哈哈哈——”乌老爷大笑,“听说县衙捉到了残害百姓的怪兽凶手,百姓又能安居乐业了,这难道不可喜可贺吗?”说罢向各位拱拱手,坐到专为他准备的贵宾位子上。 “升堂——”差役长喊一声。 喊声落下,从后面走出一身官服的丁主簿,端坐于法桌后。 “主簿大人,今天怎么是你——你升堂?”乌老爷手一拱,惊讶地说。 “县令古大人呢?如此让全县人心惶惶的人命案,县令古大人不亲自审,怕是——怕是不合适吧?各位说,是吗?” 乌老爷看看其他名流。 “是啊是啊,县令古大人呢?请柬上只说县令大人有些小意外,我等百姓心系县令父母官,古大人可不能有意外啊!”另一位名流也大声说。 丁主簿微微一笑,对着乌老爷一拱手说:“既然乌老爷都发话了,那就听您老的,请古壶古大人升堂——”丁主簿突然站到旁边,提高声音,大声叫道。 从后面又走出一个身着官服的人来。 乌老爷一看,脑里顿时一片空白,这——这怎么了,这不是那位古怪的县令古——古壶古大人吗? 死人怎么会复活呢?眼花了?还是在做梦?还是—— 乌老爷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揉揉眼,两眼直直地盯着已经坐下的古壶:是——是人?还是鬼? “啪!”法桌上一声惊堂木的响声震惊全场,也把乌老爷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是——是人,是县令古壶,活生生的古壶,这小子——这小子没死? 乌老爷浑身一颤?后背心窜出一股凉意来。 “乌老爷。”古壶对着乌老爷一拱手,微笑着说,“抱歉。” 又对各位名流拱拱手,环视着众人说:“多谢各位挂念,各位才说了古某不能有意外,古某就听各位的,决不出意外,只是——只是让某些人意外了,古某只能说声抱歉。” 看着乌老爷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古壶舒畅得每一根汗毛都在舞蹈。 “啪!”古壶再次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说:“下面,本县正式审案!” 第260章 大堂之上 “将凶犯带上堂来!”古壶高喊了一声。 伴随着一阵“汪汪”犬吠声,四条被铁链套着脖子的狗被四名差役牵进堂来,堂上名流们和门外围观的百姓一时哗然。 只见这四条狗分别穿着红、黄、蓝、绿四色衣服,狗尾巴上绑了长长的野鸡毛。 人们纷纷惊讶于这不伦不类的禽兽,指指点点,有人笑,有人骂,有更多的人则莫名其妙地看着古壶。 古壶的目光只落在乌老爷身上,只见乌老爷哭笑不得,难堪地搓着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他的目光从四狗身上转移到古壶身上。 古壶的目光直接撞上了乌老爷的目光,古壶丝毫不退让,锥子般的目光硬硬地,尖尖地迎上去。 古壶同时嘴角微微一翘,让脸上带上一付难以言状的神秘诡谲的笑容。 乌老爷刚扑上来的生硬而愤怒的目光,被古壶的尖锐的目光刺破了,弥散开了,但这弥漫的目光瞬间凝聚成了一脸老奸巨猾的冷笑。 “县令大人。”乌老爷一下站了起来。 乌老爷大声说:“敢问县令大人,大人弄这四条不禽不兽的狗东西来充当凶犯,这是把全横头的士绅和百姓都当傻子?还是大人你自己真是个傻子?能否给我等一个说法?” “是啊,大人这是何意,这不是戏弄王法,儿戏公堂吗?”另一位名流也站起来大声说。 “好!”古壶突然大声一吼,“好一个戏弄王法,只是,戏弄王法的不是本县,而是一些披着人皮的恶犬,昨日……” 古壶把昨日自己带人前去勘查马关被害一案的经过概述了一遍,名流们和围观百姓都听呆了。 “竟然有如此怪异之事?”古壶讲完后,一位名流难以置信地问。 古壶冷冷一笑,看着乌老爷问:“乌老爷,刚才本县所述之事,乌老爷觉得可信吗?” “这——这似乎难以置信。”乌老爷有些恍然地说。 “可是,如此难以置信之事还真就发生了。”古壶说,“这事就发生在本县面前,就发生在杏黄村众多百姓眼前。” “事情再明显不过,马关确实是被所谓的怪兽咬死的,而怪兽不是别的,正是如此穿着人衣服绑着野鸡尾的恶犬。” “人人都知道,狗是不可能自己为自己做衣服穿上,自己为自己绑上野鸡尾羽的,这一切都是有人所为,其目的,就是人引本县前往,再借机要了本县的性命。” “现在本县已然断定,这幕后操纵之人,正是臭名昭着的蝉族!蝉族想要除掉本县,好让横头继续成为他们为所欲为的法外之地,成为蝉族的天下。” “可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横头县亦不例外,本县奉皇命而来,为的是让此方王土归服王法,让此方百姓安居乐业。” “蝉族仗着百年根基想要驱逐或除掉朝廷命官而独霸一方,之前可能办到了,可是,到古某人这里,行不通了!” “因为古某决不同于之前任何一位县令,这不是古某自夸,昨日古某大难不死,只因好人自有苍天护佑。到我这里,被铲除的,决不会是朝廷命官,而只能是罪大恶极的蝉族!” 古壶说罢,再次猛地把惊堂木一拍,震耳的响声响彻大堂。 “好——好——!铲除蝉族——铲除蝉族!”响声一落,古壶一番义正辞严的慷慨陈词让回过神来的堂上名流和门外百姓的掌声和喝彩声四起。 古壶看见乌老爷脸上微风一般掠过一丝惶恐,可随即,这丝惶恐变成了冷冷的奸笑。 笑吧,老狐狸,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看谁笑得最美,古壶在心中说。 “啪——”古壶再一拍惊堂木,“本县宣布,马关虽然不务正业,可罪不至死,人命关天,本县定会抓到幕后真凶为其报仇,县衙暂时出资安葬马关。” “虽然害死马关的并非堂上四犬,可仍将四犬斩首以示本县除恶决心和以儆效尤,日后,蝉族之下场也同这四犬一般无二,上铡刀!” 古壶话音刚落,四名差役搬来四台明晃晃的铡刀,把那四条怪异的狂吠着的狗强拉过去。 铡刀一齐按下,四颗狗头立即滚落一旁,鲜血喷了一地。 堂上堂下所有人脸色严峻,一时寂然。 “马关一案,暂审至此。”古壶大声说,“刚才只斩了四条腿的替代凶手,此案没完,待日后本县捉到两条腿的真凶,新账老账一齐算,再请各位观看真凶人头落地,各位,散了。” 人们纷纷议论散开去。 “乌老爷请留步。”古壶喊着,下来大步朝乌老爷走去。 古壶注意天乌老爷浑身一颤,立住了身子,缓缓转过身来。 “县令大人,还有何贵干?”乌老爷两手一拱,微笑着问。 “乌老爷。”古壶也拱手还礼道,“铲除蝉族,还百姓以安宁,乃利国利民之大事,也是本县上任上的头等大事。 “如此重大之事,当多方协力方能成,乌氏乃横头名门望族,乌老爷为士绅之首,德高望重,还望乌老爷在此重大事务上助古某一臂之力。” “哈哈哈——”乌老爷大笑,“古大人此言差矣,乌某虽承一方百姓厚爱,小有名望,可毕竟一介布衣,位卑力弱,哪有能力助大人?” “不过,大人雄心壮志可嘉,老夫年近花甲,力不从心,只能祝大人心想事成,功成名就了。” “哈哈——”古壶也大笑道:“乌老爷过谦了,乌老爷虽然年岁不轻,可是,油炸蜂蛹就着美酒,再加上蜂蜜、银耳、人参这些好东西养着,乌老爷怕是要活千年呢。” 古壶只轻轻一吸鼻子,便嗅出了这老家伙来县衙之前刚吃过的东西,老乌龟,你以为你真能活千年?别得意,恐怕要不了多久便会死在我手上了。 “这——这——你——怎么知道我吃了这些东西?”乌老爷显然被古壶说中他的早餐所食而震惊了,惊诧得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古壶伸出食指着上方,小声而神秘地说:“人在做,天在看!” 第261章 醉丐1 “当然——当然,大人你也是人,不是天,哼!咱骑驴看书——走着瞧!”乌老爷脸色陡变,声音低,却恶狠狠地丢下三个字,一转身,拂袖而去。 “乌老爷走好,本县有空会去拜访你老人家的。”古壶高喊了一声,看这老家伙脸都气青了,古壶开心极了。 古壶知道,自今日起,他与乌老爷、与蝉族的斗法已经从水面下上升到了水面上,都说人与天斗不自量力,人与人斗其乐无穷,咱代表天与你这恶人斗一斗,享受享受其中的乐趣吧。 我已经主动出招,看你乌老爷跟何老爹如何接招。 古壶叫来丁主簿,说:“劳烦丁大人主持着县衙的日常事务,接下来可能会有恶仗要打,我得准备准备。” “明白明白,大人放心!今日大人这一场案审得——敲山震虎,提人精神,好!”丁主簿竖大拇指说。 “县衙日常事务也就那些,我能弄起走,对付和铲除蝉族是当务之急,大人全心操持便是,有需要下官之处,大人尽管吩咐。” “这四条狗就给喜欢吃狗肉的衙役兄弟们吃了吧,有劳丁大人了。”古壶笑笑,拍拍丁主簿胳膊,往后院去了。 古壶回到书房,在心中设想了乌老爷跟何老爹可能有的反应,在心中设计了几个不同的应对预案。 奇怪的是,五六日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包才那里也没传来乌府有何异动,专门探听乌府动静的侯戈和二道毛两人也没探得异常消息。 难道杀狗给人看,把蝉族吓住了?吓得不敢动了? 不会如此简单吧?古壶心中疑惑,心中升起一种隐隐的不安。 古壶把躺椅搬到院中,躺在上面,用千里眼看着天上。 深秋的天空明净旷远,几朵白云悠闲地飘游着,仿佛纵横天地从此路过的空中云游者,想到云游者这个词,古壶一下想到自己。 自己不就是个云游者吗?只是这“到此一游”不知游到何时,不知游到何方。 天啊!——地啊!——人啊! 古壶心中感慨着,移动着千里眼,恨不得能看穿时空,看穿未来。 突然一个移动的东西映入千里眼中的视野,他立即跟踪着它,近一些了,看清了,是一只信鸽,路过的还是——? 正疑惑时,那只信鸽径直朝县城方向飞了过来,古壶心中一颤,是的,是自家的信鸽,应该——应该是石诚来了消息。 古壶突然想起了几天前做的那个梦,心中一阵忐忑,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他知道信鸽飞到了文宝斋文先生那里,很快,文先生就会把信送过来。 果然,不过两刻时间,文先生匆匆来了,文先生难掩激动地说:“古大夫,石大侠找到醉丐了。” 文师贤说着递给古壶一张小纸条,古壶一看,上面写的是:“酒已送到,主人或是执事,正议价。” 这是与石诚提前约好的暗语,意思是石诚已经找到醉丐,醉丐很可能曾经是蝉族的头目之一,石诚正争取醉丐站到正义这一边。 “大侠就是大侠,石大侠办事真利落!我们等着他更多的好消息。”古壶欣慰地笑了,由衷地赞道。 千里之外的石诚,此时正在一座名叫“佛光寺”的寺院一角的石桌石凳旁喝着茶等待着, 石诚要等的,是醉丐。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石诚想起寻找到醉丐的经过,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自从与古壶分别后,石诚带着古壶让侯戈送来的东西策马飞驰而去,根据古壶所讲侯戈前一次寻找到醉丐的地方,石诚估摸着这位独眼醉丐可能去的大致方向打听着走。 乞丐、独眼、喜欢喝酒、能用衣袖打人,有了这几个特征,石诚没费太大的劲,便打听到了醉丐的行踪。 这位老兄早已离开坂台郡,到了另一个大郡的地面上,靠半卖艺半乞讨的生存策略,逍遥地游到了一个繁华的郡治。 石诚在城内逛到江湖艺人集中的一条热闹的街上时,被一阵叫好声吸引了过去,挤过去一看,他笑了,就是这位老兄。 只见场地里面摆了一张方桌,桌上摞着碗,最下面一个碗上横放了两支筷子,第二个碗的碗底放在这两根筷子上,依次而上,又摞放了八层碗。 向身旁人一问,原来每层碗里都装着大半碗由围观者买的酒,醉丐站在七八步开外,要用他的长长的袖子,从上到下依次卷向酒碗。 如果把酒碗卷了过去且酒没洒出,这酒便归醉丐喝或由他送人喝,如果没卷过酒碗或打破了酒碗或洒了酒,醉丐便要三倍赔偿刚才买酒的围观者的酒钱。 这人告诉石诚,一开始时共放了十层碗,醉丐已经卷过两个碗喝了酒,现在还有八层。 石诚听完,心中一惊,不用手而用长袖子取酒碗,这不是把布做的死衣袖练成了肉做的活手了吗?这要多强的功夫,反正我是做不到,看这老兄如何做到。 只见醉丐抬起藏在长袖中的手,向围观者拱了拱说:“多谢父老兄弟赏酒,在下就不客气了,刚才我已喝了两碗,再喝一碗后,剩下的我请父老兄弟喝。” “好!”围观者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醉丐再次向四周拱手,然后在离桌七八步开外立定,放下胳膊,两条长袖拖在地上丈余长。 突然,醉丐两胳膊一抬,随即挥舞起来,两条长袖立即像两条长蛇飞腾舞动起来。 “哈!”醉丐一声大吼,右手长袖立即由曲变直,直直地朝桌上顶层的碗飞来。 袖端到了碗边突然变曲,像只灵巧的手,一下卷起那酒碗,随即平稳地收了回去,稳稳地落到醉丐左手隔着布袖张开的手中。 “好!”石诚也跟着观众齐声大叫了一声好,他真心地佩服醉丐的功夫,由此事看出,醉丐的武功一定也非常了得,他钦佩地多看了醉丐几眼。 接下来,醉丐同样卷过了六碗酒,都赠送给了围观者。 最后还有最底层的那碗酒,醉丐同样在叫好声中卷过酒碗后,端着酒朝石诚走来,石诚心中一惊,我们之前从未谋面,难道他看了出来我是特意来找他的? 第262章 醉丐2 石诚正疑惑时,醉丐已经对着他举起了酒碗说:“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位兄弟,我看你英气逼人,气度非凡,要是瞧得起在下,这碗酒敬你。” 石诚忙拱手道:“兄台奇技令人敬佩,这酒我饮了,多谢兄台!”石诚双手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放下酒碗,石诚对醉丐说:“为感谢兄台,我也为兄台,为周围父老兄弟献上一小技如何?” “噢——”醉丐惊喜地看着石诚,“兄弟有何奇技让我等开眼?” 石诚指指桌上的碗说:“也是撂碗。”他说着摸出一把钱给刚才向他解释的人说:“劳烦兄台帮买坛上好的酒来,多的钱赠与兄台。” 这位高兴地接过钱,很快便抱来一坛酒。 石诚闻了闻,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石诚在桌上放了一只碗,往里倒满酒,他接下来做的事,让围观者都同时发出小小的惊呼。 石诚把另一只空碗竖着立在了装有酒的碗中。 再拉下来,石诚把另一只碗倒满酒,双手端起这酒碗,把这碗的碗底放在刚才竖起的第二只碗的碗沿上。 这第三只碗竟然稳稳地骑在了第二只碗的碗沿上。 “噢——好!”人们的叫好声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声音,仿佛声音大了会把上面那只碗吓倒。 如此,在观众的叫好声中,石诚摞起了七个碗,其中四个平放的有酒,三个竖放的无酒。 石诚轻轻取下碗,把两碗酒赠送给观众,最后两碗,他双手捧了一碗给早已收起长袖的醉丐,说:“兄台,这碗酒敬你。” “哈哈哈——”醉丐大笑,“兄弟原来有这等奇艺,佩服!干了!” “哈哈——干了!”石诚举起酒碗与醉丐轻轻一碰,两人各自一饮而尽。 醉丐放下碗,一把拉住石诚的胳膊说:“兄弟,你我有缘,找个地方痛饮一叙如何?” 正中下怀,石诚求之不得,他拱手道:“正合我意,走,我请兄台。” 两人来到一家上等食肆的楼上,石诚选了个雅静的包间,好酒好菜上齐。 醉丐举起酒杯,微笑着看着石诚说:“一看兄弟就是位风尘豪侠,却为我一独眼乞丐如此破费,可有何深意?” “深意?”石诚轻轻一笑,“兄台真有眼力,说对了,还真有!兄台请先放下此杯,我另用一杯敬兄台一杯如何?” “噢?另用一杯?”醉丐看看石诚,放下手中之杯,微笑着盯着石诚。 石诚从包袱里取出一小木匣,再从中取出那只人玉杯,先用手挡着,不让醉丐看见,再往杯中斟入酒。 “兄台——请看!”石诚手一移,盯着醉丐说。 醉丐先是一愣,再定睛一看桌上之杯,惊讶地抬眼看了看石诚,很快再把目光投向人玉杯,再俯着身子,用他那只犀利的独眼仔细看着这人玉杯。 “你——?”醉丐突然向后一退,跳开来,指着石诚厉声问,“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石诚双手掌朝外,轻轻一摆说:“兄台别急,我不是你的敌人,我特意寻你,是来帮你的?” “帮我?”醉丐冷冷一笑,“我一乞丐,穿百家衣吃万家饭,无牵无挂,逍遥浪迹四海,有何要你帮的?” “哈哈——”石诚笑了,“无牵无挂?兄台怕是做不到吧,就算你不牵挂别人,可有人却在牵挂着你呢,兄台再看看这个。” 石诚又从包袱中取了一截竹管,从管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醉丐。 醉丐细看之下,脸色陡变,随即缓缓地瘫坐在地,泪水如泉涌出。 石诚知道,这张纸上,是乌老爷府上那位妾,也是人玉杯中这位美人写的诗——“与君对酒发三愿,一愿世道永清平,二愿你我身强健,三愿天涯路不远,两情相悦常相见。” “呜——”醉丐双手捧着这张纸圧在胸口,虽然他压抑着声音,可还是痛苦地哭出声来。 石诚是第一次看见一大男人如此痛哭,他只能感慨万般地无言地看着醉丐。 良久,醉丐才停止了哭泣,石诚扶他胳膊说:“兄台,不妨坐好与兄弟一叙,一舒胸中块垒。” 醉丐坐回原位,用衣袖拭去泪水,目光盯着人玉杯中的美人,轻声问:“她还好吗?” 石诚:“我曾在乌府呆过一段时日,多次见过她,在人前,她看起来过得还好,在人后过得如何,便不得而知了,我这次来找你,一半是受古壶古县令所托,一半是受她所托,兄台与她——?” “唉——”醉丐长叹一声,拿起这只人玉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往事恍然大梦,今日不妨跟兄弟一叙。”醉丐小心放下人玉杯,将一段往事缓缓道来。 醉丐原名叫陆一丈,之所以叫如此奇怪的名字,是因为他父母都是一个富商家的管衣服缝补的奴婢,父亲的缝衣手艺很好,父亲希望他能长一丈高,成为男子汉大丈夫。 母亲生他之日,富商妻子也生一女,取小名莺妹,因为同日出生,后来主人允许陆一丈和小姐一起玩,父母之后没再生育,陆一丈和小姐亲如兄妹。 从小玩到大,到十四岁情窦初开之时,两人日久生情互生爱慕,主人知道此事后,把一家大小三口好一顿鞭打,还极尽言语羞辱。 陆一丈的父母难忍鞭伤和羞辱,不久竟然双双离世,小姐莺妹却非常同情陆一丈父母并深爱陆一丈,两人密商后,在一个夜晚私奔。 私奔的少男少女不谙世事,离家千里之外的他们在外吃了不少苦头。 一日,两人又饥又渴地走在一条路上时,莺妹突然晕倒在地,在陆一丈的呼救声中,一对商旅车马停了下来。 商队的主人救了他们并同意带他们一段路,这位主人就是年轻时的乌老爷。 一路攀谈之中,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大体情况,乌老爷非常同情他们,说他庄内正缺人,愿意收留两人在他府上做事,正愁无处谋生的两人千恩万谢地同意了。 就这样,他们住进了乌府,非奴仆也非客人,莺妹也学着做些轻活,陆一丈因为从小喜欢习武,做了名护院,乌老爷和府中人对二人也还算客气。 一转眼,一年过去了,这一年中,他武艺精进,乌老爷让他加入了一个秘密会社——蝉族。 莺妹越长越美丽,她也越来越想家,陆一丈便托乌府里常到外面行走的一位护院武士,也是同他要好的一个朋友打听莺妹家里的情况。 没想到,这朋友带回一个让他和莺妹震惊不已的消息。 第263章 醉丐3 朋友带回的消息说,大约半年前,莺妹家里突然遭到强盗抢劫,不但财产尽失,而且家人全部被杀。 莺妹痛悔万分,乌老爷知道此事后,同意陆一丈的请求回去证实是否如此。 陆一丈快马回到老家,果然如朋友所言,莺妹家里早已家破人亡,被烧的房屋只剩下残垣断壁,据说莺妹家里人的尸体都是官府收埋的。 陆一丈回到乌府,乌老爷特意设宴安慰他和莺妹二人。 那晚,陆一丈喝醉了,他酒醒后想找莺妹说话安慰她,最终,他被人带到了乌老爷的卧室。 当他看到乌老爷卧室里坐在床沿抽泣的莺妹和一旁心满意足的乌老爷时,他一切都明白了,当时就要跟乌老爷拼命,却被乌老爷的侍卫刀剑架住了脖子。 乌老爷说,是莺妹因为家人尽失,为求安身之所,主动委身于他,他会收莺妹为妾,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 陆一丈不信乌老爷的话,当场质问莺妹,莺妹却只是哭泣并不解释。 陆一丈心灰意冷,要离开乌府浪迹江湖,乌老爷却要他留下来,否则,按照蝉族的规矩会杀了他,也不会让莺妹有好日子过。 陆一丈前思后想,为了保全性命,也为了莺妹,他答应了乌老爷,他住到了横头寨那个蝉族的老巢。 后来不到十年,陆一丈凭借自己的智勇,在蝉族内从小头目做到了十位当家头目中排在第五的五当家。 做了当家头目的陆一丈并没听从兄弟们的劝说在横头寨娶妻安家,他心中一直放不下早成了乌老爷妾的莺妹。 在十年未见莺妹之后的一个月夜,一段乌老爷不在府上的日子,他终于与莺妹私会相见。 就是在那个月夜,莺妹为他写下了那首“三愿诗”。 私会的事最终还是被乌老爷发现,乌老爷要活剐了他。 他告诉乌老爷,他已经把蝉族的秘密和所干坏事的证据交给了一位刎颈之交的商人朋友。 每年夏至日或冬至日时,他会准时出现在坂台郡城最繁华街道的一家食肆的望楼上,如果从街上走过的他的那位商人朋友看不见他,就会把蝉族的罪证交给官府。 乌老爷无奈让步了,但最终还是用剑刺瞎他一只眼,允许他离开横头浪迹江湖,如果他再回横头或到官府告发蝉族之事,就会用油锅烹炸了莺妹。 从那以后,陆一丈成了浪迹江湖的“醉丐”。 “我只想忘却莺妹、忘却横头,漂泊四海了此残生。”醉丐讲到这里,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看着石诚说:“不想兄弟你特意寻来,你是在揭我伤疤啊——兄弟!” 石诚也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醉丐的事让他慨叹世间竟有此等情爱,人生竟然如此难测。 他用这杯酒压下心中的气愤和感慨,对陆一丈说:“陆兄见谅,没想到陆兄竟有如此经历,我不是来揭你伤疤,因为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你有这个伤疤。”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是不是那个姓古的县令派你来抓我?”从刚才的回忆里跳出来的陆一仗警惕地问。 “陆兄误会了。”石诚拱手说,然后起身在屋里踱起步。 好一阵后,石诚突然停住,盯着陆一丈说:“陆兄,如果现在有一个除掉蝉族和乌老爷,救出莺妹的机会,你愿意去做这两件事吗?” “除掉蝉族和——乌老爷?谁有这个本事,你?”陆一丈怀疑地看着石诚。 石诚:“有我,但更有古县令,他是个好官,他也跟你一们,曾经当过奴仆,他脸上至今还有被烙上的‘奴’字。” “他同情奴婢,怜悯百姓,他决不同于以往的横头县令,他立志要铲除祸害一方的蝉族和其他恶人。” “他更是个奇人,他不但武艺高强,精通医术,而且有很多奇妙的主意会制作神奇的东西,我相信他有能力灭了蝉族。” “我也行走江湖多年,我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我想铲尽天下恶人坏人,帮助天下所有善良贫弱之人,可天下太大,我帮不了所有的人。” “可是我认识了古壶古县令,我发现他不但有安定天下,让万千黎民百姓安居乐业的宏图大志,而且他有奇绝的本领,我愿意帮助他,如果你也愿意帮助他,这事更容易做成。” 石诚由衷地一口气说出这些话时,猛然发现他自己原来打心眼儿里如此佩服古壶,之前当古壶的面,他却从未说过这些话,可是这种佩服一直在他心里。 陆一丈直直地盯着石诚,想了想说,“看得出兄弟你是个非凡之人,非凡之人敬佩之人,一定也是更加非凡之人。” “不过,帮不帮你们,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会把我这脑袋弄丢,还会害了莺妹,这事得容我想想。可是,现在我就决定了一事,我想跟兄弟你切磋切磋武艺,不知兄弟能否赏脸?” 一听这话,石诚立即兴奋起来,这正中他下怀,他正想试试醉丐艺有多高,水有多深,他高兴地说:“陆兄所言,正合我意,来,填饱肚子,我们找个地方比画比画。” “哈哈——好!”陆一丈大笑。 两人风卷残云般把一桌酒菜填进肚里,石诚把人玉杯双手给陆一丈:“完璧归赵,物归原主。” 陆一丈愣了愣:“古大人不用它了?” 石诚:“已经用了,将其还你也是古大人之意。” 陆一丈捧着人玉杯,看着它,无比惆怅地说:“原主,我也不是原主,这是我从原主那儿偷来的,这账迟早得算。” “陆兄要是愿意,我帮你算这账。”石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 “谢谢兄弟,心意我领了,还是先领教领教兄弟的武艺如何?”陆一丈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 “哈哈哈,好,这就走!”石诚豪爽地说。 两人于是出了城,找到一处僻静的荒地,客套两句,便拉开架式对打起来。 先比拳脚。 掌生风,拳如雷,你来我往;腾似龙,跃如虎,攻防相扣。 石诚用了七成力道八分武艺,与陆一丈斗得酣畅淋漓,他试出陆一丈拳脚功夫虽然比自己略逊一筹,然已属上乘,他最想试的,是陆一丈那神奇的一双长袖。 第264章 发现老巢 “停!”石诚大叫一声,跳退开十多步开外,双手一拱说:“陆兄拳脚厉害,我是赢不了你了,算是平手吧,我们再切磋切碎兵器如何?” “哈哈——”陆一丈笑道:“兄弟是我迄今所遇第一好拳脚,我知道,你是让着我,就依兄弟你,来兵器,亮剑吧。” “可是陆兄你——你没带兵器,这如何切磋?我怎么能利剑对你空手?”石诚愣愣地看着陆一丈。 “兄弟啊!”陆一丈大声说,“你又何必跟我耍小聪明,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少废话,要切磋就利索出剑。” “恭敬不如从命,得罪了,陆兄。”石诚说罢,利剑出鞘,平举宝剑,剑尖直指陆一丈,如下山虎一般扑了过去。 眼看离陆一丈只有五六步了,对方却呼微笑着原地不动。 石诚心中一颤,脑中念头一闪,要不是停下? 就在这一瞬间,只见陆一丈两胳膊一抖,两条长袖如两条长蛇出洞,闪电般袭来。一条直奔石诚的剑而来,另一条朝他腹部袭来。 石诚手中宝剑一斜一拉,打算割断上面飞来的这条长袖,同时胸腹一收要躲来下面这条长袖的袭击。 哪知上面那袖灵巧地躲过利剑刃口,从侧面击向剑身,石诚手中的宝剑顿时失去了进攻方向。 与此同时,击向胸腹部的长袖虽然没击打着胸腹,却陡然向下一钩,像大公鸡的尖喙般在石诚大腿上啄了一口。 这一击一啄大大出乎石诚的意料,他完全没想到那平常的、软软的袖子能有如此力道。 “好!”石诚由衷地大赞一声,双脚一点地,身轻如燕,平地掠起,飞在空中翻滚两转,一下落到陆一丈的身后,利剑向对方后背刺去。 陆一丈显然来不及转身,只能就地一滚躲过这招,同时两只长袖向石诚腿部飞缠而来,石诚早有所备,一剑斜扫而过,把一只长袖的头部割下两三寸来。 “好!”陆一丈也大赞一声。 接着,长袖飞舞,剑光闪烁,两人好一番虎斗。 石诚越战越勇,凭借超绝的轻功灵巧的身手和叫人眼花缭乱的剑法,把陆一丈的长袖又割下几截来。 陆一丈终于再次大叫一声“好”,跳出斗阵拱手道:“认输认输,石兄弟武艺超群,老哥哥我认输了。” “陆兄谬赞,陆兄的长袖绝兵才是天下无双。”石诚拱手由衷地说,他心里清楚,要不是凭借自己高绝的轻功躲闪,还真没把握赢这场比试。 “陆兄,这下可以跟我去做那件事了吗?”石诚问道。 陆一丈愣了愣,反应过来,拱手道:“石兄弟等我两天,两天后,你在佛光寺等我,我会前去见你,给你一个答复。” “好,君子一言,我等着陆兄,两日后佛光寺见。”石诚对着陆一丈一抱拳。 “一言为定!”陆一丈也对着石诚抱拳,两人分头离去。 两天后。 有意思,这老兄还算是个有趣之人,不但其经历有趣,使用的那长袖兵器更有趣,石诚想到这里,喝口茶,脸上掠过一丝会心的微笑。 可我在这里等了半天,眼看已至午时,还不见这老兄影子,他会不会谎言诳我,自己早已溜之大吉? 如此一想,石诚心中升起一丝疑虑与愤懑,要真是那样,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到这狗贼,砍下你那两条胳膊,废了你那长袖绝功。 石诚想到这里,不由得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突然,要等的那个身影映入眼帘,他笑了,这家伙,难道知道我要砍他胳膊就赶快来了。 看见陆一丈身上背个包袱,石诚心中悬着一石头放了下来,看来他是决定要跟自己走了。 陆一丈也看见了石诚,他朝他摇摇胳膊,大步走过来,石诚赶紧泡上一杯热茶。 “陆兄,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陆一丈走到石桌边,石诚双手捧上茶,微笑着说。 陆一丈微微一笑,接过茶盏说:“大丈夫立世,不诺则已,一诺千金,怎么会不来?事情成不成,总要来见你一面的。” “那——?”石诚看着陆一丈身上的包袱,“陆兄已收拾停当,看来是答应兄弟的请求了?” “其实啊!”陆一丈微笑着抿了一口茶,“在食肆里,你说了古大人那一大通话后,我就决定要跟你走了,只是——不知道你有多大本领,所以说要跟你比试比试。” “石兄弟果然是绝世高手,脾性也跟我相投,我就更愿意去了,之所以让你等了两天,是我有一点儿小事要办。” “甚好!甚好!”石诚兴奋地右拳一下砸到左掌中,“有了陆兄的相助,古大人的大事一定能成,陆兄的意中人一定能回到你身边,两情相悦常相见。” “哈哈哈——”两人执手大笑。 第二天上午,石诚和陆一丈做了一番乔装后,各骑一匹快马上路了。 出发前,石诚放飞了第二只信鸽,给古壶送去一封信,告诉古壶,他已经找到醉丐,照之前和古壶的商议,现在他要和醉丐陆一丈带他潜去横头寨,探探蝉族的老巢,为以后的进剿探路。 两人一路奔驰,一路上,陆一丈给石诚讲了许多蝉族的事。 数日后,两人带着吃食干粮潜藏进了离横头寨不远处的一个秘密山洞,吃饱喝足后,好好好睡了一觉。 他们要在深夜前往横头寨那一片废弃近百年的残垣断壁,陆一丈说,那里面还别有一番天地。 夜半时分,夜色昏暗,山谷空寂。 两人黑布蒙头,一身夜行衣着,如两只黑猫,悄悄地潜行到了横头寨那片残垣断壁附近。 陆一丈悄悄告诉石诚,将军墓那里一年四季每天每夜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守,虽然他在蝉族做到了五当家,也从未被允许进去过,据说只有大当家一人能进去,他估计那里是横头寨藏宝洞的入口。 而眼前这片残垣断壁下面,则是蝉族的宗庙、议事及练兵之地,也是山寨的攻守堡垒,平时无人看守,全凭层层机关守护。 宗庙?议事?练兵?在这片黑黢黢的乱石里面?石诚觉得匪夷所思,真想马上进去看看。 第265章 堡垒 “走,跟着我。”陆一丈轻轻说了声,从藏身的石缝间猫腰蹿出去。 石诚赶紧跟上。 很快,两人到了残垣中一棵树下,树旁是一道小溪,溪水轻轻唱着夜曲,缓缓地流着。陆一丈伏下身子移动了身旁几块石头,改变了水流方向,让溪水从一个之前无水的地方流过。 陆一丈移动了这几块石头后,像没事人一般坐在地上靠着石头静静地仰望着黑沉沉的天空。 石诚不解地看着陆一丈又看看那改变了的水流,想要问什么却又忍住了,陆一丈不解释肯定有不解释的道理。 石诚也像陆一丈一样靠着石块坐着仰望着天空,可他的两耳去密切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同时一只手向后挨着背在背上的宝剑的剑柄。 不过一刻的时间,石诚突然听到旁边的地下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隆隆”的声音,他一惊要站起来。 陆一丈朝他作个手势要他别站起来,又作个手势让他跟着他匍匐向前。 石诚跟着陆一丈往前匍匐前进了十多步,突然看到一个半人高的黑洞赫然在眼前,见陆一丈猫腰进入那个黑洞,石诚也紧紧跟了进去。 刚进入洞里,可能是陆一丈触动了某个机关,又一阵低沉的响声之后,石诚知道身后的门关上了,他听着陆一丈的脚步声紧跟着。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用手一摸,石诚知道这是一个人工砌成的石洞。 摸着洞壁听着陆一丈的脚步声,上上下下,左弯右拐地走了好了一阵后,石诚突然感到身旁没有了洞壁,似乎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 再陆一丈说:“兄弟,可以点起火把了。”石诚从声音判断,确实到了一个宽敞之地。 石诚从包袱里摸索出火折子, 当吹燃火折子点亮火把时,石诚惊得瞪大了双眼。 他和陆一丈身处由石头拱起的巨大的气势恢弘的穹形大厅中,这大厅不是一个单独的大厅,而是由一个最大的,周围六个较小的共七个大厅组成。 正中大厅与周围每个小厅也由穹形门洞连通,每个小厅大小相当于一般人家的堂屋的三四倍,小厅能同时容纳三桌人吃饭。 而正中大厅又相当于三个小厅大小,整个厅室合起来,容纳两三百人绰绰有余。 石诚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地宫大厅,更让他震惊的是,正中大厅的中央,有个半人高的圆台,圆台上,耸立着三个背靠在一起的真人般高大的直立的灰色石蝉雕。 举着火把围着细看,三只石雕蝉的的身体是栩栩如生的蝉形,可头部去被夸张变形成了人脸且表情各不相同。三只蝉,三张脸,三种腿脚和翅膀姿势。 第一张脸全无表情,双目紧闭,腿和翅均紧紧收拢,似乎正蛰伏在泥土之中。 第二张是笑脸,这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傻乎乎的笑,而是神秘莫测的微笑。同时,这只蝉的所有腿脚略微卷曲,双翅微微展扬,欲飞不飞的模样。 第三张是恶脸,尖牙利齿凶狠无比的模样,似乎要将某人生吞活食,腿脚在曲伸之间,强劲有力,双翅大展,似乎正在奋飞。 石诚明白了,这三张脸和姿势代表了蝉族的三种状态——蛰伏潜藏、伺机而动、凶猛出击。 石诚问陆一丈是不是这三个意思,陆一丈竖竖拇指说:“丝毫不差,正是如此,兄弟再看看这几个小厅。” 陆一丈带石诚首先进入一个小厅,进去一看,石诚一惊,此厅里周围的墙上及穹顶上,密密麻麻全是写有姓名字的木灵牌。 “祭祀厅,有三百六十五块。”陆一丈说,“是蝉族的祖先——百年前那次剿战中被官军杀死的所有男女老少,这厅也是蝉族的宗庙厅,每年会在这里举行一次祭祀。” 第二厅是议事厅,里面只有一把高椅,“这是大当家族长何壮的椅子,其他人都得站着。”陆一丈说。 第三厅是惩戒厅,凡是违反了蝉族和族规的人会在这里受到应有的惩罚,轻则鞭打,重至活剐。 第四厅是成人厅,横头寨蝉族的每个孩子,无论男女,生下来就是蝉族成员,每个人成人时都要在这里举行成人礼,发誓终生效忠蝉族。 第五厅和第六厅是兵器厅,里面十八般兵器样样都有,是用于寨内武士学习和训练用的。 “就在这里面习武练兵?”石诚好奇地问,他觉得这几个厅虽然大,可用于多人练武还是小了点。 陆一丈:“习武练兵场在另一个大厅,我稍后带你去,这个大厅周围都有暗道,这些暗道纵横交错像一张网,白天从外面看上去的这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其实下面全是这些暗道网。” “这里面可以藏三千人,有水源,能藏粮,再加上四处的机关和攻防洞口,虽然山寨男女老少不过五百人,可要是全进来,即便来上万官军,恐怕也难以攻破。” “太可怕了!”石诚感叹道,“你再带我看看习武练兵场吧。” “跟我来。”陆一丈从石诚手中接过火把说。 石诚跟着陆一丈从兵器厅里的一道暗门进入一条暗道,又功弯八拐一番绕行之后,来到了一道石门前。 陆一丈灭了火把说:“这外面不能有光亮,否则可能被人发现。” 陆一丈转动了一个机关,轻微的响声后,石诚跟他出了这门,一仰头。石诚看到了有星星的夜空,这是露天院坝? 可再一看,这夜空中有有许多遮挡物,睁大眼睛仔细一看,原来地上有不少粗大的石柱,石柱顶部石条连接成高低不同的网状巨篷,木条上面爬满了藤蔓。 白天要是从远处看过来,这里就是一片布满草藤之地,可这下面却是一个宽阔和场地,足以容纳两三百人在这里面习武厮杀。 “百年经营出如此坚壁堡垒,也真不容易啊!”石诚小声感叹出声来,“可是,这是一个罪恶之地,该当被铲平,它倒塌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第266章 受伤 “汪——汪汪。”突然传来几声狗叫,在寂静的四更天,这陡然而来的狗叫声响彻山谷,在石诚听来如同虎啸。 石诚和陆一丈惊得一下伏下身子,同时四下张望,石诚判断这狗叫声应该来自这练兵场外面。 狗叫了几声后又没了声息。 石诚蹲行到陆一丈身旁,小声问:“怎么回事?” 陆一丈:“也许是寨里散游的猎犬,也许是带着猎犬的迟归的猎人从附近经过,不管怎样,我们是被猎犬发现了,猎犬的鼻子什么都嗅得出来。” “汪汪——汪汪”接着又传来几声狗叫,石诚听出来了,有两条犬。 “谁?是谁在里面?”有人大声问,石诚听出来,这人在这练兵场的石壁之外,东南方向。 “谁在里面,半夜三更还在练功吗?是谁?再不回答我们放犬进去了。”另一声音大声问。 两个人! “怎么办?跑还是硬闯出去?”石诚小声问陆一丈,他不怕与猎人刀剑相向,可是,他们这次来,是探底,为以后古壶带兵来捣毁这匪巢探路,能不被发现还是不被发现为好,最好能全身而退。 “跑!”陆一丈说,“跟着我从另一条密道出去。” 陆一丈刚说完,石诚就听见篷顶上有响动,一看,两条犬影再现在棚顶藤蔓之间。 陆一丈身子一下蹿出丈外,石诚也紧紧跟上。 到了一角落,陆一丈摸着机关打开石门,两人蹿进去,门刚关上,犬吠声也到了门外,同时听见有人在大喊“站住!出来!” “快跑!”陆一丈说,“我们能进来,他们也能进来。” 石诚紧跟陆一丈在密道内一阵疾速穿行,刚跑没多久,就听身后犬和人追了来,在这黑洞内完全看不见,只能摸索着跑。 听犬吠声越来越近,石诚“唰”地抽出宝剑,准备靠着听声音除掉这两只恶犬和追赶之人。 就在这时,陆一丈突然拉了他一下,低声说:“到了!”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响动,前面一石门移开,两人一下蹿出去,陆一丈又转动一机关,这门关上。 两人把迅速搬动旁边几块石头堵拦着石门,然后施展轻功,腾跃而遁。 从让人憋闷的密道内出来到了夜空下,石诚像出笼的鸟儿,脚尖轻轻点地几下,瞬间已经飘出十多丈远。 一回头,他才发现轻功差他一截的陆一丈落后他一大截,石诚又赶紧回去接应。 两人刚跑出数百步,那两人和两犬也追出来了。 “有贼!抓贼啊!”追赶的两人大喊。 “陆兄,你先走,我拦住他们,我们在山下客栈相会。”石诚说。 “好,石兄弟当心。”陆一丈说罢迅速跑开。 石诚持剑迎着追来的狗而去,两狗突然站住,叫了几声往后跑,石诚也转身跑,他跑得较慢,那两条蠢犬不知是计,调转头狂吠着猛追上来。 石诚突然转身,手起剑落,两颗狗头滚落在地。 “大胆贼人!敢在我横头寨撒野,有种不要蒙面!”还在几十步开外的追来的两人见状停下了脚步怒吼,同时从后背取下弓箭张开硬弓。 “嗖——嗖——”两支箭几乎同时朝石诚飞来。 石诚两手同时抓起地上的无头狗身一挡,两箭正中两狗身,一狗一箭,他把这两狗身朝那两人一抛过去,双脚一点,身子已经飞向旁边一棵大树。 正在这时,离这儿不远将军墓里的两个守护人也听到动静出来了,一人持刀奔向石诚,另一人向空中射出两支带火的响箭。 石诚知道这一信号发出,很快就会有大队人马赶来,但愿陆一丈已经跑远了。 石诚下树来,与围上来的四个人叮叮当当一番混战,其中一人被他削下一只耳朵,一人被削掉两根手指,另两人分别被刺伤肩和大腿。 他本可以取了这四人性命,可要是那样,山寨蝉族之人一定会穷追不舍,反而不利他和陆一丈脱身,给这四人一点儿教训便可,待古壶带兵攻下山寨时,再一并收拾这帮百年老匪。 趁四人受伤哭爹喊娘时,石诚纵身上树,紧接着从这棵树飘到另一棵树。 一会儿树上一会儿树下,转眼之间,石诚消失在暗夜下的丛林之中,山寨追来的大队人马的火把光亮和喊叫声也被他越渐渐甩得越来越远。 石诚在客栈里焦急地等到正午时分,终于等到陆一丈,可是,一见陆一丈,石诚愣了,他的一条胳膊受伤了,痛苦地咬着牙。 “陆兄,怎么回事?有人追你吗?”石诚急问。 “没——没有人追我。”陆一丈强笑一下说,“多亏石兄弟断后,我凭着地形熟悉,很快远离了山寨,可是——”他懊恼地拍打了一下自己那只盲眼眼眶。 “眼不争气,摔了一跤,伤了胳膊,可能把骨头摔断了,要是残了胳膊,我长袖功废了一半,还不如死了的好。” “别——”石诚手掌一摇,“陆兄别说此等丧气话,古大人医术高明,他一定能治好你这胳膊,我们歇一歇,吃饱肚子就走。” 天黑时分,石诚和陆一丈到了二道毛家,石诚在给用信鸽传古壶的第一封信里,说了他和陆一丈会来这里。 因为之前在白狗庙跟古壶议事聊天时,他听古壶说过,古壶为二道毛家翻修了房屋,还建了间密室,可作应急藏身之用。 二道毛果然在家里等候,他把两人迎进屋说:“石大侠,古大人让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为你们跑腿办事,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石诚欣慰地说:“你先让我们住进密室,不能让外人知道你家里另住有人,对你母亲和平日照顾她的人,就说是我们是你两个朋友,要她们一定要守口如瓶。” “然后你去告诉古大人,就说我们已探得重要消息,可醉丐伤了胳膊,请他设法尽快医治。” “石大侠放心,我一定办好。”已然是个成人似的二道毛郑重地拱手道。 安顿好石诚和陆一丈后,二道毛连夜策马奔向县城。 第267章 先下手为强 二道毛骑在马背上,耳畔风声呼呼叫,心跳如鼓通通响,他兴奋得恨不得让马长上翅膀飞起来。 自从得到古大人的帮助,让盲眼母亲不愁吃穿,让自己有正经事干,他觉得天变得清亮,地变得辽阔了,觉得活着有奔头了。 他知道古大人让他干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一件事——除掉可怕的蝉族,收拾可恶的乌老爷,这样就可以为自己那无辜惨死的姐姐报仇。 要是真做成了这些事,他愿意一弟子跟着古大人,在古大人鞍前马后,为他跑断腿都愿意。 石大侠和那位受伤者的到来,让二道毛猜到古大人正在做的事离成功不远了,这怎能不让他激动让他兴奋。 “驾——”想到这里,二道毛又高声吼了一声,在马背上轻轻抽了一下。 当古壶听急急到来的二道毛讲述了石诚两人的情况后,又喜又惊,喜的是石诚和陆一丈两人探得了重大消息。急的是陆一丈也算高手,竟然受伤了,说明横头寨的实力真不能小觑。 古壶立即写了张专治跌打损伤的处方,让二道毛去抓药,抓到药后,立即快马回他家去, 然后叫来侯戈,让他和文先生两人继续密切留意探听乌老爷和蝉族的动向。 自从大堂审狗以来,乌老爷及何老爹这帮人像聋子瞎子般没有一点儿反应,也太平静了,平静得极不正常,这种平静绝对不是好事,这让古壶心中不安。 一个时辰后,古壶让定伯赶上马车带他前往二道毛家,之所以赶马车不骑快马,是想尽量掩藏。他怀疑乌老爷那里虽然看起来平静,却绝对不可能罢手认输,也许正在酝酿更大的阴谋,也许正派人暗中监视着县衙和他。 一路上,古壶特别让定伯留意路人和前后,自己透过车篷布帘缝细心观察,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他心里不但没有放下来,反而悬吊得更高了。 到了二道毛家,先到的二道毛捧着药带着古壶来到密室。 古壶一进屋,石诚拱手:“古大人来得真快啊!” 陆一丈身子一欠说:“古大人,请恕我有伤在身,不能行礼。” 古壶快步走到陆一丈身边:“陆兄不必客气,让我看看你的伤。” 一番检查后,古壶放下心来,他说:“陆大侠不必担心,伤不太重,我已经带来药,包扎加口服,安心在这里养伤,半月之后,你这胳膊又能随心所欲地挥舞长袖了。” 陆一丈欣喜地说:“多谢古大人,我们——” “先治伤!”古壶摆摆手制止了陆一丈要说的话,让二道毛去煎药,他又麻利地亲自配药捣药,为陆一丈包扎好,再把药汤端来看着陆一丈喝下。 忙完这些后,古壶才坐下说:“石兄、陆兄,说说你们都探得了什么吧。” 两人把事情讲完,陆一丈又把自己的经历和自己曾经在蝉族的事以及跟乌老爷的恩怨讲了一遍。 古壶听完,神色严峻地起身,在屋里踱起了步,他两腿踱着步,手上却把弄着天机牌,一会儿用手指敲敲它,一会儿用它敲敲自己的脑袋。 石诚和陆一丈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古壶手上的那个奇怪的小木块上。 “借兵!”古壶突然停止踱步,看着石诚和陆一丈两人说,“从到目前的所有情况来看,我们完全可以确定,横头寨就是蝉族的老巢。” “从陆兄所述和顾三查到的其他一些消息来看,也完全可以确定,乌老爷也是蝉族的核心人物。” “蝉族目前表面上风平浪静无所作为,但我可以肯定这只是山雨欲来之前的短暂平静,蝉族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一定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先下手为强,我们要尽快动手,我立即去找郡守郭大人借兵,一举铲除蝉族,二位以为,需要多少兵为宜?” 石诚和陆一丈兴奋地相互看了看,石诚说:“恐怕至少得三千兵。” 陆一丈摇摇头:“三千是至少,最好有五千,蝉族在各地还有不少商铺,那些窝点也得一举端掉。” “陆兄所言甚是!”古壶赞许地说,“不做则已,做则要做干净,要彻底铲除,不留后患,二位兄长就匿居此处,事不宜迟,我立即去坂台郡找郭大人借兵。” 石诚担心地看着古壶说:“从我零星听得的一些坊间所传看,恐怕这位郭大人也与蝉族有染,那位哑女不就是他送你的吗?你这兵借得到借不到暂且不论,我只担心他要真与蝉族有染,你去一说借兵,恐怕你也有危险。” 古壶轻轻一笑:“多谢石兄提醒,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有危险我也会义无反顾,对付郭大人,我也早有所思,已有所备,二位歇息,我这就去了。” “珍重!”石诚郑重地抱拳,古壶对二位拱拱手,径自出了屋。 此时天色已黑,古壶坐上马车一路急驰回到县衙,带上官印,又做了些准备,叫上侯戈,两人两马星夜直奔坂台郡治所而去。 一路上,马背上的古壶一直在盘算着这兵如何借。 首先要最后亲自确定郭大人是否与蝉族有染,之前发现邢影是乌老爷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间谍后,古壶当即给王右军去了一封信,说了这里的情况,并说了对郭大人的怀疑。 没太长时间,他便收到了将军的回信,将军说从他与郭大人的交往来看,郭大人虽然政绩平平,醉心于书法,对仕途无甚大志,可心里还算有百姓,应该不是一个坏官。 可将军同时还说,他与郭郭大人毕竟相隔遥远,平时也就书信交往且多谈书法,邓郭大人的具体施政与其他事宜与知之不多,对于郭大人是否与蝉族有染也不能准确判断,要古壶自己探查判断。 古壶已经想好了一个试探郭大人是否与蝉族有染的办法,他相信这个办法是个试金石,能验出这位顶头上司是正人君子还是奸人恶徒。 第268章 再次见郡守 古壶带着侯戈到了坂台城郊,没直接进城,而是打听着来到城郊一坐不起眼但很是幽静的道观——“淡云观” 侯戈奇怪地问:“古哥,我们不是来借兵的吗?到这道观来干什么?你要学道?” 古壶认真地说:“道乃大道,我当然要学,不过,目前先要试试郡守这小道能不能走通。” “太——太深奥,古哥这话我不懂。”侯戈懵懂地看着古壶。 古壶浅浅笑一笑:“以后慢慢就懂了,现在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是!”侯戈郑重地一拱手,大声说。 两人在道观内借用了一处极为安静的房间和文房四宝,古壶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古壶写完把墨吹干,折好装入信封交给侯戈说:“你到郡府衙门告状,把这字条亲手交给郭大人。” 侯戈已经看得纸上的字,他眼珠一转,笑道:“这下我懂了,一定亲自交到郭大人手上。”侯戈揣好信,匆匆离开了淡云观。 坂太郡郡守郭章这日难得偷闲,在书房里站在一张凳子上看着眼前书桌上的大白纸构思着,看如何才能把胸中的文字合理地安排到这张纸上。 虽然自己个子矮小,但却特别喜欢写大尺幅的书法作品,构思布局时,他不得站高一点,让自己好一眼看完一张大纸。 郭章认为这是让别人明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这一道理的最好方法。 多年来,他的大尺幅作品在书坛广受赞誉,让看到他作品的人也不得不对他高看一头,这让他很是得意。 再说,以自己的小个子短手,握一支大笔,在一张大纸上自如地运筹文字,让他有一种纵横天下的豪迈之感,这种感觉是他最喜欢的。 “大人!”门吏进门突然一声叫,让郭章一惊,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他跳下来过去踢了门吏一脚:“你要吓死你家大人呀!” “不不不!小人莽撞了,大人恕罪。”门吏怯懦地拱手说,“来了一个告状者,非得见你不可,说是有重要的东西要亲手交给你。” “嘿!老天见不得我闲一闲,天也妒我啊!叫他在前厅等着,我呆会儿就去,重要重要,到这郡府里的,什么不重要?”郭章大声抱怨着,重新站上凳子,把目光洒向那张大纸上。 半个时辰后,构思好布局的郭章来到了前厅。 一看,来者是个年轻精干的人,一看身板就是个武行中人,他眉头一皱问:“你是何人?有何事?” 来者恭敬施礼道:“草民姓侯,奉我家主人之命将这亲自交给大人。”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信双手奉上。 郭章启开一看,纸上写道:“有人冒用王右军书法行不法之事,请郡守大人亲临淡云观一查。”字迹工整有力,可以看出书写者有一定功底。 郭章看完,心下一惊,王右军乃当今书坛旗帜,天下临摹其书法者不计其数,可冒用其书法行不法之事者还未有所闻,毕竟对于真正爱书之人来说,这种事是丑事。 可如今,这种丑事竟然出现在自己所辖之地,王右军又是自己的好友,这岂能听之任之? “你家主人是谁?”郭章不解地问。 “大人去了便知。”来者不卑不亢地答道,并没有普通百姓见到郡守大人的谨小慎微。 郭章心中更疑,立即吩咐下去,带人跟着此人亲临淡云观,淡云观并不太远,没多长时间便到了。 “大人这边请。”这从领着郭章往里走,并不多言。当走进淡云观一间僻静的房间时,郭章一时呆住了。 屋内没人,却见墙上贴着一张大纸,上面写的是《道德经》之“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走近一看,墨迹刚干不久,新写的。 郭章惊疑的不是这字的内容,这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他惊的是这书法,这就是好友王右军的行书书法。 果然是王右军已经来了淡云观,这王右军为人豁达开朗,有时喜欢给朋友开些让人惊掉下巴的玩笑,今天这一出不足为奇。 “哈哈哈——王兄,快出来吧,你还说有人冒用你书法行不法之事,你这不是贼喊捉贼吗?”郭章对着内门门帘朗声大笑道。 话音刚落,门帘一掀,出来一人,鞠躬道:“横头县令古壶见过郡守大人。” 郭章大惊:“古壶?你——怎么是你?王右军呢?”郭章说罢掀开门帘进里屋一看,屋内再无别人。 “大人。”古壶跟进屋来,再次施礼道:“将军没来,墙上那字,是下官所写。” “什么——你——你写的?”郭章指着古壶,质疑地问。 “正是。”古壶说,“大人要不信,我再写几个它给大人看。” 郭章早从王右军那里听说过,古壶这小子书法很好,第一次见他时没让他写,这次倒要亲自看看究竟有多好,他盯着古壶说:“好,你就写给本郡守看看,要是戏弄本郡守,拿你是问。” 古壶没说什么,转身站到书桌前,提起笔,没有丝毫犹豫,行云流水中,几行字从笔端流出:“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写罢搁笔,微笑着看着郭章。 郭章目瞪口呆,看看纸上的字,看看古壶的脸。 良久,郭章对着古壶抱拳,真诚地说:“古县令书法功力,郭某真心佩服!王右军对你的赞赏不无道理,可今日你用这种办法叫我来这里却又为何?” 郭章说这些话时,目光再次把古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数月前第一次见到这位下属,当时把这人的言谈也只看作是新官上任时理应有的大而无当的高谈阔论,他并不把他太放在心上,今天他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这人。 “真是为了让大人鉴赏书法,不过,不是我的书法,而是这个。”古壶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恭恭敬敬地递给郭章。 郭章展开一看,再次惊呆了。 第269章 试探郡守 纸上是清秀娟丽的字迹:“霓是衣裳容是花,能说会唱成哑巴。人心险恶世坎坷,铁石能言不说话。” 郭章口中再次念着这雅不雅俗不俗的四句话,莫名其妙地看着古壶问:“这是何人所写?你给我看这是何意?” 古壶神秘地一笑说:“郭大人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的人写下的心声你会不知道?” “我的人——心声?”郭章不解地看着古壶,愠怒地呵斥道:“古壶不得无礼,有话不妨直说,胆敢戏弄你的顶头上司,小心我治你的罪。” “大人恕罪。”古壶深深一躬说:“这是你送给我的哑女邢影所写,这是她托我带给你的。” “什——什么?哑女邢影所写?她——她识字?”郭章再次大惊,说话都不利索了。 见古壶直直地看着自己,郭章心头一惊,觉得这邢影身上大有文章。 他指着古壶严肃说:“这哑女邢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正式以郡守的名义命你给我全数说出来,不得有任何隐瞒,否则,王右军也保不住你。” “是,大人请坐,听我细细道来。”古壶请郭章坐下,自己喝了口茶,把邢影的经历和真实身份及目前的处境一一道出 …… 郭章认真地听完,长叹一口气,指着古壶,微笑着说:“你小子,原来是不信任我,怕我跟蝉族有所勾连,故特意试探于我,是否?” “是的。”古壶直截了当地说,看着郭章:“我可以信任大人吗?” “当然。”郭章喝了一口茶,说了第一次见古壶时没有说的关于邢影之事。 原来,就在古壶第一次来郡守府任职的前一个月,坂台城一位经营米行的刘掌柜找到郭章,请求郡守大人一件事情,把一个叫邢影的哑巴婢女送给横头县令古壶。 刘掌柜说,形影天生不会说话,父母早亡,她与弟弟相依为命,靠在大户人家当奴婢为生。 邢影弟弟八岁那年,不慎在横头县走失,她边做婢女边寻找弟弟,长成大姑娘后,邢影因为太漂亮,多次受到主人骚扰,她生性刚烈,宁死不从。 为此,她被转卖多家主人,最后被心善的刘掌柜买下,虽然如此,此前的两家主人还是扬言不会放过邢影。 刘掌柜同情邢影,既为了救邢影,也为不给自己找麻烦,决定为邢影另寻出路。 他听说横头新来县令古壶年轻有为,刚正为民,便想把邢影送给古壶,一来邢影有县令靠山,之前的主人决不敢再找她麻烦,二来她在横头也可继续寻找失散的弟弟。 可是,刘掌柜不认识古县令,怕贸然送去这么一美丽的大活人古壶不会收,于是找到郭郡守,请求郡守帮忙。 郭章一听,这是行善之事,再说,刘掌柜平日就是坂台郡有名的大善人,这面子不能不给,于是答应做这两全其美的好事,先接收下邢影,后来再以上司的身份把邢影送与古壶,这事再加一美,成了三全其美。 为了考验古壶是不是正人君子,当时郭章并没把刘掌柜告诉他的邢影的身世经历告诉古壶,只说是郡守府买来的婢女。 “可恶!阴险!”郭章讲完,气愤地一巴掌拍在桌上,“老夫竟然也成了蝉族利用的一颗棋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详细说说目前调查到的蝉族的情况,这次老夫决计与你一同彻底铲除蝉族,要人要物你尽管开口。” “大人!”古壶激动地叫了一声,起身对着郭章深深一躬:“大人刚正不阿,心系苍生,此乃横头百姓之福,坂台百姓之福,下官代黎民百姓谢过大人了。” 古壶这番话说得真诚而激动,激动的是郡守与蝉族没有勾连,还如此重诺要彻底铲除蝉族,有了郡守大人的支持,后面的事好办多了。 古壶接下来向郭郡守详细说明了目前掌握的蝉族情况与动向。 郭郡守认真地听完后,沉思片刻说:“你已经把棍子捅进马蜂窝了,要么赶紧逃,要么冒着被蛰死的危险也把它捅下来烧成灰烬,只有这两条路,你选择哪一条?” 古壶一下站直身子,郑重地说:“我从没想过逃,我当然选择第二条路,彻底铲除蝉族,有大人的支持,这事一定能办成。” “好小子,是成大事者!”郭郡守激动地说,他想拍拍古壶的肩膀以示鼓励,可自己比古壶矮一个头,明显不好拍,要把伸出一半的手缩回去。 古壶机灵一往下一缩,把肩膀放到郭郡守的手掌旁。 “哈哈哈——”郭郡守大笑,拍了古壶肩膀两下,“真有你小子的!” 接下来,两人边喝茶,边秘密地商议,直到黄昏时分,郭郡守才离去。古壶和侯戈就住在观里,打算天亮后再动身回横头。 深秋的夜晚清凉如水,古壶的心中去热潮涌动,在清幽的道观里,立在檐下斜望着清冷而热闹的星空,他有一种展翅欲飞的欲望。 他明白,这是大战来临之前的激动,与蝉族的这一大战,是他来这世上做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大事,既关乎他存在于这世上的价值,也关乎他接下来要走的路。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能离得了自己,可自己现在已经离不了这个世界,这里不仅有关爱他的家人,还有他深爱的女人,还有一帮能共事的朋友。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能让他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的天下,对于一个有志的男人而言,这样的天下是一个活有所为死有所值的天下,是让人生有意义的天下。 他庆幸自己来到了这样一个天下,自己一定要搞定这个天下…… “古哥,你不好好睡觉,在这里瞎想什么呢?”侯戈揉着眼睛出来,走到古壶面前不解地问。 “我在想天下。”古壶认真地答道。 “天下?”侯戈不解地看看他,笑道:“天下的事你想得完?你怎么不想想天上想想天外呢?” “天上——天外?”古壶看着天空,心头怦然大动:天外?天外?天外啊——! 第270章 民变 古壶心头一酸喉头一硬,眼里的泪珠突然争先恐后地涌到脸颊上来,虽然他迅速地用衣袖拭去,可这一幕还是被眼尖的侯戈看到了眼里。 “古哥你——怎么了?”侯戈无不担忧地看着古壶问。 古壶挤出一比笑容,拍拍侯戈的肩膀说:“没什么,突然想我娘和兄妹他们了。” 侯戈说:“古哥,这次铲除了蝉族安定下来后,把大娘和小妹接到横头来住吧,还有——”侯戈突然低下头,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吞吞吐吐地。”古壶摇摇侯戈的肩说。 “还有——”侯戈突然抬着直视着古壶说,“还有你也该早点把郡主娶了,那样,有了家,你就在家里了,你就不会再想家了。” 这时,古壶脑海里突然跳进两个画面:明月下一顶帐篷、帐篷内的他和郡主…… 不行!现在哪里是想这些的时候。那画面刚一闪现,古壶心中又闪过这样一念,他拍拍自己有些发热的脸颊,又捅侯戈胸口一拳说:“别废话了,都睡了吧,明日还要早起回去办大事呢。” 第二天天刚现曙色,古壶和侯戈已经策马奔驰在回横头县的路上。 一路急驰一路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项,不知不觉间,时至午时,离横头县城也只有二十多里路了。 突然,古壶远远地看见前面迎面驰来一人,身影有些熟悉,恰好此时风从前面吹来,那马上之人的气息进入他的鼻孔。 二道毛!古壶一惊,再定睛一看,果然是二道毛,正策马急驰而来。 有事!古壶心中咯噔一下。 “古大人——”二道毛也显然也认出了古壶,远远地挥着胳膊大声叫道。 “不——不好了,大人。”二道毛近前下马扑到刚跳下马的古壶面前,“县衙——县衙被人围住了,好多——好多人啊!文先生让我来找你,让你先别回县城,怕有危险。” 古壶大惊:“什么人敢围县衙?为什么事情?有多少人?” 二道毛:“看上去都是庶民百姓,男女老少都有,至少上千人,他们都嚷嚷说要大人你立即离开横头,否则横头百姓要遭殃,他们还写了万民书,这万民书已经交到丁主簿手上了。” “什么——横头百姓要赶走我?荒唐!荒唐!”古壶一听,跳了起来,一脚踢到旁边一棵树上,脚都踢痛了。 脚上这一痛,反把古壶一下痛清醒了。 他抓住头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继而又从腰间取下天机牌,在手指上转着,在手掌上拍着,同时在地上围着刚才被他踢的树转着圈。 侯戈和二道毛呆呆地立在十多步开外,担心地看着他转圈,不气不敢出一声。 很快镇静下来的古壶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这突发事件决不是偶然的,一定是受蝉族操控的一次事件,是蝉族的反扑,难怪之前乌老爷和横头寨蝉族均平静得出奇,原来是在筹划这一出。 操弄民意驱逐县令,既把蝉族自己藏在背后,又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一招够阴够狠。 只可惜,我这古县令不是之前的任何一个横头县令,什么招数对我都不管用,县大老爷我陪你们玩儿!奉陪到底! 古壶心境平复了下来,他走过去上了马说:“走!” “去哪里?”侯戈和二道毛同时大声问。 “哪里?还能是哪里?”古壶高声说,“我古壶是朝廷任命的横头县令,当然是回我的横头县衙了,不管是庶民百姓还是蝉族奸贼,我看谁能把我吃了!驾——” 古壶说罢,猛抽一鞭,骏马飞骑绝尘而去,直奔横头县城,侯戈和二道毛也飞身上马,紧跟在后面。 侯戈赶上来与古壶并驾齐驱,他拍拍腿上的大剪刀说:“古哥,到了紧要关头,你只管吩咐,你说剪下谁的头,我就剪下谁的头。” “哈哈哈——”古壶仰天大笑,“还早呢,有你剪人头的时候,驾——” 古壶三骑一进横头县城城门,古壶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街上行人比平日稀少的很多,估计人们都到县衙看热闹去了。 突然,街上有几个人认出了他,惊喊道:“县令大人!县令大人来了!”前面的人闻言回头赶紧让路,人们开始越聚越多,都无声地跟着他们三人的马往县衙走。 古壶问跟着他的这些人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都怪怪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靠近县衙时,古壶也被眼前的人山人海惊住了,不仅是县衙大门,连县衙四周的街巷全都挤满了人,岂止上千人,起码上万人。 一见古壶三人到来,喧哗的人海顿时安静下来,刷地一下,主动让开一条通向县衙大门的道来。 古壶放眼望去,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人们的神情和目光中写着两个字——“怪异”,不,还有两个字——“排斥”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古壶脑海里冒出这两句话,后背心窜起一阵凉意。 不过,这阵凉意瞬间转换成了胸中的一团火,“我不负民,民岂负我?” 此念一出,古壶眼前的无数民众变成了威力无比的巨大的洪水,正在自己的指挥下涌向蝉族的老巢,将其淹没摧毁。 古壶在马背上镇定地微笑着,转着身子向四下的百姓拱拱手,然后淡定地下马来朝前走,倒戈和二道毛也下马来,紧跟在他身后。 古壶边朝县衙大门走边大声说:“古某好福气,今日迎来如此众多宾客上门,谢了谢了,哪位是带头贵宾,请上前说话。” “大人!他们——”丁主簿急匆匆迎上前来要说话,古壶一伸手并用目光制止了他,丁主簿只得尴尬地立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古壶继续大声说:“请带头贵宾上前说话,我这小县令也好尽地主之宜。” “大人,草民等在此。”随着一声洪亮的声音,前方人群中走出一位五十上下、穿着华贵紫衣的高大的人来,随同此人站出来的,还有十多位中老年人。 第271章 天意 “敢问贵宾是——”古壶对着紫衣人拱手道。 “哈哈哈——”紫衣人朗声大笑道:“古大人口口声声‘宾客’、‘贵宾’的,显然是把聚集在县衙的上万人等都当成了宾客,而大人你才是横头的主人。” “草民斗胆纠正大人一谬,在场的黎民百姓,大多数都是土生土长的横头人,在横头居住上百年至少数十年,他们才是横头真正的主人,而大人不过来横头大半年而已,却把自己当主人,把本方百姓当客人,大家不觉得荒谬吗?” “荒谬!荒谬透顶!”紫衣人身后的一帮人跟着挥拳大吼,四周百姓也跟着起哄。 古壶心头一颤,对手真不简单啊!他压着心头的愤怒,强着笑颜再次拱手问:“敢问先生高姓大名,何职何业?” 紫衣人胳膊一抬,大声说:“本人孙家酒坊掌柜孙大贤,从祖上十八代便在横头县居住,至今数百年,名副其实的横头主人。” “本人无官无职,草民一个,以经营酒坊为业,承蒙乡人百姓推举,上书大人,有事相求,我们——” “且慢!”古壶心中一亮,他伸手制止孙大贤继续说,原来是孙家酒坊的掌柜,顾三家灭门案的当事者之一,此人的后台必定是乌老爷无疑。 古壶断定了自己的对手是乌老爷和他背后的蝉族,而不是聚集在县衙四周的真正的庶民百姓。明确了这一点,古壶心头的自信顿时倍增,他要先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也大贤迎头一击。 “孙大掌柜。”古壶上前一步,直视着孙大贤说:“孙掌柜名为‘大贤’,可在本县令看来却连贤都算不上,更谈不上大贤小贤了。” “还说是乡人百姓推举里,我看是乡人百姓眼里进了砂子,一时眼神不好,没看清才推举了你吧。” 古壶这话一落,周围人群中传出阵阵笑声。 “什么——你——从何说起?”孙大贤的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手指着古壶气愤得说不出话来。 古壶大声说:“何谓‘贤’?贤者,大德高才者也,方才孙掌柜口口声声说自己世居横头,是名副其实的横头主人,可是——” 古壶指着他说:“你却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点道理都不懂,岂不枉称‘贤’?你是横头的主人,那当今皇上是横头的什么人?是你的客人?” “嗡”地一声,四周人众议论声如潮般涌起,都看着孙掌柜大摇其头。 “这——这——?”孙掌柜吓得脸都白了,忙跺脚摆手道:“当然不是,我不是横头主人,横头主人当然是当今皇上。” “哈哈哈——”古壶看着孙掌柜的模样大笑,同时心中升起疑虑,蝉族把如此一个草包推到前台,是故意还是失策? “孙掌柜,说正事吧。”古壶故作豪迈地大手一挥,“今日你叫来如此多人围攻县衙,意欲何为?” “大人!”孙掌柜毕竟是商场老手,很快已经恢复了镇定,“我等万民并非围攻县衙,而是到县衙请愿,请求古大人你尽快辞去横头县令之职,离开横头。” “噢——为何?”古壶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孙掌柜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他心头还是万分诧异。 “此乃天意,我等已写就万民书,交到丁主簿手上。”孙掌柜看看古壶又看看丁主簿。 丁主簿急忙上前,把早拿在手上的一大块白色绢帛递到古壶手上。 古壶快速浏览一遍,大意是说三日前,横头出现异象,在县城西北二十多里外一个叫“杀腿庙”的地方,三日前开始出现大量咕蛹,也就是蝉还在土里时的幼虫,横头本地话就叫“咕蛹”。 谁都知道,咕蛹只在盛夏时节才从地下出来,上树变化成蝉,而此时正值初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此时不计其数的咕蛹从地下爬出来,爬上地面不久后,大部分还没上树便被冻死,上了树的也被冻死在树上。 杀腿庙的几棵大树下的地上,咕蛹的尸体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 夏虫冬日出土,这是连七八十岁的老人家都从未听说过的事情,也从没有人从书上看到过此种记录。 如此怪事,岂非异象? 更加让人奇怪地是,就在离杀腿庙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一户人家在凿井时,竟然从地下挖出一块锈变斑驳的铜镜,铜镜上有一图,图的上方是十张人嘴,正在把无数的咕蛹往嘴里吸。 铜镜的背面,有八个大字——“十口食蝉,众生遭难。” 这两件事一传出,有人立即解读出“十口”就是“古”字,而这“古”字,正是指横头县令古壶。 这两句话的意思是古县令要吃蝉,横头百姓要遭难,一时间人心惶惶,百姓连夜相约,这才有了如此众多百姓聚集县衙,要求古壶离开横头之事。 古壶开头一看有这夏蝉冬出之事,作为动物专家的他也心中着实惊奇,可当一看到同时还有那有图有文的铜镜出土,他心中一颤,这事有猫腻,这不是图谶吗? 想用图谶这种把戏借民众之力来赶走我,没门!说不定这夏蝉冬出之事也是人为的猫腻。 古壶想到这里,把这白帛折叠揣入怀中,严肃着脸对孙大贤说:“此等异象,确实像是天意,那铜镜何在?能否让我亲眼一睹天意。” “铜镜在此,古大人来之前在场百姓已经传看,人人都说这是天意。”孙大贤说着从怀里摸出也是用白帛包着的铜镜双手递到古壶手上。 古壶一看,这是一块饭碗口大小的圆铜镜,正面并不光滑,照不出人像,上面确实有一图,图的上方是十张大小相同模样一般的人嘴,正在把无数的咕蛹往嘴里吸。 这人嘴和蛄蛹都做得栩栩如生,看上去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背面果然有那八个字。 “古大人还有何说法,这是不是天意?这事不是谁瞎编的,蛄蛹此时此刻还在源源不断地出土,源源不断地被冻死,大人要是不信,可亲自前去一看。”孙大贤挑衅地看着古壶说。 “要是大人不离开,这遭难的恐怕不只是横头百姓,而是天下众生。” “是啊,请大人遵从天意赶紧离开吧,天意不可违啊!”孙大贤身后的一帮老者跟着说。 四周的百姓也嗡声一片地附和起来,古壶感觉人们的议论声喊叫声潮水般漫涌过来,淹没了自己。 他拍了拍脑袋,大声对侯戈说:“抬一张桌子过来。” 第272章 杀腿庙1 侯戈却没动,而是对一旁的丁主簿耳语了几句,丁主簿很快去了,倒戈朝古壶靠近几步,目光警惕地四下巡视着。 古壶知道侯戈是怕有人对他动手,要时刻在身旁,贴身侍卫,他心里一热,拍拍侯戈的肩说:“别这么紧张,没事。” 丁主簿带着几名差役很快抬来一张大方桌到古壶面前。 古壶站到大方桌上,然后又把手伸向孙大贤说:“孙掌柜,请你也上来吧,我们都跟大家说几句。” 孙大贤看着古壶,犹豫了一下,还是爬到了桌上。 古壶伸出胳膊向下压了压,四下的议论声顿时停住,所有人的静静地看着大方桌上的他和孙大贤。 “乡亲们——”古壶声说,“杀腿庙蛄蛹出土冻死的事,还有那面铜镜的事我都知道了,如果这确实是天意要让我古某人离开,那么,为了万千百姓名遭灾难,我古某人一定卷被盖滚蛋,决不让百姓遭难。 “可是,这究竟是不是天意?是天意还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想借天之名赶走古某?是天意还是人意,我说了不算,谁说了也不算,事实说了才算,我要亲自去杀腿庙,亲眼看看这事。” “我希望愿意去看的人也一起去,用你们的眼睛亲眼看看,要真是天意,我立马走人,要是有人暗中作祟,以妖邪之述惑众驱赶朝廷命官,我会以王法处之,决不姑息!孙掌柜以为如何?” 古壶说罢,侧头直视着孙掌柜,犀利的目光像两把刀子,同时手一伸作出请孙大贤讲话的姿势。 古壶看见孙大贤目光闪烁,眼皮眨了眨,虽然那闪烁虽然只在一瞬间,可在古壶眼里,孙大贤眼皮的一开一合被看得清清楚楚,在这开合之间,一丝狡诈与怯懦之意已经从眼中流出。 古壶心中的自信又增加了一分,他刚才所言实际上是在赌,赌那夏蝉冬出之事有诈,只要他查出猫腻所在,揭开真相,他就赢定了。不但赢了眼前这事,而且为接下来对蝉族的总攻找到了再好不过的证据和契机。 此时孙大贤的目光里已经流露出了一丝破绽,古壶感到天平正在向自己这边倾斜。 “古大人说得不无道理,大家——大家都去看看,看看天意,天意就在那里明摆着。”孙大贤也挥着胳膊大声说。 “走,去杀腿庙,走啊!”人群中再次声如潮涌。 于是,横头县亘古未有的一幕出现了,县令和县衙一班人骑马在前走着,后面是几十位各界名流也骑着马跟着。 再在后面则跟着衣着各异的一万多接近两万的百姓,男女老少诸色人等,而且沿途还在不断地增加。 长长的队伍挤满了从县城通往杀腿庙的大道,人们无不兴奋地高谈着、议论着,仿佛在谈论着一场千古盛事,又仿佛在参加一场大赌博。 有人把宝押在古县令这边,更多的人把宝押在孙掌柜等人一边,人们议论着,争辩着,有人甚至为此争执起来,只差动手。 队伍的最前头,骑在马上的古壶回头看着长长的壮观的民众队伍,既兴奋又心中悬吊起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赢,要是今天这一赌输了,他的宏图壮志就算彻底输掉了,说不定还会搭上小命。 虽说心有忐忑,可他相信,万事万物都自有其理,这世上不可能有什么神秘的“天意”,所谓“天意”,不过是“人意”而已,关键是看能不能揭开那个人为盖上去的盖子。 对了,“杀腿庙”,这是他来横头心来第一次听说这名,怎么如此古怪?既然事情发生在那儿,得先了解了解这地儿。 “丁主簿,你可知道这杀腿庙的来历,怎么叫了如此一个怪之名?”古壶问与自己并驾齐驱的丁主簿。 丁主簿一脸苦相:“大人,你先别管这庙名古怪不古怪了,还是想想如何应对眼前之事吧,看这阵仗,我们能过了一关吗?你可是把话都说死了。” 古壶笑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丁主簿放心,死的不会是我,当然,也不会是你,我们是一起的,你还是给我讲讲杀腿庙的故事吧。” “那——好吧,我就给大人讲讲。”丁主簿苦笑了一下,讲起了这杀腿庙的来历。 原来,在七八十年前,横头县出了一个地痞无赖,名叫张口。 这张口自幼失去父母,靠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按理说如此一人该感恩乡邻自立自强才是,可这张口吃惯了白食,渐渐成了好吃懒做的一个人。 到了成人之后,张口不但不自食其力,反而仗着一身硬肉蛮力,向乡邻硬讨强要,乡邻越来越讨厌他,都不愿意给他吃喝。 据说张口在流浪时,向一高人学了一奇术,他向人要吃喝要东西时,要是人家不给,他也不气不恼,只是当面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自己小腿或大腿上慢慢地割开皮肉。‘ 亲眼看着那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没有人不满足他的。 时间一长,这张口成了闻名横头的“杀腿张”,靠着这一手,他几十年间吃遍横头县,甚至吃到坂抬郡的多个县,无人敢惹他,他不偷不抢,官府也拿他没法。 直到年近五十时,孤身一人的杀腿张终于在喝了一坛要来的美酒后醉死了。 他死后不久,渐渐地竟然流传着一种说法,说这个杀腿张是天星下凡,专门来考验人心善恶的。 传说越来越逼真,信的人越来越多,再后来,竟然有人建起了杀腿庙,虽然是小庙一座,香火去也兴旺。 古壶听完,轻蔑地一笑说:“不供圣贤不供英雄,却建庙供奉一个强要吃喝的无赖,丁主簿不觉得荒唐吗?” 丁主簿:“细想之下,当然荒唐,可数十年来淫祀之风盛行,民风如此,如之奈何?大人,眼前这事——你有几分把握?”丁主簿还是忘不了眼前的困境,忧心忡忡地看着古壶问。 “哈哈——”古壶大笑道,“凡事要是只等有了绝对的把握才去做,那还不如什么也不做,欲成大事,岂能缩头缩尾,该出手时就出手,管他有枣没枣,先打他几竿竿再说,驾——” 古壶轻轻抽了坐骑一下,小跑起来,直奔那神秘的杀腿庙而去。 第273章 杀腿庙2 到达杀腿庙门前时,已快近日落时分,杀腿庙于坐西朝东,只有一正两偏三间普通的小房,也没有围墙,庙前有三棵大树,虽然叶已落光只剩枝条,看上去依然高大而茂盛。 正殿大门上方,一块普通的木板上有“杀腿庙”三个红漆大字,书法一般,显然是当地识字人随便写就。 此时霞光从后洒来,给庙屋披上一层金光,让极为普通的小庙看上去多了几分神圣与神秘之感。 跟来的百姓很快将小庙围得水泄不通,有胆大的走过内圈看了看,叫着“天啊”、“神啊”、“佛啊”后退到人群中。 古壶早已下得马来,还离数丈远,他已清楚地看见前面的地上满是蛄蛹的尸体。 “看看吧,大人快看看吧,地上早就铺了一层了,还在不停地往外爬呢,天啊——老天啊!”孙大贤看着面前说。 古壶不再理会孙大贤,他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几步,弯腰捡了几只蛄蛹尸体在手心仔细观察。 这确实是从地下爬出来的蝉的若虫,看颜色,应该是属于金蝉,可怜的虫儿早被冻死成了僵硬的尸体。 古壶掰开一只死蝉虫仔细地观察,又放在鼻子下细细地闻,没发现什么异常的迹象,确实是被冻死的。 他扔下手上的蛄蛹,再向前走几步,犹豫着停下了脚步,他没法下脚了,因为地上全是蛄蛹尸体,眼前的一大片地面简直就由蛄蛹尸体铺就了,他不忍心再去践踏这些已经死去的无辜的虫子。 “找把扫帚来!”古壶对身后不远的差役吩咐道。 差役很快找来了一把小扫帚,古壶轻轻地扫开地上的蛄蛹,开出一条道来,渐渐地朝三棵树中的一棵树下靠近。 蹲下身子,他看得更加清楚了,在离这树大概一丈左右的四周,地上果然还有蛄蛹前赴后继地从土里爬出来,有的找不到树干便四处爬,有的寻找到了树干,努力地朝树上爬去。 树干的周围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蛄蛹,每一只都在努力地往上爬,可是,它们爬不了多高便被冷得爬不动了,渐渐掉了下来,被冻死在地上,树下地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蛄蛹尸体。 古壶当然知道,蝉是一种非常特别的,能引人遐想的奇怪生物。 它们的幼虫会在树周围的地面之下呆上几年甚至十多年,最多的能呆上十七年然后才会在夏天的某个黄昏及夜间,纷纷爬出地表,爬到树上,开始“金蝉脱壳”的过程。 脱皮片刻过后,蝉的翅膀就会变硬,开始飞行。 多年蛰伏地下重见天日而获得自由的时间里,蝉在树间飞行,在树上拼命地鸣叫,它们在寻找他们的爱情。 找到伴侣之后,它们把所有的力量激情都用于交配,轰轰烈烈地爱过之后,它们便平静地等待死亡。 雌蝉在交配过后开始在树枝上产卵,把自己的后代留在这世上之后,雌蝉随后也迎来生命之终结。 雌蝉产下的卵在第二年才会孵出幼虫,幼虫像它们早已过世的父母一样,凭着本能从树上下来,钻入地下,靠树根的汁液为生,在地下开始新一轮漫长的生命周期。 古壶每每想到蝉时,常常为他们在地下的多年藏伏而心生敬佩,又为它们在自由空气中短暂的生命绽放而倍感遗憾。 有一种说法,蝉在地下呆的年数往往是三、五、七、十三、十七等质数,据说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开天敌。 如此具有不可思议的生存本能的蝉,此时此地,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个明明是上来送死的寒冷时节爬上来呢?在地表下面温暖地呆着有吃有喝难道不好吗? 想到这里,古壶心中陡然灵光一现,他一个激灵,一下子站起身来。 “古大人,怎么样?你也亲眼看见了,这难道不是天意吗?”紧跟在身后的孙大贤突然问,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古壶恼怒地看看孙大贤,刚才那灵光一现,他还没确切地清楚那灵光意味着什么,就被这讨厌的家伙打断了。 古壶仰头看看天色,轻轻拍拍手说:“是不是天意,此时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这——?”孙大贤呆呆地看着古壶,“这还不是天意这是什么,这些蛄蛹难道不是自己从地下爬出来的,难道——” 孙大贤突然闭了嘴。 古壶脑中那灵光再次闪现,这次抓住闪现的这一念了,心也猛地跳了起来。 古壶强压着心头的激动,把目光直直刺向孙大贤:“难道什么?你把话说完。” “难道——难道——难道这不是天意吗?”孙大贤强作镇静地说。 “哼!”古壶冷冷地一哼,“是不是天意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那由谁?难道由你古大人?”孙大贤也直直地看着古壶。 “别忘了老天要赶走的人是你,也别是忘了你当众的承诺,否则,横头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汇成洪流把你冲走,哼!”孙大贤也硬硬地哼了一声。 “是不是天意,不由你也不由我,当然得由天老爷自己说了算。”古壶郑重其事地说。 “各位乡绅,各位名流,乡亲们。”古壶突然大声说:“夏蝉冬出这怪事,确确实实就发生在杀腿庙,发生在眼前,可是,这是不是天意还得另当别论,是不是天意,得由天老爷自己说了算。” “古某不才,曾经拜师学道,我会做道法,请得上天显灵,让大家亲自看看这是不是天意,时间就在明天日落之前。” “现在,我还是横头县令,所有县衙吏差和百姓听令。”古壶突然转向丁主簿和带来几十名游徼差役的刀风。 “所有围观百姓后退二十丈,去留自便,孙掌柜等一般乡绅名流不得离开,留下作证直至明日一切水落石出。” “丁主簿协同本县带领县差搭建‘问天台’,刀风带县衙游徼四周巡查维持秩序,有违法作乱者立即缉拿!” 百姓一听,议论之声轰然炸开,纷纷后退到二十丈外,有人开始离去,有人不愿离去,说要守在这里等待天意,还有人大叫着要住在近处的人回去带吃食来这里卖,一时热闹起来。 孙大贤等张绅名流看着古壶一时不知所措,古壶派人把他们带到庙的左偏殿里,干草垫坐,又派人就近去买吃食,但不让他们离开,只能在那屋里呆着。 古壶又叫过二道毛,低声耳语了一番,二道毛上马急驰而去。 “古大人。”丁主簿把古壶请到一旁,“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什么问天台?你真能问天吗?就算你问了,天真能回答你吗?” “当然能啊!”古壶大声说,“不管是不是天意,天他老人家总得吱一声吧,你就照我说的做,等着瞧吧。” 第274章 问天1 丁主簿问:“这问天台如何搭建?” 古壶:“到附近人家购买毛竹,就用竹子搭建,一丈八尺高。”接着古壶说了搭建的位置和一些细节。 丁主簿摇着头,还是按照古壶的吩咐带人去办了。 古壶叫过刀风,一番低声耳语,刀风不住地点头,然后带着人巡逻去了。 古壶又叫过侯戈说:“你去围观百姓中借一支老人拄的手杖过来。” “手杖?借手杖干什么?”侯戈惊讶莫名地问,古壶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必多问,侯戈搔着头去了。 没多久,侯戈便带回一支精制的硬木手杖,说是向一位古稀老者借的,古壶拿在手上仔细看了,又在地上拄了几拄,满意地点点头。 “你只管跟着我,别问,别说,我让你干什么你便干什么。”古壶对侯戈说。 “遵大人命!”侯戈难得如此郑重地对古壶拱手回道。 古壶轻拄着木杖先来到孙大贤和那十多位乡绅名流所在的左偏殿,孙大贤一见他进屋,立即起身指着他愤怒地说:“古大人,你将我等关押在此是何意?我们犯了哪条王法了吗?”其他人也纷纷指责古壶。 古壶用杖点着地说:“孙掌柜慎言,本县从未说过关押你等,只是请各位在些等候,以待明日见证天意,各位在此有吃有喝有便桶,什么活都不用做,何等逍遥自在?” “你们哪像本县,外出办公事回来,人还没进县衙便被拦住,马不停蹄忙到现在,热饭没吃几口,虽然累得都快站不稳了,还得拄着杖办公事。” ”各位在此安心等候,休得多言,否则别怪本县不客气,要知道,现在我还是横头县令,哼!” 古壶冷冷地环视着屋内的各位,其他人都立在地上低下了头,只有孙大贤急躁地来回踱着步,古壶心里更加有数了。 古壶转身来到中间的正殿,一进门,古壶愣了愣,门右侧凳子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虽然两眼睁着,可一眼便可看出这是位睁眼瞎的盲眼老人。 老人闻得动静,起身,双手捧着一个瓷筒伸向古壶,筒里装着供奉用的香,老妇人虔诚地说:“客人上柱香吧,杀腿老爷会保佑你的。” “杀腿老爷”?古壶哭笑不得,不由得抬眼打量着前面的这位“尊神” 只见迎面一尊一丈多高的彩色泥塑神像立在前面,这位尊神应该就是那位“杀腿张”了,虽然经过了夸张,可还是从其神色和姿势上看得出这是一位痞里痞气的无赖。 他的左手向前伸着,作乞讨状,右手持匕首正在自己大腿上划割着,腿上绽开的皮肉里流出“鲜血”,眼神里流露出“看你给不给”的流氓神色。 好人圣人不供奉,怎么供奉如此一位无赖?古壶摇摇头,心中对此等民风民情民俗大惑不解。 再看这神像前的神龛上,整整一排香正燃着,盘绕冒着袅袅青烟,香后是一盏装满油正燃着的灯。 古壶拄了拄杖,然后把杖交给身后的侯戈,再从老妇人手上的瓷筒里取出三柱香,又掏出两枚铜钱给老人。 古壶在油灯上点燃后,恭恭敬敬地鞠了鞠躬,把香插上。 他注意到,神龛上燃着的香有五种颜色,瓷筒里的香也跟这些香一样分为五种颜色,他靠近这些香,吸着鼻子。 古壶嗅出来了,这五种颜色的香有五种不同的气味,可是,这五种气味跟刚才他从蛄蛹尸体上嗅到的除了蛄蛹本身之外的另一种特殊的气味不同。 他立即转身出去,再次来到堆满了蛄蛹尸体的树下,抓起一把死蛄蛹放到鼻子下仔细地嗅起来。 的确,这些蛄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只有人工才能配制出来的东西的气味,这气味虽然与从正殿里飘出的那些香的气味混在一起,可古壶还是分辨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黑了,可庙前用周围还是周围几十盏风灯照得通亮,这些风灯是古壶命刀风挂起来的,刀风带着人正在四周来回巡逻,更远处的周围,则是闹哄哄地留下一定要看“天意”的百姓,古壶估计人数至少有两三千人。 丁主簿正呼叫着指挥差役们用毛竹搭建“问天台”。 古壶仰头静静地望着夜空,他在思索着,在等待着,等二道毛把他的听诊器带来,他要用听诊器寻找,证实他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测。 没多久,二道毛终于急火火地回来了,他带来了古壶的医箱。 古壶立即带着医箱回到正殿,让二道毛把盲眼老妇人带出去吃东西,他让侯戈关上了门。 侯戈看着古壶手上的医箱,奇怪地问:“这里又无病人,古哥你要给谁治病,难道给这位杀腿神?” “你说得没错,就给这神治病,他可能病得不轻,你看着门,不要让人进来。”古壶说着麻利地从医箱里取出听诊器佩戴好。 古壶首先把听诊器的拾音头贴在神像的脚背上听着,又不时地用木杖这里轻轻敲敲,那里轻轻敲敲。 如此这番,古壶把神像和这正殿四周的墙根和地面都听了个遍,直把守在门后的侯戈看得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古壶听完,满意地点点头,让侯戈开门,让他去刀风那里叫两个带刀游徼前来。 侯戈很快叫来了两个游徼,古壶吩咐他们道:“你两人就守在这屋里,一步不能离开,这屋里如有异动,立即向本县禀报,要有差错,严惩不贷。” “遵命,大人。”两游徼紧张地按住腰间刀柄,严肃答道。 “跟我来。”古壶对侯戈说。 侯戈小声问:“你给神像诊完病了?有病吗?” “有!”古壶肯定地说。 他带着侯戈又来到那三棵树下,此刻仍有蛄蛹从地下爬出的地方,古壶对侯戈小声说:“这里也需要诊断一下,你注意四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 “知道了。”侯戈小声地答着,警惕地看着四周。 古壶把木杖轻轻插下有蛄蛹爬出的泥土中些许,然后把听诊器拾音头贴在木杖的上端,闭上眼睛仔细地听着。 听过了第一棵树下,接着又听了另外两棵树下的泥土。 最后,古壶仰望着夜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了,他已经知道真相了,一切就等明日当众揭晓。 第275章 问天2 古壶让侯戈把那位守庙卖香的盲眼老妇带到右殿里,详细地询问了约一个时辰。 再次来到那三棵树下时,古壶已是信心满满,这一回合,自己赢定了。 他叫来刀风,让他的人要整夜巡逻,严加防范。 此时,夜半已过,他拄着杖来到孙大贤等人所在的左殿,与这群哀声叹息了无睡意的乡绅名流聊起了天。 他东拉西扯、天南海北、天上地下一通胡吹神侃,把乡绅们听得一惊一炸,一愣一怔的。 乡绅们都竖大拇指说县令大人见识超群,只有孙大贤表现得焦躁不安,一会儿跺脚一会儿搓手,古壶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孙掌柜,有何不安?”古壶看着孙大贤,疑惑地问。 “不安,我是不安啊!”孙大贤跺着脚说:“想着外面那树下还有蛄蛹不断爬出来被冻死,我于心不安,那虽是虫子,可也是万千生命啊,阿弥陀佛!难道县令大人心中就没一丝慈悲之心,就如此心狠吗?” “哼!”古壶脸色一沉,将木杖片地上使劲一拄,“慈悲也有真假,猫还哭耗子呢!好坏善恶天意人意,天亮后自见分晓,各自好自为之,就等着瞧吧。”说罢径自走了出去。 夜阑人静,古壶了无睡意,不远处时不时传来鸡鸣,想必已近平旦之时,古壶干脆不睡了,带着侯戈四处巡视。 天开始亮时,好一个好天气,天高云淡,无风无雨,四周的百姓也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日出时分,杀腿庙周围又如昨日一般人山人海,看上去人数比昨日又多了不少,人们都嚷嚷着要看天意。 古壶已换上一身丁主簿连夜准备好的道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步一步登上早已搭建好,上面一切物什准备停当的“问天台”。 “父老乡亲们——父老乡亲们,大家静一静!”古壶拱着手转着身子大叫了几声,闹哄哄的声音很快平静下来。 “父老乡亲们,这夏虫冬出之事,究竟是不是天意,我们只需问问苍天就知道。”古壶说着手指指天上。 “苍天会说话吗?我们能听见吗?”有人大声问。 “当然!”古壶大声说,“苍天当然会说话,天老爷他老人家高兴时,用蓝天白云,用和风细雨说话。他生气时,用山崩地裂,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说话。” “更多的时候,他是用大家亲眼看见的事实来说话。今天,本县就要请苍天用事实来说话,让我先拜拜苍天,向他老人家请示请示。” 古壶说罢,亲自点燃台上已经插好的香蜡,在袅袅青烟中,他向四个方向拜了拜,又烧了几道符,然后仰望苍天,口中念念有词。 台下地面上所有人,包括孙大贤一般乡绅名流,都静静地看着高台上按部就班、有模有样地作法的县令大人。 大多数人都静静地聚精会神地看着,有些人则小声地交头接耳,他们在悄悄议论。 早就听说这位古县令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不但能医会药,还能掐会算,刚刚上任时,他那神秘莫测的“通天手眼”和“识念术”就当众让人大开眼界,至今还在坊间传颂。 今天,县令又要让苍天说话,要让人们亲眼看看“天意”,这大开眼界之事,怎不让人激动? 再说,县令亲口说了,要是天意让他离开横头,他立即就走人,这可是又一次县令的去留,又一次事关横头的大事,怎能不让人关注牵挂? …… 小声议论的人们悄悄地说着话,头却没转,目光死死地盯在高台上县令大人的身上,生怕错过小小的一举一动。 “乡亲们——”只听县令古大人大声说,同时见他从拿起两截竹筒向众人展示着。 “这是一粗一细两截竹筒。”县令大声说,“我是我用来询问苍天的法器。” 人们看见县令大人说着把细一些的竹筒插入粗竹筒里,再倒过来竖直朝下,细竹筒从粗竹筒里掉了下来。 县令大人另一只手接着细竹筒,大声说:“现在,我要往粗竹筒里装上水,再如此三次,如果粗竹筒有两次吐出细竹筒,那就是苍天不告诉我真相,如果有三次或两次把细竹筒吸了进去,那就是苍天要告诉我真相,大伙听清了吗?” 县令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大声问四下的人们听清没有。 人群轰然议论开来,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说县令在骗人,有人说县令在请苍天示意,一时人声如潮。 终于,议论声平息下来,有人大声说:“我们都听清了,明白了,请古大人请示天意吧。” “好,现在开始!”只听县令大声说,然后,见他放下两竹筒,再次点燃三柱香,仰头对着苍天拜了拜。 接着,县令拿起一壶,往精竹筒里注满了水,再把细竹筒插入精竹筒里,粗筒里的水溢了出来,他左手握着精筒底,右手捏着细筒一端,把两筒倒了过来,筒口朝下。 右手放手,只见粗筒里的水和细细筒一起落了下来。 人群再次轰然,粗筒吐出了细筒,照县令大人刚才所说,这表示苍天不愿说出天意。 “别急,还有两次。”县令大人挥着胳膊,要人们安静下来。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县令大人又一次上了三柱香,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动作,这一次,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了。 只见县令大人右手放开细筒后,把右手背在了身后,粗筒里的水缓缓流了下来,可是,那细竹筒不但没有像第一次一样随着水落下来,而且这细筒还自己往上走,且越走越快,直到完全被粗竹筒向吸入腹中。 “噢——”惊呼声像一阵阵林涛从人群中掠过。 “还有一次,再看一次。”有人大声喊。 县令大人再次上了三柱香,如同刚才又来了一次,这次,细筒仍然像第二次一样,自己朝上钻进了粗筒的腹中,或者说粗筒把细筒全吸了进去。 惊呼声再一次从人群中蹿起。 “县令大人,苍天要说出真相了,你问问天吧,究竟是不是天意啊?”有人又在声问。 “好,我这就问。”县令大人大声回答道,然后,他张开两人臂,仰头问苍天:“苍天啊,这夏虫冬出之事究竟是不是天意?请你告诉我吧。” 接连如此问了三遍之后,只见县令大人把那粗竹筒的一端罩住自己的耳朵,侧着头,让另一端竖直地对着苍天,仿佛在聆听天语。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也都抬头静静地望着苍天,等待着苍天的回答。 第276章 真相 “苍天回答了!”古壶突然把那“听天语”的粗竹筒拿在手上,环顾四下,然后突然把竹筒指向一棵树旁,大声说:“苍天告诉我,这不是天意,是有人在作祟,作祟之人就藏在这地面之下。” “地下有活人?!——啊——?!” 所有人闻得此言,均大声惊问,惊讶和质疑之声顿时如狂涛泛起,四下顿时闹成一锅粥。 古壶用木杖敲着四周的竹围栏,一手敲着,另一胳膊做着向下压的手势。 终于,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古壶大声说:“父老乡亲们,这地下究竟有没有藏有活人,用锄头挖一挖不就知道了?县衙差役听令!给我挖!”他把声音再提高两度,高声命令道。 “遵命!”下面几十个手握锄头的差役齐声回道,随即在那三棵树周围一丈开外开挖。 “古哥,地面下真有活人。”古壶正看着下面时,侯戈已经飞上了台上他身后,附耳小声问。 “要是挖不出活人,这么多人定会把你撕成碎片,我不放心,要真是那样,你跟着我杀开一条血路,溜之大吉。” 古壶看着侯戈笑了,小声说:“亏你想得出来,放心吧,我昨夜又听又嗅又询问那盲眼老妇人,我断定有人在地下搞鬼,我得当众把这鬼捉出来。” 再看下面的人群,内圈的人都往里挤,想一看究竟,外圈的人看不见,有的脚下垫石块,有的爬上高处。 没有人在声喧哗,所有人都昼安静地看着,只有几十名差役的锄头在彼起此伏地声声叩问着地面。 古壶和侯戈也直直地俯视瞪着差役们挖的地面。 “大人,下面有地道。”在差役大声叫着。 “啊——?”围观人群一彼惊呼。 “挖!接着挖!”古壶大声命令道。 “别挖了,别挖了,我们出来,我们出来。”地面下传来声音。 随即,两名黑衣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被挖开的地道里钻了地面,两人一脸惶恐,脸色刷白,一上来就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啊——真有人!地下真有大活人!”人群中的惊呼声暴风雨般响起,从内圈往外圈传。 “还有一个,古大人,这里捉住一个。”有人大声喊叫,古壶一看,昨夜安排蹲守在神像旁的两名游徼押着又一个黑衣男子从正殿里出来。 “刀风,看好了这三个奸贼,我一会儿当众审判。”古壶历声命令道。 又转向四周拱拱手道:“乡亲们,稍等片刻,等本县下去查看一番。”古壶大声说罢,快速下了竹高台,侯戈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从刚才那两人爬出来的洞口跳了下去。 古壶一看,不得不佩服对手心机之深,用心之苦。 这是竖着用木棒支撑,横着用木板作顶的地道,共有三条分道,分别在通向三棵树的根部附近,地道高度可供成人稍低头站立,这三条分道连着一条主道,估计这主道是通向正殿的。 里面还沿道摆放在几十个木箱,撬开木箱用细棍一刨,里面酥松的土中全是金蝉蛄蛹。 “人工养殖金蝉?”虽然心中早有意料,古壶还是颇感惊讶地叫出声来。 一下来就闻到那特殊的气味,此时找到了。 在三离三棵树的树根不远的地方,分别都燃着几炷香,事先投放在泥土中的蛄蛹,就是在这种香气熏赶之下爬出地面去的。 跟在一旁的侯戈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他不由得感慨道:“这哪是什么天意,这就是人捣的鬼嘛,古哥你是靠什么发现的?真是苍天给你授意的吗?”侯戈敬佩得五体投地的神情看着古壶。 “靠听——靠嗅——靠问。”古壶云淡风轻地笑笑,又指着自己的头说,“再靠这里分析,靠天?最靠不住的就是天!走,上去开堂审案。” 从地道里出来后,古壶重上“问天台”,大声说:“把三个奸贼捆了带上来,本县当众审问。” “好——好——”四周百姓大声喝彩鼓掌。 被捆绑了一三个黑衣人被带上“问天台”,在古壶的审问下,三人当众承认这夏虫冬出之事是他们搞的鬼,并详细说了他们是如何挖地道,如何把准备好的蛄蛹用香气驱赶出地面的。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从实招来!”古壶大声问。 “我们——”三个黑衣人在一人招供道:“我们是街痞混混,平日里靠小偷小摸,坑蒙拐骗,讹诈老实人为生。” “自从大人来到横头之后,县城和乡里经常有县衙游徼巡查,乡啬夫和里正也管得紧,我等生计无着,便想了如此装神弄鬼之法,想借此赶走大人,我们错了,求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哼!”古壶把手中竹筒往旁边栏杆上狠狠一敲,呵斥道:“你等不过是跑腿的小喽啰,你们后面一定还有大当家,从实招来,是谁指使你们的?” “没有,没有人指使我们,是我们错了,大人饶命啊。”三人器嚎着磕头求饶。 古壶不再理会三人,他向转着身子四下的百姓大声说:“父老乡亲们,大伙都听清了,这夏虫冬出之事,是这三人捣的鬼。” “那铜镜之事一定也是有人捣鬼,本县姓古,所以弄个‘十口食蝉’,要是本县姓张,那一定是‘弓长食蝉’,在本县眼里,这不过是小儿把戏罢了。” “把这三个痞子押回县衙,本县还要继续审问,藏在地下之鬼本县都能看出来挖出来,更别说那些藏在人背后的鬼了。” “本县要正告那些背后捣鬼之人,本县可不像之前被赶走被害死的任何一个横头县令,本县的神通大着呢,多着呢,大到多到你们想像不出的地步。” “本县既然来到了横头,就一定要还横头上有一片青明之天,下有一方祥和之地,让百姓安居乐业,不达此目的,决不罢休。孙掌柜,你觉得本县说得如何?” 古壶突然俯视着下面的孙大贤一帮人大声问道。 “有——有道理,县令大人说得有道理!”孙大贤仰头朝上拱拱手,大声说,然后放下手来,把眼光转向西北方向的一片人群里瞟一瞟。 那群人里,有两道冷冷的目光正箭一般向他射来。 第277章 密谋 孙大贤被那两道目光射得低下了头。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刚才那群人已经散了大半,早不见了那两道可怕的目光,县令古壶和那几个黑衣人也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动身回县衙了,只有几个差役在拆那“问天台。” 人们议论着散去,之前围在自己身边的一帮名流乡绅也早不见了踪影,被挖乱了地面和四周被人群践踏过的地方一片狼藉,眼前就像一个刚打过仗的战场。 孙大贤明白,这场仗的胜利者是古县令,而这仗的失败者不用说就是他孙大贤孙大掌柜。不,真正的失败者应该是把他推到前面的那两个人,他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连做失败者的资格都没有。 “孙掌柜,我家老爷有请。”孙大贤的胡思乱想被一个声音打断,一看,是乌老爷府上的人。 “唉——我这就去,这就去。”孙大贤用衣袖拭着额头的细汗,点头哈腰要跟着来人走过去,上了一驾黑篷马车。 孙大贤被领进乌府地下密室里时,见屋里只有乌老爷和何壮两人在喝茶,他进屋里,两人一人端着茶杯看着屋顶,一人端着茶杯轻轻地吹着。 两人都好像根本就没看见他进来似的,一声不吭,眼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大活人。 孙大贤心都要跳出来了,这是不祥之兆,跟着这二位爷混了几十年,他对这二位太了解了,做错了事要是被他们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或扇几耳光踢几脚,那根本没事,要是他们一声不吭看都懒得看你一眼,那就要命了。 “扑通”一下,孙大贤双膝跪地,“饶命啊,两位当家人饶命啊,这次我把蝉族的大事办坏了,我该死!我该死!” “只求二位当家的看在我鞍前马后几十年的份上,饶过我妻儿老小,给他们一条生路,求你们了,求你们了。” 孙大贤哀求着,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乌老爷跟何壮对视一眼,过来扶起孙大贤说:“你干什么呢你,谁说要你的命了,你的命能值几个钱?有古壶的命值钱吗?我们要的是他的命,拿你的命有什么用!坐吧,说正事呢,你也帮我们俩琢磨琢磨。” “琢磨什么?”孙大贤死里逃生般惊喜地看乌老爷又看看何壮,不解地问。 “琢磨他是如何发现地道,发现夏虫冬出这一秘密的,还能琢磨什么呢?你这猪头!”乌老爷大声说着,生气地给了孙大贤头上一巴掌。“这事太匪夷所思了,太匪夷所思了。” 乌老爷说着抿了口茶,看着杯里的浓茶水,他看不透,就像实在看不透古壶这个人似的。 这一次,筹谋“十口食蝉,众生遭难”那铜镜图谶,这事太简单,这是古人早就玩烂了的小把戏。 可是,筹谋“夏虫冬出”这一“天意”事件,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绝之笔,是他和何壮密商一天一夜才想出来的绝妙主意。 可以说这世上绝无第二人能做得到这事,因为除了何壮,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人工养殖金蝉。 何壮作为蝉族族长,几十年来除了经营蝉族事务,不好酒不好赌,其他的嗜好只有三样,一是练武,一是好色,再就是喜欢养蝉。 何壮从小喜欢蝉,摆弄了几十年,他竟然能把蝉人工养殖了,在当今世上,这绝无仅有。 这一次为了赶走古壶,两人想到了这么一个绝妙无双的神奇主意,花了大精力,花了大价钱,一心指望这无人能识破的奇思妙想既能借黎民百姓之力赶走古壶,又无须蝉族出头。 谁知道这神奇的“天意”能被古壶那小子另一个更加神奇的“天意”给破了呢?还赔了三个人进去,那三人要是招供,这一劫怕是难逃了。 古壶啊古壶!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专门跟我蝉族作对? “恐怕——恐怕——”乌老爷的思绪被孙大贤的声音打断。 “有屁就放!”乌老爷讨厌地说。 “恐怕古壶那小子真能连通天听知道天意”孙大贤说,“他那两个竹筒就是他的法器,太匪夷所思了,那死竹筒为什么会活生生地自己往上爬呢,这不是天力天意是什么?是天意让他发现我们的秘密的。” “狗屁天意!”何壮突然一拳砸在桌上,把茶盏都震得落在地上。 “要是真有天意天力,我等这么多年来做的那么多事,够老天灭我们百次千次了,我们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天意天力在哪儿?我看,古壶那臭小子,就是个妖孽,他就不是人!” “这——”孙大贤左看看,右瞧瞧,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人一时间都陷入沉默,仿佛被古壶这妖孽吓呆了。 “管他是人是妖。”好一阵后,乌老爷突然说,“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看来古壶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这次是铁了心要灭咱们了。” “咱们这棵上百年的老树岂是他想拔除就拔除的,我们得想办法尽全力阻止他,最好是在他除掉我们之前,我们先除掉他。” “兄弟啊!”何壮拍拍乌老爷的肩膀说,“之前我们硬来,想取了姓古这小子的狗命,可谁知道他武功高深莫测,取不来那命。这次来软的又失算了。” “看来到了动用你们乌家世族力量的时候了,这么多年,蝉族与乌家世族就如你我一般亲如一人,这此生死攸关之时,乌家世族朝中人也该动一动了。” “他们在朝中哈口气,这下来就能变成大风,要是能把古壶这小子吹不死也把他吹走,横头这块地盘世世代代都是我们和我们的后代的。” “兄长放心。”乌老爷朝何壮拱拱手说,“我们是砍掉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弟,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我这次亲自去宁都皇城,不惜重金请我族人疏通各条门路。” “古壶不是口口声声自己是朝廷命官吗?要是朝廷再来一命,拿了他这官帽或者干脆将他治罪,不就是一了百了,我们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大哥你这一路设法弄出被抓的那三个人,要是弄不出,就让他们永远闭嘴。” “哈哈哈——好!”何壮大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第278章 劫狱 这一夜,镰刀似的月牙儿本来悠闲地挂在空中注视着大地,夜半时分,月牙儿似乎觉察到了有事要发生,慢慢地躲进了浓厚的乌云里。 丑时刚到,浓墨般的夜色掩护着三条黑影,幽灵般飘进到了横头县的大牢房顶,片刻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之后,几条黑影耗子般钻进了牢房。 三个蒙面黑衣人进入监牢后,在里面一个接应的黑衣人的带领下向西南角一处牢室摸去。 带路的黑衣人轻轻用钥匙打开一间牢门,四人刚要进去救人,突然甬道两侧火光燃起,游徼刀风带着十多名游徼杀了过来。 “赵立,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当牢头儿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给蝉族当狗?你还串通蝉族想来救人?古大人连地下藏着的蝉虫都算得出来,难道算不出你们这点小诡计吗,全给我拿下!” 刀风对着带路的黑衣人大吼道。 火把光照下的牢道里顿时刀光闪烁,杀声四起,被惊醒的牢房里的犯人跺着脚挥着拳,兴奋地吼着“杀杀杀——” 牢头儿赵立首先被刀风拿下捆了起来,可那三个钻进来的黑衣人武艺高强,连伤了刀风手下几个人,眼看着就突出包围冲了出去。 突然,甬道一侧又飞进了一个蒙面白衣人,这蒙面白衣人像一只白色的大鸟,在三个黑衣人身旁扑腾了一番,电光石火般的剑光闪过之后,这三个黑衣人持刀剑的右手都被从手腕处斩断,武器落地,三人痛苦哀叫。 刀风看着三只落在地上血淋淋的手,惊骇不已,一挥手,和手下一拥而上,将三个黑人捆绑起来。 再回头一看,那蒙面白衣人不知何时已飘然而去。 刀风把四人押到大堂,县令古壶早已等候在那里,古壶叫人为三人被斩断的手腕包扎好。 刀风简述了刚才牢里的情况,言语间对白衣人的武艺赞叹不已,他疑惑地问:“大人,那蒙面白衣人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帮咱们?” 古壶听罢,沉吟片刻说:“什么来路我也不知道,可既然是来帮我们捉住邪恶之人,那他一定来自正路。” 其实古壶心中明镜似的,白衣人是石诚。 在杀腿庙打挖蝉虫时,他就发现了隐藏在围观人群里的石诚,押着那三个藏在地道里的人回县衙时,他发现石诚在不远处跟着,他知道石诚是怕在路上出意外,让蝉族劫走这三个人犯或灭口。 在石诚的暗中侍卫下回到县衙后,古壶立即与随后来到后堂的石诚见了面,石诚建议立即把三个人犯秘密转移到陆一丈养伤的二道毛家里,他估计蝉族今夜会来劫牢。 石诚的想法和古壶不谋而合,于是古壶立即安排定伯和侯戈用马车把那三个人犯立即转移,他安排刀风布下埋伏专等劫狱之人。 果然蝉族派来了高手劫狱,要不是石诚要求留下来暗中帮助刀风,今夜这三个蝉族杀手当真就跑掉了。 石诚现在还不能露面,古壶已经安排他回二道毛家帮看守着那三个人犯,换回侯戈。 古壶打算先审了这四个劫狱之人,再接着审那三个地道藏蝉之人。 “大胆贼人,竟敢深夜劫牢,何人派你们来的,说!”古壶一拍惊堂木,厉声问。 “哼哼——”其中一人冷笑道:“古大人不是能直通天意,神机妙算吗?你何必如此劳神审我们,你掐指一算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你——!”古壶被噎得差点翻白眼,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哈哈哈——静如卧蝉,动如飞鹰!”古壶正在想该如何从这四人口中掏出有用的东西时,这三人突然同时仰天齐声吼道。 古壶猛然感觉这四人笑声不对劲,他刚起身要过去查看时,这四人突然从口中喷出鲜血,同时栽倒在地…… 古壶虽然尽力抢救,可这四人终究还是带着秘密逃到了阴间,古壶最终也没弄明白他们是如何自我了断的。 他不禁对这些人对蝉族的绝对效忠和蝉族强大的凝聚力感到震撼。 “静如卧蝉,动如飞鹰”这显然是蝉族的誓言,从如此快就实行劫牢行动和这几个人的誓死报效来看,蝉族不但有强大的财力、武力,而且还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这真是一个绝对不能小觑的暗恶组织。 蝉族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看来自己之前有些低估了蝉族的力量。 想到这里,古壶突然感觉后背心一凉,既然牢头儿赵立是蝉族的人,那县衙内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也是蝉族的眼线呢,要是真还有其他人也是蝉族的人,那之前转移那三个人犯的事就也有可能被走漏消息。 古壶叫刀风带人收拾这四人尸体,自己立即回到后院书房。 石诚正等在书房里,古壶一说了刚才的情况和自己的担忧,石诚一把抓起剑说:“不妙,我立即去二道毛家。” “我们一起去。”古壶也从墙上取下自己的剑。 浓浓夜色中,两人两骑出了县城门,迅驰而去。 到达二道毛家附近时,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没听见什么异常的动静,古壶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 突然,几丈开外一道黑影从房顶飘下拦在两人面前。 石诚刚正要抽剑,古壶说:“别——是侯戈!”他已从身影和气味认出是侯戈。 古壶快步上前:“侯戈,你怎么在这里。” “古哥,石兄,你们怎么来了。”侯戈也认出了两人,惊讶地问。 “我问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不在里面看着那三人。”古壶急急地问。 侯戈:“我一直守着他们的,刚才我听见房顶有响动,出来查看,发现房上有两人,我就追了出来,我追了一段路,两人轻功不错,有一人被我伤了胳膊,我怕屋里这三人出事,就没追,让两人逃了,赶回来刚到这里,看见你们俩黑影,我以为是别人,所以——” “不好,调虎离山,快走。”石诚暗吼一声,提剑冲向二道毛家。 三人进到关押三人犯的房间时,顿时愣了,那三人各中一箭,均在咽喉部位,已经毙命。 “晚了一步,可恶!”古壶气恼地砸了自己头上一拳。 第279章 选择 “唉——我怎么如此笨,上了蝉族的当。”侯戈也跺着脚,懊恼地用拳头不停地砸自己的头。 “侯戈!”古壶一把抓住侯戈的手,“这不是你的错,你一个人,难免顾此失彼。” “是我的错。”门口传进一个声音,随后,陆一丈走了进来,他耷拉着一条胳膊,对着古壶深深一躬说。 “古大人,侯戈兄弟追出去后,我感觉不对劲,正要过来查看这三人,听见屋顶有响动,就在我转身去屋里取剑的这一当口,房上人已射出箭,我追了出去,可惜这胳膊还没好利索,让那人逃脱了,这是我的错啊!” “陆大侠别这么说,也不是你的错。”古壶忙扶陆一丈坐下。 “蝉族深藏多年,人多势众,高手众多,又有乌老爷、何壮这等大奸巨滑坐镇指挥谋划,我们一时失手也在所难免,陆大侠不必自责。” “自责也无用。”石诚说,“虽然乌老爷何壮两人还没与我们面对面战斗,可目下与蝉族的战斗已有暗里转向明里。” “郡守大人不是已经答应借兵了吗,我们应该尽快带兵上山,攻下蝉族的老巢,把这百年匪窝一举端掉,彻底为民除害。” “石兄说的是!”侯戈摩拳擦掌,“我早就想进那贼窝杀他个痛快。” “这——”古壶沉吟起来,他手上把弄着天机牌,一会儿敲敲头,一会儿敲敲背,头脑里快速地盘算着。 他之前跟郡守郭章秘密商议,郭大人答应尽最大努力,调动自己能够调动的三千郡兵,郡兵属于地方武装,主要负责维持地方治安。 可是这三千郡兵并非集中在一处,而是分散在各处,如果没有半个多月的前期统筹,短时间难以集合成军形成有效战斗力。 虽然郡兵战斗力不是太强,可有总比没有强,且三千人攻一个不足三百人的山寨,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蝉族已经开始反扑,进剿战事宜早不宜迟。 “稍安勿躁!”古壶把天机牌挂回腰上,看看侯戈说,“我跟郭大人已有约定,会尽快调兵前来的,兵一到,我们立即进攻。” “恐怕没那么简单。”陆一丈突然说。 “哦——?为什么?”古壶和石诚侯戈三人同时惊疑地看着他。 陆一丈:“就算郭大人可靠,有决心打这一仗,可蝉族也不会等着咱们去进剿,乌氏家族在朝中可是有人的。” “哼?朝中有人又如何?”古壶紧握拳头说,“无论何朝何代,哪个朝廷哪个皇上能容忍自己的国土上有强匪祸民与朝廷抗争?正义在我们这一边,这一仗非打不可,蝉族必须被剿灭!” 古壶义正词严,三人都敬佩地看着他,庄重地点着头赞许。 二道毛家这里已经被蝉族发现,幸好陆一丈没被认出,可他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得换个地方养伤,养好伤后,陆一丈是进攻横头寨的中坚力量。 把陆一丈送哪里养伤呢?古壶想了想,突然想起云中寺,云中寺住持是王右军的朋友,他之前去那里时见过住持,那里最合适。 一想到云中寺,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郡主那娇羞的模样,以及那难忘的一幕,古壶突然感到脸在发热,思绪也有些飘忽。 “古大人你——怎么了?”石诚的问话让古壶一下回过神来。 古壶定定神说:“没什么,我在想,陆大侠不能再住这儿了,我想让他到云中寺养伤,那里的住持我认识,我书一信,烦石兄天亮后就送陆大侠去那里养伤,我还会再开个方子,再抓些药。” “好的!”石诚赞许地看着古壶。 “让古大人费心了。”陆一丈歉疚地说。 古壶摇摇头,扶了扶他的胳膊说:“陆大侠,现在我们是一家人,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不必客气,你好好养好伤,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呢,灭了蝉族,你还能与意中人团聚呢。” “一愿世道永清平,二愿你我身强健,三愿天涯路不远,两情相悦常相见。”古壶缓缓地念着这几句诗。 “世道永清平,你我身强健,写得多好啊,这不是我们每个人的心愿吗?”古壶感叹道。 “古——兄弟!我——”陆一丈抓住古壶的手腕,激动得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 …… 古壶派侯戈带着亲笔书信去坂台郡见郭大人,议定出兵的日子。 可是,侯戈一去三日没回,也无信鸽回信。 古壶感觉事情不太对劲,正打算亲自前往见郭章时,却突然收到王右军派人急送而来的信。 “古壶贤弟。”古壶一看到信头这四个字时,突然眼里一热,这是将军第一次如此称呼自己。 看着这四个字,古壶突然感觉自己在这世上当真多了一个兄长,多了一个亲人,也多了一份力量。 王右军在信里说,他已得知朝中乌氏家族的官员正在朝中活动,要上书皇上弹劾罢免古壶之事,理由是古壶在横头为政大半年,了无寸功,毫无政绩,却颇有民怨。 王右军也在活动,要力保古壶,可是几位实力大臣犹豫不决,皇上也不表态,古壶随时都有可能被罢免。 “贤弟——”王右军最后写道,“横头县是个闻名大宁国的又穷又乱难治之地,当初你自愿选择到这个县任职,这令人钦佩,如今时势艰危难料,贤弟是否愿意暂避锋芒,换个地方任县令,如愿意,我可去活动游说,急盼回音。” 暂避锋芒?换个地方?古壶愣怔了,这是心怀苍生,要搞定天下的王右军说的话吗?这是他的话! 这是将军的愿意吗?还是他对我的考验?看我是不是意志坚定? 古壶用天机牌敲着脑袋,在屋里踱起步来。 不——不不!不能,现在不能退缩,要是还没正式开打就吓得退缩了,不但前功尽弃,而且对石诚、陆一丈、文先生等朋友也没法交代,在他们眼睛自己岂不成了一只缩头乌龟? 更重要的是,对横头百姓,对自己的良心,对自己的雄心壮志,都没法交代。 决不能退缩,哪怕刀山火海也要上。 古壶打定主意,立即动手写了一封给王右军的回信,表达了自己宁死不退的决心,他最后写道:“一个县都搞不定,岂能搞定天下?临危退缩,决非大丈夫所为,将军不必为我担忧,只管拭目以待,看我搞定横头!” 古壶亲手把回信交给送信来的人,请他立即转交将军。 之后,古壶立即动身,飞马前往坂台郡,侯戈一去三日杳无音讯,他不仅牵挂侯戈的安危,还觉得不对劲,肯定出事了。 第280章 顶头上司被罢官 当古壶走进坂台郡衙门时,一下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好些个差役仆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好像正在忙着什么。 他拦住一个差役问:“郭章郭大人何在?” “郭大人?失踪了,已经两日不见人,我们都找不到他,你还想见他?”差役丢下一句话,匆匆走开了。 郭大人失踪了?!古壶大惊,怎么会有这种事,堂堂郡守,管着八九个县,身负朝廷和百万黎民重托的堂堂郡守竟然失踪不见了? 古壶又拦着两个差役仆人证实,两人都说确实两天没见郭大人面了,郡衙内的差仆只是收到郭大人派人传来的口信,叫人整理收拾东西,看样子大人要走。 古壶这才松了一口气,郭大人并没失踪,只是下人们不知道他在哪儿,但肯定不在郡衙之内。 淡云观! 古壶突然想到了这个地方,前些日子,他和郭大人在那里畅谈书法,秘商调兵灭蝉族之事。 郭大人既然派人带口信吩咐衙内人,说明他没离开太远,淡云观是个幽静之处,郭大人可能有心事,暂躲到那里去了。 古壶立即前往淡云观。 果然,在小道士的引领下,古壶在一间被炭火烘烤得温暖如春的雅室里见到了郭章,可此时的郡守郭大人与前些日子才见到的郡守郭大人简直判若两人。 酩酊大醉的郭章披头散发、坦胸露腹,正与两名女子畅饮戏酒。 “郭大人,下官有政务要事禀报!”古壶拱手鞠躬,大声正色道。 “政务要事?哈哈哈——政务要事?还有政务,还有要事?”郭章指着古壶笑问道,同时向两女子挥挥手。 两女子赶忙起身要离开,古壶小声请她们去弄些醒酒汤来。 小半个时辰后,郭章终于可以正经说话了,古壶这才从他口中得知,情势已经大变。 自那日与古壶秘商之后,郭章既把要横头县匪患严重,坂台郡需及时征剿的事密报朝廷。 三天前,郭章见到了侯戈,看了古壶的亲笔信,立即派了几个精干属下,带着侯戈一起去秘密调集三千郡兵。 郭章的亲信已经发现有身份不明的人在暗中盯着郡衙,为了不走漏消息,他要侯戈把带来的信鸽留下,只用他最信任的几个郡衙的精干斥候传递消息。 谁知,刚派出人去调兵,第二天便拿迎来朝廷钦差,钦差带来了罢免郭章的圣旨,理由是郭章常年沉迷书艺,没有全力治郡,虽无罪过,亦无治功,削职为民,限五日内交接政务,离职离郡,否则以罪论处。 “兄弟——”郭章拍着古壶的肩膀说,“这哪里是因为我无治功而罢免,这分明是蝉族中乌氏豪门后台在朝中活动的结果,是冲着你我而来的,罢我的官,更是冲你来的,是要釜底抽薪,让你无力与蝉族对抗。” “对不起了兄弟,我无奈已经收回调动郡兵的命令,他们明日就将返回,我也将在明日交接完毕,离职回乡,你的斗志令人钦佩,可我帮不了你了,我有负于你啊!” 郭章说着,眼含泪水,对着古壶深深一躬。 “郭大人——”古壶赶紧扶起郭章,声音哽咽地说:“郭大人不必自责,治横头,灭蝉族,本就是我职分之内的事,与大人无关,只是大人因我之事而受牵累,让下官惭愧。” 郭章拉着古壶的手说:“你还是下官,可我已不是上官了,也好,无官一身轻,就让我去尽情挥洒笔墨吧。只是你,如此年轻,如此壮志奇才,一心要为苍生黎民,为国泰民安而施展才华,实现抱负。” “可宦海险恶,你得步步小心啊,就这一次而言,罢我这郡守的官,却不罢你这县令的官,其中可能大有文章,你可得多揣摩揣摩啊!” “大人之言,古某铭记在心!”古壶再次拱手,对着郭章深深一躬。 “大人,我等前来复命。”门外传来一男子干脆的声音。 “进来!”郭章大声说。 随即进来两位精干之人,古壶一看就是两个高手,两人见古壶在场,犹豫地看着郭章不说话。 郭章一挥手:“无妨,这是横头县令古壶古大人,你们去办的事也正是他要办的事,正好,你们说说。” 两人于是禀报说,他们刚把三千郡兵调集整齐,正要秘密出发,就收到斥候急令,放弃调集,三千郡兵各回各岗。 “这是为何啊,大人?”两人大惑不解地看着郭章。 郭章无奈地笑笑:“为何?因为我已经被罢官了,不再是你们的大人了,再动兵马,就是死罪。” “罢官?为何?”两人更加不解地看着郭章。 郭章冲两人摆摆手:“你们已经完成了使命,去吧,唉——跟你们去的那位侯戈呢?把他叫进来。” 两人应声退下去了。 随后,侯戈走了进来,他一见到古壶,诧异地叫道:“古——古大人,你怎么来了。” 古壶风轻云淡地一笑:“没什么,我来看看你,郭大人,告辞!”古壶正要给郭章行礼告辞,郭章伸出双手捏住古壶的双肩,直视着他,郑重地问:“铲灭蝉族之事,你是否还做?” “当然,开弓岂有回头箭?不除蝉族,我誓不罢休!”古壶想都没多想,坚定地说。 “好!”郭章两手击掌叫道,“老夫不能帮你什么了,只送你一幅字作留念。” 郭章说罢铺纸挥毫。 “风尘表物,壮志定酬!”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激动地从毫端跳到纸上。 古壶看着从郭大人心里流出的这八个字,心中也一陈激动。 落款落印之后,郭章又在一纸片上写下一串地名,然后把大小两张纸同时捧给古壶说:“你是我唯一的忘年之交,铲平蝉族之日,来信告知老夫一声,则老夫平生足矣!” “谢大人!”古壶躬身接下字。 “哈哈哈,古壶古壶,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郭章大笑着走了出去。 “哈哈哈,无量——无量啊!”郭章人早已出门,声音却还在回响,古壶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无量——无量啊! 古壶心里回响着——前途无量——机遇无量——困难亦无量——未知亦无量! 他的神思飘到了灰蒙蒙的冬日的天空,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古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侯戈的问话把古壶脱缰的意马拉了回来。 第281章 狭路1 古壶简单地把王右军的来信和郭章被罢官的事告诉了侯戈。 “这——”侯戈听完,愣得张口无言,好一阵才吐出话来:“古哥别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没有三千郡兵,我们一样能灭了蝉族。” “我、石诚、还有陆一丈,擒贼先擒王,我们三人至少能把何壮和乌老爷这两贼王先擒住或杀死,没了这两龙王,其他虾兵蟹将不就好办了吗?” “兄弟——”古壶拍拍侯戈的肩:“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百年蝉族,岂能三刀两剑就能灭之?” “不过,如你所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蝉族灭是一定要灭的,只是看怎么个灭法,走,先回横头,再想办法。” 两人到坂台城里,填饱了肚子,侯戈去衙门取回三只信鸽,二人策马飞驰,直回横头县而去。 刚进县衙大门,古壶就看见丁主簿急匆而来。 “古大人,皇宫来人了,正等着你呢。”丁主簿神色严肃地说。 皇宫来人?惊动皇上了?要罢我官? 古壶头脑里瞬间跳出几个疑问,随即又闪过一念:即使罢了我的官,凭朋友之助,靠侠义之力,我也要与该死的蝉族决一雌雄。 匆匆进去,一位宫中宦官正在大堂等着,古壶见过礼,宦官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从容地从怀里掏出圣旨,尖声说:“横头县令古壶接旨。” 古壶赶紧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横头县令古壶,自任职以来,政绩平庸,民怨迭起,本应罢免问罪,谅其忠心尚存略有薄才,今允其戴罪行事,征剿匪患,然,郡兵各有其职难以援助,古壶须凭横头之力解横头之患,胜败均自负全责。钦此。” “横头县令古壶领旨!”古壶大声说着,双手接过圣旨站了起来。 宣旨宦官再次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淡淡地丢下一句:“古县令好自为之。”扬长而去。 古壶捧着圣旨,木头般立在地上发愣。 说我民怨迭起却又不罢我官治我罪,令我征巢匪患却又不给钱给兵,还胜败自负全责。 这不就是某人家里进了强盗,主人抱手站在一旁,事不关己地噜噜嘴对仆人说,你去跟强盗打,我不会帮你,打赢打输是生是死都是你的事。 这皇帝老儿当得——有水平!古壶再次感受到宦海之深。 “古大人,这——你真要跟蝉族开战?”丁主簿一声问让古壶回过神来。 古壶不满地看着丁主簿:“什么叫跟蝉族开战,这叫剿灭蝉族匪患,为民除害,丁大人,圣旨你也听到了,你觉得这圣意如何?” “这——”丁主簿面露难色,看看堂上几个差役。 古壶朝几个差役挥挥手,几人知趣地退了出去。 “丁大人,直说无妨。”古壶看出丁主簿有话要说,此人虽说有些胆小怕事,明哲保身,可有时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也算是个有点思想的人。 “那我就直说了。”丁主簿看着古壶,“这道圣旨看似有些自相矛盾,其实颇有深意。先说你有错,却不罢你的官,叫你剿匪却不给援手。” “这是要你迎危而上,要么是要考验你的才干,如你能胜,日后自有重用。要么就是看你不顺,想除掉你,让你去自寻死路。蝉族树大根深,可不是好对付的啊,我的大人,你有几成胜算?” 古壶心中一颤,这丁主簿果然厉害,一语中的。 古壶微笑着看着丁主簿,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丁大人是不是看哪边胜算多就站哪边?” 丁主簿闻言脸色大变,拱手深深一躬道:“大人岂能如此看丁某,丁某身为朝廷命官,虽然胆识才干不如大人,可为国为民之心并不逊于大人,大人真要剿匪,丁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古壶赶紧扶起丁主簿:“玩笑一句,不必当真。剿匪之时,自当还要请丁大人独当一面,你先去休息吧,让我思谋思谋。” “有事大人尽管吩咐,告辞!”丁主簿不卑不亢地说,转身离去。 看着丁主簿的背影,古壶心下稍安,看来这丁主簿还是可以信任可用之人,自从前些日子那牢头里应外合劫狱之后,古壶不得不多长心眼儿,对县衙之人多加防范。 刚才丁主簿的分析不无道理,古壶也是如此想的,可他更倾向于这道圣旨是乌氏的朝中官员活动之后的结果。 目的就是人逼他与蝉族决战,好一举把他这初来乍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的年轻县令一举除掉,斩草除根。 既然如此,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招,我古壶接了!你要除我这小草,我却要挖掉你那大树。 乌老爷不仅是与匪勾结,其实他本人就是匪首之一,这已有铁证,要是再找到乌氏的朝中大臣包庇甚至与匪勾结的证据,拨出萝卜带出泥,我连你那帮狗官后台一锅端掉。 古壶紧握拳头,紧咬牙关,朝地上狠狠跺了一脚,回到后院书房,躺在摇椅上思谋接下来的对策。 古壶一想就想到夜深之时,他听见肚皮咕咕叫,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之前邢影已经送过两次饭来,他都让她端了回去。 此时,主要对策已经想好,他才感觉肚子真饿了。 恰到好处地,敲门声传来,古壶一声“进来”,邢影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 古壶看着她感激地一笑,接过饭菜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邢影退后几步,立在一旁。 “好吃,太好吃了,邢姑娘厨艺太棒了。”古壶赞叹着抬起头看向邢影,邢影突然低头把脸转了向一旁。 只一瞬间,古壶还是清楚地看见邢影的脸上罩满了红云,他知道刚才邢影一定是在专注地看着自己吃饭,甚至在任遐思飘逸。 如此一想,古壶觉得自己脸上也有些发热,他赶紧喝了一大口汤,浇灭心中那点飘飞起来的火星,继续埋头吃饭。 “邢姑娘,有事要劳烦你。”古壶吃完饭,起身站到邢影面前,真诚地说。 邢影早已恢复常态,惊讶而激动地看着古壶比划着,意思是有事尽管吩咐,眼里满是乐意为古壶做事的神色。 古壶转身在到书桌旁写下几行字:“古壶已派其江湖朋友石诚,暗查乌氏在朝官员与蝉族是否有勾连。” 古壶把纸交给邢影:“你把这内容抄下,把这情报送给乌府。” 邢影瞪大双眼,大惑不解地看着古壶,然后迅速地在另一张纸上写字问古壶:“你让对手知道自己的策划,这行吗?” 古壶:“你放心,照我说的做便是。” 邢影郑重地点点头,端着碗盘出去了。 第282章 狭路2 邢影离开后,古壶立即叫来侯戈,如此如此一番安排交代之后,侯戈会意出门,飞身上房。 看着侯戈的的身影猫头鹰一般消失在夜空中,古壶轻声自语道:“乌老爷,我看你敢不敢咬不咬钩。” 转身回到卧室,古壶安然上床,他想信明天会出太阳。 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古壶在书房处理一些衙门日常案牍,倦了便去后院狗窝旁逗弄大个一家子。 大个之前在杏花村受了伤,经古壶精心治疗早无大碍,虽然留下了前腿还有些瘸的后遗症,好歹保住了命,成天与它的老婆孩子在一起,应该过得还幸福。 可是,古壶发现自从受伤之后,大个的精神状态差了许多,看上去苍老了不少,他知道,按照人的年龄来算,大修早已过了中年接近老年,苍老是免不了的。 可是,一旦老了就意味着离归天不远了。 你若走了,这世上便无知我者! 古壶想到此处,孤独忧戚之情油然而生,他湿润了双眼,情不自禁地把大个搂进怀里,轻轻地抚揉着它的头。 大个抬起头看着他,眼里也盈着泪水,耳朵微微晃动着,嘴里轻轻地“呜咽”着,主动地把头在他手掌中搓摩着。 “大个,你还没老,你还能陪着我走下去,是吗?”古壶捧着大个的头,盯着大个的双眼,动情地问。 大个点点头,突然伸出舌头舔了古壶的脸庞一下,又笑了笑。 是的,古壶没看出,大个这狗东西明明笑了一下,那一笑,跟人类的笑像极了。 “大个,你家伙笑了,你真的笑了吗?”古壶激动地摇晃着大个的头,“你再笑一下,我刚才没看清楚,你再笑一下我看,再笑一下,再笑一下大个。” 古壶死死地盯着大个的脸,可这狗东西却没再笑,而是再次舔了他的脸一下,挣脱开去,回到狗窝旁把狗崽中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崽叼了起来,衔到古壶脚前。 古壶好奇地把这只小狗捧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古壶眼角的余光瞥见大个再次看着他又笑了一下,他惊诧地直视着大个时,大个又是一副正常的狗相。 古壶一时糊涂了,不知是大个真的笑了,还是根本就是那回事,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可是,大个从几只狗崽中单单把这只黑白崽叼给自己,好像确实有深意,难道它是在说,这只崽是他的“接班狗”? “知道了,我知道了。”古壶把小黑白崽放到大个腿旁,摸摸大个的头说,“不陪你们玩了,我还有事呢。” 古壶说罢回到书房,心绪突然有些焦躁起来,他喝了口茶,知道自己其实是在焦急地等待侯戈的消息。 昨夜,他让侯戈出去,是去乌府上秘密监视,看收到邢影传送去的情报后,会不会有动静。 如果乌老爷派人去宁都给他的后台送信,则侯戈跟着去,在路上设法弄清这信的内容,这是弄清的后台是谁,拿住其把柄的机会。 古壶直等到天黑时,终于等到了侯戈。 “怎么样?”古壶难掩焦急地问,同时给侯戈捧上一盏热茶。 侯戈一口气喝完这盏热茶,讲述了这一天的经过。 昨夜离开县衙后,侯戈先潜藏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那个传情报的更夫拿到了邢影传给的东西,他一直暗中跟踪着,直到看到更夫把东西送入乌府。 侯戈潜入乌府,从屋顶偷窥到乌老爷看了邢影送来的东西,深思一会儿后,有些慌张地写了封信,立即唤来两个家仆,这两人带上书信快马出府,直奔宁都而去。 侯戈一直远远地跟踪着这两个乌府家仆。 直到今日太阳偏西时,两人在一家客栈休息吃饭时,他才有机会在这两人的饭菜中偷偷下了古壶专门配制的迷药。 迷晕了这两人后,侯戈盗得他们身上的书信,在一房间里秘密地用鹅毛笔抄下了信的全部内容,又神鬼不知地把原书信放回了那两人身上,这才动身返回。 “这就是我抄下来的那封信。”侯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古壶,“可是,这信太平常了,我真不懂。”侯戈迷惑地说。 古壶一看,这信不是太长,也就四五百字,可这完全是一封极为平常的家书,是以胞弟的口吻写给胞兄的,写信人是乌老爷乌天云,收信人名叫“乌天青”。 信的大致内容是回忆弟兄童年共同玩耍的时光,述说长大后分离两地后的弟兄思念之情,并缅怀父母养育之恩。 古壶一字一句地读完这封信,一脸茫然,这确实是封极为平常的弟兄之间往来家书。 急匆匆连夜派人快马飞驰往千里之外送封普通叙旧家书? 古壶绝对不相信这样的事,他再次字斟句酌地读这封信,边读边用天机牌轻轻敲着额头,读了一遍又一遍。 侯戈在一旁看着,急得抓耳挠腮,几次欲张嘴又没出声,不敢说话打扰古壶。 “啪”一声,古壶猛然把天机牌拍在桌上,他发现了问题。 信里多次提到二十四节气里的节气名称,“春分、清明、立秋、大雪……”共提到十七个节气名称。 日期——数字——密码! 古壶脑海里冒出这些词。 他立即找来皇历,找到信中提到的那十七个节气的日子,把这些数字写下来,再按照数字依序找到信中对应的字。 信中秘密终于被他破译了。 古壶写下几行字来,“古派游侠石诚进都查兄与蝉族之连,兄须当心,勿忧,弟正加紧备战,定除古。” 把这字推给侯戈看:“这就是信中隐藏的内容。” “还跟我玩起了密码秘密情报术。”古壶轻蔑地说,“要玩这个,我能跟你玩出个花样百出来。” 侯戈看完纸上内容,钦佩地拱手道:“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能难到古哥你的事,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 古壶坚定地说:“狭路相逢无可退,他备战,我亦备战,接下来我就让石诚和陆一丈再次进山侦察,我们一定要在今年春节前灭了蝉族,让横头百姓安安心心过个平安年。” 第283章 侦察 第二天一早,古壶让定伯在外找来一辆不起眼的有帷幔的平常轺车,让车夫把他拉到了云中寺。 住持告诉古壶:“你那两位朋友正在后院练功呢。” “阿弥陀佛,叨扰了。”古壶合掌施礼致谢,快步向后院走去。 进院一看,石诚和陆一丈正单剑对双袖,地上树上,飞越腾挪,缠斗得难解难分。 两人一见古壶,停止比斗,同时快步向古壶走来。 “古大人,借到兵了?”陆一丈兴奋地说,拍拍自己的胳膊,甩甩那对长袖说:“我的伤全好了,正好去杀他个痛快。” 古壶拉过陆一丈之前受伤的胳膊,捏一捏,说:“陆兄痊愈,可喜可贺,放心,仗有你打的。” 石诚歪着头审视着古壶的脸:“没借到兵?” “石兄火眼金睛。”古壶道。 “火眼金睛?何意?”石诚和陆一丈同时看着古壶,不解地问。 古壶轻轻一笑:“就是眼力非常厉害的意思,石兄没看错,我此次去见郭大人,不但没借到兵,而且郭大人被朝廷罢了官。” 古壶把事情和眼前的险境与困境对二人说了一遍。 二人听完,同时沉默了。 古壶也不说话,默默地看着二人,他想看看二人的态度。 “我们——”陆石二人异口同声,同时开口,发现撞话,又同时闭口,看着古壶。 “陆兄先说。”古壶看着陆一丈。 陆一丈:“我们不能没开打就认输,没借到兵也要打,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跟蝉族干个你死我活。”陆一丈挥着拳头,坚定地说。 石诚:“我跟陆兄想法一样,我们现在只能进不能退,决不能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说得好!”古壶脚往地上稳狠地一跺,同时抓住二人的手腕,斩钉截铁地说:“大丈夫做事,决不轻言放弃,现在我与蝉族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与蝉族势不两立。” “没有援兵,我们自己干,即使不能一举剿灭,再不济也要除掉何壮和乌老爷这两个蝉族首领,群龙无首,蝉族也将随之土崩瓦解。” “我今日来找两位兄长,就是人请二位先去彻底摸横头寨的敌情,这边让侯戈去,我给二位带来一样东西,能见别人所不能见。” 古壶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两个千里眼,一人一个递给两人:“这东西叫千里眼,这样——”古壶给人二做了示范。 两人对着远方一看,惊得跳了起来。 “世上竟有如此奇物?”石诚看后惊讶地看着古壶:“你制作的?” 古壶微笑着点点头:“我制作的。” 石诚看着古壶认真地说:“有你这朋友,此生无憾!” 陆一丈也笑道:“跟着古大人做事,有意思。” 古壶看看二人,也激动地说:“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也不枉我来此世走一遭。” “古大人志坚如铁,我们全力以赴”石诚和陆一丈也抓住古壶的手。 六只大手坚毅地紧扣在一起,三人眼中都燃烧着激热的火。 一番密商之后,古壶依然轻车慢行,离开了云中寺。 这天天黑时,准备停当的石诚和陆一丈也离开云中寺,如两只夜猫般,潜行前往横头寨。 日头西沉时,两人第二次一同来到横头寨附近的一处山崖旁。有了千里眼,两人潜藏在远处,便把寨里寨外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石诚还画了草图。 远观横头寨,这个不超过百十户人家的,主要由石头房屋组成的猎寨,坐落于一个夹皮山沟的尽头。 寨子的后方后不足两里处,是这条夹皮沟的尽头——一座高岭,高岭上虽然也有树木,可近半地方露出的是陡峭悬崖,一看那些地方就是只有灵猴才能自由上下的险峻之处。 寨子的左右两旁,是树木葱茏但也前后陡峭的峭壁耸起,虽然这两旁的峭壁没有寨后的高岭雄奇,可也不是平常人能自由来往之地。 寨后凸起的高岭像一位挺直腰杆坐着的饱经沧桑的老人,寨两旁的峭壁就是这老人的左右两胳膊,老人抬起胳膊像护自己的孩子一样,把横头寨护在自己胸前。 从地势上看,无论从后面还是从左右两面,要想攻入寨子都是一个几乎办不到的事,因为在这三面的悬崖上,只要不多的人,持箭就能居高临下,像玩似的把来犯者见一个射一个。 唯一能攻入寨子的方向,只有从前往后的正面进攻方向,可是,这个主要由石头建成的堡垒寨像石巨人般立在山谷中,紧握石拳,随时准备砸翻任何一位来犯者。 这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铁寨,再加上它那些爬树上山如履平地,能杀虎豹擒豺狼的勇猛猎人,难怪它能在这里屹立数百年。 石诚从千里眼里纵横观察,把这横头寨浑身上下细细打量之后,不由得摇头感叹,一时间对能否攻下这横头寨产生了怀疑,对自己主动地参与进古壶挑起的这场战事是否明智也冒出一丝疑问。 可心中这疑问也只在一瞬间,随着一股清冷的山风拂过面颊,石诚及里也瞬间清醒过来。 容易的事,好攻的人还要你石诚来做什么?自从成为孤儿后,自从练得一身武艺行走江湖之后,你不就抱着除恶济困行侠仗义之心,专挑大奸大恶之人来斗,专捡难行之路来行吗?怎么这会儿被一个横头寨就吓倒了? 石诚石诚,闯荡江湖这些年,你一直认为无官不坏,视官如仇,连王右军那样的正义之官你也敬而远之。 好不容易遇到古壶这样一位情系百姓困苦,心怀天下苍生的奇才之官,你已决定帮他做一些有益之事了,这明明是明智之举,这仗还没打,怎么就自灭斗志了呢?…… “啪!”突然一个小石子落在身上,打断了石诚的思绪,他一看,几丈开外的陆一丈正对他笑着。 陆一丈指指远方又晃晃手上的千里眼,压低声音说:“你在发什么愣呢?古大人给的这法器太神了,再神也不能只是远远地看着,我们得下去试它一试,看这群恶人设下了什么天罗地网。” “陆兄说的是,走,我们这就去蹚它一蹚。”石诚点点头说。 第284章 投石问路 两人在山崖下用随身带的干粮填饱肚子后,蒙上面,披着夕阳的最后一抹晚霞,从正面朝横头寨摸了过去。 虽然之前在千里眼里看见寨子里有人走动,寨外并无人,可两人还是小心谨慎,一会儿树上一会儿地上,一人观察一人前行,两人就这样交替着潜行到了离寨约两三里远的地方。 突然,正在林中穿行的石诚感到脚下有些软,他本能地要往上腾时,发现已经迟了,脚下的泥草往下落,他的脚尖无处着力,身子也跟着往下落。 陷阱! 两个字瞬间跳进脑海里,他知道落进猎人设置的陷阱意味着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石诚将手中剑横向一刺,插进陷阱侧壁的土中,借着手上之力,身体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阱旁地上。 见势不妙的陆一丈也跳了过来急问:“没事吧?” “没事,差一点就落进陷阱了。”石诚说着,和陆一丈一起小心地探头朝陷阱里看去。 这是一个一丈多深的陷阱,里面朝上竖立着六几根尖锐的木桩,要落在那上面,不死算命大。 “我的个娘啊!”陆一丈感叹道,“当年我在寨里时,知道他们只在后岭上,野兽常出没之地设有陷阱,这寨前是不设陷阱的,怕寨中孩子出来玩不小心落入陷阱。” “现在看来,为了阻止我们进攻,寨附近也设了陷阱,如此陷阱,不知设置了多少,陷阱位置和行走口诀只有他们中的某些人才知道。” “这是阻挡进攻的第一关,要是攻寨者贸然前来,不知有多少人要落入陷阱丧命。” “险!”石诚只说了一个字,然后他用剑砍下两根一丈左右长的木棒,递一根给陆一丈说:“用这蹚路,万一踩到陷阱,把棒横放可避免落进陷阱。” 两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缓缓前行,果然在不同的地方又探出两个陷阱,这时天还没黑,要是在晚上,也许只有落入陷阱才知道。 地上难行,两人只好昼施展轻功交替着从树上前行。 冬日昼短,太阳落山不久,夜幕随即而至,眼看寨子里已亮起灯火,两人谨小慎微地摸索着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警惕地观察着前行,想试试最多能靠近到寨子多远会被发现。 石诚游走江湖多年,从没像今夜如此小心,他轻功比陆一丈高出几筹,可他不能只顾自己,他尽量等待着陆一丈,在等待的同时,两眼如炬,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两人如此缓潜了几箭之地,还没有异常动静,想必是寨子里的人认为还没开仗,警惕性还没提起来。 石诚俯看着不远处灯火渐稠的寨子想,这真是一个美丽的猎寨,如果不是百年匪窝,在这儿安个家还挺不错的。 石诚观察周围没什么异常时,朝身后几丈开个人棵树上的陆一丈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接着往前。 只见陆一丈身子一腾,飘向近前的一棵树。 “嗖——嗖——”就在这一瞬间,石诚听见身后不远有箭响,他猛一猫腰,见两道箭影正从自己身后这方向飞向陆一丈的方向。 自己可以躲过这两箭,可这两支箭要飞过去,正好会射中刚刚落树上的陆一丈。 石诚胳膊一挥,手中用来探路的木杖飞出,打着滚飞过去,正好把这两支箭挡落在地。 “叮当——叮当——”那两支箭刚被打落,旁边一棵树上突然响起了铃铛声,随即便响起一串铃铛声,这铃铛声离这里越来越远,却离寨子越来越近。 石诚明白了,刚才陆一丈飞起时,触动了设置在树上的机关,那两支箭是预设埋藏好的暗箭,暗箭被触发的同时,也触动了连在一起的一串铃铛,这铃铛已响到寨里报警。 果然,当石诚刚飘到陆一丈所在的那棵树上时,就听见不远处的寨子里陡然犬声四起人声鼎沸,十多点火把迅速地向这边移动过来。 “陆兄跟我来!”石诚拉了陆一丈一把,迅速朝另一个树丛更密的地方飘去。 与此同时,石诚从腰间一布袋里抓出一把粉末朝身后撒去,他知道横头寨的猎犬厉害,这种粉末是特意为猎犬准备的。 能把生人的气息混淆在粉末的气息中,让猎犬无所适从,不能再准确地追踪生人,如果没有这东西,他和陆一丈难逃猎犬和猎人们的追踪。 石诚带着陆一丈飞快离开,潜藏在一棵参天古树的粗大树枝后,悄悄看过去。 不出所料,十多个强壮的猎人和四五条猎犬很快到达了两箭之外刚才触发机关的那个地方。 火把亮光中,只见那几条猎犬叫着跳着四下打转转,果然失去了追踪方向。 猎人们分头仔细查看,由于石诚和陆一丈两人是从树上飞走,地上没留脚痕,猎人们看一阵也找不到追踪方向,只能对着四周的树上乱射了几十箭。 但猎人们显然发现了刚才被石诚打落的那两支暗箭和那根木棒,石诚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他们的举动来看,他们显然是发现了此处来过陌生人。 “来人听着——给我听清楚了——”猎人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大声喊道:“不管你是何人,不管你来干什么,胆敢冒犯横头寨者,必遭乱箭穿心、狗咬狼撕,死无葬身之地!” 大声警告诅咒完之后,这群猎人很快原路朝寨子返回。 看猎人离远了,石诚对陆一丈说:“陆兄,你就在此树上等我,这帮人发现有人来,回去必定商议对策,我前去探听探听,我回来后我们再商议是离开还是再试探。” 陆一丈点头道:“猎人耳聪目明鼻子灵,只有以你的轻功才不会被他们发现,也好,我在这儿等着你,小心!” “你也留心,我去去就来。”石诚说罢身形一晃,人已如一个被风吹起的皮影般从这棵古树飘向另一棵树。 石诚远远地沿着猎人们的路远远地跟着,这样能保证不再触发暗藏的机关。 不久便进了寨子,这群猎人没有分散归家,而是径直朝一个大院落走去,石诚头一次来过这院落,他知道,这里应该是寨里人议事的地方,也许何壮正在这里坐镇指挥。 石诚悄悄绕开了院大门口两个守卫的视线,悄无声息的幽灵般落到了其中一间房屋的一角,掀开一条缝朝里望去。 第285章 严阵以待 果不其然,屋内那群猎人围着一个坐在炭火铜盆旁的人,正七嘴八舌地诉说,这人石诚在府上见到过不止一次,听古壶之前说的情况,此人应该就是横头寨头领,也是蝉族首领何壮。 何壮两只手掌轻轻向下一压,七嘴八舌的猎人们立即安静下来。 “熊大,你说,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何壮问猎人中异常强壮的一个年轻人。 熊大两手一拱道:“族长,刚才铃响,我们去查看,发现一处暗箭被触发,地上还有根新鲜木棒,不是野兽闯入,是有人来了,用那木棒打落了暗箭,我们本来要追去,可不知为什么,猎犬全乱了套,像无头的苍蝇找不到路了。” “地上也没脚印,天太暗,没法追踪,我警告了几句,我们就回来了,他们说可能又是盗墓贼,族长,您说是盗墓贼还是姓古的那狗官派人来刺探我们?” 何壮没立即答话,沉吟片刻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不管是不是姓古的派来的人,总之我们跟他这一仗是打定了的,不在年关前就在年关后。” “你们每个人务必小心,从现在起,睡觉都要给我睁着一只眼睛,你们几个都在这儿,跟我说一说,安排给你们的事办得怎样了?” 一人说:“回族长,照您的吩咐,寨子周围远近要布置陷阱一百二十个、兽夹三百个、机关暗箭八十处,到今天已经布置完八成,再两天就可布置完。” “好!”何壮赞道:“有了这第一道防线,他就算来三千人马,我们不出一人就能灭其一千。熊大,你的犬阵呢?” 熊大拱手道:“回族长,寨子犬军共三百条,加上我们寨里有平常行猎的两百条猎犬,再加上这些日子从各商号召回的三百条,共八百条猛犬已准备停当,明日就可以全部布置到各个卡口和暗洞里。” “八十名弓箭手都是神射手,个个强弓利箭,一人带十条犬,官军要来,我们一条犬就能咬伤他三五人,咬不死的全射死,我们足以对付他两千人。” “好—好!”何壮连声赞道:“这第二道防线是中军,侥幸穿过我第一道防线的人,在这第二道防线之前,面对漫天而来的经我们严格训练的猛犬,就算身经百战的强军也会手脚无措,不知如何对付。” “这世上就没有哪支军队专门练过如何对付犬军,何况还有射雕射虎狼的神射手,来犯我横头寒者,必定有来无回,哈哈哈——”何壮仰头大笑。 “哈哈哈——来犯者我蝉族者,都是我们的猎物,哈哈哈——”年轻猎人们哄堂大笑。 何壮两手一示意,笑声戛然而止。 何壮说:“你们的妻儿老小,你们的财物,都跟我进老寨堡,那就是铜墙铁堡,老夫亲自带我蝉族五百勇士镇守,就算有侥幸攻到堡前之敌,那也不过是勇士们狩猎练习的山鸡野兔而已。” “县令古壶,如今已经被逼到与蝉族决战这条独木桥上,他没选择,也无退路,我们也无选择无退路。” “此一战,事关蝉族生死存亡,蝉族和狗官古壶,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可是,我们只能让他死,不能让我亡,你等都明白否?” “明白,只让他死,不让我亡!”年轻猎人们齐声吼道。 何壮站起身,抽出佩剑往空中指,大声道:“静如卧蝉,动如飞鹰” “静如卧蝉,动如飞鹰——静如卧蝉,动如飞鹰!”一屋人群情激昂地挥拳高喊道。 喊声如风暴充盈了房屋的每一个角落,石诚感到似乎房屋顶都在颤抖,他趁着屋内人高喊,猫腰起身,脚尖轻轻一踮,双臂一展,鸿雁般飞起,落在房子的阴影里,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午时,石诚和陆一丈秘密回到了云中寺,石诚请寺里的一位小和尚给县城卖糕的二道毛送去一信。 一个时辰后,石诚和陆一丈等到了便装而来的古壶。 石诚把这两天侦察到了横头寨的情况一五一十点滴不漏地说给古壶听,陆一丈也时不时在旁插上几句话,石诚把画的横头寨地形草图给古壶,可能设有陷阱和埋伏的范围也标在了上面。 古壶静静地听完两人的讲述,又仔细地看着这草图。 他皱起眉头,沉默了,瞪着手上的草图半天不说话。 “古——古大人,这仗咱能——能不能打?”陆一丈忍不住问出了声,石诚也直直地看着古壶。 古壶这才抬起头,看看面前的两位,微微一笑说:“当然能,不但能打,而且一定能打赢!” “能打赢?!”石陆二人同时盯着古壶,难以置信地问。 石诚看着古壶摇头道:“敌人有近千人,我们——你没借到兵,县衙游徼能战的也不过三十几人,加上侯戈我们几个,就算你也亲自上阵,我们以一当十,总共也不过相当于百人,能打过近千蝉族悍匪?” 古壶轻松地笑了:“石兄久走江湖,常常面对面一刀一剑地与人拼斗,自然习惯于认定争斗的胜负决定于双方的人数和武功实力。” “可目前我们面临的是要打一场仗,要攻下敌方寨子,人数和武功实力自然重要,可这不是唯一决定胜败的因素。” “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很多,人力只是其中之一,虽然蝉族的准备很充分,实力也很强,看上去是敌强我弱,可我方还有一种力量,两位可能没想到。” “还有力量?什么力量?在哪里?”石陆二人瞪着古壶,两眼像灯笼。 “这力量叫智慧,在这里!”古壶微笑着,潇洒地用食指点点自己的脑袋。 “这——?”两人同时呆了。 好一阵,陆一丈拿出那个千里眼捧到古壶面前说:“古大人,我相信你,就凭你能作出如此的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我相信你脑袋里的智慧一定能抵千军万马,你呢,石兄弟,你信不信古大人?” 第286章 民意 石诚看着古壶,双手紧紧抓住古壶的胳膊,郑重地说:“说实话,我现在还不敢断定我们能赢,但我会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如果这一仗赢了,你真的灭了蝉族,还一方安宁,让百姓乐业,我石诚此后便不再独走江湖,我鞍前马后跟着你搞——搞——” “搞定天下!”古壶替石诚说出口。 “对!跟你搞定天下!哈哈哈——”石诚笑着大声说。 “我也是,跟着古大人,跟着你们搞——搞定天下!”陆一丈也抓住两人的手说。 “哈哈哈——”古壶豪爽地大笑道,紧紧抓住两人的手说:“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石诚和陆一丈同声说。 古壶:“二位就暂时秘居在云中寺,有需要二位帮忙的时候,我自然会派人通知你们,告辞!” 古壶告别二人,带着石诚给的那张草图,坐着来时的轺车,离开了云中寺。 在回去的路上,古壶脑海里各种思绪风起云涌。 刚才听了石诚和陆一丈讲述的横头寨的备战情况,看着那张草图时,他觉得仿佛在自己在这世上前行的路上陡然出现了一堵墙。 这堵由蝉族砌起来的墙挡在他面前,他无路可退也无路可绕,要么被这堵墙压死在这里,要么推倒这堵墙继续前进,只有这两个选项,别无选择。 如果被这堵墙压死,那就真是枉此一世了。 为了生我养我的母亲,为了在坐尿坝盼望着自己出人头地逃宗耀祖的家人,为了远方那位已倾身倾心于自己的姑娘,更是为了自己不本此一生。 必须推倒这堵墙,才能有更宽更远的路,有活下去,奋斗下去的目标和希望…… 思绪转回到面前的事上,刚才在石诚和陆一丈面前,他说出“一定能打赢”这句话时,不仅仅是为了鼓舞二人的士气与斗志。 更因为从大半年前刚来第一次到横头寨时,他就在心里产生了如何攻破这个地方的初步想法。 对于横头寨那三道防线的防御措施,他其实心中早有意料,甚至对于对方能动用近千武士,动用猎犬部队,这些他也想到了,甚至有了对付那些防御的具体措施。 他没想到的是,蝉族能如此快地部署好,如此迫不及待地逼他决战。 此时皇上圣意已经明了,那就是让他与蝉族单打独斗,朝廷隔岸观火,如果蝉族胜了,朝廷可以用此为顺水人情,收买乌氏权臣的心,让他们更听话。 如果我古壶赢了,朝廷从此去除了蝉族这块地方恶疾,甚至一举端掉乌氏权臣,为其他门阀的权位腾出空间,赢得民心的同时还锻炼出了古壶这一能官干才,更好地为朝廷服务。 所以,无论哪方胜,对朝廷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此时横头民意还未明了,不知民间对这事如何看法。 古壶决定亲自了解了解民意,民意对于一场战事的意义,是不能不考虑的一个重要因素。 对,今晚去万香楼去看一看听一听,早就听文先生说过,万香楼是个横头县各种消息的聚散之地,万香楼里,就有一位伙计是文先生特意安排在里面探听各路消息的。 黄昏时分,经过一番乔装改扮的古壶来到了万香楼,文先生先打了招呼,那位伙计特意把他安排在一个光线不亮,不引人注意却又能听到楼上楼下几方食客说话的位子。 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有些害羞的文弱书生。 万香楼分楼上楼下两层经营,两层都是中央部分是通堂,周围是雅致的包间,楼上楼下均设有红红的炭火铜盆,外面寒冷,里面如春。 此时虽然夕食时辰早已过去,可此时正是白日无闲暇的有钱食客,或专挑晚上边吃边谈生意的商贾食客聚会的好时辰。 所以食肆里几乎座无虚席,小二的吆喝声和食客的谈话声交揉杂错,食肆一派热闹兴隆之象。 古壶坐的位置能看到楼下,也能听到楼上,他要了两样普通小菜一小壶酒,边悠闲地吃着边看着书,其实两耳发挥出了最大的狗耳听力,分辨留意着四周的声音。 楼上相隔不远的一雅间里,有人正在纵横高谈天下大势,古壶听得出这是四个中年人,一会儿是大宁国朝堂争斗,一会儿是大宁国与周边的天长国、正洋国、安元国的关系,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所有事情都是他们亲眼看见似的。 没多久,里面那四人便议论到了当下横头的情势。 一人小声说:“这蝉族,朝堂和民间都知道这是横头县乃至坂台郡的一个脓疮,可心知肚明大家都不说,也不敢说,更没人敢去动它,这会有人来收拾它了,就不知这古县令有没有这个本事。” 另一人说:“蝉族百年根基,之前多少县令,不是被它收拾了,就是收拾不了它狼狈离去,这古大人也不会例外。” 古壶听着,微微一笑,这几人倒还能说些实话,这些话听着也叫他受用。 又一人神秘地说:“我看啊,这古大人可不是凡人,一上任就捉到了谁也捉不住的采花大盗,他还能知天意,能通神,我看啊,这次蝉族有点悬。” 又一人说:“打多半是要打,要真打起来,谁胜谁败还不好说,听说郡守大人都被罢了官,古大人独木难支,可就凭他敢跟蝉族叫板,我就服他,你们服不服?” “说的是,服服服,他要是打赢了,我们更服!”另三人说。 …… 不到一个时辰,古壶听到了几乎能听见的每桌人都议论过县衙要与蝉族开战的事,有几桌人甚至一直都在议论这事。 看来这事已经是满城风雨尽人皆知了,古壶知道,其中定有蝉族的功劳,蝉族不仅从朝廷方面逼他决战,而且肯定鼓噪出风声,让百姓都知道古县令要为民除恶。 如此让他骑虎难下,双管齐下逼他进剿横头寨,从而反过来一举灭掉他古壶而后快,以后再也没有县令敢跟蝉族作对。 直到大部分人都散去时,古壶才离开结账离去,民意基本上清楚了,民心还是在他这正义一边,可几乎没人相信县衙力量能打赢蝉族。 古壶没有回县衙,而是到了文先生店里,要与文先生谈谈他最近收集到了蝉族动静的情报。 刚一进门,文先生就递上一封信给古壶:“我正准备去万香楼找你,刚才有个神秘的陌生人送来的,说一定要交到你手上。” 第287章 神秘木雕 神秘的陌生人?古壶心中诧异,打开信封,里面一张纸上只有八个字:“灭蝉有方,墨工坊见。” 墨工坊?古壶知道,这是横头县城最好的一家木器制作坊,自己书房里那把能摇晃的躺椅,就是墨工坊按照他画的图纸制作的。 他还让定伯把这图纸卖给了墨工坊,墨工坊照图制作躺椅售卖,生意兴隆,发了财了。 古壶制作的千里眼的大小两个刚好能套在一起,又能伸缩自如的圆木筒就是在墨工坊定制的。 墨工坊掌柜的叫鲁万木,自称是鲁班的后人,四十多岁,精明能干,他曾问过古壶那圆木筒是用来干什么的,古壶说是小孩子玩儿的东西。 如今神秘人要我去墨工坊,这神秘人应该是鲁万木派来的送信人。 鲁万木是什么人?朋友?敌人?要帮我灭蝉族?还是这就是蝉族设的圈套? 古壶一时难以断定,去不去,也一时拿不定主意。 古壶把这纸给文先生看,问:“先生如何看,我该不该去这墨工坊?” 文先生说:“据我所知,这家墨工坊在横头至少开了四五十年,没听说过与蝉族有什么瓜葛,也没听说过受到蝉族的欺压。” “他们做出东西价廉物美,几十年生意和名声都不错,应该不会是我们的敌人,古大人不妨去一探究竟,不过,小心为妙,还是带上侯戈去稳妥些。” “我也如此想,是敌是友总要见了面才知道,有关你收集到的蝉族情报的事,我们稍后再说,我这就去会一会这神秘人。”古壶说罢离开文宝斋回了县衙。 叫上侯戈,两人步行前往墨工坊。 墨工坊坐落在南市工匠区,是铺面最大的一家,此时已近亥时,街上已少有行人。墨工坊也早已打烊关门,门楣上方木牌上“墨工坊”三个隶书大字在夜色里隐约可识。 侯戈上前敲了几下门。 门很快就开了,好像里面早有人守在门后等着人来敲似的。 一个小伙计开了门缝探出头来:“工坊已打烊,客官有何贵干?” 古壶没说什么,只把那张折着的信纸在伙计面前晃了晃。 伙计显然早有准备,没说什么,把门再开一些,手往里面一指,小声说:“二位请!” 古壶朝侯戈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里面。 墨工坊是前门店后作坊,前面这门店,古壶来过两次,后面的作坊却没去过了。 跟着伙计进入后面,这是比他想象中更宽大的四合院,院子一角屋檐下挂着一盏风灯,灯光昏暗,院内情景勉强看得见。 院中央是远高过房屋的一棵大树,树下一个大石缸,里面装满水,这水缸不仅观赏,更是万一失火时的灭火水源。 最特别的是,两旁的屋檐下墙边,一边六个,共立着“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十二生肖的动物兽首人身的木雕像,雕像全都真人般大小。 古壶正在想为何要立这些木雕像时,侯戈忍不住好奇地靠近一个虎头雕像,并伸手摸了摸,古壶正想阻止他。 突然,“啪”一声响,这虎头雕像伸手打了侯戈脸上一巴掌,雕像木板裂开落地,里面跳出一个大活人来。 侯戈惊得后退两步,两手一拍大腿,两把大剪刀已在手上。 与此同时,“哗啦啦”一阵响,其余十一个雕像也裂开来,十二个蒙面武士瞬间把古壶和侯戈里外两层团团围着。 其实,古壶刚才刚到后院看到这些木雕像时,他就嗅出了从雕像里散发出的人的气息,他知道里面藏着人,正要提醒侯戈别动,不料侯戈的手已经伸到了那虎头雕像头身上。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侯戈咔嚓着手上的大剪刀厉声问。 古壶注意到这十二个武士手上都没有武器,他刚才突然绷紧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一半。 面前这些武士至少不是要立即取他二人性命,对方是敌人的可能性减少了一半,是不是朋友,还得看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只想跟你二人切磋切磋。”蒙面武士中一人说,同时摊摊手,表示不用武器。 侯戈回头看着古壶,目光询问是否用武器,古壶摇摇头,侯戈便把大剪刀重新插回鞘内。 两名武士突然上前,一人对着侯戈,一人对着古壶,同时出招。 对手脚步刚动,古壶就注意到了,看来今夜不打是不行了,既然对方并无恶意,看来不过是比武而已,自己只需防守便是。 攻击自己的武士比自己高大强壮,古壶只在地上腾挪避让,每一招都比对手快半拍躲开,只招架躲避,并不还手。 对方招招落空,拳脚动作也越来越快,依然打不着古壶,不由得恼羞成怒,“噢噢”叫着发疯般进攻。 算了,让你打两下吧。 古壶心里一笑,故意卖个破绽,让对方一拳落在自己肩头,另一脚踢在自己的腿上,他立即跳在一旁,摆着双手说:“我认输,我认输,壮士住手。” 对手果然得意地哼了两声住了手。 侯戈那边却大不同,侯戈跟与他对打的武士已经从地上打天树上,从树上打到房上,一个似猛虎,一个似蛟龙,斗得难解难分。 古壶看得出,与侯戈交手的这武士招式和力量均胜过侯戈,只是轻功和灵巧性略逊于侯戈,总体上并没占到侯戈什么便宜。 古壶想要不要示意侯戈也假装认输,尽快结束这无意义的比武,他此时最想知道的是这些武士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啪——啪——啪”院子一角突然传出三下击掌声,在寂静我这么晚,这击掌声显得很突兀,且很响亮,院子里所有的人的能听见。 在房顶正与侯戈缠斗的武士突然停止进攻,这人一挥手,地上十一名武士瞬间飘上房顶,却没有去围攻侯戈,而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击掌声刚落,院子一角的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古壶一看,一下瞪大了双眼。 第288章 问答 “玄之道长?!”古壶几乎是本能地叫出声来。 “无上天尊!”玄之道长缓步朝古壶走来,“哈哈哈——小古!来来来!” 这可是自己的恩人,古壶快步上前,深施一礼,激动地问:“玄之道长,没想到是你,你这是来——?” “来帮你掏山芋来了,走,屋里说话。”玄之道长上前,一把拉住古壶的胳膊,把他拉进屋里。 “掏山芋?”古壶莫名其妙地看着道长。 道长亲自端上一盏热茶,“怎么,不到一年就忘了?你来横头上任之初我们曾偶遇,你问我来横头是吉是凶,我说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如今怎么样,被烫着了吗?” 古壶恍然大悟——道长是来帮自己的。 “多谢道长!”古壶再次对着道长深深一躬,“院子里那些武士是——” 道长看着他微微一笑:“是我给你带来的援兵,人不多,只有五十人,可个个是好手,刚才是他们想试试你们的身手,费心地把鲁万木的真木雕搬藏进屋,把自己扮成那十二生肖,后生家,图好玩。” “您老人家也知道我要与蝉族决战之事?”古壶有些吃惊地说。 玄之道长指指古壶的额头:“这事几乎全大宁国都知道了,老道我云游天下,如此大事,岂能不知?” “那些武士都是您的兵?你就不怕得罪蝉族?道长为何要帮我?”古壶试探地问。 古壶之前无事遐思时,时常想起这位曾救过自己的老道长,他觉得这位道长不但那些论道玄言神秘,而且行踪也神秘。 自己赴任时与道长的“偶遇”,当时道长也说了,那不是偶遇,而是专程而来。 古壶早就断定道长和王右军一样,几年来一直在关注自己,而且道长和将军似乎也有关系,至于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为什么如此关注自己,古壶就想不明白了。 这次又如此实际地带武士来增援自己,不应该仅仅是道义这么简单,统领一班武林高手,道长也非一般的道长啊! 但无论如何,人家是来帮自己的,古壶不愿再多想,可还是忍不住发出这试探性的一问。 “哈哈哈——”道长爽朗地大笑,“你这小古,人小鬼大,想探探我的水深,你问我三个问题,我一一回答,可是,你也要回答我三个问题,你可答应。” “答应!”古壶拱手致礼。 道长捋了捋长胡须,看着古壶认真地说:“首先,那些武士不是我的兵,我又不是将军,他们是我的弟子,习武既为强身健体,也利于我道家自卫护道。” “其次,蝉族危害一方,不仅欺压百姓,还不把官府放在眼里,这在横头县,在坂台郡乃至在大宁国,无论在官府还是坊间,都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只是没人敢说,更没人敢管。” “我道家虽主张清净无为,然亦主张自然和谐,希望国泰民安,苍生皆福。蝉族的作恶就是不和谐,我道家早就想铲除这个脓胞,只是时机未到,哪里会怕它?” “再次,你除蝉族是利国利民,道家弘扬道法亦是利国利民,帮你就是帮我,帮人就是帮自己,我这三个回答,小古可还满意?” “道长大道仁心,小古敬佩!”古壶再次致礼道。 “好,该你回答我三问了,我问一个,你答一个,可否?”道长微微一笑,双目如炬,直直地照着古壶。 “道长请问,我一定如实回答。”古壶拱手道。 他心思却在飞速转动,那些事情,据实说来,你道长肯定会认为我在撒谎或说梦话,不如来个模棱两可。 道长:“这第一问,你与王右军同写兰亭序、大半年便学会精通医术、清淡出奇言,制作听诊器、吸水龙、千里眼等奇巧之物,等等匪夷所思之事。” “以上这些,你都说是因为受过神仙道士指点,可否告诉贫道,是哪家道士在何处指点于你?此人姓什么叫什么?” 这老道,来就直击要害,可我说出来你信吗?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古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看着道长说:“道长身在道家,当知大道无涯,道深莫测。” “人即使修炼百年,也不过窥道法之一斑,哪能穷极道法,道长认为匪夷所思之事,在大道神法面前,不过是平常而已,道长是否认可这一回答。” 玄之道长先愣了愣,继而微笑着点点头:“大道无涯,道深莫测,答而未答,未答而答,答得妙!” “第二问!”道长目光始终不离古壶两眼,“你千辛万苦去除了奴籍,又入仕为官,有何抱负?” “抱负?哈哈哈——”古壶大笑,“我本常人,最初并无抱负,不过想要自食其力,家人安康,生活小康而已。” “自遇到王右军后,有感于将军博大胸怀,古壶也心生想法,要说这是抱负也可,这抱负只有八个字——搞定天下,国泰民安。” “搞定天下,国泰民安?”道长重吟两遍,对着古壶一竖大拇指,“后生可敬,后生可畏!” 玄之道长说着围着古壶转起圈来,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边转圈边不停地上下打量着古壶,却一句话也不说。 古壶被道长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他也只好跟着转着圈,两眼也直直地看着道长,心想这老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突然,道长两掌如剑出鞘,一掌指咽喉,一掌指小腹,两掌旋风般向古壶袭来。 道长刚一出掌时,早有准备的古壶便已看在眼里,在他眼里,道长的掌击如同一位老爷爷要疼爱地抚摸孙子,缓慢而轻柔。 古壶脚尖一踮,身子微微向后一缩,两手一上一下轻轻挑开道长的双掌,同时双手一拱道:“谢谢道长!” “谢我什么?”道长收住双手,莫名地问。 古壶:“谢道长教我武功。” “哈哈哈——”道长大笑,指着古壶说:“你这小古啊,成了精了,第三问,你和霞郡主究竟是什么干系?答!” 玄之道长突然大声问。 古壶一下子懵了。 第289章 道长邮差 道长这一百八十度的空翻飞旋转得太大太快,古壶瞬间目瞪口呆。 “第三问,你和霞郡主究竟是什么干系?答!”道长大声重复道,目光如两只铁勾伸向古壶的双眼,仿佛要直接从他眼里勾出答案。 “郡主,哪位郡主?”古壶总算反应过来,看着道长反问道。 道长的目光突然又变得柔和了,他微微笑道:“哪位郡主?你小子还想几位郡主?我说的是康王爷的千金,霞郡主!” “噢——”古壶突然想起来似的,拍拍额头,“您说霞郡主啊,我曾受王府之命为她治过病,送过他一些奇巧器物。” “几月前他来横头,我们见过面,我送她千里眼,对了道长,我这里还有一台千里眼,我把它送给您老人家,那东西可好了,能看好远好远,怎么样?” 古壶讨好扶道长坐下。 道长点点古壶的额头道:“老道提醒你,侯门深似海,王门比海深,你好自为之吧。不过,那千里眼倒是挺神的,我在王右军处见过就念念不忘,你能送我一台,老道谢了,看在这千里眼的份上,再给你一封信。” 玄之道长说着从包袱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古壶。 古壶一看信封就知道这是王右军的信,急忙拆开。 将军的大意是说,古壶要灭蝉族之事已朝野皆知,朝廷没罢古壶的官,不反对古壶灭蝉之战,亦不支持,这是将军在朝中能为他争取的最好结果。 灭蝉之事虽不是以卵击石却也危险重重,搞不好就是引火自焚,将军碍于各方干系,亦不能明里支援古壶,只能请玄之道长助一臂之力。 信的最后,将军建议古壶,如果此战没有胜算,也不必勉为其难伤及自身,只要人还在,事可日后图。 “将军用心良苦啊!难为他了。”古壶看罢信说。 古壶又看着玄之道长,郑重地说:“我有一问,道长可答可不答。” 玄之道长:“问!” “道长和将军除了是朋友,还是否有什么因缘关系?” 古壶问这话时也直直看着道长,他一直隐隐觉得他们道长和将军还有另外的关系,两人如此关注自己,似乎也不仅仅是好奇而已。 “哈哈哈——”道长大笑道,“万物皆有缘,何况人?该你知道的,到时你自会知道。不说这个了,这里还有一封信。” 道长说着又从包袱里摸出一封信。 “还有信?”古壶惊诧地看着道长,“道长何时成了邮差?” 道长把信递给古壶,坐到一旁拿起一本书读起来。 古壶一看信上熟悉的娟秀字迹,他脸上一热,知道这是郡主的信,本能地转过身,背向道长。 抽出信一看,古壶愣了,洁白的绢帛上,左角画了一个太阳,右角画了一个月牙,除此之外,一个字也没有。 一愣之后,古壶心中一热,他想起了那个浪漫的秋夜里两人的一段对话: “你——你就是我的太阳!”她喃喃自语。 “你是我的月亮!”他怦然心动。 这一日一月还代表“日月”,代表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天那一夜,代表分别之后的每一天,代表虽然天各一方却遥想思念的日子…… 如此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信,即使局外人看到了无妨,好个一聪慧的郡主! 古壶正这样想着,坐着看书的道长趋身向他走来,并向他伸出手说:“你若把这信给我看看,我还有信给你。” “什么?还有信?谁写的?”古壶大惊,这老道,名堂真多! 古壶大方地把那绢帛捧给玄之道长,微笑道:“恭请道长过目。” 道长接过一看,愣愣地道:“这——这是何意?那日在康王府,郡主知道我要来横头县时,请我带信。” “她用了好长时间才把这信交给我,我还以为他写了很多,不料这——这是何意?写给你的信,你该知道。” 古壶看着道长,狡黠地一笑:“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看郡主给我的信,我就告诉你这信的意思。” 道长一怔,说:“实不相瞒,并非老道想窥探你们小孩子的隐事,这是康王爷对我的托付,你——啊?明白了吗?” 康王爷的意思?古壶也怔了怔,继而看着绢帛说:“道长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这不明摆着的吗,郡主的意思是:‘日月周天,大道也。’,郡主也曾问过我为何会做那些奇巧之物,我说是道士教我的,我们曾交流过道家学问,道长该知道,郡主也是有学问之人啊!” 道长将信将疑地看看古壶,嘴角一笑,不再说这信的事,却问:“你刚才说什么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此诗来自何处?” 古壶轻轻一笑:“这是我当江湖游医时,偶听一姓苏的士子吟诵的诗,诗名叫‘题西林壁’,全诗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觉得诗不错,便记下来了。”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横看……”玄之道长踱着步,反复呤诵了几遍这首诗。 “这——这就是你小古写的诗,是也不是?”道长突然停下,指着古壶说,“只有你这种奇才,才能写出如此奇诗,是也不是?” “真——真不是我写的。”古壶连连摆手。 道长继续指着古壶说:“那你说说那姓苏的士子是何方人氏,长相如何?你要说得出来,我老道就能把他找得出来。” “道长你——?”古壶没想到道长如此较真,他说:“路上偶遇,随便聊几句,我怎么知道人家详情?道长抬举我,你一定要说这诗是我做的,就算是吧。” 古壶说到这里时,感到脸上有些羞热,不过心中还是掠过一丝得意,得赶紧换话题,他朝道长伸手说:“你老人家说还有信给我,请吧。” “小古啊小古,你真是个逸才。”道长指点着古壶的头说。 “逸才?什么逸才?”古壶又懵了。 道长却不再解释,又从包袱里掏出一封信说:“给——家信。” “家信?哪个家?”古壶一听这话,瞬间觉得有些恍惚,想都没多想,“哪个家”三个字脱口而出。 第290章 道长的秘密 “哪个家?你有几个家?”道长疑惑地看着古壶。 古壶瞬间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一个家,坐尿坝的家,怎么?道长去过我家?” 古壶对玄之道长的好奇之心又瞬间点燃,这老道,不仅关注我,连我家也关注到了? 道长淡淡一笑,“老道云游四海,听王右军说你家在坐尿坝,路过时顺便拜访了令堂令兄,他们托我带给你这家信,这信,厚实着呢。” 古壶一接过这信,就知道这信中有千言万语,母亲和兄嫂、小妹、侄儿、还有族亲及坐尿坝乡亲的面孔;坐尿坝的山山水水等等,瞬间洪水般涌入他脑海。 信还没打开,泪已流两行。 玄之道长慈祥地看着古壶,拍拍他的肩,又坐到一旁看书去了。 拭去泪水,古壶抽出了信,是兄长古能的字迹。 “弟——”古壶一看到称呼的这第一个字,眼里又盈满了泪水,仿佛兄长这一声呼唤就在耳畔。 朦胧泪眼中,古壶总算把信读完,家人族人都安康,今年庄稼收成好,大家都丰衣足食。 古能说,矿山铁厂上也一切顺利,盈利丰厚,说古壶要是需要用钱,只需去信,他会派人送来。 最后一页,换了字迹,是娟秀的小字,古壶一看就是小妹古莉的字迹,小妹说她跟师父学到了许多学问,师父已在教她号脉了,她说她一定要当大宁头号女大夫。 在信的最后,小妹写道:“二哥,我想你,家人族人乡人都想你,盼你早归。”这行字之后,是小妹画的一个笑嘻嘻的婴儿,旁边写着“侄儿”两字。 “嘿嘿!”古壶看着栩栩如生的可爱的大胖小子,笑出了声。 突然,一滴水滴湿了信纸,伸手一抹脸,满掌泪水! “想家啦?”耳畔突然问话。 古壶一侧头,玄之道长不知何时已站到自己身后。 他看着道长点点头,再拭拭脸:“道长见笑了。” 道长轻轻拍拍古壶的肩:“草木皆有情,何况人乎?哪能笑你?” 玄之道长从怀里掏出一方有花纹,一边有断齿的铜牌递给古壶:“你拿着这个,有需要用得着我那五十弟子时,你亲自或派人持此牌来找鲁掌柜即可,他们随时候命,你好自为之,老道告辞。” 没待古壶行礼致谢,玄之道长已出了门去,只飘来一句话钻进古壶耳里:“逸才——逸才啊!哈哈哈——” 玄之道长一出来,三名黑衣弟子便护卫着他从墨工坊后门离开,在浓浓的夜色中回到早就包好的客栈。 一进屋,道长就问:“你们俩跟我住这家客栈,其他人呢?安顿好了吗?” 黑衣弟子拱手道:“谨遵师命,其他四十多名师兄弟都按师父睥吩咐,分别扮成匠人或商人散居于横头县城内外,有专人传递消息,但有事,不到小半个时辰便能聚拢。” 道长:“好,夜深了,你们一人随我住这屋听命,两人住隔壁,我还要写些东西。” 那两弟子遵命出去了,留下的这弟子赶紧在桌上摆好纸墨。 玄之道长给王右军写信。 “受将军之托,自春日于古壶上任途中与其晤谈之后,贫道便去了古壶家人现居之地坐尿坝。” “见其矿山铁厂经营之盛况,古氏族人及坐尿坝乡人之安居乐业等,凡事皆为古壶之安排或照其意之行事,足见此人之才不仅是制作奇巧之物,乃有经世济民之才也…… “贫道已带将军之人进入横头县,对古壶,只言这五十人乃贫道弟子,他似信之。半时辰之前刚见其面,遵将军意授其铜牌。” “古剿战蝉族之事,将军只暗中助其一臂之力,并不参与其筹谋。若此番古壶真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剿灭蝉族,则足见其有安邦定国之才,也必能成为将军黑土社之栋梁大才。” “贫道乃与世无争之出世之人,一生游走传道,只关注民生疾苦,度信道有德之人,不参与朝廷仕宦之争,不牵涉江湖势力之斗。” “将军关注古壶异才,贫道亦被此人之奇异而吸引,更因有幸与将军为忘年之交,这才答应将军所托暗观其人,暗助其人之事。此等世俗之事,下不为例,贫道明日即离开横头县这是非之地,云游天下去也。” 玄之道长写完信,封好交给屋内那后生说:“把这信交给你家将军,当了几日你们的师父,你们都是好后生,你等好自为之,老道明日去也,歇息吧。” 玄之道长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还在感叹道:“古壶啊古壶,逸才——逸才啊!” 古壶此刻也躺在床上正在揣摩玄之道长。 他手上握住玄之道长给的铜牌。自出了墨工坊,他就一直在揣摩这事,这道长究竟是什么来路,要如此暗助自己?他和王右军是什么关系? 他想不明白,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此番灭蝉之战已经成各方关注的焦点,有了道长这五十弟子的助战,他胜算的可能性至少增加了两成。 闻得更声,已是鸡鸣之时,古壶不再多想,放好铜牌,很快进入睡乡。 第二天古壶很迟才起床,他刚起来,邢影也恰到好处地敲门进来,好像她随时都守候在门外听着动静似的。 邢影先端来洗漱的水,随后端来早点,紧接着又忙着收拾古壶的房间。 古壶洗漱后,边吃着早点边时不时看看在屋中忙碌的邢影,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温馨之气,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是幸福的,自己需要别人照顾,别人也需要自己照顾。 被人需要是一种责任,何尝不也是一种幸福呢? 需要自己的不仅是家人,不仅是身边的人,横头的百姓乃至这世上天下的百姓,不也可以需要自己呢? 如此一想,古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眼前面临的即将与蝉族的蝉族的一战,不过是搞定天下的一场小战而已,自己一定要赢,也一定能赢。 吃完早点后,古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他要整理整理这几日的对付蝉族的思路,将其变成一个实实在在的作战计划并把它写下来。 用那些无人能懂的洋码码字,把它写在日记本上。 一个多时辰后,古壶刚写完收好日记本,书房门敲响了,定伯带一个人站在门口。 “你——?”古壶一下瞪大了双眼。 第291章 王爷的信 “卢庄主?”古壶脱口而出。 “庄主你——是哪股风把你老人家吹到了这偏僻穷乱之地?快快快,请进请进。”他惊讶地看着面前望着自己神秘地微笑着的卢庄主说。 “草民见过县令古大人。”卢庄主郑重其事地对古壶拱手躬身行礼道,同时眼角余光朝古壶脸上瞟了瞟。 古壶知道他在看自己脸上的那“奴”字印迹,脑中瞬间闪过当初这家伙把烙铁往自己脸上烙的情景,恨不得此时就把他绑起来也给他烙上一烙。 可古壶闪过的恨念却变成脸上的笑容,他扶起卢庄主把他往里拉,说:“你这不打我脸吗,你哪里是草民?你是景王爷的红人,王府里的猫啊狗啊都比寻常草民高一品,你才是大人呢。” “哈哈哈——”卢庄主直起身来大笑着进屋,“古大人越来越会说了,不错,我这次来,正是景王爷这股仙风把我吹来的。” 卢庄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捧到古壶面前:“这是景王爷的亲笔信。” 景王爷?古壶接过信,心里倒不是十分吃惊。 昨日,知道玄之道长、王右军、郡主、康王爷都关注到自己了,他就料到这位自己昔日的主人也不会不理睬自己,果然!这就来了。 “古县令。”这是信中景王爷对古壶的称呼,古壶一看到这三个字,嘴角掠过一丝冷冷的笑。 他想到当初他当王爷面说的那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以及景王爷一脚踢在他肚腹上,同时骂他的那句话:“狗奴,竟敢口出狂言?汝为何种?奴种也!” 如今,“奴种”变成了“县令”,古壶相信,总有一日,“王侯”或“将相”也会成为现实。 我是谁?你们有谁知道我古壶是谁?!?! 心中豪气一闪而过,再接着看景王爷这信。 信的大意是说,已知道古壶要剿灭蝉族之事,景王爷对此表示关注,希望古壶能战胜蝉族,还横头百姓以安居乐业,更希望古壶日后能成为朝廷栋梁。 景王爷对古壶的支持就是把矿山铁厂办得更加兴隆,利国利民利人利己。 景王爷一纸大而堂皇不着边际的话,这让古壶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又读了一遍信,再一细想,古壶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只有两个。 第一,“关注”——王爷我时刻在关注着你古壶,虽然你现在不是王爷的奴,可你曾经是王爷的奴。 第二,“利己”,利国利民利人都不过是哄人的话,“利己”才是王爷真实的意思,就矿山铁厂而言,这意思又有两层意思,一是利王爷,二是利古壶。只有古壶做了利王爷的事,同时古壶自己才能得利。 景王爷也不希望古壶反被蝉族灭掉,从而影响到他在矿山铁厂的利益,因为冶铁的配料秘方,古壶一直没有告诉景王爷和卢庄主,只是让“冶铁主管”——兄长古能和堂兄牢记在心,他们是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 想明白了这两点,古壶明白的自己与蝉族的这场战事,之所以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是因为牵扯到各方明里暗里的利益。 灭蝉之战只能胜不能败! 古壶折起景王爷这信时,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 “怎么样?古大人,王爷还是牵挂着你的吧,王爷还吩咐我,要是古大人有什么需要卢某的地方,尽管吩咐,让我听命于古大人。” “哈哈哈——”古壶大笑,“我一小县令,哪敢吩咐王爷的人?庄主要是没事,就在横头游游山,玩玩水,要是不急于回去呢,就等着看我灭了蝉族,把捷报带回给王爷即可。” 卢庄主看着古壶,脸上掠过一丝讳莫如深的笑容,手一拱道:“古大人公务繁忙,卢某不再叨扰,告辞。古大人好自为之。” 古壶出门请定伯送卢庄主。 古壶看着卢庄主离去的背影,心生疑虑,自己昔日的主人景王爷以后会成为自己的什么人呢? 朋友?敌人?或者仅仅是个利益相关者?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要紧的是如何度过眼前这一关! 他在心里告诫着自己,然后走向侯戈住的地方。 一进门,就见侯戈之妻铃儿靠坐在墙边,侯戈正蹲在她面前,将耳贴在铃儿肚皮上听,古壶欣慰地一笑,快了,铃儿快生了,侯戈要当爹了。 “古大夫。”铃儿红着脸叫了声,同时把侯戈的头推开。 “侯戈,想当爹想得等不及了吧?”古壶看着侯戈笑道,“你再急也没用,该出来时,他自会出来,铃儿要多加小心了,我让林嫂和唐叶多照顾你。” “多谢古大夫,我能哪有那么娇气?我能照顾自己。”铃儿感激地说。 古壶笑笑,不再多说什么,他朝侯戈使个眼色,返身出了门。 “古哥,有事?”侯戈跟出来问,他也红了脸。 古壶:“你跑一趟,把二道毛叫来。” “是!”侯戈应了声,立即大步朝外走去。 没多久,二道毛便来到了古壶的书房。 看着二道毛的模样,大半年间,已从一个街痞少年变成一个机敏能干,能自食其力养家糊口孝敬母亲的青年,古壶心里真是欣慰。 “古大夫,有事?”二道毛也是当外人面时,称呼古壶“古大人”,单独见面时,称呼古壶“古大夫。”这是古壶的意思。 “是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你去做,事关这次铲除蝉族的事。”古壶拍拍二道毛的肩,严肃地说。 二道毛一听,兴奋而又郑重地说:“古大夫尽管吩咐,我就是舍了这小命,也要把古大夫吩咐的事办好。” “没那么严重,不叫你去拼命,这件事啊,你去办最合适。”古壶笑笑说,同时走过去关了门,再转身过来,靠近二道毛小声地如此如此一番吩咐。 “这——”二道毛听完,直愣愣地看着古壶,“这算什么大事?这是怪事,我不明白!” 古壶严肃地说:“不管怪不怪,现在不明白不要紧,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到时候你就明白了,这事你不能能其他任何人说,你只说,能不能办好?” “能!办不到你就把我脑袋拧下来!”二道毛咬着牙,紧握拳头,坚决而庄重地答道。 第292章 闭关 “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好这事,去吧。”古壶说。 二道毛离开后,古壶又把侯戈叫来说:“走,跟我去个地方。” “去横头寨?”侯戈一听,兴奋地两眼放光。 古壶淡淡一笑:“没那么急,就去后院。”他说着,出了书房直往后走,侯戈赶紧跟在后面。 县衙后堂再往后是后花园,侯戈跟着古壶进了后花园,看见定伯正等候在花园一角的一间屋门前。 侯戈知道,这屋是古壶的药房,自从古壶到任始,定伯的主要事情就是在弄这间药房,定伯先是带着木匠在这屋里忙碌了一个多月。 定伯时常外出带些药材回来,古壶不办公务时,除了在书房读书,就是在药房里捣弄,侯戈曾疑惑地问过古壶:“古哥你是要当县令还是要当大夫?” 古壶只笑笑说:“县令要当,大夫也要当。” 侯戈不懂药,从没去看过古壶这药房,古壶也从没叫他去过药房,今日突然带他来药房,侯戈觉得有些奇怪。 “定伯,我要的东西都备好了吗?”到了药房门口,古壶问定伯。 定伯把门推开说:“都备好了,一样不少。” 侯戈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古壶说:“愣着干什么,进去吧。” 侯戈一进门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药房的四面,全是高高的药柜,药柜上密密麻麻全是装药的小抽屉,小抽屉上都贴着药名。 如此四面似墙的药柜不仅靠墙有,往里有一层,再往里又有一层,仿佛是大房间套着一个小房间,小房间里又套了一层更小的房间,如此共三层。 最中央,是一张约两丈长一丈宽的宽大的桌子,桌子的中央是坐宝塔形的七八层高的台阶状木架。 这塔架上和塔架周围的桌面上全是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坛坛罐罐碗碗碟碟,里面全装着或粉末或汤水状的药物。 侯戈从未见过哪家药铺有如此多的药柜和如此多的坛坛罐罐,惊诧之余,他愣愣地看着古壶:“古哥,你——真要当大夫,不当县令了?” “哈哈哈——”古壶笑道:“县令当然要当,不过,只有当好了大夫,才能当好县令。” “当好大夫才能当好县令?”侯戈更不明白了。 古壶:“叫你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从现在起,我要在这里闭关修炼三天到五天,这三五天里,你要守在后花园里,不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吃喝的东西定伯会送来,从门下的小门洞推进来,要方便,这里面有便桶,定伯你们两人轮流守在外面,来任何人有任何事都等我修炼完出去再说,明白吗?” “闭关修炼?”侯戈再次大惊,“古哥你——你真要修道成仙,离开凡尘,离开我们?” 古壶拍拍侯戈的肩:“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们,出去吧,从现在开始,照我说的做,这是要事。” 古壶拍着侯戈的肩,推着他往外走。 侯戈出了药房门,古壶关上了门,从里面拴上。 直到听见拴门声停止,看到房门紧闭,侯戈这才清醒地反应过来——古哥把自己关在里面了,要在这里面闭关修炼三五天,我要守在这外面,不让任何人任何事打扰他。 侯戈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惊回头,是定伯。 “定伯,古哥他这是——蝉族的事火烧眉毛,他却闭什么关,修什么道,他真要修道成仙还是——要干什么?”侯戈求助地看着定伯。 定伯淡然一笑,摇摇头:“他的事,谁也不明白,我也不明白,认识他这两三年,我只明白一点,照他说的做,准没错,你先守在这里,过两个时辰我来换你,唉——古大夫啊古大夫!古县令啊古县令!” 定伯慨叹着走出了后花园。 “照他说的做,准没错!”侯戈咕哝着重复着定伯的话,坐到旁边一棵树下的石头上,两直直地盯着药房门,脑里瞎猜:古哥啊古哥,在里面究竟在如何修炼呢?你能修炼成功吗?…… 三天时间,在侯戈的猜测和担心中度日如年般过去了。 第四天上午,侯戈轮换定伯,定伯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却又匆匆地进来了,手上拿着一张纸,直朝侯戈走来,嘴里不停地小声说着“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侯戈忙迎上去,小声问:“定伯,出什么事了。” 定伯把手上的纸递给侯戈:“有人用箭把这个射到了大堂前面的立柱上,你看看。” 侯戈展开纸一看,只有十二个字:“三日之内,人不灭蝉,蝉将灭人。” 文字后面,画着一只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蝉。 “太狂妄了,这是蝉族下的战书,他们等不及了。”侯戈咬牙切齿地说,“要不要叫出古哥,把这事告诉他?”侯戈犹豫地看着定伯。 定伯深思片刻,摇摇头说:“不要,他不是说别让任何人任何事打扰他吗?他说三天到五天,这都第四天了,还是再等一天吧,这战书你先揣着。” 侯戈忐忑地揣着这战书等着,又熬过了一天。 到了第五天上午,侯戈两眼直鼓鼓地瞪着药房门,盼望着“吱呀”一声响,门开了,古哥出来了。 可是,直等到太阳偏西了,那门还是没动静。 没等得到门开,倒是等到了蝉族的第二封战书:“两日之内,人不灭蝉,蝉将灭人。”最后还是有一只凶神恶煞的蝉。 蝉族在步步进逼,古哥却闭门不出,侯戈真要急疯了。 侯戈揣着两封战书,围着树转着圈,好几次想去敲药房门,想想又忍住了,再等等,再等等!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到了黄昏时分,从第一天进入药房起,整整五天已经,药房门还是没有动静。 侯戈和定伯两人在树下都焦急不安,侯戈更是急得抓耳挠腮。 侯戈焦躁地说:“定伯,古哥在里面不会出什么事吧?时辰已过,蝉族又逼得如此紧,再一天他们就要动手了,我们还是去敲门叫出古哥吧。” 定伯显然也同侯戈一般想,他点点头说:“你说的是,时辰已过,我们去叫他。” 侯戈点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药房门前。 两人相互看了看,定伯示意侯戈敲门。 侯戈没有犹豫,抬手就敲门,同时叫道:“古哥,时辰已到,开门了。” 没动静! 再敲再喊再推门,依然没动静! 侯戈急了,旁边找到一截粗木头,向定伯一示意,两人抬起木头用力向门撞去。 第293章 修炼 “砰”响,门被撞开了。 “古哥——”侯戈首先扔下木头就跳了进去。 一看,侯戈傻眼了,古壶已经不像个人样,披头散发,胡子拉碴,两眼血丝,目光呆滞地正看着撞进来的他和定伯。 “你们——你们怎么进来了?”古壶指着侯戈和定伯,像不认识他俩似地问。 定伯摇摇头,笑了笑,放心地立在一旁不说话。 侯戈扑上前,抓住古壶的胳膊,急不可耐地问:“阿弥陀佛,古哥你没事就好,你怎么修炼成了这样?”侯戈看着古壶,眼里浸出了泪水。 “修炼成了?啊——?”古壶突然像是从梦中醒来似的,目光总算变得正常了,他兴奋地抓住侯戈:“成了,我修炼成了——我修炼成了!”他打个响指,边说边指着桌子上那些坛坛罐罐说。 “古哥,蝉族已经下战书了,三日之内,我们不动手,他们就要动手了。”侯戈看着古壶变正常的目光,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笑了笑,同时从怀里掏出那两张纸拿给古壶。 古壶很快看了这两张纸,异常平静地说:“好,正好,来得正好!” “正好?什么正好?”侯戈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没回答侯戈,而是看着定伯镇静地说:“定伯,麻烦你办三件事。” “第一件,准备热水和吃食,我要洗澡吃饭。” “第二件,让十口告诉捕斗刀风,半个时辰后,率领县衙游徼在大堂开会。” “第三件,把这个送到墨工坊交给鲁掌柜。”古壶掏出一封信交给定伯。 “唉——老仆这就去,这就去!”定伯也拭了拭眼角,转身出去了。 “我干什么?”侯戈急切地看着古壶问。 古壶指着桌子上的坛坛罐罐和几十个包着的纸包说:“你帮着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好,然后到书房,我写封信,你立即送到云中寺交给石诚。” 很快,古壶和侯戈提着两个装满纸包的布袋回到了书房。 古壶把布袋放入一个柜子,马上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侯戈要他送去给石诚。 定伯来说热水和吃食都准备好了,古壶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利索,又大快朵颐填饱了肚子。 躺到躺椅上轻轻地摇晃着,右手摘下天机牌在手上习惯性地转动把玩着,左手抚摸着刚刮了胡子的下巴,满意的笑容弥漫到了脸上。 闭关这五天,他确实是在“修炼”——“修改”和“提炼”。学习和修改医学典籍中某些配方,配比提炼所需要的药物。 其实,这样的事情他一直在做,刚刚上任安顿好后,他就让定伯让他的要求把后花园这间不小的房子改成药房,并且尽量购买所需药材。 自从第一次到访横头寨之后,古壶就怀疑这寨子有可能是横头之所以罪恶与祸乱的渊薮,若要对付横头寨这样的堡垒,仅靠强攻,不仅代价大,而且效果不一定好。 为此,他利用所有的空闲时间,要“修炼”出对付横头寨的办法,结合前人和“后人”的智慧,他的进展还算顺利。 就差最后一步,所幸这五天“修炼”还算功德圆满,铲除蝉族,他至少有了九成半的胜算。 那么多人盯着灭蝉这事,可不能让各方失望了。他把天机牌“啪”一声拍在大腿上:“行动!” 古壶刚说出“行动”二字,就听十口在门外禀报:“古大人,游徼们都到齐了。” 古壶从书架上拿了个布袋,立即出屋,大声说:“好,开会!”大步往前朝大堂走去。 果然,六十名游徼齐聚大堂,左右两边,一边三十人,刀风领头。 “见过县令大人!”古壶一站到法桌后,游徼们齐声喊着,虽然听起来这声音大,可一听这喊声就缺少底气,有气无力,有的还在小声嘀咕。 古壶再扫视游徼们一眼,除了游徼头刀风精神抖擞,其他人都无精打采,而且个个脸上都一脸怯懦之色。 古壶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游徼们在担心什么,他笑了笑,坐下,缓缓地问:“本县有一问,看你们谁能回答,答对赏钱十枚。” 游徼们的目光“唰”地躺到古壶脸上。 “啪——”古壶把醒木一拍,大声说:“牛强壮还是人强壮?答!” 游徼们全都愣了,互相看了看,那眼神在说:大人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这还用问吗? 可他们都知道,这位大人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中间通鬼神,比猴还精,不可能真的不懂而问出如此简单的问题。 所以,游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说话。 古壶掏出一摞铜线在手上掂出响声:“怎么,你们连三岁小儿都不如,答不了这问题?挣不下这赏钱?” “牛强壮,当然是牛比人强壮。”有人大声说。 “好,答对了,赏十钱。”古壶走到这人身旁把钱给他。 接着又问:“那么,强壮的牛为什么还乖乖地听人使唤呢?谁答对这问题,赏五十钱。” “嗡”的一下,游徼们议论得炸开了锅,纷纷说出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答案,古壶都摇头说:“错错错,不对不对。” 游徼们全哑了,古壶问刀风:“刀游徼,你知道正确答案吗?” 刀风红了脸,尴尬地摇头。 “智慧!”古壶大声说。 “因为人有智慧,人用智慧驯化了牛,用智慧驭使牛马这些比人强比人快的动物,智慧是最厉害的兵器,是最强大的力量。” “啪——”古壶再次把醒木一拍,环视一周愣愣地看着他的游徼们,接着说:“蝉族就是牛,是一头横冲乱撞,践踏百姓的恶牛疯牛,但是我们——” 古壶指指自己,又指指游徼们:“我们是人,看起来我们的实力远逊于蝉族,可是,我们干的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正义之事,民心在我们这一边,民之力如水,涓涓细流能汇成滔天巨浪,冲毁一切丑与恶。” “智慧!”古壶又指指自己的脑袋说,“苍天有眼,多赏赐了我古壶半壶智慧的琼浆玉液,我已经有了战胜蝉族的办法,只要各位忠于职守,听众命令,我们必能铲除蝉族,还安于民。” “铲除蝉族,还安于民!——铲除蝉族,还安于民!”游徼们群情激奋地挥拳吼道。 “好——刀风听命!”古壶大声说。 第294章 先遣军 “刀风在!”刀风一下挺直身子,声音洪亮。 古壶:“你精选四人,你们五人带上武器和军粮,明日辰时从县城出发,快马直奔横头寨,在这里驻扎。” 古壶说着摸出一幅地图,指着上面一个山头:“驻扎在这里,这里能观察到整个寨子,只驻扎在这里,没有本县命令,不要轻举妄动,你们就是先遣军。” “五——五个人?这也叫军?先遣军?!”刀风疑惑地看着古壶,结结巴巴地问,其他人悄悄发出笑声。 “对,这也叫军,五人为一‘伍’,‘队伍’这名就这么来的,为什么不能叫军?”古壶反问道。 同时,古壶从刚才带来的布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来,一展开,是一面红色大旗,上面写着“灭蝉先遣军。” 古壶把旗交给刀风说:“你明日就打着这面旗,大张旗鼓地出征,到了那山头后,也要把这旗高高地扯起来。” 刀风愣愣地看着古壶,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这样——这样一来,不是明告诉蝉族我们来了吗?有——有这样打仗的吗?” “哈哈哈——”古壶大笑,“那你说打仗要怎样打?要按照兵书上,按照套路来打?那仗还能打胜?那仗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你只管听命就是。” “是,属下领命!”刀风大声说。 古壶说:“刀风选出的四人明日随他先行,其余游徼均在岗待命,违者军法从事,严惩不贷!” “遵命!”游徼们再次齐声吼道。 “散会!”古壶手一挥,人群散去。 他回到书房,又给定伯和十口一番吩咐,两人各自忙去了。 古壶让邢影明日辰时叫醒他,然后上了床,在那药房里“修炼”五日,只是实在太困了打个盹,就没好好睡过,他现在太需要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了。 一躺下就沉入睡乡。 第二天一早,古壶来到县衙大门口时,定伯和十口连夜安排准备的十人锣鼓队已经分两列站到,刀风五人五马也已全副武装待命,果然扯起了那面十分惹眼的大旗。 侯戈牵着一匹高头大马在旁站着,那是县令大人的坐骑。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百姓,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着。 古壶上了马,手一挥:“锣鼓响起来,壮士出征,巡街一周,以壮军威。” 顿时,锣鼓喧天,锣鼓队五人在前,五人在后,先遣军一列居中,县令古壶并列在刀风举着的旗下。 晨风一吹,大旗飘扬,旗上“灭蝉先遣军。”五个大字夺人眼球。 锣鼓声响起,围观者越发多了起来,越往前走,围观者越来越多。 当人们都知道这是去横头寨剿蝉族的“官军”时,议论声由小变大,由品头论足变成了指指点点的嘻哈大笑: “哈——就去这么五个人,这不鸡蛋碰石头吗?” “哈哈——五个人也叫官军?是不是做样子,城门都不出就回转了?” “哈哈哈——人家都是天兵天将,一个能顶一万人,这是五万兵马呢。” …… 刀风脸色铁青,开头还回头瞪那些大声嘲讽之人,后来嬉笑嘲讽之声太多太大,他干脆不理了,一脸的愤怒变成一脸无奈。 刀风侧脸看着古壶,无奈地说:“大人,我们这哪是出征剿匪,这不沿街让人当猴看吗?” 古壶哈哈一笑道:“人看猴好笑,猴看人还好笑呢,你别管别人说什么,只想着你要去做什么。刚才有个人说得没错,你们五人是天兵天将,一个顶一万个,今天出征的可是五万天兵呢,哈哈哈——” “大人啊,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啊?”刀风问。 古壶:“什么药?好药,你别管什么药,总之我这葫芦里有的是药,要不怎么叫古壶呢,哈哈哈——”古壶笑得轻松自在,仿佛是在遛马逛街。 刚拐过一弯,突然,锣鼓声停了。 古壶刚才只顾跟刀风说话,没太注意前方,这时一看,百步开外有一大群人把街都堵断了,那群人全都静静地立在街当中看着这边。 古壶定睛一看,认出了最前面当中一人是乌天云乌老爷,他心念一闪:这老狐狸,总算出来了,我不相信如此大的阵仗还把你敲打不出来。 “别停,敲起打起接着往前走,我叫你们停才停。”古壶对前后的锣鼓手大声说,于是,锣鼓声再次热烈地响起来。 队伍继续前行,围观者全都变成了哑巴,每个人脸上都有是一半惊疑一半惊恐,小步小步地跟着往前走,仿佛随时都准备撒腿后逃。 到了十多步开外时,古壶高喊一声“停。” 锣鼓声瞬间停下,人们都静静地看着马上的古壶和对面的乌老爷,整条街如正在沸腾的汤水突然撤走了柴火,瞬间寂静下来。 “啊——?这不是大名鼎鼎、名扬四方、人人皆知、个个称颂、千人赞万人爱的横头第一富绅乌天云乌老爷吗?”古壶爆炒豆似地惊叫着,故作惊讶地跳下马来,快步奔向乌天云。 乌天云身旁的两个侍卫立即上前横刀相向,怒目拦住古壶。 古壶一下立定,对着乌天云拱手道:“乌老爷亲自前来,不知有何教导?” 乌天云轻轻摆摆手,两侍卫退后,乌天云微微一笑,拱手还礼道:“古大夫说哪里话,我一介草民,哪敢教导朝廷命官县令大人?” “听闻古大人今日出征去横头寨剿灭蝉族,要为民除害,乌某谨代表黎民百姓前来犒劳大军,祝大军早日凯旋。” 乌天云把“大军”两字说得特别重,同时看着马上的刀风五人。说罢两胳膊往后一摆,后面人群散开,露出摆放在地上的三坛酒。 “哈哈哈——哈哈哈——”古壶笑着指指那三个酒坛又拍拍自己的大腿,乐不可支地笑弯了腰,像一个快乐的大男孩,笑得说不出话来。 包括乌天云在内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位傻笑的县令,谁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你疯了吗?你笑什么?”乌天云终于沉不住气,阴沉着脸大声问。 第295章 正式出征 “我笑你——我笑你——”古壶总算停下了笑声,指着那三坛酒 “我笑你堂堂乌老爷,太小气了,犒劳大军只用这三小坛酒,你也做得出来,就不怕别的笑话吗?” “你——?!”乌天云的脸气成了猪肝色,但很快就换上一副笑脸,指着刀风等人说:“我还准备了山珍海味来犒劳,就怕到时无人来吃。” “放心!”古壶双掌一击,靠近乌天云,小声耳语道:“这点乌老爷尽管放心,想吃你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就怕把你啃成了光骨头。” 另外,乌老爷一定要保重贵体,你已经明显阳气虚衰,仅仅是参附汤和当归饮不足以去疾,心悸喘促,不能平卧,小便短少。” “这些还要用真武汤,汤中还需加二味药,待我凯旋之后再告诉你,乌老爷,好自为之吧,我能走了吗?” “你——?!”乌天云指着古壶,脸色大变,这次不是被气的,是被惊的。 这怪物!怎么知道我心悸喘促,不能平卧,小便短少?他真有天眼?什么都能看见? 乌天云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古壶指挥着锣鼓声再起,带着“大军”继续往前走了。 又走出几十步开外,刀风才不解地问:“大人,刚才你对乌老爷说了什么,看把他弄的,木头人似的。” 古壶淡淡一笑:“没什么,关心关心他的身体而已。” 刚才,古壶靠近乌天云时,已经嗅到了他清晨才吃过的汤药,从气味成分,他立即判断出了这是胸痹之症中的阳气虚衰中的肾阳虚衰,且病得不轻,而心悸喘促,不能平卧,小便短少是该症典型症状。 这老家伙,就算这次不灭他,他也再活不过两年。 围观者继续簇拥着“灭蝉族先遣军”到了城门外,只是这一路上,没人再大声嘲笑了。只是小声地议论着,也许是刚才看了乌老爷都没敢把古县令怎么样,而且好像还被气是不轻这一点上。 古壶注意到了百姓情绪上的变化,他心里明白,民心还是在他这一边的。 出了城门,古壶让锣鼓队解散了,他靠近刀风说:“就到这里吧,该来的人来了,该有的响动也有了。” “大人弄这么大响动是给乌老爷看的?”刀风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说呢?”古壶一笑,没正面回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千里眼给刀风说:“你们立即出发,快马前往指定的那山头,拿上这个。” “这是何物?用来干什么。”刀风疑惑地问。 古壶:“这叫千里眼,这样——这样看远方。”他示范着对着远处的山望去,然后把它递给刀风。 刀风接过也对着远处望去。 “我的个娘唉——”刀风大惊道,“真是千里眼啊,看那么远,那么清楚。” “好了,先收起,到了那山上,有你望的。”古壶说。 刀风忙把这东西宝贝似的揣入怀里,可还是忍不住问:“大人,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神仙送的。”古壶说,“你可要藏好了,到了那山头,用它观察敌情,你的几个手下都可以看,但是不能借给别人拿走,更不能弄丢,这一仗要是打赢了,我就把它配备给你。” “一定能赢!”刀风紧握拳头说,“不过——大人,你让我只驻扎在那山头不进攻,要是横头寨里的人出来进攻我们,那怎么办。” “跑!”古壶干脆地吐出一个字,“别跟他们打,只管跑!他们不追了,你们再回去,” “这——”刀风一脸懵懂,“仗——仗能这么打?” “为什么不能这么打?”古壶反问道。“你们在那儿坚持三天,三天后,我亲自带大军前往。” “大军?”刀风一下激动起来,“有多少人马?” “天机不可泄漏。”古壶摇摇头,让刀风把耳朵凑上来,如此如此对他耳语了一番。 刀风不停地点着头,最后看着古壶郑重地一拱手,然后对着四个手下吼道:“灭蝉先遣军,出发——!” 全副武装的五骑绝尘而去。 古壶调转马头转过身来,看见不少百姓还围观着不肯离开,此时的百姓,议论声也没有了,全都静静地看着他和侯戈。 “古大人,蝉族就是横头寨那些猎户吗?”有人大声问。 古壶也大声答道:“横头寨的猎户是蝉族,但蝉族不仅仅是横头寨的猎户,还有其他人。” “还有谁?是——”有人问了半句,突然又咬住了嘴唇。 古壶一笑:“还有谁,到时被我抓住或被我杀死,你们就知道了。” “古大人,你和这点游徼真能打赢蝉族,把他们铲除吗?”有人问。 “能,一定能!胜利是属于人民的!”古壶很有伟人风度地胳膊一挥,慷慨地大声说,“你们就等着瞧吧。”然后策马回城去了。 “人民?什么是人民?”人们又议论开了。 有学问高者说:“人民就是人,就是你我他,《孟子》有云:‘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另有《诗·大雅》云:‘质尔人民,谨尔侯度,用戒不虞。’” 三天后,横头县城的人民再次见证了一次由县令大人带领的令人惊奇的正式出征。 最前面是两面大旗,一面上书大大的“古”字,另一面上书八个大字:“铲灭蝉族,安民利国。” 大旗下,是一身戎装的县令古壶古大人,奇怪的是,他胸前的马背上,蹲着一条狗。 县令后面,是由五十名游徼组成的“大军”,十名骑兵,四十名步兵,个个顶盔掼甲,刀箭负身。 更奇怪的是,“大军”后面,是几十人的民夫队伍,民夫们牵着马驼着东西,每匹驼有一对包袱一对木箱,看样子,里面装的是“大军”的吃食保障。 最奇怪的是,队伍最后“咩——咩——”地叫着跟着一大群山羊,由几个民夫赶着。 “这——这是干什么?赶着这么多羊干什么?” “这是打的什么仗?人不够,狗和羊来凑?狗羊也算兵?” “就这样去攻横头寨,这不羊入虎口吗?” …… 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轰然炸开了锅。 围观者中有一人正是乌天云府上的管家,他没有跟着议论,只是跟着“大军”出了城门,看着“大军”远去,他轻蔑地冷冷一笑,回府向乌老爷报告去了。 第296章 老爷有些懵 乌天云正半躺在榻上读着书,两名侍女一边一人为他捶背捏肩,面前是小妾莺妹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他人参汤。 乌天云手上拿着书,目光却没全落在书上,他一半的目光落在了面前这位妾——莺妹的身上。 这位被他描进了人玉杯的美人,虽说已接近徐娘半老,不如那些个小婢女水嫩,可没生育过的她依旧容颜美艳,风韵犹存,尤其是在床榻之上,总能让他坠入仙境,由不得他不宠爱她。 要在往日,即使当着其他婢女的面,乌天云会拉着莺妹的手,这儿摸摸,那儿捏捏逗弄着她。 可这三日,乌天云没有那情趣,自三日前在街上听了古壶那番话后,他的心中就充满了疑惑与愤怒。 疑惑的是那小子怎么对自己的病知道得那么清楚?他真有“识念术”和“天眼”?乌天云又想起古壶刚上任时那次公审飘叶的时候。 古壶让人传看的那块刻有奇怪的图案的木牌,那木牌的背面有一只红色的眼睛,三日前古壶跟他说话时,他也亲眼看见那木牌就挂在古壶腰间。 从之前邢影传回的情报,乌天云知道,古壶无论白天黑夜都随身带着那块被他称为“天机牌”的奇怪木牌,经常拿着这天机牌摆弄,有时还看着这天机牌,嘴里不清不楚地咕哝着一些奇怪的话。 当时古壶传看这天机牌时,乌天云记下了这牌上的内个图案的大致模样,事后,他曾找了好几位道士,向他们描述这几个图案,可没有人能说清这些图案代表什么意思。 这次古壶清清楚楚地说出了他得的病,难道也是靠他那天机牌? 乌天云想到这里,不由得后背蹿起一股凉意。 让乌天云愤怒的是,古壶竟然派出几个游徼就想铲灭蝉族,而且对他那么不屑一顾,我乌老爷这一生从没有人敢对我如此轻蔑。 就算你小子有天眼能识念,可攻山寨那可得要真刀真枪地干。就算你古壶武艺高强,还有几个帮手,可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何况我蝉族是经营百年的,有上千好手有固若金汤堡垒的强大组织。 这次费了这么大力,就是要让你来进攻,从而反攻于你,把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怪物的头拧下来当夜壶。 可是,这人的言行举止有时太过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下去,都下去吧。”乌天云越想心越烦,朝莺妹和侍女挥挥手,三人低头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管家回来了。 “老爷——老爷——哈哈哈——”管家叫了两声老爷,人却忍不住笑得两手拍着大腿说不出话来。 “傻笑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乌天云一拍榻沿。 管家这才止住笑,把刚才所见古壶亲帅“大军”出征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着说着又禁不住笑出声来。 乌天云沉着脸听完管家的讲述,打发起管家,他一点也笑不出来,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了。 赶群山羊去打仗?这古怪县令,搞什么名堂?做儿戏吗? 乌天云挥手让管家下去,陷入了沉思。自从跟何壮一起商议下“逼古进剿,回剑灭之。”的方略之后,朝中的乌氏权臣的活动奏效,一道圣旨逼得古壶无路可退,想不进剿都不行。 罢免坂台郡守这一招,拆去了古壶的后台,断绝了其兵力。 可这位古怪的县令大人,明知不可为而为,想靠这五六十人的游徼就想攻下横头寨,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乌天云如同落进了一锅浆糊,脑袋里越搅越糊涂,有些懵。 最后,他干脆不想了,提笔给要横头寨的何壮写信,讲了这边古壶的“出征”状况,还有自己的疑惑及一些要注意的事情。 他最后最后提醒何壮:“古壶此人,智狡行乖,兄万不可轻敌,你守山寨杀狗官,我保粮草助勇士,兄弟共患难,土蝉变金蝉。” 乌天云写完短信,来到自己住的楼宇顶部的鸽舍,亲自把信系上鸽身,放飞了那只灰白的信鸽。 信鸽双翅一振,箭一般射向灰蒙蒙的冬日天空,朝横头寨方向奋飞而去。 这只信鸽沿着熟悉的路线,就在要接近横头寨上空时。 突然,林中利箭般射上来一只鹞子,信鸽本能地转向逃避,可它已经飞累了,很快被鹞子抓住。 鹞子抓住奄奄一息的信鸽,一个俯冲,幽灵般潜入一片树林中。 石诚伸出戴了皮套的胳膊,鹞子稳稳地落在他胳膊上,他立即把一块香喷喷的兔肉奖励给鹞子。 “太神了!”在一旁的陆一丈赞叹道:“古大人真想得出来,让鹞子截杀信鸽。” 石诚:“这鹞子是文先生按照古大人教的方法训练出来的,文先生给我说这鹞子时,我还不相信,现在亲眼所见,果然厉害,你守在这里,继续用千里眼监视着蝉族的动静,我这就把信给古大人送去。” 古壶看见石诚时,他率领的“人羊大军”刚进入山口,正朝横头寨而去,由于一路赶着羊群,行军不能太快。 还好,这些由丁主簿专门从山区购买来的山羊个个能跑善爬,跑起来比马也慢不了多少。 古壶让丁主簿和侯戈带领“大军”沿山道蜿蜒上行,朝横头寨而去。 他把石诚叫到一旁,看了石诚送来截获的乌天云写给何壮的信,古壶满意地笑了:“这乌老爷,不但给我送来了情报,还把又一把柄交到了我手上,多一条罪状,到时得多挨一刀。” “何壮收不到信,会不会起疑心?”石诚有些担心地问。 古壶:“何壮现在全力守寨,他只能通过信鸽与乌天云联系,他怎么知道乌天云给他送过信?再说,信鸽把信送丢,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那倒也是。”石诚赞同地点点头,“你如此大张旗鼓进山进剿,下一步怎么办?” 古壶自信地说:“现在实际上是蝉族想要灭我之心比我想要灭它之心还急迫,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动!” “你回去和陆一丈进一步潜藏,一步步抵进寨子监视寨里动静,要绝对隐秘,不能让人发现除我和刀风之外,还有你们两人这支‘奇兵’。” “是!”石诚应声,飘然而去。 第297章 驻扎 古壶的“大军”驻扎在与横头寨遥遥相望的一个视野开阔的山头。 说“遥遥”,其实就不到三里之遥,相互都能看见对方的动静。古壶“大军”在山谷的左侧山头,刀风的五人“先遣军”在山谷的右侧山头。 朝四个方向布置了八个岗哨,古壶让丁主簿指挥着民夫们立栅栏圈好山羊,然后垒灶架锅升起炊烟开始做饭。 侯戈指挥着游徼们架起十顶军帐,一帐十人,够游徼们和民夫们住了。 侯戈又单独架了一帐古壶的“帅帐”,里面石头搭上一大一小两块木板就是坐凳与“帅案”,案上还有文房四宝。 古壶看着自己的帅帐,满意地点点头,坐到一帅案前,大个蹲在他面前,四下看看,又抬头看着古壶“满意”地点点头,呜呜哼了两声,好像在说:“不错,有个将帅的模样。” 古壶笑笑,摸摸大个的头说:“辛苦你了,抛家离儿跟我到这山上来,打完这仗,不再让你出差了,就让你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舒坦日子。” “古大人。”丁主簿帐来,“大人,按照你的吩咐,都布置好了,可是——可是——”丁主簿有些吞吞吐吐。 “可是什么?丁大人直说无妨。”古壶看着丁主簿,他知道从派丁主簿去买羊时,他就憋了一肚子疑问。 “可是我总觉得我们不是进山剿匪的,而是来冬游野炊来了。”丁主簿无奈地说。 “这哪儿像是打仗啊,我从没见过也从没听过像你这样打仗的。以弱攻强不说,单就这大张旗鼓明火执仗的阵势,还有这些民夫,这几百头山羊,唉——丁某孤陋寡闻,实在不懂。” 古壶笑着拍拍丁主簿的肩:“你不懂就好了,你都不懂,那蝉族更不懂,他不懂,这仗才好打。要是敌人都懂了,这仗还怎么打?你说是吧?别想那么多了,我吩咐怎么做,你就听命做便是。” “下官遵命!”丁主簿无奈地摇头笑笑,拱拱手,出帐去了。 丁主簿刚走,刀风来了。 “怎么样,你这先遣军这几日有何战果?”古壶笑问。 刀风脚跺了跺:“嘿——也真是怪了,我们在山头上这三天,连树上的鸟儿都认得我们了,可对面寨子里的蝉族眼睁睁看我们在这儿,却一次也没出来打我们,我们在这儿玩了三天。” “不过,我用大人配备给我的千里眼把寨子倒是看了个遍,有多少户人家,哪家门朝南朝北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在寨子里走动的有多少人,是男女老少我也数清楚了,我们‘先遣军’接下来干什么?” “骂人,挑战!”古壶说。 “骂人?挑战?”刀风不解地瞪着古壶。 古壶对他耳语一番,刀风手一拱,出去了。 刀风走后,古壶在帐里写了张纸条,把侯戈叫进来说:“你悄悄靠近寨子,用弓箭把这纸条射到寨子里,从树上走,小心暗箭和陷阱。” “知道,古哥放心。”侯戈接过纸条出帐去了。 古壶带着大个出帐,看着夕阳余晖下的横头寨,从怀里掏出千里眼,再一次仔细地观察着寨子 寨子里的房屋依山势而建,高低不同,错落有致,金色余晖下,多处青色的炊烟袅袅升起,不时有犬吠传来。 要不是寨子后面那一片看上去是残垣断壁的石头堡垒有些煞风景,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寨子,谁能相信这是一个百年匪窝呢? 何壮啊何壮,可惜了!这个美丽的地方被你经营成了一个祸害人的老巢,不过,幸好很快这里就不属于你了,我将会把它重新变成一个真正的让百姓安居乐业之所。 就在古壶念叨着何壮,观察着寨子时,寨子里一座高高的三层石雕楼的一个窗户里,何壮也正在观察着对面左边山头上刚驻扎的“灭蝉大军”。 右边山头上那五个人一进山沟时,何壮派出的斥候就知道了,消息传回来时,何壮一听只来了五个人,根本不相信。 后续传来的消息证实确实只有五个人,何壮更加疑惑了:来五个人就想灭我? 手下人问要不要把这五人先灭了,何壮摇头道:“只盯住,别动他们,我倒要看看这古怪县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这五人在右边山头驻扎下来。 这一盯就盯了三日,其间又有手下忍不住要去灭这五人,何壮坚决制止了。 他觉得古壶大张旗鼓地派这么五个人来,事情没有看到的这么简单,背后一定有他还不知道的埋伏,这五人是引他上钩的饵,他要继续等。 没想到今日真等到了古壶的“大军”。 斥候来报古壶带来的队伍的情况时,何壮忍不住笑几次笑出声。 手下几员大将嚷着要趁古壶立足未稳,冲出去一举灭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县令时,何壮再次制止了,严令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战,违令者斩。 于是,何壮再次眼睁睁看着古壶的人在左边山头驻扎下来,他只见有两而大旗,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派出斥候凑近看。 斥候回来报告,说一面是“古”字大旗,另一面上写的是“铲除蝉族,安民利国。” “什么?小子如此狂妄?”何壮气得吹胡子瞪眼,一脚踢翻身旁的板凳,把板凳没踢坏,倒差点踢坏了自己的脚。 何壮揉着脚,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怒气,可他心中的疑云也越来越浓,这个奇怪的嫩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明明是鸡蛋碰石头,还叫得多响,把那鸡蛋拿得多高,难道—— 难道他那鸡蛋里藏着个铁蛋? 早就听说这小子诡计多端,说话令人不解,行事不按常理,胆大妄为,还在当奴时就敢直言顶撞主子王爷。 这是一个怪胎出生的怪人,怪人必有怪主意,不能用对付常人的办法对付他,万不可大意,先看看,看准了再动。 “族长,这是射到寨里一户人家门上的箭。” 何壮正观察着沉思着,手下一人捧着一支箭上来。 第298章 袭击 何壮取下箭上卷着的纸筒,打开一看,脸一下气成了猪肝色,上面写的是:“何壮老儿,祸国殃民。快快投降,饶尔狗命。” 字体是漂亮的王体行书,可这话太气人。 “古壶小儿,欺人太甚,看我拿你狗命!”何壮气愤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桌案上,将案面砸了个洞。又把纸条扔在地上,用力踏了两脚。 一旁的熊大捡起纸条看了看,一把撕碎,怒吼道:“族长,你就下令吧,我立即去取了那狗官头来给你当夜壶。” “你们给我——”何壮指着熊大刚吐出四个字,突然又闭上了嘴,毕竟是久经江湖风雨的老手了,他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 古壶如此以弱逞强地公然挑战却不首先发动进攻,显然是在引我出战,难道——难道他在某处还有伏兵? 这县令可不是个蠢货,他一定藏着什么阴招。 何壮挥手让熊大等人下去,沉思片刻后,立即招来几个斥候头目,吩咐他们分两队,一队扩大侦探面,侦察到横头寨方圆十里范围内。 另一队直接进县城,一是找乌天云询问,二是亲自查探县城及周围,有没有古壶的伏兵援兵。 “就让你黄毛小儿的脑袋在肩上多留一夜!”何壮看着远处古壶的营地恨恨地说。 第二天午时,派出去的两队斥候都回来了,一队说县城的城里城外一切正常,并没多什么特别的外来人。 另一队说乌老爷说,古壶“大军”,包括几十民夫在内,确实只有那百多个人和百多只山羊,昨日出征的情况,乌老爷已经用信鸽向横头寨送过信。 “信鸽送信?我怎么没收到?”何壮疑惑地说。 斥候头目说:”信鸽送丢信,这不奇怪,不过,乌老爷还说了一个有些奇怪的事。” “什么事?”何壮警惕地问。 头目:“乌老爷说,古壶带领的那些游徼都是县衙游徼,都面熟,可是那几十个民夫却非常面生,说话也很小声,外人听不清,似乎不像是横头本地人。” “管他哪里人,不就几十民夫吗,民夫要是跟着起哄,一起给我杀了。”何壮听说古壶确实就这一百多号人,并无援兵伏兵,胆气顿时盈满胸膛。 “你不过来,我过去,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马上就动手,灭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何壮愤愤地说。 不到半个时辰,由熊大率领的一个百人队悄悄地从堡垒暗道出来,直扑古壶“大军”驻扎的山头。 何壮坐在雕楼的大窗户前,喝着茶看着对面古壶的山头。 那营地上的十多顶帐篷清楚可见,两面大旗在风中轻轻摆动着,营地里三处冒着炊烟,似乎正在做饭,走动的人影也依稀可见,看上去对方毫无戒备。 这打的是哪门子仗啊!何壮不由地轻蔑地一笑,他看都懒得看,叫了两个女人上来,唱着酒,调笑着,时不时往那山头瞟上几眼。 没多久,何壮隐隐约约听见了喊杀声,起身一看,一群人影已经扑上那山头,似乎正在厮杀,只是他这把年纪,眼力不济,看不太清楚。 何壮让两个女人看,两女人看了半天,说看上去在打架,只是看不清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官军。 女人说:“族长你急什么呀,熊大那一帮猛虎饿狼一上去,还不把那小县令撕来吃了,你就喝着酒,等着一会儿见那县令的人头吧,喝酒喝酒。” “哈哈哈——”何壮大笑,“说的是,这坛子里乌龟,十拿十稳的事,我急什么急?喝酒喝酒。” 没过多久,何壮正喝在兴头上,半醉不醉之时,只听得楼下一阵喧闹,接着,熊大和几个小头目上楼来了。 “结束了,古壶的人头呢?”何壮有些疑惑地看着两手空空一脸怯色的熊大。 “怪!”熊大看着何壮吐出一个字,眼神有些发愣,接着又吐出三几个字:“族长,怪。” “什么怪?”何壮大吼道,“古壶怪还是我这族长怪,你说清楚。” 熊大像从梦中醒来似的,端起桌上何壮喝剩的半杯茶一喝吞下,说:“我们悄悄靠近那营地三箭之地时,他们发现了我们,有人开始跑。” “我们呐喊着追进到营地一看,人都跑光了,只有十顶空帐篷和三堆燃着火烤着羊肉的柴火,我正要带人去追,突然感觉头晕目眩站不稳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来,一看,跟我去的人全都倒在地上,我醒来一会儿,他们也都醒来了。” “我们还想去追那帮狗官兵,可我们全都浑身无力走路都难,歇息了好一阵才走得动路,我们——我们就回来了,族长,这事怪,太怪了。” “这有什么怪的,你们全都中毒了,中了古壶那小子的毒了!”何壮气愤地砸了酒杯,“千想到,万想到,就是没想到这小子来如此不齿的一招,用毒!” “这该死的狗县令,我怎么就忘了,他还是个大夫,第一次来暗查我们横头寨时,他就露出了高超的医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唉!” “中毒了,我们——我们会死吗?”熊大和几个头目脸色大变,惊恐地问道。 何壮把几个仔细地瞧了瞧问了问,又挨个号一号脉,这才放下心来,问:“其他人也跟你们一样走回来的。” 熊大:“都是走回来的,我们刚醒来时站都站不起,后来才慢慢有些力气。” 何壮又问:“你们攻上去时,是不是吃了他营地上的什么东西比如那些烤着的羊肉什么的。”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吃他的。”熊大十分肯定地说。 何壮皱了皱眉头,说:“死不了,你们都没大碍,下去吧,回到地宫里好好歇息,明天就好了。” “是!族长。”熊大等人手一拱,下去了。 何壮把那两个女人也赶了下去,独自呆在雕楼上,疑惑地看着对面那还没动静,不见人影的古壶营地。 何壮疑惑地说出声来:“没吃东西,又是如何中毒的呢?古壶啊古壶,你这小子究竟要干什么?” 何壮的心悬了起来,看起来事情没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好了,族长,不好了!出事了!”突然有人在楼下大叫。 第299章 化学战 何壮心一紧,大声问:“出什么事了,天塌了?” 报信人已经跑上门来,上气不接下接地说:“打——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古壶带人打进来了。”何壮一下跳了起来。 “不是,不是。”报信人连连摆手,“是我们自己人打起来了,刚才出动的一百人回到地宫后,开始没事,可没多大会儿,有人开始发疯。” “他们先是自己在地上又蹦又跳,后来就怪吼怪叫着见人就打,手边能拿着什么就用什么打,都动了兵器了,发疯的人越来越多,全乱套了,你快去看看吧。” 何壮飞奔到地宫时,一下子呆了,地宫大厅里三四百人乱成了一锅粥。 包括熊大在内,那些之前出动去袭击古壶营地的人全都发了疯,蹦蹦跳跳又打又骂,这些人已经有好几十人被赶来的其他人捆了起来,捆起来还在骂骂咧咧乱吐口水。 没被捆起来的仍在四处混打,其他正常人则在追捉他们用绳子绑上。 何壮铁青着脸静静地看着。 好不容易,那一百个人被其他几百人全捆了起来,嘴上塞上了布,地宫里总算安宁了一些。 “族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四五个头目围到何壮跟前,指着那些被捆绑的人说,“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了,这可怎么是好?” 何壮恨得牙都把嘴唇咬出了血,他吐了一口,恨恨地说:“上当了,我们上古壶这狗官的当了。” “他故意大张旗鼓地来却又不主动进攻,还给我下战书,就是为了让我们主动出击,进入他设好的圈套,也许他能够直接毒死这一百人,可他却没这么做,却用毒使我们的人发疯,让我们自己乱了阵脚。” “幸好我只派了一百人出去,这一百人不死也算是废了,至少眼前是废了,我们还得供这一百人吃喝,派人看守着他们,这就减少了我们的兵力。” “古壶啊古壶,你这算盘打得可够精了,可是你不知道,除了这一百人,我还有三道防线,我至少还有七八百人能战斗,我要踩死你,就如踩死一只臭虫,你等着吧。” 此时的古壶,正等着,虽然自己一方的人已经提前喝过解药汤,可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还是等着山风再吹一吹那营地上的毒气,才能让刚才逃进树林里的“大军”回到营地。 之前,大约申时,古壶从千里眼里看到藏在一隐蔽处的石诚,朝他这边做了个手掌下切的手势,这是他跟石诚约好的暗号,意思是蝉族的人出动了。 他让大部分人很快转移,只留十多人留在营地继续烤羊肉。 当蝉族那百人要攻进营地时,那十多人很快地往柴火堆里洒了药粉,那些药粉是他早就配制而成的,燃烧后气味很淡,人吸进体内后,先会昏迷过去,醒来后浑身无力。” “一个时辰后体力渐渐恢复,两个时辰后体力会比中毒之前旺盛,但神志开始出现问题,会妄想被人攻击,而全力反击,攻击性增强,别人看上去就是发疯了。 这种发疯会间歇性隔一个时辰发作一次,如此情况至少七日,这七日之内,他必须搞定横头寨,搞定蝉族。 古壶知道,此时何壮那里一定已经被“疯子”们闹腾得焦头烂额了,何壮啊何壮,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古大人,现在可以回营地了吗?”古壶的思绪被问话声打断。 问话者是“民夫”队长——那日在墨工坊从木雕里蹦出来,与古壶交手而“打败”古壶的壮士,姓“行”名“正”。 古壶第一次听他报自己的姓名时,差点笑出声来,这名和“行政”同音,他当时就说:“你真是当官的料。”行正当时问为什么,古壶笑而未答。 此次前来的这五十名“民夫”,正是玄之道长带来的五十位徒弟,古壶之所以让他们全扮成民夫,正是为了迷惑蝉族,让对方认为官兵的兵力只有那几十名游徼,而实际上,这五十壮士才是真正的主力。 “可以回营地了。”古壶说,“行壮士,今夜让兄弟们吃好喝好休息好准备好,明天早上日出时分发动进攻。” “先破蝉族的第一道防线——陷阱和机关暗箭阵,你的人明天分为两队,一队按照今日来袭击我们的那一百人行走的路径前进,他们行走的路径上必无陷阱。” “一会儿我得到这路径后,指给你看。另一队负责破除陷阱机关,为后续进攻铺平道路。” “遵命!”行正郑重而毅然地两手一拱道,然后带领人赶着羊群回营地。 “古哥,明日让我打头阵吧。”一旁的侯戈摩拳擦掌说。 古壶:“不,你和石诚还有陆一丈你们三人悄悄游走在林间树上,在暗处照应行正的人马,专门对付那些可能藏在暗处射冷箭的蝉族。” “遵命!”侯戈也学着行正的模样,郑重而毅然地两手一拱道。 古壶刚回到营地,石诚就过来了,石诚兴奋地擂了古壶胸口一拳说:“哈哈哈——古县令,古大夫,真有你的。” “我在千里眼里看着蝉族那一百号人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要不是怕暴露藏身地,我真哈哈大笑出声了,你这叫什么战术?” “这叫化学战。”古壶脱口而出。 “什么——化学战?”石诚不解地看着古壶,“化学是什么意思?” 古壶一怔,继而随口胡诌道:“化学就是化险为夷的一门学问。” 他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在应付这种自己不小心冒出来的话而引起的诘问时,信口开河胡打乱说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噢——化险为夷的学问——化学!”石诚似懂非懂地自语了两声,然后没再问什么。他拉着古壶站到高处,把刚才观察到的蝉族那百人队来袭时的来回路线详细地指说的古壶。 石诚最后说:“对了,我从千里眼里还发现何壮在那座石雕楼的窗户里朝外看。” “噢——?”古壶心头一动,想了想,对石诚耳语了几句。 石诚兴奋地点着头,继而又怀疑地看着古壶问:“你的羊群战术到底管不管用?” 古壶微微一笑:“管不管用,明日一战就见分晓了,我相信非常管用。” 第300章 羊群战术 第二天早上,当冬日的太阳刚刚爬上山顶时,寂静的山谷里突然传出隆隆震天的鼓声。 古壶“大军”的营地上,三面牛皮战鼓轰然作响。 提人斗志催人前进的战鼓声中,几十个“民夫”一手用刀剑作羊鞭,一手持着盾牌,赶着几百头咩咩叫的山羊,穿过灌木丛和较高树木朝横头寨方向进发。 古壶站在高处,用千里眼观察着。 这群横向排开约有二十多宽的“羊战士”是他让丁主簿专门收购来的,它们是破陷阱阵和暗箭机关阵的先锋。 死伤羊总比死伤人好多了,死伤的羊同时还可作为“大军”的食物,这真是一举两得的战术,他心里得意地想。 突然,他看见有两头羊掉进了陷阱。 羊儿啊,对不住了! 古壶心中一颤,可冒到脸上的是笑意,这说明这办法管用,他继续观察着,同时,不时地把镜头对准石诚说昨日指给他看的雕楼,看能不能看见何壮那老贼。 有!窗口有个人影,虽然因为隔得远看上去有些模糊,但古壶可以肯定那人就是何壮。 古壶没错,窗口这人就是何壮。 何壮昨夜因为那群“疯子”的事,一夜没睡好。 那百号人不可能全绑着不管,他们要吃要喝要拉,一阵清醒一阵发疯,这个安静了那个闹,他不得不派几十人专门照顾这百号人。 又不能派女人,因为这些人随时都可能攻击别人,只能派几十个精壮战士来管这百号人。 因为时不时有人来报告那群“疯子”的情况,又犹豫要不要再次主动进攻古壶,何壮直到要天亮时才入睡。 刚入睡没多久,他便被突然响起的鼓声惊醒了,赶紧爬起来,手下报告说古壶的“大军”开始进攻了。 何壮赶快上了雕楼,一看,他哈哈笑了,这哪是进攻,明明是在放羊嘛。 可是,他很快就笑不出声了,他明白了,古壶这小子这是在用羊群来破他的陷阱和机关暗箭阵。 亏你这怪物想得出如此主意,何壮心里不得不佩服古壶的怪主意。 “族长,我们还击吧。”手下一头目也明白了羊群的用意,焦急地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们精心设置的陷阱机关都弄没了啊。” 何壮犹豫了,派兵还击吧,要是古壶再使用昨日那种毒药,对方的人肯定有解药不会中毒,可自己派出去的人就得倒在地上由着对方杀死。 出击就会上古壶的当,不行,不能贸然还击,何壮打定了主意。 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破了陷阱和机关暗箭阵,一步步逼到眼前啊。 何壮沉吟片刻,有了主意,他叫来一个头目说:“你精选五十名神箭手,分散出击,隐蔽在暗处,给我狠狠射,不能离他们太近,以防再次中毒。” “遵命!”头目领命下去了。 很快,五十个满负弓箭的蝉族战士从地宫的一个秘密出口出发,沿着昨日熊大那百号人行进的没有陷阱的路线前进。 可是,这支队伍刚出来不过数百步,突然从林中蹿出二十个壮士杀将过来,这些壮士衣着就是普通民夫,可个个手持长剑都是高手,龙腾虎跃般扑杀来。 何壮派出一这队人,主要是弓箭手,长项是射箭而不是近身搏杀,虽说身上也带有短兵器,可哪是这队神勇壮士的对手。 一片错乱的刀光剑影中,那队弓箭手很快有大半人死伤在地,剩下的人狼狈逃回地堡。 这一切尽在古壶的千里眼中,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一场面,情不自禁痛快地叫出声来:“好!好一队神勇道士,个个是高手,杀得好!” “道士?”古壶身后突然响起惊讶的叫声,他一回头,是丁主簿。 “他们不是民夫吗?”丁主簿惊疑地看着古壶。 古壶轻轻一笑:“现在不瞒你了,他们都是我之前学道时的师兄弟,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郡守那里借不到兵,难道我就找不到帮手了?” “他们这次是专程前来帮我的,之所以让他们全扮成民夫,不过是为了迷惑蝉族罢了。” “高!”丁主簿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古大人真高,之前我一直提心吊胆,觉得大人不是闹着玩就是来送死,这下好了,我也有点底了。” “哈哈哈——”古壶大笑,“你再用这个看看,更有点底。” 古壶说罢把手上的千里眼递给丁主簿。 丁主簿好奇地看了一会儿,边看边大赞道:“神器,这真是神器,一切近在眼前,我看到了,又破了一个陷阱,掉下去一只羊。” “呀!一只羊被暗箭射中了,受伤的这羊乱跑,呀——又掉进了一个陷阱,哟,一只羊被地上的铁夹子夹住了,还好,还好,羊群后面的人都没事。” “古大人,用羊来破阵,这主意只有你想得出来,这些羊都是你给我钱,我去买来的,派上大用场了,我也为灭蝉之战出力了,这太好了,太好了!” 丁主簿边看边孩子般高兴地不停念叨。 古壶欣慰地笑了,得意地打了个响指。这一招数还算管用,何壮的陷阱机关阵这第一道防线是被搞定了。 古壶从丁主簿手上拿过千里眼说:“丁大人,你去带着游徼们,准备去把死伤的羊带回来作成军食。” “遵命!”丁主簿兴奋地离开了。 古壶从千里眼里观察着“羊军”的进程,已经前进了约一里之地,估计这第一道防线差不多了。 果然,古壶从千里眼里看着一棵大树上有面小红旗上横向摆了三下,这是抵近侦察的石诚在向他发暗号,意思是陷阱阵快到头了,再往前可能就是猎犬和箭阵了。 古壶明白,转身向击鼓的刀风做了个手势,刀风立即鸣金。 听到鸣金声的“民夫”们立即拦住羊群,两队“民夫”合拢一处,就地驻扎待命。 此时差不多是未时,离早上发动进攻约两个时辰,古壶决定让战士们吃饱肚子,下半天接着破猎犬阵。 丁主簿亲自带领游徼前去带回死伤的山羊共三十多只,没多大会儿,山林间弥漫起了煮羊肉的气味。 可是这羊肉气味之外,还弥漫着一种生死之争的气味。 第301章 人犬之战 羊肉煮好时,刀风等人按照古壶之前所教制作的烧饼也好了,烧饼加汤锅羊肉,前线的“道士”们吃得高兴得大呼小叫。 吃饱之后,日头已经偏西,该破猎犬阵了。蝉族遭遇了之前一次被毒,一次被突袭两战,看来不敢再主动出击了。 这次,该我主动了,古壶用千里眼看着前面树林和灌木丛,那些猎犬和带着猎犬的猎人都藏在哪儿呢? 虽然石诚和陆一丈一直在暗中抵近观察,可他们也只发现有两处不寻常之处可能藏着猎人猎犬,其他再没发现。 古壶明白,猎人隐藏起来,其他人是难以发现的,何况这里是他们的老巢。 第一次到横头寨时,见了那些叼着东西在寨里走的猎犬,古壶就知道那些犬非同寻常。 那一次遭遇那几条身着人衣的恶犬袭击,他更知道这些经过特别训练的猎犬可能比身为人类的蝉族恶徒还要危险。 不过,古壶已经有了对付它们的办法,灵不灵就看接下来的这一战了。 接下来的这一战,古壶决定亲自参战,不能只是让道兄道弟们冲锋陷阵,而自己只在后面指手画脚,那样以后要受玄之道长笑话的。 古壶整理行装佩戴长剑时,丁主簿过来了,他惊诧地问:“古大人你要亲自上阵?” “当然了,不行吗?”古壶笑着反问。 丁主簿着急地说:“你是统帅,哪有统帅亲自上阵的?要是万一——你出点事我们怎么办,我可从没带兵打过仗啊。” “哈哈——统帅?”古壶笑道,“一百多号人的统帅,这统帅也太大了吧?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当上真正的指挥千军万马横扫天下的大军统帅的。” 古壶说到这里时,胸中顿生一股浩气与豪气,继而又在心里对自己说,还是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 古壶对丁主簿说:“你是文官,打仗本不是你的事,三十游徼跟我前进,另三十人由你就带领跟在我们后边,要是我们有人受伤,你们就负责救伤员。” “遵命!”丁主簿一拱手,凛然道。 出发,古壶对身后由刀风带领的三十名游徼一挥手,排成一长行的游徼们跟着古壶出发了,他们人人除了腰间挎着刀剑,胸前还吊着一个装得胀鼓鼓的包袱。 古壶带着大个走在最前面。 之前已经有“羊军”开了道,他们不再担心暗藏的陷阱机关,前途通畅,直接朝前面驻扎的“道士军”走去。 前进了约一里,“两军”会师,“道士军”首领行正迎过来说:“古大人,我们现在离蝉族堡垒还有约两里,对方却全无动静,是不是有诈?” 古壶:“没有诈,此时何壮肯定正看着我们,等着我们进入他的猎犬阵,他想让那些恶犬把我们撕成碎片。” 行正有些担心地说:“那些猎犬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与狗厮杀,我们还从没有过。” 古壶:“你不用担心,狗也有狗的弱点,狗改不了吃屎,我自有对付它们的办法。”他说着摸了摸脚旁大个的头,笑问:“我说得对吗,大个?” 大个恨了他一眼,没理他,却对着前面“汪汪”叫了两声,仿佛在问它的同类:“他说得对吗?” 古壶笑笑,看了看身后胸挎包袱的游徼们,对行正说:“一会儿你们只管专心地对付那些不受诱惑的狗们,狗跟人一样,总有一些意志坚定者是能抗拒诱惑的,同时还要提防暗箭。” 行正看看游徼们,会意地点点头:“遵命!” 第二波进攻开始了。 古壶身先士卒走在最前面。 五十名“道士军”排成横排跟在古壶后面。 刀风带领的三十名横挎着包袱的游徼“道士军”之后。 最后是由丁主簿率领的另外三十名游徼。 “大军”不急不缓地行进在落光了树叶的稀疏的树林中,沿着不太陡的山坡,跨过乱石丛和灌木丛,向着横头寨堡垒挺进。 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哪里跳出凶恶的猎犬。 古壶睁大双眼竖起两耳,发挥出最大能力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心情也从来没有过如此紧张。 “汪汪——”大个突然叫了起来。 紧接着,古壶也隐隐听见前方有异动,随之他也嗅到了猎犬的气息,虽然这声音和气息都很微弱,但他能确实是猎犬们出动了无疑,而且是从正前方、左前方、右前方三个方向包抄而来。 “停止前进——准备战斗!”古壶停步高举手中剑高喊道。 “古大人,来了?我怎么没发现。”身旁的行正盯着古壶,奇怪地问。 “我的大个不会错,我也不会错,准备!”古壶厉声说。 行正手一挥,所有“道士军”立即两人一队,背靠背,各队朝着不同的方向严阵以待。 “汪汪汪……”犬吠声骤然响起,如同轰然从天而降的密集小雷,上百条身着各色“马甲”的猎犬仿佛是地下阎王派出的索命怪物,突然间从地下冒出来似的。 有的闷头直冲,有的蹦蹦跳跳,亢奋地叫着,直扑它们的猎物而来。 在古壶的眼中,这些畜生的动作显得并不太快,看上去像是被人提着线的木偶,显得呆板而有些可笑,他知道,他要杀这些畜生是轻而易举。 古壶忍住笑意,他大喊一声:“扔包子!肉包子打狗!” 刀风带领的三十名游徼从愣怔中反应过来,赶紧从胸前的包袱里掏出香喷喷的羊肉包子朝呼啸而来的猎犬们扔了过去。 这是正二八经、名副其实、当之无愧的“肉包子打狗”,古壶看着雨点般砸向狗群的包子,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五个字。 猎犬们先是一愣,本能地避让从天而降的“密集袭击”。 紧接着,它们灵敏的鼻子告诉它们那些东西不是打它们的,而是送上门的“美餐”。 于是,人们极为罕见的一幕发生了。 第302章 会走的墙 大部分猎犬发现滚落在面前的美餐时,都放弃了前面活生生手持刀剑的大活人,毕竟活人太大还会反抗,一口吞不下。 而送到嘴边的包子不会反抗,能轻而易举一口吞下,且闻起来味道极美,不吃白不吃,不吃是傻狗!它们兴高采烈地扑向了包子。 有的猎犬犹豫了,彷徨了,自我反思了:要不要听主人之前的谆谆教导?捕猎重要还是美餐重要? 当然,也有一些自控力极强的精英猎犬不为美食所动,对着那些吃正吃包子和犹豫不决的同类愤怒地“汪汪”警告,意思是“你们这些贪吃鬼,懦夫,敌人平白无故给你吃的,小心上当。” 果然,那些贪吃的狗上当了,它们纷纷踉踉跄跄地栽倒在地。 “精英犬”和“犹豫犬”发现情况不妙,勇敢地扑向前面那些狡猾的不讲规矩的敌人。 “杀——”古壶看见情况跟自己之前估计的大体差不多,大约七八十条猎犬已经倒在地上,冲过来的只有二三十条。 古壶大喊一声,率先挺剑奔向冲在最前面而来的两条猎犬,大个迅猛地冲在他前面。 这两条猎犬似乎知道古壶是“统帅”,两犬配合默契地一个攻上一个攻下直扑古壶而来。 “汪——”大个猛叫一声,跃起身来直扑那条跳起来显然要扑向古壶咽喉的猎犬,两犬同时摔倒在地,厮咬在一起。 就在大个纵身跃起的瞬间,看得清清楚楚的古壶身子一侧让开,同时俯身,左手一撑地,右手中的长剑不偏不倚地对着攻向他下盘的猎犬的胸部刺去。 他感觉到了剑尖刺进肉体的有轻微阻碍却也能不费力地前进的爽快感,这一瞬间,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久违的上动物生理课时,用解剖刀解剖动物的感觉。 他打断要飘远的遐思,胳膊向后一收,把长剑从这猎犬体内抽出来,这倒霉犬无奈地哼了两声,倒在血泊之中。 古壶再一看,大个和对手棋逢对手,不分上下,正鏖战得难解难分,他几步赶过去,一剑帮大个解决了对手。 正战得兴起的大个看了古壶一眼,又冲向一旁,帮助两名“道士军”对付一条猎犬。 古壶拄剑一看,他的战士们两三人对付一条犬,看上去并不困难,他也就没再去帮忙。 没多大功夫,这二三十条猎犬变成了死犬。 “古大人,那些吃了包子倒在地上的猎犬怎么办?它们会不会醒来,要不要补杀?”行正问。 古壶:“那药效也就管两个时辰,醒来还是祸患,补一刀吧。” 行正带人很快把那些“贪吃者”解决了。 人犬之战结束,一百条猎犬全部毙命,人只有五人被咬轻伤。 “哦——”战士们摇着大旗踊跃欢呼。 古壶只是笑了笑,他还不敢欢呼,他知道,到目前为止,除了之前行正与那队突击而出的蝉族那场小规模交战,双方还没正式人对人地交战。 据石诚之前探得的情报,狗阵只是蝉族第二道防线的前沿,真正与蝉族人的交战是接下来的箭阵,对方隐藏在暗处。 弓箭手们也许在哪块石头后,也许在哪个岩洞里,也许伪装后藏在哪处泥土之中,正等着敌人进入他们的射程,对方有多少人?不知道,会射出多少箭?不知道! 古壶手持千里眼,往之前石诚说过的那座雕楼的窗户户去,此时比之前近了一里,看得更清楚了,窗户里没人。 突然,那窗户里飞出一支箭,这箭带着哨音对着古壶的位置飞来。 古壶一惊,可能是何壮也认出了他,可他马上又镇定下来,这里离雕楼还有二里远,那箭不过是警示罢了。 果然,那支箭飞了一段,无可奈何地栽到地上。 突然,那窗户里出现一张人脸,正是何壮,这次从千里眼里看得清清楚楚,古壶看出,何壮也在朝他这里看,何壮似乎非常生气。 何壮气的鼻子都歪了,他刚才亲眼看见那群猎犬战士山呼海啸般圤过去,他知道,这些连虎狼都不怕的猎犬将是古壶那点儿人马的噩梦。 此前他派出的那五十名突袭弓箭手出门便遭遇突袭,折损大半,他这才知道那些所谓民夫原来是群刀剑高手,这再一次被古壶这小子蒙骗了。 不知这小子哪儿搬来的援兵,所幸他们人并不多,只有几十人。 突袭失败之后,何壮寄希望于那百十条经过严格训练的猎犬。 这些猎犬不仅仅是普通的捕野兔猎野猪战虎狼的猎犬,它们还能听从主人的命令向人类发动进攻,这几十年来,何壮用猎犬干过不少被平常视为神鬼难测,闻风丧胆的事。 可是,刚才他眼睁睁看着那群猛犬再次败在古壶的包子阵中,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他之前一直认为狗比人忠诚比人勇敢。 可千想到万想到,就是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这一点,更何况是香喷喷的包子,它们哪里知道包子里有药。 犬阵被破了,还有箭阵,何壮此时对潜藏近百名弓箭手和他们每人身上超过百支的箭充满了信心,不相信一万多支箭还射不死你那几十个人。 何壮看见了,对面那个手上拿个东西往他这边看的人应该就是古壶,刚才那响箭一射出,蝉族的勇士们已经个个箭在弦上了,一旦敌人进入射程,那将是他们又一场噩梦的开始。 何壮直直地盯着古壶阵营的动静。 只见对方大旗一挥,那几十名游徼从后面营地上挑着几十副木箱担子往前走。 何壮目瞪口呆大惑不解,那些木箱应该是用来装东西的,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想来搬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是你们想搬走就搬走的? 何壮正疑惑时,只见那群“民夫”从游徼们手上接过木箱捣弄起来。 很快,那一个个木箱变成了一块块像门一样宽大的木板,而且那些木板像长了脚似的,会移动。 几十个“门板”排在一起,组成一道木板墙。 随后,这道木板墙变成弧形,像一副被拉弯的弓。 战鼓再次响起,在激昂的鼓声中,那道被拉弯的弓开始整体朝前移动,向何壮这个方向而来。 这——这是什么阵势? 第303章 破箭阵 头上搔了两把,何壮终于看懂了,那些木箱变成了木板盾牌,木板盾牌组成了一道弧形的会移动的盾牌墙,这是专门防箭的,人躲在这墙后面。 你用木板盾牌,我就用火攻,何壮猛然醒悟过来,烧了这座山也要把你们烧成灰。 可是,太迟了,那道盾牌墙移动得越来越快,眼看对方就要进入箭阵的射程范围了,现在不可能马上准备好带火的箭。 对方好像早知道我布置了箭阵,我却不知道对方有如此盾牌墙。 何壮疑惑而又气急败坏地直跺脚,恨不得亲自上阵,冲过去把古壶这小子剁成肉泥。 可是他不能冲出去,他还要统领身后地宫里数百人,还有那群时不时发病的“疯子”。 古壶啊古壶,你欺人太甚,别得意,我还有固若金汤的地堡,看你能奈我何。 何壮已经知道这箭阵撑不了多久,他骂了两句,下雕楼去布置地官的防御去了。 古壶此时正跟在一面盾牌的后面,每面盾牌下面都有一个独轮,因为只有一个轮子,即使路不好也能推着走。 每面盾牌后有两个人,盾牌上有专门的观察缝,一人负责推着盾牌前行,一人持兵器随时准备战斗。 之所以要推着盾牌走,是因为这些盾牌用的木材都是跟铁差不多的最硬实的木头,这木板能随意调整俯仰角度,足有一寸厚,普通的箭射上去,不但射不进盾牌,还会被弹落在地。 这就是一辆独轮“装甲车”。 这“装甲车”既能折叠转变成木箱,又能很快变成盾牌,不就是六个面和一个面之间的转变吗? 这是古壶早就设计好后在鲁万木的墨工坊里定制的,玄之道长来之后他才知道鲁万木是道长的人,刀风出来后的三天里,“道士军”在墨工坊已经训练得能熟练地使用这“装甲车”。 “嗖嗖嗖……”古壶突然听见一阵箭矢飞来的声音。 从观察缝里一看,我的妈呀,密密麻麻的箭如暴风雨般倾泻而来。 “砰砰砰……当当当……”只听得箭射到盾牌上的声音。 从声音上就能听出,射到盾牌上的箭,基本上都被弹落在地。 古壶大声喊:“弟兄们,这些箭奈何不了我们,注意防御,别着急,也别停下来,缓步前行,胜利就在前面。” “古大人,不能与蝉族面对面厮杀,不过瘾啊。”有人大声回应道。 “哈哈——”古壶大笑,“等他们的箭射完了,就该面对面厮杀了,有你过瘾的时候。” 盾牌墙继续向着箭雨缓慢向前行进,像一张巨大的弓,一步步朝横头寨最后的堡垒逼近。 古壶好奇,这些射箭的蝉族藏在什么地方呢?他透过观察缝仔细地观察着。 可此时此刻,他却看见了分批边射箭边往后撤的敌人,他们之前藏在什么地方,这时是看不出来的,可他还是打心底佩服对手的伪装隐藏术。 箭雨渐渐稀疏下来,最后再也无箭射来,盾牌墙停了下来,身后的战鼓声也暂停了下来,山谷一片寂然,安静得让人心慌。 古壶知道,“远程打击”之后,接下来就该是近身搏击生死相拼了,此时的寂静,是大战的前奏。 他之前只救过人,却从没杀过人,今天,既然身先士卒,既然面对的是你死我活的拼杀,不杀人是办不到的了,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此战事关自己生死存亡。 尽管如此想,他还是有控制不住的紧张,古壶感觉握住剑柄的手心有些潮湿了,一对小腿肚也在微微打战,他真切地听见了自己的心在“咚咚”地跳动。 我的天啊!我的妈啊!我怎么走到非杀人不可的这一步啊? 古壶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在心里感叹长问,这一瞬间,两个世界两个妈在他脑里一晃而过。 可他马上斩断要飞远的遐思,在心里大声地告诉自己,这世界有些人本就该杀,杀坏人是为了救好人。 杀坏人是为了救好人! 杀坏人是为了救好人! 杀坏人是为了救好人! 如此对自己重要的事说了三遍之后,古壶觉得心绪平静了许多。 杀就杀吧,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早晚得过这道坎。 他最后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通——通——通——”仿佛是应和古壶心里所想似的,突然响起的三声战鼓声瞬间打破山谷的平静,在死寂的空气中暴响。 古壶一听就知道这战鼓不是自己一方的。 他寻声往高处一看,果然在蝉族堡垒的最高处,有个身披战袍的人正在击鼓,他用千里眼一看,击鼓人正是何壮。 “准备战斗!”古壶大喊。 喊声刚落,“哗哗”一片响,盾牌墙倒下,“道士军”和游徼百名战士刀剑挥起。 “通通通——”鼓声突然剧烈起来。 “杀——杀——”随着震天的咕杀声,数百蝉族战士像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似的,挥着刀剑杀将过来。 “杀——”古壶突然血脉偾张,狂喊一声,挥剑带头向前冲去,大个和他齐头并进,也叫着往前冲。 “杀——”“道士军”和游徼们也呼叫着跟着古壶奋勇向前冲。 冲过来的蝉族战士分别穿着不同的毛在外的兽皮坎肩,有灰色的狼皮、白色的兔皮、棕色的熊皮、黄色的鹿皮、金色的虎皮等。 古壶估计不同的兽皮代表不同的战斗力,因为冲在最前面的是十多个“虎皮”,后面依次是“熊皮”、“狼皮”、“鹿皮”和“兔皮”。 其中一高一矮两个“虎皮”直接奔古壶而来,古壶估计他们早已认准了他。 “古壶小儿,拿命来!”冲在最前面的高个虎皮挥舞着一支长枪,矮个虎皮则挥着环首刀,两人一长一短,一高一矮,一看架势就是要直接取人性命的。 “古大人,让我来对付这两贼。”冲在古壶右手边的行正挺剑过来。 “不,你对付其他虎皮,这两个我还应付得过来。”古壶边冲边朝行正吼道。 在古壶的眼中,这两个虎皮的姿态动作和刀枪的指向并不快,像是师父教徒弟时,故意放慢动作要让徒弟看清楚似的。 古壶看准了高个虎皮的进攻路数,他挺胸挥剑迎了上去。 第304章 兵临堡下 当对方的枪尖离自己的胸膛只有几尺时,古壶身子向右一闪,左胳膊绕个弧形缠住枪杆,身子向右下前倾的同时,右手中的剑对对准对方胸膛猛一刺。 “着!”古壶本能地叫出了声,他知道这一剑准准地刺中了对方的心脏。 “你——”高个虎皮在倒下去的同时两眼瞪着古壶,不相信地地说:“你怎么能——这么——快?!” “汪汪——”古壶的剑还没抽出来,听大个在叫。 侧头一看,矮个虎皮手上的刀像一个车轮,飞速旋转着正朝自己滚来,大个在一旁无从下口,正叫着给古壶发出警告。 要是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是一团雪亮的刀光,即使在古壶眼里,这刀转得也确实快,不过,古壶还是能看清这不是一团光,而是一把旋转着的刀。 古壶猛地抽出剑,高个虎皮倒在血泊中。 古壶就地一滚,那团刀光从身旁掠过。 与此同时,大个一跃而上,一口咬在了矮个虎皮的腿上,矮个虎皮叫唤了一声,手上的刀砍向大个。 就在这一瞬间,古壶的剑一个斜砍,正砍在矮个虎皮持刀的手腕上。 古壶看见那只手和手上的刀同时落在地上,矮个虎皮左手捂住血液如注的右手断腕,痛得跳着“噢噢”直叫。 “痛快!”古壶也叫出声来,心中飞过一个念头:杀人也不过如此。 他本想再刺这矮个虎皮一剑,可剑一出手,他还是停住了,这人已经失去了进攻能力,此时取他性命,有失人道。 古壶捡起矮个虎皮的刀掷向另一个扑过来的敌人,正中那人肚腹。 再放眼一看,双方早已杀成一团,一马当先杀在最前面的,是“道士军”,这些勇士个个龙腾虎跃,以一当十,顶住了大部分“虎皮”、“熊皮”、“狼皮”。 几十名游徼也在与那些“鹿皮”“兔皮”奋力拼杀。 呐喊声、厮杀声、刀剑碰撞声、哭爹喊娘声,一时间响彻山谷。 由于敌众我寡,一时间胶着在一起,自己一方人马难以前进。 开弓没有回头箭,古壶顾不得多多想,挥剑冲上前,投入剧烈的厮杀,很快又有几名“熊皮”、“狼皮”倒在他剑下。 “哦——呵呵——”古壶突然听见熟悉的如猿鸣般的叫声。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侯戈赶过来了,抽出空档回头一看。 果然,是侯戈和石诚及陆一丈三个人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赶来了,侯戈和石诚从树上如猛禽般扑下来,陆一丈如豹子腾跃而来。 石诚如一股疾风蹿起,只见他的人影在厮杀的人群中飘荡,哪个敌人是高手,哪个敌人最凶狠,他就飘到哪里,他所到之处,敌人不是人头落地就是闷声扑倒。 侯戈则不分高手低手,见敌人就“咔嚓”。在他身体的翻腾之中,两把大剪刀如两条发疯的蛟龙,上下翻飞左右撕咬,所到之处也是血肉横飞,哀声四起。 陆一丈的兵器仍然是他那对长袖,敌人的刀剑还没近到身就被他的长袖缠落,他像在跳着大幅度的舞蹈,移步换影间,身旁的敌人被那魔爪似的双袖拉过来,一勒一拧,对手便歪倒在地命归黄泉。 三人的加入使战场态势很快转变,蝉族虽有几百人,可那些头领高手纷纷毙命,其他小喽啰见状不妙,开始后退。 兵败如山倒,即使有何壮的战鼓催战,蝉族喽啰们还是纷纷调头逃跑,奔石头堡垒而去。 “追——”古壶长剑一挥,大吼一声,带头追上去,侯戈、石诚和陆一丈在他两侧,“道士军”和游徼们跟在后面。 此时,何壮的鼓声已经停,响在耳畔的,只有古壶一方的喊杀声。 乘胜追击的过程中,又有一部分喽啰被杀被伤。 最后,只有几十喽啰从五六个不同的暗道口逃入了堡垒。 古壶命令由侯戈、陆一丈、行正四人带人分成三队,每个暗道口由两人守着,蝉族露头就杀。 再让石诚带几人去寨子人户中看看,看有没有人。 其余人由丁主簿和刀风率领,立即清点伤亡打扫战场。 古壶站到一块大石头上,回望着刚刚过来的战场,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道都有。 看来,这一仗大局基本搞定,蝉族缩回堡垒,攻下它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横头寨一攻下,蝉族也就要完蛋了。 这是自己当县令以来做的最大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是一件真刀真枪地杀人见血人头落地的酷烈之事。 他知道,这也是自己在这世上继续前行去开天辟地的一个起步点,铲灭蝉族之事,很快会传遍整个大宁国,甚至会传到几个邻国。 他古壶将再次成为朝野各方关注的焦点,也会成为母亲和古氏族人的骄傲,还会成为霞郡主的骄傲和以后获得王爷认可的资本。 这一切,都是让他高兴让他舒心的事。 可是,这一次的成功,必然也会引起王右军、玄之道长、景王爷乃至皇上的关注,他隐隐觉得,此四方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他,或者说是在考验他。 在这四方眼里,他之前是个怪才这是无疑的,这一次灭蝉的成功,又证明他是个能才,既然是人才,各方都会争着用,如果不能为之所用,可能会把他当成敌人甚至会除掉他。 如此一来,他接下来面临的,将是一个复杂的,务必要小心应对的局面。 他已经被卷入了这个天下的大潮,自己现在还无力改变这个天下,要么在这个天下潮涨潮落间搏击生存,要么被呛死被溺死在这浪潮之中,他必须二选一。 身为热血男儿,他当然只能选择前者,因为他必须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母亲和家人。 “古大人”丁主簿高喊着路过来,古壶忙收回自己的思绪。 “报大人。”丁主簿有些兴奋地说:“蝉族死二百三十人,伤八十五人,我方亡十八人,其中道士三人,游徼十五人,另有十五人伤,我方以少胜多,大胜,古大人,大胜。” “丁主簿,现在言胜为时尚早。”古壶听说自己一方死亡十八人,心情有些沉重,他看着百步开外的寨堡说。 “是啊!”丁主簿也看着寨堡说,“要是他们龟缩在里面不出来,这可怎么办?古大人,你有办法吗?” 第305章 义勇军 “有,当然有!”古壶看着丁主簿,微微一笑,十分肯定地说,“没有办法,我怎么敢带你们来这儿。” “什么办——”丁主簿问了三个字闭了嘴,显然他也觉得那样问不合适,继而改口说:“我相信大人有办法,你前面用的这些破敌招数,其他人谁能想得到?只有古大人你才想得出来。” “呵呵——”古壶笑轻轻一笑,丁主簿这几句赞扬,听起来还是满舒心的。 “丁大人。”古壶说,“你和刀风带人先给伤者包扎,无论我方还是敌方被俘虏伤员都要医治,同时加紧埋锅造饭,这一场厮杀下来,人人都饿了。” “遵命!”丁主簿激昂地应了一声,大步走开去做事了。 丁主簿这人啊,办事能力还是挺不错的,就是有些胆小,也许以后可以让他一直跟着自己干,古壶看着丁主簿的背影想。 只是——他皱起了眉头,那两百多的尸体怎么办,己方人的尸体要带回去隆重安葬,还要给其家人多多抚恤,敌人的尸体可就地掩埋,可这也需要相当多的人手啊! 还有,二道毛也该来了,也不知让他办的事办得如何了,这可关系到最后的总攻,所有事情得好好厘清,可不能在最后关键的时候出纰漏弄个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古壶赶紧巡视那十多个被堵住的寨堡暗道口。 这些暗道口极为隐蔽,有的是大石后,有的在灌木丛里,有的在枯树根旁,要不是刚才亲眼看见逃回的蝉族进入暗道,外人极难察觉。 这些暗道口虽然位置不同,形状各一,但无一不是大石砌筑而成,且基本埋在地下,石门厚重,几个人全力推,根本纹丝不动,里面肯定由机关控制,从外面完全无法打开。 这时,石诚带人回来了。 石诚说:“我们都挨家挨户看了,寨子中没有一个人,连猫狗都没有,一定是全部撤入了寨堡中,真不知道那里面能藏多少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古壶看着眼前百步开外这巨大的寨堡,像一头俯卧山中的巨大怪兽,只有有人招惹它,就会被它踩扁或咬碎。 “没事,只要我们守好暗道口,他们出不来,就只能等着被我们瓮中捉鳖。”古壶说。 “还有——”古壶凑近跟石诚耳语一番,石诚点点头,飘然离去。 这晚上,古壶一方的人就像把耗子追进洞的猫,死死地守住洞口,我进不去,你也别想出来,出来就咬死你。 冬夜寒冷,大家就燃起篝火,围着火,烤着羊肉,一个时辰一轮,与岗哨和守暗道口的人轮换着。 侯戈睡在不着,带着大个不时的巡视。 古壶靠着柴禾,半躺在篝火旁,前半夜也睡不着,后半夜入睡了,却做了个奇怪的梦。 在梦中,他和霞郡主,带着母亲、兄嫂和侄儿,还有小妹古莉,一番漫长的跋涉后,一家人到了曾经的那个华灯闪烁车水马龙的繁华世界。 两边的亲人相见了,都拉着古壶问:“他们是谁?你是谁?” 古壶没法回答,他怎么也解释不清楚,最后焦急地喊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天啊,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古壶自己把自己喊醒了,惊得一下翻身坐起来。 “古大人!”他身旁一位“道士军”弟兄惊讶地看着他说,“古大人你是不是做梦了,你一直在喊‘我是谁?’,你是横头县令啊,你——你没事吧?” “哦——我——我是横头县令古壶。”古壶对着那人笑了笑,“没事,你睡吧。” 古壶再也睡不着,他和侯戈一起带着大个巡视到天亮。 天亮后,行正问古壶:“古大人,我们不能总这样守着吧,蝉族在里面一定有吃一喝,他们如果坚守半月一月不出来,我们就这点人,怕是支撑不久啊,你到底有什么破敌妙计?” 古壶:“妙计当然有,不过得等等,我——” “噢——噢——”古壶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山坡下传来一阵吼叫声,听声音人还不少。 难道蝉族的增援人马来了?古壶心中一惊,赶紧站到高处看过去。 果然,有一群人大约有二三百号人正呼喊着奔跑上来。 行正立即喊起自己的人,刀剑出鞘,准备战斗。 “古大人,我们来了,古大人——”古壶终于从那嘈杂的呼叫声中听清了这句话,急忙掏出千里眼一看。 古壶笑了。 奔跑而来的是虽然是一群手持各式兵器的青壮男子,有的还拿着锄头等农具,他们都身着百姓寻常衣,一看就不是蝉族的援兵。 更重要的是,古壶认出了带头跑在最前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蝉族杀了全家的顾三。 古壶猜,是顾三自己召集了这帮子人来帮忙来了,这太好了。 “没事,自己人,来帮手了。”古壶对行正说。 没多大会儿,人群已到了跟前。 顾三冲到古壶面前立定,双手一拱:“古大人,那日看了你带人出征后,我担心你人手不够,我就暗中联络召集了这三百号人。” “他们全都自愿前来,大部分人都受过蝉族的欺压,都是多少习过武的青壮,我带他们来帮你,请大人下令。” “请大人下令!”三百号人一起齐声吼道。 “哈哈哈——”古壶大笑,“好,诸位都是好汉,你们自愿前来,这就是民心,这就是民心啊!谁说我没有兵?民心就是我的兵,百姓就是我的兵,因为我要做的,是为民除害的事。” “盘踞百年的蝉族,祸国殃民,是你们的仇人,也是国家和百姓的仇人。如今,蝉族已经被我围困在这座寨堡里,最多三天之内,我们就能彻底消灭他们。” “以后,横头百姓就能过上安宁的日子。你们来得正好,现在我下令,顾三就是你们的头领,你们这支队伍的名字,就叫灭蝉义勇军。” “灭蝉义勇军——灭蝉义勇军——”人们高举着手上的武器,群情激昂地欢呼起来。 “古大人,又有人来了。”行正突然指着远处对古壶说。 第306章 围困 古壶一看,山坡下有一队人牵着马匹正在上山,他用千里眼一看,笑了道:“没事,是自己人。” 那一队人带队的正是二道毛,这家伙来得真及时。 古壶指着二道毛一行对行正说:“你严密监守好每一个暗道口,你不是问我没有破敌妙计吗,妙计来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那些人是古大人的妙计?他们战力比我们强吗?”行正指着二道毛一群人,不服气地问古壶。 古壶笑了:“不,他们没什么战力,可他们带来的东西战力无比。” “什么东西?”行正好奇地看着古壶:“古大人奇思妙想,这回又是什么神秘武器?” 古壶小声地给行正一番耳语,行正听完大笑:“哈哈哈,古大人,真有你的,蝉族遇到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哈哈哈——我去也,守住洞口,不让一只蝉爬出来。” 行正走开了,古壶大步下坡去迎接二道毛的人马。 “古大人——”二道毛看见古壶,兴奋地跑上来, 古壶几步上前抓住二道毛双肩:“怎么样,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三千多只呢,活蹦乱跳的,古大人,你看看。”二道毛说着,招呼人把马牵过来,指着马背上驼着的黑布盖着的器物说。 古壶揭开黑布,是木条笼,林条笼里是细铁条笼,铁笼里分为几层,每一层里都有几十只耗子正在里面蹿动着。 “古大人。”二道毛指着笼子说:“这一笼有一百只,整整三十笼,共三千只,木笼会被它们啃坏,我才专门做了这铁笼,怕铁笼磨坏马背,铁笼外又加了木笼。” “我刚到那几个偏僻的镇场上说要高价收购活耗子时,别人都以为我是骗子,直到看到有人拿活耗子来换得铜钱时,来卖耗子给我的人越来越多,古大人,你说的至少两千只,我这三千只,够用了吧?” “够了够了,二道毛你立大功了,这仗结束后我要好好奖赏你。”古壶兴奋地说。 他挨着看着这些装满耗子的笼子,小声地自言自语道:“谁说我古壶没有兵,谁说我只有一百多兵,我的三千大军不在这儿吗?” “二道毛,带着你的人上去,帮着搓绳子。”古壶检查完鼠笼,对二道毛说。 “搓绳子?古大人,搓什么绳子?”二道毛不解地问。 古壶拍拍他的肩:“别问那么多,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遵命!”二道毛郑重其事地拱手道。 带着二道毛一行人回到营地,把那些耗子笼搬下来依旧用黑布盖住,派人守好,古壶叫上二道毛进入自己的“帅帐”。 古壶打开一个木箱,里面是一箱药粉,又打开一箱,里面是早裁好的草纸,再打开一箱,里面是麻丝。 古壶对二道毛说:“你看着我做,然后带人照着我做的这样做。” 古壶说罢,把草纸卷成筷子般长短粗细的纸筒,一头折叠封闭,然后把药粉装入纸筒,再把另一头折叠封闭,接下来用麻丝缠卷着这草纸筒。 “就如此做,把这些药粉装完,把这些麻丝缠完,至少得做三千条,明白了吗?”古壶问二道毛。 二道毛看看那做好的麻丝条,又看看古壶,一拍脑袋,盯着古壶:“我明白了,古大人你是要用这来——” “嘘——”古壶手指压住嘴唇示意二道毛闭嘴,二道毛赶紧闭上嘴,神秘地笑笑,只对古壶竖了竖大拇指。 古壶微微一笑,出了帅帐,他亲自去看看,石诚一直监视着的两个地方。 一个地方是将军墓。 另外一个地方就是寨堡的练兵场的顶棚。 古壶来到一块大石旁,石诚在伏在那里。 “一点动静也没有。”石诚看着古壶摇摇头说。 古壶:“我原来以为那些暗道口总会有能让耗子钻得进的缝隙,可是我全都看了后,发现根本没有那样的缝隙,蝉族的暗道口做得太精密太坚实,蚊子苍蝇都飞不进一只,别说耗子了。” “唯一的能放进耗子的地方就是那练兵场的顶篷,我们先去看看将军墓吧。”古壶说着要绕过大石往前走。 “小心暗箭!”石诚一把拉住古壶。 古壶:“没事,要真有暗箭射来,找到射暗箭的洞口,就是我放耗子进去的入口。” “那也是。”石诚笑笑,“再说,我知道你有听见暗箭声,躲开甚至抓住箭的本领,我也想跟你学学。” 说是如此说,两人还是非常警惕地边走观察边靠近寨堡。 他们首先来到将军墓前,那面如立着的战鼓似的墓碑依然耸立着,“将军之墓”四个黑色大字非常清晰,看得出是不久前才重新上过漆。 紧挨将军墓的,是一守墓人住的小石屋。 两人警惕地四下看看,没有异常,于是小心地靠近这石屋。 进屋一看,两人都呆了,这是一间每个面都是由整块石板砌成的石屋,石板的交接处严丝合缝,看上去要插入一张纸都不可能。 除了门,石屋基本上埋在竖立将军墓碑的那巨大的土垒里面,现在石屋内空无一物。 古壶捡了块石头敲敲每个面,根本听不出里面是空洞的声音,完全估摸不出这石板墙有多厚。 古壶摇摇头,不得不打心眼儿里佩服蝉族做石建筑的精湛技艺,如果说这将军墓真是蝉族藏宝洞的入口,就算无人阻拦,要进入里面也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石兄,我们去看看练兵场顶篷吧。”古壶走出石屋,朝那一片看上去残垣断壁的乱石丛走去。 “别急!”石诚拦住古壶说,“此前陆一丈带我来时,我们是从溪边一个洞口进去的,那应该是个靠水力控制的机关,我把陆一丈叫来,我们先试试这洞口如何?” “好主意。”古壶说,“你叫他过来。” 石诚把手指放唇边,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古壶随即看见陆一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猫着腰,警惕地向他们这边蹿过来。 第307章 鼠攻 “陆兄,我想看看上次你跟石兄一起来时,从溪边进去的那个暗道口。”古壶对陆一丈说。 “好的,跟我来。”陆一丈说。 三人警惕地观察着来到那溪边,一看,却傻眼了,这溪里早断了水。 陆一丈看着干涸的小溪,失望地摇摇头说:“这条小溪本来是一年四季不断水的,看来是他们早动了手脚,这里是没法进去了。” 古壶却早有意料似地说:“早该想到这点,就算这里能进去,里面也一定有千刀万箭等着我们,不管他了,陆兄,那个练兵场的顶篷怎么样,从那儿能进去吗?” 陆一丈:“那顶篷由石柱支撑,上面由石条搭建而成,石柱与石条和石条之间,都由类似鲁班锁的结构锁成一个整体,石条又重,不可能拆下,石条之间的缝隙连小孩也钻不进去,那些缝隙是为地下寨堡通风用的,而且里面设置有机关和岗哨,只要有人到顶篷上面,就会有密集的箭射出。” “只要箭能射出来就好。”古壶说,“我们去试试。” “有箭射出来还好?为什么?”陆一丈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箭能射出来,耗子就能钻进去。” 陆一丈仍然一脸迷惑:“什么耗子?” 石诚笑笑,看看古壶,对陆一丈说:“古大人的耗子神兵。” “耗子神兵?哦——”陆一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问什么了。 古壶:“两位兄台,立即收集干草干树叶,我们扔个假人上去试试。” 石诚和陆一丈会意,三人很快收集了一堆干草干树叶,古壶要脱自己的外套,石诚拦住他,从自己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件衣服,三人六只手,很快把干草干树叶塞进衣服,扎成了个假人。 三人小心潜行到那顶石顶篷旁边,古壶一点头,石诚把手上的假人往那顶篷上一扔。 假人直飞向石顶篷,还没落下,就见里面射出很多箭来,假人身上立即被扎上了四五支箭,落到了顶篷上。 “果然厉害!”古壶脱口赞道,“两位,你们还是回到之前的位置密切监视着,我回去再做些准备,争取日落前发动总攻。” 古壶回到营地,命令刀风:“寨子里的人都进了堡垒里,你去寨里找把大铁锤来,另外,再砍几根丈余长的结实的木棒。” “遵命!”刀风领命去了。 古壶又叫丁主簿把暂时没有蹲守暗道口的人全叫来,照着二道毛他们做的,全都来搓那些草纸麻丝条。 “古大人,做这些有什么用啊?”有人好奇地问。 古壶:“用来给耗子加条尾巴。” 做完了草纸麻丝条,古壶又命令把这些麻丝条绑在耗子尾巴上,每只耗子尾巴上绑一根。 这时,终于有人明白了,问道:“古大人,你是不是要点燃这麻丝条,把耗子放进那寨堡里去,用草纸里燃烧的药,熏昏里面的蝉族。” “完全正确!”古壶大声说,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必隐瞒,“耗子进地道,四处乱跑,它们尾巴上燃烧的药,会把里面的人迷昏,我们就砸破那顶篷攻进去,来它个瓮中捉昏鳖。” 那些药粉是古壶特别配制的,人只要吸入这药燃烧出的气味,会浑身无力瘫倒在地,药力持续两个时辰。 自己一方的人,只需提前喝下解药汤便可。 太阳要落山时,除了守在暗道口的人,其余人包括顾三带来的人和二道毛带来的人,全部抬着耗子铁笼,围到了那石头顶棚的周围。 “总攻开始!”古壶大喊一声。 “铲灭蝉族,安民利国!——铲灭蝉族,安民利国!——”几百人齐声高喊着,纷纷从笼里捉出耗子,把绑在耗子尾巴上的草纸麻丝条点燃,往石顶篷上抛去。 一时间,尾上冒着白烟的耗子吱吱叫着落到那石顶篷上。 与此同时,顶篷里面也射出密集的箭雨来,有些耗子中了箭,可大部分耗子还是从石缝里钻了进去。 耗子雨在继续下,箭雨却越来越稀。 渐渐地,里面再也没有一支箭射出来。 古壶见时机已到,朝刀风一挥手,刀风带领的几十游徼立即爬了上去,用大铁锤砸裂石条,再把长木棒插进去,几个人同时用力一撬,石顶篷便垮塌出一个大洞来。 古壶、侯戈、石诚、陆一丈、行正等几十人率先呼叫着跳了进去,随后进去的是顾三率领的“灭蝉义勇军”,他们每人都带着数条绳子,主要负责捆人。 古壶进去一看,练兵场上已经倒下二三十个蝉族壮汉,这些瘫倒在地的人只能一个个哀叫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捆绑起来,完全无还手之力。 侯戈、石诚、陆一丈、行正四人分别带领四个小队向不同的方向搜索每一条通道每一个角落。 遇到有些体质强的,一时没迷昏的蝉族就打倒捆起来,有些特别的,才吸到不多的气味还能反抗的,该杀就杀,该伤就伤。 古壶看无须自己多动手,就带着大个和二道毛不慌不忙地察看着走。 先来到了那个穹形大厅,虽然之前已经听石诚描述过,可当第一眼看见那三只蝉身人头的石雕像时,他还是被震憾到了。 三只蝉三张脸:无表情的脸,阴笑的脸,凶恶的脸。 石诚当时猜得没错,古壶此时也认为这三张脸和姿势代表了蝉族的三种状态——蛰伏潜藏、伺机而动、凶猛出击。 只是此时此刻,出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蝉族。 古壶恨恨地把这三只石雕蝉一个踢了一脚。 古壶来到祭祀厅时,再一次被那从穹顶到侧壁的满厅的木灵牌震撼了,这与其说是蝉族的祖先,不如说是他们祸国殃民的证人。 “古大人,这里就是蝉族的老巢?把这里荡平了,以后就没有人随便欺负老百姓了?可是,还有乌老爷呢?”二道毛惊讶地看着这大厅小厅,问古壶。 古壶:“是的,这里就是蝉族的老巢,乌天云也是蝉族的人,这次,要连他也一同铲除。” “古大人——”石诚和陆一丈两人叫着急匆匆朝古壶跑了过来。 第308章 对决 “没见到何壮,其他都搞定了!”石诚看着古壶,兴奋而又遗憾地说。 “哈哈——”古壶笑着拍了石诚胳膊一下,“石兄也学会说搞定了,好,好!何壮跑不掉的,找不到人,这样——” 古壶对陆一丈说:“陆兄去找到平时照管何壮起居的人,找来何壮穿过的没洗的衣物来。” “遵命!”陆一丈一拱手,去了。 “石兄。”古壶转向石诚,“石兄你带几个人去守住将军墓前那间守墓的石屋,也许——” “我明白了!”石诚眼睛一亮,立即转身带上几个人走开了。 古壶又让丁主簿和顾三带领三百“灭蝉义勇军”把所有死者和被捆绑的俘虏全集中到穹形大厅,挨个清点登记。 刚安排好这些,陆一丈提着个竹篮子过来了对古壶说:“我打到一个照管何壮起居的妇人,这妇人现在还不能动弹,我叫人抬着她去找出了何壮的这几件衣物,古大人这是要——?” 古壶轻轻一笑,接过竹篮,从里面拿起两件衣物,蹲下身子搂过身后的大个,把衣物捂到大个鼻子上说:“兄弟,帮我找到他。” 其实,只要有了何壮这衣物,古壶自己也能凭这气味寻到何壮的踪迹,可这次当着外人,还是把功劳让给大个吧。 “古大人你管这狗叫‘兄弟’?”陆一丈惊讶地问。 “是,它就是我的兄弟,它叫大个。”古壶刚回答完,大个已经兴奋地跳了起来,“汪汪”叫了两声朝前跑去。 “带人跟上!”古壶朝陆一丈挥挥手,提着篮子跟着大个朝前跑,陆一丈带上七八个人举着火把提着刀剑跟上。 古壶这才发现,这寨堡内有多条巷道交叉密布,通向不同的方向,这时不时能看见那些一时找不到藏身之处的耗子在四处乱窜,只是它们尾巴上的药条已经燃完了。 这次耗子立功不小,离开寨堡时给它们多留点粮食,古壶心想。 跟着大个东穿西穿,最后,到了一条窄巷道的尽头,大个停下来,对着尽头处叫了几声,回头无奈地看着古壶。 “这是条死路!”陆一丈失望地说。 古壶上下左右环顾一周,这巷道的顶部由长方形石块拱成,两边的墙壁是由一模一样的青砖砌成。 古壶感觉,这看上去是死路,但这里一定在有机关,大个不会错,他也一直都能嗅到何壮的气息。 如果这里暗藏有门,开门的机关在哪里呢? 古壶到处敲一敲试了试,都没有发现机关。 这——怎么忘了呢?笨!古壶一拍脑袋,如果何壮从这里逃,他不也要用手动这里的机关吗,那机关上就要留下他的气息。 古壶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从篮子里拿起一件衣物捂到自己鼻子上深吸了一口气,扔下衣服,他像狗一样贴着墙壁去嗅那一块块青砖。 陆一丈和跟在后面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县令大人奇怪举动,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终于,古壶在一块青砖上嗅到了何壮的体味,他暗暗地笑了一下,扶持试探着这块青砖,像是在抚摸一块宝石。 试出了微微的一丝松动,把握好方向,猛推一掌。 一阵石块的摩擦声之后,只听“哗”一声响,前面几步处地面上一块石板缓缓移开,接着露出一个能容一人下去的洞口。 “汪汪”大个叫了两声,率先跳了下去,古壶随即也跳了下去。 下去七拐八弯之后,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圆形小屋,地面铺着石板,墙上挂着一盏风灯,灯下墙边凳子上坐着一个人,此人正是何壮。 “何壮,你也有今日?”陆一丈大吼一声,带着三人上前,四把刀剑横竖交叉卡住何壮的脖子。 “哈哈哈——”看着陆一丈,何壮大笑,“这不是昔日我脚跟前一那条狗吗?怎么,今日找到新主人了,回来咬老主人了?” “不,你连狗都算不上,我寨子里的随便哪一条猎犬都比你忠诚,比你多一只眼睛,你最多算一条独眼的丧家之犬,滚一边去,我对你没兴趣,我有兴趣的是这位县令古壶古大人。” “你——”陆一丈气得脸发青,手上的刀颤抖着,随时都要砍向何壮的脖子。 “陆兄暂且一忍,何族长既然对我感兴趣,我就陪何族长聊一聊。”古壶说罢使个眼色,陆一丈四人撤下刀剑站到一旁。 “古大人小心,此人狡诈凶狠。”陆一丈提醒古壶。 “狡诈?哈哈哈——”古壶大笑,“他枉为横头寨寨主,本为蝉族族长,他其实就是一个笨蛋,一个蠢货,不信,我问他一个问题——我是谁?” 古壶盯着何壮,大声问何壮:“你说,我是谁?” “这——?”何壮愣了一下,露出一脸的好奇,看着古壶:“这正是我想要问你的问题。” “听见没有?你们听见没有,我没说错吧?他何壮就是个蠢货,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了,你们告诉他,我是谁。” “是横头县令古壶古大人。”陆一丈和其他人齐声答道。 “何壮,我没冤枉你吧,人人都知道的问题你却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蠢货?”古壶死死地盯着何壮问。 “哈哈哈——”何壮再次仰头大笑,笑得头都碰到了身后的墙。 “蠢货——蠢货!”何壮大喊着,后脑勺使劲朝墙上撞去。 突然“哗”一声响,何壮连同他坐着的凳子一下落入地下,随即另一块古板瞬间移过来填补了那个洞。 何壮瞬间从这石屋消失了,古壶一下愣了,一屋的其他人也全都傻了眼。 他刚才根本就没想过已走投无路的何壮能再次逃脱,何壮落入地下的那一瞬间,他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寨堡里的机关真的太厉害了。 古壶和陆一丈扑上前踩踏刚才移过来的那石板时,石板纹丝不动,用刀剑去撬,也完全没有用,再去摁刚才何壮用后脑撞击的地方,也没有一丝动静。 “唉——我才是蠢货!”古壶骂着砸了自己头上一拳。 突然,刚才合上的那块石板自己动了起来,缓缓地露出一条缝,这缝越来越宽。 古壶和陆一丈等人立即上前,七八把刀剑对准那条缝。 第309章 宝藏 石板完全移开,洞里面露出何壮,他脖子旁边横着剑尖。 “古大人,是叫他上去,还是你们下来?古大人神机妙算,让我这只猫守在那石屋门口,刚好等到这只大耗子。”洞里面传来石诚的声音。 “哈哈哈,石兄捉到了耗子,还是我们下去吧。”古壶大笑道,然后带人跳了下去。 古壶一看,这下面的地道直通将军墓旁的石屋,何壮刚才是想从石屋逃跑被石诚捉住的。 可是,照之前的估计,将军墓前的石屋应该是通向蝉族最重要的藏宝之地的呀,可直到此时,还没发现藏宝地,看来得好好审审这何壮了。 古壶让陆一丈把何壮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又把他的双脚也拴上绳子,让他只能小步走,不能跑。 然后古壶把石诚叫到一旁小声说:“石兄,这边战斗算是基本搞定了,乌天云那里,你带上侯戈你们两人前去。” “乌天云如果不跑,就监视守候着先不动他,如果他跑,你们就寻机擒贼先擒王,把他拿下,待我这边弄完了,押着何壮过去,两个贼头一起公捕。” “遵命!”石诚慷慨地手一拱,去了。 大侠石诚也说“遵命”了?古壶看着石诚的背影内心感叹,这不容易啊!但愿我们志同道合,干出一番大事业。 古壶转身看着何壮,像第一次见面似的把何壮上下打量一番,何壮也同样把古壶浑身打量一番。 “我知道你是谁了。”何壮突然说,眼睛直直地盯着古壶的脸。 “那你说说,我是谁?”古壶也直直地盯着何壮。 “你是个奴,贱奴!抓我,你也配?呸!”何壮轻蔑地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哈哈哈——”古壶大笑,指指自己的脸。 “你说得不错,我是奴!可是,我不是任何一家权贵富户的奴,我是天下黎民百姓的奴。我要做的,是让普天下的老百姓都能过上衣食不愁安宁快乐的有尊严的日子。” “让他们不再受乌天云那样的豪门大户和你这样的恶人随意欺负,这样的奴,我愿意当,我当得荣耀。” “可是你呢?你也是奴,你是贪欲和恶念的奴。你们掠夺搜刮平民百姓的财富,只能像蝉一样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不敢上到地面享受阳光,你不觉得你们是一群真正的可怜虫吗?” “你——?”何壮脸上的轻蔑之色褪去了,“你跟横头县之前的县令不一样。” 古壶:“算你有点眼力,说吧,你们掠夺来的财宝都藏在哪儿,我要把它还给老百姓。” “哼!”何壮鼻子里吹出冷气,“古大人不是上通下通地,神机妙算吗,你自己算吧,何必问我。”何壮说罢闭上眼睛。 “好,那就听你的,我来算。”古壶说。 推着何壮来到那圆形石屋,只见外面天色将黑,古壶让陆一丈带人收集干草和树叶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然后让陆一丈带人举着火把守在石屋外,大个蹲在石屋门口,屋内只留他和何壮。 “何族长请坐!这样坐着更舒服。”古壶伸手指指地上的树叶干草。 何壮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背靠石墙盘腿坐到干草上。 古壶也盘腿坐在何壮面前,他从腰间解下天机牌举到何壮眼前说:“何族长知书达礼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这样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何壮睁大双眼仔细看了看,摇摇头,一脸茫然。 古壶:“这叫天机牌,没听说过吧?你看这上面的符号,你从没见过是吧?” 何壮点点头, 古壶:“它里面暗藏天机,它也能识破别的天机,不信,你看着它,你好好地盯着它。” 古壶说着,把天机牌上的带子套在手指上,让天机牌悬垂下来,在何壮的头跟着缓缓地摇晃着。 古壶的声音缓慢而在磁性:“这是天机牌,能识破一切天机,天上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你,能它看透了你的心灵,温暖的阳光照着你,照进了你的心,你的心……” 何壮被催眠了,古壶解开他的双手,轻轻地搀扶着他站了起来。 在古壶的言语引导下,何壮在屋里转了个圈,一只手在屋内墙上的一块略有凹凸石板上抚摸着,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突然,一块竖向的石板转动了起来,墙上露出一个只能容一个人进的窄门。 古壶朝守在门口的陆一丈打了个手势,陆一丈惊讶之余,带人举着火把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进了这窄门,是一条窄窄的地道,沿着这地道向前百步,地道渐渐变宽起来,然后进入一方形小木屋。 方形小屋的中间,立着一只木雕金蝉,何壮走上前,扳开这金蝉的嘴,把胳膊伸进金蝉腹中。 这时,承着方形小屋的一面墙上出现了一道门。 何壮收回手,进了这道门,古壶跟在他后面。 进了这门是向下的阶梯,下了十多道阶梯后,再经过一条“之”字形通道。 突然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圆形穹顶的大厅,这大厅能容得下至少一百人,圆形墙壁上像药铺里一样,从地到顶全是抽屉。 大厅中央有四只俯卧的约一丈长的木雕金蝉。这四只金蝉首尾相衔,构成一个方形。 古壶一眼便看出,圆形屋和中央的方形金蝉,含意是“天圆地方”,但同时又像一枚圆形方孔的铜钱。 古壶肯定,这里就是藏宝地。 何壮在古壶的言语引导下,走向中央那四只金蝉,交叉顺序摁动这四只金蝉的眼睛。 当摁动第八只眼睛时,突然“哗啦啦”一阵响。 四只木雕金蝉的背盖弹开。 随后,地板上也环状弹开一圈盖子。 圆形墙壁上抽屉也随即,全部弹开一半开来。 过去一看,包括古壶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四只金蝉里面装的全是各式各样的黄金,有金条和饰品。 地面深深的环状沟槽里堆的全是成串的铜钱。 周围的抽屉里装的,是分门别类的各种珠宝玉石。 古壶和进来的其他人一样,看得目瞪口呆。 第310章 出逃 可以结束了,从瞬时的惊呆里很快回过神来的古壶对自己说。 “来,你的手疲倦了,让我帮你按摩按摩系上带子,好好休息休息,你现在正在……”古壶边说边轻轻地把何壮的两手反在身后,重新给他绑上打成死结,又扶着他慢慢地坐在地上。 “你轻松愉悦地休息够了,你不想再睡了,听到三次轻轻的弹指声后,你将会醒来。” 古壶在何壮耳边轻轻地说着,在他耳旁轻轻地弹着,一下——二下——三下。 三下响指弹完,何壮仿佛从梦游中走了出来。 “这——这——你——你——?!”当何壮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景像时,惊叫着从地上跳了起来。 可是他的手脚都被绳子拴着,跳了几下便把自己跳倒在地,他一双大眼瞪着古壶:“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 “何族长,谢谢你。”古壶对着何壮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谢谢你带我们来到你的宝藏屋,你放心,这些财宝我一文也不要,我会全部用在老百姓身上。” “什么,我带你们来的?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何壮仿佛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哈哈哈——”古壶大笑,“我既是人,也是鬼。坏人看我,我是鬼,好人看我,我是人,你现在看我是什么。” “你——你是鬼!”何壮浑身哆嗦,双唇发颤吐出几个字。 “回答正确,加十分!”古壶对着何壮大声说。 …… 第二天早上,搬师回城。 下山的路上,最前面是十名游徼开道,仍然高举着“古”字大旗和,和“铲灭蝉族,安民利国。”大旗。 接下来是五名“道士军”,其次是几十匹驼着被黑布盖着的宝物的马匹,那些之前装耗子的箱子正好用来装财宝。 马队后是七八百人的,被拴成一串的蝉族俘虏,男女老少都有,何壮走在俘虏最前面,由陆一丈带两人专门押送。 俘虏的两旁,是押送他们的顾三的“义勇军”,俘虏之后,是剩下的十多只羊。 山羊之后,是游徼和五名“道士军”押阵。 其间,还有行正带带领其他“道士军”骑着马前后巡逻警戒。 古壶和丁主簿骑马走在最前面,回头一看,这队伍蜿蜒几里,颇为壮观。 “梦!”丁主簿突然感叹道,“我现在似乎还在梦中,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百年根基的祸害,这人人谈蝉色变的蝉族,就这样被古大人你铲灭了?这是真的吗古大人?” 古壶淡淡一地笑:“这当然是真的,虽然人生如梦,可你现在不是在梦中,而是在现实中,但准确地说,蝉族还没有被完全铲灭,还有乌天云呢。” “对对对,还有乌天云!”丁主簿激动地说,“乌何二人狼狈为奸,何壮是狼,那只狈呢,能捉到吗?不会跑了吧?” “跑?哈哈哈——”古壶大笑,笑则不答。 “狈”——乌天云,此时正在屋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自那日放飞信鸽给何壮送信后,迟迟没得到何壮的回信,他放心不下,派出身手和脑袋都好使的家丁前往横头山秘密打探。 密探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地关注着战事,一天一次传回消息。 直到昨天中午,乌天云对何壮那铜墙铁壁似的寨堡和堡内的数百蝉族精干还是充满信心的。 可是,昨天夜里传回来的消息,说古壶的人马攻进了寨堡,至于是如何攻进去的,由于不敢靠太近,密探们却没有探清楚。 这古怪县令,怎么会就攻进寨堡了呢,何壮那么多不怕虎狼不怕豹的杀人不眨眼的悍勇之士,怎么就让几十游徼攻进去了呢? 乌天云起初无论如何不相信这是真的,严令密探再靠近,打探清楚,要是再误报,提头来见。 可凌晨时再传回消息,密探拿头担保说横头寨堡的的确确被古壶攻下了。 乌天云这才真正慌了,他知道,古壶既然攻下了横头寨,绝不会放过自己,古壶肯定已经掌握了自己何壮勾连的证据,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县令,真正搞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乌天云肯定古壶接下来要进攻的,一定是乌府。要抓或要杀的,一定是自己。他连横头寨都能攻下,自己这府,自己这点家丁,怎么挡得住他。 是跟古壶拼死一战,还是赶快逃离,逃到宁都乌氏大树下躲着? 乌天云一时拿不定主意,只恨自己之前只想着灭掉古壶,根本就没做逃离横头的任何准备,现在就算要逃,如此大的府园,如此多的奴仆,这哪是一时半会儿能弄好的事? 乌天云恨自己精明一生,糊涂一时,怎么就不知道未雨绸缪呢? 古壶啊古壶,我这艘能搏击沧海的船竟然翻在你这道阴沟里,这次要是你整不死我,看我乌天云以后如何要了你的小命。 乌天云犹豫半天后,决定立即出逃去宁都。 作出决定后,他立即吩咐大小管家和所有奴婢齐动手收拾,同时派人命令那几个密探密切监视随时报告古壶人马的动静。 密探快马报告说古壶的人马押着俘虏正在下山。 古壶人马出山了。 古壶人马朝县城移动,跟了不少百姓。 古壶人马进城了,百姓如潮跟随。 乌天云接连接到消息,可自己府门前依然平安无事,没有丝毫异常。他迷惑了,这小子是不想动自己还是不敢动自己? 还要不要逃?他看着收拾装车好的二三十辆马车,再次犹豫了。 前思后想之后,乌天云还是决定走,这古怪县令言行怪异,不能以常人度之,只有走,才能以防万一。 暮色四合之时,一队马车队由梭的罗带二十人的马队护驾,从乌府开出,一路无人阻拦便出了县城。 出了城门,车队不缓不急地一路前行,仍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可越是无人阻拦,乌天云心中越是忐忑不安,他总觉得古壶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让自己一走了之。 可是——? “啪!”突然一声响传来,乌天云惊得差点跳起来,似乎有东西打在马车篷上。 第311章 遭遇 “什么人?”只听跟在马车旁的梭的罗一声大吼,之后却再无动静。 “老爷,是一支箭。”梭的罗说着递进来一支箭。 乌天云接过一看,箭上绑有纸卷,取下展开一看,上面是“铲灭蝉族,安民利国。”八个大字,王体行书,书法漂亮。 “欺人太甚!”乌天云震惊之余,怒火中烧,他撩开篷布站到车架上,四下望去,自己车队火把光照不多远,夜色昏暗,道路两旁不远处树影婆娑,但不见其他人。 “古壶,你这贱奴,有本事你给我站出来,我乌天云给你单打独斗,谁死谁活该!”乌天云怒吼道。 “乌老爷,你说话可要算数哦?哈哈哈——”乌天云突然听到古壶的声音。 与此同时,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似的,车队周围突然冒出无数的火把,车队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了。 乌天云估计包围他的人至少有四五千,几个人就有一把火把,这一片地儿瞬间被照得如同白昼。 如何会有这么多人?古壶真会招来天兵天将?乌天云环顾四周,感觉后背心发凉。 只见百步开外,古壶正骑在马上,他两旁有两人在马背上高举着火把。 “乌老爷——”只见古壶朝这边招招手,大声说,“几日不见,乌老爷别来无恙啊?我出征那日,你不是说要准备山珍海味,犒劳我凯旋吗?没想到乌老爷如此小气,为了省下那点吃食,竟然举家外逃。” “古壶小儿!”乌天云怒吼道,“亏你还是堂堂县令,我乌某人虽无官无职,却也是大宁良民,也非奴非婢,有来去自由之便,我因商外出,何为外逃?” “哈哈哈——”古壶大笑,“大宁良民?你乌天云也算大宁良民,那他们算什么?”古壶说着指着四周举着火把的人。 “你一定不解我古壶为何一下子有如此多的人吧?啊?是不是?” 乌天云听到这里,不由自主疑惑地问:“是啊,你为何有如此多人?难道他们是土匪?你官匪勾结,抢掠良商?” “哈,乌老爷口才真不错啊,可以去清谈了,可惜此时此地不宜清谈。”古壶再次指指指四下。 “他们都是平日里被你蝉族欺压过的百姓,并非我以县令之名命令他们来的,他们全都是自愿来的,他们都是你们蝉族作恶的人证,还有几大箱物证和证言在我县衙放着呢,乌天云,还有快下来乖乖受缚以正国法。” 古壶话音刚落,只见从两棵大树上如大鹏般飞下两人直扑过来。 “梭的罗——梭的罗!”乌天云惊恐地大叫。 梭的罗的七八个手下立即持剑护卫着乌天云的马车,梭的罗跳下马来,挥刀直扑飞过来的一只“大鹏”。 乌天云看见,这只“大鹏”张着两把大剪刀,他知道这是古壶的贴身侍卫侯戈。 “叮叮当当”刚响了几声,急于求成的梭的罗传“啊啊——”几声惨叫。 梭的罗一下转过身来看着乌天云,乌天云顿时心惊肉跳,只见梭的罗的两只耳朵和一个鼻子已经不见了,满脸是血,像个血鬼,狰狞恐怖,侯戈则站在梭的罗几步远处冷冷地笑着。 “呀——”一声大叫,“血鬼”梭的罗挥着刀朝侯戈扑去。 侯戈身子一侧,手上的大剪刀变成两头尖的短剑,反手一刺,正中梭的罗胸部,巨人梭的罗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小山一般倒在地上。 “杀了他!”乌天云指着侯戈疯狂地大喊,护卫在车旁的七八个护院家丁挥着刀剑朝侯戈扑去。 侯戈一动不动,跟他一同飞来的另一只“大鹏”身形一晃,如一股风般从这七八人之间掠过,这七八人便纷纷倒在地上哭爹喊娘,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这“大鹏”收起剑直视着乌天云。 “你——”乌天云这才认出,此人正是之前在自己府上做过护院,后来又消失的“肖三”,乌天云之前从邢影的情报里知道他名叫石诚,是古壶的朋友。 “你为什么要帮古壶?”乌天云问。 “嚓”一声响,石诚手一扬,手中剑飞出插到乌天云面前的地上。 “因为他把人当人,不像你们这些权贵恶人,把人当牲口,你不是要跟他单打独斗吗,用这剑吧,这剑我刚才用过了,好使。” “这——”乌天云知道这关是过不去了,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靠的是一脑袋的狡智而非能砍能杀,今天是死定了,反正是个死,与其死在别人手时,不如死在这个古怪的县令手里痛快。 想到这里,乌天云血气上涌,抽出地上的剑就朝古壶狂奔而去。 在通亮的火把光亮下,古壶清清楚楚地看见乌天云挥舞着石诚给的那把剑疯狂地奔过来,他跳下马,也不拿刀剑,赤手空拳对着乌天云跑过去。 在古壶眼中,跌跌撞撞的乌天云乌老爷动作缓慢,显得笨拙可爱,这些日子只顾剿横头寨,好多天没有开心过了,今天好好逗逗这老小子。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古壶看见乌天云手上的剑直朝自己胸部刺来,他没有避让,直等到那剑尖离自己只有一尺多远时,才身子一闪,同时“啊”地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啊——”围观的人群爆出惊呼声。 倒在地上的古壶看见乌天云一下子呆若木鸡,手中的剑颤抖着,莫名其妙地看着地上的他。 “乌老爷,只差一点,再来一剑,我等着你。”古壶大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乌天云回过神来,挺剑再次朝古壶刺来,古壶一滚,那剑刺入泥中,乌天云拨了一下没拔出来。 “噢——”人群又爆发出惊叹声。 古壶一翻身爬起来说:“乌老爷,你是老爷我是奴,你不知道让我这贱奴帮你拔剑吗?” “你——”乌天云气得浑身颤抖,一手继续拨剑,一手指着古壶。 “使劲,老爷,使劲,贱奴的命就在这里,你拔出剑就能拿去。”古壶握紧拳头,做出帮乌天云使劲的样子。 “哈哈哈——”人群中涌起一片巨浪般的嘲笑声。 乌天云终于拔出了剑,再次朝古壶刺来,古壶扭头转身就跑,他没直跑而是在地上转着圈,边跑边侧身朝乌天云拱手:“乌老爷饶命,乌老爷饶命。” 第312章 妖法 “你——”追了几圈后,乌天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把手中的剑朝古壶掷来。 古壶闪都没闪,一伸手,正好抓住剑柄,“石兄,还你的剑,乌老爷杀完了。”古壶把剑朝石诚掷去。 然后,他上前几步,左手一把抓住乌天云的头发,右臂一挥。 “啪啪啪啪”左右开弓四个响亮的大耳光打在乌天云脸上,古壶用尽了最大的力气。 “好——”人群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叫声。 “痛快吗?”古壶转着圈大声问。 “痛快——痛快!”火把摇动,人声如雷。 “捆起来,全部押回县衙,等候法办!”古壶一声大吼,侯戈奔过来,抖开早准备好的绳子,三下五除二便把乌天云捆成了粽子。 与此同时,包围车队最里层的游徼的“灭蝉义勇军”冲上来,把乌天云带出来的人全部捆了起来。 “哈哈——”乌天云长笑几声,仰天长叹道“天命如此,夫复何言,古大人,草民心有疑惑,可否一问?” “乌老爷尽管问,贱奴我知无不言。”古壶对着被捆着着乌天云拱手鞠躬,恭恭敬敬地说,脸上一脸的诚朴。 “今日整整一天你都没到府上抓我,为何在此路上拦截我?”乌天云看上去确实一脸迷惑。 “这问题太简单。”古壶盯着乌天云微微一笑。 “要是我到你府上去,还得抄你的家,寻找你的财宝,太麻烦!在这里等着,你都帮我把财宝装好车了,我直接就拉回县衙,这多省事,这还要谢谢乌老爷呢。” 乌天云懊悔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走啰——回县衙啰——”古壶孩子般兴奋地朝着人群一挥手,大喊道。 于是,一长串马车和一长串被捆绑的乌府之人,在数千人的押送下浩浩荡荡回到县衙。 县衙里,丁主簿迎上来看看那长长的车队和人犯,看着古壶为难地说:“古大人,山上摆下来的蝉族共七八百人。” “县牢关不下,我已经安排腾出县衙附近空闲的民房关押蝉族的老弱妇孺,你这又送来这么多,这——如何关押啊?” 古壶摇头笑道:“谁叫我如此能耐,一次抓了这么多蝉族人犯呢?还是照先前一样,老弱妇孺关民房。” “精壮人犯关大牢,全部双手反捆双脚上铁链,挤是挤了点,请他们谅解谅解,就将就将就一下吧。”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订购了足够的绳子和铁链,花了不少的钱,这钱得乌老爷出,你不反对吧乌老爷?” 古壶问被押着跟在自己身旁的乌天云,乌天云脸色钱青,扭转头不看古壶。 “乌老爷和何壮族长两位尊贵的老爷,就关在县衙后院和书房的隔壁,我还要设宴呢,谁叫人家是老爷呢。”古壶大声对丁主簿说。 “遵命!”丁主簿大声回答,忙去了。 “古大人。”乌天云看着古壶,“要法办如此多的人,是不是有些为难啊?” “是啊!”古壶拍拍乌天云的肩膀,扶推着他的后背往县衙里走。 “我的难处都让你看出来了,不愧为精明的乌老爷啊,我为难死了,这不,请你和何族长帮了出出主意吗?走走走,里面请。” 人定时分,县衙后院,四角房檐下和院中的树上风灯高挂,四角的地上四盘炭火红红地亮着,冬日夜晚的院中有如白昼般明亮,春日般温暖。 院中树下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桌旁坐了三个人——古壶、何壮、乌天云。 古壶双手举杯:“我敬二位老大,谢谢你们。” “老大——?何意?为何要谢我们?”乌何二人相互看了看,何壮不解地问。 古壶一本正经地:“老大的意思就是你们两们比我老,比我大,你们给我送来巨额财富,我不是该谢谢你们吗?” “哼!”乌天云冷冷一笑:“古大人给我们松绑请吃的,又不派人守着,你不怕我们跑了?你不法办我们了?” “跑?”古壶双眼一瞪,“你们跑个给我看看?乌老爷?还是何族长?你们谁先跑?还是两个一起跑?” 乌天云看着何壮笑笑:“我手无缚鸡之力,何族长武功高强,跑给县令大人看看?” “那——”何壮也看着古壶,“古大人,那我就跑了?” “跑!你跑给我看看。你们不是‘静如卧蝉,动如飞鹰’吗?请动一动我看。”古壶肯定地说,腰一弯手一伸,做个“请”的动作。 “欺人太甚!竖子看招!”何壮猛然起身,“要跑我也要先灭了你!”隔着桌子,右手如钩,直朝古壶咽喉袭来。 对方显然是想一招锁喉要自己的命,古壶把何壮的招数看得清清楚楚,他身子向后一闪,后退两步站定。 何壮身子已经越过桌子,恶狼般扑了过来,古壶这一闪,何壮扑了个空。 何壮刚站起身,古壶闪身上前,两手同时在他身上不同穴位点了三下。 “这——这!”何壮突然站着叫了一声,胳膊在动,腿脚却动不了,人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般,两眼珠向外鼓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 何壮低头看着自己的两腿,又拍打着两大腿,又用双手抱着大腿试图往前移,可是那两腿仿佛不是他的似地,根本使唤不动。 “义兄!”乌天云奔过来,看着何壮,“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他看着何壮的极度痛苦样,想扶又不敢扶。 “跑——接着跑。”古壶心中得意,刚才他点的这三个穴位,会让两腿如灌铅,心乱如麻,大汗淋漓,痛苦不堪。 书上是如此说,古壶是第一次点出这招,这是这一招的第一次活体实验,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痛苦状,何壮这种人,该享受这种感觉。 “你——你对我义兄施了何妖法!你——你是人是鬼?”乌天云看着古壶,满脸惊恐地问。 “我——”古壶指着自己的鼻子,“是人!还是个奴。” “你——你——”古壶指指乌天云又指指何壮,“你们,让你们做人你们不好好做,你们只能去做鬼了,不过,要做鬼也该做个饱死鬼,还是先吃饱再说吧。” 古壶说罢再在何壮身上点了几下,对乌天云说:“扶你义兄坐下吧,吃饭就好好吃饭嘛,偏偏要跑,见吃不餐,必定是憨,没见过你们这样傻的。” 古壶说罢坐回去兀自大吃起来。 第313章 铲灭 重新坐回桌旁的何壮好一阵才缓过劲来恢复正常,他举杯对古壶说:“古大人,栽在你手里我服了,你要是告诉我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功夫,我死也瞑目了。” “点穴术。”古壶嘴里嚼着,轻描淡写地说。 “点穴术?”何壮感叹道,“我一直以为这是江湖谣传,没料到还真有其事。” 古壶点点头,附和道:“是的,我之前也以为蝉族之祸只是坊间谣传,没料到还真有其事。” “古大人。”乌天云看着古壶笑笑,“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确实干一不少不该干的事。” “你作为一县之令,治理一方,奉皇命执国法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乌天云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直直地看着古壶,目光中闪烁着挑衅。 “说,可是什么,我就爱听‘可是’后面的话。”古壶用筷子指点着乌天云的说。 乌天云:“可是,要法办我们那可不是件易事,想必你也知道,我乌氏一族在朝中也吐口唾沫能把地面砸个坑的。” “你捉住我和何族长之事,这消息可能此时正在飞向宁都的路上。对我们,你可以随性而为,对朝廷,恐怕就不能如此了吧?” “所以啊!”古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所以才要法办你们啊。” “古大人!”乌天云一下站起身来,直直地瞪着古壶,声音也提了起来,“古大人,你这次要是办砸了,你和你家族,可就不是被贬为奴那么简单,那可就是诛九族的事。” “所以才要法办你们啊!”古壶重复着刚才的话,“法办,不懂吗?满腹经纶的乌老爷不懂法办的含义吗?” 古壶说着也站起来,直直地瞪着乌天云,食指指着他的鼻子。 乌天云的眼里喷着火,古壶的眼里也喷着火,四目相斗,互不相让。 终于,老眼没斗过少目,乌天云败下阵来,软软地坐下说:“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古壶也坐了下来:“好,拭目就拭目,吃吃吃,先吃饱再拭目以待吧,闹腾了一整天,两位老爷不饿吗?我这贱奴倒是饿了。”说罢接着大快朵颐起来。 乌何二人相互看了看,也跟着吃了起来。 古壶不说话,乌何二人也不说话,三人只顾埋头吃喝。 古壶嘴里嚼着,眼睛耳朵鼻子都没闲着,密切地留意着周围所有的信息。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异样的声音,如从远处传来的涛声。 声音越来越清楚,何乌二人也听清了,是人群的呐喊声,还有叮叮当当的刀剑声。 乌天云和何壮警觉地站起来,古壶站起来。 “古大人。”忽然,随着一声喊,房顶上飞下一人来,是侯戈。 “古大人,不好了。”侯戈有些慌张地说,“县衙大牢的狱卒里有蝉族的人,他们放出了几十个最厉害的蝉族高手,正朝这里杀来,要来救出乌天云和何壮。” “哈哈哈——”何壮和乌天云同时哈哈大笑。 “古大人,不要怪我,刚才我是提醒过你的,山里没杀了你,就在这里杀你也一样,县令大人死在县衙,死得其所。”乌天云得意地说。 转瞬之间,那呐喊的涛声已经漫进后院来。 “杀啊,杀了狗县令,蝉族出动,山摇地动”一群人呐喊着杀进后院来。 “杀——”侯戈抽出大剪刀,大喊一声,房顶上飞下一群人,约二十人是刀风带领的游徼,还有十个黑衣蒙面人。 一时间,这后院里变成一个短兵相接的搏杀场,喧嚣的喊杀声中,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没有参加厮杀的,只有古壶何壮和乌天云,乌天云不会杀,何壮被古壶死死盯着,恐惧于古壶的点穴术不敢杀。 古壶盯着二人,没有杀,只看着人厮杀。 侯戈一边贴身侍卫着古壶,同时也和古壶一样死盯着何乌二人。 “族长接剑。”一个蝉族高手朝何壮扔来一把剑。 何壮一手接过剑,吼一声“古壶拿命来。”挺剑直朝古壶刺来。 古壶叫一声:“刀风保护本县。”同时身形一闪,在何壮身上点了一下。 何壮那一剑刺空,还没来得及收回剑时,刀风的剑已经刺进他胸膛,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义兄!”乌天云叫着扑上来,刀风反手一剑,刺进乌天云下腹。 “何壮乌天云已死。”古壶大吼一声,指着地上的两人。 那些蝉族高手闻声一愣,纷纷把目光投过来。 就在这一瞬间,那十位黑衣人的刀剑暴风般划过,十多位蝉族高手瞬间倒地倒地。 院中突然寂静下来,冲进来的蝉族高手全部毙命,刀风带来的游徼只伤了几个,无人死亡,那些高手主要是被那十个黑衣人杀死的。 黑衣蒙面人收起刀剑,一言不发,纵身上了房,飘然而去。 古壶试了试,何壮已经一命归西,乌天云奄奄一息,两眼直直地瞪着古壶。 古壶蹲在乌天云旁边,直视着乌天云:“乌老爷,你肯定还有话要问我,趁现在还没断气,问吧,我一定有问必答。” “你——你不是说要法办我们吗?为何——为何如此下狠手?”乌天云气快接不上来了。 “为何不升堂按律审蝉族之案,为何不上报朝廷,把你们交廷尉府审判,为何不这样依法办案,你是想问这些是吧?” “正是,知道了这些,我死也瞑目了。”乌天云点头轻轻点点头。 古壶淡淡一笑,轻轻拍拍乌天云的脸,说:“要是那样,你乌氏权臣就在机会救你了,你们就可以设法收拾我了,我会有你想的那么傻吗?” “我早就跟你说了,要法办你们,法办,到现在你还不懂吗?法办就是想方设法先办了你们俩和那帮高手,这‘法’还有合法的意思,杀越狱劫牢的人犯,这非常合王法,这下懂了吗?” “懂——懂了!服——服了。”乌天云用最后力气吐出这几个字,微微一笑,头一歪,死了。 第314章 打扫战场 “懂了就好,服了更好,好,好——”古壶说着起身,拍拍在他身旁刀风的肩说,“你杀了两个罪魁祸首,游徼立了千古奇功,我要重赏你们。” “现在不会再出什么坏事了,牢里也不那么挤了,先带人打扫这个战场,我太累了,吃也吃饱了,现在我要好好睡一觉。” “侯戈帮着刀风打扫战场,其他事等我睡醒再说,啊——太困了!”古壶说着朝自己卧室走去,两天两夜没睡,此刻万事大吉,该好好睡一觉了。 上床便沉入睡乡。 古壶醒来时已经第二天午后,正感觉肚子饿时,邢影适时进屋,端来洗漱的盆和水,古壶刚洗漱完,邢影又端来吃喝。 “你是不是一直候在我门外?”古壶问邢影,邢影点点头,走到桌旁写了写,把纸递给古壶。 古壶一看,“蝉族已灭,我能见到我弟弟了吗?” 邢影想弟弟,他也瞬间想起自己的远方的家人,古壶心头一热,看着邢影说:“能,你们姐弟很快就能团聚,你先别急,现在事情千头万绪,我得一样一样安排,你再耐心等等,好吗?” 邢影点点头,对着古壶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转身出去了,古壶发现邢影转身那一瞬间,脸上飞过一片红云,他心中也怦然一动。 想什么呢?现在一大堆事等着你呢,还不快办正事?他抬手打了自己的脸一下。 先叫来丁主簿,出安民告示,告示内容主要有几条: 一,告知百姓,蝉族已灭,何壮、乌天云二人抗拒缉拿,还试图越狱逃跑,已被游徼杀死,二人头颅悬挂城门示众。 二,蝉族祸害百姓百年,县令将遵王法审蝉族大案,审案需要证据。从即日起,凡遭受蝉族侵害欺压过的百姓,均可将诉状投入县衙大门旁的举报箱。 三,横头百姓各安其业,县衙几日后将推出济困安民,安顿民生,发展经济之大计,到时会告示百姓。 丁主簿照古壶之意草拟完告示,对着古壶深深一躬说:“此告示一出,百姓定会欢天喜地,丁某在此先代百姓谢过大人。” 古壶赶忙扶起丁主簿:“灭蝉也有你大功,为何谢我?快去出告示吧。” “遵命!”丁主簿双手一拱,激动地去了。 第二件事,古壶叫来定伯,要他带上一大笔钱,去安顿一位特殊人物,送这人离开横头,这人就是昨夜放那些蝉族高手出来的狱卒。 两人其实都是普通狱卒,古壶事先安排他做此事,说好要给他一笔丰厚的安家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防万一以后蝉族余孽报复,让此两人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为好。 接下来,该去见行正和他的“道士军”,这次灭蝉族,要不是玄之道长带来的这五十高手弟子,灭蝉不可能这顺利。 玄之道长没带人来之前,按古壶最初谋划,派游徼进攻横头寨只是个晃子,他会派石诚和侯戈头用迷药进入寨堡和乌府,擒贼先擒王,先捉住这俩祸首,再以此逼迫蝉族其他人投降。 玄之道长带来的这五十高手帮了大忙,还阵亡了三人,昨夜那十位黑衣蒙面人,其中两人是石诚和陆一丈,另外八人是行正和他精选的高手中的高手,说好了他们今天在墨工坊等着他。 得好好抚慰谢谢人家,虽说道士相当于出家人,可钱还是需要的,古壶打算给他们一笔丰厚的酬金。 到了墨工坊,鲁万木把古壶请到后院,一看,只有石诚和陆一丈两人。 “石兄,行正一行人呢?”古壶上前问。 石诚:“一早就走了,留给你这个,说这是玄之道长让给你的。”石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信给古壶。 古壶掏出纸一看,上面写的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道可道,非常道。” 古壶笑了,前两句是那日自己吟给道长的“姓苏的士子”的诗。 而后面这句“道可道,非常道”是最好解释也是最不好解释的“万能懵人语”。道长抬出这两句是何意呢?真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啊! 古壶正看着纸遐思时,突然发现石诚正在几步之外打量着他,像是第一次见他似的。 “石兄,你——,有话要说?”古壶看着石诚。 石诚:“只有一问。”石诚一脸严肃之色。 “直问无妨!”古壶郑重地说。 石诚:“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两处缴获的蝉族的巨额财富?我需要你最真实的回答。” 古壶:“这财富是蝉族取之于民,我将全部把它们用之于民,如果石兄发现我古壶私吞一个铜板,我这项上人头由石兄拿去。” “要是朝廷要你上缴呢?”石诚接着问。 古壶一笑:“这个石兄放心,这点我也早想好了,我不会上交一文,我有皇上的圣旨。上面写的是‘胜败均自负全责’,如果我失败中,被蝉族杀了,朝廷不会过问,如今我胜了,处置蝉族的人和财,朝廷也不能过问,这就叫‘全责’,我拼死也要维护这‘全责’” 石诚点着头,从怀里掏出千里眼递给古壶,“我信你,会记住你的话,后会有期,这个还给你。”把千里眼塞古壶手上,转身就走。 “石兄!”古壶抢步上前拉住石诚:“石兄怎么也要走?” 石诚点头:“答应过帮你的忙帮完了,我该走了,还是浪迹江湖自在啊!” “石兄——”古壶眼里泪光闪烁,“你我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虽然你是江湖身我是官身。” “可是,你除恶济困,我执政为民,我们的目标是相同的,我真心希望你我能携手共事,实现胸中宏愿,能留下来吗?” 石诚也湿了眼,摇头道:“你从民意,我从天意,能否共事,看天意吧,保重。”石诚手一拱,转身大步离去。 古壶看着石诚的背影消失,心中充满惆怅,与石诚携手斗蝉族这几个月来,他已把石诚当成自己的同生共死的搭档,这一走,真让他不舍。 “古大人,古大人”侯戈突然急急地进来,“县衙门口聚来了很多人,乌央央闹哄哄一大片” 古壶心中一惊:蝉族这么快就死灰复燃了? 第315章 结案告示 古壶对陆一丈说:“陆兄先在这里暂住,你很快就能见到你那位杯中玉人。” 陆一丈什么也没说,只对古壶一拱手,深深一躬。 古壶急匆匆出了墨工坊回县衙,侯戈紧跟在他身后,古壶见街上很多人也在朝县衙方向跑,他拉住一人问:“你们去县衙干什么?” 这人认出了古壶,惊喜地说:“古大人,你怎么在这里?百姓去县衙给你送万民伞,你怎么在这里?走走走,我们送你过去,古大人在这里呢,古大人在这里呢。” 这人一阵喊,街上奔跑的人立即围过来,高喊着“古大人大恩,古大人大德”簇拥着古壶和侯戈往前走。 原来是给我送万民伞,古壶刚才提起的心这才放下来,你真为百姓做了事,百姓不会忘记你,这官当得也才有意义。 簇拥着古壶的百姓越来越多,到县衙门口时,那里早已聚集的人们立即自动让出一条道,七八位古稀老者上前。 “古大人剿灭蝉族,为民除害,此大恩大德,请受老夫一拜。”老人们说着要对古壶鞠躬。 “老人家,老人家!”古壶急忙上前拦住他们,先给老人们深深一躬,“为民除害,造福于民乃为官者本分,哪敢受老人家之拜。” “古大人,请,接受百姓们的万民伞吧。”年龄最大的白胡子老人指着县衙大门旁早准备好的一张桌子和一个凳子,桌凳上都覆盖着红布。 看着这红色,古壶心头一热,他朝老人拱拱手,走过去踩着凳子站到了桌子上,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白胡子老人高声说:“横头县令古壶古大人,剿灭横头百年祸患之蝉族,为彰古大人除患宁乱安国宁家之功德,我横头百姓敬赠万民伞,赠伞!” 老人话音落下,古壶只见人群中四个青壮撑开一把巨大的伞来,那伞足足有两丈高,伞的周围垂吊着各色绸带,上面写满了字。 古壶这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万民伞,他知道之所以送伞,其含义是希望这父母官,像伞一样遮蔽着一方百姓。 四个青壮高举着大伞走过来,看着这大伞,古壶心潮翻腾,荣誉感、自豪感、成就感、责任感一齐涌上心头。 这官当得——还行!他在心头对自己说了句。 侯戈上前代古壶接过在民伞。 站在高桌上的古壶高声说:“承乡亲们厚爱,古某受之有愧,定当鞠躬尽瘁,全心为民,心报乡亲们厚爱。” “蝉族匪首的人头大家都看到了,安民告示大家也看到了,乡亲们多年受蝉族欺压祸害,如今,你们有冤的申冤,有仇的诉仇,把你们对蝉族的诉状投到县衙,本县收集完证据,五日之后,公审蝉族。” “公审蝉族——公审蝉族!”人群爆发出欢呼声。 五日之后,上任之初公审采花大盗飘叶一样,在北门畜市搭建起了一高台,古壶在这里公审蝉族。 由于蝉族匪首和大部分小头目已亡,此次公审,被押上台的,是十多名蝉族小头目和部分与蝉族狼狈为奸的乡绅土豪作为代表,其中就包括勾结蝉族灭顾三一家的孙家酒坊孙大掌柜。 诉蝉族的诉状有一大摞,人证物证充足,古壶只用一个时辰便完成审判程序。 最后宣判:把孙掌柜在内的三人问斩,其他数百人分别受到程度不同的刑罚,横头寨的蝉族家属被分散发配到不同地方,所有非法财产尽皆没收。 审判完毕,把高台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叫好的欢呼声山呼海啸久久不能平静。 待百姓安静下来后,古壶让丁主簿宣读几条安民措施,大意如下: 一,给县内所有鳏寡孤独者发放救济金每人钱十贯。 二,县境内所有流浪乞讨者和其他衣食无着者,不能劳作的老弱病残者,由官府在被抄没的原乌府大院内,建慈善院集中收养,能劳作者均参加修筑城墙、修缮道路等劳作,官府提供衣食住。 三,官府出资,民人出力,修缮县境内所有灌溉沟渠,冬春修完,确保来年灌溉。 四,两年之内,所有上缴国府的农商赋税纳税人只交八成。 五,县府借钱给农人、商人、匠人等有所需之人,让百业兴旺,让黎民富足。 丁主簿宣读完毕,人群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台上,盯着古壶,古壶一时有些迷惑,他已经让丁主簿尽量用浅显的语言宣读并解释,百姓没听懂? “古大人。”突然有人大声问:“官府出钱济困救弱减税减赋,官府出钱修路修沟,官府还借钱给百姓,刚才念的这些,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世上哪有这样的官府?” 原来他们是听懂了,但不相信。 古壶走到台子边缘,离百姓更近一些,他清清嗓子,大声说:“乡亲们,刚才念的这几条,当然是真的,今天就会把这些内容,盖上大印各处张贴公示。” “只要我古壶在这儿当着县令,所说的这几条就一定会办到,世上官府千千万,我这官府就这样!”古壶最后这两句斩钉截铁。 “哦——天啊!真有这样的官府,真有这样的官,横头之福,苍生之福啊!”刚才问话的人仰天长叹。 “哦——古大人!古大人!……”人群欢呼着,整齐地呼喊着,喊一声踏一下脚,整齐的呼喊声和踏地声地动山摇。 看着如此激动的百姓,古壶热泪盈眶,当官的意义,莫过于此。 “公审大会”在百姓欢呼颂扬声中结束。 回到县衙,古壶命丁主簿带领数名书吏立即将蝉族大案的侦破和审判结果整理成规范文书,上报总揽朝政的丞相府和主管刑法狱讼的廷尉府。 蝉族大案朝野皆知,事关重大,古壶决定派丁主簿亲自送公文前往宁都。 丁主簿临出发时,古壶又拿出一封厚信交给丁主簿说:“这信一定带好,到御史台,亲自交给御史大夫” “御史台?大人莫非要——”丁主簿看着古壶,似乎不敢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第316章 警告 “不错!”古壶看着丁主簿,严肃地说,“我要扳倒乌天云背后的靠山。” 丁主簿沉吟片刻,谨慎地说:“乌氏家族在当朝门阀中是最有钱的一家,称其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乌氏在朝中有一个三品三个四品四位权臣,为首者是三品官——度支尚书乌天权。经营乌氏产业的是乌天堂。” “乌氏有权又有钱,古大人你刚刚杀了其族人乌天云,还想扳倒其家族后台,你这不是要把天捅破吗?” “把天捅破?这可怕吗?哼!”古壶冷冷一笑,“我可是天外来客,哪里怕捅破他这一片天。” “天外来客——何意?”丁主簿目瞪口呆地瞪着古壶。 古壶这才发现说漏了嘴,赶紧笑一笑说:“戏语一句,意思是我学过道,就像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 “我不怕他乌氏一族官大钱多,既然已经把这马蜂窝捅了个洞,索性将它全捅下来烧成灰。” 丁主簿凝重地看了古壶一眼,深深一躬说:“古大人年岁不大,官位不高,却心比天大,志比天高,下官不能不服。” “哈哈哈——”古壶笑了起来,“你服没多大意思,我要让乌氏一族服,那才有意思,去吧,一路小心。” “遵命!”丁主簿拱手告谢,上了装了文书的马车,带着一随从两名骑马侍卫上路了。 丁主簿知道古壶要通过御史台扳倒乌氏,那封信应该就是上书御史对乌氏的举报,夜长梦多,这样的事当然宜早不宜迟,路上不能耽搁。 丁主簿日夜兼程直到宁都,先到丞相府和廷尉府送交了文书,然后换了官服一身便装,独自前往御史台,到了御史台门前,还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好一阵才进去。 当丁主簿把那封信交给御史大夫时,御史古大夫问:“那个古县令这次闹了个天下皆知,又派你来,还一定要亲自见老夫,这里面——” 御史古大夫拍拍那信封问道:“是不是有文章?” 丁主簿怯怯地说:“里面是什么,下官不知,下官只是奉古县令之命,将其亲手交给御史大人。” “知道了,信交到了,你去吧。”御史大夫说。 丁主簿行礼告辞,刚走到门口时,背后传来御史大夫的感叹声:“古壶——人物,是个人物啊!是个非凡人物啊!” 丁主簿心下得意道,当然,当然是个非凡人物,我亲眼见识了他那些非凡之举。 丁主簿边想边出了御史台,刚没走出百十步,突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惊回头,一个彪形大汉站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壮士这是——”丁主簿心下有些发虚。 “你是从横头县来的丁主簿?”大汉问。 “是,请问有何贵干?我不认识你。”丁主簿疑惑地问。 “我家主人有请。”大汉生硬地说。 “你家主人是谁?”丁主簿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请吧。”大汉说着一只手放在丁主簿肩上。丁主簿就这样被半推半就地请进了一家高档食肆的包间。 包间里已经上好满桌菜肴的桌子旁,坐了一位衣着华贵的,五十上下的男人。 “丁主簿,请坐。”华衣者指指旁边。 “请问您是——找我来些有何贵干?”对方知道自己,而自己完全不认识对方,一看就知道,对方非富即贵,丁主簿满心疑惑,哪里敢坐,只能陪着小心问。 华衣者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谁就可以了,你不必知道我是谁。请你来,只是想劳烦你捎带点东西,既然有劳于你,当然要请你吃一顿,请吧,不必拘礼。” 对方如此神秘,丁主簿既然猜不出是吉是凶,牙一咬心一横,索性不猜,也不再问,坐下便吃了起来,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不是?反正此时肚子正饿着。 丁主簿埋头填饱肚子,心想,如果对方再不说有什么事,吃完就走。 这时,对方拿出一个布包袱,推到丁主簿面前说:“只有一事,麻烦你把这带回横头,也许你到时刚好用得着。” “这是什么?”丁主簿疑惑地看着包袱。 “你可以打开看看。”华衣者指指包袱。 丁主簿打开一看,惊得一下站起身来,里面是一块白布和一团麻丝,这是死人时披麻戴孝用的。 “你——这是何意。”丁主簿脸都白了,看着华衣者阴冷的脸。 华衣者也站了起来,缓缓地说:“别怕,不是为你披麻戴孝,是让你回去为你们县令披麻戴孝。” “古大人?你——”丁主簿心惊肉跳。 华衣者不耐烦地挥挥手:“拿上这包袱,赶紧走吧,也许你到时正赶得上。” 丁主簿盯着对方脸,看来对方真是要让自己走,他颤抖着手,抓起桌上的包袱,双腿打战地急急离开了食肆。 回到客栈,丁主簿立即吩咐侍卫和随从,把马车卖了换成两匹快马,四人立即离开宁都,策马直回横头。 颠簸在马背上,丁主簿心绪难平,他真心地敬佩古壶的奇异才能,敬佩古壶为百姓办的那些事,为自己有如此一个顶头上司而荣幸。 可是,那位华衣者,不管那人是谁,显然是要取古壶的性命,还如此明目张胆地警告,可见那人来头不小,根本就没把区区县令和他这主簿放在眼里。 古大人不能出事,不能! 丁主簿恨自己来时没向古大人要两只信鸽带来,要带了,信鸽一定能提前给古大人带去信。 丁主簿恨不得自己像信鸽一般长出翅膀,飞回横头报信。古大人啊古大人!你现在可安好?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此时的古壶,正要在县衙后院宴请陆一丈。 此次灭蝉族,陆一丈不仅出了大力立了大功,而且,他之前收集了有力的蝉族罪证,那些罪证放在朋友处,他每年冬至要与朋友见一面,如果蝉族杀他灭口,他朋友见不到他就会把那些罪证直接交到廷尉府。 灭蝉之战结束后,陆一丈把那些罪证交给了古壶,古壶已经把这些罪证一起让丁主簿交到廷尉府。 该好好谢谢这位独眼双袖大侠。 第317章 遇刺 陆一丈跟着定伯来到县衙后院,想着前些日那夜在这里血战蝉族高手,他觉得还有些手痒。 “陆兄,请请请!”古壶远远地迎来,将陆一丈带进一屋,陆一丈进屋一看,里面桌上已经酒菜齐备,别无他人。 “何意?”陆一丈指着桌上酒菜问,“馋我乞讨之人?” 古壶:“哪里话?灭蝉一战,陆兄奇功,略备薄酒,聊表谢意。” “那就不客气了。”陆一丈坐下便开吃,都顾不得跟古壶说话。 “陆兄,别只顾吃啊。”古壶用自己的筷子挡住陆一丈的筷子。 陆一丈奇怪地看着古壶:“你请我来,不就是吃的吗?” 古壶笑道:“吃当然要吃,可你这吃相,太粗鲁了,为了让你文雅一点,来首诗怎样?” “诗?”陆一丈奇怪地看着古壶,古壶狡黠地说:“闭上眼,我给你吟首诗。” “我独眼,你还要我闭眼,你这古怪县令,尽弄些古怪事情,好,听你的。”陆一丈闭上了那只好眼,心想,看你又弄出什么怪事来。 “与君对酒发三愿,一愿世道永清平,二愿你我身强健,三愿天涯路不远,两情相悦常相见。” 温柔的女声从陆一丈身后飘来。 “你——”陆一丈猛立起身,转过身去,他一下如木头般呆在了地上。 他面前站着的,是他朝思暮想却只能在梦中见到的莺妹。莺妹还如当年那么美丽,只是稍老了一点,稍胖了一点。 “你——我——”莺妹话未出口,泪已横流。 “你们——慢慢吃,慢慢聊。”古壶说罢,轻轻带上门,走到了屋外,看到这对苦命的有情人终于走到了一起,他心里充满了欣慰和愉悦。 成人之美,悦人所悦,他有了真切的体会,他感慨着去前院的办公房处理公务。 一个多时辰后,定伯来叫,说陆一丈有请。 回到刚才那屋,古壶和陆一丈痛快地豪饮一通后,看看莺妹又看看陆一丈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二位以后有何打算?” 陆一丈:“找个安静之地男耕女织,这便是最大心愿。” “有没有想好去处?”古壶问。 两人都摇头。 古壶灵机一动,说:“去我家乡怎么样?坐尿坝,那可是个好地方。”他兴致盎然地介绍了一番。 陆一丈听完一拍大腿:“好,就去你家乡,我可以跟你说的那位罗三棒一起,帮着他替你看护铁矿山。” “太好了!”古壶也一拍大腿,兴奋地说,“我马上书信一封,你们带去给我兄古能,让他在坐尿坝给置几十亩地,为你们举行婚礼。” “告诉他,你们的媒人就是我,他一定会给你们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把你们的家安置得妥妥当当的,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家乡人了。” “古大人,我——我们——你给我们这无家之人一个家,谢谢!”莺妹说着红了眼圈,对着古壶深深一躬。 “哈哈——”古壶大笑,“别叫我古大人,以后没有外人时,你们就叫了古壶就好了,你们是我的兄嫂,我是你们的弟。” 陆一丈抓住古壶的胳膊,激动地说:“兄弟,什么都不说了,我——敬你!”说罢端来酒杯。 “陆兄,敬你!”古壶也激动地说。 “哈哈——哈哈——”两人大笑,一饮而尽。 第二天,古壶把陆一丈和莺妹两人送出城外才返回,刚回到县衙坐定,忽听堂外有人击鼓。 这“鸣冤鼓”,和“举报箱”一样,是古壶来时新设的,其他衙门可没有这两样玩意儿。 蝉族被灭之前,这鼓一次也无人击过,可能百姓都害怕既使不是告蝉族,也会被蝉族的人当成是在告他们而报复。 今日这鼓一响,古壶精神一振,自从乌天云和何壮被杀的那几天后,举报箱收到大量诉状,其中就整理出了部分有证据的对蝉族的控诉,今日又有人首次击鼓,难道还有“干货”。 古壶迅速来到大堂,醒木一拍,大声道:“何人击鼓?带上堂来。” 很快,击鼓人被带上大堂,古壶一看,是个四十多岁的衣着干净的精瘦男子。 “堂下何人,因何击鼓?”古壶一拍醒木,大声问。 来人:“古大人,小人叫郑元亮,今年四十八岁,家住县城南外五里处的郑家村,家父早亡,现有七十老母在家。” “我对老母一直都非常孝顺,到现在也是孝顺之至,可自从半年前老母亲瘫痪在床后,总说我对她不好,对前去看望她的乡邻,她见一个说一个,说我虐待她,说我是逆子。” “弄得我现在在乡里名声扫地,我向人解释,可无人信我,所以我来喊冤,求大人亲自到寒舍看看察看,看我是孝子还是逆子,求你了,求你了大人。” 原来如此,与蝉族无半点关系,本来还有一些安抚百姓,劝课农桑的事要办,可一想这郑元亮是第一个来击鼓之人。 官府看来芝麻般的小事,在百姓那里可能是南瓜般的大事,这事还是得看一看管一管。 “好!”古壶大声说,“本县这就随你前去,亲自看看你究竟是真孝还是假孝,要是假孝,可别怪本县对你不客气。” 出门时,侯戈要跟去,古壶说:“你就别去了,在家守着你妻,可能就这几天就要生了。” 正说着,大个跑了过来,不停地蹭古壶的腿。 古壶摸摸它的头说:“好,带你去。” 带着两个差役,跟着那郑元亮,没多大功夫便到了,一看房屋,这郑元亮家也算是个小康之家。 “大人,里面请,老母就躺在里屋。”郑元亮恭敬地请古壶进屋。 “你们两在这外面等着。”古壶对跟来的两差役说,然后带着大个进了郑元亮家。 进屋一看,古壶有些诧异,屋里没人。 “你家里就你和你老母亲两人?”古壶问郑元亮。 “有,有其他人,我有个亲戚家办喜事,我妻儿都去亲戚家了,我老母就躺在里屋,大人请。” 郑元亮说着朝里面大声说:“母亲,县令古大人来家了,有话我们都对古大人说,让大人断一断我是孝还是不孝。” 古壶跟着郑元亮进入里屋时,再次一怔。 里屋除了床上躺着一位古稀老妇人外,床边还有一人背向坐着,这人手上,正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第318章 大个受伤 古壶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手刚抬到一半,只觉得寒光一闪,剑尖已经抵到自己咽喉处不到一寸,他知道此时再快的动作也无济于事了。 持剑人看上去三十多岁,长脸,左脸上一道伤疤,一看就是个冷峻凶残的杀手。 完了!这下小命玩完了! 这是古壶脑中瞬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随即闪出第二个念头:万事皆有可能,没死就别说死! “死——”脑里刚想到“死”这字,这个字便脱口冲出。 “死也应该让人死个明白,阁下何人?为何要取我性命?” 这两句话问出时,对方还没下手,古壶觉得生的希望增加了一分,哪怕是一分,也是希望,刚才完全黑暗的意识之屋此时闪出一点亮光。 “当然得让你死个明白。”对方毫无表情地说,“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人,因为有人要取你性命。” “是谁要我性命?你?”古壶把侧目盯着身旁的郑元亮,“你要我性命?为什么?” “不——不不!”郑元亮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古大人,我不认识这人,他绑架了我的妻儿,现在还不知被他关在何处。” “他用我母亲和妻儿八条性命相逼,说我要是不把你骗来,就要把他们全杀了,我无奈,我无奈啊!古大人,你不要恨我,我会多多给你烧纸钱的,把我的家产烧完也行,古大人!” “逆子!”床上的老妇大叫着突然伸手抓住剑客的衣角。 剑客本能地一侧头。 就在这一瞬间,古壶上身一闪避开剑尖,身子下蹲,闪电般出手朝剑客的一个要害穴位点去,同时大喊:“来人啊,抓刺客。” “拿命来!”刺客大喊一声,剑锋一转,再次朝古壶刺来。 早有所料的古壶及时躲开了这一剑,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刚才那一点竟然没有让刺客倒下,可能是自己太慌了没点中。 古壶转身就往屋外跑,刺客要追,却被床上的老妇紧紧抓住衣角,刺客竟然一剑砍断老妇的手朝外奔来。 此时,古壶已到了门外的院中,两差役也扑了过来,古壶从其中一人手上夺刀指着追出来的刺客。 “拿命来!”刺客大叫着挺剑扑来。 此时的古壶已恢复了镇定,自经历横头寨那场血战之后,他对于面对面的厮杀已有了前所未有的心理承受力。 此刻,冲过来的刺客的动作在他眼里就是慢动作的表演,他已经看好了空档,想好了应对的招数,只需一个侧闪再斜向一刀,就在砍断刺客的脖子。 “汪”一声犬吠响起。 只见大个闪电般扑过来,一口咬住了刺客的小腿,刺客看都没看,反手一剑向后斜拉而过,大个一下倒在地上。 就趁这一瞬间,古壶猛冲上去,一刀砍在刺客的脖子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刺客倒在地上,古壶夺过他手上的剑,一剑插在刺客头边,厉声问:“谁派你来的?说,不然我要救活你,再让你慢慢死。” 刺客已经说不出话,他的头偏了偏,目光转到一个方向。 古壶顺着刺客的目光看去,那个方向上有一棵树,掉光了叶子的树枝上有个乌鸦窝,一只乌鸦正在树枝上看着这里,“哇哇”地叫了两声。 “是朝中乌氏一族派你来的?”古壶蹲下身盯着刺客的眼睛问。 刺客微微一笑,头一歪,断了气。 “汪——汪”古壶又听见两声犬吠声,他这才猛然想起大个,转身看去,大个躺在地上,地上一滩血,大个肠子都流露了一段出来。 “大个——”古壶脑袋里“嗡”的一声,扑了过去,赶紧把大个露出的肠子轻轻塞回腹中,又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为大个包扎。 为大个包扎的同时,古壶脑中闪现出一幅幅与大个在一起的画面,他边包扎边说:“大个——兄弟,没事,忍着点,你不会有事的,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会治好你的,会治好你的。” 大个“呜咽”着,没看古壶,却歪着头看向地上的刺客。 古壶说:“没事,刺客已经死了,他不会再伤害你我了,该死的他死了,你是为了救我才伤成这样,你这是第二次救我了,谢谢你,谢谢你大个。” 古壶一边包扎,一边不停地对大个说话,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都没有像在大个面前如此爱唠叨,像个爱唠叨的女人。 他心里清楚,因为大个跟别人不一样,大个就是大个,大个是跟他并肩而来的兄弟,这世上唯一的——是的,是唯一的,他的兄弟。 古壶刚给大个包扎好,就听屋里传来郑元亮的哭喊声:“娘啊,是儿不孝啊!娘啊!” 古壶把大个交到差役怀里包着,这才再次进入郑元亮家那屋去。 只见郑元亮双手捧着他母亲的断手跪在床前,老人的的断腕已经被他包扎好,老人痛苦地看着儿子,嘴里不停地骂着“逆子,逆子……” “古大人如此爱民民,如此一个好官,你却听那人的话,要害古大人,丧尽天良,你个逆子,你个逆子!古大人,老妇代逆子向你赔礼。”老人见古壶进来,挣扎着要起来。 “老人家!”古壶忙上前抚老人躺平。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古壶严厉地问郑元亮。 郑元亮这才道出事情原委,今天早上他起床后,发现昨晚上睡时都还在家和妻子和大小六个儿女突然不见了,他急忙出门到处寻找打听,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七个大活人平白无故不见踪影,他怀疑不是遇到了鬼,就是被妖魔捉走了,就想回家问母亲应该怎么办。 回家发现母亲床边坐着那个刺客,刺客告诉郑元亮,他的妻儿被他用药迷晕绑走了,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他要郑元亮为他把古壶骗来,否则郑元亮全家都得死。 郑元亮万般无奈,只得照刺客说的去做,把古壶骗到家里来。 “古大人,我不是人,我——”郑元亮再次跪在古壶面前,打自己的脸。 “不能全怪你,你也是被逼的。”古壶拉住郑元亮,“现在马上去找你的妻儿。” 古壶让郑元亮去叫来里正,发动全村人去找,不久便在一座无人住的破房子里找到了被捆绑在地,嘴里塞着布的郑元亮的妻儿。 古壶让里正找个地方埋了那刺客,又叫里正找来马车,他抱着大个上了车,他要赶紧回去配药给大个包扎,也要给郑元亮的母亲配些药来包扎。 快要到县城时,古壶突然发现怀里的大个不动了。 “大个——”古壶一看,情不自禁大叫道。 第319章 识字 大个眼睛闭着,一动不动。 “你不能死,大个你不能死,你不能丢下我,大个你听见了吗?马车,快点,再快点。”古壶又开始唠叨起来。 回到县衙后院,古壶抱着大个就直奔之前“闭关修炼”的药房,有条不紊的一番紧急处理包扎后,大个总算睁开眼睛,有了动静。 刚把大个救醒过来,侯戈进来了,“古哥,发生了什么事?”侯戈焦急地问。 古壶简单说了在郑家村发生的事,侯戈懊恼地不停地拍打自己脑袋:“都怪我,没跟你去。” “不怪你!”古壶拉住侯戈,“铃儿怎么样?” 侯戈:“产婆已经来了,说是快生了。”侯戈说着过去抚摸着躺在桌上的大个,“大个,要是我去,你也不会受伤。” 这时,邢影急急地来了,又急又喜地比画着,古壶和侯戈都明白了,她意思是铃儿生了。 古壶和侯戈急匆匆地往外跑,古壶跑了两步又想起躺在桌上的大个,又回来抱起大个放入邢影怀里。 铃儿生了个大胖小子,侯戈高兴得上蹿下跳只差没上房。 平静下来后,侯戈来到古壶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你干什么?”古壶赶紧把侯戈拉起来。 侯戈满面泪水,说:“古哥,你救了我,又给我一个家,让我当了爹,你——古哥大恩大德,我如何能报。” 古壶一笑,拍拍侯戈的肩说:“你我兄弟,何言恩德?以后日子还很长,还有很多大事等着我们去做呢。走,先去喝酒,祝贺你侯戈当爹,你比我还搞得快啊,哈哈哈——” 两人的酒刚喝到一半,丁主簿突然急急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古壶,说不出话来。 “噢——丁主簿?如此快就回来了,有事?”古壶忙上前问。 “没——没事,古大人你——你没事就好,我赶路赶得魂都跑掉了。”丁主簿直直地看着古壶。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古壶看出丁主簿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丁主簿气喘平后,这才把在宁都被人“请”去“吃饭”的事说了一遍,还拿出那个包袱。 古壶听完,把今日遇刺的事也对丁主簿说了一遍,他看着包袱里的白布和麻丝,冷冷地说:“与乌氏这仇,算是结定了,既然捅了马蜂窝,我就没想过要害怕马蜂。” “在我古壶这里,马蜂不过是膜翅目胡蜂科动物,哼,要蛰死我,没那么容易!” “你说——什么——动物?”丁主簿和侯戈同时看着古壶,莫名其妙地问。 “噢,就是小虫子,我不怕,喝酒喝酒,丁主簿辛苦了。”古壶忙说。 三人接着喝酒,酒一上头,侯戈和丁主簿轮换着骂着乌氏,古壶却沉默少言。 他在想,那些送到御史台去的,关于乌氏家族与蝉族勾连的罪证,够不够把乌氏权臣扳倒,如果不能,以后该如何对付这冤家。 三人正没喝几杯,就见邢影急匆匆进来,不停地比画着。 古壶已经习惯了她的手语,他一下明白邢影是说大个出事了。 古壶赶紧随着邢影到她屋里一看,大个又一动不动昏迷过去了。 “大个!”古壶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急忙把大个抱回自己屋里。 古壶一直守着大个,直到天黑,大个发烧,时而醒来时而昏迷,古壶知道是伤口感染了,他用了几个处方配药,又是清洗包扎又是给它喂药的,可是,效果并不明显。 古壶一直让大个躺在书桌上,他就守在它身旁看书,时不时跟它说几句话。 半夜时分,大个清醒了不少,它看了看古壶,呜咽了两声,突然伸出前腿,用脚爪在桌上划拉着。 “你要写字?”古壶问,“来,我让你真正写一回。” 古壶拿来一张纸铺在桌上,又用毛笔蘸了墨抹在大个的前爪上,大个便在纸上“写”起来。 当“dog”三个字出现在纸上时,古壶一下泪水横流,他把大个的头搂在怀里抚摸着,无不伤感地说:“大个啊,我知道你是你,你也知道,虽然我不是我,可我还是我。” “兄弟,我们一起离开了那个世界,我离开了我的亲人朋友,你离开了你的狐朋狗友,老天把我们送到这本不属于我们的世界。” “来都来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你我是这世上相互唯一的知己,我们不能分开,不能,你不能这样吓我,你快点好下来好不好,好不好?” 大个费力地抬起头看着古壶,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巴,微微点了点头。 突然,大个转过头,看着书房墙上挂着的古壶摹写的《兰亭集序》,轻轻地叫了两声。 “你个家伙!”古壶突然笑出声来,他擦擦脸上的泪水,“你能写那三个字母就很了不起了,难道你还要写这行书。” 大个盯着那幅字又叫两声,还撑起身,似乎要到那幅字面前。 “好,我抱你过去看。”古壶抱起大个走到那幅字面前。 大个突然高举前爪,在“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这列字中的“兰亭”两字上点了点,然后转头看着古壶。 “天啊!”古壶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你——你竟然认识字?!” 大个对着他点点头。 “不奇怪不奇怪,这不奇怪。”古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狗认识字这又有何奇怪的呢,不奇怪不奇怪不奇怪。” 如此念叨几遍后,古壶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一些,是啊,他和大个,一个魂穿一个身穿,才来时还阴差阳错搞交换了,既然他能拥有大个的能力,大个为什么就不能拥有他的意识呢? 古壶不再惊奇了,可他马上又好奇,为什么大个只指“兰亭”这两个字呢? “你是什么意思?”古壶抱着大个再次靠近那幅字,这时,大个又一次将要昏迷,可它还是强撑起身,艰难地再次在“兰亭”二字上点了点,然后转头恳求地看着古壶。 “你——难道你要让我带你去兰亭?”古壶灵机一动,问。 大个又点点头,然后再一次昏迷了过去。 “大个——”古壶痛苦地叫出声来。 第320章 奔赴兰亭 古壶叫着,在大个身上几个关键穴位上揉压一番之后,大个又醒了过来,他抱着大个再次走到那幅字面前。 “大个,你要我带你去哪里?”他急急地问。 大个再次明确无误地指到“兰亭”二字。 “为什么要去那里?为什么?”古壶急问,大个漠然地看着他,没有丝毫举动。 “不怪你,你不会说话。”古壶摇着大个的头,“可是,你不是会认字吗?你会认就应该会写,你写给我看,告诉我为什么要去兰亭。” 古壶急不可耐地把笔绑在大个前腿上,抱着它,让它在纸上写字,大个写了,可每次都只会写“dog”这三个字,再让它写其他的,它只是呆呆地看着古壶。 “老天,你这是要急死我!”古壶捧着大个的头,无奈地摇着自己的头。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会不会——我们是从兰亭来到这个世界的,会不会也能从兰亭回去?会不会是这样? 有时,某些对人类未知神秘的事物,也许在动物那里并非未知,并不神秘,古壶历来就相信这一点。 “大个,你要我带你去兰亭,是不是要我们再从那里——从那里回到原来那个世界去,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大个依然木木地看着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好像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虽然没有得到大个的确认,可是,那个可能从兰亭再回去的念头一产生,这念头就再也挥不去,古壶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放下大个,在屋里焦躁地来回踱着步,眼前的一切,来了三年的这个世界,这里的每个人,包括在坐尿坝的亲人和远在宁都的心仪之人,还有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仇人。 这世界一切人和东西,在他意识里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他自己忽然从这个已经融入其中三年的世界里剥离出来,仿佛自己又升到了空中,在俯视这个本不属于他的世界。 是不是这样?我真的能离开吗?如果真能离开,我真的要走吗,真要离开这个世界吗? 当这些问题纠缠着浮现在脑海里时,古壶感觉这脑袋要爆炸了。 不确定不确定!能不能离开不确定!该不该离开不确定! 他在这“不确定”的圆圈中打转转,直转到半夜三更,他还是不能确定。 但有一点他终于确定了下来——带着大个去兰亭,无论如何要去看一看,到那里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只有知道了会发生什么,才能决定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看着再一次昏迷过去的大个,古壶决定不再等了,立即动身,只带大个。 做出这个最重大的决定后,古壶立即收拾,行李只带上那几本英文日记,再带上足够到达兰亭的盘缠。 马,对,应该带上两匹马,换着骑,日夜兼程。 当古壶到马厩牵马上,突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猛回头,是侯戈! “古哥,我听见动静就起来看看,古哥你这是要出门?你要去哪里?还要带上大个?”侯戈看着古壶背上的包袱和地上一个大竹篮,竹篮里有被裹在一件皮袄里的大个,惊讶地问古壶。 “这——”古壶的思绪这才从空中落到地上这现实中来,尤其是看着面前站着的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侯戈。 这个被他救下来的生死相依的兄弟,他的意识被固定在眼前的一切上,不再模糊地飘忽。 “兄——兄弟,这一句话两句话跟你说不清楚,我——”古壶突然有些结巴,他咬咬嘴唇,让自己镇定了一下。 他接着说,“我决定带着大个出趟远门,大个可能要不行了,我得满足它的愿望,去一个地方。” “哪里?”侯戈急急地问。 “兰亭,王右军的那个兰亭。”古壶说,说出这两个字时,他脑海里再次闪过三年前到那里时的场景。 “古哥!”侯戈双手抓住古壶的肩,坚决地说,“古哥,我不知道大个有什么愿望,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我只知道,你如此急匆匆要走,这事一定非常重要。” “我要跟着你去,昨日我没跟你去你就差点——古哥,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活不下去,我要跟着你去。”侯戈眼里闪着泪光。 “兄——弟!”古壶也湿了两眼,“好,你跟我去,你马上去跟铃儿说一声,收拾个包袱,就说有急事要出趟远门,我也给定伯留个短信。” 古壶回书房,写了个便条:“定伯,我有急事外出,转告丁主簿,让他暂主县衙事务,我不日即回。” 看着“不日即回”四个字,古壶的意识又一次模糊起来。 回不回? 他在心里问自己,随即又把手在面前一挥,告诉自己,究竟会发生什么都还不知道,去了再说,到哪个山头唱哪个山歌吧。 寅时,天色尚黑,寒风微拂,朦胧的夜色中,横头县城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古壶和侯戈两人四马出了城门,急驰而去。 几日后的上午,终于快到兰亭了。 古壶放慢马速,再一次揭开面前马背上竹篮里皮袄的一角,大个比之前更加虚弱了,连日来这一路上,大个时醒时昏,吃不下东西,古壶只能给它强灌下一些肉汤维持着。 “大个,马上就到了,我们马上就到兰亭了,你再坚持坚持,啊!”古壶哽咽着说。 大个的耳朵轻轻动了动,表示听到了古壶的话。 到了兰亭,古壶下马来,拱手对看守的门吏说:“请通报王将军,就说横头县令古壶来访。” “横头县令?”门吏惊讶地问,打量着古壶,“那个铲除什么蝉族的古县令?” 传得倒是挺快的,这事连门吏都知道了,古壶心下暗忖。 可是,此时这已不重要了,他正色重复道:“正是,横头县令古壶,有要事见将军,烦请快快通报将军。” “好,你稍候,我马上进去通报。”门吏说罢匆匆走开了。 门吏一进去,古壶心中又犹豫了,不知道自己一路上想好的对将军的说辞能不能让将军相信,毕竟,大老远日夜兼程地赶来,就为了一条狗,这理由无论如何都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第321章 重返兰亭 没多久,古壶看见将军从里面大步走来,他赶紧迎上过去。 “将军!”古壶大步迎上前。 “侯戈见过将军。”侯戈也上前拱手施礼。 “古县令,久违了,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也正想你呢,还有你这侯戈,你也快成飞天猴了,哈哈哈——” 将军爽朗地笑着,大步前来,双手一把抓住古壶的胳膊,打量着古壶。 “像——像个县令的样了。”将军说。 “将军如何就看出来在下更像县令了?县令有特殊的模样吗?”古壶一脸微笑着奇怪地问。 他了真想马上直入主题说大个的事,可又觉得那样太唐突无礼,只能陪着将军寒暄。 将军:“县令当然有特殊的模样。”将军说,“不过,这模样不是长在相貌上,而是长在眼神和气度上。” “比起原来赴任前,你眼神里多了三分深沉坚毅,气度上添了七分豁达轩昂,此大才之象也,走走走,你我好好喝几杯。”将军说着拉着古壶往里走。 听了这话,古壶脸红了,这将军说得像真的似的,不到一年,自己变化真这么大吗? “将军!”古壶停住脚步,另一只手也抓住将军的手腕,“将军,在下有事相求。” “哦——这么急?说。”将军看着古壶,正色道。 “将军,请看看这。”古壶把驼着大个的马牵过来,指指马背上的竹篮说。 将军疑惑地伸手揭开篮子里皮袄一角,看了看,转头问:“这不是跟着你的那条犬吗?它这是怎么了?” 古壶便把几天前自己遇刺的事和大个为救自己重伤致此生命垂危的事说了一遍。 “是这样?”将军沉片刻,“我已经知晓廷尉府正在暗查乌氏权臣,这事事关重大,朝哪个方向走还难以意料。”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也一直在关注乌氏动向,可是,你千里迢迢赶来,还带来这狗,是要——?”将军脸上写着不解。 “将军,是这样。”古壶说,“当初我们一家被判为奴,被将军的那位朋友买下经过兰亭,也不知在路上什么时候,这犬跟上了我们,我也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也许它也是条丧家之犬,我从小喜欢养狗,便收留了它,给它取名‘大个’。” “这三年来,我把他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这次它伤成这样,恐怕挺不过去了,我虽是大夫也无能为力,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大个对我说临终要来兰亭看一看,我——我就带它来了。” “我知道这事听起来有些荒唐,不管将军信与不信,我只请求将军让我带着大个在兰亭走一走,看一看,了它最后心愿,将军意下如何?” 古壶说完,满眼恳求的目光注视着将军。 “哈哈哈——”将军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想不到你也是如此性情中人,这并不奇怪。当世之人,醉死者有之,笑死者有之,父亲死而狂笑者有之,各种不遵礼法,言行惊世骇俗者不乏其人。” “与那些人相比,你视犬如人爱犬如命,倒也真不足为怪。友者,顺之,你既有此意,去做便是,不就是带着这大个在兰亭走走看看吗,请随意,我等着你,如何?” “谢将军!待我了了大个心愿,就来陪将军饮个尽兴。”古壶双手一拱谢过将军,干脆地说,他没想到将军并没太以此为奇,答应得如此爽快。 “哈哈——”将军笑道:“你们随意,我回去温好酒等着你们,“古壶啊古壶,率性而为,性情中人也!好,好!”将军大笑着回去了。 古壶把竹篮从马背上取下,抱出大个,看着它说:“大个,我们往哪里走?” 大个突然挣扎了几下,似乎要下来自己走。 “你——行吗?”古壶犹豫了一下,轻轻把大个放在地上。 大个四下看着,耳朵轻动着,鼻子深嗅着。 过了一会儿,大个开始走了起来,虽然步态艰难,可还是朝着一个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古壶知道大个是在忍着痛苦坚持着,他心疼地双手紧握,静静地跟着他,期待着害怕着可能将要发生的事,万一大个带着他真从这里又穿越回去了呢?他真不敢想像。 侯戈一言不发地跟在古壶身后。 两人跟着大个走到了蜿蜒的溪流边,古壶知道,这就是三年前那个春天,将军和朋友们“群贤毕至”修禊作兰亭集序的地方。 当时也是在这里,他一书惊倒众人,也是在这里,他被人当牲口般拍卖。 往事如影,从眼前闪过,大个来这里是为了故地重游? 大个在这溪流边并没停留,而是径直走过去,穿过一片树丛,又来到一个地方。 古壶认出来了,就是在这里,当初他和大个就是落在这里,他穿成了它,它穿成了他,之后,他又冒死调换了过来,他变回他,它变回它。 古壶跟着大个边走边回忆,边走边观察周围的一切,树丛、干草、偶尔飞过鸟儿、拂面而过的微风、空气、天空和大地。 一切安宁,一切正常,没有丝毫异象。 大个越走越艰难,不时停下休息,四下看,四下嗅。 古壶几次上前要抱起它,它都拒绝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大个?古壶在心里问道。 终于,大个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这是一口废弃的枯井,大个围着井沿转了几转,不再走了。 井下会不会有什么异事?古壶心中疑惑着,小心翼翼地往枯井里看去。 这枯井并不太深,口径也不大,周围由石头砌成,深不到两丈,往下看去,井底覆盖着被吹进去的枯叶,没看见水。 “就这里?”古壶抱起大个蹲在井沿,让它也能看见井底。 “汪汪——”大个费力地叫了两声,虽然这叫声听上去虚弱无力,可这是这几天来它叫得最大的声音。 “你要下去吗?”古壶捧着大个的头问。 古壶清楚地看见大个点了点头。 古壶的心里狂跳起来,难道——难道这井里藏着什么异象或什么秘密? 第322章 发现 古壶抹抹胸口,让自己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他转头看着旁边的侯戈,他想说话,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说“我要走了,再见!”?不可能吧! “古哥你——你没事吧?”侯戈奇怪地看着古壶,惊讶地问。 “没——没事。”古壶说,“我要带着大个下这枯井看看,我要是——我要是不叫你,你就别管,要是叫你,你再用绳子把我们提上来。” “这——好吧,我听古哥你的。”侯戈似乎想要问什么,又没问。 于是,古壶把大个放入包袱布里,斜背在胸前,再次看了看井里,井里跟刚才一样,并无异常。 古壶咬咬牙,不再犹豫,双脚叉开,蹬着井壁凸出的石头,两手撑着,手脚并用,一点一点小心地往井里下。 一边往下,一边密切注意着井里的一切,同时留意着大个的反应。 当双脚站到井底时,依然一切如常,没有丝毫异常现像发生,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枯井。 古壶立定,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发生。 “哈——”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是自己想多了,他小声对怀中的大说:“这里面什么也没有,什么事也没发生,你耍我是吧?你这狗家伙!” 大个腿伸了伸,要下来,古壶把它放了下来。 “我看你要干什么。”古壶说。 大个在地上刨起来,边刨边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古壶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大个的前爪,看这家伙在找什么,看他能找到什么。 突然,古壶眼前一亮,大个刨出一个光亮的小东西,然后它不再刨了,抬头看着古壶。 古壶一惊,把这东西捡起来一看,他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是一个玻璃弹子似的东西,透明,里面装有东西。 仿佛是很遥远的一幕出现在古壶面前。 那声沙尘暴来临之前,那位公司技术人员不小心把一个盒子掉在地上,里面滚出一些一些玻璃弹子似的东西。 这东西是装着土豆种子的胶囊,他和那位董事长千金帮着技术人员捡这些胶囊。 当时大个也跑过来刨这些看上去好玩的东西,可能是大个当时吞了一颗胶囊在肚里,而这特殊材料的胶囊并没有被消化,而是随着大个来到这里,然后被它和狗屎一起拉到了这枯井里。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大个,这东西是你吞到肚里又拉到这里的吗?”古壶小声问。 这时,他才发现大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个。”古壶赶紧抱起大个,把自己的头顶着大个的头,又小声问了一遍:“大个,这东西是你吞到肚里又拉到这里的吗?” 大个伸出舌头,舔一舔古壶的下巴,头一歪,瘫倒在古壶怀里,没了气息。 “大个——大个啊,我的兄弟啊!”古壶把那胶囊揣入怀里,紧紧搂着大个,放声大哭。 “古哥,古哥你没事吧?”侯戈爬在井沿,焦急地大声问。 “没——没事,我没事,大个没了。”你把我们拉上去。 上去后,古壶抱着大个一下瘫坐在地上,两眼呆滞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原来,大个来这里就是要让他拿到这个胶囊,拿到里面的土豆种子,而不是两次穿越回去。 古壶心里再明白不过,在此时此地这个世界上,拥有了土豆种子,拥有了土豆这种作物,就意味着能拥有足以让这个世界天翻地覆的力量。 这是大个最后送给他的无价之宝。 “大个,你——你怎么就没了呢!”侯戈看着古壶怀里的大个,抚摸着它的头,也伤心地流下了泪水。 “侯戈。”古壶擦去脸上的泪水说,“我就在这里守着大个,你去找将军,就说我希望在他这园里选个地方安葬大个,如果将军同意,你就带上工具过来,我们一起安葬大个。” “是,我这就去。”侯戈应着,快步离开了。 古壶把大个放在地上,靠着井沿坐在它旁边,掏出那个胶囊,看着里面完完整整的比芝麻还小的土豆种子。 他需要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首先,自己之前那种可能马上就要抛下这里的一切,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原来那个世界去的猜想看来完全是瞎想,是自己想多了,自己还是在这里,是这里的古壶,是横头县的县令。 其次,托大个的福,自己现在拥有了这些种子,就等于握住了打开未来各种可能的一把金钥匙,可以用它打开财富之门,可以用它打开改变这个世界的大门,可以有无限多的可能性。 既然只能留下,就只能在这个世界活好,活得精彩,活出意义。 想到这里,古壶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世界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世界,这才是他更想要的世界,他甚至有了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他站起身来,朝空中高举着双臂,在心中道:苍天啊,大地啊,你们选择了我,我不会负你们。 放眼大地,眼前出现一个由自己塑造的世界,仰视长空,胸中万丈豪情如五色光芒直冲云霄。 干他一场,不负此生! 古壶向空中挥着双拳,以心中重重地对自己说。 可是,大个!你走了,以后谁陪我聊那个只有你我才懂的天,大个啊!古壶抚摸着身旁的大个,泪如泉涌。 “古大人,将军来了。”侯戈的喊声把古壶的思绪拉回眼前。 他一看,将军带着一群人正大步走过来,忙把手上的那个东西揣进怀里。 “将军!”古壶说,“给你添麻烦了。” 将军看了看地上大个的尸体,正色道:“你痛失爱犬,我深表遗憾,这园子里你任选一地,我以葬人之礼帮你安葬了它,如何?” “如此,多谢将军!”古壶对着将军深深一躬。 “你们,看一看,如何安葬这义犬。”将军对带来的人说。 “遵命!”这群人齐声答道,其中一个老人走过去查看大个的尸体。 “将军,有救!”这老人突然大声说。 古壶一惊,和将军一起走过去,这老人说:“从这犬的伤口看,是中了毒,之前它是不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是,正是如此。”古壶忙说,“之前昏迷时还有气息,这次,气息全无,要是还有救,求老人家,一定救救它。”古壶对着老人单膝下跪,拱手鞠躬。 “老奴尽力而为。”老人说着抱起大个走开了。 将军看着老人的背影,对古壶说:“此人年轻时是军中负责军马疾病的有名的郎中,人称老马头,祖传的医术,他说有救,应该不差。现在,可能不需要为它找墓地了,我们去喝酒,好好聊聊。” “多谢将军!”古壶对着将军两手一拱,他也正想跟将军好好聊一聊。 特别是今日,怀里揣着的种子,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新的想法,大个有一丝希望,他心里也亮堂了许多,想探一探,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第323章 才与酒 跟着将军来到一个亭子前,古壶一眼认出,这是三年前将军在这里写下《兰亭集序》的那个亭子。 此时,亭子周围已用可移动的木屏围住,屏外还加了厚毯,里面一桌上已摆满酒菜,周围放置了四个炭火红红的火盆。 从亭外走进亭里,仿佛一下从冬天走进了春天。 “古县令,请。”将军伸手请道。 古壶心还礼道:“将军请。”将军当面称自己为“古县令”这古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记得之前在一封信中,将军称自己为“贤弟”,此时却以“古县令”称呼,什么意思? 转念一想,自己以“将军”称呼人家,人家也以官职“县令”称呼自己,这不合情合理吗?怎么要想那么多呢,想要跟人家套“兄弟”这个近乎呢? 心生惭愧,脸上便有些发热,古壶忙拱手还礼道:“将军请。”站在一旁,等将军先坐。 “哈哈,你呀!”将军指着古壶笑笑,也不再客套,在主位坐了,古壶这才坐在宾位。 “今日之事,让我认识了另一个古壶啊!”将军感叹道。 古壶心下一惊,手本能地摁了摁怀揣着种子的地方,难道将军看出了什么?他脑里飞快地想了一套说辞,可还是疑惑地看着将军问:“另一个古壶?将军之意。” “你想听听之前我心目中的古壶是什么样吗?”将军笑问。 古壶:“当然想听,愿闻其详。”他直直地看着将军。 真想听听自己在别人眼里,特别是在这位文武双全的书圣将军眼里是什么样。 “逸才”将军也盯着他说,“你是个逸才。” “逸才?何为逸才?”古壶莫名其妙地看着将军,他猛然想起,那日玄之道长曾指着他说:“小古啊小古,你真是个逸才。” 当时他就问过道长这是什么意思,道长却没解释,今日为何将军也如此说自己,难道——? 将军微微一笑,道:“逸才之说,源于玄之道长,玄之道长与我是忘年之交,不瞒你说,我们曾专门谈论过你。” “道长认为,人均有才,按德分为善恶两种,按能分有上中下三等,此外,尚有一种鲜为人知之才,名为逸才。” “这最后一种人,或发挥出超逸于常人之才干,做出惊天动地之事。或不知道自己有才,隐逸于凡间碌碌终生。” “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但无处施展才华,转而逃逸于众生之外,走火入魔死于非命,他们的才能如幽灵般在上中下三等人才之间或之外飘逸,故称逸才。” …… 将军把玄之道长的逸才之论讲了一遍。最后补充道:“从你上任横头县令及铲除蝉族的事来看,道长所论不差,你确实是个逸才,是个正义的逸才。” 古壶听完,大感新鲜,尤其是那句“他们的才能如幽灵般在上中下三等人才之间或之外飘逸”。 其中的“幽灵”一词,几近真相,他不得不打心眼儿里敬佩玄之道长道行之高深。 “那现在呢?将军刚才说认识了另一个古壶。”古壶试探道。 “情才。”将军脱口而出,“从你对那只名叫大个的义犬事,我看你还是个真正的性情中人,有情有义,所以你不仅是个逸才,还是个情才,来,为你这难见的逸情之才,干一杯。”将军举起酒杯对着古壶。 “哈哈哈——”古壶大笑,“逸才之论已经是奇论,将军‘逸情之才’一说更是新鲜无比,干就干,古壶今日陪将军尽兴。” 古壶也举杯与将军一碰,头一仰,一气饮尽。 古壶放下酒杯,好奇地问:“将军,头次你请我喝的是那种名字怪怪的烈酒——‘捉奸酒’。这次不同,这酒温绵润喉,这又叫什么酒?” 将军微微一笑,侧身从后面提了一酒坛放桌上指了指坛纸上的字。 古壶一看,“胭脂红”。 将军道:“此酒由精选上等稻米,用山中清泉酿制,这种清泉以一个名叫‘红花谷’的山村的清泉为上佳,红花谷盛产用以制作胭脂的红花。” “再加上,这酒酿制出来后要密封储藏在少女房中三年才上市出售,故得名‘胭脂红’。此酒,酒力温婉绵长,只让人微醉,不会让人大醉,适合冬日长谈之饮。” “如此,将军今日是打算长谈了。”古壶问,他也想好好跟将军谈谈。 “不仅是长谈,而且是畅谈。”将军说罢,击掌两下。 掌声刚落,从亭外进来一人。 “你——”古壶惊得一下站起身来。 这不是不久之前跟自己一起并肩作战的“道士军”头目行正吗?他不是玄之道长的弟子吗?怎么在将军这里? “古大人,之前不辞而别,望谅。”行正对着古壶双手一拱道。 “行正是我的书院弟子。”将军指指行正对古壶说。 “那——如此说,那五十高手均是将军之人而非玄之道长的弟子?”古壶看着将军惊讶地问。 将军微笑着点点头:“以我身份,若明里帮助你,必引起朝廷非议,故只能以此暗助于你。” 古壶站起身对着施礼道:“此次若非将军这五十弟子,灭蝉之事怕难成,多谢将军!”古壶心中暗忖,将军这批书院弟子不光是只会读书写字之人,真是不简单啊!将军的水深得很呢。 古壶想起此前那个秋天在宁都当众进行的那场总会试,行书院弟子武试时,那些花拳绣腿根本打不过其他人,没想到其真实战力如此之强,看来当时这些书院弟子是故意输的。 将军除了名扬天下的书法和其显赫的王氏家族外,王右军还有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 “行正,挂出来。”将军对行正的吩咐声打断了古壶的游思。 古壶看着行正,只见行正对将军一拱手表示遵命,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方折叠着的白绢出来,行正双手一抖,白绢展开来。 古壶一惊,这是一幅地图。 待行正把这地图固定在围屏上时,古壶再一看,这是一幅详实的华夏大地图,包括了大宁国和周边邻国,上面山川大地,城池道路标识详尽。 行正对着将军和古壶拱拱手,转身出去了。 “将军您这是——”古壶转身欲问将军时,他却一下愣住了。 第324章 畅谈天下 将军两眼包含热泪,盯着这幅地图,满面悲怆,一言不发。 “将军,您——”古壶看着将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见笑了。”将军拭去泪水,上前两步,突然“砰”一掌击在地图上,又胳膊一抡,手掌在地图画个圈。 “我华夏本一大邦,秦皇汉武,四方来朝。熟料百十年来裂多合少战乱不休,山河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没过过长久安宁日子。” “如今大宁国偏安一隅。北有天长国,大国强民,觑觎我大宁富饶,长年南下我大宁抢人掠财;” “西有安元国虽然不大且多为山地,但族性凶悍蛮横,也时常侵扰我民,蚕食我地。” “东有沿海正洋国,国小人奸,也时常盘算我国,在我与其他两国有争时,趁火打劫我大宁。” “强敌恶邻环视,可我大宁朝廷上下,却人心不齐。豪强大户封山占泽,有的庄园富可敌国,编户平民能保温饱即不错;” “权豪只顾莺歌燕舞奢糜享乐,部分精英沉迷清谈不问实务,济世安邦之情怀日渐消泯,逍遥乐世之理念日渐浓厚;” “大户权豪隐匿人口竞招游食,致使财富如水流入豪门,国库空虚等米下锅。如此国弊家丰凭何御侵?” “门阀为了私利你争我夺,只想把持朝政不思强国富民。有志北伐一统天下者,要么遭人忌恨打压,要么被多方掣肘难施抱负,多以失败告终。” “朝廷软弱无能,民人自甘懦弱,朝野上下居安不思危。全国看似国泰民安,实则国弱民疲,一朝强敌大规模来袭,大宁国将土崩瓦解,如此大宁,怎不让人痛心疾首?……” 将军说着说着,情绪激动,手举之,足踏之,捶胸顿足国。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满面感愤。 古壶看着,受其感染,对将军之言感慨之至,对将军这人感佩之至。 “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古县令,大丈夫生于如此离乱之世,该如何立于天地之间方有益于世,方不愧此生,该当如何?你说——你说!” 将军激动得满脸通红,手指着古壶,像是在逼问。 “搞定天下!” 古壶激动地脱口而出,“大丈夫该当搞定天下。”他铿锵地重复道。 “搞定天下,搞定——?何意?”将军疑惑地问。 古壶也不知道怎么在将军面前脱口而出“搞定”这词,对其他人还可以含混过去,在将军将军却不好含糊。还好,也许是受到将军激昂心情绪的感染,他的灵感也轻松降临。 “搞者,左边‘手’右边‘高’,一意为动手,不能只是说,要动手做,而且要放眼全局,从高处着手。另一意为‘高手’。” “定者,确定也,把情事办妥也。故,‘搞定’之意,即为用实际行动把事情办妥,把问题解决。简言之,‘搞定天下’者,意为用行动把天下统一安定下来,这是大丈夫该为之奋斗之事。” “嚯——”古壶咬文嚼字地说完这段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跟将军这种学识深厚文武双全的人聊天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啊! “啪啪啪——”将军接连击掌三下,上前抓住古壶的双臂,“好一个‘搞定天下’,此正为我之抱负,来!” 将军端起两杯酒,一杯递给古壶,大声说:“我们先搞定这杯酒。”将军说罢,脖子一仰,干下整杯。 “好,将军气吞山河,我也学学将军。”古壶也学着一口干下杯中酒。 “哈哈哈——”将军大笑,“好一个‘气吞山河’,今日这酒喝得痛快,来来来,坐坐坐,我真想听听你的高见,如何才能气吞山河,如何才能搞定天下?” 将军这一问,古壶真想立即把怀中那个种子胶囊拿出来,可又一想,要是将军问起,如何办?不解释吧,不好,解释吧,这如何说得清楚? 心念及此,古壶转而问道:“将军以为,天下以何为本。” 将军脱口道:“当然是以民为本,无民便无天下。” “对!”古壶一拍桌子,“天下以民为本,而民以食为天,要是谁掌握民食,谁就能搞定天下。” “掌握民食?谈何容易,古今数千年,谁能掌握民食?皇帝?圣人?无人能办到,无人能搞定!”将军连连摇头,还活学活用了“搞定”一词。 “要是我能呢?”古壶微笑着看着将军问。 “你——?”将军嘴大张得能“吞下山河”!看着古壶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问:“你如何就能?” “如果我有一种能轻松让天下人都吃饱的粮食就能聚民固本,富民强国,从而搞定天下。” 古壶差点就把土豆种子之事说漏了嘴,话到嘴边又强吞了回去,毕竟还没有影子的事,不能这么早就夸下海口。 “如果?你是说如果?”将军的脸色和口气有些不自然。 古壶当然感受到了将军的揶揄之意,将军现在不信他能掌握天下民食以搞定天下,这自然在情理之中,毕竟天下太大,不说谁说掌握就能掌握,想搞定就能搞定的。 古壶顿了顿,想了想,接着说:“说得好不如做得好,在将军面前,我不敢自吹自擂,凭一己之力搞定天下。” “可是,我古壶景仰将军胸怀天下之情怀,敬佩将军强国安民之壮志,愿追随将军,去实现国泰民安,天下一统之宏愿。” “错!”将军一拍桌子,指着古壶。 “不是你随我,而是我请你。不瞒你说,自从三年前你与我同时写出《兰亭集序》,我就一直在留意关注着你这个非凡的人。” “你心系黎民,不惧权贵,豁达善良而不失勇敢,特立独行且身怀绝技,如若能与我志同道合,同舟共济,我们一定能一展抱负,搞定天下,如何?” 将军的双目闪着希望与激奋的光芒。 将军的一席话,让古壶红了脸,这脸上的红,一半源于将军的赞誉之辞,古壶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受到过如此之高的赞誉,何况这赞誉来自自己的偶像。 另一半脸红,来自将军那句“一展抱负,搞定天下”激励起的男儿热血。 “将军!”红了脸的古壶对着将军,昂首挺胸一拱手道:“将军如此看待古壶,古壶对天发誓,与将军同心同德,同舟共济,赴汤蹈火,搞定天下!不知将军有何实在的长策大计?” 第325章 搞定天下 “先别说什么长策大计。”将军说,“我欲与你结为兄弟,你可愿意?” “什么——结为兄弟?将军你——和我?”古壶指着将军,又指指自己的鼻子,惊讶地问。 “如何,不愿意?”将军微笑着问。 “不——不不!”古壶连连摆手,“将军,你是我前世今生最为崇敬之人,能与将军结义为兄弟,是我一生最大之荣幸,将军要是愿意,请立即安排结拜仪式。” “结拜仪式?”将军冷冷一笑,“磕头拜天拜地,歃血盟誓,你我岂能落入此等俗套?” “以将军之意?”古壶疑惑地看着将军。 将军:“你我各执一笔,一人一划,共同写几个字,如何?” “妙!这主意只有将军你想得出。”古壶一听,不由得击掌叫好。 “来人!”,将军叫了一声,亭外立即进来两人,古壶一看,两个熟人,一个是田副将,一个是行正。 将军把结拜的意思和仪式的大意一说,两人拱手齐声道:“遵命!” 很快,在兰亭前的空地上,立起了两人高的大木屏,屏上固定了一张宽大的宣纸,大屏左边摆放一桌一椅,桌上放古琴。右边放一桌,桌上放两笔一砚。 田副将手一划动,锵锵激越的琴声骤然响起,园中顿时如处金戈铁马之中。 将军挽起长袖,右手执笔,饱蘸浓墨,激情满怀地对古壶说:“就写‘搞定天下’四字如何?” “好,就这四字。”古壶也慷慨激昂地回答,同时也提笔在手,饱蘸浓墨。 将军滑步向前,两脚一踮,腾在空中,一个翻越,右脚落地又是一点,右臂前伸,身体笔直如一支射出的箭直刺木屏而去。 临近木屏前,将军胳膊一举,手腕一提,“提手”笔画中的“短横”如支未出鞘的短剑落在纸上。 “好!”奏琴的田副将和立一旁的行正同时叫好。 古壶没有轻功,也舞不出将军那般潇洒的动作,他只能快步上前,冲到木屏前,猛然高举右手,从上一笔拉下,再奋力一钩,“竖钩”如倒立的金戈挺立纸上。 “好!”田副将和行正也同声叫好。 如此,在清越激昂的琴声中,两人你一笔,我一画,共同写完了“搞定天下”四个字。 “好!”当最后一点落下后,田副将的琴声戛然而止,他和行正站过来,正对这四个字,齐声叫好。 “要是不是亲眼所见,绝无人能看出这四个字是两人一笔所写。”田副将赞道。 写完后,古壶和将军并肩而立,看上去,真如田副将所言,四个字笔画之间,字与字之间,天然浑成,完全就是同一只手同一支笔,一气呵成。 古壶也没想到这四字会如此天衣无缝,他不由得欣慰地看着将军。 “一生得一知己,足矣!”将军看看四个字,又看看古壶,由衷地感慨道。 “还差印!哈哈哈——”将军说着,把右手上的笔,往左手掌中抹了几抹,龙腾虎跃般上前,“啪”一声,一掌击在该落印之处,满意地看了看这掌印,转身看着古壶。 妙,古壶心里赞叹道,也欲往左手涂墨,突然又换成左手拿笔往右手掌上涂抹。 “同心协力——搞定天下!”古壶大叫着,右臂如风车般旋转着,像股风一般跑到屏前,“啪”一掌击在纸上。 一左一右,两只带着掌纹的黑色掌印恰到好处地成了这幅合壁作品的印章。 “苍天在上,四字为证,从今日起,古壶为王羲之之弟。”将军对着四个大字朗声说。 “苍天在上,四字为证,从今日起,王羲之为古壶之兄。”古壶对着四个大字朗声说。 “小弟!”将军满手是墨的左手抓住古壶的也满手是墨的右手,激动地叫了声。 “大哥!”古壶把左手搭在将军的左手之上,也激动地叫了一声。 “哈哈哈——”两人四手紧握,哈哈大笑。 这一瞬间,古壶心中涌起热流。 如果说此前的路,是他独自一人在迷雾中摸索向前,那么此时此刻,他感觉以后的路,有了方向,有了奔头,有成就大事的能力 还有了一位并肩前行的伙伴,一位能同甘共苦共同进退的兄长,在这世上,他有亲人,有恋人,有朋友,有美好的希望。 古壶一时心潮澎湃,热血翻涌,他激动地摇着将军的手,小声说:“大哥,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找个安静的地方,只有我们俩,” “噢——?好,听你的。”将军紧握一下古壶的手。 将军一挥手,婢女很快端来热水,两人洗净手,将军对古壶说:“跟我来。” 古壶跟着将军到了将军的书房,一进这书房,古壶才知道什么是风流名士,书房大得超出想象,像个展览大厅。 多根巨大的立柱支撑着四边斜坡的屋顶,四面墙上的雕花大窗户上薄纸透光,屋内明亮。中间一张宽大书桌上文房四宝俱全。 与大书桌间隔丈余的四周,是四壁双面书架,高得人踮起脚才能够着顶部,书架上全是书籍。 与四壁书架再相隔丈余远,四边都是一人高的阶梯状木架,一边的木架上层层迭迭摆满了各式古玩陶瓷,一边是各类书画卷轴,再一边是各种乐器,再一边是各种兵器。 四边木架再丈余之外,才是四面墙,四角也有阶梯木架,架上有各种花卉异草,四面除窗户之外的墙上,也挂着尺幅不一的书画作品。 如果从屋顶往下看,整个书房就像大小不同多个“口”,层层相套。期间相隔丈余的环廊,足以够三人并肩而行。 古壶边走边看,好一阵才欣赏完这个大书房,最后他转身对陪着他的将军拱手感叹道:“大哥,你这四方书房,真是自成天地啊!” 将军微微一笑:“我这个天地,可见可触,你胸中那天地,我却看不透。你要给我看什么东西?是不是又制作出了什么听诊器、千里眼之类的奇巧之物?” “这次不是。”古壶说着,从怀中摸出那粒胶囊来,拇指和食指捏着它,举到将军眼前。 第326章 说出 秘密 将军好奇地接过这胶囊,放于掌心仔细观看,又捏于指间对着光亮细看,最后还是不解地看着古壶问:“小弟,这里面装的似乎是种子,这究竟为何物?” “大哥好眼力!”古壶说,“里面装的确实是种子,它是马铃薯的种子。” “马铃薯?”将军奇怪地看着古壶,“有何用处?” “是这样。”古壶取过纸笔,开始画马铃薯,边画边解释,“马铃薯又叫土豆,亩产能达到数千斤,营养丰富,可作为主食,也可作辅食、菜食,有多种食用方法。” “一个六七口之家,只需种上七八亩,仅靠它就能保证一年不挨饿……” 古壶一边说一边画,脑中一边便出现各种各样土豆美食,脸上现出向往之色。 古壶画完,将军接过纸,看着上面画的几个土豆,奇怪地问:“照你所说,此物长于地面之下,至少有拳头般大小,为何叫‘豆’?” “此物从何而来?我为何从未听说也,也没在典籍里见过?你又是如何有此物种子?你此前所说的掌握民食就能搞定天下,就是说靠此物掌握民食?” 将军一边看看画又看看古壶,一脸的疑惑。 古壶慢慢端起茶送到嘴边,自从得到这种子坐在那枯井边上时,他脑中已经产生了一个宏大的计划,只是此前没有想到要把这计划告诉将军。 此时此刻,他与将军与结为兄弟,和将军联手能干出“搞定天下”的宏图大业,当然这种子之事不能不告诉将军。 只是,要说这种子的来源,还是只能往神秘的道士身上推。 “大哥!”古壶喝了一大口茶,缓缓放下茶杯,看着将军,认真地说:“你我既然已经成了兄弟,要共图大业搞定天下,有件事我便不能再隐瞒于你。” “哦——小弟请讲,我洗耳恭听。”将军放下手上的纸,也认真地看着古壶,显然这是他早就想知道的事。 “我儿时玩皮——”古壶开始讲述早在心中编好的故事。 “八九岁时,有一次看街上一道士为人算命,觉得神奇,便尾随老道士而去。老道士将我带到山里住了十多天,给我讲了很多神奇之事,见了很多神奇之物,之后,让我回家好好念书。” “回家之后,我看了能找到的关于道家的书籍。几年之后,我再次见到了这位老道士,我又离家跟他进了山,这次他正式收我为他的弟子,也是他唯一的一个弟子。” “老师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半年后我出师回家,离开老师前,老师要我发誓,此生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他的名字和他带我学道的地方,包括对我生身父母也不能说,我答应老师发了誓后,老师微笑着在我面前无疾而终。” “我此前制作的那些奇巧之物都是凭借教师教给我的学问制作出来的,能与你同时写出兰亭集序,也是用了老师教的感应之术。” “这马铃薯种子是老师花了毕生心血,走遍天下,从万千植物中精选培育出来的,是他老人家最后留给我的宝贝。” “此前身为奴,之后任县令又忙着铲除蝉族,我并没想好也并无机会把这种子派上用场。” “此后,如果我能继续当县令继续为民做官,这种子将会派上可能让我也想像不到的大用场,因为它是这世上,这天下,独一无二的。” “今日让大哥见识到这种子,日后大哥可以见识到它产生的无与伦比的巨大作用,它能帮助我们一起搞定天下。” “这个,便是我为缅怀老师而制作的,它代表了老师教给我的所有学识。”古壶说着,从腰间取下那个天机牌,双手捧给将军。 古壶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直直地看着将军,他不知道将军是否真相信他听上去还算编得圆的这番话。 将军捧着天机牌,翻来覆去看了多遍,一脸的茫然,然后他静静地看着古壶不说话。 古壶不免心下有些忐忑,这位大哥可不是普通人,数千年出一个,要蒙住他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啪——”将军两掌一击。 “缘!” 将军只说了一个字,然后食指指点着古壶点了几下,“我是佛道两家均有所涉猎,佛家讲‘缘’,道家亦讲‘缘’。” “所谓天人感应,靠的也是‘缘’!你的老师选择了你,你碰到你老师,是‘缘’;你我能相遇,能感应共书,无论是前世之缘还是今生之缘,也是‘缘’。” “如果你我与这天下有‘缘’,那么,你我‘搞定天下’亦在意料之中,小弟以为如何?” “大哥妙论!”古壶竖起大拇指道,“天地有道,万事有缘,我相信,你我与这天下亦有缘,搞定天下,不是意料之中,而是必然。”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搞定天下,地宁天清。哈哈哈——”将军仰头大笑,古壶也仰头大笑。 “将军——”书房外有人呼叫。 “进来!”将军大声说。 来人进来,是之前那个带走大个的老人,古壶惊喜地扑过去,接从老人怀里接过大个一看,大个睁着两眼看着他,虽然虚弱,却对着他眨了一下眼。 “老人家救命大恩,古某铭刻于心。”古壶抱着大个给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老人忙搀扶起古壶。 将军欣慰地看看大个,对老人说:“老马头,你救犬有功,重赏。” “谢将军,老奴告退。”老人施礼退了出去。 接下来,古壶和这位曾经的偶像,现在的大哥,两人在书房秘谈‘搞定天下’之长策大计。 越说越投机,越说越激奋,两人数次不商议而说出同样的谋划,谈到妙处,两人不由得相互击掌大笑。 时至夕食时分,下人在门外请用餐,将军呵斥道:“勿扰!” 直到亥时人定,两人才结束长谈,尽兴而出,到客厅用餐。 “大哥,小弟还有一言,望大哥采纳。”吃饭前,古壶对将军说。 第327章 返乡 “讲!”将军有些诧异地看着古壶。 古壶:“你我结义之事,不宜为外人道。以后,私下里就我们两人时,你我兄弟相称,在第三人面前,我们还是以正式依礼相称为好,以免他人对你非议,说你堂堂名门将军与我这曾经的贱奴为伍,不利于我们以后行事。” “这——”将军看着古壶,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依你,都饿了,动筷!”将军指指桌上的美味,大声说。 吃饱喝足,古壶和侯戈在将军府管家安排下住进了客房,古壶特意要求把大个带进他的房间,让大个的竹篮放在他枕头边的床下一角。 “大个啊,你这家伙差点吓死我了,你命真大啊,竟然死而复生,你是舍不下我,还是知道我舍不下你?大个啊!……” 宁静的冬夜里,古壶有一句没一句地轻声倾述着,大个时不时轻轻“呜”一声回应着他。 渐渐沉入梦乡的古壶,梦见自己当上了统领百万雄师的大将军,大旗上飘扬着四个大字——“搞定天下。” 身后奔腾着千军万马,空中有无数飞鸟和昆虫助阵,水下还有无数虾兵蟹将,自己率领着海陆空三军横扫大江南北…… 第二天古壶和侯戈带着大个离开兰亭,临别时,将军取出之前古壶送他的千里眼,指着上面的“胸怀苍生,放眼天下”一行字给古壶看,古壶会意地笑了笑。 将军说:“你去吧,我用它看着你。” 古壶对将军一拱手,“驾——”一声吼,侯戈一道策马而去,回头看去,将军正用千里眼看着他。 “驾——”古壶猛吼一声,轻轻一鞭。 “汪汪——”竹篮里的大个也跟着叫了两声,声音响亮。 这次回横头之前,古壶要先回家乡——坐尿坝,离开家快一年了,眼前不到一个月又要过年了,此时,他真想念家乡,想念家人了。 一路奔波,总算回到了博太镇,古壶决定先去医馆看看小妹古莉,看看小妹的医术学得怎么样了。 古壶把马和大个交给侯戈骑马在后面,他将头发弄散,又把头上幅巾挪得大半遮面,来到了“壶中乾坤”医馆门前。 看着门两旁“厚朴继续神农药,苁蓉配制仲景方”,这幅自己亲自书写的对联,往事一幕慕浮上心头,古壶一时有些恍然如梦。 走进医馆门,古壶第一眼就看见了小妹古莉,不见才不到一年,她看上去已经从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坐在那里专注地为人诊治的模样看上去美丽又可爱。 古莉正在为一个妇人号脉,她的老师冯大夫则在柜内充当抓药伙计的角色。 小妹都能号脉坐诊了?古壶心中又惊又喜。 他立在妇人身后静静地看着,古莉给老妇人的一番望闻问切做得按步就班有模有样,没多大会儿便开出了处方。 妇人拿着处方去柜台找冯大夫抓药了,古壶坐到了诊凳上。 “哪儿不舒服?”古莉问。 古壶低着头,指指自己额头,又指指胸口和腹部,再指指双肩和胳膊。 “浑身都不舒服?你——你不会说话吗?”古莉惊讶地问。 古壶点点头。 “这——”古莉犹豫了一下,“来,先号号脉吧。” 当古莉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时,古壶反手一把抓住古莉的手。 “你——”古莉大叫出声,一下站了起来。 “我——我怎么了?”古壶说着突然撩开脸上的头发和幅巾。 “二哥!”古莉惊叫一声,小鸟般扑腾起来,冲过来把古壶抱住。 “二哥你——你怎么就飞回来了?你——你——我——”古莉收回双臂,两拳擂鼓似地擂着古壶的胸口,眼里闪着泪花:“我天天都在想你。” “想我,我这不就回来了吗,长成大姑娘了,还流泪,羞不羞?”古壶两拇指轻轻拭着小妹的眼角,自己的双眼却湿润起来。 “古大夫——哦不,古县令回来了?”柜台内的冯大夫也认出了古壶,出来招呼。 “冯大夫。”古壶放开小妹,给冯大夫鞠躬施礼,“你还是叫我古大夫吧,我喜欢这称呼,有劳您一年来教导小妹,她都能独立诊治了,冯大夫教导有方啊。” 冯大夫:“哪里,是这丫头太聪明太好学了,老说要超过二哥,要当天下第一女大夫,我还真没见过学医学得像她如此快如此踏实的。” “再过一年就可以独当一面了,以后啊,怕真要成天下第一女大夫,要是那样,老夫这脸上,可有光了,哈哈哈——古莉啊,你二哥回来了,老师放你假。” “谢老师!”古莉高兴地给老师鞠个躬,拉着古壶:“二哥,我们回家。” 出医馆门见到侯戈时,古莉又高兴地跳了起来。 古壶把大个交给侯戈,让小妹上马,坐在自己身后,一路小跑,朝坐尿坝而去。 靠近坐尿坝时,古壶放慢速度,缓缓而行。 天空飘起小雪,坐尿坝宽阔的田野静静地承接着上天的滋润,村庄房舍在朦胧的飘雪中宁静而安逸。 远远看着坝上和山上高根高高的“天香”,古壶又想起刚来坐尿坝时的情景,他微微一笑,把目光投向坝上近百顷田地。 这片田地,之前因怕雷击,村里人少,田地种不过来,近半荒芜,现在看上去,都曾耕作。 看着这百顷田地,古壶仿佛看见了田地里无数的土豆在蹦跳,这些土豆跳出地面,变成堆,小堆变大堆,最后变成了一座土豆山。 “嘿嘿嘿——”古壶笑出了声。 “二哥,你笑什么?”身后的古莉奇怪地问。 古壶:“我做了个梦,梦见一种非常好吃的美食,我吃得高兴,就笑出了声。” “哈哈哈——”古莉大笑,笑得拳头直擂古壶的后背,“二哥真会说话,大白天的,骑在马背上,睁着眼睛做梦?你笑死我了。” “睁着眼睛就不可以做梦了?这叫梦想,梦想总有一天会成真的,小妹,你有什么梦想?”古壶问。 “我的梦想?”古莉说,“有,但是不告诉你。” “喂——”突然前方传来有人的高呼声,古壶一看,前方有一骑正朝他这方飞奔而来,马上人挥着胳膊在大叫。 第328章 庄主传话 古壶一眼便认出,来人是罗三棒,他策马迎上前去。 两人同时跳下马来,奔向对方。 罗三棒一把抓住古壶的双肩,激动地说:“兄弟,果然是你,我在那边山上巡查,从千里眼里看见认出了你,才看见时我还不相信。” “你不是在横头当父母官吗?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哈哈哈——太好了,我早就想好好跟你喝两杯了,怎么样,回来办事还是回来过年?” 古壶:“办事路过,顺道回来看看,呆两天就走,怎么样,罗大哥,这坝上和矿山上,还好吧?” “好!”罗三棒大声说,“矿山铁厂生意兴旺,地方上知道有这铁厂是卢家庄办的,更知道这卢家庄的背后是景王爷,没人敢来捣乱。” “坝上人在铁厂干活得到工钱,耕作有收成,人人都念叨你的好,都说沾你的光呢……” 两人边说边朝村里走去,一路上遇到的村人,认出了古壶,都热情地招呼,诉说一番,早有小孩跑到前面报信去了。 古壶要近家门时,只见母亲立在门口朝这边张望,嫂子秋叶抱着孩子站在旁边。 “娘——”古壶眼睛一热,奔上前去,扑到母亲跟前,深深一躬鞠下去。 古壶抬起头时,两眼含泪的母亲上前,一手拉住他的胳膊,一手抚摸着他有脸膛:“壶儿啊,你黑了,瘦了,听说横头县那地方乱,没人要打你要杀你吧?” “谁敢打我二哥杀我二哥?”古莉接过娘的话说,“我都听见过往的客商说了,说我二哥在横头县铲除了叫什么蝉族的好多坏人,老百姓都说我二哥是个能干的好官呢。” “看把你能得,是你二哥能,不是你能。”娘指着古莉说。 “哈哈哈——”一家人大笑。 “都这么大了?”古壶从嫂子怀里抱过孩子,在侄儿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这天,家里不断聚来古氏族人乡亲,陆一丈和莺妹两人也来了,他们已在坐尿坝安下家来,一看就过得幸福美满,古壶非常欣慰。 客人们直到晚上才渐渐散去。别人都走完后,古壶把兄长古能负责铁厂冶铁的堂兄留下来,关起门来单独说话。 “卢庄主有没有问过你们冶铁配料秘方的事?”古壶问。 两人都说没有。 “没有就好。”古壶点点头,“现在,我要请两位兄长再做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两人兴奋地问。 “先看看这个。”古壶说着从怀里掏出那胶囊放在桌上。 两人拨亮灯看了瞪着大眼看了好一阵,最后还是瞪起四只眼睛看着古壶问:“这是什么?” “金子!”古壶神秘地笑笑说。 “别逗了,金子我见过。”堂兄说,“里面的东西比芝麻还小,我看像是什么东西的种子。” “猜对了。”古壶拍堂兄的肩膀说,“是土豆的种子。” “土豆又是什么东西?”两人看着古壶,眼睛瞪成了铜铃。 “土豆啊——”古壶的两眼闪着向往的神色,“是个好东西。” 接下来,古壶说了土豆的外形、作用、产量、吃法以及它可能带来的不可估量的价值,又说了如何种下这种子,如何育苗,如何移栽,如何耕作管理和收获储藏。 最后他说:“这东西的种子,这世上只有我有,而且就只有这一点点,可是,它以后能换来很多金子,能使我们古家成为大宁都富有的人之一,这样的大事,你们做不做?” “如此好如此大的事,当然要做!”堂兄说,“可是你刚才说得太多了,我们怕记不住。” “没事,我呆会儿会给你们写下来的。”古壶说到这里时,看见古能盯着自己不说话。 “阿兄,怎么了?”古壶问。 古能奇怪地问:“你刚才说这种子,这世上只有你有,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古壶一怔,“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实话说了吧,是我在采药时发现,之后我自己培育出来的,所以这世上只有我有。” “二位兄长。”古壶严肃地看着二人说,“这种土豆的事,事关重大,为了保险,你们这里只用一小半种子,另一大半我要带回横头去种。” “以后有人看见栽种了,问你们这是什么,你们可以说,问你们从哪里弄到的种子,你们就说是从西域商人手上高价买来的,记住了。” “记住了!”两人郑重地点头答应。 兄弟三人又说商议了一些具体事宜,很晚才散去。 第二天早上,古壶刚起来,就听见门外有人高声问:“古县令在家吗?” 古壶一听就听说这是卢庄主,忙迎出去道:“卢庄主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这——你——”卢庄主指点着古壶,“古县令又在调侃老夫了,老夫并非大驾,你这也不是寒舍,早就是金舍了,这不,马上又要变成贵府了。” “贵府?——请请请,屋里说话。”这老狐狸一大早登门,这话中有话,必有事。 一进门,卢庄主便朝古壶拱手道:“老夫给古县令贺喜了。” “贺——喜?”古壶一愣,“喜从何来?” “从王府来。”卢庄主看着古壶神秘地笑道。 “王府?”古壶一下子想到霞郡主,想到康王府,难道——?“请庄主明言。”他心下有些慌乱。 “景王爷——”卢庄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递给古壶。 古壶一看,这是一张画,画上一位美丽的少女,但不是霞郡主,古壶一下子明白了。 “这是景王府王妃娘娘的亲侄女,年方二八,美丽贤淑。”卢庄主指着画上少女说,“景王爷意欲将其许配与你,托老夫问古县令,你意下如何?” “哈——哈哈哈——”古壶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你——因何发笑?”卢庄主看着古壶,莫名其妙地问。 “奴!”古壶指着自己脸上残留的烙印,“我是奴,贱奴,王爷是记性不好,还是故意逗我玩?王妃侄女也算是金枝玉叶了,许配给一个贱奴,这不可笑吗?哈哈哈——”古壶接着大笑。 卢庄主脸上没有丝毫笑意,阴阴地看着古壶:“那古县令这是——拒绝王爷的一番美意了?” 第329章 买婢 古壶也直直地看着卢庄主:“请转告景王爷,古壶下贱之身,不配王妃侄女,但古壶还是要谢谢王爷美意。”古壶说着把美人画双手奉还给卢庄主。 卢庄主阴沉的脸转成冷笑,拱手道:“古县令谢绝景王爷美意,是不是另有高枝要攀?” “有,当然有,我要攀比景王爷这枝还要高的高枝。”古壶肯定地回答。 “谁——?谁家的枝比景王爷这枝还高?”卢庄主大惊,疑惑地看着古壶。 “皇上!”古壶脱口而出,“皇上任命我为县令,我就要为皇上治理好这县,替皇上办好事,就能攀上皇上这高枝,庄主以为是皇上这枝高,还是景王爷这枝高。” 卢庄主尴尬地笑道:“古县令真会说笑,当然是皇上这枝比王爷这枝高了,古县令的意思老夫明白了,告辞。” “唉——庄主别忙走,你找我的事办完了,我还有事要找你呢。”古壶拦住卢庄主说。 “还——还有什么事?”卢庄主挤出笑容看着古壶。 “钱!”古壶朝卢庄主伸出手,“按照此前的协议,矿山铁厂的分红,该我的那一份钱,我要查账分钱,要过年了,这一年的账也该了结了。” “嘿!”卢庄主一拍大腿,“你看我,老糊涂了,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来请你去分钱的,一说刚才那事,就把这事忘了,走走走,分钱分钱。” 古壶叫侯戈套上马车,载上卢庄主一起去了铁厂。 两个时辰后,拉回家一车钱。 “这——二哥你赚这么多钱干什么?”古莉看着车里满箱满箱成串的钱,惊呆了。 “干什么,给你做嫁妆啊。”古壶手指刮了刮小妹的鼻子。 古莉跳开两步,红着脸瞪着古壶道:“我不要你的钱,我的嫁妆钱我自己赚,我当了天下第一女大夫,还愁赚不了嫁妆钱吗?” “羞!”秋叶拇指刨着脸说古莉,“才多大点姑娘,就嫁妆嫁妆的,害臊不害臊?” “嫂子,你——”古莉大红着脸追秋叶,一家人的欢笑声充盈院屋。 古壶看着欢乐的一家人,心中充满自豪的成就感与愉悦舒畅。 想当初,一家人被父亲连累被判为奴,被人当牲口般买来卖去,辛辛苦苦给人当牛做马,如今,总算挺直胸膛过上了像样的日子,这一切都是自己这几年奋斗的结果。 作为家中的男儿汉,古壶觉得自己为这片小天地撑起了柱张开了伞,无愧于亲人无愧于家。 作为天地间的大丈夫,自己要是能为天下黎民撑起一把大伞,让每个家庭都像此时此刻自己家一样充满温馨与欢乐,那将真正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此生。 下午时分,古壶告别亲人,和侯戈一起带上大个再次踏上了返回横头的旅途。 虽然此时没有出来时那般着急,可想到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古壶还是一小跑不敢过多耽误。 这天,两人牵着马路过一个郡城繁华的集市时,古壶突然听见一堆人群里传出鞭子抽打的声音和人们的惊呼声,好奇地过去一看,他愣了。 只见一个壮汉正用鞭子抽打一个跪在地上埋着头的年轻女子,壮汉边抽边骂:“没人买,是怪你补得不好,这次再没人买,再抽,抽死你。” “他要卖什么?为什么鞭打那女子?”古壶问身旁的人。 “卖人,那被打的女子,那是个奴婢。”旁人说。 卖奴婢?古壶一下想起当初自己一家被卖的情景,心中顿时同情起那被鞭打的奴婢来。 “啪啪啪——”壮汉一顿鞭子抽下后,奴婢衣服后背已经破了几条裂缝。 “看看,大伙看看,衣服都破成这样了。”壮汉指着奴婢的后背,让她跪在地上转了个圈。 “补!”壮汉扔下鞭子,大吼一声。 只见那奴婢右手拿着已经穿好线的钱,两手向后,反手摸索着缝补刚被打破的衣服。 这——?从没见过如此缝补衣服的,古壶好奇地瞪大了两眼。 只见这奴婢仿佛后脑勺长了眼,又仿佛不是在后背,而是在胸前,一只手的手指灵巧地捏着破乱处,另一只手准确地穿针引线上下翻飞。 没多大功夫,后背上的破乱处就被缝补好了。 “来,大伙看看。”壮汉拉着奴婢的胳膊,让围观者看刚缝补好的地方,古壶也细看了,那线缝补得均匀、细密、结实。 不用眼看,反手都能缝补得如此好,可见这婢女的缝补技艺何等高超。 “好——好!”古壶不由地跟着人们大声叫好。 “有没有人买这个衣婢,百贯,技艺如此好的衣婢,只要百贯钱,谁买?”壮汉大声问。 “太贵了,百贯买一婢,太贵了。”许多人纷纷摇头喊贵。 “我买!”古壶高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古壶走到圈子中间,看着壮汉说:“这婢女我买了,百贯!” “好!”壮汉高声道,“贵人买贵婢,兄台你以后一定大福大贵。”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还要试试这婢女的手艺,如果你满足了我这条件,我再加十贯。”古壶看着壮汉说。 “什么条件?”壮汉急迫地问。 古壶笑笑:“让我也用鞭子把你后背衣服抽破,再让她补上。” “这——”壮汉犹豫了。 “加二十贯,怎样?”古壶伸出二个手指。 “三十贯。”壮汉伸出三个手指。 “成交!”古壶痛快地说,就算再往多了加钱,他也想好好教训教训这可恶壮汉,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卖人,让他也尝尝挨鞭的滋味。 壮汉把鞭子交到古壶手上,古壶指指地上:“跪下。” 壮汉咬咬牙,瞪了古壶一眼,还是跪到了地上。 “啪——”古壶狠狠一鞭抽下去,衣服没破,可是他心里痛快极了。 “啪啪啪……”古壶接连狠狠地十多鞭抽下去,壮汉的衣服破了三道口子,他大喊一声:“痛快!”扔下鞭子,然后对在一旁看呆了的那个婢女说:“补好!” 这婢女手持针线颤抖着不敢补,古壶说:“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得听我的,补!” 跪着的壮汉也大吼一声:“补!” 婢女害怕地看了看古壶,定了定神,终于伸出双手。 第330章 抗旨 婢女双手翻飞,很快,壮汉的破衣被缝补好了。 壮汉给了古壶婢女的卖身契,古壶让侯戈把钱付给壮汉,生意成交,如此便买下了一个大活人。 这是古壶生平第一次买人,当“买人”这个词出现在他脑海里时,他觉得这词像一支箭,射中了他的某根敏感的神经,让他的心颤抖。 所以他在意识里把这两个字换成了“救人”,是的,他告诉告诉自己,能救一人算一人,救了总比不救好。 “哈哈哈——走啰!”古壶大笑几声,对着那壮汉摇摇手,带着这婢女离开了。 壮汉一只手反手摸着刚才被鞭打的后背,痛苦地咬了咬牙,另一只手学着古壶的姿势朝古壶的背影挥挥手,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隐隐的笑意。 “你会骑马吗?你的本名就叫田萍吗?”古壶问这位卖身契上叫“田萍”的婢女。 田萍怯怯地说:“回主人,我会骑马,我姓田,以后我可以姓主人的姓,主人的姓是什么?” 古壶:“我姓古,你以后就叫我古大夫,你也不用跟我姓,还叫你的‘田萍’,姓是你祖宗留给你的,不要随便改。你会骑马我们就再买一匹马给你骑,这样快点。” 一路风尘,终于又回到了横头县衙。 古壶刚进县衙,丁主簿就像一阵风一般扑了过来:“古大人,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这头就要掉了。” “怎么回事,有人要杀你?”古壶惊问。 丁主簿:“圣旨到,前日就到了,要你当面接旨,我说你外出公干要他们等着,两位宣旨钦差倒也愿意等。” “可是要我一日三餐要我给他们奉上他们从没吃过的美味,稍有不如意便砸盘子摔碗,愁死我了,你回来就好了,好了!” “没事,有我在,你马上请两位钦差到大堂来。”古壶拍拍丁主簿的肩膀安慰道。 这道圣旨,是在古壶意料之中的,铲灭蝉族,缴获颇丰,皇上肯定也嗅到了钱的味道,也眼红了,这道圣旨,应该就是冲着钱来的。 皇上啊,你想要这钱,你就不怕烫手吗?古壶早就想好了对付这道圣旨的主意。 古壶回后院换好官服来到大堂,两位颁旨宦官已经等在大堂了。 “横头县令古壶听旨——”宦官尖声叫道。 “横头县令在——”古壶叫着跪下。一听,果然不出所料,圣旨先褒扬了铲除蝉族有功,继而就要求他把缴没蝉族财产的八成上缴朝廷。 古壶接过圣旨站起身,大声说:“古壶接旨,但不能遵旨照办。” “你——”两宦官惊得同时指着古壶,“你敢抗旨不遵?” “不!”古壶严肃地说,“我要遵旨,便是抗旨,而我抗旨,便是遵旨。” 两宦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同时看着古壶呵斥道:“古壶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如何遵旨便是抗旨,抗旨便是遵旨,你敢戏耍我们?” “非也!”古壶大声说着,突然从后背衣服里抽出又一道圣旨捧给两人说:“二位大人请看,这是之前皇上颁来的圣旨,上面要我凭横头之力解横头之患,胜败均自负全责。” “何为‘自负全责’?意为胜利和失败的后果均由我一人承担。要是我被蝉族杀死了,任命我为县令的朝廷不会管我,更不会为我去剿杀蝉族为我报仇,我的死与朝廷无关。” “要是我打败了蝉族,胜利的收获,也就是缴没的蝉族财产,由我自行处置,也与朝廷无关,此意人人皆明。” “而今,我要是遵了后旨,便是抗了前旨,我抗后旨,是为了遵前旨,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先者为大,就如同立太子立长不立幼是一个道理,我只能遵前旨不遵后旨,否则就是违背圣意,就是在打皇上的脸。” “这——这——?!”两宦官看看手上的‘前旨’,又看看古壶,来回看了几遍,一时不知所措。 “二位钦差不必为难,只需把我刚才所述转奏皇上即可,一切后果,自当由我古壶承担。”古壶微笑着看着这二位说。 “不行!”一位宦官说,“我们口头转奏可不行,你得写个奏折交由我们带回方能交差。” “这有何难?马上就写。”古壶说罢立即将刚才所述大意写了奏折。最后他写道:“缴没蝉族之财,本为百十年来蝉族掠夺横头百姓之财。” “横头之力解横头之患,横头之财解横头之困,此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所有缴没财产均有登记造册,此财将全部用之于民,所有支出也将造册备查,如有一文装入古壶私囊,古壶愿受国法严惩。” 两宦官亲自看了这奏折,不再说什么了,临走只留下一句话:“像古县令这种官,实属罕见。” “二位钦差眼力不凡。”古壶笑道。 送走二位宦官,丁主簿担心地说:“古大人,你如此处置,这行吗?你那番说辞,虽说也有理,可难逃狡辩与胡弄之嫌,那可是皇上啊,弄砸你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皇上也得讲理啊是不是?不给我一兵一卒一文钱,还罢了郭太守拆我的台,想看着我去送死还落井下石。” “哦——现在有好处了就想来捞便宜,这钱放在我这里,我能保证它全部用之于民,要上交上去了,不知有多少又要落入个别人私囊。” “我用这钱是替皇上办事,皇上还得谢我呢,他要让我掉脑袋,那还有天道吗?还要他的天下吗?”古壶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倒出一番道理来。 丁主簿一愣一愣地听完,摇摇重复着宦官那话:“像古县令这种官,实属罕见,不,是从未见过,从未有过。” “这不见到了吗?你运气不错。”古壶笑道。 “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丁主簿说,“你不在这些天,文先生来找你,问过我两次你何时回来,似乎有什么要紧事。” “知道了,这些天全靠你顶着,辛苦了,好好休息几天。”古壶说。 丁主簿高兴地走了,古壶在心里嘀咕,文先生有什么事呢?我也正想找他呢。 第331章 谋划 古壶回到后院,见田萍和邢影两人正比画着交流,他心感欣慰,邢影多了个伴儿,两人一人管茶饭一人管衣着,这样很好。 古壶把十口叫来吩咐道:“你去把文先生请来。” 趁等文先生这时间,古壶来到侯戈家,侯戈正在给大个换药,铃儿正在逗孩子,大个已经能站起来了,只是走动还很难。 古壶对侯戈说:“等它能走了,还是他送回它那狗窝,让它跟妻儿在一起。” 铃儿说:“古大夫,你对狗都这么好,自从我怀孕后你就不让我做事,现在孩子也生了,往后你还是给我安排个事儿吧。” “小乖乖,来,我抱抱。”古壶看着侯戈这可爱的儿子,禁不住从铃儿手上抱过孩子。 古壶对铃儿说:“当然要给你安排事。” “什么事?我什么都能做。”铃儿兴奋地问。 古壶:“就一件事,照顾好孩子,照顾好侯戈和你们这个家。” “这——?”铃儿说,“总得为你,为县衙做点什么事,不然我这心里过不去。” 古壶看着铃儿认真地说:“你现在不是谁的婢女,你是侯戈的妻,侯戈在为我做事,你照顾好他照顾好这个家,就是在为我做事。” “这衙内后院的其他事情,有林嫂、唐叶、十口三个官仆,还有定伯、邢影和新来的田萍他们三人,你就好好管好你自己这个家就行了。” “古大夫!”铃儿红了眼圈,“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侯戈和我现在这个家。” 古壶笑了:“别说那么多了,谁叫侯戈是我兄弟呢。” “古大人,文先生到了,在书房等你。”十口在门外禀报。 古壶把孩子交还给铃儿,回到书房。 “文先生,这几天你找过我,有事?”古壶问。 文先生关了书房门,说:“有事,你不在这些天,我发现一件奇怪之事。” “哦——有何奇怪?”古壶好奇地问。 文先生笑笑:“丑汉娶美妻,你说奇不奇?” 古壶一怔,摇头笑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丑汉美妻,不足为奇。” “是这样——”文先生正色道,讲了一件事情。 这县城里有男子姓张名进水,父母早亡。张进水继承父母贩卖鸡鸭的营生,他不但人长得丑,还好吃懒做又好赌,所以混成了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 就在几天前,这个让街坊邻居都瞧不上眼的老光棍突然请街坊们喝喜酒,他娶了位年方二十的漂亮女人,张进水说这女子是外乡流落到此的。 这女子不但漂亮,而且还有钱,婚礼一办,张进水家变了样,从破乱户变成了光鲜户,街坊四邻议论纷纷,都说这女子来路不明。 “这——”古壶疑惑地说,“这事虽说听起来有些蹊跷,可这市井之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引得文先生你也如此关注。” “我关注的不是丑汉张进水该不该娶美妻,而是这张进水住的地方。”文先生看着古壶严肃地说。 “住的地方?”古壶好奇地问,“这张进水家住在哪里?” 文先生朝外指了指:“紧邻县衙后院,与你这院子西边仅一墙之隔,之前你刚刚遇刺,这次刺杀失败,主使人岂会轻易放弃?我怀疑这来路不明的女子对你有所图。” “这——!”古壶一下警惕起来,在屋里踱起步来,手下意识地从腰间取下天机牌把玩着。 古壶边踱步,边对自己也是对文先生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自从灭了蝉族,乌天云的乌氏兄弟们便惦记上我这条小命了。” “上次刺杀不成,他们不会轻易罢手,何况我还向朝廷举报了他们与匪勾结,他们肯定想除我而后快。”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会设法暗地查查这后院邻居的。”古壶重新坐下说,“我这条命也不是谁想拿去就能拿去的,此事是小事,暂且放一边,我想与文先生好好说一说大事。” “大事?”文先生看着古壶笑问,“多大的事?” “天大的事!”古壶两胳膊一挥,划下两个半圆,构成“天圆地方”的一个大圆。 古壶一下抓住文先生的两臂说:“我想,文宝斋那店,就交给二道毛去打理,这家伙是个机灵鬼,打理那店不在话下。” “文先生你呢,我正式请你到我县衙当幕僚,不,是幕僚长,你再自己挑选几个助手,以后就好名正言顺地办理各项事务了。” “我们要办的事太多,你以后要代我办理的事务,可能不再局限于一县之事,可能是一郡之事,一州之事,乃至——” 古壶突然停住了口,放开文先生的手臂,最后四个字“一国之事”,话到喉咙,他又把它吞了下去,一是说这话还为时太早,二是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 “乃至一国之事?”文先生笑笑,把古壶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完。 “你觉得,你觉得我可能吗?”古壶直视着文先生。 “为何不能?能!”文先生激动地说,“上任不足一年,横头这片天上的乌云就被你吹散了,现在这里是天清地宁。” “之前你公布的那五条安民措施正在实行,横头百姓无人不叫好,来年开春,横头必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新天地,比之天下,一县虽小,可它和治一郡、一州、一国的道和理是相通的。” “以你之胸襟和壮志,以你之奇异才能,别说治理一郡一州,就是以尚书丞相之身治理一国也绰绰有余。文某也胸怀天下,愿佐你实现宏图大志,也不辜负我一腹学识。” 文先生一番话,说得古壶也热血沸腾,他激动地拉拉着文先生的手说:“你我携手,共搞天下。” “搞——天下?”文先生瞪着古壶。 “老听你说‘搞定’‘搞定’,我查了很多典籍,见了‘搞’字,见了‘定’字,就不见‘搞定’一说,你老挂在口头的‘搞定’一说,究竟从何而来?” “哈哈哈——”古壶大笑,他指指自己的脑袋,“从天外来,从我这小宇宙里而来,来来来,说说你有何长远谋划,看看我们能如何搞定一县一郡一州一国。” 第332章 小大个 文先生喝了一口茶,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仿佛在告诉天空。 “若说治大国若烹小鲜,那治小县则若烤羊,该猛火则猛火,该文火则文火……”文先生还想引经据典来通理论,古壶直接打断他说:“抱歉,请先生直接来实在的。” 文先生脸一红,说:“实在的,横头县,乱已治,接下来就该是富庶繁华,只有富了,才能让百姓衣食无忧,让朝廷多得税贡,富庶繁华,当该从农、工、商、学等多处同时着手……” 文先生一口气说了几十条具体的繁荣农工商学的具体措施,古壶听上去都很好,操作性强,内心再次不由得佩服文先生的真才实学。 “先生所言甚是,要是——要是什么?”文先生紧张地看着古壶。 “要是再有创新性就更好了。”古壶说。 “创新?何意?”文先生疑惑地问。 古壶:“创新就是创造新的,别人都没有的新东西或新方法,比如——这个。”古壶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个胶囊,里面还有半胶囊种子。 “这是何物?”文先生接过这东西,惊奇地问。 “这是土豆的种子。”就像在家里对古能他们说的一般,古壶把土豆之事说了一遍。 文先生听完,惊奇得半天才回过神来,之后他一拍大腿说:“蝉族被铲除了,那横头寨的房屋和土地不是都空着吗?” “我们可以把一些家贫无地的人迁移到那里,让他们来种这土豆,既解决其生计,又可为我们扩大土豆种源。” “妙!”古壶一击掌,“先生与我想到一起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哈哈哈——”两人开心大笑,又商议了其他繁荣工商学的事,直到晚上才散。 三天后,古壶带着文先生在大堂开会,当着县衙所有吏员差役的面宣布道:“至今日起,文先生为本县的幕僚长,为本县私人聘请,幕僚长及其助手所有薪水由本县私人承担,不用官府一文钱。” “幕僚长作为本人的代表,可代本县办理大部分事务,幕僚长所作所为,其一切责任由本县承担,县衙上下,务必听其安排,明白否?” “明白!”所有吏差齐声答道。 当天,古壶吩咐人在县衙后院腾出四五间屋,文先生带着三个幕僚当天即入住办公。 一般例行公务由丁主簿总负责,其他常规性事务和部分私务由文先生决断办理,古壶只管大事决断和长远谋划,闲暇时光可读读书悟悟医。 如此半月过去,县衙运转如料正常,年关将近,各方事务也做好了策划,古壶总算松了一口气。 该去看看后院的邻居了,他不敢松懈。 那日听文先生说了邻居张进水那来历不明的新娘,古壶便提高了警惕,增加了晚上护院差役的巡查人数和次数,同时安排邢影找机会接触那女子。 半个多月来一切平安无事,邢影也寻机结识了那女子并有两次机会进入其家聊天,邢影通过书写让古壶知道了那女人的基本情况。 女子识字,邢影与她聊天主要就是通过书写加比划聊的。 女子告诉邢影,她姓杜名玉芹,今年二十二岁,儿时被从贩拐卖,至今也不知道老家在哪,生身父母是谁,十三岁时再次被养父母卖出,这次被卖进了青楼,自此成了风月女子。 她在青楼学会识文断字,两年前她被一富家子弟赎出成为那人的小妾,可不到半年便被正妻赶出门。 四处漂泊的她在横头偶遇张进水,张进水不嫌弃她,她便与他结为夫妻,她拿出多年私自的积蓄把张进水的家修缮一新,要张进水戒赌务正业,好好过日子。 邢影两次进这杜玉芹家时,也暗中仔细观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她请邢影喝茶时,邢影还假装不小心没接住杯子想试探她,可那杯子落地摔坏,杜玉芹也吓了一跳,看来她也不是习武之人。 古壶让定伯也通过街坊邻居暗中打听过杜玉芹的情况,除了上街买一必需物品,这人几乎足不出户,没人发现这女子有何不妥之处,都说张进水不知哪世修来的福,娶这么个美妻,还说这是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不仅如此,古壶还让侯戈在一个夜晚蒙面装成小偷潜进张进水家,故意弄出一些轻微的响动,甚至到了夫妻俩床前动了动放在大床头柜子上的女人的饰品,那杜玉芹也丝毫没有察觉。 种种试探找不出这杜玉芹的可疑之处,古壶只能认为是文先生多虑了,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他也说不清这不安来自何处。 古壶决定亲自去见识见识此人。 古壶身着官服,和文先生一起,在刀风和两名游徼的陪同下来到了张进水家门前,刀风敲门,开门的果然是一个美貌妇人。 “民妇见过大人,大人这是——?”妇人一怔,再看看古壶的官服,赶紧施礼道。 文先生:“县令古大人找你家夫君张进水有事说。” “大人们请进。”妇人把几人让进屋,张进水从里面出来,赶紧见礼,问:“县令大人有何贵干?” 古壶:“年关已近,为了正风清俗教化百姓,本县打算在全县选出十位楷模,在正月十五上元节予以表彰。” “听说你之前有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好赌,可是后来改邪归正,不但勤奋持家戒了赌,还赢得美人芳心娶妻成家。” “本县就想来亲自了解了解,要是所闻属实,就树你为楷模,让其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人向你学习,以此教化百姓,如何?你夫妇俩说说。” 张进水红着脸,高兴地说:“没想到大人如此看重小民,那我们就说说?说说,说说。” 古壶说这番话时,那杜玉芹已经泡好了茶端进来说:“大人请用茶。” 古壶:“跟你夫君坐一起,跟我们说说,也说说你这贤夫人是如何帮扶你夫君的,这些都要记下的,以后好用来教化市井之人。” “遵大人命。”杜玉芹说罢坐到丈夫旁边,微低头。 第333章 除夕 文先生在桌上展开纸,开始询问,边问边把两人的回答写下来。 古壶则静静地观察着,观察屋内的陈设和每个角落,观察着两人。 这杜玉芹果然长相秀丽,举止得体,对答如流,眉眼之间和脸庞上没有平常市井妇人见到官员时的紧张,给人以不卑不亢的印象。 问完话,回到县衙,古壶问文先生:“依先生看,此女子有何异样?” 文先生摇摇头:“没看出什么异样,你看呢?” 古壶微微一笑道:“我倒看出一点特别之处,只是不知我猜的对不对。”他对文先生耳语一番,文先生不住地点头。 冬日昼短夜长,古壶每天早出晚归,乔装改扮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民意,查看那五条安民措施的实施情况。 侯戈坚持要陪着他,可侯戈的两腿上一对大剪刀人人皆知,为了不让别人认出侯戈,他让侯戈找人订制了一副特别的皮鞘,把那对大剪刀背在后背,反手就能迅速方便地取出。 各处暗访数日,古壶发现,五条措施实施到位,每个领到十贯救济金的鳏寡孤独者一提起古县令就竖大拇指,说县令大人是活菩萨。 原乌府大院内收养的不能劳作的,原来衣食无着的老弱病残流浪者,如今有了热乎乎的一日三餐,个个一说起这事就眉开眼笑,直夸这官府好。 该修缮的城墙、道路、沟渠也正在加紧修缮,工地上热火朝天,伙食有荤有素有干有稀,民夫们说说笑笑干得起劲。 县城和其他几个大镇及乡场上的工匠商贩也生意兴隆,古壶数次听到商贩们议论说,如今没有蝉族的人收“保护费”,就算价钱比以往低一成,他们的利润增加了一成半。 十多天暗访下来,古壶心里暖暖的,也踏实了许多,看得出来,自从铲灭蝉族后,百姓过上了安宁日子,农工商各行业正渐渐恢复应有的生机与活力。 以后再把已经策划好的那些新招使出来,他相信,一年之后的横头县,将是一个焕然一新的横头县,这个曾经让人谈之色变的穷乱之地,将变成一片让人向往的热土。 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跟原来完全不同的成就感,古壶重新认识到了当官的意义。是的,个人行侠仗义,不过解决一事,帮助一人或数人,而为官一任,可以造福一方,帮助万千人,前者为小侠小义,后者才是大侠大义。 这官得当下去,不,上当上去,太守——刺史——丞相——能当多大当多大,直至搞定全天下。 一转眼到了除夕,按照朝廷律条,从除夕至正月十五上元节,衙门闭衙,官吏“休沫”,也就是放假半月。 文先生自有家室,也回家休息去了,县衙内除了牢房和库房的值守差役,其他人也回家过年去了。 古壶让林嫂和唐叶提前准备了丰富的年货吃食,从一早开始,林嫂、唐叶、邢影、田萍和铃儿五个女人忙碌起来。 定伯和十口劈柴烧火,在院中间也用大火盆生了一大盆火,尽管外面阴暗寒冷,院内却温暖如春,侯戈抱着孩子东看看西瞧瞧。 古壶看着做事说笑的女人们,看着做着事还拌着嘴的定伯和十口这一老一少,抱着孩子走来窜去不时捞捞嘴的侯戈,他心中洋溢着浓浓的温馨之情,是啊,这也是相亲相爱的一大家子呢。 古壶放下公文书本,来到院墙一角的大个的石板之家,大个已经痊愈,只是看上去精神状态比原来差了些。 古壶提个小凳子,刚了坐在大个家旁,大个便丢下窝里的老婆孩子,走过来爬在古壶脚边,用头蹭着他的小腿,时不时抬起头看他两眼。 古壶心头一热,抚摸着大个的头,笑着说:“大个还是大个,你是我永远的大个。” “汪汪”大个轻轻叫了两声,抬头看看古壶。 古壶发现大个的眼神里飘游着一丝伤感,他看着他说:“你的状态是差一些,可你才五岁,相当于四十二岁的人,正当壮年呢,打起精神来,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用陪我,去陪你的老婆孩子吧。” 大站起来,摇了摇尾,回到了它那宽大的古板屋里。 大个的这个石板之家,是定伯按照古壶的要求砌的,长六尺,宽四尺,高齐人胸,里面还分成了两间,垫的干草半月换一次。 吃,有门旁的专门石槽。拉,在人用的茅房旁边也有个专门的狗狗用茅坑,大个带着它的大花老婆来后,很快就教会了它老婆,后来又教会了它的孩子。 大个这一家子,住的是“高档别墅”,吃的是高级伙食,过的是“文明生活”,如今妻儿绕膝,也是快快乐乐一家子,古壶觉得,唯有如此,他才不辜负这位兄弟般的伙伴。 申时正,晡时已到,院中两桌已摆满美味佳肴,十口在树枝上挂起两根长长的竹子,把大火盆移到下面,火焰烧烤着竹子。 铃儿抱上孩子躲到屋里,其他女人们也躲到屋檐下。 “砰——砰——”接连几声巨大的爆竹声响起,把在院里四处跑的几个大个家狗崽子吓得惊叫着跑回石板屋。 “哈哈哈——”院内所有人开怀大笑。 “开饭——”两根爆竹炸完,定伯扯起嗓子高喊道,喊完,给大个一家也端过去满满一大罐东西。 定伯喊完,古壶看所有人都站着不动,全都看着他,包括侯戈也看着他不动。 他先愣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他们认为,他古壶不但是县令,而且是他们的主人,在平常人家,主仆是不能同桌而食的。 虽然古壶平时他就对他们说过,在他这里不分这些,可是,在过年这种重大节日里,他们的心里,包括侯戈的内心深处,还是把他当主人,把他们自己当奴仆,认为不该不能和他同桌而食。 “听着,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古壶指指他们,同时指着自己脸上那消失不完的疤痕,大声说。 “我也曾经是奴,虽然现在我是县令,可我和你们一样,我们大家都是人,在人这一点上,我们是平等的,谁也不比谁高一截或矮一截,在这院里,没有高贵的主人,没有低贱的奴婢,大家都只有一个名字——‘人’。” “你们都坐过来,大家一起吃。定伯、侯戈、十口,你们三人过来跟我一桌,你们几个女人一桌,要不然,这饭没法吃,我也不吃了,你们听见了吗?回答我。” 第334章 突发事件 “听见了。”众人齐声回答。 “这就对了嘛。”古壶笑着大声说,然后也扯开喉咙大喊一嗓子:“开饭了,大个,你们家也开饭了。”古壶回头看过去,大个一家吃得正欢呢。 他大声说:“向大个一家学习,不分彼此,不要客气,吃——哈哈哈——” “哈哈哈——”众人跟着大笑,纷纷入座,气氛这才轻松下来。 “除夕大团年,好好喝一顿。”古壶说着提起酒壶,先给定伯斟酒。 “唉——古大夫,我来我来。”定伯拉着要自己斟酒。 古壶挡回定伯的手,边斟酒边说:“定伯,你年岁最大,本该在坐尿坝过点轻松日子的年纪,却跟我这异乡奔波受累,我敬你。”古壶对着定伯双手举起酒杯。 定伯举着酒杯,红了眼圈,哽咽着说了声:“古大夫,好人。”然后干了杯中酒。 接下来,古壶又敬了侯戈和十口,两人也感慨地回敬了古壶。 大快朵颐,推杯换盏,渐渐地,几人都显醉态,古壶先起身上了个茅房,出来时又去土墙角逗了逗狗。 古壶回到座位上时,侯戈爬在桌上,定伯摇摇晃晃起身指着大个的狗窝说:“这狗东西,刚才——刚才我劈柴时咬了我小腿一下,我——我要劈了你这狗东西。” 定伯说着,拿起劈柴的斧头走向大个的石板屋。 “定伯——定伯,你喝醉了,你要干什么?”几个女人发现了定伯的异常,惊叫起来要过去拉他。 “砰——”一声响,定伯已经砸了下去。 “啊——”隐约传来一声女人的叫喊声。 与此同时,爬在桌上的侯戈突然转身飞身上了石板狗窝上方的瓦房顶。 “哗啦啦”一阵响,侯戈突然不见了,下面传来剧烈的打斗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女人们惊叫。 “侯戈——”铃儿把孩子塞到邢影手上,扑到狗窝前,想翻上去看侯戈。 “铃儿别上去!”古壶高声喊,“侯戈不会有事,他去抓人去了。” “抓什么人?”铃儿停住脚步,回头惊讶地看着古壶。 “嘿嘿嘿——”定伯笑道:“抓刺客!” “刺客抓到!”侯戈的声音传来,随即又是一阵瓦片摔落声,只见侯戈出现在刚才消失的地方,这次多了一个人。 侯戈一手握住张开的大剪刀,另一手抓住一个女人的长头发,这女人的嘴里流着鲜血,手上握住一根长长的手指般粗的铜管。 侯戈拽着女人的头发落回院内,三下五除二把这女人捆了个结实,对古壶说:“古哥,搞定!不出你所料,这杜玉芹果真是个刺客,正要吹毒箭刺杀你,定伯那一斧头砸上去,把她牙齿都砸掉了两颗。” 古壶对呆立在地上的女人们说:“没事了,其他人接着吃饭,侯戈带上她,到后园药房。” 杜玉芹朝地上吐了几口血水,恨恨地看着古壶,一声不吭。 “走!”侯戈抓住杜玉芹的胳膊朝后园走,古壶跟在后面,这路上,杜玉芹又吐了两次血口水,也恨了古壶两次。 古壶笑笑:“何苦呢,好好一个大美人,缺了两颗牙,以后还怎么嫁人?” “你——?”杜玉芹停步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古壶,总算吐出一个字。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古壶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我说错了吗?你嫁给张进水,那不过是遮人耳目,是假嫁,恐怕他连你一根汗毛都没碰着吧?” “难道你以后就不真嫁人了?豁了两颗牙,以后嫁个兔子吧,叫你兔子丈夫敲下那两颗大门牙换给你补上。” “哈哈哈——古大人这主意好。”侯戈大笑,“再给那丑八怪公兔子生一窝小丑八怪兔子,一家子就齐全了。” “你们!”杜玉芹吐出两个字,气得脸色铁青,与嘴角上的血形成鲜明对比。她上半身被捆着,便抬腿踢侯戈,侯戈躲开了,又踢古壶,古壶也笑着躲开了。 进了药房,侯戈将这女人手脚一齐捆在椅子上,古壶又端来半盆水,拿来着一块白布走到她面前。 “美人,来擦擦嘴洗洗脸,然后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大过年的,你把故事讲好了,我给你发压岁钱。”他说着把布伸过去要给她擦。 女人嘴一噜就要对着古壶脸上吐来,古壶及时把布伸过去堵住了她的嘴,她拼命地摇头躲避。 侯戈在后面两手固定着她的头,古壶像给小女孩洗脸般给她洗净了脸,把披散的头发理到耳后。 然后,他退后坐在她对面,仔细地打量着她。 “身材算得上魔鬼身材,脸蛋算得上端庄漂亮。”古壶像欣赏艺术品般看着这杜玉芹说,“武功如何,应该也不错吧,不然怎么当刺客。”古壶看着侯戈。 侯戈:“武功不错,女子中的上乘,只是——比我差一点点。”侯戈跟古壶在一起,也学会了幽默。 古壶拿起那根精致的钢管,里里外外仔细瞧了瞧,用它当千里眼,从孔里看着杜玉芹的眼睛说:“美女,讲讲你的故事吧,为什么要杀我?谁派你来的?讲好了,有压岁钱哦。” “呸!你这狗官,杀了我吧。”杜玉芹恨恨地说。 “好,就听你的!”古壶一拍大腿,“其他人的话我不一定听,美女的话我一定要听,侯戈,把她吊飞机。” “吊飞机?什么是飞机?”侯戈愣愣地看着古壶,杜玉芹也茫然地看着他。 古壶笑笑,与不多说,捡开大方桌子上的东西,自己爬上去,胸腹部紧贴桌面,两小腿抬起在后,两手相抱在前。 “就这样,就这样把她手脚反捆绑起来,然后吊在梁上,这就叫吊飞机。”他比画着说。 “知道了,这就叫吊飞机,好玩。”侯戈大声回答。 很快,侯戈便把这杜玉芹做成了标标准准的吊飞机。 杜玉芹在空中吊晃着,轻蔑地看着古壶冷笑道:“狗官,你在审案时也是这样把人屈打成招的吧。” 古壶笑道:“对人我从不这样,对神,我才用这种手段,你不是人,你是神,是女神,你要是以为这样吊着你就完了,那你就小看我了。” 第335章 审问1 古壶走到她面前,微笑着说:“我知道这对于你这种武林高手算不了什么,你就当是在练功,可是——这没完,接下来还有,你看好了。” 古壶把长剑从一个凳面有缝的凳子,从下往上穿过,长长的利剑直指上方,然后把这凳子移到杜玉芹身下,剑尖直指她身体,凳下的剑柄再用几块木块垫实。 让斜拉的绕过横梁的绳子拴住十多根香的中下部,再把绳端拴在方桌腿上,然后他把香点燃,一旦香把绳子烧断,杜玉芹就会落下,被那把长剑将刺穿她的身体。 古壶不声不响地做着这一切,边做边看杜玉芹的脸,他发现她的脸色渐渐地变得越来越难看。 古壶明白,这女人已经开始恐惧了,有些人并不恐惧死亡本身,可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这个过程给的压力和恐惧感没多少人能承受。 古壶走到杜玉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怎么样?现在可以讲讲你的故事了吧?” “休想!”她怒吼一声,要啐他,他一闪,幸亏他闪得快,要是换作别人,定被吐了一脸口水。 “豪杰——女中豪杰!”古壶对着杜玉芹竖起大拇指,他是真心佩服一个女子能有如此坚强的意志。 “侯戈,看好她,我去上个茅房。”古壶对侯戈说了声,径直走了出去。 上了茅房回来,拿本书坐在大方桌前,不再看杜玉芹,静静地看起书来。 侯戈也一声不响地坐到桌旁,胳膊放桌上,支着下巴,直直地盯着那捆香袅袅盘旋上升的青烟。 杜玉芹低一下头,又抬起头看看燃着的香,抬抬头又低低头,低低头又抬抬头。 屋里一时静得落根针都听得见,三个人谁都不说话,可三个人都知道,死神正一步步逼近。 香越来越短,离捆香的绳子只有一寸把长了。 “吱呀”一声响,门突然被推开了,铃儿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侯戈跳起来过去把铃儿往外推,呵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还抱着个孩子,这是孩子能看的吗?还不快出去!” 铃儿说:“孩子不停地哭闹,肯定是想你这当爹的了,我带他来看看你怎么啦,我不出去,我也不打扰你们,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女人?” 铃儿看着“吊飞机”的杜玉芹,惊讶地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又看看绳子上那燃烧着的香,她惊得连连后退:“我的娘呀——这——这太可怕了。” “古大人。”铃儿走到古壶面前说:“她是刺客,可她还是女人啊,这绳子一断,人一落下来,死的可不是一个人,是七八个人啊。” “几个人?”古壶和侯戈同时惊讶地看着铃儿。 侯戈指着铃儿说:“你这疯婆子,明明就她一个人,你如何说是七八个人,你疯了吗?” “哼!”铃儿冷冷一笑,“我问你,你是哪儿来的?” “我妈生的呀?”侯戈脱口而出。 铃儿:“你还知道你是你妈生的啊?你还知道每个人都是女人生的啊?” “她也是女人,她要是活着成了家,也能像我一样生他七八个十个孩子,你们把她杀死了,不就是杀死了她的孩子,杀死了七八个人吗?” “孩子,哪个女人不希望有自己的孩子?”抱着孩子的铃儿两眼含泪,在怀里孩子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孩子多么可爱啊!” 铃儿说着走到杜玉芹旁边说:“你这是何苦呀,好好做个女人不好吗?当什么刺客,古大人,放了她吧,求求你放了她吧,我替我的孩子也求求你,放了她吧,她是个女人啊!”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古壶大声说,“她只要说出实情,就能活命,就能好好当她的女人,以后好好生养她的孩子。” “我说!”杜玉芹突然大声叫道。 古壶朝着侯戈点点头,侯戈赶紧端起盆里的水把香浇灭,把杜玉芹放了下来,依旧捆在椅子上。 “妹子,你这是何苦哟!打打杀杀是男人们的事,我们女人,好好过日子哪里不好?”铃儿红着眼圈对杜玉芹说。 “我——能亲一下你孩子吗?”杜玉芹看着铃儿怀里的孩子,羡慕地问。 “可以可以,你亲吧,亲吧,这孩子,可爱得很呢。”铃儿高兴地说着,把孩子的脸凑到杜玉芹脸旁。 杜玉芹噘起嘴唇,轻轻地在孩子软嫩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铃儿说:“谢谢你!” “你们说话,你们说话,我走了。”铃儿抱着孩子走出去了。 古壶看着杜玉芹,欣慰地微微一笑。 杜玉芹平静地看着古壶,淡淡地问:“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你刚才出去不是去上茅房,是去叫她了,是吗?” “你是个聪明人,你说得不错,是这样。”古壶也平静地说,“刚才我说你是神,其实我说错了,你是人,你是女人。” “我们都是人,是人都不愿意白白送死,是人都想过平安幸福的日子,是人都会犯错,是人都会做情非所愿之事,说说你做的事吧,来,喝点水,慢慢说。” 古壶端来水喂到她嘴边,她大大地喝了几口。 “你说错了。”杜玉芹看着古壶摇摇头:“我杀你是我自愿的,不杀你也是我自愿的,没什么情非所愿,没人逼我。” 古壶听她话里有话,好奇地问:“不杀我,你就是来杀我的,你想过不杀我吗?” 杜玉芹:“我会回答你,可你得先回答我,你是如何发现我是来刺杀你的,这点你不说,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好!”古壶一拍大腿站起来,解下腰间的天机牌手上把玩着,在杜玉芹面前来回踱起来:“其实,是你告诉我你是刺客的。” “哈哈——”杜玉芹笑道:“我告诉你我是刺客,天下有如此愚笨的刺客吗?我跟你说了,你不说,我也不会说。” “我没骗你。”古壶停步,盯着杜玉芹的脸说,“不是你的嘴告诉我的,是你有脸告诉我的。” 杜玉芹:“你胡说,脸无声,怎么会告诉你我是刺客?” 第336章 审问2 “你知道你这脸上有多少块肌肉吗?你知道你微笑时最先启动哪几块肌肉吗?”古壶盯着杜玉芹的脸问。 “什么鸡肉鸭肉?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杜玉芹把脸转到一边。 “肌肉就是脸上一块一块的肉”古壶用手上和铜管指着自己的脸说。 “虽然脸无声,可是,只要你是人,你的面部肌肉就有42块,降眉间肌、皱眉肌、鼻肌、颊肌、口轮匝肌、咬肌、降下唇肌……” 古壶一口气说了十多二十个“肌”,杜玉芹和侯戈愣愣地看着他,完全来不及反应。 “如果经常吹气。”古壶说着把铜管一端含在嘴里,另一端用手指堵住,一吹,腮帮子鼓起,他左右转转,让杜玉芹和侯戈看自己的脸,然后拿出铜管。 “经常如此,面部肌肉会与众不同,脸会紧绷有型,还能提高肺活量,锻炼腹部,达到减肥目的。” “你——”古壶指着杜玉芹的脸,“那日我去你家时,特别注意到你脸型紧绷,身材有致,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女子,而是一个练过吹箭的高手。” “首先,我就想,如果我是一位女刺客,我会用什么手段刺杀这位县令?这县令自己武功不错,身边还有一位轻功高绝,使两把神鬼莫测的大剪刀的高手,刀剑明杀显然不易成功。” “住到他隔壁,只需在墙上凿个小孔,就能用吹箭筒吹出有毒的箭,无声无息地杀死对方,自己还有充足的时间逃离,我说的没错吧?”古壶微笑着看着杜玉芹问。 “哼!算你蒙对了。”杜玉芹说着把脸转向另一边。 “其次,我知道你不会早早地把那个发射吹箭的洞凿穿,你会会凿得只留最后一层,然后选择最佳时机进行刺杀。” “什么时机最佳?除夕,发射孔选在什么地方?只能在狗窝上方的墙上,因为与我这后院隔壁的共有三家人,张进水家与我一墙之隔之处正在那里。” “那你是怎么准确地找到我凿的那个孔的所在的?”杜玉芹问,这时不再转开脸了,而是看着古壶,一脸的迷惑。 古壶看出,显然她的好奇之心超过她对自己此时处境的认知。 “这不难,那块墙面积并不大,我只需要用手指轻叩,仔细听声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出了准确位置,在那里做了记号。” “吃饭之前我在狗窝旁再次观察,那个地方的墙土与其他地方不同,显然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了,你会在我们吃饭时下手。” “这院里的动静你在那边全能听见,把那最后层捅破,你还能看见,侯戈醉倒的时候就是你下手的最佳时机。” “所以定伯和侯戈假装喝醉酒,定伯拿着斧头骂着要去砸狗,岂不知他去砸的是你这根悄悄伸出头的铜管。怎么样?定伯虽老,手上的力道还行吧,至少还是能够敲掉两颗牙的。” “你这人——你——你太可怕了。”杜玉芹三脸无奈地摇摇头。 “可是,在那老头过来砸我铜管之前,我早就捅破了那最后一层墙土,我随时都可以射杀你,为什么要等着他来砸呢?” “对呀,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古壶直直地盯着杜玉芹,“我讲了那么多,现在该你讲了。” “唉——”杜玉芹长叹一口气,“因为我犹豫了,我犹豫是因为你说的那番话。” “什么话?”古壶真好奇。 “你说,你和他们一样,都是人,是平等的。你说谁也不比谁高一截或矮一截,你说在这院里,没有高贵的主人,没有低贱的奴婢,大家都只有一个名字——‘人’” “你还向那老头和那跑腿的敬酒,是你这些话救了你。还有就是我来这里以后听到的百姓对你的评论,是这些,是你自己,你自己救了自己,” “这——”古壶心中怦然一动,又开始踱起步来,手一转动着天机牌,陷入了深思。 是啊,她有足够的时间,吹出毒箭只是一瞬间的事,她要是早一点吹出那毒箭?虽然我衣服里面穿了夹层里有薄铁片的牛皮衣“防弹衣”作了防护,头巾里也同样作了防护。 她即使射出毒箭也伤不了我,可——她因我那些话和百姓对我的看法而犹豫了,这真值得深思啊。 “你——”古壶突然停住,弯下腰,把脸抵近杜玉芹,几乎要挨上了,“你——或者你的家人曾经当过奴仆,是吗?其实我也当过,你看——” 古壶撩起头发,把脸上那疤痕对着杜玉芹,“如果你仔细辨认,能认出这是一个字——‘奴’。” “是——是的,是的,是——的。”杜玉芹看着他的脸,哭出声来。 “别——别哭,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古壶说着,亲自为她解开了所有的绳子,又拿来一块白绢给她擦泪。 杜玉芹稍许平静下来后,讲出了她的经历来。 原来,杜玉芹真出生在一个奴仆之家,她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是同一家姓陈的大户人家的奴婢。 她的父母如同主人家物品生下的小牲口一般,自然也是主人的奴和婢,与她父亲成亲前,她母亲就已经被主人糟蹋过,与她父亲成亲后,主人有时在酒后,仍然骚扰她母亲。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着,她发现,有时母亲在夜里被主人叫走后,父亲只能偷偷喝闷酒生气砸东西,但当着主人面仍然像猫一样乖。 她之前不懂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待到十一二岁稍懂人事时,母亲才告诉了她真相,并告诫她也要小心主人。 她与母亲不同,她从小性格刚烈,她不愿意自己家世代为奴,一代又一代任由主人糟蹋。 有一天晚上,当她知道主人又要叫母亲去时,她身藏利刃提前藏到了主人床下。 当主人正糟蹋母亲时,她钻出来刺伤了主人的下身。她刚跑出了主人的庄园便见一群人打着火把追来,她躲在一条被杂草覆盖的沟里躲了过去。 后来,她流落他乡成为乞丐,偶遇一女子收她为徒,后来她才知道师父是专门替人杀人的刺客,她也顺理成章成为了一名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刺客。 “是谁出钱要你来杀我的呢?”听完杜玉芹的讲述,古壶不由得问。 第337章 压岁钱 “不知道!”杜玉芹回答。 “胡说!”侯戈怒吼道,“杀人这么大的事,是谁让你去做你都没弄清楚,你就去做了?” “真不知道。”杜玉芹说,“我们这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只与专门介绍刺杀生意的‘刀掮’联系。” “刀掮也用化名不用真名,真正出钱要人命的‘钱主’是谁,我们不知道也不会过问,我们只管事成之后从刀掮那里拿钱,所以无从得知出钱要你命的人是谁。” “我——相信你。”古壶看着杜玉芹说,“这次刺杀失败,你打算怎么办?” “这——?”杜玉芹惊讶地看着古壶,“这话该是我问你,你打算拿我怎么办?要杀要剐随你!” 古壶:“不杀不剐,放了你,还会给你一笔钱,要我命的那钱主给你多少钱,我给你他的两倍,说,他给你多少钱?” “黄金十两。”杜玉芹瞟了古壶一眼,闪闪地说。 “古哥你——!”侯戈急了,“你怎么能这样?你别忘了,她可是来取你性命的。” “我知道!”古壶吼道,“你马上去,找定伯取二十两黄金来。” “古哥你——?”侯戈瞪着古壶,古壶也瞪着他:“去呀,不听我话了是吗?” “唉!”侯戈一跺脚,“那我得先把她捆上。”侯戈拿绳子。 “不用——快去!”古壶夺过侯戈手上的绳子。 侯戈出去了,杜玉芹偏着头看着古壶:“真要放我走?为什么?” 古壶:“因为你跟我一样,曾经都是别人的奴,还因为你是人,你做人的良心并未完全泯灭。” “你以后要是还想取我的头,欢迎随时前来,只是最好提前给我打个招呼,对另一个人,我也是这样说的,他可以随时来取我的这颗人头。” “谁?”杜玉芹惊奇地问。 “石诚!”古壶说,“他是一位武功超绝的大侠,也是我的好朋友,我曾答应他,要是我鱼肉百姓祸国殃民,他随时可以杀了我,今日对你,我也说这话。” “你——”杜玉芹把古壶上下一番打量,“你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哈哈哈——”古壶大笑,“你说对了,完全正确。” 侯戈回来了,提着一个布袋:“二十两黄金。”不情愿地把袋子递给古壶。 古壶把布袋撑开,放到杜玉芹的双膝上:“你可以走了,还有这个,也还你。”他把那根铜管也放到她膝上。 杜玉芹看看古壶,再看看侯戈,收起金袋,拿起微管,起身就朝外走。 走到门口推开门,她突然站住了,没有回身,只把金袋“咣当”一声扔地上,又把那铜管一头放在门坎上,一头搁在地上,抬脚猛一脚下去,铜管断为两截。 头也没回,杜玉芹一步出了门,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古哥,就这么让她走了?”侯戈一不甘心地问。 “那还如何?”古壶瞪着侯戈,“你还想跟她打一架,估计没这机会了,走,这下没了刺客,可以好好守岁了。” “你再去一趟张进水家,给他一些钱,让他把你踩破的屋顶和杜玉芹在墙上捅的那洞补了,告诉他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否则以刺客同犯之罪论处。这家伙,真是脑袋进水了,找了个什么样的老婆他都不知道。” 重回院中,女人们早已扫净院子,更换了门神桃符,四角风灯高挂,院中央一盆大火,整个四合院明亮温暖,两边桌上摆着干果、柏椒酒、五辛盘等吃食。 “古大夫,你也和我们一起守岁吗?”铃儿问古壶。 “那当然,通宵不睡,守到天明。”古壶大声说,“定伯,给大家发压岁钱吧。” “遵命!”定伯高兴地吼了一嗓子,进屋去了,不一会儿便和十口一起抬了个木箱出来,放到古壶面前。 “这是干什么?”铃儿奇怪地问,除了定伯神秘地笑着,其他人都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我知道,压岁钱只是一枚不能买东西的钱,上面有吉祥字和吉祥图案,戴着辟邪的。” “可是,我这里的压岁钱与众不同,是真正的钱,可以买东西的钱。每人十贯,在场的人人都有,定伯,你是长辈,你发。” 定伯笑盈盈地从箱中拿出早已装了十贯钱的红布袋,在场者每人一袋,侯戈的儿子也有一袋。每发一袋,定伯就念一句“天下太平,却殃除凶。” 古壶也得了一袋,他把自己的这袋给了侯戈的儿子,说:“小儿年幼,多多避邪。” “古大人!”林嫂突然高喊一声,“我和唐叶,还有十口都是仆,我们也侍候过其他老爷大人,从没听说过更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的主人,我们谢谢你啊!主人。” 林嫂说罢,和唐叶、十口三人向古壶深深鞠躬。 “别这样别这样。”古壶忙扶起三人,“你们别叫我主人,我听着耳朵不舒服,在外面可以叫我古大人,在这家里就叫我古大夫,请坐请坐,你们辛苦一年了,今日好好歇息歇息。” “谢古大夫。”三人坐了回去。 跟吃饭时一样,女人们一桌,男人一桌,吃着零食聊着天,守岁迎接新年,渐渐地,大家都有些困了,古壶也打起了哈欠。 这时,邢影来到古壶面前,比画着表示要为大家跳支舞,她要古壶吹萧为她伴奏。 “好主意!”古壶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说,“我们也来个春节联欢晚会。” 见众人都有些茫然地盯着自己,古壶拍拍脑袋笑了笑说:“就是为迎接新年,我们每个人都表演节目。会唱的唱,会跳的跳,不会唱不会跳的说个讲个笑话,说段稀奇事也行,如何?大家先看邢影跳舞,好不好?” “好!”众人叫好。 “吹什么曲子为你伴舞?”古壶问邢影。 邢影在纸上写道:“你好几个晚上在这院子里吹的那支曲子,我不知道曲名,你能告诉我吗?” 《你在他乡还好吗?》古壶愣了,低着头搔自己后脑勺。今天自己已经数次告诫自己,不要想家不要想娘不要伤感,可这邢影怎么就——就专往我软肋上捅呢?这不要命吗? 第338章 此心安处 古壶失态之时,邢影已经把他的萧拿了过来,两手捧着,恭敬地站在他面前。 古壶不再犹豫,接过萧,侯戈忙把火盆和桌子退后,腾出中间一块空地来。 古壶双手持萧,当把这一端含在嘴里要吹时,心头突然窜起一股酸楚之意,这首歌曲的名字最要命——“你在他乡还好吗?” 他仿佛听见远方,还有那远方的远方,有人正用这句话问他:“你在他乡还好吗?”他乡,此地是他乡,那故乡在哪里?在坐尿坝吗?还是在不知被什么隔开的什么地方。 一种强烈的孤独和空寂感,如水一般淹没了他的全身,让他感到浑身都冷透了,他不由得把目光投向那盆熊熊燃烧的火。 只见邢影已经摆好了姿势正等着他。 火光照映中,她婀娜的体态、姣美的面容、还有那双直直地盯着他的大眼,她的两道目光仿佛两道温柔的大手,把他从刚才的孤冷之水中打捞了上来。 古壶鼓起腮帮子,腹中一口气涌出,心中的思与情顿时化作萧声流淌而出。 邢影闻声,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开始在院中翩翩起舞,古壶惊讶地发现,她的舞步舞姿,她脸上的表情和眼神,竟然和他吹出的乐曲的节奏和韵律,以及音乐的含义完美契合,仿佛之前专门练过彩排过。 这——?古壶愣了,为什么会这样?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邢影之前曾多次听他吹过这乐曲,她早就熟记了这首乐曲,悄悄地在心目中编排,甚至在她屋里偷偷跳过这舞。 “此心安处是吾乡!” 古壶突然想起曾经读过这么一句诗,是啊!虽然此前自己也曾多次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也基本上做到了这点。 可总有一些时刻,这颗心会从这个世界游离出来,孤魂般在夜空中梦游一番,要想心安,只有把此乡当吾乡,也只有把此乡当吾乡,方能心安。 想到此处,古壶不再坐着吹萧,他站起身,一边吹着一边走向邢影。 他对着她吹,她则围着她舞。 她舞着,嘴唇微动,仿佛在跟着他哼唱着。 他吹着乐曲,身子鬼使神差般摆动着,仿佛在伴着她舞蹈,如此配合与默契,就像之前练过无数次一般。 他看着她,火光映照着她柔软灵动的身姿,旋转舞动中,一对大眼流光顾盼,情思意长,目光如鱼网般总是撒向他身上又收回,每一网都把他灵魂网出窍。 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古壶的乐曲声终于停止了,邢影的舞步也停了下来。 “好!”众人鼓掌喝彩叫好。 “我们的节目完了,该你们了。”古壶大声说罢,坐回原处。 其他人只能说笑话讲奇闻,每人挨个讲完,夜已经过半。 古壶说:“我还真困了,守不到天亮了,你们守吧,我要歇息了。”他起身回到自己卧房。 像平常一样,邢影很快给他端来洗脸盆洗脚盆,还有刷牙的杯和盆。 古壶照例刷了牙洗了脸,然后洗脚,邢影也像往常一样站在一旁,等他洗完后再把盆端出去。 古壶洗漱之时,他不敢看立在一旁的邢影,要在平时,尽管她不能答话,他也会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可是今日,古壶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话说了,他的心莫名其妙地胡乱跳着,他的眼光不敢落在邢影身上。 洗脚时,他脱了鞋,强迫自己低着头把目光拴在脚趾头上,牵扯着脚趾把脚缓缓浸入温烫的水中。 突然,一双玉手伸进水中,握住了他的双脚。 古壶浑身一颤,双脚就要往回缩,可是没缩回来,他不知是被她握得太紧了还是自己已无心无力缩回这双脚。 他什么也没说,低着头,任由也低着头的她轻轻地为他揉洗着双脚,她灵巧的双手在他的脚踝、脚腕、脚背上滑动游走,如春风拂过。 当她的手指滑到他脚心上时,一阵奇痒如闪电般传遍全身,他的意识瞬间回到儿时母亲为自己洗脚时也是如此,脚板心痒得他双脚乱动躲闪着,盆中的水四处飞溅,母子开怀大笑。 而此时此刻,温柔地为自己洗脚的,是一位美丽的姑娘,是自己的婢女。不!他不想用“婢女”这个词,可是他知道,在这世俗的眼里,在她本人的心目中,她就是他的婢女。 他知道,跟自己一样身在异地为官的官员中,妻室没在身旁者,均有奴婢侍侯,除了官婢,还有私婢。 其实有些婢女就是小妾,这是被官方和民间所认可的,也是被官员的正妻正室认可的。 即使妻室在身旁的官员,跟其他男人一样,只要养得起,纳妾也是名正言顺之事,甚至纳多名妾也不会太被诟病。 思绪飘忽中,他突然发现邢影正抬头直直地看着自己,目光如火,他的目光被她的目光缠住了。 她起身,把盆子端到屋子一角,眼睛一直看着他,朝他走来。 她吹灭了桌上的灯,一步一步朝他靠过来。 屋外院子中还燃烧着火,守岁者轻声的说话声偶尔从窗户钻进来,火光透过糊在窗棂上的纸,微微地照进屋来,墙上的光影随着外面的火焰的晃动在也轻轻地晃动着,像调皮的小精灵在静静地舞动。 这光影的小精灵也在邢影脸上身上舞动着,仿佛她在轻轻舞动,她的目光在朦胧的火光中如一团蒸腾的水气向他笼罩过来。 光影朦胧,一屋温馨,一团微动着的火与气正一点一点靠过来,古壶看到了这团火的气息和起伏的律动。 古壶感到自己的身体里也有火在猛烈燃烧,他张开了双臂,将那团颤抖着的火拥入怀中。 轻轻地捧起那美丽光洁而发烫的脸庞,注视着那两汪迷离的秋水,古壶把自己一嘴唇一点点地俯向那微张着的,等待着他的两片热唇。 “砰——”窗外院中突然传来一声爆响。 第339章 失态 形影吓得紧紧地把古壶抱住,头脸捂在他胸口。 “呀——”外面几个女人在惊叫。 “这截竹子刚才怎么没爆呢?”这是铃儿的声音。 “嘿嘿嘿,它在旧岁不愿意爆,等着现在才爆,迎新年呢,新年爆红!”这是定伯的声音。 “新年爆红——哈哈哈——”院中的人纷纷笑着喊道。 “爆红?”古壶也微笑着小声说出了声,刚才这一响和“爆红”这个词如同两只大手,把他从刚才的迷情之河中捞了上来。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与郡主的帐篷之夜,浮现出与将军长谈的那些长策大计。 古壶一下子清醒过来,在心中告诫自己:情欲是团火,玩不好会引火烧身,冲动是魔鬼,不抵抗会身心俱伤,要搞定天下,先搞定自己。 想到此处,古壶把嘴唇在邢影额头轻轻挨了一下,又凑到她耳旁小声说:“谢谢你,你是位美丽的好姑娘,你以后还要嫁人成家,我不能害了你。” 邢影浑身一颤,两臂环着他的腰,把头在他胸口狠狠地碰了三下,然后放开他,一手拉过他的手,另一手在他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起字来。 “我——已——不——是——处——女——我——配——不——上——你——是——我——不——好” 她写一个字,他在心里念一个字。 “你——?”古壶刚吐出一个字,邢影已经放开他的手,风一般出屋去了。 古壶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一下倒到床上。 唉—— 做人难! 做男人更难!! 做一个在美女面前不动心的男人相当难!!! 做一个在美女面前动了心,美女等你动手,你却控制住不动手的男人,难上加难!!!! 心头连串长叹之后,此心安处是吾乡,洗了就睡吧,古壶慢慢把自己装进磕睡虫的口袋中,沉入睡乡。 古壶照常天刚亮就醒了,可是,今日是大年初一,照习俗是什么事都不做,连起早练武强身健体的事,这一天都可以免了,随你在床上躺多久。 他躺在床上,想着昨夜的事,心中不免一阵惆怅,感觉对不起邢影,这——今天怎么跟人家见面呢? 可是不能不见,而且必须要见,还有事,他要跟邢影说一件重要的事,这是他之前跟文先生长谈时就定下的事。 门外有窸窸窣窣的轻微脚步声,古壶知道,这是邢影的脚步声,往常此时,正是她端水进来给你洗脸,然后送来早餐的时候,今早他睡懒觉,她似乎已经来听过几次动静了。 早见迟见都得见,不可能不面对,心无波澜,方能平静以对。 想到此处,古壶起床开了门。 邢影很快跟往常一样端着水盆进来的,古壶看她和往常一样,看着他微微一笑,一切如常。 自己心里还有些忐忑尴尬,她却云淡风轻地似乎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古壶不得不佩服邢影。毕竟她之前是做卧底婢女的,心理素质真过硬,看来以后可以给她派更重要的事做。 古壶在洗脸时抹平自己心中的忐忑,邢影要端洗脸水出去时,他说:“吃了早餐我们一起去见见你兄弟。” 邢影惊讶地看着他,突然一下脸红到耳根,整张脸瞬间像一朵粉灿灿的桃花。 这让古壶也一惊,他突然意识到这话可以让她误会了,可能她以为他要去向代表她娘家人的她兄弟说关于他和她的事情。 他赶忙伸出手掌摆了摆说:“自从灭了蝉族把你兄弟从瓦窑上救出来后,他租住在街上无所事事,我也没去看望过他,今日我们一起去看看他,我有事要让他做。” 邢影听了这话,脸上的红晕很快褪去,她对着古壶鞠了一躬。 出了衙门到市上时,古壶让邢影买了些点心提上,虽说是去看她兄弟,可毕竟是新年,空手上别人门也不太好。 邢影当然明白古壶的心意,她买好点心,感激地看了看古壶,高兴地带着古壶穿街过巷,来到一座小院前敲响了门。 门开了,一个脸色赤黑,体格健壮的青年站在门里。 “姐!”青年惊喜地叫了声。 “古大人,新年好!请进。”青年礼貌地向古壶拱手问好。 “邢丰粟,你认识我?”古壶边往里走边有些好奇地问。 邢丰粟:“那日县衙的人把我们从瓦窑上带出来,在县衙登记时我见过古大人。” 进屋后,邢影麻利地烧水上茶,让古壶和弟弟说话。 古壶跟邢丰粟聊起这次消灭蝉族的大体过程,聊乌天云的产业和横头寨,其间他还问起了邢家姐弟之前的经历。 说起之前姐弟俩给人作奴婢当年作马的日子时,邢丰粟一会儿神色凄然一会儿义愤填膺。 他说:“我父亲当年在郡府当吏员时,家里也有一老仆和一婢女,我父母对他们都很好,没想到我们姐弟也沦为奴婢,先后几个主人都不拿我们当人。” “我姐还被活生生一烫成了哑巴,没人把奴婢当人,只有你——古大人,我姐告诉我,你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主人,只有你把奴婢当人看,我——我谢谢你。” 邢丰粟说着起身,恭恭敬敬地给古壶鞠了个躬,邢影在一旁泪光闪闪。 “别这样,别这样!”古壶忙起来把邢丰粟扶起。 “人嘛,无论穷富贵贱,人人都是人,就算是皇子王孙,达官显贵,他们也跟我们一样,都是两手两脚,有两眼两耳一嘴一鼻。” “尽管士农工商,千行百业,人跟人干的活不一样,看上去有的活高贵,有的活低贱,可是,活贱人不贱!” 活贱人不贱,当这五个字从嘴里脱口而出时,古壶突然感到浑身一颤,脑海里瞬时显现出最爱说这话的那个人的脸庞——母亲——那个世界的那位母亲。 他仿佛突然遭遇雷击一般,那张脸出现之后,脑里又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感觉眼前的一切也消失了,眼前只有一片绚丽的光,脚下软绵绵一,似乎要倒下去。 第340章 农社 “古大人,你怎么了?古大人!”焦急的呼唤声把古壶从一下混沌的眩晕中唤醒过来,一看,姐弟俩一人一边抓住他的胳膊,两人正焦急地看着他。 “没——没事,我没事,突然有点儿头晕,没事儿了。”古壶坐回椅子上,端起热茶,大大地喝了一口。 “活贱人不贱。”邢丰粟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古大人,你这话说得真好啊!”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在书上看到一位圣人说了。”古壶完全清醒了过来,目视着门外的一小片天空说。 通过刚才一番聊天,古壶看出来,这邢丰粟是个能干且忠厚之人,他问邢丰粟:“你名叫丰粟,看来擅长农事了?” 邢丰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些年当奴仆,农活和其他什么活都干过,农事说不上擅长,不过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这些最起码的活,我还是知道的。” “春种夏长,秋收冬藏,好!”古壶双掌一击说,“我有一件大大的农活,不知你能不能干好。” 邢丰粟一听,立即兴奋起来:“什么活?古大人,从瓦窑上出来后,住在这里,什么活也没有干的,成天就靠我姐给的钱吃吃喝喝的,我觉得我都快成成一头只知道吃的猪了。” “古大人,你要有活给我干,不管什么活,我都能干好,你说吧古大人,什么活?” 古壶从怀里掏出那个胶囊,看着邢丰粟说:“播种,耕作,收获的活。” “这是什么?”邢丰从古壶手上接过胶囊,两眼圆睁,好奇地看着,邢影也好奇地看着。 “这是土豆的种子,以后会变成千家万户饭桌上的美食。”古壶微笑着说。 然后,他把土豆的播种方法说了一遍,又掏出一本小册子说:“这上面都写了,你按照上面说的做就能种好。” “这东西如此神奇,种——种到哪里?我去种吗?”邢丰粟看着古壶,惊奇而茫然。 “种到横头寨。”古壶说,“那是个匪寨,除了被斩杀的匪首和帮凶,其余寨民按罪行轻重,有的坐牢有的流放,寨子的房屋和土地也被官府没收。” “县衙已经召集了数百流民迁移到横头寨,土地和房屋都是现成的。你要做的事就是带领这些人在那里安居乐业,以种土豆为主,横头寨改叫横头里。” “凡是去那里的人都按人头分那里的土地,成为编户民,你就是里正,你还可以找个如意的姑娘,在那里安家呢,你姐要是愿意,也可以去那里。” “编户民?里正?安家?”邢丰粟激动地跳了起来,抓住邢影的胳膊,“太好了,姐,我们有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家了。” 邢影看着古壶,激动得泪光盈盈,她拿过纸笔,毫不犹豫地在纸上写道:“谢谢古大人,我不去那里,我就在县衙伺候你。” 她双手把这纸捧给古壶,古壶接过,想了想,接在后面写道:“邢影非我婢,还你自由身,去留随你愿。”并在这八个字下面写上自己的“古壶”二字。 古壶双手还这纸捧还给邢影。 邢影捧着这张纸,深深地给古壶鞠了一躬,邢丰粟也跟着姐姐给古壶鞠躬,古壶忙把姐弟二人扶起。 古壶能邢影说:“给我们做些吃的吧,我还有很多话要给你弟弟说呢。” 邢影高兴地点着头,忙去了。 “古大人。”邢丰粟兴奋地说,“我该如何做?这里正该如何当?你教我。” 古壶正色道:“首先,你要把这数百人的土地和房屋分好,土地按人头平分,房屋根据各家各户的人口来,要公平,公正。” “其次,组织里人播种耕作,第一年,耕牛和农具由官府提供,秋收之前,大家吃的粮食也由官府提供,可是,这些都不是无偿送给你们,而是官府入的股份。” “股份?”邢丰粟惊奇地问:“什么是股份?” 古壶:“几个人或几伙人,大家共同来做一件能赚钱的事,各人根据自己的能力,有钱者出钱,有物者出物,无钱无物有力者出力,无钱无物也无力者,有好的能帮助赚钱的智慧或技艺,也可以出。” “把这些钱、物、力或技艺都折算成若干份,每一份就叫一股,各人根据自己的能力持股,以股权证为凭,以后赚了钱得了利之后,每个人根据自己股权证在股份里的多少来分这红利,股份多者多得利,股份少者少得利,这就叫股份制经营,明白了吗?” “这——”邢丰粟惊讶地说:“这太好了,世上还有这样做事的?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出力好做事,出力多者多得利,这样做事,哪有不成的?古大人你这主意真是太好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古壶微微笑着,拍拍脑袋说:“这不是太难的主意,我一拍脑袋就想出来了,这还没完,还有。” 古壶接着说:“这些出钱物力技艺的人,都叫股东,股份多的叫大股东,少的叫小股东,可是做事总得要有个人来当头,这个当头的带领大家做事的人叫经理,我看你能干又忠厚,这经理就由你来当。” “经理?”邢丰粟新奇地问,“我又当里正,又当经理?” 古壶:“对,里正的职责是管理民户,为官府收赋税,征徭役。经理的职责是带领民户务农生产,赚钱富民。虽然这是入不了品的官,可要当好也不是件易事,你能干好吗?” “尤其是这土豆,你别看它现在是比芝麻还小的小种子,以后从土里挖出来时,那可全是金疙瘩,不但可以吃,还能卖很多钱。” “能!”邢丰粟坚定地说,“古大人,你是我们姐弟的大恩人,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要把你交办的事办好。” 古壶又给邢丰粟说了一些细节上的事,边说边考问邢丰粟,他发现此人不仅忠厚,脑子也不笨,心中更加满意了。 事说得差不多,邢影的饭也做好了。 三人正吃饭时,侯戈神色匆匆来了,古壶一看侯戈神色就知道有事。 果然,侯戈急急地说:“古大夫,出事了,有人抬着一具尸体到县衙击鼓,告顾三害死人命。” “顾三?!”古壶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第341章 命案1 古壶放下碗筷,急匆匆和侯戈往外走,邢影也急急地跟着出来。 “怎么回事?”古壶过走边问。 侯戈:“我在后院听见击鼓声出来,一看,有四人用门板抬着一具男子尸体放在大堂门口,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击鼓的人自称彭五,说死者是他的义兄名叫李力,彭五说李力是喝了顾三家出售的酒死的,所以靠顾三害死人命。” “大年初一出命案,真是要命。”古壶咕哝道。 “要不要把文先生丁主簿和刀风他们都叫回来。”侯戈问。 古壶:“先别叫,我们去看看情况再说,需要他们时再叫,这怎么牵扯到顾三了呢,不会呀,顾三不该做出这种事呀。” 蝉族被铲灭后,铁证证明孙掌柜为争利联合蝉族将顾三一家灭门,孙掌柜也被判斩刑,财产大半没收。 顾三大仇得报,他把自家的店重新开了起来,酿制的酒取名为“仙顾恋”意为神仙喝了这酒都要留恋这酒。 顾三家原本就是酿酒世家,早就有好名,孙家酒坊一倒,顾三这“仙顾恋”赶在春节前入市,入市就旺销。 这样的时候,怎么会牵扯到人命案来呢?在这次铲灭蝉族的战斗中,顾三组织“义勇军”上山,表现出了很强的领导力和组织力,这我还正打算找他说些大事呢,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古壶边想边急走,没多大会儿便回到了县衙。 县衙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正嗡嗡议论着。大年初一人人没事,闲着有热闹看,不看白不看。 “古大人来了,古大人来了。”古壶一走近,人群很快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古大人,替草民做主啊!”一年二十多岁的男子一见古壶,跪地大喊道。 “起来,进大堂说话,把尸体也抬进来,侯戈去将县衙仵作请来。”古壶大步往里走。 “啪——”古壶醒木一拍,大声说:“原告何人?何方人氏?在何处从事何业?与死者是何关系?你如何发现死者?为何说顾三是凶手等等一一从实说来。” “回大人——”那彭三把事情一一说来。 原来,彭五家住县城城南,在家排行五,人称彭五,彭五在县城最大的米行“盛谷行”当小二。死者李力,少年时父母双亡,是彭五的街坊发小,两人从小要好,是结义兄弟。 李力一人独居,靠四处打短工为生,因家贫未能成家,好酒,每天都要喝。 今日早上,李力从顾三家开的“顾记酒肆”买了一壶酒回家,不久彭五和几个朋友去找李力时,发现李力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急忙背着李力去诊所找大夫,哪知还没到诊所,李力便死了。 因为李力身上无伤,几人怀疑李力是喝酒中毒,于是抬着李力尸体到县衙告状。 仔细听完彭五的讲述,古壶心中犹豫了一下,虽然心有厌恶,可职责所在,还是得下去亲自看看尸体。 古壶刚走到尸体旁,仵作作来了,一番仔细检查后,仵作说:“大人,尸体各处均无外伤,查其口舌鼻耳眼,确为中毒之状,从症状看,所中之毒应该为一种名为‘耳珍’的毒药,此毒从一种形状类似人耳的花中提练,故名‘耳珍’,溶于酒中,无嗅无味,人中毒后,活不过一个时辰。” “耳珍”之毒,古壶还真有映像,似乎在哪本医典中读到过,可一时忘了。 他叫十口去叫刀风等差役回来,把彭五等人暂时看管,顾三和“顾记酒肆”里一干人等带来县衙问话。 吩咐完毕后,古壶然后带着侯戈和两年差役前往李力家查看现场。 到了现场一看,这是一个简陋的单身汉之家,屋内桌上放着没吃完的一盘牛肉和一碟炸黄豆,之外还有一个有柄有嘴的陶瓷酒壶,酒壶旁一个酒杯。 揭开壶盖一看,壶内酒还有小半壶。再看屋内其他地方,虽然家具简陋破旧,可都有序摆放,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这个李力,可能打零工挣的钱全用这喝酒了。”侯戈说,“这么一个酒鬼,什么人会害他呢?顾三会害他?有仇吗?” 古壶并不言语,四下查看并无其他可疑之处后,他把目光集中到了那个酒壶和那个酒杯上。 古壶提起酒壶,把鼻子凑近壶口,认真地嗅了好一会儿,除了酒气,还有其他两种气味,可他一时判断不出那是什么,可能是溶于酒内的那毒药耳珍的气味,可这酒有没有毒还不能断定。 古壶吩咐差役了李力家的门,带上酒壶酒杯和那牛肉黄豆回县衙,在回去的路上,古壶吩咐差役去买来一只猫。 回到县衙,把那壶中酒倒了半杯给买来的猫灌下,一个时辰不到,这猫果然倒地而亡。 顾三啊顾三,你这麻烦大了,古壶心中说道。 没过多久,顾三和他酒肆里的掌柜以及几伙计都被带来了,古壶吩咐把彭五等人也带上堂来。 “古大人,这——?”顾三看看地上的尸体,惊讶万分地看着古壶,“古大人,这尸体跟——跟我有关?” “跟你有没有关,查了以后才知道。”古壶像不认识顾三,公事公办地说。 “是你,是你在酒里下毒毒死了我义兄李力,你是凶手。”彭五指着顾三气愤地说。 “我是凶手?”顾三也指着彭五反问道:“你说我是凶手我就是凶手?那我还说你是凶手呢。” 彭五:“他是喝了从你顾记酒肆买回的酒中毒而亡,凶手就是你,不是你都是你酒肆里的人。” “哈哈哈——”顾三大笑,“照你如此说,有人被人杀死了,凶手必是卖刀之人,有人被绳勒死了,凶手必是卖绳之人,岂不荒唐?” 彭五:“李力只喝了你家的酒,其间从没跟其他人接触过,他被酒毒死了,不是你酒肆下的毒还是谁,难道他自己毒死自己?” 顾三:“他为什么不能自己毒死自己呢,他不想活了不可以吗?你说是我酒肆下的毒,有何证据,有谁看见了?” “你……”顾三的伙计加入争辩。 “你……”彭五的朋友加入争辩。 双方剧烈地争执期,古壶并未干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思索着。 “啪——”古壶终于用力一拍醒木。 第342章 命案2 “都给我闭嘴。”古壶高喊道,“本县问,则如实回答,不问,则不准说话,谁再当堂争吵咆啸公堂,再打二十大板再说。” 话音一落,堂上立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古壶,等着他发问。 古壶并不忙着说话,他先把刚才争吵的双方一人一人挨个打量,他审视的目光如炬如电,堂下之人个个神色不一。 古壶:“刚才本县已经查验,李力确实死于中毒,所中之毒名为‘耳珍’,毒药溶于酒中,这点已毋庸质疑。彭五,你指告毒是顾三或他酒肆之人所投,可有证据,从实说来,如有撒谎,依法严惩。” “大人。”彭五对着堂上古壶一拱手,“李力平日就爱在顾记酒肆买酒,今日之酒也是在顾记酒肆买来,我虽然没有亲自看见他在顾记酒肆买酒,可要证实这点并不难,他买酒时肯定有人看见,大人可以找到证人。” “李力买到酒回家途中,我和我这几个朋友亲眼所见,我们说笑,拿过他的酒壶要他请我们喝酒,当时他已经微醉,说我们瞧不起他,他把酒壶抢回去,我们笑他吝啬,他生气地抱着酒壶独自回了家,之后就他独自在家喝闷酒,不久我们再去找他时他已经死了,这互不是顾记酒肆所下还能是谁?” 古壶:“依你看来,顾三或者说他的顾记酒肆为什么要毒害李力性命?” 彭五:“昨日除夕,李力去顾记酒肆买酒,付之前赊账的钱清,他本来钱是带够了的,在去顾记酒肆之前,他和我们一起耍钱输了些钱,付账时就还差了十文,他想继续赊欠,掌柜的说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了,无论如何不赊欠,要他把欠账全部还清,李力喝了酒,跟掌柜的吵了起来,李力砸坏了酒肆一个酒坛,扬言要烧了顾记酒肆,还诅咒说顾记酒肆亏本关张,越吵越厉害,我和朋友们听说了,赶过去帮他付了那十文钱赔了酒坛的钱,劝走了李力,这一切都有很多人亲眼所见,我想,一定李力的扬言和诅咒让酒肆掌柜怀恨在心起了杀心。” 古壶微笑问:“既然李力昨日与顾记酒肆大吵大闹,为何今日还有去那里买酒?” 彭五愣了愣道:“李力就喜欢顾记的酒,其他的酒他不太喜欢,昨日是酒醉后闹事,今日可能已经忘记了昨日这事,再去那里买酒,这也在情理之中。” “顾三!”古壶一拍醒木:“身为顾记酒肆主人,你昨日可在酒肆之中。” 顾三:“我没在,昨除夕,本来我要掌柜打烊歇息的,掌柜说除夕生意最好,说开到晚上再打烊,我们只想好好做生意,怎么会害人性命,大人明察。” 古壶又问:“酒肆掌柜,刚才彭五所说李力与你们因赊欠吵架之事可属实?” 掌柜:“属实,的确吵架了,可是——可是我们怎么会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害他性命呢?我们从没这样想过,也绝没有这样做过,大人明查啊。” “啪——”古壶再把醒木一拍:“基本情况本县已经大体明了,顾三等一干被告暂押县衙,彭五和朋友先将李力尸体安葬,其间不得离开县城,等待县衙随时传唤,等本县继续堪察案情后再定升堂时间,退堂!” 该走的走了之后,古壶把侯戈和刀风叫到后堂说:“这李力死得蹊跷,头天还在赊酒喝的不可能第二天就自己把自己毒死,他是被别人毒死这点无疑。” “刀风带人,查三个方面:一,李力平日的为人和常与什么人来往。二,顾三的酒坊和酒肆里的每个人这些时日有无异常。三,李力他与酒肆吵架的详细情况,挨个询问目击者。” “遵命!”刀风领命去了。 古壶再安排侯戈:“你在暗地里查,就查彭五,他的为人和他的家人朋友,他干活的米行,不只是查,还要在暗中监视,看他有无异常举动。” “遵命!”侯戈也领命去了。 两人走后,古壶叫十口马上去顾忘酒肆买壶李力买过的这种酒回来。 古壶对着从李力没喝完的那半壶毒酒,看了又看,闻了又闻,他能分辨出这里面除了酒还有另外两种气味,一种稍浓,一种稍淡。 根据他查到的医典所述,其中稍淡一种就是毒药耳珍的气味,虽说耳珍无嗅无味,可那是对平常人说的,对古壶现在和鼻子来说,分辨出这气味丝毫不难。 可是那种气味稍浓的,闻是闻出来了,可实在难以判断那是什么东西。 他让定伯去把顾三带来。 “古大人!我冤枉啊!”顾三一进屋就要给古壶下跪。 古壶忙把他扶起道:“这事究竟跟你有无关系,你得绝对给我说实话,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没有没有,古大人,这事跟我毫无关系。”顾三着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酒坊生意做得正风生水起,谁都知道杀人要偿命,我为什么要为了一点小小的口角就杀人害命自毁前程?我有那么蠢吗?” “再说了,古大人你也知道我一家就是被恶人灭门的,我对残害无辜的恶人恨之入骨,我绝不会也绝没有做这等恶事。刚才衙门的人到了我家里我才知道出了这事,我没有半句谎言,古大人你要相信我。” 从顾三的言语神色里,古壶看得出他没撒谎,他也不相信顾三这么一个精明之人会做这等蠢事。 “你酒肆里的掌柜和伙计呢?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做这种事吗?”古壶看着顾三问,“如果他们做了,你身为酒肆主人,你也脱不了干系的。” 顾三:“那老掌柜是我父母还在时就在我家酒坊做事,是忠厚可靠之人,他也绝不会做这等事,酒肆几个伙计虽说是新雇用的,也是经过我审视同意的,要是——要是古大人查出来真是他们干的,该我负什么刑责我一体承担。” 古壶微笑道:“好,我知道了,没做亏心事,就不必害怕,你先跟定伯去前面等着,一会儿我叫你你再来。” “是。”顾三跟着定伯出去了。 没等多大会儿,十口提着一壶酒回来了:“古大人,这是刚从顾记酒肆买回的酒,就是早上李力买的那种。” “好,再找两个酒杯来。”古壶说。 十口很快拿了两个酒杯来,古壶说:“去让定伯把顾三带来。” 第343章 命案3 很快,顾三来了,古壶指着桌上两个酒杯说:“不要动酒杯,去仔细闻一闻这两杯酒,有何异同。” 顾三看了看古壶,走到桌边,把鼻子凑近闻了闻说:“两杯都是我家的‘仙顾恋’酒。” “两杯都是,没有不同吗?”古壶问。 顾三疑惑地看看古壶,重新再把两杯酒闻了又闻,他抬起头指着其中的个酒杯,有些兴奋地说:“这杯里‘琴糖’,另一杯里没有。” 顾三说有“琴糖”的那杯里的酒正是从毒死李力的那酒,另一杯是刚才十口刚买回来的。 “琴糖是什么?”古壶不解地问。 顾三:“琴糖是一种糖,是城西“唐记糖铺”卖的一种糖,是把麦牙糖熬到合适的软度后反复来回拉扯后再加上芝麻制成块售卖,据说拉成的糖丝软硬适中,能弹出琴声,故名琴糖,在横头,这种糖只有唐记糖铺一家有卖,奇怪,这酒里怎么会有琴粮呢,我能不能尝一尝?” “不行不行,不能尝。”古壶说,“实话告诉你吧,你说有琴糖的这杯,正是毒死李力的毒酒,你的鼻子很灵嘛,里面有酒里有糖你都能闻出来。” “毒酒?”顾三大惊,“难道这糖有毒?也不会啊,为从没听说过谁吃了这琴糖中毒。” “为什么你第一次没闻出来,第二次闻出来有点糖呢?”古壶问。 顾三:“我们家酿酒世家,祖传的鼻子灵,我家人全没了后,我到了我姑姑家,姑姑家也酿酒,我在姑姑家的酒坊干了多年,勤学苦练,能做到只靠鼻子闻就能分辨出上百种不同的酒,刚才第一次人叫我闻时,和一闻就闻出两杯都是我家的‘仙顾恋’,没太认真,第二次闻时我仔细分辨,因为这琴糖我也喜欢吃,熟悉它的气味,故而能分辨出来,古大人让我闻酒是——” 古壶微笑道:“没你的事了,你暂且回牢里去吧,要不了多久,我会查出真相的。” “谢大人!”顾三眼里闪着泪光,出去了。 古壶心里稍许轻松了一些,这顾三,看来他真没问题,要是这事是他干的或他指使酒肆的人干的,他对让他闻酒这事一定非常警惕,就算闻出什么来他也不会说实话,可刚才他所有表现都极其真实自然,他不会有问题。 顾三的酒肆掌柜和伙计也应该不会有问题,那酒肆又不是他们的,他们犯不着因为李力砸了酒坛和诅咒酒肆关张,就做下毒害人命这种天大的事。 投毒者一定另有其人,会是什么人呢?只有先等待刀风和侯戈调查的情况再接着查了。 第二天,刀风和侯戈分别向古壶禀报了各自查到的情况。 刀风查到,李力靠打零工为生,赚三文花四文,常来往的人也就彭五等几个朋友,一伙人常在一起喝酒耍钱。顾记酒肆的掌柜和伙计也都是老实之人,没听说有什么不轨之举,李力与酒肆吵架的事,很多人都看见了,情况确如彭五所说,初一这天早上,李力在酒肆买酒回来遇到彭五一起跟他说笑要酒喝的事也属实,当时彭五捂住嘴说牙疼,拿过李力的酒壶说喝酒治牙疼,还没喝着就被李力抢了回去。 侯戈说,彭五好赌,他们一帮人初一当天忙碌了大半天,匆匆把李力埋了,晚上一帮人聚在一起赌博,侯戈趁彭五赌钱的时候潜进他屋内,在柜子里发现了十个金饼,足有十两,装黄金的牛皮袋旁边,还有一个奇怪的小瓷人。 “十两黄金?一个米行小伙计能有十两黄金?”古壶惊疑,“这瓷人有何奇怪处?”。 侯戈:“不大,一手正好能握住,奇怪的是它的形状,是女人的身体模样,可是,一只耳朵正,一只耳朵反。” “黄金?小瓷人?耳朵一正一反?”古壶愣了好一阵,对侯戈说:“你继续监视彭五,要是他今晚还出去赌钱,我们去去他家里。” 晚上,确定彭五在外赌钱后,子时,侯戈带着古壶从窗户潜进了彭五家,柜子里金饼还在,只是变成了九个,应该是彭五带上一个出去赌钱了。 再看那小瓷人,女体,光滑圆润,一手正好握住,这显然是男人的手中玩物,可是为什么两只耳朵一正一反呢呢? 古壶轻轻地试了试这瓷人的耳朵,发现反的一只耳朵能取下,取下一看,瓷人里面是空的,原来这是个小瓷瓶,这只反的耳朵是瓶盖。 把这瓶口拿到鼻子下一闻,气味一模一样,果然,这是装毒药耳珍的瓷瓶。 “搞定!”古壶轻轻对侯戈说,“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凶手是彭五,灭了灯,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 坐在黑暗中,古壶细细地思考着这桩命案。 虽然还不知道彭五是如何投毒的,但可以肯定,彭五就是凶手,而且他是拿钱替人办事,这些黄金就是酬金,是什么人要李力的性命呢?为什么要陷害顾三? 让彭五杀李力的人针对的是谁呢?李力?顾三? 想着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彭五回来了,侯戈一闪身躲到门旁,古壶不动,仍然坐在床头柜子旁。 彭五哼着小曲回来了,估计是赢了钱,先开了堂屋门点了灯,然后朝卧室走来。 “妈呀!”彭五推开门,突然看见坐在床头的古壶,吓得惊叫,手上的灯差点落下。叫声刚落,已经被侯戈夺去灯,反扣住两臂。 “我不是你妈,我是你爹。怎么,不认识你的父母官了?”古壶禁不住笑着说,这小子被吓得够呛。 “古——古——古大人?”彭五惊动稍定,颤颤惊惊地说,“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来了?哼!”古壶站起来,“你的好朋友李力请我来看望你,他说你在他酒里投的药味道好极了,他让我谢谢你。” “李力?李力?”彭五吓得深奥筛糠似地抖,“是他让大人你来的,你——大人你能看见鬼魂?” 第344章 灭口 “当然!”古壶大声说,取下腰间的天机牌,把背面那只红色的大眼睛对着彭五,“本县有天眼,能通鬼神,你难道忘了,在去年在审飞贼飘叶一案时,我就用过这天眼,你是如何毒死李力的,还不从实招来!” “我招,我招。”彭五吓得扑通跪在地上。 原来,这彭五好赌成性,父母拿他没法,将他赶出家门独自居住,他在谷盛米行当伙计,因为精明能干,深得掌柜器重。 半月前,彭五输了不少钱,想找掌柜的借钱想去捞回本,掌柜的爽快答应了,可是掌柜要他做一件事,做成了这件事,给他十两黄金。 掌柜要彭五做的事就是毒杀李力嫁祸于顾三,十两黄金足够彭五辛苦干十多年,他答应了掌柜,用掌柜给的那瓶毒药毒杀了他的发小和义李力,并嫁祸给顾三和他的酒肆。 “掌柜的为什么要李力并嫁祸给顾三?”古壶问。 彭五:“他没说,我也没敢问,这我真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不说,天打五雷轰。”彭五发誓。 古壶看他像确实不知道,接着问:“你是如何投毒的,是不是——用了糖?从实说来。”这个问题古壶已经有了猜想,他把话只说一半,他既可以震慑彭五,又可以要看看自己猜得准不准。 “这——”彭五惊得脸色刷白,“大人你真有天眼!我——我说,如实说。” 彭五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意,“我想了好几天才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我买了些琴糖,把一块琴糖烧软后,把毒药包在里面。除夕那天,我知道李力要去付酒肆的欠账,耍钱时悄悄偷了他十文钱,后来他跟酒肆吵架,我们去劝时,我怂恿他大吵大闹诅咒酒肆。” “我知道李力嗜酒如命,第二天一定还会去买酒,就和朋友一起等着,看见他买酒回来时,我把包了毒药的琴糖含在嘴里,假装牙疼捂住嘴不让别人看出来,然后拿过李力的酒壶假装要喝他的酒,趁机把那块吐进酒壶中,糖很快化了,毒药就进了酒里,我看那个装药的瓷人儿稀奇好玩,就留了下来。这样的办法,我相信这世上只有我想得出来,能瞒天瞒地,没想到瞒不过你古大人。” “好你彭五!”古壶吼道,“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你做,可是你在做天在看,我能通天意,岂能不知。你虽然机关算尽啊,可天网恢恢,岂能让你逃脱,起来,立即回县衙,侯戈把赃物黄金和那瓷人儿带上。” 侯戈押着彭五在前,古壶在后,三人出了彭五家门。 刚直出不到十步,突听“嗖”一声响,彭五中箭倒地。 古壶寻声望去,房上一条人影飘然而去,侯戈一纵身,飞上屋顶追了过去。 古壶见再房上再无别人,蹲下身子查看彭五,彭五浑身抽搐,手抓脚蹬,只说了声“大人,我悔——”便身子一挺没了气息。 显然这箭是毒箭,杀人灭口。 古壶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四周,虽然没再看几任何人影,可他心里一沉,知道刚才一直有人盯着,果然还有双眼睛在远处,在黑暗中盯着这里。 这双眼睛也许只盯着彭五,要杀人灭口,也许,不仅如此。 显然,毒杀李力并非冲李力,而是冲顾三,目的是人嫁祸顾三,可嫁祸顾三的背后呢?还有没有其他目的? 直觉告诉古壶,也许嫁祸顾三的目的是冲他而来,他感觉这背后的背后,还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正思索着,又见房上人影一闪,侯戈落在他面前。 “怎么样?”古壶知道侯戈没追上,侯戈都追不上的人,那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侯戈:“那人太快了,始终在我前面七八丈远,我担心你,没敢一直追下去,就回来了。” 古壶:“走,叫上刀风带上人,马上去谷盛米行,捉拿米行掌柜。” 两人急匆匆回到县衙,把刀风和一班游徼叫起来,打起火把,直扑米行。 “这谷盛米行怎样?掌柜是如何一个人?”古壶边走边问刀风。 刀风:“这人叫张谷盛,四十多岁,谷盛米行十多年前就在横头经营,现在是横头最大的一家米行,米行掌柜原来姓刘,这张谷盛是半年前才来换下刘掌柜的,张谷盛很会做生意,是个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精明之人。”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谷盛米行门前,刀风一番令下,手持火把的手下游徼把米行四面围了起来。 古壶看看米行旁另一幢高屋,朝侯戈使个眼色,侯戈会意,飞身上了那高屋房顶,居高临下监视着米行。 “敲门!”古壶对刀风说。 “通通通。”刀风用力擂响米行铺门。 很快,一个伙计开了门,一看眼前阵仗,惊讶地说:“官爷,你们——?” 刀风不答话,带着人直接进了屋,大吼道:“叫你们掌柜张谷盛出来,张谷盛,你出来。” 古壶跟在刀风后面,米行是前店后院,一行人很快来到居住的后院,火把光把后面这四合院照得通亮。 “官爷——官爷。”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叫着凶上来,“我是米行二掌柜,半夜三更的,官爷要米。”执事镇定地看着古壶和游徼们。 “哼!米?”刀风大声说,“我们要人,叫你们大掌柜张谷盛出来。” “大掌柜不在。”这二掌柜说。 “搜!把所有人给我带到院里来。”刀风手一挥,手下游徼立即分散进入各屋。 没多大会儿,站集中了男女老少十多口,没有张谷盛。 二掌柜一脸无奈地说:“我都说了嘛,大掌柜不在,官爷要有事,跟我说,大掌柜不在,我二掌柜当家。” “张谷盛哪里去了?”古壶看着二掌柜问。 二掌柜:“我们大掌柜多天前就离开横头去宁都了,不过,他临走时给我留下一封信,说,要是县令古大人找来,就把这信交给大人。” “哦——?他算好了我要来?”古壶惊讶地看着二掌柜。 二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给古壶。 古壶一愣,看看这二掌柜,抽出信一看,上面只有三个字。 第345章 进宁都 “宁都见”,信上只写着此三个字,工工整整,却有一股寒气从字间飘出,深深地插入了古壶心中。 古壶突然感到脊梁骨一阵发冷,此前那种在他背后的背后,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感觉再次袭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被蒙住眼睛的牛,正在被一条绳子牵着鼻子走,而这条绳子却又不知道在什么人的手上。 “大人,全都搜过了,没有张谷盛的踪迹。”刀风在古壶耳边小声地说。 古壶没作声,他一手拿着这信纸,一手把玩着天机牌,在院里踱来踱去,看来事情远比看见的更加复杂和重大,必须得三思而后行。 “二掌柜,不好意思,打搅了。”古壶向二掌柜一拱手,转身朝外走,刀风向手下一挥手,跟在后面。 出了米行没走几步,侯戈像只大鸟一样从房顶飞下,对古壶说:“我没看见有人逃离,难道没在?” 古壶:“张谷盛早走了,人家早就算好了。” 几人闷闷地回到县衙,古壶让刀风把顾三和他的掌柜伙计全放了,然后让顾三来见他。 顾三刚见到古壶,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古大人如此快就破了案,实在是令人敬佩。” 古壶:“坐,坐下我还有点儿事儿要跟你说。” 古壶把案情简要地跟顾三讲了一遍,顾三惊得目瞪口呆,缓了好一阵才问道:“谷盛米行的掌柜和我根本不认识,他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嫁祸于我?” “这也正是我疑惑之处,所以,我留你下来,你思虑思虑,他为何要如此做。”古壶看着顾三。 “这——”顾三也踱起步来深思着。 “大人。”顾三停住脚步说,“依我看,这一切都不是冲我,而是冲你来的,张谷盛留给你的那三个字看,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运筹之中,他的目的,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请你去宁都,只是这种拿无辜者的人命邀请人的方式也太过残忍了。” 古壶微笑着点点头,顾三分析得跟他所想完全一致,顾三还真是个可用之人。 “这命案与你无关,不说它也罢,现在我们来说说你。”古壶说。 “说我?”顾三惊讶地看着古壶。 古壶点点头,微笑道:“你想不想发大财?” “当然啦!”顾三兴奋地说,“虽然我家的酒坊重新开起来了,生意也还不错,可我还没有娶妻生子,光大门楣,当然想发财了。” 古壶:“我有帮助你发财的办法,这办法合理合法,你可以光明光大地做,可别人都不知道,你照我说的做就能发财,可能成为一县、一郡甚至一州的首富,当然,我也要跟着你发财。” “什么方法?”顾三两眼发光。 古壶摇摇头:“这不是三五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就算三五个时辰也不见得能说得清楚,待我去宁都回来后再与你细谈,你只需要提前物色一些精明能干又可靠的伙计就行,以后会有大用场。今天就说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古大人,你真要去宁都?那是皇城,可不比我们这小地方,那里水深浪大,可得当心啊。”顾三无不担忧地说。 古壶淡淡一笑:“当然要去,水深浪大我不怕,我就喜欢冲浪。” “冲浪?”顾三愣了愣,竖起大拇指说,“我就知道古大人非凡人,通天透海的本领,再一会儿都该天亮了,古大人该好好歇息歇息,告辞。” 顾三离开后,古壶回到卧室,倒头便睡。 第二天快到午时,古壶才起来,邢影给他端来洗脸水和早餐,出去时,在桌上给他留下几个字“熬夜不好,保重身体。” 古壶看完字条,微微一笑,心头一热。 吃完饭,古壶让十口去把文先生请来。古壶把这事跟文先生一说,又说了自己要去宁都的打算,开玩笑说:“先生常识渊博,看看此行是吉是凶?” 文先生微笑着摇摇手,沉吟好一阵,说:“吉中有凶,凶中有吉。” “此话怎讲?”古壶真来一兴趣,好奇地看着文先生。 文先生:“你两日破命案,此为吉,可真凶在逃,还嚣张地让你去皇城见,可见真凶背景了得,此为凶。可是,皇城乃天子脚下,非法之徒岂敢像在街头这般随意杀人?真要有事,王右军不可能坐视不管,要知道王氏一门在皇城可顶半边天,此为凶中有吉,再有,大人你多才奇谋,自有天佑,” “哈哈哈——”古壶大笑,“先生如此一说,我便安心多了,等我走后,县衙事务还劳烦先生多费心。” 文先生摆手:“劳烦谈不上,尽职是应该的,只是——你凭那三个字就去宁都,万一以后皇上责怪你擅离职守那可不是小事,要知道,你之前回那圣旨可是让皇上碰了根软钉子,要拿这事问你罪,你可无法抵赖。” 古壶一惊:“有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他一下子有些懵,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理由:“张谷盛是真凶,我去宁都抓真凶这是公事呀,怎么能叫擅离职守呢,这正是恪尽职守才对。” 文先生笑笑摇摇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这命案就是做的一个局,就怕这局还没完,还怕局中还有局,去宁都之事需再三思而后行,” 古壶:“先生言之有理,容我再三思。” 文先生告辞出去了,古壶躺到摇椅上沉思起来。 文先生的话不无道理,世道艰难,人心险恶,而这官道更难,官场更险,在这世上,自己虽然有些天才奇能,可是与那些官场老手处世高人相比,自己怎么说都还是太嫩。 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再想想。 想了一整天,古壶还是没有最后拿定主意。 第二天,突然来了圣旨,宣旨的人,依然是前朝的那两个宦官。 圣旨要古壶做的就一件事——“即刻起程,去宁都述职。” 的嘞,谢谢皇上帮拿了主意,去吧。 第346章 上路 古壶先找来文先生,说了圣旨的事,要他在自己去宁都这段时间要督促邢丰粟办好横头里安置游民分地下种之事。 文先生:“大人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好,只是你这去,一路上要备加小心,之前已经有两次刺杀,难免还有,这次到宁都,那里是乌氏权臣的地面,最好让侯戈寸步不离。” 古壶笑了:“宁都岂是乌氏权臣的地面?那是皇上的地面,先生放心,第一次刺杀时,是我完全没有防备,我时刻有了戒备之心,要杀我,那也不是容易之事。” 送走文先生,古壶叫来侯戈和定伯,说了要去宁都的事,要定伯准备好一些钱。 定伯:“古大夫,你得让老奴跟你去,那些恶人三番五次行刺你,我怎么能放心,我老胳膊老腿不能打,可一路上的杂事由我来做,侯戈安安心心跟在你身边,你们两人在一起,任他再厉害的刺客也得不了手,出远门我要跟着你,这是当初离开坐尿坝时老夫人的吩咐,” 母亲!古壶心头一热,说:“好吧,听定伯的。” 皇上圣旨没限定时限,那就不用快马飞驰,古壶和侯戈一人一马,定伯赶一车,照正常的速度便可。 临动身时,铃儿抱着孩子,邢影和田萍等人都来相送,铃儿红了眼圈对侯戈说:“保护好古大夫,你也要当心。” 侯戈抑过儿子亲了一口,拍拍大腿两侧的大剪刀笑道:“放心,我这两把大剪刀独一无二,没人敢把脖子往这剪口里伸。” 古壶看着侯戈,有些不解地问:“之前你不是把剪刀背在背上的吗,现在如何又佩在腿上了。” 侯戈:“之前是在这横头,现在是出远门,佩在腿上最顺手,出鞘最快。” 邢影和田萍一人捧着一绣了“佛”字的小香囊上前,田萍说:“古大夫,这是我和邢影连夜绣的,里面装了桃木片,桃木避邪,佛佑平安,你们俩戴上吧。” 邢影把手上的香囊挂到古壶脖子上,田萍把她手上的挂到侯戈脖子上。 古壶心生感动,他拍拍掌,大声说:“好了好了,你们放心吧,这是皇上召我去述职,没人敢把我怎样的,你们好好家,有事找文先生和丁主簿,走了。”古壶一拍马背。 “汪汪汪——”大个突然叫着奔过来,一蹦一跳要往马背上蹿。 “你也要去逛皇城?”古壶吃惊地拉住大个的前腿,像在跟它握手。 大个伸出舌头舔了舔古壶的手背,抬头看着古壶点了点头。 “好吧,你这狗东西,你去坐车。”古壶指着定伯的马车,大个兴奋地跳上了马车。 冒着早春的寒意,迎着初升的暖阳,古壶一行离开了横头县城,踏上了前生宁都的路程。 回头看着城门上方阳光照耀下大大的“横头县”三个字,古壶感慨中来,自己费心经营了快一年,这“一亩三分地”基本搞定了。 天下呢?大宁国有十八州八十郡七百八十县,何时能搞定?任重而道远啊! 想到这里,古壶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猪头!难道一个县一个县挨个去搞?那得搞到猴年马月? “古哥,你笑什么?”侯戈看着古壶不解地问。 古壶:“没什么,我笑前途一片光明。”他用马鞭指指前方说。 一路前行,五日后的下午,经过昭明郡郡城,该郡市井繁华,比坂台君热闹多了,古壶和侯戈达撞破马边走边观进景,打算在这里住一夜,补充些路上需要的食物,明日接着赶路。 “卖扇子呢,卖扇子呢。”前面一个十多岁的衣服破旧的男孩,手上摇着一把扇子,提着个篮子吆喝着从对面走来。 “这小子,现在卖扇子,猪脑子!”侯戈笑道。 古壶说:“现在买来热天扇,有何不可。” 正说着话,那男孩已走一面前,他奇怪地看了看侯戈两腿外的牛皮刀鞘和露出鞘袋的剪刀柄,把手上的扇子伸向侯戈:“大哥,买把扇子吧。” “现在用扇子?不要!”侯戈凶凶地说,同时一只手警惕地放到剪刀柄上。 男孩看看侯戈,撇撇嘴,又把扇子伸到古壶面前,恭敬地说:“先生,买把扇子吧。” “跟你说了,不要,你——”侯戈瞪着男孩,要推开他。 “别跟小孩一般计较,他不过就是多看了你那两把大剪刀两眼。”古壶挡开侯戈的手说。 “哼!”男孩也瞪了侯戈一眼,“你不要算了,这位先生要。”说着把扇子拿给古壶。 古壶笑笑:“谢谢,不要。”瞟了一眼男孩和扇子,继续走路。 男孩却没离开,转身跟着古壶说:“先生,你怎么看都不看呢?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扇子,有人说你是行家,你一定会高价买我的扇子。” 有人说?古壶好奇地停住脚步问:“这是谁告诉你的。我会一定会买?还高价?” 男孩:“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这些扇子都是他给我的。”男孩指着篮子里的扇子,“他说你看了这把扇子就会一定会买,他说他不骗我。”说着把手上的扇子给古壶。 “哦——?”古壶接过一看,这扇子上一面画有一只鹅,再看背面,写的是“胸怀苍生,放眼天下” 这不是将军大哥的字吗!古壶惊喜地对男孩说:“那人没骗你,你这把扇子我买了,你要多少钱?但你要告诉我给你扇子的人在哪里?” “二——二十文,可——可以吗?”男孩看着古壶,紧张地说。 “二十文?不可以。”古壶笑着摇头。 “十五文,不能再少了。”男孩盯着古壶, “不少,给你五十文!”古壶爽快地说,立即掏出钱给男孩。 “先生你——你太好了。”男孩接过钱数着,边数边说:“那人在书香客栈。”男孩数完钱,高兴地蹦跳跑开了。 “古哥你——真五十文买这把扇子?”侯戈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摇着手上的扇子说:“当然,这扇子,我五十文买到手,要遇到识货人,五十贯我殾能卖出去,可是我不卖,这扇子宝贝着呢,走,书香客栈,有人请吃饭。” 第347章 想杀我的人真不少 让定伯带着大个另外去找客栈,古壶和侯戈打听着来到书香客栈。 “书香客栈”,果然不同于其他客栈,门旁有对联,里面到处悬挂书画,进出者多半也一看就是士子文人。 “古大人,这边请。”古壶听背后有人叫,一回身,是行正,将军大哥的弟子。 古壶微笑着点点头,行正把二人带到一门口,小声说:“将军在里面,我和侯戈在外面聊,古大人里面请。” 古壶推门进去,这是一间宽大典雅的房间,将军正在喝茶看书。 “大哥好雅兴,你这把扇子真归我了?”古壶摇着刚买的那把房子,激动地大步上前。 “哈哈——小弟!”将军放下书,起身笑道:“用这种方式请你来,我送出了扇子,你接济了那男孩,用你的钱行我的善,你可别怪我,来来来,喝茶喝茶。”将军提起小炭炉上的水壶给古壶泡茶。 “我来我来,大哥坐。”古壶忙接过茶壶,“大哥如何得知我今日要路过这里?有事?” “不瞒小弟。”将军微笑着说:“在大宁国的每一座州郡城,都有一家我的人开的文宝斋,在有些大的县城也有,这些文宝斋其实就是我的耳目和联络站,在大宁发生的大事和奇事,我都能知道。” “我上宁都述职这事应该算大事?还是奇事?”古壶笑看着将军。 将军正色道:“大事,尤其对你来说,这是天大的事,我是专程在此等你的。” “大哥,此话怎讲?”古壶一听这话,再看将军的神色,内心也有些紧张起来。 “你是不是收到了皇上要你进宫述职的圣旨?”将军问。 “是!”古壶点头。 将军:“这是皇上要见你,另外还有米行掌柜也要你上宁都见他,是不是。” 古壶:“这事你也这么快就知道了?是的,那人指使人杀人,嫁祸一个叫顾三的,我破了这案,可幕后主使,那个米行掌柜留下字条要我上宁都见他,人早跑了。” 将军:“这是乌天堂要见你,或者说是其背后的乌天权要见你。” “乌天权、乌天堂?”古壶一惊,“第一次去刺杀我的那个刺客,临死时我问他是谁派他去的,他看着树上的一个乌鸦窝,我就知道是乌氏干的,这乌氏究竟有多大势力?” “多大势力?”将军冷冷一笑。 “这么说吧,就算是当今皇上,对乌氏一门也要忌惮三分。乌氏几十代世居大宁,是大宁几大名门望族之一,由于世代居住宁都,也是最大的地头蛇,这是其他南来望族不能比的。” “乌氏祖上当年为当今皇上的祖上建国立过大功,乌氏子弟多人身居高位,位最高者为三品度支尚书乌天权,掌握大宁的国家账务收支大权。” “其弟乌天堂则掌管着庞大的乌氏产业,乌氏一族的财富在当今大宁,不数一也要数二,乌氏在大宁各地有数十座庄园,奴仆、庄客、家丁、部曲各色等何止数千” “此次你灭掉的蝉族骨干乌天云,只是乌氏中的一旁支,你向御史府举报乌氏与蝉族匪类有勾连,证据确凿,御史府上奏皇上,皇上仅让乌天权在家养病,没罢他的官,也没罚他,其他几个乌氏权臣仍然在位。” “皇上要见你,应该是要当面考察你,皇上可能是对你变相抗旨心怀不满,但也重视你的才能,当面考察后,合意则继续用你,不合意则杀你。” “皇上要——要杀我?”古壶这一惊非同小可。 将军一笑:“我是说,不合意则杀,合意当然不杀,这只是我的推测。” “乌天权要见你。”将军继续说:“当然是你捅了乌氏这个马蜂窝,泒人出来没杀了你,则设法让你到他的地盘上,杀你的机会更多。当然,他还不敢光天化日杀朝廷命官,但会寻机杀你。” “天啊!”古壶起身走动起来,“一个至高无上的皇上可能杀我,一个位高权重的乌氏寻机杀我,我这还有活路吗?” “这还没完,你坐下。”将军语气沉着。 古壶重新坐在将军对面。 “还有其他重要人物可能也要见你”将军看着古壶,似笑非笑。 “其他重要人物?谁?” 古壶看着将军的笑容有些奇怪,他一下想到了与郡主的事,那次郡主来横头找他时,何超也在,何超是将军的弟子。 “谁?你猜猜,你是不是还有事要对我说。”将军的笑还是有些神秘,古壶知道这事不能不说了。 “大哥。”他看着将军,做出小弟向大哥撒娇之态,“不瞒你说,我和康王爷的千金霞郡主已经——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大哥你一定要设法成人之美啊!” “熟饭?”将军指点着他,微笑着摇摇头,“你呀,现在是夹生饭!我有消息,康王爷已经知道了你和郡主之事,如果康王爷见你,跟皇上见你一样,合意则留,不合意则杀。” “这——又一把刀?”古壶再一惊。 将军:“郡主这事上,除了康王爷,还有一人也可能要找你麻烦。” “谁?还有谁?”古壶瞪大双眼。 “何子高。”将军微笑着看着古壶。 “何子高?”古壶这才猛然想起,那位曾经和霞郡主订了婚,之后又被康王爷退婚的,五兵尚书何立群之子。 “他又为何——要找我麻烦,郡主不是早退了婚约了吗?”古壶不解。 将军:“他和郡主早退了婚不假,可他要知道郡主舍了他而跟了你这样一个曾经的贱奴,他能容得下你吗?” “郡主和我的事他也知道了?”古壶再次大惊。 将军:“王公贵族之间,男女私情这种事,像风一样,会从这家宅院吹到那家宅院,没有东西能真正挡得住的。” “难道这何子高也想杀我?”古壶已经瞪着将军。 将军:“何子高这人表面上文质彬彬,暗地里是个能下毒手的人。” 古壶立即想到那女刺客杜玉芹,难道——? “还有一个人。”将军的话打断古壶开开小差的思绪。 “还有?”古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第348章 何公子来了 “景——王——爷。”将军缓缓吐出三个字。 “景王爷也想要我的命?”古壶已经不再如刚才那般吃惊了。 将军:“这不一定,据我所知,景王爷从坐尿坝的矿山铁厂获利不少,他认为你是一个难得的奇才,后悔当初免除你一家的奴籍。” “否则,你还是他的奴,你的一切也都是他的,他想你专为他所用,如果不能,也不排除他有‘我不能用,别人也别用’的想法而对你不利。” “苍天啊!”古壶胳膊朝上举着,半真半假带着夸张的口气说:“你为何不让我多长一些脑袋?长他十多个,谁想要就砍一个给谁,或者生个韮菜脑袋,砍了又长,那该多好。” “小弟啊!”将军指点着古壶笑笑摇摇头,“谁让你长了个如此聪明能干的脑袋呢?” “刚才我所说,全部都只是我的推测,我没有亲耳听谁说一定要杀你,不过,你放心,你我既然已是兄弟,既然要走同一条道路,一同去搞定这天下,你的脑袋也就是我的脑袋。” “我会尽我所能从中斡旋和帮助你,特意在此告诉你这些,是要让你时时警惕,处处留心,见机行事,切不可率性而为,该忍处则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切记。” “小弟,要是没有你,我一个人如何搞得定这天下?留得青山在,方有柴火旺!”将军抓住古壶的胳膊,庄重地说。 “大哥!”古壶也用力抓住将军的胳膊,“我会小心谨慎,见机行事,你放心,我这个脑袋也不是谁想拿去就能拿去的,我这青山上的柴,要烧旺大宁,烧红天下!” “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 将军:“我们畅饮一顿,壮怀激励,如何?” “好!”古壶大声说,“壮怀激励!” 将军把行正叫进来,让他去叫来酒菜,两人痛饮一场,将军说不放心古壶单独去宁都,他也要去宁都,暗中为古壶多方斡旋,但是不能和古壶同行,他们得分开走。 饭毕,将军和行正先行离开书香客栈,古壶和侯戈稍后离开。 来到定伯订下的客栈,天已黑了,古壶喝了些定伯端来的醒酒汤,躺到床上却难以入睡。此行真如文先生所言,吉中有凶,凶中有吉,虽说吉凶难料,可看来是凶多吉少。 事已至此,路已到此,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往前走。 辗转反侧,自己告诫自己一番之后,总算入睡了。 数日之后,宁都城终于出现在眼前,临近城门,下马步行。 “古哥。”侯戈指着远处高大的城门说,“皇城繁华无比,以后我们能不能住到这里?” “哈哈——”古壶笑了,“会的,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汪汪汪——”大个在车里叫了几声。 “下来吧,你也想看这繁华市景。”古壶朝马车里喊道,大个兴奋地跳下车来,跟在古壶后边。 “我们先去哪儿?”侯戈问。 古壶:“先去驿馆住下,明日进宫。” 一路问着看着来到驿馆,安顿好车马往里走时,门吏奇怪地看了看大个,拦着古壶说:“不好意思,请留步,狗不能进去。” “狗不能进?”古壶看着门吏,“那——我带的东西能不能进。” “东西?当然能。”门吏说。 古壶一抱把大个抱起来,扛到肩上说:“这是我的东西,狗东西。”大步走了进去。 门吏愣愣地看着,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侯戈看着门吏笑了笑,帮着定伯拿了行李跟了进去。 连日奔波,人困狗疲,古壶自己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之后,把大个也洗了个干干净净,带着大个回到自己房间刚喝了口茶,就听门外有人喊:“喜庆,喜庆在吗?” 喜庆?谁呀?古壶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位翩翩公子,身后跟着两个仆人。 定伯说:“古大夫,此人找喜庆却来到你门前,我拦他拦不住。” 古壶认出来了,此人不正是五兵尚书何立群的儿子何子高吗,当初自己扮成郡主的奴仆去何府破那件“丫环盗书”之案时,自己当时的奴仆名字正是“喜庆”。 自己都差点忘了这茬,想不到这位何公子记得如此牢,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我大哥真是料事如神啊! “没事儿”古壶看也不看这何子高,只对定伯说:“定伯,你去吧,这位公子找错人了,也不能怪他,他不识字,在门房处他看不懂登记册。”说罢就关门。 何子高身后的仆人抢步上前,一脚迈进门,挡住了古壶正关的门。 “狗腿!让开!”古壶大声说。 “你——说谁呢?”这仆人凶恶地扬起拳头。 “说它呢,你争什么呢?”古壶把门打开,指着屋内的大个说。 这仆人看着屋内的大个,脸气成了茄子。 “喜庆,当了县令就不认识我了?“何子高看着古壶冷笑道。 “嗯——?”古壶像是才看见似的,把何子高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你是——你是那个——那个谁啊?” “瞎了你狗眼!”那个拦门的仆人大声吼道:“这位是当朝五兵尚书的公子何子高何公子。” “谁?是谁在朝廷命官面前大吼大叫。”那仆人话音刚落,刚洗完澡回来的侯戈从这院子另一头大步奔过来。 “侯戈,这位是当朝五兵尚书的公子,还不拜见何公子。”古壶对侯戈说,同时他的食指转了个圆圈,又向上一指。 “是,拜见何公子。” 侯戈说着双脚点地,人突然像个跳蚤般弹到空中高过出房檐一大截,在上升中便卷成一团,像个车轱辘滚到最高处,然后这“车轱辘”又往下落,要落到地面上又突然弹开。 “啪——”一声响,“车轱辘”重新变成人,侯戈稳稳地落在何子高面前单膝下跪,双手抱拳过头顶,大声说:“草民侯戈拜见何公子。” 何子高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侯戈,好一阵才说:“起来吧。” “谢公子!”侯戈大声应着,站起身来。 “哦——”古壶高声惊呼起来,“原来是何公子大驾光临,请请请,请到狗窝里来坐一坐。” “狗窝?”何子高疑惑地看着古壶,没迈腿。 “何公子贵人多忘事啊。”古壶指着那仆人说,“刚才他说我的眼是狗眼,那么我这窝当然就是狗窝了,公子请,请进狗窝。” 古壶笑容满面,点头哈腰地伸手指着屋内做“请”的姿势。 第349章 别小看蚂蚁 何子高脸上忽白忽青,一条腿迈进门槛又伸出来,伸出来迈进去:“哼!”终于进了屋。 何子高的两个仆人进了屋,侯戈也进了屋。 “喜庆啊,听说你来了宁都,本公子特意来看看你,当初你和黄安那狗奴,你们两奴一起到我府上帮助破案,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们呢。” “你——你脸上的伤好些了没?好像那烙上去的字还隐约可见的,我要是没看错的话,是个奴字吧?”何子高说着两眼盯着古壶的留有烙痕的脸。 “啊——原来公子也认识字?”古壶大惊模样,“啊呀呀,了不起,了不起,公子连奴这么难认的字都认识,真了不起,没错,我是奴,我曾经叫‘喜庆’这奴名。” “哈哈哈——”何子高大笑,“我还以为你当了县令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奴,没错,你就是个奴。” “敢问公子。”古壶笑盈盈地看着何子高,“令堂,五兵尚书何大人和当今皇上,谁是主谁是奴呢?” “你——你说什么?”何子高诧异地看着古壶。 “难道公子耳朵有问题?要真有问题,我是大夫,我给你看看?”古壶说着要伸手去摸何子高的耳朵。 “去去去,拿开你的脏手。”何子高挡开古壶的手。 古壶笑笑:“我是请问公子,当今皇上和令堂何大人,谁是主谁是奴。” “当然皇上是主,我父亲是奴。”何子高看着古壶,认真地说。 “哈哈哈——这不对了嘛,叫,叫我爹,你得叫我爹。”古壶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爹是奴,我也是奴,所以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 “你——”何子高气得脸色铁青,瞪着古壶说不出话来。 突然,何子高笑了,向仆人伸出手。 仆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瓷瓶递给何子高,何子高揭开瓶盖给古壶看:“你是我爹?你是这个。” 瓶子里装着几十只蚂蚁正在里面爬。 何子高拇指和食指从瓶中捏出一只蚂蚁举到古壶眼前,冷冷地说:“你就是这个,看好了。” 何子高眼睛看着古壶,两手指轻轻一用力,那只蚂蚁在他指间变成肉泥。 古壶心中腾地升起一团火,恨不得把这个找上门来的挑衅者,这个自认为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也捏成肉泥。 可一想到大哥告诫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瞬间又把心中升起的火苗压了下去。 古壶惊讶地问:“这是什么?公子捏死的这是什么?” 何子高笑了:“这是蚂蚁,也是你,我要捏死你,就跟捏死这只蚂蚁一样,懂了吗,古县令。” “了不起,公子连蚂蚁都认识。”古壶说:“可是,公子是否知道,蚂蚁是什么动物,哪一门哪一纲哪一目哪一科,请公子教教我这贱奴。” “你说什么,什么门什么纲?”何子高莫名地看着古壶。 古壶:“原来公子如此不学无术,那我告诉你吧。” “蚂蚁是一种昆虫,别名蚁、玄驹、昆蜉、蚍蜉蚂,属节肢动物门,昆虫纲,膜翅目,蚁科。” “蚂蚁的种类繁多,比如:小黄家蚁、黄猄蚁、大头蚁、洛氏路舍蚁、白蚁、切叶蚁、牛头犬蚁、红火蚁、宽节箭蚁、大齿猛蚁、行军蚁等等等等。” “世界上有多种蚂蚁,有21亚科283属。” 古壶一口气说完这些,靠前一步,盯着何子高问:“这些,你可懂得?” 何子高茫然地摇着头。 古壶又问:“你有多重?” 何子高愣了愣:“一百五十斤,怎么了?” 古壶:“那你能不能举起你体重四百倍,也就是六万斤的重量。” “不能!”何子高专注地看着古壶,认真地摇头。 “可是,蚂蚁能!”古壶激动地在屋里走动起来,挥动双臂,激昂地说。一只蚂蚁能举动相当于自身体重400倍,拖动相当于自身体重1700倍的物体。” “单个蚂蚁实在微不足道,你轻轻就能把它捏成肉泥,可是,当无数的蚂蚁在一起的时候,豹子老虎不是它们的对手,所以,千万别小看蚂蚁。这些你可懂得?啊?” 古壶最后站在何子高面前,直直地盯着他,目光如炬,声音铿锵地问。 何子高和他的两人个仆人,还有侯戈,全都愣愣地看着古壶,呆若木鸡,没人出声。 大个也呆若木狗,抬头默默地看着古壶。 古壶看着他们,又看看大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有点过了。 “你——”好一阵,何子高才开口,“你胡扯一通,谁知道你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我只相信看到的,我看到蚂蚁被我不用吹灰之力便捏死了。”他挑衅地看着古壶。 “那——”古壶已强迫自己镇静也来,他微笑着看着何子高:“何公子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只是捏死蚂蚁给我看?” “我想请你去郊外踏踏春,下下棋,不知古县令是否赏脸?”何子高也微笑着说。 古壶:“我来宁都是奉旨前来述职,可没有闲暇陪公子踏春下棋,不过,我愿意跟公子一赌,如果公子赢了,我再忙也抽时间陪公子走一遭,如果公子输了,恕不奉陪,如何?” “哦——如何赌法。”何子高眼睛一亮。 古壶指着何子高手上装蚂蚁的小瓷瓶说:“把你这瓶里的蚂蚁同时抛到空中,你我同时出手去抓,谁抓到的蚂蚁多,谁就赢,敢赌吗?” “这——”何子高看着手上的瓶子,犹豫了。 “不敢?你连一只蚂蚁都抓不到?”古壶轻蔑地看着何子高问。 “赌就赌!”何子高咬咬牙说。 “好!公子豪爽。”古壶两掌一击,他找来一张纸,对何子高的两个仆人说:“你们站到凳子上,把蚂蚁放到在这纸上,一人两手平举着纸,另一人从下面把蚂蚁弹到空中,你们公子和我再出手抓蚂蚁。” 两仆人看着何子高,何子高说:“照他说的做。” 两仆人小心地站到凳子上,小心地把瓶子中的蚂蚁倒在纸上。 当蚂蚁被弹到空中时,古壶看见蚂蚁们蹬着细腿晃着脑袋翻滚着,升到最高处又往下落,像一个个蚁仙,缓缓从空中下降着。 他迅速移动脚尖,伸出双手去迎接这些可爱的精灵们。 第350章 进宫面圣 古壶两手握住拳头伸向何子高。 何子高也两手拳头伸向古壶。 何子高的两个仆人和侯戈也都过来,五个人十双眼睛全都盯着四个拳头。 四只手同时摊开。 古壶的两手上共有八只蚂蚁,全都是活的。 何子高手上什么也没有。 “不好意思,公子你输了,你两手空空。”古壶淡淡地说着,小心地把手上的蚂蚁放回瓶子里。 何子高尴尬地瞪着古壶,像才认识似的,把古壶上下打量一番,丢下一句:“喜庆,咱们走着瞧,哼!”一转身,拂袖而去。 “哈哈哈——”古壶大笑,“今天真是喜庆,公子慢走,不送。”古壶大声说。 “古哥,你刚才把他吓着了,把我也吓着了,你的动作太快了,那么小的蚂蚁,你怎么就把它们给抓住了呢?”侯戈问。 “这没什么,看见了,伸手就抓住了呗。”古壶云淡风轻地说。“回你的房间吧,我想睡一会了。” 侯戈:“是,我和定伯就在你隔壁,有事你就叫我。”侯戈说罢走了出去。 古壶觉得疲倦极了,他躺到床上想睡一觉,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知道这是因为紧张,毕竟明天要去见的人,是当今皇上。 还记得去年,第一次见皇帝时,那个大臣拿他对景王爷说过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来问罪,他靠着机智的狡辩为自己洗脱罪名,还得到皇帝赞赏。 可是这次呢?要是皇帝真拿“抗旨”这顶帽子给我戴上,还真不容易取下来,要是皇帝真动了杀心,那怎么办?恐怕将军大哥也保不住我。 要真是那样,不可能等着被砍脑袋,脑袋一落地,全都玩完。 要真是那样,只有拼个鱼死网破,先把皇帝拿做人质,出得宫来,和侯戈一起隐盾江湖,再以后,或者寻机杀了这皇帝,或者到大宁的敌国站住脚,再引兵前来搞定这皇帝的天下。 可是,那不就要血战山河,祸及无辜了吗?这可不是自己愿意看到。 要么,逃到另外国家后隐姓埋名,了此残生,这——这也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要不,别进这宫了,现在就逃走?可——怎么会事都还没弄清楚就吓跑了,这也太窝囊了吧。 唉——古壶心烦意乱,也不知何时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早醒来,刚起床,定伯和侯戈敲门进来了。 定伯拿来提前熨烫得妥妥贴贴的官服让古壶换上,定伯说:“我不知道皇宫是什么样,可我知道那是天子住的地方,你可得步步小心,蚂蚁都不能踩死一只,走着进去,走着出来,就万事大吉。” 古壶看着定伯关切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父亲看着儿子出征,他心中涌起热流,看着定伯笑笑说:“定伯放心,我飞着进去,飞着出来,决不踩着皇宫一只蚂蚁。” “你这臭小子!”定伯指点着古壶,摇头笑道。 侯戈帮古壶理理衣服说:“古哥,让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要是皇帝真要你的命,我把皇宫翻个底朝天也把你带出来。” 古壶笑着拍拍侯戈的大剪刀道:“兄弟,那是皇宫,能允许你进去?你们都放心吧,皇上是叫我来述职的,不是要砍我头的,你们就在驿馆等着我,该回来时,我自然就回来了。” 在去往皇宫的路上,古壶看着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的街道,看着男女老少的一张张生动的脸,听着此起彼伏的一声声吆喝叫卖声,闻着食肆里飘出的肉香酒馆里飘出的酒香和身旁路人发出的体味。 他的脑袋里不再有昨夜的迷茫意乱,他此时的意识无比清醒:我是谁?我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从天而降者,当然,如果不算大个的话。 在这世上,我有超常的学识才能和非凡的武功,还有我的亲人恋人友人,我曾经是奴仆,我现在是县令,我要功成名就,在此活出个轰轰烈烈的精彩人生。 天降大人于斯世,天降大任于斯人,我便是斯人。 我是书圣王羲之的义弟,我们要完成搞定天下的大任。 心中如此想着,便觉得前面要去的皇宫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院子,前面要见的皇帝不过是个普通的年长者。 于是,脚步便轻快起来,身上便精神起来。 来到宫门口,看看辉煌气派的皇门,古壶淡淡一笑,大步走上前去。 让守门军士查验身份后,古壶进入皇宫,刚进门走几步,便有一名内侍上前尖声说:“古县令,这边请。” 古壶跟着内侍往前走,由于去年来过皇上大殿,走着走着,他发现不是去大殿的路,他问:“不去大殿述职吗?” 内侍微微一笑:“古县令只管跟我来便是,皇上在等你。” “那快走,不能让皇上久等了。”古壶说。 在迷宫似的皇宫里穿行一阵之后,来到一个花园门口,内侍把古壶交给两名军士,这两名军士带着他在亭台楼阁,假山真水间好一番穿梭,他终于看到了百步开外那位身着龙袍的皇上。 皇上和几位宫女正在嬉笑着指指点点,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古壶跟着军士来到皇上身手,跪下道:“启禀皇上,横头县令古壶奉旨前来述职。” “噢——古壶?到啦?”皇上回过身来看着古壶,“平身吧。” “谢皇上!”古壶答着站起身来。 “过来”皇上朝古壶招招手,“过来看看这好玩不好玩?” 不是来述职吗?玩?古壶诧异地走上前,他一下愣了。 只见面前是一个像口大铁锅似的大坑,坑径达两三丈,坑面光滑,似乎还涂抹了油。 这坑已经够奇了,更奇的是坑内的东西:一条黄狗、一只大黑猫、三只大老鼠,三者正在里面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原来皇上在看这个玩!真新鲜!皇上就是皇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这——”古壶目光疑惑地看着皇上,想问又不敢问。 “古县令,看看,好好看看,这好玩吗?”皇上指指大坑,一脸的神秘,似笑非笑地看着古壶问。 第351章 狗猫鼠之局 古壶再次把目光投向坑中正在追逐的狗猫鼠,脑中飞速地旋转着,只字不提述职之事,却让我看这动物游戏。 皇上这是真玩,还是在试探考验我? 这第一句回答可得拿准了,想起将军的叮嘱,想起将军说的皇上对乌氏也要忌惮三分,古壶明白皇上的用意了,这不是游戏,这是考试。 “回皇上,这——看上去挺好玩的,其实不好玩。”古壶指着坑中的畜生,一本正经地回答。 皇上:“此话怎讲?” 古壶:“捉鼠本为猫的职责,放条原本不捉鼠的狗进去,对于看热闹的人来说,似乎看上去更热闹了,更好玩了,可是,对于猫来说,这不好玩,鼠难捉,自己还有危险。” “为何?”皇上看着古壶追问道。 古壶:“因为狗会妨碍猫捉鼠,同时,如果猫惹得狗不高兴了,狗还可能会伤害猫。” “嗯——”皇上点点头,“如何才能让猫更好地捉到老鼠呢。” 古壶:“这猫无需亲自捉鼠,只要把狗赶出去,再放进一只比这黑猫小的一只猫来,让那只小猫替大猫捉老鼠便可。” “哈哈哈——”皇上大笑,“有理,那就试一试,照古县令说的做。” “遵旨!”旁边几名内侍回答道,两人拿有套绳的长竿套出坑中的黄狗,另两人再去找猫。 这时,坑中的黑猫还在追那三只大鼠,可这坑太大,黑猫顾此失彼,一只鼠也没逮着。 没多大会儿,内侍带来了另一只体型比黑猫小的花猫,花猫放进大坑,三鼠吓得更加惊恐地逃窜。 黑猫却不再追老鼠,它静静地看着花猫,花猫也静静地看着黑猫。 两猫面对面,短暂的对峙之后,花猫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力量不如对方,主动地躺到地上向黑猫示弱。 黑猫叫了两声,大度地躺在地上休息,花猫于是去追老鼠。 三只老鼠依然在坑里逃窜,可是有黑猫在那里躺着,虽然黑猫没动,可鼠们能逃的地盘小多了。 没多大会儿,花猫便捉到一只老鼠,它没把这鼠咬死,而是咬了个半死,叼到了黑猫面前放下,又去捉另外两只鼠去了。 黑猫把花猫叼来的这鼠玩了几玩,一口下去,痛快地咬碎了鼠头。 黑猫把这鼠吞进肚里时,花猫又捉来一只鼠放在它面前,黑猫不想吃了,只逗弄着这鼠玩。 花猫捉到了最后一只鼠,也带来给黑猫,黑猫把这鼠推给花猫,花猫才卧在一旁小心地享受这只鼠。 “妙——哈哈哈,妙啊!” 看完这一切,皇上拊掌大笑,“坐,给古县令赐坐。”皇上半躺到龙椅上打量着古壶。 “谢皇上!”古壶小心翼翼地坐到内侍搬来的凳子上。 “古县令啊!”皇上看着古壶道,“若朕便是那只黑猫,你说谁是狗,谁是鼠,谁又是那只花猫?” 古壶早就想好了答案。 “若是如此比喻,那么,有些权大势大财富大的门阀军阀便是那黄狗,天下之民和天下之利便是鼠,类似于下官之流的善于做事的臣子便是那只花猫。” “好一只花猫!”皇上突然一拍旁边的桌案。 “你既然是花猫,为何不把从蝉族处缴获的财富上缴国库?你还擅自免除农商两成的赋税,古县令,你可知罪?” 古壶此时已经心有定数,他不慌不忙地起身向皇上深深一躬说:“回皇上,下官奉旨铲灭蝉族,奉旨处置战利品,所缴获之财富,虽然暂时没上缴国库,可是也没一文落入我私人手中。” “此财本由蝉族掠取于民,我将其用之于民发展农商,这些财富并没消失,它们只是像一棵小树苗栽在百姓自家地中。” “待这树苗长大结果,会有数倍于前之果实收入国库,国库不但无损,反而获大利,故,这不是不缴,而是迟缴,多缴,对国家有利而无害。” “至于免除两成赋税,此乃误会,其一,只免两年,好让百姓休生养息。” “其二,这免除的意思,是指百姓对县府免,但县府对国府并不免,县府会补足赋税,全额上缴国库。古壶所为,全在利国利民,若有谋私,甘愿领受国法惩处,请皇上明鉴。” “听说你在进攻蝉族堡垒时,用了羊攻,还用了鼠攻?这可是稀奇事,可否讲讲?”皇上突然转换话题问。 这——?古壶刚才悬着的心放下来了,皇上换了如此一个轻松的话题,显然是不再纠缠刚才所谓的“罪过”了。 于是,他绘声绘色地把进攻横头寨的经过给皇上讲了一遍,皇上听得聚精会神,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 “好玩,你这人真好玩!”皇上听完后指着古壶说了两句,“朕要歇息了,你回去自个玩吧,小心点,别玩砸了。” 丢下这两句话,皇上起身径自去了。 这就结束了?古壶看着皇上的背影,愣了愣,又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结束了还怎样?还要皇上留你吃饭不成。 好玩,这皇上也好玩! 古壶回味着刚才皇上的每一句话,跟着内侍出了皇宫。 刚出皇宫大门,就见侯戈从对面跑了过来。 侯戈到了跟前,怔怔地看着古壶,又捏捏古壶的胳膊肩膀拍拍他后背。 “你干什么呀?叫你在驿馆等着,你跑来这里干什么。”古壶奇怪地问。 “皇上没打你,这我放心了。”侯戈笑了。 “不瞒你说,你前脚出门,我后脚也跟着出来了,我一直看着你进了宫,又在对面等着,盯死了这宫门,太好了,你总算是走着出来了,皇上没为难你吧。” “没为难,皇上请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呢。”古壶说,“走,叫上定伯,找个好地方,好好吃一顿。” “太好了,这皇上真是个好皇上。”侯戈高兴地笑了。 回到驿馆见了定伯,定伯也高兴异常,三人带上大个,来到一家高档食肆,要了一桌好酒好菜,痛快地大吃起来。 正吃在兴头上,门口进来一人。 古壶一看来人,目瞪口呆,含在嘴里的菜都忘记嚼了。 第352章 康王有请 来人是霞郡主,身后跟着一名便衣侍卫。 “郡主!”定伯和侯戈赶紧起身行礼,可霞郡主眼中只有古壶,没理二人,二人埋着头,匆匆出去了。 “见过郡主!”古壶也拱手行礼道。 郡主什么也没说,脸色平静如水,眼中如有浓雾,对着古壶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古壶心中比见皇上时还紧张,忙一声不吭地若即若离跟在郡主后面。 郡主七拐八弯,来到一家食肆楼上僻静的一角,直接进了一个门口立着一侍卫的房间。 古壶跟到门口,看这侍卫一眼,侍卫并无阻挡他的意思,于是迈进了门坎。 则一进门,门便被关上了。 郡主扑进古壶怀里,一口咬住他右胳膊便不松口。 古壶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他干脆什么也不说,默默地任她咬着,另一条胳膊轻轻地环住她。 “你这贱奴,害死我了。”好一阵后,郡主终于松口,雾气般的目光罩着古壶,喃喃地说。 古壶心中一惊:“怎么了?”他轻轻地在她耳边问。 “想你——想死我了。”群主呢喃道。 古壶:“想我你就如此直接来找我,你不怕你父王发现?” “正是父王要我来找你的。”郡主说罢推开他,站在几步开外直直地盯着他。 古壶心中狂喜:“你父王知道我们的事了?他同意了?” 郡主摇头道,眼睛里充满了忧伤:“从横头县回来后,我日日想你,夜夜想你,思念成疾,被母亲看出了端倪。” “母亲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不说,她说我要不说就杀了跟我去横头的黄安和侍卫,我只好说去找过你,说我想的人是你。” “母亲把这事告诉了父王,父王也没责备我,奇怪地几个月来一直平静如常,只是我对你的思念时常折磨着我。” “昨天,父亲突然告诉我,说你来了宁都,他要我来告诉你,要你去一个地方跟人比武。这个人是父王的贴身侍卫,武功高强,他说如果你赢了,他以后不会阻止我跟你来往。” “如果你输了,会杀了你,如果你拒绝比武,也会派人杀了你。” 这——天啊,皇上不杀王爷杀! 古壶愣愣地看着郡主,好一阵才说:“恭敬不如从命,这武看来是非比不可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那个侍卫武功如何?使什么兵器?你今日为何没带黄安来?” 郡主:“明日午时,郊外一个叫斗牛坡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这地在哪儿,你能打听到。那个侍卫姓王,绰号叫‘神鞭王’,兵器除了剑,还有他最厉害的鞭。” “听父王说过,这人的鞭天下无敌,我派黄安去跟神鞭王套近乎了,想探探这人的底,我担心——”郡主说着说着,眼里盈满了泪水。 古壶一听那人最厉害的是鞭,心中一下轻松了八成, 他上前轻轻搂过郡主,用衣袖拭拭她眼角溢出的泪水,轻声说:“放心,我不会输的。” “真的?你不会输,你能赢?”郡主激动地抓住古壶的胳膊。 古壶笑了:“争取赢,但我至少能保证不会输,我这条奴命,你父王拿不了去。” “别——”郡主伸出两指压着古壶的嘴唇,“你别再说自己是奴,你早已不是奴,要说是奴,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奴,不能是其他任何人的奴。” “说是皇上的奴也不行?”古壶狡黠地笑着问。 “不行,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奴,你——”郡主撒起娇来。 郡主的话还没说完,嘴便被古壶的嘴堵住了…… “你该小心处多小心,我——走了。”郡主推开古壶,低着头走到门口开了门。 “回府。”郡主对门口的侍卫说了一句,匆匆往楼下走。 在回王府的轺车内,郡主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感觉还有些热,这热不仅在脸上,还在心头。 自从数月前那个难忘的中秋月夜之后,她觉得这个世界已不再是原来的世界,原来的世界灰暗无趣,而现在的世界多彩神秘。 她也不再是原来的她,原来的她像一只在飘飞在天上的纸鸢,她身上的线只与父母相连,现在,她身上多我一条线,与古壶相连着,即使没了父母这条线,她还与他相连,能跟他一起飞翔。 曾经多少次,她拿着他送她的千里眼遥望远方,她希望这是真正的千里眼万里眼,她希望能从中看到他。 看不到他,她就想像已经看到了他,看到他也在看她,看到他对着她笑,看到他的手向她伸来…… 自父王知道她和古壶的关系后,父王一句责备她的话也没说过,可同样也没说过同意她跟古壶继续来往的话,父王这没有态度的态度让她内心一直隐隐地不安。 此次要古壶来比武,父王没派其他人去找古壶,而叫她亲自去说,是要给她一个跟古壶接触的机会?还是要让她亲自把古壶领到死亡的边缘,以此来惩罚她? 她实在猜不出父王如此做的真正原因。 如今,父王突然来这么一出,要古壶比武定生死,这让她更加不安。 可是,父王是山,父王的决定是铁,她无法撼动无法改变,她只能在心中求佛,求上苍保佑,保佑古壶能通过父王这一关。 虽然他听黄安说过古壶的武功也高深奇异,可——他要面对的可是天下无敌的神鞭王,如果古壶被父王杀了,她也不活了,她要随他而去。 霞郡主一路忧思地回到王府,先去向父王禀报。 “他答应了?”康王爷微低着头,喝着茶,看也不看女儿,只淡淡地问了句。 霞郡主怯怯地答道:“是的,答应了,父王——” “好了,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霞郡主话还没说完便被面无表情的父王打断。 “是!”霞郡主退了出去,内心的担忧又增加了一成。 霞郡主回到自己闺房,问丫环小云:“黄安还没回来?” 小云放下手上正擦拭的千里眼,摇摇头说:“他都去了几个时辰了,现在还没回来,怕是没问出什么来,郡主,我们明天真要去偷看他们比武?”小云指着千里眼,悄悄地问。 霞郡主:“当然要去,不然我在这府里会被憋死,你可把嘴把好了,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看出来,就你我和黄安我们三人去。” “是!”小云答道,继续擦拭那个千里眼。 霞郡主捧着一本书,可哪里还看得进去,她焦急地等待着黄安。 终于,她听见外面传来黄安的脚步声。 第353章 比武1 “怎么样?”黄安一进屋,霞郡主起身着急地问。 黄安摆摆手:“古壶这回怕是麻烦大了。” “怎么讲?”霞郡主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黄安:“我好容易请到神鞭王吃酒吃肉,数次试探他,问他是不是王爷真要古壶的命,他说那要看古壶有多大本事。再问他比武时他会不会使尽绝招杀招,他说当然要使,说那不是儿戏,是生死相搏。” 郡主抹着胸口:“天啊,这可咋办?黄安,你鬼点子多,你得想想办法帮帮古壶,他可是你的生死朋友。” “唉——”黄安长叹一声,“我何尝不想帮他,只是这次这是王爷的安排,难啊!不过——”黄安搔着头若有所思。 “不过什么,你快说。”郡主跺着脚说。 “不过,办法倒是有一个,就不知郡主敢不敢试?”黄安看着郡主。 “说!”郡主咬牙道。 黄安:“郡主躲在一个地方看着他们比武,如果眼看古壶要输,你就及时跑出去,让他们比不成,比不成就没有输赢,没有输赢,王爷就没有杀古壶的理由,不过——” “黄安!”郡主吼道:“你怎么又是不过,有话就一次说完。” 黄安笑了:“不过,这个办法是我们假设古壶会输才用,万一他赢了神鞭王呢?古壶这人,从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觉得他不同凡人。” “这家伙的奇思妙想和本领究竟有多大,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他人是猜不到的。当初他在山庄当奴的时候,谁能想到他不但除了奴籍,还能当上县令呢?这一关,也许他能闯过去,郡主也不必太过担心。” “也是!”郡主食指戳着自己的脸蛋眨眨眼说:“你说的有点道理,他这人真的与众不同。不过,我还是要悄悄去看他们这场比武,远一点,不要让父王发现,我用千里眼看,黄安你可安排好了。” “遵命!”黄安躬身退了出去。 第二天,在斗牛坡半里之外灌木丛中两块大石后面,霞郡主、丫环小云和黄安早已隐蔽好。 郡主注视着那片微陡的荒坡,心中五味杂陈,她既希望早点见到古壶,又不愿意看到他到这刀剑锋刃上来行走。 今天这一战,决定古壶的生死,也决定着她的生死,没有了他,她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终于,郡主看到一队快马奔来,她赶紧藏好,取出千里眼看过去。 看得清清楚楚,是父王和他的侍卫,紧跟在父王后面的,便是神鞭王,神鞭王身佩长剑,背上有个皮袋,她知道,那皮袋里是鞭子。 郡主曾在王府后院里亲眼见过神鞭王练鞭,她见过他用鞭子抽碎过石块,抽断过木头。 有一次,她看见神鞭王让人把一个酒杯顶在头上,他一鞭过去,酒杯被抽飞,而那个人头上的冠巾丝毫未乱。 如此一个人,如此厉害的鞭子,古壶能打得了赢吗? 郡主正担忧着,就见又有两骑从远处飞奔而来,把千里眼对准一看,正是古壶和侯戈二人。 她能看清古壶的脸,看着古壶的表情,她的心平静了一些,他是一副坚毅自信的表情。 是的,古壶坚毅而自信,昨天听说对手最厉害的兵器是鞭子时,他的自信更足了,他知道,从挥动鞭柄到鞭鞘击中人,比挥动长剑到剑尖刺中人的时间要长得多。 常人难防鞭是因为鞭子运动轨迹的变幻莫测,而这对于他来说,恰恰不成问题。 今天得让这天下无敌的神鞭好好领教领教,也要让康王爷见识见识。 两人近前,王爷的侍卫拦住了侯戈,古壶笑笑对侯戈说:“你只管好好看着,当然,精彩时喝两声彩也行。” 侯戈:“古哥,小心。” “放心,我会搞定的!”古壶笑笑,朝侯戈挥挥手,转身朝康王爷和他身边的神鞭王走去。 “横头县令古壶参见王爷!”古壶对着背向站立的康王爷拱手鞠躬,朗声说。 “古县令!”康王爷缓缓转过身来,把古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今日来此地的目的,想必你已经清楚了?” “是的,下官非常清楚!”古壶说。 “那你说说,输了如何?”王爷直直地看着古壶。 古壶怔了怔,微笑着反问道:“请问王爷,你是问谁输了如何?” “当然是你输了如何?”王爷淡淡地说。 古壶:“如果我输了,我这条小命交由王爷处置,可是,要是神鞭王输了,我赢了呢?也请王爷开个金口。” “哼!你倒咬得紧。”康王爷冷冷一笑,“要是你赢了,自然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本王不会横加干涉。” 古壶:“谢王爷!” 王爷面无表情,看看古壶,又看看旁边的神鞭王,淡淡地说:“开始吧。” 两人相互拱拱手,神鞭王问:“先比什么?” “悉听尊便。”古壶淡淡一笑。 神鞭王:“先来你最拿手的。” 古壶:“不好意思,我没有最拿手的。” 神鞭王:“那——先拳术,后兵器,如何?” 古壶:“可以” “得罪了。”神鞭王冷冷一笑,同时脚步一变,人已经像一条敏捷的豹子朝古壶扑来,脚下生风,拳如流星。 当神鞭王的拳头距离古壶胸口约一尺时,古壶才闪身躲开,神鞭王另一只同时袭向下腹的拳头也被古壶从侧边轻轻撇开。 神鞭王一愣,继而以更快的速度,更猛烈的力道,拳脚并用,上下齐攻。 尽管对方拳脚虎虎生风,可在古壶的眼中都是慢动作,对方的进攻意图和目标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因而他能轻松自如地应对。 古壶主要以被动招架为主,化解了神鞭王的数十招进击。 神鞭王脸上的表情也由开初的不屑变为专注继而变为惊愣,古壶偷眼瞟得康王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惊诧。 古壶故意放慢躲闪速度,逮个机会卖个破绽,让神鞭王一掌击到他后背上,他踉踉跄跄朝前,差点跌倒在地。 “神鞭王厉害!”古壶抱着道:“拳脚功夫我不如你,我认输。” 神鞭王轻蔑地看着他说:“古县令,你言外之意是兵器上你不认输。” 古壶笑了:“比都还没比,怎么能认输呢?” “好!那就试试。”神鞭王回身拿起刚才放地上的剑,一步一步朝古壶走来。 第354章 比武2 古壶也拿起自己刚才放地上的剑,抽剑出鞘,这回要最为小心才是,虽然他在里面穿了那件铁链编织而成,外包牛皮的“防刺衣”,可要是被剑刺中颈部那会要命,刺中腿和胳膊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古县令先请!”神鞭王带着长剑拱手道,第一次是他先出手,这次应该古壶先出手。 古壶估量估量,对方的剑和自己的剑长短相差无几,可自己的剑术肯定不如对方,能够招架住对方的每一次进攻就不错了。 “那我不客气了。”古壶说罢挥剑朝神鞭王而去。 第一招便被神鞭王化解,同时神鞭王反击而来。 古壶小心翼翼地盯着神鞭王,盯死了对方胳膊的运动和手腕的活动,在他眼中,神鞭王的动作像是教练在给学生作演示和动作折解,每个动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对方一动,古壶便能判断出剑的方向和力道及目标,他不知道也有懂太多剑招名称,他只用最便捷和有效的方式进行躲避和招架,不作任何还击,既不受伤,还节省体力。 叮叮当当的剑击声铿锵有力,尽管神鞭王招式百出运剑如风,可没有一招能伤到古壶,招招出击,招招落空。 “呀——”连续几十招被化解后,神鞭王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剑招更快,但却变得凌乱而目标不明。 古壶知道对方恼羞成怒,心智已乱。他开始应用移步变影法,围着神鞭王快速地转起圈来。 神鞭王先是一怔,继而茫然无措,古壶知道,此时在神鞭王的眼中,至少有十多个古壶,他已经不知道手上的剑该进攻哪一个古壶,只能无目标地乱刺乱砍着。 风车般旋转着的古壶瞧准一个机会,一出手,用自己的剑背将神鞭王手上的剑击打出丈余外落在地上。 古壶突然停下,拿着剑喘着气,默默地看着神鞭王。 神鞭王愣愣地看着古壶好一阵,才两手一拱道:“比剑认输,可没完。” 神鞭王反手从背上抽出鞭子一抖。 “啪”一声脆响振人精神,也摄人心魄。 古壶将手中剑一挺,直指着神鞭王。 神鞭王冷冷一笑,胳膊一挥,手中鞭子如一条长蛇盘旋着呼啸而来,鞭鞘如一只俯冲而下的恶鹰,一口叼走了古壶手中的剑,再将这剑远远地抛出,稳稳地插在几丈开外的坡地上。 古壶想到了对方会用鞭子夺走他手上的剑,但没想到鞭子来得如此准确,那剑被夺去正好,不然,用那较短的剑对付相对很长的鞭,弄不好那剑还会伤到自己。 看到古壶的剑失去,神鞭王露出非常得意的神色,而这种神色正是古壶想要看到了,人一得意就会忘形,一得意忘形,就容易马失前蹄。 果然,神鞭王脸上一笑,脚步一移,身子一扭,胳膊一挥,鞭子舞动着再次张牙舞爪地向古壶袭来。 可这次,当神鞭王的身子一扭胳膊一挥时,古壶已经判断出鞭子来袭的方向和角度,他能看清鞭子上从鞭柄到中段再到尾段那波浪形的能量传递,这一鞭是朝他小腿部位而来。 在恰当的距离和方向上,古壶就势一跳,如跳绳般,躲开了这一次袭击。 “呀——”神鞭王再次一声吼,脚步如穿花,胳膊如车轮,开始一步一步逼上前,变换着方向连续向古壶抽来。 可每次都把地面抽得“啪啪”响,却一鞭也没落到古壶身上。 古壶在躲避这一连串的进攻时,还抽空在地上捡到了一个鸡蛋般大小的石头。 该出手了!他把手上石头对准神鞭王砸了过去。 神鞭王手腕一抖,本来朝向古壶的鞭鞘调转方向,回身一下卷向那个飞向他的石头。 古壶砸出石头的同时,人像出击的猎豹般扑到了猎物面前,一出手,准确地点中了神鞭王的一个重要穴位。 神鞭王愣愣地看了古壶一眼,手中的鞭子落在地上,人也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 古壶捡起地上的鞭子,走到康王爷面前,双手恭恭敬敬捧上鞭子说:“王爷,得罪了。” “他——他怎么了?死了吗?”康王爷没接古壶的鞭子,快步奔过去,指着地上神鞭王问古壶。 与此同时,康王爷的另外几个侍卫也围了上来,持刀剑围住古壶。 古壶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神鞭王,看着几个侍卫问:“怎么,你们不要我救他了?” 几个侍卫这才让开。 古壶上前,蹲下身子,在神鞭王身上快速点了几下,把他扶坐起来。 神鞭王额头冒出虚汗,虚弱地抱拳对古壶说:“古县令,你——你赢了,你——你会点穴术?” 古壶淡然一笑:“我是大夫,我已经给你解了穴,你再休息一会儿就没事儿了。” “郡主——郡主——”古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喊声。 一看,霞郡主正从坡那边如一阵春风般奔过来,后面是黄安在追着喊。 霞郡主跑到跟前,已经娇喘嘘嘘,满脸通红。 “女儿拜见父王——”霞郡主向父亲行礼。 “你——?”康王爷指着女儿,一时找不到话说。 霞郡主:“我看看热闹而已。”霞郡主说着,走到还坐在地上歇息的神鞭王跟前,笑问:“神鞭王,怎么了,神鞭不神了?” 神鞭王:“郡主,我输了,我不神,神的是这位古县令。” “不错不错,神的是这位古县令。”身后又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古壶不回头就听出来了,是景王爷,这王爷,来得真是时候。 “横头县令古壶,参见景王爷。”古壶向景王爷行礼道。 “横——头——县——令!”景王爷打量着古壶,一字一顿地说,“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模样,一个奴,谁能想得到今日呢?” “我自己也想不到,这也许就叫世事无常,人生无常吧。”古壶看着景王爷,不卑不亢地说。 “哈哈哈,好一个世事无常,人生无常。”景王爷大笑道,“也许,你还会再无常一些,说不定哪一天,你还会成为王府的乘龙快婿呢,是吧,王弟?” 景王爷把脸转向康王爷,戏谑地问。 “这——”康王爷红了脸,“王兄,弟愚钝,不明兄意。” 景王爷笑着指指古壶,又指指霞郡主,“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很配嘛。” 康王爷看着景王爷,尴尬地欲言又止时,景王爷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红的物件递给古壶:“古县令,本王受托将此物转交于你。” 第355章 又有人请 古壶一怔,接过一看,这是张请柬,金粉墨字写道:“二月初二日土地诞,宁都乌氏与贺氏共举社日祭祀之事,祭祀土地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邀请高朋名流参与盛事,恭请大宁风流名士,横头县令古壶光临。” 落款邀请人为乌天权和贺义贤,地点在瑞秀山庄。 古壶心中纳闷:乌氏不杀我,还请我参加社日祭祀?这贺义贤又是谁?这请柬为何让景王爷送来? “如何?不想去?”古壶正纳闷时,景王爷微笑着看着他问。 “不——”古壶疑惑地看着景王爷,“只是有些不太明白,我并不认识这两位大人,为何请我?请王爷指教。” “哈哈——”景王爷笑着,转过身看着远方说,“你不认识乌贺两位大人,他们可认识你。” “前年春那场文武总会试,你以一首诗夺得文魁,又以地为球之说,惊世骇俗,之后又预警救人,再后来从一个奴成为钦点县令,你早已成为声震大宁名扬四方的风流名士。” “乌贺二氏均为大宁名门望族,富甲天下,举办社日盛事,邀请高朋名士,这二位大人请你参加祭祀当属情理之中,不足为奇,本王受托转交请柬,去与不去,古县令自己掂量便是。” 景王爷这番话,像是在对着远方的天空说,话说完,不看任何人一眼,头也不回,径自扬长而去。 包括康王爷在内,所有人都目送着景王爷离去,谁也不说话。 古壶朝郡主瞟了一眼,郡主也正看他,他赶紧收回目光,移步到康王爷面前,谨慎地问:“请问王爷还有何吩咐?” 康王爷看着古壶,目光里没了先前的犀冷,脸上也少了层冰霜,审视的目光罩着古壶。 他虽然没有存心要杀古壶,可今日的比武结果也是他完全没预料到的。 他之前预料的是,古壶输了,他再居高临下地教训这小子一顿,可没想到古壶竟然赢了,而且把神鞭王赢得服服帖帖。 这个曾经的奴,这个与他完全不认识不相干的人,不但自己为自己及家族脱去了奴籍争得了前程。 而且还莫名其妙的闯进了他女儿的心中,闯进了他这王爷的关注之中,这让他不得不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 更让康王爷没想到的是,景王爷这位自己的王兄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似乎知道了自己女儿与古壶的关系,否则不会说出了那番阴阳怪气的话。 受到这位同父异母的王兄的嘲笑乃至欺负,康王爷已经从小就习惯了,谁叫自己是庶出而人家是嫡出呢? 可是,今日王兄不只蔑视了自己,还蔑视了自己的女儿,这让康王爷有些难以忍受。他不希望金枝玉叶的女儿与古壶这出身低贱的奴有任何关系。 可是,身为父亲,当知道女儿不但一心痴恋着古壶,而且已经委身于这个人之后,康王爷不得不重新认识与估量眼前这个有些云山雾罩琢磨不透的神秘年轻人。 “请问王爷还有何吩咐?”古壶不躲不让地承受着康王爷的审视,再次拱手恭敬地问。 “吩咐?”康王爷冷冷地反问两字,“好自为之吧!”康王爷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父王——父王。”霞郡主蹦上前拦住父亲,看看古壶又看看父亲,附耳小声对父亲说了句什么。 康王爷转头瞪了女儿一眼,大声说了句:“黄安,该让郡主回府时便让郡主回府,出了差错,小心本王揭你一屋皮。” 康王爷说罢,朝神鞭王和几个侍卫一挥手,一行人上马策鞭,扬长而去。 坡上就留下古壶侯戈和郡主黄安四人,黄安看了看侯戈,侯戈会意地说:“黄安,你不是要学武艺吗,走,我教你几招。” 两人说说笑笑地你一拳我一腿地比画着,朝刚才郡主隐藏的那个地方走去。 古壶微微一笑,目光朝郡主看去,郡主的目光也朝他罩来,这次,两人都没躲避,四目对视,眼神交缠。 “真没想到你能打赢神鞭王。”郡主扑闪着眼睛,开心地说着,朝古壶走近几步。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在偷看,要知道你在偷看,我会赢得更轻松一点。”古壶半真半假地说,朝郡主走近几步。 “你真了不起!”她再朝他走近几步,目光没离开他的脸。 “你刚才对你父王说了什么?”他再朝他走近几步,目光没离开她的脸。 “没说什么。”她离他更近,脸红了。 “他没让你马上离开这里?”他离她更近,伸出了手。 她把手伸进他的手中。 他把她揽进他的怀中。 “你说的那一天快到了吗?”她的脸蹭着他的胸膛,柔声问。 “快了!”他的嘴轻轻吹着她耳际的发稍,小声说。 两人依偎着,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古壶觉得早春凉风此时变得温柔无比,眺望着不远处天空中飞过的两只鸟儿,他觉得天空更辽阔了,大地更温暖了。 这个世界真不错,古壶在心中对自己说。 …… 一个时辰后,古壶和侯戈回到了客栈,定伯慈爱地拍拍古壶的后背和胳膊说:“古大夫,赢了?没伤着吧?” 古壶微微一笑:“谢谢定伯,赢了,我没事儿。” 回到自己房间,古壶一下躺到床上就不想起来,刚才那一仗,真费了相当的体力,可是,现在他还得费心思虑思虑,去不去瑞秀山庄。 乌天权的邀请,他是真看在所谓“风流名士”份上邀请我?还是看在“冤家仇人”份上邀请我?保不准这就是场鸿门宴。 这一次来宁都,真是如履薄冰啊,一不小心就可能落进冰窟窿,不被淹死也得浑身湿透, 景王爷一句“自己掂量”,康王爷一句“好自为之”,似乎都各有深意。 古壶在床上翻了几个滚,一时拿不定主意。 大哥!他突然想起了将军大哥,他就在宁都,何不找听听他的建议。 古壶一翻起来,叫上侯戈,两人直奔将军在宁都的府邸而去。 第356章 社日赛富1 二人到了将军府邸,向门吏通报了姓名,门吏看着古壶:“大人就是铲灭蝉族的横头县令古壶古大人?” 古壶一怔:连门吏都知道我了? “正是,烦请通报,我求见将军有事。” 门吏:“将军不在府中,不过,将军临出门时留下这个,吩咐说要是横头县县令古壶古大人来,让老奴把这个交给他。” 门吏说着从屋内拿来一个锦囊交给古壶,古壶又一怔,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条一个小瓶。 纸条上写的是“社日祭祀,我也受邀,我另有要事不能前往,小弟可去,谨慎为妙,瓶内为解酒药,有备无患。” 古壶心中一热,有这么一个大哥关注着关心着,他不但心中少了孤独多了温暖,还觉得身上多了份力量。 古壶招呼着侯戈返回客栈。 大哥的留言,让古壶心中有了底,他决空去瑞秀山庄参加社日祭祀,见识见识乌贺二位大宁首富的排场,也看看乌天权会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还有那位要自己来宁都见的米行掌柜张谷盛,直到现在还未露面,古壶心中不由得犯嘀咕,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柜,葫芦里还有什么药吗? 离二月初二还有三天,自决定要去参加社日后,他心中坦然了许多,古壶决定先在这皇城溜达三天,主意一定,睡意上来,他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古壶和侯戈在城内逛了一上午后,来到一家热闹的食肆吃饭。 刚坐下,就听周围的人在议论乌贺二氏联合祭社的事。 人们说原来都是一户大户主持社祭,唯今年是两大户共同主持,并且两家都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少不了要斗富争光,这社日有看头。 有人说贺氏权不如乌氏但财富超过乌氏,有人不同意,说乌氏不但权大,财也不输贺氏。 古壶静静地吃着饭,听着人们的议论争执,心中暗想,等着吧,要不了几年,你们的这种议论中,还要再加上一个古氏。 想起“古氏”二字,古壶便想到“股市”二字,脸上不由地飘过一丝笑意。 突然,古壶看见了那位带着蚂蚁挑衅自己的何公子,身后跟着几个跟班。 何公子也发现了古壶。 “啊——古大人?”何公子怔了怔,大叫着大步走上前来,走到古壶身边,何公子大声说:“各位,各位,大家还不认识这位吧?这位是横头县令古壶古大人。” “他曾经是个奴,是个给人提尿端屎当牛做马的奴。大家不信,看看他脸上,他脸上烙有奴字,古大人,何必遮住呢?把头发撩起来让大家瞧瞧,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在胡说呢。” 何公子边说边指着古壶的脸。 “你——!”侯戈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何公子,眼里冒着火。 古壶朝侯戈压压手,示意他坐下。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古壶脸上。 有人问:“你就是铲灭蝉族的横头县令古壶古大人?” 又有人问:“你就是说地不是方的,地是个球的那个古壶?” “你就是能算到山要垮塌,救了太子、王爷和很多人的那个古壶?” 一时间,人们七嘴八舌地问。 古壶微微一笑,撩起脸上那溜头发,指着自己的脸说:“没错,我就是那个古壶,那个古壶就是我,这位公子没说错,我在当县令之前,还曾经是个奴,有字为证,这位公子丝毫没有胡说。” “了不起啊!才华横溢,从一个奴变成了县令。”有人称赞道。 “古大人为官正直,为民除害,好人好官啊!” …… 赞扬声响成一片。 “谢谢——谢谢!各位谬赞,谬赞!”古壶转着身拱着手, 同时向何公子拱手道:“谢谢公子如此抬举古某人。” 何公子脸气成了猪肝色。 “贱奴,你等着!”何公子丢下两个字,朝跟班一挥手,扬长而去。 等着就等着,古壶看着何公子的背影,要是你小子再来找麻烦,得给你点颜色瞧瞧,他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 回到客栈,古壶给定伯如此如此一番交代,定伯惊讶地问:“古大夫,你这是要干什幺?” 古壶神秘地一笑:“不干什么,玩个游戏,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是!”定伯也神秘地笑了笑。 很快,二月初二到了。 古壶早已打听清楚,属于乌氏的瑞秀山庄是宁都城郊最大的一个庄园,占地近三千亩,平坝良田和山陵河流各占七三。 内有乌氏佃客布曲僮仆超一千多人,除了农林牧渔,庄园内还有各类工坊,庄内所产除供庄户自食和乌氏享用外,还颇有盈余,这是乌氏的一个大聚宝盆。 类似的大小聚宝盆,乌氏在各地还有多处,乌氏名下的庄户仆僮人口共达数万人,除了经营庄园,还经营各类商业,乌氏富可敌国,人称大宁首富。 贺氏也有庄园,但没有乌氏的多没有乌氏的大,可贺氏世代经商,据说财富不输于乌氏。 此次社祭盛事,两氏选在乌氏的瑞秀山庄举行,可看出乌氏略高一筹。 瑞秀山庄在宁都城南三十里处,古壶和侯戈策马前往。 没多久,便看到远处有一条蜿蜒的红色,如红丝带般飘在春日的原野。 一打听,有人说那是前往瑞秀山庄的丝屏引道,只见前方已有零星车马进入引道。 近前一看,果然,道路平整洁净,两旁竖立的红屏风,全是上等丝绸。 屏风随道路绵延四五里,仅仅这两旁屏风所用绸缎,就足以让古壶咂舌,这得用多少丝绸,需要多少匹绸缎?能做多少件衣服啊? 有钱人真任性!什么时代都是如此! 牵马步行走过这数里红缎长廊,总算来到瑞秀山庄大门前。 画梁雕栋的牌坊式庄门高大气派,金色的“瑞秀山庄”四个大字在春阳下光彩夺目。 门两旁数十名迎宾侍女个个罗衣绣裙、如花似玉、含笑如春。 在门吏处验了请柬,古壶和侯戈迈进大门,绕过照壁一看面前的道路,古壶一下愣了。 第357章 社日赛富2 宽阔的直道上铺着红毡,而红毡表面,是密密麻麻一枚挨一枚地缝在上面的铜钱。 一眼望去,这丈余宽近百丈长的大道,完完全全就是一条“钱途”,人走在上面,就是在“践踏”金钱。 古壶在惊讶之余,犹豫要不要走这条“钱途”,再看其他宾客走了上去,他在心中说了句“钱是什么?钱就是王八蛋,踩!”,然后也踏了上去。 侯戈犹豫一下,也跟了上来。 走在这又软又硬的“钱途”上,古壶心中感慨万端,万千黎民为了每天挣几文钱,汗珠落地摔八瓣地辛苦劳作,而这些有钱人却用钱来铺路,世间不公处处有啊。 走完这百丈钱道,面前是一尊金光闪耀的足足两丈高的土地神像,神像两前正燃烧的一对大蜡粗到一人不能合抱,蜡焰正熊熊燃烧,看上去这蜡似乎不是敬土地神的,而像是给土地神烤火用的。 神像前小广场的两侧来宾席上已经坐了很多衣着华丽的男女宾客,宾客席外侧是各式乐器组成的礼乐。 古壶在司仪的引导下坐到左侧一席位上,侯戈则被引导到外侧的随从区域。 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古壶只静静地观赏着四下奢华的陈设和来来往往的美貌侍女,猜想着今天会有什么好戏,自己今日前来只是观众还是会成为戏中角色? 没多久,场地上已高朋满坐人声鼎沸。 突然,高亢的乐声骤然响起,所有宾客都安静了下来。 乐声停,一位高大挺拔,器宇轩昂的主礼人大声说:“诸位,让我们恭请两位主人,度支尚书乌天权乌大人,和大宁望户贺氏当家人贺义贤贺老爷。” 在宾客们的赞誉声中,两位身着华服仪态雍荣的约五六十岁的老者走到主人席位上,古壶猜走在前面身着紫衣,官架十足者应该是乌天权。 果然,紫衣者向四下拱拱手,高声道:“诸位,今日社日祭祀大礼,承蒙各路显贵名流光临我乌氏敝庄,让敝庄生辉溢彩。” “此次社祭,由我乌氏和贺氏共承,我们和所有宾朋一起,共同祈求社神保佑我大宁处处风调雨顺,年年五谷丰登。” 另一位也拱手高声说:“借尚书乌大人之宝地,我贺氏荣幸一起共祭社神,愿我大宁国泰民安繁华似锦。” 两人言毕,主礼人对着神神像高诵了一通赞颂社神诉求护佑之辞。 就在这期间,古壶注意到乌天权两次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那目光带着打量和审视,显然早已有人提前向这位乌大人指识过自己。 “献宝——为土地神暖寿——有请贺氏献宝。”主礼人又一声高喊。 清雅的乐声响起。 只见四名男仆用铜盘抬着一宝物上场,缓慢地从来宾夹道中走过。 “黄玉黍!妙啊!”古壶听见先观赏到的宾客赞叹道。 待这宝物到了面前,古壶也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这是一件由晶莹纯洁的黄玉雕刻成的黍,约两尺高,黍穗沉甸,粒粒饱满,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真是一件稀有的宝物。 在人们的赞叹声中,宝物被连同底座安放在土地神像前。 “贺氏敬献宝物——橙黄玉雕黍一件——”主礼人高喊道。 “好!”宾客们鼓掌喝彩。 古壶鼓着掌,看见乌天权也在鼓掌,可他看那黄玉黍的眼神和表情却带着明显的不屑。 掌声毕,主礼人又高喊道:“请乌氏献宝——” 乌氏也由四名华衣男仆抬着宝物上场,乌氏这宝是件白玉雕成的三叉稻穗,个头比贺氏的黄玉黍高,白玉无瑕,颗颗稻粒如真,仿佛轻轻一碰就要掉下。 “奇——奇物啊!”在人们的赞叹中,白玉稻也被安放在神像前那黄玉黍旁,两物一比,立显高下,乌氏的白玉稻明显比贺氏的黄玉黍高大。 人们指指点点一阵议论。 古壶看见乌氏的男仆中有一人朝乌天权看了看,乌天权微笑着点点头。 那男仆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小铁锤,朝贺氏的那件黄玉黍轻轻敲了两下,黄玉黍应声碎成一地。 “啊——”所有人都大声惊呼,全都站了起来。 “你——大胆奴仆!”贺义贤惊得站起身,差点就要冲过去,却忍住了,指着那男仆大声指责,“为何平白无故毁我宝物?” “别急!”乌天权起身对着贺义贤拱手,“贺兄千万别急,我的仆人不小心打坏了你的宝物,我向贺兄赔罪,赔了罪还要赔东西,我赔你便是。” “粗手粗脚的东西!”乌天权对那四个男仆呵斥道,“打坏了别人的东西,还不快去挑几件来赔给贺老爷。” “遵命!”四个男仆匆匆下去了。 没多大会儿,所有宾客再次惊呆了,古壶也惊呆了,只见二十个男仆,四人抬一件,共抬了五件黄玉雕宝物上来。 贺家来一件,乌家一来就是五件,这乌氏究竟有多少这种上等宝贝,富人的世界真是穷为不敢想像的啊。 再一细看,这些宝物,形状有花有树有动物,有一件也是玉黍,不过比刚才被打坏那件大多了,依次走过宾客们面前,最后把宝物全摆在贺玉贤面前。 “贺兄,损物赔偿,天经地义,你随便挑一件吧。”乌天权指着那一排宝物说。 贺玉贤看看那些宝物又看看乌天权,尴尬地指着那件更大的黄玉黍说“为土地神暖寿,就它吧。” 乌天权微微笑着一点头,男仆把这件大黄玉黍抬到神像前,把之前打坏的碎玉扫去。 “乌大人厚德!乌大人厚德!”宾客们纷纷赞道。 古壶却一撇嘴,心中说,厚德?厚脸还差不多!炫富而已。 就在此时,古壶看见乌天权又瞥了自己一眼,他心中一怔:这老家伙听见我骂他了? 接下来,乌氏献上一件红玛瑙雕的稷,又引来一番赞叹。 贺氏献上一件蓝玉雕上缀满珍珠的“豆”,赢得一片喝彩。 乌氏献上一棵纯黄金雕成的“麦”,自然也得到满堂惊叹。 “稻、黍、稷、麦、豆,五谷成!土神保佑,五谷丰登,国泰民安,献宝毕,乐舞起——开宴——”主礼人高喊道。 第358章 社日赛富3 顿时,乐声高起,一队身着彩衣的舞姬如天仙下凡般飘然而至中间的红地毯上,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与此同时,四队侍女从四角端着酒菜鱼贯而入,放下酒菜,对着宾客嫣然一笑而去,前后相连,穿梭上菜。 很快,每位宾客面前都摆满了珍馐美酒。 古壶一看,面前的菜绝大部分他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叫出名了。 既来之,则安之!他边观察着场上的两位主人和众多宾朋,边不紧不慢,不动声色地细嚼慢咽起来。 宾客敬主人,主人敬宾客,酒过三巡后,宾客们开始自由地放开吃喝,指点着美貌的舞姬品评说笑起来。 古壶只与左右两旁的宾客碰了两杯便放着酒杯不动了,他在等待。 等待着乌天权主动找上来,从之前乌天权几次看自己的眼神,古壶知道,这乌大人已有些迫不及待要与自己交锋了。 果然,他看到乌天权带着两个抱坛端酒杯的绝色美人朝自己这方向走来,他悄悄把一颗将军大哥送的解酒丸吞下。 乌天权走了过来,春风满面地笑道:“古县令,久仰久仰,没想到古县令如此年轻如此有为,真是后生可畏啊!” 古壶忙起身施礼道:“乌大人过奖了,乌大人名贯朝野富甲天下,经邦济世,国之栋梁,还请多多指教我等后辈!” “哈哈哈哈——”乌天权大笑,“古县令不但学识与谈才惊动宁都,而且在横头的治县才干也名扬大宁,令乌某不得不佩服,来来来,这第一杯酒,敬古县令经天纬地之才!” 美人斟满美酒,古壶与乌天权碰杯各自饮干。 古壶刚放下酒杯,乌天权叫美人又斟满两杯,亲自端了一杯给古壶,自己端了一杯,乌天权说:“这第二杯酒,请古县令和我一起敬我的堂弟乌天云的在天之灵。” 古壶心中咯噔一下,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他把手上的酒杯放回美人盘中,看着乌天权:“下官不明白大人此话何意。” “不明白?”乌天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古壶:“要说是贵人多忘事,可古县令也算不上贵人吧,一个奴,怎么能算是贵人呢?” “原来贱人也会多忘事,既然古县令忘记了,老夫提醒提醒你,那个被你斩首示众的乌天云是我的堂弟。” “哈哈哈——哈哈哈——”古壶突然看着乌天权大笑,笑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笑声引得宾客注目。 “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吗?”乌天权铁青着脸问。 “我笑——”古壶边笑边指着乌天权大声说:“我笑乌大人真会开玩笑,乌大人身居朝廷要职,忠君忠国,爱国爱民,怎么会有乌天云那么一个与山匪沆瀣一气,祸国殃民的大坏蛋堂弟呢?” “玩笑,乌大人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这玩笑太好笑了,我不笑都不行,诸位说是不是,这好笑不好笑?哈哈哈——” “哈哈哈——”乌天权突然大笑道,“当真好笑,小小蚍蜉撼大树,岂能不好笑?古县令,看来这酒你是不喝了。” 古壶直视着乌天权:“敬天敬地敬神敬好人的酒,我全喝,敬坏人的酒,恕难奉命!” “后生有种!”乌天权说,“你嫌老夫人老面薄,那让这位美姬跟你喝如何?她是老夫的小妾,名锦云。” 乌天权一个眼神,美人锦云斟满酒,双手捧着玉杯伸到古壶面前。 美若天仙的锦云,笑脸如桃花,双眸荡柔波,纤纤玉指像鲜葱,“古县令,请!”美人声若柔风。 古壶感觉目前迷离,两耳微痒,这美人实在太美了,任何一个男人拒绝这样的美人的任何一个请求似乎都是罪过,都要遭天谴。 古壶眼前迷糊心中可没迷糊,他没接酒杯,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美人问:“这酒有何说头?为什么而喝?还为刚才说的那位乌天云吗?” 锦云不回答,目光转向乌天权。 乌天权说:“正是!” “抱歉,我已说了,为敬乌天云这坏人,这种酒我不喝!既使美人斟敬这样的酒,我也不会喝!”古壶说得很干脆。 锦云看看古壶又看看乌天权,捧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看上去一时不知该放下酒杯还是继续端着。 “连杯酒都不会劝,要你有何用?下去!”乌天权瞪着锦云呵斥道。 锦云红了脸,把酒杯放回盘里,端起盘低着头匆匆离去了。 “古县令别急,这酒没喝成,一会儿换个人再来敬你。”乌天权看着古壶神秘地笑了笑,朝身后的仆人点点头。 那仆人唤来另外端着酒盘的美人,乌天权带着美人离开古壶席位,去给其他宾客敬酒了。 古壶长舒一口气,坐下继续旁若无人地吃菜。 古壶嘴里嚼着,心里却嘀咕着:这就完了?这老家伙请我来就为让我喝一杯敬乌天云的酒?似乎没如此简单吧!尤其是刚才他那神秘的一笑,似乎后面还有戏。 果然,没有两刻,乌天权再次带着仆人和端着托盘的美人朝古壶这边走来,奇怪的是这次来的美人不是一位,而是五位,除第一位美人双手托着盘,后面几位美人都空着手。 古壶再次悄悄吞下一个解酒丸。 “古县令——”乌天权走过来看着古壶满面春风地说,“刚才那位美人没有让你满意,没能劝你喝下那杯酒,这次我重新叫来这几位美人,你看看她们,美不美?你满意不满意?你们都抬起头来看着古县令”乌天权大声说。 五位美人全都面带微笑,看着古壶。 古壶愣了,这乌府是不是个美人窝?刚才那锦云就够美了,这五位比锦云更美得有过之而无不及,个个美若天仙,丰韵各异。 “古县令,请!”第一位美人说着把托盘把举到古壶面前。 古壶怔住了,这托盘上用一块洁白的绸布盖住,看样子里面是酒壶酒杯。 古壶把目光投向一旁的乌天权:“乌大人,请问这酒又为什么而喝?还为你那堂弟乌天云?” 第359章 金美人 “正是!”乌天权微笑着,肯定地点点头。 古壶摆摆头,坚决地说:“我不说了吗?这样的酒我不会喝。” 举盘的美人开口道:“古县令,你先看看,还是喝了吧,求你了!求求你了。” 古壶看着面前这位美人,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与哀求,看上去哀楚动人。 古壶一愣,心中疑惑。 他看了看面前绸布盖着的托盘,犹豫了一下,伸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绸布一角,轻轻揭去。 “啊!”古壶惊叫出声。 盘上有一个酒壶两个酒杯,可是,其中一个酒杯被一双手捧着,是的,是被一双从手腕处砍下来的真人的真手捧着,断处还有凝固的鲜血。 看那纤细惨白的手指,应该是刚才那位美人锦云的手! 古壶看看盘中的断手,又看看眼前的乌天权,感觉脊梁骨发凉,这就是这老贼要我来看的,看他的冷酷无情。 “哈哈——”乌天权笑道,“没想到胆大妄为的古县令如此胆小,一双女人的手就把你吓成这样,要是这盘上再多放几双手,你不知吓成啥样!” 镇静下来的古壶突然发现面前的盘子在抖,是捧盘子的美人在发抖,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哀求。 “求求你,求求你喝了吧!”美人说着,牙齿打战。 “乌大人,你意欲为何?”古壶看着乌天权问。 乌天权:“古县令是朝廷命官,我能把你如何?我不过是惩罚惩罚我的妾婢而已,如果你不喝下这酒,说明她不会劝酒,这是她的错,再砍下一双手而已,她们都等着砍手,直砍到你喝下这酒为止。” “你——!”古壶两眼喷火,“你堂堂当朝大臣,竟如此视人命如儿戏,乱杀无辜?” “古县令不可信口开河!”乌天权严肃地说,“我哪里杀人了?不过是贱婢办事不力,小小惩罚而已。” “古县令要是怜香惜玉,喝下这杯敬我堂弟乌天云的酒,就可以救下美人们那纤纤玉手,怎么样?我亲自为你斟酒如何?” 乌天权说着亲手把两酒杯斟满,端起一杯,看看另一杯被那双断手捧着的酒杯,又看着古壶说:“古县令,请!” 古壶强压心头怒火,对着乌天权一拱手道:“服了,算你狠!”说罢轻轻从那双美人断手中拿起斟满酒的酒杯。 乌天权也端起另一杯,高举着对着空中说:“天云老弟,古县令亲自敬你酒了。”说罢把酒横洒在地上,然后直直地看着古壶。 古壶咬着牙关,只好照着乌天权的所做也“敬”了“乌天云的在天之灵”一杯。 乌天权又斟了两杯,端起一杯看着古壶。 古壶看看那五位恳求地看着他的美人,只得端起酒杯跟乌天权碰了碰,两人各自饮尽。 “这不就对了吗?”乌天云笑着,趋前对着古壶耳朵小声说:“小子,你还嫩着呢,不要轻狂得飘上了天,会摔死的。” 古壶手一拱,也小声说:“受教,耗子不上天,藏在地上洞里的,也可能会被猫逮住或者被砸死淹死。” “别忘了,耗子大了多了,把猫咬死也不是办不到的。”乌天权小声说罢,一转身径直离开了。 古壶看着乌天权的背影,心中像吞下一只苍蝇般恶心。 古壶正在想要不要提前离开时,只见乌天权站到场中,朝舞姬们一挥手,音乐停,舞姬全退了下去。 “诸位,刚才跳舞的美姬,是贺老爷家的,大家喜欢不喜欢?”乌天权大声问。 “人美舞妙,喜欢!”宾客中有人大声说,众宾也大声说喜欢。 乌天权笑眯眯地说:“我要请一位美人上来,保证人人都比喜欢那些舞姬还更喜欢百倍千倍万倍。” “啊——??!!”众人惊得张大了嘴巴。 “难道是天仙?”有人大声问。 “比天仙还可爱!”乌天权大声说,“管家,请美人上场。”他吩咐身后旁的一个人。 “乐起——请美人。”管家大声说。 乐声再次悠扬响起,在乐声中,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从乌氏大帐里,四个壮汉抬着一个着金色衣的美人出来。 古壶细看,天!不是金色美人,而是金美人! 这是一个跟十多岁的少女真人一般大小的黄金雕塑的美人!一看分量就是全纯黄金。 宾客们纷纷上前围观,古壶也好奇地上前一看究竟。 这栩栩如生的金美人翘臀弯腰搔首弄姿,容貌美丽,姿态撩人,宾客们啧啧称奇。 古壶一边心中暗叹这金人之美,一边暗估要是这是纯金,至少超过千斤重,这得值多少钱啊! “乌大人——”有人大声问,“这金美人是纯金的还是内铜铁外包金的?” “当然——”乌天权大声说出两字却顿住了,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尤其在古壶脸上停了最长时间,仿佛接下来的话是只说给古壶听的。 乌天权:“当然是纯金制成!我乌氏岂能以铜铁充金,不信,你去咬一口试试!” “当真能让我咬咬?”那人看着乌天权不信地问。 “请!”乌天权微笑着作个手势。 “好!”那人嬉笑着上前去,当真捧着金人的头,在金人耳朵上咬了两下,又在金人胸脯上咬了两下,再在金人嘴上吻了两下。 “美人是真金无误!”这人大声宣布。 “哈哈哈——”所有人哄堂大笑。 “哈哈哈——”那人笑道:“乌大人,这绝世美人太可爱了,你要是能让我抱得美人归,那就太好了,诸位说是不是啊?” “是!抱回去,抱回去!”众人起哄。 “哈哈哈!”乌天权大笑道,“你要是仅凭一己之力将她抱去,我就将她送与你。” “此话当真?”那人盯着乌天权。 “当真!”乌天权大声说。 那人当真上去抱住金人用人往上,换了几种姿势,用尽浑身力气,脸都挣红了,可金人纹丝不动,只引来人们又一阵大笑。 笑声中,又走过去一个壮汉,两人共同用力,那金美人依然纹丝不动。 “哈哈哈——”乌天权得意地大笑道,“谁凭一己之力抱起金美人,金美人就归谁!” “乌大人所言当真!”古壶突然大声问,同时高举一只手,像是学生向先生提问。 第360章 命赌金美人1 他心里愤愤不平,这老狐狸太张狂了,而且今日特意为难和蔑视自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看到乌天权和其他人都惊讶地看着自己目瞪口呆,古壶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古县令?”乌天权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直直地盯着古壶。 古壶微微一笑,对着乌天权两手一拱道,“乌大人,如果我仅凭我自己之力将这金美人抱起来,是不是它就归我?” “这——”乌天权像第一次看到古壶似的,把古壶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一番,没说话,只把手向金美人一伸,示意古壶去试一试。 古壶摇摇头说:“现在我不会抱,一来看乌大人似有不舍,二来我现在气力还不够,如果给我三天时间,我再多吃些饭多长点气力,三天后我一定能抱起这金美人,而且只用一只手!” “哈哈哈——”宾客们笑得前仰后合。 “这不痴人说梦吗?” “现在抱不起,再长三天就能抱起了?” “是不是看着美人看痴了,想要黄金想疯了?” …… 古壶对嘲笑充耳不闻,他不笑不恼不看旁人,只用挑衅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乌天权。 乌天权也不笑不恼,他静静地看着古壶,目光如静水,心中却波澜翻涌。 眼前这位古怪的小子,正是他主办此次社日的最重要目的,确切地说,以社日之名邀来此人,取了这人的性命,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想当初,这位从没听说过的贱奴凭口舌力战群儒救众人,凭一己之能摆脱奴籍时,身为朝廷重臣的他也没太在意这个人,不过雕虫小技而己。 让他想不到的是,这出生低贱的无名小辈竟被皇上亲自任命为一县之令。 更想不到的是,此人竟敢与无人敢惹的蝉族作对还灭了蝉族,杀我乌氏之人,伤我乌氏之颜还举报我乌氏想毁我根基。 如此之人,岂能不杀? 只可惜刺杀没有得手,不得不赚得这小子来宁都,既得入瓮,岂能让你逃脱? 可毕竟杀人是件见不得天见不得人的事,何况是杀一位在任朝廷命官! 虽然已经为这小子磨快了刀,备好了棺材,量他也无路可逃。 可是,要是能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杀了此祸患,总比偷偷摸摸好。 想到此处,乌天权微笑着点着头看着古壶问“三天后你只用一只手抱起这金美人?是吗?” “是!”古壶肯定地回答。 “好!”乌天权两掌一击,大声说,“如果你办到了,这金美人就归你,可是,如果你办不到,你又拿什么给我?” “如果我没办到,你想要什么?”古壶也笑看着乌天权问。 “你的命!”乌天权指着古壶的头说。 “好说!”古壶淡淡地说,“不就是小命一条吗,只是,用这么大个金人赌我这条贱命,乌大人不觉得你有些亏吗?” “不亏!”乌天权笑笑,“你的命现在值钱!只是空口无凭,需立字为证。” “立!”古壶大吼一声。“笔墨伺候!” “轰”一声,见这事不是儿戏而是当真,众人议论声沸腾起来。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主动要求当中人写字据。 很快,字据便按刚才二人所说的意思写好了,中人当众宣读完,请二人签字画押。 乌天权满意地看着古壶冷冷一笑,当即签上大名摁上指印。 古壶也满意地看着乌天权一笑,提笔要签字,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吼:“慢!” 话音刚落,侯戈从天而降落在古壶面前,一把将古壶手中的笔夺去:“古哥,使不得,这金人至少千斤重,别说单手,就算用双手,这世上也无人能办到,你这不是送死吗?” 侯戈满脸胀红,两眼激愤。 “兄弟!”古壶浅浅一笑,“你说得没错,这世上无人能办到,可你古哥我不是这世上之人,我能办到,何况这么大个金美人,我岂能放过?把笔给我!” “不!我不能让你送死!”侯戈紧握住笔,坚决地说。 古壶镇定而责备的目光罩着侯戈,一字一顿地说:“你要相信我!” 侯戈终于承受不住古壶的目光,把笔交还给古壶。 古壶一转身,毫不犹豫地签了字摁了印。 “诸位!”乌天权迫不及待地双手提起这张字据,转着圈向宾客们展示了一圈,大声说:“君子一诺重若山!” 乌天权随即把目光转向古壶:“古县令,白纸黑字红印,可不能反悔,听好了。” “你要是不能凭一己之力单手抱起这金美人,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取你小命,有了这纸,就算当今皇上也不能保你!” “哈哈——”古壶大笑道,“有了这宝贝金美人,我怎会逃?乌大人真会说笑,三曰后午时正,就在此处见,谁不来谁是乌龟王八蛋!先行告退,我要回去吃饭长气力了。” 古壶说罢,朝侯戈一挥手,两人丢下乌天权和其他发呆宾客,大步扬长而去。 刚出了山庄大门没多远,侯戈下马拦住古壶说:“古哥你下来!” “干什么?”古壶下马怔怔地看着他。 侯戈向古壶伸出一只手说:“我要试试你的神力!” 古壶一笑,伸手握住侯戈的手用力,侯戈一用力,古壶的手便被他反压得不能动弹。 侯戈大惊:“古哥,就你这点气力还想抱走那金人?我们赶紧逃吧,乌天权要派人追来,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求你了古哥。” 古壶正色道:“不能逃,逃了就得不到那金美人了,我自有办法,你听我说——”古壶对着侯戈一番耳语。 “世上真有这种事?”侯戈听完,不相信地看着古壶惊问。 古壶:“当然有,不信?我可以先让你试试!” “信!我相信古哥,不过,我还是要先试试。”侯戈笑说。 “那就赶紧走吧,这三天有忙的了。”古壶说着跃上马背,侯戈也跃身上马,二人策马飞奔而去。 二人后面百十丈外,有一胖两瘦三个男子策马远远跟随。 第361章 命赌金美人2 胖子对瘦子说:“老爷交给我们的这差使真不错,只需要盯着这两人,两个时辰回报一次,就给那么多赏钱,美!” 一瘦子嘴一撇说:“你猪脑袋还忘了老爷最后那句话,要是把人跟丢了,就让我们把双眼也丢下,美不美?” “美——美不起来。”胖子脸色暗淡下去,“没了双眼,满庄的美人也看不见了,快跟上盯好了,老爷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 乌天权此刻正在跟宾客们开始了新一轮的海喝,他今天太高兴了,在权势和财富上把贺家比了下去这当然让他高兴。 可让他最高兴的,是如今古壶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命也被自己捏在了手里,还捏得有理有据合理合法。 真是贵人自有天相助啊,看我如何为乌氏为死去的堂弟出这口恶气,我要让古壶这小子难看而痛苦地死,不能让他好死了。 乌天权酒足饭饱送走客人后,时已至黄昏,派出去的三人中,胖子已回来报信。 古壶那二人并没外逃,返回宁都城后,两人直接回了客栈就没再出来,已弄请楚他们住的房间,两瘦子一直瞪大眼睛盯着呢。 这三人办事还算牢靠,古壶没逃,乌天权既放心又不放心,难道这小子真有那本领? 第二天,乌天权得到的消息是,古壶和侯戈在一家名为“奇巧坊”木工坊从早到晚呆了整整一天,直到亥时才带着两袋东西离开木工坊回到客栈。 木工坊?乌天权纳闷儿了,那小子不是说要吃饭长气力吗?怎么跑到木工坊去了?他立即哈咐三人打听古壶去木工坊干什么。 第三天早上,胖子回来禀告说,古壶二人在奇巧坊买了些木头租了工具和一间作坊,二人闭门在里捣弄了一整天,木工坊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只知道他们给的租金不菲。 乌天权更纳闷了,这小子,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 乌天权隐隐地觉得,古壶这个人似乎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此人身上不但有种桀骜不驯之质,还有一种神秘莫测之气,非平凡之辈,此次要除不掉他,日后必成自己心腹大患。 乌天权寝食难安地等待着。 终于到了第四日,巳时刚过,山庄前便聚来了众多人。 除了三日前来过的大部分宾客,还有不少闻讯而来的看热闹者,大家都想亲眼看看,是那位口出狂言的县令抱走乌大人的金美人,还是乌大人取走古县令的性爷。 乌天权在仆婢的簇拥下坐在大门前方的软椅上,对周围人们的议论充耳不闻,手捧茶杯时不时抿一口,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前方。 他已提前得到消息,古壶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这次来的不是两人两马,而是三个人两辆马车,多了个老仆。 “来了,来了!”有人指着前方叫了起来。 乌天权一看,果然有两辆马车正飞奔而来。 很快,两车来到眼前,前面一车由老仆驾驶,只见古壶从车上跳下来拱手施礼道:“乌大人,我如约而来,没迟到吧?” 乌天权还礼微笑:“古县令言而有信前来,可贵,但愿一会儿也言而有信。” “哈哈哈——”古壶大笑,“但愿一会儿也言而有信,大人此话,我也回赠给大人。” 乌天权淡淡一笑,奇怪地看着后面一辆马车,这车无篷,但被宽大的黑布完全覆盖着,以黑布的凸出的形状可看出上面载着什么物件,看上去很高大,可实在猜不出是什么。 乌天权想问,可一看古壶看着自己神秘微笑的模样,他又忍住了,你想让我问,我偏不问,我堂堂尚书,什么东西没见过? 乌天权也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众人的指点议论中,乌天权带着古壶和他那两辆马车来到三曰前那块地方。 “请金人!”乌天权高喊一声。 众目睽睽之下,那位金光灿璨的金美人再次被四位壮汉抬了出来。 乌天权上前轻轻地抚摸着金美人的脸,心念一动,这金人是照着他最喜欢的一位少女,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的模样浇铸雕塑的。 遗憾的是,这少女成为他的人的第二年,便染疴而亡,这金人也是他对她的思念,今日,她将见证他取了仇人的性命。 “乌大人,你不会把这金美人换成假的了吧?我要验验。”古壶大声说着走过来。 乌天权轻蔑地一笑,朝金人一指,说:“古县令请验便是,你现在验我的金人,我一会儿验你的脑袋。” “嘿嘿,好说好说。”古壶嘻笑着上前仔细查看金人的耳朵等处,看看众人,笑说:“没错,是三日前那金美人,三日前咬出的牙印还在。” “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古县令,你那车上黑布盖着的是什么?”有人大声问。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古壶神秘地说。 哼!乌天权冷冷一笑,说:“古县令,这儿还有一物,也请你验验。” 他一挥手,齐齐地走过来十位身佩明晃晃长刀的武士,第一位武上专到古壶面前,恭敬地双手捧刀朝古壶一伸。 乌天权:“古县令请验验这刀快不快?一会儿用它来砍下你的头,你是否满意?” 古壶笑笑,真用手试了试刀刃,看着众人说:“这刀还算锋利,乌大人满意我就满意,满意!” 众人又一阵哄笑。 “乌大人”古壶大声说“我请求再一次向众人宣读我们之前签字画押的字据,以免有人言而无信。” “好!”乌天权大声说,“管家取字据来当众宣读。”这小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管家立即取来那字据,大声诵读道: “兹有大宁国度支尚书乌天权,大宁国横头县令古壶。二人相约,如古壶仅凭一己之力,单手抱起乌天权提供之金人一座,则此金人归古壶所有。” “若古壶不能凭一己之力单手抱起金人,则古壶之性命归乌天权所有,乌天权可随时杀死古壶,天地为鉴,立此据为证!二人签字画押,不可反悔!” 第362章 神仙吊 字据念完,众人议声再起,大多人都对着古壶指指点点,一付“此人找死”的表情。 “古县令,可以动手了吗?”乌天权有些不耐烦地说。 “好!动手!”古壶对守在黑布马车旁的侯戈喊了一声。 侯戈哗一声扯下大黑布。 乌天权和众人一样,瞬间双眼圆睁一脸迷惑:这是什么物件?! 此物件近两人高,两头两个铁三角架,三角架之间顶部连一根胳膊粗的铁棒,铁棒下用铁链吊着另一根同样长短粗细的木棒。 木棒上套着一串几十个小碗大的木轮,每个木轮上都套着绳子,绳子与下面几尺处同样的木棒上的同样几十个木轮连套着,下面的木棒上连吊着一把小木椅。 乌天权瞪大双眼,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是何怪物? 难道古壶想用它来抱金人?可这是个铁木死物,何来气力? “让一让,请让一让!”乌天权正愣怔时,古壶边叫让着边和侯戈及那老仆三人一起把这怪物从车上抬下来放在金美人旁边。 古壶从系木椅的下面那根木棒上系上一粗绳,这粗绳另一端拴在金美人腰上。 之后,古壶从到那悬吊的木椅上,左手搂着金美人的腰,右手拉着从木轮上悬垂下来的绳端,看着乌天权说:“乌大人,睁大眼睛看好了,我仅凭一己之力抱起金美人。” 乌天权和其他人一样瞪大双眼,凝神屏气,死死盯着古壶。 只见古壶微笑着缓缓拉动手中之绳。 一下——两下——三下。 金人纹丝未动,可那些套在木轮上的绳子明显绷直了。 四下——五下——六下。 乌天权倒吸一口冷气,金美人的两脚竟然离开了地面。 七下——八下——九下…… 当乌天权在心中数到二十下时,金人的脚己离地一尺多高。 与此同时,古壶自己坐着的木椅也上升了一尺多高,他不但把金人拉了起来,还把他自己也拉了起来。 乌天权一边感到匪夷所思,一边心中暗暗叫苦,上这小子的当了。 古壶越拉越快,众目睽睽之下,那金美人和古壶己升至马车厢那般高。 眼见古壶的老仆把马车后退过来从下面接住古壶和他怀里的金美人,乌天权这才大梦初醒般明白过来古壶这是要直接把金人拉走。 “且慢!”乌天大喊一声。 “怎么?乌大人要食言反悔?”古壶大声问。 “这——”乌天权指着那铁架怪物说,“你用了这东西帮你,不能算一己之力!” “笑话!”古壶大声说着,从那木椅上起身站到马车上,把手中的绳头拴在金美人脖子上。 “请问乌大人,刚才我拉起金人时,可曾有谁帮我出过力?” 乌天权只好摇头道:“没有!” “这不就结了吗?”古壶大声说,同时向四下的围观者一拱手道,“千百双眼睛亲眼目睹,这铁架木棒绳子等乃死物。” “要不是我用力,难道它们能自己动起来拉起金人?我用力时也没有任何人任何牲口帮我用力,我全凭自己之力拉起这金人,诸位说句公道话,我这难道不是凭一己之力吗?” “是一已之力!”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众声高起:“是!是一己之力,乌大人当兑现诺言!” 乌天权心里恨恨地说,算老夫我栽你小子阴沟里了,这事没完! 乌天权肚里磨着杀人的刀,脸上堆出善意的笑,大度地说:“诸位认可,老夫当然也认可,老夫兑现承诺,这金美人归古县令了。” “噢——!”众人齐声惊呼,随即击掌喝起彩来,不知是为了古壶的惊奇之力,还是为乌大人的倒霉慷慨。 “古壶代横头百姓谢过乌大人!”古壶对着乌天权一拱手,大声说。 “为何要代百姓谢?”有人大声问。 古壶大声说:“我将把这金人换成钱,用于横头县兴修水利造福百姓,故代百姓谢!” “好——!”人群又爆发一片喝彩声。 “好!”乌天权也微笑叫着好,拳头却捏出了水,心中暗道,看你小子还能蹦跶几个时辰! 古壶解下绳头,和侯戈一起小心地把金美人放横在马车上,用黑布盖上,又和定伯一起三人把那“怪物”抬上马车。 丢下呆若木鸡的乌天权和议论纷纷的众人,三人两车离了山庄扬长而去。 “哈哈哈——单手抱得金美人,痛快!爽!”两车奔驰出山庄一里开外,古壶忍不住大笑道。 “哈哈哈——”定伯和侯戈也痛快大笑。 “古哥。”侯戈大声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这个能轻松拉起千斤重物的东西叫什么名字了吧。” “滑轮组!又叫神仙吊。”古壶大声说,“这就是它的名字,只要滑轮足够多,一个小姑娘也能轻松拉起一头大水牛。” 说到这里时,古壶脑海中冒出一个画面,曾经,他和男女同学们用自制的滑轮组轮流着提升自己,欢声笑语萦绕在晃荡的绳间…… 他不愿再多想,手抹一把脸,暂时抹去那遥远的记忆。 “滑轮组?”侯戈搔着头问:“你怎么想得出如此神奇的东西?” 古壶淡淡一笑:“没什么,小菜一碟。” 侯戈:“现在怎么办?把这东西带回横头吗?” 古壶:“带着是累赘,以后如果用得着还可以做更好的,定伯找家农户把它送人了吧,铁可打制家具,木棒和绳子也还能派上用场。” “是!”定伯说,“你们俩先走,带着那么大个宝贝,可得小心,我先把这个怪物什送了人就回客栈等你们。” 定伯拉着那“怪物什”沿一岔路朝一处庄户而去。 古壶和侯戈则拉着黑布盖着的金美人不快不慢地继续前行一几里路后,朝远处一个村庄驶去。 古壶不想也不可能载着如此贵重的金人回客栈,昨日,他已经联系到将军大哥要处理这金人。 将军连夜帮他联系了一个巨商购买这金人,巨商已经亲自带人在这村子里等着,古壶和侯戈只须去把金人交给巨商,巨商以后会通过商队把购买金人的钱带到横头交给古壶。 我会把这笔意外之财全用有兴修横头水利之上。 要是我还能顺利回到横头的话。 古壶心中对自己说,他知道乌天权绝不会如此轻易黑手,金人对乌天权来说,也许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他真正想要的,是我这条命。 第363章 张谷盛再现 与巨商的金人交易顺利完成。 古壶和侯戈“无金一身轻”,轻快地回到客栈,一进客栈,古壶便让小二准备热水,他要好好洗个澡,这几天为制作那套抱金美人的滑轮组,累出了几身臭汗。 小二从怀里掏出一泥封竹管递给古壶说:“客官,今早你们出门后,有人给我这个,让我交给你。” 哦?古壶按过竹管问:“什么样的人让你交这东西给我?” 小二:“一个中年男人,衣着光鲜,看上去像个商人。” 商人?古壶疑感地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竹管取出纸卷一看。 “古县令,要想知道顾三一案之真相,今夜子时在城南谷神庙见,我会将一切告诉你,张谷盛。” 张谷盛!真多亏你了啊!要不是你弄出顾三一案让我来宁都,我还得不到那金美人呢,你还会给我什么呢? 古壶轻轻一笑,将这纸折了装入怀中,之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叫上侯戈和刚回客栈的定伯,三人美美地吃了一顿好的。 离子时还有小半个时辰,古壶和侯戈便到了城南谷神庙。 这庙有大小二三十间房,只有两名守庙老人,庙房错落地掩映在树丛之中,在淡淡的月色中显得空寂清幽,是一个说密话行密事之所。 古壶和侯戈在一个小亭中坐下,侯戈环顾回周一圈,警惕地小声说:“古哥,那张谷盛都找到我们住的客栈了,真要有事说,为何不在客栈等到你说,却要把你约到这么一个僻静之地,我担心有诈,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古壶:“当然要小心,不过,有诈也不怕,我倒要看看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弄出所谓顾三下毒那么一案,我要当学生,好好学学。” 古壶说要好好学学这话真是出自内心。虽然他自视自己的心胸眼界和知识都高过当世之人,可要论立身处世、机谋算计,他还真只是个学生,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看着请幽月色下这朦胧的世界,古壶心中升起一种任重而道远的沉重感,但这沉重感同时也激发起他一种豪迈之情:有幸身逢此世,岂能枉度此生? “古县令。”夜色中一声轻呼打断古壶的思绪,古壶还没站起来,侯戈已靠近他,把手放在腿侧大剪柄上。 “小心便可,不要太紧张!”古壶左手轻轻拍拍侯戈的肩,嘴上这么说,可他的右手也下意识地放到佩剑柄上。 “张谷盛张掌柜吗?”古壶对着十多丈开外走过来的人影问。 “正是。”来人回答着,快步走过来。 古壶二人原地不动,待来人近前,古壶借着月色一看,果然是横头米行掌柜张谷盛。 “见过古大人!”张谷盛对着古壶拱手施礼,不卑不亢地说。 古壶正色道:“张掌柜费尽心思两次相邀,想必兹事体大,这里平和宁静,张掌柜有话不妨直说。” “平和宁静?”张谷盛反问道,同时紧张地四下张望。 古壶轻轻一笑:“难道张掌柜怀疑我会布下伏兵捉拿你?” 张谷盛近前一步,小声说:“古大人要真捉了我,我倒不怕了。” 哦?古壶一怔,这人话里有话,他也近前一步,小声问:“你不怕我捉你,那你怕什么?” 张谷盛又害怕地四下瞧了瞧。 古壶指指身旁的侯戈说:“有他在这里,没人敢把你怎么样,有话尽管说!” 张谷盛朝侯戈一拱手:“侯大侠在此,我放心,古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张谷盛说,他家世代经营米粮,在横头县开的米行也有十多年,多年来他一直奉法诚信营商,小心本分做人。 不料一月前,他十岁的小儿突然失踪,他四处寻找无果正要报官时,突然有两个陌生人来米行见他,说他小儿在他们手上。 陌生人要他为他们办一件事,办好了,他小儿自然没事,办不好,就要他儿命。 这两人说他们是顾三的仇家,他们要他办的事就是陷害顾三毒害人命。 张谷盛为了保儿子的命,只能答应这两人,照这两人说的方法陷害顾三。 可当张谷盛把事情办完后这两人并没放回他小儿,而是继续用儿子要挟他,要他留下纸条引古壶来宁都。 他这才知道这两人的真正目标不是顾三而是他的父母官,他害怕了,不愿听他们的,可这两人随后割下他小儿的一只耳朵交他手上,他只得屈服,留了那纸条,并跟那两人一起来宁都等待古壶。 “此次约古大人在此相见,也是那两人要我办的。”张谷盛拉着古壶的手说。 “大人,你为百姓灭蝉族,是好官是好人,我不想害你,可为了我儿命,不得不做昧良心之事。” “他们说今夜一过,明日就把儿子还我,今日前来,我——我怀疑他们有人埋伏在附近要害你,大人你要当心啊!” 古壶没想到这张谷盛是被人要挟利用之人,这要挟利用他的人—— “大小,当心!”古壶还没来得及多想,四下张望的张谷盛突然大叫一声,侧迈几步挡在古壶面前。 “嗖——”一声响,一支箭不知从哪里飞来,正中张谷盛胸口。 “啊——”张谷盛一声叫喊,倒在地上。 “什么人?”侯戈朝箭来的方向怒吼一声,想追过去又担心古壶这边,一时不知所措。 古壶蹲下,扶着张谷盛,抬头对侯戈说:“别管我,捉刺客!” “是!”侯戈应一声,脚一点,身一蹿,人已不见足踪影。 “你——没事吧?”古壶扶起张谷盛上半身,关切地问,看着张谷盛胸口上摇晃着的箭柄,他真心感动,这人为自已挡箭,恩人啊! “古大人,我快不行了,求你——求你救出我儿子!”张谷盛艰难地说。 “你不会不行的,放心,我不但是县令,我还是个大夫,我会救你的,我带有药。” 古壶说着轻轻放下张谷盛,让他平躺在地,古壶蹲在他身旁,一手松腰带,一手伸怀中掏药,自已提前有准备,竟然真派上了用场。 就在古壶刚摸到怀中药瓶的这一瞬间,张谷盛突然右手把胸口上的箭柄一折,手持半截箭朝古壶脖子划过来。 第364章 被刺 事发太突然,距离又太近,古壶来不及反应避让,只感觉脖子上一阵剧烈的刺痛,同时有热乎乎的血涌出来。 “你——?”古壶大惊,忍痛起身后退几步,看着翻身起来的张谷盛惊问,这变化太突然了!自己中计了。 “哈哈——!”张谷盛得意地笑道,“古大人不是可以通天达地能掐会算吗?怎么就算不到这是条苦肉计呢?” “当然了,这都算不到,你肯定也算不到我中的这箭是特殊的箭,把箭杆一折开就是支匕首,匕首尖上涂了毒药,你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了。” “你够狠!”古壶瞪着张谷盛恨恨地说,伸手指在脖子伤口上抹了点血放鼻下嗅了嗅。 古壶身子晃了晃,伸手拔出佩剑指着张谷盛,指了指却又无力地把剑垂下。 “你为何加害于我?谁指使你的?你不告诉我,我死不瞑目,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古壶吃力地问。 “哈哈哈——”张谷盛痛快地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让你死个明明白白,也算我做善事。” “我是米行掌柜这不假,可只是尚书乌天权乌大人的乌氏家族在全大宁数百家米行数百个掌柜之一。” “你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在横头做了个小小芝麻官就闹得地动山摇灭了蝉族杀了乌大人的堂弟还想嫁祸于乌大人。” “你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你不是很会玩奇器巧物吗?这不,把自己的小命玩掉了吧?” “不一定!”古壶冷冷一笑说。 “为什么?”张谷盛惊问。 古壶没回答,只冷笑着抬起左手往张谷盛后面轻轻指了指。 张谷盛惊疑地回头看去,刚回过头,对面飞来一物正打在他头上。 张谷盛被打得仰倒在地,打着他的那物还在他身上,他抓起那物一看,突然“啊”惊叫跳起来:“啊!胳膊,谁的胳膊?” “你的同伙的胳膊!”话音刚落,侯戈大鹏般从一棵树上飞了过来。 “咔嚓”一声,寒光闪过,张谷盛的右胳膊已被侯戈用伸直的大剪刀一刀齐肩削下。 “啊!”张谷盛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侯戈随即又在他腿肚子上刺了一刀说:“这下跑不了了,一会儿再收拾你。” “古哥,怎么样?”侯戈上前扶住古壶急切地问。 古壶在侯戈搀扶下缓缓坐下说:“中了狗贼之毒了,不过不要紧,我刚才嗅伤口的血,已嗅出之毒名叫勾魂散,这毒被认为无解药,可这解药半年前被我配出来了,就在我身上。” 古壶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囊,又从皮囊中取出一小布袋,从中倒出几粒药丸。 侯戈忙从腰间解下皮水袋。 古壶就着水吞下药丸,顿时觉得一股燥热之气传遍全身,他知道总算迈过了这道鬼门关,长舒一口气问侯戈:“刺客跑了?几人?” 侯戈:“两人,一人被我砍下一条胳膊后被另一人救走,我担心你,没敢追,就回来了,刚好听见张谷盛这狗贼那番话,他竟然骗了我们,我这就取他狗命!”侯戈站起身就要动手。 “别!”古壶摆摆手说,“给他包扎一下,别让他死了,找守庙的老人家借辆马车来,把他带回客栈,有用。” 古壶歇息一会儿后,感觉好多了,幸好张谷盛刚才那一划没划着他颈动脉,否则,今天能否保住性命还真难说,也许就真和这个世界彻底拜拜了,以后真得备加小心。 在鬼门关旁走了这一遭,古壶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无比可爱,亲人可爱!恋人可爱!朋友可爱!朴素的一切可爱,要干的事业可爱,连要斗的坏人也可爱,没有坏人,前进的路上就没有劲头没有乐趣。 四更时分,古壶和侯戈总算带着失了胳膊瘸了腿的张谷盛回了城。 古壶没回客栈,客栈眼睛太多,他让侯戈叫定伯出来,也没退客栈之房,只是以朋友受伤需静养为名,在一僻静小巷高价租了一住处,带着张谷盛住了进去,又买来创伤药,给张谷盛包扎好。 古壶打算用张谷盛做篇文章,可这文章怎么做,他想先跟将军商议商议。 离天明已不远,心中有事,了无睡意,古壶干脆不睡了,灭了屋里的灯,立在窗户旁,看着窗外黎明前的夜空想着心事。 既然你乌天权非得置我于死地,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这张谷盛的刺杀就是铁的证据,用此让告你乌天权一个刺杀朝廷命官之罪,让你老狐狸不死也脱成皮。 只是,这样做是否妥当,或者说现在是否是合适的时机,古壶一时有些拿不准,真想听听将军大哥的意见。 将军之王氏身为当朝第一权势门阀,对权谋之事从小耳濡目染,当下又身兼军政要职,对朝堂形势洞若观火,要与乌天权这等权臣斗,自然要多听将军的意见。 转眼天明,古壶冷水洗了脸,吩咐侯戈小心看守好张谷盛,他便出了门,直奔将军在宁都的府邸而去。 刚到将军府门,正巧遇到田副将匆匆出来,田副将一见古壶,立在原地惊讶地说:“古县令,你算到了我要去找你?” 古壶一惊,随即一笑:“不错,我算到了,将军找我有事?” 田副将上前拉着古壶胳膊:“走走走,将军看见我如此快便把你找来了,一定夸我呢。” 果然,将军一见到二人,看看古壶又看看田副将,惊讶地问田副将:“这么快?你是飞去的?” 田副将搔搔头笑了:“是古县令飞来的,我刚出门便碰上他前来,他说他算到了将军你要找他。” “哦——?”将军更加惊讶地看着古壶。 古壶笑了:“我哪有那么神,刚才是戏言,碰巧而已。” 将军朝田副将使个眼色,田副将退出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有事?”将军看着古壶,古壶看着将军,二人同时问出同样的两个字。 “哈哈哈——”二人同时一愣,同时大笑起来。 “小弟你先说。”将军说着示意古壶坐下。 “大哥,我是来请你指教的。”古壶说,他把进宁都来这些天见何子高,见皇上,见郡主见康王爷,以及在瑞秀山庄发生的事和张谷盛刺杀的事一股脑儿讲给了将军。 “喝口茶。”将军静静地听完,微笑着把茶杯往古壶面前轻轻一推。 “大哥以为我接下来该不该拿这张谷盛去告乌天权?”古壶喝了口茶,迫不及待地问。 第365章 王爷保举 “不,放了他。”将军喝口茶,云淡风轻地说。 “放——放了?”古壶惊得差点被口中的茶水呛着,放下茶杯愣愣地看着将军,“为什么?” “首先,皇上已经在戒备乌天权了。”将军说,“你此时若告乌,可能会让皇上误认为你是个急躁于权谋争斗而无忍耐之心之人,这对你有害而无利。” “你若放了张谷盛而对乌天权刺杀这事置之不理,日后皇上知道此事也会认为你是成大事之人,况且——” 将军说到此处看着古壶笑而不语。 古壶看着将军的笑容颇有些神秘地卖关子的样子,按捺不住地问:“况且什么?” 将军两掌一击,兴奋地说:“况且你马上就是坂台郡守了。” “坂台——郡守?我?”古壶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将军:“我让田副将去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事,我昨日刚从宫里得到的确切消息,可能今日皇上就会宣你进宫,下旨任命。” 古壶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将军,平淡地问:“大哥这些天就是在朝内忙着为我活动此事?” 古壶并无喜悦之情,反而不悦之色情面露于形。 他敬佩将军,愿意跟将军一起搞定天下成就事业,而不是只为了升官发财,更不想凭借将军的荫庇去升官去发财,而是凭自己的真本领。 “错!”将军站起来,来回走动着,目光却始终留在古壶脸上,“这些天我确实在为你的事忙碌,可不是为了忙着为你活动此事,而是评估各方对你的敌意程度和你的危险程度。” “只是,乌天权利用张谷盛行刺你之事,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在当下还敢如此行事,可谓胆大妄为。” “当下他如何?”古壶敏感地问。 将军浅浅一笑,没回答,却反问道:“刚才说你即将晋升为郡守之事,你好像并无兴奋,反而有些不悦之色,这是为何?能跟大哥说说吗? 古壶起身,站到将军面前,正色道:“大哥,我与你结义,是因为我敬佩你的德与才,愿意与你一道共图大业。” “可是,我并非趋炎附势之徒,我不愿意你为我跑官,不愿意依靠你升官发财,别人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我只是一棵小草,可我不愿意躲在大树下面遮风避雨,我想凭自己的努力与顽强,活出自己的灿烂。” “哈哈哈——”将军大笑道:“好一棵小草,我看你不是普通的小草,你就是一棵天降异草,你会开出让世人奇异的花。” “小弟啊!你再次让我刮目相看,你所言‘跑官’一词颇为新鲜。实话告诉你吧,我并没为你跑官,你这官啊,是两个人为你跑来的。” “不是——你?那是哪两人?竟然为我跑官?”古壶大惊。 “第一个人是你自己。”将军指着古壶额头说。 ”你那日进宫,皇上让你看那猫鼠狗的游戏其实是在试探你,而你的应对很投皇上的心思,这是你自己让皇上看出了你的才干。再有另一人一举荐,皇上于是拿定了主意,让你做郡守。” “另一人举荐?”古壶心中诧异,难道是康王爷? “景王爷,是他在皇上面前举荐了你。”将军说。 “景——景王爷?他举荐我?是景王爷吗?”古壶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将军把“康王爷”说成了“景王爷。” “没错,是景王爷,我都说了不是我,你以为还会是谁?”将军像看穿了古壶的心思似地看着古壶微笑着问。 古壶脸微微一热,忙说:“景王爷历来视我为贱奴,他不为难我就对了,怎么还会举荐我呢,真是不可思议。” “世上不可思议的事多呢,坐下我跟你讲讲这事。”将军拍拍古壶的肩。 二人相对而坐,将军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先看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大宁北有天长国,西南有安元国,东有正洋国。” “大宁富庶,被三国环视,大宁这块肥肉,要想自己不被别人吃掉,就得先吃掉别人,重新将天下一统,现在四国共存相争相斗,此为天下之势。” “再看当今大宁,名义上是皇家天下,实际上是世族门阀特权当道,最大世族门阀为王、乌、郑、李四家,谁家实力强,谁家在朝廷就说得起硬话,就连皇上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庙堂之上以门阀强弱分上下,庙堂之外以身份等级论贵贱。士人、平民、部曲、奴隶四等人泾渭分明,贵者世代为贵,贱者永远下贱。”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出人头地之心,人皆有之,可现实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长此以往,人心积怨日深,必将乱象迭起,祸及百姓。” “自古至今,天子至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上对当朝权势门阀自然有着天生的戒备之心。” “如同你见过那的那个大坑,皇上是那只黑猫,他发现你是一只特立独行而又长于捉鼠的花猫,现在需要你这只花猫进去,一是帮他捉鼠,二是帮他防备与钳制乌氏这条狗。” “而景王爷与皇上同父同母,与皇上走得最近,他知道皇上的心思,于是举荐了你当郡守,一来在皇上面前有举才之功,二来也是给你个顺水人情,好让你既在矿山冶铁之事上更让他得利,也能在日后能听命于他。” “让你当郡守,这虽然不是我出力办成的,但却是我非常乐意看到的,毕竟这对于我们以后搞定天下是有利无害的,所以我一早便让田副将去请你来告诉你这事。” “我让你放了张谷盛,不要急着去告乌天权,一是因为乌氏树大根深,现在皇上为了平衡各方,虽然对乌氏防备之心日盛,可他还不想马上跟乌氏翻脸闹僵。” “二是放了张谷盛,能让乌天权以为你已经惧怕他,不敢再与他作对,因为你被皇上亲自升任郡守,想必他也不敢再公开与你作对。” “只要皇上有心,日后有的是你钳制甚至扳倒乌氏这棵大树的机会,我说完了,你有何想法,直说无妨。” 将军说完,平静地看着古壶。 “嘘——”古壶长嘘一口气,感叹地说:“听大哥一席话,胜小弟读十年书,庙堂宦海,高深莫测,以后还请大哥多多赐教,只是——” 古壶谨慎地看着将军:“眼下有一句与大哥自己有关的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第366章 何公子又来 将军笑了:“当问不当问你已经问了,我说了,你我兄弟,既然要共搞天下,不要再如此谦谨,有话直说。” 古壶:“大哥刚才说天子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大哥之王氏为四大世族门阀之首,要是有朝一日皇上也像对乌氏一般对王氏起戒心甚至动干戈,大哥将如何?” “问得好!”将军手在桌上一拍,起身立在窗前,看着窗外远方的天空。 良久,将军淡定地说,“这也是我曾经多次问过我自己的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既不会完全站在皇上一边,也不会完全站在我王氏一边。” “我会根据当时情势判断,站在利国利民之大义这一边,即使我本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大哥!”古壶激动地起身对着将军深深一躬,拱手慨然道:“大哥义薄云天,得遇大哥,是我三生有幸,小弟愿与大哥并肩前行风雨同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弟!”将军抓住古壶的手慷慨道:“遇到你这逸才,也是我三生有幸,你我同心协力,必能搞定天下。” “搞定天下!哈哈哈——”两人齐声共诵,豪迈大笑。 古壶与将军一番畅谈,又在将军府上吃了午饭后,才辞别将军,回到关押张谷盛的那处僻静小院。 “怎么样?如何处置这狗贼?”侯戈一见古壶,急切地问。 “放了他。”古壶说。 “什么——放了他,古哥你——?”侯戈惊得瞪大双眼看着古壶。 “我没疯,我也不傻,放了他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古壶说着笑了笑,“何况,我马上就会有一根更长的钓鱼竿了,乌天权这大鱼迟早会被我钩住的。” “更长的钓鱼竿?”侯戈茫然地看着古壶。 古壶淡淡一笑说:“皇上很快会任命我为坂台郡守,乌天权不敢再对我动手,我以后却有很多机会对他动手,放了张谷盛,是为了迷惑乌天权。” “古哥你要当郡守了,要升官了?”侯戈兴奋地问。 “小小郡守算什么?官算什么?”古壶不屑地说,“天下才有意思,去,把张谷盛带来。” 张谷盛被侯戈带到了古壶面前。 “你走吧。”古壶说。 “我——?”张谷盛捂住无胳膊的右肩的手惊得放了下来,看着古壶:“我可以走了?你不杀我?” “要杀你还能活到现在?”古壶说:“你也是被人利用,我不与你计较,日后若再做坏事,我要取你性命是轻而易举,走吧走吧,回去自己抓药疗好伤,好好卖你的米过你的日子。” 古壶手背朝外,不耐烦地朝门外摇摇手。 张谷盛看看古壶又看看侯戈,走到门口,再回头看看二人,转身捂住肩瘸着腿一溜烟离开了。 “走,回客栈。”古壶朝侯戈一招手。 两人回到客栈,刚进大门,定伯便迎了出来指指楼上说:“古大夫,那个人又来了。” “谁又来了?”古壶问。 “那个公子,之前跟你一起比试抓蚂蚁的那个公子,这次带了四个彪形大汉前来,要我打开你房间,在你房间等着呢。” “何子高!”古壶明白过来,对定伯说:“定伯你把之前我叫你准备的蚂蚁带身上,一会儿要是我们出去,你也跟去。” 侯戈:“这小子还没完没了了,这次得真给他点颜色瞧瞧。” 古壶轻蔑地说:“跟他用不着动武,动动蚂蚁就行了。” “动蚂蚁?”侯戈疑惑地盯着古壶:“怎么动?让蚂蚁咬他?”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古壶说着上楼朝自己房间里大步走去。 一进屋,果然何子高正坐在屋里喝着茶,旁边一边两个,四个彪形大汉侍卫着。 “公子此次又有何贵干?”古壶拱手道。 何子高:“喜庆,听说你功夫不错,我不屑与你动手,这次我带来几个奴才,你们奴对奴这才公平。” “到外面比试比试如何?你要赢了他们四人,我以后决不再叨扰你,你要输了,从我胯下钻过,如何?” “公子此话当真?”古壶歪着头,看看着何子高。 “公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子高趾高气扬地说。 “好,我答应你,你说在哪儿比试?”古壶干脆地问。 “城西外河滩,我们同去。”何子高说。 古壶一笑:“好,就依你,你怕我不去?我还怕你不去呢。”心想,今天真得给这公子哥儿一些颜色瞧瞧,免得他缠得烦人, 半个时辰后,城西外,河滩上。 何子高带来的四个大汉把古壶围在中间,定伯、侯戈和何子高站在旁边直直地看他们。 古壶打量打量四个摩拳擦掌的大汉,问:“你们一个一个上还是四个一齐上?” 四人相互看看,不作声,把目光转向何子高。 何子高大声说:“别跟他客气,四人一齐上,把这狂奴打翻在地。”何子高说着两腿分开,好像已经在等待古壶从他胯下钻过。 “遵命!”四个大汉朝主人一拱手,然后同时朝古壶扑来。 古壶身子一缩,就地一滚,人已经到了四人外面。 四大汉扑了个空,还差点头撞上头,发现古壶已经到了身后,一只手上拿了个小酒壶,另一只手指着他们嘲笑道:“来呀,再来。”边说边衔着壶嘴喝了一口。 四人恼羞成怒,怒吼着再次挥拳抬腿同时朝古壶扑去。 “打!打死他!”何子高挥着拳头吼道,胸中的怒气像云雾般翻腾着,这个不知从哪条阴沟里钻出来的贱小子竟然敢跟他抢霞郡主,这让他忍无可忍。 虽然他从没有喜欢过霞郡主,虽然当初那婚约是父亲为了攀附康王爷而定下的,虽然那婚约早已退了。 可是,霞郡主竟然跟这低贱如草的贱奴相好,这就是在往他堂堂何公子脸上吐口水,他岂能吞下这口恶气? 他不敢拿郡主试问,可这口恶气必须得出在这贱奴身上,让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何子高想着看着,可看着看着他却发现不对劲。 第367章 神谕 他发现古壶像个陀螺般在四人之间旋转穿梭着,四个大汉虽然也在拳打脚踢,可那拳脚好像根本没搁到古壶身上,反而被古壶弄得团团转。 古壶像一股旋风,穿梭得越来越快,何子高已经看不清他的人样,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揉揉眼定睛一看,看那四大汉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的拳脚也能看清,只看见他们基本上是在互相打,而没有几下拳脚落到古壶身上。 再看古壶,却只看到一个快速移动的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他到底打还没打那四个大汉,只看到他像个鬼影,在四人之间来回穿梭飘忽,这家伙动作太快了,他到底是人还是鬼?何子高觉得自己有些神思恍惚。 “停!”何子高只听得一声大喊,仿佛把他从梦中叫醒,他这才看见古壶已跳离四人站定,四人也摇摇晃晃地总算站定了,全都愣愣地看着古壶。 “为什么停?你认输了吗?”何子高叫着上前。 “谁输谁赢这还用问吗?你不知道自己看看?”古壶没好气地说,提手上的酒壶喝了一口。 何子高仔细一看,自己带来的四个人全都鼻青脸肿,也不知道他们是被古壶打成这样的,还是他们互相打成这样的。 再看古壶,却毫无伤形,气定神闲。 “这算我输?”何子高看着古壶,把他再次打量一番,恼怒地问。 “难道不是吗,非得要我把他们打伤打死你才认输,况且,我已从他们四人的背上看出神谕。”古壶指着四人说。 “神谕?他们背上?”何子高惊诧地看看古壶又看看四人,他想到了刚才看到古壶的影子像鬼影,他又有些迷糊了。 “在哪里?什么样的神谕?”何子高将信将疑地看着古壶。 “叫他们四人把外衣脱下来铺在地上。”古壶指着四人说。 何子高愣了愣,犹豫了一下,对四人说:“照他说的做。” 四人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把外衣脱下铺地上。何子高仔细地看着这四件衣服,哪有什么神谕,他看着古壶:“你敢耍我?” “耍不耍,天知道。”古壶说罢大声说:“定伯过来,把你那些能晓神谕的蚂蚁拿过来。” 何子高看见跟着古壶来的那老头走过来,从怀里摸出一个陶壶,老头蹲在一字排开的四件衣服的第一件旁,把那壶放在衣服上,再把壶嘴上塞着的一小团布扯开。 何子高愣愣地看着那壶,不知老头要干什么。 突然,他看见从壶嘴里有东西爬出来,仔细一看,是蚂蚁——浑身红色的蚂蚁,何子高从未见过这样的蚂蚁。 红蚂蚁从壶嘴里爬到了衣服上,它们渐渐集中在衣服上一个地方,移动着移动着。 奇怪的事在何子高眼前发生了,这些红蚂蚁挤在一起的身体竟然组成了一个字。 识字的人谁都认得这个字是“争”。 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怎么会这样?何子高瞪大双眼,揉了揉,再瞪大看过去,没错,是个红红的“争”字。 “啊!”四个武士也就叫出声。 “这是什么字?”何子高问他们。 “争”四人齐声答道。 何子高看着古壶:“这就是你说的神谕,一个争字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只看见四人背上有字,却没看得太清楚,不妨看看看第二件衣服。”古壶指着第二件衣服说。 老头把装蚂蚁的陶壶放到第二件衣服上,何子高看见从里面爬出的红蚂蚁在衣服上又排成了一个字——“也”。 何子高心中发毛,真有神谕?他推推老头,指指第三件衣服。 老头又把壶放到第三件衣服上,这次出现的字是“无”。 何子高又紧张地指指第四件衣服。 老头再把壶放到第四件衣服上,这次来了一个“益”字。 “争也无益!”何子高看着这四个红红的“蚂蚁字”,只感觉后背心发凉。 “这——这是什么意思?”他愣愣地看着古壶。 古壶冷冷一笑:“公子原来——不识字?要不要我讲解给你听?” “争也无益?争也无益?”何子高仰望着苍天,大声念道:“天啊,这真是你给我的神谕吗?你回答我!回答我——” 苍天无语,何子高只看见空中飞过两只鸟儿,朝下“吱吱”地叫了两声,箭一般扬长而去,它们仿佛在嘲笑自己。 “滚——都给我滚蛋!”何子高疯狂地叫喊着,朝不远处正啃草的自己的马奔过去,四个大汉恐惧地看看地上的衣服,也不再要这衣服了,拔腿追随主人而去。 五人上了马,狼狈而去。 “哈哈哈,公子,记住神谕,记住你说过的话。”古壶大笑着高喊道。 “古哥,定伯,这——真是神谕?”侯戈看着地上四件衣服上的四个蚂蚁字,疑惑地问。 定伯笑而不答。 古壶把手上的酒壶递给侯戈:“你喝一口就知道了。” 侯戈一喝,甜!太甜了,是蜂蜜,这味道他太熟悉了,小时在山中为“猴”时,这东西是他最喜欢的,他知道,蚂蚁也喜欢这味道。 “是你——古哥,是你刚才跟他们打斗时在他们背上用这蜂蜜水写下了这四个字?引得蚂蚁爬上去。” “哈哈哈,侯戈越来越聪明了,天机不可泄漏!”古壶拍拍侯戈的肩膀说,“走,他们走了,我们也该走了,回客栈等消息。” 三人上马回城。 第二天,果然宫里来人,要古壶进宫听接旨。 古壶再次见到了皇上,如将军所言,皇上当面颁旨,任命古壶为坂台郡守。 古壶领旨谢恩。 皇上又一次把古壶打量一番,说:“古壶啊,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官,朕要给你与众不的待遇。” 皇上朝颁旨太监使个眼色,太监上前捧给古壶一个金制腰牌说:“古太守,你以后可凭此牌直接入宫面圣。” “遵旨!”古壶接过金腰牌,再次谢谢恩。 “古太守,你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吗?说给朕听听。”皇上问。 “忠君爱国,兼济天下!”古壶大声回答。 “哈哈哈——”皇上大笑,“好一个忠君爱国,好一个兼济天下,下去吧,朕看着你走。” “遵旨,臣告退!”古壶捧着圣旨和腰牌退出殿外。 没想到皇上除了封官,还赏了这么一个金腰牌,真是不错! 古壶内心免不了兴奋,可他又不能太喜形于色。 抑制住兴奋出了宫门,一抬头便看见一个人,他一下子愣住了。 第368章 郡主有请 黄安! 古壶心中一颤,自从黄安到郡主身边当差后,古壶一看见黄安就仿佛看到郡主,此时黄安出现,显然是郡主派他来的。 黄安摇摇胳膊,满脸笑容地奔了过来,一到面前就拱手道:“恭喜恭喜,太守大人。” “你——都知道了?”古壶惊问。 黄安眼珠一转,狡黠地一笑说:“不是我知道,是郡主知道了,特意派我来请你。” 古壶心中怦然一动,却装着镇静地问:“请我?去哪儿?干什么?不会又要我去比武吧?” “哈哈——”黄安笑出声来,“去哪儿,你跟我走,到了就知道了。干什么?这我就不知道了,郡主找你去,干了你不就知道了?走吧走吧,马都给你准备好了。” 古壶一笑,不再说什么,把金腰牌揣怀里,圣旨放进包袱里,跟着黄安离开宫门。 出了城,抬头看,晴空阳光明媚,放眼望,郊野春意盎然,信马由缰,放蹄飞奔,春风拂面,仿佛春姑娘温柔的抚摸。 古壶一时间心潮荡漾情思飞扬,顿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可爱。 这是一片可爱的天地,这是一片大有作为的天地。 “哈哈——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篷蒿人!哈哈哈——”古壶跃动在马背上,大笑着吟诵道,快乐与豪情随风飞扬。 约一个时辰后,到了一处庄园前,在马背上看去,这庄园不是很大,却很优美。 百十间房屋掩映在嫩芽初生的树丛间,一些农夫正在田间劳作,时不时有欢笑声和歌唱声随风飘来,一片平静祥和之地。 “到了,就这儿!”黄安下马,马鞭指指前方一块石头,古壶这才注意到石头上有两个并不太起眼的大字——“康庄”。 “康庄?难道这是——属于康王爷的庄园?”古壶下马,问黄安。 黄安道:“你猜对了,同是王爷,景五爷有大大小小十多个庄园,康王爷就这一处庄园,这天底下啊,哪里都有不公不平之事。” 黄安感叹两句,突然转头看着古壶道:“这里也是郡主踏春散心之地,里面有处小院也算是她的闺院,她正在那里等你,走吧。” 古壶牵着马跟着黄安走着,胸膛里的那颗心越来越响地跳动起来,他预感到,今日此行当有事要发生。 跟着黄安在庄内七拐八弯,来到一处有围墙的精致小院门口,门楣上方一块本色木板上写有“紫霞苑”三个字。 刚进院门,便有两个侍女上前,也不说话,只行个礼后笑盈盈地接过古壶手上的缰绳牵走马。 一个侍女说:“古大人请跟我来。” 院内的正房是两层木楼,偏房五间,柳树三四棵,花草七八处,好一个精巧的闺院。 古壶跟着侍女进了正屋上至楼上,侍女推开门说:“大人请。” 古壶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抬腿进门,却一下愣住了——闺房雅致,空无别人! “这——?!”古壶诧异地看着侍女,“你家郡主呢?” “不知道!”侍女丢下三个字,匆匆转身关了门,咚咚咚下楼去了。 “嘿——好玩!”古壶自语一句,见桌上有杯茶,端在手上,不烫不凉,正好。 他咕咚咕咚饮了几大口,打量起这闺房来。 家具精美,琴棋书画文房四宝,这就是间书房! 哦!屋角有一门帘,还有一里屋?原来你在里面?逗我玩呢! 古壶轻步上前,小心翼翼挑起门帘,里面有床,是卧室,可还是没人! 这——?古壶一疑惑,这才想起该用找人大招了。 他吸了吸鼻子,会心地笑了。 古壶慢慢朝墙边一个衣橱靠近,她的气味如浓烈的花香般钻进他的鼻子,他听见了衣橱里娇促的呼吸声。 “这郡主哪里去了呢?把人叫了来了,她却不见踪影,这不戏弄人吗?算了,你不见我我还不见你呢,我去找我的另一位美人!” “你敢!”古壶话音刚落,身后传来郡主一声喊,古壶一转身,刚好让从衣橱里冲出来的郡主撞了个满怀。 “你要去找你的哪位美人?”郡主一对小拳擂着古壶的胸口娇嗔地问。 “金美人,我赢得了一位金美人,你没听说吗?”古壶搂住她笑道。 “哟——发财又升官,小女子恭喜古大人了。”郡主挣脱古壶的怀抱,后退几步施礼道。 “都是托郡主千金的福,谢谢!”古壶也一本正经地还礼道。 “哈哈哈——”两人忍不住同时大笑,再次拥抱在一起。 “你叫我来这里,王爷可知道?”古壶捧着郡主的脸问,“会不会一会儿又来个什么鞭王刀王要我这贱奴的命。” “别!”郡主嫩手捂住古壶的嘴正色说,“别老是在我面前贱奴长贱奴短的,你现在可是郡守,何况,就算当年在那山庄上你被烙字时,我当时也没觉得你低贱。” “你是位善良的美人,美丽的善人!”古壶看着郡主深情地说,“你知道吗?那天你给我那玉佩让我用它疗伤,我感动不已,你离开时,我看着你的背影喊了一句我要娶你,我一定会做到!” “会的,你会的,告诉你吧,父王已不再反对我跟你来往,今日约你来此,父王也知道,他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什么话?”古壶有些紧张地问。 郡主从怀里掏出一折迭的纸条给古壶,古壶打开一看,八个字——“小鸟搏云天,春来花自开。” “什么意思?”古壶看着郡主调皮地问。 郡主:“你如此聪明之人,不明白何意?” 古壶笑了:“我当然明白,这是你父王之意,我要你亲自告诉我。” 郡主把头靠在古壶胸膛上,喃喃说道:“父王开始器重你这只小鸟,我曾无意间听到他和母亲的谈话,父王说你天赋异禀,是个奇才,说我跟你在一起,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哦,你父王真这么说?”古壶惊问。 郡主娇嗔道:“真这样说,我还骗你不成?我们俩的春天不远了,我也愿做一只鸟,与你这只天外来鸟比翼双飞,自由自在地看云看花,永不分离!” 古壶动情地抱紧了她,他突然心中一激灵,问:“天外来鸟?你为何如此看我?” 第369章 再遇道长 郡主额头撞他胸膛一下:“因为你太与众不同了,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说对了。”古壶侧过头,把目光投向窗外喃喃道,“我来这个世界,就是来找你,来爱你的!” 郡主浑身一颤,紧拥着古壶缓缓后退着,退向身后那张温馨的床…… 晚霞斜照时,缠绵未尽的两人不得不吻别,古壶不让郡主送他,他深情地对她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着我,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快了。” “我会想你的!”郡主泪光莹莹,“会想到梦里想到肉里骨里的!” “我也是!”古壶说着觉得鼻子发酸,他急忙别过脸,挤出笑容说:“想我了就拿千里眼看我,我也会用千里眼看你的,万里路不遥,两心递相思,走了!” 古壶说罢转身要出门。 “当个好郡守,我会去看你!”郡主突然拉住他的衣角说。 “会的,我会当好的!”古壶不敢回头,只反手轻轻地把衣角从她手中拉出来,低着头,匆匆出门下楼来到庭院中。 黄安瞟了古壶一眼,牵过马来把缰绳交到古壶手上:“大丈夫志在千里,来日方长,走好,不送!” 古壶拍拍黄安的肩,只说了两个字“谢谢!”上马而去。 缓行出了庄园,古壶“驾——”一声,挥鞭催马,绝尘而去,离弦之箭般冲进绚丽的霞光。 …… 第二天一早,古壶侯戈和定伯三人两骑一车便出了宁都城上了归途。 身负皇命,不敢耽搁,晓行夜宿,急急赶路。 眼看路程过半,这日下午接近一路口时,古壶看见一个妇人和一个八九岁男孩正朝这边张望,看见他们车马接近时,那妇人摇手高声问道:“敢问客官是古壶古大人吗?” 侯戈警惕超到古壶前面,在马上警惕地问妇人:“你是何人,找古大人何事?” “大剪刀!”男孩兴奋地指着侯戈腿侧牛皮鞘外的剪刀柄大声说,“娘,他有大剪刀,古大夫,是古大夫。” “古大人,古大夫,求求你,救命啊!”妇人一下跪倒在地哀求道。 古壶大惊,忙下马扶问:“大嫂,我正是古壶,救谁的命,怎么回事?你先告诉我,快起来说话。” 妇人起身道:“两天前,我们村里来了位道长,免费为有病的村人治病,治好了多人,我家夫君半年前得怪病,多方医治无效。” “可是这位道长看了后说我夫君的病也没有好方子,但他说这两日有位叫古壶的县令大夫要从这里过,说古大夫医术高明,能治我夫君的病。” “道长还说跟古大人在一起的一个人大腿旁有两把大剪刀兵器,好认,故而刚才小儿认出了你们,请古大人屈尊到寒舍,救救我家夫君!” 妇人说着对古壶深深躬下。 “不要如此,我去看看,能不能救不敢说,但一定尽力而为。”古壶扶起妇人说,“那位道长多大年纪?叫什么?”古壶猜可能是玄之道长。 “他没说他叫什么,我们都叫他白胡子老道。”男孩抢在他母亲之前回答古壶。 “哈哈哈——白胡子老道。”古壶笑了,“走,带我们去看看这白胡子老道,看看你爹的病。”古壶摸着这虎头虎脑的孩子的头说。 路上,古壶问妇人:“大嫂,你丈夫得的什么病?” “唉——”妇人长叹一声,抹泪道:“谁也说不清那是什么病,古大夫去一看就知道了。” 古壶疑惑地跟着母子俩来到一个院落,进院门一看,他一下愣住了。 只见院中一个一人多高的铁笼里关着一个衣衫不整的面黄肌瘦的男子。 玄之道长正在铁笼前跟笼里的男子说着话。 “哈哈——白胡子老道,你在干什么呢?”古壶大声道。 玄之道长回身一见古壶,拍拍铁笼,指着古壶对笼中人说:“哈哈——来了,你的救星来了!” “道长,别来无恙。”古壶大步上前拱手见礼。 道长打量着古壶微笑道:“无恙无恙,恭喜小古发财又升官!” “哈哈——”古壶摇头笑道,“钱与权,身外之物,玩玩而已,都是托道长的福,以后的路上,还请道长多多指教多多扶持,这位患者是道长给我出的考题?” “不敢不敢,是这样的。” 道长说,他几日前游方到此,帮助医治好了一些村人的病患,可这位名叫朱五的患者疾病太奇异。 据朱五妻子说,朱五原本身强体壮,以替人屠宰猪牛羊狗为生计。 半年前的一天,朱五带回主家给的一些猪下水回家,让妻子做了几个下酒菜。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饭,朱五吃着最喜爱的炒猪肝时,突然开始打嗝。 打嗝本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朱五从那时起到现在一直就不停地打嗝,一个时辰要打数百个嗝,晚上睡觉时也不停息,弄得他寝食难安。 如此三月后,朱五又添一毛病,一见到高的东西就鬼使神差般发疯似地往上爬,爬桌子,爬树爬墙爬房子。 请了若干大夫看过,没大夫能治这怪病。 吃不得睡不得却成天疯子似地折腾,乡邻厌恶害怕他,家人只好做了铁笼把他关起来,眼见他日渐消瘦可能性命难保,朱五家人心急如焚。 “贫道我也莫名其妙一筹莫展。”玄之道长指指笼中还时不时打着响嗝的朱五,对古壶说,“古大夫精通医术,妙方迭出,不妨出手救救这人。” 古壶听完玄之道长的讲述,心中已有三分底。他又向朱五的妻子详细询问一番后,心中底气已有六分。 古壶来到铁笼前,仔细地打量着朱五,之前急躁地咕哝着打着嗝攀打着铁条的朱五看着古壶安静了许多。 “你叫朱五吗?你哪里不舒服?我是大夫,有话你跟我说”古壶直视着朱五的眼睛轻声问。 朱五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把你的手给我,给你号号脉。”古壶伸出手说。 朱五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手。 第370章 与道长论宇宙 古壶号完脉后,底气又增加了十分。 “把笼子打开,让他出来。”古壶对妇人说。 妇人很快打开了笼门。 朱五看看笼门,又看着古壶隐隐笑了笑,抬脚出了笼门。 “啊——”朱五突然一声嚎叫,恶狼般向古壶扑来。 古壶早有准备,他身子一闪躲开朱五因为他从刚才朱五的笑容中捕捉到了进攻之意。 当朱五再一次向古壶过来时,古壶看似随意地在朱五身上轻轻点了几下,朱五打了一个响亮的嗝,一头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玄之道长愣愣地看着古壶,院子里其他赶来看热闹的人也呆呆地看着古壶。 “你杀了他!”有人指着古壶大声说。 “夫君啊!”妇人哭着扑到丈夫身上。 古壶蹲下指着朱五对妇人说:“大嫂,你别急,他没有死,我只是让他昏迷过去,这样才好给他治病。” 妇人伸指试了试朱五的鼻息,朱五又打了一个嗝,妇人惊喜地看着古壶点头。 古壶回头说:“乡亲们,来人帮把朱五抬进屋放床上,我要给他治病。” 朱五很快被抬到了床上。 古壶让定伯取来医箱,他用听诊器一番听细后又凑近朱五嘴鼻一番细嗅,此时他底气已有九分半。 古壶取出毫针,一针一针地在朱五身上不同穴位扎了七八针,此间朱五还时不时打一个隔。 针留在朱五身上,古壶开始写药方。 方子写好交给妇人,让她叫人立即去抓药。 接着又一根一根出针,出完针,古壶又在朱五身上点了几下解了穴。 朱五很快醒了过来,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打嗝了,目光也正常了。 听妇人一番诉说后,朱五对着古壶倒头便拜:“多谢大夫大恩大德。” 古壶扶起朱五,欣慰地说:“医者本分,不必多谢,再服药半月后,你便可恢复如常了。” “哈哈——好一个太守大夫,好一个大夫太守。”一直在旁看着的玄之道长大笑道,“小古,患者无碍,你我找个地方喝上几杯如何?” “悉听尊便!”古壶拱手道,他早就猜到,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道长是特意在此等候自己的,肯定有话要说。 当夜,村外不远处的小溪边,繁星满天,夜风温柔。 玄之道长的随行道童在溪边草地上铺上一块大羊皮垫,摆上酒食,旁边又铺上两块较小的羊皮坐垫,一旁的竹竿上挂着一盏风灯。 古壶与道长盘腿相对而坐,玄之道长示意古壶举起杯。 道长:“茫茫大地为席,昊昊苍穹为被,让我等人类有栖生之所,小古,你我共敬天地一杯。” 古壶举杯对着星空,喟然长叹道:“道长所言甚是,没有天地,哪有我等?来,敬天敬地!” “叮——”轻轻的碰樽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分外清脆。 “好酒!仙酒!”古壶一饮而尽杯中酒后,感觉一股清热之气沁透心脾,由衷赞叹道。 “哈哈——”道长爽朗笑道,“此酒为我的老师亲手酿制,三十年前我师临终前,此酒在这世间只存一坛,老师将此酒传给我。” “三十年来我只和王右军一起喝过这酒两次,这是第三次,你是除我和王右军外,喝到此酒的第三者。” “第三者?我?”古壶惊讶地看着道长,差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不错,你,第三者!”道长扬扬手中的酒樽说。 “非常荣幸道长如此抬爱,让我当了喝到这琼浆玉液的第三者!”古壶压回心中笑意,拱手说。 道长:“这酒可不能白喝,你得回答我的问题,所有的问题!” 古壶心中窜起一丝警惕,可他还是拱手笑道:“道长请问,小古知无不言。” “何为宇宙?”道长直截了当地问道。 古壶心中又一紧,一来就是如此深奥宏大的问题,难道道长看出了我的“天机”? 古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下意识地摘下腰间的天机牌在手上把玩着,心中也在快速盘算着。 除了第一次被玄之道长所救,后来几次,玄之道长数次与自己见面,当时看似巧合,后来一想其实没那么多巧合,这老道长其实一直都在关注着自己。 而道长对自己的关注似乎与将军和景王爷等人对自己的关注不完全一样,道长对自己的关注似乎还有几分好奇与探究在里面。 道家学问高深莫测,要不要把一切都告诉道长?也许还能别有洞天。 想到这里,古壶注视着道长,侯似笑非笑地说:“尸子早就说过,‘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我认为这是对宇宙一词最好的解释,道长以为如何?” “哈哈,好你个小古,是你喝我的酒,我问你问题,你却把问题抛给我。”道长笑着指点着古壶道。 “好,我回答你,尸子此言确实精妙,我当然相信,可我听说你之前曾有怪论,说我们所在之大地并非方的,而是球形,可是你说的?” 听了道长的话,古壶心中释然,原来道长并没看出自己的“天机”,从他认为地球之说是怪论就可知道这点。 古壶心中再次窜起一种之前曾经多次在心中产生过的感觉,就像是隐形人游走在普通人中间,“你看不见我,但我看得见你”的奇妙感觉。 这种高出其他所有人一个维度感觉让他迷醉。 “不错!”古壶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指道浩瀚的星空说:“道长请看,这就是宇宙。” “我们人类所生活的地方,是一个一直径一万多里的球体,名叫地球。地球转着太阳转,而不是太阳围着地球转,地球不过是围绕太阳的八大行星中的一个。” “它们一起叫‘太阳系’,太阳系又不过是多银河系中最普通的一员,跟它类似的太阳在银河系中有一千多亿个……” 古壶越说越激动,指天点地把自己知道从宇宙大爆炸到生命形成及其他星系知识滔滔不绝地倾囊泻出。 直到住嘴时,古壶才发现玄之道长如泥塑般一动不动。 “道长——道长!”古壶叫了两声,道长没反应,他心中一惊,莫非道长坐化了?他小心地近前伸指去试道长鼻息。 第371章 道与理想国 “你——你——”道长突然大梦方醒般起身,连连后退几步,指着古壶,惶恐地说,“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如此荒谬之奇谈怪论,你说过你学过道,你究竟师从何人?告诉我!” “哈哈哈——”古壶见道长没事,大笑起来,“我少时确实跟一名游方道士学过道,可我那老师从没告诉过我他的真实姓名。” “我的这些奇谈怪论,小半是老师教导的,大半是我自己再观察思索悟出的。其他人面前我从没说这么多,唯今日与道长聊得投机才话多了点,刚才所言有不妥之处,敬请老道长指教。” “指教?”玄之道长摇头苦笑,“贫道哪敢指教于你?就你说的这些,恐怕我到死也想不通想不透呢。” 古壶端起酒杯也摇摇头苦笑道:“何止道长想不透,其实我也没想透,刚才不过是把我的胡思乱想,胡言乱语出来而已,道长不必多想,来,我敬道长一杯,我还有事请教道长。” “也罢也罢!”道长摆摆手,举杯与古壶碰了碰,一饮而尽问:“小古有事请说,老道知无不言。” 古壶拱手道:“蒙皇上恩典,此去上任坂台郡守,仕途艰难,宦海浪大,小古年轻不知天高地厚,请道长教我。” “哈哈——”道长笑道,“这正是老道我在此等你的原因,教你说不上,只因你我有缘,算是忘年之交,我想给你些提醒,你现在就是水上之一叶小船。” “小船?”古壶疑惑地看着道长,“请道长明示。” 道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你的奇谈怪论、你的奇才怪器,早已引起各方势力的关注。皇上、景王爷、乌天权、康王爷、王羲之、还有清谈名士、江湖人士、黎民百姓等等。” “他们有的像风,有的像雨,有的像雷电,有的像暗流,他们都想朝自己想要的方向推动你或阻止你。” “如果有幸,你可能会顺风顺水地航行,饱览风景。如果不幸,你可能会被撞成碎片。对此,你有何感悟?” 古壶沉默了,道长所言不无道理,他想了想说:“我岂能任由他人摆布,我要作个弄潮儿,驾着我自己的船,去我想去的地方。” “你想去什么地方?”道长审视地看着古壶问。 “理想国。”古壶仰望着星空说,像是在对天上的星星说话。 “何谓理想国?”道长意味深长地看着古壶。 古壶缓缓诵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恶其不出於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这是古壶儿时就被父亲提着耳朵教背得能烂熟于心的《礼记·礼运》中的话。 “是谓大同,梦想也,你能做到吗?”玄之道长也仰望着星空,长叹道。 古壶脱口而出:“梦想还是该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即使不能全部实现,实现一部分也好啊!比如,让国泰,让民安,让百姓不再忍受饥寒交迫,让贱如奴者也能拥有起码的做人的尊严。” 古壶说着,轻轻抚摸着自己脸上那残存的烙痕,一行清酸之泪悄然而下,一股愤然之气油然而生。 “后生可畏,后生可敬!”玄之道长对着古壶拱手一躬。 “道长!”古壶忙扶起道长,两人重新坐下 “小古壮志可嘉,贫道姑妄言之。”玄之道长微笑着自顾自饮一半杯,微笑道。 从当今分疆裂土几国相争的天下大势,到大宁国皇室与门阀的牵扯纷争;从世族与寒门的歧视与仇恨,到民生疾苦与江湖恩怨…… 道长侃侃而谈,说到激动处,不由得手舞足蹈。 古壶洗耳恭听,听到会心处,不由得点头赞许。 “其实——”玄之道长最后指着古壶说,“其实,之前我带去为你助阵灭蝉族的那些道士弟子,都不是不我的弟子,而是王右军的人。” “之前没告诉你,那是王右军的意思,现在,你们俩都成了结义兄弟,我可以告诉你了,他给你讲过这事吗?” “道长知道我和将军结义之事?”古壶有些诧异。 道长一捋长胡子,颇有些得意地道:“我与王右军乃莫逆之交,他的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其实从你一出现在兰亭,他就特别地关注你了,你们志同道合,走到了一起,这令贫道欣慰。” 古壶:“暗中派人助我灭蝉之事,将军没给我说起,不过,我后来也猜到了那些是他的人。” “也许是他觉得这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也许是他不想让我觉得对他有所欠,将军胸襟令人钦敬,说到此处,小古有一不太明白,请道长指教。” 道长:“你我相谈甚宜,不必客套,有话直说。” 古壶:“我做县令之前,将军曾带我到一密室中参拜过墨子像。可以看出将军对墨子及墨家理论非常的崇拜与崇信,视墨子如神明。” “道长当然是崇信道家,你怎么与崇信墨家的将军成为莫逆之交的呢?道长能否给我讲讲这道墨二家。” 古壶之所以有如此一问,因为那次将军带他到密室参拜墨子,让他印象深刻,当时他与将军虽有畅谈,可他当时便感觉在谈到墨家时,将军似有深意却不愿深谈,似有未尽之言。 之后数次与将军见面聊天,古壶故意谈及墨家时,将军都是浅尝辄止,似乎不愿多谈,古壶总感觉将军在回避什么,正好今日与道长畅聊,听听道长高见。 玄之道长听了古壶之问,愣了一下,指指古壶笑道:“小古已有许多让人惊愕的奇谈怪论,还对诸子百家求知若渴,难得,难得,贫道就说说。” 玄之道长接着便把墨家与道家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说到兴致处,举杯邀古壶饮上一口。 最后,道长说:“如今,墨家似乎已经消匿,其实不尽然,其思想对一些有识士子的影响仍然深远,比如——” 道长突然住了嘴,好像自己说错了什么似的,下意识地用手背挡了挡嘴唇。 “比如什么?”古壶好奇地问。 第372章 上任郡守 “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道长摆摆手笑道,“今日这酒喝得有点多了,散了吧,你身负皇命,今日救那患者劳神,明日还要上路赴任,该歇息了,该歇息了。” 道长这一说,古壶也觉得头脑有些恍惚,也点头说:“该歇息了,该歇息了。” 两人在道童的搀扶也回到了朱五家,倒头便睡。 第二天天大亮后,古壶才醒来,去给道长问安,朱五妻子说道长早走了,并交给古壶一纸条,说是道长让转交的。 古壶一看,上面八个字——“后生有志,前途无量。” “嘿嘿——”古壶轻轻笑道,“这老道长,给我算起卦来了,托你吉言,谢谢!” “古大夫,请用饭了。”朱五妻子说。 古壶侯戈和定伯被请进屋,已经不再打隔的朱五和妻子双双向三人鞠躬谢恩。古壶忙扶起夫妻二人,看着好转了许多的朱五说:“我再开张方子,照方服用半月后便可恢复如初。” 吃了饭,朱五妻子拿出一小袋钱给古壶说是诊费,古壶推开笑道:“我是接道长的善心,免费!倒是你家为这病已花费不少,我一点心意,请收下。” 古壶给定伯个服色,定伯取来一袋钱要朱五收下,朱五夫妻连呼要不得,古壶摸着朱家小儿的脑袋说:“这孩子聪明,这钱算是我给这孩子求学念书用,为了孩子,你们一定得收下!” 夫妻俩千恩万谢后收下了这钱。古壶三人填饱肚子,告别朱五家。 春光明媚,春风相送,两马一车奋蹄扬鞭接着赶路。 夜宿晓行,不日便到了坂台郡地界。 “古哥。”侯戈手挥马鞭从左到右在空中划个大圆弧,“以后这一郡八县天上地上一大片就由你说了算了?” “哈哈!”古壶大笑道,“不错,在这一亩三分地是我说了算,可是,要是得罪了两个人,我这脑袋还是不是我的,我说了都不算。” 侯戈惊问道:“哪两个人?这么厉害?” “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百姓。”古壶大声说。 “这官当得不好,这两个人可是要问罪的,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得跑快点,驾——” 古壶高叫着扬鞭催马,直奔坂台城而去。 来到坂台城门前,古壶仰望着城门上方古朴苍劲的“坂台郡”三字时,一种神圣的使命感与责任感油然而生。 他知道,这方圆数百里,人口近百万的“一亩三分地”就交到自已手上了,要实现搞定天下的宏图大志,就得先从搞定这个“小天下”开始。 让这“一亩三分地”物阜民丰,地安民乐是他要达到的目标。 此时,望着城门上的“坂台郡”三个字,他感觉与当初赴任县令时,望着横头城门上的“横头县”三个字时相比,处境与心境已不可同日而语。 当初是个心有忐忑的愣头青,如今,是个胸怀壮志的干练人。 “成熟”——这是古壶对自己的总结,也是更高的要求。 牵着马,如普通人一般随着其他人走向城门。 古壶不想声张,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坂台城,可此前是过客,此时是主人,古壶想以不一样的视角边走边看,前往郡府衙门。 “大人请留步!”刚要进城门,一位守城门的军吏拦住古壶拱手道。 “哦——有何事?”古壶不动声色问。 军吏把古壶和他身旁的侯戈上下一打量,靠近古壶一步小声问:“大人可是前来赴任的坂台郡守古壶古大人?” “哦——”古壶心中诧异地看着军吏,微笑着不肯定也不否定。 军吏拱手道:“郡丞大人吩咐过,说郡府已接到朝廷公文,前横头县令古壶大人升任坂台郡守,要我们留意迎接,你就是古大人!” “你如何看出来的?”古壶点头笑问。 军吏看看侯戈腿侧的皮鞘:“我们早有所闻,古大人年轻,脸上有烙痕,还有,古大人的贴身侍从是位使大剪刀这种独门兵器的高手,今日见两位装朿,我猜是你们。” “不错!”古壶拍拍军吏的肩说,“我正是前来赴任郡守之职的古壶,你眼力不错,以后可以当个专管缉捕盗贼的官儿,叫什么名字?” “谢大人夸赞,我叫张义!”军吏正襟施礼拱手道,“大人,我带你去郡府衙门!” 古壶摆摆手:“不必了,你坚守自己职责,也不要向上报告说我到了,明白吗?” “明白!大人走好!”这张义眼珠一转,拱手相送。 进了城门,古壶对侯戈说:“你那两把大剪刀太惹眼了,还是背在背上吧。” 侯戈不满道:“在背上哪有在腿上顺手?在腿上,眨眼之间就能上手出手,快人一步就能取人一命。” 古壶笑笑小声道:“哪有那么多坏人命等你取?现在没那么多人敢轻易动我,得安宁一段时间了,别绷那么紧。” “好吧,在背上我也能快速出刀。”侯戈说罢从马背上包袱里取出另一副皮鞘将大剪刀藏入背到背上。 马前车后,一行三人如普通路人缓缓而行边走边看。 虽说之前数次来过坂台城,可此次古壶的视角却与以往不同,他以主人翁的心态与敏锐的视角观察着人来人往喧哗市井,或宽或窄的街巷屋坊。 约莫一路走来,古壶遇到了一次官差敲商户竹杠,两次街痞打架,看到了五个小偷,十几个流浪乞丐,还闻到了多处树根墙角强烈的尿臊气,还有马粪,狗屎…… 热闹繁华之中,潜藏着贫穷与罪恶,安宁平和之下,涌动着邪气和肮脏。 要一片风清气正之天,要一片富庶礼乐之地,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古壶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要求道。 如此一路走了约两个时辰,郡府衙门远远地出现在眼前。 只见衙门前簇拥着一大群人正四下张望议论着,从衣着上看得出那是一群郡府的官吏和一些名望士绅,门两旁还有两排手持乐器的乐人, 不必多说,古壶知道这群官绅是在等待迎接新任郡守,而且还准备了乐队,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厌恶。 “那么多人迎接我们?”侯戈咕哝了一句就要走过去,古壶一把拉住他说:“别急,别从这里进!” 第373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不——?那——从哪里进?”侯戈不解地看着古壶。 “从后门,走!”古壶小声说,身旁的定伯笑笑,朝古壶竖竖大拇指,赶起马车接着朝前。 沿着郡府衙门围墙走了大半圈,古壶发现了进出衙门后院的小门, 向守门人亮明身份一番交代后,惊讶万分的守门人把三人放了进去。 让定伯和马及车留在守门人处,古壶带着侯戈开始由后院向前院溜达。 郡府衙门比横头县衙门大七八倍,屋舍众多,花繁树茂,各处整洁干净,显然,为了迎接他这新太守,衙门上下用足了心思。 可这并不让古壶高兴,要治理一方,他要的是清廉能干的官吏,而不是曲意迎奉的庸才俗吏,今日正好借此给属吏们上一课。 一路前来,只遇到几个匆匆而过的仆婢,看了二人几眼,也没多问什么。 直到二人过院穿厅来到正门那一大群人身后时,人群中才有人发现他们,有人大声问:“二位何人?胆敢擅闯郡府衙门?” “何人?”古壶冷冷一笑,大声说:“贼人!” “贼人?”人群惊呼,纷纷后退几步,惶恐地看着二人。 “贼人要是进了衙门,你们这群大官小吏谁能担当?”古壶大声说,目光如炬,扫视众人。 这群人面面相觑之后,有一身着官服之人犹豫着上前拱手问:“敢问足下是——?” 古壶不回答,只从怀中掏出一封公文递了过去。 对方看完,神色大变,拱手大声道:“坂台郡主簿秦文山,不知太守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太守大人恕罪!”一干官绅醒悟过来,齐声鞠躬请罪。 古壶把面前几十人快速地挨个打量一遍,大声说:“可能诸位已有耳闻,此前,我是横头县令,在横头做过一些事情。” “无论诸位对古某此前所为有何看法,在此,我要告诉诸位的是,此番受皇命治坂台郡,我是来做事情的,不是来享受虚荣的,那些好听的乐曲听多了会让人飘飘然起来,会摔跟头,还是脚踏实地让人心里踏实。” “现在,本太守宣布,立即遣散乐人,绅士各回各家,吏员各回各的职位,按部就班该干什么干什么,秦主簿请随我到后堂议事。” “遵命!”所有人齐声回答,相互看看,各自散去。 在后堂,古壶和秦文山边喝茶边聊天。 秦文山人近中年,两眼灵动如鼠目,一看就是个精明之人。 古壶跟他天南海北地聊到黄昏,古壶少说多听,主要是想看看这秦文山是何等人物。 一通海聊,古壶初步看出这位长出自己十多岁的副手果然不但精明,而且油滑,说话滴水不漏且暗藏城府。这样的人,用得好是左膀右臂,用不好就是绊脚石甚至是砸脚石。 两人直聊到天黑时,秦文山才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像刚想起似地转身说:“下官有一闲问,不知当不当问?” 古壶心中一笑,把最想说最想问的放在最后当作随口一问,够精! “你我同仁共事,没什么当问不当问,直问无妨!”古壶大度地说。 “大人。”秦文山看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大人在横头所作所为,百姓拍手称快,同僚交口称奇。如今大人主政坂台郡,人言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大人这第一把火从何烧起?” “哈哈哈——”古壶朗笑道,“火肯定是要烧的,不过烧火先得有柴,秦主簿既然说到这里了,我就给你安排第一件任务——找柴。” “找——柴?”秦文山一脸迷茫地看着古壶。 古壶正色道:“烦请秦主簿明日在城门、闹市及郡府衙门前共设置十个民意箱,大小形制与安置方法如同刚才我跟你聊过的。” “我在横头设置过的举报箱,治民当然得先听民意,每个民意箱旁张贴告示,告知民众,无论是谁,无论对官对民,有怨言者,有好建议者,皆可投书于民意箱,可匿名可署名。” “如有利国利民的好建议被郡府采纳者,将获重赏或举荐为官。” “这——这——”秦文山惊愣得有些张口结舌。 “此为一!”古壶微笑着伸出一食指,紧接着又伸开中指说:“二,秦主簿要办的第二件事是,明日告知郡府衙门所有上下官吏,十日之内,每人写一篇施政建议策单独亲自交给本太守,不交者受罚,有良谋佳策者有赏,也包括你主簿大人在内哦!” “这——”秦文山再次怔住了。 “三!”古壶不等秦文山问话,紧接着说:“明日即发文到各县,十日后各县县令到郡府开会,同时每人上交一份治县策和一份治郡策,不得有误!” “开——会?何——何意?”秦文山终于不解地吐出几字。 古壶:“就是会商议事。”说罢直视着秦文山,目光之意:连这都不明白?还不快去办? “噢——明白明白,这就去办!”秦文山显然读懂了古壶目光的含义,拱手辞去。 秦主簿啊,这就是烧向你的第一把火,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金! 古壶立在门口,看着夜色中离开的秦文山背影在心中说。 “古大夫。”定伯走了过来说,“热水准备好了,你去洗了早些歇息吧,你马不停蹄一到就办公事。一天两天没事,长时这样,会累倒的,来日方长,别急,慢慢来!” 定伯说着轻轻拍了拍古壶后背。 古壶心中一热:“谢谢定伯,还要劳烦你老人家,明日去横头和文先生一起,给我们搬家。” “把铃儿母子、邢影、田萍还有大个的狗妻和狗崽子全接来,林嫂和唐叶是横头官仆就留在横头,十口机灵能干,把他也带来。我那药房也要全部搬来……” “放心吧古大夫,这事我一定办利索了。”定伯高兴地说,“只是——”定伯有些吞吞吐吐地看着古壶,欲言又止。” 古壶拉定伯坐下说:“定伯,这几年四处奔波,多亏你照顾,我们爷俩什么话不能说呢?你老人家有话直说。” “我——我——”定伯突然红了眼,哽咽起来,“你——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能再说一遍吗?” 第374章 定伯谈心 古壶一愣,重复道:“我说这几年四处奔波,多亏你照顾,我们爷俩什么话不能说呢?你老人家有话直说。” “我没听错!”定伯抹着眼睛说,“你是说‘我们爷俩’,值了,就这四个字,值了,看在这四个字的份上,有句话我一定要跟你说。” “你说,你说,你慢慢说,我听着呢。”古壶看着定伯激动的模样,他知道是“爷俩”这两字打动了这位不幸没成家无子女的老人的心。 他还真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出自真心地把定伯看成自己的亲叔父伯父,不说别的,单就这两年定伯跟自己四处奔波,对自己悉心照顾这份上,他也应该把老人当自己叔伯尊敬。 “你该成家了!”坐下的定伯仰头看着古壶,一脸的慈祥,满眼的期盼,像是看着自己的亲孩子。 古壶一愣:“什么?你说什么?”古壶虽然听清了这四个字,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郡主。” 定伯突然站起来说:“我是说你跟霞郡主,你们俩该成家了。我人老,可心里明亮着呢,我虽然这辈子碰不上女人,可我也见过很多世面,经历过很多事情,看过很多人。” “我知道,你和霞郡主有缘,你们俩应该成为一家人,你给侯戈成了家,给大个成了家,老大不小了,你自己也该成家了,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话。” 定伯说完直直看着古壶,等着他的回答。 “定伯,坐,你先坐下。”古壶扶定伯坐下,他心中升起一股被亲人关怀般的暖流。 他注视着定伯问:“定伯,你过的桥比我走的路多,你看看,我父亲虽然当过县令,可他也不过是被世族瞧不上眼的一介寒士,最终以罪人之身亡。” “我虽然也当了县令,现在又身为郡守,可我毕竟出身寒门,当过奴,至今脸上奴字还有痕迹。而郡主贵为皇室金枝玉叶,虽然我们俩有情有意,可是,你说我们能走在一起,能成为一家人吗?” “能!”定伯点着头微笑着看着古壶,肯定地说。 古壶一怔:“你老人家为何如此肯定?” 定伯:“我在一个将军府,两个王爷府都当过奴仆,在康王爷府当过三年,后来就一直在景王爷府,老了被景王爷派到卢家庄,对两位王爷我还是了解一些的。” “当今皇上和景王爷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是老王的正妻所生,两人与康王爷同父不同母,康王爷是老王与一胡人婢女所生,生下来就低一等,从小不受皇上和景王爷兄弟俩待见,经常受欺负,他那胡女生母就是因他被欺负而抑郁成疾而去。” “他长大后,他这两位王兄又硬让他娶一胡女为妻,以此羞辱他,好在他从小逆来顺受性格温和,从不争权争利。加上康王爷女儿霞郡主从小乖巧,得到景王爷正妻的喜爱,康王爷这些年过得也还算安宁。” “康王爷从心底里厌恶门第嫡庶之分,你与郡主两人真情相悦,康王爷又视霞郡主为掌上明珠。你现在是当朝公认的忠臣能官,深得皇上信赖,依我看,现在康王爷已经不反对你们在一起,当然能让你们成一家人。” 定伯这番话,让古壶信心陡涨,仿佛看见霞郡主正飞向他的怀抱。 “谢谢你,定伯,托你的吉言,但愿美事能成,到了那一天,我们一定好好敬你三大杯。你也累了一天了,去歇息了吧。” “好,好啊!美事能成,能成,能成。”定伯咕哝着去了。 古壶洗漱后上了床,虽然身体疲惫,可头脑兴奋,了无睡意。 他抚摸着脖子上两样挂件,一件是霞郡主给的那块玉,一件是此前离开横头去宁都时,邢影给他戴上的那个“佛”字的小香囊。 抚摸着这两样小物件,他的思绪飞到郡主身旁,飞到了坐尿坝亲人们身旁,迷迷糊糊中,还飞到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些人身旁…… 第二天,古壶直睡到日上三竿,侯戈来叫他时他才起来。 “古哥。”侯戈有些神秘地说,“秦文山秦主簿一大早就来找你,我说你一路劳顿要好好睡一觉,把他挡了回去,我这样做合适不?” “合适。”古壶说,“我已经给他安排了事情,正要试试此人的办事能力,收拾收拾,我们要出去。” “哪里去,干什么?”侯戈兴奋地问。 古壶:“带上我的医箱,把你的大剪刀放里面,我当大夫你当徒弟,我们出去走走,十日后回来。” “微服私访?这个好玩!”古壶高兴地说。 一个时辰后,两人从后门出去,在出门前,古壶交给门吏一纸条说:“要是秦主簿找来,就把这给他。” 纸条上写的是:“例行公事照例办,决断要事等我回。” “大人,要是主簿大人问我你去哪儿,何时回来,我该如何回答?”门吏谨慎地问。 古壶笑笑说:“就说去该去之处,该回时即回,对,就这样回答,一字不能差。” “遵命!恭送大人。”门吏一脸迷茫地看着古壶,开了后门。 两人两马径自出了城门,侯戈打起画有银针和草药,写有“妙手回春”的布幌子,放眼望去,随意选了个看上去房屋密集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 信息的作用是无比巨大的,古壶相信这一点,如此微服私访,以行医为名了解民风民情、政情商情,是有效获取真实信息最直接方法。 再加上此前给秦主簿安排的那几项事情获得的信息,古壶相信能在最短时间内获得坂台郡尽可能多的信息,为接下来的施政措施提供方向。 如此,白天走镇串乡,为人治病的同时也了解民情,夜晚则看带来的文书直到夜深。 三日过去,古壶医治了数十个患者,也了解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第四日,他们翻过一座小山岗,眼前的景色让古壶眼前一亮。 这是个小盆地,坝上田畴宽阔,村落星罗棋布,青瓦白墙的房屋掩映在嫩芽初绿的树丛之间,四周的丘陵微坡上或嫩草泛绿或红红白白的桃李花开正艳。 好一个美丽富饶桃谷坝,上山岗前,古壶已经从随身带着的地图上知道这地方叫“桃谷坝”。坝子方圆几十里,人口七八万,是远近闻名的果米之乡。 一路轻蹄,小跑下岗,两人来到一个村口时,从路边一间房后面突然匆匆跑出一个村姑来,眼看就撞上古壶正小跑的马,村姑吓得一跤摔倒在地。 “吁——”古壶急忙勒住马。 第375章 私访遇霸案 “妹妹,你没事吧?”古壶跳下马来,扶起村姑问。 “有事!你看这还没事吗?”村姑生气地甩开古壶扶她的手,把自己的手掌伸到古壶面前。 “你是怎么骑马的?长眼了吗?也不看看有没有人只管瞎跑,你骑马的就了不起啊?也要来踩踏我们这些小民吗?” “这——”古壶被这十七八岁,气得脸色胀红,怒目圆睁,手掌被擦出血印的村姑问得一时语塞。 “唉,你一姑娘家怎么不讲理?谁知道你要突然从那墙后穿出来,你怎么也不长眼?”侯戈早已下马来,冲着村姑大声质问道。 “这——”村姑也一时语塞,她看着侯戈手上的布幌子,愣了愣问:“你们是大夫?” “他是大夫,神医!”侯戈指着古壶说。 “神医?!”村姑惊喜地看着古壶:“神医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我就是被我爹赶出来去找大夫的。” “可这桃谷坝的三个大夫都请来看过了,没有用,让我上哪儿去找大夫啊?正好碰上你,是不是老天爷派你来的?” 看着村姑着急又可爱的模样,古壶笑了:“也许是吧,不然怎么来就撞上你呢?你手上伤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擦点药?” “这哪算什么伤,大夫,快请到我家去,救救我弟弟吧。”姑娘急想拉古壶,伸出手又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 “走吧,你带我们去,你弟弟患了什么病?”古壶跟着村姑边走边问。 “不是病,是被砸伤的,怕是不行了,你要真是神医,也许还有救。”村姑说着抹起了眼泪。 “砸伤的?”古壶问,“被什么东西砸伤的?” “棺材。”村姑说出这两个字,“哇”一下哭出声来。 “棺材?”古壶惊得一下停住脚步,看着村姑愣愣地问,“怎么会被棺材砸伤呢?” 村姑止住哭声,警惕地四下看看,小声对古壶说:“大夫,这里不能说,怕被人听见,请到我家里,到了家里看了我弟弟,让我爹跟你说。” 古壶联想到刚才她说的“你骑马的就了不起啊?也要来踩踏我们这小民吗?”,猜想这里面可能有文章,也不再多问什么,跟着村姑急急地往前走。 一会儿便到了村姑家,村姑她爹五十上下,一脸焦急,看看古壶又看看侯戈手上的幌子,说:“坝上的三个大夫都不行,也许你这外乡大夫真行,大夫,求你救救我儿子,里面请。” 古壶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男孩痛苦地呻吟着,看上去奄奄一息。 “怎么受伤的?”古壶一边为男孩号着脉一边问。 男孩父亲:“半月前,被一口抬着的棺材落下来砸在身上,外表没伤,前两天还能走能动。五天后就躺下了,吐血,这两天越来越严重,吐了多次血,外表没见着伤,怕是伤着里面了。” 古壶号了号了脉,又取出听诊器一番轻敲聆听,判断是内脏至少两处受伤。 先用医箱里的药配方止血,又写方子,让那姑娘领着侯戈快马去抓药,再用针灸疏通经脉。 一个时辰的忙碌后,男孩的气色和呼吸有了明显好转,喝下几口蛋花汤后渐渐睡去。 男孩的父母双双惊喜地对着古壶深深一鞠躬:“神医,大夫你真是神医啊!我家小双有救了。” 古壶好奇地问:“小双?是他的名字吗?还有,他为什么会被棺材砸伤,能告诉我吗?” “唉——”男孩父亲一声长叹,悲戚之色罩满脸庞,讲出一段让古壶怒火中烧的事情来。 男孩父亲姓杨名忠,家有老父母和妻儿共八人,全家靠西坡二十亩田维生,这二十亩田是上好良田,在西坡中段。 整个西坡有田近千亩,全靠穿田而过的桃西溪灌溉,桃西溪的水源是一条暗河出口,千百年来,桃西溪浇灌一方田土,养育百户人家。 西坡田地本属几十户人家,可自从二十年前桃谷坝第一大户刘义华家高价买下最靠近水源的十多亩田后,刘家就以断水相胁,相继以低价强买下溪水下游多户人家的田地,只过十多年,西坡大半田地都归了刘氏庄园。 除了强买田地,这刘义华还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人们都把他叫做“刘一霸”。 去年,刘一霸多次要以同样的办法要买杨忠家二十亩良田,脾气倔强的杨忠坚决不干。 今春,刘一霸断了杨忠家田的水,派一个庄丁带着一条大黑犬日夜守在沟渠分岔处,不让杨家放水。 杨忠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分别叫大双,小双。兄弟俩今年十四岁,正是连天也敢戳上一竿子的年纪。 半月前的一天夜里,弟兄俩摸到沟渠分岔处,蒙上庄丁的头打了一顿,铁棒把黑犬狗头敲碎,把水放进了自家田里。 这一下可闯了大祸,刘一霸不但要杨家赔钱,还要以更低的价要强买杨忠之二十亩田。 杨忠宁死也不卖这田,刘一霸不再说田的事,却说那黑犬是刘家祖上传下五代的义犬,他要像葬人一般厚葬义犬,要大双小双为黑犬披麻戴孝,从装黑犬的棺材下钻三次,否则就要告官,让双胞胎坐牢。 为了免儿子牢狱之灾,杨忠只得答应了刘一霸的条件。 那天,黑犬的葬礼比一般人家对人的葬礼还隆重。 众目睽睽之下,披麻戴孝的大双小双并肩跪着从棺材下钻过。 这装死犬的黑棺跟装死人的棺材一模一样大,由八个人抬着,离地两尺多高。 当兄弟俩钻第三次时,捆棺材的绳子突然断了,棺材落下,砸在兄弟俩身上。 大双因抢救无效,当天夜里便死了。 小双暂时挺了过来,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事后乡啬夫主持两家人调解,杨忠告刘一霸残害人命。刘一霸却说让两儿钻棺是杨忠同意的,绳断棺落只是意外,是他家义犬之灵对玩童的惩罚。 最后,刘一霸退回之前要杨忠赔的钱,再加赔杨忠一副葬儿棺木钱便了结了此事。 可是,刘一霸依旧不让放水给杨忠家,春播时,杨忠家不得不舍近求远,从别人家田里挑水进自家田。 再加上小双卧病在床生死难卜,杨忠一家人成天劳累疲惫,愁眉苦脸,对桃谷坝的第一霸刘一霸家虽然怀恨在心,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 第376章 吸血鬼 杨忠讲完时,早已泪流满面,他悲愤地说:“我听人说,刘一霸在捆棺材的绳上做了手脚,抬棺的只需同时轻轻一抖,绳子就断了,他是成心报复。” “是他刘一霸杀了我儿,百姓之家两条人命,不如豪强之家一条狗命啊!这是什么世道?大夫你断文识字,你能评评理吗?” 古壶气愤地拍案而起:“可恶!可恨,称霸一方,残害人命,如此恶霸——” “该杀!我——”侯戈接过古壶的话,他已陪小双他姐抓药回来,听见杨忠讲了后一半的事,他咬牙切齿地说,那模样,恨不得冲出去就要杀恶人。 古壶使个眼色,侯戈低头退到一旁。 古壶问杨忠:“你为何不告这刘一霸?” 杨忠:“我草民一个,哪里敢告?就算告了,他刘一霸有钱有势,当官的还不庇护有钱人,何况,听说刘一霸在朝中有人,我告得赢吗?” 古壶笑道:“我听说坂台郡新来了位郡守,在城门公开设官箱接受百姓举告,你何不试试?也替你那冤死的儿子报仇,你告都不敢告,怎么知道告不赢呢?” 杨忠犹豫了一下,咬咬牙,点头说:“那我试试。” 古壶:“这刘一霸家是何来头,你再说说。” 杨忠:“刘家祖居桃谷坝,他高祖那一代也是小户人家,他祖父祖母都曾在大户人家当过奴婢,后来遇到主人放奴成为平民,从卖米糕小吃到贩米一步步起家。” “到现在刘一霸手上,刘家已是桃谷坝首富,有良田几十顷,庄户过千人,家财万贯,可人丁不旺,也许是坏事做多了,上天惩罚呢!” “哦——如何个人丁不旺?”古壶好奇地问。 杨忠:“从刘一霸的爷爷起,刘家就三代单传,刘一霸一妻五妾,共为他生子女十多个,可长大的也就三子四女。” “这三子中,大儿是傻子,二儿是疯子。小儿十八岁,人长得俊,脑袋也聪明,本可成为刘家的当家人。可是,这小儿子是个人见人怕的吸血鬼,别看他刘一霸家财万贯,可能要后继无人。” “吸血鬼?”古壶惊问,“怎么回事?” 杨忠:“刘家这小儿貌相好,人聪明,是刘一霸的一个妾生的。这小子四岁前是人见人爱。” “可四岁后不知怎么得了一怪毛病,每天都要一早一晚吸两次人血,而且只吸女人的血,男人的血他不吸,禽兽的血也不吸,只吸女人的血,哪怕只吸一两滴也行。” “要是吸不到一点血,他就吃不下任何东西,还会狂乱吼叫,吸了血后他就跟常人无二。一开始时,是他生母用针把自己指尖刺破让他吸。” “可哪里受得了他每天吸,他越来越大,要吸的血也越来越多,刘一霸不得不特意安排十个年轻婢女专供他吸血。” “这十个婢女轮换着刺手指供他吸,有时他嫌婢女动作慢或血少,他干脆就把人家手指咬破吸吮。刘家庄里的其他年轻女子见了他就像见了虎狼,都躲得远远的。” “真是吸血鬼!”一旁的侯戈听得身上起鸡皮疙瘩,脸色难看地摇着头说。 “有意思!有文章!”古壶也摇着头,脸上却带着笑,他想拿这“吸血鬼”为刘一霸这恶霸做篇文章。 “好些了,小双气色更好些了。”古壶正思索时,小双的姐跑到古壶面前高兴地说,“谢谢神医救我弟弟。” “别叫我神医。”古壶笑着说:“你这弟弟命是保住了,要完全好恐怕还要两三个月,我再写几个不同方子,你们按方子上不同的日期去抓药,三个月后,小双应该能跑能跳了。还有,大双冤死,你们一定要去告官,不然他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宁的。” “多谢大夫!我们听你的,你如此年轻,医术却如此高超,敢问大夫高姓大名?从何而来?”扬忠拱手要给古壶鞠躬。 古壶忙扶起杨忠说:“我姓任名无疾,就叫我任大夫吧,我从远方来。” 古壶写好方子后,杨忠要付诊费,古壶坚决推辞了,反赠杨忠一袋钱,杨忠推辞不掉,含泪收下,千恩万谢把二人送到路口。 “接下来往哪儿走?”侯戈问。 古壶马鞭往前一指:“刘家庄,去见识见识吸血鬼。” 不到小半个时辰,二人打听着到了刘家庄,一看那高大气派的有“刘家庄”三字的牌坊楼门,就知道这是个富甲一方的山庄。 牵马缓行,二人径自进庄,侯戈拿着的布幌的另一面原本无字,此时,多了“专治疑难杂症,奇疾怪病。”十个字。 边走边看,古壶发现这刘家庄内果然房稠人多非同一般。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请。 古壶在为一腹泻的小儿诊病时,用听诊器听诊,这引起人们的极大好奇,纷纷问这是什么器物,古壶说这东西叫“神听。” “神听”引来更多的求诊者,古壶接连接待了几十位患者,一忙就忙到黄昏,受邀住到一户叫刘清水的人家。 在刘清水家刚吃了晚饭,来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对古壶说:“听说大夫医术神奇,庄主刘老爷请大夫进府一叙。” 古壶心中窃喜,咬钩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我忙了半天,倦了,刘老爷若只是叙话,那就免了吧,若有疾要诊,那就去,医者不能拒患者。” “有疾,有疾要劳烦大夫,大夫请!”管家忙恭敬地说。 “真有病人?什么人?什么病?”古壶故作惊讶地问。 管家脸上掠过一丝苦笑:“什么人,大夫去一看便知,什么病,恐怕大夫看了也不知道。” “哦?既然我也不知道,何必请我呢?”古壶不悦地说。 管家打自己的嘴一下:“失言失言,请大夫见谅,刘老爷要我一定请你去,诊费好说。” “那——走吧,把医箱带上。”古壶朝旁边的侯戈一噜嘴。 二人跟随管家来到庄中央的一高门大院,一进院门,就见此处自与别处不同,高房大屋,楼台亭廓,花树掩映,华灯高挂,一片荣华富贵景象。 跟着管家七弯八拐来到一亮堂堂的华丽大厅,只见厅内正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富贵老爷,身边围着几个美妾正给老爷揉胳膊捏肩捶腿。 “老爷,大夫来了。”管家上前恭敬地说。 “啊——来了?”早看见古壶进门的刘老爷像刚看见似地起身朝古壶走来。 上下一番打量后,刘老爷显然有些惊讶地说:“下人们都说庄上来了位神医,没想到如此年轻,敢问大夫尊姓大名,从何而来?” “见过刘老爷。”古壶拱手施礼,淡淡一笑说:“我姓任名无疾,祖传医道,四海行医,擅治疑难杂症,奇疾怪病。” “哦——哪类奇疾怪病?”刘老爷追问。 第377章 催眠治癔病 “常人常医匪夷所思之疾。”古壶平淡地说。 刘老爷目光一亮:“如果有人喜欢吸吮人血,这算不算怪病?任大夫能否医治?” 古壶:“当然算怪病,能否医治得视病人病情而定。” “任大夫——二位,请坐,请上坐。”刘老爷放下之前倨傲的姿态,尊敬地请古壶坐。 “上茶,上好茶!”刘老爷对一美妾喊,“留一人侍候,其余人退下。” 刘老爷对管家嘀咕几句,管家也退了出去。 古壶和侯戈坐下,古壶环视打量着厅堂,这刘家陈设称得上富丽堂皇。 古壶并不言语,只静静地等待着这桃谷坝一霸主动咬钩 摒退下人后,刘老爷果然对古壶讲述了小儿子的“吸血鬼”之病,所述与杨忠所述大体不差。 “任大夫——”刘老爷讲完,起身对古壶正式地拱手道,“之前请过无数大夫,无人能治,要是小儿这病不治,我这大家大业就后继无人了。” “如果任大夫能治好小儿,诊费随任大夫开口,无论多少,刘某一概应承,求你了!” 古壶扶起刘老爷:“刘老爷的话我听进去了,请公子来吧,我瞧瞧。” 刘老爷朝刚才上茶的侍妾点点头,侍妾出门去了。 很快,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带着位青年进屋来。 “这就是小儿母子。”刘老爷对古壶说。 母子俩向古壶行了礼,古壶打量这刘家小儿,果然是位风流倜傥的英俊小生,看上去一切正常。 不过再次细细打量,古壶发现他的目光在躲闪回避自己的目光,看上去高傲的目光中潜藏着一丝自卑。 “来,号号脉。”古壶对刘公子说。 刘公子眼光中闪着不屑,赏赐下人似的把手伸给古壶,同时打量着古壶的脸说:“就你——行吗?” 古壶微微一笑,没回答。 和其他这个年龄正常人的脉相一样,这刘公子脉相正常,生理机能没什么问题。古壶再把目光罩住刘公子的眼睛,从对方的眼神里,他进一步证实了自己先前的判断。 这小子吸血的毛病是心理疾病。 古壶不动声色地号完脉,让这母子二人暂且回避。 刘一霸小心问:“大夫,小儿这病——?” “能治!只是——”古壶肯定地回答,又犹豫地看着刘一霸。 刘一霸惊喜地:“能治就好,就好!只是什么?大夫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古壶:“只是这治病的方法奇特,代价可能也不小,不知刘老爷能否接受?” 刘一霸:“愿闻其详。” 古壶:“贵公子其实身体壮实并无毛病,吸血这病是一种癔症,其病因是魔灵入侵,只要去除魔灵,病自然就好了。” “魔灵入侵?”刘一霸惊愣地后退几步,再次把古壶上下一番打量,好一阵才冷冷地问:“你是巫还是医?” “哈哈哈——”古壶笑出声来,“上古时期,有巫无医,医从何而来?医从巫来,虽然如今医巫是两家,可医巫本同源,巫中有医,医中有巫,尤其是治疗癔症,非医巫双管齐下不能治。” “这——”刘一霸沉思片刻,拱手道:“冒昧之处,请大夫原谅,请问如何治?只要能治好,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好!”古壶大声说:“有刘老爷这句话,我就可以开始治病了,刘老爷需要准备一间秘室,秘室内置一床,要绝对安静,除我和公子外,秘室百步之内不能有其他人和畜生。” “这好办。”刘一霸说,立即吩咐要去办。 在准备秘室的时候,古壶请来刘公子的生母,与她单独进行了谈话,获得的信息进一步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想,果然,刘公子四岁才断奶。 没多久,秘室准备好了。 古壶把刘公子带进秘室,指着床说:“公子请躺床上。” “你是要给我治病,还是要让我睡觉?”刘公子不解地问。 古壶微微一笑:“睡觉就是为了治病,请。” 刘公子疑惑地到舒适的床上。 “公子请看这个。”古壶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头大小的水晶球,水晶球用丝线吊着,这是他之前请玉匠磨制千里眼镜片时一起制作的。 水晶球在刘公子眼前摇摆着,古壶对刘公子进行了催眠,通过催眠导引,找到了刘公子吸血毛病的病因。 别人家孩子一岁多最多两岁便断奶,刘公子从小受宠,直到四岁才不得不断奶,断奶前两个月,他多次把早已没什么奶水的母亲咬出了血,最后一次,被母亲打了一巴掌。 那以后,虽然断了奶,可那血的滋味始终缠绕在他潜意识里,他觉得那滋味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滋味,不先尝尝这血的滋味,什么食物都无味,以至于后来养成了吸人血的怪僻。 半个时辰,完成了催眠,找到了病根,跟自己之前所猜测完全一样,接下来便是治疗了,可刘一霸究竟能不能接受这“治疗”方案,古壶心里还没底。 从密室出来回到正厅,刘一霸迫不及待地问:“任大夫,该如何治?” 古壶思过片刻,问:“刘老爷这些年是不是在你们这坝子的西方买过不少田地?” “这——?”刘一霸不解地看着古壶,“是的,这跟小儿的病有关吗?” “这就对了。”古壶一击掌,“刚才在密室里,我用通灵之术寻找公子癔症病根时,连通了多个亡灵。” “他们说你强买了他们子孙在西坡的田地,他们才附灵在公子身上,让他得这怪病,血就是你的钱财,最多再不过三年,当他吸到足够多的血后,会引来无妄之灾,让你刘家家败人亡。” “啊——?!”刘一霸大惊,拱手问:“有无破解之法。” 古壶掐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地算了好一阵,才说:“公子吸血这病,我可以治好,去灾避祸之事嘛,我可就不敢说了,毕竟这是由天意决定的,不是由巫师决定的。” “请大夫先治小儿病,他吸不到足够的血了,灾祸就该减免了。”刘一霸着急地说,“请问大夫该如何治?” 第378章 奇隐药方 古壶:“巫法医术双管齐下,明日你召集那些你强买了西坡之地的原主人,当众把当初的买卖契约烧毁,把田地还给那些亡灵的后人。” “我则在密室里与这些亡灵通说,代你祈求他们的谅解,再用这些烧毁契约的纸灰作药引子,配着我酿制的药给公子服下便可。” 刘一霸听完古壶这番话,沉吟片刻,一拍大腿说:“罢,就依大夫所言办,那片田地也不过我田地之一小半,没了这些田地,总比家破人亡强。” “刘老爷高见!”古壶拱手道。 这一夜,古壶侯戈二人便住在刘家,像神仙一般被供奉侍候着。 “古哥,你真能治好这刘公子的怪病吗?”睡觉前,侯戈不有些不放心地问。 “能!”古壶肯定地说,“明天治疗之后,以后要再让他吸人血,他会像见了大粪一般呕吐。” 第二天,刘家庄热闹非凡,二十多位原来被刘一霸强买了西坡田地的人被请来坐在尊位,当刘一霸当众宣布了烧约退地的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全场一片安静。 “刘老爷,你说的是真的吗?”好一阵才有人大声问。 刘一霸指着天上说:“苍天在上,刚才所言当然是真,否则天打五雷轰,现在就烧纸约。” 管家随即拿来一摞纸约,挨个让原卖主确认后,当众把这些纸约烧成了瓷盘上一团灰,小心地把这纸灰端到古壶面前。 古壶小心地把这灰倒入一个时准备好的画了咒符的纸袋里面。 同样是那间密室,古壶让人把门窗蒙上布帘,屋内点上烛灯,在昏黄迷离的烛光中,躺在床上的刘公子再一次被古壶催眠了。 之后,古壶来到密室的外屋,让守候在这里的侍女把纸约烧成的灰加水调在一小碟中,再加上他之前配制的药粉,调制成糊状。 古壶让侍女请来刘公子的生母。 “大夫,需要我做什么?”公子生母看着古壶,眼里充满期待,“只要能治好我儿的病,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古壶做手势让侍女退到门外候着,然后他靠近公子生母,小声说:“夫人,是这样,为了治公子的病,夫人要做的是……” “这——这——这合适吗?”公子生母听完古壶的话,涨红了脸不敢看古壶,埋头看着地面问。 古壶:“你是他的生身母亲,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他是吃你奶长大的,现在这是治你儿子怪病的唯一办法,否则——” “别——别说了,大夫,我听你的。”公子母亲颤抖着嘴唇说。 “夫人请跟我来。”古壶端着那小碟,带着她走进那密室,轻轻关上了门。 走到刘公子躺着的床边,古壶在公子耳边轻声说:“花园里鲜花盛开,蝴蝶翩翩起舞,你在花园里追逐蝴蝶,追呀,跑呀,追呀跑呀,你跑累了,你肚子饿了,你想吃奶了,你娘会喂你奶——” 古壶起身,把碟子递到公子母亲手上:“夫人,照我说的做,我在外面等你。” 古壶轻步出了密室,从外面轻轻关上了门,等候在门旁。 “苦,啊——娘,苦啊——哇——”室内突然传来刘公子的叫声和哭喊声。 随即,公子母亲低头掩面匆匆出来,古壶说:“夫人尽可回自己屋去,等候好消息。” 夫人不语,对着古壶点点头,匆匆出去了。 “哇——哇——娘啊,苦,哇——”室内的公子还在哭。 古壶进屋,公子像个撒娇的孩子似地在床上蹬腿抓手哭着闹着,古壶走过去,公子嘴上脸上糊着黑糊糊东西。 “你不是小孩子了,你长大了,不能再吃奶了,这苦东西,就是你吃的奶,就是你吸的血,你长大了,你该吃饭吃肉,你要长成一个男子汉,你要……” 古壶在公子耳畔又一阵低声诉说,用蘸着温水的布轻轻擦去公子嘴上脸上的黑色,最后说:“你醒来了,你醒了。” 古壶说罢最后这两句话,走到窗前拉开布帘。 刘公子醒了,从床上起来,看着古壶,奇怪地问:“大夫,我刚才——睡着了吗。” 古壶笑道:“是的,我给你号脉,号着号着你就睡着了,没事了,你并无大碍,你可以走了,该干啥干啥去。” 刘公子懵懵懂懂地看了看古壶,搔搔头,离开了密室。 古壶回到正厅,等在那里的刘一霸焦急地趋步上前问:“大夫,怎么样?” 古壶:“给你这儿治病,弄得我又累又饿,我们能不能先吃饭,你儿的病好没好,一会儿他吃饭时就知道了。” “啊——是是是,任大夫这边请这边请,早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刘一霸忙说。 古壶和侯戈跟刘一霸吃饭喝酒,正吃到一半时,管家匆匆进来报道:“老爷,老爷大喜了,小少爷的怪病好了。” “刚才那少爷吃饭前,那三个婢女照例刺破手指让他吸血,可——可怪了,少爷盯着她们的流血的手指呆看了两眼,厌恶地把她们都赶走了,说他从此以后再也不吸那讨厌的血了。” “然后他就开始大口吃饭吃菜,吃得可多了,老爷,少爷的病好,好了啊,任大夫真是神医,神医啊!” “任大夫——你是我刘家的恩人啊!诊费几何?任大夫尽管开口,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刘一霸听完管家的话,激动地起身向古壶行礼致谢道。 “哈哈哈——”古壶大笑放下筷子说:“诊费先欠着,该问你要时我自会问你要,走了,哈哈哈——” 古壶向侯戈一招手,仰天大笑出门去。 出了刘家庄,侯戈不甘心地问古壶:“治好了他儿子的怪病,还不收他一文诊费,我们就这样放过这个桃谷坝一霸了?杨忠家那儿子大双岂不白死了?古哥,我想不通。” 古壶:“如此恶霸,岂能放过,你别忘了,现在我们是替人治病的大夫,对这刘一霸,不是不整治,是时候未到,等我先办一件大事,过些日子再慢慢收拾他,要收拾的他哭都哭不出来。” “古哥要办什么大事?”侯戈一听,兴奋地问。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也就办个公司赚点钱,也不要赚多少,赚成个全国首富就行了。”古壶轻描淡写地说。 “公司——”侯戈瞪大两眼,“公司是什么东西?” 第379章 开会 “公司就是用来赚钱的东西,钱可是个好东西啊,钱途无量才能前途无量,驾——”古壶扬鞭催马,急驰而去。 “前途无量才能前途无量?什么意思?”侯戈咕哝两句,也催马赶上去。 出门十日后的这天黄昏时分,二人回到了郡府衙门,仍然从后门进入。 “古大夫回来了,古大夫回来了。”古壶和侯戈刚到后院,邢影、田萍、十口便欢呼着围了上来,屋里的铃儿闻声也抱着儿子迎出来,大个一家子也上前围着二人嘣蹦跳跳。 古壶心中一阵感动,看着他们,就像看到自己家里的亲人,让他感到温馨与踏实。 寒喧一番后,各自散开,邢影田萍忙准备晚饭。 晚饭后,古壶来到书房,一看房内布置,跟在横头县一般无二,心中称赞定伯办事妥贴。 定伯进屋来,说:“古大夫,照你的吩咐,文先生在横头的文宝斋交给二道毛打理,该搬来的都搬来了,各自的住处都安顿好了。” “最里面这一进院落,侯戈一家子住一院,文先生一家子住一院,你的除了卧室书房,还有单独的会客厅和饭厅。邢影田萍住一屋,我和十口住一屋。” “外面一进院落,另住着车夫、马夫、园丁、厨灶、缝纫等一干男女官仆十多人,你的药房安置在后花园一角,另一角是文先生的鸽房。” “大个的四只狗崽也长大了,两条安置在后花园看守药房和鸽房,两条安置到后门,大个和它夫人大花仍然跟我们住这后院。” “这狗啊!”定伯感慨地说,“我原来不太喜欢狗,自从跟你一起与大个相处时间久了,才觉得狗才是个好东西,有时比有些人还亲呢。” “是啊!”古壶也由衷地感慨道:“狗对主人的感情与主人的贫富贵贱无关,比有些势利之人强多了。” “噢,还有件大事,我老糊涂了。”定伯突然一拍大腿。 “什么大事?”古壶问。 定伯:“之前那位丁主簿,当了横头县的县令,你不是让坂台郡的所有县令来开会吗,他也来这郡府了。” “好啊!”古壶高兴地说,“他当横头县令,横头的事就好办多了,此人虽然有些过于谨慎,能力还是有的。” 古壶心里清楚,这一定是将军大哥在朝中活动的结果,他曾跟将军谈过丁主簿此人,将军自然明白。 要把首先在横头建土豆基地和商社这两件事办好,得有自己可信,可靠之人,而经过灭蝉前后之事,丁主簿对古壶敬佩有加,是可信可靠可用之人。 古壶:“定伯,你去吧,告诉秦主簿,就说我回来了,今日累了要休息,让他告诉县令们,明早辰正时刻,准时开会。” 定伯离去,古壶感觉自己确实累了,躺到躺椅上摇晃着,想着这新官上任要做的一件件大小事情。 晃着晃着,迷迷糊糊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飞了起来,虽然还是人身人形,可双臂像鸟的翅膀,用力一扑腾,人便飞了起来。 他像鸟儿一般自由地飞翔在空中,穿云过雾,掠过身下这片宁静美丽的大地,他向着远方飞去,他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要飞往何方,只是奋力地向前飞啊飞…… 飞累了,飞得口干舌燥了,这时,空中飘起了雨,雨滴落在他脸上,嘴唇上,他贪婪地张嘴吸吮着唇边的湿润…… 湿润变得温润,这不像是雨水,他觉得奇怪,伸手去摸,突然好像碰到了什么。 “啊——”他叫了一起,一下醒了过来。 “啊——”古壶当真听见了轻轻一声叫,睁眼一看,躺椅旁站着邢影,正北对着他,低着头。 “形影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古壶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多了条薄毯。 邢影回过身来,指指地上的两个水盆,比画着要他洗了脸洗了脚回卧室床上去睡,他注意到邢影的脸庞绯红,目光不敢正视自己。 古壶再摸摸自己的嘴唇,当真有些湿润,再一嗅,有另一种味,难道刚才——? 他不敢多想了,赶紧蹲到水盆边洗脸洗脚,邢影则立在一旁,欣赏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古壶洗漱完,邢影微笑着交给他一张纸条。 古壶一看,上面是“鹏程万里”四个字,显然这是对自己升任郡守的祝贺。 “谢谢,你也去休息了吧。”古壶目光停留在纸条上说,想到刚才梦里的情景和自己的猜测,他突然有些不敢看邢影脸。 邢影收拾了水盆,匆匆出去了。 古壶想着明日要开的会,在书房里又呆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卧室。 第二天,比辰正时刻提前一刻到大堂,只见秦主簿和掌文书记录的记室史、录事史已到堂。 堂下县令座位上,已经坐着三位身着县令官服的县令,其中一位便是之前的丁主簿,现在的横头县令丁县令。 “郡守大人早!”见古壶进来,堂内人等皆起身拱手,施礼问候。 “诸位早!”身着郡守官服的古壶还礼道,环视大堂一周,便正襟危坐在大堂正中郡守之位上,他不说话,其余人等也不说话。 辰正时刻到时,八位县令到了七位,还有一位茳县县令张行未到。 古壶问秦主簿:“可曾通知到张县令?” 秦主簿:“早已通知到,他已经来到坂台城,昨日我还见过他,我们是不是等等他?” 古壶手一摆:“岂有此理?” “啪——”古壶把醒木一拍:“各位县令大人,本人奉旨执政坂台郡,今日首次召集所属八县县令开会,共商治郡治县大计,之前下发的文书想必各位都收到了,十日之内,上交一份治县治郡各一册,想必也都准备好了,现在就请交上来吧。” 县令们相互看看,纷纷上前把两策交到古壶的大案上。 “各位——”古壶并不翻看交上来的策文,只把目光扫向各位县令,“现在,由各县令向本太守介绍各自县情。” “你所治县地有多大?人口多少?其中男女老少各有多少?鳏寡孤独各占几多?士农工商各有几何?每年皇粮国税各交几何……” 古壶一口气报出几十样需要县令们回答的数据,最后说:“记室史把各县令的回答一一记录在案。”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县令们面面相觑,一脸惶恐。 第380章 神操作县令 只有横头丁县令微笑着看着古壶,虽然下来后他会特意找丁县令谈要事,可此时古壶并不特意看他。 古壶不再多说什么,只静静地一个一个挨个打量着县令们,他要看看自己这帮子属下的能耐,虽然他这郡守无权任免县令,但可以督责各县,各县好,他这一郡才好,反之亦然。 在外出微服私访的这十天中,他每天夜里读的,都是出发前从主记室史那里借来的郡县情文簿,不但读了,还做了笔记,基本的郡情县情,他已大体了然于胸,就看县令们如何表现了。 短暂的沉默后,有县令开始讲述各自的县情,对古壶刚才提出要回答的问题一一作答,古壶边听边看之前自己用鹅毛蘸水笔做的小字笔记,同时不动声色地边听边记。 他任由回答的县令讲述,不作任何评说,作答的县令不知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确,是否让这位新上司满意,心里更加紧张。 如此三个县令答述完,那茳县县令张行才姗姗而来,这张行头圆、矮胖,进得大堂来,对着古壶拱手道:“郡守大人,下官来迟,抱歉抱歉。” 又对着其他县令微笑着拱拱手便要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下。 “啪——”张行的屁股刚要挨凳子,古壶突然拍响的醒木声响彻大堂。 “让你坐了吗?”古壶目光冷冷地直视着张行。 “这——”张行愣了一下,随即站直身子,也直视着古壶,目光中颇有挑衅意味地:“大人也没说不准坐呀!” 古壶心头一怔,刺儿头?治不了你,古爷我还怎么在坂台郡混? 古壶微微一笑,起身朝张行走去,他的步伐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逼近张行,目光不离张行的脸,却一句话也不说。 张行一下子显得紧张,愣愣地看着古壶,其他人也不知道这新郡守大人要干什么,也都屏声静气地看着。 古壶走到张行身旁时,仍然不开腔不作声,只围着张行转,边转边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个遍。 发挥着狗鼻的功能,他从张行呼气散发的气味嗅出了这家伙身体的毛病,还从他身上嗅出了两种不同的女人用的脂粉味。 “大人,你——你——”被古壶看得心里发毛的张行吞吞吐吐地吐出几个字。 “张县令既然阳气虚衰以致胸闷气短,心悸汗出,肢冷腰酸,又何必左拥右抱,在两个女人身上耗费体力,以至于连如此大的正经事都要迟到呢?” 古壶缓慢而清晰有力地看着张行问出这番话时,张行呆了,其他所有人也呆了。 “你——你——大人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这病的?”张行惶惶地后退两步,看着古壶,“还有,跟女人之事你也——?” “哈哈哈——”古壶突然大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在做,天在看!”说最后这四个字时,古壶手指朝上意在指天,目光看看张行,又看看在场的其他各位县令。 “大——大人我错了,请大人责罚。”张行额上冒出虚汗来,朝着古壶深深一躬说,“昨夜偶遇一老友,在春楼喝得多了点,玩得迟了点,故而今日来迟。” “当然要罚!”古壶大声说,“别人都坐着,就罚你站着吧。”古壶说罢快步回到自己位上,再次把醒木一拍:“各位,继续讲述各自的县情,你们说的我都听着记着,上午我只听不说,下午再一一评说。” 刚才这一番神操作,让各位县令如履薄冰,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谨慎回答。 如此一上午过去,古壶听完了八位县令县情陈述,最后一拍醒木,来一句:“上午会议至此结束,中午未正时刻继续开会,散!” 宣布完毕,不等堂上人反应过来,古壶已经起身径自回了后院。 中午未正时刻,古壶准时来到大堂,一看,齐刷刷所有人等全部到齐,全都肃敬地看着他,古壶心里明白,上午那一板斧砍到位了。 下午二个时辰,古壶对上午县令们各自陈述的县情一一进行了点评,直截了当地指出了每人的错误、疏漏和不妥之处,说得县令们纷纷点头。 酉正时刻散会,古壶宣布:“明日继续开会,各位阐述各自的治县策和治郡策。” 这天夜里,古壶把上午收到的县令们的治理策文一一细读完毕。 第二天又开了一天的会,古壶针对各县令的阐述进行诘问,又让大家各抒己见进行商讨、争议。 最后,他说:“诸位都有了各自的治县大策,说得好不如做得好,春华秋实,本郡守希望在年底看到各位的丰硕成果。” “政绩突出者,本郡守不但有奖,还要上报朝廷给予奖掖,反之,则要受罚,散会,回到各自职位履职去吧。” “郡守大人。”一位年纪最长的县令大声说:“早知大人在横头县任上时,奇招迭出,铲灭蝉族,把一个乱县变成治县,今大人执政一郡,执政之法前无古人,令我等耳目一新,心服口服,此乃我坂台郡万千百姓之福也。” “郡守大人英明。”县令们齐声道。 这一番话让古壶听上去顺耳,可他心里明白,虽说恭维之词不可当真,但从县令们的脸上可看出来,他们对自己还是真心佩服的。 不说别的,就单说对张行病情和行为的推断和处理,就让他们不得不服。 心念闪过,古壶摆摆手道:“好了,英明不英明,只有百姓明,只有不让百姓背后骂娘的官才算英明。” 古壶回到后院,叫来侯戈说:“县令们刚离开郡府衙门,你出去悄悄找到他,带他来见我,从后门进。” “知道了。”侯戈应了一声,人已出门。 古壶在书房摇椅上摇着,等着,想起当初刚到横头上任第一次见主簿丁方时的情景,一年时间共患难同进退,丁方对自己心悦诚服。 如今丁方主政横头,自己接下来要实行的“土豆大业”和“公司大业”从横头起步,就方便多了。 没多久,侯戈带着丁方来了。 “古大人,我以为你当了郡守,把我这小主簿和横头县给忘了。”丁方一见面就拱手说笑道。 第381章 天机牌 “哈哈——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古壶笑道。 “你我共战蝉族,同治横头,患难之交啊!之前在公堂上不与你多言,那是公事公办,此刻单独请你来,是有事还要仰仗你这横头县令呢。” 两人一番寒暄说笑后,话入正题。 丁方:“古大人在横头扶助穷苦孤寡、兴农兴学、兴市扶商之举,已经初见成效并广受赞誉,只是——你现在主政一郡,有一件事要请教。”丁方说着目光试探地看着古壶。 “有话直说。”古壶猜到了丁方要说什么。 丁方:“之前从蝉族处缴获的财物,那可是一大笔财富,要不要我把它们移交给你?” “不!”古壶往桌上一拍,肯定地说:“我早就说过,那笔财富是蝉族取之于横头百姓,必须用之于横头百姓。” “除了用来帮助部分困难农商缴纳赋税和兴农兴学,还要让这笔钱再生钱,生出的钱再用来兴农兴商,让横头这一全大宁有名的穷乱之县,变成有名的富庶大治之县,这就看你丁县令的能耐了。” 丁方眼前一亮:“我就等大人这句话,只是我能耐有限,不知如何钱生钱,大人你奇思妙想层出不穷,你指点一二。” “办——公——司!”古壶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 “办——公——司?何谓公——司?”丁方惊得目瞪口呆。 “公者,非私也,司者,经营也……”古壶大声说。 接下来,他一边手上转着天机牌,一边用丁方能理解的语言解释了“公司”、“股份”、“股份有限公司”、“股东”、“董事会”等等。 古壶倾其所知,说了将近半个时辰,最后问:“你明白了吗?” “明——算是明白了吧。”丁方搔着头,“你怎么能想出如此繁杂和经营主意?” “一拍脑袋就想出来了呗。”古壶笑着拍拍自己的脑袋说。 “奇才,你真是个奇才!奇大之才!”丁方看着古壶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 “也没什么。”古壶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只淡淡一笑。 “如刚才所述,从缴获的蝉族财富中拿出一部分,以横头县衙的名义入股公司,让这钱生钱,生出的钱用来改善横头民生,发展横头农商。” “所有钱的来龙去脉,都要有明白的财务记录,不能有一文落入私囊,否则,于公,你会受到国法论处。于私,我古某人也不会饶过你,丁县令,你——能做到吗?” 丁方一拍桌子,起身说:“此利国利民之事,我保证能做到不私吞一文,可是,你说的这公司事务,太庞杂,我政务缠身,如何能经营得好这公司,这——太难了。” 古壶:“不用你亲自操刀,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去做,你和我,只需在该支持的时候支持,该督查的时候督查就好了。” “让谁做?谁能做此等大事?”丁方惊奇地问。 “顾三。”古壶肯定地说。 “此人颇有经营之才,人品可靠,此人可用,过几天我去横头,专门找他谈,你回去先摸摸横头那些大点的商户,大点的庄园乡绅的底,他们都是以后公司的潜在股东。” 两人谈到下午,古壶留丁方吃了晚饭才让他离去。 当夜,古壶请来文先生,两人豪情壮志地谈到夜深方散。 第二天古壶让秦主簿召集郡衙所有大小官吏在大堂开会,当众宣布文先生为自己聘任的郡府门下史,掌门下诸事,相当于师爷。 按照律例,郡守可自行任用所属掾史,任用文先生是按例行事。当众说明了自己的哪些公务可由门下史代办,哪些必须由自己亲自办理。 “现在——”古壶大声说,“之前本郡守交由秦主簿安排下去的,所有吏员交一份治郡建议策的事,想必各位都完成了吧?请交上来吧。” “完成了,完成了。”包括秦主簿在内的数十吏员纷纷捧着策文交上大案,文先生一一收好。 “诸位。”古壶大声喊了一声,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他环顾一圈后,接着大声说。 “诸位的策文,本郡守会一一认真拜读,坂台郡就是一条大船,我们都在这条船上,这船顺利则大家顺利,这船翻,则大家落水,希望各位和本郡守同舟共济,为大宁国划好这条船。” “要是——要是有人渎职枉法,或三心二意,甚至暗中使坏,则——” 古壶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从腰间取下那天机牌高举在手:“想必各位早有所闻,本郡守此法宝,上能通苍天,下能查忠奸,要是被我查出来,于公于私,我都不会饶了你,我可以让各位见识见识此宝。” 古壶说到这里,拿着这天机牌走到排成一圈的吏员面前,从秦主簿开始,挨个让他们观看这牌,吏员手捧这牌啧啧称奇时,古壶已悄悄对他进行了望诊闻诊。 所有吏员都观看完后,古壶拿着天机牌回到自己大案后,默默地扫视了仍在对这天机牌议论纷纷的吏员们一眼,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秦主簿。”古壶叫了一声。 “属下在。”秦主簿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古壶微笑说:“善意提醒秦主簿,秦主簿既然口干不欲饮,时有眩晕作呕,今早就不该多吃葱花鸡蛋,脾胃虚寒,当温中健脾,和胃降逆。” “还有,身为郡府主簿,应时时稳重,出门时不必慌张,拔除门槛上的钉子时还是用羊角锤更好。” “这——这——大人你——”秦主簿瞪着古壶惶恐地连连后退几步。 “大人你是人还是神?我是脾胃有疾,早上吃了葱花蛋花,出门时被门槛上的钉子刮了一下,那是家中小儿调皮钉上去的,我情急之中伸手去拔除那钉子,还伤了手指,大人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没什么。”古壶扬扬手中一天机牌,不再多说什么。 其实,秦主簿脾胃之病和葱花鸡蛋,是闻出来的,钉子这事,是根据他裤腿上破裂之处和他手指上的伤痕推断出来的。 接下来,古壶又相继叫了几个吏员出来,说出了他们身体上的一些小毛病和刚吃过什么东西等事。 这一波操作,又当场惊倒一大片,所有吏员都惊恐地瞪着他不知所措,堂上顿时弥漫起恐慌的气氛。 第382章 再赴横头里 古壶微微一笑,大声说:“诸位不必恐惧,我不是神,更不是鬼,我也是人,只不过我学过道,会一点旁门左道而已。” “我这样做,并不是要把你们怎么样,不过是提醒诸位,作为为官之人,为人做事要上不负苍天朝廷,下不负黎民百姓。” “请记住,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负天负民者,迟早难逃天条国法,今日会至此为止,各位回到各自职位,按部就班,恪尽职守。” “遵命!”郡丞、郡尉、主簿、监御史、各掾史、功曹满满一大堂吏员,齐齐回了一声,小声议论着各自散去。 和文先生一起抱着那些策文回到后堂,文先生摇头微笑道:“大人刚才之举,别说把他们吓着,把我也吓着了,明察秋毫,你真靠的是旁门左道?” “先生面前不说假话。”古壶笑了,小声说:“所谓旁门左道,不过是认真的观察和推理,猜出来的。” “说出那些病症,是我这大夫的基本功,望诊闻诊而已,长期训练分辨药材,闻各种药味,我的视力和嗅觉自然比一般人灵敏一些,如此而已。” “我说嘛。”文先生笑说,“不过,你那天机牌呢,我见你常拿在手上把玩,上面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真是天机?” “这个——真有天机。”古壶摘下天机牌拿在手上,在指尖地旋转着,看着上面的那些动起来——飞起来的图标,他虔诚地说。 文先生摇头笑笑,不再说什么,转身拿出一摞文书出来。 古壶和文先生一起开始阅读并讨论吏员们的策文,以及这十天从“意见箱”里收集来的“意见”。 研读县令和吏员们的策文整整两天之后,再结合那十天的微服私访,两人对坂台郡的郡情以及县令和吏员们的情况已有了通盘的大体的掌握。 其间,古壶果然从意见箱里看到了杨忠举告刘义高称霸一方,草菅人命的信。 “古大夫打算如何处置这土霸王?”文先生听完古壶讲述私访所遇杨忠家和刘义高的事,看完这信后问古壶。 “杀鸡给猴看。”古壶坚决地说,“这刘义高就是撞到我刀口上的鸡,关键是要找到他确凿的证据。” “我明日要去横头县,看看那些宝贝土豆的长势,还要跟顾三谈建公司的事。找这土霸王证据的事,就由先生去办。” “明白,只要这土霸王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就不愁找不出证据。”文先生说,“自从听你介绍了那神奇的土豆之后,我时不时梦里都在想那东西,邢丰粟办事踏实,想必土豆苗长得不错。” “哈哈哈——”古壶笑道,“你就等着吧,以后有你吃的。” 两天后,古壶和侯戈又一次来到横头寨。 望着眼前的情景,古壶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寨子里炊烟袅袅,鸡鸣犬吠孩童嬉闹,寨两旁的大片坡地上,绿油油的土豆苗生机勃勃,数百男女农人正在地间锄草培土,不时传来农人们的说笑声和几句山歌。 昔日百年匪寨,如今宁和山乡,在这里居住耕作的人,都是曾经的无依无靠的被人瞧不起的乞丐和流民,而今,他们都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快乐地耕耘着。 看着眼前的景象,想起当初铲除蝉族冒的险和经历的艰难,古壶觉得那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才是有意思有意义的事业,虽然这只是小业,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小业会变为大业。 他想着想着,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心中舒畅极了。 走近寨口,圆木搭建的简朴大门上,“横头里”三个大字,苍劲古朴,古壶一眼就看出这是文先生的手迹。 “横头寨变横头里,好!”古壶叫出声来。 “大人——”古壶突然听见喊声,有个人正叫着从坡地上片这边跑来,古壶认出了那是邢影的弟弟邢丰粟,这横头里的里正。 古壶把马交给侯戈,也朝坡地上跑去。 古壶奔到了地头,聚拢来的人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在齐声喊道:“谢古大人再生之恩!” 古壶心头一颤,眼眶顿湿,他赶紧上前扶起几位年长者,大声说:“起来,乡亲们请起来听我说。” 众人跪着不肯起来,邢丰粟说:“大家都起来吧,古大人不像其他官,大家起来听古大人说话。”众人这才站起来。 古壶大声说:“乡亲们,你们所言再生之恩,古某人实不敢当,耕者有其田,自食其力,这是天道公理。” “你们因为各种原因流离失所,为你们找到一片安居之地,是我这地方官之职分。大家齐心协力努力耕耘,横头里一定会成为一个让人羡慕的富庶之地,大家各自忙各自的活去吧。” “谢大人。”人们高兴地议论着,重新散回地头劳作。 “古大人,我带你看看这土豆苗的长势,照你给的手册上所教的,我们先育苗,再移栽,有九成都成活了,没成活的又二次补栽也活了。” “他们都问我这土豆长成了是什么模样,我也说不好,只能照你画给我看的也画给他们看,有时我画着画着,我都想咬它一口,尝尝是什么味。”邢丰粟带着古壶边看边说。 “哈哈哈——”古壶笑了,“快了,再过几个月你就能尝到它的味了,我给你说,美得很呢。”古壶说着,自己心头都感觉有馋虫在肚子里爬了。 古壶在邢丰粟的带领下视察了一番,听他讲了建里的一些事情,他明白他没有看错人,这邢丰粟是个厚道能干之人,心中替邢影为这弟弟高兴。 想到邢影,他又想起前两天那次在摇椅上做的那个梦,还有自己有些湿润的嘴唇以及唇上那股奇异的味道。 他不敢再多想了,拍拍邢丰粟的肩说:“兄弟,在这里找个姑娘成个家,好好在这横头里当好里正,以后我还有很多大事要你做。” “大人——你——你叫我兄弟?”邢丰粟惊得瞪大两眼看着古壶。 “是啊,哈哈,兄弟。”古壶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侍侯好土里这些宝贝,它们全都是金疙瘩呢,走了。” 古壶和侯戈上了马,直奔县城而去,也不知顾三这些天准备得怎样了,他心里想着,催了马儿一鞭。 第383章 筹备商社 古壶没有快马直奔县城,而是到田间跟农人聊聊天,到集市与商贩砍砍价。 田间农夫勤恳耕耘,市上商贩忙碌经营,所见所闻,一片祥和向上之象,这让古壶颇感欣慰。 “古哥,这横头,天还是这天,地还是这地,看上去跟我们去年来时不一样呢。”侯戈也感慨地说。 古壶问:“那是哪里不一样呢?” 侯戈:“百姓脸上笑容变多了,精气神更足了。” 古壶笑道:“这就是我想要的。” 两人走走停停,在一老农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中午才进入横头县城。 进县城没多久,古壶就见丁县令和刀风大步迎了过来。 “郡守大人,失迎失迎,下官失职。”丁县令一本正经地拱手致歉。 “你——”古壶轻轻踢了丁县令小腿一脚:“谁要你迎了?你要是丢下正事来迎我,那才是失职,你们怎么知道我来了?” 刀风拱手道:“回大人,是守城门的军士认出了你,让人给我报的信。” 古壶拍拍刀风胳膊:“消息传得很快,不错,以后可以去帮我守坂台城。” “那可不成!”丁县令大声说,“大人你把他挖走了,我这里谁来管。” “哈哈——”古壶大笑,“那是你的事,我不管!” 丁县令无奈地摇头笑道:“真是官大一品压死人啊!” 丁县令随后把古壶拉到一边小声说:“大人来得正好,我还正要派人快马去坂台城向你禀报一件奇怪的事呢。” “哦——什么怪事?”古壶奇怪地问。 丁县令:“昨日两个陌生的外乡口音男子来到县衙,直呼要亲自见县令,我召见了这两人,两人见了我却愣住了,说要见的是古壶县令。”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见古壶县令,两人却怎么也不说。我看二人遮遮掩掩的,怕他们是对你图谋不利之人,便把二人软禁在衙内,准备快马报你。” 陌生外乡人?会是什么人呢?古壶心中嘀咕,难道又有什么人要跟我过不去。 “走,去见识见识。”古壶说。 到县衙后院一屋内见到那二人时,古壶只觉得二人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古县令,古大人,总算见到你了。”二人中的年长者却一眼认出了古壶,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捧给古壶。 古壶快速看完信,一拍大腿道:“我说怎么二位眼熟呢,原来是你们来办这事的,丁县令,马上好酒好菜招待二位,呆会儿他们有大事要办。” “遵郡守大人命!”丁县令拱手道。 “哈哈哈——”那年长者拱手笑道,“一转眼,县令大人升成了郡守大人,古大人真是大富大贵之人,前途无量啊,恭喜恭喜!” “大人,这是——”丁县令莫名地看了看古壶,然后叫人来把这二人请出去好好款待。 “他们是给我送意外之财来的。”二人出门后,古壶对丁县令说。 “意外之财?”丁县令更加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这才把在宁都赢了乌天权“金美人”的事讲了一遍。 这二人是那位买走金人的富商派来送买金人的钱的,钱已到了横头,因数额巨大,放在秘密处,二人不知古壶已升迁,所以还来这里送钱。 丁县令听完这事,不由地摇头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大人行事与众不同,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意料,大人真乃神人也。” 古壶淡淡一笑:“我是人,不是神,只不过粘了点神气而已,不是神人,是神气人。” “哈哈,神气人,神气人!”丁县令大笑。 到了晚上,那二人赶着马车把数大箱钱运到了县衙钱库,古壶亲自给二人写了回执盖了大印,二人连夜离去。 古壶把那些钱箱打开,里面封闭已久的铜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他打了几个喷嚏连连后退。 “如粪土,真是如粪土,我今天算知道了什么叫钱财如粪土。”他挡着那些钱箱说。 “啧啧啧!”丁县令看着塞满箱的钱串,连连咂嘴称奇。 “不知古大人如何处置这些粪土?” “给你了!”古壶大声说。 “给——我?”丁县令惊得目瞪口呆。 古壶连连摆手道:“不是给你丁县令个人,而是给你横头县官衙,与之前缴获的蝉族财富一起,作为官府资本,投资于商社,所获利润作为横头县收入,用之于民,造福于民。” 丁县令恍然大悟,无不感慨地对着古壶拱手拜道:“为官如古大人如此心系于民者,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人乃下官楷模,请受下官一拜!” 古壶忙扶起丁县令:“过誉了,君子也爱财,只是要取之有道,且不为财所累,我不过是在尽力做个君子而已,明日你把顾三找来,我们说说让钱生钱之事。” “明白,遵命!”了县令道。 第二天,古壶在丁县令的书房见到了顾三。 顾三兴奋地拱手道:“恭喜古大人升任郡守!” 古壶摆手:“我们是老熟人,不必客套,再说,这也没什么喜的,官儿越大事越多,压力山大!” “压力山大?”丁县令和顾三先是不解地盯着古壶,继而明白了过来,两人哈哈大笑,都说古大人真会造新词。 古壶只淡淡一笑,问顾三:“我让你筹备商社的事进展如何?” 顾三脸上罩上乌云:“找伙计的事办妥了,我找了十多个三十多岁的,个个精明能干,都愿意跟我做事。” “只是,入股投资商社的掌柜,我找了十多个有实力的,他们都觉得众人入股建商社这是个好主意,可全都犹豫不定,到现在还没一个掌柜决定真正出资。” “他们为什么犹豫呢?”古壶问。 顾三:“不知道,我问了,他们全都不说。” 古壶想了想说:“你明天在食肆宴请他们,就说我和丁县令都要参加。” “遵命,大人,我这就去办。”顾三一拱手,去了。 趁这空档,古壶决定去文宝斋看看二道毛。 古壶和侯戈到了文宝斋一看,店门紧锁,门上贴了一张纸:“掌柜办理要事,闭店谢客一日。” 第384章 股份商社 古壶向店隔壁的老媪打听二道毛办什么要事去了。 老媪说:“回乡安葬他姐姐的尸骨去了,造孽啊!” 古壶想起第一次在二道毛家见到那具尸骨的模样,不由得脊背发凉。 他让侯戈去买了些祭奠用品,两人策马直奔二道毛家而去。 在村后墓葬地,几丈开外,两人停住了脚步。 二道毛的盲眼母亲正哭诉着,二道毛和一位跟他年龄相仿的姑娘正专心地把地面布上的白骨一根一根地往土坑中的棺材里摆放。 “女儿啊——你可以安心去了。”二道毛的盲眼娘哭诉道。 “女儿啊!你死得惨啊,都怪爷娘没本事,让你成为婢女,当婢女也就罢了,为啥让你死得那么惨啊?……” “女儿啊!现在好了,横头来了位了不起的古大人,古大人帮你报了仇了,把那该死的乌老爷杀了,把那可恶的蝉族灭了,女儿啊,你可以安息了,女儿啊……” 古壶听得心里酸酸的,他轻步上前,蹲在二道毛他娘面前,拉住他的手说:“大娘,别难过了,你儿子有出息,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古大人!”二道毛这才发现古壶在后面,忙走过来,激动地叫出声。 “你是古大人?”二道毛他娘听见儿子的话,惊问道,“谢谢大人,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二道毛他娘要给古壶磕头,古壶忙拦住了她扶她坐好。 古壶和侯戈帮着二道毛和那姑娘把那白骨接好摆成人形,合了棺盖了土献了祭品,算是让二道毛他那可怜的姐安息了。 “大人。”二道毛指着身旁的姑娘说:“她没了父母没了家,她能跟我在文宝斋里做事吗?” 古壶看着二人,欣悦地笑道:“当然能了,跟你一辈子都行,你经营好店,孝敬好娘,以后我还有大事让你做呢。” 二道毛和姑娘什么也不说,两人双双噙着泪对着古壶深深一躬。 古壶和侯戈齐头并进,缓马回城的路上,侯戈盯着前方,好久没说话,古壶奇怪地问:“侯戈怎么了?想你儿子了?这才出来几天。” 侯戈摇头,深沉地说:“我明白了,刚才看见你看着二道毛和那姑娘时,你脸上的笑,我明白了,一个人,能帮助别人是一件让他打心眼儿里高兴的事,是吗?” “哈哈——”古壶笑了,“没错,这就叫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上天给我一个帮助别人的机会,也是给我一个爽快做事,快意人生的机会,感谢上苍!” 古壶说着,在马背上拱手对着苍天,虔诚地一拜,仿佛天上真有人在看着他。 侯戈也学着古壶对着苍天拜:“请上天也给我机会,让我跟着古哥,快意一生。” “哈哈哈——快意一生!驾——”古壶大笑着扬鞭催马,飞驰向前。 第二天,在食肆的华丽大包间里,古壶、丁县令和顾三请来的十多位大掌柜共坐一桌。 掌柜们依礼拜见了两位大人后,便都正襟危坐,紧蹦着脸看着两位大人,谁也不说话。 古壶环视众人一眼,微笑道:“诸位不必如此拘,听我讲个笑话好不好?” “好好好,笑话好,大人请讲!”众人这才放松一些。 古壶说:“有张三李四二人共同寻宝,在一地里挖了半天,总算挖到了两个金娃娃,张三把自己的金娃娃送给李四,说接下来你就好好休息,别挖了。” “李四说,我们都查好了,这地里只有两个金娃娃,你还挖什么呀?张三说,我要挖金娃娃他爹妈。” “哈哈哈——”众人大笑,“这张三聪明,有了金爹金妈,还愁生不出一堆金娃娃?” “可是——”古壶环视了众掌柜一周,“商社就是金娃娃他爹妈,诸位为何不挖呢?你们在犹豫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众掌柜相互望了望,有一人谨慎地开口道:“不瞒古大人,我们听了顾掌柜的阐述,都明白这个名叫公司的商社是个钱生钱的好东西,商人逐利,好东西我们都想要,我们犹豫不决者,原因有三。” “其一,如此好东西,为何顾三不独享?而要主动与我等分享,是否别有所谋?” “其二,就算我们入了商社,商社会不会挤占我们原本的生意,那可是我们世代传承的根基。” “其三,商社听上去很好,可凡是生意均有风险,大家把钱往里投,万一血本无归,可如何是好。以上几点,请顾掌柜当两大人当面与我等释疑。” “这——”顾三激动地起身要解释,古壶手指轻轻一点,示意他先坐下。 古壶:“不瞒各位,公司,或者你们称之为商社,这个主意是我为顾三出的,那就由我代他向各位解释好不好?” “好,古大人的话,我们信!”掌柜们纷纷说。 古壶:“公司,顾名思义,众人一起来做一件事,做何事?赚钱之事。为何众人做?因为众人拾柴火焰高,你入的股,就是你为这堆火添的柴。” “我们要成立的公司,其股份分为公股和私股,公股由官府出资,占股五成。其余所有人之私股,共占五成,股多利大,股少利小。” “实不相瞒,此公股由横头县之前所缴获的蝉族财产入股,所获私润将全部用于修路桥、筑城墙、通河渠、办官学、助孤残等事项以造福于民。” “答刚才三问,其一,建公司之初衷,是让横头物阜民丰,境泰民安。顾三本可独享商社之利,是本官要求他邀众位入股,他一人富不算横头富,众商众民富方可算横头富。” “其二,商社成立后,会向外拓展商务,把生意做遍大宁国甚至邻邦邻国,不会在本县与本商争小利。” “其三,做任何事均有风险,何况经商,请诸位来,是自愿入股,不惧风险想得利者入,怕风险者,也丝毫不会强迫,坐失商机者,后悔莫及。” 古壶说到这里突然打住,只静静地打量着诸掌柜。 第385章 民鑫商社 “古大人营商为民,令人敬佩,我等有利,岂能坐失商机?”刚才提问之人起身大声说,“我入股!” “我也入,我也入……”掌柜们兴奋地说。 “哈哈——诸掌柜明智。”古壶大声笑道,“本欲叫公司,又怕世人难懂,还叫商社,诸位为商社取个名如何?” 众人兴奋起来,一时间报出几十个名字来,一时争论不休,最后只能请古壶定夺。 古壶沉吟片刻说:“商人虽逐利,但以义为本以民为本,天下百姓富了,商人方有利可图,我看就叫民鑫商社,人民多金之意。” “商社由顾三任经理,经理者,经营打理也,诸位入股之人为股东,只管坐收利润,如何?” “民鑫商社!妙——好——有劳顾掌柜了。”众人一口赞同。 大事谈定,顾三招呼店家上菜上酒,边喝边议商社细务,日头偏西方散。 回到县衙后厅,古壶和丁县令及顾三再议商社事务。 古壶说:“商者,无不过两头一线,一头或产货或买货,通过运输这条线,到另一头把货卖出赚取利润。” “所以,商社应分不同的部门专管不同的事务,采购部管买进货物;销售部管卖出货物;物流部管货物运输;侍卫部管货物安全;信息部管买卖和物价信息;人事部管各层人事安排;财务部管所有账目……” 古壶一大堆关于商社经营答理的话说完。最后激动地说:“我们民鑫商社,将会成为天下第一大商社,天下财富将流水般滚滚而来。” “用这巨额的财富,我们将办成许多想办的利国利民之大事。民鑫商社,将成为老百姓的救星,大宁国的福星!天下大治,国泰民安之日终将到来。” 他边踱步边说,昂首挺胸,双臂挥舞;铿锵有力,慷慨激昂。激动得脸色微红。 忘情激昂的演说让丁县令和顾三目瞪口呆。 古壶住口好一阵,丁县令才感慨道:“今日得见大人营商大才,为政大志,真让下官大开眼界,感佩之至!” 古壶愣愣地看了看丁顾二位,如梦初醒般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失态,刚才有些失态。” 接下来,三人商议起筹建商社的细节问题,直至深夜,方意兴未尽地散去。 横头里土豆苗长势良好,商社筹建事务落实,古壶心中两块石头落地,他和侯戈两人第二天一早,快马回到坂坂台郡府。 见古壶回府,邢影便忙碌着给他准备洗澡水,看着邢影默默地忙进忙出,时不时脸上流露笑意,古壶心中升起一丝暧意,打算洗了澡后便告诉她关于她弟弟邢丰粟的近况。 刚洗去一身风尘进书房,文先生便迈进了屋。 “大人,有所获。”文先生谨慎地关了书房门,小声说。 “什么有所获?”古壶不解地问。 文先生:“你临走时,不是要我找那土霸王刘一霸的罪证吗?我从那些举告信中发现了线索,又亲自微服查访。” “这霸王,除了杨忠家那可怜的儿子,他身上还背有三条人命。一个为争地被毒死的农夫,一个被逼自尽的老人,一个被先奸后杀的寡妇。这三条人命都是这刘义高亲自或他指使人做的,证据确凿,这恶霸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那就杀!”古壶手掌一砍,坚决地说。 “还有件事。”文先生面色凝重地说,“我在暗察中,从刘义高的管家的一个亲戚口中得知,我们这郡府衙门里有人给刘义高撑腰。” “这才使得几年中,那几桩命案的事主对刘义高的举告都要么石沉大海,要么事主反被定了诬告罪,我试图查出这个为刘义高撑腰者是何人,但毫无线索。” “可恶!”古壶一拳砸在桌上,“一定要揪出这个贪赃枉法之人,严惩不贷!这样,你先把那几条人命案的证据给我看。” “然后叫上侯戈,再带上两个可靠之人,不要让人知道,最好是先把刘义高骗出来,秘密地把他抓捕,秘密关押,我要会一会此人。” “是,我这就去筹办。”文先生应着退了出去。 很快,文先生抱来一个木箱,里面全是刘义高所涉命案的卷宗。 古壶细细阅读研判,这些东西,足以判斩这刘一霸三次了。 他要拿这恶霸和其保护伞开刀,点燃治理坂台郡的第一把火。 直到一道亮光闪过,古壶才发现天色渐暗,邢影刚点燃了灯。 她写给他一张纸条:“昏暗阅字伤眼。” 古壶灵机一动,在下面对上一句“埋头读书明心。” 邢影惊喜地看着他,双手竖大拇指称赞。 “你弟弟他——真不错!” 古壶让邢影坐下,把这次去横头里的所见一一讲来。 邢影听得喜笑颜开,不住地竖拇指称赞,最后,她喜极而泣,在纸上写下“大人,你是我们姐弟的再生父母,我愿当牛做马,终生侍候你,你让我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邢影写完,红着脸,扑闪着眸子看着古壶,眼中有千言万语,脚步一寸一寸地移动着,向古壶靠近。 古壶又想起那天自已被湿润的嘴唇,看着眼前青春娇美的,愿意献出所有的姑娘,还有她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他也心扑扑地跳。 可是——霞郡主的脸庞突然飞进他的脑海,“搞定天下”四个大字也从天而降萦绕在眼前。 “你——”古壶突然转过身,站到桌案前背对着邢影,他缓缓地说:“我——我不需要你当牛做马,你也不是奴婢,你就是你,你是人,你应该成为一个快乐的人。” 他只听见身后的她激动地大声地喘着气,他能想像出她此时的模样,他双手紧抓住桌案边缘,不让自己转过身去。 他知道一旦此时自己转过身去,一定是电光石火山崩地裂,他怕自已承受不住。 他听见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了下来,按着又听见她在纸上写字,然后听见她轻轻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第386章 审判恶霸 古壶这才转过身,一看纸条,之前那两句后面多了句“汝乐即吾乐,汝悲即吾悲。” “唉——”古壶长长一声太息,折起这纸,把它放进自己装日记本的书箱里。 三天后的晚上深夜,文先生告诉古壶:“大人,刘义高捉来了。” “走,我们一起去会会这恶霸。”古壶兴奋地说。 古壶跟着文先生悄悄出了府衙,来到离府衙不远的一条坊巷。 进到一座有围墙的小院,在一间屋里,刘义高被蒙了眼堵了嘴绑在一把椅子上,旁边一椅上坐着侯戈,抱着胳膊看着。 古壶走过去慢慢解开刘义高蒙眼布扯去他嘴里的布团。 “你——你们?”刘义高看看古壶又看看侯戈,大惊失色。 “你们不是去我家为我儿子看病的大夫吗?大夫也绑票?你们要多少钱?我有钱,我有很多钱,只要你们放了我,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求好汉放了我!” “我不要你的钱!”古壶摇着头说。 “那——那你要什么?”刘义高看着古壶不解地问。 “命!你的命!”古壶食指敲着刘义高的额头,一字一句地说,“替你刀下的、绳下的、井里的、棺材下的那些冤死鬼,索要你这条霸王命!” 刘义高惊得浑身发抖:“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古壶不回答,只看了看文先生。 文先生说:“这位是新任坂台郡守古壶古大人!” “古大人?”刘义高的头本能地向后一缩,“可是在横头县灭了蝉族的那位古大人?” 古壶淡淡一笑,轻轻一拱手:“正是本人,你比蝉族如何?” “完了,我刘义高完了——完了!”刘义高仰着头,目光呆滞地喃道。 古壶也不说话,静静地欣赏着这个横行一方的土霸王瞬间变成蔫头鸡的横样,心中爽快极了。 好一阵后,刘义高才打起精神看着古壶道:“古大人,我知道我的报应到了,我死不足惜,家财亦不足惜。” “只求大人为我杨家留下一条血脉,别杀我儿子,你见过他,他的病也是你治好的,我是坏人,可我儿子不是,求大人了。” 古壶搬过椅子坐到刘义高对面,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以朝廷命官坂台郡守的名义正告你,你欠下累累血债,你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你的财产也八九成保不住了,吃了别人的,总还是要吐出来,要用来赔偿受害者,但你的妻儿无辜,他们可以有房有地,过普通小户的日子。”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条件,你得招出在县衙和郡衙,有哪些人得过你的好处,为你枉法,你要是不如实招来,那你妻儿——” “我招!我招!”刘义高不住地点头。 文先生摆好纸笔,刘义高开始如实招供。 刘义高最大的保护伞便是郡府秦主簿,秦先后收受过刘义高黄金珍宝价值过万贯,帮他摆平了几桩人民案。 除秦主簿外,还有县衙、郡衙的其他吏差四五人人也收受过刘义高的贿赂。 刘义高对官差的行贿,每一笔都有时间、地点、数额、所托事由、受贿者如何答复等等详细记载,记在本上秘藏于家中。 除了与自己有关的事外,刘义高还说了他知道的其他一些豪强与官差之间贪赃枉法之事。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古壶心惊肉跳怒火中烧,豪强与贪官狼狈为奸鱼肉欺压百姓,草菅人命。 凶恶富贵者吃香喝辣歌舞升平,弱势贫困者忍饥挨冻水深火热。 搞定天下从搞定脚下这块地开始! 古壶打定了主意,先还自己所辖这一亩三分地一个青天,再把它耕培成一片富庶之地。 侯戈当夜便去刘义高家取那本秘藏的记录。 第二天,古壶便派人抓了秦主簿,他说:“第一把火先烧你如何?” “凭什么?”秦主簿怒吼。 古壶把证据一一摆在他面前,秦主簿愣了。 愣了半天,他最后突然大笑道:“天下之大,哪见过像你这样随性为官的?你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古壶大笑,“你这天下有多大?你见过几多世面?我这不让你长见识了吗?告诉你,我死不了,我这官还会越当越大!你信不?” “我信!”秦主簿苦笑道:“你是个胆大包天的怪物,你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信。” “哈哈,谢谢夸奖,打入大牢,等待审判!”古壶懒得再理这等奸恶之人,手一挥,让人带下去。 一个多月后,古壶根据举报箱里的举报、百姓的诉状申告,以及主动的查访侦缉,立案并审结了十多件侵占土地、横行一方、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等等案件。 抓捕了数十名百姓怨声载道深恶痛绝的豪强恶霸和地痞无赖,以及十多个与之勾结的大小官吏。 连续五天的公开审判,包括刘义高在内的三个恶霸被古壶判处死刑,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秦主簿被移交御史台法办,其余十多名贪官污吏也受到法办。 一时间,坂台郡内百姓争相传颂,有人说新郡守是位仁慈爱民的仁官,有人说郡守大人是人鬼不惧铁面无私的判官,尽管坊间传闻不一,但百姓都认可的是,这是一位难见的好官。 有一首儿歌开始在民间流传:“坂台十口官,霹雳惩恶贪。天清地自宁,黎民享平安。” 文先生把这首儿歌诵给古壶听,解释说:“十口为古,这是在传诵你古大人的功德啊。” 古壶摇头道:“办了十多件惩恶扶弱的案子,这是我这郡守的本职而已,这才刚刚开始,哪来的功德?” “让一郡上下风清气正,让所辖百姓丰衣足食,那才勉强算是这一郡之守的小功德,事业尚未成功,同道仍需努力。” 文先生看着古壶,感慨道:“跟着大人做事,有奔头,有干劲!吾生愿为君同道,风雨同舟成大道!” “好,成大道!”古壶激昂地说,“现在土豆正在勃勃生长,等着这些宝贝疙瘩成熟了,我们的大文章开篇了。” 第387章 蜇人的蜜蜂 接下来,古壶花半月时间熟悉郡府各项政务,在他推荐下,朝廷提拔了一个为人正直,熟悉政务的吏员为新的郡府主簿。 古壶把日常政务交与主簿和文先生,带上侯戈和定伯,照样扮成游方大夫,一车两马微服私访。 一来,他不喜欢只在府衙闭门施政,走到民间,不仅可以了解真实的政风民情,还能游山玩水,何乐而不为? 二来,他要亲自了解这坂台郡有多少田地适合种土豆,这一郡之地,以后不仅要种土豆,而且要成为全大宁的土豆种源地。 想像着遍地盛开土豆花,想像着垒垒土豆堆成山,想像着天下再无挨饿人。 古壶信心倍增,一路春风。 这一日,夏阳高照,天气炎热,定伯赶着车,古壶坐在车篷里,侯戈骑一马牵一马跟在车后,一行来到了一个村旁。 突然,前面传来喧哗尖叫声。 古壶下车一看,不远处一个十一二岁的光身子男孩哇哇哭叫着往前跑,男孩头顶盘旋着簸箕一般大的一团蜜蜂追着男孩蜇。 五六个大人围追着男孩,有人给男孩穿衣服,有人用衣服驱打蜜蜂。 可那群蜜蜂紧追不放,专蜇男孩。 “不好!”古壶叫了一声,蜜蜂蜇人,也会要人命的。 他大步朝人群跑过去,只听有人指着一旁的小河大喊:“跳水里跳水里。” 男孩紧跑几步,跳进河中一头扎进水里。 几个大人挥着衣服全力扑打,那一团蜜蜂偃旗息鼓,冲到空中,转瞬消失。 古壶冲过去时,男孩已被抢上岸放在衣服上,可怜的男孩脸上身上被蜇伤多处,已开始肿胀,男孩骂了声“该死的蜂,我——我不捅了。” 男孩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儿啊,你不能死啊!”一个妇人抚着男孩大哭。 古壶蹲在男孩身边说:“大嫂,我是大夫,让我看看孩子。”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妇人转泣为喜,连声说。 古壶号着男孩的脉,暂时无性命之忧,可要是救治不及时,也难说。 让人把男孩抱到就近的屋内,古壶说了几种常见的草药,让村人马上去附近寻找。 写了处方让侯戈快马去抓药。 让定伯取来银针,七八根银针扎下去后,男孩睁开了眼。 村人扯来了草药,古壶让把药洗净砸细,用布包在男孩身上多处。 刚包扎好,侯戈已抓回药,忙熬了给男孩服下。 收起银针再次号了脉,古壶对妇人说:“大嫂放心,没事了,过两天消了肿,孩子又能活蹦乱跳了。” “多谢大夫救命大恩!”妇人喊着要向古壶下跪,古壶忙拦住:“不必如此,救人是大夫天职。我还想问大嫂,那群蜜蜂为何不蜇别人,独独追着只蜇你儿子一人?” “唉!也怪这臭小子调皮捣蛋,自己惹的祸。”妇人说。 “不久前,我们这里来了两个养蜂人,在村外一里地摆了十几箱蜂,我儿子和伙伴嘴馋去偷吃蜂蜜,被养蜂人发现骂了一顿。” “两小子不服,趁养蜂人喝醉大睡的时候,点火烧了人家一箱蜂,还用大粪糊了另一个蜂箱。” “这事都过去七八天了,我们也向养蜂人赔了礼赔了钱。没想到这蜜蜂这么记仇,趁今天我儿子要下河洗澡,刚脱了衣服时,那团蜜蜂就扑了过来,差点要了我儿的命。” “找养蜂人论理去,赶走养蜂人!”有人吼道。 一群人嚷嚷着要去找养蜂人。 蜜蜂差点要了人命,这—— 古壶咕噜着,突然他脑里闪出一道灵光,他上前拦着众人说:“乡亲们,孩子已无碍,孩子错在先。” “再说养蜂人也不可能像指派人似地指派蜜蜂来蜇孩子,你们去论理论不过养蜂人的。不如这样,你们别去找养蜂人了,今日医治孩子,我一文不钱不收,我再去找养蜂人,让他们三日内离开这里,如何?” “那好,那好,看大夫的面子,我们不去找养蜂人理论了。”众人拱手道。 古壶又开了两张药方给孩子母亲,便朝村人指的方向去找养蜂人。 侯戈奇怪地问:“古哥,这养蜂人你见都没见过,为何替他们挡下事,还要去找他们干什么?” 古壶神秘地笑笑说:“蜜蜂可是好东西,能酿出甜甜的蜜,还能——”他把后面的话吞回了肚里。 “还能干什么?”侯戈不解地问。 古壶摆摆手:“还能做很多事,做什么,我现在还没想好,总之能派上大用场。” 养蜂人是父子俩,古壶向他们买了一罐蜂蜜,与二人聊起天来,说起刚才男孩差点被蜇没了命的事,父子俩惊恐之余,诚恳地谢谢古壶为他们解围。 古壶:“我想拜托二位一件事如何。” “大夫请讲。”养蜂人说,“只要我父子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古壶:“我想请你们去横头县横头里这个地方放一段时间蜂,那儿现在有一种东西叫土豆,一大片一大片地正在开花,你们在那儿放蜂,离开前教会那儿的里正养蜂,并且把你们的蜜蜂卖两箱给他做种蜂。” “这件事不让你们白做,我会给你们足够的钱,除了两箱蜂的钱,还给你学习养蜂的学费和车马辛苦费,你只要说个价就行,我不还价,怎么样?” 养蜂人思虑片刻,答应了古壶,古壶立马付了钱,并写了封信给养蜂人让他转交给横头里的里正邢丰粟。 养蜂人说第二天就动身前往横头里,一定照古壶说的办。 告别养蜂人继续赶路,侯戈问古壶:“那养蜂的父子俩收了咱们的钱,要是不照咱说的办事,如何?” 古壶:“不会的,我给的钱不少,再说,那父子俩一看就是厚道人,他们会照办的,万一他们没办,我还会找其他养蜂人。” “为什么一定要养蜂呢?”侯戈搔着头不解地问。 古壶玩笑道:“为了让你儿子有吃不完的蜂蜜。” “哈哈——我也要吃!”侯戈大笑,“原来在山林中当猴子时,有一次我爬到悬崖上偷吃蜂蜜,差点把我摔死,哈哈哈——” 侯戈笑着笑着,眼里闪着泪光,看着古壶,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第388章 土豆成熟 古壶诧异地:“你——你怎么了侯戈?” “是你——古哥——”侯戈激动地说:“是你救了我一条命,还让我有了一个家,我——我侯戈只能用这条命,用这一生报答你。” “嘿——你!”古壶连连摆手,“你怎么又提这事?是上天让我遇见你,要谢你谢上天。”古壶食指指天,“以后不准你再说这种话了。” 定伯接过话头:“古大夫啊,就是上天派到地上来拯救穷困人的,侯戈都有儿子了,古大夫啊,你也该快快成个家了。” “我老汉都看出来了,邢影对你可是喜欢到骨子里去了。要不,你先把他收了做妾,也好贴身照顾你。以后再——再娶正房夫人也可以,这不挺好的吗,哈哈哈——” “定伯——”古壶连连向定伯拱手,“定伯你饶了我吧,别拿我开心了好不好,家肯定是要成的,可不是现在,现在这正事还忙不过来呢。” 三人一路说笑闲聊,一路行医暗访。 古壶每天晚上都把查访到的有用的情况记录下来,一路行来一路想,心中已然有了一个土豆王国,一个搞定坂台,搞定天下的宏图。 这一天夜里,行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峦上,只能就地找了个地方露营。 明月高照,山林静谧,微风轻拂,篝火轻曳。 古壶斜倚山石,对月吹萧。 他吹的是《千里之外》,这是他最喜欢的歌曲之一。 夜色迷离罩山峦,萧声如诉绕林间。 曲声中,那些曾经熟悉的情景,那些曾经熟悉的人们,一幕一幕地浮现在眼前,在眼前飘忽,在身边环绕,而后一幕一幕飞向空中,飞向明月,消失在蓝黑的空中…… 古壶吹着吹着,感觉脸颊微凉,手一抹,一把泪水。 他放下手中萧,轻轻唱了起来“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 “古哥,你唱的是什么啊?”躺在篝火旁羊皮垫上的侯戈望着明月问。 古壶缓缓说:“唱的是‘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 “时间被安排?”侯戈奇怪地问:“时间被谁安排?” “天知道。”古壶淡淡一笑,躺到羊皮垫上,盖上毛毯,闭上双眼,关闭了脑中那一串串胡思乱想…… 古壶巡查暗访的最后一地是横头里,他是算着时间来的,这时正是土豆可以收获的时间。 邢丰粟见了古壶,高兴地叫了声:“古大人,你可来了。”随即却沉了脸,像犯了错误的大男孩低着头不开腔。 古壶一怔,拍拍他的肩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古大人,我——我对不起你。”邢丰粟说着就要往下跪。 “究竟怎么了?你站好了说话。”古壶大声说。 邢丰粟这才抬起头来:“大人,我们种的土豆全都——全都快要死了,我对不起你,我没种好。” “快要死了?!”古壶大惊,“走,去看看。” 邢丰粟带着古壶的侯戈来到最近的一块地里,他指着地里说:“你看,开花以后不到一个月,茎叶就开始枯萎,越来越枯,现在全都要枯萎完了,全部地里的土豆都这样,这可怎么办?” 古壶一看,刚才悬起来的心一下放了下来。 他让邢丰粟找来一根树枝,指着一棵土豆说:“你用力刨这周围,把土刨松。” 邢丰粟找来树枝,看着古壶,犹豫地不敢刨。 “愣着干什么?使劲刨。”古壶笑着大声说。 “唉!听大人的。”邢丰粟双手握住树枝,开始用力刨土。 古壶双手握紧这棵枯萎的土豆苗根部,轻轻地往上拔,他的心咚咚直跳,两手发抖,好像要用钧之力似的。 终于,一个鸡蛋大小的土豆从土里冒出了头,他两眼放光,仿佛这个土豆是个金元宝。 古壶激动地持续用力,把整棵土豆拔了出来,在三个土豆连在根须上,有三个掉落在泥土上。 “成了,成功了!天啊,成功了。”古壶双手捧起几个土豆,激动地伸向空中,大声喊道。 “这——这就是土豆?”侯戈和邢丰粟也各自捡起一个土豆捧在手心,激动地抚摸着。 古壶一手拿着土豆,一手指着地里,大声说:“这些土豆不是死了,是地上的茎叶完成了输送营养的使命,地下的土豆疙瘩要成熟了,可以吃了。” “可以吃了?”侯戈和邢丰粟激动地问。 古壶挥着胳膊,像指挥千军万马似地说:“侯戈马上拾柴生火,丰粟回去取来一个锅和一点儿盐,我让你们成为这世上第一个吃到土豆的人。” “遵命!”邢丰粟高兴地回了一声,风一样跑开了。 当古壶把洗净的土豆放进锅里水中时,邢丰粟紧张地问:“就这样煮熟就能吃了?” 古壶:“这是最简单最快捷的一种吃法,这东西有营养,既能当粮,又能做菜,吃法何止百十种,我以后会写一本土豆菜谱传遍天下。” 侯戈和邢丰粟两人争着往火里添柴,嚷着快快煮好,要争着这世上第一个吃到土豆之人。 古壶看着两人大男孩般的争执,快慰地笑了。 土豆煮好了,两人朝古壶面前推:“大人,你先吃。” 古壶笑笑摆手:“你们先吃,你们同时吃,先剥去这层薄薄的皮。” 古壶亲手剥了两个,递给两人。 两人手捧着土豆,盯着手上这从未见过的东西看了好一阵,终于小心翼翼地下了口。 嚼了嚼咽下肚,两人同时大声说:“好——好吃!”接着便狼吞虎咽起来。 “哈哈哈——”古壶大笑,他剥了一个开始吃了起来。 土豆丝、土豆泥、土豆片……煮土豆、烤土豆、炸土豆……酸土豆、甜土豆、辣土豆……久违的味道穿过千年迷雾钻进口来,芳香满齿牙。 千种场景、万般思绪,如洪水般涌来,冲击拍打着心灵。 古壶嚼着嚼着,泪流满面。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侯戈和邢丰粟二人惊讶万分地盯着古壶问。 第389章 大会餐 一问惊醒梦中人。 古壶抹去脸上的泪水,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些梦中的事。丰粟,去叫人来,带上钉耙和篮子,挖他几百斤回去,让乡亲们都尝尝。” “好呢!”邢丰粟应着朝村里跑去。 这天下午,横头里所有男女老少聚在一起,三口大铁锅里煮着土豆,一口大铁锅里煮打来的野猪肉,还有一口锅里煮着羊肉,一个大坛子里装着自酿的美酒。 大人们说忙碌着说笑着,孩子们追逐着嬉闹着,山乡过着一个盛大的节日,笑声绕林间,欢乐满山谷, 古壶教小孩怎样在火堆旁烤土豆,教女人们如何做土豆丝,人们听古壶的话,不叫他“古大人”,只呼他“古大夫”。 一会儿这儿叫“古大夫帮看看这个。”一会儿那儿叫“古大夫帮尝尝那个”。古壶过去过来忙得不亦乐乎。 盛宴开始前,几位长者带头举着酒杯高诵道:“敬古大人。” “敬古大人——”人群爆发的喊声高吭而激动。 古壶举杯高声道:“乡亲们,这第一敬,请让我们一起敬养育万物的天地。” “敬天地!”众人手指蘸酒弹向空中弹向大地。 “第二敬——”古壶扫视着众乡亲,大声说,“敬天下每一位辛勤劳作的人,也就是乡亲们你们自己。” “敬我们自己?”一位老人大声问,“古大人,我们能敬我们自己?不敬皇上,不敬大人们?” 古壶:“当然能敬你们自己,为什么不能?没有天下千千万万的劳作者,皇上吃什么?大人们吃什么?” “敬自己——”人群一阵山呼海啸,举杯干了杯中物,然后在欢笑声中,开始大快朵颐。 填饱肚子,古壶把邢丰粟叫到一旁问:“养蜂的事,你学会了吗?” 邢丰粟:“学会了,那俩养蜂人说你是个大好人,他们教我教得很细,你在信中说买他们两箱蜂,他们走时还送了我一箱,大人,为什么要养蜂?” 古壶神秘地笑笑:“以后会派上大用场,这山中花多,你学会了再教会其他人养,蜂蜜可卖钱,一举多得,多多益善。” “还有——”古壶接着说,“这些土豆是可是宝贝,今天是第一次,让大家尝个鲜吃个够,但是现在还不能收获,再过半月才是土豆的最佳收获期。” “以后土豆收获了,只拿一成分给各家,告诉他们不要全吃完了,至少留一半做来年的种,没分的九成全部存放在山寨那地宫之中,大部分要作为种源卖出去。” “土豆作种?”邢丰粟奇怪地问,“你不是让我已经把开花后结的果留起来作种了吗?还有用这土豆作种?” 古壶:“两种种法都可以,用那些小小的种子作种,需要移栽,用土豆本身作种,可不用移栽,这我以后再教你。” “保管好所有的种子和收获的土豆,全是值钱的宝贝,横头里全部人都会发一笔不小的财的,赚了钱,你就可以娶媳妇了。”古壶手指戳着邢丰粟的肩头笑着说。 “大人放心,我一定像保护自己的手脚一样保护好这些土豆和种子。”邢丰粟两手一拱,坚定地说。 太阳落山后,乡亲们又燃起了篝火,古壶和人们一起欢乐到半夜,尽兴而散,邢丰粟早已安排人为三人准备好了洁净的客房。 第二天早上,三人离开横头里继续行医暗访。 刚下山,迎面快马驰来身着官差服的二人,古壶远远地就认出,这是郡府门下贼曹刀风手下的人。 前次指导顾三建商社离开横头时,古壶从丁县令处要走了身性勇毅,办事果敢的刀风,到郡府作一专管守备和治安的门下贼曹。 有要紧事! 古壶心中一怔,一定是文先生派来的这两人,这一路行来,到了重要的地方,他会吩咐定伯放回一只信鸽带信给文先生,文先生能大体掌握他们的行程。 果然,两差役到了跟前下马拜见道:“大人,我二人奉门下史文先生之命给大人送来紧急文书。” 古壶接过差役捧上的信,信是文先生写的:“王右军属下田副将到府,有要事相商,请大人速回府。” 将军大哥派田副将亲自来,看来事情不小! 古壶叫侯戈从定伯车里取了些水和干粮,让定伯后面来,他和侯戈及两差役即刻快马回坂台郡府。 回到郡府,文先生带着古壶大步直奔后院之客院,进屋一看,果然是田副将和何超两人。 “古大人好闲心啊,游山玩水去了。”田副将拱手微笑道。 古壶还礼:“不是游山玩水,是巡山查水,我得先弄清了我这一亩三分地有多大,能干些什么事,这官儿不好当啊!田副将专程前来,有要事?” 田副将看看文先生。 古壶:“文先生如同我臂膀,但说无妨。” 田副将:“将军派我专程来你处,两件事。你之前做了送与将军的那只千里眼,将军已让我带上它,还要我借用你这里原有的一只千里眼,我要带上去定州。” “定州?”古壶一惊,“天长国又来犯了?” 古壶知道,定州是大宁国最大的一个州,与北方的天长国接壤,时常遭受天长国的侵扰,是大宁最不安宁的一个州。 定州将军武木良是王右军的朋友,常年被天长国的侵袭所困扰。 田副将:“没错,天长国的骑兵像风一样,无影而来,来就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侵袭之后无踪而去,武将军派出的兵想追都不知道往哪儿追,弄得武将军焦头烂额。” “武将军既是大宁国的镇边大将,也是将军的朋友,将军决定派何超等人加入武将军的斥候营帮助侦察敌情。” “千里眼是能看清遥远的地方,是个好宝贝,将军已经派人去买上等水晶石要请你再多做些千里眼,可眼下只能借用你这里的这只,不知可否?” “你——?”古壶生气地看着田副将一下站了起来。 第390章 旗语 “你说什么‘不知可否’,这话我不爱听,我与将军志同道合又结为兄弟,刎颈之交,将军的事便是我的事,田副将是将军心腹之人,以后不要再给我此种客套话。” 田副将笑了,拱手道:“古大人言之有理,我以后决不再如此说话了。” 古壶请文先生去取来自己那只千里眼,当他这千里眼递给田副将时,心中突然灵光一闪,此里不不由自主地吐出两个字——“旗语”。 “旗语?”文先生、田副将和何超三人同时惊讶地看着古壶。 古壶:“是的,旗帜的旗,语言的语,这是一种用旗帜传信号的方式,如果千里眼结合旗语,能不用跑路而瞬间把信号传到十多里之外。” “如此,敌人不论是来犯来是逃跑,都逃不过斥候的眼睛,要是数站接力传输,甚至能把信号传遍大宁国。” “真有如此神奇?你能不能马上教我?”何超激动地问。 “当然!”古壶比画着对文先生说:“请先生马上去做这样的四面小旗来,两红两黄。” 文先生去准备时,古壶便用筷子当旗子教何超旗语的基本动作。 为了让何超能尽快学会,他说:“你可以和伙伴先约定好,每一个动作或几个动作的组合代表什么意思,如此这般便能把一些最基本的信号传递出去……” 为了学习旗语,本来决定当日动身离开的田副将和何超决定推迟一天走。田副将、文先生和侯戈也兴趣盎然地一起学习旗语。 到了晚上,几人已经能熟练地用自行约定的红黄两旗传递数十种信号。 第二天一早,四人快马出城来到空旷的田野。 古壶和田副将两人一组,何超和侯戈两人一组,两级相隔约十里,两人中一人挥旗一人了望,相互配合传递信号并写在纸上。 古壶和田副将传递出“敌人约八百骑兵来袭,南方,十里。” 马上收到何超和侯戈传来“大将军已经布置伏兵二千,北方,二十里。” 他们相互传递了五六条消息,之后相互一对照,准确无误。 “这太妙了!在战场上,提前获得一条消息,就可能救己方千万条生命或要了敌人千万条性命,武刺史要是用会这个办法,就可能让天长国那帮强盗有来无回。” 田副将激动地轻轻点了点古壶额头:“你什么脑袋,能想出如此绝妙之法,又是做梦自己梦到的?还是山中哪个神仙老头儿教的?” “哈哈哈——”古壶大笑,“是梦中的白胡子老神仙教的。” 初试成功,田副将和何超带着两只千里眼和两对红黄旗子走了。 古壶看着二人急驰而去的二人背影,心下暗忖,看来闲暇时得回忆整理一下摩斯密码和中文四角号码编码法,写成小册子,传与将军大哥。 还得多做些千里眼,要是用千里眼和旗语传递中文四码,像发电报一样,那就能准确传递复杂信息,这东西能派上大用场。 有朝一日我当了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得换一种方式打仗! 古壶带着遐思怀着畅想和侯戈一起回到郡府。 接下来酷暑的一月里,古壶不但写完了摩斯密码和汉字四角编码的小册子,还写了一本土豆菜谱。 所有这些,都全凭他的记忆和领悟写出来,有时写着写着,一幕幕记忆中的情景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 那些情景让他想起那个遥远而依稀可见的世界,蓦然回首,他感觉那个世界正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仿佛正在飘远的云。 虽然自己离开了那个世界,可他不希望那个世界从自己的心中弥散消失,那里有他忘不了的人和物,忘不了的事。 有时写着写着,或奋笔疾书,不顾汗流浃背。或情难禁处,不觉潸然泪下。 往往在这样的时刻,或在室内伺候笔墨,或在门外等候的邢影总是能适时出现在他面前,或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方湿帕子擦汗拭泪。 邢影无声的陪伴与伺候让古壶感动又愧疚,在如何处理他和邢影的关系这事上,他时常身不由己地陷入茫然。 古壶的土豆菜谱写完时,他让邢影用小字抄写了多份备用。 至于那密码和汉字编码的册子,他估计仅凭这册子,哪怕聪慧过人的王羲之,仅凭这册子也难以理解使用,还是以后有了机会当面教与将军大哥。 这正好顾三派出的商社车队送来五车土豆。 这是邢丰粟收获的完全成熟的土豆,抚摸着一袋袋一个个浑圆结实的土豆,古壶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般亲切激动。 他留下一车土豆,另外四车,吩咐商社伙计立即送走,一车送到大哥的将军府,一车送给康王爷,二车送进宫给皇上,三处均写了信并附上土豆菜谱。 送走商社伙计,古壶让定伯取了十多斤土豆吩咐厨房照他写的菜谱做了红烧土豆牛肉、土豆丝、土豆饼等七八个菜,让文先生一家、侯戈一家一起尝个鲜。 一开始,大家对这些从未见过吃过的土豆菜有些好奇而犹豫不敢动筷。 跟着古壶吃了第一口后,众人都收不住筷了,边吃边说笑着称赞这真是人间美味。 趁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时,古壶舀了一大碗红烧牛肉土豆来到后院大个的窝旁。 大个一见到古壶,像人一般直立起来,两前爪拍打着像在鼓掌欢迎。 “你这家伙!”古壶轻轻拍拍大个的头,“你是让我改变这个世界的第一功臣,这碗土豆牛肉,我来跟你一起分享!” 大个看着古壶,两眼湿湿的,舔了舔古壶的手背又摇摇头,然后仰天“汪汪汪”高亢地叫了三声。 “哈哈哈——”古壶配合大个的“汪汪汪”,也大笑了三声。 “来,兄弟,开饭了!”古壶夹一块土豆放大个的碗里,又夹一块放自己嘴里。 “汪汪汪——”大个又叫了三声,摇着头,不吃。 古壶怔了怔,盯着它,瞬间明白过来,问:“你是说还有你的老婆大花和你的孩子们,也要吃?” 大个高兴地跳了起来,用头碰古壶的膝盖。 “放心吧,它们都有份,一会儿我就叫人给它们送去。”古壶笑笑说,“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狗,跟我一样。” 大个这才埋头吃自己碗内的那块牛肉。 第391章 天下第一菜 古壶自己一块,大个一块,大个一块,自己一块地吏着吃着,边吃边小声说: “你这家伙啊,还记得我第一次把你带回家的情景吗?你一见到大小姐就往人家裙子里钻,害得我差点被炒了……” “你有一次碰翻了主人的油画颜料盘,把自己弄成了一条立体油画狗,哈哈哈……” “有一次你……” …… “大个你这狗东西,你怎么想到要跟我来这里呢?嗯?告诉我!哦——你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吧?我也没想到!” “我更没想到你会把土豆种带了来,人家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你却狗屎里拉出了金疙瘩,哈哈哈——你这狗家伙啊,真有你的,你这狗兄弟啊,我谢你了……” 大个不吃了,头磨蹭着古壶的小腿呜呜咽咽地。 “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古壶拍拍它的头,“保重好身体,多活些年头,保不准我俩还有一起回去呢!” 古壶说着站起身来,仰头高唱一句“送你离开——千里之外!”然后缓缓朝前院走去。 第二天,古壶让侯戈带上一小布袋土豆,来到了坂台城最大的一家食肆“食为天”门前。 “古哥,我们来这里吃饭?”侯戈不解地问。 “不是吃饭,是做饭。”古壶打量着“食为天”宽大的厅堂,“这是个款待人的好地方。” “款待人?你要款待谁?”侯戈更不解了。 “反正不是款待你。”古壶卖关子。 进门后,古壶把一伙计叫到一旁小声说:“去告诉你们大掌柜,就说坂台郡守要见他。” “你——郡守大人?”伙计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对,就是我,郡守古壶,要见你家大掌柜。”古壶指着自己鼻子说。 “大人请稍候,我马上去。”伙计急急地去了。 很快,大掌柜出来了,诚惶诚恐地把古壶和侯戈引到后厅,大掌柜才正式行礼拜见道:“食为天掌柜李旺见过郡守大人。” 古壶:“李掌柜啊,你这食为天生意如何?” 李掌柜笑道:“托大人福,生意还行,大人有事,请尽管吩咐。” 古壶笑问:“你这食为天,要是能做出天下第一的菜,你觉得生意会如何?” “天下第一的菜?”李掌柜大惊,摆手道:“我不敢想,要真能做出那样的菜,这生意肯定火上天去了。” “哈哈哈——”古壶大笑,“要是我让你做出这天下第一的菜,当如何?” 李掌柜看着古壶愣了愣,眼珠子一转,笑道:“要是那样,古大人和你指定的的亲朋好友来我食为天吃饭,终生免费。” “好,一言为定!”古壶击掌道,“李掌柜可否做过土豆这一菜?” “土豆?土豆为何物?”李掌柜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给侯戈使个眼色,侯戈便把那小袋土豆倒在桌上。 李掌柜惊讶地捧起两个土豆,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说:“从没听说过更没见过,这东西能吃?能做出天下第一菜?” “当然能,照这上面写的做便是,就用这些土豆,你可以马上做,我等着和李掌柜一起品尝。”古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菜谱递给李掌柜。 李掌柜惊讶地看完这小册子,兴奋地叫来大厨,一番吩咐后,大感惊异地收起那些土豆去了厨房。 “一个时足够了,我等会儿再来。”古壶说罢告别李掌柜,和侯戈一起来到街上,四处闲逛体察民情商情。 当二人再次回到李掌柜这里时,只见桌上已摆上了七八样照土豆菜谱做出的菜。 “大人,您先请。”李掌柜双手捧上筷子给古壶。 古壶摆手:“我此前已吃过,掌柜先请。” “那——我不客气了。”李掌柜好奇地挨个一样菜品尝一口,尝了第一样,叫一声“奇!”,尝了第二样,叫一声“好!”,尝了第三样,叫一声“妙!” 七八个菜尝完,李掌柜连连竖起大拇指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是——敢问大人,这土豆从何而来,为何敢称天下第一菜呢?二位,请请请,一起吃,一起吃。” 古壶和侯戈便也动筷吃了起来,古壶咀嚼着品尝着,不错!不愧是食为天大厨,就是这个味。 李掌柜看着古壶,等着他回答刚才的问题。 古壶筷子点着碗盘里的土豆:“不瞒大掌柜,我为官之前曾进山学道,这土豆,是我那羽化成仙的道长师父在山中修炼时栽培出来的,天下只有一份种子。” “师父羽化前把它传给了我,要我用它来拯济天下苍生,这东西产量高,既能当菜又能当主食,能让所有人都填饱肚子。” “为了更多的人知道土豆,了解土豆,我想在你这食为天办场土豆宴,以人们从未见过吃过的土豆为主打菜,宴请各界人士。” “因为现在天下只有我手里有土豆,我让你第一个做出土豆菜,当然是天下第一菜。” “但我只能提供一车土豆,其余所有所有食材由你出,你所能得到的,是我送你那本土豆菜谱和天下第一家做出土豆菜的名声,如何?” 李掌柜听完古壶这番话,起身拱手长躬道:“多谢郡守大人抬爱,让我店来当这天下第一,好,就照大人说的办,我之前的承诺也板上钉钉,以后凡是大人和大人指定的人来我食肆,一律免费。” “哈哈哈——”古壶大笑,“好好好,我记住了,告辞!” 十天后,食为天大摆宴席,楼上楼下共几十桌,数百人。 受郡府邀而来的,除了坂台郡各县的县令,再就是全郡各大商号的掌柜,还有一些地方乡绅和名望之士。 众人议论纷纷,请柬上只说郡守大人宴请,却未说因何宴请,这日子既非节日,亦没听说郡守大人有何喜事。 难道——难道是这位年轻的郡守大人大婚之喜? 难道——难道是这位让人琢磨不透的古怪的大人又要惩罚哪些不轨之人? 嗡嗡的议论声沸沸扬扬,大家既好奇又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郡守大人。 终于,身着官服的古壶和侯戈走了进来。 “见过郡守大人!”所有人起立拱手齐声喊道。 第392章 土豆盛宴 “诸位——”古壶走到特意为他留下的从位子前,大声说:“今日诚邀各位前来,所为不过两件事。” “其一,请诸位品尝一种你们之前从未听说过更未吃过的东西。” “其二嘛——”古壶环视一圈,说:“其二也是一件大好事,等诸位吃过之后,我再宣布,现在——上菜开席。” “上菜——”食为天伙计高声叫道。 顿时,几十位衣着统一的伙计分组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须臾之间,各桌上便摆满了十多个碗盘,人们瞪大两眼看上去,每个菜里除了常见的荤素之菜外,确实有一种或片或丝或丁的东西是没见过的。 更奇怪的是,有一大盘里盛着的烤得金黄的,其大其状均如鹅蛋般的东西,发出诱人的香味,不知为何物。 人们相互询问这是什么,全都摇头,没人见过。 “诸位——”古壶开口了,他手上拿着一烤土豆,大声说:“诸位,这东西就是大家从未见过的,这叫土豆。” “顾名思义,是生长在土里的。这东西,既能如此烤熟或煮熟当主粮吃,也能做菜吃,其他菜里都有土豆,各位请先品尝这烤土豆,可白味吃,也可蘸着碟中酱料吃,诸位,请!” 听完这话,众人纷纷拿起烤土豆,吃了起来。 “香——” “好——” “妙——” ……楼上楼下,赞誉之声四下涌起。 古壶满意地笑了,心下暗自嘀咕,嘿嘿!要是我说这东西的种子是从狗屎里捡来的,恐怕谁也吃不下去了。 大个啊大个!真的要感激你这狗家伙,是你让我能够更好更快地改变这世界。 “郡守大人。”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起身朝古壶这边拱手道,“这土豆真是奇物奇味,美!现在,请大人说说其二吧。” “好!”古壶大声说,“实言相告,这土豆,其种子是我的师父传与我的,全天下只此一份。” “我刚种了一年,收获的土豆不多,但收集了不少的种子,我希望全大宁全天下人都能吃到土豆。” “诸位掌柜多年经商,这里面的商机有多大,诸位不用脑袋,用脚后跟都能想明白。我说的其二,就是诸位掌柜和乡绅可以买土豆的种子回去种,种出来之后可以卖土豆,前几年种的人少时,你还可以卖种子。” “我既是坂郡守,这个发财的机会,当然要先给我们坂台郡的商家和有识之士,抓住了这个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商机,诸位以后可以财如洪水滚滚来。” “我把各县县令请来,是希望各位帮助鼓励境内庄园和民户种植土豆,土豆丰,则物丰商旺,物丰商旺,则民富国强。” “民富国强——民富国强!”那一桌县令们激动地挥动胳膊喊起来。 “大人,在哪儿可以买到这土豆种子?”有几个掌柜迫不及待地问。 古壶:“就在坂台府城东新开的民鑫商社,他们会随种子赠送一本土豆种植手册,照手册上的方法种植便可,有意者明日便可前往购买。” “哦——发财了——发财了——”掌柜们沸腾了。 …… 三天后,顾三在古壶的书房激动地讲起了售卖土豆种的事。 “卖疯了!”顾三开口就说,“买的人太多,不得不照大人说的发号排队,最后还是有不少人没有买到,悻悻而归。” “从横头里和大人家乡坐尿坝运来的土豆种子,全部售卖一空,大人,我事先准备的钱箱都不够用了,有些钱不得不暂时装在麻袋里面,我——我从没见过那么多钱。” 古壶笑着拍拍顾三的肩道:“你以后还会见到更多的钱,见得你看到钱都想吐。” 顾三也笑了:“你别说,成天在那铜钱堆里闻那铜臭味,闻多了真想吐。” “要是有纸币就方便多了。”古壶脑中突然窜出这样一个念头,这念头便不由自主地钻出口来。 “纸币?什么是纸币?纸做的钱币?”顾三惊讶地看着古壶。 “不错,就是用纸做的钱币,能当铜钱一样用,怀中便能揣下万贯家财。”古壶眼睛望着窗外,思绪已经飞到了远方。 “纸做的钱?那不谁都能做吗,那不天下乱套了吗?”顾三看着望着窗外发呆的古壶,连问了两遍,古壶都像没听见似的没理他。 顾三心下嘀咕,这位古怪精灵的大人,又在想什么呢? 古壶没听见顾三的问话,他的脑海思绪奔涌,先飞进来两个字——“交子”,这是最早的纸币,要是用上纸币,这可是一招鲜吃遍天! “交子”两字在脑海里飘飞时,又窜进“钱庄”二字缠着绕在一起,四个字在满脑子翻飞,满世界一片金光。 要是再办起这天下唯一的一家钱庄,钱生钱——利生利,那—— 他可以想象自已坐拥天下财富,撒钱指点江山的情景。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忙打住脱缰的思绪的野马,口中却不自觉地冒出“嘿嘿”一笑。 “大人你笑什么?”顾三奇怪地问。 古壶此时听见了顾三的问话,他微微一笑说:“笑钱,顾三啊!你从现在起要为商社多培养一些精算能干的账房先生,人少了,恐怕以后数钱数到手抽筋,算钱算到头爆炸,哈哈哈——” 两人商议一阵商社的事务后,顾三告辞了。 古壶躺在摇椅上摇着,继续做着钱庄的白日大梦,半睡半醒之间,感觉铜钱如雨一般从天而降,压在自己身上,越聚越多,压得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突然,门敲响了,“咚咚——咚咚咚”的声音所他从压在身上的“铜钱山”中拉了出来。 古壶一听就是邢影特有的敲门方式,仿佛在问“可以——进去吗?”古壶猜测,邢影心中应该就是这样想的。 只是这次敲得很急,像有急事。 “进来!”古壶叫了一声,从摇椅上起来站定。 邢影推门,让进两个精干汉子。 古壶一怔。 两人向古壶拱手见礼,其中一人道:“郡守大人,我们奉王义之将军之命,十万火急送来一信。”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信双手捧给古壶。 将军大哥?十万火急!?古壶大惊。忙接过信看去。 第393章 两难 “古壶贤弟:为兄偶得一秘密消息,皇上打算将霞郡主赐婚与旷州刺史甘胜之子甘望,弟若有意于此事,可随信使急来我处商议应对之策!兄王义之。” 短短数语如当头数棒,打得古壶有些发懵。 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如此呢?! 古壶本能地摘下腰间的木手机,机械地在手上转弄着,紧张地在地上转着圈,脑里一会儿是含情脉脉温柔美丽的霞郡主,一会儿是端坐龙椅威严肃杀的皇帝。 突然,他感到衣袖被扯了一下。 一看,是邢影,她朝二位信使看一眼。 古壶这才发现二人正惊讶地看着自己,不知所措。 古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哪是一个郡守大人该有的样子,他朝二人拱手道:“二位一路辛苦,请先去沐浴用餐,待我准备给将军回信。” 邢影带二人出去时,古壶小声对她说:“请文先生来我这里。” 邢影忧心忡忡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带二位信使出去了。 很快,文先生来了。 “有大事?”文先生急切地问。 “是大事,不过,是我个人私事,还请先生出个主意!”古壶说罢递上那封信。 文先生看完,怔怔地看着古壶:“这霞郡主便是大人跟我聊过的康王爷女儿?” “正是。”古壶说,他曾跟文先生说起过郡主,不过没往深里说,只说他认识郡主,为她和她家人治过病,此时,不能不说清楚了。 “不瞒先生,先生请坐,听我道来。” 古壶把与郡主相识相交相爱的大体过程讲了一遍,把文先生听得一愣一愣的。 “此前没详细告诉过先生这些事,是觉得这不过是个人儿女私事,可现在事情突然逆转,兹事体大。” “我与郡主真心相悦,真情相爱,山盟海誓,她身心皆许于我,我也发誓要出人头地娶她为妻,若任由她被迫另嫁,对我一男子汉大丈夫既违心又背诺,哪里还有颜苟活于世。” “若不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另嫁,那就只能与皇上作对,那我的勃勃雄心,我和将军一起搞定下的大志又如何实现?真难死我了,请先生赐教!” “这——”文先生静静地听完古壶这几番话,完全明白了古壶目下的处境。 文先生也在屋里埋头转起了圈圈。 自从选择跟着古壶做事以来,他亲眼见识了这位比自己小不少的奇异青年,古壶让他知道,芸芸众生中,竟然还有这样一种有如此奇思异见非同凡响之人。 古壶的所做所为,让他看到一个人情系天下苍生,心怀国家安泰的情怀。 他敬佩古壶的天下情怀,佩服古壶的敢做敢为,他愿意跟着这样的人物轰轰烈烈活一场,赴汤蹈火也在做不辞。 可眼前这事——要至真至爱的爱情,还是要波澜壮阔的天下?这真是个难题! 想到此处,文先生停下脚步,看着古壶拱手道:“大人,实不相瞒,面对此两难抉择,我也拿不出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我只说两点浅见。” “其一,大人既是有大抱负之人,也是至情至性之人,二者相较,我觉得跟着自己的真心真性走,比跟着功名利禄走更好。如此,既使离开此世时,也少带走一些憾恨。但这需要你本着真心自己选择。” “其二,大人若有了选择,具体的做法可与将军商议。我要说的是,无论大人做何选择,我都选择跟随于你,哪怕逃亡天下,避居山野我也愿意。” “跟着自己的真心真性走!”古壶向文先生一拱手,“先生所言,为我拨云见日,我明白了,我准备即刻去见将军,府衙例行事物,有劳先生。” 文先生什么也没说,只对着古壶肃然一躬。 当日,古壶便和侯戈一起,随着两信使,四人八马,日夜兼程,赶去见将军。 在马背上,古壶时不时摸摸吊在胸前的那块玉佩,第一次见到郡主的情景和后来两人在一起的情景时不时浮现在眼前。 真心真性?我的真心真性是什么呢?古壶问自己。 既然被命运之神安排来到了这个世界,既然自己有能力从一个更高的维度俯视和行走于这个世界。 真心真性便是过一段舒适快慰的人生,塑造一个国泰民安的天下让人快慰,享受一段丰富饱满的爱情让人快慰。 畅想着,奔驰着。 奔驰着,畅想着。 古壶渐渐有了明确的目标和主意。 当古壶见到将军时,拱手叫了声“大哥”,眼眶也随即湿润起来,为自己的婚姻大事牵肠挂肚千里送信之人,不就是自己的亲哥吗? “贤弟,你来得好快!”将军也红了眼圈,执起古壶的手,“走,边吃边谈!” 入席,古壶先双手举杯道:“我的事让大哥费心了,多谢!小弟敬大哥!” 将军轻轻摆手:“此言差矣,你我既结为兄弟,便无你的事我的事之分,同为我们的事,既为我们的事,何来谢字?” “更何况,这虽是你的婚姻私事,却事关我们搞定天下的大事,于两方面,我都不能袖手旁观,以后再给我如此客气,我就真生气了!” “大哥教训的是!”古壶抱拳致歉,“我以后改正,此事因何缘起,皇上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将军浅浅一笑,轻轻摇摇头,道出事情原委来。 原来,旷州为边境州,邻近天长国,甘胜一族累世为当地豪强,在抵抗天长国的侵扰中,势力逐渐强大,朝廷为避免其割据一方,封甘胜为旷州刺史加将军号,领兵两万。 虽然无任何迹象显示甘胜对朝廷有二心,可皇上架不住有人时常在耳边说三道四,皇上渐渐对甘盛心生猜忌。 甘胜得知自己遭猜疑,主动提出愿与皇室联姻,希望自己的儿子甘望能娶一位皇室郡主。 皇上与景王爷商议,决定从四位适龄郡主中选一位嫁给甘望。 在景王爷建议下,皇上选了康王爷女儿霞郡主,甘望将在五日后到康王府下聘礼。 “五日后便下聘?”古壶惊问。 将军:“正是,你一路行来,想必已有主见,你打算如何面对此事?” 古壶思虑片刻,道:“我是有些想法,但我自己都拿不准,我想先听听大哥的意见。” 第394章 真心真性 “你这鬼脑袋!”将军笑着指了技古壶额头,“如听诊器、干里眼等等匪夷所思的器物你都想得出来,这事岂能拿不出自己的主见,作为大哥,我当然要帮你出主意,我的意见只有四个字——” 将军说到这里,移步案前,提笔一挥洒,“随心而动”四个字跃然纸上。 “随心而动?”古壶一愣,怔怔地看着将军。 将军搁下笔,右拳“通”一声打在自己胸中上,慷慨激昂地说:“人活一口气,更活一颗心,人之为人,来此世上活一遭,无不过为名、利、情三个字。” “此三字所向,若与本心所向相同,人一生求这三字,无论成败,此三字都成就一人,心悦一生。” “若三字所向与本心所向不同,即便劳碌一生三字皆到手,人也被三字所困,心累一生。你是愿意心悦一生还是心累一生?” “当然心悦一生!”古壶脱口而出。 “好!”将军击掌道,“只要心有所向,便会有办法出来。我的意见是,先要知道郡主的心思。” “若她对你情如磐石,你对他爱深似海,就是抢你也要把她抢到,即使为此放弃仕途甚至之命天涯也在所不惜。” “若你们两人面对压力都情有所退,那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悄悄回去当好你的郡守。” “一样,你们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古壶喃喃自语。 “什么一模一样?”将军不解地问。 古壶便说了文先生所言“跟着自己的真心真性走”的观点,向将军详细介绍了文先生这人。 将军听后大笑:“英雄所见略同,此人可为你终生挚友。” 将军按着古壶双肩,郑重地说:“虽为兄长,在此等大事上,我也不能具体地教你如何做,更不会命令你如何做,你只要随你真心而为,我都会支持你,明白吗?” “明白!”古壶拱手郑重地回答道。 为了方便联系和不引入注意,将军安排古壶和侯戈住到城南一僻静私宅。 当晚,古壶便派侯戈潜去康王府,给郡主送封信并讨回信。 “那是王府,你能悄无声息地进去又出来吗?”古壶有些担心地问。 侯戈拍胸道:“古哥放心,只要王府没被一个大铁锅盖得密不透气,我就能潜进潜出。” 古壶微笑点点头,在侯戈胸口轻轻擂了一拳。 侯戈换上夜行衣,蒙面出发了。 他早就知道古哥与郡主两情相悦,早就盼着古哥娶了郡主,不想皇上突然横插一杠。 只要古哥你下令,就算硬抢,我侯戈也帮你把郡主抢回来。 虽然秋夜无雨,却空中蒙云,夜色黑沉,真是天公相助。 时至午夜,夜深人静,侯戈一路急行,来到康王府围墙外,瞧瞧四下无人,腾空而起上了旁边一屋顶。 朝王府望去,虽有几处屋担下高挂风灯,可树荫遮蔽,整个府内还是较为昏暗,有两小队护院兵士行进方向相反地例行巡夜,照他们那速度,中间起码有小半柱香空档时间。 瞅准机会,侯戈大鸟一般飞入王府,飞檐走壁很快就到了郡主闺房窗外。 他耳贴窗缝静静听去,他的眼力和听力超乎常人,儿时在山林中当“猴娃”时候,他能看见数十丈外的小鸟,能听见数丈外地上蛇爬动的声音。 此时,他能听见屋内有两个人的声息,应该是郡主和她的贴身侍婢。 “郡主,你别胡思乱想就能入睡,好几天了,你这样大半夜大半夜地不睡,会拖垮身子的。” 侍婢的声音小声而压抑,还是清楚地传入了侯戈耳内。 郡主的声音幽怨无力:“拖垮又如何?要我与古壶情断义绝,要我另嫁他人,还不如拿走我这条命。” 侯戈听得这话,已明白郡主的心思。他环顾四周,黑夜寂静。 “砰砰砰。”他轻轻敲了三下窗户。 “谁?”里面传来侍婢紧张的问话。 “我是古壶大人的侍从侯戈,我家大人命我送信给郡主。”侯戈贴着窗悄声说。 “你——郡主——”只听里面侍婢低声惊叫了一声,随即没了声息。 很快,屋内有了灯光,门开了一缝,侯戈侧身进屋。 侯戈看见郡主和衣而坐,侍婢紧张地立其身后。 比之前所见,郡主还是那般美丽,可消瘦了许多,昏暗的灯光下,可见她两唇微微发颤,双目闪着惊喜之神,脸庞微红。 “侯戈你——他——?”郡主话没说完,已两眼闪着泪光,声音颤抖。 “侯戈见过郡主!”侯戈拱手躬身见礼,随即从怀中掏出信双手捧上,“郡主,这是我家大人给你的信。” 郡主颤抖着双手,靠近灯下展开信笺。 “郡主,我知悉皇上将你赐婚甘氏之事,已到宁都,如郡主仍情系于我,我愿冒死进宫请皇上改变圣意,将你许配于我。若皇上不应,留我一命,我情愿带你私奔,你我于天高皇帝远之处,僻居一世,恩爱一生,郡主意下如何,复信交侯戈。” 郡主读完,已是泪流满面,钟情如斯,夫复何求?!死亦不足惜。 心念及此,郡主拭去泪水,提笔写下“对君爱如山,情深海太浅。若不能嫁君,身亡魂消散!” 将信交给侯戈,郡主神情毅然地说:“告诉你家大人,他在我在,他亡我亡。” 侯戈恭敬地接过信,郑重回道:“侯戈记住了,郡主保重!” 侯戈闪身出来,四下一望,身一纵,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古壶读了侯戈带回的信听了那两句话,沉默一会儿,突然说:“宫要进,爱要争,人不亡。” “古哥真要进宫?”侯戈惊问。 古壶谈谈一笑:“当然,这还有假?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不奋不斗,幸福溜走。” “我随你去!”侯戈急切地一把拉住古壶胳膊,好像他的古哥马上就要走了似的。 “若是皇上要杀你,我把皇宫杀个血流成河也要救你出来。” “侯戈别说傻话了,那可是皇宫,我要真被皇上杀了,你给郡主带个信,说我古壶没辜负她,然后叫上文先生,你们一起到坐尿坝去居住,护好我家人,一起种土豆,赚大钱,过好日子。” “古哥你——”侯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第395章 进宫面圣 古壶拿开侯戈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拍拍侯戈的肩笑说:“兄弟别担心,你知道,哥也不是好惹的,要真到那一步,不说杀他血流成河,从宫里逃出来我还是办得到的,别担心了,睡觉吧。” 第二天,古壶手持皇上亲赐的那块金腰牌,没费什么周折便进了宫见到了皇上。 “大胆古壶!你果然来了。”皇上一见面就指着古壶斥责道。 “你竟敢没奉皇命就擅离职守,为一己儿女私情就敢面圣,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吗?” “皇上——”古壶行了君臣之礼,不卑不亢地说,“敢问皇上是不是已经知道臣要来?还知道臣是为一己儿女私情而来?” “这——”皇上一时语塞,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曾经为奴的不俗之才。 第一次面圣时就敢当庭讲出一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大道理,皇上当时就觉得这是一个不俗之人,非凡之才。 果然,县令和郡守都被他干得有声有色非同凡响,此一番他竟然—— 朕一国之君,还能被你小子问哑了不成? “知道又如何?朕既为天子,难道不该知道天下之事。” “皇上英明!”古壶大声道,“皇上如此英明,想必臣与霞郡主两情相悦之事也没逃过皇上法眼。皇上又何必违郡主之愿,要将她赐婚于甘氏之子?郡主乃皇上侄女,皇上怎忍心看她过得不幸福?” “大胆!”皇上龙眼怒睁,“你这是在质问并责怪朕吗?你是说郡主跟别人就不幸福,跟了你就幸福?” “臣不敢质问责怪皇上,既然事与臣相关,臣只想道出实情。不敢瞒皇上,臣已郡主相知相爱在前,两心相许,两情相悦,自然能幸福。若强迫其欺心另嫁他人,岂有幸福可言,臣恳请皇上改变圣意,将郡主许配于臣!” “哈哈——哈哈哈——”皇上大笑,“古壶啊古壶,你真是天下第一怪,也是天下第一傻。你既知是圣意,岂能是你小小郡守说改就改的?朕要是不答应你呢?你当如何?” 古壶深深一躬,直腰,直视着皇上,铿锵坚决地说:“那么——臣会失去这条性命,而皇上会失去一位替你大治天下的大才!” “你——”皇上指着古壶,“你敢要挟朕?敢妄称大治天下之大才?” 古壶:“并非要挟,只是实言相告,大才也并非妄称。之前为政之举,不过是臣小试牛刀而已,不说别的,仅用小小土豆,臣就能让大宁人人吃饱肚子。民不饥寒,则乱无从生,民不乱则国宁,国宁方能富强,富而强,则国非但不危,反能四方来贺,一统全天下。” “你——”皇上指着古壶再次语塞,在原地转起圈了。 “你送来的土豆不错。”皇上憋得涨红了脸,终于把嘴憋开了。 “看在土豆的份上,朕就不治你擅离职守擅自面圣之罪。可是,将霞郡主许与甘氏,朕已经放出话去,金口玉言岂能朝言夕改?有本事你去抢人,退下!” “臣古壶——领圣旨,臣告退!”古壶大声回道,退出殿去。 龙椅之上的皇上看着古壶出门出去的背影,脸上露出诡谲的笑意,心下得意:古壶啊古壶,你这怪才,朕就看你如何应付。 朝宫外走的古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扛着自己的脑袋出了宫,从刚才那番土豆治国之言看来皇上是听进去了,看得出皇上是舍不得轻易杀他这“大治天下之大才”的。 “大治天下之大才”,这是古壶在皇上面前自己给自己封的,虽然这是为求自保一时信口开河,可他心下明白,这不是完全虚封,他相信,总有一日,人们会看到,这一封号的实至名归。 他刚才灵机一动,回了皇上一句“臣古壶——领圣旨”,这“令圣旨”三字,是针对皇上那句“有本事你去抢人”而言的。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皇上故意说给他听的,还是生气之下随口一说,不过,既然你皇上说了你的话是金口玉言不可更改,那我就奉旨去抢人,最后这锅还得你皇帝爷来背。 可是,真的能抢吗?那可是一个大活人,谁抢到是归谁,这——合适吗? 古壶带着一肚子犹豫,去见将军大哥。 古壶把进宫面圣的经过对将军详细讲了一遍。 “哈哈哈——”将军听完拊掌大笑,“皇上真是皇上,你古壶真是古壶啊!” “大哥何意?”古壶不解地看着将军,“当然皇上是皇上,我是我,难道皇上能成了我,我能成了皇上?” 将军:“我的意思是你古壶是敢说敢为非同俗人的古壶,皇上是当皇上的皇上,接下来,贤弟你打算如何?” “谨遵圣旨,抢?”古壶的“抢”字,带上明显的疑问语气。 “只要你想抢,便可抢。”将军微笑着点点头微笑问:“你可知道掠夺婚和窃婚这两种婚俗?” “掠夺——婚?”古壶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还真没听说过,请大哥赐教。” 将军:“这是古老的婚俗,此婚俗在胡人及汉人中均有,在胡人中较多一些。” “掠夺婚就是未得到女子及其亲属的同意,用掠夺的方式强娶女子为妻,前朝有人这样做,本朝也有。” 有的是官宦人家用强权掠夺,有的是江湖人士用武力掠夺,木已成舟之后,女方家人、世人及官方也承认既成事实之婚姻。窃婚类似于掠夺婚,不过方式较为温和罢了。” “世上竟然还有此等风俗,这——好!”古壶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这婚我抢定了!” 将军正色道:“如果需要帮助,贤弟直言,我虽然不能明里帮你抢,暗中帮助还是能办到的。” 古壶拱手道:“此前通风报信,大哥已经帮了大忙,此番抢人,大哥不必介入,免得给你惹上麻烦,这事我能搞定!” “好!随你意。”将军说,“你抢的本就是钟情于你,非你不嫁之人,办婚礼时我做你们的主婚人。” 第396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四天后,通往康王府的道路上,一长队身着彩服的送聘礼队伍,在吹打乐声中向康王府进发。 队伍最前面是骑在高头大马上,衣着华丽的甘刺史之子甘望,二十四岁的他早已经是其父所领军中的一名将军。 早闻康王爷女儿霞郡主不但貌美贤淑,而且能诗会文,今有幸得皇上赐婚得以娶得美人,也不枉去年因妻病亡而孤苦一载。 人生得意大事,自然要风光排场一回,瞧这送礼队伍,头前一面红色大竖旗,上书“旷州刺史公子礼聘康王府霞郡主”一列大字。 大旗之后,百人挑着、抬着数十箱聘礼;百人乐队前五十后五十吹吹打打;百名甲士左五十右五十持戈侍卫。 这才是领兵刺史、国之重臣之家应有的排场,这才是尊贵王爷、郡主千金应得的面子。 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的礼聘队伍赢得所有路人艳羡的赞叹议论。 礼聘队伍行进到一十字街头时,右侧街口骤然传来吹吹打打的乐声。 随即穿出一队十多人的乐队,乐队后两壮汉举着一面也是红色的大竖旗,旗上大书着“坂台郡守古壶礼聘康王府霞郡主”,旗旁马上骑着一个人。 这——!? 甘望惊得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他揉揉眼,再次朝大竖旗看去,没错,也是礼聘康王府霞郡主! 难道康王爷有两个名叫霞郡主的女儿?甘望有点懵,再一想,不对呀,众人皆知康王爷只有一个女儿。 甘望一下明白过来了,这古壶是来跟自己抢霞郡主来了。 经过沙场磨练的甘望一下让自己镇静了下来,他一挥手示意自家的礼聘队伍停下,乐队停下了乐声。 此时,沿街看热闹的人见有更大的热闹可看,从四个方向涌来的人已经把这十字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来者何人?意欲何为?”甘望刷一声抽出佩剑指着对方雷霆般呵问。 古壶淡淡地指指竖旗:“原来甘公子不识字。” 甘望冷冷一哼:“你也想娶郡主?”他朝身后一指,“看看,这是我的送往王府的聘礼,你的聘你呢?空手下聘?” “我的聘礼在这儿。”古壶指了指竖旗,持旗的两人把旗翻了一面。 甘望顿时惊呆了,只见旗的这一面是白色的,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心脏,下写一个在大的“心”字。 “哈哈哈——”甘望愣了愣,明白过来,大笑道,“随便画个画就当聘礼,你这心价值几何?” “东西有价心无价!”古壶大声回道。 “好一个东西有价心无价,说得好!奇言异语,当世清流。”有人大声赞道。 立即有人大声反驳道:“好什么呀好?男的只有心,拿不出钱来,拿不出东西来,女人跟他喝西北风啊?心哪有财管用?” “一家有女百家求,千金郡主两家聘,今天有热闹看了。” …… 一时间,人们指指点点,众声哗然,好不热闹,不少人早听说过古壶这人,争论间,有人打赌说郡主最终会被古壶夺得,有人却不以为然。 听了百姓的议论,又看看古壶的不甘示弱的模样,甘望的脸顿时被气成了猪肝色,怒吼道:“大胆古壶,你一小小郡守,竟敢来跟本公子抢千金郡主,不要命了?” 古壶摆摆手道:“公子差矣,不是我跟你抢,郡主早已对我心有所属情有所钟,是你半路杀出来横刀夺爱,我不过是打一场爱情保卫战而已。” “爱情——保卫战?”甘望疑惑地皱皱眉头,这什么词? 虽然听上去别扭,甘望还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剑指古壶厉声道:“如此说来,你为了郡主,是要不惜与本公子一战,你有那本事吗?你的兵器呢?” “只要甘公子愿意,古某奉陪,我乃文官,无兵器。”古壶在马上对着甘望拱手,不慌不忙地说。 古壶之所以淡定,是因为他早已从将军送来的消息中了解了甘望其人。 甘望从小习武,力大勇猛,却心浮气躁,哪门功夫都想学,却哪门都学不精。十八岁入军中,虽凭父望当了将军,皆因急于求成,勇过之谋不及而未得功勋。 对付此等心高气傲志大才疏之辈,只需两个字便能让他输——“戏弄”。 “好,本将军就让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文官见识见识。”甘望指着古壶,“为了不让世人说我欺负你,我也不用兵器,看本将军如何徒手撕碎了你这狂徒。” 甘望把剑递给手下军士,下马一步步朝古壶走去。 古壶也下马朝甘望走去。 围观者立即潮水后退到四向街口,十字交叉部分顿时成了一块决斗场。 离古壶还有十来步远时,甘望怒目圆睁,双拳紧握,脚一点地,如猛虎下山般朝古壶扑去,他的拳头带着风如擂石般直奔古壶胸口而去。 十七岁那年,他曾一拳打倒过一头半大的牛犊,这一拳着上去,他估计古壶至少会被击倒在一丈开外爬不起来,到时再一脚踏在这小子胸口上,大吼一声:“还敢跟老子抢女人不?” 你小子竟然一动不动,敢直承我一拳?找死!来吧! 甘望使出浑身力量,拳头如铁锤般朝古壶胸口砸去,准备感受拳头击在肉身上那种痛快感。 咦——怎么这么软? 不!不是软,是根本没打着。 甘望明白自己一拳击空时,刚要刹住前冲的身体,突然感到右脚被绊了一下,“扑”一声跌倒在地,要不是手撑得快,定会来个嘴啃泥,也许还会磕掉两颗牙。 “啊——”观者惊呼四起。 “哈哈哈……”随即哄笑声如潮四起。 “谢谢,谢谢各位捧场。”古壶对四周观者抱拳拱手,笑着大声说,像极了卖艺的江湖艺人。 刚才甘望猛虎般冲来时,他的每一步步伐,每一次胳膊的摆动,他右手那大拳头向前砸来的每一个细节,都如分镜动手作般纤毫毕现地展现在古壶眼中。 无需多强的功夫,无需特别招数的招数。 闪——让——绊! 结了,将军大人来了个饿狗抢屎,扑空倒地。 “呀——”甘望从地上爬起来,狂叫着,疯狗一般朝古壶扑去,拳脚并用,拳如雨脚如风,上下合击,势如破竹。 第397章 当街比试 古壶只防卫不还击,他左腾右挪,上闪下让,能避则避,不能避则侧向一挡一推,以四两拔千钧之法将所有猛烈进攻化解于无形。 有很多次,甘望的重要穴位均暴露无遗,古壶只需轻轻手指一点,就能或置对方于死地,或让对方瞬间失去战斗力。 可古壶忍住了,没有用点穴术,他要拖延时间,让这场爱情的决斗尽量久一点,他相信这里的消息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康王府,传到宫中。 他不知道康王府和宫中会作何反应,就算宫中没有无反应,他阻止了甘望前往下聘,康王府不可能毫无反应。 有反应就会有变化,有变化就会有机会,有机会就会有希望。 甘望已累得如刚耕了地的老牛直喘粗气,他实在打不动了,停止了进攻,双手撑在两膝上,弯腰抬头看着古壶问:“你——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古壶微微喘着气,微笑道:“人看我是人,鬼看我是鬼,你看我是什么?” “我——我跟你没完,今日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拿剑来——”甘望大吼道。 手下军士奔过来,双手把剑捧上。 古壶一看,这小子看来真是要拼命了,他朝骑在马上观战的侯戈叫了声“拿剑来。” “来了!”侯戈叫了一声,从马背上飞起,落在古壶面前,从背上取下布袋裹着的剑递上,小声问:“古哥,这——行吗?这可是木头剑啊!” “没事,你在一旁看着便是。”古壶接过剑,这剑是古壶前天从玄之道长处借来的。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玄之道长,前日突然出现在古壶住的小院。 道长问:“你真要去抢?” 古壶郑重地点点头,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道长背上的木剑上面。 那年,他第一次遇见道长被道长救下跟道长住一起那几天,他便知道玄之道长这支木剑是用特别硬实的木头做的。 这木剑比铁剑轻巧,是道长为人做法事时的“法剑”,这剑虽然不能当铁剑一样砍刺,可它很硬实,一般的剑连砍四五下还砍不断他。 这木剑既是道长的“法剑”,必要是也是一件称手的防身武器。 他向道长借了这木剑,他不想真杀了甘望,可甘望要是动刀剑,他有东西挡一挡总比空手躲避方便些。 当古壶从布袋中抽出木剑对着甘望时,甘望惊呆了。 “你那是什么剑?”甘望惊问。 古壶得意地扬扬手中剑:“道家斩妖除魔用的木剑,没见过吧?” “斩妖除魔的木剑?木剑对铁剑?木剑——?”围观者的惊呼声“嗡”地一下疾风般腾起。 “你——你没疯吧?”甘望瞪着古壶,脱口问道。 “疯没疯,你试试便知。”古壶平静地说。 “好!你自找的,可别说我欺负你。”甘望大吼一声。 “拿命来——”甘望长喊着,挺剑一招“直捣黄龙”奔古壶胸口而去。 古壶看准了直直刺来的利剑,身子一闪的同时,用手中的木剑只侧向一撇。 甘望的直刺的剑被古壶那一挡偏向了侧边,他迅速收回剑准备变招“回头望月”再刺古壶下盘。 突然,甘望发现古壶不在面前,而是围着他转起圈来。 古壶越转越快,由一个古壶变成两个——三个——四个! 天啊!竟然有四个古壶围住自己,一定是花了眼。 甘望揉了揉眼,再仔细一看,没错,是四个,每个古壶都用手中的木剑指着自己。 “啪”一声响,甘望的手腕挨了其中一个古壶用木剑的一击。 “当啷”一声,甘望手中的剑落在地上,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剑,再看古壶时,面前只有一个古壶立在几步开外,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 “你究竟是人还是鬼?”甘望瞪着古壶,再次重复此前的问题。 “人看我是人,鬼看我是鬼。”古壶也仍然重复着此前的回答。 刚才,只跑出了六七成的速度,变出了“四个古壶”,想必这甘公子应该知难而退了。 “就算你是鬼我也要杀了你。”甘望捡起地上的剑再次冲向古壶。 还算顽强,是条汉子,那就再陪你玩玩。 古壶心里赞道,同时举剑迎上去。 钩挂点挑刺撩劈,甘望一招接一招,招招凶猛,恨不得一招要了古壶小命。 古壶眼里,对方招招都像表演给人看的慢动作,不管对方来什么招,他只用两招——闪、撇。 一个又急又吼地步步紧逼,招招进攻; 一个不慌不忙地左挡右撇,让对方招招落空。 一个拼命一个玩,这是打的什么架,围观者看不懂,却又议论纷纷饶有兴趣地看着,评点着。 “住手——圣旨到——”一声尖厉的呵斥声响起,一队甲士侍卫着一句宦官冲上前来,人群立即闪开一条道。 听见呵声的甘望立即住了手看过去。 没猜错,来了!古壶心下暗道,也立定看着跑步上前的宦官。 “甘望、古壶接旨——”宦官长吆喝一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甘望古壶二人,为争郡主,竟然当街恶斗,本应双双捉拿治罪,谅事出有因,现诏令如下。” “二人即刻停止争斗,甘望停止下聘礼,半月之后,甘望可依前约迎霞郡主前往旷州。” “霞郡主一半血统为胡女,依胡地风俗可接受掠夺婚,古壶可在郡主到达旷州前的路途中与甘望相争,谁夺得郡主,郡主便嫁与谁。” “甘古两方可生死相争,死伤自负,但不能伤郡主分毫,谁伤及郡主,灭族之罪!钦此——” “这圣旨——这——”围观者听完圣旨,议论一下炸开了锅。 甘望憋红了脸,心下愤怨,什么狗屁圣旨狗屁皇帝,有你这么当皇帝的吗?说好了的把郡主嫁与我,此刻却公然允许人来同我争抢。 可怨归怨,圣意敢违抗?甘望还是高回了一声“臣甘望领旨——” “臣古壶领指——”古壶也高声回道。 古壶心下暗忖,这皇帝老儿,亏他想得出,不过,真是位敢说敢做的皇帝。 “有本事你去抢!”古壶此时明白了皇上这话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那—— 第398章 抢婚1 那就抢呗! “都散了——”传旨宦官向四围人群高喊道,“再无端聚集者,以聚众闹事论处。” 四面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很快在议论声中散去。 古壶把手中的木剑插入布袋,向侯戈扬扬手,侯戈过去拿出钱把雇来的乐队和两个旗手打发走,只把那一面写有字一面画有心的大竖旗折起,拿过来问古壶:“古哥,这旗还留下不?” 古壶抚摸着这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当然得留下,还用得着呢。” 这时,手持长剑的甘望走了过来,盯着古壶问:“小子,还来跟我抢吗?” “哈哈哈——”古壶大笑,“抢,怎么能不抢?,圣旨已下,奉旨抢人,不抢岂不是抗旨?你等着瞧吧。” “哈哈哈——”甘望亦大笑,“我当然得等着,等着你来送死,记住了,你若再来,便不是我与你单打独斗,我侍卫郡主的,可是一支军队,哈哈哈——” 甘望仰天大笑而去。 “古哥,他说得没错。”侯戈担忧地说,“看今天送聘礼这阵势,他带领的,是一支至少上百人的军队。” “上百人军队,不用怕,能搞定!走,打道回府。”古壶拍拍侯戈的肩膀说。 “古大人——等等。”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 古壶一回头,笑了,黄安! “黄安,你——才来还是早就来了?你一个人?”古壶迎上前,看黄安后面,没有他想见到的那人。 “别看了,郡主没来。”黄安说,“你——你今天弄出的这动静也太大了,闹得满城皆知连皇上都惊动了,郡主不能出来,你有什么要说的让我带给他吗?” 古壶:“你就告诉她,准备好做我的新娘。” “就这么一句?”黄安疑惑地问。 “这一句还不够吗?就这样。”古壶从容地说。 黄安抓住古壶的胳膊用力一握:“你这怪人,没有办不成的事。兄弟,珍重!” 黄安转身急急离去。 古壶和侯戈回到了住所,闹这半日,折腾出一身汗,得烧水洗个澡。 古壶刚洗完澡穿好衣服,就听有人敲院门,侯戈跳出去开了门。 古壶一看,连忙迎了出去。 来者是将军大哥和玄之道长。 “你呀你——”将军指点着古壶道,“你把这皇城都闹沸腾了,如此胆大怪僻的行事风格,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都替你捏把汗啊,我和道长过来看看,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将军之意,是否需我们助你一臂之力?”道长微微摇着头,不无担忧地说。 古壶心中一热,拱手道:“谢道长和将军美意,道长借木剑与我,已帮了我。将军如果能为我找一幅从宁都到旷州的地图,其余不必插手,以免连累于你,把郡主抢过来,我和侯戈两人足矣。” “要不——”将军沉吟片刻说,“我派人乔扮成江湖人,在途中助你?” “不可!”古壶坚决地说,“皇上既然下了那样一道圣旨,他定然会派人沿途盯着,将军不可让人抓住对你不利的把柄,二位放心,这事我能应付。” 古壶说罢取出木剑还与道长:“道长这剑,不比铁剑差。” 道长笑笑接过木剑。 三人喝着茶又聊了近一个时辰,将军和道长方告辞而去。 当天晚上,古壶便收到了将军送来的地图。 古壶看着地图,用手指从宁都指到旷州,边指边自言自语道:“半个月,半个月准备,差不多了。” 半月多之后的一天。 一条狭长的山谷里,行进着一支奇特的队伍。 前面两列共二十名全副武装的红衣骑兵,骑兵之后三列共三十名也是全副武装的红衣步兵。 步兵之后是三辆华丽的双马篷车,篷车之后是八辆满载的辎重车。 篷车和辎重车的两旁,各有二十名也是全副武装的黄衣甲士。 辎重车之后,同前面一样,又是三十名红衣步兵和二十名红衣骑兵。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长约一里。 中间那辆华丽篷车的旁边,并排骑行着一位顶盔贯甲,手持丈二长矛的英武将军。 这位英武将军便是甘望,一旁的篷车里,坐着霞郡主和两位侍女。 那些辎重车里装的,是郡主的嫁妆和路途所需。 前后的百名红衣士兵,是他从旷州带来的军士。 中间两旁的黄衣士兵,是皇上派出的霞郡主的侍卫,他们只负责郡主的安全,如果古壶前来掠夺,这些侍卫不会插手双方争夺,他们只管谁胜利就把郡主送到谁家。 甘望看着这支队伍,想着旁边车里就坐着美丽的郡主,他心中虽然觉得皇上弄掠夺婚这奇事,皇上还是偏向他甘氏的,毕竟现在郡主在自已手上,有上百个自己亲挑的军士护着,他古壶岂能抢走郡主? 已上路五日,一路上连古壶的影子都没见着,看来他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之人。 碧空澄澈,秋山明净,两旁山坡上偶有几片红叶之树点缀其间。 美景之中携美人归,甘望心情舒畅。 “将军,有人!”前面卫兵突然大叫。 甘望一看,十多丈开外坡上一棵树的树枝正剧烈地摇抖动。 那树上有人!甘望精神一振,双手横端长矛。 “呕——”随着一声灵猿的吼叫声,只见坡上树冠之间飘出一个人影,这人双手持两把明晃晃的大长剪刀,转瞬之间已从树冠上飘飞到一个骑兵的马背上,一剪刀戳下那骑兵。 这剪刀手并未骑在马背上,而是一剪刀剪下马耳并跳下来。 被剪去耳朵的马长嘶着,又蹦又跳地左冲右窜,骑兵步兵躲闪着一团混乱。 剪刀手趁机“咔嚓”着双剪像幽灵般在士兵之间翻飞着一通狂剪。 随着一片哭爹喊娘的哀叫声,甘望只见一片血肉横飞,士兵们有的没了耳朵有的没了鼻子有的没了手指,歪倒的奔逃的乱成一片。 转瞬之间,前面五十士兵大半失去战力,只剩七八个悍勇军士刀剑围住剪刀手酣战。 甘望震惊之余,见剪刀手被围困住,并围上前,他要守护着郡主,他知道那剪刀手是古壶的侍卫,古壶即将出场。 突然,后面传来混乱的喊叫。 第399章 抢婚2 回头一看,只见一辆木制箱篷的双驾马车风驰电掣般冲来,后面的士兵已被撞倒好几人。 古壶一定在这车里,只来两人就想从我百人队中把人抢走?做梦吧。 甘望夹腿催马,挺着上矛就奔那马车而去。 近一些一瞧,果见篷箱布帘内有一人正在驾车猛冲。 甘望催马对冲过去,自己的战马与驾车之马即将交会时,他手中的长矛一挺,直直地朝车中之人刺了过去。 “噗”地一声,长矛刺穿布帘正中车内人。 与此同时,冲上来的士兵已拦住两马,车停了下来。 “姓古的,来抢啊,来啊?”甘望怒吼着,矛柄没离手,跳下马来,一手掀开布帘。 啊——?甘望一下目瞪口呆,长矛刺中的,是一个穿着衣服的草人! 车里没人?! “哗——”一声响,车厢底的木板突然被掀开,里面蹦出一人来。 甘望刚认出蹦出来的是古壶,他只感到颈部和胸腹部被点了两下。 顿时浑身发软无力,四肢不能动弹,手中长矛落地,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甘望眼睁睁看着古壶的剑尖指着自已胸口,而自已却手脚酥麻无力,一动不能动。 “甘望,你服还是不服?”古壶大声问。 这时,侯戈边战边退了过来和古壶会合一处,但他们俩和古壶剑下的甘望三人一起被几十个士兵包围着。 士兵们手上的刀、剑、矛和弓箭对准古壶和侯戈,但眼看他们的主人无力地躺在古壶剑下,谁也不敢动手,谁也不敢说话。 刚才喊杀声喧嚣的山谷一时寂静,只有微微的秋风传送着战马的轻嘶和人们的呼吸。 古壶看看二三十丈开外,霞郡主在黄衣军士的拱卫下静静地看着这边的动静。 虽然相隔较远,古壶还是看出了郡主期待而不安的神色。 他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甘望你服还是不服?”古壶再次大声问。 “我——我不服,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甘望声音不大,口气不服而坚决。 古壶精心造择这个山谷,策划了这场袭击,他不想杀人,他只想打败甘望夺得郡主。 他提前就嘱咐过侯戈,对甘望的这些士兵,只伤他们不取其性命,对甘望当然更是如此,让他服输,只要自己能接走郡主便可。 没想到甘望还算有种,宁死不屈,而眼前这几十个士兵,均是悍勇之士,他们要当真不顾主人生死全力杀来,今天这事还不一定办得成。 “兄弟们,别管我,杀了他们,我死也瞑目!”甘望对他的士兵们说。 “你——”古壶伸出手指,准备再点他一穴,让他不能说话。 突然,秋风送来一阵急驰的马蹄声。 古壶一看,一个黑衣蒙面人策马闪电般冲了过来,还有几十步远,蒙面人从马背上飘然落地,挺着上剑杀将过来。 古壶鼻子一吸,定睛一看,来人的气味和身姿让他心中陡升惊喜。 石诚!从天而降的石诚。 那些士兵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已有几人被石诚的剑挑翻在地。 几十士兵转而围住石诚。 “别伤他们性命!”古壶大喊一声,同时朝侯戈使个眼色。 侯戈点点头,舞着双剪刀跃身冲过去,和石诚一起与那些士兵战在一起。 两条蛟龙入水潭,那些虾兵蟹将哪里是对手。 一会儿便爬下一大片,痛若地哭爹喊娘,剩下七八个也丢下武器跪地求饶。 “现在,服还是不服?”古壶再次问甘望。 甘望无奈而倔强地:“我认输,郡主归你了!” 古壶收起剑,从背上解下包袱放甘望身旁说:“我只要我的心上人,我不要你们的性命。里面是金创药,你们自己包扎吧,你的穴位会在半个时辰后自行解开。” “不好意思了,拜拜。”古壶说着轻轻拍拍甘望的肩,起身朝石诚和侯戈点点头,三人朝郡主那边走过去。 “古哥,拜拜是什么意思?”侯戈小声问。 古壶笑笑摇摇头,没回答,他侧头对石诚说:“多谢石兄出手相助,等会儿再去除面罩,以免被甘望的人认出。” 石诚点点头,站到一丈开外。 古壶看见郡主正朝他这里看,他一步一步走过去,这一瞬间,古壶已感受到郡主期盼的目光如秋阳般罩过来,照得了心中温暖而敞亮。 突然,郡主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两旁的侍女忙扶住了她。 古壶一股热血涌上头,他箭一般冲过去,扶住郡主的胳膊:“郡主,你——没事吧?” 郡主激动得热泪盈眶,满脸潮红,她双手紧紧地抓住古壶双臂:“我没事,我是高兴的,我高兴得差点晕过去,我是你的了,我是你的了是吗?这是真的吗,” “是的,这是真的,郡主,我们这也是奉旨成婚,谁也阻拦不了。”古壶也红了眼圈。 “是的,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你即将成为我的新娘,我们这就去我家乡坐尿坝,在那儿成亲,这次,多亏了石诚兄。” 古壶和郡主走向石诚,双双向去除面罩的石诚拱手鞠躬道谢。 “哈哈——”石诚爽朗地笑起来,“现在不用谢我,让我当你们的媒人,婚礼上再谢吧。” “好!”古壶大声说,“我们的媒人,就是石兄你了。” 郡主又向侯戈行礼:“多谢侯戈!” “不用不用。”侯戈红了脸,又是摆手,又是对郡主鞠躬。 郡主转身问旁边的黄衣军头:“将军,接下来我们——” 军头朝古壶一抱拳:“遵圣意,接下来的行程,一切听从古大人吩咐。” “哈哈哈——”古壶大笑,“目的地——坐尿坝,出发——!” 留下一车辎重给甘望和他的伤兵,古壶带着郡主的车队出发了。 古壶派出两名军士,带着自己的手书,快马先行赶去坐尿坝,让家里人先准备着。 与石诚并肩骑行着,古壶才问:“石兄如何知道这事?又如何及时赶来?” 石诚一笑:“你古大人在天子脚下当街争婚,又得皇上允准掠夺婚,这千古奇闻风一样传遍大宁,我游走江湖岂能不知,我一直在暗中尾随,这才适时出手。” “唉——”古壶看着石诚一声长叹,同时惋惜地摇摇头。 “你叹什么息?”石诚奇怪地问。 第400章 婚礼 古壶:“我惋叹石兄你身怀绝技,却只知独游江湖,辜负了你绝世武功,石兄何不与我携手,我们共闯天下,共建伟业?” 石诚看看古壶,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个匪夷所思又让人感兴趣忘不了之人,这事待你婚礼毕再说吧。” 数日之后,这支特殊的队伍抵达坐尿坝所在的县,当地县令亲自到县境官道迎接,一路护送,浩浩荡荡到达坐尿坝。 坐尿坝像过节,家家挂起红灯笼,堂堂郡主嫁到这一山村,这可是坐尿坝亘古未有的盛事。 所有村民和古氏一族一起到村口迎接,吹吹打打欢天喜地把这支尊贵的队伍迎进村。 按婚俗,郡主没有直接进古壶家门,而是住在村口临时腾出的一座宽大院落,这里相当于郡主娘家,三日后,古壶再按婚礼程序来这里迎娶郡主。 三天里,所有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婚礼将在古壶家院门前临时搭建的两尺高的木台上举行,这样所有人都能看见郡主和古大人的风采。 婚礼正式举行前一个时辰,王将军和几名随从及时赶到。 古壶上前紧握住将军的胳膊,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哥,你——真赶来了。” “当然!”将军爽朗地说:“君子之诺,一诺千金,我说过要来当兄弟的主婚人,快马飞驰,总算赶到了。” 石诚为媒,将军主婚,婚礼盛大、隆重、热闹。 千百双眼睛注目下,古壶和红盖头下的郡主从木台两边向中间走。 这一瞬间,古壶有些恍惚。 那维一个世界,这维一个世界,我从那个世界来到了这个世界,这是真的吗? 我从一个被烙了字的奴成为了执掌一方的郡守。 我掌握了改造这个世界的工具。 我娶了金支玉叶的郡主。 这些是真的吗?都是真的吗? “一拜天地——”司仪的一声高喊把古壶恍然的思绪拉回眼前。 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对自已说。 古壶和郡主并肩一个长揖拜向苍天,古壶拜了两拜,比该拜的多了一拜,他在心头说那一拜是拜另一个天地。 “二拜高堂——”司仪有一声长喊。 两人同时拜向端坐的古母。 古壶也拜了两拜,拜第二拜时,想起另一位母亲和姐姐,他心潮翻涌,强忍住才没让泪水涌出来。 “夫妻对拜——”司仪又一高喊。 古壶拱手朝对面的郡主一拜,这一瞬间,他耳畔响起第一次见郡主时他对着她背影喊出的那句“我要娶了你——” 现在,他办到了。 “揭盖头,让我们看看郡主!”人群中有人高喊。 “想看吗?”古壶对着人群大声问。 “想看——”人群山呼海啸。 “郡主,可以吗?”古壶贴进郡主,小声问。 郡主莺声呢喃:“我是你的人,依你!” 古壶心中一热,双手缓缓地揭下了郡主的红盖头。 金玉盛装下的郡主雍荣华贵婉如天仙! 古壶心中一颤,挽起郡主的胳膊,优雅地向惊叹欢呼的人群微微一躬,然后转个方向,再一躬, 再转,再躬,再躬。 “郡主古壶——天作之合,郡主古壶,天作之合!” 两人每转一个方向,每一躬,人们都兴奋地跳跃高呼。 “送入洞房——”四面拜完,司仪声嘶力竭地高喊。 一对新人在一群盛装青年的欢呼簇拥下被拥入洞房。 婚宴摆了上百桌,宴席上几道土豆做的菜让所有人倍感惊奇,争相而食。 古壶向将军、县令、送郡主来的护嫁将军及族中长老一一敬酒。 又向所有参宴宾朋敬酒致谢,坐尿坝成了欢乐的海洋。 …… 宾朋散去,夜深人静。 洞房内,烛光中,古壶与郡主并肩携手坐床沿。 古壶摇摇头,浅浅一笑。 “夫君为何发笑?”郡主的目光柔情似水。 古壶摇头道:“我曾设想过几十种如何上王府在你父母面前如何求婚的情景,却无论如何没想过最终是以这种抢夺的方式娶了你,真是不过不知道,世事真奇妙!” 郡主小鸟般依偎在古壶怀中,喃喃道:“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过世上会有你这般奇趣之人。爱上你之后,也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走入你的洞房,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没错,你说得太对了,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古壶说着紧紧地搂着郡主,心中热流涌动,他探身吹灭了烛焰。 佳期良辰情似火,绿枕红衾翻欲波…… 波翻浪涌之后,古壶头脑清醒,难以入眠。怀中的娇妻让他感觉一切是如此真实。 可从窗棂钻进来的月光搅动着屋内的夜色,柔柔的朦胧又让他感到一切是那么的虚幻。 突然,他一惊。 手指尖那久违的跳动又来了! “滴滴——滴滴滴”虽然耳里没听见声音,但他感受到了指尖上这五下似乎是有声的有节奏的跳动。 母亲! 两个字如巨石般落进心海,掀起巨浪,惊得他猛一下撑坐起来。 “怎么了?夫君你怎么了?”郡主也惊得坐起抓住他双肩惊问。 “没——没什么,做了个梦,梦见有人在喊我。”古壶喃喃地说。 “谁?谁喊你?”郡主抚揉着他的胸口安慰地问。 “母亲!她想我了,我也想她了。”古壶说出那两个字时,再也忍不住,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打湿了郡主的手。 郡主轻柔地拭着他的泪水说:“想不到你一身侠骨却如此满怀柔情,母亲就在院里,明早我俩一起过去给老人家请安!” “谢谢,你睡吧,我到门口坐坐。”古壶说。 坐到屋檐下,古壶再次泪如泉涌,心潮澎湃,母亲啊!刚才那五下跳动,一定是你给我发来的祝福——“儿子,祝福你。” 古壶掐着自己的指尖,也“回复”了五个字——“妈妈,谢谢你!” 他心中想着这五个字,嘴里下意识地便念出了这五个字。 突然,他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回头,是郡主。 郡主:“你是应该谢谢母亲,是你母亲生了你养大了你,我也该谢谢你母亲,没有她生养了你,我就没有你这样一个夫君。” “外面凉,你回去睡吧。”古壶推推郡主的手说。 郡主紧拉着他的手:“你坐门口,我哪还睡得着?我陪你。” 垫块布垫,两人和衣相偎坐于屋檐下。 明月高悬,山乡寂静,夜色温柔,月华如练。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古壶仰望月空,缓缓地吟诵道。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郡主惊喜地重诵了一遍,激动地抱紧古壶深情道:“多好的诗啊!我的夫君,这世上只有你这奇妙的脑袋才想得出如此奇绝的诗,我——” 第401章 携手行大义 郡主激动得无以言表,抱住古壶,使劲地给了他一个长吻。 古壶脸红了,虽夜有凉意,他仍感到脸颊发烫,不是因为爱妻的吻,而是因为自己盗用了苏轼的诗却不能说明,也说不明白。 不好意思了,东坡先生,借你词一用,古壶在心里默默地念道,用“借”一词,他觉得心里好受一点,好像以后还会还回去似的。 第二天一早,送走那队送嫁的皇家卫队,古壶带着妻子再次拜见母亲和兄嫂。 小妹古莉像只快乐的小鸟带着两人一一拜见族中长者,古壶的叔伯高兴地流出了热泪,说了一大堆祝福两人的话。 中午,古壶陪着将军视察坐尿坝收获的土豆及种子,又察看了矿山铁厂。 在储藏土豆的地窖里,将军拿了两个大土豆在手上掂量着,感慨地说:“我照你写的菜谱,用你送去的土豆做了几样土豆菜,物奇,味美,妙哉!” “这东西产量如此高又好种,有了它,不会再有很多百姓忍饥挨饿了,民以食为天,这东西真是宝贝呢,你的商社,也要财运亨通大发其财了,你可能要成天下首富了,哈哈哈——” 古壶朝将军拱拱手摇摇头,微笑道:“大哥知道,升官发财只是我的手段而不是我的目标,对我而言,财和官这两样东西,只是作为我与大哥一起搞定天下实现人生抱负的工具而已。” “贤弟所言甚是!”将军说,“如今你娶了郡主,一来你们终成一家,情有所归。二来多一分力量多一条路,更利于我们的宏图大业。” “我有一处不明,大哥指教。”古壶拱手道,“皇上先把郡主许与甘望,后来又允许我去掠夺婚,为何会有这般神操作?” “神操作?”将军疑惑地看着古壶。 “哦——”古壶一笑,“我是说,为何如此奇怪,这只是皇上一时兴起闹着玩,还是有何意图?” 将军正色道:“皇上想笼络甘氏父子,更需要为甘氏父子树立一个对手,这是皇上玩弄权术的一个把戏而已。” “对手——我——?”古壶指着自己的鼻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坂台郡太小,你以后还有更大的天地可为。”将军拍拍古壶的肩,长臂一挥,指指浩瀚的天空,又指指辽阔的大地说。 “哈哈哈——”古壶大笑道,“这是一片大有作为的天地。” 古壶和将军来到矿山一角,立在一巨石上,意气风发地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直到黄昏才回到村里。 第二天送走了将军,古壶又特意设小宴请来石诚、罗三棒、陆一丈、及兄长古能和几位堂兄弟。 古壶和陆一丈及罗三棒合议了坐尿坝矿山、乡里的治安。坐尿坝邻里和睦,民风和谐,夜不闭户,受到官府和其他乡里称赞。 古壶举杯敬二位道:“家乡这一方的平安就拜托二位兄长了,有你们在这里守护,我走到哪里都放心。” 罗三棒举杯道:“哈哈,兄弟是蛟龙一条,放心去河里海里遨游吧,坂台郡肯定还是小了,我看啊,你要在大宁搅起惊天巨浪呢,有你这样的兄弟,我罗三棒此生无憾,我敬你!” 陆一丈也举杯道:“古大人宅心仁厚,大才大志,我敬你!” “哈哈哈——”古壶笑道,“二位兄长过奖,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大丈夫当自强不息,闯一片天地,无愧此生,仅此而已。” 几人海阔天空,喝了个够聊了个够方散。 夜色降临后,未尽兴的古壶和石诚漫步于村旁阡陌之上边走边聊。 “唉——”聊着聊着,古壶忽然一声仰天长叹。 “别唉了!”石诚拍了古壶肩一下,“我想好了,从今以后,我跟着你古大人做事。” “真的?!”古壶高兴地跳了起来,“你再说一遍,石兄,你再说一遍,快,再说一遍!” 他刚才一声“唉”,正是要说这事,没想到石诚不但一下猜出了他的心思,还一口答应了,这真是! 石诚一笑,看着古壶,认真地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石兄为何突然想通了?能告诉我吗?”古壶兴奋地问。 “唉——”石诚也仰天一声长叹。 “我出生平民,父母及其他家人均死于战乱,当年要不是躲在井里后来被王将军救出,这世上也就没了我。” “说心里话,我对朝廷,对官府素无好感,平民一命在权贵眼里不如草芥,所以练就一身武艺之后我游走江湖。” “我用我的方式去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用我的方式去为低贱之民说话,尽管我铲不掉所有的不平,救不完所有的孤弱穷困,可这种随性逍遥让我满意。” “自从认识了你,看到了你的所作所为,特别是知道了你种土豆让更多的人有东西可吃这事,我现在觉得我的行侠仗义是行小义,你的所为才是大义,所以我愿意跟着你,尽我一身之能,助你行大义之事,行大义,慰平生。” “行大义,慰平生!”古壶重复着这句话,激动地紧握石诚的双手。 “石兄说得真好,大丈夫行于天地间,自当干大事行大义,否则岂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如石兄之前所言,我之所为,如若为一己私利而祸国殃民,石兄尽管把项上人头取去,这也是我的君子之诺。” “哈哈——”石诚突然笑道,推了古壶一掌,“你还记得我这话,好!我也没忘记这话,你的手段我也见识到了,你那点穴术出神入化动如闪电,要真取你的人头,恐怕我还技逊一筹呢。” “哈哈哈——”古壶也笑了,“要真有那一天,我自缚双手,伸长脖子让你砍,你我兄弟风雨同舟,携手行大义,如何?” “好!风雨同舟,携手行大义!”石诚紧握着古壶的手,慷慨地说。 “哈哈哈——”两人豪爽的笑声响彻夜空。 新婚三日过,古壶带着郡主,一行车马离开坐尿坝赴坂台任上。 临行前,夫妻二人辞别母亲,古壶两眼含泪,拉着母亲的手道:“娘,儿有大事要做,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儿不孝!” 第402章 丢人丢钱 母亲抚摸着古壶的脸,微笑道:“娘看出来了,你不是小鱼小虾,不是篷草间的小鸟,你是蛟、是鹰,该去大河大海里,该去高高的空中。” “你长大了,儿大要离娘,娘高兴,只是,你记住两点,其一,不论你有多大本事,不论做什么事,都只能行善不能作恶,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其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越超凡出众,想害你的人越多,娘宁愿不要一个荣华富贵行走在刀尖上的儿,娘要一个平平安安身康体健的儿。” “娘,你的话,儿记住了。”跪在母亲面前的古壶,脸埋在母亲膝上,任泪水长流,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送行的家人族人和乡亲一大群人把古壶一行直送出村口,母亲不忍看别离,她留在家里。 “二哥二嫂,你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小妹古莉拉着二嫂的手,不舍地问。 古壶看着已是大姑娘的小妹,欣慰地说:“等你医术学精了,我们就回来,二哥为你在宁都城开一家医馆,好不好?” 郡主说:“小妹人漂亮,医术高,一定能成为大宁第一女神医。” “咯咯咯——”小妹开心地笑了,“托二嫂吉言,我一定当大宁第一女神医。” 古壶来到兄嫂面前,摸了摸侄儿的头说:“哥,嫂,母亲、小妹,这个家就拜托你们了。” 古能红了眼圈:“兄弟放心去做你大事,这个家就交给我了。” 嫂子秋叶也红了眼圈:“兄弟放心,我会精心侍奉好母亲,照顾好你哥和这个家。” 古壶向兄嫂深深一躬,转身上了马离去。 秋叶看着渐行渐远的一行车马,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恍惚。 那个被绑在柱子上往脸上烙“奴”字的古壶;那个在她落水的河里扑腾着救她的古壶;那个酒后胡言乱语让她扶着上茅房的古壶;那个搅得她心烦意乱不得不用铜钱来卜卦的古壶。 他是眼前这个当了郡守娶了郡主,闹腾得天下皆知的古壶吗? 是!——不是! 不是!——是! 古壶骑在马背上伴随在郡主车旁,石诚和侯戈一前一后侍卫着车马队。 古壶看着载人载物满载而归的车马队,心中感慨万千,这一趟在宁都,上惊动皇帝,下惊动百姓,弄得天下皆知,是不是闹得动静太大了? 如此大的动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想起临别时母亲嘱咐的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这以后的路,恐怕少不了磕磕绊绊风吹雨打。 不过,换个角度想,哪有坦如平地的人生之路呢?要真有,那也没什么意思了,自己既然来了,既然决定了要搞定天下,哪还怕万众侧目?啊还怕挫折坎坷? 别想那么多了,如今奇闻传天下,夺得美人归,眼前美好该享受时便享受。 想到这里,古壶微笑着问车里:“夫人,愿不愿意出来与我同骑?” “愿意,我早就想了。”郡主在车里高声答道。 车马停,古壶亲自把郡主扶下车抱上马。 “驾——”一声吆喝。 一马两人,在前后依偎中,在欢笑声中,奔驰进秋日中的春风里。 …… 一路前行,数日之后,临近坂台城,古壶让石诚带队缓行,等天夜后再进城。 石诚笑了:“别人衣锦还乡敲锣打鼓,生怕人不知道。你却锦衣夜行,怕人知道?” 古壶也笑了:“此处没必要高调,悄悄进去便好。” 天黑后,一行车马尽量小声小气地从后门进入府衙后院,还是惹得一院上下惊喜热闹,纷纷上前拜见郡主恭喜新人,文先生和定伯忙碌了半个时辰才把一干人众安排妥当。 石诚也在这后院一单独小院内住下。 古壶看文先生忙完了,准备找他谈谈,文先生急急走过来拉拉古壶说:“大人,有要事。” 古壶一怔,转身朝书房走去。 一进屋,文先生转身关上门,靠近古壶干脆地说:“府衙其余政务均正常,只发生了两件不寻常之事。” “其一,八天前,田萍失踪。” “其二,五天前,民鑫商社钱库被盗,近万贯铜钱不翼而飞,刀风和门下贼曹正在查缉盗贼,可目下还毫无线索。” 古壶大惊:“丢了一个人?还丢了万贯钱?” 文先生点头:“正是。” 古壶手指敲敲额头,摘下天机牌手上转着,定了定神,看着文先生:“具体怎么回事,先生详细说说。” 文先生把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八天前的早上,除了负责后院人等的衣物缝补,还和铃儿一起负责这后院厨房事务的田萍,和往常一样上街买菜,到了该回来的时候却迟迟未归。 铃儿把这事告诉定伯,定伯和十口两人上街寻找了两个时辰没见到田萍的影子。 到了黄昏还不见田萍回来,定伯才把这事告诉文先生。 文先生心有诧异,可一想田萍一成年人,人也机灵,不应该在这不是很大的坂台城走丢,也许明天就回来了。 可直到第二天中午,还是不见田萍的影子。 文先生觉得事情蹊跷,便让刀风派出六下贼曹的人去寻找,可找了一整天,仍然没有音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文先生正准备让刀风加派人手扩大范围寻找时,顾三突然来到了府衙。 一见文先生的面,顾三就连扇自己几个耳光,顾三哭着说民鑫商社的钱库被盗了,丢了近万贯钱。 顾三说自己对不起古大人,他要文先生把他关进死牢里,等古大人回来让古大人砍下他的脑袋。 民鑫商社设在城东,前店后院,这是商社买下的一位前富商的大宅,钱库就设在后院地下室,由顾三挑选的四名壮汉日夜轮班看守,想不到还是被盗了,一夜之间,万贯尽失。 这几日,刀风派出所有贼曹干员全力查缉,可无论是田萍的失踪还是这钱库盗窃,均毫无线索,文先生也心急如焚,只能等古壶回来拿主意。 文先生讲完,犹豫地看着古壶:“大人,田萍的失踪和钱库的被盗,这二者会不会有所关联?田萍是之前途中你买回来的衣婢,她会不会——?” 第403章 石诚查盗1 “会不会如何?”古壶听完文先生的讲述,之前的震惊平缓了一些,他看着文先生问。 文先生:“这田萍会不会是蝉族余孽或是乌天权的人?会不会她和盗贼是一伙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可是当初买这婢女时,没发现什么异常啊。”古壶把当初买下田萍的过程详细地给文先生讲了一遍。 文先生听罢,摇头道:“听你这一讲,田萍除了缝衣手艺超群,其余还真没什么不正常的,我已经问过铃儿和邢影,与田萍共处近一年,她们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都说田萍人心好勤快机灵。” 古壶:“这事文先生不必费心了,石诚来了,这两件事都交给他去查,以他闯荡江湖的经验和一身武功,查清这两件事不算难事。” 文先生脸上这才绽出笑容:“以后有石大侠相助,大人搞定天下的大业更多了一份力,多了一成胜算。” 第二天一早,古壶便让十口把石诚请到书房。 “大人,有事?”石诚问。 古壶脸一沉:“石兄,以后只有你我二人时,不要叫我大人。” “那如何叫你?”石诚不解地问。 古壶:“你也齐心协力剿灭蝉族,患难与共情同手足,我叫你石兄,当外人面时,你可以叫我古大人,私下里嘛——就叫我——叫我古老弟吧。” “古老弟?哈哈哈——”石诚爽快地大笑,“好好好,就依你,叫你古老弟,一个古老的兄弟。” 古老的兄弟?古壶心中一动,我也确实够古老的了。 “古老弟,一早把我叫来,有事?有事你尽管说,我来你这里可不是来玩的,没事做我手痒剑生锈,可就废了。”石诚认真地说。 古壶微笑道:“大事——棘手之事,只有石兄你才能办好。” 古壶紧接着讲了钱库被盗和田萍失踪之事,又简单说了田萍的来历。 石诚认真地听完,把剑柄一按,沉着坚毅地说:“明白了,这两件事就交给我,我这就去查。”说完起身。 古壶拱手道:“有劳石兄了,需要帮手就带信来,我叫刀风帮你。” “知道了,告辞,古老弟。”石诚轻轻一笑,朝古壶的拱手,走了出去。 石诚从后门出了郡府衙门后院,在街上随意逛了一阵后,径直入了一家茶楼,来到茶客盈楼的三楼临窗而坐,要一盏茶一盘干果。 来茶楼静坐,石诚一是想理理思绪,二是想看能不能从茶客闲谈中捞到一些有用信息。 自从决定跟随古壶做事,伴古壶从坐尿坝这一路行来,他对古壶的认识更进了一步。此前帮助古壶灭蝉族,那是因为他也早对蝉族的恶行有所耳闻,想动手却无奈自己势单力薄。 帮古壶与蝉族那一战,使他看清了官府如果真正站在正义一边,那么,铲除邪恶的力量和给百姓带来的福祉,是江湖义士的单打独斗不能比的。 因此,在独自游侠数月之后,闻得古壶种出土豆这一奇物的事,和为争夺郡主而大闹宁都城之后,他敬佩古壶的正直和胆识,出手相助之后决定跟古壶干大事,造福更多的黎民百姓,这才是“大义”。 长年独行江湖,他怕自己跟随古壶之后不习惯于官府规矩的约束,好在似乎古壶也看出了这一点,来坂台的路上,古壶并未提出要封他个什么官职,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他只希望以自由逍遥之身,做行侠仗义之事。 此次古壶派给的这差使,正合自己口味,石诚决心一定要把这两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坐了半个时辰,没听见关于钱库失盗的丝毫信息,却听见不少对郡守古大人的议论。 有人说这古大人真不是凡人,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地争抢皇上另有赐婚的郡主,更神奇的是皇上竟然准他掠夺婚,如此胆大包天随性而为的人当坂台郡守,真不知是坂台的福还是坂台的祸。 有人说昨晚有人看见郡守大人已经携新婚郡主到回府衙了。 有人笑说应该去请郡守大人在坂台城重办婚礼,让百姓见识见识郡主的光彩。 …… 石诚微微一笑,起身离开酒楼。 根据古壶说的地址,石诚径直来到了民鑫商社。 “禀报你们顾大掌柜,就说石诚求见。”石诚对商社伙计说,剿蝉族时他就认识顾三,这是个精明而又有胆有识的商人。 很快,顾三出来了,一见到石诚,顾三惊喜地连忙把石诚请到里屋。 一进屋,顾三对着石诚就深深一躬:“石大侠,古大人回来了?” 石诚点头:“昨夜到的,古大人知道了钱库的事,派我来查这案子。” “阿弥陀佛!”顾三双手合十道:“石大侠出手,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抓住盗贼,追回那笔钱,要不然我只有提着头去见古大人了,拜托了——石大侠。”顾三再次对着石诚深深鞠了一躬。 石诚忙扶起顾三说:“不必如此,我们都是跟着古大人做事的,各尽职分而已,你把被盗之事详细给说一说。” 顾三亲自给石诚上了茶,说起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钱库位于后院地下室,这地下室只有一道厚重的铁门,铁门是特制的,要用两把钥匙分别同时打开相隔一丈的两把锁,这门才能打开。 值守的库丁一人一把钥匙,也就是说,必须有两人同时在场,同时开锁才能打开铁门。 看守钱库的库丁一共六人,都是顾三精挑细选的壮汉,力大会武功,一个人对付常人四五人都绰绰有余,六人轮班,四人日夜看守之时,另两人可回家看望家人或干其他活。 看守的四人中,两人在地下室守门时,另两人在地下室上面的地上房间休息,也可短暂外出。 能够进钱库取钱的,只能顾三本人和账房出纳两个人。 那日,是顾三需要用钱亲自去钱库取钱,两值守库丁为他打开门。 进库一看,顾三惊呼一声便瘫软在地,库内空空,万贯铜钱不翼而飞,连装钱的木箱也一并不见了。 顾三回过神来,马上叫来四个库丁,四人一看库房,如五雷轰顶,同时跪在顾三面前说绝不知情。 钥匙仍然在当夜值守的两人身上,铁门完好无损,两人都不记得有人进过钱库,可钱就是不在了。 “难道是遇到鬼了?你说呢,石大侠?”顾三讲完,恐惧地看着石诚问。 第404章 石诚查盗2 “鬼?”石诚冷冷一笑,“这世上哪里有鬼?要是真有鬼,我这些年杀的那些恶人坏人早变成恶鬼把我这人命索走了。走,带我去钱库看看,那四个库丁现在何处?” 顾三:“事发后我就把四人全关在了钱库里,另派人看守着,我这就带石大侠去。” 石诚跟顾三到了钱库门口一看,这地下室四周全是巨大的青石砌成,顾三和钱库出纳两人同时用两把钥匙打开锁,用力拉开铁门。 石诚走进去一看,昏暗的灯光下,四个壮汉坐在地上,两脚锁有铁链。 “大掌柜,我们冤枉啊!大掌柜——”四人一见顾三,同时大叫道。 顾三:“冤枉不冤枉你们心里最清楚,就算你们都不是内鬼,那万贯钱交由你们四人看守,你们却给我看丢了,难道不该关你们吗?” “何况,谁能保证你们中就没有内鬼呢,都给我出来,我请来了一位有神功的大侠,他就是来破这大案的,你们出来听大侠吩咐。” “冤枉啊大侠,我们不是见鬼,我们不是内鬼。”四人又同时朝石诚呼喊。 石诚在库内转了几圈,仔细审视,这库房四周墙壁和地面全是青石砌铺而成,顶部也像桥洞一般由青石拱成。 没有洞,没有任何被撬的痕迹,不用说,盗贼是从门进来,而门和锁也没被损坏,那指定是用钥匙开了,库丁难逃内鬼的嫌疑。 看了看地上,有四只碗,他问:“这碗是你们吃饭的?” “是,掌柜关我们几天了,每天用这碗给我们送饭。”四人答道。 石诚蹲下仔细看了看四只碗,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他对四人说:“你们四个自己拿上自己的碗,出来。” 四人莫名其妙地相互看了看,拿起各自的吃了还没洗的碗,哗啦啦地拖着脚镣跟石诚来到铁门外。 “放桌上,一字排开。”石诚指指门口的方桌。 四人又相互看了看,把碗放桌上一字排开。 石诚“唰”地抽出剑指着四人,四人吓得连连后退,连呼“大侠饶命。” 石诚一笑:“我又没说要杀你们。”他把剑指向桌上的碗,“你们认好桌上自己的碗,也对应着自己的碗,一字排开站成一排。” “这——”四人惊恐之余,更加疑惑地看了看石诚,只好按石诚说的,对应着自己的碗一字排开。 “都对应好自己的碗了?”石诚凌厉的目光挨个扫视着四人问。 “对好了,对好了。”四人忙不迭地点头回答。 “好,都给我听好了看好了。”石诚剑指着四只碗说。 “钱库门、墙、锁完好无损,而钱却不见了,你们四人中一定至少有一人是内鬼,勾结盗贼盗走了钱,要不然,十万贯钱,要装十多马车,那么多钱会凭空飞走?” “谁是内鬼,这碗能告诉我,因为这碗是你们吃饭的碗,碗连过嘴,嘴连着心,它知道你们的心思,我让这四只碗站起来,谁的碗倒下,谁就是内鬼。” “碗——站起来?”一旁的顾三惊讶地瞪着石诚,四个库丁也瞪大了眼睛看着石诚。 石诚淡淡一笑,把剑放在桌上说:“别看我,看着碗。” 他说着拿起左边第一只碗,竖起碗沿在桌上,手一放,碗直直地立住了。 “啊?!”顾三和四个库丁惊叹出声,石诚白了他们一眼,手掌一推,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五人立即静默。 石诚拿起第二只碗,手一放,又立住了,接下来两只碗,也很快立住了。 五个人盯住这四只一字排开立住的碗,一时呆若木鸡。 石诚轻轻拿起桌上的剑,后退一步,看看桌上四只立住的碗,又把目光转向桌前立住的四个库丁。 “谁的碗倒了,谁就是内鬼,看好了——倒!”石诚突然大吼一声。 碗一只也没有倒。 可是,石诚的剑尖已经指到左起第二位库丁的喉头。 “你——站出来,你就是内鬼!”石诚的声音不大,可每个人听来却像响雷一般。 “我——我的碗没倒,你——?”这位库丁指着桌上左起第二只碗说。 “可是——”石诚冷冷地说,“你的手动了,刚才我一吼倒字时,你的手本能地一动,想要去扶住要倒的碗。” “他们三人的手都没动,因为他们三人心中无鬼,而你——心中有鬼,从实招来,能留你一命,否则——”石诚手一抖,剑尖触到了这人的喉头。 “我招——我——我是内鬼!”这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你——”顾三气得脸色发紫,指着这人,“彭大头,真是你?你老母亲病得要死时你无力医治,是我请大夫救了你娘的命。” “你儿子不小心掉进酒坊盛满水的大锅里,也是我及时救出来的,你——你就是这样勾结盗贼吃里扒外来报答我的?你——” 顾三抢步上前,“啪”一耳光打在彭大头的脸上,“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打死你!”另三库丁上前也要打这彭大头,石诚用眼神制止住了他们。 “哇——”彭大头突然大哭起来,不停地朝给顾三磕头:“大掌柜,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他们,他们绑架了我妻和一儿一女,我要不听他们的,他们就会杀了他们,我——我没办法啊大掌柜。” 彭大头边哭边说起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十多天前的一天,白天该彭大头和他的搭档张拱休息,再过两天,轮到他和张拱可以得假回横头老家看望家人,他便上街去,打算买些点心带回去给母亲和儿女。 当他正要进一家小食店时,一位伙计模样的人上前拉他,他另一家店的东西便宜,让他跟他去。 彭大头贪图便宜,便跟这人绕过一巷口到了另一小院落。 进到院里一屋,那伙计模样的人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点心给他,奸笑着说:“送给你,你拿去看望你的妻儿吧。”这人指指楼上。 彭大头疑惑地捧着点心沿楼梯上楼,他的头刚一露出楼板,一个绳圈便飞来套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了上去倒在楼板上。 第405章 追回钱 他刚要爬起来反抗,眼前一幕让他震惊地住了手,他的妻子和一双五六岁的儿女被捆了手脚堵了嘴坐在楼板上,旁边三把明晃晃的刀对在三人头上。 明白了一切的彭大头跪倒了,只能一切按照这伙绑匪的吩咐做。 那天晚上,彭大头用绑匪给的迷香迷晕了搭档和上面的两个伙伴,让盗贼们用钥匙开了门盗走了钱,之后他也假装昏迷直到和搭档一起醒来。 之后,他见到了被绑匪释放的妻儿。 “大掌柜,你砍了我吧,砍了我这狗头吧。”彭大头不住地对着顾三磕头。 顾三怒骂:“要你的狗头有屁用?下来再收拾你,你先给石大侠说说那帮绑匪盗贼长什么样。” 彭大头说,除了那个骗他去小院的伙计,其余盗贼他见着时全都蒙着面,看不出模样。 “知道了。”石诚沉着脸对彭大头说,“带我去那小院。” 顾三让另外两名库丁押着彭大头,跟着石诚去那座小院。 到了那小院,小院门上了锁,一打听,小院主人姓杨。 找到小院主人一问,这姓杨的说半月前,确实有几个外地来的商人高价租用过他这小院,石诚一直审视着这姓杨的,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彭大头比画着,把当时的情况又说了一遍,石诚仔细查看了那间关押彭大头妻儿的那屋的里里外外,之后让那两库丁把彭大头带回商社交给顾三。 石诚详细地询问了这姓杨的房东那帮租房商人的情况之后,又找这小院周围的人打听。 之后,石诚得到了个初步的判断,那帮乔装成商人的盗贼不是坂台当地人,至少有十五人,其中有一个像是头领的人只有一只左耳,戴一顶白色兔皮帽遮住没有耳朵的右边,他们有五辆双驾马车。 又经过一整天方方面面的查找询问,石诚终于摸清了独耳商人一伙人的去向,他们已于三天前载了一船大米沿坂台河离开,向下游而去,那船桅上有一红旗,旗上书“鲁记米行”四字。 石诚立即叫来刀风,带上三个人,雇了艘小船沿河追去。 刀风看着三个手下问石诚:“石大侠,要不要再多带点人手?” 石诚摁摁剑柄笑道:“擒贼先擒王,带那么多人干什么,三个跑腿的足矣。” 刀风也笑了:“我知道石大侠的功夫,这天下能躲过你的剑的人怕还没生出来,有你辅佐古大人,古大人至少能做到朝中公卿。” “你从横头县衙来到郡府衙门,是因为古大人能做大官?”石诚问。 “不不不。”刀风连连摆手道:“我愿意跟着古大人,不是因为他的官大,而是因为他这人很会做人做官。” “他有颗仁义之心,对百姓好,对属下好,跟着古大人做事,心里敞亮,痛快,你呢石大侠?剿灭蝉族后,你不是离开去游走江湖了吗,如何又回来帮古大人了?” 石诚笑了:“我跟你想的一样,古大人这人有意思,做的事也有意思,跟着他做事,心里敞亮,痛快——痛快!” 石诚说着,突然出剑,在空中“唰唰唰”连划了数下,“追——”他剑指着前方大声说。 小船箭一般驶出,急驰而下。 几日之后,船到了一段宽阔的河面上,前方有十数只大小船只,石诚很快发现了那艘挂着“鲁记米行”的船。 刀风也发现了这船,他朝手下使个眼色,指指那船,小船不急不缓地朝那大船靠近。 石诚和刀风稳坐船头,死死地盯着那大船。 突然,他们看见一个蓝裙女人走到大船前舷,依栏而立望着前方。 “贱货,果然是她。”刀风低声对石诚说,“那女人便是田萍,古大人救了她,她却吃里扒外,不把她碎尸万段不解心头之恨。” 石诚盯着田萍,心下暗忖,这古老弟只知仁慈行善,却不知这也会引狼入室。 石诚正思忖如何上船时,只见从舱里又出来一男子,走到田萍身旁。 这男子头戴兔皮帽,石诚看清了,他对小声对刀风说:“我先上去,擒住‘兔皮帽’做人质,你再以官差身份带人上船搜查。” “明白!”刀风紧紧地握住刀柄,小船渐渐靠近那大船。 石诚估摸着距离差不多时,突然起身,双脚一点船头,人如大鹏般腾空而起。 转瞬之间,石诚剑刃已横在“兔皮帽”脖子上,扯掉帽子一看,没错,只有左耳。 “你——”“兔皮帽”吓得脸如土色,“你要干什么?光天化日抢劫?” “正是。”石诚冷冷说,“光天化日抢总比晚上偷偷摸摸进七库盗窃要强吧?” “二掌柜,放开我们二掌柜!”大船上船舱里涌出来七八人,手持刀剑喊叫着朝石诚围过来。 刚才被吓呆回过神来的田萍奔到同伙身边。 “官差查案,都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刀风等四人吼叫着把小船靠近上了大船。 “误会,官爷误会。”“兔皮帽”对着刀风摆手道,“我们是正经商人,经营米行,我们没杀人放火,没坑蒙拐骗,不信,不信官爷搜查,你们,都放下刀。” 那七八人看了看“兔皮帽”,把手上兵器扔到船角,刀风使个眼色,手下把这些兵器全扔进了河里。 “你们从民鑫商社盗走的钱在哪里?带我去找,走。”石诚对“兔皮帽”说。 “没有,我们没有盗钱,冤枉啊官爷。”“兔皮帽”大呼道。 “嗯?”石诚哼了一声,手腕轻轻一抖,“兔皮帽”的脖子上渗出血来。 “我带你们看,带你们看,都是大米,没有钱,没有钱啊。”“兔皮帽”说着,稳步往船舱走。 石诚朝刀风四人使个眼色,押着“兔皮帽”一起进入船舷,“兔皮帽”那一帮手跟在后面。 进船舱,刀风的三个手下一检查,确实堆放的全是一袋一袋的大米。 “我说了吧官爷,我们是好人。”“兔皮帽”笑着看看石诚又看着刀风说。 刀风对用刀指着“兔皮帽”那一帮手下说:“你们,把米袋堆掀开,我要看下面。” 这帮人全都看着“兔皮帽”,“兔皮帽”瞪他们一眼,吼道:“看我干什么?掀!全给老子掀翻了。” 第406章 帮会疑问1 这帮人上前把米袋掀开,石诚的剑依然架在“兔皮帽”脖子上,目光移向那一个个被掀开的米袋。 突然,米袋下面出现了一个个木箱,那帮人瞬间从木箱与木箱的缝隙间拿出刀剑来。 “杀啊兄弟们,不成功就成仁!”“兔皮帽”突然大吼一声,身子一缩,要逃离石诚的剑。 石诚手腕一颤,“兔皮帽”脖子鲜血喷涌,一头栽倒在地上。 那七八个人吼叫着挥刀剑扑向石诚和刀风他们。 杀戒一开,一片混战 显然,这帮人功夫并不太高,转头之间,那帮人四个死,三个伤,全倒在了地上。 石诚边战边注意着田萍,田萍开始被吓懵了,继而回神来想要跑出去,被石诚一把抓住头发拖了回来。 “看好她!”石诚把田萍交到刀风手上,走到那些暴露出来的木箱前,打开一箱一看,里面满满的全是钱。 再把木箱翻转一看,箱底上有烙上的“民鑫商社”四字,这些盗贼懒得连木箱都没换,没错,就是失盗的那批钱。 一数,十二个木箱,全在这儿了,石诚的心放了下来,这第一桩差使,总算没给古老弟办砸。 石诚回头发现“兔皮帽”还没断气,便把他提到那钱币面前,指着箱底的“民鑫商社”四个字问:“现在你还说你们没有盗钱吗?是谁指使你们来盗民鑫商社的?田萍是你们故意安排在古大人身边的吗?老实说来,我让你死个痛快。” “哼!”“兔皮帽”颤抖的双手痛苦地抓住衣领,翻眼看着石诚。 “你说得没错,我们早就盯上那个姓古的了,当官的没一个好人,他名义上是为老百姓,实际上是自己在敛财。” “这些钱就是证明,不义之财,难道不该人拿?我们——我们这是顺应天道,天道永存!天奴永存!” “兔皮帽”最后大吼一声,突然把手上的衣领塞进嘴里用力一咬,头一歪,死了。 “天道永存,天奴永存”石诚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吼。 回头一看,是刚才受伤倒地的三个人在大喊。 “拦住他们!”石诚大吼一声,跳开过去,可是已经晚了,这三个人吼完那两句话,也咬衣领毙命了。 “刀风看好田萍!不要让她自杀了。”石诚叫了一声。 “知道!”刀风大吼一声,把田萍的两手反在身后,又叫手下找来绳子,把田萍把绑起来。 刀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撕开田萍的衣领,捏了捏,用剑把衣领挑开,从里面取出一个药丸来,摇摇头递给石诚说:“这帮人全是一帮亡命之徒,都备好了毒药,随时准备去死的。” 石诚心下也震惊,这是些什么人?如此亡命。 他把这药丸用一块面包好,这东西带回去给古壶看,他那神医肯定能从中找出些什么来。 石诚蹲在田萍身边,盯着她的眼睛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潜藏在古大人身边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这次盗窃吗?” “他们刚才喊的‘天道永存,天奴永存’是什么意思?你只要从实说了,我带你回去见古大人,古大人仁厚,不会要你命的,我保证。” “古大人仁厚,这我知道。”田萍不看石诚,仰着头,目光游离,眼里含着泪。 “不错,大半年前古大人买下我这衣婢那次,是我们早安排好的,就是要潜藏在古大人身边,就是为了盗取他的钱财,我——我完成了帮主交给我的使命,我死而无憾,天道永存,天奴永存!” 田萍说罢咬断舌根,石诚大惊,赶紧抢救,可是田萍还是死了。 石诚看着舱板上一女八男九具尸体,感慨唏嘘。 这是些什么人?他们真是为了那些钱吗?命都没了,要钱何用? 他们每个人临死前都喊“天道永存,天奴永存。”“天道”好明白,可这“天奴”是何意? 石诚吩咐刀风找人,连这大船带这些尸体,全部带回坂台城。 一路上,石诚一直在想“天奴”是何意,联想到田萍最后说的那句“我完成了帮主交给我的使命,我死而无憾。” 石诚猜测,这伙人应该属于某个秘密帮会,可自己行走江湖这些年,从没听说喊这样两句誓言的帮会,这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究竟是个什么帮会?为什么盯上了古壶古大人?这些疑问,只有先和这些钱一起带回去交给古大人。 …… 当古壶见到那些被石诚追回的钱,听了石诚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和那些盗贼的情况后,他叫石诚先回去休息。 震惊之余,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手上把玩着天机牌,陷入了沉思。 联想到当初买下田萍作为婢女的经过,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早被另一股势力盯上了,这股势力,可能是江湖上某个帮会组织,这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帮会呢? 秘密帮会一般都有特殊的符号—— 纹身? 两个字突然跳进脑海里,古壶立即带着侯戈来到府衙停尸体房,查看石诚带回来的那些亡命盗匪的尸体。 果然,在包括田萍在内的那些尸体的腋下,都发现了同样的纹身符号。 一个圆圈里,一个有双角的牛头,一对牛眼,这牛头的嘴却不是牛嘴,而明显是马嘴,更奇怪的是,牛眼和马嘴组合起来,看上去是一幅微笑的模样,整个图案看上去异常诡异。 “牛的头——马的嘴?”侯戈认了出来,惊叫出声。 “微笑牛头马嘴?”古壶也惊奇地说,这什么意思?牛头不对马嘴? 古壶久思不得其解,把这图案画了下来,决定把这事仍然将由石诚去查最为合适,石诚久闯江湖,应该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第二天,古壶把这打算跟石诚说了,石诚高兴地说:“我也正有此意,让我再去游荡游荡,查查田萍说的这个帮会究竟是个什么来路。” “石兄,还有件事。”古壶说:“我推广土豆种植,是为了让百姓吃饱肚子,还能靠土豆经营赚钱致富。” “而成立民鑫商社的目的,就是要赚更多的钱,尤其是赚那些达官贵人的钱,有了足够多的钱,我才能做更多造福于民的事。” “民鑫商社以后会有数不完的钱,这些钱的安全就成了一个大问题,我想请石兄寻访一帮可靠之人,成立一个护商队,不仅是守护商社的钱财,还要为重要的商队保驾护航,石兄意下如何?” 石诚开心地笑了:“这正是我喜欢做的事,我闯荡江湖这些年,结识的武林朋友何止百千,挑选成立一个护商队并非难事,这事交给我好了。” 石诚一去半月。 半月之中,用信鸽传过一次信回来,石诚说护商队之事已有眉目,可查帮会之事毫无进展,丝毫线索也没有。 丝毫线索没有?这古壶感到奇怪而郁闷。 这日,文先生来找古壶。 “大人,朝廷的批文今日到,已核准对刘义高等三人的死刑判决,可以秋后问斩,巧的是刘义高也刚刚叫狱卒带话出来,说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噢——刘义高?走,我俩去见见这土霸王。”古壶诧异地说。 第407章 帮会疑问2 古壶亲自提上食盒,和文先生一起来到刘义高的死囚牢。 古壶不声不响地把食盒的中的酒菜一一摆到临时端来的小桌上。 刘义高坐在一旁地上默默地看着。 “哈哈哈——”刘义高突然大笑起来, 古壶仍然不说话,摆完菜,斟满酒,盘腿坐在桌旁,微笑着看着大笑的刘义高,他想看看这个不可一世的土霸王临死前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刘义高一阵狂笑之后,端起桌上一杯酒仰脖子一饮而尽,把酒杯猛往桌上一放,大声说:“这一天终于来了,古大人再给我斟一杯,我就给你讲个好听的故事。” “没问题。”古壶笑着又斟满一杯,双手递捧上:“请。” “痛快!”刘义高接过杯再次一饮而尽,酒杯一放,讲起了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也不知他娘的哪朝哪代,有一个豪贵之家,主人姓郑,人称郑老爷。郑老爷家财无数,奴婢成群,郑老爷对奴婢非常严苛,几乎每个月都有不听话的奴婢被打死扔到野外喂狼。” “有一天,郑府管家从人市买回一个十五岁的脏兮兮女孩做缝衣奴婢,这女孩一洗净穿上合身的衣服后,众人才发现这是一个绝色美人儿。郑老爷很高兴,给她取名‘天奴’,意为上天赏赐给你的奴婢,并叫她做自己的贴身侍女。” “天奴?!”古壶听到这里,不由得惊叫出声。 “如何?古大人听说过这个故事?”刘义高惊讶地问。 “不不——”古壶摆手道,“从没听说过这个故事,我只是觉得天奴名字取得太好了,你继续讲,继续讲。” 刘义高继续讲故事。 郑老爷收天奴这一绝色美人在身边,当然不只是为了为他管理衣服。 三天后的晚上,郑老爷让天奴为他换穿衣服时,淫笑着伸手要抱天奴,可他的手刚一接触天奴的身体,他的头发根部立即竖了起来,根根头发像根根针刺到他的头皮上,痛苦万分。 郑老爷把手一收回,他的头发根部立即软了下去,头皮也不再疼痛。而天奴只是微笑着看着郑老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郑老爷不信邪,再次把手伸向天奴,他的头发再次竖了起来,头皮再次剧痛。 郑老爷再也不敢造次了,他严厉地问天奴这是为什么,天奴说她也不知道。 郑老爷很是恼火,叫来管家,让管家去接触天奴,同样的事发生了,管家吓得再也不敢出手,再叫几个家丁来,同样如此。 郑老爷叫人用皮鞭棍棒打天奴,可是同样的,皮鞭棍棒还没接触天奴的身体,打他的人就会头痛万分扔掉东西。 郑老爷不得不正经地好好对待天奴。 天奴做她该做的事,她与府内其他男奴女婢相处甚好,经常帮助别人,府内每个下人都对她敬佩有加。 大半年后的一天,郑老爷的一个妾的一件贵重玉佩不见了,郑老爷怀疑是三个男奴五个婢女其中的一人偷了这玉佩。 严刑拷打那三男五女后,八人都不承认偷了玉佩,于是郑老爷打算活埋这八个奴婢,反正他府上奴婢近千,也不差这八人。 在最关键的时刻,天奴站了出来,承认是她偷了那玉佩,却拒不说偷得的玉佩藏在哪里。 郑老爷得不到天奴的身子,也不想让她活了,他要严厉地惩罚天奴,他让那八个被怀疑的奴婢把天奴捆起来点天灯。 奇怪的是那八个人被迫捆天奴时,他们的头发根没竖起来,头皮也没痛。 “点天灯”是一种罕见的残酷刑罚。 天奴扒光衣服,用麻布包裹,再放进油缸里浸泡一天,晚上,她被头朝下脚朝上捆在一根高高的木杆上,被从脚上点燃。 郑老爷强迫府内所有奴婢必须观看这点天灯。 奴婢们跪在地上,含泪看着天奴被活活地一点点焚烧,天奴的嘴没被堵住,但她没有惨叫一声。 当天奴的整个身体被烧起来后,人们看见她被烧卷的身体变成了两个闪闪发光的字——“天奴。” 这时,郑老爷的那个妾站出来大声说,她的那件玉佩找到了,并没被偷,只是枕头旁的床角里,这个妾把那件玉佩交给了郑老爷验看。 郑老爷正看这件玉佩时,突然有人惊叫,原来郑老爷的头上冒出了火苗,下人赶紧帮郑老爷灭头上的火,可无论什么办法都灭不了这火。 更可怕的事发生了,郑老爷的所有家人和郑府的所有房屋也都开始冒出火苗。 不到两个时辰,郑老爷的所有家人和房屋全都化为灰烬,而府内所有的金钱财物均完好无损。 郑府的所有下人奴婢平分了郑府财物,分到的钱财足以让每个人安身立命,他们连夜各自散去。 奴婢们离开时,向仍然闪闪发光的“天奴”两字跪拜,他们认为,天奴是上天特意派下来,惩罚恶主,拯救所有低贱的男奴和女婢的。 最后一个奴婢离开后,“天奴”二字熄灭垮塌,变成一堆骨灰。 “古大人,这故事如何?好听吗?喜欢吗?”刘义高讲完,微笑着问古壶。 “噢——好听,喜欢!”古壶点头道,他刚才完全沉浸入了这个故事中,“天奴”二字一直在他眼前飘飞。 “你这故事是从哪儿听来的?”古壶微笑着问刘义高。 “我奶奶讲的。”刘义高也看着古壶微笑道。 “真的假的?” “你想它是的真的便是真的,你想它是假的便是假的。” “为什么要讲这故事给我听?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最重要的话吗?” “因为古大人你给了我家人一条活路,我感谢你,这便是我要对你说的最重要的话,但不是全部,还留有尾巴,等大人你行刑砍我头时,再告诉你最后那一句。” “好,我等着你最后那个故事尾巴,来,喝酒吃菜。”古壶举起酒杯道,他隐隐地感觉到,刘义高嘴里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极有可能与石诚正在查的事情有关。 等到行刑的那一天,看这刘义高还能说什么。 第408章 郡主的往事 半月后,刘义高等三人被正式问斩,古壶亲自主持斩刑,观者如潮。 刑场上,行刑前,古壶走到刘义高身边,端了一杯酒喂到刘义高唇边问:“现在能告诉我那个尾巴了吗?” “能!”刘义高微笑着点点头。 古壶让刘义高喝了杯中酒 刘义高喝了酒,小声说:“故事尾巴是这样的,我奶奶讲的这个故事是真实的,我刘家祖先就是别人家的奴婢。” “我们家就是靠从帮里获得的钱财发达的,这个帮的名字叫‘天奴帮’,它是真实存在的,它无处不在,无所不达,信不信由大人你,哈哈哈——” “天道永存,天奴永存,天道永存——天奴永存——哈哈哈哈——”刘义高大叫着,大笑着。 古壶退回主刑位,把行刑令牌一扔,大吼一声:“斩——” 手起刀落——刀落头落。 刘义高的头颅滚到了地上,古壶看见这头颅上的脸上还带着神秘而阴冷的笑容,心中一颤,一股凉意从脊梁骨窜到脑门心。 从刑场回到府衙后,古壶总觉得心中有道阴影,“天奴帮”三个字总在他心头萦绕。 与这三个萦绕的字相伴的,是刘义高的那句话——“它是真实存在的,它无处不在,无所不达,信不信由大人你,哈哈哈——” 刘义高最后那凄狂的笑声,“天奴帮”三个字,还有那幅诡异的“微笑的牛头马嘴”文身图案,像几个幽灵般时常萦绕在古壶脑海中,搅得他寝食难安。 古壶的不安,被郡主看在了眼里。 从与古壶在坐尿坝成婚到这坂台郡府衙,郡主时不时感觉恍然如在梦中,有时她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直到她数次抚摸着屋内真实的桌与床,数次看着从王府随她陪嫁而来的两名侍女和带来的那些嫁妆。 数次在古壶睡着时,睁大双眼看着自己身边这个实实在在的大活人,她才真实在感受到这一切不是在梦里,而是真实的。 是的,她已不再是康王府里那个可以随时撒娇的少女,而成为了这个曾经是奴的男人的妻子,住到了远离都城的这个偏远的郡府里。 这个男人是当下政坛的新秀;是一个连伯父景王爷和皇上都欣赏能官;是一个连皇上的赐婚都敢抢夺的胆大包天之人。 是一个有很多匪夷所思的想法和能制作千奇百怪的器物的怪人;是一个她深深爱着的,也深深地爱着她的男人。 这个男子才用几年的时间,从一个低贱的奴,成为了闻名官场的,百姓称赞的县令、郡守,她不知道他以后还会成为什么,她只知道他现在是她的夫君。 看夫君紧锁愁眉,她也开心不起来。 “夫君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吗?”郡主看着古壶,关切地问。 古壶微微一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眼前这事,我着实难解,不妨说给夫人听听。” 古壶把田萍失踪、民鑫商社被盗及刘义高所说天奴帮的事说了一遍。 “我迷惑的是,这所谓天奴帮,究竟是有还是没有,真是假。”古壶疑惑地说。 “天奴帮?”郡主双手撑着下巴,紧蹙双眉,眼望着窗外,重复着这三个字 “天奴帮——真有!” 郡主突然吐出的这句话把古壶惊得跳了起来:“真有?你如何知道的?” “看把你急的!”郡主娇嗔地说,“坐下,我慢慢讲给你听。”她拉着古壶的手坐下,讲述了一段往事。 郡主六岁那年的夏天的一天,郡主的奶娘上街买东西,像往常一样,郡主嚷着要跟奶娘一起上街,征得王妃的同意后,奶娘便带她一起上街。 到街上,奶娘买了东西又给郡主买了好吃的,两人走着走着,奶娘内急想方便,正巧遇到也上街办事的康王府奴婢云花。 奶娘便把东西和郡主都交给云花让她先帮照看一下,郡主认识云花是自家府上的奴婢,答应奶娘先跟云花在一起。 可是,奶娘刚刚离开,云花便带着郡主急急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她说那边有人卖艺,有人玩把戏,要带郡主去看稀奇,越走越快,直至小跑起来。 听说有稀奇把戏看,郡主高兴地跟着云花一路小跑。 直到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云花把她交给一个陌生的男子,郡主才发觉事情不对,哭闹着要回去。 可是云花不见了,她被陌生男子强行带到一间小屋子里捆了手脚关了起来。 天黑之后,她又被陌生男子装进一个布袋放到马车上被拉出了城,哭累了的她在布袋里睡着了。 直到巨大的吵闹声和打斗声把她吵醒,她被从布袋里放出来,看到父王的两个贴身侍卫时,她才知道自己得救了。 出了马车后,她看见劫持他的那个陌生男子已经被杀死在地上。 回到王府后,忘记害怕的她悄悄从门缝里偷看到了父王和侍卫对云花的审问。 云花被绑在椅子上,无论侍卫如何问她打她,她都一声不吭。 直到侍卫拿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东西问:“这是从你住的地方搜出来的,说,这块铁牌是干什么用的?不说就先割了你的耳朵鼻子,再一刀一刀割死你。” “天奴帮——牛头马嘴,哈哈哈——天奴帮——牛头马嘴。”云花大笑着喊道,然后埋头咬住自己的衣领,头一歪,死了。 云花死去的模样很吓人,郡主至今还记得她的样子和她临死时喊的那句话——“天奴帮——牛头马嘴。” “天奴帮——牛头马嘴。天奴帮——牛头马嘴……” 古壶听郡主讲完,喃喃自语地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牛头不对马嘴啊,可是,确实存在“天奴帮”这么一个秘密帮会组织,看来这是可以确定的了。 可是,不管这个“天奴帮”是怎么样的一个帮会组织,它怎么就盯上我了呢?古壶心中仍然充满疑惑。 “夫君,也不知我讲的这些对你有没有用?”郡主摇着古壶的手问。 “非常有用,要是再有你父王从云花那里搜到的那块铁牌就更好了。”古壶说。 正在这时,侯戈高兴地进了屋,对古壶说:“石诚回来了。” “走,我早就等他等得不耐烦了。”古壶激动地一下站起来。 第409章 镖局1 出了门,古壶直奔石诚住的小院,侯戈拉住他说:“石诚没在那院里,我是刚才在街上遇到他,带了七个人,他说要和那帮兄弟住到客栈里,他说安排好他们后再来见你,我知道你一直在焦急地等他,这就跟你说了。” 古壶怔了怔,说:“先暂时住客栈也好,可我还是想马上见到他,走,去客栈找他。” 找到客栈见到石诚时,他和带来的那帮人刚好洗了澡回到客房。 石诚高兴地喊道:“兄弟们,来见过坂台郡守古大人。” “见过古大人!”一干人齐整整地向古壶抱拳施礼,声音洪亮,豪气十足。 “见过诸位大侠!”古壶高兴地拱手还礼,这些人个个结实健壮,一看就是帮好手。 石诚一个一个挨个把他们的姓名、籍贯、擅长的武艺介绍给古壶。 这些人来自四五个不同的州,最长者三十五岁,最幼者二十岁,都是石诚这些年闯荡江湖结交的朋友,果然个个身怀绝技,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石诚介绍完,其中最年长者朝古壶抱拳道:“古大人,我们这些人常年行走江湖,听闻了古大人的一些事,知道古大人是位心怀百姓的好官,故应石大侠之邀,愿来古大人麾下效力。” “可是,我等有两虑,其一,我等散漫惯了,只怕是受不了那么多官府规矩约束。” “其二,要是大人所为之事或大人令我等所为之事,有违天道正义,我等不但难以从命,可能还会阻碍大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古壶一笑,轻松地说:“诸位兄弟,你们有所顾虑,这合情合理,我说两点。” “其一,你们的主要任务是为民鑫商社护商,你们不是官府中人,我不会以官府规矩约束你们,诸位都是行侠仗义之士,我相信你们会以一个‘义’字约束自己。” “其二,我之前曾不止一次对石大侠承诺过,要是我古某人为一己私利而祸国殃民,石大侠尽可把我这项上人头取去,这个承诺也是我今天对诸位侠士的承诺,君子一诺合金。” “好!”几位侠士齐声叫好,那年长者满意地说:“古大人果然跟别的官员不同,是位豪爽仗义之人,跟着如此之官做事,痛快!” “痛快!”其他人也笑着大声吼道。 “好!”古壶也大声吼道:“今日民鑫商社做东,请诸位喝个痛快!可要声明的是,身为郡守,碍于官律,我不便在酒楼与诸位共同举杯,还请兄弟们谅解。” “好——大人自便。”众人高兴地大叫。 这日下午,古壶让顾三在城里最好的酒楼款待石诚等人,文先生、顾三和侯戈作陪。 直到亥初时刻,古壶听十口说石诚回他的小院了,他再次前往石诚处,他要单独跟石诚谈谈。 一来他很想知道石诚有没有探得天奴帮的消息,二来他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想给石诚聊聊,看石诚意下如何。 古壶刚走到石诚小院门口,石诚也大步出来,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你——?”两人一愣,同时指着对方惊问出声。 “找我?”两人又异口同声问出相同的两个字。 “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石诚拉着古壶的胳膊转身往里走,大声说:“我正要去找你,你便来了,真是兄弟同心啊。” “哈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古壶也兴奋地说。 进屋坐下,古壶直接问:“石兄,怎么样?有天奴帮的消息吗?” 石诚神色凝重地说:“确切的消息没探听到,问了不少老江湖都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帮会。最后,在一位年过八十的江湖老者处,听到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传闻。” “老者说,他也只是听说,江湖上有一个神秘帮派,但是不是叫天奴帮他也不知道。” “传闻说,这个帮派与奴仆、婢女、流丐等低贱人等有关,他们的帮会宗旨是什么,有多少人,帮主是什么人,住什么地方等等这些全都没人说得清。” “只是听说发生在一些达官贵人中的神秘大事与这个帮会有关。就探得这些,其他没什么了,要是真有这么一个帮会,纸总包不住火,我以后会探查得消息的。” 石诚说这番话时,脸上自然流露出没办好事的愧疚之色,古壶看在眼里,一拍桌子说:“石兄辛苦,你探得的这些消息非常重要。” “综合来看,我可以肯定地说江湖上确实有这么一个帮会,而且已经盯上了我,只要有,就不怕它不露出马脚。先不说这个天奴帮了,我想跟你说说镖局的事。” “镖——局?什么意思?”石诚看着古壶,两眼瞪成了铜铃。 古壶淡淡地一笑道:“镖,这东西石兄总该知道吧。” “不就是飞镖吗?”石诚鄙夷地说,“一种暗器,暗中伤人,小人之为,我不屑为之,知道这东西,但从没练过,你要我练这暗器?” “不不不——”古壶连连摆手道:“我不是要你练飞镖,而是要你开一家镖局,将会成为天下第一镖局。” “镖局?从没听说过,还天下第一——?”石诚一下来了劲,“镖局究竟是干什么的?还能做成天下第一。” 古壶看着石诚微笑问:“石兄觉得富贵者最怕什么?” “这——”石诚搔搔头,“最怕失去财富和权势。” “对!”古壶一拍大腿,一下来了精神,起身把玩着手上的天机牌,边走动边比手划脚地说。 “经商者要让钱或货从一处流动到另一处,有的人需要把贵重之物从一处带到另一处,还有人需要把重要的人从一处送到另一处,而这钱、货、宝物、人等,在从一处到另一处的过程中,最怕什么?” “最怕弄丢或被盗被抢。”石诚仿佛有些明白了,古壶一问完,他便急急地答道。 “对!”古壶把天机牌往手掌上一拍,“要是有人能保证这些东西在路途上的绝对安全,这些东西的主人愿意不愿意付出酬金?” “啪——”石诚猛一击掌,大声说:“我明白了,我说给你听听,你看我说得对与不对。” 第410章 镖局2 “替人把钱或物从一处安全地押送到另一处,收取一定的酬金,这就叫镖局,对不对?”石诚盯着古壶问。 “对!石兄绝顶聪明,一点就透。”古壶兴奋地说。 石诚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这不就是要我当大户人家的看家护院替人跑腿吗?替你做这种事我干,替别人做这种事我可不干。” 古壶一愣,继而明白过来,他对着石诚拱手道:“石兄堂堂义侠,一身正气,不甘居人屋檐之下,不愿看人脸色行事,令人敬佩。” “可是,开镖局不是替别人看家护院跑腿行事,而是世间千行万业中的一行,就像商人经商要在官府登记告册向官府纳税一样,开办镖局也是如此。” “首先要在官府注册纳税,做生意要买卖自由,讨价还价,护镖也是如此,镖主找你还是找别的镖局是人家的自由,你接谁的镖不接谁的镖也是你的自由……” “一个镖局由数个镖队组成,由大掌柜管理整个镖局,协调各个镖头,镖头均是武艺高强者,是各个镖队的领头人。” “一个镖头带领数个能打会斗的镖师,镖队里还有负责喊口号兼探子的趟子手以及杂役。” “镖局要护的镖可份为信镖、标镖、钱镖、物镖、人身镖几种。” “做镖局生意,一需要自身武艺高强,二需要官府有靠山,三需要江湖上有关系……” 古壶旁若无人,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镖局的知识和一些关于镖局的奇闻轶事一古脑儿倾倒而出,直讲到不知再讲什么了才打住。 这时古壶才发现,石诚除了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身子一动不动,早听呆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说的这些,我真是闻所未闻,长见识,长见识。”石诚无不佩服地说。 “这没什么。”古壶淡淡一笑说。 “有些是听我的道长师父讲的,有些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听我讲了这么多,石兄应该知道了,开办镖局绝不是低三下四仰人脸色,而是凭自己真本事吃饭。” “要干,就在我坂台府为你注册天下第一家镖局,凭石兄的武艺和才能,定能办成天下第一的镖局。” “你这镖局,既能为民鑫商社护镖,助我成大业,也能为其他人护镖,自食其力,带领你的那帮兄弟朋友,闯出你们自己的一片新天地,这镖局你干不干?” “干!”石诚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身。“这事最适合我干,大丈夫活一世,干成一件自己想干的大事,足矣!” 石诚说罢从墙上抽出宝剑,“唰”一声直指窗外,眉眼间豪气外射,仿佛看到了一片足够自己搏击翱翔的长空。 趁着兴致,两人商议了开办镖局的要事细务,直至夜深方散。 临走时,古壶说:“石兄,我还有个建议,飞镖虽然是暗器,但它本身并无错,在小人手里它是小人之器,在君子手里便是君子之器。” “石兄不但自己要练,也要让你那些朋友兄弟们练,这对开镖局走镖大有益处,我抽空制作几样新式飞镖给你们。” “古老弟言之有理,我知道怎么做了。”石诚郑重地说。 “石兄早些休息。”古壶言罢离开了石诚小院。 回到自己屋时,古壶见郡主坐在灯下读书,知道她在等自己,心中怦然一动,升起一股暖流。 夜归自有美人等,谁能说这不是人生一大幸福呢? 郡主放下书迎上来,嗔怪道:“夫君再忙也不能忙坏了身体,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办吗?” 古壶轻轻一笑,搂过美人腰,抚摸着郡主的脸蛋,深情地说:“夫人教训的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的身体不仅是我的,也是你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革命的本钱?”郡主奇怪地看着古壶,“什么革命?你要革谁的命?” 古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不是革谁的命,是——是做大事搞天下,革命是我随口胡说而已,石诚的事办得差不多了,也快入冬了,不会再很忙了。” “府衙的公事大部分交给文先生和郡丞、主簿们去办,我以后会有更多时间陪夫人,更多时间研究我的医学药学。” “你说到做到?”郡主不依不饶地问。 “说到做到,马上就做,包夫人满意。”古壶调皮地说着,揽着郡主的腰向床边移去…… 第二天,古壶叫来文先生,谈了让石诚开办镖局的事,文先生惊奇地听完古壶的阐述后大加赞同。 于是又叫来石诚,三人再次商议开办镖局的一应事务,直到午时方定好所有细节。 “还差一要务。”文先生最后一击掌道。 “何要务?”古壶和石诚同时问。 “名字。”文先生说,“镖局总得有个响亮的名字,我看‘威武镖局’如何?” 石诚:“取名字我不在行,二位定夺。” 古壶沉吟片刻,说:“‘威武’一名响亮倒是响亮,可是,开镖局替人护镖,最重要的是说到就做到,诚信第一。” “我看就用石兄的‘石诚’二字,‘石诚’有‘实诚’,价格实在,讲究诚信之意,二位看如何。” “这个好!就叫‘石诚镖局’。”文先生赞道。 石诚红了脸:“用我的姓名,这——行吗?” 古壶:“如何不行?你这名字寓意好,你又是镖局大掌柜,当然行!就这么定了,以后‘石诚镖局’这名会响遍全天下,让盗贼闻风丧胆,让客户闻风而来。” “哈哈哈---”三人大笑。 谈定镖局之事,午饭后,古壶陪郡主聊了一会儿诗文,便去后院药房研究各式配方,这是他最大的“业余爱好”。 药房门楣上方有一牌匾,古壶用羲之体行书写的“药苑”二字流畅闲雅,仿佛两簸箕晒着的草药,正透出淡淡的药香。 古壶离药苑还有数十步远,大个夫妻俩便双双欢跳着迎上来,一左一右蹭着古壶的小腿,舔他的手。 古壶特意让定伯安排大个和它老婆大花一起住后院看护药苑,是给大个夫妻长相厮守的机会,也是给他自己最多的能与大个在一起的时间。 古壶一左一右抚摸着大个夫妻的头来到门前一推门。 第411章 郡主吃醋1 门刚一开,就听里面“咣当”一声响,古壶惊诧地一看,形影立着,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陶罐碎片。 形影忙蹲下收拾地上的碎片,她没想到一声开门响,竟把她手上的陶?吓落在地,她知道刚才是她太走神了。 自从古壶成婚带着郡主回府后,她便觉得自己的世界换了一片天地。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曾经的大家闺秀,现在的奴婢,虽然自从跟了古壶以来,这位善良而奇怪的大人并没拿她当婢女而是当姐妹看待,可她心里明镜似的,她其实就是一个奴婢,一个能写不能说的特殊奴婢。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从心里爱上古大人的,也许是从有几次偶然间她注意到他看她的特殊眼神开始的。 她知道自己的样貌美丽超群,就连现在的郡主跟她比,也要逊色两分。 可是,她更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从家破流浪到被掳卖为奴婢,她和弟弟能活下来还能在一起,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更幸运的是遇到了古大人这样的好人,不但让他们姐弟脱离了恶人的魔掌,还让他们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弟弟还作了里正有了中意的女人,这让他万分欣慰,也好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有了这一切,按理说自己应该万分满足了才是,可她哪里知道,自己那颗当安分的心总是想往古大人身上靠。 她管不住这颗心,它像一个活蹦乱跳的兔子,常常跳得她慌乱而又觉得荒唐,她真想拿根绳子把这颗心拴起来吊起来抽它一顿。 古大人有了自己心爱的人,已经成了婚,可自己那颗曾经乱跳的心,依然在乱跳,她恨不得捅它一刀,可她下不了手。她知道,要是自己真那样做,就再也见不到古大人这么一个世间最奇特的人了。 原来一直是自己照顾古大人的起居,从郡主来了之后,她知道自己在古大人身边是多余的了,她主动提出来,除了在厨房和衣房帮忙,她愿意来药苑做一切杂务。 古大人答应了她,同意她有空就来药苑整理和碾磨药,她知道古大人医术高明,知道古大人这间神秘药房是他的宝贝,呆在他的这药房里,与跟他呆在一起一样。 刚才,在捧起一个陶罐时,她忽然看见罐里出现了古大人的面庞,里面的他看着她微笑,神秘而善良。 她捧着陶罐呆了,她不知道他的面容怎么会出现在罐里,她在想,他是不是从她的心里跑到了她手上的罐里,她迷惑不已。 就在这时,门突然一响,心里落了一个炸雷,她手上的罐落到了地上。 突然指尖一阵剧痛,血珠冒了出来,她才回过神来,手指被陶片划破了。 ”你——?没事吧?”形影刚刚要缩手,她的手一下被也蹲在地上收拾碎片的古壶抓住了。 古壶拉着她快速朝屋子一角走去,很快从一个罐子里捏出一些药粉散在伤口上,又剪来一布条为她包扎。 形影乖乖地随他包扎,默默地看着他,她多希望自己再多几处伤,再让他为她多包扎一会儿,甚至永远有伤,让他永远为她包扎。 可是——这太无耻了!形影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她深深地埋着头,再也不敢看古壶一眼。 古壶注意到了形影的局促,却只当是她对摔坏陶罐的不安,他边为她包扎边说:“没事,一个小罐而已,你的手没事就好,你回去休息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古壶为形影包扎好后,把早已配好的两皿药粉放在大案上,又聚精会神地称好了七八味药。 他今天要试试一味药的新配方,这是他研制的一味毒药,不会把人毒死,但会让人失去意识,昏迷一天。 这味药由两味混合药甲和混合药乙再混合而成,单独用甲完全无毒,单独用乙也完全无毒,而将二者混合而成则会把人毒昏迷,不同的配比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轻则无毒,重则置人于死地。 早已试过了数百种不同比例的配方,用让定伯专门养着的老鼠做过数百次实验,已经快接近成功,只差刚好让人昏迷一天的最后几种配比了。 当古壶把一味药称好要放入药碾子里碾磨时,才发现形影还没走,正站在一旁看着他。 “不是叫你回去休息吗?怎么还没走?去吧,回去好好休息,这时暂时不需要你帮忙,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古壶边碾着药边对呆立一旁的形影说。 形影脸上掠过一丝红云,转向匆匆要离开。 突然,她的脚被刚才古壶随手放在地上的药篮子绊了一下,身子一歪扑倒在大案上,恰在此时,形影打了一个喷嚏,那两个药皿中的甲乙两种药粉同时被她这喷嚏吹起两团飞粉末并被她吸入。 古壶见状,顿感不妙,他赶紧找到一条布条捂住自己的口鼻,等他冲向形影时,形影已经昏倒在地,他知道她同时吸入了甲乙两种药中毒了。 此前他已经研配了解药,可这解药得根据甲乙两药的配比和吸入量给药,而形影这一个喷嚏,谁知道她吸入甲乙各是多少呢? 不知道这比例,也没法给解药,一切都还在试验之中,解药用不好也可能要人命的。 古壶脑袋里“嗡”的一声,一时六神无主没了主意,怎么会这样? 敲敲额头,总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再看形影,一动不动,用手指一试,已没了鼻息,吓得他一下缩回手指。 糟糕,怎么会这样?他再次慌了神。 别慌别慌,越慌越乱!你是大夫,你一定有办法,他告诫着自己,再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许是呼吸暂停。 呼吸暂停——对,人工呼吸!救命法定,怎么把这个忘了? “人工呼吸”这四个字一跳入脑海,他马上跪在形影身旁开始操作,按压——捏鼻——口对口吹气,脑海里不停地说,醒来醒来,你不能死,不能死。 再次按压——再次吹气;再按压,再吹气。 “你在干什么?!你——!”一个声音雷鸣般在古壶耳旁炸响。 他惊回头,是郡主!脸色铁青的郡主身后跟着一侍女,两人呆若木鸡,满脸愤慨,瞪着古壶和地上的形影。 第412章 郡主吃醋2 “我在救人命!”古壶只说了这五个字,转头继续他的“一、二、三、四……”的按压和嘴对嘴的吹气。 “你——?!”郡主气得浑身发抖,有如此救命的吗?太无耻了,不但当着我的面撒谎,还敢当着我的面继续,她气得抱起案上一个大陶罐就想砸向古壶的头。 “郡主,她——”侍女指着地上的形影,“她好像真的要死了,大人是在救她的命。” 郡主闻言一愣,放下手上的陶罐,蹲到形影头旁,趁古壶按压形影胸口时,她伸手指到形影鼻下一试,惊得缩回了手,果然没了气息! “真是救命!”古壶看着郡主吐出四个字,又旁若无人地把自己的嘴压到形影嘴上大口大口地吹气。 真有如此救命之术?郡主疑惑地站起身,呆呆地看着。 看着自己的夫君一次又一次地“亲”着躺在地上的这个美丽婢女,郡主心中五味杂陈,去年那次私自到横头见古壶时,她就见过他身边这位哑巴婢女。 形影的美丽让她吃惊,可形影的身份让她放心,不过一低贱的奴婢而已。 直到她与古壶成婚来到这里,她也从没想过古壶会对这个哑巴婢女动心,她相信古壶对她的爱是最真最深的,可是这——? 郡主正胡思乱想时,突然发现地上的形影呻吟了一声,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天啊——总算把你这命抢了回来!”额头早已冒汗的古壶长叹一声,一下瘫坐在地上。 形影发现了一旁的郡主,惶恐地挣扎着要坐起来,刚动了一点点,又无力地瘫软下来。 “先让她躺在被子上,我再为她配些药。”古壶说着从屋角一箱子里翻出一床被子铺开,这是他成婚前有时在这里熬到深夜时在这里临时躺的被子。 古壶叫过郡主身后的侍女帮忙,把形影抬到被子上,然后开始忙碌着配药。 他一边配药,一边讲述了形影为什么昏倒的事。 郡主一言不发地听完后,走到古壶身旁,直视着他问:“真是如此?” 古壶双手合十,也直视着郡主:“阿弥陀佛,真是如此,你想想,要是我对她真有非分之想行非礼之举,会在这里?会不关门?会让你发现?嗯?” 郡主怔了怔,觉得古壶言之有理,终于释怀地微微一笑,红着脸说:“可——可你怎么如此救命?这是什么医术?” “这叫人工呼吸,我以后教你,你也能用这医术救别的人命。”古壶郑重地说。 古壶给形影配药服药的过程中,郡主始终在一旁,却一言不发。 形影能起身走动时,先对着郡主深深一躬,又要写字向郡主解释刚才的事。 郡主冷冷地说:“你家大人刚才已经给我解释过了,你就不用再解释了,我相信你们,你回你的屋去吧,以后就做厨房的事和洗衣缝衣之事,这药苑你就不要再来了。” 形影不住地点头,分别向郡主和古壶鞠了躬,退了出去。 “夫君,什么是人工呼吸?给我讲讲吧。”看着形影的身影消失,郡主的脸色温和起来,她转头微笑着对古壶说。 古壶微微一笑,他清楚郡主并没完全释怀,她对形影仍心存芥蒂,他之前已经了解有些女主人为防止男主人与侍婢发生关系,对侍婢做出恶毒之事甚至害其性命。 他相信善良的郡主不会做出那等狠毒之事,可是,心生醋意还是免不了的,但愿郡主不会找形影的麻烦。 形影不同于普通的婢女,她不但知书识礼,还曾为他剿灭蝉族出过力,而且不能不说,此前他也曾数次为她的美丽而心有所动,他真不希望她有什么麻烦。 “你想什么呢,我在问你呢,什么是人工呼吸?”郡主嗔怪地拉了拉古壶的衣袖。 “噢--”古壶忙收回脱缰的思绪,“我在想,该从哪里跟你讲起,就——就先从人的呼吸系统给你讲吧。” 古壶牵着郡主的手离开药苑,边走边说,就像在给小学生讲课,他越说越投入,越说越来劲,时不时溜出“氧气”、“红细胞”、“血红蛋白”“气体交换”等专业术语,把郡主听得一愣一愣的。 携手回到自己屋内,古壶更加激动地比手划脚地说:“人工呼吸急救法,是用人工方法,使空气进入和排出肺脏,达到维持呼吸,解除组织缺氧的目的的一种急救方法,具体做法是——” 他激动地跑进卧室拿出一个长枕头放在地上,当场给郡主演示起来:“这样——这样,按压三十次,吹气两次,再按压……” 他把枕头当作病人,又是按压又是吹气折腾个不停,完全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忘记面对的是郡主,他仿佛又回到了另一个熟悉而遥远的世界。 郡主和她的两个侍女愣愣地看着热情地折腾着枕头的古壶,郡主心中迷惑不已,自己这夫君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他讲的那些话,她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眼前他的这些举动,荒诞不已,匪夷所思,他是不是疯了,是不是刚才自己的那些粗话把他气疯了? 这——这——这可怎么办? 郡主看着把那枕头又压又吹的夫君一时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郡主看见石诚来来,石诚一进门就呆在门槛旁,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折腾枕头的古壶。 “石大侠——你看他——”郡主忙走到石诚旁边,指着古壶担心的小声说。 “他在干什么?”石诚奇怪地问郡主。 “他说这是什么人——工——呼吸,他说是救命的方法,可是——可是——”郡主不知该说什么了。 “哈哈哈哈——”石诚大笑,“古大夫啊,你又在玩这个戏法了?我之前见你做过,你就是如此救那个落水奴婢的命的,起来吧,别把郡主吓着了。” 石诚这一笑一吼,把古壶从另一个世界拉回到了这个世界。 回过神来的古壶提起地上被他折腾得快破裂的枕头,递给一旁的侍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郡主想知道什么是人工呼吸,我给他演示呢。” 郡主见古壶言行如常,刚才心上悬起的石头这才落了地,她像怕失去古壶似的靠近古壶身边,问石诚:“他以前也如此救过别人?” 第413章 再做千里眼 “是的,我亲眼看见的。”石诚笑说,“当时我以为他在非礼那个女子,我差点杀了他。” 石诚讲述了三年前古壶在河边救那个落水奴婢之事。 郡主听完,心中芥蒂全然消失,果然那些奇怪的举动是救急救命之法,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方法,只有自己这位神奇的夫君懂得,她心中升起一股自豪之感。 “夫君,刚才我失礼了,抱歉。”郡主红着脸,向古壶微微一躬,匆匆离开了这屋。 “这是为何?”石诚不解地看着古壶问。 古壶一笑,讲了刚才在药苑的事。 石诚哈哈大道:“郡主脾性好,要换作别的女子,定会揍你一顿。” 古壶自嘲地笑了笑说:“该挨揍时,我自会承受,石兄不会是专门来看热闹的吧,找我有事?” 石诚摇头笑道:“不是我找你有事,是文先生找你有事,他已经到了你药苑门口,看见里面你的事态不妙,他怕尴尬,又退了出来叫我来请你,他说有要事。” “这老夫子,脸皮如此薄?”古壶说着出去直奔书房,只见文先生早等在书房门口。 “先生直说,有何要事?”古壶把文先生让进屋,问道。 文先生高兴地说:“刚接到朝廷邸报,定州武木良将军战天长国侵扰大捷,毙敌五千,把天长兵驱赶后退两百里,朝廷嘉奖武将军的同时。” “还嘉奖了大人你,说你也为此次大捷立了功,只是没说为什么你立了功,我也觉得奇怪,你看,这是邸报。” 古壶接过邸报看完,淡淡一笑说:“这真是人在家中坐,功从天上来,我想,不是我立了功,是之前带到武将军营里的那两个千里眼立了功。” 文先生:“说起千里眼,这便是第二件要事,王右军通过文宝斋的人送来一封信和两箱东西,信在这里,箱子在前院,我这就叫人去搬来。”文先生把信递给古壶,出去了。 古壶拆开信封读了起来,将军大哥在信中说,武木良将军用古壶这里借去的千里眼提前发现敌情,并用古壶这里学到的旗语传递情报,提前谋划,才取得了此次大捷。 武将军把千里眼称为神器,不但向朝廷上奏嘉奖古壶,还提议在军中推广使用千里眼,只是其他人谁也不懂这东西是如何制作的。 故朝廷出钱,命王右军采购上等水晶交与古壶,命古壶制作千里眼百只,明年开春交货,送往各大边镇军营,制作完成,算古壶立功一件,完不成则要受到惩罚。 将军信中还附了一张朝廷给古壶的制作百只千里眼的正式命令,朝廷也不是让他白做,除了提供上等水晶,还给了不薄的工匠制作费。 百只千里眼?我的天,凭现在的工艺,如此短的时间,这可是一件几乎完不成的任务。 可是,这事又不能不办,一是将军大哥的面子,二是朝廷的正式命令,完不成是要受惩罚的。 古壶正犯难时,文先生带着十口和另两人搬来了两个沉重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晶莹剔透的上等水晶石,古壶之前一看见如此好的水晶就喜欢,可此时—— “这是要大人制作千里眼?”文先生也明白了过来有些担心地问。 古壶把将军的信和那张朝廷命令给文先生看,文先生看完问:“这东西——制作起来很难吗?” 古壶:“这是精巧活,要经过计算,还有多道,以前制作的少,我一个人抽空便能完成,可是这次不同,如此短时间内制作如此多数量的千里眼,不容易,怕是把我累死也完不成。” 文先生思虑片刻说:“大人不必犯难,你一个人做不完,何不找些帮手?或者你只需教会他们如何制作,不必你事必躬亲,你也不那么累,东西也做出来了。” “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古壶一拍大腿说,“找什么人来好呢?首先要可靠,这技术可不能泄露到敌国去了,其次人要聪明,一教就能学会。” “二道毛!”文先生大声说:“这小子比猴都精,之前灭蝉族时就看出来他本事不小,会办事,大人你对他家有大恩,他对你绝对忠诚可靠。 “这主意不错!”古壶赞成,“先生立即安排让他来,他来之前帮他先把他盲眼老娘安顿好,最好专门找个人照顾,费用可以从横头文宝斋的收入里出。” “大人虑事周全,我这就去办。”文先生点头去了。 三天后,古壶见到了直到郡府衙门的二道毛,古壶一看,之前的小街痞完全变了个人,成了个成熟稳重的小掌柜,心中很是欣慰。 “大人!”二道毛见到古壶红着眼,激动得上前几步就要倒身跪拜。 古壶忙把他扶住:“不要如此,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君上,下跪父母尊长,其他人不要随便跪,对我尤其不要跪拜,我受不了,记住了?” 二道毛揉揉眼,笑了:“遵大人教诲,可是,礼节还是要有的。”说着拱手对古壶一躬。 古壶高兴地拍拍二道毛的肩膀:“文先生都跟你说了让你来干什么吧?我需要你帮忙,你现在识字了吗?” 二道毛高兴道:“文先生都跟我说了,大人放心,我一定最快地学会,替大人做出那一百只千里眼,原来我不识字,自从进了文宝斋跟文先生后,在文先生教导下,我现在已经能读书,也会算账。” 古壶:“那就太好了,做这东西也不是你一个人做,我教会你后,你去招募玉匠和木匠,指挥着他们做,每个工匠只管做你让他们做的那一道工序而不知道别人在做什么,如此一来,工艺技术的秘密便不会泄露出去,明白吗?” “这我明白。”二道毛小声说,“只要大人你不再教别人,这手艺,天下就只有你我二人会。” “你小子,鬼精!我只会教你一个人,就凭这独步天下的手艺,够你吃一辈子的。”古壶笑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古壶不分日夜地边制作边教授二道毛,什么“直径”、“半径”、“凸透镜”、“凹透镜”、“焦距”、“物镜”、“目镜”…… 第414章 第一趟镖 一大堆新奇的词语让二道毛惊奇无比,心灵手巧的他一学就会。 八天后,第一只千里眼制作出来了,古壶带个侯戈和二道毛来到郊外一试,效果不错。 当二道毛看到肉眼根本看不见的远方的树林中的行人时,惊喜得又跳又跑,大叫着“千里眼--千里眼,我做出千里眼了。” 古壶也开心地笑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徒弟。 侯戈:“古哥,这次做得多,咱可得留下几个,石诚和我都需要,你也可以留一个。” 古壶:“可以,你和石诚一人一个,我需要时就用郡主那儿的那个,我们也不能占朝廷便宜占太多了。” “二道毛,你学会了--出师了!”古壶对着奔跑的二道毛大喊道。 “哈哈哈--”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出师后的二道毛马上张罗着建作坊、招募工匠。 数天后,作坊建好开工。 又过两天,“石诚镖局”也正式开张,镖局离民鑫商社不过百步,既能招揽镖局生意,又能顺便守护着商社。 镖局开张的当天,爆竹和锣鼓吸引来众多路人,大门两旁张贴的数张“广告”前围满了人,听识字者解读着“镖局”是干什么的。 人们边听边议论纷纷,说世上还有干这行的?这也算生意? 有人又问纸上“广告”二字是何意,几个书生争论一番后,一致同意这二字是“广而告之”之意。 不仅镖局大门两旁有大“广告”,而且门旁还有两个伙计向围观者免费发放小张印制的小“广告”。 一时间,“镖局”一词像风一般在坂台城传开来,无论富者穷者都知道了镖局是做替人押送钱财或贵重货物,保证安全并收费的生意的,并且这镖局是在官府注册了,要向官府纳税的。 镖局开张的第三天便做成一单生意,替一位富商押送一批钱货到三百里外,石诚派出两位镖师和八个武士押送。 第一单生意,石诚不放心,带着二道毛新做的那只千里眼,悄悄地远远地尾随在后暗中押送。 他远远地看着镖师打着的“石诚镖局”的镖旗,不解古壶为何要如此安排,这不是明告诉别人我这里有贵重钱物,要抢便来抢吗?为何不悄悄地押送呢? 古壶说镖局走镖有三种,第一是威武镖,就是大张旗鼓靠镖局的名号威吓想要劫镖的人。 第二是仁义镖,镖局对路线比较熟甚至认识道上劫镖的好汉提前打声招呼。 第三是偷镖,顾名思义就是偷偷地运送镖,这种方式适用于没有名声的小镖局。 古壶说石诚武艺高强,在江湖早已名声在外,应该走威武镖和仁义镖,一来就闯出名声,以后就好做多了。可石诚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这第一趟镖,可得小心点。 石诚边尾随边用千里眼观察。 镖队行至一处狭窄的山谷时,两边山坡的杂草丛中突然蹿出十多个蒙面黑衣人拦住去路。 果然来了打劫的,石诚心中一惊,施展轻功悄悄靠近。 石诚听见镖师正在跟劫匪对话,他此前告诉过镖师,先礼后兵,能不打则不打,一旦打起来则拼命也要保住镖。 石诚躲在一块石头后听着镖师和劫匪的对话。 镖师:“你等光天化日打劫,就不怕官府?” 劫匪:“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还怕官府?你们是要保别人的财物还是保自己的命?” 镖师:“我们大掌柜石诚说了,两样都要保?” 劫匪:“石诚?石诚算那把夜壶?叫他出来,老子立马取他小命。” 石诚听到这里,抓把泥土往脸上一抹,扯开衣襟,一手提着裤腰一手提着剑从大石后面走了出来。 “谁?我才拉了泡屎的功夫,就有谁要取我师父的小命?我师父是大掌柜,他老人家怎么会亲自押镖呢?我是他的徒弟,我叫石头,我来替我师父送上小命,谁想要,来拿吧。” 古壶边说边摇晃着,旁若无人地走到那十多个劫匪面前。 十多个劫匪凶恶地上前把石诚团团围住。 石诚转着圈指着劫匪们说:“你们拿我的小命去可以,但你们得拿东西给我换。” “拿什么换?”劫匪头儿长刀指着石诚说。 “猪毛。”石诚吐出两个字,接着说:“师父他老人家说猪毛做刷子洗衣服好,尤其是野猪的猪毛最好。” “猪毛?哪里有猪毛?”劫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转而看着石诚,一脸懵逼样。 “你们头上不是有猪毛吗?”石诚指着劫匪头儿说。 石诚话音刚落,人已从地面消失,劫匪们头上好像有一小团乌云掠过。 “乌云”消失,石诚又出去在劫匪的包围圈内。 “你——你——你头顶的头发怎么不见了?你的——啊——你的也不见了,哈哈哈,你好丑!”劫匪们互相指着别个的头顶相互嘲笑着。 突然,他们发现每人的脚边地上都有一绺头发,再一摸自己头顶,纷纷指着又突然冒出来的石诚:“是你——是你刚才削去了我们的头发?” 石诚横起剑,吹吹剑刃,淡淡地说:“没错,先借你们一点儿猪毛,现在你们可以把我的小命拿去了。”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劫匪们回过神来,齐整整地扑通一下跪在石诚面前:“爷爷你都如此厉害,你的师父石诚大掌柜肯定厉害上天了,我们错了,我们错了,爷爷饶命。” “你们不要石诚徒弟的小命了?”石诚笑问。 “不要了不要了。”劫匪磕头如捣蒜。 “把你们的猪毛给人收在一起,然后滚!”石诚吼道。 劫匪们在地上跪行着把十几绺头发收在一起,又看着石诚。 石诚剑往前方一指:“滚!” 劫匪们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远了。 …… 当押完这趟镖回去的石诚把这段事讲给古壶听时,古壶笑得直不起腰来,他指着石诚说:“响了,这一下,石诚镖局的大名在江湖上炸雷般打响了,你这广告做得太好了。” “广告?”石诚惊讶地看着古壶,“我这也算广告?” “当然,这是最实在的最硬的广告。”古壶击着双掌说。 第415章 任主做主 镖局开局良好,二道毛掌管的千里眼作坊也进展顺利,郡府其他日常事务在文先生和郡丞等一班对古壶敬佩有加的官吏按部就班的操持下,也有条不紊未出纰漏。 这些让古壶比较放心,可有一件事却让他心中堵得不舒服。 这就是邢影,自从那日药苑之事之后,虽然邢影的身体很快恢复如常,可古壶明显感觉到,她变得郁郁寡欢。 原来的邢影,虽然不能言语,可走路做事轻快如风,无论见到谁,脸上都带着笑意,眉宇间洋溢着快乐。 而现在的邢影,见了古壶和郡主也鞠躬施礼,也面带笑容,可古壶一眼就看出,她那笑容是从脸上挤出来的,而不是从心里冒出来的。 邢影除了认真负责地做她该做的事,空闲时间就跟三花呆在一起。 三花是大个和它的狗妻大花生的第二窝狗崽中的一只,因额头和左右腹各有一朵花一般的杂毛而得名。 古壶不想让大个一家骨肉分离,大个的狗崽子们,除了不幸夭折的几只,现存的共十只狗崽,古壶让定伯把它们全部在府衙前后院各处当值,一家狗想见面随时能见面。 邢影是在古壶带着郡主新婚回府的第三天向古壶要求自己养三花的。 古壶清楚地记得,那个黄昏,他和郡主正在后花园中观赏落日霞光时,怀里抱着小狗的形影朝他们走来。 形影走到二人面前,放下小狗朝两人鞠躬施礼,然后双手把一纸条捧到古壶面前。 古壶一看,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的是“请主人把这只小狗赐予邢影作伴。” 古壶当即便答应了,他当时对邢影说:“喜欢你就抱去,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 当时,邢影再次对古壶和郡主深深一躬,抱起三花走了。 现在想起来,古壶才明白邢影当时写的那句话的深意。 那之前,形影书面称呼古壶,都是称“大人”或“古大夫”。而这一次却称古壶为“主人”,这显然是她在强调自己的“奴婢”身份。 其次,她要求小狗作伴,这是暗示,婢女,哪怕是不会说话的哑巴婢女,也是需要“伴儿”的。 现在想到这一层,古壶拍了自己脸上一巴掌,你这马大哈,只知自己新婚快乐,就不想别人也需要快乐? 古壶决定为邢影找个婆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些大户人家让婢女终身不嫁,这种毫无人性的“锢婢”蠢事决不能在自己这儿发生,不但如此,自己管辖的这一郡之内,要是有大户做这种事,也要严惩。 古壶主意已定,他想听听邢影的想法。 这天,古壶把邢影叫到书房,他把邢影打量一番,微笑着问“邢影,你有二十岁了吧?” 邢影点头,并伸出二个指头意为二十。 “二十岁,早该出嫁了。”古壶看着她,“你有意中人吗?要是有,我就让你嫁给他。” 古壶话音刚落,突然发现形影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美丽的脸庞,瞬间灿若桃花。 古壶忽然感到自己的脸也有些发热,他悄悄掐了自己一下,你这不争气的脸蛋,你红什么? 邢影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突然背过身去,双手紧捂着脸静静地站着。 古壶趁这当口喝了一大口茶,浇灭心中窜出头的火苗,平静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邢影埋着头缓缓地朝书桌走去,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笔写了起来。 古壶明显地看出,邢影不仅是写字的手,而是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这一瞬间,他感觉他的心也在微微颤动。 他知道,那是不该有的颤动,可是,他控制不住。 为了分散自己注意力,他摘下腰间的天机牌,用食指把那一个个划不动的图标划过去划过来。 邢影两手提着纸转过身来,展开在胸前。 “无主之身,任主作主。” 古壶一愣,瞬间明白了,他平静地说:“知道了,你去吧,我会安排的。” 邢影放下那张纸,对着古壶深深一躬,转身出去了。 古壶捧起那张纸看着,心中犯起难来,这——什么人才跟她合适呢? 犯着难——犯着难,时令已近冬至。 这天,古壶正在药苑捣弄那些药皿时,十口突然来报:“大人,府衙大门外突然来了一大队人马车,不知是什么人,你快去看看吧。” “大队人马?”古壶大惊,起身就往外走。 “大人等等,我再叫上侯戈保护你。”十口大声说。 十口这一喧闹,侯戈、定伯、郡主、邢影、文先生等一行人都尾随古壶奔向府衙前院。 到大门口一看,果然有一队人马被府衙差役拦住不让进来,这些人有二三十人,八辆马车。 古壶一眼认出了这群人中的一位老者,古壶之前在横头里第一次收土豆烧烤吃时见过这位老者。 横头里人!古壶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迎上前去:“老人家,你们这是——?” “横头里平民磕谢古大人!”老者大声喊道。 “横头里平民磕谢古大人!”几十人高呼着齐刷刷跪下。 古壶大惊,大喊道:“父老乡亲们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他急得连连向老者鞠躬。 老者一挥胳膊,众人这才平身。 “老人家,你们来干什?”古壶不解地问。 老者微微一笑,再次一挥胳膊,八辆马车上盖着的布全被揭开。 古壶挨着看过去,再次愣了,一车上全是活鸡,一车上是几只活羊,一车上全是兽皮,一车上是腌腊肉,一车上是麦,一车上是豆…… “诸位——”老者突然站到一辆马车上,对围观者大声说。 “诸位大人诸位乡亲,我们是横头县横头里人,我们一里四五百号人,原本全是离乡背井无根无着四处流浪食不果腹的流民。” “是古壶古大人,把从祸害人的蝉族手里没收来的横头寨安排给我们,成立了横头里,分给我土地,农具和种子,还教我们种土豆。” “如今,我们家家丰衣足食,我们今天送这些自己种出养出的东西来,就是为了感谢心中装着老百姓的古大人,请古大人收下我们的一片心意。” “请古大人收下!”几十横头里人齐声喊道。 第416章 放奴 “请古大人收下!请古大人收下!”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围观者也欢呼着喊道。 “这——”古壶看这阵势,不收是不行了,可收下这八车东西又如何处理,我吃得完? 有了,他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古壶也站到车上大声说:“乡亲们,这些东西,本郡守代表坂台郡府衙收下了,府衙会把这些东西,转送给坂台城里的流浪者和孤苦穷困者,本郡守代表这些流浪穷苦者谢谢横头里的乡亲。” “府衙差役,立即把东西收进府衙,郡丞立即书写张贴告示,三日之内登记受助者,把东西方发放下去。” “哦——郡守英明——郡守英明!”围观者再次鼓掌欢呼。 差役收东西时,古壶问老者:“邢丰粟没来?” “来了,刚才说内急找茅房去了。”老者说着四处张望,“来了来了,那不是吗?” 古壶一看,果然邢丰粟一路小跑来了。 这天晚饭,古壶在后院招待邢丰粟和老者及另几位横头里人,叫文先生和邢影陪同。 饭间聊天,古壶知道邢丰栗已经和本里的一个姑娘成了亲。 谈到横头里的变化和现在的生机和丰裕,大家越聊越兴奋。 聊着聊着,古壶突然冒出一个主意,能解决多日来让他犯难的事儿。 古壶看看邢影,又看看邢丰粟,说:“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说。”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古壶问邢丰粟:“你已在横头里成家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姐,她怎么办?” “这——”邢丰粟一下红了脸,好一阵才局促地说:“我姐她——她是大人的人,由大人做主。” “错!”古壶大喊了一声,站起身,激动地说,“她不是我的人,她是她自己的人。世上之人均为人,人人生而平等,人人都有,且只有一个主人,这个主人就是他自己,而不是别人,谁也无权当别人的主人,像主宰牲口一样主宰别人的一生!” “这——”所有人都看着古壶,目瞪口呆,一脸迷茫。 他们从没听过如此大逆不道有违天伦的话,尤其是这话是从郡守如此大的高官口里说出,这让他们绝不敢相信,可他们又明明亲眼看到了,亲耳听到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古壶发现众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这才明白过来,刚才这番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眼前这帮人是无法理解的。 “哦——我的意思是——”古壶的语气缓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递给邢影:“看看,这可是你的卖身契?” 邢影捧着这张纸,两手发颤,双眼含泪,看着古壶点着头。 邢丰粟也看着这张纸说:“我没胡说嘛,我姐是大人你的人!” 古壶朝文先生点点头,文先生起身过去,捧了一盏点亮的油灯过来。 古壶从邢影手上拿过那张卖身契,毫不犹豫地伸向灯上火苗,点燃了它。 待那纸全化为灰烬,古壶对邢影说:“现在,你是你自己的了,跟你弟弟去横头里,种一份地,成一个家吧!” “大人!”邢丰粟起身就要给古壶下跪,古壶一把拉起他:“我不需要你这样,只需要你照顾好你姐。” “我知道,谢大人!”邢丰粟抹着眼泪说。 邢影起身,平静地朝古壶深深一躬,目光如一张白纸,什么都看不出来。 第二天,古壶和郡主送邢影离开时,邢影走到古壶面前,指指自己脚旁的小狗三花,手心捧着一纸条给古壶:“大人郡主珍重!能把这小狗送给我吗?” “可以,送你了,你也珍重,过好自己的日子。”古壶说,这话出口时,古壶觉得心头一酸。 这位帮了自己大忙,精心侍候了自己一年多的,像亲姐妹一般关心自己的美丽女子就要离开自己了,怎能不心生伤感? 邢影姐弟俩一起向古壶和郡主深深一躬,带着三花转身离去了。 “你是不是因为我才故意放奴,让她走的?”郡主看着古壶,拉拉他的衣角,调皮地小声问。 “真不是!”古壶说,“哪怕一只蝼蚁,也该有属于它自己的一生,何况一个人?邢影虽哑,也该有她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活。” “我没怨你,我更敬你!你这样人,全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唯一一个被我找到了,我真幸运!”郡主看着古壶,深情地说。 回到自己屋后,郡主让侍女关了门,把手伸给古壶,愁容满面地说:“古大夫,我不舒服,可能病了,你快给我瞧瞧。” “病了?”古壶惊得一下抓起郡主的手,号起脉来。 “你号出了什么病?”郡主直直地看着古壶,扑闪着两眼问。 古壶的心猛地跳了起来,是的,他号到了郡主的胎脉。 他激动地说:“夫人,你——你要当娘了!” “我知道,夫君你要当爹了!”郡主说着“噗”一下笑出声来。 古壶先是一怔,继而心中翻江倒海起来,我要当爹了?天啊!我竟然要在这个世界里当爹了? 这生下来的,是我的儿女后人呢?还是我的祖宗先人? 这——这算什么事儿? 在即将为人父的期待和迷惘中,转眼冬去春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开春之际,古壶下文命令郡府和所属各县衙门,除了必要的值守人员,其余各级官吏,全部下到乡间督促春播春耕,尤其是土豆的播种,不但要照种植手册上的要求种植,而且每一户土豆种植户都要进行登记造册。 古壶也带着侯戈和定伯微服巡视,一车两马,车上带了医箱药箱,该行医时得行医。 一路巡查,还算满意,古壶欣慰地发现,土豆已呈星火燎原之势,在很多地方播种,老百姓都盼着早日从土里刨出那些奇怪的美味疙瘩。 又一次来到了横头里,看着地里欢快地忙碌的男女老少,古壶又一次感慨不已。 邢丰粟告诉古壶,每家每户都把小半地用来种必需的粮食,大半用来种土豆,很多人家还新开垦了土地,种粮加狩猎,人人都说这日子会越过越好。 “你姐怎么样?她寻到婆家了吗?”古壶问。 第417章 再进宁都 “大人——我姐她——”邢丰粟埋下头,沉默了。 “她怎么了?”古壶心头一紧,盯着邢丰粟追问道。 “她出家了!”邢半粟抬起头说。 “她跟我说了多次,我都不同意,可她最后还是留下一封信,背着我,带着那只小狗独自去了一家尼姑庵,我去看过她,她过得还好。” “过得好?”古壶震惊之余,冷冷一问,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自责。 我放你自由,要你嫁人,做个自然自在的人,你却跑去出家,自戴枷锁,你这是在惩罚自己还是惩罚我?古壶心乱如麻。 古壶一冲动之下想去看看出了家的邢影,可这念头刚产生便在心头给了自己一耳光:你还嫌人家心头不够乱,是吗? 接下来的巡查行程中,古壶一直被愧意缠绕,提不起精神。 直到返回府衙,见到郡主抚摸腹部提前享受为人母的愉悦表情,古壶的心境才渐渐晴朗起来。 好心情带来好运气。 二道毛负责的百只千里眼按期顺利完工交付朝廷,还赚了几只,分别给了石诚、侯戈和刀风,古壶也奖励了一只给二道毛,二道毛高兴得差点飞起来。 民鑫商社生意兴隆,在各地的十多家分社也相继开张。 石诚镖局也生意越来越多,原有人马忙不过来,石诚又扩招了一多名镖师。 盛夏来临时,古壶教郡主用听诊器听出腹中胎儿心跳,郡主于是成天听诊器不离身。 初秋时节的一天,郡主顺利产下一大胖小子,古壶抱着儿子喜极而泣。 这天晚上,古壶在后院树下,搂着大个看月亮看到半夜。 他记不得他对大个,对着月亮低声说了几大筐“疯话。”他只知道他每说三五句,大个就“呜——”一声,表示它在听。 他希望在他真正当爹的这个特殊日子里,能从月亮那里,能从指尖上,得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母亲的祝福,希望指尖能再跳五下。 要真跳五下,他知道肯定是五个字——“儿子,恭喜你!”是这样的吗?遥远的、亲爱的妈妈! 可是直到月亮钻进云里,他的指尖也没跳一下,他等来的,只有数颗清凉的泪珠从脸上滚落。 思念是一种病,他知道。 思念母亲,思念家乡,更是一种终身难治的慢性病,治不好,不治也罢! 儿子的降生带来更大的好运。 各地土豆大丰收,民鑫商社仅把土豆和土豆种从一处倒腾到另一处,就赚得盆满钵满,钱如流水般流进商社,几处钱库都快装不下了。 一切太顺利,顺利得古壶有些不敢相信,天下如此容易搞定? 他马上打自己脸上一巴掌,这才哪儿跟哪儿?你这一郡就叫天下?也太没志气了! 既然立了搞定天下的长策大计,便要放眼天下,从长计议。 古壶明白,从长远计,信息灵通为第一要务,治郡要政情,商社要商情,镖局行走要江湖情报。 由文先生最初养的十多只信鸽,现已发展到一百多只,分布在民鑫商社的十多处分社。 虽然如此,古壶觉得还是不够,看商社的发展趋势,如果没有大的意外,一两年之内,民鑫商社的分社会开遍全大宁,那更需要一个庞大而高效的信息网络,这必须现在就着手筹划。 古壶请来文先生,开门见山说:“先生,我们应该成立一个情报局。” “情报局?”文先生懵懂地看着古壶,“没听说过,这——这又是干什么的?” 古壶想了想说:“就是专门搜集传递各种情况的消息和报告。” 文先生笑了:“我们正用信鸽做的不就是这事吗,在军中叫斥候营,你说成情报局,倒把我一下弄糊涂了。” 古壶也笑了:“不完全一样,情报二字后有个局字,这局字,既是一个机构,也有用情报做局谋划之意,叫情报局更准确。” “好,就叫情报局。”文先生笑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得出那么多新名词。” 古壶摇摇头,心里道,这哪里用得着想。 两人开始详细谋划筹备“情报局” 几天后,古壶正忙时,突然十口来报,说宫中来人传旨。 皇上?!古壶一惊,忙更衣迎了出去。 传旨宦官高声念道:“……皇帝诏曰:坂台郡守古壶治郡有方,着令即刻进宫,与朝臣共商国是,钦此!” 共商国是?古壶一听这四个字,陡然觉得自己一下子高大了许多,就像从一个侏儒一下子变成了巨人,嘿!还真有些不适应。 “古大人,不接旨吗?”宦官奇怪地尖声问。 “郡守古壶接旨——”古壶高喊着接过圣旨,宦官回去复命去了。 古壶回后院把圣旨给文先生看了,问:“与朝臣——能商什么国事呢?” 文先生神秘地一笑,说:“其实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们俩背向各自写出来,看看我们所想是否致,如何?” “好!”古壶爽快地说。 于是,两人背对背,各自在纸上写下字,同时转身展开自己的字。 “哈哈哈——”两人同时开怀大笑。 两人的纸上写的都是同样的两个字——“土豆” 第二日,古壶便上路了,他公事私事一起办,除了自己上朝“共商国是”,还带上了妻儿。 “抢”了人家的女儿一年多,此次进宁都,该正经八百地去拜见康王爷这位岳丈了。 随行者,除了侯戈、十口、定伯和郡主的两位侍女,还有石诚派出的三位得力镖师,请镖师护送是文先生的主意,他说有郡主和孩子,大意不得,古壶一想,也对,便同意了。 一行车马一路颠簸,到达皇城宁都时已是初冬。 进了城,车马直奔康王府。 王府司阍看见郡主抱着孩子下马车来,愣了几愣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郡主万福!”转身人像风一般跑进去报信去了。 古壶看着王府气派的大门和两旁威武的石狮,心潮澎湃,他摸摸脸上仔细看来还能依稀辨认出的“奴”字烙印,在心中问自己,这就是我这“贱奴”的岳丈家?是我能随意进出之所? 第418章 拜见岳父 继而他又在心里踢自己一脚:没出息的东西,当个王府快婿,搞定一个王府就小人得志了?你是谁?你只是来当个王府女婿的吗? 别忘了,你是来搞定天下的,还得接着搞,往大了搞! “夫君,别愣着呀,你瞧,父王母妃来了。”郡主的肘拐撞了古壶一下。 古壶一看,可不,康王爷和王妃一路小跑迎了出来,贵为王爷王妃,一路跑来已经不顾得体不得体,可见他们想见女儿急切,可怜天下父母心,都一样啊! 古壶心中一热,忙和怀抱孩子的郡主快步迎上前去。 “女儿拜见父王母妃!”郡主颤声叫着就要下跪,王妃扑过来一把扶住,搂住女儿和外孙喜极而泣。 “女婿古壶拜见岳父岳母大人!”古壶大声说着,对着康王爷和王妃长长一躬! “好好好,免礼,进屋说话吧。”康王爷一连三个“好”,脸上却只淡淡一笑,打量着古壶说。 是的,康王爷只看了女儿和她怀中的婴儿两眼,便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这位名噪天下的女婿身上。 康王爷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畏罪自杀的小小县令之子,一位曾经的贱奴。会娶了自己金枝玉叶的女儿,成为王府快婿。 这一切就像一场荒诞的梦,可却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康王爷第一次听到“古壶”这一名字,是女儿霞郡主说出来的,当时女儿还是懵懂的少女,她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亲眼所见这个叫古壶的奴是如何被绑在树上往脸上烙上“奴”字的。 康王爷清楚地记得,当时女儿讲完时,脸上滚下两串珍珠般的泪珠,连声说了七八句“他好可怜!” 打那以后,“古壶”二字便如幽灵般,时不时地,或者从女儿口中跳进康王爷耳中,或者从朝中或坊间传闻中飘进康王爷耳中。 直到去年皇上一手炮制的那次唐突的赐婚和之后那场荒诞的抢婚之后,康王爷才清楚地意识到,古壶这位曾经的贱奴,这位传奇般的政坛新秀,成了自己的女婿,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和他成婚生子。 女儿的终身大事,没有由自己这做父亲的决定,而是由皇上和这位半路冒出的奇特小子游戏般决定了,这让康王爷再次感慨世事无常,哪怕如他贵如王爷,也没法把控自己和家人的前途命运, 不过,就像坦然接受庶出的自己从小就不招人待见一样,康王爷对女儿的这场被别人左右的奇特婚姻也能坦然置之。 好在从之前的来信和眼前的情景中,康王爷明白女儿跟古壶过得还很不错,这让他心感甚慰,以后…… “岳父大人。”古壶的声音把康王爷飘远的思绪拉回到眼前。 “岳父大人。”古壶对着康王爷鞠了一躬说,“此次奉旨来宁都,是有要务在身,郡主母子已到王府,请岳父大人容小婿先离开,待办完政务再来府上拜见岳父母。” “嗯——”康王爷捻捻胡须,点头道:“政务要紧,家务次之,你去吧,你的那几位老少随从也不必出去住,就让他们住在府中。” “谢岳父大人。”古壶再拜之后,转身离开,侯戈要跟着他,他小声对侯戈说:“没事儿,现在我是王府女婿,又是奉旨上朝,没人敢对我怎样。你们就住在王府,没事和三个镖师逛逛宁都,多见见世面,有事我会叫你们。” 侯戈点头止步,古壶大步出了王府。 古壶直接来到皇宫大门报上官职姓名,不一会儿里面来人告诉,要他明天辰正时刻准时到前宫正殿议事。 正殿议事?看来是皇上这是要为我办个专场,古壶暗暗一笑,虽然路上已经想好了各种应对之策,可还没听听将军大哥的意见,古壶决定再去拜见将军大哥,但愿大哥在府中。 到将军府邸门前一通报,门吏高兴地说:“将军这几日哪儿都没去,专在府中等待古大人呢,我马上带大人去见将军。” 门吏把古壶带到大管家面前说:“请大管家带古大人去见将军。” 古壶心中升起疑惑,前几次他来府上见将军时,都是门吏通报之后,有时是将军直接迎出来见他,有时是由丫环直接带去见将军,可这次,如何要由大管家亲自带去见将军。 “大管家。”古壶谨慎地问:“将军有要事在忙吗?” 大管家带着古壶边走边小声说:“将军此时正在画符,没有重要的事或重要的人不能去打扰他,大人是将军义弟,当然可以见将军,可必须得我带着去,其他小仆婢不能直接去打扰将军。” “什么?将军在画符?”古壶惊讶问,据他之前与将军聊天,他知道将军深谙道家学说,可对道士以符通天,以符驱鬼乃至以府治病之术却不以为然,此时如何他自己却在画起符来了?真是奇怪。 古壶在好奇与疑惑中跟着管家来到将军书房门前,大管家有节奏地轻敲了四下门,只听听里面传出将军的声音:“进——” 大管家示意古壶进去。 古壶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屋,古壶一下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偌大的书房内,四壁墙上挂满了纸,纸上写满了东西,书圣的书房内挂满字丝毫不足为奇,奇的是这些纸上写满了的,不是一个一个的汉字,而是一串一串的阿拉伯数字。 “古先生。”将军闻声转过身来,对着古壶就是躬身一拜,“看看我这弟子学得如何?” 古壶瞬间明白了,他之前在夏天编写的那本汉字四角号码小册子通过文宝斋带给了将军,他以为将军一时难以学会,没想到将军已经学会了。 “大哥!”古壶激动地赶紧大步上前扶起弟子拜先生状的将军,大声说:“大哥真是绝顶聪慧之人,如此快便学会四角号码法,难怪听大管家说你在画符,你满墙的数字,在他们看来,可不就是神符吗?哈哈哈——” “哈哈哈——”将军大笑,“横一垂二三点捺,叉四插五方框六,七角八八九是小,点下有横变零头。”将军大声地背起古壶在小册子上写的四角号码口诀。 第419章 你不是我的人 “我从小与字打交道,天天月月年年写字,学会你这四角号码法也不太难,可是——”将军激动地拉住古壶的胳膊。 “可是你说我绝顶聪慧,这我可不敢当,贤弟,这世上绝顶聪慧的人只有一个,这就是你啊!你如何会想到如此神奇的方法,还有那些神奇的蛇形虬枝般的数字,啊?告诉我,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古壶一怔,习惯地说:“从我的道长师父传的道里悟出来的。” “哈哈哈——”将军笑道,“我就知道你又要如此说,你那道长师父也不知是什么圣人,怕是道祖太清道德天尊吧。” “嘿嘿”古壶笑着摇摇头,戏谑道:“我师父的确厉害,至少是道祖的亲徒弟。” 将军环指着满屋的数字纸,指着其中一大张说:“这两张就是我的《兰亭集序》,请贤弟先生看看有没有编错。” 古壶走到那张大纸前,看着满纸从右往左,从上往下竖写的阿拉伯数字,没错,“兰亭集序”——“ 00201 00202”,“永和九年”——“ ”…… 古壶在心头哭笑不得,这真是世上最奇特的《兰亭集序》了,谁能相信这是书圣王羲之亲笔书写的?。 古壶突发奇想,指着这两张纸说:“大哥,能否在最后落上宝印,将此墨宝赠与小弟?” “当然!”将军取下这张纸,在最后落上日期摁上印,又用汉字写下“王羲之赠义弟古壶” “此四角号码编字法,你的道长师父会吗?”将军问。 古壶摇头:“不会,这是我自己悟出来的,现在,这天下就我和你我们两个人会。” 将军郑重地说:“太好了,你不要再把此法传与其他任何人,我要用此法传递秘密消息,如此,除了我的人,谁也不能破解,当然,你除外。” “你的人?”古壶脱口而出,疑惑地看着将军,脑袋里快速地旋转着,他突然一不做二不休地又问出一句,“大哥,我算不算你的人?” “这——”将军沉吟了一下,拉着古壶坐下,直视着古壶,却一言不发。 古壶的心提了起来,他早就猜测这位将军大哥还有事瞒着自己,可自己当然不能要求人家事事都要告诉你,要不是刚才话赶话,他也不会脱口问出如此唐突的话。 可是,既然决定要与自己的这位偶像将军一起“搞定天下”,那就应该知道自己该知道的,原则性大事上可不能糊涂,糊涂了就会迷失方向,就有可能落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此一想,古壶也直视着将军,也一言不发,他在等待将军的回答。 “古壶,你——不是我的人。”将军异常严肃地看着古壶,清楚明白地说。 将军的话字字铿锵入耳,而且将军没像刚才一样叫他“贤弟”,而是直呼其名“古壶。” 古壶心头一颤,后背一凉:难道——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自己跟错了人,走错了路? “你不是我的人。”将军重复道,“我的人,是指我的手下,我的奴仆,那些遵从我命为我办事的人,而你不是!” “你是与我并肩携手,一起创大业搞天下的人,你不是我的手下我的奴仆,而是与我一起风雨同舟共患难同荣辱的人,你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的一起冲锋陷阵,一起生死相依的——” “的——”将军激动地站了起来,由于激动,一时语塞,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战友!”古壶明白了将军的意思,也站了起来,激动地说。 “对,战友!”将军激动地说,“这词好,只有你能想出如此贴切的词来,你是我的兄弟和战友,遇到你,是我此生的荣幸。”将军紧抓住着古壶的手腕说。 古壶也同样紧拉着将军的手腕,真诚地说:“不,将军,大哥,遇到你才是我的荣幸,是我三生之荣幸。” “坐,贤弟,坐!”将军拉古壶坐下,接着说:“贤弟,凭你的聪慧,我不说你也可能猜到了,我的散布在各处的文宝斋,不只是为了经营文房之物赚取钱财,更重要的,这是我的行安天下之大业的一张网。” “既然你我发誓要共同搞定天下,其他还有一些秘密之事我也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只是现在还没到合适的时机,相信我,时机成熟时,该告诉你的,我一定会告诉你,你能理解大哥吗?” “能,当然能,理解万岁,我无丝毫责怨大哥之意。”古壶直视着将军,诚恳地说。 “理解万岁?说得好,”将军笑了,“你新词真多!我已不感奇怪了,说说你此次进宫‘共商国是’之事吧。” 古壶:“今日正为此事而来,大哥有何指教?” 将军:“我早已得知皇上招你进议事,从去年皇上收到你送来的土豆到今年听说你坂台郡土豆丰收,皇上已经清楚地知道土豆这一新作物对改善民生、增加人口、增强国力的重要作用。” “此次召你进宫,想必就是议与土豆有关之事,而让你与诸多大臣共同朝议,显然是要看朝臣对此物的看法和你的应对能力。” “如果你能应对自如并与皇上不谋而合,那将会得到皇上更加信任和支持,反之,则可能对你不利,甚至丢官也不无可能,你可以……” 与将军一番合议之后,古壶心里踏实了许多,事不宜迟,古壶告辞回到康王府。 回到王府,只与岳父岳母短暂寒暄一番后,古壶便在安排给自己的房间内准备明日的朝议之事。 他把皇上可能问到的问题,把朝臣可能问到和争议的问题用鹅毛笔列出清单,认真思索之后再写出应对的关键词。 直至鸡鸣之时,古壶才上床,躺在床上却又一时难以入睡,他知道这是面临大考前的紧张,真是人生无处不逢考啊! 手拿天机牌,想着那一个个熟悉而陌生的图标,在上面机械地划着——划着,总算把自己划睡着了。 第420章 朝堂之上1 尽管有充足的思想准备,尽管这是第二次上朝堂大殿面圣,可看着满堂的文武大臣,看着所有人都把目光会聚在自己身上,古壶心中还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甚至他觉得比第一次上这大殿时还紧张。 第一次在这里面圣时,他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那句可能让他丢了脑袋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皇上发怒喝令要拿下他时,他也没有今天这么紧张。 他快速地在心中为自己分析了一下如此紧张的原因,很快就得出和答案,时移事易,今天站在这里的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站在这里的自己。 当初的自己还是刚脱奴籍,还是草民一个,没有妻儿,了无牵挂,当时心想,就算皇上真要砍自己的头,大不了拼个网破,凭自己的本领还能逃到民间逍遥地活着。 而如今的自己,身为郡守,妻儿缠身,心存壮志,有太多的钱要去赚,有太多的事要去干,牵挂多了,胆量小了。 这是变得更成熟了,还是变得更懦弱了?无论如何,自己确实是变了。 “皇上驾到——”宦官的尖叫打断了古壶的胡思乱想,一看,皇上上殿了。 “皇上万岁——”古壶跟着朝臣山呼万岁,行君臣之礼。 “坂台郡守古壶到否?”皇上第一句话便大声问。 “臣——坂台郡守古壶在——”古壶站出来高声回道,他再一次感到皇上和百官的目光如箭一般集中射到自己身上。 可此时,他刚才的紧张与忐忑已烟消云散,他知道,无论眼前是什么,他都必须面对,紧张与害怕不能成事只能坏事,何况,皇上是特招自己来“共商国是”的,而不是来要自己头的。 “郡守古壶。”皇上直视着古壶,“对自己执政坂台近两年来的政绩?你自觉如何?” 古壶心中一怔,昨夜猜测了那么多皇上可能要问的问题,就是没想到这种问题,要我自评,这题还真不好答。 说好了,人家说你虚假浮躁,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说差了,既不符事实,还可以招来非议,说你一无是处还当什么官。 “回皇上——”古壶闪念之间有了答案,“臣执政坂台以来,恪尽职守,未负皇恩,未负百姓。” “嗯——”只见皇上微笑着点点头,看来皇上对这回答很是满意,古壶对自己这种否定式的肯定回答也心中升起一丝小得意。皇帝老儿,你跟我玩虚的,我也跟你玩虚的,咱太极对太极。 “古壶,两年来,你可是在坂台郡推广种植了一种叫土豆的新奇作物?此物有何用处?给百官说说。”皇上微笑着说。 古壶一听这第二道题,正中下怀,这题能答满分。 “回皇上,诸位大人。”古壶高声说:“土豆,是我培养出的一种新型作物,生于地下,状如鹅卵,营养丰富,既能当粮,亦能当菜,老少皆宜。” “土豆产量高,风调雨顺之年,能亩产数千斤,在坂台种植两年,已让不少百姓受益,如全大宁广而种之,则——” “则死的人更多!”一个声音突然高起,如同雷声在大殿响起,打断了古壶的话,一位朝臣站了出来。 死的人更多? 古壶大惊,仔细一看站出来的这朝臣,天!不是别人,正是乌天权,这老家伙不是被解职了吗?如何还站在这朝堂之上?还给我来这么一句。 “乌大人,此言何意?”古壶认出是老冤家乌天权,心中的斗志被陡然激起,他挑衅地直视着乌天权问。 “哼!”乌天权鼻子里喷出冷气,“你的土豆毒死了人,仅坂台郡就有七人被毒死,这都是你的罪孽,就这意思,你明白了吗?” “什么?我的土豆毒死七个人?这——”古壶震惊,看着乌天权,他一时语塞,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如此状况。 “启奏皇上。”乌天权大声说着,从怀中掏出奏本双手捧上。 “这是臣根据坂台郡百姓的举告整理出的被土豆毒死人之案,上到七旬老妪,下至八岁小儿,人人有名有姓有详细地址,此七人皆是被土豆毒死。” “臣以为,古壶引种之土豆,实为毒物,古壶不但戕害坂台人命,还想在全大宁推广种植此毒物,损我国本,罪大恶极,当杀之。” 乌天权这番慷慨激昂的话音一落,大殿里立即议声蜂起,乌天权看着古壶冷笑着,你小子别得意,今日让你不死也要脱成皮。 皇上示意宦官从乌天权手上拿过奏本默默地看了起来,看得很慢,看着看着,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大臣们看看皇上又看看乌天权,又看看古壶。 古壶看着皇上的脸色,心里又紧张起来,看来今天不顺啊!怎么办?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半晌,皇上总算看完,放下奏本指着古壶大声问:“郡守古壶,刚才司空乌天权所奏你可听清了?你有何说法?” 古壶已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原来乌天权现在位列三公之一的司空,不过,司空有职无权,虚名而已经。 皇上把乌天权从之前掌握财政大权的度支尚书“升”为司空,可以看出皇上对乌的态度。 “哈哈哈——哈哈哈——”古壶突然大笑不止,笑得捂住肚子,似乎都快站不稳了,笑得百官全都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大胆古壶!”乌天权指着古壶大声呵斥道:“咆哮圣殿,嘲笑皇上,嘲笑百官,你该当何罪?” “乌大人!”古壶止住笑声,也指着乌天权,大声说。 “我确实是在嘲笑,可是,我嘲笑的不是皇上不是其他朝臣,而是你——堂堂三公之一的司空乌大人,我有几问,有请乌大人一一回答。” “其一,从去年秋收到今年秋收,坂台郡吃过土豆的人何止成千上万,既然土豆是毒物,为何其余那么多人都没被毒死,只有你说的这七人被毒死?” “其二,去年秋收之后,我曾送一车土豆进宫请皇上品尝,如果土豆是毒物,皇上和其他吃过土豆之人也该中毒,而今皇上端坐龙椅,你却说土豆是毒物,你这是在咒皇上死吗?你居心何在?” 第421章 朝堂之上2 古壶话音一落,朝臣议声再起,不少人都看着古壶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你——”乌天权脸色铁青,指着古壶:“黄口小儿强词夺理,据说你精通医术,我且问你,天下之人千千万万,譬如有人得了头痛病,可是其余之人却没得头痛病,依你刚才土豆非毒物之论,不是人人都得头痛病,就可说世上没有头痛病,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乌天权这番话一说完,诸臣中不少人也竖拇指称赞其言之有理。 皇上则左看看,右看看,心中犯难,把古壶千里迢迢招来,今日朝会本是要议土豆之事,没想到变成了人命之事,人命关天,也不能不理。 再看看,再看看这帮人还能弄出什么名堂来,就当是看戏法了。 想到此处,皇上神秘地微笑着说:“众卿对他二人之说有何评论,尽可道来。” 一时间,朝堂上热闹起来,纷纷议论乱成一锅粥,最后分成两派,一派对支持乌天权,一派支持古壶,两派几乎各占一半,旗鼓相当。 古壶看着争执不休的朝臣们,看着时而看看乌天权时而看看他的稳坐龙椅的皇上,忽然心生一种忧虑,觉得自己已经落进了一个巨大的酱缸,这个酱缸就是官场。 官场这个永恒的大酱缸,缸壁太陡太滑,落进了这个酱缸就再也爬不出去了,酱缸也太结实,打不破。 落进来的人只能在里面相互倾轧,要么被别人压进酱里,要么把别人压进酱里,即便没被压进酱里呛死,也会浑身糊满酱,不得干净。 既然落进了这个世界,落进了这个酱缸,既然爬不出去,那就在这个大缸里努力活下去吧,但不能活得窝囊。 “哈哈哈——”古壶想到这里,突然再次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让其他朝臣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古壶,这次你却又因何发笑?”皇上面色淡然地问。 皇上今天特别有耐心,他要看看这位政坛怪杰如何应对,看看自己有没有看错人。 “回皇上。”古壶道,“乌大人说土豆是毒物,究竟是不是毒物,一试不就知道了吗?何须如此争论。” “正好,臣此次来朝,也带了一车土豆,现放于康王府,请皇上派人到康王府取两袋土豆来当场验证不就得了?” “此言有理!众卿觉得如何?”皇上环视着大臣们。 “皇上英明!”众臣齐呼道,古壶看见乌天权脸色铁青,木桩似立着不言语,古壶心中道,老家伙,我让你瞧瞧什么叫事实胜于雄辩。 “来人!”皇上大声说,“立即快马去康王府,取两袋土豆来,当场验证,众卿稍歇息,土豆取来后再行验证。” 皇上言罢起身离开,众臣也步出大殿,在庭中三五成群地各自议论。 古壶也来到庭中,满庭的大臣,全都是比他高出多品多级的公卿重臣,除了冤家乌天权,他一个也不认识,他不想站到他们某一个群里,他清楚,此事没有定论,群臣也不愿跟他站在一起。 于是,古壶独自一人站在庭正中,除了看天,他谁也不看。 “古大人,天上有什么?引得你如此仰望,是你的救星吗?”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古壶不看也听说是乌天权。 古壶看着乌天权微微一笑:“天上有什么,我知道,乌大人却不见得知道。” “噢——?”乌天权也冷冷一笑,“小子太狂,说说,天有什么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古壶直视着乌天权道:“有太阳系八大行星你知道吗?有银河系千亿颗恒星你知道吗?有空气里有氮气、氧气、稀有气体、二氧化碳你知道吗?有……你知道吗?” 古壶爆竹筒倒豆子般倒出一大堆名词,接边问一大串“你知道吗?” “哈哈哈——”看着乌天权脸上白一阵青一阵,无言以对,古壶开怀大笑。 “你——你等着,我这辈子跟你没完。”乌天权指着古壶气急败坏地说。 “这句话还给你。”古壶说,“你也等着,我这辈子也跟你没完。” 没多久,派出去的人取回了两袋土豆,皇上也重新坐回龙椅,众臣重回大殿,古壶请示皇上允准,将两袋土豆当堂倒在两个大簸箕里,让众臣观看。 众臣围观着这两大簸箕土豆,称奇不已,有人想伸手去摸摸,似乎又怕这是毒物,把手缩了回去。 古壶暗自发笑,众人观看完毕,古壶又请求让宫中厨师把这些土豆拿去洗净煮熟再用盐拌香菜拿来同食。 皇上照准。 当两大簸箕热气腾腾的煮熟的土豆被重新抬到殿上时,众臣都被从没闻到过的一种奇特的香味吸引了,可谁也不敢先取食,全都看着古壶。 古壶看看高坐的皇上,又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乌天权。 古壶大声说:“启奏皇上,请允许微臣先行试吃这土豆,要是土豆真是毒物,毒死微臣是罪有应得,要是土豆无毒,请皇上治司空乌天权污蔑之罪。” “准奏。”皇上大声说。 “谢皇上。”古壶长长一躬谢过皇上,然后坐到簸箕旁,拿起一个土豆撕去皮,就着拌好的香菜,旁若无人地大吃起来。 众朝臣都围观着古壶,有人惊讶,有人疑惑,有人喉头动着吞着口水。 有几个年轻大臣走到古壶身边,悄悄朝他竖竖大拇指表示支持,也拿起土豆学着古壶吃了起来,连吃边连声称赞好吃,一听这话,又有几个年轻大臣上前吃了起来。 皇上也看着旁若无人地吃着土豆的古壶,这小子,的确与众不同,有意思!其实他心里清楚,这土豆根本没有毒,去年古壶第一次送来时他就吃了,味道确实不错。 乌天权脸色难看地冷冷地看着古壶,小子,别得意,没完! 古壶很快吃完两个土豆,当众走了两圈,最后拿着一个土豆走到乌天权面前,笑着问:“乌大人,这毒物味道好极了,你也来一个?” “哼!”乌天权哼一声,把头别过一边。 “皇上明鉴,土豆本无毒,有人诬陷臣,请皇上为臣主持公道。”古壶大声说。 第422章 朝堂之上3 “这——”皇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心下道:乌天权啊乌天权,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老狐狸栽在一个小狐狸手里,怪不着朕了。 “且慢!”乌天权突然一声喊,让皇上也一惊。 “皇上——”乌天权说,“刚才古壶吃了两个土豆没中毒,只能证明他吃的那两个土豆没毒,不能证明刚才臣的奏本上所说那七个人吃的土豆没毒。” “如果不是吃了土豆,那七个人也不会死,而土豆是古壶引种推广的,故,古壶与那七人的死仍脱不了干系,请皇上严重古壶。” “乌天权!”古壶情不自禁愤怒指着乌天权吼道。 “见过不要脸的人,没见过如你这般不要脸的人。如你所言,天下的所有大米和麦粟都是毒物,只有等人吃完所有大米和麦粟没中毒,才能证明大米麦粟不是毒物。” “这岂不是荒唐之极?要是信了你的话,你把皇上和满朝文武当什么人?都当成是傻子了吗?” 古壶气得差点要跳了起来。 皇上沉默,诸臣沉默,一时殿内鸦雀无声。 “启奏皇上。”乌天权突然指着古壶大声说,“古壶以一区区五品郡守,当众咆哮指责堂堂一品司空,以下犯上,目无朝纲,也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另外,那七条人命也与古壶脱不了干系,请皇上明察,治古壶罪。” “臣等附议,请皇上治古壶罪!”有四五位老臣也拱手道。 古壶也后悔刚才的过分激动,他静静地看着皇上。 皇上终于开口:“古壶以下责上,有违朝纲,所辖郡内有人命案未查,渎职,将古壶打入牢中,堂上两簸箕土豆,众臣分而食之,退朝。” “这——皇上——”古壶惊诧之余,想喊冤枉,可皇上已起身离去,殿门口两个甲士进来不由分说拖起他就走。 古壶被关进了一间单独的宫牢之中。 可恶的乌天权!糊涂的皇上!古壶气愤地在心里骂着,踢着牢门,直到踢疼了脚,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踢门并不能把自己踢出门外,自己真坐牢了。 靠墙坐在冷硬的地上,古壶慢慢冷静下来,皇上不会真要杀了我吧?他这一念头刚一闪现,马上就否定了,不会的,顶撞上品官也够不上死罪。 还有那七个人,要真死了那么七个人,就算真是因吃土豆而死的,也不该完全算到我头上,吃饭还有胀死人的,喝水还有噎死人的。 还有,岳丈康王爷和大哥王右军知道我被打入牢中,也不会不管我吧? 万一—— 万一真到要命的那一步,大不了像第一次面圣时所想那样,凭点穴术和那快动作,把这天网撞个洞逃出去隐身江湖。 如此横起一想,古壶的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再仔细回想刚才的一切,他脑中清楚地想起皇上最后那句话——“所辖郡内有人命案未查,渎职。”“堂上两簸箕土豆,众臣分而食之。” 皇上这两句话何意?皇上金口玉言,在朝上一字一句都不是随口说的,想想,再想想。 第一句“所辖郡内有人命案未查,渎职。”是说我未查命案,渎职,而不是我自己犯了命案。 第二句“堂上两簸箕土豆,众臣分而食之。”皇上为什么最后要人众臣分食土豆呢?难道他要毒死他这帮大臣? 显然不是,是皇上认为土豆无毒,可食,让从没吃过这东西的大臣们品尝,这不是对我引种土豆的肯定吗?这不是说我还是有功的吗?既然有功,当然不会杀我了。 如此细细想来,古壶的心里总算基本平静了下来。 坐牢就从牢呗,从没坐过牢,也体会体会,这不是一般的牢,是皇家大牢,没面子的人还坐不到这样的牢呢。 古壶摘下腰间的天机牌把玩着,自己安慰着自己,竟然睡着了,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一团明亮的火球从天而降,火球变换着大小,从门缝中钻进牢里,火球包裹着他,带着他飞出大牢,飞向空中。 从空中遥遥俯视着,他看见一片古老的大地,看见了这大地上行走劳作的人,这大地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突然,火球爆炸了,他被炸成碎片,被裹进一片彩色的光中,光渐渐散去,无数碎片的他又渐渐聚拢,合成一个完整的身体慢慢往下降。 下降着下降着,眼前又出现大地,那大地上万家灯火,高楼林立,空中有飞机,地上有火车汽车…… 古壶是被饿醒的,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看着昏暗的灯光下不知道时辰的牢房,他苦笑着自语道:古壶啊古壶,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突然,他听到外面有响动,吸吸鼻子,他嗅到了饭菜的气味和一个人的气味,郡主——我的妻! 他扑到铁栏牢门前一看,果然是郡主带着侍女提着篮子急急走来。 “夫君——”郡主叫着扑上来,隔着铁栅栏抓住古壶的胳膊,瞬间梨花带雨变成了个泪人儿。 “夫人——”古壶心头一热鼻子一酸,可脸上绽开的,却是满不在乎的笑容,“夫人不必如此,小事一桩,我饿了,带饭来了?” “带了带了。”郡主拭着泪水,赶紧吩咐侍女把饭菜递进去给古壶。 古壶狼吞虎咽地吃着饭,郡主告诉他,康王爷得知古壶被关进牢里后,立即进宫面见皇上。 回来后,康王爷说,他去见皇上时,遇到王羲之也在那里,皇上告诉他们,不会杀古壶,可那所谓七条人命的事得给朝臣一个交代,皇上已派出黑匣子的人星夜前往坂台郡核查。 “派黑匣子的人去核查?”古壶这是第二次听说“黑匣子”这个神秘的皇上直管的间谍机构之名。 皇上动用黑匣子去查这么一个所谓七条人命案,不是说这案子有多重要,而是说明了皇上对乌天权参奏我古壶这事是非常的重视。 我也希望皇上你把这事查个一清二楚呢,谢了皇上。 想到这里,古壶心中更加踏实了。 第423章 朝堂之上4 郡主还说,侯戈得知古壶被押牢中后,竟然要只身前来劫牢,被康王爷严厉制止了。 古壶心中一热,两颗泪珠悄然滑落进饭碗中,他赶紧和着饭刨进嘴里,原来只有母亲兄妹关心自己,而现在,有更多的亲人、朋友的关心,甚至为了自己不惜以身犯险。 这个世界虽然越来越复杂了,可也越来越让人温暖了。 在默默的感动中,肚子渐渐饱了,心中也越来越踏实了。 看着古壶吃饱了,心绪已然平静下来的郡主拿出几本书递进去:“夫君,这是你平日最爱读的医书。” “知我者,夫人也!”古壶高兴地接过书。 郡主看着古壶高兴的样子,脸上总算漾出了笑容,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曾经的贱奴,这个几年来一直占据着她心房的人,这个现在与她相依相伴的夫君,这个人就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天。 昨日,她曾无意间听见父王和母亲在议论古壶,父王说古壶是个“怪杰”,她觉得这词用在她这位夫君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这是一个古怪之人,这是一个杰出之人,也不知自己与他前世有什么因,以致今生有此奇缘。 她知道,对如此一个怪杰,别说自己和父王,哪怕皇上也不能完全左右他,因为他总能弄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郡主,探视时间到了,请郡主——”狱卒的提醒让郡主收回思绪。 郡主拉拉古壶的衣袖,又红了眼圈:“夫君保重!” 古壶笑道:“夫人放心,我不过是在这里闭关修炼专心读书而已,还要谢谢皇上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呢。” “嗯——我和孩子在府中等着你。”郡主也笑着点头道,转身和侍女一起离去。 古壶看着郡主离去的背影,想着她刚才那句“我和孩子在府中等着你”,这句话让他心生负重之感。 是啊!我不再是天马行空的逍遥单身汉,而是为人夫、为人父的大丈夫,“天下”要去搞,亲人要过得好,唯有负重前行,方能不负此生。 第二天,将军大哥的部属田副将来了。 “古大人,将军派我来看望你,他让我问你,此间可安好?”田副将笑说。 古壶笑道:“谢谢将军,请转告将军,此间安好,心间亦好。” “你这怪人,将军还让我给你带来一本书,说让你好好读读此书。”田副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古壶。 古壶一看,是《墨子》,他知道有这么一本书,是墨家代表作,可从没读过此书,这一瞬间,古壶想起之前将军带他在那间颇为神秘的房间里参拜过墨子像。 将军大哥推崇墨家学说,要我读这书,也是让我了解墨家学说,仅只是了解吗? 古壶觉得将军可能有更深的意思在这里面,将军没有明说,也许是不愿说,也许是还不到说的时候。 总之,古壶有直觉,觉得将军与墨家,可能有不能为外人道的渊源。 “将军让我转告你,好好读书,出去后,他要考你。”田副将说罢,拍拍古壶的胳膊,起身离开了。 好好读书?考我?古壶看着手上的书淡淡一笑,自言自语道:“考就考呗,从小考大的人,还怕考吗?” 古壶移到亮光处,认真地读起书来。 七日后,当古壶把一本《墨子》和两本早就读过的医书“咀嚼”得烂熟于胸时,他被放出牢房了。 宫人带他去洗了澡换身衣服,直接将他带入朝堂大殿。 古壶一看,还是那满朝文武,还是那么异样的目光,全都盯着他,蚊群般嗡嗡议论着。 古壶环视一番,看见了乌天权,径直走到乌天权面前,拱手道:“乌大人好!” “哼!”乌天权冷冷一哼,长袖一甩,把脸别过一边。 “下官说错了,乌大人不好。”古壶微笑着改口道。 “你!”乌天权愤怒地瞪着古壶,气得嘴唇发抖。 古壶玩世不恭地笑道:“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乌大人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乌天权瞪着古壶,恨恨地说:“你给老夫记好了,我要是不好,你会比我更不好,比我更惨。” “比惨?”古壶认真地看着乌天权,“我一个小小的五品,怎么敢跟你一品比呢?还是你夺魁吧。” “皇上驾到——”宦官喊声响起,古壶转身,泰然地走到文官队伍最后的位置上,他的品级最低,这是他的位置。 看着前面一品高过一品的位置,古壶在心中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们都搞定。 众臣行过见君之礼后,皇上直接问:“坂台郡守古壶到否?” “回皇上,坂台郡守古壶在。”古壶出列高声回答。 皇上:“郡守古壶,坐牢七日,你有何反省?” 古壶:“回皇上,臣七日反省,知道臣此前年少气盛,口出狂言冒犯上品,有违朝纲,日后必谨遵朝纲,慎言慎行,恪尽职守。” 皇上手指敲敲龙案:“牢没白坐。”皇上朝身旁宦官点点手指,宦官打开手上诏文念道: “之前司空所奏坂台郡守古壶引种之土豆毒死人一案,经查,确有此七人,一年之内七人死亡属实,真实死因为,三人因病而亡;一人自缢而亡;一人意外坠崖而亡;一人被奔牛踩伤不治而亡。” “有一四十岁妇人,因偷吃留与婆母之土豆,被丈夫责骂,自感羞辱,服毒而亡。此七人之亡,皆非因土豆有毒,经查,土豆为高产新作物,能饱腹充饥,可作美味菜肴,为人所喜爱之物。” “皇上英明!”众臣山呼。 古壶也一同高喊了这句“皇上英明”,他的喊声异常高亢,如同群鸭声中窜进的一声鹅叫,引得众臣纷纷侧目。 古壶是故意喊得与众不同的,他这一声是特意喊给乌天权听的,也是他心中真诚的呼喊,这皇上,还不是糊涂蛋。 古壶发现皇上显然也听出了他这故意扯出的声音,因为皇上的嘴角掠过了一丝隐隐的笑意。 第424章 朝堂之上5 皇上环顾大殿一周,正色道:“众卿,刚才你们已听到了,土豆高产且能充饥能做菜,你们也都品尝过了。” “民以食为天,民,丰衣足食人丁兴旺,国,方能国力强盛抵御外侵,我大宁有幸先得此新作物,务必尽快在全国推而广之,富我国民,强我国力,对此,众卿有何良策,尽可放声议论,今日只议此事。” 一时间,朝堂炸开了锅,众臣畅所欲言议论争执。 不少大臣都围到古壶身旁,征求古壶意见,古壶只笑着回答:“国家大事,下官思虑不全,不敢妄言。” “古大人谦虚了,古大人谦虚了。”大臣们对着古壶拱手微笑道,古壶从大臣们的目光中,看出了他们对自己真诚的敬佩,心中抑制不住地泛起得意与兴奋,一会儿再给你们说点好听的。 古壶强压住内心的兴奋,时而走向这群大臣听听他们的议论,时而走向那群听听。 古壶也走到了乌天权所在的小圈子旁点头微笑着洗耳恭听,乌天权轻蔑地别过头不正眼看他,古壶也对其他大臣点头微笑,却故意目中无人般不把乌天权放在眼里。 古壶谦虚地四处倾听着。 议论声渐停,大臣们分别向皇上禀告,最后基本上形成两派意见。 一派认为,要想大规模收获土豆,应由官府统一强制民间拿出一定比例的土地种植土豆。 另一派认为土地是个人的,种什么应该由土地的主人自行决定,官府无权强制种植。 两派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有各的大道理。堂上再次掀起不相上下的争议,皇上左听听右听听,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郡守古壶。”皇上终于点名道:“说说,你有何良策?” “回皇上。”古壶胸有成竹地高声答道:“微臣以为,既不可强制种植,因为强制种植会让不愿种之人心生不快,或对抗官府或对官府阳奉阴违。” “亦不可放任自流,土豆为新作物,知之种之,不知者不种,还有想种者不会种,难以在短期内尽快在全大宁推而广之。” “那依你说,应当如何?”皇上似乎有些忍不住了,有些着急地问。 古壶:“应该引导农人或农庄主,说明种植土豆的好处,教会并且帮助他们,如果让他们会种,并且有利可图,他们自然会争相种植。” 有大臣质疑道:“古大人这办法听起来不错,可是,这土豆是新作物,就算这两年在坂台郡种过,会种之人比起全国之人也是寥寥无几。” “可全国官府督促农事之吏,他们也不会种,要找到教会全大宁农人种植土豆的人,谈何容易,哪里去找?谁去找?更何况,还要让种植之人有利可图,谁愿意做这样的事?谁能做到这样的事。” “要是有人愿意做也能够做好这样的事呢?”古壶问。 “谁?你古大人吗?”大臣再次质疑道:“除非你古大人有三头六臂,能一人分身为千千万万个人。” “哈哈哈——”众臣哄堂大笑。 古壶:“古某没有三头六臂,也不会分身,可是,有一家商社愿意做并且能够做好这事。” “商社?”皇上惊问:“哪家商社有如此本领?” “回皇上——”古壶大声说:“是民鑫商社,坂台郡的民鑫商社,去年和今年在坂台郡的土豆种植,就是由此商社操办的。” “这家商社有人力物力财力和经验,能在全大宁推广土豆种植,无须官府操心,亦无须朝廷花钱。目前,天下唯有这家商社能办这件事。” “大胆古壶!”一个声音突然响彻朝堂。 乌天权已经站出来,他两眼放光,终于抓住古壶的把柄了,看我怎样弄死你小子。 乌天权指着古壶大声说:“好你个古壶古大人,原来你的私利在此,据本司空所知,这家民鑫商社的大掌柜顾三是你一手栽培的人,这家商社虽为诸商共同出资组成,可你古大人本人在里面也有股有利。” “你口口声声种植土豆是为民为国,原来却包藏私心,以强国之名谋取私利,竟然还敢把这种事在朝堂上洋洋得意地说出来,如此愚弄众臣,欺瞒皇上,欺君欺臣,胆大包天,你该当何罪?” 一时间,朝堂寂静,众臣的目光如交织的网罩着古壶,皇上冷峻的目光也剑一般射在他身上。 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哈哈哈——”古壶突然大笑,笑声在原本寂静的大殿中异常响亮,“司空大人所言,有属实之言,更有诬陷之言。” “属实者,民鑫商社大掌柜的确是我一手栽培,商社是听我意而建成,我本人及坂台郡府衙确实在商社有股有利。” “可是,这何罪之有?其一,商社之经营,没强买强卖没偷没抢,且依律纳税,税钱入国库,利国利民,商社经营合理合法,经营越大功劳越大。” “其二,郡衙以官府名义入股商社分红,所获利润全部以官府名义用之于民,扶弱济困,助鳏寡孤独者,助无家可归者。每一笔账均有据可查,无人私吞一文,此举彰显官府爱民,彰显皇恩浩荡,只有功而丝毫无过。” “其三,本人以私人名义入股商社分红,乃从大宁惯例。且问,大宁国之达官显贵,没有涉足商业者有几多?” “不说别人,且说你司空大人,你身为公卿,身为朝廷重臣,你经营大小庄园共八个,另有商社几十家遍布诸郡,佃户、仆役、奴隶成千上万,请问司空大人,众官涉商皆无罪,唯独古某涉商却有罪?” “其四,放眼天下,目前唯有民鑫商社涉足土豆种植,商社不用国家人力物力财力,而靠商社之力为推广种植土豆这一利国利民之物,获取适当利润难道不应该吗?” “司空大人将此利国利民利商之义举诬陷为古某谋私利,请问大人这是在跟古某过不去,还是在跟国家跟百姓跟皇上过不去?” 第425章 将军密语 古壶这番话,字字铿锵坚定,句句慷慨激昂,声声驳斥有力。 满堂大臣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有人击掌赞同,有人大声说:“古大人所言有理,良策也,请皇上允准。” “良策也,我等附议,请皇上允准。”大部分大臣拱手启奏。 皇上微微一笑,虽然民鑫商社这一着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可如此省钱省力又有效的办法真是上上之策,此时朝堂上的情势也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 古壶这小子奇招有胆谋,是真正的奇才怪杰,国之栋梁也。 “好!”皇上想到这里,在龙案上一拍,大声说。 “郡守古壶良策为国,可嘉!在全大宁推广种植土豆一事,具体事务交由民鑫商社办理,由郡守古壶督办,所需官府协助,所涉府衙务必给予协助。” “力争明年大宁全国土豆丰收,民丰物阜,强我国本,此事办成,古壶大功一件,朝廷必有重赏,望郡守古壶不负厚望,退朝!” 皇上说罢,起身,步履轻盈地离开了。 众臣热议声蜂起,纷纷走到古壶面前拱手赞贺,古壶谦恭地还礼致谢。 唯有乌天权和几位同僚黑沉着脸拂袖而去。 多数老臣议论着先行离去,古壶在十多名比较年轻的大臣的称赞和簇拥下在最后走出皇宫。 虽然这些年轻大臣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满口的敬佩夸赞之词也让他心中虚荣心得以满足,可他不想如此高调地被人认为是一个政治暴发户。 “诸位,诸位大人,古某不过一小小郡守,诸位大人不必如此过誉,古某不敢当,不敢当,抱歉,古某有事先行一步,诸位大人慢慢来。”古壶说着要急于摆脱这批粉丝。 “古大人,大人先别急,我们有几句话,请古大人听完再走不迟。”一位三十多岁模样的大臣拦住古壶说。 古壶只好站住,拱手微笑道:“这位大人请讲,古某洗耳恭听。” 这位大臣指指周围同僚说:“古大人看看,我们这些人都有什么共同之处?” 古壶一下懵了,看看这十多位,共同点,都是两个肩膀顶一个脑袋,都是男人都穿着衣服,都有鼻子耳朵眼睛嘴,可——这能算共同之处吗? 古壶只好摇头道:“古某眼拙,看不出来,请大人指教。” 这位年轻大臣说:“我等都出身寒门,都是寒士,虽说也在朝中任职,可在世族眼里,我们再年长再能干也低他们一等。” “世族年少即可身居高位,世族只管诗文书画,夸夸清谈,视政务为俗务,视寒士为俗人,甚至视与寒士同坐为辱,更别说与寒门通婚,那真是骇人听闻。” “我们知道,古大人也出身寒门,还曾全家获罪为奴。可是,你却逆流而上,成为政坛怪杰,成为王府佳婿,成为皇上倚重之才。” “尤其是今日在朝堂之上,古大人不仅良策为国,而且胆识超群,智慧超群,谈才超群,令我等敬佩之至,我等今日想请大人共聚一堂,畅叙一番,不知古大人意下如何?” “请古大人共叙。”其他年轻大臣拱手齐声道,人人脸上都是一脸真诚, 古壶没想到自己会一时间火成这样,虽然从奴仆一步一步走来的他,深深理解这帮寒士之臣满腔憋屈之心,他们刚才这番话也出自真诚,他听起来也确实心里舒坦。 可他心里清楚,这聚会去不得,至少一直想要人命的乌天权等在盯着他,他要真去了,“火”渣会落到自己。 心念及此,古壶对众人拱手道:“多谢诸位大人的抬爱,我与诸位都是同一条浊流俗沟里的人,可是诸位,皇命在身,一刻也不敢耽误。今日我确实有事要办,来日方长,我们日后再共叙如何,诸位谅解,诸位谅解。” 众人理解地点点头,朝古壶拱拱手,各自散去。 古壶说有要事办,并非借口,他此时确实急于想去见见将军大哥,一来征求大哥对民鑫商社权推广土豆种植一事的看法,兹事体大,必须要听听大哥的意见。 二来,古壶摁摁怀揣着的那本《墨子》,他想看看大哥如何“考试”。 古壶还没到将军书房时,得到通报的将军已经大步迎了出来,紧紧拉住古壶的胳膊:“贤弟啊,我总算来了,快快快,进来坐,进来坐。” 进入书房,将军从丫环刚端进来的托盘上端起一杯茶,双手捧给古壶:“贤弟,先以茶代酒,哥敬你!” “大哥。”古壶心中一热,双手接过茶。 将军捧起另一杯茶道:“先喝一口,沁沁心脾,然后跟我讲讲。” 两人饮酒般碰了碰杯,各自喝下一口茶。 放下茶杯,古壶讲刚才堂上之事,讲这七日在牢中是如何度过的。 将军静静地听着,脸上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沉凝,一会儿淡然。 古壶讲完,最后说:“事情就是如此,大哥有何见教?” 将军两手搓了搓,起身踱着步,兴奋地说:“妙!你在堂上的应对之策妙!最后争取到的这个由民鑫商社来负责推广土豆种植这个结果更妙。” “其实皇上心里明镜似的,只有民鑫商社能做此事,如此一来,如我们之前所料,我们不但能在短时间内推广土豆种植,让大宁所有百姓都能至少吃饱肚子,而且即增强了国力,随着以后商社经营的扩大,也大大增强商社的财力。” “有了充足的财力,我们在各方面做事就更能游刃有余,更有利于我们搞定天下。你这民鑫商社比起我的文宝斋可是要强何止千万倍,哈哈哈——” 将军爽朗地大笑,激动地挥笔在纸上写下龙飞凤舞的“搞定天下”四个大字。 将军指着这四个字说:“这事一成,我们将名垂青史,你我此生无憾矣。” 古壶受到将军情绪的感染,也站起来看着那四个字,两眼放光,再看着激动的将军,古壶在心里说:你老人家即便不搞这天下,仅那一纸《兰亭集序》都已经是铁定了的名垂青史了。 我呢?也搏一把,争取如你一般垂一垂青史。 想到这里,古壶突然想起怀里的书,他取出那本《墨子》说:“大哥,在牢中这几日,我已认真读完此书,大哥不是说要考我吗?” 第426章 将军的秘密 将军从古壶手上拿过书在自己手上轻轻掂量着,说:“此书在手上不过二两重,可在我心中,却重如泰山,你说说,墨家学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古壶没忘记,之前拜见墨子像时,将军就曾考过自己关于墨家理论,当时自己一知半解不敢回答,这次不一样了。 古壶认真答道:“是兼相爱,交相利,非攻、尚贤、尚同、节用、节葬,还有辩论逻辑,还有几何学、物理学、以及光学成就。” 古壶简单答完,发现将军惊讶万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脱口问道:“大哥,我——哪里答错了吗?” “你——”将军一击掌,又竖直大拇指道:“你如此快便把握住了墨家精髓,着实让我惊叹,可是,你最后说什么几何学、物理学、光学,我虽熟读墨子,却不知这几个词,是何意?” 古壶心中一愣,我的大哥啊,这怎么能几句话跟你说得清楚,他笑笑说:“这几个词是我临时胡诌的,大意就是说墨家擅长于制作奇巧之器,从这方面说,我也非常崇拜墨家,算是墨家信徒。” “墨家信徒——墨家信徒——”将军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这四个字,嘴里反复地咀嚼着这四个字,脸上看似随意淡然,心中却有万顷波涛翻滚。 古壶现在算不算真正的墨家信徒?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黑土社的事?将军在心中无比纠结。 自从确定古壶是一位逸才怪杰后,将军便相信古壶是一位能成大业者; 自从与古壶结义为兄弟,立志一同“搞定天下”后,将军便在思考应该在什么时候把“兰亭华士”和“黑土社”的事告诉古壶。 这两个巨大的秘密迟早是告诉古壶的,因为自己掌握这二者的目的和“搞定天下”的宏图大业是一致的。 而遇到古壶这么一个千古难觅的奇才怪杰,这是成就我本人乃至数代前辈所追求之大业的最佳时机。 大业离不开古壶,这两个秘密不能不告诉古壶。 现在先告诉他一个秘密吧,另一个以后择机再说。 将军想到这里,端起茶杯看着古壶说:“虽然我不会制作奇巧器物,可要说墨家信徒,贤弟知道,我肯定算是一个,此话题我们以后再聊。先喝口茶,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古壶心中一惊,“大哥之秘密,可以告诉我吗?”古壶这话,半是认真,半是试探。 他早就感觉到,这位将军大哥的身份,不仅是一个书法家、一个职权并不大的将军、一个显赫的世族子弟这么简单。 将军浅浅一笑:“个人风流秘事,当然有不能说的,可是你我既然结为兄弟共谋大业,并且时至如今,与我们搞定天下有关的事,我会对贤弟坦诚相告,无秘密可言,相信贤弟对我也是如此,是吗?” “当然!”古壶点头道,“我们是发过誓的。” 将军正色道:“我有两个秘密要告诉你,不过,现在只能告诉你一个,另一个秘密,在时机成熟之时,我自会相告,贤弟能理解吗?” 古壶郑重点头道:“当然理解,理解万岁。” “嗯——”将军点点头说,“你还记得当初你进剿蝉族时,玄之道长带去帮你的那五十个弟子吗?” “当然记得,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要不是他们相助,也许蝉族还真灭了,被灭的可能是我。”古壶认真地说。 “其实,他们不是道长的弟子,而是我的弟子,从我的八家行书院精选出来的兰亭华士。” “兰亭华士?”古壶惊讶出声,“这名字听上去就高大上,他们是干什么的?” “高大上?何意?”将军皱眉问道。 古壶一笑:“哦——就是说这名字取得神秘而响亮,好!” 将军:“兰亭华士是我从书院弟子中精选出的文武双全的人才,他们习的剑术是我依据行书笔法独创的独家剑术。” “非我妄言,单就剑术来说,兰亭华士个个是一顶一的好手,要是他们组合起来用上‘永字剑阵’,那么,无论是江湖厮杀还是军阵战斗,都是所向披靡,无几人能敌。” “我秘密培养训练兰亭华士,旨在于我大宁国危民困的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尽我一份为国效忠之心,之前借你千里眼,秘密去边镇武木良将军处助战的,就是部分兰亭华士。” “包括景王爷在内的几位朝臣,对我有所猜忌,但他们都不知道兰亭华士真实情况。我告诉你这一秘密,是因为你现在得皇上重任,要做前所未有的大事,也可能会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 “让你知道我这里有这么一只秘密力量,是因为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如果你需要帮助便告知我,我会派他们全力相助。” 果然,这位大哥非常不简单,古壶心中赞叹,对将军的敬佩有加,他拱手道:“大哥将如此重大秘密坦言相告,小弟感佩之至,有大哥如此实力相助,以后行事我就更有底气了。” 将军又取出件东西递给古壶,古壶接过一看,这是一条能放于掌心的墨,可非常重,再仔细一看,不是真墨,而是一条铁墨,上面铸有一个长形的篆体的“永”字。 “你掰一掰。”将军微笑着说。 古壶轻轻一掰,这铁墨沿竖向不规则地裂成两部分。 将军拿过铁墨,把一半递给古壶:“这是调动兰亭华士的特制兵符,你拿去半边,以后无论是你本人还是你派出的人,只需到任意一家王记文宝斋找到大掌柜,用这兵符就能一次调用五至十名兰亭华士,虽然人数不多,多少也能帮上一些忙。” “明白,还是大哥思虑周全。”古壶由衷地说,他心里清楚,以后的路越往后走,要做的事越多,遇到的麻烦也会越多。 天下可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搞定的。 正事谈完,将军又请古壶吃饭,丰盛的菜肴和数日的牢狱生活,使古壶胃口大开,他大快朵颐之后,告辞回到康王府。 第427章 岳父之谈 郡主一见古壶回府,高兴地笑着抹眼泪,古壶小声对她说:“没事了,还有大好事,你夫君要干大事业了。” 古壶说着从郡主怀中抱过儿子,看着不过三月大的儿子,他又一次湿润了眼睛。 他清楚地记得,孩子刚出生,第一次把孩子抱在怀里时,他当时瞬间就觉得自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自己从仿佛一下子成一根嫩笋变成了结实的竹子,要用自己坚韧的力量为妻儿撑起一片天。 感动之余,看着儿子的小脸,他不只一次在心中暗地里产生一个奇怪的疑问:小子,你究竟算我的儿子呢还是我的祖先? 打那个奇怪的疑问在心中生了根之后,他每次看见孩子都总觉得怪怪的,这三个月了还没完全适应,他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适应。 女婿从宫牢中出来,而且还得到皇上重用,王爷王妃一府上下自然高兴,山珍海味的犒劳古壶。 古壶不适应也不喜欢王府这种热闹的排场,他强作笑脸地应付完这顿饭后,对王爷说想去看看跟他来的几个人,他在牢中这些日子,他们一定也在为他担心。 康王爷欣慰地看看古壶,点点头说:“应该的,不用再陪我们了,去看看你的人吧。” 古壶忽然觉得原来高高在上的王爷岳父也是善解人意。 他来到定伯、侯戈和三名镖师住的一处府中小独院,与他们喝着小酒聊着天,他觉得这才自在。 聊着聊着,古壶突然想起了**,想要去把他叫来这小院喝酒。 侯戈说:“你叫不来他了?” “为什么?”古壶无不诧异地问。 侯戈:“那天听说你被皇上关入牢中时,我要去救你,被郡主和王爷拦住,后来我突然想到**,想找他讨个主意,一问才得知,去年郡主与你成婚不久,王爷就把他又送回宫里去了。” “唉——”古壶长叹一声,“这**啊,是我来这世上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人不错,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他。” “你们是一块儿从小长大的?”侯戈无不奇怪地问。 “啊——?不是,五六年前认识了。”古壶说。 侯戈更奇怪地看着古壶:“你刚才不是说他是你来这世上结识的第一个朋友吗?” 古壶这才回过神来,他拍拍自己的脸说:“说错了说错了,酒喝多了,不能再喝了。” 正说到此处时,院里来了一男仆说:“姑爷,王爷命小人来请你过去。” “现在?”古壶抬头看看暮色四合的天。 “是,现在就去。”男仆肯定地说。 “走吧。”古壶起身,他心里嘀咕,王爷此时特意找我去,应该是有正事要谈了,会谈什么呢?正式地要求我必须对他女儿好?否则就如何如何,还是有其他正事要事? 第一次见康王爷时,是以大夫的身份为他治打嗝不停的毛病,当时即便是为王爷治病,王爷也从未正眼看过我一眼。 之后那次与王府神鞭王的比武时,康王爷也是板着一副脸,没有好好说上过几句话。 如今,鬼使神差成了康王爷的女婿,既然成了翁婿,也应该正式地谈谈了,管他谈什么呢,古今中外,天文地理,你想谈什么我就陪你谈什么。 虽然心中如此想着,可还是难免有些紧张,很快自己给自己找到理由,在岳丈面前不紧张的女婿又有几人呢? 同时又给自己找自信,怕他什么?皇上面前都不怕,还怕他王爷吗?何况,我让他当了姥爷,他叫我去,可能是感谢我呢。 古壶在忐忑中来到了康王爷书房门前。 “姑爷,里面请。”男仆为古壶开了门。 古壶的腿迈进门槛时,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平静了,宽敞的书房里很静,康王爷背向立在对面窗前,灯光下如一尊雕塑。 “古壶见过岳父大人。”古壶对着康王爷的背影拱手鞠躬,虽然低着头,可他微微上抬的双目余光还是落在康王爷身上。 “免礼,坐吧。”康王爷缓缓地吐完这四个字才又缓缓地转过身来。 “谢岳父大人。”古壶等康王爷先坐下了,他和坐下。 古壶见康王爷面色淡定地打量着自己,他目光平视着对面的墙,仿佛那墙上有字,他在等着王爷发话。 王爷像只是打量着古壶,却迟迟不说话,屋里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古壶心中突然又紧张起来,如芒刺在背,这老大人,究竟要干什么? “你与王右军,究竟有何牵扯?”康王爷冷不丁突然问道。 古壶一愣,心中暗叹,姜还是老的辣啊!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直奔主题,让你回旋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我——我与王右军。”古壶明白,不能不说,也不能全说。 “我与王右军,也许是前世注定的缘分,也许岳父大人早已听说过,一个偶然的机缘,在兰亭认识王右军,有幸与他一起写出兰亭集序。” “后来我们成为书友,以后又成了朋友,我在多方面得到他的指点和帮助,就是这样,岳父有何指教?” 古壶一番虚实相间的太极之后,马上把球踢给岳父,他想知道究竟要想说什么。 “王右军——”康王爷站起身,缓缓地踱起步来,“此人学问渊博,高深莫测,人品不错。” “只是,这是位不安分的主,有时行事让人琢磨不透,不过,在这点上,倒与你有几分相似,你们成为朋友,倒也不足为奇。” “如今你成了我的女婿,为了我女儿,本王想提醒你,与此人交往可以,但不要被他带到邪路上去,否则,你若临深渊险境,本王也爱莫能助。” 话到这里,古壶的心里完全放下来了,这岳父王爷不是要把他怎样,不过是为了女儿,告诫女婿,人之常情。 古壶拱手道:“多谢岳父大人指教,我与郡主真挚相爱,我行事自会谨慎,不会以身犯险,不会置家人于危境。” “你能如此懂我心意,我自然放心。”康王你总算正视着古壶,欣慰地笑了笑说,“还有些话得提醒你。” 第428章 出城被叫回 “其一,你年轻气盛,既然投身官场,便要懂得内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你出身卑微,更不要意气用事。” “其二,我王兄景王爷曾是你的主人,虽然在矿山铁厂上他对你有所依赖和忌惮,可此人城府颇深,心狠手辣,必要的时候对什么人都下得了狠手,你对他得多长个心眼儿。” “其三,乌天权、何尚书等已然成为你的政敌和仇人,你这两年为政太过出众,又受到皇上倚重,难免招人忌恨,以后你的对手和敌人可能会越来越多,凡事得多加小心。” 康王爷此前脸上的冷峻与孤傲烟消云散,看着古壶缓缓道来的告诫语重心长,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古壶感受到了,是一位长者对晚辈亲人真挚的关怀,这让他油然而生一丝感动。联想到之前定伯讲过的康王爷从小因庶出而受的歧视与排挤,他非常理解这位岳丈大人对自己的谆谆告诫。 可是,古壶不想像康王爷一般活得窝囊憋屈,但是,他现在不能对王爷说出自己的宏图大志。 一切用事实来说话吧,古壶看着康王爷,在心里说,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以有我这女婿为傲。 想到这里,古壶拱手道:“岳父大人的关爱与提醒,小婿铭记在心,请岳父大人放心,我不会自找麻烦。” “可对那些找我麻烦的人,我也不会怕,虽然前途艰险,我亦会克艰破险,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上不负国,下不负家。” “好!”康王爷情不自禁赞道:“好一个上不负国,下不负家,有婿如斯,本王足矣!时辰不早了,你去歇息吧。” “遵命,岳父大人也早些歇息,小婿告退。”古壶行礼告退,出门而去。 康王爷立在门口,看着古壶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今夜这次与这位天上掉下来的女婿的正式谈话,让他略感欣慰。 康王爷虽然相信古壶对自己女儿是真心真爱的,可是,一个小小县令之子,一个奴,在短短几年之内成为一名政坛怪杰,成为王府女婿,无论如何都让人匪夷所思。 莫测的武功;奇巧的器物;诸如灭蝉族的大胆行事;诸如掠夺婚之类的奇特言行。 遇到如此一个非凡的女婿,康王爷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唯有走着瞧了。 古壶回到郡主和他的住处,儿子早已熟睡,坐到床沿,古壶这才把在朝堂上的事给郡主讲了一遍。 郡主听完,无不担忧地说:“乌天权等跟你过不去,皇上又给你如此重任,夫君你——能承受得住吗?” “夫人放心,我这身子是铜筋铁骨,再重的担子也能承受,何况推广种植土豆这事是我自己主动承担的,我是早有准备。”古壶笑着搂过郡主,“你知道你夫君是什么人吗?” 郡主笑着逗他:“是什么人?神人?仙人?我只知道你是我的男人。” 古壶:“我是你的男人这没错,可是,我还是世外高人,高人自有高招,放心吧,那些跟我过不去的人我会搞定,皇上交给的重任我也会搞定,再大的事情我都会搞定。” “搞定——搞定,我知道你能搞定,我现在就把你搞定。”郡主说着撩起一股香风,把古壶吹倒…… 两天后,古壶起程踏上了返回坂台的路,王妃担心孩子小受不了路途的寒冷和颠簸,让郡主和孩子留下,待冬去春来暖和后再派人送母子二人回坂台,古壶同意了。 古壶和侯戈、定伯及三名镖师,清晨时出宁都城,出城门时,他回身望去,跟前次受命横头县令离开此城门时不同,前次是身负一个县的安宁,而这次,是身负土豆种植大任,这是全大宁百姓的温饱,任重而道远。 不用多虑,用行动证明一切,他在心中告诫自己,马鞭一挥,沿官道一路轻车快马而去。 时至午时,忽然看见前方一大队白衣人马急驰而来,古壶等连忙靠边避让。这队人马经过时,古壶心中一惊。 这是一队扶棺送灵的队伍,从那那些贯甲持戈之人便知,这些人是军中之人。 古壶吸吸鼻子,嗅出了棺中尸体气息,他判断,棺中之人至少已死亡近十日。 军中之人,战死?病死? 古壶虽然心中奇怪,可毕竟完全不认识,人家又行色匆匆,他当然不便打听,恭谨地立马路旁,让这大队人马过去,看样子,这队人马是要进宁都城的。 又过了一日黄昏时分,古壶等人正过一座桥时,身后突然传来高喊声:“大人,等一等——大人,请等一等。” 古壶停马回头,只见两匹快马正飞奔而来,马上之人却不认识。 两个精壮之士奔到眼前,下马拱手问:“大人可是坂台郡守古壶古大人。” 古壶:“正是,二位这是——” 其中人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捧给古壶:“我们是王羲之王将军的属下,这是将军让我们交给古大人的急信。” “将军?急信?”古壶惊讶地翻身下马接过信,一看,“古壶贤弟,武木良将军为国捐躯,国家危急,请贤弟立即返回,面议要事,急急!” 国家危急?武木良将军为国捐躯?将军大哥的那位朋友,曾经借千里眼去助战得胜的那位武将军? 古壶大惊,难道就是昨日所遇那队白衣人马?应该是。可这——与我何干?这究竟怎么回事? 回去见到将军就知道了,古壶立即上马,对三位镖师说:“三位兄弟先行返回坂台,转告文先生和石诚兄,我在宁都城另有要事,办完事适时返回。” “遵大人命!”三位镖师拱手致礼,策马而去。 古壶又对侯戈和定伯说:“急返宁都城,定伯后来一步,仍回王府等我消息,我们先行。”古壶说罢,和侯戈一起,跟着二位来者策马而去。 武木良将军为国捐躯,将军大哥召我回去干什么,难道——难道将军大哥要代替武将军镇守边关?难道——要我也一起去? 古壶在马上一边颠行着一边想着,可一切都只是猜想,他什么也不敢肯定。 一路急驰,直达将军府邸。 “出大事了!”将军见到古壶,一把拉住古壶的胳膊,脱口而出这句话。 第429章 与将军比武 将军说,在北方边关,一个暴风雪之夜,天长国十万兵马突然对武木良将军镇守的定州和紧邻定州的旷州同时在多处发起突然袭击。 激战一夜又一天后,定州将军武木良战死,旷州将军甘胜两万人马也几乎全军覆没,甘胜举族逃亡他州。 定、旷二州已被天长国占领。 天长国已派使节来到大宁,提出三条路供大宁选择。其一,大宁把两州永久割让给天长国。其二,大宁给天长一次性巨额赔偿并岁岁纳贡,天长即刻撤兵。其三,大宁武力夺回两州。 “欺人太甚!”古壶听到这里,忍不住脱口而出。 “谁说不是呢?朝廷得到消息,皇上和众臣也慌张失措,要是割让二州,大宁将失去近一成半之国土,要想武力夺回,以大宁当下之兵力国力,谁也不敢保证能得胜而归,也许还会受到更大的打击和损害。” “那就只有忍辱赔偿了?”古壶气愤地问。 现在皇上和众臣几乎一致的想法,既然无力夺回,先花钱保住土地买个平安,日后再作他图。 “大哥也是此意?”古壶问。 将军无奈地说:“还能如何呢?面对如狼似虎的十万天长兵,我这虚职将军虽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所以请你回来。” “我——?那我能做什么?”古壶惊讶地看着将军大哥。 将军:“朝廷打算出钱出物从天长国手里赎回二州,并且要把二州并为一州,名为‘大定州’。” “可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出任这大定州刺史,因为这大定州刺史必须得文武双全,既能领兵抵抗外侵,又能治理该州,让一方物阜民丰。” “必须要有胆有识,敢作敢为之人,放眼当朝文武,别无他人,唯有贤弟你能担此重任。” “我——刺——史?”古壶再次看着将军,目瞪口呆。 “对,就是你——古壶!”将军看着古壶,微笑问:“你不愿——?还是不敢?” “不不不!”古壶连忙摆手道。 “不是不愿,也不是不敢,只是我觉得这太突然了,县令一年;郡守一年,这马上又——又刺史,大哥,这——我这官是不是升得太快了点?这是大哥你个人的想法,还是皇上也如此想?” 将军:“是我先想出来的,我已经上奏皇上举荐你,皇上还没给予确定的答复,可是我想,皇上会同意的,因为他难以找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所以我这么急地把你叫回来,如果皇上同意,你能不能担此重任?” “大哥,兹事体大,容我一虑。”古壶摘下天机牌在手上把弄着,在屋里踱起步来,似乎是在向手上的这个小小木牌征询意见。 手指轻抚着天机牌上那一个个图标,古壶再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与另一个世界的联系,这种感觉能让他产生一种从太空俯视地球、从心灵纵观古今的感觉。 在这种感觉之下,眼前的一切障碍都不再是障碍,一切困难都不再是困难。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个世界做自己想做的事,尽情地挥洒才能,不但要搞定这个天下,还要搞出一个崭新的天下,而当这个领兵刺史,正是摆在眼前的一个大好的机会。 想到此处,古壶站到将军面前,郑重地说:“大哥,如果皇上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倾心尽力守住一方国土,富强一方百姓。” “好!”将军兴奋地一掌拍到古壶肩上,“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有你这贤弟,是我三生有幸。” “大哥。”古壶拱手道,“能做大哥你的兄弟,这才是小弟我三生有幸。” “走,我们喝着酒等着皇上圣意。”将军拉上古壶来到花园凉亭,吩咐下去要在这里喝酒,很快便来人在凉亭里围上挡风屏,安置火炉,摆上酒菜。 将军叫来田副将,又让古壶把侯戈叫来,四人畅饮起来。 喝到兴致处,田副将和侯戈在园中切磋起武艺来,将军和古壶也站到亭外,看着侯戈与田副将树上树下地斗来斗去,倒也酣快淋漓。 “贤弟。”将军突然转头看着古壶,微笑道:“认识你这么久,你我从未过过手,我们也来比画比画?” 将军早就有此想法,据之前的了解,古壶武艺非同常人,将军也想亲自见识见识这位小弟的功夫。 古壶要真是武艺超群,到了定州那种险恶之地,他也好放心,要是差强人意,那就派几名兰亭华士给他当帮手。 古壶看看将军,欣然答道:“大哥有此雅兴,小弟奉陪,只是——大哥的独家剑法,小弟怕是难以应付。”他知道将军在亲试自己武艺,他也很想领教领教将军的行书剑法。 将军笑了:“切磋而已,点到为止,先拳术,后剑术,如何?” “便依大哥。”古壶拱手道。 两人走到空旷处,一抱拳,便动起手来。 一开始,两人都动作稍慢,拳来掌往,有招有式,渐渐地,将军的动作越来越快,拳如锤,掌带风,将军要试古壶的真功夫,可不想承让。 古壶随着将军动作的加快,也加快了自己的反应和回击,他以招架避让为主,很少还击,将军的每一拳每一掌都没有击中他要害。 “贤弟,不要承让,你现在就当我是你的生死仇人。”将军说着甩去外袍,拳脚交加如一团乌云向古壶裹来,他要逼出古壶的真实功夫。 “好的,大哥,我也没有客气。”古壶说着加快了自己的动作,将军的招式虽然迅疾,也优美好看,可在古壶此时的眼里,将军的每招每式都一清二楚,他虽然叫不出那些招式的名字,可他能很快地避开进攻并适当地给予反击。 将军已经在开始喘气,真有些累了,他心中暗自吃惊,这小弟,真是不简单,拳术上,自己虽然算不上顶级好手,一般武者也吃不消他这一连串的进攻,可眼前的古壶却游刃有余。 “停!”将军叫了一声,突然停了下来,拱手道,“贤弟果然厉害,我竟不能击中你要害,拿你没办法,你要是再使出你的点穴术,恐怕我早就倒在地上了吧?” 第430章 皇上召见 古壶也拱手道:“大哥过奖了,我这是占了年轻的便宜,要是大哥再年轻几岁,倒在地上的人便是我了。” 将军笑着摆摆手,对早就站在一旁观看的田副将说:“去拿两把木剑来,我们还要比比剑。” 侯戈对将军拱手道:“将军,您和我家大人谁胜了?” “你说呢?你不是一直在看吗?”将军反问。 侯戈搔搔头笑了:“我——看不出来,平手吧。” “哈哈——”将军指点着侯戈,“你这猴精。” 田副将拿来了两把木剑,将军递一把给古壶。 古壶一试,这木剑跟同样长短的铁剑差不多一样重,可见这木头这么结实,要真落在人身上,也还是有点力道的,心下便告诉自己,只招架不还手,可别真伤了将军大哥。 两人退开相离几十步远,各自道声“请”,便持剑相向而进。 古壶只见将军脚如蜻蜓点水,剑如出水蛟龙,裹着风带着雨朝自己袭来,他的心立即提了来,停步细看。 他看不懂将军的剑招,只觉得那剑快速变换着,看上去有些模糊,他不得不瞬间提高自己的视觉及反应速度,提升到接近最大值。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眼睛会有些发痒,不舒服,不过,还能忍受,但是不能忍受太久。 古壶看清将军手上的剑时,这剑已经到了眼前,他立即挥剑迎战。 将军的前几招直接向前的进攻被古壶成功挡开。 突然,将军变换招式,步法、身法、剑法突然大变,三者浑然一体,退中有进,进中有退,左手胳膊挥舞,右手剑突进,步法身法剑法三者配合得天衣无缝。 大开大合,左右逢源,行云流水。 将军不像是在比剑,更像是在大书特书一幅巨大的立体行书,如一条矫健的龙向古壶袭来。 古壶知道,这就是将军独创的行书剑法了,他相信,即便如石诚那般的顶级剑客,在将军这套剑术下也会甘拜下风。 就在古壶差点傻眼的瞬间,将军的剑尖已直朝他前胸而来,他快速一闪,差一点就中剑,闪得太突然,人也差点歪倒。 古壶马上强迫自己定下神来,就像刚才将军所说,把将军当成是生死仇人。 心神一定,动作便有了速度和准确度,虽然将军的剑极快,可古壶还是有足够的时间判断和反应,他成功地避过和接住了将军的所有进攻。 将军却越战越勇,进攻招数越来越密,古壶不得不在招架中寻机反击。 终于逮住一个空档,古壶在将军的右胳膊上轻轻点了一下,将军手上的剑突然脱手飞出一丈多远落在地上。 “这——”将军大惊,突然立住身子,看着地上的木剑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剑怎么突然飞了?” “大哥?”古壶抱拳道:“刚才我施了一下点穴术,大哥见谅。” “哈哈哈——”将军回过神来,大笑着上前把两手搭到古壶肩上,直视着古壶,高兴地说, “我输给了你,可我比赢了你还高兴,贤弟,我放心了,放心了,我们能搞定天下,一定能!” “谢谢大哥,我们能!一定能!”古壶抓住将军的两臂激动地说。 “痛快!”将军高兴地大声说,“今日痛快之极。” 古壶正想接将军这话说“我也痛快之极”,却见将军府的管家急急奔来对将军说:“宫中来人传皇上口谕,命将军进宫面圣。” 将军看着古壶一笑:“来了,你我马上洗去这身臭汗,即刻进宫。” 古壶:“可皇上只让大哥你去,没说让我也去。” 将军:“你跟我去,你在宫门外等候面圣。” 古壶点头:“听从大哥安排。” 古壶跟着将军到了宫门外,将军直接进宫去了,古壶等候在宫门外,正好把可能要面临的大事好好捋一捋。 “刺史”古壶首先想到的是这个词,接着在前面加两个字——“领兵刺史”,这可是雄踞一方的实权封疆大臣。 光宗耀祖,誉荣乡里……封妻荫子,妻妾成群…… 指挥千军万马横扫千里,踏平敌国……功成名就,名垂青史…… 一瞬间,太多的画面太多的东西纷至沓来塞满脑海,他觉得脑袋有些发胀有些疼痛。 他揉揉太阳穴位让自己清醒清醒,再抬头看看高耸的宫墙和巍峨的宫门,清醒地告诫自己:你想得太多了吧,这才在哪儿跟哪儿? 如果皇上给了这个机会,那意味着搞定天下的大幕才刚刚拉开,以后—— 以后的前途是光明的,以后的道路是曲折的,古壶在心中清楚地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宫门里面急急地跑出一个人来,古壶一看,乐了,不是别人,正是黄安! 黄安一路奔来,上前一把抓住古壶的胳膊:“古——大人,皇上传旨,让你立刻面圣,跟我走。”黄安拉着古壶就往里走。 “黄安你行啊,都成了传旨太监了。”古壶摆开黄安的手,“你前面带路,我跟着你。” 黄安边急急地走边回头说:“托古大人的福,你连升几品,就不准许我也往上爬一爬?” 古壶笑道:“我也盼望着你往上爬呢,你爬到天下太监的大总管,多在皇上面前给我说说好话,我还要粘你的光呢。” 两人半玩笑半认真地说着说,七弯八拐,不久便到了一座不大也不辉煌,不太起眼却很雅静的小院。 “这是什么地方?”古壶不解地问。 黄安朝一棵树下一指,古壶才发现树下一石头上有“拔犀院”三个字,他愣了愣才有脑海里翻出“拔犀擢像”这一才学会不久的成语,意思是像提拔犀牛和大像一样提拔特殊人才。 皇上真会选地方,古壶心中嘀咕道,我现在成了犀牛了? “这是皇上单独会见要臣之处,等会儿你自己进去吧。”黄安说罢走到院内正门口向守在门口的另一位老太监通报,老太监进屋后,随即出来叫道:“坂台郡守古壶觐见——” 古壶赶紧整理整理衣服,大步走进屋内。 一看,身着便服的皇上和将军大哥随便地坐在屋内。 “坂台郡守古壶坂台郡守古壶参见皇上!”古壶施礼,大声道。 第431章 领兵刺史 “这不是大殿,不必多礼,说起来,朕还是你的媒人,你还是我的朕的侄女婿呢?朕说得对吗?”皇上微笑着站起身,上下打量古壶说。 古壶心头一怔,皇上此时跟我套亲戚,真是要让我当没人愿意当没人当得下的刺史了?可皇上这话却难以回答,要答对嘛,显得我毫无志气,跪舔皇上套近乎。 要说不对嘛,臣下当面说皇上说得不对,岂不是对皇上大不敬。 这——?古壶犹豫之间,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古郡守,皇上问你话呢,你想什么呢?如实回答皇上,不必拘谨。”将军略带责备的目光看着古壶。 “回皇上——”古壶大声说:“皇上所言有对,也有不对之处。” “噢——此话怎讲?”皇上微笑着看着古壶,十分期待的脸色。 古壶:“于私来说,皇上当初允臣掠夺婚,可算臣之媒人,皇上为霞郡主之皇伯,臣为皇上之侄女婿,故此言对。” “皇上为君臣为臣,无论何时何地,君臣之伦,君臣之礼皆当遵守,不可越轨,故皇上说不必多礼,此为不对之处。” “哈哈哈——”皇上大笑,“古壶啊古壶,每次见你,你每次都让朕刮目相看,朝臣背后都称你为怪杰,你对此名号有何说法?” 古壶:“臣时不时有一些或与众不同或不合时宜的言行,此性格使然,人称为‘怪’,臣愿当之,至于‘杰’,此为臣之所向往成为之人,目前还不敢当。” “眼下便有一机会,可让你成为‘杰’,你可愿意?”皇上上前一步,紧盯着古壶,心想,这小子是不是人中龙凤,此番可见分晓。 “臣唯皇命是从!”古壶恭谨地对皇上拱手鞠躬道。 皇上:“定、旷二州之事,想必王右军已经给你讲明白了,朕意已决,选择第二条路,巨额赔偿并送五皇子去天长做人质。” “这是大宁国数十年来之奇耻大辱,可国力如此,不得不低头。天长撤出定旷二州后,二州合并成为大定州,朕决定由你任大定州领兵刺史,主政并镇守这个我大宁国最大的州,你意下如何?” 古壶微微抬头,皇上殷殷的目光期待地看着他,古壶坚定地说:“回皇上,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何况身为朝廷命官,臣愿遵皇命,为国为民效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皇上激动地再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古壶的胳膊,“国家有难,匹夫有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臣如此,朕之幸也!拿酒来!”皇上高喊一声。 “且慢。”古壶摆手道,“臣有一请求,若皇上答应,臣立即应下此差,若皇上不答应,恕臣不敢奉命。” “哦,何请求?说来。”皇上惊诧地看着古壶。 古壶拱手道:“任何事都得由人来办,臣若任此刺史,请皇上恩准臣有奖惩所辖官吏及选任辖内缺补官吏之权,若无此权,没有干才,那个烂摊子,臣一个人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也没法收拾。” 皇上略一思忖,说:“行,朕答应你了,再特任你为大定州之大中正。” “谢皇上!”古壶大声说。 很快,门外侍卫端来三杯酒,皇上庄重地端起杯递给古壶,古壶忙恭敬地双手接过,皇上自己端起一杯,示意王右军也举杯。 皇上举杯对古壶说:“卿心怀君国,情系黎民,才略过人,当敬之。” 王右军也举杯对着古壶说:“古大人鸿鹄之志,定将鹏程万里,敬足下。” “皇上过誉,将军过誉,臣敬皇上,敬将军。”古壶捧杯,三人共同饮下杯中酒。 皇上饮完酒放下杯,自己坐下,示意王右军和古壶坐下,皇上对古壶说:“朕已派使节与天长国议定,三日后,你与钦差一同起程前往大定州。” “钦差负责与天长大将军交涉赔偿与皇子人质事宜,你带五千兵马护送,交接事宜完成后,此五千兵马即属你统辖镇守大定州,明日正式下旨与你,你们回去准备去吧。” “遵旨,臣告退。”古壶和王右军告退出宫。 来到宫门外,古壶才把将军拉到一边小声说:“大哥,皇上只给我五千兵马,五千对天长十万雄兵?大哥,我是不是答应皇上答应得太草率了,至少应该再多争取点兵?” 将军正色道:“其一,五千兵不少了,赔都赔人家钱了,还送去人质,这五千兵,不是让你带去跟天长兵打仗的,而是天长撤出后由你统辖的常驻军,要能派出更多的兵,要能打赢天长国,此番还会派你去当剌史?” “其二,你并不是答应的草率,而是必须答应,皇上有旨,你能不答应吗?再说,这可正是我们搞定天下走出的最实在的一步,这一点你忘了?” 古壶:“我当然没忘我们要搞定的大事,我也知道这是个机会,所以豪言壮语接下这个差使,只是——我始终感觉五千兵真是太少了,那么大一个州,五千人能守住哪里?” 将军意味深长地说:“别多想了,这只是走出的第一步,只要你有心,走着走着,你就能拥有十万雄兵了,嗯——明白吗?”将军扳住古壶的双肩,盯着他认真地问。 古壶恍然大悟:“明白!十万雄兵,不!百万!” “这就对了!”将军说,“天快黑了,我们都回去准备吧,三日后起程。” “是,小弟告退。”古壶先别将军,和侯戈一块儿去康王府。 先见了康王爷,古壶把事情大概跟岳父说了,最后说:“岳父大人对小婿有何指教?” 康王爷微笑着摇摇头道:“你的主意比天大,我从小便不问朝政,此等大事,我哪里敢指教你?你自己好自为之,三思而行便可。” “谢岳父大人指教。”古壶道,他心中清楚,岳父所言乃实情。 从岳父处出来,古壶这才回到郡主住处,郡主听古壶说了这事,沉默了好一阵,担忧地说:“你的官也升得太快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古壶:“无论好事坏事都已事到头上,你放心,即便是坏事,你夫君我也会将它变成好事。” “你——”郡主拥入古壶怀中,喃喃道:“我相信我的夫君,我夫君非常人,而是个怪杰。” “非常人!夫人说对了。”古壶闭着眼睛说,“非常之人,当行非常之事,我会搞定的,我一切都会搞定的。” 第432章 饯行1 第二天,古壶接到了圣旨,任命其为“大定州刺史兼大中正”,领兵加持五品“杰定”将军号,统兵五千,主持大定州军政。 “杰定将军”?古壶看着这四个字,想到了皇上也曾说过的“怪杰”一词,想必此号源自这里。 依照皇命,三天后上午辰正时刻,钦差的队伍、五皇子的队伍、及古壶的大定州刺史之队伍,三支队伍准时在北城门外汇合,太子代表皇上饯行之后,由古壶率兵带队北上大定州。 古壶和侯戈及定伯,依然两马一车,提前来到了北门外等候,古壶身着四品刺史官服,侯戈也换上了侍卫戎装,两把大剪刀依然佩在两腿外侧。 古壶首先等来的他的五千兵马,只见一队百人精骑兵先行到达,率队的一名将军下马大步行到古壶面前。 将军拱手施礼道:“武牙将军刘争,奉命率部参见大定州刺史加杰定将军,即时起,本部所有兵马听命于杰定将军,唯将军之命是从。” 古壶第一次听到另一位将军正式称呼自己为“将军”,且唯自己命是从,顿感精神一整,仿佛浑身平添了十分力量。 “刘将军。”古壶打量着这位比自己大近十岁的高大英武将军,又看看刘争后面几列看上去精壮的锐骑,满意地点点头,“你带的是五千兵马吗?” “是!”刘争大声回答。 “人呢?”古壶指着那一百骑兵,“这是五千?” 刘争笑道:“在后面呢,大人请上马随末将来。”刘争说着往另一个方向一指,古壶一看,确实有大队人马正过来。 上马跟着刘争过去,沿着队伍边走边看,这一看,古壶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 除了之前那一百锐骑,余下的这四千九百人中,还有三百骑兵。兵,一看就是老弱残兵,马,大小不一,高矮不齐,大部分瘦得皮包骨,能托着一个人已算用尽全力了。 除了这些一看就没有战斗力的骑兵,其余全是步兵。这些步兵中,大部分不是太老就是太嫩,有的像白胡子老头,有的一看就是娃娃,精壮之士所占不到两成。 而且所有这些兵,有的吊儿郞当流里流气,一看就是兵痞,有的没精打采垂头丧气,似乎连身上的兵器都扛不动。 “武牙将军,你这些兵能打仗吗?”古壶在马上问刘争。 刘争一怔,奇怪地看了古壶好一阵,才尴尬地一笑说:“杰定将军,我们是去打仗的吗?” 古壶奇怪而气愤地说:“难道当兵不是为了打仗吗?不打仗,要你们去干什么?” 刘争揶揄地一笑:“大人真会开玩笑,要能打得过天长兵,还会赔偿?还会送皇子给人家做人质?还会派我们去做镇边的稻草人兵?实话告诉大人,这五千兵还是临时凑起来的,将就着看吧。” “唉——”古壶长叹一声,“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眼下就这样吧,以后——以后我要让你看看真正的大宁的兵是什么样的。” 古壶勒马转头,小跑回到之前等候的地方,见有人马正出城而来。 一看,这队人马前面大旗上打的是“大宁钦差”,古壶连忙迎上去。 近前一看钦差大人,古壶差点掉下马来,钦差不是别人,正是司空乌天权。 按照礼节,古壶还是忍住胸中浊气,下马走到乌天权马前,拱手施礼道:“大定州领兵刺史古壶见过司空大人。” 乌天权也不下马,只在马上两手一抱道:“古大人青云直上,一转眼便成了四品领兵刺史,可喜可贺啊。” “哈哈哈——”古壶大笑道:“青云直上?谢大人吉言,下官能青云直上,除了皇上的慧眼,再就不过是吃个年轻。” “司空大人早已在青云之上,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司空大人可要当心,别从云上掉了下去。” “你——”乌天权脸都气青了,“要不是皇上有命,老夫怎会与你这等贱人得志者同行,哼!”乌天权说罢头一扭,扬长离开。 “司空大人,别忘了,没有贱人,哪有贵人?”古壶大声说。 乌天权的人马刚过去,城里又出来一队人马,一队五十人甲士,护着五辆普通轺车,虽然没有旗号,古壶猜测,这应该是送去做人质的五皇子的队伍。 五皇子!古壶别说认识,听都没听说过此人,古壶只在以前听将军无意间说起过当今皇上共有十二子,长者年过三十,最少者年方三岁。 古壶赶紧迎上前去,一问甲士,果然第二辆车中之人正是王皇子。 古壶上前对着车帘说:“大定州领兵刺史古壶参见五皇子。” 帘子掀天,露出一张二十出头的,面无表情的脸,这脸说不上英俊,还算周正,目光空洞,神色倦怠,似乎才睡醒的样子。 “你就是古壶?”五皇子把古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才淡淡地问。 古壶说:“正是,下官前往大定州赴任,同时奉命送王皇子过境。” “过境?哼——”五皇子冷冷一哼,两串泪珠顺脸滚下。 古壶心中一酸,正想找句合适的安慰之言,五皇子已一把闭了帘子,恨恨地道出一个字:“走!” 五皇子的车马刚过去,太子的人马便到了。 古壶是见过太子的,赶紧上前施礼道:“大定州传领兵刺史古壶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也把古壶上下打量一番,微笑道:“古壶啊,谁能想得到当年一个奴,两三年间便成为一个领兵刺史、当朝怪杰呢?真是匪夷所思啊!” “托太子殿下的福。”古壶说。 太子:“不,你当初也算是救了本王的命,是本王的贵人,你不是托谁的福,你是托自己的福,饯行仪式该开始了?” “殿下请。”古壶示意太子先行。 饯行仪式在北城门外空地上举行,上万百姓前来围观,都知道这不是壮烈的出征仪式,而是一个屈辱的降服仪式,大家都不大声说话,只低声地议论着,看着那些疲弱的兵和缩头缩尾的“贵人”们。 第433章 饯行2 太子立在马车上,也只简单地说了些冠冕堂皇的空话套话,只最后一句话,古壶听起来还像句话。 太子说:“今日之辱,我大宁人当铭记于心,当卧薪尝胆,重振河山。” “卧薪尝胆,重振河山!”古壶带头挥拳大声吼道。 “卧薪尝胆,重振河山——!”围观百姓挥拳群喊,声如怒潮。 “卧薪尝胆,重振河山——!”五千士兵挥动兵器,齐声大喊。 太子朝怔了怔,朝古壶拱拱手,大声说:“大定州领兵刺史古壶,率队起程。” “启程——”古壶上马,挥动佩剑朝前方一指,大声喊道。 于是,这支奇怪而庞杂人马起程望北而去。 古壶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支奇怪庞杂的队伍,突然心生一种魔幻般的感觉。 这是真的吗?我要带着这支向强敌降服的队伍去镇守边关吗?这天下,我能搞得定吗? 几声马嘶传进耳来,古壶浑身一颤,清醒地告诫自己,是的,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走上的,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哪怕前途千难万险,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抬头仰望着蓝天,他仿佛看见了天外的另一个世界,他下意识地摘下腰间天机牌,把其一头贴住耳朵,大声说:“我升迁了,公司升迁我到另一个更大的地方去打工了,放心吧,我会做好的!” “古哥你跟谁说话呢?”身旁的侯戈奇怪地看着古壶问。 古壶一笑:“跟想我的人。” 侯戈也笑了:“你对着那块小木牌说话,想你的人就能听见了?” “能!”古壶仰望着天空,认真地说。 “报——”一个骑兵急驰而来,“报古大人,前方王羲之将军要见你。” 大哥?!古壶心中惊喜,策马奔向前方。 古壶看见将军大哥和几个属下在路边一小亭里,忙上前下马见礼:“大哥,你来了?”古壶话出口时,心头一热,红了眼圈。 “我来送送你。”将军说着,也红了眼圈,双手拉着古壶的胳膊,“此番前去,任重而道远,我想敬你两杯。” 随从食盒里取出酒菜摆好退出亭外,将军举杯道:“现在你也是跟我同品的将军了,且是领兵实权将军,我为贤弟高兴,来,干了此杯!” “谢大哥!”古壶干了杯中酒,正色道:“大哥心里明白,你我想要的,不是‘将军’、‘刺史’这等名号,你我想要的,是天下大治,国泰民安,这些官职名号不过是实现我们‘搞定天下’这一大志的工具而已。” 将军笑了:“贤弟所言甚是,我刚才是戏言,说正经的,对其他人来说,此时去镇守大定州,这是一个其他人都不愿意去的苦差难差。” “可对你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因为你有与众不同的志向,有与众不同的能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尽可道来。” 古壶:“我见了五皇子,被押为人质,他的悲凉我能理解,我有所不解的是,皇上众多皇子,为何选他?有何特别之处吗?” 将军:“确有特别之处,众皇子中,五皇子是最具家国情怀,最有才具与胆识的一个。可是,他的母妃已失宠多年,皇上不太搭理他,其他皇子也排挤他。” “此番挑选人质,他当然首当其选,而对于天长国来说,质押走大宁一个最具德才的皇子也是他们愿意的。” “原来如此。”古壶面前浮现出五皇子那忧郁的脸。 古壶说起刚才众人高喊“卧薪尝胆,重振河山——!”的情景,将军激动地拳头往亭柱上一砸,“民心乃天心,天心乃民心,若上下齐心,全民协力,何愁国力不强,哪有今日之辱?” “唉——”将军长叹一声,问:“你现在重任在边关,那民鑫商社推广土豆种植之事,是否还顾得过来。” 古壶:“顾得过来,我只提出经营方向和原则,具体事务他们去做便是,土豆种植是强国根本长策,我们不能顾此失彼。” 将军满意地点头。 “还想请教大哥,大哥以为,镇守大定州,该以何方略为重?”古壶问。 “这正是我今日要对你说的大事。”将军说,“方略就十二个字——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伺机奋起。” “啪——”古壶一掌拍在大腿上,站起来说:“大哥所言十二字方略,与我所想完全一致,只是,我想到的不是这十二个字,而只有四个字。” “哪四个字?”将军也兴奋地站起来。 “扮——猪——吃——虎。”古壶一字一顿地说。 “扮猪——吃虎?”将军惊奇地看着古壶,两字一顿地说,“这四个字好,形像贴切,也只有你这怪杰才想得出来。” 古壶浅浅地一笑,心里得意地说:那是当然。 将军再次举杯说:“不耽误你了,如果需要帮助,可找最近的王记文宝斋,再告诉你,在天长国都城和另外两座大城,也有王记文宝斋。” “天长国也有将军的文宝斋?”古壶惊讶地问。 将军微微一笑:“诸国皆有,大宁最多,从古至今,即使敌对国家也断不了商业来往,商行天下嘛,笔墨伺候!” 将军一声号,随从顷刻准备好了笔墨,将军挥毫书下十字——“王侯将相易,古今知己难。” 附小字“王羲之敬赠贤弟古壶”。落款落印,双手捧给古壶。 古壶一看,“古”“王”二字隐含其中,他双手接过:“谢谢大哥!”表达了将军深厚友谊。 古壶一激动,脑中快速一转,搜寻出两句经典,也行云流水,挥毫而就——“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也附小字“古壶敬赠尊兄王羲之”落款落印,双手捧给将军。 将军看完这十个字,惊得瞪着古壶,竖起大拇指:“贤弟总能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刮目相看,八斗之才也!” 古壶红了脸:“大哥谬赞。”他心里说,这是真谬了。 之后,两人收起各自互赠的墨宝,互道珍重,挥手而别。 第434章 扮猪1 身负重任,这一路行来可不轻松,古壶一路前行一路思索,时过月余,到达定州时,古壶已把思考成熟的治州镇边策略在心中过了几遍。 进入大定州地界不久,放眼望去,旷野萧瑟,地阔人稀,很多地方虽然村落仍在,可炊烟稀疏,人影稀少,显然不少百姓或已死于战乱,或为躲战乱离乡背井抛地而去。 看着大地田野如满身疮痍的老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古壶心中顿生一腔悲怆与激愤,“重振河山”四个字充盈胸间。 “报——”一个斥候骑兵飞驰来报:“古大人,我队左右两侧各有天长骑兵一个千人队驰来,刘将军问如何应对。” 古壶无奈一笑:“还能如何应对?我们不是来打仗的,命令,在队伍前、中、后扯起三面大白旗。” “得令!”斥候兵应声去了。 很快,书写着“大宁国朝贺天长国使团”的白布黑字大竖旗举了起来,古壶和五皇子的车马位于队伍中段,旁边的甲士扯起了中段旗。 这无疑就是降旗,是向天长低下的头,队伍中所有人都沉默了。古壶心有韬略,心中稳得住,可侯戈一脸愤懑却无处发泄,只能“咔嚓”着他的大剪刀。 两队天长骑兵很快到来,分两长列把古壶的队伍夹在中间。 斥候兵带着一个天长将军来到古壶面前,古壶忙下马拱手大声道:“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古壶拜见天长将军。” “哈哈哈——”对方在马上仰天大笑,“刺史大人不辞辛劳给我们送财送货送人来,谢了,本将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护送刺史前往定城。” “谢将军!”古壶大声说。 “刺史大人客气,哈哈哈——”天长将军看着白布大竖旗,再次大笑。 队伍在两千天长骑兵“护送”下继续前行。 两日后,定州治所定城出现在眼前,定城一看就比坂台城大多了。 现在的大定州,辖五郡三十县,地四百多万顷,人口二百五十万。 如此一大州,现在却是别人的砧板上的肉,古壶觉得自己心尖都在疼。 刘争的五千兵马驻城外,由一千天长骑兵“陪同”。 古壶和钦差、五皇子一行由另一千天长骑兵“护送”进城。 城中百姓众多,商市经营如常,不时有吆喝叫卖声,只是大部分人的脸上都难见笑意,不是愁容满面,就是面目呆滞,虽不是满城风雨,却也是满城压抑。 路人百姓看着由铁骑押送的古壶他们这支特殊队伍,只面无表情目光呆呆地看着,连小声的议论声都没有。 古壶一路低着头,他不敢多看百姓,只敢看马背,仿佛他是失地丢城的罪人,他该受到百姓的审判。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放心吧,本刺史会改变这一切的。 队伍在原刺史府衙大门前停了下来,所有人下马,下车,钦差乌天权和五皇子也走到前面古壶身边来。 古壶走到乌天权身边,拱手说:“司空大人,你是钦差,现在该你表演了。” “表演?”乌天权怔怔地看着古壶,这臭小子说话跟人一样也怪怪的,他本想问表演是何意,又怕这小子笑话,联系整句话他也猜测了表演一词的意思。 乌天权恨了古壶一眼,对着大门高声喊道:“大宁钦差参见天长大将军。” 半晌毫无动静,乌天权又重复高喊了一遍。 还是没有动静!乌天权侧头看看古壶,古壶一本正经地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大门,他又看看五皇子,五皇子面无表情地也看着大门,两人都不作声。 “大宁钦差参见天长大将军。”乌天权只得再一次高喊道,听起来声嘶力竭。 终于,一位身材高大,络腮红胡子、耳朵特别大,眼睛却很小的大将军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位文官,一边五个共十个彪形大汉两边侍卫着。 “谁呀?是谁在这是嚷嚷,吵了本大将军睡觉。”络腮胡不悦地说。 “大宁钦差参见天长大将军。”乌天权铁青着脸再一次高喊道。 “噢——原来是大宁钦差啊。”络腮胡打量着乌天权说:“本人是天长大将军高强,此次旷州定州二州就是本大将军打下的,钦差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话要说?” 乌天权:“奉大宁皇命,本钦差此番前来,其一是向大将军递交大宁向天长赔偿的国书并移交首次赔偿之财货。其二是送来大宁五皇子,交由大将军质押于天长。” “拿来吧。”高强傲慢地头看着天,把手伸向乌天权。 乌天权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弯着腰,双手把国书递向高强手上。 突然,高强的手往后一缩,那本厚厚的国书往下落。 古壶看在眼里,身体如箭一般射出去,在国书落地前一瞬间接住了国书,并把国书交回到乌天权手上。 古壶的动作迅如闪电,高强大将军和他身后的大汉反应过来时,古壶已后退几步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请大将军接大宁国书。”乌天权回头看了古壶一眼,重新恭恭敬敬地呈递国书。 高强接过国书,惊愕地看着古壶问:“你就是新任刺史?” “大宁国大定州领兵刺史古壶,见过天长大将军。”古壶拱手恭敬回答。 高强把古壶从头打量到脚,没说什么,把手上的国书递给身后的文官。 然后,高强走到五皇子面前,一番打量之后,拍拍五皇子的肩膀问:“你这身子骨,吃得了天长的苦吗?” “回大将军,我身子骨还行,苦嘛,吃不了也得吃。”五皇子不卑不亢地说。 古壶看着五皇子,听了他这句话,心中除了同情,还升起一丝敬佩。 “哈哈哈——那就试一试,看你能吃得几多苦。”高强说罢,朝后面一个大汉挥挥手。 这大汉大步走到五皇子面前,一声不吭,两手一伸,抓住五皇子的领口和腰带,两臂一抬,便把五皇子稳稳地举过头顶并水平旋转起来。 五皇子像一个大陀螺,在大汉手上越转越快。 大宁国这边的人全看傻了眼,乌天权也看得目瞪口呆。 天长国那边的人又蹦又跳地欢呼着,吼叫着。 第435章 扮猪2 在别人眼中,五皇子被转成了一个陀螺,可在古壶眼中,转得却并不那么快,他能清楚地看清连续旋转中的五皇子的表情。 五皇子脸上有茫然甚至还有一丝新奇,但没有恐惧慌乱,这让古壶心中再生一丝敬佩。古壶知道,如此当众戏弄皇子,不仅是对皇子本人的羞辱,更是对整个大宁的羞辱,而皇子一人之身承担了这巨大的羞辱。 古壶不知道那大汉最终是否会把五皇子扔出去,不管会不会,他都做好了接扶五皇子的准备。 大汉停止了旋转,没往外扔,而是稳稳地把五皇子放立在地上。 可是,五皇子哪里还站得稳?大汉的手一松,五皇子便像醉汉般跌跌撞撞扑向地面。 古壶再次闪电般冲上去扶住了五皇子,同时以外人根本看不出来的手法,在五皇子身上的几个穴位上点了点。 “五皇子,请站稳了!”古壶放开五皇子,五皇子虽然脸色刷白,可他真正地稳稳地站住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高强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古壶的衣领,恶声恶气地问。 “大将军——大将军饶命啊,我——我乃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古壶,刚才告诉过大将军的呀,大将军这么快就忘了?”古壶恐惧地喊叫着,脸色惨白。 “你会多少武功,说!不说就杀了你。”高强厉声问。 古壶:“我是一文官,不会武功,虽然是领兵刺史,可我连鸡都不敢杀,我皇命我带队,要是国书落地,皇子倒地,皇上要怪罪于我,我这头就没了,我一时情急,才捡国书,扶皇子,求大将军饶命。” “你要杀了我,以后谁带领大定州百姓种粮织布纳贡给天长国呢?这个刺史,那些王公大臣和他们的子弟,他娘的谁都不愿意来当。” “只有我从小胆小,狗冲我叫大声些我都要吓尿裤子,只有我不敢违抗皇命,才奉命来这里当刺史,大将军明鉴,大将军饶命。” 古壶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朝高强拱手点头。 “哈哈哈——”高强放了古壶大笑道:“说的也是,留你狗命,带领你大宁这些草民,为我天长多多种粮,多多织布,到时是本大将军亲自带人来拿,还是你乖乖给我送去?” “我给你送去,我给你送去。”古壶点头哈腰地说,“除了国书上说的赔偿给天长的粮食和布匹,我还会额外每一季给大将军进贡美酒,春有春酒,夏有夏酒,秋有秋酒,冬有冬酒。” “当真如此?”高强惊喜地瞪着古壶。 “当真。”古壶大声说,“若是食言,我自己双手捧着我的人头到大将军面前请罪。” “哈哈哈——”高强大笑,“好,你这刺史好,大宁要换别人来当大定州刺史,我天长国第一个不答应。” 高强随即大声说:“本大将军令,即刻与大宁办理交接,天长收下首批财货和大宁五皇子,即刻撤走十万雄兵。” “刺史大人。”高强拍拍古壶的肩膀,“大定州就交给你了,给我好好干。” “大将军放心,我一定好好——干!”古壶大声答道,一脸的忠诚与坚定。 当天天黑前,定城城中及郊外的天长兵便全部撤走,同时要带走乌天权带来的财货和五皇子。 古壶来到五皇子车前,拱手道:“五皇子一路珍重。” 五皇子微微一笑,还礼道:“怪杰,多谢了!”转身去了。 古壶愣愣地看着五皇子的背影,心中暗道,怪杰?五皇子也知道我这绰号?看来我名声真不小,但愿这绰号不要传到天长国去。 送走五皇子和天长恶兵,古壶立即入住刺史府,原来的府州官吏差役,除了被天长杀了的和逃走的,还有三成在府中。 古壶把他们全召集起来,说:“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只想告诉大家,定州还是大宁的定州,你们还是大宁的吏差,国难当头之特殊时期,你们多辛苦一些,除了自己的本职,能多顶一份活就多顶一份活,所有吏差薪俸加倍,干活!” “遵命!”近百吏差强打精神,齐齐地吼了一声。 刘争的五千兵马,除了一千留守定城,其他分成多路跟随天长兵去“接防”原来的几处大宁兵营,古壶安排乌天权一班人马住进府衙。 直到半夜时分,府衙里才安静下来。 古壶站到院中,仰望着昏暗的天空,心中对自己说,古壶啊古壶,这一大片天,这数百万顷地,这两百多万人,以后就由你来治理了,你能行吗? “古哥,还是屋里坐吧,在这外面,我担心——”侯戈的声音在身后。 古壶回头看看侯戈:“不用担心,现在无论是大宁国的人还是天长国的人,都希望我当这个刺史,不会有人来伤害我的。” “古哥说的是。”侯戈赞同道:“可是百姓呢?江湖人呢?可能有人会认为你是在为天长人办事,会跟你过不去。” “叹——”长叹口气,“功罪自待后人评说,我目前要做的,是先保证大定州的安宁,让百姓不再东躲西藏,让百姓能平安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睡个安稳觉。” 古壶说到这里,突然吸了吸鼻子,他嗅到了乌天权的气味,再定睛一看,出现了一个人影,一看那身影,他知道就是乌天权。 古壶也不说话,假装没看见,继续看头顶那片天。 “古大人好闲情啊,天上有什么呢?”乌天权走到古壶相隔几步远,拱手说。 “噢——钦差大人。”古壶这才看向乌天权,“深夜未眠,是睡不着呢,还是不想睡?” “是睡不着。”乌天权说,“本钦差明日就要回宁都复命了,走前老是担心,担心得睡不着。” “钦差大人如此忧国忧民,倒是出乎下官意料。”古壶无不揶揄地说。 “国和民当然是我一忧,可是,嘿嘿——我是担心古大人你啊!”乌天权微笑着看着古壶,虽然天色黑暗看不清乌天权脸上的笑容,可古壶还是能感受到老家伙阴冷的笑意。 “多谢司空大人关心,你的担心,是怕我死呢,还怕我不死?”古壶靠近一步问乌天权。 第436章 开会1 “哈哈——都不是,是担心你不得好死。”乌天权两手撑腰,笑得向后仰。 “哈哈哈——”古壶也大笑,“这个担心,司空大人大可不必,我怎样死,你肯定看不到了,但是你怎样死,我是能看到的,因为我比你年轻几十岁,我还是大夫,这两点,你得承认是事实吧?” “这——”乌天权一时语塞。 “这什么——”古壶再进一步盯着乌天权,“难道不是吗?” “哼!”乌天权气愤地转身拂袖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古壶和侯戈的笑声响彻夜空。 古壶回到刚为自己准备好的卧室,却了无睡意,他坐到书案前,习惯性地拿起鹅毛笔用英文写下今天的日记,在日记的最后,他写下此时的心情:“carrying heavy loads on thin ice”(负重走在薄冰上) 收好日记后,他又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给文先生的信,说了朝廷让民鑫商社在全国推广土豆种植和任命他为大定州刺史这两件大事。 前一件事,他和文先生早有谋划,跟顾三也商议过,这是意料之中之事,相信文先生和顾三会很快安排好。 可第二件事,完全是个突发事件,不过,可能文先生也已接到朝廷邸报,知道了这事,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古壶在信中要求文先生尽快与新任坂台郡守交接好有关事务后,立即安排顾三把民鑫商社总社和石诚镖局总局搬到定城来。 同时要求文先生一家、侯戈一家及药苑和二道毛的玉工作坊跟着商社及镖局一同搬来定城,古壶在给文先生的此信中最后一句写道:“天降大任,大幕已开。” 第二封信是写给远在宁都的郡主的,简单说了这边的情况后,他要郡主开春暖和后带着孩子由定伯带着前来定城。 写完两封信后,古壶才感到睡意袭来,他赶紧上床,明日还有大事要办呢。 第二天一早,古壶首先派人把昨夜写好的两封信快马加急送出,然后派人把州府衙门的所有官吏全部召集到大堂开会,昨夜只是临时一说,今天正式开会。 古壶身着官服,端坐在于刺史位大椅,每进来一位官吏,他要求到他面前来,由他亲自登记下姓名和官职,他之所以自己亲自登记,是为了尽快认识属下吏员。 每登记完一位,古壶都微笑着把手向堂下摆好的椅子一伸,热情地说一句:“有劳了,请坐!” 官吏们从未听过更未见过堂堂四品领兵刺史大人亲自干小书吏干的活,从未听说从未见过大人对属下如此平易近人。 官吏们忐忑地登记,恭敬地微笑点头,谨慎地坐到大堂两侧的座位上,人人心中都在质疑,这位刺史大人如此年轻,朝廷怎会把如此重要的一个边关大州交到他手上?靠得住吗?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终于该来的都来了,古壶一数,除了跑腿的差仆役,到场的正式大小官吏共六十八人。 古壶对照原来官吏名册,原有一百一十五人,再看眼前到场的官吏,到场的只有六成,少了四十七人。 好在最重要的三位副手都在。 总理众务之官——别驾从事史叶志宏; 负责诸曹文书的管理之官——治中从事邓洪; 常参机要负责管理常务之官——主簿毛凡林。 “别驾叶大人。”古壶看着叶志宏叫了一声。 “下官在。”一位四十多岁,长得精瘦,双目有神的官员站了起来大声回答道,古壶注意到他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古壶:“叶大人总理众务,你说说那四十七名官吏哪里去了。” “回刺史大人。”叶志宏站起身,走到堂中央,激动扳着手指说。 “天长兵攻进定城那日,守军溃逃,府衙混乱,事后我暗中计算,衙中官吏,奋起反抗被杀者十八人。” “有趁乱逃亡者二十人,有投靠天长者九人,另有差役被杀或逃亡者近两百人,在座的众人,皆为坚守职位,临时敷衍着天长占领者。” “等待我朝大军反攻,赶走天长恶兵,没想到朝廷派大人来,是厚礼厚颜,低三下四礼送天长兵,让我等寒心!哼!” 叶志宏冷冷哼了一声,大袖一拂,重新坐回自己座位,扭头看着门外,不再理会古壶。 其他官吏有的也交头接耳一阵议论,有的木头般坐着哪里也不看,有的谨慎地盯着古壶。 古壶心头一颤,刚才叶志宏说的“厚礼厚颜,低三下四”八个字如针一般刺在他心头,虽然如此,他还是敬佩地看了堂下扭脸在一旁的叶志宏。 别驾从事史总理众务,相当于半个刺史,因其地位较高,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名“别驾” 有如此一位刚直的副手,被那八个字刺痛之后,古壶感到的却是高兴和欣慰。 古壶起身径直走到叶志宏面前,盯着他脸上的伤疤问:“请问叶大人,脸上的伤痕从何而来?” 叶志宏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古壶,气愤地说:“那日天长兵进府时,我因阻拦,被天长兵的皮鞭抽的,这有何不妥吗?” “别驾从事叶志宏大人。”古壶大声喊了一声。 叶志宏惊得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古壶。 古壶诚恳地说:“叶大人忠勇刚直,古壶向你表示敬意。”言罢对着叶志宏深深一躬。 “大人!”短暂的沉默之后,其余所有官员全站起来,对着古壶和叶志宏这里拱手鞠躬,古壶看见不少人眼里闪着泪光。 “诸位!”古壶心中一颤,也喉头一硬,但他逼回了要涌出眼的泪水,大声说:“诸位,让我们一起为以身殉国的十八位同僚和其他殉职的将士默哀致敬。” 古壶说罢对着衙堂大门外默哀,其余所有人也一致默哀—— “默哀毕!诸位请坐。”古壶高喊了一声,然后转身回到堂上大案后站定。 “诸位,此次为何我大宁两州被天长侵占?之后又因何屈辱苟和向天长纳贡?皇上和朝廷想如此吗?诸位和大宁百姓想如此吗?非也,皆因我大宁国力不如人,不得不忍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大定州还在,你我在座的诸位还在,我们一时忍了这胯下之辱,可我们能年年如此,能任人宰割吗?诸位大声告诉本刺史,能吗?能吗?能吗?”古壶最后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第437章 开会2 “不能——不能——不能!”全体官吏群情激昂,挥臂齐吼,犹如众钟齐鸣,声贯屋宇。 “好!”古壶大吼一声,堂木往案上一拍,“啪”一声脆响穿透群声,大堂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古壶身上。 古壶立定身子,大声说:“现在,本刺史宣布以下命令,宣布完毕,立即执行,违令者,严惩不怠!” “其一,立即清查五郡三十县所有府衙官吏,上报缺员名额、职位及缺额原因。” “其二,清查在本次天长入侵期间被杀被伤官吏,具名上报,按朝廷律例给予抚恤,所有被杀被伤之平民百姓,由所在县、乡、里给予适当抚恤及捐助,” “其三,专项清查在本次天长入侵期间,勾结外贼吃里扒外作奸犯科者,无论官民,该杀头的杀头,该坐牢的坐牢,该流放的流放,决不姑息!” “其四,此次皇上还特任本刺史为大定州大中正。故,命各郡小中正,立即察举境内贤能之才,补充州及各郡县府因此次战乱所缺之官吏。所有正式官吏,薪俸将加倍。此番选任,无论贵贱,不论门第,唯才是举,若有徇私舞弊者,一旦察出,必将严惩。” “其五,各郡县严查严管各类街痞、村痞、乡霸、市霸等惯常作奸犯科者,若有再犯者,依律严惩。” “其六,核查境内无依无靠,食住无着落者,姓名性别年龄籍贯、失依原因等一一登记汇总上报。” “其七,清查所有因此次战乱而造成的无主田地及各乡里可开垦之田地,无主田地及可垦之地任何人不得侵占,暂由乡里代管。” “其八,各郡县务必督促农人趁冬闲修沟整渠打制农具,为来年春播做好一切准备,懒惰渎职者,严惩!” “其九,清查境内所有平民农户及大小农庄之田地、山林、人口、作物收成、经营之生意等详细,不得隐瞒,详尽登记并上报。” “其十,调查所有工匠及商户经营状况,登记造册上报,以上十令,立即执行,现时向各郡县公布,告示于民。” 古壶一口气说完以上十条命令,所有官吏呆呆地看着他,表面上全都没反应,可心里无人不服。 官吏们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古壶从案下口袋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块青砖放在大案上,大声问:“职掌州府兵卫的麾下都督可在?” “麾下都督赵青在。”一位身着盔甲的威武校尉起身大声回道。 定城原来麾下都督战死,这位赵青是古壶在来定城的途中,从刘争军中挑选出的一位猛士,留下来做了麾下都督。 古壶:“请都督上来看一看这两块青砖可是真正的青砖。” 赵青愣愣地看着古壶没动,其他所有官吏也懵懂地看着古壶,又相互看看,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 “赵青都督,没听见本刺史的话吗?”古壶问。 “听——听见了,遵命。”赵青大步上前,拿起案上那两块青砖,仔细地看了看,又砖碰砖敲了敲,清脆的声音伟遍大堂。 “报大人,这是两块真正的青砖。”赵青道。 “好,你下去吧。”古壶说。 赵青大步走回原来的位置。 古壶拿起一块青砖,手臂向前伸,向众人展示一下,然后把这块砖放在案沿,又拿起另一块青砖,也把这块砖向众人展示一下。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古壶,谁都不知道这位据传颇为古怪的官场怪杰,如今他们的顶头上司,大定州领兵刺史大人,摆弄这么两块究竟要干什么。 众人瞪大了两眼,静声屏息瞪着刺史大人。 只见刺史大人左手拿着第二块砖,垫放在第一块砖上,向外伸出半截,右手挥掌如刀,猛然向上面这块砖砍去。 随着“啪”一声响,上面那块青砖一下被劈成两半,另一半“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啊——”全场一片惊呼,一大半人惊得一下站了起来,有的人惊叫出声:“大人神力!” 古壶淡定地拍拍手,吹了吹手上的灰,扫视堂下一周,淡定地说:“本刺史并非炫耀什么,只是想通过这块被劈断的砖表明一点,之前所列十条命令,必须严格执行,从从今以后,有玩忽职守或贪赃枉法者,下场如同此砖。” 古壶:“以上十条命令,由别驾从事叶志宏全权负责具体安排并监督执行,年底之前务必完成。” “本刺史负责各方协调和监督并加以奖惩,在座诸位若有异议,当堂提出,若无异议,即刻散去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刺史大人,我没有异议,但有忧虑。”叶志宏起身大声说。 古壶一怔,大声问:“忧从何来,请叶大人明言。” 叶志宏:“大人十令皆为要务,可其中有两条耗资不小,一为官民抚恤,二为官员薪俸加倍。” “此翻天长入侵,大定州不仅民间被劫,州郡县府库也几乎被洗劫一空,抚恤及薪俸之钱物从何而来?请大人明示。” 古壶微微一笑,伸手示意叶志宏坐下,然后再次扫视众官一遍,大声说:“众官忙着做事,本刺史也不会闲着,我要做的大事之一,便是这筹钱筹物之事,钱物之事,本刺史自有办法,诸位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便可,明白了吗?” “明白!”众官一声齐吼,纷纷散去,各回各的值所忙碌去了。 古壶捡起地上的断砖,摸摸断口,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门“功夫”,早在那边念书时,初看江湖卖艺人表演,也惊奇佩服,后来老师讲了其中的道理和技巧并当场表演,自己也用红砖练过,用这青砖似乎更容易一些。 古壶拿着砖头走出大堂后门时,侯戈突然跳了出来,惊讶地说:“古大人,连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早不告诉我你还有这等功夫?” 古壶:“你看到了?” 侯戈摸摸后脑勺,笑了:“我不放心,一直躲在门边,就看到了你劈砖,别说其他人,把我都吓呆了,古哥,这武艺能教我吗?”侯戈凑近一些,神秘地小声问。 第438章 奇人1 古壶笑了:“这没什么,等我有空了教你,你不用时时跟着我,现在没坏人找我麻烦,要闲得没事,先跟着游徼去捉毛贼吧。” “这差使好,我喜欢!”侯戈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古壶白天埋头在书房阅读调来的各类史料及案牍,全面了解大定州历史人文、风土人情、天文地理水情、人口及农工商牧林渔等各种情况。 晚上则听取叶志宏及其他官吏的汇报,又查看陆陆续续送上来的各类清查、核查报告,从中可以看出,下属们干得都不错,有压力又有高薪,谁能不好好干呢? 除了自己,还得知彼,他还查阅了有关天长国的一些资料。 天长国国土比大宁略小,人口只有大宁的一半多点,天长北方以游牧为主,天长的南方大概耕牧各一半,民族人文与大宁大同小异。 紧邻大定州的,是天长的青原州,两州面积相差无几,一条宽约五十里,长约七百余里狭长丘陵地带将两州隔开,有三条商道穿越丘陵将两州连通。 此次天长入侵,就是兵分三路通过这三条商道,先攻破大宁一方的三处关隘进而进入定州与紧邻的旷州的。 古壶看着羊皮地图,右手五个手指压在那条狭长的丘陵地带上,五个手指向前一戳,想象着自己的手指如五路大军直插天长青原。 “高强啊高强,我倒要看看,是你高还是我高,是你强还是我强,咱三年以后见!”古壶自言自语道。 此次率十万兵马入侵大定州的那个骆腮红胡,大耳小眼的高强,是统领与大定州接壤的青原州、黄原州二州兵马的天长大将军。 随着对大定州和天长青原、黄原二州情况的了解越来越多,一个富民强兵、回击天长的谋略在古壶心中越来越清晰起来。 古壶清楚,这个谋略是“搞定天下”的最关键的一步,这一步走好,以后的路并不难走,这一步若失败了,别说“搞定天下”,有可能还会“搞掉头颅”…… 一晃半月过去了。 这天晚上,别驾叶志宏又来到古壶的书房禀报情况,谈完正事后,叶志宏看着古壶欲言又止。 古壶微笑道:“叶大人,大定州就如一个沉重的大陶罐,皇命官职如同一根木棒,这木棒一头搁在我肩上,另一头搁在你肩上。” “只有你我二人同心协力,才能抬着这个易碎的大陶罐稳步前行,故我们应该坦诚相见推心置腹,否则,要是摔碎了这个大陶罐,你我不被朝廷用这木棒打死,都要被破的陶片划得遍体鳞伤,你说是这样的吗?” “是是是!”叶志宏点头道:“古大人此言贴切。” 古壶指着自己脸上些微残存的烙印:“想必叶大人早已有所耳闻,我这人是当过奴仆的人,不怕骂也不怕打,我什么话都听得进去。” “就算是当面骂我的话我也听得进去,只要指出了我确实的错,我真心感谢骂我的人,那叶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不不不。”叶志宏连连摆手,“我这次还真不是想骂古大人,是下属在清查人口时,听说了一件奇事,口头禀报到我这里,此事我听起来也觉得匪夷所思过于离奇,我也不能判断是真是假,故我犹豫要不要禀报给古大人。” “噢——奇事?”古壶一下两眼放光,“无论真假,说来听听,就当是闲聊。” 叶志宏一听此言,也立即来了精神,讲起了这件奇事。 在离定城三百多里的一个村名叫望村,有一户姓马的普通人家,靠耕作数亩薄田为生,马家几代单传,二十年前,马家媳妇临产前一个月,一场瘟疫降临。 马家其他人都在瘟疫中死去,最后,待产的马家媳妇也染上瘟疫。她在奄奄一息之时,想爬出去求救,可村里人死得没剩几个,她爬到自家牛圈旁时,生下了一个儿子。 咬断脐带后,这位媳妇也死了。 过了整整一天,村里一位没染病的花甲太婆才在牛圈里发现这孩子,当时,那条牛正在舔孩子的嘴,太婆仔细一看,才发现牛用反嚼出的草汁喂养这孩子。 瘟疫过后,村子恢复生机,太婆收养了这孩子,取名马驹。 马驹从小喜欢跟牛马猪羊猫狗这些畜生在一起玩,有时夜里就睡在牛圈马厩里。 马驹七岁时,太婆病亡,他再次成了孤儿,邻里为了给他一条生路,让他给村里人家放牛放马放羊,他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渐渐长大。 马驹十三岁时,村人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牛马羊这些畜生好像能听懂马驹的话,他抚摸着马的身体,说了一些人们听不懂的话后,然后,让这马人立,马就人立,让马睡下就睡下,让转圈就转圈等等,对牛和羊也是如此。 有一次,一匹马受惊在村里疯跑,眼看就要冲向一个被吓呆的小孩时,马驹冲向惊马,在马身上打了几巴掌,这马竟然一下躺在地上睡着了,过了好一阵才醒来,醒来的马恢复正常。 有人说马驹懂畜生话是因为了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有人说他的亲爹不是人而是马,总之,说什么怪话的都有。 马驹却不管人们说什么,当他面说再怪的话他都不恼,他就这样在人们的怪议中长到二十岁,成了一个勇武而又沉默寡言的壮小伙,也不知他从哪儿学来的棍术,一条棍玩得呼呼生风,水都泼不到他身上。 今年天长兵入侵时,一队三十多人的天长骑兵也到了马驹所在的村庄掠夺,村里能逃的人都逃了,最后只剩下几个老人和几十头牛马羊,年轻人只剩马驹一人留在村里,这些牛马羊是村人交给马驹放的。 天长兵抢了粮食,还要用这些牛马驮抢来的粮食,和羊一并抢走,马驹不让,天长骑兵围着他,说不抽死他也要用马踩死他。 几个老人只有无奈地看着,可是他们接下来看到的,把他们自己也吓呆了。 第439章 奇人2 只见马驹把两手围在嘴边,对着周围的天长骑兵一阵大声的怪吼怪叫,那三十多个天长骑兵的马竟然连连后退,然后发疯般蹦跳起来,把主人全摔下马来,好几个骑兵还被自己的马当场踩得半死。 那些马像中了邪似的乱蹦乱跳互相厮咬,之后四散而去,跑得没了踪影。 马驹把手中一条木棒车轮般舞转起来,把那群天长兵全打爬下,打死天长兵二十人,最后,马驹也累得动不了了,剩下十多个天长兵狼狈而逃。 之后,马驹一把火烧了那些天长兵尸首,然后,骑上一匹自己放养的马离开了村庄,临走时他只告诉几个老人,天长兵肯定要回来报复,他留下会连累村人,他要出去躲一躲。 果然,当然夜里,大队天长兵回到了这村子,找不到马驹后,他们放火烧了半个村子才离开。 之后,天长兵又数次前来,在方圆百里之内多次搜捕,始终找不到马驹,之后,天长兵无奈罢休。 现在,马驹的事早已传遍方圆百里,可仍然没人见过马驹,有人说他逃到了天涯海角,有人说他埋名隐姓藏了起来,还有人说他是天神下凡,现在又回天上去了。 总之,望村人再也没人见过他。 “就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件事。”叶志宏摇摇头笑笑说,“古大人,你说这离奇不离奇?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嗯——”古壶又转玩着天机牌,看着闪烁不定的灯焰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知者不奇,奇者不知。” 叶志宏愣愣地看了看古壶,疑惑地说:“高深,古大人此言高深,夜深了,古大人早些歇息吧,告辞。” 古壶把叶志宏送出门,仰头看着迷蒙的夜空人,马驹这样的人,应该是有的,找到此人!也许日后能派上大用场。 第二天,古壶正要吩咐人去找侯戈时,侯戈自己来了。 “古哥,这些天,我一个人抓到了八个偷儿,见一个抓一个。”侯戈得意地说。 “全定城只有八个偷儿吗?”古壶问。 侯戈搔搔头:“这我怎么知道?我想不会只有八个,应该还有很多,可没发现,怎么抓?古哥教我。” 古壶:“去把游徼叫来,我告诉你们一个办法。” 侯戈很快叫来了游徼,古壶说:“小偷不是大罪,抓来关牢里一段时间还得放,还浪费粮食,我告诉你们,这样做。” “小偷别关牢里,找到小偷的家人,把小偷当街当众当着他家人的面鞭打一顿,罚其清扫街巷,一天两顿,叫他家人为他送饭,如果他能供出同伙,抓来同伙便可顶替他,如果不能,就一直扫街。” “这——”侯戈和游徼同时叫出声来,“这主意太妙了,我们马上去照此办理。” 古壶:“这事游徼去办就行了,侯戈另有事。” 游徼连声叫着“妙妙妙”去了。 侯戈小声问:“古哥,有什么事?” 古壶把昨夜叶志宏讲的马驹的事给侯戈讲了一遍,侯戈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古壶说:“你去给我找这个马驹,如果找到了,立即带他来见我。” “这人有趣,这差使也有趣,我这就去。”侯戈咕哝着离开了。出了古壶的门,又转身走到古壶身边说:“古哥,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小心点儿。” 古壶拍拍侯戈的肩膀,微笑着点点头。 侯戈这才对着古壶两手一拱,离开了。 第二天侯戈一身平常打扮,一人一马一包袱出发了,依然两大腿外一边佩一把大剪刀。 包袱里,他带上了之前二道毛新制作的千里眼,这千里眼上,刻上了他的名字“侯戈”,古哥说过,这千里眼就归他了。 侯戈出了城,一路不急不缓小跑而行。一路想着关于马驹的那个故事,觉得太过神奇,一个人靠怪吼怪叫就能吓跑几十匹马?一人一棍就能打死二十个天长兵? 古哥一定是看中了马驹这个人才,要是这是真人真事,这可是一员猛将,估计古哥是想请这马驹来以后对付天长。 古壶此次出任大定州刺史,侯戈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古哥当了更大的官,能做更大的更多的好事,侯戈知道古哥心怀大志,要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担忧的,是古哥此次面对的,可不是蝉族那样的暗匪,而是天长国的十万虎狼恶兵,虽说是大宁刺史,却要在天长的屋檐下过低声下气日子。 弄得不好,两头受气不说,还可能弄得掉脑袋,也只有古哥这样的怪杰,才会接下这无人愿意接下的苦差难差。 自己一定要办好古哥交办的每一件事,为古哥出力,替古哥分忧,侯戈一路行着一路想着。 两日后,侯戈来到了那个名叫望村的村庄,在村口遇到一位老者,侯戈下马问:“请问老人家,这里可是望村?村里是不是有一个名叫马驹的人?” 老者警惕地看着侯戈,又疑惑地看看他两腿外那两把大剪刀柄,点点头,又摇摇头。 聋哑人?侯戈疑惑地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老者摆手。 “这里是望村,是有一个叫马驹的人,可早就不在村里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他?天长兵找不到他,谁也找不到他!” 老者说着摆着手要离开,侯戈忙拦下老者,摸出一把铜钱给老者说:“老人家,我是官府的人,官府听说马驹勇斗天长兵的事,要请他呢,你能给我讲讲他的事,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吗?” 老者再次把侯戈一番打量,没要他的钱,却把他叫到旁边树下坐下,给他讲了马驹的身世和马驹吼退天长马打死天长兵的事。 “真有这样的事,这是真的吗?”侯戈惊喜地说。 老者不悦地说:“你不相信?我快到古稀之年了,我能骗你吗?我当时没来得及逃走,我和村里另外几个老人亲眼看到的。” “相信相信,我相信老人家,这钱你一定得拿着。”侯戈高兴地把钱塞到老者手上,“我们大人想请马驹做事,你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老者摇头:“杀退那帮天长兵后,他独自离开了,去了哪里,真没有人知道,我只看到他是往西而去了。”老者指着西方说。 第440章 奇人3 侯戈看看西方,一脸茫然,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我又不认识他,这——这上哪儿去找?找不到也要找,真有这么个人,必须得把这人为古哥找到!侯戈在心中对自己说。 接下来,侯戈进村接着找人打听,都没人知道马驹去了哪儿。 这天晚上,侯戈住在村里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一个叫“童棒”的十岁男孩对侯戈的两把大剪刀十分好奇,侯戈便为男孩练了一通,双剪翻飞如剑,刀光闪烁逼人。 童棒非常高兴,说他之前喜欢跟着马驹去放牛马,他愿意跟着侯戈一起去寻找马驹。 侯戈一听,这主意不错,自己不认识马驹,要是带上这童棒,不叫好找了吗?跟童棒父母说明请童棒帮自己找马驹,无论找得到找不到,事后都会给予报酬,童棒父母犹豫一会儿后,同意了。 第二天侯戈请来村里正、村里三老和乡啬夫,说明自己是州府衙门之人,要请童棒帮找人,请他们做个证人。 就这样,侯戈带着男孩童棒朝西而去,一路边行边打听,寻找马驹。 漫无目的数日寻找,没有任何一点有用的消息,侯戈渐渐地心灰意冷,这趟差使,怕是完不成了。 这一日,他们经过了一个山岗,山岗上有一家路边乡野小食店,幌子上写着“煮羊肉烤羊腿。”侯戈便在这里停下,把童棒从马上抱下来,牵着童棒走进食店。 侯戈要了一盆羊肉,并要掌柜的准备一条烤羊腿,他要带着路上吃。 掌柜的抱歉地说:“客官,羊肉倒还有,可羊腿没了,昨夜店里进了贼,把羊腿偷走了。” 侯戈前段时间帮着游徼捉偷儿,一听说贼他就兴奋,他问:“掌柜的,什么样的贼?我帮你捉贼。” 掌柜的笑笑摇摇头:“贼还能让我看见了?不过,我们这方圆十里原来从没有贼,估摸是山里的野人饿极了,下山来偷的。” “野人?”侯戈一下站起来,“山里有野人?什么样?” 掌柜指着前方山林:“我也只是听说,我没见过,可有进山打柴的樵夫见过,据说是高高大大,长发披肩,红眼睛绿眉毛,吓人呢。” “真有野人?”侯戈激动地问。 掌柜:“真有,不只一个进山的人见过野人,有五六个人见过,我堂兄也见过,我堂兄亲口告诉我的,野人就在进山不过十里。” 侯戈猜想,这“野人”也许就是躲进山里的马驹!真要有野人,不会让人轻易看到。 侯戈吃饱饭,把马和童棒交给掌柜就要进山,掌柜问:“你真要进山找野人?不怕那野人伤了你?” 侯戈笑了:“我也当过野人,你帮了照顾好这马和孩子,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侯戈往包袱里塞了几大块熟羊肉,便徒步进山了。 冬日的山林,虽然大部分树木都没了叶子,可树木和灌木丛依然茂密,侯戈沿着掌柜指的方向走,开头还隐约可见樵夫走的小道痕迹,走着走着便没了路。 放眼望去,满山凄黄,崖石险峻峥嵘,山林寂静苍凉,这山像死了一般,只有偶尔飞过鸟儿让大山透出一丝生机。 四下看去,哪有什么野人的踪影,侯戈也走累了,他失望地坐在高处一块大石头上。 独自看着山林,侯戈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当“猴”的那段岁月。 在他现存的记忆中,他的“母亲”是一只健硕的母猴,他的家庭是一个由数十只成员组成的猴群。 吃的是野果树叶虫虫蚂蚁,住的是山洞里或树枝上,日晒雨淋寒风吹,躲虎躲豹躲毒蛇,攀崖壁,蹿林间。 他虽然像真正的猴子一样生活,可毕竟有所不同,众猴还是拿他当异类,要不是猴母亲的保护,他不知要多受多少欺负。 他越长越大,越长越不像猴,他的猴母亲摔死了,他受到的欺负也越来越多,经常遍体鳞伤。 当他被几个猎人发现并被带回人类中时,他才知道自己不是猴而是人,那个屋子里的男人和女人才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可是,村里的人类拿他当猴而不当人,所幸,父母给了他最多的疼爱最多的温暖,他们从早到晚带他在身边,教他说话,他渐渐能听懂人话,可就是张不开口说出声。 父母只陪伴了他两年便双双染病而亡,母亲临终前,终于听见他清楚地叫了声“妈妈”,之后,母亲含笑而去。 不愿看兄嫂和村里人的白眼和听那些嘲笑,还有小孩的欺负,他再次当了“猴”,要不是古壶古大人把他从“猴”变成真正的人,他今天也许还是那只在锣声中蹦蹦跳跳的“猴”。 侯戈回忆着回忆着,突然发现自己脸上满是泪水,也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还好,这山里没人看见,有也只有那—— 他从那些残缺零碎而朦胧的回忆中回到眼前,这才突然想起自己是来找有可能是马驹的那个野人。 不是有千里眼吗? 侯戈兴奋地立即从包袱里取出千里眼,从远到近,从左到右,仔细地观察搜索起来。 一棵棵树子移过去,一块块岩石移过去…… 直到夜色降临时,仍然一无所获,他不得不找了个避风干燥的山洞,打算就在这洞里过夜。 坐在洞口,就着皮袋里的山泉吃着羊肉,看着明亮的月光下寂静的山林,侯戈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当猴的岁月。 看着看着,又想起远在坂台郡的妻儿,想起古哥交给的差使,想起那个不知躲在何处的马驹,侯戈又心烦意乱起来。 “呕——呕——”侯戈站起身,对着空寂的山谷大声地吼出几声猴叫声,自从跟了古哥后,侯戈再也没像原来那样猴叫,他怕把别人吓着。 此时,放心大胆地吼了几嗓子之后,他感觉心里舒畅极了,他把洞内的小石块捡开,整出一小块平的地方出来,枕着包袱睡了。 折腾了大半天,侯戈疲倦地很快便进入睡乡,尽管入睡,可从小当猴养成的本能的警觉感却丝毫没有放松。 突然,侯戈感觉头下的包袱在动。 第441章 奇人4 侯戈睁眼一看,身边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 这人影一把夺走他身下的包袱便消失了。 “贼人,哪里逃!”侯戈大叫一声,抽出大剪刀便出洞追去。 月光下,可见那贼人背着侯戈的包袱,提着一根棍子拼命地逃跑。侯戈一看此人手提棍子,心中一喜,估计此人就是“野人”马驹。 “马驹!”侯戈大叫了一声。 那人好像根本没听见,继续往前跑。 侯戈脚尖轻点,腾身而起,像蜻蜓点水般在崎岖不平的山石间点着,一会儿地上,一会儿树上,很快便蹿到了那人前面。 侯戈从树上落下来拦住那人去路,相隔不过丈余,他这才看清,那人衣衫破烂,近乎祼身,他更加确实了此人应该就是躲进山里的马驹。 侯戈大声说:“马驹,我是官府之人,特地来找你的,天长兵已经离开了,你跟我去官府吧。” 对方不吭声,挥动手上的棍子就朝侯戈打来,侯戈只得挺起双剪迎战。 对方棍法稠密迅猛,如一团旋转的风暴袭向侯戈,侯戈一时间还以抵挡,只能边招架边借助地势躲闪后腿。 果然猛士!侯戈心中暗佩,对方的棍有一人长,侯戈的双剪不过尺余,不能近对方身,根本占不到便宜。 侯戈只得一蹿上了一棵大树,大声说:“马驹,别打了,我不是来抓你的,我是来请你的。” 对方依然一声不吭,不理不啋,转身又跑。 侯戈只得又追,追上一番交战,侯戈只得又撤回到树上。 如此三番五次,侯戈一时拿这“野人”无奈,眼看天就要亮了,侯戈无意中触碰到后腰带上的绳子,这才突然有了主意。 他之前不喜欢在身上带绳子,在跟游徼一起捉毛贼的那些日子里才渐渐习惯带上了绳子,后来他发现在绳子的一头拴上一个小铁锚,很方便抓物攀高,这次出来他就带上了这段一头有铁锚的绳子。 再一次追上“野人”与之交战时,侯戈突然抛出带锚绳,瞬间缠住了对方的棍子,侯戈闪电般扑上去夺过自己的包袱,三下五除二将就那绳子把“野人”捆了起来。 “啊——”,“野人”愤怒地朝侯戈怒吼。 “童棒!”侯戈大声对“野人”说,“你认识童棒吗?你们村里那个十岁男孩,他跟我一起来找你,就在山下。” “野人”一听“童棒”两字,瞬间愣了一下,迷惑地盯着侯戈,但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杀了二十个天长兵的好汉马驹。”侯戈说,“你要不信,跟我一起下山去见童棒,先填饱肚子吧,打了半夜了,你也累了吧。” 侯戈从包袱里掏出两块羊肉,自己吃一块,另块喂到“野人”口边,可“野人”头扭过一边,不吃。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变成马哑巴了吗?我真的不会伤害你,我是奉刺史大人之命,前来请你的。” “野人”还是不说话,侯戈无奈,只得像牵羊一般牵着他下山。 回到那家食店里,童棒一见到“野人”就认了出来,叫一声“马驹哥”便哭扑上来抱住野人。 侯戈赶紧把绳子解开,“野人”搂住童棒,眼里浸出泪水,终于说:“童儿,真是你?他——他真是官府的人?天长兵真走了吗?” 童棒抹着眼泪说:“天长兵真的走了,他叫侯戈,真是官府的人,里正、三老和乡啬夫都跟他一起吃了饭喝了酒。侯戈不认识你,就带上我来找你,我们找了你好多天,总算找到你了,马驹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真是马驹,侯戈长舒一口气,赶紧叫掌柜的找来一套衣服给马驹换上,又上来大盆羊肉和一坛酒。 吃着,喝着,马驹这才向侯戈讲起他的逃亡经历。 原来,自从棒杀那二十个天长兵后,马驹知道自己不能再在村里呆下去了,他骑马奔出一段路后,不敢从有人住的地方走,专门挑荒无人烟之处行走。 有几次,他都远远地看见了搜捕他的天长兵在四处贴捉拿他的告示和询问当地百姓,他设法躲了过去,专挑人迹罕至的地方行走。 后来,他不小心摔下山崖,马摔死了,幸好他没伤着筋骨。 他继续逃亡,有一天夜里,饿得实在不行了,他进了一户人家求要吃喝,这户人家给了他好吃好喝。 结果他还没吃完喝完,就听见外面有动静,来了一群人要抓他,念那一饭之恩,他没伤害那家人,只抢了一些吃食及时逃了出来。 之后的逃亡路上,能不见人就不见人,不得不见人时他便装成哑巴乞丐,因为很少与人接触,他根本不知道天长兵已经撤走了,还以为天长兵在四处搜捕他。 十多天前,他来到了这座山里,当起了“野人”。 昨日,他早就发现了侯戈在一块大石头上拿个东西四下张望,他躲了起来,晚上,进到侯戈住的山洞,只想偷那包袱弄点吃的。 侯戈听完马驹的讲述之后,嘘唏不已,他把自己当“猴”的身世和被古壶救下的经历简单的讲述给了马驹听。 侯戈最后说:“我们俩一样,都是孤儿,都当过‘野人’,可我们是人,不是‘野人’,我们要正大光明地活在太阳下,不光要活,还要干一番大事,活得人模人样。” 马驹吃完后,重新把侯戈上下一番打量,感慨地说:“我出生在牛圈里,靠牛喂活,你被抱进猴群里,被猴养大,我们俩真是难兄难弟啊!”他抓住侯戈的双手,像见到了亲人。 接着,马驹疑惑地问:“这世上真有古大人这样的好官?” 侯戈点头道:“真的有,古大人现在是大定州刺史,虽然现在古大人不得不在天长国面前低声下气,可不久之后,古大人一定会让天长国不敢再欺负咱们,甚至会打败天长兵。” “你武艺如此高强,你是愿意回村里继续放马?还是跟着古大人干一番大事。”侯戈紧紧抓住马驹的双手问。 第442章 奇人5 马驹毫不犹豫地说:“我跟你走,跟着古大人干。” “好,好兄弟,我敬你!”侯戈高兴地端起酒碗大声说。 侯戈又买了匹马,和马驹一起把童棒送回村里,马驹挨门挨户向村里每户人家登门致谢后,和侯戈一块儿策马上路回定城。 古壶第一眼见到马驹时,一下子眼就亮了,这是个高大强壮,一看就浑身透着精气神儿的棒小伙。 侯戈讲了寻找马驹的过程,并说马驹吼退马群棒杀二十天长兵的事都是真事。 古壶有些奇怪地问:“棒杀二十天长兵,说明你武艺高强,可——单凭吼声就能吼退马群,这真有些匪夷所思,你是如何做到的呢,能告诉我吗?” 马驹微笑道:“这说难也不难,说不难它也难,我从小在外边放牛马羊,听惯了各种禽兽的叫声和刮风下雨的声音,这些声音和一听就喜欢,一学就会。” “马的耳朵非常灵敏,在吼马群时,我是学着叫出了让它们害怕的声音,这种声音人能听可是分辨不出来,可是马能听出并分辨出来,它们非常害怕,就会不管主人而拼命逃跑。” “能让我见识见识吗?”古壶问。 “可以,请大人带上几匹马,我们一起到城外面去试试。”马驹说。 古壶点点头,他真想看看这马驹是否真有不可理喻的本领,他和侯戈马驹各骑一匹,再带着另外三匹马,三人直奔城外。 来到城外一块空旷之地,古壶和马驹下马站在地上,让侯戈骑马再带着另外五匹马从远处奔他们俩冲过来。 当侯戈和马群离他们还有约十丈远时,马驹深吸一口气,突然对着马群吼起来。 古壶听到的马驹的吼声,与常人的吼声大同小异,可是,吼声刚出,本来急驰而来的六匹马突然停住,焦躁地人立而嘶,随即掉头,恐惧地跑开了。 侯戈胯下的马也疯狂要把侯戈甩下马来,侯戈及时腾身跃下,由那马跑远了,六匹马直跑到百丈开外,马驹停止了吼声,它们才停下来。 真是大开眼界,古壶由衷地从心里赞叹。 古壶又让马驹和侯戈比武,这次,侯戈使的是一把长戈,虽然使戈并不是侯戈最擅长的,可一般武士,还是没几人能抵挡得住侯戈的进攻的。 但是,在马驹那根抡圆了的棍子面前,侯戈还是节节败退,最后,手上的长戈被马驹打落在地。 古壶看完,接过马驹的棍子看了起来,这是一条硬实木棍子,古壶说:“你这棍子,要是换成一条铁棍就更厉害了,要是铁棍,你能使动吗?” 马驹兴奋地说:“我早就想换成铁棍了,可一直没钱换。” “哈哈哈——”古壶大笑,一会儿回城我就带你去铁铺定制一条,名字就叫“如意金箍棒。” “谢大人!”马驹高兴地拱手道。 古壶看着马驹无不感慨地说“马驹啊,你就是一块被埋在土里的宝石,今天,你这宝石出土了,要闪亮出你的价值,你说,你想干什么事?” 马驹拱手道:“一切听从古大人吩咐,不过,我还是想跟天长兵斗一斗,能让我去当兵吗?” “好!”古壶击掌道,马驹所问,正是他所想的,古壶一把抓住马驹的双臂说:“我也正想让你去当兵。” “但是请你记住,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好兵,你到边关兵营去,从兵做起,在兵营里,你还必须学会识字和书写。” “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我再看到的马驹,是一位让天长兵闻风丧胆的,驰骋沙场的将军,你做得到吗?” “做得到!”马驹声若洪钟。 二天后,古壶派人两人送马驹去刘争将军所在的兵营,并给刘争带去一封信,他和侯戈把马驹送出城。” 看着马上横抄一根铁棒离去的马驹背影,古壶感叹地念道:“他年定酬凌云志,壮士一棒扫天长。” “古哥。”侯戈看着古壶奇怪地问:“你为什么给马驹那铁棒取名叫如意金箍棒呢,这什么意思。” 古壶笑了:“那棒啊,本来是该你侯戈使的,你却使了两把女人剪布用的大剪刀。” “该我使铁棒?为什么?”侯戈更加奇怪地看着古壶。 古壶摆摆手摇摇头:“没什么为什么,我随口一说而已,以后有空再给你讲这个故事。” 送走马驹,古壶和侯戈转身正要回去,就见一名府衙差役急急前来报说:“禀报大人,府衙来了一人,点名要求见大人你。” “什么样的人?”古壶奇怪地问。 差役:“一个仆人打扮的人,他说他叫十口。” “十口?”古壶和侯戈两人同时兴奋地叫出声来,对视一眼,立即往回赶。 回到府衙一看,果然是十口。 十口禀报道:“大人,文先生、镖局石诚大掌柜和商社顾三大掌柜,我们大队人马已经到了离定城一日路程的宋罗镇。” “文先生说若突然那么多人来州府衙门找你会很唐突很引人注目,怕给你带来不便,故他们暂住在宋罗镇,文先生让我快马先来问你,是他们三人先来见你还是你先去宋罗见他们,以便安排后续事宜。” 古壶一听,不由佩服文先生思虑周全,他兴奋地说:“我们去宋罗镇,立即出发。” 古壶和侯戈及十口一人一马,小半日便到了宋罗镇,十口直接把两人带到一家客栈房间。 古壶进门一看到文先生、石诚和顾三的一瞬间,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他心头一热,湿润了眼眶,他大步上前,分别给了三人一个拥抱并拍拍他们的后背。 三人错愕地看着古壶,文先生说:“大人你这——这是什么见面礼节?” 古壶笑道:“这是拥抱礼,好朋友好兄弟之间久别相逢时,表达欣喜的一种礼节,我——我发明的一种礼节,我太想你们了。” 三人他湿了眼眶,忙用手背拭了拭。 石诚看着古壶半认真半玩笑地说:“算了吧你这什么拥抱礼,都大男人,搂搂抱抱的算什么,我看还是拱手礼好。” 石诚说着拱手道:“石诚镖局大掌柜石诚见过刺史大人。” “民鑫商社大掌柜顾三见过刺史大人。”顾三也拱手道。 “见过刺史大人!”文先生也微笑拱手道。 “好了好了。”古壶连连摆手道:“关起门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什么大人小人的,都坐下说说你们的正事吧。” 第443章 兄弟同心 “我先说说吧。”文先生说。 文先生接到古壶派人送去的急信,虽然此前从先行返回的镖师处已经知道古大人出城不久又被叫回,可看到此信还是大吃一惊。 吃惊之一是大宁这次竟然吃了天长这么大的亏,吃惊之二是古壶竟然接下了这么大的一个烫手的山芋。 可转念一想,文先生明白了,这同时也是古大人搞定天下的一个难得的天赐良机。 文先生立即请来石诚和顾三,把古壶的信给他们两人看了,让他们立即着手准备,把镖局和商社总部转移到定城。 文先生把自己办理的郡府事务移交给坂台郡丞,立即安排搬家事务。自己一家、侯戈一家、二道毛的作坊,还有大个一家和所有信鸽以及古壶的药苑,整整装了八辆大牛车和两辆马车。 之后,加上石诚镖局的三辆车和五十多位镖师,再加上顾三民鑫商社的十多辆牛车和几十名伙计,数十辆牛马车和上一百多人的庞大队伍日夜兼程往定城赶。 一路上,文先生和石诚与顾三多次商议谋划到定城后,以后商社和镖局的事务如何帮助古大人在大定州要做的大事。 “辛苦三位了。”古壶听完文先生的讲述,向三人拱手道。 他转而问顾三:“顾三,我早就跟你说过可能要在全大宁推广土豆种植的事,现在皇上把这一重任交给我,也是交给民鑫商社了,怎么样?你的民鑫商社能做好这件最重要的大事吗?说来听听。” “能!”顾三手一拱,肯定地说,“做这等开天辟地的大事,最重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人力物力财力。” “皇上和朝廷谋定要推广土豆,把此事务定为兴国大事,此天时也。朝廷下令各级官府必须协助,今年一年,坂台郡种土豆的事已经全郡皆知,很多百姓都想种植,此地利与人和也。” “再说人力,坂台郡今年已经学会种植土豆的人至少上万人,要是出钱雇这些人到其他地方去当师父教人种植,有名有利之事,这些人会高兴地跳起来。” “再说那些我们要求他们种植土豆之人,有人无偿提供种子,有人教授种植,种出的土豆除了自己食用之外,还有人负责收购,这么好的事,谁不干谁不是傻子吗?” “其次,物力,商社在今年秋收土豆时,已经收购储备了大量的土豆种子,一把种子下去就能种一大片地,如此收获的种子再去种植,只需两年,全大宁都会种上土豆。” “再说财力,除了商社自己的利润,还有很多做其他生意的大掌柜都看到了这个土豆商机。前来这里之前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接收大大小小的掌柜们的入股投资。” “接收到的钱堆成了山,这次来的十多辆牛车装的只是这些钱的一小部分,其余的保存在分布在各地的数十家分社。” “以后全大宁都种上了土豆,我们的商社分社会遍布全国,除了土豆的买卖,还有古大人写给我的那上百种加工食用土豆的独门秘籍,天啊,民鑫商社真会成为天下第一大第一富的商社,只要——” 越说越兴奋的顾三吐出“只要”两个字,突然停住了。 “只要什么?你把话说完。”石诚擂顾三肩上一下着急地说。 顾三看了看古壶一眼,接着犹豫地说:“只要天长不再打来抢掠,我们商社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古大人,你说是吗?” 古壶微笑着点点头:“是的,是这样,我来当这个刺史的目的,就是要保证天长在三年之内不会对大宁动兵,三年之后,大宁国力大增,到时候谁打谁还说不定呢。” “嘿!”石诚把手搭到古壶肩上用力一压:“你们如此一说,我听着都觉得提气提神。” 古壶:“石兄,你的镖局呢?顾三的商社要做成天下第一,你的镖局能落其后?” “当然不能!”石诚说:“他管挣钱发财,我管替人保护钱财,顺带我也发点小财。现在镖局已经有十多家分号,近三百名镖师。” “顾三的民鑫商社分社开遍全大宁之时,也一定会是我石诚镖局的分号开遍全大宁之时,我也要当一个天下第一。” “我还有个愿望,石诚镖局不仅为个人护财护物,也要为护国护民出力,古大人,你说我做得到吗?” “做得到,石兄一定能做到。”古壶双手压在石诚肩上,激动地说。 古壶挨个看了看文先生、顾三和石诚,严肃地说:“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是我古壶的贵人。” “我们走到一起来,不是为了高官厚禄,不是为了自己发财,而是为了天下黎民能安宁生活,能丰衣足食。” “以后,商社和镖局可能会赚很多钱,可是,赚的这些钱,可能有很多会拿出来为国办事为民办事,而不是用于个人享受。” “我们不仅会很辛苦,不仅会流汗,还可能会遇到危险,会流血,甚至会付出生命。这两点,我想三位应该都心里清楚吧?” “当然清楚。”顾三大声说,“我自己就一张嘴一个身子,能吃多少能穿多少?跟着古大人干,取利于民,用之于民,商之大道也。” 石诚看着古壶笑道:“你要不是这样,我还不会跟你干呢,你要真是个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我说过,我会取你性命。” 文先生拱手道:“跟着大人为国为民定天下,流汗流血有何惧?此生快哉。” “好!”古壶一拍桌案站起身。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个大摊子从此以后就铺开了,跟原来一样,文先生的情报局跟我住府衙后院。” “民鑫商社和二道毛的作坊去城南,石诚镖局去城北,我已经让给你们物色好了地方,你们自己去张罗安顿开张。为了不太过招摇,你们分三路,相隔三个时辰先后进定城,我和侯戈先回城。” “遵命!”三人像大将领帅令般齐齐地喊了一声,慷慨激昂。 话毕,古壶和侯戈先快马回城。 刚回衙坐下喝了一口茶,别驾叶志宏拿着一摞文案来了:“大人,这里有一件事,是你安排的事情中最重大的,也是最棘手的一件事了。” 第444章 查大户1 在此次对战后人口和土地的全面清查中,官府接到匿名举告,说桃川县有个叫“富源”的庄园隐瞒人口和土地,偷逃税赋,霸道一方。 富源庄园占地近五百顷,庄园内“平原连山林,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附徒万计。” 如此沃野肥地,有些是正常买卖而来的;有些是趁人之危低价买来的;有些是依靠权势强买而来的,更有甚者是抢夺而来,或违反朝廷禁令封山占泽而来。 富源庄园有如此广阔的土地和数千上万的庄客、部曲、佃农,庄内农林渔物产丰富,庄主财宝堆成山,拴钱绳霉断,锦衣玉食地过着无比奢靡的生活。 这还不算,贪婪的庄主还自建佛寺,多年来将近千庄客假报为僧人,将百余顷田地报为寺田,以偷逃朝廷税赋。 “可恶!”古壶听到这里,气愤地一掌拍在案上,站起身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庄主多吃多占还瞒天过海偷逃国税,难道没有王法吗?” “王法当然有,可王法只管得了平民百姓,管不了达官贵人啊!”叶志宏摇摇头无奈地说。 “这富源庄园庄主叫什么?他在朝中有大靠山吗?”古壶问。 “庄主叫付连川,付氏是当地望族,付连川是当朝五兵尚书何立群的姻亲,付连川的女儿是何立群的儿媳。” “当地县衙官府的人清查到富源庄园时,话还没说完就被赶了出来,后来郡府的人前去,连庄主的面都没见着。” “再后来刺史府的人去,虽说见到了庄主,可也碰了软钉子无功而返,所以我说这事很重大很棘手,富源庄园要是查不下去,其他小庄园怕也不好查。”叶志宏盯着古壶说。 “五兵尚书何立群?”古壶惊讶地问。 “大人认识何尚书?”叶志宏也惊讶地问。 “哼哼!”古壶冷笑起来,“何尚书我不认识,他儿子我倒是认识。”古壶说着在屋内来回踱着步,摘下天机牌在手上旋转着,时不时把天机牌抛起来又接住。 “古大人,你看这——”叶志宏犹豫地看着古壶。 “这一件我亲自去办,本刺史要让他把吃下去的全吐出来。”古壶把手上的天机牌往空中一抛,然后准确地一把接住,紧紧地抓在手上。 “大人要亲自去?”叶志宏问。 古壶淡淡一笑:“是的,老大难的事情由老大来办就不难了,你把这个富源庄园的所有资料交给我,你镇守好刺史府,办理好例行公务便可。” “好,府衙这边就交给我了,祝大人马到成功。”叶志宏拱手道。 叶志宏离开后,古壶叫来侯戈,如此如此一番吩咐,侯戈点头去了。 三天后,古壶阅读完了叶志宏交来的桃川县和富源庄园的所有资料,带着府衙七八名吏员,装扮成药商模样,一行车马直奔桃川县富源庄园而去。 一路行一路打听,到了桃川县一个坝子上时,古壶向路边一老农打听:“老人家,请问这里哪里是富源庄园?” 老农打量古壶一番,问:“你们是什么人?找富源庄园干什么?” 古壶指指马车和随从:“我们是药商,听说富源庄园出产丰富,想必庄内也有药材,我们想买药材。” “噢——”老人直起腰,伸长胳膊,食指向前指着划个大圆圈:“这里——这里——到那里——那里,直到那半山腰,全是富源庄园,你们现在就已经站在富源庄园里了。” 老人说罢离开了,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富源庄园真是出产丰富啊!什么都不缺,除了德。” 古壶惊讶地看着老人指划出的一大片土地,惊得伸出舌头,我的天!至少有几十个坐尿坝大,这是一家人的土地?真让人大开眼界!这得打多少粮赚多少钱啊! 古壶站到马车上,取出千里环视眼望去,远处一小山脚下集中了一大片房屋,一大片低矮的房屋众星拱月般围拱着缓坡上一小片两三层的楼宇,想必这小片楼宇便是庄主一家所住。 在离那小片楼宇不远的小坡上,坐落着一另一小片明显是寺院的建筑群。 古壶决定直奔这寺院,先看看这是真寺还是假寺。 到了近前一看,看上去确实是所寺院,山门上方“佛源寺”三个大字金光闪闪。 离寺门还有几十步远,就听寺里传来“嘿嘿——哈哈!”的整齐的群吼声,一听就是一大群男人在整齐地练武的声音。 古壶心中一震,单听这声音,估计至少有几百人。 古壶示意一位属下前去敲门。 大铁门环叩响七八声后,门开了,一位小和尚出门,双手合十问道:“施主有何贵干?” 古壶还礼道:“小师父,我等药商,云游寻药路过宝地,想在贵寺借宿一夜,吃住费用照付,还会捐功德一笔,不知方便否?” “施主稍稍候,待我通报住持。”小和尚进去并关上了门。 没多会儿,山门大开,出来了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僧向古壶行礼道:“贫僧佛源寺住持慧源方丈,若施主不嫌敝寺简陋,便请住宿无妨。” “阿弥陀佛,药商任无疾,多有叨扰,谢方丈收留!”古壶还礼道,带着人跟着方丈进入寺院大门。 “嗬!”一进门,古壶指着正殿前石板铺就宽阔坝子上练武的数百僧人,不由自主地赞叹出声,“方丈,贵寺僧徒众多香火旺,佛殿辉煌气势宏,了不起,了不起啊!” 方丈露出淡淡而得意的微笑:“施主过誉,佛法无边,这一切都是为了弘扬佛法而已,施主这边请。” 古壶跟着方丈进入正殿拜了佛,又命人从车里取来钱,当场捐了百贯功德。 方丈又带着古壶拜了几个殿之后,把一行人带入后院,这后院又分成两个四合院,方丈说:“这里是专供香客借宿之地,有洗漱之地,寺内只供素餐,望任施主体谅,呆会儿自有人送来,施主请便,贫僧告辞。” “方丈,我可以观看寺僧练武吗?”古壶突然问已经转身的方丈。 第445章 查大户2 方丈停住脚,却并没转身,只淡淡地说:“按照寺规,护法武艺不外传,施主还是不看为好,就在这后院好好休息吧。” “知道了,不看便是。”古壶对着方丈后背拱拱手说,心里却中嘀咕:哼!如此众多之武僧,是为了护佛法还是为了护私财?佛知否? 前院僧人练武的吼声停了,四合院干净清幽,小和尚送来的素餐也可口,古壶吃饱后在院内围着两棵树转到天黑,便进自己的卧室躺着,等待着。 是的,他还不能睡,他也睡不着,他在等待着,在等待一个重要的信息。 子时过半,古壶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两声猫叫声,他心中一震,起身轻轻开了门,一条熟悉的黑影一闪而进。 “古哥,不出你所料,寺里八百多和尚包括方丈全是假的,详情我写在纸上。”黑影压低声音说,同时塞给古壶一个纸卷。 古壶小声说:“你去吧,照我所说,把人布置好,注意我的信号。” “是!”黑影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蝙蝠般窜起,消失在夜空中。 古壶点亮灯,看完纸上的内容,脸上浮现出会心的微笑,灭了灯躺下,很快便沉入睡乡。 古壶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敲醒的,门外有人急呼“大掌柜,大掌柜”古壶知道是自己带来的吏员。 见天色已明,古壶急忙起床开门,门口围了几名属下,一人慌张地说:“大掌柜,院门口有好多持刀人把守着,我们出不去了。” 古壶心头一怔,然后淡定地说:“别慌,你们院里呆着,我去看看。” 古壶走到院门前,左右看了看,两手要打开院门。 “哗——”一下,两把明晃晃的长刀交叉挡在眼前,一左一右两个壮汉威严地盯着古壶,前面还有十多个持刀剑的壮汉。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古壶严正地问。 “我们是富源庄园的庄丁。”门口壮汉盯着古壶,“你是昨夜来借宿的任掌柜吧?我们庄主有请,请跟我们去见庄主。” “哈哈哈——”古壶大笑,“你们这儿是如此用刀请客的?真让我这外地人长见识了,走吧,去看看你们庄主请我吃什么。” 古壶说着迈出门槛,后面几个“伙计”连呼“大掌柜”,古壶回头说:“没事儿,你们就在院里呆着等着我,要是庄主慷慨,也许我能给你们带些好吃的回来。” 古壶被“前呼后拥”地带出寺院,向那一处楼宇连片处走去。 难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古壶在心中猜测,前后一想,应该没有哪里露出破绽,那又是—— 猜不出,索性不猜了,古壶边走边看,庄园内确实人口密集,男女老少各色人等,一看全都是“劳力者”——是为庄主老爷一家当牛做马的人。 沿途的庄民看着古壶被刀剑押着走过,都恐慌地避让一旁,好像他是红眼睛绿眉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倒是古壶毫不在意那些刀剑,他轻松自在地边走边观赏两旁建筑,遇到小孩做个怪相,遇到老者微笑拱手,好像他是一位衣锦还乡的达官贵人。 终于进了红墙碧瓦、门户高大、围墙高耸的园中之园。 一进这园中之园的大园门,古壶就被堂皇气派的栋栋房宇,和亭台楼阁山水相连的园景震住了。这气势,让他之前见过的乌氏大宅和康王府及羲之将军府相形见绌,恐怕只有皇宫能压过它。 古壶被带进一幢五开大房的中间大堂,堂内陈设富丽堂皇自不必说,堂正中端坐的一位六旬老者更是不怒自威。 “来人——可是药商任无疾?”老者上下打量着古壶,不紧不慢,声音不大不小地问。 “正是在下,请问您是——”古壶拱手见礼问。 “这是富源庄园庄主付连川付老爷。”老者身边管家模样的人大声说。 “付老爷。”古壶持指身后带壮汉手上的刀剑,“不知付老爷这是何方何俗的待客之道?如此兵兵有礼,真让我这外地人长见识啊!” 付庄主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朝几个壮汉挥挥手,壮汉们退出门外。 “待客之道,老夫自然是懂的,可是——”付庄主说着突然起身走近古壶,再次细细一番打量,“可是老夫怎么知道你是客人还是贼人呢?” 古壶瞬间明白了,对方并没识破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对自己药商的身份有所怀疑。 “庄主——”古壶吐出这两字便闭了嘴,转而绕着圈围住付庄主上下周身地打量着。 “你——你——你干什么?”付庄主转着身,盯着古壶,恼怒地呵问。 “我是药商也是大夫,我给老爷看看病。”古壶微笑道。 “岂有此理,老夫无病!”付庄主说。 “哼哼!”古壶冷冷一哼,“吃五谷生百病,天下岂有无病之人?庄主近半月来是不是右腿麻木,晚上子时心慌难眠?” “这——你——”付庄主两眼圆睁,“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古壶大笑,“怎么知道的?你不是说我是贼人吗?我偷偷潜入你卧室看见的呀。” “这——”付庄主涨红了脸,“误会误会全是误会,你不是贼人,是真大夫。前些日子,离这不远处一个庄园被贼人事先踩好点洗劫了一场。” “我怕,所以——在此向任大夫赔罪了,还请任大夫除我病患。”付庄主说着向古壶连连拱手。 “好说!除疾去患乃医家天职。”古壶大声说,“可是我的医箱还在寺中伙计处。” “来人!”付庄主大声说,“去寺中把任大夫的伙计全恭请进来,好酒好菜款待!” “伙计”们送来医箱后,古壶给付庄主一通银针扎下去,出针后,付庄主捶着大腿直呼“舒坦!神医!” 古壶又开了处方亲手交给付庄主:“庄主把这几付药服下后,心慌之病当除!” 付庄主大喜,又唤来家人请古壶查诊,古壶一一细看开出方子。 之后,古壶又主动请求看看庄内疑难怪症患者,付庄主派管家带着古壶又看了十多个久病之人,古壶一一细心诊治,开出方子,而且全都不收一文。 一直忙碌到下午,古壶才向付庄主辞别:“日程所限,不能耽误,告辞,庄主珍重。” 第446章 查大户3 付庄主感慨地说:“任大夫真是难得的好人啊,给你诊费你也一文不收,有几袋庄内自产的药材送与任大夫吧。” “这个可以!”古壶笑了。 “希望有缘能再见到任大夫。”送古壶出门时,付庄主真诚地说。 “会的,我们会再见面的。”古壶认真地说。 带上付庄主送的药材,赶着车马,古壶一行急急西去。 离开富源庄园,古壶直奔桃川县衙,县令把古壶请进密室小声说:“刺史大人,你要的三百人马已备好,只是——富源庄园庄丁加上武僧,能战者过千人,要真动起手来,恐怕我们这点人——” 古壶手一挥打断县令:“我们是官兵他们是民,不是真正打仗比人多人少,难道它富源庄园敢造反?怕它什么?点兵点马,立即出发,丑正时刻进入庄园拿人!” “遵命!”县令诚惶诚恐地答道。 古壶和带来的一班吏员换上官服,和县令一起带领三百人马星夜直奔富园庄园而去。 古壶骑在马上,回头看看星光下身后这支急急潜行的队伍,虽然这支队伍太小,可还是让他有一种率领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热血沸腾,仰望星空,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亲人在天上眨着眼睛看着自己,有这边的亲人,有那边的亲人。 他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这是一片广阔的天地,这是一个大有作为的天地,这是一个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世界。 他就是那只奋飞的神鸟,他就是那条踊跃的奇鱼,亲人们看着吧,我会搞定这天下,搞出一片新天地的。 离富源庄园的建筑群不足一里地时,打前站的几个斥候兵回到禀报道:“禀大人,庄园外围日常巡夜的十多个庄丁已被我们捆住堵了嘴。 “好!”古壶转身下令道:“相隔三丈,点燃三堆火。” 县令大惑不解地说:“大人,点起火堆,我们不是被人发现了吗?” 古壶轻轻一笑:“就是要让人发现的,点!” 很快,地上燃起了三堆柴火,火堆不大,可火光在夜色中显得异常红亮。 “燃起火把,跑步前进,包围庄主院落!”古壶大声说,剑指白天才离开的那处有围墙的庄主院落。 付庄主家的院大门被叩响。 “谁呀,半夜三更的敲门。”里面守门人不耐烦地喊道。 随后,院门打开了,守门人一看外面,“啊!”一声惊叫差点吓倒在地。 两队持火把和兵器的士兵已经不由分说冲了进去,院内各处被火光照得通亮。 “官兵搜查,所有人等到庭院集中,不得违抗!”冲进院内的士兵重复齐声大吼,同时挨屋拍门敲窗。 院内顿时惊叫声四起。 很快,近百名男女老少主人奴仆被集中到庭中,被一圈火把围住,古壶一眼认出了庄主付连川。 “付庄主,付老爷,别来无恙啊?”古壶大声说着走过去。 “你——你——你不是白天刚离开的任大夫吗?原来——原来你真是贼人来打劫我富源庄园?”付连川看着古壶,惊得连退几步。 “大胆,什么贼人?”县令冲上去指着付连川呵斥道,又指着古壶身上的官服说:“这位是新任大定州领兵刺史杰定将军,四品朝廷命官古壶古大人。” “领兵刺史?”付连川盯着古壶,再一次把古壶上下一番打量。 打量完,他心中也渐渐镇静了下来,听说天长撤兵后来了位年轻刺史,没想到如此年轻,年轻得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还想捅破天?来就微服私访我富源庄园,这是盯上我了?究竟想干什么? “不知刺史大人驾到,草民有失远迎,请刺史大人恕罪,不知大人来敝庄有何贵干?”付连川对着古壶拱手鞠躬,谦恭地说。 古壶:“付老爷心慌之疾可好了?我告诉过你我还会回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吧?直说了吧,你这庄园不是什么敝庄,而是人财旺盛的大富之庄。” “你也不是什么草民,而是富甲八方的老财主,你正当发财没有错,可是你,其一,强买强占民田。其二,违反朝廷禁令封山占泽。” “其三,隐瞒土地少报人口偷逃国税。其四,私自酿酒出售避缴国税。你倒是大富大旺了,可国家被你这样的人越搞越穷了,你可知罪?” “哈哈哈——”付连川大笑,“荒唐之极!国家被我搞穷了?我有那么大本事吗?” “请问,天长兵打来,围抢我庄园的时候,国家在哪里?你刺史大人又在哪里?” “要不是我庄丁拼死守护,要不是我拿出大量钱粮打发走那群恶狼,这方圆数十里百姓将会血流成河。请问刺史大人,我付连川守土护民,何罪之有?啊——守土护民,何罪之有?” 付连川声音高亢,激动而颤抖,听上去慷慨而悲壮,让闻者为之动容。 古壶也心中一惊,想不到这老家伙如此会狡辩,如此会煽情,难怪此前郡县官吏拿他没法,这确实是个棘手之人。 可是,你就算是只刺猬,我也会拔光你所有的刺,让你变成一只秃刺猬。 “付老爷真是巧舌如簧啊!”古壶竖大拇指说,随即把手掌如刀般一劈。 “可是——如果大宁人人都不偷逃国税,国家粮草丰富,兵强马壮,边关如铜墙铁壁,怎会有天长驱直入侵我国土?” “你付老爷一个人当然搞不穷大宁,但像你这样偷逃国税的人多了,自然会动了国之根基。你所谓守土护民,守的是你多侵多占的土,护的是为你当牛作马供你榨取血汗的民。” “你为此付出的钱粮,不过是为你此前自私自利付出的一点代价而已。本刺史且问你,其一,你脚下的土,是不是大宁的土?你庄上的民,是不是大宁的民?” “其二,以上所列你四条罪状,是有还是没有?请付老爷直接回答!” “你——”付连川没想到这小儿刺史如此胆大难缠,转念一想,不就是个小小四品吗,我亲家堂堂三品五兵尚书还管不住你?我钱财如山还斗不过你? 第447章 查大户4 付连川镇定地说:“你刺史大人也不要以势圧人,我脚下的土是大宁的土,可不是你刺史的土,我庄上的民是大宁的民,可也不是你刺史的民。” “你深夜强闯民宅,无由无据罪加于人,与强盗贼人何异?你要不自行退去,可别怪我不客气。” “嗬——”古壶尖叫一声,“你不客气会怎样?会像此前赶走郡县官吏一般把本刺史棒打出去?” “也不是不能!就你这点人马,哼!”付连川恼羞成怒地说,心中想,看我八百僧兵不打你个屁滚尿流。 “那就试试?”古壶上前两步,盯着付连川。 “你敢让我试我就敢试!”付连川两眼盯着左旁三层楼宇顶屋檐下吊着的一个半大的钟。 “想拉钟搬救兵?”古壶再进一步死盯着付连川,“请自便。” “好,你说的。”付连川咬咬牙,朝旁边的管家使个眼色。 管家奔到那楼下,解开拴在树上的绳头,使劲拉动绳子。 “当——当——当……”钟声剧急地响彻夜空,那晃动的钟像一个紧急呼喊的人的头。 钟声停止,付连川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古壶,一声不吭。 古壶也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付连川,也一声不吭。 院里一片死寂,那几十把火把的火焰如一只只睁大的人眼,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持火把的这些兵另一只手上的兵器轻微地晃动着,不知是要随时战斗还是扔到地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扑通——扑通——”院外突然由远而近传来越来越响的跑步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宽大的庭院大门。 突然,一个身着僧人的光头男人和五六个男女老少走进了门来,他们的手全都被串联捆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家老小,这样一拨人由一位持着长矛顶盔贯甲的士兵押着。 如此一拨又一拨,直到整个庭院的每一个角落都站满了人,再也挤不下了,外面的人才没进来,看样子外面还有不少。 付连川看着满满一院子被士兵押着的“僧人”家庭,傻眼了。 看来这刺史大人是有备而来,提前把他八百“僧”兵和他们的家人一起抓起来了,刺史带来的人远远不只刚才打火把的这几十百把人。 他知道这刺史动真格的了,看来这一次是到了鬼门关了,不由得双腿打颤,要不是身旁的儿子用力扶着,他就瘫坐在地了。 古壶此前一直看着源源不断一拨又一拨被押进来的僧人家庭,这是侯戈第一次独立办这么大的事,不错,办得漂亮! “报——”直到院里站不下了,外面的人没再进来时,门口传来一声高叫。 顶盔贯甲英姿飒爽的侯戈,亲自押着佛缘寺慧源方丈和一家男女大步进院来,走到古壶面前大声说。 “禀报刺史大人,看到那三堆火光后,末将带领埋伏在外的一千士兵进入八百假冒僧人的家里,将这些假僧人和他们的家人全带到,还有一部分在院外,这是佛缘寺方丈一家,所有人等,请大人处置。” 侯戈的话响亮而清楚,显然不只是报给刺史大人听了,更是说给付连川听的。 古壶靠近慧源方丈,又看看他身后的家人,小声说:“方丈,得罪了。” “付——庄主,付——老爷!”古壶转身对着付连川大声说。 “付老爷刚才想搬来把我赶走的人是不是这八百僧人?这八百人虽然身着僧服,可他们全都有妻小。” “此次亲自把他们从他们妻子的床上抓起来,包括佛缘寺方丈在内,请付老爷明白无误地告诉本刺史,你庄上自建的这个佛缘寺,这佛缘寺里的这八百人是真僧人还是假僧人?请你大声回答本刺史,是真,还是假,说!” 古壶指着付连川的鼻子,大声呵问。 “是——是——是假僧人。”付连川哆哆嗦嗦地吐出几个字。 “好!”古壶大声说,“付老爷总算说了句真话了,本刺史再让你看些东西,来人!” 古壶吼了一声,跟他来的那些吏员中有两人从身上的布袋里掏出数本卷宗放地上。 古壶指着这些卷宗对付连川说:“付老爷,你看清了,这里面是数十年来,你富源庄园向官府交纳税赋的记载。” “现在,本刺史要全部核查,多一文不要你的,少一文你也赖不掉,来人!”古壶大吼一声。 “在!”数十个士兵齐声答应了一声,立马整齐地站成三排,侯戈站在领头的位置。 古壶:“你们带上富源庄园的管家和账房,挨个房间搜查,查出历年所有的账目和房契地契,除了这些东西,屋内所有财物不得私拿,违令者严惩,立即执行!” “遵命!”士兵们带着几个管家和账房进屋搜查去了。 “刺史大人。”缓过劲来的付连川走靠近古壶一步,不缓不急地问:“你我前世无冤今生无仇,你真要置付某人于死地?” “前世?”古壶淡淡地一笑,“在我的前世,你这样的人也难逃法网,今生让你遇到我,是你的不幸,这没法。” “我不喜欢杀人,可是你死不死,不由我决定,也不由你那三品亲家决定,由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决定。” “明——明白了!”付连川最终还是瘫坐到了地上。 黎明时分,古壶一行带着付连川家里搜查来的几箱账册契文,还有分别关押在数辆囚车里的付连川一家十多口及几名管家账房,准备离开富源庄园。 那八百假僧人,全部就地释放了。 临走前,古壶对那八百假僧人和他们的家人以及其他庄民说:“你们即使做了错事,也是奉你们的主人之命而为,本刺史不再追究你们。” “你们替主人看好庄园,守好财物,不要弄丢了,要是弄丢了,你们主人拿什么来补交税赋呢?” “你们要是有人替主人出头与官府作对,那可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会害了你们的家人也会害了你们自己,可要想好了。” 黑压压的人群没一人作声,在曙色里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主人被大队官兵押解而去,仿佛这事与他们有关,又与他们无关。 古壶一路上都在思考,付连川这山芋拿到手上会不会烫手呢? 第448章 查大户5 再烫手也要把它吃下去,这可是个特大号的山芋,重振河山,到处都需要钱呢,吃了这个大山芋,小山芋就好吃了。 想到这里,古壶暗自舒心地笑了。 一路急行,直回刺史府。 当别驾叶志宏看到刺史大人把付连川一家全囚回来时,惊得他目瞪口呆,这可是五兵尚书的亲家,可是富甲一方的大豪门啊。 这位怪杰刺史大人啊,真是一个敢把天都捅个洞的主!叶志宏又惊又服。 “叶大人,还愣着干什么呢?”古壶微笑着上前拍拍叶志宏的肩,指指囚车说,“交给你了,把人犯收监。” 古壶又指指那几个箱子说:“带人把账目一一核查清楚,看这几十年来这付庄主偷逃了多少税赋,我要让他一个子儿不少地全吐出来。” “遵——遵刺史大人命。”叶志宏对着古壶深深一躬,大声回答道。 古壶疲惫地回到后院住处,首先出来迎接他的是大个,他一屁股坐在屋檐下,搂过身旁大个的头,用自己的额头顶住大个的头,小声说:“兄弟,又要开始一场新的大战了,我有些累啊!” “汪汪汪。”大个对着他的耳朵小声叫了三声,古壶听起来仿佛在说“你活该。”他把大个推开说:“去找你老婆孩子吧,我要睡了。” 古壶填饱肚子,洗了个澡倒头便睡,睡得真沉啊,梦都没做一点。 三天后,叶志宏的对付连川偷逃税赋的核查结果出来了。 富源庄园全部人口一万二千多人,二千四百五十户,占地五万一千零五十亩,按照朝廷课田制和户调制律令计算下来,三十年来,庄园就纳田租六万石,绢十四万匹,棉十四万斤。 可核查下来,富源庄园三项都基本上只纳了五成,也就是说,这些年累积下来,庄园偷逃田租近三万石,绢七万匹,棉七万斤。 另外,历年偷逃酒税共计五千贯。 “粮三万石、绢万匹、棉七万斤、钱五千贯。”古壶看着这些数字,看着看着,他笑了,“不错,照此数额补交之外,再罚交一成。仅它富源庄园一家的,就够官府支用一阵子的了,要是再把全大定州其他大户偷逃的税赋全收上来,这一年的难关就好过些了。” “大人你——你还要追查其他人?”叶志宏惊讶万分地看着古壶。 古壶:“当然要追查啦,你以为只查这付连川?他只是个典型,拿他开刀,一般小商小贩小农人家,生计本就艰难的,偷逃一点点也就不再追究了。” “其他大门大户的,全都要查,补缴上来,该交国库的交国库,该州郡县留用的州郡县留用,要不然,本刺史承诺的官吏薪俸加倍的钱粮绢布从何而来?” “这——”叶志宏犹豫地说,“大人如此一来,不把富人全得罪了吗?” “瞧你这话!”古壶不悦地看着叶志宏:“什么叫得罪?我没向他们加赋加税多要多拿,我只查他们偷漏的赋税,这是他们原本就该交纳的。” “他们该交时不交,现在补交再统统加罚一成,如不补交和认罚,按王法,该坐牢的就坐牢,这叫秉公执法,这叫得罪他们吗?” “再说,这是他们应得的罪,本刺史不怕得罪权势之人,怕的是得罪黎民百姓。” 叶志宏起身对着古壶深深一躬:“大人的情怀与胆识,下官感佩之至,只是这个付连川的背后的靠山怕是不好对付,大人要当心才是。” “哼!”古壶冷冷道:“本刺史正等着他来呢,靠山靠山,山也有被铲平或者垮塌的时候,即刻提审付连川。” 古壶升堂,威严端坐堂上,堂下一排桌案上摆满核查出来的付连川偷逃税赋的证据。 古壶醒木一拍:“带富源庄园庄主付连川!” 付连川被押上堂来。 “啪”古壶再拍醒木:“富源庄园庄主付连川,你庄园三十年来偷逃田租近三万石,绢七万匹,棉七万斤,酒税共计五千贯。所有证据就摆在你面前,你愿意看一看吗?” 付连川自从被关进囚车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完了,眼前的这位刺史是个熊心豹子胆,有谋有略的异类高官,他要铁了心收拾自己,自己恐怕难逃一死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亲家,五兵尚书能尽快干预此案,也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临上囚车前,他寻机吩咐了一个可靠的下人,要他急赴宁都给亲家报信,想来亲家的人快到了,自己现在决不能认罪。 想到此处,付连川有气无力地说:“回刺史大人,草民这几日旧病复发,头晕目眩心慌意乱,无法看文识字,无法回答大人的问题。” “聪明!”古壶对着付连川竖起大拇指,“付老爷真聪明,你说你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可是你刚才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 “既然你旧病复发,本刺史也不为难你,你的案子择日再审,将付连川押回牢里,请大夫为其诊治,退堂!” 付连川脸上掠过一丝隐隐的微笑,他被带了下去。 古壶回到后院自己书房,文先生正等着他,文先生说,民鑫商社、石诚镖局,以及二道毛的“奇玉作坊”均已经正式开张,诸事顺利。 文先生一家和侯戈一家,定伯、十口及其他仆役均已安顿妥当。 药苑和大个一家也如在坂台郡一样在后花园安排好。 “何时把郡主母子接来?你们一家也该早日团聚才是。”文先生问。 古壶:“待来年开春吧,现在天渐渐越来越冷了,路上多有不便,我这里政务也一团乱麻要赶紧厘清,暂时顾不上他们母子。” “先生,你要尽快和顾三在各地建商社分社同步,把信鸽通信系统建立起来,注意搜集各方面情报,尤其是与天长国有关的情报要重点关注和搜集。” “以后民鑫商社分社一定要开到天长国去,把我们的触手也要伸到天长国去,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我此前跟你说的四角号码文字编码方法要尽快让你的情报员掌握,要搞定天下,必先搞定情报。” “我明白,这事你放心。”文先生说:“付连川的事是不是很棘手?你能顶得住五兵尚书的压力吗?” 古壶微微一笑:“顶得住顶不住都得顶住,付连川在等,我也在等,估计应该就这两天,‘贵人’就要到了。” 第449章 查大户6 果然,第二天,两个“贵人”便到了古壶面前。 一位是五兵尚书何立群的副职之一——右仆射,一位是古壶的老熟人,何立群的儿子何子高。 “下官大定州刺史古壶见过仆射大人。”古壶施礼道,仆射是三品,在品级上高古壶一品,故他自称“下官”。 “你还知道你是下官啊?是不是忘记了你曾经还是贱人呢?”仆射傲慢地问。 古壶:“当然不会忘记,就像大人不会忘记你的祖先的祖先的祖先往上几十代,其实也是草民贱人,这是一个道理,是吗,大人?” “你——!”仆射被噎得张口结舌。 古壶看着仆射笑问:“怎么,不是?难道大人的上几十代祖先是尧是舜?是黄帝炎帝,就算是,尧舜炎黄的祖先不也是采野果、茹毛饮血的野人吗?难道他们生来就是一品二品三品官?” “这——”仆射涨红了脸,却憋不出一句话。 “哦——是?”古壶靠近仆射两步,盯着他的眼睛,脸上似笑非笑道,“这么说你的十八代祖先跟我一样,也是草民贱人。” “你忘记了?你数典忘祖了?忘记了也不要紧,看到我这贱人就如同看到了你的祖先,我这贱人就等于你的祖先,叫我声祖先吧,叫啊!我的乖孙,叫我祖先啊。” “大胆!”仆射总算憋出两个字来,“你竟敢戏弄上品!” 古壶拱手道:“非戏弄,不过戏言而已,既然大人不喜欢私下戏言,千里迢迢赶来,一定是有正事有公事要谈了,请大人先到公堂稍候,下官即刻便到,来人,请仆射大人到公堂。” 古壶看着憋屈的脸像下蛋的母鸡的仆射,还有一旁一脸愣怔的何子高被带向公堂,心里舒坦极了,想来收拾我?看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吧。 片刻之后,古壶带着两名书吏带上笔墨纸砚来到了公堂。等两名书吏坐好,提笔随时准备书写时,古壶把手向仆射一伸:“仆射大人请讲。” 仆射惊愣万分地指指两书吏,又看着古壶:“刺史大人你这是——?” 古壶正色道:“仆射大人来我大定州一定是来办公事了,若有朝廷文书请出示,若是口头命令,请大人口述。” “无论书面命令或口头命令,都得公事公办,把你我的一切言行记录在案以备后查,仆射大人,请下命令吧。” “这——?”仆射恼羞地指着古壶,“没见过你如此当官的。” “记下!”古壶指着书吏说,“把仆射大人刚才这句话记下,‘没见过你如此当官的’这句话记下。” “从现在开始,仆射大人跟本刺史在这府衙之内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都得记下,听清了没?” “遵命!”两书吏边回答边快速地书写着,写完又看着两位大人,等着记接下来的话。 “走!”仆射恼羞成怒,起身带着何子高拂袖而去。 “这个走字也要记下。”古壶大声对书吏说。 看着扬长而去的仆射和不时莫名地回头的何子高,古壶嘴角扬起轻蔑的笑,心下说,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果然,黄昏时分,有人来通报:“古大夫,那两人又来了,在前院等着呢,要见你。” 古壶叫来那两名书吏,一番吩咐后,一起来到前院,又一次见到了仆射和何子高。 “仆射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公干?公堂请。”古壶向仆射拱手致礼,同时,立在一旁的两书吏也在手上拿着的木板铺的纸上快速地记录着。 仆射看看古壶,又看看一旁等着记录的书吏,看看天又看看地,什么也没说,一跺脚,转身出衙去了。 古壶对着两人的背影大声说:“仆射大人不是有公事吗?怎么不办公事就走了?仆射大人慢走,下官随时听候大人的命令。” 这一夜,古壶睡前几次想到仆射的那副有火没处发的模样,都笑出了声,折腾那些自以为是的权贵真是好玩真是舒坦啊!他心情舒畅,睡得很香。 第二天上午,仆射和何子高又来了,古壶和昨日一样又带着两名书吏前去见两人,又把两人请入公堂。 这次仆射没说话,说话的是何子高,“刺史大人,被你关入牢中的付连川,是家兄的岳父,我请求以亲戚的名义探望付连川。” “亲戚?可以探监。”古壶说,本刺史这就亲自带你去,古壶说着走到何子高身边,“何公子请。” 仆射也要跟着去,被古壶拦住了:“仆射大人,你不是付连川的亲戚,你不可以探监,来人啊,陪仆射大人在这里休息,一名书吏留在此处,大人有什么命令,立即记下前来禀报,另一名书吏跟我带何公子去见付连川。” “探监也要记录?”何子高指着书吏瞪着古壶恼怒地问。 “当然。”古壶说,“不能私自探监,以防串供,这是规矩,公子难道不知道?” “别人探监为什么不记录?本公子探监就要记录?把别人探监的记录都拿来我看。”何子高挑衅地问。 “因为别人探的是轻犯,你探的是重犯,再说,就算有记录,你也无权查看。”古壶微笑着,用自己严肃的目光接着何子高挑衅的目光。 “算你狠!”何子高恨恨地说。 “谢谢公子夸奖!你又不是才知道我狠。”古壶一本正经道。 何子高在监里隔着铁栅栏见到了付连川。 “伯父。”何子高叫了声,回头看看古壶了书吏,不说话了。 “贤侄。”付连川惊喜地叫了声,顺着何子高的目光奇怪地看着古壶和手持纸笔的书吏。 古壶:“付庄主,你这亲戚来探望你,有什么话你们就说吧,你们所说的所有话都将记录在案以备后查,说吧。” 付连川惊讶地看看何子高,何子高默默地点点头,付连川也沉默了。 何子高说:“来日方长,伯父要保重身体,我兄嫂和侄儿侄女都挺好的,伯父放心。” “放心,放心。”付连川无奈地摇摇头,“转告我女儿女婿——你的兄嫂,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香,如同神仙一般。” “伯父——”何子高抓住栅栏,叫出两字就说不下去了。 “贤侄——走吧,你走吧,告诉你父亲,我付连川多谢他了。”付连川朝何子高挥挥手,转过身去。 “都记下了吗?”古壶问身旁的书吏。 第450章 查大户7 “记下了。”书吏回答。 古壶拿过纸看了看,从书吏身上的布袋里掏出红印泥说:“付庄主,何公子,你们俩看看,没记错的话,就在这上面签上大名摁上手印吧。” 两人无奈地在纸上签了名摁了印,付连川摁完后,烂泥般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回到公堂上,古壶问仆射:“仆射大人,请问还有何贵干?” 仆射看了看一旁随时准备记录的书吏,嘴唇动了动,却又没出声。 古壶心中好笑,嘴上却说:“大人想不想看看关于付连川一案的卷宗?” 仆射长舒一口气,说:“这可是刺史大人主动提出的,我恭敬不如从命。” “来人啦,把付连川一案的卷宗呈上来。”古壶大声下令。 很快,公堂上一排桌案上便摆满了长长的一串卷宗,如一道小长城。 古壶指指这些卷宗说:“禀报仆射大人,这些全是付连川历年来丛逃国家税赋的罪证。经查,付连川共偷逃田租近三万石,绢七万匹,棉七万斤,酒税共计五千贯。请仆射大人过目,如果罪证有错,请仆射大人一条一款指出来。” 仆射看着桌案上摆成一长串的卷宗,一时傻了眼,看看古壶,想说什么又闭了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案前一一翻看了起来。 古壶紧跟在仆射身旁也认真地看着,大堂里一时异常安静。 静静地过了约半个时辰,仆射总算浏览完了。 “仆射大人,付连川的这些罪证有错吗?”古壶突然问。 “没有。”仆射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说:“没有看出来。” “大人要不要继续审查这些罪证?”古壶追问道。 “这——这不是本仆射的职权。”仆射道。 “大人来本刺史府,是否还有其他公干?”古壶再问。 仆射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了。” “好,记录结束。”古壶大声说,“书吏,把这两日本刺史与仆射大人在府衙的所有言行记录拿来请仆射大人过目。” 两书吏很快拿来了记录,仆射尴尬恼怒地勉强看完。 古壶问:“大人,书吏记录是否有错?若无错,请签上大名摁上手印。” 仆射气恼地签了名摁了手印,把毛笔往地上一扔,指着古壶说:“你自断后路,咱走着瞧,哼!走!” 仆射拉着何子高扬长离开。 出了刺史府,何子高不悦地说:“仆射大人,我爹让我们俩来,是要把付伯父救出来,你为什么提都不提救人一事,还不让我说。” “我的公子哥儿,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仆射瞪着何子高气愤地说,“你没看见吗?古壶这小子是铁了心要定付连川的罪,铁证在那儿摆着。” “他求之不得地就等着我们向他求情或者向他施压,你没看见他把我们的所有言行都记录下来吗?如果我们一说了,那就又成了你父亲徇私枉法的罪证。” “这个胆大妄为的怪杰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他若拿着这证据到皇上那儿告一状,到时连你父亲也要一起遭殃,你是想保你自己的亲爹还是保你嫂子的亲爹。” “当然是保我亲爹了。”何子高恍然大悟。 可他不服就这样被古壶打发走,他回头对着古壶吼了声:“姓古的你给我听好了,我跟你没完!” “哈哈——欢迎何公子再次光临大定州指导工作。”古壶笑着对着何子高一蹦一跳离开的背影大声说。 “立即带付连川及家人和管家来堂审。”古壶对身边人吩咐道。 付连川一干人被带上堂来,人像被霜打的茄子。 “付连川”古壶大声呵道:“前日你说身体不适,本刺史特意为你请了大夫,今日如何,能看文认字能说话了吗?” “一切听刺史大人吩咐。”付连川有气无力地说。 古壶指着案上卷宗:“付连川,经查,你历年共偷逃田租近三万石,绢七万匹,棉七万斤,酒税共计五千贯,铁证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我无话可说。”付连川看也不看案上的卷宗,他心里明白,那全是事实。 “你无话可说,有人替你说了,你不妨看看。”古壶一示意,书吏把刚才记录的签字画押了的刺史与的仆射对话拿到付连川面前。 “哈哈哈——”付连川仔细地看完后突然大笑,“老夫终于活明白了,看破世态惊破胆,识透人情冷透心啊!” 古壶:“你等权贵之人,总以为势能压人,钱能通神,岂不知世事如棋局局新,久走黑路要遇鬼,本刺史就是你等权势压民,作威作福之人作恶黑路上的恶鬼,专治恶人!以上偷逃国税之罪,你认与不认?” “付连川认罪做法,死而无怨。”付连川跪倒在地,“只求大人发发慈悲,给我家人一条生路。” “认罪便好,签字画押。”古壶大声说,书吏拿着罪状让付连川签了字画了押,古壶看了后,满意地点点头。 “付连川及家人听判——”古壶高一声,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古壶大声念道:“大宁国大定州桃川县富源庄园庄主付连川,无视国法,多年来以各种欺瞒手段偷逃国税,罪大恶极,依律宣判如下——” “一,付连川本人终身监禁;其子女中,五名成年男子并两名管家共七人,分七处戍边三年;其女眷及未成年子女无罪回家务农。” “二,付连川偷逃国税田租近三万石,绢七万匹,棉七万斤,酒税共计五千贯。以双倍罚之,共补缴田租六万石,绢十四万匹,棉十四万斤,酒税一万贯,补缴完之后,若有剩余财产,除留足自用外,全部没收充公。” “三,对照房契地契,将付连川历年强占强买之民田,无偿退还原主,非法占有之国之山泽全部没收充公。” “四,富源庄园之土地,按包括付连川及其家人在内的所有庄园人口均分,庄园之人不再有主人和奴仆,全部为自耕平民,自食其力,以后全部按国法依律各自交纳赋税。” “付连川,对以上所判,你还有何话说?”宣判完毕,走到付连川面前问。 第451章 腊日 付连川脸色惨白,两眼如要死的鱼眼看着古壶:“刺史大人,你不杀人比杀人还狠,你还是杀了我全家吧,求你了。” 古壶幑笑道:“杀了你,你下辈子不一定能做人,我这是让你这辈子就重新做人,这全是你自己的功劳,不用谢我。” “把人带下去,照所判执行!退堂!”古壶高喊一声,离堂而去,心情愉悦,总算开了个好头,接下来的很多事就好办了。 接下来,古壶命令把付连川一案的情况以告示形式公之于众,同时以公文形式通报各郡县,要求各郡县以此为例严格清查各地大户的偷逃国税情况,主动申报并补缴税赋者轻责,瞒报被查出者严惩。 旬日之间,新任大定州领兵刺史古壶古大人的名声,风一般传遍大定州,有偷逃国税的大户们谈之色变,纷纷申报补缴,都说这刺史大人是活阎王,不补缴过不了他这鬼门关。 已经守法依律缴纳税赋者和万千黎民,则拍手称快,说这刺史大人是铁面菩萨,为国为民不惧权势。 到腊月初六之前,各郡县缴纳的税物尽皆入库,古壶兑现了给大定州所有官吏薪俸加倍的承诺,每位官吏收到的俸禄中,都附有一纸,上面写着这样四句话。 “薪俸一文不少,政事一件不惰,若有贪赃惰政,依法一律严惩。” 大小官吏们又喜又惊,喜的是在被天长劫掠之后,自己的薪俸还能加倍,惊的是在古壶这样一位怪异莫测胆大包天的刺史手下为官,真是如履薄冰,若有差池,就会落进刺史大的冰窟窿。 腊月初八是“腊日”节,这一天,民鑫商社在各郡县的新开张的近四十家分社同时向无家可归者施粥一月至正月初八。 腊日这天,定州百姓依“腊鼓鸣,春草生”之说,城乡民人敲击着腰鼓,有的戴着怪异恐怖的面具,有的扮成大力金刚士,四处游行,用这种方式来“驱邪逐疫”。 定州城内又是施粥又是“驱邪逐疫”,百姓们心念着,今年才被天长兵劫掠过,来位新刺史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人们也想借此机会除除秽气,提提人气,因而城内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反而比往年热闹。 古壶和文先生、侯戈、定伯、十口五人身着便装上街看热闹。 古壶看着欢愉的人群,看着奔跑嬉闹的孩子,看着人人脸上的笑容,他真心希望这份欢欣与喜悦能永远出现在人们的脸上,而不只是在这一天。 “通通通——”整齐响亮的鼓声从背后传来,回头一看,古壶一下呆了。 只见一群打腰鼓的人边批边跳行来,腰鼓队前方有几个头戴“胡公头”面具的人在跳着,他们后面,八个人抬着一个近两丈高的纸扎的怒目金刚力士。 让古壶惊呆的不是这高大的力士,而是这力士胸前两列大字—— “大定州领兵刺史,驱邪逐疫除恶人。” “这——”古壶指着金刚力士,小声对身旁的文先生说:“我什么时候成了金刚力士了?” 文先生看看古壶看看金刚力士,微笑着小声说:“你别说,还真有些像。” 古壶让定伯和十口两人继续逛,采买些年货,他和文先生和侯戈直奔定州城最有名的酒楼“聚贤楼”而去,那里有着名的美酒——“开眉钥”。据说喝了这种酒的人都会眉开眼笑,这酒是开眉的钥匙。 正逢腊日,酒楼座无虚席,三人好不容易得到二楼上一个不干起眼的角落。 伙计上了几样菜和一壶酒,古壶倒出一杯一闻,情不自禁地赞道:“好酒!”,三人各自一杯下肚,古壶小声问文先生:“先生以为这酒送给天长的红胡子大将军高强如何?” “好,这酒美!送给红胡子正合适。”文先生点头微笑道。 “真要给天长人送酒去?”侯戈不然地看看古壶又看看文先生。 古壶:“当然,我当众答应过他的,每一季给大将军进贡美酒,春有春酒,夏有夏酒,秋有秋酒,冬有冬酒,不能食言。” “对那帮恶狼也如此信守承诺,古哥你也太——”侯戈不快地说。 “太窝囊了是吧?”古壶看着侯戈。 “不不。”侯戈赶快摆手,“我可没说你窝囊,是我——我替你太憋屈。” 古壶笑道:“先不憋了一肚子气,以后哪儿找气来撒呢?定了,就这酒,文先生安排顾三,今日便买好一百坛,年后我亲自给高大将军送去。” 一壶酒,三人只喝了半壶,剩下半壶连壶一起买了再买半壶酒装满,带回去给定伯。 三人回到府衙时,定伯和十口早已回来,古壶把酒给定伯,定伯笑了:“正好,你这酒可以换一封信,刚收到的,老家坐尿坝来的。” 定伯高兴地取来信交给古壶,古壶一看那娟秀的字迹就知道这信是小妹古莉写的,他把自己关在书房,读起了信。 小妹说,家里一切都好,老小均安康。听说二哥当了大定州刺史,全坐尿坝人纷纷到家里来道贺,族长大伯一高兴,由古氏族人办了酒席,请全坝乡亲大吃了一顿,人们像过节似地欢乐了一天。 小妹说,矿山铁石经营红火,坐尿坝和周边从坐尿坝买了土豆种去种的地方,今年都土豆大丰收。 十里八乡再没有忍饥挨饿吃不饱肚子的人了,走到哪里都能听见人们念“古大人”的好,小妹说她听见那些赞美二哥的话时,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最后,小妹说,她已经能独立给病人看病了,师父建议她以后专攻女科,她想以后在宁都城开一家女科诊所。 信的最后,是小妹画的一个捉蚂蚱的可爱的小男孩,旁边还写着“侄子。” 古壶看着纸上画的侄子,立即想到自己远在宁都城的儿子和妻。 “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古壶突然想起这两句诗,坐尿坝的家人在说我,宁都的妻儿应该也在说我。 那——那边呢?那无限遥远处的那位母亲那位姐姐呢,你们也在说我吗? 古壶想到这里时,突然感觉有两颗泪珠从冰冷的脸上滚过,烫烫的。 喝盏浓茶,驱走孤闷的心绪,古壶独自来到后院药苑,捣鼓着那些药坛药罐直到深夜,才回房沉沉地睡去。 第452章 送酒 第二日醒来一睁眼,发现屋内光线比平时明亮,开窗一看,豁——!地上厚厚一层雪,大地一片洁白。 “瑞雪——丰年,好兆头!”古壶情不自禁地叫出声,精神抖擞地洗漱完吃了早点,然后把侯戈叫了来,把提前早已写好的一封厚厚的信交给侯戈说:“你今夜秘密前往定城的王记文宝斋,把这封信交给大掌柜,还有这个。” 古壶说着从箱里取出那块铁墨兵符交给侯戈:“再把这个交给文宝斋大掌柜,我要向他借十个人,这十个人干什么,信里自有说明。” 侯戈惊讶地捧着那半块铁墨问:“古哥,这是什么东西?用它能借到人?” 古壶:“这是兵符,第一次给红胡子高强送酒,我还要请将军的人帮我送给高强一件礼物。” “送那么多酒了,还要送礼?送什么礼?”侯戈不解地问。 “要送,礼多人不怪嘛,别问那么多,到时你也会看到这礼物的。”古壶神秘地微笑道。 “是,古哥的安排不会有错。”侯戈揣好信和铁墨,离开了。 古壶稍作准备后,换上雪天穿的皮靴子,斜背着一个布袋来到文先生家把他叫了出来问:“顾三把酒买好吗?” 文先生:“昨日忙到黄昏,买好了,整整一百坛,在商社库房里。”文先生看看古壶背着的布袋小声问:“现在就去?” 古壶点点头,文先生也很快换上雪靴,两人从府衙后门出来,朝民鑫商社走去。 一路上,看着堆雪人打雪仗,欢快嬉闹的孩子们,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姓能长久地安宁幸福,为了孩子们能永远如此快乐,这一切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想到这里,一种神圣感从心中油然而生。 到了商社,顾三直接带着二人来到后院库房。 一进屋,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百个木条框,框里放着酒坛,四周用干草塞实。虽然酒坛都密封着,可古壶还是闻出了酒香。 “顾三把门拴牢,不要让外人进来。”古壶说。 “是。”顾三应着拴牢了门,又把墙上的几盏灯点亮。 “打开,把坛盖全打开。”古壶说着先动起手来。 “为什么要全部打开?”顾三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神秘地一笑:“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三人动手把百坛坛盖全取开,屋里的酒香浓得要醉倒人,古壶看看文先生又看看顾三,小声说:“这酒真香啊,再加上些东西就更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好酒了。” “加东西?”顾三惊诧地看着古壶。 古壶从随身背着的布袋里掏出一小纸包,打开在顾三和文先生面前,小声说:“这药加在酒里无臭无味,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它不是毒药,不会让人生病也不会要人命,但它会让人对这种酒产生强烈的依赖性,会让人更快地染上酒瘾,以后会一天也离不开这酒,没有这酒也会大量喝其他酒。” “待高强和他的将军们全都成了酒疯子,我看他们还如何来侵扰我大定州,我们三人齐动手,每坛酒一包药,倒上,轻轻摇匀,再把坛盖密封好,上药!” 顾三回过神来,朝古壶竖竖大拇指。 三人一番忙碌之后,百坛“美酒”制成,古壶对二人说:“这是春酒,以后的夏酒秋酒冬酒,如法炮制,此事除了天知地知,就只有你我三人知,兹事体大,攸关大定州生死存亡,二位就算说梦话也不能漏出半个字,二位明白了吗?” “这是自然,我们性命相担,大人放心。”文先生严肃地说。 顾三朝古壶点点头:“顾三死也不会泄露这天大的秘密,大人,何时把这酒给红胡子高强送去?” 古壶:“我立即派信使给高强送信去,告诉他,正月十五,春酒准时送到,你准备好牛车和精干伙计,我要亲自给红胡子高强送去,由石诚带人走这趟镖。” …… 正月十五,天气晴好,打着“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向天长国长辽州刺史进贡”的人马车队到了长辽城下。 古壶一行车马在天长人的指指点点中来到城门,守城士兵看了大旗上的字,又看了古壶递上的之前信使带回的通行证后,搬来一个大木箱,指着木箱说:“你们所有人的所有兵器,全部交在这里,离城时再还给你们。” “这——”侯戈看看古壶又看看石诚,石诚淡定地说:“交就交吧,我们不是来打仗的,要兵器何用?兄弟们,都把兵器交了。”石诚对身后的镖师们说。 古壶会意地微笑着对石诚点点头。 侯戈极不情愿地交出他两把大剪刀,守门士兵奇怪地看看大剪刀又看看侯戈,大笑起来:“你一大男人用这玩意儿。” 侯戈横眉怒吼道:“给我看好了,要弄丢了,老子要咔嚓掉你们的狗头。” 交完兵器,一行车马进了城,住进了驿馆。 黄昏时分,长辽刺史府衙来人通知古壶,戌正时刻,刺史高强大将军在长阔楼接受进贡。 古壶率领车马,在驿馆小吏的带领下前往长阔楼,沿街百姓一看那大旗,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沿途有人跟着围观,一路嘻嘻哈哈指指点点。 古壶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侯戈和石诚,后面是顾三和伙计赶着装满酒坛的牛车,侯戈石诚不时朝围观嘲笑者怒瞪几眼,古壶却判若两人,一脸淡定。 到了长阔楼门下站住,一看,这是一座高大的城中城楼,四个屋角高挂风灯,城楼上早已聚集了很多人,看样子楼上摆有宴席。 “来人是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古壶小子吗?”城楼上响起洪亮的问话。 古壶一看,正是红胡子高强,手上拿着一大块羊肉,忙拱手道:“正是,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古壶,前来向天长国长辽州刺史高强大将军进贡美酒。” “哈哈哈——”高强大笑,“好,赏羊腿一只,哈哈哈,接着!”说罢把手上的羊腿向古壶砸下来。 第453章 血奴 古壶眼睁睁看着那只羊腿做着优美的前滚翻动作向自己飞来,他本可以伸手接住的,但他瞬间明白了高强的用意,是想试自己的武功。 古壶没有接,而是稍稍一让,任那只羊腿落上面前地上。 他双手捡起羊腿,用衣袖擦一擦,闻了闻,面带笑容,恭敬地大声说:“谢大将军赐肉,这肉真香。”随即把羊腿交给身后的侯戈。 侯戈和石诚怒目看着城楼上的高强,古壶很快瞪了两人一眼,侯戈忙接过羊腿。 “哈哈——”高强高兴地大笑道,“古家小儿真会说话,把酒送上楼来,你也上来陪本将军喝两杯。” “遵命!”古壶大声说,同时转身对扮成伙计的侯戈和石诚小声说:“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送完酒,顾三和其他伙计回驿馆,你们俩就在这城楼下等候着,无论楼上发生什么,我不叫你们,你们都不能乱动。” “记住了。”两人小声回答。 古壶亲自抱起一坛酒走在最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 到了楼上一看,果然有几十人,七八桌宴席,高强端坐主位,古壶抱着酒坛恭敬地走到高强面前,双手捧上酒坛:“大将军,请接受美酒,你闻闻,香得很呢。” 高强单手接过酒坛,揭开坛盖闻了闻,对着古壶竖起大拇指:“好酒,好酒,你先来一碗。” 高强身后的侍者倒了两碗酒摆桌上,示意古壶先喝。 古壶两手捧起酒碗:“敬大将军!”言罢,“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来之前在驿馆里,他已经服了解酒药和加在酒里那上瘾药的解药,心中有底,可敞开喝。 “好小子,痛快!”高强拍了古壶肩上一掌,这力道不小,古壶腰一软,差点被拍坐到地上。 “哈哈哈——”高强端起面前的酒碗,也一饮面而尽,抹着红胡子大声说:“好酒,好酒,全搬上来,大家喝,大家都喝,古大人也坐,陪本将军喝酒。” 古壶带来的伙计们鱼贯而入,把百坛美酒全摆到了四周,之后排着队下了楼。 古壶坐在高强对面,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他在想,万一出现最糟糕的情况,高强要对自己动手,那该如何快速夺得兵器,如何下楼与楼下的侯戈和石诚会合。 “古大人,想什么呢?别东看西瞧了,我不会对你下手,我还想你年年给我送酒送东西呢,看看我的胡子。”高强抹着自己的胡子,“你知道我这胡子为什么是红的吗?” 古壶盯着高强,这家伙不简单,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要说这红胡子,这还真不知道,他拱手道:“不知道,愿闻其详。”古壶作洗耳恭听样。 高强指着自己的胡子说:“我这胡子啊,原本不红,是十五年前被人血染红的,是你们大宁国的人的人血给我染红的。” “十五年前,我跟大宁打了一仗,那时我还是个小裨将,在追逐混战中,我被十多个大宁兵追到了一处悬崖下,无路而逃的我拼死一战。” “我杀光那十多个大宁兵时,口干舌燥,我舔了舔刀上的人血,味道不错,我放出了最后一个被我杀死的大宁兵的血,咬住他脖子饱喝了一顿,把我的胡子全染红了。” “从那以后,我就喜欢上了喝血,没有人血我就喝鸡血羊血,不过,还是人血好喝,妙如美酒,古大人要不要看看我今日喝喝人血给你看。” “这——”高强刚才一番话让古壶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赶紧又喝下一口酒这压住呕吐的感觉,这恶魔究竟要干什么?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上人血!”古壶还没想好如何回答高强刚才的问题时,只听高强一声大喊。 两名士兵押着一个精壮的男子进来,高强指着男子,对古壶说:“这是去年攻打定州时从你们大宁抓来的俘虏,现在是本将军的血奴。” “血奴?”古壶惊叫出声。 “是的,血奴。”高强微笑着看着古壶,“专门为本将军提供最新鲜人血的奴隶,你看好了!” 高强说着倒了半碗酒放桌边,两士兵押着“血奴”走到桌边,一人挽起“血奴”的衣袖,另一人抓住“血奴”的手,抽出雪亮的匕首朝其腕部一划,顿时血流如注流入酒碗。 那匕首划过的一瞬间,古壶觉得心房一颤,仿佛匕首划在自己身上,他眼睁睁看着“血奴”的鲜血注满那酒碗,整整半碗血。 酒碗被注满,一士兵才从腰间解下一条白布,把“血奴”的手腕用白布扎上,把这个仿佛已疼痛到麻木的,神情呆滞的“血奴”带了下去。 “古大人,你也来半碗?”高强端起满满一碗血酒伸向古壶问。 古壶连忙起身,对着高强又是拱手又是摆手:“不不不,不敢不敢,我胆小,还是大将军独自享用吧!” “哈哈哈——大宁人懦夫!懦夫!”堂上其他人指着古壶,哄堂大笑。 “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高强说罢把一碗血酒一饮而尽。 古壶再一次强压住恶心感,对着高强拱手鞠躬以示敬佩。 高强放下酒碗,得意地说:“古大人,像刚才那样的血奴,本将军共有几十个,但愿古大人以后不要成为我的血奴之一。” “不敢不敢!”古壶说,“大将军茹毛饮血,神勇无比,不知大将军能否捏破一个鸡蛋?” “什么?你说本将军捏不破一个鸡蛋?”高强惊讶地问。 “是的大将军,你连一个鸡蛋都捏不破。”古壶一本正经地说。 “哈哈哈,这大宁人被吓傻了吧!”其余人再次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请大将军叫人拿些生鸡蛋来试试。”古壶正色道。 “当真?”高强瞪着古壶。 “当真!”古壶直视着高强。 “来人,拿生鸡蛋来!”高强大声命令道。 没多久,一个士兵提了半篮子鸡蛋上堂来。 高强拿起一个鸡蛋就要捏,古壶忙拦住他:“大将军别忙,我还没有为鸡蛋注入天道能。” “天道能是什么东西?”高强奇怪地问。 第454章 天道 古壶双手朝天上一拱:“人有人道,世有世道,天有天道,天道统管世道和人道,掌控着天地万物人间万事的运行,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天道能就是天道的能力,请大将军摊开手掌。” 高强愣愣地摊开右手掌,古壶拿起一个鸡蛋放入高强手心,然后对着星空虔诚地拜了三拜,又伸出自己的两掌,离那个鸡蛋一尺远做出发功的样子,同时嘴里用英语重复着念着“玩死你个莾夫浑蛋!” 念了三遍后,古壶轻轻扳过高强的一个手指压在鸡蛋上。 “老子可不是好惹的!”又用英语念了三遍这句话后,又扳过一个手指压在鸡蛋上。 “大宁可不是好惹的!”又压上一指。 “血债要用血来偿!”再压上一指。 “搞不定你红胡子,我怎能搞定天下?”再压上一指。 五句“咒语”念完,鸡蛋已被高强包握在掌心。 “请大将军就如此这般用力握鸡蛋!”古壶拱手道。 高强看着古壶:“要是蛋破了如何?” 古壶:“要是破了,我喝一碗我自己的人血酒,要是没破,大将军如何?” 高强:“要是不破,我也喝一碗自己的人血酒!” “好!大将军请!”古壶一伸手。 “哼!”高强冷冷一哼,用力一握! 鸡蛋没破! 高强一愣,再用力,仍然没破! “啊——”高强大吼一声,再次用尽全力,鸡蛋还是没破! 除了古壶,包括高强在内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只有古壶淡淡地一笑,双手捧在高强的拳头下,轻轻说:“大将军放手吧。” “呀——”高强不服气地又大吼着握了一下,鸡蛋依然没破,他只得放手,让鸡蛋落在古壶手上。 古壶拿过一碗,在碗沿轻轻一叩,把蛋黄蛋请流入碗中,端着碗依次向其他人展示:“这可是真鸡蛋!”那些人看了碗中蛋黄蛋清,纷纷向后退,仿佛这是一碗毒药。 古壶把碗端回高强面前放下,只看着高强,什么都不说。 “我喝!”高强闷头喊了一声,倒了半碗酒,抽出匕首割破自己手指,滴了数滴血在碗中,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大将军说话算话,佩服!”古壶竖起大拇指。 “古大人高人啊!请坐请坐,吃肉吃肉!”高强躬身伸手请古壶入座,此时的恭敬与之前的倨傲判若两人。 “谢大将军!”古壶坐回自己的位子,拿起一块羊肉吃起来。 “古大人,天道是什么?你真能通天道?”高强问,脸上泛着些许质疑的笑。 古壶看出这家伙还没完全相信,得再添柴再来两把火,把他“烧熟”了才是。 “其实——”古壶放下手上的羊肉,从身上掏出张帕子擦了擦手,“人心即天心,人道即天道,世界万物,只要存在,就有其存在的道理,如果违背了它存在的道理,就是违背了天道,比如这蜡烛,它存在的道理就是要燃烧,要发热发光,可是——” 古壶说到这里,左手拇指和食指捏向这蜡烛的烛芯,蜡烛熄灭了。 “可是如果强迫灭了这蜡烛,就违背了它的天道,蜡烛虽然灭了,可它的天道会使它燃烧!” 说到这里,古壶伸出右手,用拇指和中指捏住已灭了的烛芯,搓揉了几下。 突然,这烛芯瞬间窜起火苗,重新燃烧了起来,古壶的手指也瞬间移开,并打开手掌伸开五指面向高强和其他人,以示自己手上并没有引火的东西。 “噢——”高强和其他人同时惊呼出声,他们都被在古壶空空的手指间自己燃烧起来的蜡烛惊呆了。 高强直直地瞪着古壶,半天不出声,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奇怪的大宁刺史,其他人也看着古壶,有人脸上写着迷惑,有人脸上写着恐惧。 古壶谁也不看,左手拿起刚才放下的羊肉,按着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右手手指在案下弹了弹,把刚才从帕子上粘到手指上的磷灰弹掉,又拿起桌上小块羊骨,把指上余磷擦净,这东西易燃有毒,可要小心点! “古大人的意思是——”高强直视着古壶,“去年我天长攻打你大宁定旷州,这事有违天道,是这样吗?” 高强目光凌厉,可古壶还是从这目光中看出了几丝怯懦。 古壶微笑道:“是不是违了天道,不是由人说了算,而是由天说了算,正所谓,天道天道,天道自有天知道,上天会让人知道。” “火——火!大将军,火!”城楼角上站哨的几个士兵突然叫了起来。 古壶和众人一起到楼边望过去,只见西南西北两个方向两个地方火光冲天越来越亮,红红的火光让夜空橙红,星光失色。 “何处着火?快去查来!”高强大吼道。 “遵命!”楼上几个士兵应着刚要冲下楼。 “报——”忽听城楼下有人高叫,一个骑兵快马已到楼下:“报大将军,长辽城守军一处军械库和一处草料库失火,火势太大无法扑灭!” “军械库草料库?嘿!”高强一拳砸在楼沿栏杆上。 “那是什么?大将军那是什么?”有人惊恐地指着火光处。 只见两处火光附近,两个巨人正缓缓向上升到空中。 两个巨人至少有三丈高,通体发着橙红的光,满面怒色,一个嘴里伸出两颗长牙,一个眼里射出两枝长箭,看上去如凶神恶煞。 两个巨人越升越高,径直向天空飞去,越来越高越来越小。 “砰——砰——”两声雷鸣般的巨响从空中传来,两个巨人突然爆炸,天上飘落无数雪般的东西,巨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处火光也渐渐暗下去。 古壶也和所有人一样,在高强身旁看着这令人恐怖的神奇的一幕。 “古大人。”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的高强把目光转向古壶,脸上一幅惊魂未定的模样,“你能通天道,刚才这两巨人是什么神?” “回大将军——”古壶拱手道,“天道无限,在天面前,人不过蝼蚁而已,我虽略懂天道,可也不能窥破天机,刚才所见,我猜是上天的某种启示。” “启示什么?”高强追问。 第455章 暴民1 “抱歉,大将军,我道力不够,难以参透!”古壶鞠躬道 “扫兴,宴席散,古大人请自回驿馆,明日回你的大宁去吧,本大将军不送了。”高强说罢,怏怏转身而去。 “谢大将军款待!”古壶对着高强背影拱手致礼,高声说,待高强的人议论纷纷地走完,他才独自下楼。 到了楼门外,只见焦急地等候的石诚侯戈二人急急上前,侯戈一把抓住他胳膊:“古哥,红胡子没把你怎么样吧?” 石诚抱着双臂看着古壶微笑着小声对侯戈说:“你问错了,你该问你古哥,你没把红胡子怎么样吧?” “哈哈哈——”古壶大笑,“石兄高见,刚才天空中的一幕,想必你们也看见了,我们献酒完毕,奉大将军之命,明日回家!” 第二天,古壶一行车马出发返回,走在街上,不时见有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神秘地议论。 古壶一打听,都在议论昨夜失火及“巨神升空”之事,古壶惊讶地说竟然有这种事,真是匪夷所思。 “还有这个呢,兄台你看,昨夜巨神从天上撒下来的。”街边人把一张纸拿给古壶,古壶一看,是张黄纸,上面印有八个字——“刀兵再现,异灾降临!” “这是巨神撒下的?”古壶惊异地问。 “正是,兄台说这是何意?”那人问。 古壶赶紧把纸还给那人,只说了句“天意,天意难测啊!我可不敢胡说。”摇着头匆匆离开。 到城门,要回了此前被搜走的所有兵器,侯戈特意检查了他的一对大剪刀,之后,一行车马不紧不慢地离城而去。 不仅城内,城外也不时见到有人群对着同样的那张黄纸议论着争论着,有人争论不休,有人惶恐不安。 看着这些情景,古壶心下高兴,从将军大哥的文宝斋借调的十名兰亭华士真不错,那两把火放得轰轰烈烈。 照他画的图和写的方法制作的那两位“热气巨神”也制作得活灵活现,传单也撒得很到位,兰亭华士真的个个都是文武高手,不愧为将军大哥最得意的弟子。 希望这次行动能让红胡子高强相信“天道不能违”,至少让他有所顾忌,不再急于掠夺大定州,能为大定州争取到一些时间,只要让我大定州缓过劲儿来,看我以后如何收拾你红胡子,弄不死你也要让你脱层皮! 古壶回望着渐渐横糊的长辽城郭,心中暗暗发誓。 来时走得匆忙,未及细观天长地物,此时回转,古壶沿途细看,发现天长地广人稀,大量地块任其荒芜,要是这些地全种上土豆,得多养活多少人啊! 想到此处,他自己都笑了,现在一看到土地就想种土豆,真是被土豆控制了。 “石兄,顾三。以后你们的镖局和商社也可以开到天长国来。”古壶用马鞭指划着前方说。 “开到敌国来?这行吗?”顾三惊讶地问。 古壶:“从古至今,商道无国界,商行天下,即便两国交兵,商贾亦无大碍,只要你敢做,这有什么不行的,再说——” 古壶站在马镫上直起身来,扬着胳膊划了一个大圈,“再说保不准哪一天,眼前所望这一大片,就成了大宁的国土了。” “哈哈——”石城大笑道,“既然你刺史大人都如此说了,那我们就开,赚它天长国人的钱,比赚大宁国人的钱痛快!” “哈哈——”古壶也大笑道,“石兄所言甚是!一年之计在于春,还有很多大事等着我们呢,赶牛车的伙计们后面来,我们几个先走一步。” “好呢!”顾三应道,对伙计一番交代,之后,古壶、侯戈、石诚、顾三四人轻骑快马,直回大定州。 回到定州城下,古壶发现守城门的士兵翻了一倍,个个刀剑在手一脸警戒如临大敌,古壶感觉异样,心一下提了起来,立即上前问城门卫兵:“我是大定州刺史,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士兵致礼道:“回刺史大人,两日前暴民袭击民鑫商社,别驾叶大人派人抓了百多暴民,据说今日可能还有暴民前来,叶大人令我等严加防备!” “什么?暴民袭击民鑫商社?”古壶等人大惊,顾三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这可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古壶镇定下来,对顾三和石诚说:“立即回去查明真相!顾三问商社伙计,我问叶大人和那些被捕暴民!石兄那里也留些人手,如有特别异常,可能需要你施以援手。” 古壶又对守门士兵命令道:“你等严加防备,有异常立即派人禀报刺史府。 四人匆匆进城,各回各处。 古壶和侯戈进入府衙,古壶叫侯戈先回后院待命,他直奔叶志宏的别驾值所。 “古大人,你可回来了!”叶志宏一见古壶,忙起身施礼道。 古壶强压住内心的焦急,在副手面前,可不能慌得乱了手脚,他镇静地说:“我在城门口听说有暴民袭击商社,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是这样的。”叶志宏缓缓道出事情的原委。 民鑫商社从腊月初八到正月初八的慈善施粥已经结束。 前日,约有一百多人的一帮流民不知从何而来,他们进入定州城,扶老携幼来到民鑫商社门前,嚷嚷着肚子饿要吃饭,不知怎么就跟商社伙计起了冲突双方打了起来。 结果,流民砸了商社不少器物哄抢了吃食等物品,府衙接到报告,叶志宏果断派人把二百多流民全抓进了牢里。 流民中有人扬言还会有更多他们的人要来定州城,所以叶志宏在各城门加派了人手,所幸昨日今日未见异常,但仍然担心会再有麻烦。 古壶问:“你审没审这些流民?他们是哪里人?因何由来到这里,到民鑫商社当真只是为了讨口吃的吗?” 古壶担心的是有人盯上了民鑫商社要使坏,要真是那样,难免会影响商社马上要推开的土豆推广种植大业。 “我连夜就审问了几名要犯。”叶志宏说。 这伙人同属一个姓范的家族,族长是位四十岁的壮汉范义伟,据这范义伟交代,范氏一族祖居千里之外的林青州。 前年,林青州多地洪水泛滥,范氏居住之地,洪水夹杂泥石流摧毁了整个村庄,范氏五百多人只逃出两百多人,房屋田地全部被毁。 第456章 暴民2 大水之后又遇大疫,范氏又亡百人,家园被毁无法重建,就算重建也担心再遇洪流,他们想另寻地方建家园,可合适之地早有人居无人可容他们。 请求官府解决,官府说也没有好主意,让他们另寻生路,范义伟只得带着族人一路北行希望能找到一处安身之所,年前进入大定州,听说定州城在施粥便朝这里赶来。 “本是可怜之人,却砸抢商社触犯王法,可悲可叹矣!”叶志宏最后感叹道。 听到这里,古壶才松了一口气,自己此前的担心是过虑了,要真是如此,便该在大定州为范氏寻处安居之所。 “大人,你要不要提审这范义伟?”叶志宏问。 古壶想了想:“要提审,但得稍候。”他想等等顾三那边来消息再说。 古壶回到自己书房,见侯戈待在书房门口,一见他,上前问:“古哥怎样,要不要我出手?” 古壶拍拍他肩:“应该没什么事儿,你回去歇着吧。” 正说着,顾三来了。 顾三说问清楚了,事情的起因是,前日范氏一群人到商社求粥,伙计说一月施粥已结束,你们来迟了。 范氏有人要求再行施粥,伙计说不行,一来二去,三个伙计和范氏七八人双方言语越来越剧烈便争吵起来。 这时范氏两个七八岁小儿趁乱溜进商社店内,打开一包伙计之前从别处买回来自己吃的点心吃起来,伙计发现后骂两小儿是贼并打了一个小儿背上一巴掌。 由此引起范氏人愤怒,他们冲进店内打了伙计并砸抢物品,另有伙计奔去报官,府衙来人把范氏人全抓了起来。 “知道了。”古壶对顾三说,“你回去告诫伙计,以后对上门求助之人言语和气点,能帮则帮,不能帮也不能恶语伤人。” 顾三:“是,我先告辞,我还要去安排推广土豆的事,土豆种和其他人力物力均已准备停当,招募的八千多人五日后出发,分赴适合种植的五百多个县推广种植,大人还有何吩咐?” 古壶:“趁这推广种植之机,可以考虑在每个县都联系一个商家为合作伙伴,以后由民鑫商社与他们合作经营土豆及其他特许副产品,商社将会在全国开花,财源无限。” “妙!”顾三激动地两掌一击,“大人真是妙计生花!大人,这里的事你处理,我先走了。” 顾三高兴地走了。 古壶立即命人把那范义伟带入后堂,他要见识见识此人。 古壶一身官服端坐堂中,那范义伟被带了上来,一看此人,高大英武相貌堂堂,虽身带木枷脚上镣铐,却身板挺直,一身正气。 古壶第一眼便对此人生出好感。 “放肆!见了刺史大人还不行礼!”差役扬起木棒对范义伟吼道,范义伟把头扭一边,谁也不理。 “你们下去吧,这里没你们事了。”古壶对几名差役说。 “大人,还是让我们留在这里守护你吧,我们怕他对你行凶。”差役说。 古壶:“没事,他不会打我的,就算打,我也不惧他,你们出去,在庭中等候便是。” “遵命,大人当心。”几名差役退了出去关上门。 古壶起身走近,再次把范义伟打量一番,问:“范壮士,刚才我说的对吗?你是不会打我的。” “没错!”范义伟这才正眼看着古壶,“我哪敢打刺史大人?我谢刺史大人还来不及呢!” “哦——”古壶微笑道,“这倒奇了,你为何要谢我?” 范义伟:“我范氏百多号人正愁没地儿吃饭呢,你把我们请来吃牢饭,难道不该谢大人吗?” “你等砸抢商社,难道不该坐牢吗?”古壶笑问。 “哼!”范义伟冷冷一哼,“但凡有条生路,我们又何至于走到上门乞食与人生隙而做出砸抢之事。” 古壶:“要是本刺史给你们条生路呢?” 范义伟两眼一亮:“果真如此,我范氏一族愿由大人驱使,赵汤蹈火,在所不辞!” “范壮士坐。”古壶指着旁边椅子说,“你先把你族经历和前日在商社发生的事,详细道来,本刺史自有判断。” “谢大人!”范义伟顿时红了眼圈,把范氏一族因灾离乡背井,一路流浪寻找居所的事一一道来,说到动情处,不禁落泪。 前日首先进商社偷吃点心的男孩,一个是范义伟堂弟的儿子,一个是范义伟的亲儿子范青,范青原本有病,此次逃难途中饥寒交迫,那日是饿急了才去偷吃,此时已病倒在牢中。 范义伟所述,和此前对叶志宏交代的和顾三查问的情况完全吻合,从范义伟的讲述和神情中,古壶能判断出他说的是实情,这范义伟是个对宗族忠诚尽责对人讲义气善结交,有胆有识之人。 这样的人,正是古壶上任刺史以来一直想找来做一件大事秘事之人,此前没物色到合适的,想不到这儿送上门来个人才。 “来人!”古壶大喊一声,外面那几名差役随即推门而入,挥着木棒就奔范义伟而来。 古壶忙推手制止住几人,厉声道:“什么事都没搞清楚就要动手,有你们如此办事的吗?” 几人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古壶。 古壶命令道:“去掉范壮士的枷锁镣铐,去牢里把他儿子范青背到这里来,再去一人去后院,找定伯把我的医箱拿来。” “遵命!”几个差役回过神来,齐声应道。 “大人——”被除去枷锁镣铐的范义伟明白过来,朝古壶深深一躬,只说不出话来。 很快,小儿范青被背了来,孩子已奄奄一息,古壶立即号脉诊断,还好,孩子肺上有些毛病,但现在治还来得及,再就是体质虚弱,这是饿的。 “孩子有救,无大碍,照我方子服药,不出十天即活蹦乱跳了,我会派人把药给你送来。”古壶对范义伟说。’ “你们现在暂时住在牢中,我会让你们所有人吃饱,你先带孩子回去,明日我还会找你有要事相商。” “这——”范义伟愣了愣,才仿佛明白了什么,感激地朝古壶点点头,带着孩子下去了。 第二天夜里,古壶叫侯戈去把范义伟带到了自己的书房来。 第457章 暴民3 “范壮士,孩子好些了吗?”古壶见范义伟进屋,大步迎上前关切地问。 范义伟忙拱手道:“多谢刺史大人,孩子精气神都好了不少,大人救命之恩——” “别——”古壶打断范义伟道:“我不只是朝廷命官,还是一位大夫,救人是大夫的天职,不必多谢,今日请你来,是想请你帮我。” “帮大人?我——”范义伟呆看着古壶。 古壶:“没错,你能帮我,在你帮我之前,我帮你范氏一族找到一处定居之所,离此三百里外桃川县有个地方原来叫富源庄园。” “那里有数百亩官府从前庄主手上没收充公的土地,我已决定把这些地无偿分给你们,你们新安家,三年内免租税,你明日便可拿着刺史府出具的公文前往那里居住。” “另外,民鑫商社还会借给你们一笔安家费供你们新建家园,借款无息,待你们有能力时偿还本金即可,你觉得如何?” “大人!”范义伟两眼含泪,扑通一声就给古壶跪下:“大人就是我范氏一族的再生父母。” “言重了言重了,别这样,快起来。”古壶忙扶范义伟,范义伟向古壶磕了个头才起来。 “我能帮大人什么?大人请讲,只要我办得到的,哪怕肝脑涂地我也要为大人办到!”范义伟激动地说。 古壶:“没那么严重,此前听你所述,你武功不错,还曾经在军中当过什长?” 范义伟:“武功算不上多高强,常人七八个近不了我的身,我二十二岁从军,当什长,也跟天长国打过两仗,二十八岁时当百夫长,三十岁时因家父病重,将军许我离军回乡。” “你有如此丰富的从军经历,还打过仗,这太好了!”古壶去掌道。 “我要你帮忙做的事正是你擅长的,你一定能做好”古壶盯着范义伟的眼睛,严肃地说。 “大人尽管吩咐!”范义伟抱拳道。 古壶:“富源庄园原庄主触犯王法已被我判终身坐牢,原庄民近万人两千多户均分田地成为编民户。” “你带族人去那里定居,我会命令桃川县,任命你为富源里的里正,你除了做好普通里正该做的事,还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建立民兵!” “民兵?”范义伟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就是把村里的精壮男丁组织起来,利用农闲时间习武,而且像军中训练战士一样进行训练,遇到真有战事时能真正上战场杀敌,这样的精壮之人就叫民兵,平时为民,战时为兵。 你先在富源里做好此事,以后你还要去更多的地方训练更多的民兵,训练所需的费用,全由官府提供。 这样的事你做好了,不仅是帮了我的大忙,更是帮我大宁国的忙,你会成为大宁的功臣,怎么样?” “噢——”范义伟看着古壶,脸上露出笑容,双手竖起大拇指,“大人天才!如此藏兵于民,既能暗中聚蓄力量,又不会引起天长国警觉,待时机成熟之时,这民兵大军从地下冒出来,会给天长国出其不意地打去,是这样吗大人?” 古壶激动地扳住范义伟双肩:“没错!目前大宁兵力弱于天长,皇子都做了天长的人质,我只能作此谋略,范壮士一眼看透,佩服!此重任你能担当吗?” “能!”范义伟朝上拱手:“我范义伟对天发誓,一定竭尽全力为大宁,为大人练出民兵,此事做不成,天打五雷轰!我提头来见大人!” “行!你一定能行!”古壶用力压着范义伟的双肩说。 古壶又跟范义伟商议了诸多细节上的事,直到凌晨,才让侯戈带范义伟回到牢房。 古壶毫无睡意,他走到庭中,仰望着星空,虽然早春夜色沁凉,可他心中却热血澎湃。 辽阔的大地上,他跨着骏马挥着长矛,率领数十万雄兵驰骋疆场,横扫千里,不可一世的天长恶兵丢盔弃甲狼狈而逃,红胡子高强捧着酒坛跪地求饶,他的坐骑奋起前身,一蹄踢在高强的红胡子下巴上…… 想象中的场面让他豪气冲天,他真想像侯戈一样一冲上树,甚至像鹰一样一飞冲天,只可惜他不会轻功更不会飞。 他只能围着庭中树快速转着圈,边跑边小声念道念道:“给我一片天,我便清朗这片天;给我一方地,我便扫净这方地,给我个天下,我便搞定这天下!” 第二天,古壶亲自把范义伟一族百多号人送到城外,他让商社送了三辆牛车和三匹快马给范氏。 送到城外一里,古壶与范义伟道别:“祝你一路顺风马到成功,有事尽可来信或来人找我!” 范义伟红了眼圈,一时说不出话,最后只拱手道:“大人只看我做事便是!” 古壶微笑着点点头,目送着这支队伍奔他们新的家园而去。 送走范义伟两日后,古壶又送顾三一行出城,顾三安排的八千多推广员已经从坂台郡各地出发分赴全国五百多个县,他要亲自带人到各地巡查督促解决问题。 古壶:“虽然朝廷已向各县下发了让各级官府配合协助土豆推广的令文,可实际中肯定还会碰到不少实际问题,你得多费心,搞定土豆才能搞定天下,你肩上之责重若泰山啊!” 顾三拱手道:“大人放心,搞不定这土豆,我提头来见你!” 又一个办不成就提头来见的!古壶内心为范义伟和顾三这样的披肝沥胆而感动,有如此忠心如此信心,何愁大事不成? 古壶摇摇头说:“我不要你的头,我要你陪我一起搞天下。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去吧。” 目送顾三一行远去,古壶自语道:“两场大戏拉开了序幕,等着看好戏吧!” “古哥,你说的戏是什么东西?”身旁的侯戈不解地问。 古壶想了想,高深莫测地说:“戏便是人生世事,人生世事便是戏。” 古壶回到府衙,休息一会儿后便去后花园的药苑,那里还有重要的研究要做。 第458章 药苑内 一进这后花园,眼前的一幕让他立在地上,会心地笑了,只见大个和它老婆大花正在花园里追逐一只蝴蝶。 这狗两口子蹦蹦跳跳,时而人立起来伸前爪去扑蝴蝶,时而又相对“汪汪”几声,仿佛在交流捉蝶战术。 看着大个如此开心,古壶也开心,可他还是在心中暗自嗟叹,大个,这不公平啊,我们俩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你如此逍遥,我却有无数的事要做,唉!做人不易啊!也许当狗也不是什么坏事。 又转念一想,回不去了,你是狗模狗样,我还是把这人做出个人模人样吧。 “大个,你两口子如此幸福逍遥,都让我嫉妒了。”古壶大声说着走过去。 大个和大花一见他,欢快地跑过来,一左一右围着他摇头摆尾,大个叫了两声,舔他手三下,仿佛在回答他:“你活该!” 古壶爱抚地摸摸它们的头,然后匆匆进入药苑。 看着满屋的各种药材和满桌案满木架的各种各样的大小坛坛罐罐,古壶心中希望和信心陡然升起。 这是一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畅游在各种可能的分子式和反应方程式中,他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里寻找培养着他想要的东西。 这东西可能是治病救人的良药,可能是要人性命的毒药,这两种药他都需要,它们是他搞定天下的利器,是他的独门绝技。 称药、碾药、兑药、试药、换药、记录…… 古壶沉浸在药物的研制中,废寝忘食几天后,一种关于蜜蜂的药水终于被他研制出来了,他要试一试这药效果如何,他想到了大个。 古壶关上后花园门并从里面拴上,这是秘密实验,可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环视花园,有几十只不知从何而来的蜜蜂正在一些早开的花间萦绕飞舞。 他拿着两个小瓷瓶走向大个的窝,大个和大花远远地便欢快地迎了上来。 古壶蹲下身,抚摸着大个的头说:“不好意思了兄弟,你为了我,就再作一次牺牲吧。” 大个愣愣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仿佛明白了什么,撒腿就要跑。 古壶一把环过它的脖子,笑着小声说:“别怕!不是真要你牺性,玩过游戏而已,来来来。” 他说着,打开一个瓷瓶,把里面的药水洒了些在大个身上,又把另一瓶中的药水洒在大花身上,放开它们说:“就一点药水而已,没什么,去吧,去玩吧。” 大个疑感地看看他,跑开了,大花也跟着跑了过去。 古壶立起身,表情轻松却心里紧张地看着大个这对狗夫妻,这药要是不成,他一年来的心血将付诸东流,要是成了,以后的事就好办了。 大个和大花悠然地漫步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并没有特别的事发生。 古壶心中的失望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难道配方又一次弄错了? 他转身要回去再检查时,突然,身后传来大个“汪汪”两声大叫。 古壶猛回头看过去,只见有几只蜜蜂正在大个头顶盘旋,古壶笑了。 大个叫着又跳又抓地要赶走蜜蜂,可是却有越来越多的蜜蜂围了上来。 大个急得四下乱蹿,可蜂群却紧追不舍,时不时有蜜蜂朝它头上蛰去。 大花着急地叫着上前帮大个赶蜜蜂,这上古壶看得心中泛起一股暖意,这真是夫妻共患难啊! 虽然这对狗夫狗妻狂吠着,上蹿下跳着要赶走蜜蜂,可蜜蜂还是越来越多,但是,所有的蜜蜂都只追着大个蛰,对大花却敬而远之。 蜜蜂越来越疯狂地向大个发起进攻,“嗡嗡”声响彻花园。 “大个,水缸——水缸,跳进去,跳进去!”古壶兴奋地指着一旁的大石水缸喊叫道。 被蜜蜂蛰昏了头的大个终于回过神来,一阵猛跑,一个猛跳,“扑通”一声跳进了大水缸,蜂群围着水缸转了几圈后,终于散去。 古壶笑着跑上前把大个从水缸里拉出来,高兴地说:“成了,成功了,大个,你立大功了,呆会儿奖励你夫妻几根大骨头。” “汪——汪汪”大个部古壶愤怒地吠了几声,浑身奋力一抖,水珠雨点般砸到古壶身上。大花也跑过来,对着古壶吠了两声,仿佛是在怪怨古壶伤害了它老公。 “哈哈哈——大个你变了个样了,成了个大头狗了。”古壶指着大个肿起来的头大笑,继而搂着大个说:“对不起了兄弟,走,我再给你抹点另一种药水,一会儿就消肿了。 古壶把大个带进药房,给它涂抹了消肿的药水,又一番抚摸安抚后,把大个夫妻俩送出房。 看着桌案上配制出的药水,古壶感慨地自言自语道:“弄成了,给这大规模杀伤力生化武器取个什么名字呢?” 他摇晃着罐里的药水,看着罐里晃荡的药水,灵光一闪,“就叫摇而晃荡吧,被蜜蜂蛰了的人也会痛得摇而晃荡的。” 他提笔在写下了大大的“摇而晃荡”四个字,又指着这四个字说:“就等着你派上大用场了,也不知邢丰粟派出的养蜂队什么时候到。” 在去年刚上任刺史给文先生去信要他们来时,古壶同时也让文先生转交了一封信给邢丰粟,要邢丰粟从横头里派出一队养蜂人来定城,他要在大定州找个合适的地方大规模养蜂,现在这药水已经研制成功,养蜂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古壶决定过两天便外出寻找一个合适的养蜂之所。 “砰——砰砰——砰砰砰。”外面传来敲花园门的声音,古壶一听就知道这是定伯来了,这“一二三”的敲门声是他与定伯约定的。 定伯知道他这几天在药房配药,轻易不会来打搅,此时来敲门,可能是有要事。 古壶跑出去开了花园门,果然是定伯。 “古大夫。”定伯双手捧上一封信,高兴地说:“这是王记文宝斋的伙计送来的从宁都来的信,看这笔迹,是郡主送来的信?” 古壶接过信,一眼便看出这是郡主的信。 第459章 郡主被劫1 古壶捧着妻子的信,就像怀中搂着妻儿,一种久违的感动涌上心头,他小心地掏出信瓤。 郡主在信中说,她一天后将带着孩子从宁都出发前往大定州,三辆驷马车,一辆坐人两辆载物,一路上有两个侍女两个男仆伺候,还有四名王府侍卫骑士护送,他们将沿官道一路北上到大定州。 “夫君政务繁忙,不必过多牵挂,我们将一路赏着春光前往大定州的新家。”郡主在信末如此写道。 古壶看着郡主娟秀的字迹,仿佛看到了郡主在马车上抱着孩子,正在指点着路旁的鲜花,孩子清亮的双目,正追随着车旁飞舞的蝴蝶。 没错,正是如此。 此时,郡主一行已离开宁都半月,正车马轻快地行进在一段缓缓的下坡路上。 郡主和侍女刘嫂带着孩子坐在同一辆车上,孩子在刘嫂怀里正睡得香,郡主时而透过篷窗看看外面的景色,时而回头看看酣睡的孩子。 刘嫂本是父王和母妃身边的侍女,五年前已婚,育有一双儿女,此次赴大定州,母妃担心郡主的侍女在路上照顾不好孩子,特意派刘嫂来主要负责照顾孩子。 郡主一路行来,一路都在想着自己的夫君古壶。 有时,她感觉自己这几年过得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曾几何时,一个曾经的贱奴钻进她这金枝玉叶的少女的心扉,搅动起她爱情的巨大波澜。 曾几何时,那个贱奴不但除去了奴籍还成为政坛怪杰而且还成为了她的夫君。 如今,她已为他生下孩子,正要去远方与身负重任的他相会。 这一切,仿佛是在一场奇异的梦,有时她都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 看着孩子,看着自己生下的这个眉眼像极了古壶的孩子,郡主才能明确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此时此刻,她正带着她和他的孩子,去大定州那个偏远险恶之地与他相会。与在她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夫君古壶相会,那里是他们的家。 想到这里,郡主幸福地伸出手在孩子红朴朴的脸蛋上轻轻捏了捏。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尖厉的口哨声,如一支利箭,射穿了宁和的春色之画。 “保护郡主和孩子!”郡主听见车外的侍卫一声大吼,随即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郡主大惊,轻轻挑开后面篷窗的帘布看去,只见后面有四个黑衣蒙面骑士正挥剑朝车队袭来。 四名王府侍卫中已有两名冲上去迎战黑衣骑士,另两名侍卫一前一后侍卫着郡主的马车。 眼看着冲过去的两名侍卫和四个黑衣骑士刀光剑影地交起手来,郡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她本能地从刘嫂怀里抱过孩子,惊恐地说:“那是些什么人?他们要干什么?” 刘嫂安慰道:“郡主别怕,那几人像是半道打劫的,图的无非是钱财,我们的侍卫都是王府的高手,一定能打跑他们,要真打不过,大不了我们让他们抢走钱财罢了。” 听刘嫂如此一说,郡主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她心惊肉跳。 只见四个黑衣人围攻那两名侍卫,两侍卫奋力还击,其中一名侍卫被一剑刺中胸部落于马下。 另一名侍卫迅速回撤,回到郡主马车旁和原来两侍卫一起,三人勒马在外围护住郡主马车,两男仆也提刀贴护住马车。 “呀——”四名黑衣人一声吼叫,策马冲过来,三名侍卫吼叫着迎上去,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围绕着郡主的马车展开来。 两匹马吓得原地团团转,郡主吓得脸色刷白,紧紧搂住怀中的孩子,孩子仍然甜甜地睡着,刘嫂也吓得直念“菩萨保佑”,双臂环护着郡主母子。 “啊——”只听一声惨叫,郡主吓得浑身颤抖,刘嫂挑开布帘看了看,说:“歹徒被杀死一个了,郡主别怕!” 刘嫂话音刚落,就听“叮当唰啦”一阵响,一个黑衣人已杀到车前,杀了一名男仆,还砍开了郡主这车的牛皮车篷,车中三人暴露无遗。 郡主一时被吓得呆若木鸡,怀中的孩子被这黑衣人一把抢走。 “哇——”孩子大哭起来。 一名侍卫提剑冲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抢了孩子的黑衣人和另一个黑衣人夺路而逃,两名侍卫策马紧追而去。 “孩子!我的孩子啊!”郡主呼叫着,跳下车就追,看着远去的车马,听着风中孩子越来越微弱的哭声,她肝肠寸断。 “郡主!”刘嫂和另一名男仆扑上前拉住郡主,刘嫂说:“郡主,你追不上的,他们俩一定会夺回孩子的。” “你们快跑,附近找个地方暂避!”还在与黑衣人缠斗的一名侍卫大喊道。 刘嫂:“郡主,我们找个地方躲躲,他们夺回孩子后会来找我们的,扶郡主上车!”刘嫂对男仆喊。 “不!孩子——我要我的孩子!”郡主哭喊着扑向孩子消失的方向。 男仆牵过刚才那辆马车,郡主被刘嫂扶上马车,趁黑衣人被侍卫缠住之机,马车狂奔离开。 跑了约半柱香的功夫,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集镇。 到达镇口,车停下来时,郡主之前一片模糊的脑海稍微清晰了一些,可眼里的泪水依然止不住地流。 “郡主。”刘嫂拉住郡主的胳膊说,“我们在这里找户人家暂住,现在对外人不能说我们是王府的人,就说是宁都商贾之家,你是少夫人,我们到大定州投奔在那里营商的少爷。” “如果到明天,侍卫们还没夺回孩子,我们再报官,亮明王府人身份,要本地官府捉贼人找孩子,你看这样办行吗?” 郡主满脑子还是孩子的影子,她拉住刘嫂的手说:“刘嫂,就照你说的办吧,有劳你了。” 刘嫂点点头,下车去向镇口几个人述说打听一番后,回来告诉郡主,这个镇名叫安吉镇,属于安兴县,镇上有户大户,户主叫安陆华,人称安善人,安善人可能会暂时收留他们。 在两个小孩的带路下,三人来到了安陆华家,果然是高门大户。 第460章 郡主被劫2 刘嫂向门人说了遇劫情况,请求借住安宅,门人进去通报后,出来一个管家,询问了一番情况,把三人连车马接进院内。 安善人果真善人,听了郡主讲述完遇劫之事,拍案而起道:“该死的贼人,光天化日打劫还抢走孩子,可恶!少夫人只管住下等消息,我也派人留意动静,如明月还无消息,我派人陪少夫人报官作证。” “多谢安善人!”郡主感激地施礼致谢,天下还是好人比坏人多。 郡主和刘嫂被安排到后院一清雅洁净的房间,男仆则和安宅的仆人住一起。 一关上房门,郡主又泪如泉涌,两只耳朵里全是孩子可怜的哭声。 刘嫂劝说一番,郡主还是抑制不住悲伤,刘嫂只好陪在一旁抹眼泪。 安宅女仆送来的饭菜,郡主在刘嫂的劝说下吃了一点点便放下了筷子,她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啊!满脑子都是孩子,一会儿又是夫君古壶,要是夫君在身旁,哪里会发生这种事。 坐在窗口,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郡主的心情也越来越暗越来越沉重。 这伙歹徒为什么要抢走自己的孩子呢?他们并没有抢钱财,难道他们是特意冲着孩子来的? 想到此处,郡主感觉脊骨发凉,是什么人对一个几个月的婴儿下手?显然,那么小的孩子不可能得罪任何人。 得罪这帮贼人的,只能是孩子的父母,而自已一个身藏深闺的妇道人家也没得罪别人,那——得罪贼人的,只能是孩子的父亲,自已的夫君——古壶。 被称为政坛怪杰的夫君,从政为民,得罪权豪实属难免,可贼人抢走孩子意欲何为?郡主实在想不明白了。 天色完全黑了,春凉沁身,郡主打了个寒战。 “少夫人,在窗前这样干熬着也不是个事儿,上床歇息着等吧。”刘嫂关切地说。 “孩子吉凶未卜,我哪里睡得着?”郡主说着又红了眼圈。 突然,院子里传来动静,郡主扑到门边开门一看,她的心猛然剧烈地跳起来。 只见安宅一男仆提着灯笼带着一名此前去追孩子的侍卫走进来,侍卫怀中明显抱着孩子。 “王川,找回了吗?孩子找回了吗?”郡主叫着侍卫的名字扑上去。 “找回来了,孩子没事儿。”王川说着进屋把孩子交给郡主。 郡主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看着孩子亮汪汪的大眼,她喜极而泣。 王川说,他和同伴追那两个抢走孩子的黑衣人而去,追出几十里才追到,一番激战后,他和同伴杀死了那两名黑衣人,夺回了孩子,可是,他那同伴身负重伤,在他们返回的途中不幸身亡。 王川回到最初被劫的地方,发现留下的另一名同伴也杀死了与他缠斗的黑衣人,但这名同伴同样身负重伤奄奄一息,这名同伴告诉他郡主和男女两仆前往的方向后,也离开了人世。 王川带着孩子找到了安吉镇,打听到安善人家收留了三个被劫落难之人,便找了来。 “王川,辛苦你了,你们是我们母子的救命大恩人,只可惜那三个兄弟——”郡主说着又流下泪来。 “少夫人,把孩子给我吧。”刘嫂从郡主手上接过孩子。 “王壮士,主人吩咐让我带你去用餐,再到客房歇息,请!”提灯笼的男仆对王川说。 王川没动,看了看郡主和刘嫂,对男仆说:“能让我就住她们隔壁吗?你随便拿些吃的来给我填饱肚子就行,有劳了!” 男仆笑道:“在安善人家,王壮士还不放心吗?我们也有看家护院的,壮士先跟我去前院用餐吧,安宅规矩,不能慢待客人坏了名声,壮士跟我去吃了饭,壮士还不放心,我再带你来住这隔壁守护着她们。” 刘嫂:“王兄弟,你厮杀奔波大半天了,快去吃饭吧,我们住这里,不会再有差池了。” 郡主:“刘嫂说的是,你去吃饭吧。” 王川一抱拳:“那我先去了,吃了饭再过来问安。” 王川跟男仆出去了。 刘嫂感慨地说:“王川真是个忠诚侍卫啊!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郡主看见刘嫂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非常诡异,她奇怪地问。 刘嫂微微一笑:“可惜他那三个同伴都战死了,年纪轻轻的,也可惜王川了,他也是。” “王川?”郡主惊讶地看着刘嫂,“王川不好好的吗?可惜他什么?” “可惜他也马上就要随他那三个同伴而去了,哈哈——哈哈哈——”刘嫂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尖厉得刺耳。 “你——你怎么知道?刘嫂你——你——你——”郡主看着狂笑得面目狰狞的刘嫂,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嫂好不容易停止了笑,看着郡主摇着头咂着嘴:“啧啧啧,我的郡主千金,我的金枝玉叶,你也有今天?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你做梦也想不到吧?我却早就想到了。” “实话告诉你吧,从让我来侍候你去大定州,到路上遇劫孩子被抢再到来这里暂避,这一切都是设好的局,你们母子现在就是落入我们局中的两枚棋子。” “你——你还我孩子!”郡主明白过来,扑过去就要夺回自己的孩子。 刘嫂抬腿一脚踢在她腹部,郡主捂着肚子痛得蹲下身去,双眼恨恨地瞪着刘嫂:“你究竟是什么人?让我死也死个明白!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来人!”刘嫂喊了一声,门被推开,进来两个安宅的侍女。 刘嫂把孩子交给其中一个侍女,命令道:“把孩子带下去守好了,这可是我们手里的金疙瘩。” “遵鬼金羊场主命!”两侍女齐声说着,对刘嫂一鞠躬,抱着孩子就要出门。 “还我孩子!”郡主呼叫着忍痛扑过去要夺回孩子,可是被刘嫂一把拉了回去,那两侍女回头对郡主轻蔑地一笑,抱孩子出去了。 “孩子!我的孩子啊!天啊!”郡主大哭起来,她突然想起刚才救回孩子的王川,扑到窗口大叫道:“王川——救孩子,有人抢我孩子,王川!” 第461章 郡主被劫3 “啪——”一声响,郡主脸上挨了刘嫂一记响亮的耳光,“你再吼再叫也无用,这里可不是你家王府,这是我们的地盘,你再不乖乖地听我的话,你那儿子可就——” “别!别——别伤害我的孩子,求你了!”郡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你了,只要别伤害我孩子,你要我干什么都行!” “哈哈——哈哈哈——”刘嫂得意地笑道,“你这高高在上的主人,也有给我这下贱的奴婢下跪的时候,好,这件差使办得好,痛快!”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做?”郡主明白王川一定也要么遭了毒手,要么被控制了。 自己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想明白了这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弄清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就算死也不能死个不明不白。 “想知道?把水端来我喝,然后我会告诉你。”刘嫂坐在椅子上,趾高气扬地用脚尖点点郡主的额头说。 “是!”郡主强忍着羞愤之情,起身把水碗恭敬地捧到刘嫂手上,就像原来王府的婢女恭敬地为她端水一样。 “这就对了!”刘嫂高兴地接过水说,“你看,这世上哪有天生的主人奴仆?这不,你做奴婢不也做得很好吗?我也可以做主人,也做得好,你说是吗?” “是,是,主人说的是。”为了自己孩子,郡主逼着自己现在一定要自轻自贱。 刘嫂端着水,惬意地喝了一口,把碗递给郡主,郡主放好碗,赶紧过来立在刘嫂身旁“聆听教诲” “刚才那两侍女称呼我什么,你听见了吗?”刘嫂问。 “她们叫你鬼金羊场主。”郡主说,她只知道“鬼金羊”是二十八星宿中南方七宿之一的名称,可加上“场主”两字,却不知何意。 “没错,我是鬼金羊场主。”刘嫂得意地说,“是天奴帮二十八个场主之一。” “天奴帮?!二十八场主?”郡主惊得脱口而出。 她想起了此前民鑫商社被盗劫之事就是天奴帮所为,还想起小时差点被王府的婢女云花拐卖的事,还有父王从云花身上搜出的那块“牛头马嘴”铁牌的事。 古壶此前还派人四处探查天奴帮是不是真实存在,原来天奴帮的人一直都就在自家王府中,就在自己身边,这——太可怕了。 “什么是天奴帮?什么是场主?”郡主问,她真的太想知道了,这神秘的天奴帮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劫持自己和孩子。 刘嫂冷冷一笑:“你已落到这一步,告诉你也无妨。天奴帮创建于一百多年前,现是当今天下第一大秘密帮会,成员全是被你们这些权贵之人视为贱人的男仆女婢。” “我们的人不但遍布全大宁,而且在天长国、安元国、正洋国也有我们的人。我们全帮以二十八星宿命名,分为二十八场,每一场分管的地面可至数郡数城。” “每个场下辖的成员少则数百多则数千,每一场的负责人便是场主,所有成员忠诚于场主,所有场主绝对忠诚于帮主,这便是我们天奴帮。” “没错,我们是伺候你们这些权贵富人的贱奴贱婢,可是,没有我们这些流汗流血的下等人,你们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上等人吃什么穿什么?只能饿死冻死!” “只要你们这些上等人还需要我们这些下等人伺候,只要我们天奴帮愿意,我们随时可以让你们这些上等人活得不安宁,活在危险当中,甚至随时可以取了你们的性命,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们就在你们身边,我们知道你们包括吃饭睡觉在内的每一件事,而你们不知道我们谁是天奴帮成员谁不是。” “你这一次被劫,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这种事对我们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任何一个权贵大户,下至乡绅地主,上至三公九卿,他们不都需要奴仆服侍吗?” “那他们的奴仆中,都可能有我们天奴帮的人,我们天奴帮的人无处不在,我们天奴帮想做的事无所不成!” 刘嫂说最后几句话时,咬牙切齿,痛恨而坚决,让郡主后背发凉,浑身发颤。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劫持我们母子?”郡主看着刘嫂的脸色,小心地问。 “我是奉帮主之命行事,为什么,你可以自已问帮主,我已经说得够多了。”刘嫂打个哈欠,“该睡了,我得把你绑起来,明天上路。” 刘嫂说着用绳子把郡主反手捆绑在椅子上,她自已躺到了床上,“你就将就着在椅子上睡一夜吧,我的郡主千金。” 刘嫂把藏在身上的一把匕首取出放枕头下,“噗”一声吹灭了灯。 屋里瞬间陷入黑暗,郡主的心也如同瞬间掉入了阴冷的井底,难道自己母子就此成了天奴帮的战利品? 想到同样落入天奴帮手里的孩子,郡主的泪水涌出眼眶,无声地顺流而下。 父王啊母妃啊!你们可知道女儿此时已被歹人劫持捆绑在此? 夫君啊!你可知道为妻身陷天奴帮手中?你可知道天奴帮的黑手已伸向你?你这怪杰,能不能把你的妻儿救出去? 郡主在心中呼唤着亲人,想象着孩子可爱的模样,倦意袭来,她在坚硬的椅子上渐渐进入半醒半睡之间。 突然,几声轻微的异响惊醒了她,她朝纸糊着的窗户看去,只见昏暗的夜色中,窗外有人黑影正在拨弄窗户。 “谁?”刘嫂也被惊醒了,从枕下抽出匕首翻身起来。 黑影破窗而入,一拳把刘嫂打昏在地,夺下她手上的匕首。 “郡主,我是王川!”黑影边说边用匕首挑开郡主身上的绳子。 “王川,我以为你也被他们——”郡主又惊又喜。 王川:“他们在我的饭菜里下了药,之后把我捆着关在柴房里,我醒来后设法弄断绳子逃了出来,这安善人不善,他与那些黑衣人应该是一伙的,郡主快抱上孩子,我带你逃出去。” 郡主哭出声来:“刘嫂与黑衣人和这安善人都是一伙的,他们是天奴帮的人,孩子被他们带走了,不知道在哪里。” “什么?孩子又被带走了?”王川惊问,“天奴帮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劫持你和孩子?” 第462章 再遇道长1 郡主:“我也才听刘嫂说,天奴帮是天下第一大秘密帮会,他们的人就在全国各处权贵豪门大户的奴仆之中。” “他们此时劫持我和孩子,我估计不是要我们的命,而是要用我们来要挟我夫君古壶,不带上孩子,我决不会离开。” “我估计他们暂时不会伤害我和孩子,你先别管我们了,你快马去大定州向古大人报信,他会设法救我们的。” 王川犹豫道:“可我如此丢下你们,怎么向王爷和古大人交待,我——”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王川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喊声,一群持刀拿剑打着火把的人冲进后院来。 “你快跑,照我说的做!”郡主猛推王川肩上一把。 “郡主——保重,我一定报告古大人,我们会来救你的。”王川朝郡主一抱拳,越窗而出。 “抓住他——抓住他!”窗外喊声四起,郡主扑到窗前一看,王川已被七八人围在当中,她的心一下悬了起来。 所幸这群人武艺逊于王川,王川奋战十几个回合后,越上屋顶,消失在黑暗中。 …… 王川策马奔驰在通往大定州的路上时,古壶正在春花烂漫的山谷中看蜂飞蝶舞。 这是一处离定城并不太远的山谷,骑马半日便到,山高谷深,草丰林茂,只有四户以采药为生的药农在此居住,是一个大规模养蜂的好地方。 古壶和侯戈在山各中行了半日,用千里眼四下观察,寻找安放蜂箱的最佳位置,按时间推算,邢丰粟派出的养蜂人几日后就该到达定城了。 突然,古壶愣住了,他手持的千里眼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根高高的直指云天的直竿,像极了一根竖直的天线,又像他在坐尿坝竖立的避雷针。 难道——另有同行者? 他心中陡然升腾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很快换了几个地方想看看那直竿是竖在什么之上,可始终看不见。 于是他让侯戈也用千里眼看了那直竿,并指着一处高崖说:“在那里可能看得清,你上那里看看那直竿是竖在什么东西上的。” “遵命,刺史大人!”侯戈调皮地一抱拳,背着干里眼,纵身腾起,七蹿八蹿便到了古壶所指的那悬崖之上。 侯戈手持千里眼看了看,大声说:“有一座小道观,只三间房,那直竿竖在中间一房的房顶,看上去像铁竿,很像你在坐尿坝竖起的那些直铁棒。” 古壶一听,心咚咚直跳,难道这里真还有一位跟我同样来这世上之人,要真是那样——他不敢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好了,你下来,我们去看看这道观。”古壶大声说。 “好呢!”侯戈应着,轻盈地飞身而下。 古壶心急,不想另寻他路,由侯戈开道,两人攀悬崖钻树丛,直朝那直竿所在方向而去。 两个时辰后,终于到了道观前,这确实是座小道观,名叫“青霄观”,细看房顶那直竿,确实是根直铁棒,胳膊般粗细,高出房顶约三丈。 古壶犹豫了一下,让侯戈上去敲门,他紧张地看着观门。 侯戈上前叩响了大门上的铁环。 观门开了,出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小道士,古壶上前施礼道“小道长,我们进山春游劳累饥渴,能否进观讨碗茶喝?” 小道士把两人一番打量,点头道:“就是你们了,进来吧。” 古壶一愣,什么叫“就是你们了?”里面人早知道我们要来?进去看看是哪路神仙。 进入观门,古壶问小道士:“请问贵观共有几位道长?” 小道士:“我、师兄、师父、还有一位外来者,共四人?” 外来者?”古壶一惊,脱口问道:“何处来的外来者?” “不知道!”小道士说,“此人神神道道的。” 来路不明的神神道道者?古壶的猜测又进了步。 正殿里出来一老少两道士,古壶侯戈忙见礼,说想进观拜拜神歇歇脚。 老道士微笑道:“贫道乃本观观主,二位请!”古壶的侯戈随观主进入正殿。 喝了小道士泡来的茶,寒暄了山中景色和几句道语,古壶直接问道:“观主,刚才听小道长说,观中还有位神秘的外来者,可否引见引见?” 观主微微一笑,指指侧边一道门说:“无须我引见,此人说他认识你,此刻正在楼上等待你,你进这侧门,拾梯而上便可见到他。” “认识我?”古壶脱口而出,心中迷雾升腾翻卷,说了声“谢观主指引。”便迫不及待地进了那侧门,果然有木梯。 他一步一步走在梯子上,心都快要跳出了胸膛,要真是另一位跟自己一样的穿越者,这——这接下来的事真是难以想像,他不得不在梯子中部停下,用手抚慰抚慰自己狂跳的心。 当古壶头冒出楼口时,一下子呆了。 眼前所见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玄之道长!这个神秘老道。 “玄之——道长,怎么是你老人家?”古壶脱口惊问道,很快上了楼,他的心跳一下子减速下来,几步上楼,走到道长面前施礼。 “怎么不能是我?”玄之道长微笑着起身问,道长的笑容显得很神秘,“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刺史大人多日,如果你再不来,过几日我会去定城找你的。” “道长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山谷的?”古壶心中的迷雾还未完全散去,这玄之道长真是玄之又玄,每次在一些关键的重要节点上总能与他不期而遇,真的是不期而遇吗? “怎么知道的?”道长的笑容更加神秘了。 “其实这并不难,我知道你喜欢养蜜蜂,在横头里就让人养了不少蜜蜂,到了这大定州你也会同样喜欢养蜜蜂,而这山谷,是定城附近最适合养蜂的地方。” “哈哈——”古壶笑了,他也神秘地打量着玄之道长,就像是第一次见道长似的,他的目光看得道长也不自在起来。 “道长是关心关注我呢,还是在跟踪监视我这大定州刺史?”古壶突然盯着道长道。 第463章 再遇道长2 道长看着古壶,只微微一笑,没回答古壶的问题,而是伸手朝一道关着的门指了指,示意古壶跟他进去。 古壶看看那门,心中瞬间又升起疑问,难道里面还有别人?他稍有犹豫,但还是跟着道长进了那门。 进去一看,古壶再一次惊呆了! 只见这屋里环形一圈立着八个真人一般大小的面貌形状各异的木头人,每个木头人头顶都有一根铁条。 八根铁条像伞的撑条一般,另一端集中连在一根胳膊粗的铁棒上,铁棒的另一端伸出屋顶伸到了房外,想必就是在外面看见的那根铁棒。 “道长,这是——什么?”古壶指着这些木头人,惊讶地看着道长问,这不能不让人惊异。 道长:“这是我自创的,我道家修炼用的连天仪,” “连天仪?”古壶指着那根伸出屋顶的铁棒,“道长想用它来连通上天,从这里飞升成仙?”说到这里,他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嘲讽太浅薄,立即收起了这笑意,所幸道似乎并没看出他的嘲讽之意。 “没错,你一眼就看穿,不愧为逸才!”道长赞许地说。 古壶的心一下子彻底平静下来,哪是什么避雷针?原来这是道长的修仙之器,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想多了! 接下来,道长主动谈起了原来没跟古壶说过的,他自己的从道修炼之路。 道长五岁时,一场瘟疫让他失去了所有亲人,命大的他成了孤儿四处流浪,后来被一位游方道士收留,他也成了小道士。 他跟随师父四海游历二十年,后来师父腿脚受伤走不动了,他们才在一处道观定居下来,潜心钻研道家及其他经典。 他三十岁时,师父病危,师父临终时告诉他,别的道家各派的修仙之路全都是错的,照别人的方法,人无论如何修炼,永远都不可能让自己幻化成仙。 只有按照师父这一“墨道”之派的修炼方法,才能修成正果。 所谓“墨道”,是用墨家的理论进行道家修炼。 墨家除了基本的“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等理念之外,还开辟了一条穷物理,制器物之路,不但制作出了一些奇巧器物机关,还论述了光影之学,辩论之学等。 人死如灯灭,人也属万物之一,沿着墨家穷物理之路,跳出万物之形,便可探出控制万物运行之道,掌控此道,便能掌控万物,掌控万物者,仙之上也。 “万物运行之道?道长知晓了几分?”这不是人类追求的终极真理吗?玄之道长在研究这个?古壶听到这里,忍不住脱口问道。 玄之道长摇头微笑道:“惭愧得很,大道如大海,贫道不过是海边玩沙的孩童而已,连一粒砂都未看透,又能知晓大海几分?” 古壶一怔,这话听起来耳熟,对了,牛顿他老人家说过类似的话,道长与牛顿撞衫了。 到此,古壶完全明白了,玄之道长是位非主流道家人士,试图走一条科学修仙之路,只是道长的“科学”还处于最初级最稚嫩的阶段,也许眼前这些木头人和那根长铁棒就是道长的“修炼之器”。 “道长!”古壶心中的疑惑还未全部解开,他对着玄之道长施了一礼问,“道长还没回答我此前的问题,你为何如此特意关注我?” “因为你出现的那一天太特异了!”玄之道长直直地盯着古壶说。 “什么——你——你都知道了?”古壶大惊。 “知道什么?”道长笑问,依然直直地盯着古壶。 “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你知道?”古壶也直直地盯着道长,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当然知道。”道长踱起步来。 “你父亲生前是个不得志的县令,获罪而让你一家被罚为奴,你到达王羲之的兰亭那一曰,我也在离兰亭不远处的一座道观里。” “那座道观里有一台跟这里一模一样的连天仪,我在大宁共有八台连天仪,分别按八卦的乾、震、离、兑、坤、艮、坎而布置,那天,那座道观发生了火灾。” 听了道长这番话,古壶跳出来的心,再一次落回心窝窝里。 他想起了当初那五彩绚丽的光,想起了当时落地前,目光俯视下,确有一个地方受了火灾,原来如此。 要不要说清自己的来路?古壶心中再一次冒出这一念头,可瞬间又被他打消了,自己都说不请楚的事,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既便道长想穷极万物之理,他也不可能相信穿越这种事。 古壶突然想起将军大哥带他拜过的墨子像,于是问道长:“道长精通道墨二家,我想请教道长,墨家曾与儒道比肩,为何后来道家儒家弘扬光大,墨家却没落无闻了?” “唉——”道长一声长叹,沉默半响,吐出一句“因为墨家学说与历代皇家理念格格不入,没有一个皇上喜欢,墨家确实没落了,可是并没有消失。” “噢——何以见得?”古壶兴趣盎然地看着道长。 玄之道长:“墨子之后,后期墨家主要分成两派,一派以专攻器物机关为主,散存于民间工匠与江湖技人之中。” “另一派则成了侠,侠又分为两类,一类是独自游走江湖,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的游侠。另一类是帮侠。” “何谓帮侠?”古壶好奇地问,他第一次听说这名。 道长:“帮侠是有组织的侠,是极为秘密的会社,他们有共同的信仰,严密的组织,严厉的规矩,成员绝对效忠帮会和帮主,为帮会和帮主效命。” “他们赴汤蹈火死不旋踵,他们多数人都有两重身份,一重公开的身份,一重秘密的身份,公开身份可能是达官贵人或贬夫走卒,秘密身份却是帮侠。” “他们世代隐匿,代代相传,秘密地做着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他们的行为,上可能关系到皇权更迭两国战争,下可能帮助到挨饿的乞儿流民,受困的鳏寡孤独。” “工匠技师和侠的身上,都流淌着墨家的血,墨家之魂并没消散,而是弘扬于人间,墨家永存。墨兮——魂兮!墨兮——魂兮!” 道长说到此处,双臂高举,仰天长叹,眼眶中饱含一汪老泪。 第464章 听闻绑架 古壶看着道长激动的样子,心生感慨,老道长是墨家忠实信徒,他要是知道后世将有一颗卫星名叫墨子号,他一定相信那是墨子的灵魂在天上闪光。 回到眼前,从道长所说神秘的“帮侠”,古壶联想到将军大哥。 将军大哥此前余言未尽,身后似有巨大秘密,大哥和他那些神秘的兰亭华士,他们会不会就属于帮侠?玄之道长和将军大哥交情甚深,道长知不知道将军大哥的秘密? 心念及此,古壶试探性地问:“道长对墨家渊源如此了解,可知道当今帮侠在何处,谁是帮主?” 道长听了这话,脸色冷峻地看着古壶:“此为天下第一大秘密,贫道怎能得知详情?刺史大人对此感兴趣?秘密知道得越多,危险就越多哦!”道长的眼神,充满告诫之意。 古壶笑了:“好奇,随口一问而己,道长,这连天仪下的木雕人,也是你亲手做的?” 古壶看出,道长就算知道帮侠的秘密,也不会说出来的,他把指着那些木头人,把话题转移到连天仪上。 “当然,这都是我亲手制作的。”道长兴味盎然地谈起他的连天仪。 古壶认真地倾听,不时提出一些新颖的点子和安全防雷方面的建议,引得道长数次竖大拇指称赞。 看看天色不早,古壶索性留居于道观,与道长畅谈至深夜方罢,两个忘年之交相谈甚欢,夜深方散。 留居道观,夜静风清,古壶躺在床上,看着从窗户偷偷挤进屋来的月光,脱口念了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情不自禁地想起想起远方的亲人——母亲、兄妹、妻儿。 再想到自己肩负的家国重担,古壶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压力,他深呼吸一口,心中告诫自己:压力山大,路在脚下;盯紧目标,稳健前行。 他在自我诫勉中沉入睡乡。 第二日清晨,古壶和侯戈辞别玄之道长下山而去。 回到府衙,古壶一头扎进书房,思考并草拟养蜂方案。 三日后,邢半粟带领的六名养蜂人到了定城,古壶兴奋地正要跟邢丰粟交代养蜂计划时,定伯突然撞门而进。 古壶不悦地正想说定伯几句,要他牢记以后进来要先敲门时,却见定伯脸色不对。 “古——古大夫——古大人!”定伯一脸惊慌地反手指指门外,“大事不好,郡主和孩子被歹徒绑架了,王侍卫,进来禀报大人。” 绑架?郡主和孩子?!古壶一听定伯之言,大惊失色,不相信这是真的。 这时,门口进来一位浑身尘土身上带伤的男子,男子抱拳道:“禀报刺史大人,我乃宁都康王府侍卫王川。” “奉王爷之命护送郡主和孩子来大定州与大人团聚,不料途中被天奴帮歹徒袭击,郡主和孩子被绑架,其他三名侍卫已殉职,本想在当地报告官府,又怕当地官府与天奴帮有染。我奉郡主之命冒死突围而出前来向大人报信,请大人营救郡主和孩子。” 天奴帮干的?!古壶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让定伯为王川端来水,听王川详细讲述了事情经过。 “古大人,我跟着你,立即带兵前去,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把郡主和孩子救出来,不然我没法见王爷。”王川激动地说。 古壶快速地思索着,听完王川的讲述,他心中已明确两点,首先,天奴帮是个确实存在的强大的秘密帮会。 其次,天奴帮早就盯上了自己,此番绑架不为要郡主和孩子的命,而是冲我来的,想从我这里勒索什么,只有见了天奴帮的人才知道。 王川所说带兵救人不可行,先别说情况不明无从进兵,就算弄清情况大兵压上,也可能使天奴帮孤注一掷而杀人撕票。 最后,古壶决定分一明一暗两路人马前往安吉镇,明路由王川带路,加上他和侯戈共三人,暗路由石诚带几名得力镖师暗中潜行见机行事。 主意一定,古壶立即叫侯戈去把石诚请来。 石诚前来,听古壶讲了事情后,他紧握剑柄毅然决然说:“此次不但要救出郡主和孩子,还要把这天奴帮弄个水落石出!” 侯戈也激动地说:“古哥放心,只要找到郡主和孩子的下落,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把人救出来。” 古壶一边一个把住石诚和侯戈的肩,镇定地说:“谢谢兄弟们,人要救出来,事要弄清楚,我们自己的命也要保住,要丢命就丢那些歹徒之命,收拾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两组人马先后出发,每人两马,日夜兼程!” 定城南城门,三人六马急驰而出,望南而去。 没多久,一个十人马队缓缓出了东城门,出城门不久,也绕向南方,急驰而去。 一路颠簸于马背上,古壶脑里时不时浮现出妻儿的身影,一会儿是母子俩被捆绑的画面,一会儿是儿子大声啼哭的画面。 为了集中精力骑行,古壶不得不吞服了两粒提神醒脑丸。 不日,三人到达安吉镇外二里处的一处山坡上。 俯视着前方一片绿树成荫,青瓦白墙的集镇,一派淡雅宁和的景象,谁能想象得到这里藏着一个匪窝呢?真是难以置信! 古壶说:“动手,装扮起来!” 侯戈的一对大剪刀藏进医箱里,王川的长剑藏到伞柄里,这伞是古壶之前闲暇时改装过的,这次用上了。 很快,古壶成了有一绺长须的中年人,既像道士,又像游方大夫,侯戈和王川成了徒弟,侯戈背着医箱牵着马打着“道医天下”的布幌,王川也牵着马,马上驼着收起的长伞和其他物品。 三人下了山坡,把三匹马寄养在一户农人家,牵着另外三匹马悠然前行,往安吉镇而去。 安吉镇是个大镇,也是水陆交通要道,从房屋建筑就可看出是个繁华之地,富户不少。 进镇子一会儿,便有人求诊,古壶虽然心里急着想去安善人家,可还是耐着性子诊治病人,可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过了约一个时辰,诊治了几位病人后,三人来到了安善人家大门口。 第465章 寻找妻儿1 虽然大门紧闭,可从大门的气势和两侧围墙的长度,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一户全镇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大门正上方牌匾上“安宅”两个金色大字雄浑大气。 正好有个人前来求诊,古壶顺势便将医摊摆在安宅大门对面,边诊病边观察着安宅大门,等待寻找着进入安宅的机会。 等了近一个时辰,病人倒是诊了四五个,可安宅大门却一直紧闭无人进出,古壶也趁问诊时问及对面安宅,可没有得到丝毫有用线索。 眼看日头偏西,古壶不能再等了,他刚给一位患者开完方子时,看着对面安宅大门突然“啊——!”一声惊叫。 患者和几位围观者吓了一跳,患者惊问:“大夫怎么了,我的病很重吗?” 古壶微微一笑摇摇头:“你的病不重,是对面那安宅病重。” “哈哈哈——”围观者大笑,“一座大院房子怎么会生病,你这大夫莫非诊病诊得中了邪,看谁都是病人,把房子也看成了病人?” “病得不轻,真病得不轻!”古壶好像中邪了似的,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安宅大门,嘴里咕哝着,起身径直朝大门走去,他的两个“徒弟”也忙收拾东西跟上。 “咣咣——”古壶上前,直接抓起门环大声叩门,他的奇怪言行引来更多的围观者。 大门开了条缝,一个男仆双手把住门问:“你是何人?要干什么?” 古壶大声道:“我是大夫,要为你家这安宅大院看病。” “疯了吧你?我家大院没病,走开!”男仆说着就要关门。 古壶脚往前一伸,阻止了关门,从门缝里看了一眼里面,一脸神秘地说:“你家主人最近犯了天罡惹了大麻烦,这不是病吗?我能治。” 男仆一愣,把古壶上下一番打量,说:“先生稍侯,待我回去通报。” 古壶微笑点点头,收回脚,男仆关了门。 很快,门再次开了,男仆带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指着古壶说:“就是这位先生。” 管家模样者打量着古壶,又看看古壶身后侯戈打着的布幌问:“先生是医者还是道者?” 古壶拱手道:“道者通医,医者通道,道医原本是一家。” 管家模样者拱手施礼:“我是安宅二管家,请先生里面说话。” 三人总算进了安宅大门,王川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四下张望,古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赶忙收回目光。 古壶只欣赏似地四下看了一眼园林楼阁,便知这安家是殷实大户,如此阔绰大户应该仆婢成群,进出忙碌,可眼下却不见一个下人在室外活动,看来安宅确实发生了不寻常之事。 古壶心中有数却不动声色,只随意打量着跟着二管家往里走。 二管家把三人带进客厅坐下,唤出一位婢女上茶,二管家对古壶说:“先生稍候,我去请主人。” 古壶打量着厅内的陈设,想象着安善人的模样,重复着在路上想了多遍的见到安善人时的应对策略。 最糟糕的情况是被安善人识破身份打起来,如果那样,他释放出信号后,石诚会带人前来增援,强行施救。 如果对手人多势众,心要时再带上官印到最近的郡县衙门借兵,但他不希望把动静搞这么大,但愿凭现有力量能救出妻儿,再用官府力量彻查天奴帮,这样更能保证妻儿安全。 突然,传来一阵饰品相撞的金玉声,古壶一看,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华贵夫人在两侍女的搀扶下进厅来。 二管家向古壶介绍道:“这是我家夫人。” “见过安夫人!”古壶施礼,同时打量着,这是一位雍荣华贵,相貌端庄而面带威仪的妇人。 古壶心下狐疑,安善人为何自己不出面而先派夫人来?这老狐狸先让夫人来试探,而自己躲在后面观察?难道他已起了疑心? “听说先生扬言我夫君犯天罡惹了病你能治?”安夫人打量着古壶,冷冷地说。 “没错,是这样。”古壶淡淡地答。 “如何犯了天罡?惹了什幺麻烦?先生又当如何治?”安夫人一连三问。 古壶不慌不忙道:“医者诊病,得先见患者,待我见了安善人,自有分说。” “这——唉——!”安夫人长叹一声,“可惜,你见不着我家夫君了。” “什么?安善人他已经——”古壶大惊,失声问。 安夫人红了眼圈。戚戚道:“他已失踪数日,至今生死不明,这就是先生所说的麻烦了。先生既是道医皆通的高人,请先生救我夫君,若救出夫君,定有重谢!”安夫人说着已开始抹眼泪。 这弯转得太急了,古壶一时回不过神来,看安夫人的模样,所说不像是谎言。 “夫人能否将安善人失踪前后之事细细道来,我看有无化解之法。”古壶虽满腹疑虑,却还泰然自若地说。 “唉——也许是命中注定他该有此一劫。”安夫人长叹一声,道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安善人安陆华家世居此地,世代先人勤勉持家,凭借安吉镇的水陆交通之便营商发家,成为全镇首屈一指的富户。 至安陆华当家,安家虽然财源旺盛却人丁不兴,安陆华一妻二妾共生二子五女,却夭亡一子,失踪一子一女,只剩二女,其中一女还是痴呆。 为求人丁兴旺,安陆华听佛道之言,广行善事,十多年来不吝钱财,修桥补路扶困济贫,赢得“安善人”之名。 就在前年,终于又得一子,身体康健,全家人视若珍宝,安陆华行善之心更胜,几乎有求必应。 半月前,安宅来了一位自称来自宁都商贾之家的少夫人,说是途中遇劫匪夺去其子,请求借宿,待下人寻回被劫之子。 安陆华命大管家收留了这位少夫人,当日夜里,少夫人的下人找回了被劫的孩子。 眼看又做成一件大善事,安陆华和安夫人都高兴。 不料,第二天发生了大事,那对借宿的少夫人母子和随行下人、安善人、大管家和安宅另两名下人共八人同时莫名其妙失踪了。 第466章 寻找妻儿2 至今,失踪的主人客人下人全都音讯杳无生死未卜,安夫人虽然报了官,可官府追查也毫无进展。 因为失踪者中有大管家和另外一男仆一婢女,这让安夫人疑窦丛生,她怀疑下人中有鬼,所以这几日正在家中把近百奴仆一一审问,可至今一无所获。 安夫人正焦急纳闷之际,听闻有道医上门,病急乱投医,只要能让夫君平安回来,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情况就是这样,先生可有法子寻回我家夫君?”安夫人期地看着古壶,急切地回。 古壶一时陷入了沉思,如果安夫人所述八人同时失踪之事属实,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安陆华是无辜的,他也被天奴帮绑架了。 另一种可能是,安陆华与天奴帮是一伙的,失踪之事是一个为我古某设下的陷阱。 无论是哪种情况,要解决问题,必须直面问题! 想到此处,古壶问:“夫人可否屏退下人?” 安夫人犹豫了一下,朝二管家和二位贴身侍女点点头,三人退出客厅,关上了门。 古壶朝安夫人拱手并鞠了一躬,轻声道:“夫人,实不相瞒,我便是到贵府借宿的那位少夫人的丈夫,我姓任,经营药材,通晓医术。” “得到消息前来此地,正为寻找妻儿,不料连安善人也一同失踪,我怀疑此事定与府上下人奴仆的某些人有关,从此入手,可能找到安善人和我妻儿。” 古壶边说这番话边细细观察安夫人的反应。 “你——”安夫人惊得一下站起来,再次打量着古壶,“原来如此!任先生一定要救出他们,求你了!”安夫人对古壶深深鞠了一躬。 “夫人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古壶说,从安夫人这里他看得出来,安陆华的失踪是真失踪,就算是假失踪,这安夫人也确实不知真相。 “夫人可知道天奴帮?”古壶突然问。 “天奴帮?!”安夫人惊诧地看着古壶,“从没听说过,天奴帮是什么?是物件还是人?” 古壶:“我目前也只是听说,据说天奴帮是由奴仆下人等徂成的一个秘密帮会,隐藏于大户人家,专门干掠人盗财的勾当,我怀疑此失踪事件就是天奴帮干的!” “竟然有这种事?这太可怕太可恨了!”安夫人嘴唇都在颤抖,“看来我审问那些下人是问对了。” 古壶摆手:“方向是对的,但不是每个奴仆下人都是天奴帮人,他们只是奴仆下人中的极少数,隐藏得极深。夫人能否把府上所有在册的奴仆下人的来路及所任事项给我细说一遍,从这里面一定能找到线索。” 安夫人:“这——一百多人,我真不是个个都清楚,我可以让二管家告诉你,他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知根知底,可以信赖!” 古壶:“如此甚好,那我就跟二管家交涉,夫人听我们消息便是。” 安夫人欣慰地点点头,打开门唤进二管家,一番交涉后,二管家带着古壶三人去往管事房。 二管家找出安宅全部共一百一十八名男女奴仆的记录册给古壶查看。 古壶细细一看,近八成奴仆都是本县本郡人,籍贯和原家庭住址清楚。 另外两成来自郡外,有的是家破人亡身无着落投靠在此,有的是远方流民路过此地投靠安宅,有的是安善人买来的,有的是友人赠送的。 这些郡外来的奴仆,约有一半籍贯不明,其中就包括此次和主人一起失踪的两个男仆。 古壶特别注意安宅大管家的信息,大管家张荣是本县人,老家离安吉镇不远,其祖父和当今安善人的祖父曾是好友。 张荣之父十五岁时,家道败落投奔安家,张荣在安家出生,从小聪明伶俐,成年后成为安家的大管家,常年为主家操劳,年近五十,至今未婚,深受主人信赖。 古壶凭直觉觉得这大管家可疑,他问二管:“可否到大管家住处看看?” 二管家:“夫人吩咐我听从先生吩咐,当然可以,先生请跟我来。” 古壶跟着二管家来到大管家住所,这是一个雅致的独立四合小院,有树有井有茅厕,可见主人对大管家的器重。 二管家直接取钥匙开了门。 古壶奇怪地问:“你怎么会有大管家的钥匙?” 二管家解释道:“平时当然没有,可此次,头天晚上所有人都在,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包括主人安老爷在内的八个人不见了,大管家的门是锁着的,可钥匙就留在锁上,我便把这钥匙收了起来。” 古壶点点头,随二管家进屋。 正厅侧屋,陈设一应俱全,哪像一个单身下人的居所?俨然一中富之家! 屋内陈设井井有条,并不凌乱,更无打斗的痕迹,可见其主人是有备而去,并非被掳走。 偌大的书架上立满了书,一看,各种各样的书都有,随便抽出一本,都是认真读过了的,有的地方还有批注。 一个替人管家的下人如此爱读书,让人诧异,还有些敬佩。 突然,古壶发现一格书架上有几本书明显要高出一些,细看,书下压着有东西。 取出这东西一看,古壶一下愣住了! 这是一块圆形铸铁牌,两面都有图案,一面是牛头,一面是马嘴。 牛头马嘴?天奴帮的标志!大管家张荣果然是天奴帮的人! 不对!古壶马上又否定了刚冒出来的想法,如果是这样,张荣为何不把这铁牌带在身上?难道他是故意留下此物? 他想告诉什么呢?古壶皱着眉头,取下压着这铁牌的几本书翻看起来。 其中一本书有一页被折了起来,一看,这页上有首长诗,其中有三句旁划了线,这三句分别是“白鹤游空谷”;“云淡疑风清”;“庵月映碧潭”。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这三句并不相连的诗句旁划线?古壶眉头皱得更紧了。 突然,三句诗的首字跳入他脑海——“白云庵”,藏头诗? 古壶问二管家:“是否有白云庵这么个地方?” 第467章 寻找妻儿3 “有!”二管家肯定地说,”西北方离此约六七十里地,有座尼姑庵,就叫白云庵,我曾数次随我家夫人去白云庵上香。” “知道了,转告安夫人,我要出去查访,一旦有安善人的消息,我会立即告知她。” “是!”二管家回答,“要不要给任先生派些帮手?” “不必,谢谢!给我们备些马饲料、水和干粮便可。”古壶说。 一刻之后,古壶、侯戈、王川三人离开安吉镇,快马直奔白云奄。 古壶虽然不能确定失踪者就是被天奴帮藏在白云庵,可从大管家张荣这书里得到的线索来看,白云庵肯定是条寻人的重要线索。 还没到白云庵,天色已黑,询问村人得知,白云庵就在几里外的山腰上,上山的路不宜骑马,三人吃些干粮后,把马寄村中,连夜步行上山。 打着火把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古壶心潮起伏,妻儿的被劫让他心急如焚,天奴帮的动机和行踪又如此扑朔迷离。 还有土豆种植推广和天长国的威胁,这些都让他倍感压力。可他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也没有回头路,既然已走到今天这一步,再大的压力也只能转化成前行的动力,谁叫自己如此独特如此心存高远呢? 走着想着,想着走着。 “古哥你看!”身旁的侯戈突然拉了古壶一下,指着前上方。 古壶一看,前方山路上也有几只火把正向下缓缓移动,夜行之人,多半有要事,又是在通往白云奄的路上,古壶一下警惕起来。 “灭了火把!”古壶对侯戈和王川说,两人立即灭了手中火把。 古壶取出千里眼对着前上方火把亮处望去,不由得一惊,共五个人,一前一后两支火把,中间两人手持刀剑,押着一个被捆绑之人,被捆绑之人的模样看不清楚。 难道他们真在这里?这么巧?古壶顾不得想那么多多,朝侯戈王川两人小声说:“躲起来,看看是什么人!” 三人隐入路旁的树草丛后。 没多久,那一行人走了过来。 行人中有人说话:“大哥,费了偌大的周折才抓到如此漂亮的尼姑,我们不玩玩就这样带回去,不是暴殄天物吗?” “你小子只知道玩,小心场主罚你,就算场主不罚,玩尼姑,你就不怕佛祖降罪于你吗?” 说话声越来越近,火把光越来越亮。 这是什么人?为何要抓尼姑?古壶奇怪地再次悄悄地用千里眼观察。 不看不打紧,一看差点惊得蹦了起来。 “邢影!”古壶差点叫出声来,再一细看,被捆绑押解的尼姑确实是邢影,虽然身着佛衣光着头,可那张让人看了就忘不了的美丽脸丝毫没变,在千里眼的镜头里,火光映照下,这张脸格外清晰迷人。 “古哥,那尼姑好像是邢影。”身旁的侯戈捅了一下古壶,小声说。 “没错,就是她!”古壶压低声音说,“你们两人蒙上面,救人,侯戈别用大剪刀,用剑。” “明白!”侯戈王川两人蒙了面,两条黑影无声地蹿起,直扑这几人而去。 那四人大惊,慌忙迎击,哪里是侯戈王川的对手,一阵叮叮当当的刀剑响过后,四人均受伤朝山下逃去。 侯戈要追,古壶阻止了他,说:“让石诚的人去查他们好了。” 古壶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一阵树枝响,飘落下一人来,这是石诚手下的一镖师,镖师向古壶抢拳道:“大人,石掌柜问刚才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把那四人——” 古壶:“回石掌柜,那些不知是什么人,抓了邢影,请他派两人跟着那四人,查查底细。” “是!”镖师一抱拳,纵身上树,飘然而去。 古壶这才把目光投向邢影,她已被侯戈解去绳子,一身佛衣的她看上去淡定自若,气定神闲,似乎刚才被绑的不是她,她安然地双手合十,朝古壶施礼致谢。 真成女菩萨了?古壶心中咯噔一下。 “邢影,你为何在此?又为何被绑架?绑你的那些是什么人?”古壶焦急地问。 邢影淡淡一笑,指指自己的嘴又摇摇手,再指指山上,做了个写字的动作。 古壶明白,她的意思是上山到庵中用书写告诉他一切。 “你出家在白云庵?”古壶问。 邢影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带头朝山上走去,古壶不知她点头又摇头是何意,只好跟在她身后走着,希望能尽快到庵,知道她的近况。 跟在邢影身后,在火把光照耀下,看着她那即便是宽大的佛衣也不能完全掩盖的婀娜多姿的身材,嗅着她身上沾染而逸出的淡淡的庵中燃烧的檀香气,古壶心生波澜。 邢影此前的出走并出家,让古壶始终心有歉意不能释怀,这位美丽而可怜的女子始终在他心中的一个角落倩立着没有消失,仿佛在篝火聚会中,她虽然一直站在火光较暗处,但其倩影始终在他目之余光中。 没走多久,白云庵的山门出现在眼前,邢影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尼姑一见邢影,欣喜地一把拉住她,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 古壶对那尼姑说自己是邢影的俗家熟人,刚才在途中救了邢影,这尼姑谢过古壶,请一行人入庵。 古壶问:“请问师太,现在庵中都住着什么人?” 尼姑奇怪地看看古壶,面有不悦地回答:“只有我们九位比丘尼,加上默慧共十人。”尼姑指指邢影。 默慧?古壶一愣,随即明白这是邢影的法号,心中感慨,这法号取得真符合她,他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庵内除了比丘尼并无别人,他朝侯戈和王川使个眼色,三人进了白云庵。 见了住持,古壶说自己是药商兼大夫,带两个徒弟进山寻药迟归,偶遇默慧被人绑架,出手救出送回庵来,默慧出家前便与他相识,此番要与默慧叙叙旧。 住持谢过古壶,安排斋饭让三人吃了,又让人带三人到侧殿客房住下,又安排古壶和邢影在观音殿叙旧,特意准备了纸和笔。 第468章 寻找妻儿4 古壶让侯戈留意四下动静,侯戈点头去了,古壶和邢影进了观音殿。 “邢影,你为何在此?又为何被绑架?绑你的那些是什么人?”古壶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邢影对着观音像合十施礼,然后提笔在明亮的油灯下书写起来。 原来,白云庵并非邢影的出家之地,而只是她暂居之地。 从坂台郡离开古壶的郡府衙门后,她先到横头里弟弟邢丰栗处,参加了弟弟的婚礼后,她到一庵里出了家,之后以学佛研佛的名义四处游学,其实在暗中调查天奴帮。 离开古壶前,从古壶处得知有天奴帮这一秘密帮会后,她就怀疑自己姐弟二人小时被拐卖,她被训学艺又被活生生烫成哑巴并被送到大户和官员之家打探消息,这一切都不是某个单独的人贩子干的,而是天奴帮在背后指使做了的。 天奴帮已把黑手伸向古壶,这位她最敬佩并心有所仪的好人,她知道她不可能成为古壶的人,她也不想像其他大部分婢女一样女大成婚世代为婢。 为了避免郡主的猜忌,也为了调查天奴帮,给自己一个清楚明白,也帮古壶寻找线索以期古壶能铲除这个祸害人的帮会,她毅然决然出家并暗中调查。 她首先去找当年让自已学艺最后把自已烫哑的地方,可到那地方一看,当年的“映雪坊”早已换成了一家大酒肆。 经过数月的秘密查访,邢影找到了一位当年一同学艺的姐妹,这姐妹告诉她,映雪坊搬到了另外一个郡,现在叫“明月坊”,仍然在从事买卖人口,训练奴婢卖往大户的勾当。 邢影找到了明月坊,她以比丘尼的身份为里面的“妈妈”做法事为名进入坊里,里面管事的人都不是她知道的原来那批人,她还没查到什么有用的饯索,可是她的秘密查访还是引起了怀疑。 今天,那四个人陌生人来白云庵,说要请她下出做法事,出庵后她感觉不对劲要拒绝,那四人凶相毕露,用绳子捆了她强行带走,幸亏被古壶他们遇到解救下来,否则后果难料。 古壶看完邢影所写,既内疚又感动,他看着邢影说:“邢影,调查天奴帮,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办到的事,这太危险,这种事该官府做,该我来做。” “你虽为比丘尼,可毕竟身为女子,又没有防身能力,不宜四方游走,你若铁了心要出家,建议你在横头县离你弟弟不太远的地方选个庵,也让你弟弟方便看望你,如果没有合适的地方,我可以就在横头里附近为你新建一座庵,你做住持。” 古壶说到这里,只见邢影满眼泪光,不住地摇头,背过身去好一阵,才又转身在纸上写起来。 “古大人为何黑夜来此?” 古壶把郡主和孩子被绑架的事讲了出来,并说怀疑这白云庵与天奴帮有牵连。 邢影听后惊得愣了好一阵,她书写告诉古壶,她已在白云庵住了快两个月,她可以肯定庵里每个比丘尼都是正经的修行人,除了此次她被那四人强行带走,这两月来庵里也没来过异常之,没有发生过异常之事。 古壶陷入沉思,邢影说的明月坊是否属于天如帮?天奴帮与这白云庵究竟有无牵连?那几句藏头诗明明藏着“白云庵”三个字,而且确有此庵,不应该仅仅是巧合吧? 古壶想了想说:“邢影,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如果白云庵确与天奴帮无牵连,我明日便离开去他处寻找,你在此处已不安全,我们离开时,希望你能跟我们走,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邢影看着古壶,没摇头也没点头,也双手合十行了个礼,转身出了观音殿。 古壶回到安排给自己住的客房,灭了灯,立在窗前看着外面浓浓的夜色,心中的迷雾也如夜色般迷茫,他怀疑自己来白云庵寻找天奴帮是不是走错了路? 又转念一想,邢影只是凭感觉和日常所见断定白云庵与天奴帮无关,若二者真有关,那一定极为隐蔽,岂是一个外来借住的比丘尼能轻易看出的? 如此一想,他心绪稍定,等等看侯戈能否在庵内探出异常,还有去追那四人的镖师能否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古壶正要往床上躺,门被轻轻敲响了,古壶一听敲门声,是他教给侯戈的“侯戈”二字的摩斯密码。 古壶开了门,侯戈闪身进屋,小声说“古哥,这庵不大,我暗查了每一处,没发现异常人异常事。”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古壶拍拍侯戈的肩。 侯戈出去后,古壶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一番思虑后,他决定明日试探试探此庵住持,住持看上去年近花甲,又是住持,对这白云庵应该最清楚。 第二天早上,古壶在庵里赏着风景,待比丘尼们在大殿诵完经出来,古壶走向住持,施礼道:“谢住持收留一宿,我想为庵里上些功德,再向住持请教请教,然后下山。” “施主里面请!”住持淡然而有礼地请古壶进一侧房。 古壶让王川进来,从包袱里取出一袋钱双手奉上给住持:“为佛前添些灯油,请住持收下。” 住持让身后另一尼记下钱数,把纸推向古壶:“请施主录上大名,贫尼好在佛前为施主祈福。” “谢住持!”古壶说着在纸上写下“任无疾”三字。 住持说:“施主字好名更好,医者愿天下人人无疾,佛心慈悲也,可是,施主进山,不像是为寻药而来吧?” “哦——”古壶心中一惊,“住持何以得知?” 住持淡淡一笑:“你那弟子昨夜在庵里飞来窜去,难道房顶上树枝上有你们要寻找的药?” “这——”古壶没想到住持如此深藏不露,一时语塞,此时另找借口纯属多余,不如直说了。 “阿弥陀佛!”古壶双手合十,“真佛面前不说假话,我等确非为寻药,而是为寻人而来。” “寻人?”住持惊讶地看着古壶,“寻默慧?你们昨天不是找到她了吗?为何还——” 第469章 寻找妻儿5 古壶直直地盯着住持:“不是为寻默慧,默慧只是机缘巧合,恰遇她被歹人劫持将其救下,我们要寻的人是我的妻儿,他们已失踪数日。” “阿弥陀佛!”住持合十道,“寻你妻儿为何寻到我庵,难道施主怀疑我白云庵这群佛的弟子劫走了你妻儿?”住持怒视着古壶。 古壶没回答,而是先掏出一张纸展在住持面前:“这是我从一个嫌疑人处找到的线索,这藏头诗的前三字便是白云庵三字,还请住持指教。” “哈哈哈——”住持笑声不大,透出冷冷的嘲讽,“施主要是依据藏在诗头的这三个字断定我庵与你妻儿失踪有关,那你也不必偷偷摸摸地查看,尽可以现在就把我庵翻个底朝天,要是找出你妻儿,贫尼愿当场自焚去西天佛前请罪!” “这——”古壶再次语塞,他已看出住持没有撒谎,也许真是自己断失误。 就在这时,他看见侯戈在屋外朝他招手,他起身对住持鞠躬道:“多有冒犯,请住持慈悲为怀,不与俗人计较。” 住持微笑着点点头。 古壶来到屋外,侯戈小声说:“昨天追踪那四人的镖师回来了,就在山门外。” 古壶来到山门外。 镖师上前说:“大人,昨夜我们追到那四人,关在一破庙中审问,四人都是十多里外同一村里的混混。” “他们说是一个刀疤脸的陌生男人出钱要他们来绑架邢影,但他们说不知道刀疤脸的住处,也许是他们不愿说,现在那四人还在庙中,大人要不要去亲自审问?” “要,看好了那四人,我要亲自审问。”联想到邢影在明月坊的调查,古壶觉得刀疤脸的来路不会简单。 古壶回庵再次向住持道歉并请求带走邢影,住持笑道:“默慧本就不是我庵之尼,既有危险,又是施主相识,尽管带走好了。” “谢住持!”古壶合十施礼,转身离开。 “施主!”古壶刚到门口,住持叫住了他。 “还有事?住持尽管吩咐。”古壶说。 住持:“能让贫尼再看看刚才那三句诗吗?” 古壶一怔:“当然可以,他掏出那张纸双手捧上。” “白鹤游空谷,云淡疑风清,庵月映碧潭。”住持念着这三句诗,“没错,诗头里藏着我白云庵,可施主既有如此眼力,为何没看出来,诗屋还藏着潭清谷这地名?” 古壶惊问:“有潭清谷这么个地方?” 住持:“曾听说过这个地名,此地在哪里,贫尼却不清楚,施主可找别人打听,阿弥陀佛!”住持合十施礼,转身离开。 古壶一拍脑袋,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谢住持!”古壶对着住持的背影施礼致谢。 古壶找到邢影,说:“邢影,你在此地不安全,还是跟我另找处安全之所吧。” 邢影犹预了一下,点了点头。 古壶、侯戈及王川带上邢影,在镖师的带领下来到山下一破庙。 昨夜那四人被关在庙里,由另两名镖师看守着。 “指使你们绑架尼姑的刀疤脸是谁?住哪儿?”古壶问。 “不知道。”四人全摇头。 古壶朝侯戈和王川点点头,侯戈把一袋钱扔地上,王川拖过其中一人推倒在地踩着其胳膊。 古壶:“你么要么告诉我刀疤脸是谁,住哪儿,然后拿钱走人,要么什么也不说,每人留下一只手在这庙里当供品,你们自已选择。” 四人面面的相觑,然后看着古壶,一声不吭。 古壶朝王川点点头,王川挥剑就朝地上那人的手腕砍去。 “我说!我说——”这人恐惧地大叫。 “刀巴脸姓甚名谁我们真不知道,他只让我们叫他刀哥,刀哥先给了我们一半的钱,我们约好今日午时在青松林把尼姑交给他,他再给我们另一半钱。”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午时带着尼姑去见刀疤脸,帮我们抓住刀疤脸,他的钱和这些钱全归你们,你们要是不同意或耍诈,你们的四颗脑袋归我们。” “是是是,我们同意我们同意!”四人忙不迭地点头。 古壶回头跟邢影说明了诱抓刀疤脸的事,邢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午时,在通往青松林的路上,四人带着被捆绑的邢影往松林走。 进入松林深处,刀疤脸和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正在林中等着。 “刀哥,人给你带来了。”四人中一人大声说。 刀疤脸上前,抬起邢影的下巴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淫邪地笑着对邢影说:“小尼姑,你自己要送上门来,我怎么能拒绝你这么美的美人儿呢?” “呸!”邢影恨恨地朝刀疤脸的脸上啐了一口。 “你——!”刀疤脸扬手就要打邢影,可他的手却停在了空中,因为有四个人从天而降,围住了他。 刀疤脸和手下伙计被生擒,侯戈上前给了他脸上一巴掌,解开邢影身上的绳子。 躲在远处的古壶大步过来,从刀疤脸手下伙计的包袱里倒出个钱袋,扔给那四个混混,呵道:“滚!” 四人抓起钱袋,高兴地逃出了松林。 古壶这才仔细打量这刀疤脸,刀疤脸也微笑着歪着头横着眼打量着古壶,眼神中充满挑衅的意味。 突然,古壶觉得这刀脸有些面熟,可又怎幺也想不起来曾在哪儿见过此人。 “你为何要雇人绑架这位比丘尼?”古壶问。 “大人你猜。”刀疤脸似笑非笑地答道。 “大人?”古壶一把抓住刀疤脸的领口,“你为何知道我是大人?你到底是什么人?说!不然你的小命今日就丢在这林子里了。” “嘿嘿,你看着办!”刀疤脸面无惧色,“如果你这趟来,只是为杀我而来的,就动手吧。” 古壶听他话中有话,正要接着问,侯戈突然指着刀疤脸大叫道:“是你,是你,我认出你了,你就是那次让田萍背着手补衣服,用鞭子打她的那个人,古大人,就是他,就是他。” 古壶刷地一声,剑尖抵着刀疤脸咽喉:“果真是你!我说怎么面熟呢,你早就盯上我了,你是天奴帮的人,此次我妻儿被劫持也是你们天奴帮干的,是不是这样?” 第470章 寻找妻儿6 “古大人果然非同凡响,是又如何?你要杀了我?”刀疤脸垂眼看看面前的剑。 古壶剑尖一颤,这是个难对付的角色,他手腕一转,把前端剑刃横在刀疤脸脖子上:“是这样你就带我去找我妻儿,否则——”古壶轻轻一用力,刀疤脸脖子上浸出血来,流到剑上。 刀疤脸身子一颤,脸上终于露出惧色:“我愿意带你去找,可我——我只听说有这么一件事,但真不知道你妻儿被藏哪里。” “潭——清——谷!”古壶盯着刀疤脸,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三个字,“你带我们去潭清谷这个地方!” “这——这地方我不能带你们去!”刀疤脸眼神中流出恐惧之色。 “为什么不能?”古壶手上增加了一分力。 刀疤脸:“你拿开剑我就说。”古壶收回剑。 “那是一个鬼谷。”刀疤脸说,“那里多年前曾发生一场怪病,得了这病的人不吃不睡,狂笑不止,最后自己跳入潭中溺死,全村几百号老少全都如此死去,村子成了空村。 后来晚上便有那些死去人的鬼魂从潭里爬出来,哭着回到自家屋内吃东西,鬼魂吃完东西后聚在一起哭着跳舞,鬼哭声充满山谷,几十年来谁也不敢靠近那山谷,我要带你们去了,我们全都会死在那儿。” 古壶再次把剑横在刀疤脸脖子上:“世上没有鬼,只有心中有鬼的人装神弄鬼,你要带我们去了,我保你不死,要不去,你现在就死,见你的鬼去,嗯?”古壶目露凶光,把剑一压。 “别——”刀疤脸惊叫,“去,我带你们去,真遇了鬼,可别怪我。” 古壶派一个镖师保护邢影去另找一庵暂住,他和侯戈、王川和另一名镖师押着刀疤脸,在他的带领下前策马前往潭清谷。 第二天早上,他们进入到一座大山里,山路能走马,但只能缓行。 日上三竿时,他们到达一个山头。 “前方就是潭清谷。”刀疤脸指着一段山谷说。 古壶放眼望去,谷中坐落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约有四五十户人家,绿树点缀房前屋后,村后约一里外,一条银色的瀑布如白练挂在崖上,小河绕村而过流向山外。 好一个美丽的山村!古壶在心中赞叹道。 可是他随即就发现了不对劲,无炊烟袅袅,无鸡鸣狗吠,村旁田地荒芜,春耕时节,地中不见人劳作。 再用千里眼一看,村中不见一个人影,不见一个禽畜的影子,整个山村寂静得诡异,宁静中透出一种恐怖的空虚。 真是一个空村! “地方我已经给你们看到了,我可以走了吗?”刀疤脸问,他奇怪地看看古壶手中的千里眼,又看着谷中空村,一脸恐惧之色。 “抱歉,你还得陪我们进村子里,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呢?”古壶说。 “你——”刀疤脸气愤地持着古壶,“你算什么大人君子?你就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啪——”刀疤脸话音刚落,脸上已挨了侯戈狠狠一耳光。 古壶笑道:“你没骗过我吗?你把会缝纫的田萍安插在我身边这不算欺骗吗?记住了!在君子面前我是君子,在小人面前我是小人,对付小人,我会比小人还小人!你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我带你们去就是。”刀疤脸无奈地说。 一行人不缓不急地走下山头,朝村中走去,虽说看上去是个空心村,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古壶走得很小心,边走边看边嗅。 进入村口,古壶抽出佩剑,候戈、王川和镖师也刀剑在手,押着刀疤脸,一行人缓步进村,边走边四下观察。 村里仍然一片死寂,毫无生气,看上去真没有人,真如刀疤脸所说,村里人都死光了? 古壶朝王川点点头,两人朝其中任意一家的房子走去。 这户人家一间正房和二间侧房围住一小院,院中满是杂草,杂草甚至长到了各房门的门槛下和窗台上,一看就是数年无人居住。 正房门上无锁,古壶用剑尖一顶,门开了,站门口一看,屋内陈设尚在,可全被厚厚的灰尘蒙住,还有纵横交织的蛛网,不用进屋,这就是无人居住的废弃房屋。 退出来,继续沿村中主道前行,家家户户都像刚才看过的那户一样,毫无人居住的迹象。 这村原来的人真死绝了?都变成鬼魂了?古壶心下疑惑,这里能找到被绑架的妻儿吗? “古大人,这真是一个空村,连耗子都没有一只,我们还往前走吗?”侯戈问。 “走,穿过村子!”古壶说。 “别再走了,再走真要大白天遇鬼了。”刀疤脸害怕地说。 “少废话,真有鬼我也要捉几个来审审,走!”古壶厉声说。 刀疤脸只得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前面窜出一条狗来,古壶惊得差点跳起来,有狗就有人! 可待他再仔细一看,这不是狗,是狐狸,应该是山林中的狐狸跑进了这空村寻食。 这狐狸看上去并不惧怕人,它看了看古壶一行,扭头又跑,跑了几十步,又转身看着人,两眼还眨了眨,仿佛在说,来呀,跟我来呀。 “这狐狸来得奇怪,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村里不会有人。”侯戈对古壶说,面有惧色。 古壶笑了:“你侯戈什么野兽没见过?还会害怕一只狐狸?” “回什么回?”刀疤脸冷笑道,“你们不是要捉鬼吗?走呀,我今天豁出去,陪你们!” “走!”古壶说着走在最前面,他相信,这一趟不全白来,既然大管家的书里暗示了这个地方,此地就算没有人质也可能有与天奴帮有关的线索,既然来了,岂能到了门槛不进去之理?一定要查遍这个鬼谷。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跟着古壶继续往前走。 “哈哈哈哈——”突然一阵狂笑声从空中传来,打破了山谷的死寂。 古壶还没判断出这笑声的来源,就见周围的房顶上突然冒出几十个黑衣弓箭手,所有弓箭都瞄准他们这一行几人。 “嘿嘿——”刀疤脸笑了,“大人,叫你们别来你们非来不可,这下好了,这怪不得我了吧?失陪了!” 第471章 寻找妻儿7 刀疤脸说罢得意地大摇大摆地朝一座房子走去,侯戈刚要阻拦,古壶用手势制止了他。 古壶心中一惊一喜,惊的是自己一方几个人落入对方陷阱,被对方包围,被几十支弓箭瞄着,对方真要放箭,己方不死也难逃受伤。 喜的是此前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潭清谷果是天奴帮的一个巢穴,妻儿也许就被他们藏在这里。 古壶让自己很快镇静下来。 “是好汉就站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古壶环视周围屋顶,大声说。 “哈哈,在这儿呢,古大人瞧过来。”一个高大的壮汉站在右前方一屋顶上大声说。 “你是什么人?是不是你劫持了我妻儿?我妻儿现在在哪里?”古壶连串质问。 “瞧把古大人急的。”壮汉不屑地说,“我叫奎木狼,是我绑了你妻儿——那位郡主和孩子,他们现在就在我手上,这个回答大人还满意吧?” 奎木狼?二十八星宿之一。 古壶心下一怔,问:“你们可是天奴帮之人?为何绑架我妻儿?你可知你已触犯王法,就不怕被治罪吗?” “王法?治罪?哈哈哈——”奎木狼仰天大笑。 “王法不过是你们这些大人们捆绑我们这些贱人的绳子,权贵大人们是如何扛着王法的大伞祸国殃民的,再没有人比我天奴帮知道得更清楚,我天奴帮重新为你们制定了一套王法,现在便要治你这大人的罪。” 古壶义正辞严大声说:“哼,不要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官府权贵有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之人。这不假,可你天奴帮拐卖人口,逼良为娼,绑架勒索,偷盗抢劫,为非作歹。难道这不是祸国殃民吗?废话少说,乖乖还我妻儿来,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我打得你光屁股满地找牙。”古壶指着奎木狼大声说。 “哈哈——”奎木狼大笑,“真不愧是大人啊,说出来的话比天还大,好,让你见妻儿,你继续往前走,到了潭边就能见到他们,能不能救下他们,就看你的本事了。” 古壶小声对侯戈、王川和镖师说:“没有我的命令,你们千万别轻举妄动,记住了?” 几人看着古壶,郑重地点点头。 古壶带着几人继续往前走,房顶上几十个弓箭手也陆陆续续跳下来,张弓搭箭,呈半包围状紧随在几丈开外瞄准着他们。 古壶此时已不把身后弓箭手放在心上,他一心想着的是郡主和孩子,他们还好吗?天奴帮没伤害他们吧? 很快穿出了村子,那条银练般的瀑布就在百丈开外,可看上去那里也寂静无人,他奔跑过去,弓箭手们也在后面奔跑跟着,瞄准他们。 到了潭边一看,瀑布倾泻而下,潭水深不见底,可四下并无别人。 “奎木狼,人呢?”古壶转身,愤怒地呵问提剑跟在弓箭手中的奎木狼。 奎木狼狡黠地笑道:“大人耐耐性子。” 古壶转身再次四下察看,仍然不见妻儿的影子。 “哇哇——哇——”突然,一阵孩子的哭声传入耳中。 古壶一惊,这应该是自己儿子的哭声,可四下一看,依然不见孩子和郡主。 孩子的哭声在继续,古壶竖耳一听,大惊,这哭声来自瀑布背后。 他正要转身质问奎木狼时,只见崖腰处的瀑布后渐渐横向伸出一根木头来,木头的前端有两根十字交叉的短一些的横木,这两根横木的四端各用绳子吊着一个大竹筐。 四个筐中各有一个被捆着的人! 古壶看清了,一个筐中是襁褓中的孩子,另一个筐中是郡主,再一个筐中是个女子,还有一个筐中是个男人。 三个成年人都被布团堵了嘴,只有孩子不时地哇哇哭几声。 潭边崖石上,还有四个人张弓搭箭对准四个筐。 古壶调节眼力看过去,他看见郡主也看着他,两眼含泪,一脸痛楚。 古壶用最大的声音喊道:“郡主放心,我一定会救下你和孩子的。” 古壶转身问奎木狼:“你们什么意思?这是要干什么?筐中另外两人是什么人?” 奎木狼:“你古大人不是口口声声说你当官是为利国利民,你要为穷苦百姓为受欺压之良善作主,为天下黎民造福吗?” “筐中之人除了你妻儿,另一个是安吉镇的安善人,还有一个是女子是安家的婢女,你可以救人,无需你动手,你只要大声说出来你要救谁,谁就能被安全地放下来,另外三人则必须死。” “我们的神箭手能射断绳子,筐中有石块,落入潭水中马上就会沉底,如此美的景色如此清澈的水,他们也可安息了。” “四个人中你只能救一个,是你的妻?还是你的儿?还是有钱的安善人?还是无辜的婢女?你选择救谁?大声说出来,我马上满足你的愿望,说——!” 听完奎木狼这番话,古壶心里有底了,天奴帮此次劫持人质,不为人不为财,为的是当面考验自己,只是这考验太残忍了,不过幸好自己留有一手。 “奎木狼!”古壶依然用最大的声音吼着说:“如此视人命为儿戏,这就是你天奴帮的帮规?” 奎木狼:“古大人如此自视清高,那你就造择吧,四个人中只能救一个。” “我要是四个都要救呢?”古壶瞪着奎木狼。 “哈哈——我的神箭手指头一动,绳就全断,筐就落水,你有多大本事?你以为你是法力无边的神仙?” “没错,我便是神仙,神仙便是我,兄弟们,动手!” 古壶话音刚落,就见潭边那四个神箭手中箭倒地,瀑布两旁的悬崖上飞下几个人,有两人直接荡入瀑布水帘后的洞内。 这边地上,古壶和侯戈王川以及镖师也与奎木狼和弓箭手们杀成一团。 古壶用剑挡掉几支射过来的箭,用最快的速度,鬼影般飘入敌人群中,双手同时出招,有几人被他刺伤,另有几人被他点中穴位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王川和镖师也已杀入敌群,刀光剑影中,数人倒地。 第472章 寻找妻儿8 侯戈挥舞两把大剪刀直扑奎木狼,几招之后,奎木狼被候戈的剪刀横向一击打在嘴上,牙齿被打落几颗,满嘴鲜血,嚎叫着转身就逃。 侯戈追上去,两把大剪刀“咔嚓咔嚓”叫着上下翻飞,剪刀落处,布片纷飞。 很快,奎木狼身上的衣裤变成碎布飞走,变成一个捂哪里都不是的裸者,嘴上流出的血抹得到处都是,狼狈不堪。 “哈哈,哪里是狼?明明是一幅熊样!”侯戈指着奎木狼大笑,两脚把他踢倒在地,捡来一布条捆了其手脚,扔在地上,飞身过去帮古壶三人厮杀。 古壶旋风般移步换形,剑去指往,能点穴就点穴,尽量不取对手性命。 侯戈双剪如车轮般滚动翻飞,王川和镖师刀光剑影杀得飞沙走石。 一片鬼哭狼嚎之后,那几十弓箭手死了两人,伤了二十多,其余全吓得扔了武器跪地求饶。 古壶见大势已定,这才顾得上定睛看那瀑布。 只见之前伸出的长木头已缩回水帘之后的洞中,石诚背上背着孩子,正和几位镖师护送着郡主、安善人和那位婢女从悬崖上小心翼翼地下来。 古壶急急地奔过去。 “夫君——”郡主呼叫着奔过来,投入古壶的怀抱。 “夫人,你受苦了!”古壶搂着郡主,含泪擦着她奔涌而出的泪水。 “还有一位呢。”石诚笑着把孩子递过来。 古壶抱着孩子,看着孩子红朴朴的脸蛋和看着自己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他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泪珠顺脸颊滚落孩子胸前衣服上。 古壶看着郡主:“对不起,夫人,是我连累了你们,天奴帮是冲我来的。” 郡主嗔怪地看着古壶:“不是谁连累谁,我们是一家人,你我是一体,冲你来也就是冲我来,天奴帮虽绑了我们母子,也没太过为难,每天好吃好喝的。” “只是刚才被悬空吊在那竹筐里,看着下面深不见底的水,着实吓人,多亏石大哥他们来得及时。” 郡主对着石诚深深一躬:“多谢石大哥搭救我们母子,此恩难忘。” 石诚涨红了脸,忙摆手道:“郡主言重了,是郡主和孩子福大命大,也是古大人妙计安排得当,我们一明一暗分两路而来,我和几位镖师一直潜藏在不远处观察这边动静,古大人刚才两声大喊就是在给我们发出准备动手救人的信号。” “石兄,此次真多亏了你!”古壶把孩子交给郡主,拍拍石诚的胳膊说。 然后,古壶走向被救下来的安善人和那个婢女。 “谢谢大人,救命大恩,永生不忘。”两人同时给古壶下跪行礼致谢。 “别——别这样,快起来,救民助民,是为官者的职责,快起来!” “谢大人!”两人起身。 古壶一打量,安善人人如其号,长得福态,慈眉善目。婢女也就二十出头,要是没有左脸两道明显的烫伤疤痕,也算美人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是安善人家的婢女吗?”古壶问。 “回大人!”婢女看了古壶一眼,忙又低眉答道,“我叫春花,我不是安善人家的婢女,是与此相邻的另一个县的大户张老爷家的婢女。” “数日前奉主人之命外出办事,返回时天已黑,半道上被人一棒敲昏装入布袋,不知如何就被绑到了这里,多亏被大人救下,要不这命就没了。” 春花流着泪向古壶鞠躬致谢,古壶摆手道:“不必谢,我会派人送你回去的。” “安善人,请你给我讲讲你被绑架的前后经过。”古壶把安善人叫到一边说。 “唉——”安善人仰天长叹,“家贼难防,防不胜防啊,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那日,郡主一行以少夫人的名义上门求助,乐善好施的安善人命大管家张荣救助安排好郡主一行,之后,安善人与另外一位好友商议为镇上再建一座桥的事宜。 那日深夜,安善人被外面的喧哗声惊醒,张荣来报说大宅进了刺客,正在追捕,建议主人暂时躲一躲。 为了安全,安善人和安夫人分开躲藏,安善人跟着张荣和两个男仆躲进后院房屋下的地下秘道。 这地下秘道他不是第一次进来,也算熟悉,可走着走着,他发现一个拐角处多了一个洞口,他正要问张荣这是怎么回事,身旁的男仆突然把一块布蒙到他脸上,他便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善人醒来时,发现自已被关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屋里,四壁敲敲,发现不是墙,而像是一间地下室。 有人定时送来吃食,提走便桶,他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知过了多少天。 之后他被蒙上双眼转移了几个地方,直到昨天被揭去蒙眼布时,他才发现自己在一个瀑布下。 他被逼着爬上悬崖进了瀑布后那个山洞,才发现被绑来的人还有那日上门求助的少夫人母子和从没见过的婢女春花,他们被捆绑装进竹筐吊在横木下…… “原来是这样。”古壶听完安善人的讲述,若有所思,“绑架者没让你给家里报信勒索钱财吗?” 安善人摇头:“自始至终都没有,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绑架我,他们图什么啊?” 是啊,天奴帮如此大费周章,究竟图什么呢? 古壶正沉思之时,侯戈大步过来说:“刀疤脸不见了。” “找!一定要找到他此人!”古壶果断地说,他隐隐觉得事情似乎不应该如此简单就完结了。 对,奎木狼,这家伙是个头儿,得审审他。 古壶走过去,被捆在地上的奎木狼已被穿了衣服重新捆上,脸上仍然抹满血,成了个大红脸,两颗门牙刚才被侯戈敲掉,此刻露出一个黑洞。 古壶微笑着歪着头看着他:“奎木狼,怎么样,牙齿找到吗?我还算说话算话的吧?你服不服?” “糊——糊了,我糊了!”奎木狼口齿不清地狼狈答道。 “你如果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其他的牙还能保住,否则——”古壶说着捡起一小棍敲敲奎木狼的嘴唇。 “我说我说,大人你问。”奎木狼不住地点头。 “你是天奴帮的头目之一吗?” 第473章 寻找妻儿9 “是,我是天奴帮二十八宿主之一的奎木狼场主。” “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妻儿和那位安善人及那么婢女?” “为什么?我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奉帮主之命行事,违命者死!” “天奴帮帮主是谁?现在在哪里?” “我没见过帮主尊容,只有东西南北四个大场主能见帮主尊容,我只知道他见人时一身黑袍,里斗笠黑纱罩头。” “天奴帮共有多少人?分布在什么地方?” “嘿嘿!”奎木狼冷冷一笑,得意地,“人,不计其数,分布在全天下,帮主无令时不见一人,帮主有令时要多少人有多少人。” 古壶心中一惊,如果此言属实,这天奴帮真是一股巨大而可怕的暗势力。 “大人——”古壶听见喊声,一抬头,侯戈已到眼前,“古大人,刚才发现了刀疤脸,追入村中却不见了人影,我们得进村去搜。” “大人。”不远处的春花走过来说,“我被蒙着眼带到瀑布这里来之前,曾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我此前在主人家负责睡觉前关好各处的房门,我听得出那是一个大房间的又厚又大的门。” “我偷偷蹭松蒙眼布,隐约看见那大房间里有个身穿黑袍,头戴黑斗笠黑纱的人在悄悄跟另外两人说话,那个大房间应该就在这个村中的某一家。” 黑袍人?天奴帮帮主?! 古壶惊住了,如果能在此捉住帮主,不就一切都好办了吗?他又惊又喜。 “春花,你能找到是村中哪一家吗?”古壶激动地问。 春花犹豫地:“当时那蒙眼布只蹭开一点点,我看得很不清楚,不过,大人救了我的命,我愿带大人去找一找,抓住这帮恶人!” “好!你带我们去,谢谢你春花,抓住歹人,我记你大功一件。”古壶激动地说。 古壶命令把奎木狼和那些受伤的投降的弓箭手全五花大绑堵了嘴扔在地上。 然后所有人在春花的带领下再次进村,郡主抱着孩子走在最后,由王川专门侍卫母子二人。 进村后,春花边看边回忆着寻找,先进了两家都只是废弃的空宅,没有丝毫人活动的迹象。 进入第三家院中时,春花辨认了一会儿,兴奋地说:“大人,好像是这家。” 古壶仔细一看,虽然也是杂草满院,可有些地方草被踩过,几块石板上也有杂乱的脚印。 “就是这家,搜!”古壶对候戈和石诚说,两人严肃地点点头,众人开始里里外外搜查起来。 “大人,这里有暗道!”一位镖师发现了线索。 古壶过去一看,一个柜子下面隐约露出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门的一角。 “移开柜子!”古壶命令道。 两镖师移开柜子,果然是方桌般大小的一道暗门,山村小户人家不应该有暗室暗道呀! 古壶伸手就要揭开暗门,石诚一把抓住他手腕:“大人退后,让我来!” 古壶心头一热,点头道:“石兄小心!” 石诚也冲他点点头,然后在暗门四处敲了敲,让众人后退几步,他右手持剑,左手轻轻把门揭起来。 一条幽深的暗道出现在眼前,隐约可见石梯道在里面,幽暗的通道像一条巨蟒的张开的大嘴。 石诚从随身包袱里掏出火引子吹燃,说:“我走前面,你们随后。” 王川问古壶:“大人,郡主和孩子要不要跟随下去?” 古壶想了想说:“现在情况不明,在这上面也不一定安全,你们还跟在后面,春花一弱女子,也跟在后面,你就负责保护她们。” “遵大人命!”王川手握剑柄抱拳道。 “谢大人关照!”春花鞠躬道。 石诚带头,一行人刀剑在手,警惕地依次进入,沿暗道前行。 走了百十步,前面突然被一道石门挡住去路,石诚在石门周围摸索着,摸到一块突出之处,用力一扭,随着一阵低沉的隆隆声,石门缓缓打开。 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厅堂,大小与府衙的大堂相当。 两侧各有两个窗洞透进一些光线来,不过,里面还是显得比较昏暗,可以看出这是一间地下秘室,四个不大的透光洞也是通风口。 秘室的后半部分被几块高大的黑布屏风遮挡住,室内不见人影,寂静而诡异。 石诚站在石门槛处,“唰”地出剑伸向里面。 突然上面也伸出两支剑来夹住石诚的剑,随即落下两个人来,其中一人正是刀疤脸。 石诚剑一收,与两人斗起来。 “呀——”随着一阵吼声,黑屏风后冲出十多个黑衣剑士。 古壶侯戈等众人也挥剑冲进去,展开一场近身混战。 这十多名黑衣剑士功夫明显比此前那批弓箭手高出一大截,但几十个回合下来,战力明显疲软,黑衣剑士们边战边往屏风后面退。 “天奴帮帮主就在屏风后,一鼓作气,抓住帮主!”古壶大喊道,带头冲在前面,把黑衣剑士逼到了屏风后。 屏风被推倒,后面果然有个身着黑袍,黑斗笠黑纱之人,黑衣剑士们紧紧护住黑袍人,要做困兽之斗。 “天奴帮主,放下武器投降,本刺史可饶你一命!”古壶剑指黑袍人大厉声呵道。 “休想!”黑袍人也厉回答。 “上!”古壶一声吼,和石诚、侯戈及几位镖师一拥而上。 突然,身后“哗啦啦”一阵响,古壶回头一看,一道巨大的铁栅栏从顶而降,落到地上,把他们关在里面。 几人反应过来,忙扑过去要抬起铁栅栏,发现两端已被锁死。 “轰隆隆——”又传来一阵响,再回头一看,对面墙上一道石门打开,黑袍人和那群黑衣剑士消失了,几人再扑过去,晚了一步,石门被死死关上。 古壶一行被牢牢地关在了里面。 “哈哈哈——哈哈哈——”铁栅栏外响起一个女子尖锐的笑声。 古壶再一看,差点惊倒在地。 王川倒在地上,脖子流着血,显然已亡。 春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剑指郡主胸口,大声说:“古大人,不想让你妻儿人头落地,就乖乖呆在里面。” 第474章 寻找妻儿10 古壶和石诚侯戈等人一时间全都呆若木鸡。 这是什么操作?古壶捶了自己头上一拳,确定自己上当受骗落入了陷阱,他隔着铁栅栏,剑指着春花大声质问道:“春花,是我救了你的性命,你为何恩将仇报?” 春花不答,只冷冷地笑着。 这时,那群黑衣人和那个黑袍人从春花身后的石门进入地厅,一个黑衣人从春花手上接过孩子,另一个用绳子捆绑了郡主。 黑袍人揭去斗笠黑纱,脱去黑袍,这是一个壮汉。 壮汉对春花抱拳躬身说:“帮主,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帮主英明,天道永存,天奴永存!” “帮主英明,天道永存,天奴永存。”黑衣人齐声大喊,喊声如雷,回荡地厅,把古壶的儿子吓得大声哭了起来。 “帮主?你是天奴帮帮主?”古壶指着春花,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没错,小女子我便是天奴帮帮主。”春花微笑着走近栅栏一些,上下把古壶重新一番打量。 “怎么了,号称政坛怪杰,奇智异能的古大人对此感到奇怪吗,我就不能当天奴帮帮主吗?” 春花微笑着边说边揭去自己左脸上两道烫伤疤痕,展现出另一副面孔。 虽然面色微黑,可五官周正,面容俊俏,清癯而刚毅,是一个精干的美人,不是粉红的春花,而是黑色玫瑰,只是此时这朵玫瑰浑身带刺。 古壶看着春花,只觉得头脑有些眩晕,他摇摇头,这弯转得太急了,他拍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深呼吸一口之后,古壶有些玩世不恭地说:“比起我见过的怪事来说,美女当秘密会帮的帮主,这也没有什么太奇怪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可是,我不理解的是,帮主为什么要绑架我的妻儿?就为了哄我来此,要如此捉住我吗?捉住我又是为了什么呢?绑架四品朝廷命官,你就不怕惹来杀身之祸灭帮之灾吗?” “哼!”帮主鼻孔里吹出冷气。 “朝廷命官又如何?四品二品一品又如何?有几个好人?做过几件正义之事?在我天奴帮眼里,全都是祸国殃民的恶人,为非作歹的垃圾,全该扫除!至于杀身之祸,本帮主从没怕过!” 古壶微微一笑:“如此说来,帮主认为你天奴帮全都是好人,行的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事?” “当然,这便是我找你来的原因。”帮主直直地盯着古壶。 听了这话,古壶心下稍安,他定了定神,从腰间取下天机牌在手上旋转着,埋头来回踱了十多步,突然停住,看着对方说:“看来帮主并非要我一家人的性命,而是要我做事,是这样吗?” “古大人明智。”帮主把目光移到古壶手上的天机牌上,“只要你诚心地跟我天奴帮合作,我决不会伤及你妻儿一根毫毛,也不会为难你和你这帮兄弟们。” “合作什么呢?请帮主明示。”古壶问。 “能让我看看你手上的这块小木板吗?”帮主突然说。 古壶一愣,怔了怔,把天机牌递出栅栏:“当然可以。” 帮主接过天机牌,翻来覆去细细看了一番,盯着古壶问:“上面这些奇怪的图案是什么意思?” 古壶微微一笑:“那些图案是道家符号,含义不是几句话能说清的,这木牌不过是手上玩具而已,如果帮主喜欢,我可以送给帮主。” “原来如此。”帮主轻蔑地看了看天机牌,把它还给古壶。 “要听我明示你便跟我来,你的兄弟们把武器交出来,人先留在这儿,你的妻儿由我的人看护着,要是你们不听招呼,但凡有异动,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妻儿无性命之忧。” “大人,你不能跟她去,大人,不能听她的。”石诚和侯戈同时喊道。 古壶看着两人微笑道:“没事儿,不会有事的,照帮主说的做。” 古壶先把手上的剑扔出去,石诚侯戈和镖师们相互看了看,纷纷把手上兵器扔出铁栅栏外。 “夫君,你可要当心啊!”郡主眼泪汪汪,大声喊道。 “夫人放心,你暂且忍耐,我一定会救出你和孩子的。”古壶看着郡主,愧疚地喊道。 帮主冷冷道:“哼!好个情深意长,古大人,你从后面石门出去,其他人原地不动!” “夫人,等着我。”古壶冲郡主喊了一声,转身朝石墙走去。 “大人,大人!”石诚侯戈和几位镖师焦急地冲古壶喊。 古壶微笑着,潇洒地冲他们挥挥手道:“兄弟们别担心,我会应付的,相信我。” 古壶走到墙边,站了一会儿,墙上石门轰隆隆开了,门口两个剑士唰一声两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一剑士手上拿着火把。 “这就是你们天奴帮的待客之道?”古壶轻蔑地笑问。 “少废话,走!”剑士黑沉着脸低吼道。 古壶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石门随即隆隆关闭,他对脖子上的两把剑熟视无睹,步履稳重地沿通道向前走。 如果他此时要出手,他完全可以左右开弓同时点中这两剑士的穴位,让他们瘫倒在地,可是,妻儿还在他们手上,他不能贸然行事。 他此时心里已镇定了许多。 天奴帮要的是合作,合作就能谈,能谈就好办。 要真到逼急眼的地步,你拿我妻儿作人质,我便拿你帮主做人质,再来互换。他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在火把光中,沿着曲折的通道行走了百十步,又经过一道石门,进入另一个跟刚才那里差不多大小的石屋地厅,也有四个通风透光的窗道,从窗道透进光的明亮程度,古壶判断,这地厅在地下约两丈多处。 与刚才那个地厅不同之处,这里有桌椅几案等诸多陈设,石墙上还有几幅字画,像大户人家的大客厅。 正面墙上一幅字写的正是天奴帮的誓言口号——“天道永存,天路永存。”字体正是王义之的五体行书,不过,这字少了几分流畅,多了几分凝重。 “坐下!”剑士指着墙边一把椅子命令道。 第475章 寻找妻儿11 “谢谢!”古壶微笑着对两人点点头,坐到椅子上等待着接下来的好戏,两剑士持剑木头般立在他两旁。 等了小半柱香功夫,石门开了,进来一女子。 “是你——?”古壶一看这女子,惊得差点站了起来,这女子是几年前在横头县衙试图用吹剑刺杀他,被他活捉后来又放了的那个女子。 “古大人别来无恙?”女子微笑着微微一躬。 “当然无恙。”古壶冷笑道,“不但无恙,而且那一别之后,我升任郡守如今又任刺史,你那次刺杀给我带来了好运,谢谢你。” “况且我是大夫,有恙也可以自己治,倒是姑娘你,少些打打杀杀的,保养好自己,好嫁个满意的夫君。” “古大人好兴致,落到如此地步还有心情调侃。”随着话音,又进来一女子。 古壶一看,眼前一亮,刚才身着下人衣服的帮主此时换了一身漂亮的紫色衣裙,重整了发型与头饰。 一下变成了一个落落大方,美丽而高贵的成熟女子,不过,眉眼间的仍带着一种透着寒意的冷俏之气。 “帮主好气质!”古壶拱手,半是真诚半是恭维地说,帮主特意改变妆容后来跟自己谈“合作”,这让古壶感觉到了另一种暧昧的深意。 古壶心中窜起一种迎接挑战的兴奋与愉悦,虽然他知道此时这种感觉太不合时宜,可这确实是瞬间产生的真实感觉。 “古大人好生奇怪!”帮主看着古壶意味深长地说。 “哦,帮主此言从何说起?”古壶看着帮主,也意味深长地问。 帮主:“你莫名其妙地与王义之同时写出《兰亭集序》,之后创造奇迹般去除奴籍,接着又堂而皇之地摇身成为一方县令并成为王府快婿。” “短短时间连升三级成为刺史,不但深得皇上信任,还身负重任,发达又发财,被称为政坛怪杰,你的发迹之途与众不同,这不奇怪吗?” 古壶笑了:“既然帮主如此了解我,知道我这朝廷命官深受皇上信任和重用,你还敢绑架我?我看帮主更奇怪,不是脑子进水了就是疯了!” “哈哈哈——”帮主大笑,“在我天奴帮眼里,没有朝廷命官也没有皇上,只有天道!” “何谓天道?”古壶追问。 帮主:“天地生万物,众生有权活。这就是天道。” 古壶一怔,他拱手道:“天奴帮之天道,自有几分理,可是,有些大,有些虚,人只为了活着,这标准还是有些低。” 帮主揶揄道:“古大人心中有无天道,若有,是什么?” 古壶紧握拳头,一扬胳膊道:“当然有,天下无奴,人人平等!这便是我心中的天道。” “天下无奴!人人平等?”帮主重复念着,盯着古壶,仿佛被这两句话震惊住了,她凝视着窗道里射进的光,脸上写着向往之色。 古壶当然觉察到了帮主神色的变化,那是一种对善和美,对公平正义的向往之情。一个江湖帮主,只要还心有这种向往,就不会坏到哪里去,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太糟糕。 “是的,天下无奴,人人平等!”古壶紧盯着帮主,撩起自己脸上的头发,指着自己的脸说:“我的什么帮主都知道,我脸上这个烙痕是什么,帮主也一定也知道。” “奴!”帮主清楚地吐出一个字。 “对!”古壶咬牙切齿地说,“我曾经也是贱之又贱的奴,我们一家都为过奴,故我要让天下无奴,让人人平等。” “如果帮主要我合作之事能助我实现这个目标,我将非常乐意,”古壶试探道,他说得真诚而激动。 帮主走近一些,像第一次见面似的又一次把古壶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对古壶两旁的剑士说:“你们出去,把门关上。” 两人不放心地看看古壶,一人问:“帮主,要不要先把他绑起来?” “没听见我的话吗?”帮主严厉地说。 “遵命!”两人一躬身,提着剑出去了,石门隆隆关上。 古壶冷毅的目光迎着帮主审视的目光,不让,不惧,一脸“随你怎么样”的神情。 帮主的目光也不让不惧,一脸“我想把你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神情。 古壶此前从没与人如此长时间对视过,更别说是与一年轻女子,如此审视试探而又包含挑衅意味的目光对视实际上是无声的对阵与较劲,是用眼力“扳手腕”。 突然,古壶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连续眨了两下眼,射出两道男人对女人轻浮的挑逗的光波。 他要以猎物的姿态故意激怒这位猎手,试探对方的底线。 帮主目光一闪,一怔,随即满脸通红,羞涩与愠怒涌上眉眼,她略抬小腿,“唰”地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架到古壶脖子上。 “你敢调戏老娘?看我割下你的狗头!” “别——别!”古壶假装恐惧地摆手道,“不是调戏,是我实在招架不住帮主的目光,就像腰被闪住一样,我的眼睛被闪住了。” 刚才这一试,古壶试出了帮主并不知道或并不清楚自己有点穴术,否则她不会如此靠近自己。 古壶此时要是出手,能瞬间让她匕首落地瘫倒在地,反而把她当成人质,可是他不急,他得先弄清天奴帮到底要跟他合作什么。 古壶把目光移开,颤颤惊惊地说:“帮主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请明示,只要我办得到,我一定为帮主办到!” “钱!”帮主斩钉截铁般吐出一个字。 “钱?!”古壶惊讶地问,这有点在他意料之中,但更在他意料之外,他以为这非同一般的女帮主如此大费周章,勒索的东西也一定非同一般,想不到还是如此俗,这让他有些失望。 “谈钱就好说,请帮主把匕首拿开,我们好好谈谈。”古壶恳求道。 “哼!”帮主冷冷地收回匕首。 古壶:“钱我可以给你,但现在就算抠穿了钱袋子,我也最多只能拿出几百贯钱来,帮主要看得上尽可拿去。” 第476章 天奴帮 “哼!你太小瞧我了!”帮主冷冷地说,“我要的是你民鑫商社以后土豆生意利润的两成。” “民鑫商社——两成土豆生意利润?”古壶惊得口里能放进一个鸡蛋,这女人心太大了。 “怎么了?舍不得?”帮主后退几步,双臂抱胸前,盯着古壶,目光犀利。 “我知道民鑫商社是你说了算,商社正在全大宁推广土豆种植,不出两年,民鑫商社将成为天下最大最富的商社,你也会成为天下首富,你刺史大人吃肉,我天奴帮分一杯羹,不过分吧?”帮主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嘿嘿!”古壶笑了,“天下最大最富!帮主远见卓识,古某佩服,不过,你天奴帮不出一分本钱不出一分力气,平白无故就想分两成利,凭什么?这不是明抢吗?” “本刺史不吃这一套,你要不服,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虽然杀了我你也得不到钱,但你可以试一试,” “哈哈哈——”帮主大笑,“古大人不必激我,我天奴帮循天道,讲义气,不会白拿你的,相当于你出钱,我会卖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古壶紧问,他刚才已做好了准备,如果帮主真要动手或再次用匕首威胁他,他就立马出手,反绑她为人质,用她来交换妻儿。 可没想到对方要用东西换,什么东西能值民鑫商社两成的利润? “消息。”帮主轻轻吐出两个字。 “消——息?什么消息如此值钱?”古壶不解地问。 帮主:“全大宁八成以上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上到王公贵族,下到乡绅富户,他们的政商消息及他们的家庭、朋友等等,大到杀人放火的阴谋诡计,小到衣食住行个人嗜好等等消息。” “你需要什么消息,我就可提供什么,因为这些人都要用仆人奴婢,凡有奴仆之处,就有我天奴帮可乘之机,这就是我天奴帮的本领,天奴帮的力量。” “全大宁?八成以上?”古壶震惊得差点呆了,这是多大的一张网?天奴帮有多少人? “天长国、正洋国、安元国这三国的消息我也能弄到,只是不如大宁国这么多。”帮主正色道。 这不就是信息,这不就是大数据吗?这可是座金山,是我搞定天下的大规模杀伤力武器啊! 古壶心中窃喜,可他却装疯卖傻地说:“你这些消息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穿,我要它何用?” “古大人,刺史大人!”帮主揶揄地说,“不必再装了,跟你明说了吧,我知道你有宏图大志,知道你要干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手上的这些消息,在我这儿不过是小打小闹敲诈勒索的工具,要是到了你手上,却可以成为威力无比的雄兵利器,助你成大业,便宜卖给你,你还不要吗?还觉得贵吗?” 这下轮到古壶脸红了,他像被人看到了私处,羞愧得脸颊发烫,他双手捂住脸,思索一会儿,狠狠抺了一把,再双手搓着,仿佛要搓碎从脸上抺下来的尴尬。 “合作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古壶说。 “说,男子汉大丈夫,别磨磨唧唧的。”帮主不耐烦地说。 “好!”古壶说,“其一,让我了解天奴帮的基本真实情况,看看天奴帮是不是有你说的那么大本事,能不能卖给我货真价实的东西。” “其二,你保证天奴帮拿到我付的钱,只可用于行善,不可用来作恶。” “这——”帮主又一次后退两步,再一次全方位打量古壶一番。 帮主:“我可以跟你大体讲讲天奴帮,作为交换,你也得亲口讲讲真实的你!” “可以!”古壶点头。 于是,帮主讲起了天奴帮的事。 “大约在一百八十年前。”帮主看着透进微光的窝道,目光幽怨,仿佛灵魂也顺着那光进入了遥远的从前。 在一片富庶之地,有一户姓鲁的大富人家,鲁家良田百顷,仆婢过千,富甲一方。 鲁家有一个奴仆叫鲁田,鲁田是马夫,负责伺侯主人小少爷出行的马匹,小少爷每次出行上马时,都要鲁田跪在地上躬身当上马石,踩着鲁田的背上马。 有一天,鲁田生病乏力,小少爷踩着鲁田的背上马时踩倒了鲁田,少爷因此摔了一跤扭伤了脚,鲁老爷因此鞭罚鲁田,鲁田为自己辩解了几句,惹得鲁老爷大怒,命人把鲁田双腿从膝下砍去。 之后,失去双腿的鲁田只能靠有四个小轮的木板小车用手划着移动,他被派看守磨房。 磨房里每天都有奴仆来磨粮,鲁田跟各处来的奴仆们处得很好,能从他们那里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 时间长了,他与志趣性格相投的另外九个奴仆秘密成立了“十兄弟会”,专事收集主人各种违法及不轨行为的把柄。 看守磨坊几年后,鲁田把主人勾结强盗并与谋逆作乱者有染的铁证报告官府,鲁氏一族被满门抄斩,奴仆大部分被分遣四处。 鲁氏财产由新主人接收,鲁田被留在原处,新主人对鲁田报复前恶主的事有所耳闻,对鲁田特别好,命他看守家庙,还给他娶了妻成了家。 鲁田七十八岁终老时,他创建的“十兄弟会”已发展成暗布十多郡,成员达数千人的“天奴帮”。 按照鲁田定下的规矩,天奴帮的帮主不限男女,由“大比”产生,“大比”分“武比”和“文比”,由帮内九名“长老”主持。 武比是比武功,这不必多说。 文比是比智谋,这个比试最为特别,长老会提供十个大户老爷真假混淆的各种消息组成十道考题,让通过武比的三名获胜者各自随机抽取一题。 然后这三人分别用自己的方式潜入抽中的主人家为奴,要求在最多一年的期限内,不动刀枪不伤人,“拿捏”着主人,让其皈依天奴帮,谁用的时间最短,谁获胜成为帮主。 渐渐地,天奴帮的成员越来越多,其内层成员是各类男女奴仆,外层成员是被“拿捏”住,皈依天奴帮的富户,包括一些达官贵人。 第477章 你信道吗? 天奴帮组织非常严密。 “长老会”负责遴选帮主,帮主下辖二十八个由二十八星宿命名的二十八大宿主,每个大宿主下辖有由十二生肖命名的小宿主,小宿主再下辖若干成员。 此外,帮内还特设直接向帮主负责的“天谴会”,负责对违反帮规的成员进行惩罚,违规者将受到生不如死或死无葬身之地的惩罚且会累及其家人。 天奴帮遵循“天地生万物,众生有权活”的宗旨,要做的事便是惩罚恶主,帮助善奴。 惩罚恶主的方式有几种,一种是拿住恶主作恶或有违王法的铁证,暗中向官府举报让恶主获罪。 一种是把恶主那些铁证拿给其冤家对头,让老爷们狗咬狗。 再一种是直接用铁证敲诈恶主钱财或用武力伤害恶主直至取其性命。 帮助善奴的方式主要是帮助其脱离恶主,或用钱财对其生活或家人生活中的困难给予帮助,既使这善奴不是天奴帮的成员也会给予帮助。 如此发展一百多年下来,天奴帮的密网已遍布天下各处,触角八方延伸,下至乡绅上至皇宫,凡有役使奴仆之处,便可能暗藏有天奴帮成员。 因为富贵人家总要用奴仆为他们干活卖命,可以说,天奴帮掌握着大半达官贵人、富裕大户的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也能用这些秘密“拿捏”住这些老爷们,让主人老爷们乖乖地听奴仆的话。 多年来,很多达官贵人都知道有天奴帮这一可怕的秘密帮会的存在,可是,家中的奴仆,谁是天奴帮的人,老爷们没法知道,天奴帮的人宁可丢了自己的命,也不全出卖帮会秘密,更何况天奴帮严密的联络方式,一般成员只知道与自己直接联系之人,不该知道的,成员也一概不知。 近两百年来,天奴帮就这样以自己独特方式延续存在了下来,无论达官贵人们如何今朝富贵明日贫贱地变换;无论皇权与王朝如何你方唱罢我登台地更迭,只要天下还有“奴仆”这一阶层这一行当,天奴帮就不会灭亡。 “天道永存!天奴永存!” 帮主介绍完天奴帮,最后满怀深情地感叹地吟诵双子这两句话,把目光从透光窗道中收回来,移向古壶。 古壶像听了一个久远的神秘传说,思绪沉浸在历史的长河中迟迟浮不上来,这真是自己知道的最为神奇的一个秘密帮会,要是不亲身经历又亲耳听帮主讲述,他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发现帮主审视的目光罩住自己,古壶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我说完的,现在该你说了!”帮主说,语气严厉。 古壶把目光投向另一个透光窗洞,如果天奴帮真如帮主所说那般历史悠久,神通广大,那还真是一个难得的合作伙伴。 只要驾驶好合作方式,会给自己以后的大业带来诸多方便,古壶在心中已有了合作的意向,只是,该如何向这见多识广的精明帮主进行自我介绍呢? “我嘛——”古壶突然把目光转向帮主,“我是怎么样一个人,你已经知道了,照你们的说法,政坛怪杰。” “我想你现在最想知道的无非有两点,其一是我为什么如此与众不同地怪?其二,我到底想干什么大事?我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 “你说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不相信?”帮主有些生气的模样,但看上去更可爱。 “你既相信天道,那你信道吗?道教的道,道士的道?”古壶问。 “哼,装神弄鬼的那些道士?本帮主不信。” 古壶微微一笑,轻松地说:“道士也不完全是装神弄鬼的,比如我的师父,我年少时曾跟一位游方老道士进山悟道,师父说他一生悟道,可惜慧根少一须,始终没悟透。” “他说我慧根充盈,能参透天机,他告诉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有悟到了天外之天,才能成为世外高人。” “我按照师父传授的方法在山巅沐着清风,仰望星空,冥思参悟,上苍惠顾,让我有幸参透天机,领悟宇宙,师父见我悟道成功,说他此生足矣,欣然而去,不知所踪。” “顿悟宇宙之道后,虽然不是每次都灵,但我有时确实能从悟道中,从天外之天人外之人处获得灵感,得到一些奇思妙想。” “你一定知道的我与王义之同时写出兰亭集序之事,以及其后我制作奇巧之物的事,都是缘于悟道获得的灵感,外人看来奇怪,对我来说不奇也不怪。” “师父临离开我时,说他此生只教了我这唯一的一个徒弟,他要我终生不能说出他的名字,终生不要再找他见他,他只要求我学有所用,用我悟出的道学会的本领行善天下,造福苍生,这也是我此生要干的大业。” “行善天下,造福苍生!”帮主看着古壶,重复着这八个字,眼里布满氤氲。 “对,行善天下,造福苍生。”古壶也重复道,“如果天奴帮也抱此理念行事,我们便有合作的空间,如果你们反其道而行之,恐怕我们谈不到一起。” “能不能谈到一起得先谈谈,谈谈?”帮主看看关闭的石门,试探性地低声问。 “谈谈。”古壶点点头,也看看那石门低声答。 两人相互靠近,开始密谈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帮主突然大喊一声:“放肆!你一个小小刺史有何了不起?敢欺我天奴帮无人吗?”帮主怒吼着,后退一步,从小腿上抽出雪亮的匕首。 古壶怒斥道:“黑道白道两条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天奴帮邪道,无耻绑架我妻儿,岂能压我官方正道?我古某人也不是好惹的!” “少废话,看招!”帮主挥起匕首就刺过来。 古壶身子一闪躲过这一刺,两人你来我往大打出手。 石门隆隆打开,两剑士挺剑过来,帮主闪在一边,两剑士一前一后夹击古壶。 古壶迅疾地移步换形,在两剑士眼中,一个古壶变成几个古壶,一时茫然,手中的剑不知该刺向哪一个古壶。 趁两剑士愣怔之际,古壶扑向其中一人,夺过其剑,又闪电般冲向帮主。 第478章 人质 帮主反应过来,刚一抬手要刺古壶,古壶已点中她的穴位,她匕首当啷落地,两条胳膊像两截悬吊的木棒般悬晃荡着不能动弹,其怪异的姿势让这两个剑士目瞪口呆。 此时,外面又冲进来一帮剑士,可已经晚了,他们的帮主被古壶揪往头发,剑架脖子上,成了古壶的人质。 “带我的妻儿和朋友们来,换你们的帮主,否则就为你们帮主收尸吧!”古壶冲剑士们大吼道。 “帮主!帮主!”剑士们朝帮主拱手请示。 “姓古的,这个回合算你赢了!”被揪住头发的帮主扭着头,斜瞥着古壶痛苦地说,“兄弟们,照他说的做,来日方长,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找他算账。” “遵帮主命!”几个剑士跑了出去。 古壶劫持着帮主到了先前的地厅,古壶再次见到了郡主和孩子,以及石诚侯戈等兄弟们,众人大惊之余,纷纷向古壶投来敬佩的目光。 一方押着帮主,一方押着郡主和孩子,双方对峙着从地厅回到地面,天奴帮人把之前收去的武器也全部还给了石诚侯戈等。 最后,双方互换了人质,各自向后退开。 “夫君——”郡主抱着孩子,泪光闪闪地奔向古壶。 “夫人——”古壶也湿润了泪,奔过去把郡主搂在怀里,看着睁大双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他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孩子红润的脸上。 “古大人——你听好了。”退出十多丈外的帮主大喊道,“今日暂且放过你,但我天奴帮跟你没完,你的大麻烦在后面,咱们走着瞧!” “帮主你也听好了!”古壶也大喊道,“怕你不惹你,惹你不怕你,你有什么明枪暗箭尽管使出来,本刺史奉陪到底!” 双方互放狠话,边警惕着边退后,直到看不见对方,才各自散去。 “古大人,孤身擒敌首,反敌为人质,人质换人质。好样的!”古壶身旁的石诚说着对他赞许地竖起大拇指。 古壶微笑着拱拱手:“石兄谬赞,没有你和兄弟们在身旁,我哪有那个胆量?下山后找家上好客栈,让弟兄们好好休息一日再返程。” 在客栈客房里,郡主对古壶详细地讲述了被天奴帮劫持的前前后后的细节,讲述中仍然心有余悸面露惧色。 “夫人受惊了!”古壶搂过郡主,动情地说,“以后我们决不再分开,再不会有人伤害到你和孩子。” 古壶也讲了前来营救的前后经过。 郡主听完后感叹道:“多亏了邢影姑娘,她用心良苦,真是个好人,夫君打算如何安顿她?” 古壶:“我早已消除她的奴籍,她现在是自由身,还是随其所意,由她自已安顿自己好,我只建议她找家离他兄弟近些的庵出家,好照应,也别在游方别再管其他会带来危险的事。” “夫君虑事周全。”郡主说罢红着脸亲了古壶一下…… 夜半时分,妻儿早已熟睡,古壶站在客栈二楼客房外的露台上,静静地凝望着灰蒙蒙的夜空,他左手握住天机牌,右手握住一块蝶形金牌,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眼前浮现出此前在那间地厅里与帮主密谈时的情景。 “合作就此达成,违约者天诛地灭。”她低声说。 “违约者天诛地灭!”他低声说着向她伸出右手。 “何意?”她问,懵懂地看着他的手。 “这叫握手。”他说,“表示手无兵器,坦诚相见,友好相处,你要同意就跟我握握手。” 她脸上忽然飘过红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能握入掌心的蝶形金牌给他:“这是我的特制金牌,持它,天奴帮内见此金牌如见帮主,以后我的人见你或见你的人时,也需核验此牌。” “明白!”他揣好金牌,看着她:“你已经知道了我的一切,能否让我知道你的姓名?” “青蝶。”她说,“一只能飞上青霄的蝴蝶。” “飞上青霄的蝴蝶。”他重复着,“行善天下,造福苍生,蝶上青霄。” “嗯!”她冲他点点头,“兹事体大,不能泄密,我们得假装没谈成而闹翻,你劫持我,我们好两下脱身。” “如此甚好。”他冲她点点头。 …… 此时此刻,手握蝶形金牌,古壶心潮澎湃,一幅山河激荡波澜壮阔的“大搞天下”画卷在他脑海里缓缓展开。 大宁民富国强一片热土,“古大人”率领千军万马驰骋南北一统四海,天下大治国泰民安,“古大人”功成名就誉满天下留名青史…… “夫君,当心着凉,进屋歇息吧。”郡主温柔的声音打断古壶的遐思,随即一件长衣披到他身上。 “胸有江山,壮怀激烈。”古壶感慨着,拥着郡主回到屋内。 第二天,古壶一行车马以商队的行装上路回大定州,郡主带着孩子坐车里,另有一辆装东西的车,其余人骑马。 出发没多久,此前护送邢影的镖师策马赶到古壶身旁说:“古大人,默慧师太写字让我转告你,说她就不来送行了,她说她全听你的建议,过段时间回横头县的一个庵里住庵修行,她让我把这三串佛珠给你,说佛佑你们全家。” 镖师从包袱里取出两大一小三串佛珠给古壶。 古壶接过一看,三串木制佛珠不似市上卖的佛珠精制,可能是她自己亲手制作,佛珠均为纯黑色,这让古壶联想到“墨”及“默慧”。 古壶心中暗自感叹,他取出千里眼朝镖师来的方向望去,心中突然一颤。 远处一颗树下,一身佛衣的默慧师太,正双手合十,静立眺望。 佛佑我!佛佑你!古壶在心中默念。 鬼使神差,他把千里眼移向别的方向,有意无意地寻找什么,突然,他再次浑身一颤,千里眼中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青蝶! 青蝶一身紫长袍,静坐马背上,正极目远眺。 她视线中那支人马正渐行渐远,那里仿佛正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正牵着她的心念,把她的思绪越扯越远越扯越乱。 古壶你这怪杰,我把最大的赌注压在你身上,你会让我失望吗? 第479章 回家 青蝶在问那支即将消失在视线中的人马的身影,同时也在问自己的忐忑的心。 她第一次听说“古壶”这人,是在几年前宁都城郊发生那次差点埋葬了太子等一干贵人的山体崩塌事件。 当时她刚刚通过长老会的遴选成为天奴帮帮主不到一个月,第一次听见这事时,她就感觉这个人不是一个常人。 她收到从宁都“鬼金羊宿主”处传来的消息,说要不是王义之王右军带来的一个叫古壶的人提前预知山体崩塌带领众人紧急跑开,那么包括太子在内的数百人都会当场丧生被全被活埋。 消息还说古壶在那场大会试中以力辩群雄,语惊四座,以千古奇诗而取得文试魁首。 更让青蝶震惊的是,消息说古壶的真实身份是奴,他一家人一族人都是获罪被卖的奴,一家人都是景王爷的卢家庄上的奴婢。 青蝶对“奴仆,奴婢,奴隶”等有“奴”的字眼有着天生的敏感,只要一听见这些词,她心里总是要多一些思虑。 因为她是“奴”的女儿。 她的父亲是“耕奴”,一年四季在主人老爷家的田地里起早摸黑地劳作。她的母亲是“衣婢”,洗衣缝衣补衣成天忙碌。 青蝶八岁那年夏天,一件大事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那件事让她刻骨铭心。 那天黄昏,已能帮着母亲干活的她跟随母亲把新缝制好的衣服给主人老爷送去。 主人老爷酒后耍疯,当着她的面,拉着她母亲就剥衣服要行强暴。 她母亲顽强反抗,主人老爷骂着“不听话的贱婢”,抽刀当场割去她母亲一只耳朵,主夫人闻讯来后,骂她母亲勾引主人,命人把她母亲鞭打一顿。 她父亲闻讯赶来,向主人老务赔罪求情,主人老爷命人把那只割下来的耳朵煮熟,要父亲吃下,父亲不肯吃,也被狠狠揍了一顿,遍体鳞伤。 最后,主人老爷把目光落到她身上,要她选择吃母亲的耳朵,还是陪主人老爷睡觉。 她没过多犹豫,说她选择陪主人老爷睡觉。 当主人老爷高兴地抱起她朝卧室走时,她抱着主人老爷的头,一口咬住主人老爷的耳朵,将那耳朵生生咬了下来,嚼了几下吐在地上。 主人老爷像掼一个破袋子般当场把她掼在地上,她昏死过去。 最终,她的父母双双被活活棒打而死,抛尸体野外喂了野狗。 主人老爷命人把苏醒过来的她拖到树林里活埋了她,埋她的仆人在埋土时做了手脚,之后将她救起送走。 她被送到山里一户人家,随养父母生活两年后,她又被送到另一个地方习武识字,成为天奴帮里最小的“星星”。 数年勤学苦练后,她成为帮里统管一方的“宿主”,再后来,靠着坚强的意志和过硬的本领,她通过严格遴选,成为天奴帮历史上第三个女帮主。 此次,处心积虑把古壶赚来,是因为她综合各方面消息,认为此人志大才高必成大事,很可能成为大宁举足轻重的人物,为了天奴帮,她要在此人身上压一宝。 如果压赢了,天奴帮将实力大增,有些事务也不必所有行事都如阴沟里的耗子般让人憋屈,而可以摆到明面上来,也可改变人们对天奴帮的一些偏见,让天奴帮更能长存。 如果压输了,古壶不过是碌碌之辈,那敲得他一些钱财也不是坏事。 不过,从此次古壶的表现来看,此人不断智勇双全,而且的确有宏图大志,更重要的是,此人对弱者有悲悯之心,良善之举,此种情怀让她感动,感动之余,不由得生出好感。 一个怪人!一个能人!一个好人! 青蝶对着那行人马从视线中消失的方向慨叹道。 那行人马中,马背上的古壶此时心绪有些乱,虽然周围景色宜人,他却无心欣赏,他脑海里交替地浮现着刚才所见那两个女人的影子。 刚才千里眼那视界中,邢影在树下静立合十祈祷的孤独身影让他心痛并愧疚,他虽然找不出自己错在哪里,可他还是对那孤影有种负疚甚至负罪的感觉。 对于第二个人影,那个天奴帮的帮主青蝶,他有一种神秘的期待感,期待与天奴帮的合作真能有助于自己搞定天下的大业。 天奴帮是否真有那么大能量,回去后可与将军大哥说明此事,请大哥查查天奴帮的底,如果机会合适,还可以通过几件事情证实证实,可不能给了钱拿不到真货当了冤大头。 如何用好天奴帮这张暗网,这可是个重大的课题,得细细思量,古壶在心中告诫自己。 一路思量一路行,数日之后,定州城出现在了眼前,古壶高兴地对车里喊:“夫人,快看,我们到家了!” 郡主掀开车篷布帘望了一会儿,扭头看着古壶问:“此前家在郡城,现在家在定州城,以后可能又变了,究竟哪儿才是我们的家?” 古壶凝视着郡主的眼,大声说:“只要我们在一起,哪儿都是我们的家。” “夫君说的是!”郡主红了眼圈,放下布帘。 城门越来越近,忽见城门旁一人突然大步朝这边奔过来,古壶定睛一看,心里一惊:定伯?有事?!他赶紧跳下马来迎上去。 “定伯,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古壶问。 定伯拉着古壶的胳膊,指着马车急急地问:“郡主和孩子救出来了?” 古壶:“救出来了,平安无事。” “阿弥陀佛,苍天保佑!谢谢!谢谢!”定伯指指上天又双手合十,转着身子,要跪又不跪,激动得不知向哪里磕头致谢。 “定伯!”古壶被定伯的模样逗笑了,“你到底是要谢佛主还是谢苍天?” “两个都谢,郡主和孩子平安就好,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你岳父会砍了你的头,搞不好还会砍了我的头,他正在州府衙门里磨剑呢!”定伯指着城门说。 “什么?!”古壶大惊,“我岳父——康王爷他来定城了?!” 第480章 岳父驾到 “昨天刚到的,我从昨天就守在城门等着你,快去吧。”定伯着急地说。 坏了,老丈人这么快就上门兴师问罪了。古壶虽然有些心慌,又庆幸自己救出了人,不然真没法交代。 古壶把这事告诉郡主,郡主一听父亲来了,眼里立即包满泪花。 古壶半开玩笑道:“你见了父王再掉眼泪,你夫君我就得掉脑袋了。” 郡主忙擦去泪水笑道:“不掉不掉,要不是你去搭救,掉脑袋的就是我们母子,快走吧。” 一行人马快速进城,石诚和他的兄弟们回镖局,王川护着郡主的车,跟在古壶侯戈马后。 古壶一路在心里嘀咕,康王爷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这事还亲自赶了来?见到老丈人,还是先磕头请罪吧。 进衙门时,古壶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挽着郡主,大步朝后院走去,王川、侯戈和定伯跟在后面。 到后院一看,果然康王爷正在院中练剑,两旁站着十多名侍卫。 看见他们进来,康王爷放下剑大步奔过来。 “小婿古壶拜见岳父大人!”古壶把孩子交给郡主就要当场下跪。 “好了好了,不必如此,人平安回来就好!”康王爷瞪了古壶一眼。 “女儿见过父王。”郡主抱着孩子向父亲鞠躬。 康王爷眼含泪花,抱过孩子又拍拍女儿肩头,转身问古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王爷眼神严厉。 古壶拱手道:“岳父大人还是先听听王川和郡主怎么说,之后我再向岳父大人交代,这样可好?” “好,就依你!”王爷把孩子交给古壶,对郡主和王川说:“你们跟我来!” 康王爷朝一屋子走去,郡主和王川连忙跟去,郡主在门口回头望了古壶一眼,古壶拿起孩子的手朝她挥了挥,笑着对她点点头。 郡主和王川跟进去关了门,古壶抱着孩子朝屋檐下王爷的侍卫走去,问:“王爷怎么知道郡主被劫的事?” 侍卫小声说:“王爷是到了这里才听说的。” 古壶惊讶地问:“来了才听说的,你们不是专门为此事来的?” 侍卫摇头:“王爷奉皇命出使天长国,顺便来此看望郡主,听说郡主被劫,暂住这里等消息,使团还住在驿馆呢。” 原来是这样,王爷不是特意来问罪的,这让古壶心下稍安,可——康王爷很少参与政事,这次怎么又出使天长了呢?难道大宁与天长之间又有什么麻烦了? 此时在古壶心中,郡主被劫之事成了容易说清楚的私家小事,王爷出使之事成了他最关心的国家大事,毕竟他所辖的大定州是与天长接壤的最前方,天长国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不能不知道。 古壶把孩子交给定伯先带去侯戈家让铃儿帮带着,他则立在康王爷刚才进去的房门外静候王爷召唤,边等候边揣度着。 大约过了近小半个时辰,门才打开,郡主和王川出来,郡主对古壶说:“你不必担心,我们都跟父王解释清楚了。” 古壶只微笑着点点头,他现在担心的已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康王爷出使之事。 康王爷来到门口,像刚见面似地把古壶上下一打量,语气温和地说:“事情我都清楚了,多亏了你,进来吧,我另有事要跟你说。” “遵岳父大人命!”古壶进屋,关了门,康王爷坐下,他恭敬地立在一旁。 康王爷指指椅子:“都说过了,郡主被劫持之事不怪你,坐吧,我有事要请你帮忙。” 古壶一愣,康王爷在我面前一贯清高无比,怎么说出请我帮忙的话来了,是遇到大麻烦了吧? 古壶拱手道:“岳父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小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康王爷摆摆手:“没那么严重,事情是这样的——” 不久之前,朝廷收到天长国使节来报,说被押为人质的五皇子曾三次试图自杀,都被及时发现救了下来。天长国说,如果五皇子真自杀了,那就得换大宁太子去做人质。 太子要是做了人质,不但国辱更大,而且相当于把大宁的未来交给天长捏住,皇上当然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于是派康王爷出使天长,了解五皇子情况并要求他不能再干出自杀这种傻事,这差使并不好办,康王爷心中无底。 到天长国从定州城过是最近的路,王爷便想来听听古壶的建议,不料首先听到的是郡主母子被劫的消息。 “五皇子怎么会选择自杀呢?”古壶沉吟道,“去年我送他去天长时看他虽然情绪有些低落,可还不像要消沉到自杀的地步,这几个月来发生了什么?五皇子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唉——”康王爷长叹一声,说起了这个王皇子。 五皇子是所有皇子中最聪慧的一个,诗文经史一学即会一点即通,且常常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可惜只因其生母被皇上冷落,他也不受皇上和其他皇子待见,对这些他倒不太在乎,此番被选为天长人质,他倒有些欣然接受,这样就能躲开那些歧视了。‘ 他自杀的原因,听天长使节说可能是因为在禁苑内没有太多自由,封闭日久,心绪沉郁而至,他住在禁苑,日常生活由七八个仆婢侍候,有天长士兵专事侍卫,其实就是软禁。 要出禁苑得先报天长兵部,得到同意后才能由专门卫队押护而出,他也可以结交朋友,但所结交之人必先由天长审查同意。 以五皇子之清高脾性,他很少外出,也几乎不与外界结交,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孤寂而至抑郁,抑郁而生轻生之念。 ”本王不太过问政事也不擅长劝说别人,皇上交给这差事不好办啊!你——?”康王爷看着古壶,目光中有请求之意。 古壶拱手道:“岳父大人不必焦虑,我想想办法。” 古壶踱步一会儿,说:“五皇子是心病,待我开一方子,岳父大人带去交给他,告诉他这是我特意为他开的方子,可能会治好他的心病,打消轻生之念。” 古壶当即纸上挥毫,完成一方子交给康王爷。 康王爷细细一看,疑惑地看着古壶:“这——管用吗?” 第481章 又见黄安 古壶肯定地点点头:“管用!” 康王爷欣慰地小心折好方子揣好,示意古壶坐下:“你们平安无事,我明日就动身前往天长,你可以随我去驿馆,有个人你可能想见上一见。” “谁?”古壶好奇地问。 “黄安。”康王爷说。 “他此前从皇宫到我王府侍候郡主,郡主出嫁后又回皇宫跑腿,此番得天长同意,为五皇子增加两个仆人,我便把他要了来,这小子机灵,鬼主意多,跟本王说过此番想见你一面。” “岳父英明,我还真有些想念这位老朋友了。” “不要再对我用英明二字!”康王爷突然黑沉着脸看着古壶,“你看我像英明之人吗?对自家人还是真诚点好,你还怪杰呢,俗!” 古壶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臊得心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对着康王爷深深一躬道:“岳父教训的是,小婿知错,以后绝不敢再虚意恭维。” “这就对了嘛!”康王爷脸色缓和下来,“你现在是镇守边关重镇的领兵刺史,能不能守卫国土履职尽责?有什么想法?” 古壶端起茶杯喝口茶定定神,刚才用了些恭维之辞,本意是表示对康王爷的尊重,不料老丈人不吃这一套。 看来这老人家还是有些思想有些个性而且有些城府的,不像表面看上去的只是个只知吃喝玩物的平庸甚至窝囊的王爷。 古壶对康王爷刚才那句话中的“自家人”三个字感到一丝暖意,看来自己这“贱奴”之婿总算得到了真正的承认。 话又说回来,事到如今,不承认能行吗?古壶心中又升起一丝小小的得意。 王爷既然问起政事,不说不行,全说也不行,那就来个不说清不道明吧。 “韬光养晦练内功,重振河山待时机。”古壶字斟句酌地说,“这是我的守土方略,请岳父指教!” “韬光养晦练内功,重振河山待时机。”康王爷眼睛一亮,重复着这两句话,直视着古壶摇头道:“错了——错了。” 古壶一怔,紧张地看着王爷:“岳父指教,古壶有错即改。” 康王爷笑了,摆手道:“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是我曾经错看了你,曾经低估了你,还是我女儿有服光,你这人不但是真怪,而且是真杰,你这一方略,妙!是真妙!以后定能成大事!我真放心了。” 康王爷对古壶竖起大拇指。 古壶又红了脸,局促地拱手说:“岳父过奖,我定竭尽全力,不负厚望。” “摆酒,本王要与女婿喝上几杯。”康王爷高兴地大声说。 古壶这是第一次见到康王爷在自己面前如此欣悦,立即命人准备酒菜。 酒过三巡,康王爷指点着古壶说:“宦海风急浪高暗流汹涌,世态诡谲多变人心难测,本王送你两句话。” 康王爷走到书桌前,挥毫写下“仕途之上,如履薄冰,家檐之下,春风和雨。” 王爷隶书古朴周正,端庄大方,寓意深刻,古壶不由得心头一热。 古壶双手捧过墨宝,恭敬道:“岳父教诲,铭记在心。” 翁婿二人喝至尽兴方散。 第二日,古壶到驿馆为康王爷送行时,提前去见了黄安。 黄安非常高兴,跳过来抬手要擂古壶肩上一拳,拳到半途又收回去,改成两手一拱:“古大人,见到你,我太高兴了。” 古壶笑着擂黄安肩上一拳,又踢他小腿一下:“高兴就敲打敲打我,在你面前,我可不是大人,我还是大夫。” “哈哈,古大夫——古大夫!”黄安兴奋地擂了古壶一拳,又抓起桌上一茶杯,高高举起,说声“接住!”就把茶杯一放。 古壶一伸手,稳稳地接住茶杯,双手捧给黄安:“黄公公,请喝茶!” “哈哈哈——”两人开怀大笑。 “兄弟——”黄安敛去笑容,看着古壶,有些忧虑地说,“你这怪杰,官越做越大,肩上的责任也越来越重,接下来向你扔石头使绊脚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可得当心啊!” 古壶一怔:“怎么,黄兄听到什么对我不利的消息了吗?” 黄安:“在宫中厮混于一群太监之中,无意间听到一些风声,司空乌天权、五兵尚书何立群及其他一些老臣,对你很是不满,说你就是一只野蚂蚱,凭啥在皇皇庙堂里蹦那么高?还说要扔个笼子笼住你,拍死你。” “哈哈哈——”古壶大笑:“他们说得太对了,我就是只野蚂蚱,一只从天上落下来的野蚂蚱,我想蹦多高就蹦多高,想拍死我?让他们试试?” “不过——”黄安接着说,“一班年轻朝臣,尤其是那些寒士出身,执掌实务的朝臣,对你却是好评有加,都说你是当朝怪杰,栋梁之才,皇上重用你是用对了,你会振兴大宁。” 古壶:“怪杰不怪杰,栋梁不栋梁,我倒不在乎这些虚名,有一点他们没说错,我将全力振兴大宁,让大宁民富国强,一统天下,若达此宏愿,也不枉我来此世走一遭。” “兄弟大才!必成大业,此生能识兄弟,我黄安之幸!”黄安正二八经地对着古壶一躬。 “黄兄——”古壶忙抉起黄安,“你虽自宫为宦,也不失为一条成事之道,此番前往天长侍候五皇子便是个机会,若能做个有心人,不但你自己能出人头地,也能利国利民,成番事业。” “哦——”黄安眼睛一亮,“我也能干大事业?” “能!”古壶肯定地说,“有志者,事竟成!” “我能做什么?你说!”黄安激动地抓住古壶胳膊。 古壶:“首先,你要让五皇子放弃轻身之念,振作起来,五皇子是位聪慧明智之人,他若振作,不光是能以人质之身替大宁分忧,还能以其聪智才干为国立功。” “其次,你还能以五皇子内务总管的身份与天长有关官员甚至宫中宦官接触,获取一些对我有用的消息,我会派人跟你秘密接触,传出你获取的消息,当然,也会给你专门的活动经费。” “活动经费?”黄安有些不解地看着古壶。 第482章 叔侄相见 “就是钱!”古壶笑了,“你干不干?”古壶清楚,黄安不当了太监不能享受男女之欢,可是权力和金钱能弥补快乐,甚至可能让其得到比男女这事更大的快乐,虽然说不给钱,黄安可能也会替他做事,但给钱不是能做得更好吗? “你是要我当间人?”黄安张大了嘴,有些吃惊。 “对,间人,也叫间谍,为我大宁做大事,也是为你自己成大业,你干不干?” “我干!”黄安咬牙道,“不冲别的,就冲兄弟你这人,你不但志大才杰,而且心地善良,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听你的,干!” “没错!”古壶也紧紧抓住黄安胳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们一起干它一番大事,如何?” “干!”黄安激动地握紧拳头说,“我黄安虽说阉了,下面的事干不起了,世面的事还是干得起的,干!” 古壶从包袱里取出一只千里眼给黄安:“替我把这个送给五皇子,还有这副字。” 古壶从筒里取出卷轴抖开,两列畅美的行书展现出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与黄安密谈一些细节之事后,古壶把康王爷和黄安等一行送出定州城外。 “岳父大人一路保重!”古壶对着康王爷拱手道别。 “你也保重,照顾好我女儿外孙!”康王爷对古壶挥挥手,上了马,望北而去。 马背上的康王爷心情比刚出发时轻松了许多,虽说女儿和外孙被劫之事让他震惊,可最终总算平安归来,虚惊一场。 听女儿和王川所述这次救人之事,古壶真是一个智勇双全之人,这个女婿虽然来路低贱,娶自己女儿的方式也太过特别,可现在看来,这人真不错。 与古壶的一番交谈让他不但对完成此次出使任务增添了信心,而且对这位从奴蝶变成戍边重臣的女婿也增添了好感与信心。 康王爷增添的对古壶的好感与信心,与其说源于对古壶这人的人品与能力,不如说源于古壶当初为奴的身份。 康王爷虽不是奴,却对奴有特别的敏感,生母是胡人平民之女,后被大宁先皇纳为妾妃,在宫中地位也比宫中之奴也高不了多少。 自幼不受父兄待见,让康王爷如蚕茧一般自建一层壳,小心地保护着自己。 远离政事,读书,研玩奇巧器物。用这避让之法,几十年总算平安度过,虽说始终被皇上和景王爷等兄弟瞧不上眼,可好歹有王爷身份,锦衣玉食,合家安宁,这便是福贵了。 女儿霞郡主带着古壶这一怪人打破了康王爷宁静的生活,在初次见到古壶之前,他已从王义之处听说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奴。 做梦也没想到这位怪奴一路闯入政坛成为怪杰,一路闯入王府成为他康王爷的女婿。 世上怎么会出古壶这种人?怎么会让一个草芥般的奴变成一个人人佩服的杰才呢? 康王爷不得不感叹世事的奇诡,造化的奇妙。 康王爷希望古壶能建成奇功伟业,不但为我王府争光,也为天下被人歧视的庶人和低贱之人争口气。 不过,这一次古壶的怪才究竟顶不顶用,还得看他那张奇怪的方子能不能治好五皇子的“病”。 康王爷收回飘远的思绪,把目光投向远方。 数日跋涉奔波,康王爷总算到了天长都城,见到了五皇子。 “皇叔——”五皇子见到康王爷,长叫了一声,眼中便包满了泪。 “贤——侄!”康王爷也叫了一声,鼻子一酸,声音哽咽,上前拉住五皇子的手,“孩子,你受苦了。” 一番寒暄之后,康王爷说起正事:“贤侄,你如此年轻,如此聪慧之人,怎么能走轻生之路呢?能跟叔说说吗?” “唉——”五皇子长叹一声,眼中升起愁云,脸上罩上悲雾。“丧家弃犬,生有何恋?” “你——!”康王爷悲从中来,泪水盈满眼眶,“贤侄此言差矣,大宁仍是你家,你仍是大宁皇子,你父皇这不派我来看你了吗,何来丧弃之说?” “哼!”五皇子冷冷一哼,起身激动地说,“皇子十二人,单挑我一个,这我并不想过多计较,国家有难,人人有责,何况皇子?” “只是——在此做了数月笼中之鸟,想到大宁的懦弱,亲身感受到天长的蛮悍与侮辱,我不知道如此的日子有多长,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我眼前如墨一般黑暗,不见一丝希望之光,我如一只被扔进光滑的深井的猫,不是淹死就是困死,早晚一个死,不如自己找死。” “你——”康王爷指着五皇子,“你年方二十,一口一个死,让我这天命之年的叔父情何以堪?” 康王爷情不自禁,泪如泉涌:“如若可以,为叔情愿以我之身,换你回大宁,怎奈天长国指定要你做人质,不会要我这老不中用的,你道为何他们要指定你?” “因为连天长国都看出了,你是众皇子中最具才德之人,你是大宁的宝贝,所以他们要用你这宝贝来做质押,没有价值的,人家岂会要?” “你若是无价值的朽木一块,又怎配做一国之质?你若真寻了短见,一愧对家国天下,二愧对天赋才具,贤侄行事可要三思啊!” 康王爷的这番话,让五皇子如雷轰顶,幡然惊醒,他没想到原来懦弱平庸的这位皇叔能说出如此让人振聋发聩的话来,康王爷情发于声,一片真情让人感动。 可是这笼中困鸟的憋屈日子,他真受不了。 五皇子沉默了,他埋着头,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贤侄你知道古壶吗?新任大定州领兵刺史?”康王爷突然问。 五皇子一愣,停止踱步,看着康王爷:“知道啊,不就是那个所谓的怪杰吗,去年来天长时是他送我过境,哼,什么怪杰,我亲眼见他在天长大将军面前软得如一团面,不过是——” 五皇子突然住了嘴,他突然想起古壶是康王爷的女婿,把到嘴边的难听话咽了回去。 “没错,古壶是我的女婿,此次来天长经过定州城,我顺便去看望女儿,没想到——” 康王爷讲述了郡主被天奴帮所劫,古壶亲自救出妻儿之事。 五皇子听后感叹道:“没想到古壶还真是个有血性之人,这不过这是对待家人,对天长国呢?他不还是那副奴相?” 第483章 给皇子的礼物 康王爷:“相者,表象也,以五皇子之智,难道也会被表象蒙住双眼?” “皇叔意思是——我也知道古壶之前为官一身正气不惧权势,我也希望他不是我当时看到的那样,可是——”五皇子有些迷惑了。 “古壶知道了我此番来意,他说五皇子你有心病,特意为你开了一方子,让我带来给你。” 康王爷说着掏出一张纸递给五皇子。 “方子?”五皇子好奇地展开一看,前面是八个字:“耕读身心,静待花开。” 其后是一幅画,一个葫芦,里面装着几个那种稀奇的被称着土豆的东西,土豆已发出嫩芽,嫩芽看上去正努力地向上生长。 五皇子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兴奋地击掌道:“好一个耕读身心,静待花开,古壶这个壶中装着大乾坤,他这葫芦里有妙药呢,妙,妙极!” 五皇子激动不已,兴奋地来回走着,走了几个来回,停下来对康王爷说:“皇叔放心,有了你女婿这药方,我决不会再做那种轻生的傻事了,我要耕读身心,我要静待花开!” 康王爷欣慰地笑了,想不到薄薄一张纸,竟有如此奇效,古壶这怪杰医术真高,真是妙手回春啊! “黄安进来!”康王爷开门对外喊道。 “遵王爷命!”黄安应着快步进屋来。 康王爷对五皇子说:“这是宫中宦官黄安,之前侍候过霞郡主,这小子机灵得猴似的,经皇上同意此番带他来侍候你,做你的总管,一应大小琐事尽管交他办理,你只管耕读身心,静待花开。” “听皇叔的便是,让皇叔费心了。”五皇子答道。 “黄安见过皇子殿下,以后由小人侍候殿下,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小人定效犬马之劳。”黄安恭敬地施礼道。 “嗯——”五皇子打量着黄安,一看就是个机灵鬼。 “殿下,大定州刺史古壶古大人让我带两样东西给殿下。”黄安说着掏出两个圆筒交给五皇子,一个牛皮筒,一个精致木筒。 “古大人?”五皇子打开牛皮筒,取出其中一个奇怪的圆筒,好奇地问黄安:“这是什么器物?” “这是千里眼,古大人亲自制作的,殿下到这边来看。” 五皇子跟黄安走到窗边,照黄安所说举起千里眼看过去,他一下呆了,远处原来他天天看见的只有个轮廓的树,此时却清晰可见,他甚至能看见有两只鸟儿在树上跳来跳去。 再转向别处,一切都那么清晰,一切都仿佛近在眼前,真是千里眼啊! 怎么会这样呢?这是什么东西做的?五皇子拿下千里眼一看,大筒套小筒,小筒可在大筒内旋转着伸缩,筒两端有两个亮晶晶的晶石片。 “这是古大人亲自制作的?”五皇子问黄安。 黄安:“是的,这奇物,世上只有古大人会制作,世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十多个,另一个木圆筒内是古大人写的一幅字,请殿下过目。” 黄安从木筒内取出卷轴展开,一下子呆了,“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好漂亮的行书! 看看这饱含寓意的十个大字,再看看那个奇怪的千里眼,再想到那张特殊的方子,五皇子豁然开朗,一切都明白了。 明白之后的五皇子由衷地感叹道:“古壶啊古壶,用心良苦,高屋建瓴,真是个独一无二的当世怪杰!我真想现在就见见你啊!” 五皇子再次举起千里眼遥望着,仿佛要从里面看见古壶。 此时的古壶也正举着千里眼眺望着,他身后数丈开外,侯戈正在放两匹坐骑。 定州城数十里外一个山峦上,古壶站在一棵树下,举着千里眼环望着,那一片连一片的绿色全是土豆苗,长势喜人,生机勃勃。 他此次出来,是特意视察土豆长势的,打算看完的定州城附近的,再去视察视察所辖的一些县。 日前陆续收到顾三汇总的从大宁各处传来的消息,民鑫商社分派到数近五百个县的土豆推广已完成全部种植任务,并且在每个县都建了一家分社。 按照古壶和顾三之前商定的计划,各分社暂时经营普通的粮食,熟悉当地民情商情,招纳掌柜伙计,建立运输系统。 待秋日土豆收获时,各地商社将以土豆买卖为主,同时与饭馆客栈联合,推广各类土豆食品与土豆制品,在古壶写给顾三的小册子上,各式土豆食品与制品超过百种。 这将是一片新开辟的巨大的商海,一招鲜吃遍天,古壶相信民鑫商社不出两年便会成为天下第一大第一富的商社。 古壶想象着遥望着,透过眼前那成片成片的土豆苗,他仿佛看到了泥土中成团成团的土豆堆成了山,看到土豆们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滚进了千家万户的餐桌,滚进了无数个贫困饥饿者的碗中…… “民以食为天,得食者得民,得民者得天下。”古壶想起这句话,这句话是他之前与玄之道长谈及推广土豆种植时,道长所说的。 他当时顺着道长这句话说:“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我不想得天下,我只想安天下,富天下。” 当时玄之道长凝视他良久,叹出一句“小古非凡人也!” 我本凡人,上天既给我非凡之遇,当不负天意,创非凡之业。 古壶正如此想着,突然,千里眼镜头中出现的一幕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远处的官道上,驶来一队人马,前面两名骑士开道,后面数十名骑士,前后侍卫着两辆双马篷车,一路小跑,向定州城方向驶去。 看那阵势,不是高官便是富商。 有高官或富商到我大定州来,说明大定州还算安宁,本刺史治州还是有方的。古壶自我欣赏地在心中对自己说。 “侯戈,走了,下一站!”古壶收起千里眼,朝侯戈喊了声。 “驾——”两人上马,一路小跑前行。 约三个时辰后,就在二人在路边打了尖正要出发时,忽听后面有人高喊:“大人——大人等一等——” 第484章 斗何钦差1 古壶一看,是两名州府衙门的差役。 “刺史大人!”差役下马禀报道,“禀大人,府衙来了朝廷钦差,别驾叶大人派我们来请大人立即回府衙议事。” “朝廷钦差?”古壶惊问,“什么钦差?来干什么的?” 差役:“小人不知,我们只奉命请大人回府。” 古壶想起上午从千里眼里看见的那队人马,应该就是钦差一行,一丝不祥之云罩上心头。 “回府!”古壶叫了一声,率先上马,一行四人急驰而去。 急急回到府衙门口时,已是黄昏时分,古壶看见别驾从事叶志宏正在门口来回踱着步,显然是正在焦急地等他。 古壶把马缰交给侯戈,整整衣服,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叶大人,本刺史外出巡视,把一应例行事务交与你,怎么一日不到你就——” “唉呀呀,我的古大人!”叶志宏急急地奔过来,朝古壶拱拱手小声道,“钦差驾到,大事当前,我不得不请回古大人。” “钦差是谁?有何大事?”古壶板着脸问。 叶志宏:“五兵尚书何立群何大人,奉旨巡察北方三州政事,督察百官,这可是头等大事。何大人进府来,不见你古大人,开口已经就给你定了一罪,擅离职守,你快进去见何大人吧。” “擅离职守?哼!”古壶冷冷一笑,大步朝府里走去。 古壶先回后院,不慌不忙地吃了饭洗了澡换上官服,应对之法也想好了,这才不急不缓地朝偏院何立群住的地方走去。 “站住!什么人?”偏院门口守门的侍卫大声喝道。 “大定州刺史古壶,拜见钦差大人,烦请通报。”古壶高声喊道。 “刺史古壶?”侍卫怔了怔,“古大人稍候。” 侍卫进去一会儿后出来说:“古大人,何大人暂时不在府中,请古大人不要走开,就在此等候,何大人回府,立即请古大人进去参见。” 古壶一愣:“暂时不在府中,何大人去了何处,何时回来?” “无可奉告,古大人不必多问,等着便是!”侍卫不耐烦地说。 “古壶遵命!”古壶又扯起嗓子高喊了一声,他是要故意让里面的人听见。 他猜测何立群肯定就在里面,编个理由让他等候就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也是抬高钦差的架子,喜欢当官的人都喜欢这么干,架子要高,面子要大。 何立群当年与康王爷结亲,后因所谓间谍盗文一事诬陷康王爷和王右军,可见这是个小人。 那间谋案因古壶找到婢女和文书,还了康王爷和王右军清白,康王爷怒而退婚,何立群心中必然对康王爷心生怨恨。 霞郡主嫁给我这“贱奴”而没嫁进何家,何家定认为这是对其高门大户的羞辱,再加上古壶此前把富源庄园庄主,何立群的亲家法办。 这些仇恨全部加起来,古壶想何立群一定已将他恨之入骨,此时好不容易逮住个冠冕堂皇的报复机会,何大人岂会放过? 哼,不做亏心事,岂怕你这老鬼来敲门,本刺史这回就陪你老家伙玩玩。 等就等,看谁熬得过谁! 古壶想到这里,朝四下看了看,正看见一个府衙差役从屋檐下路过,他把这差衙叫过来,如此一般吩咐,差役大步离去。 没一会儿,那差衙给古壶带来三样东西,一把剑,一支萧,一个小凳。 古壶便在偏院大门前旁若无人地舞起剑来。 这几年来,数次与石诚交流,向石诚请教,他的剑术已大有进步,几个关键的防守和进攻招数已练得纯熟,如果再用上他那闪电般的移步换形法,不说天下无敌,一流剑客还是算得上的。 古壶的剑法把守门的两个何钦差的侍卫看得一愣一愣的。 练出了一身毛毛细汗,古壶便坐在凳上吹起萧来,除了那首他百吹不厌的《你在他乡还好吗》,他又吹了其他喜欢的乐曲,有忧伤的,有欢快的,有“那个世界的”,有“这个世界的。” 古壶的萧声时而如诉如泣,时而如水如风,时而金戈铁马,萧声在府衙的夜空中盘桓萦绕,那两个侍卫听得呆若木鸡。 萧吹累了又练剑,剑练累了又吹萧,一张一弛有文有武。 时间如水般流过,不知不觉两个多时辰过去,时已至夜半。 “哈哈——古大人好雅兴啊!”一个人击着掌从门里出来。 古壶一看,风灯光下,身着官服者,正是何立群。 古壶收起萧和剑,交给早就闻萧声而来立在角落里的侯戈。 古壶看了看何立群,突然向何立群奔跑过去,何立群吓得连连后退。 两个侍卫惊得飞身上前,持剑拦住古壶,厉声呵斥:“大胆,敢袭击钦差何大人?不要命了。” 古壶忙站住,惊讶地问:“什么?他是钦差何大人,你们刚才不是说钦差不在院内吗?那此人是人还鬼?” 何立群气歪了脸:“大胆古壶,我就是钦差何立群,你不认识吗?” “哦——原来是人,不是鬼,大定州刺史古壶,拜见钦差大人。”古壶上前施礼大声说。 何立群强压下愤怒,微笑着打量着古壶:“古大人医术、剑术、音律样样精通,真是个文武全才啊!” 何立群说这话时,心里涌起一股酸意,这小子确实不一般,言行古怪难以琢磨。 刚才本想晾他一晾,让他在门前静候两个时辰,杀杀其锐气,不成想这小子又是舞剑又是吹萧,玩得不亦乐乎,闹得自己在里面坐卧不安,不得不露面。 此番来大定州之前,已经和司空乌天权私下会过面,两人都认为古壶不但是大宁政坛的搅屎棍,而且是个巨大的威胁。 这个贱奴出身的家伙根本不把世族高门大户放在眼里,无论当县令还是郡守乃至现在当刺史,他似乎专跟豪门大户过不去,又是杀人又是没收财产的。 这家伙要是不除,日后可能把火烧到他们何氏乌氏头上,两人恨不得立即除之而后快。 无奈这家伙软硬不吃,还深受皇上器重,不好下手。 此次皇上要派出两名重臣作为钦差巡查南北,何立群在乌天权等一班老臣的举荐下被任命为钦差巡查北方数州,这正是收拾古壶的大好机会,至少得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一点教训,可不能错过这机会。 第485章 斗何钦差2 心念及此,何立群往院内一指道:“刺史大人里面请,我们谈谈正事。” 何立群话音一落,便拂袖转身进院,也不管古壶跟上没跟上。 古壶嘴角挂着微笑,心中明白,这老家伙有些恼羞成怒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你老家伙奈我何! 古壶跟在何立群身后进屋,何立群坐在主位大椅上,椅后立着两名侍卫,屋内两侧各立两名侍卫,门口还立着两名。 古壶心中暗笑,如此如临大敌,是摆谱呢还是真把我大定州当成虎穴狼窝了? “古刺史,先看看圣旨吧。”何立群朝身旁侍卫一挥手,侍卫掏出圣者双手捧给古壶。 古壶双手接过,展开读了,又双手捧还给侍卫。 何立群:“圣旨说什么?” 古壶拱手:“任命何大人为钦差,巡视北方各州政事,督察百官。” “好,古刺史看清了就好!”何立群笑着说,突然大声喊道:“来人,把古壶给拿下!” 四名侍卫一拥而上,不由分说便把古壶擒住反扭着胳膊。 古壶虽早有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何立群来就出猛招,他没有反抗,他要看看老家伙接下来要干什么。 “古壶,你可知罪?”何立群指着古壶呵问道。 “哼,大人一上来就拿人,古某不知何罪之有,请大人明示。”古壶冷冷地怒视着何立群。 “哼!不知何罪,那你就听好了!”何立群起身盯着古壶。 “其一,此前你不但离开府衙,而且离开大定州半月有余去办私事。今日本钦差前来视察,你又不在府衙,此为擅离职守之罪。” “其二,你上任即擅自法办辖内数十家名门望户,弄得人家家破人亡,怨声载道,此为滥用职权之罪。” “其三,你私自与天长大将军接触,贡献美酒,此为通敌卖国之罪。有此三大罪状,本钦差若不拿你法办,便是上负朝廷下负百姓。” “哈哈哈——哈哈哈——”古壶仰头大笑。 “好一个三大罪状,有劳何大人了,你如此煞费苦心巧立罪名,真是辛苦你了,皇上知道了,一定会奖赏你的。” “少抬皇上来压老夫!”何立群坐回椅上,“老夫正是奉皇上旨意督察北方百官,你身为大定州四品刺史,难道不在百官之列?不在本钦差督察之列?” 古壶:“督察督察,依王法国法督察,而非依个人好恶督察,且要查有实据而非信口雌黄,请问何大人。” “其一,我此前离开府衙半月有余,是去救我妻儿,这不假。我妻儿为百姓,百姓被歹人劫持,难道为官者不去解救,任由百姓死于非命?” “我深入虎穴解救百姓于水火,正是尽为官之责,忠于职守也。今日我不在府衙,是外出视察庄稼长势,督促农人勤耕,这也是为官之责也,岂能颠倒黑白,定擅离职守之罪?” “其二,本刺史依法办那些违法大户,其每一户均有偷逃国税等不法之事的铁证在案,违法者便该依法惩办,无论他是名门大户还是无名百姓。” “这是惩恶扬善维护国法,也正是为官之责,依何大人之意,难道要任由坏人作歹,任由国税流失,这才是忠于职守?” “其三,本刺史既负戍边守土之责,便有权与敌周旋和战斗,送美酒给天长大将军,不过是周旋缓兵之计。如若这就算通敌卖国,那皇上质皇子于天长国,赔钱赔物这又算什么,依何大人之意,皇上也是通敌卖国?啊?” “你——你——”何立群指着古壶,气得发抖,“巧言令色!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古壶:“胡言不胡言岂能由钦差大人自己说了算?你要定我的罪就得拿出依据哪部律法之哪一条哪一款,有何人证有何物证,要拿不出,本刺史告你个滥用职权,构陷命官之罪。” “嘿——”何立群气急败坏,吼道:“你胆大包天还敢反告老夫,老夫这就把你押回宁都,律法依据自然找得到,人证物证自然也会有。” “有就现在拿出来!”古壶也大吼道,“否则你就是先违法定罪,再伪造证据,那个后果,你钦差大人也承担不起,记住了,你不能一手遮天,上面还有皇上,朝中还有众臣!” 古壶毫还退让,声音比何立群的声音还大。 “你——”何立群指着古壶,一时说不出话来。 原本只想来个下马威,吓吓这小子,让他知道我何某人的厉害,以后抓住把柄再除掉这祸患,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强硬毫不服软,弄得骑虎难下。 “我——我就此把你押往宁都,你又当如何?”何立群想再吓吓这个茅坑里的又臭又硬的石头。 古壶:“那我谢谢何大人让我现在就有机会上宁都当皇上面告御状!告你何大人徇私情,支使属下和儿子插手干预富源庄园一案,那我可是人证物证俱全!你何大人会吃不了兜着走,扳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走吧,现在就走,上宁都!” 被反扭着胳膊的古壶倔强地昂起头,直视着何立群。 “哈哈哈——”何立群突然大笑起来,朝两侍卫挥挥手,两侍卫放开古壶,退到墙边站立。 “古大人果然刚直不阿,老夫佩服,佩服!”何立群朝古壶拱手道。 “人们都说怪杰古壶志大才高,刚直勇毅,老夫没亲自与你打过交道,有些不信,故有刚才一番考验,古大人果然非同凡响,国之栋梁也,多有冒犯,望古大人谅解。” 翻脸比翻书快,老狐狸也。 古壶心里叹着,他甩甩胳膊揉揉手腕,朝何立群拱手道:“钦差大人果然当朝重臣老谋深算,连考验官员的手法都如此超凡独特,只是胆子小的人有些承受不了。下官敬佩得五体投地,受教匪浅,多谢多谢!”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相互看着,同时大笑。 “时间不早了,古大人先回去吧,本钦差明日再行州政督察!” “谢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晚安!”古壶脸上挂着冷笑,拱手鞠躬,转身出了偏院。 第486章 斗何钦差3 “古大人。”古壶刚走出偏院,侯戈从角落里窜到古壶面前。 “怎么样?钦差大人没为难你吧,我一直在这外面候着,要是他敢为难你,我就为难为难他,反正我是平民一个,怕他啥。” “没有。”古壶笑着拍拍侯戈胳膊,“嘿嘿——他想为难我,但最终是他被我为难住了。”他从侯戈手上拿过剑和萧。 “我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侯戈笑着朝古壶竖竖大拇指,古壶踢侯戈小腿上一脚,得意地说:“老家伙被我为难地差点哭了。” 两人小声说笑着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古壶回到自己住处,推门一看,郡主在灯下读着书,他这一推门,差点把郡主手上的书吓得掉在地上。 “你怎么还不睡?”古壶过去搂住她肩头问。 “等你啊,孩子早睡了,你不回来,我哪里睡得着,钦差大人没为难你吧?”郡主担心地看着他。 古壶笑了:“怎么你问的跟侯戈问的一模一样?” “因为我们都是最关心你的人!”郡主说着依偎到古壶怀里。 “啊——”古壶长叹一声,感慨道:“有好兄弟相随,有好妻子相伴,此生足矣!” 郡主拿过古壶手上的萧:“听见飘过来的你的萧声,真好听,好多曲子我从未听过,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古壶的心怦然一动,是啊,从哪儿学来的呢?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久违的“神奇”的世界。 “我是从最蒙世界里学来的那些乐曲。”古壶脑海里浮现出“dream(梦)”这个词,临时编出一个“最蒙”来。 “什么——什么世界?”郡主惊奇地抬头望着古壶。 古壶微微一笑,走到书桌边,提笔写下了“最蒙”两个字,递给郡主。 郡主捧着字,一双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这是我学道清修时进入的一个心灵世界,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当我的心灵与这个世界融二为一时,能从中获得灵感,悟到学会一些东西,包括我制作的那些物件和音乐文学艺术等,这是我的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这个世界里还有别的人吗?是有人教会你那些东西吗?”郡主的目光粘在那两个字上,满眼的向往。 古壶:“有人,但很模糊,辨不清相貌。” 说这活时,古壶感觉有滚烫的泪水从脸上滚落,他忙背过身去拭了拭…… 第二天,古壶早早地就到了何立群处,请求钦差大人督查政务。 何立群狡黠地笑问:“别人都怕查,你却一大清早就来请求我去督查,你就不怕?” 古壶淡淡一笑:“心中无冷病,不怕吃西瓜。” “西瓜?”何立群疑惑地看着古壶,“西瓜是什么瓜?” 古壶也一脸狡黠地:“一种很冷的瓜,大人没见过?” 何立群莫名其妙地摇摇头,愣了愣说:“好,本钦差就好好查查你!” 古壶上任之初召集各郡县官员开会时就严令各级衙门务必廉政勤政,严办富源庄园和那些偷逃税大户时,所有官员都明白这刺史不仅是怪杰,而且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物。 故各级官员都小心谨慎,该做的都做好,不该做的都不敢去做。古壶对此心中有数,他当然不怕查。 古壶陪着何立群查了三天,何立群说要查什么,古壶就让他查什么,既不躲避,也不怕钦差威势,该说的说,该做的做,该替下属辩解的就替下属辩解。 一切照章办事,公事公办,连招待钦差一行的所有吃住车马用度,古壶都叫人一文不少地做好账册,让何立群确认签字。 何立群非但没有像在其他地方督察时那般得到贿赂好处,反而白天黑夜地被累得精疲力竭。 三天之后,查不出可以追究人的问题的何立群无奈地离开大定州往别处去。 临别时,何立群对古壶说:“古大人,这次算你走运,没让本钦差抓住把柄,以后可得小心点。” “哈哈——”古壶笑道,“本无把柄,何处去抓?我也提醒何大人,你也得小心点,可别再有什么把柄让我抓住哦。” “哼,走着瞧!”何立群拂袖而去。 “何大人一路走好,以后没事常来大定州玩玩,古壶随时陪你玩儿。”古壶对着何立群的背影,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这老家伙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纠结乌天权一伙来打击报复,得未雨绸缪,拿捏住两个老贼。 送走钦差一行后,古壶没有回府衙,而是直接来到石诚镖局。 镖局生意不靠铺面,所以开设在一个不热闹也不是太偏僻的清净之处,小街上一道不招摇的普通小门户,门楣上挂着古壶亲书的“石诚镖局”匾额。 守铺门的小伙计认得古壶,抬头看见他,连忙鞠躬施礼道:“古大人找我们大掌柜?” 古壶点点头:“石大掌柜在吗?” “正在后院跟人切磋武艺呢,我这就带大人去。”伙计说着忍不住露出一丝神秘的笑。 “不用你带,我自己去,你笑什么?”古壶好奇地问。 伙计拍拍自己的嘴,还是没拍走笑意,“大人进去见了大掌柜就知道了。” “还跟我卖关子!”古壶指点了伙计额头一下,抬腿进去。 镖局门脸虽小,里面却深长,共三进四合院,最后还带个菜园兼花园。 第一进四合院住的是伙计和其他杂工,第二进院住着镖师,石诚住在第三进院。 古壶一进第三进院门,一下明白刚才伙计为什么笑了,石诚正和一个一身蓝色短衣的姑娘切磋着剑术呢,屋檐下几名镖师正边看热闹边窃笑着指指点点地议论。 “古大人!”几个镖师见了古壶忙止住笑,向古壶施礼后走了出去。 古壶看见石诚也看见了他,想过来打招呼,可蓝衣姑娘似乎并没看见古壶,继续缠斗着不放石诚。 有戏!古壶笑了笑,打手势示意石诚别管他,继续战斗。 “啊——”石诚突然叫了一声,手中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左手捂住右胳膊。 第487章 隐私之论 “你——没事吧?”蓝衣姑娘紧张地上前握住石诚的胳膊查看伤。 “没事没事,我输了你赢了,行了吗?”石诚大红着脸撇下蓝衣姑娘朝古壶走来。 蓝衣姑娘紧追过来,一定要看石诚的伤口。 “哈哈哈——”古壶大笑道,“石大掌柜,你就让姑娘看看吧,人家给你划的伤口,人家当然有权看。” “请问你是——”姑娘好奇地看着古壶。 古壶微笑着打量着姑娘,这是一位五官端正,英姿立飒爽的姑娘,一看就是很有身手的行家,跟石诚倒是很般配。 石诚脸红脖子粗地尴尬地介绍道:“这是大定州刺史古壶古大人,这位是——是我的朋友兰雪梅。” “民女兰雪梅见过刺史大人!”兰雪梅洒脱地一个江湖抱拳礼。 “兰姑娘好!”古壶还礼道,“既是朋友,你怎么能伤着石大掌柜呢?还不快看看伤得严重吗?” “就是嘛,古大人都让我看了,来!”兰姑娘不由分说抓过石诚的胳膊挽起袖子。 石诚的胳膊上一道轻轻的划伤 有血印,却没留下血,伤皮没伤肉,可见力道掌握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古壶知道,这不是兰姑娘的剑术高,而是石诚的武艺强,让别人伤自己都伤得如此精确,他敬佩地看了石诚一眼,石诚只会意地淡淡一笑。 兰姑娘看了伤,舒了一口气,转而看着石诚责备道:“还男子汉大侠客呢,伤一点皮就叫得那惨样,没羞!” “哈哈哈——”古壶大笑,“没羞没羞没羞没羞。”他叫着,看一眼石诚又看一眼兰姑娘。 兰姑娘明白了古壶的意思,瞬间红霞罩脸,朝古壶一抱拳:“大人你们谈,民女告辞。”又害羞地看了石诚一眼,转身匆匆走出小院。 石诚不理古壶,转身进入自己的小屋,古壶紧随而进,关上门说:“石兄,不错呀,什么时候找了个大美人,何时请我喝喜酒?” “你——”石诚脸没有刚才红了,可他还是局促地擂了古壶肩上一拳:“别闹了,你来一定有正事,说事。” 古壶:“确实有事,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兰姑娘是怎么回事,你看,侯戈的儿子都满地跑了,说真的,你也该成个家了。” “你这事在我心里也是件大事,我看这兰姑娘就不错,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要不要我当月下老人?” 石诚冷水洗了把脸,说:“城西有个贩卖布匹的兰掌柜,十天前兰掌柜要镖局替他押送一批珍贵的丝绸,他女儿兰雪梅从小习武,嚷着要跟着我们一同押送,这姑娘至此便缠上我,不是要跟我比武就是要跟我学武,甩都甩不掉,烦人!” “人家姑娘这是看上你了,你看不出来?”古壶问。 石诚:“哪能看不出来呢?只是,我做的是刀剑上舔血的营生,怕连累了人家,再说,我也一个人自在惯了。” “石兄此言差矣。”古壶大声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为人之常情,难道走江湖之人都因担心随时可能有意外而全都不成家?何况你现在经营镖局,算是安定了下来,也该找个女人成家过日子了。” “人家对你有心,你可不能对人无情,英雄美眷神仙伴侣,你怎能不动心呢,你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就等着洞房花烛吧,怎么样?” “这——行吗?”石诚犹豫地看着古壶。 “你对我说实话,你喜欢她吗?”古壶正色道。 石诚难为情点点头。 古壶两掌一击:“那还有何不行的?这事成了!” 石诚:“不说我的事了,你来有什么正事?说,是不是那个钦差给你出难题了?” 古壶点点头:“他这次没难住我,可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有备无患,我得先给他准备几道难题。” “何意?”石诚不解地问。 古壶:“前番去解救郡主和孩子回来后,我跟你说了我已同意与天奴帮合作之事,石兄还记得吗?” “如此大事,我怎能不记得?”石诚看着古壶,突然一拍桌子,“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要通过天奴帮,拿到这个钦差的见不得人的把柄?” “知我者,石兄也。”古壶笑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世上之人,上至皇帝下至庶民,无人没有做过错事,无人没有见不得人的隐私。就像白天与黑夜,人的世界也分为公开世界与隐私世界。” “在公开世界里,人人都是人模人样,冠冕堂皇,可是在背地的隐私世界里,个个都有不愿曝光,不愿让人知道的私心私事。世界并非我们听见看见的模样,人心也并非我们听见看见的模样,我们——” “打住!打住!”石诚突然起身,推出手掌打断古壶,后退两步把古壶上下一番打量,似乎是第一次见到古壶。 “你怎么会有如此想法?你说得太可怕了,照你如此说来,这世上没有一个好人了?包括你和我,都不是好人?” “非也非也!”古壶连连摆手。 “石兄误会了,石兄坐下,坐下听我把话说完。我要说得不对,你再驳斥残,甚至打我嘴巴都行,好不好?”古壶微笑着也起身,指着椅子做个请的手势。 “好,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石诚不情愿地坐回椅子上。 古壶:“我说世上人人都有不愿让别人知道的隐私,并不是说人人都不是好人。什么叫好人什么叫坏人?” “简单地说,损己而利人者为圣人;不损人而利人者为好人;损人以利己者为坏人;不损人也不损己者为不好不坏之人;损己又损人者为蠢人;利己又利人者为智人。” “世间之人都拥有隐私之权,只要其隐私不会损人,我们不应强迫人说出或窥探别人隐私。这是对人的最起码的尊重,而如果个人隐私可能伤害到别人或者公众利益,这种隐私便不该被隐瞒。” “比如你石兄屁股上有颗黑痣,这不会伤害到别人,任何人都无权要求你脱掉裤子暴露出这黑痣是不是?” “而如果你到别人家做客时,身上私藏匕首或毒药,这可能伤害到别人,别人知道了,就有权要求你交出来。” 第488章 石诚进宁都1 “富人和官员也是人,他们和常人一般的不会伤害到别人或公众利益的隐私应该受到保护。可是,这两种人又不是常人。” “他们为了维护他们的财产和权力,会干一些见不得天见不得人的坏事,他们的这种隐私就不该受到保护,而应该被挖出来接受公德和国法的检验,按其危害程度接受相应的惩罚。” “天奴帮干的事,就是利用奴婢其侍候富贵人的便宜,收集富贵人干坏事的隐私证据,用来敲诈和惩罚那些富贵老爷。” “这真是一个极其独特又极具生存力的秘密帮派,只要天下还有奴仆婢女这一行,天奴帮就有生存的土壤,真是妙极!” 古壶像在对石诚解释,又像在自言自语大发感慨,他的这一大通理论把石诚说得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明白。 最终,石诚还是想明白了,不就是抓住坏人的把柄,用来惩罚坏人吗?这事可以干。 “别说那么多了,你是不是要我去找天奴帮,抓住何立群和乌天权的把柄?”石诚拉古壶坐下问道。 古壶:“没错,把柄就是用来抓的!兹事体大,我想请石兄亲自出手,一来可以拿捏住何乌这两个老贼,二来可以试一试天奴帮究竟有多大能耐。” “我花大价钱值不值,石兄把镖局的事暂交几位掌柜负责,明日就动身去宁都,走之前来府衙,我把与天奴帮接头的信物交给你。” “好,这趟差使,有意思!放心,我一定把这事搞定!”石诚笑了,他也学会了“搞定”这个词。 第二天,收拾齐备的石诚骑马出了城,离城门数百步时,他忍不住回头看看高大的定州城头,心头涌起一丝不舍之情。 他会心地笑了笑,转头轻鞭坐骑,一路小跑而去,刚才那丝不舍之情,是他此前从未有过的一种体验。 自从闯荡江湖以来,他独来独往四海为家,从未留恋过某一个地方,此次离开大定州则不同,他有一种离家外出的感觉。 自从决定跟着古壶“搞天下”之后,石诚感觉自己似乎是一棵有了“根”的树,而此前的自己,只是在江湖河海中随波逐流不能自主的浮萍。 之前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只是偶遇一处不平打抱一处不平,凭一己之力穷尽一生也不可能铲尽天下不平,仗尽所有之意。 自从结识了古壶,知道了古壶定国安邦之大志,利国利民之大事后,他知道了那才是大义之道,行大义才能惠万民。 石诚记得古壶曾亲口对他说过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 这句话让石诚醍醐灌顶,刻骨铭心,让自己的侠肝义胆有了依靠,让手中剑的剑尖有了明确的指向,他打心底里敬佩古壶这个怪杰,这家伙真是人中龙凤。 不仅是古壶的大志大义让石诚敬佩,古壶的待人待友也让石诚暖心。 古壶待朋友如兄弟,且从不歧视下人和任何“低贱”之人,把每个人都当人看待,连对大个那条狗都当人一般对待,这真是天下少有。 开镖局一行,既能行侠又能得利,君子取财之道,也只有古壶那颗怪杰脑袋才能想得出来。 如今,镖局已走上大道正在扩展,民鑫商社的土豆已广播四方,前途一片光明。 当然,还要对付何立群乌天权那些挡道坏家伙,还要与天长国强盗周旋争夺,以后还有很多大事要做,也是我石诚用尽平生本领,大显身手之时。 石诚一路向前一路遐思,数日之后,宁都城出现在眼前。 这座大宁国的繁华都城,石诚来过数次,以往都是来自由闲逛见机行侠,此次则是不同,有秘事要事在身,自然得小心行事为妙。 石诚找到一片僻静的树林,拴好马,小解之后,从包袱里取出一些衣物,一番乔装之后,变成了超凡脱俗的道士,然后出了树林,望宁都城门走去。 都城依旧一片热闹繁华,商铺林立,行人如织。 石诚牵着马,选了一家比较清净的客栈入住,洗了澡填饱肚子之后,倒头便睡,养足精神,明天还要去寻找天奴帮的人。 严格地说,不是他找天奴帮的人,而是让天奴帮的人来找他。 古壶说了,天奴帮自成一体,组织严密,青蝶并没向古壶透露天奴帮在宁都的蛛丝马迹,要联系到天奴帮的人,只能按照青蝶所说的方法,守株待兔,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能联系上天奴帮,石诚完全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餐后,石诚在三尺长剑剑鞘一端套上一根三尺竿杆,于是成了一根长竿。 竿的那端挂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小葫芦,再竖挂一块小布幌,幌上写着八个字——“看相算命,驱邪避灾。” 肩扛幌子,一身道士打扮的石诚出了客栈,走进宁都城的诸色人等之中。 闯荡江湖多年,接触过三教九流,石诚对看相算命之道也略知一二,从定州出发时,古壶又给了他一本看相算命的书。 途中这些天,他已把这书读了两遍,不说学成真正的算命师,靠那些术语糊弄人混口饭吃应该绰绰有余了。 游街串巷,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一天下来,还真看了五个相,算了七个命,所得卦资足够三日用度,石诚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 不满意的是一整天下来都没有待到“兔子”,照古壶所述,在宁都城的天奴帮人数最多,可是,宁都城人海茫茫,天奴帮组织严密,就算同是天奴帮的人,他们也并非都认识。 除了等鱼咬钩,别无他法。 接下来的五天里,石诚不停地换地方,算命生意倒是一天比一天好,可天奴帮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他心中开始有些焦急。 直到第七天。 这天中午,石诚在一个街角为一个富商看了相刚要起身换地方,身后传来问话。 “算命的,你看的什么相?算的什么命?” 第489章 石诚进宁都2 石诚浑身一震,赶紧镇定住自己,转过身来,问话的是一个十八九岁青衣姑娘,看打扮就是大户人家的丫环,胳膊上挎个竹篮,篮里装着两条鱼和一些菜。 丫环眨巴着眼睛,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次:“算命的,你看的什么相?算的什么命?” “看天地之相,算众生之命!”石诚打量着丫环,也一字不漏地回答。 “你那葫芦里装的什么丹药?”丫环指着竿顶吊着的红葫芦问。 石诚:“长生不老之丹,消除百病之药。” “命运不济能否改变?”丫环接着问。 石诚:“命运非天定,人力亦可改。” 丫环眼神里闪过一道隐隐的亮色,说:“先生请跟我来,我家主人之事需要先生帮忙。” “好的,姑娘前面带路。”石诚跟着丫环穿行在行人之中,这才放下心来,终于接上头了,刚才那几句一问一答的暗号他背了几百上千遍,终于派上了用场。 跟着这青衣丫环穿街过巷左弯右拐小半个时辰,来到城边作坊区一铁匠铺前,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在抡捶打铁。 见了丫环,其中一个大胡子汉子招呼道:“小青姑娘来了?你要打个什么?” 小青指指石诚:“张大哥,我家老爷要替这位先生打个铁函,麻烦你招呼一下。” 小青又对石诚说:“先生请在张大哥家等着,我回去禀告老爷。” “有劳姑娘了。”石诚拱手道。 小青抿嘴一笑,转身离去。 “先生请跟我来,到后院喝着茶,我为你打制铁函。”张大哥指指里面说。 石诚占点点头,把竹竿葫芦和布幌收进包袱,提着剑和包袱跟着张大哥往里走。 跟其他店铺一样,前铺后院,后院有张大哥的女人和几个半大孩子。 “给客人上茶。”张大哥朝女人喊了声,领着石诚进了一屋,说:“先生就在这里等着,我打铁去了。” “搅扰了!”石诚说。 张大哥出去后,女人进屋来上了茶说声“客人请”也出去了。 石诚喝着茶打量着这屋,简陋,普通,但很干净,小青带他来这里等“老爷”,看来这铁铺只是天奴帮的一个联络点,要跟他谈正事的人不是这位张大哥而是“老爷”。 一个六七岁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进来,摸着石诚放在桌上的剑鞘问:“你有一把剑了,还要找我爹打一把剑吗?” 石诚笑了,摸着男孩头问:“你喜欢剑吗?” “喜欢,你等等。”男孩说罢跑了出去,很快拿来两把小木剑,把一把拿给石诚:“来,我们俩比一比。” “好,大侠多多指教。”石诚笑着接过木剑跟男孩你一下我一下地比试起来。 “哈——杀——”男孩喊着,又蹦又跳非常可爱。 石诚跟男孩玩着玩着,眼睛渐渐湿润了,这男孩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自己也曾有过快乐的童年,可战乱让他成了孤儿,如今他有了本领,有了跟着古壶安邦定国的机会,他真想让天下所有的孩子都像眼前这孩子一样父母双全,幸福快乐。 他也想有个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这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个缠住自己比武的兰姑娘,古壶说他要亲自去找兰雪梅家说媒,可能这次回定州后这事就做成了。 石诚一边同孩子玩着一边遐想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大哥带着一个人进门来,呵斥了一声,男孩跑出去了,张大哥也出去了,反手关上了门。 来人四十出头模样,看样子不像老爷更像是个管家。 来者只顾上下打量着石诚,也不说话,石诚见对方不说话,他也不开腔。 对方打量完,向石诚伸出一只手,仍然不作声。 石诚明白,从怀中摸出裹着的红布,从红布中取出古壶交给他的那个有着复杂的花纹的蝶形金牌,双手捧着伸给对方。 对方眼睛一亮,也从怀中摸出一物件,那是一块黄灿灿的方形金牌,中间有蝶状凹槽,对方把从石诚手上接过的蝶形金牌往那凹槽里一放一压,完美契合。 对方露出放心的微笑,倒出那蝶形的金牌还给石诚说:“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你可以叫我马夫,请问古大人需要什么?” 石诚微笑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捧给马夫:“古大人需要的东西都在这上面。” 马夫接过信细细看完,对石诚说:“三日后交货,先生仍然同往日一样在市井游荡,到时自然有人去找你。” “请转告古大人,此次交易的价钱,日后自然会有人找他谈。另外,我们帮主说了,以后若还有交易,在定州城用此法就能联系到我们的人,在定州城便可收货,只是所需时日稍长,这是下一次接头的暗语。”马夫也掏出一封信交给石诚。 “如此甚好!”石诚拱手,接过信。 马夫揣好信,拱拱手,转身出门离去。 石诚离开铁铺时,张大哥拱手相送,刚才那小男孩依依不舍地拉着他衣角,他就近买了一盒点心送给男孩,张大哥再次拱手致谢! 石诚此前悬起的心放了下来,再次撑起那布幌轻松地游街串巷。 如此过了两天,没人来找。 第三天,石诚正一街口刚为一人看完相,之前那位小青姑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先生,我家老爷想请先生去府上做场法事,先生可愿去?” “愿意效劳。”石诚收拾一下,跟着小青姑娘过了几条巷子,来到一饭馆门前,小青指指饭馆说:“老爷在楼上等你,先生自去。”说罢径自离去。 石诚进饭馆上了二楼,一眼便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马夫,马夫用眼神招呼他过去。 马夫点了菜,两人酒过三巡,马夫从包袱里取出一个一本书般大小,厚约三寸的精制铁函推给石诚:“东西都在里面,你先看看。” 还真是铁函,石诚拿过铁函取开函盖一看,里面是四封厚厚的封着口的信,点点头,把铁函收进自己的包袱。 马夫:“帮主请先生转告刺史大人一句话。” “请讲,我一定一字不差地带到。”石诚说。 第490章 做媒 “行善天下,造福苍生,若违承诺,天诛地灭。”马夫声音虽小,却字正腔圆地说。 “行善天下,造福苍生,若违承诺,天诛地灭。”石诚小声重复道,“记住了,放心,一定带到。” “先生慢用,账已付过,我先行一步。”马夫说罢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谢!”石诚微微一笑,对着桌上的酒菜说了一声,大快朵颐起来。 当天下午,石诚出了宁都城门,“驾——”一声轻吼,马鞭一挥,绝尘而去,直奔大定州。 石诚回到定州城时,没有先回镖局,而是直接去刺史府衙,身上的东西得立即交给古壶。 进府衙一问,定伯说古壶没在府中,去城西兰掌柜府上了。 “城西兰掌柜家?”石诚有些惊讶,“去干什么?”他有些明知故问,古壶这家伙还真去了,这么快。 定伯看着石诚神秘地笑笑:“好像是为了给石大侠说媒呢,你要有急事,就去兰掌柜家找他吧。” 这古大人,比我还急。石诚口中小声咕哝道,心中却升起一丝暖意,去就去,看看古壶一个大男人如何当这个媒人,同时他也想见到那个可爱又烦人的兰姑娘。 石诚来到兰掌柜府上,仆人领他去后花园,说古大人和兰掌柜正在后花园下棋。 石诚刚进后花园门,面前突然横伸出一把剑来,他敏捷地一闪,一下把手按到自己的剑柄上,一看是兰雪梅,旁边还站着侯戈。 “你——?”兰雪梅脸若晚霞,把石诚拉到一旁指指前面,石诚看过去,只见古壶正和兰掌柜在花丛中石桌上下棋。 兰雪梅小声说:“古大人和我爹正在赌棋呢,你先别打扰他们。” “赌棋?”石诚惊讶地看着兰雪梅:“赌注是什么。” 兰雪梅脸上再次飘过红云:“我爹压的赌注是我,他要输了,就把我许配给你。古大人压的赌注是字,古大人要是输了,就为我们家布店亲笔题写匾额和楹联,这古大人也太精了,用字来赌一个大活人。” “你——你希望他们俩谁输?”石诚鼓起勇气,直视着兰雪梅。 兰雪梅也直视着石诚,干脆地说:“我希望我爹输,你呢?” “我也是,跟你一样。”石诚红着脸说。 “哈哈哈——兰掌柜你输了,你输了!”那边古壶突然大喊了起来,“石兄,过来吧,我早看见你了,把嫂夫人也带过来。” “古大人,你——”兰雪梅又羞出个大红脸,嗔怪古壶道。 兰掌柜也大笑道:“哈哈——女儿过来,石大侠也过来,你要不嫌弃,你这女婿我认了。” 侯戈笑着看看石诚,又看看兰雪梅说:“还不快去,你爹把你输给石兄为妻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去就去!”兰雪梅大方地一下挽拉着石诚的胳膊,两人走了过去。 一番谈笑风生中,石诚与兰雪梅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说好秋收之后便成婚。 “兰掌柜。”古壶看石诚又看看兰雪梅,“你输了一个女儿,我身为官员,也不能亏了百姓,过两日我便让人把匾额和楹联给你送来,告辞!” “谢大人!”兰掌柜笑呵呵地向古壶拱手致谢,送古壶二人出去。 “石兄此行还顺利?你直接来这里找我,还没回镖局吧?”出了兰掌柜家,古壶看着石诚的包袱问。 石诚拍拍包袱:“顺利,谢谢你为我的事操心。” 古壶摆手道:“你我之间,说谢就见外了,你和兰姑娘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这是天作之合,兰掌柜在我面前数次夸赞你,他棋艺比我高,今天他是故意输给我的。” “我也没出什么力,不过是顺水推舟成人之美罢了。倒是这次去宁都,千里奔驰,辛苦石兄了。” 回到府衙,古壶和石诚直接进了书房,侯戈在门外看着,不让其他人进来。 石诚向古壶讲了与天奴帮接触的前后经过,把那个铁函、信和蝶形金牌交给古壶,又转达了马夫让转告的帮主说的那句话。 “行善天下,造福苍生,若违承诺,天诛地灭。”古壶念叨着这四句话,“帮主这是在警告我,也是在表明她的心迹,有意思,这帮主有意思。” 古壶打开铁函,里面共四封信,拆开一看,两封是关于何立群的情报,两封是关于乌天权的。 古壶细细看完,高兴地说:“就凭这些情报,我再也不用担心这帮老贼跟我作对了,倒是我需要在什么时候收拾他们就什么时候收拾他们,这太好了!他们要多少钱都可以,值!石兄辛苦了,回镖局去好好休息休息。” 石诚也高兴地说:“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就好,告辞。” 石诚离去后,古壶又让侯戈请来文先生,古壶把此次石诚上宁都的事说了一遍,又把那四封信给文先生看。 文先生沉吟道:“这天奴帮还真是神通广大,我们的民鑫商社此次随着土豆推广种植,在五百多个县均设了商社,还有镖局的几十家分号。” “商社和镖局收集外围的政商军等情报,已经能够用信鸽接力传送,而天奴帮能收集到官商大户的内部隐私情报。” “要是把这三张网织成一张大网,情报之间相互印证,更便于识别真假和情报价值,我们以后各种行事就更方便更容易办成。” “还有,要是能收集到天长国的情报,那就太好了,只可惜现在要收集天长的情报还太难,天奴帮的情报也要花钱买。” 古壶:“文先生高瞻远瞩,别急,一步一步来,我相信有这一天的,以后,凡是重要的情报,我们都要用密文传送,除了我们自己人,谁也识别不了。” “那张网会建成的,只要我们织成了那张大网,天下各种信息尽收囊中,我们心中就能知彼知己,行事就能百战百胜,” 古壶说着挥着拳头,眼神里充满了希望的光。 “密文?什么密文?”文先生好奇地看着古壶。 古壶神秘一笑:“天下独一无二的密文,过段时间我再跟先生讲这事,最近我打算出去走走,除了看看土豆,还要看看马驹和范义伟这两人,看他们把事办得如何了。 第491章 带上大个 马驹和范义伟,是古壶埋下的两枚火种,他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两枚火种有一天会燃起熊熊烈火,将天长恶狼葬于火海。 古壶得亲自去看一看,这两枚火种燃得怎么样了。 同以往一样,将府衙的例行公条交与别驾叶志宏,告诉他自已的出行路线,只说是微服私访各县政事和民情。 如有紧急要务,别驾无权或不能决断者,叶志宏可派人快马急报。 此次外出,仍然是古壶和侯戈骑马,由定伯赶一篷车带上医箱等必要的行李,还带上了大个,好长时间没带大个出去了,古壶估计要是大个会说话,早就埋怨了。 临出发时,古壶想了想,又让定伯和侯戈把自己书房中一个大木箱也搬到马车上。 “古哥,这里面是什么宝贝?还上了锁。”侯戈摇着木箱上的小铁锁问。 古壶微微一笑:“没什么,送给刘争将军的一件小礼物。” 侯戈:“不会又是什么奇巧之物吧?”古壶笑而不答。 古壶和侯戈一身平民布衣打扮,为了不引入注目,侯戈还是把两把大剪刀从腿侧收在背上的皮鞘里,两人各带一把剑,大个则坐在篷车尾,探头探脑四下张望。 一行两马一车出了定州城门不紧不慢望东而去。 古壶在马背上,望着夏日阳光下草木茂盛生机勃勃的大地,时不时看见一片一片长势旺盛的土豆苗,他心里也如这大地一样充满了希望。 大定州,这块去年曾被天长恶兵践踏掠夺的土地,我要把你变成一块安宁而繁荣的热土,变成坚实的堡垒,变成从此走向天下,搞定天下的平台,不枉我来此走一遭。 古壶在马背上一边舒适地轻轻颠簸着,一边心驰神往地想象着。 “汪——汪汪——”几声犬吠把古壶的思绪唤回到眼前。 一看,大个这家伙不知何时已从定伯的车上跳下来,跟在马儿旁小跑着,不时侧抬头看着古壶叫两声。 “你也想骑马?上来吧!”古壶说着俯身向大个伸出手。 大个兴奋地一跳,把前爪交一只到古壶手上,古壶一用力,大个蹲到了马背上他怀中。 大个回头舔了舔古壶的下巴表示感谢,这时,古壶非常清楚地发现大个明显比以前老了不少,按人的年龄算,大个也相当于年过五十了。 “大个,你已经是个老家伙了。”古壶说,已回过头去的大个浑身抖了抖,呜咽了两声,身子朝后往古壶怀里靠了靠。 古壶不知道大个这是对他的话责示同意还是不同意,但无论如何,大个肯定都是听懂了他的话。 几年来,大个每天都要来古壶的书房转一转,古壶有事忙时,它绕着他小腿转两圈蹭一蹭再出去。 古壶没事时,它会卧在他脚边,叼着他裤腿拉两下,古壶便会跟它说话,说在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里跟大个在一起的趣事。 说到高兴处,他发出会心的大笑,它也会兴奋地仰头“汪”几声,或叼着他裤腿使劲拉几下。 古壶还记得当初刚带着新婚的郡主回坂台郡的第一天晚上,两人在床上翻云弄雨刚完事,床下突然传来三声轻微但很清楚的“汪汪汪” 郡主吓得花容失色往古壶怀里钻,古壶一听是大个,“噗哧”一下笑出声来,这家伙什么时候钻进来,要不是自己猴急着行好事,早嗅出它在床下把它赶出去了。 “你还笑,我要杀了你这条不要脸的狗。”郡主拧着他的胳膊说。 “你这话是骂它还是骂我?”古壶拧拧她脸蛋问。 “都是!”郡主佯装生气地说。 古壶笑道:“我老家风俗,新婚之夜让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在婚床上跳闹并陪睡在新床上,以后就会生同样可爱的男孩。大个通人性,它这是在闹新房,是在祝福我们呢,它已经有好多个狗崽子了,它希望我们像它一样也——”古壶突然打住了。 “也什么——你说呀。”郡主不解地问。 “也生许多狗崽子。”古壶笑了。 “你这大坏蛋!大坏蛋!”郡主拳头雨点般擂向古壶。 …… 往事历历在目,时光匆匆已过,轻轻抚摸着大个身上柔软的毛,仿佛在抚摸着过往的岁月。 突然,古壶的手像受到针刺般跳了起来,他直直地盯着指尖。 是的,来了,又来了,原来几次只在月夜才来的“电报”,在这大白光天的这一时刻亳无征兆地突然来了。 五下,同之前一样,指尖有节律地跳了五下,这次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还是“儿子,我爱你。”? 古壶猜不出,可是,不管什么意思,这是他与那个世界唯一的互动,他仿佛是一只飞出无限远的纸鸢,有一根无限长的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的细线牵在另一头另一个人的手上,他不想让这根线断掉。 他勒住马,拇指在其余四指尖上也有节律地掐了五下,心中说着那句老掉牙又常说常新的话——“妈妈,我爱你。” 心中念完这五个字,仰望着高天,他仿佛看到了天外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的人,那里的一切。 “古哥,你在掐指算什么?”侯戈问。 古壶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算一算天气,看会不会下雨。” “那——你怎么满眼泪水?”侯戈仍然看着古壶,疑惑而担心地问。 “眼里进了砂子,走吧。”古壶揉揉眼说,两腿夹了夹马,继续前行。 大个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它后脑勺蹭了蹭古壶的下巴,跳下马去,仍然回到了马车上,上去后又冲古壶叫了两声,仿佛在安慰古壶。 古壶摘下腰间的天机牌单手把玩着,长年累月把玩,这天机牌已被磨得油光滑亮,仅凭指尖就知道上面的每一处细节,古壶怀疑会不会像盘玉一样,哪一天把这天机牌给盘“活”了。 他用不用眼睛看,只手指头就能摸出天机牌上每一个图标代表的应用,这有点像麻将高手用手指摸出麻将的点数。 在那个世界里,他也打过麻将,虽然打得不是很好,可他知道这东西的交际作用和让人染上赌瘾的作用。 想到这里,他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要是把麻将也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会怎样?这东西简单,找匠人做就是了,不过,这不是眼前要做的事,以后时机合适时可以考虑。 第492章 初到军营 玩了几下,古壶又把天机牌挂回腰间,他的思绪还没从刚才的回忆和思念中完全抽回来,他不想长时间陷入其中,毕竟“思念在遥远,人活在眼前。”得先把眼前的事办好。 “侯戈,跑一趟,比比谁快?”古壶说,他突然想要“飞”一次,以甩掉思念的牵挂,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到现实中来。 “古壶想跑,我就陪你跑一趟!”侯戈话音刚落,已策马飞驰出去。 “驾——”古壶也策马飞出,任耳旁风声灌过,任胯下骏驰如电,风驰电掣飞出万丈豪情…… 古壶看见“关北营”时,正是日落时分,关北营是面向天长的四座兵营之一,去年天长入侵之前,此营曾驻兵一万,可惜一万兵也没能挡住天长铁骑。 如今,关北营是刘争将军的将军大帐所在地,只驻着一千兵,刘争带来的五千老弱残兵分了一千驻守定州城,其余回千分驻在包括关北营在内的四座边关兵营,这四座兵营都是前任驻军留下的老营。 远远望去,炊烟在晚霞中袅袅升起,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要不是营口旗杆上飘着的暗红色大旗,哪里看得出这是个兵营,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房屋稀疏的村落。 古壶再用千里眼望过去,大旗上“关北营”三个大字清晰可辨,可以看见营内有人群聚集,有几个骑手在奔跑追逐。 再向兵营周围望去,有四五处望楼,也不知望楼上有没有哨兵发现他们这一车两骑。 “走,直接进营!”古壶对定伯和侯戈说。 古壶和侯戈快马飞驰直奔军营,一路竟然无人阻拦,两人长驱直入,穿过插着旗杆的军营大门直入营内。 这既让古壶感到吃惊又感到气愤,这还是兵营吗,要是敌人来了,也如此如入无人之境? 进入门内几十步,才有十多个兵挺着长矛围住两人呵问道:“什么人,胆敢擅闯军营!” “哼!什么人,我们要是天长兵,这军营早落入敌手,你们这群人也早已命丧刀下了!把你们的将军刘争给我叫来!马上!” 一个小头目打量着古壶问:“你——你是什么人?我们刘将军是你说叫来就叫来的吗?” “正是!”古壶从怀里掏出官照牌向前一推:“本人乃大定州领兵刺史,杰定将军古壶,这个可以叫出你们刘将军了吧?” “刺史大人,杰定将军?”这帮士兵大惊,小头目忙跑开,很快叫来一人,这人古壶面熟,去年来大定州时见他在刘争身旁,是个副将。 副将显然认得古壶,忙上前施礼道:“不知杰定将军驾到,请恕罪。” 古壶下马来,打量副将一眼问:“你们刘争将军呢?在干什么?” 副将吞吞吐吐道:“刘将军他在——在吃饭!” 古壶:“立即带本刺史去见他,我也肚子饿了,正好同他一起吃饭。” “这——”副将为难地看着古壶,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古壶从副将表情上看出了此中必有隐情,他冷冷一笑,盯着副将问:“怎么?本刺史,本将军,不配和你们将军一起吃饭?” “不是不是,末将这就带杰定将军去!”副将紧张地说。 古壶和侯戈跟着副将来到一屋前,离门还有几十步,古壶就闻到浓烈的酒气,同时听到里面传来有节奏的鼓声和歌唱声,门口立着两个持矛卫兵。 古壶一把将副将拉到一旁,大步奔过去,两卫兵刚要持矛阻拦,看到副将的手势,忙立正在门旁避让开来。 古壶进屋一看,两名士兵用手敲着鼓,刘争赤着上身,正和两女子又唱又跳,跳得忘乎所以,竟然没发现门囗的古壶,一旁的桌上酒菜杯盘狼籍。 两名敲鼓的士兵看见古壶,停止了敲击,这时刘争才发现门口铁青着脸的古壶。 “刺——刺史大人,杰定将军,你——你怎么来了?”刘争先是一愣,继而醉醺醺地摇晃到古壶面前问。 “本刺史本将军不能来吗?”古壶怒问道,同时拿出自己的官照牌一下子伸到刘争鼻子底下。 刘争一下子愣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盯着官照牌。 “副将来人,给我把刘争拿下,绑在柱子上醒酒!”古壶怒吼道。 “遵杰定将军命!”门外的副将应着跑进来,叫上门口的两卫兵,给刘争穿上衣服,绑到了屋中大木柱上,两个敲鼓的士兵和那两女子也被副将赶了出去。 古壶又命令副将:“让军中司马把各项部队训练记录及粮草使用记录拿来,我要马上查看。” “领命!”副将应着出去了。 很快,司马抱着一摞记录册进来了,古壶立即在案前查看起来,也不理会被绑在柱上的刘争。 被绑着的刘争看着古壶笑了几声,竟然垂下头睡着了,很快扯起的呼噜声。 古壶冷冷一笑,对侯戈耳语一番,侯戈把一把剑用绳系着悬吊在刘争悬着的头前,离他额头只有一两寸。 司马在一旁看着侯戈系这把剑,先是吓了一跳,继而谨小慎微地候在一旁看着古壶。 古壶则头也不抬地,不动声色地细细查看着所有记录。 约莫一个时辰后,刘争醒了,一抬头,鼻子差点碰到悬吊着的剑上,吓得“啊!”一下叫出声。 古壶听见了刘争的叫声,可他没抬头,继续查看着案上的记录。 “刺史大人,杰定将军,我错了我错了,请大人治罪!”刘争看着古壶大叫道。 “错了?治罪?”古壶抬头看着刘争。 “你是统管几千兵马的将军,反正天长大军又没杀过来,你喝点小酒唱点歌,招俩营妓取点乐,这有什么错?能治什么罪?摆上酒来,本刺史要和刘将军喝个尽兴!”古壶大吼道。 然后,古壶起身过去亲自解开刘争,又取下那把悬吊着的剑朝着十多步开外另一根木柱“嗖”一声投过去。 这剑“呯”一声刺入木柱,剑身晃了几晃,仿佛在向古壶挥手:“投得不错!” 刘争看看那把晃动的剑,又看看古壶,犹豫了一会儿,神色严峻起来,歪着头看着古壶:“大人威胁我?是要砍我的头吗” 第493章 与刘争比武 古壶:“不是威胁,是想同你比试比试。” “比试什么?”刘争眼前一亮。 古壶盯着刘争:“比试你最拿手的,一是喝酒,二是武功,怎么样?当然,如果你想来文的,愿意同我比试书法也可以。” 刘争急了:“就依大人,喝酒和武功,输赢怎么说?” 古壶微微一笑:“喝酒和武功两项里你只要赢了一项就算你赢我输,以后除非真正打起仗来,否则,你军中事务我决不插手过问,一切由你作主。” “如果两项你都输,就算你输我赢,你以后只要在军中,你必须戒了酒,滴酒不粘,还必须要把这四千兵给我练成精兵,否则军法从事,我决不对你手软,如何?” 刘争像初次见面似地打量着古壶问:“杰定将军此话当真?你虽有将军称号,却是文官。” 古壶一笑:“文官就不能拿剑?军中无戏言,刘将军若不信,我们可以立下军令状。” 刘争咬咬牙:“我信大人,就依大人你,如何比试?大人说。” 古壶:“先上校场比武,徒手或兵器,任你选。” “好,副将准备,我要与杰定将军比试!”刘争大声命令道,他心中暗想,你来就把我绑起来,我也要让你在比武场上掉掉面子。 “得令,遵命!”副将大声应着出去准备去了。 听说领兵刺史杰定将军古壶要与刘争将军比武,营内官兵沸腾了,几乎全都集中到校场围观议论,有人说刺史大人虽顶着杰定将军名号,实为文官,怎比得过身经百战的刘将军。 也有人说古大人没有金钢钻绝不敢揽这瓷器活,这位大宁怪杰肯定自有制胜怪招。 “古大人——古大人——!” “刘将军——刘将军——!” 比武还没开始场上士兵便自动分成两边开始为各自支持的人对阵呐喊,呐喊声似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刘争踏上作为擂台的点兵台,一看,集中在东南北三侧呼喊自己名字的士兵约占八成,喊声如雷,心中安慰,毕意是自己的兵。 而呼喊古大人名字的士兵在西侧,只有稀稀拉拉一百多人,虽然也在高声呐喊,气势则比自己一方明显弱多了。 刘争顶盔贯甲一身戎装立台上,一副悍将气势威武逼人,他势在必胜地看着西侧一小屋,古大人在里面换装准备还没出来。 刘争怀疑古壶会不会穿这一身盔甲,他盯着那小屋,内心充盈着不服和不满。 这位怪杰大人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可年龄要比自己小十多岁,又是文官出生,看上去就经不住三五拳,他怎敢主动提出比武,刘争不服又不解。 刘争更多的是不满,去年朝廷让自己归属古壶镇守大定州,他就一肚子怨气,这本就是个苦差难差,又只给五千老弱之兵,这不是把一块烂肉送到天长恶狼脚旁吗? 恶狼肚子饱时瞧不上眼不理这烂肉,要是肚子饿了,一口就把你吞了,来这里就是来送死的,可朝廷之命,他不敢不从。 来了又明知战不过天长雄兵,他便丧失了斗志,醉酒取乐混曰子,真要打起仗来,虚迎一战虚晃几枪,跑他娘的。 可万万没想到这位怪异的古大人会从天而降抓了自己玩忽职守的现行,真要按军法从事,还真够他喝一壶的,不砍头也会鞭打个半死。 更没想到古大人会主动提出比武比酒这两赌,这明显是对自已有利而对古大人不利,不知这位怪杰大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刘争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还没出来?刘争盯着那小屋,是不是后悔了,吓得不敢出来了? 刘争正有些得意和疑惑时,见那门开了,古壶大步走了出来,并没穿士兵给他送去的盔甲,仍然是来时的那身布衣装束,只是把头发和袖口裤脚口束了束,一身短打扮,提着一把剑,看上去也还精神。 古壶精神抖擞地大步上台来,对着刘争一抱拳。 刘争还礼,再看看古壶无盔无甲而自己全副武装,自己先脸红了:“大人你怎么——不穿盔甲?” 古壶微笑道:“不习惯,平常衣着更自在。” 你自在了我却不自在,这不让人说我欺负你吗?赢了也不光彩。刘争心中嘀咕着,三下五除二脱去自己一身盔甲扔一旁,朝古壶一抢拳:“我不能占大人的便宜,大人不穿盔甲,我也不穿,大人,先比什么?” 古壶淡淡一笑,耸耸肩膀:“在这军营,你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 刘争心中腾起一股火,虽然说你是我的主官,可这是私人比武,你这也太狂了,不教训教训你还不知道本将军厉害。 “大人持剑上来,那我们就先比剑吧,得罪了!”刘争说罢,也不客气,挥剑就冲古壶直刺而去。 刘争并不想真正伤到古壶,再怎么说人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但必须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所以他剑尖指向古壶的右肩,而不是胸部或喉部,力道也只用了六七分。 手出剑到,可刘争一下愣了,他竟然刺空了,面前的古壶瞬间不见了。 一侧头,古壶在自己右侧,刘争立即变刺为劈向古壶斜劈而去。 可这一劈又空了,古壶在身后,至于他是如何到自己身后的,刘争完全没看清楚! 是人还是鬼?刘争一下紧张起来,再不散大意,他还从没见到过动作如此快的人。 刘争急转身面对古壶,再次出剑。 这次古壶没躲,只用剑轻轻一撇,刘争的剑便滑向一侧,动作之快,刘争根本没看清。 刘争大惊,再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向古壶进攻,台下士兵的呐喊声也一浪高过一浪,有一些支持刘争的士兵,已经站到了支持古壶的士兵这一边来。 刘争的额头已浸出汗来,不是累出来的,而是怕出来的,因为他的每一招每一式进攻,都被古壶闪电般的动作轻松化解,古壶只淡定地招架,不还击。 “啊——”刘争心中一急,大吼一声,也不管剑术章法,只疯狂地以最快的动作朝古壶又刺又劈。 第494章 与刘争比酒 突然,刘争感到右胳膊一麻,“当啷”一声,手中剑脱手飞出落到两丈开外,古壶的剑尖直指自己胸口,只离两寸许。 “大人,我输了!真没想到你剑术如此高超,我服了。”刘争一抱拳,心悦诚服地说。 “刘将军,得罪了,你也剑术高超,只是心急了点。”古壶收起剑,也抱拳还礼道。 “还比什么?其他兵器?马战?徒手格斗?刘将军自选!”古壶微笑着问。 “不比了不比了,武功这一项我认输。”刘争红着脸说,他心里清楚,以古壶闪电般的身手,比什么他都得输,好在以古壶定的规矩,现在他还没真正输,不还有一项比酒量吗? 自己从来大定州就没一日断过酒,之前虽然已喝过酒,可早已醒了,更何况这一番比武活动了筋骨,此时正口渴想酒。这一项,定能赢! “上酒!”刘争大吼一声,台下副将带着士兵抱上两坛酒,拿上两个大碗,另两个士兵抬上一桌,酒和碗都放桌上,退了下去。 “大人,这酒又如何比法?”刘争看看桌上的酒坛,又看着古壶问。 古壶微笑道:“还是依你,你说怎么比就怎么比。” 刘争摆手:“我不能处处占大人便宜,比武依我,比酒依你。” 古壶:“那好,我们一人一碗轮着干,不能漏,不能吐,谁最先放碗谁输,怎么样?” “这——”刘争大吃一惊,如此喝法,哪是品酒喝酒,就是往肚里倒酒,古大人一来就上如此猛的比法。 这与刚才比武时主要靠招架的套路大不相同,这是主动进攻,这位大人真是古怪啊!可是,话已说出就得依人家,人家说怎么比就得怎么。 “如何?刘将军怕了?”古壶看着刘争挑衅地说。 “怕——?”刘争双眼圆睁,“只有酒怕我的,没有我怕酒的,兄弟们说是不是啊?”他转身看着支持自己的那方向的士兵大声问。 “是!刘将军海量!刘将军海量!”围观的士兵们山呼海啸般回答。 “上酒!”刘争大吼一声。 “咕咚——咕咚——”副将亲自把两酒碗倒满,全场士兵寂然,全都静静地瞪大双眼看着台上这两位顶头将军,无论谁先喝倒,都是他们期待的好看的热闹场面。 刘争双手端起一碗酒,朝古壶面前微微一伸:“敬大人!”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干了碗中酒,没有一滴漏下。 碗底朝天,滴酒不剩,放下碗看着古壶,满眼的挑衅。 古壶也端起酒碗,道一声“敬刘将军。”干始喝酒。 刘争直直地盯着古壶,古大人喝得不如自己那样猛灌,却也一口一吞有板有眼,滴酒未漏,刘争不由得暗自佩服。 古壶喝干酒,也亮亮碗底,滴酒未剩。 一旁的副将佩服地左右看了看二人,毫不犹豫地又将两酒碗倒满。 刘争同样说声“敬大人!”干了第二碗,第一碗下去舒服解渴,这第二碗下去觉得肚内暖乎乎,脸上也有些热乎乎。 看着古壶同样干了第二碗,刘争感觉酒劲与豪气同时上来,他毫不犹豫地端起第三碗,只说个“请”字便把酒倒进肚内。 古壶也说声“请”,镇定自若地喝下第三碗。 如此一来二去,很快便到了第八碗上,刘争心里请楚这己到了平常自己喝猛酒的最大量,浑身燥热,头有些胀,脑有虎懵。 摇摇头再看细看对面这位小自己十多岁的大人,只是脸红,却不摇不晃地看着自己微笑。 刘争知道自己今日遇到对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再难也得硬着头皮上,喝死也要喝。 刘争又端起一碗喝下,放下碗时身体晃得有些站立不稳了,他不得不把一只手撑在放酒的案上,可还是鼓足劲睁大两眼看着古壶。 他眼中的古壶也有些许摇晃,可他不知道是古壶在晃还是他自己在晃。 只见古壶端起碗,清楚地说了声“敬刘将军。”仍然不慌不忙地干了那碗酒。 此时,刘争腹内翻江倒海,心中似有团烈火在熊熊燃烧,脑里似有浓雾在飘荡在膨胀,双脚如踩在棉花上,眼前一切都在晃。 刘争强迫自己去端下一碗酒,可放在案上的酒碗在晃在飘在飞,他的手也如被风吹动的树枝在不停地摇晃。 好不容易让手指碰到了碗,可那碗似有千钧重,端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我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连只碗都端不起来吗? 刘争使尽平生之力,将那酒碗端了起来,可那碗上就像有油似地,一滑就离开手,“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扑通”一声,刘争也一头栽倒在台上。 “啊——”所有围观士兵一声惊呼,仿佛他们的将军被被人一枪挑下了马。 古壶亲眼看着刘争倒下去,他又端起案上一碗酒,对着地上的刘争说声“敬刘将军。”把碗中酒一饮而尽,稳稳地放下碗,对一旁的副将说:“把刘将军抬下去醒酒,好好服侍。” “遵杰定将军命!”副将抱拳道。 “哦——杰定将军胜!哦——杰定将军胜!”所有的士兵们都跳跃着呼喊…… 古壶稳重地走下台,向刚才换衣服的小屋走去,守在门口的侯戈要上前扶他,被他推开了。 古壶此时只觉得腹内有些胀,毕竟那么多碗液体灌进肚里,浑身发热,可头脑还算清醒,上台前,他在这屋里服用的那三颗解酒丹真不错,能把九成的酒精分解掉,真没白费他一番研制功夫。 古壶小解之后,一头栽到了床上,酲来再跟刘争这家伙算账。 古壶醒来时,一看天色,知道已经是比酒比武后的第二天早上。 “古哥,洗漱的水和早餐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刘争将军候在门外一阵了,你看是先吃饭还是先见他?”侯戈上前说。 “让他候着,晾一晾。”古壶说。 又过了半个时辰,古壶才走出屋来,一看,他呆立地上,只见刘争赤着上身单膝跪在地上,背上绑着两根荆条。 “刘争有罪,请杰定将军惩罚!”刘争抱拳大声说。 “你这是干什么?刘将军请起。”古壶忙上前扶刘争。 刘争不起来,大声说:“请杰定将军鞭责!” 第495章 连弩神威 古壶扶住刘争说:“刘将军已在心中鞭责了自己,这是最重要的,心上的责罚比身上的责罚更重要,自己的责罚比别人的责罚更管用,快快起来吧!” “不,刘争渎职,该打!”刘争反手拉下荆条朝自己背上左右开弓抽打起来。 古壶忙夺下他手中的荆条,把他拉起来说:“好了,打也打了,本将军命令你,起来到你大帐去谈军事吧。” “遵杰定将军命!”刘争站起来,总算露出了笑容,现在他是真心佩服古壶了。 两个进入将军大帐,刘争对着古壶拱手道:“大人不但文武双全,还酒量惊人,不愧为大宁怪杰,我彻底服了。” “以后如何治军如何练兵,一切唯大人命是从,我一定把这几千疲弱之兵练成强将精兵,让天长国不敢轻易来犯,请杰定将军下令。” “好!”古壶大声道:“刘将军有此壮志豪情,不愁精兵练不成,不愁强敌不敢来犯。” 接下来,古壶便和刘争商议起训练精兵之事。 练兵之事,古壶除了从书上学来的一些理论,其他也不太懂,他主要在听刘争说。 刘争一说起来,有条不紊滔滔不绝,古壶这才发现刘争确实是个将才。 刘争此前是对敌人强我弱,和手下兵少且弱的形势悲观,才借酒浇愁得过且过,只要有信心和兵器粮草保障,把这几千弱兵练成强兵也不是不可能的。 刘争说完,古壶击掌道:“刘将军不但韬略正确,且方案可行,大体就照你说的办,你只管放心练兵和密切监视天长动向,我保障你充足的粮草兵器和其他物资,另外,我再建议你以后要增练一种新式武器。” “什么武器?”刘争一下两眼放光。 “去看看就知道了,让士兵们到校场集合。”古壶说。 近千士兵再次集合在校场,当他们看见将军刘争和刺史古大人再次上台时,一下子炸开了锅。 “今天又要比什么?又要比什么?”他们兴奋地议论着。 昨日的比武和比酒让他们大开眼界,都说这位领兵刺史加杰定将军古大人是位怪杰,昨日观看了那两比,果然名不虚传。 文官将军与沙场武将比酒量比武这不能不说是“怪”,不但比了,还胜了,这不能不说是“杰”。 虽然昨日直接带他们的将军刘争输了,可古大人这杰定将军才是他们的大将军,两位将军哪位赢了他们都高兴,不过,怪杰古大人的赢让他们更新奇更兴奋。 众说纷纭中,刘争和古壶走上台来,两个士兵在侯戈的带领下抬来一个古壶让抬来的长木箱,另两个士兵被古壶安排在百步之外竖起了一个练箭用的木草人。 刘争明白了,古大人带来的武器肯定是弓箭,弓箭,这军中多的是,算不上什么新式武器,何必千里迢迢带了来。 古壶不说话,刘争也不便多问,古壶从木箱中取出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刘争愣了,却认不出这是什么武器。 古壶不动声色地把那些东西一番东拼西装,一件东西渐渐成型。 “连弩?!”刘争不禁脱口而出叫出声来。 “刘将军好眼力!”古壶说,“没错,这正是连弩,此前的诸葛连弩,一次连射十发,这是经过我改进后的连弩,重量只增加二成,射程增加一倍,能连射三十发,刘将军试试?” 刘争十多岁就从军,精通各种兵器,他一看着这连弩就手痒。 “好,我试试!”刘争上前仔细一看,这台连弩跟之前他用过的诸葛连弩大体相同,不同之处是这个箭匣更大,能装更多弩箭,再一拉,力道与弹性更强。 刘争瞄准木草人,那木草人在百步开外,估计就算强弓射去,也只是射到那里,杀伤力已没什么了,这弩能射到那里吗? 刘争质疑的目光看看古壶,古壶微笑着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发射。 刘争拉动了一直,手指头一扣,“嗖”一声,一支弩箭飞出,正中百步之外的木草人,弩箭并非强弩之末掉落地上,而是稳稳地扎进了那木草人的草后的木板之上。 百步之外能有如此杀伤力,那要是个真人,不死也得重伤,刘争从未见过杀伤力如此大的连弩。 刘争兴奋地连续拉动,连续发射,余下的弩箭“嗖嗖嗖嗖……”一支支连续飞出,把那草人从头扎到腿。 “好——”士兵们呼声雷动。 刘争放下连弩奔到那草人旁,握住一支弩箭,用了较大的力才拔出来,他知道,这箭要射到没穿盔甲的敌人身上,不死也会瞬间失去战斗力,这连弩太厉害了。 这时古壶也走了过来,接连拔出几支支箭后,古壶满意地点点头。 这台改进的连弩,弓上加了钢制簧片,弦没用传统的牛筋,而是用加了蛛丝的棉绳再用特制的药水煮过,弹性大大增强。 箭头和箭尾也经过了改进,增加了箭支飞行的稳定性,杀伤力和准确性也随之提高。 这是台连弩是早在横头县灭了蝉族后古壶设计并和木工坊鲁掌柜一起制作出来的样品。 “古大人。”刘争激动地对古壶抱拳道,“这连弩太厉害了,可惜只有这一架,也派不上大用场啊。” 古壶:“刘将军放心,这只是样品,可以让兵士学会如何使用,三个月后,大量连弩将运送到你军中。” “不但有这种单兵连弩,还有射程是这种几倍的双兵连弩,能射杀两百步之外的骑兵,还有大型弩车,能把胳膊粗的弩箭射进城墙。” “有你训练的,但你要注意,这些新武器的训练要秘密进行,不可让天长人知道。” “遵杰定将军命!有了你说的这些新式武器,我这几千兵能有上万人的战斗力,这样的将军,当着过瘾!”刘争激动地大声说。 “走,回帐去,我还有一事要问你。”古壶看刘争的斗志起来了,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将军大帐,刘争说:“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古壶:“还记得我去年介绍到你军中来的那个马驹的人吗?他现在怎么样?在哪里?” 第496章 视察哨所 “记得记得。”刘争兴奋地说。 “嘿!这家伙,怪着呢,第一天来时,还没进军营就露了一手。那日,营内一个步兵偷骑骑兵的马。” “上去刚跑了百十步,那马突然惊了,那兵一慌往下跳,脚被缠在马镫绳上,头朝下倒栽葱被马拖着跑出军营大门。” “七八个士兵都没拦住那马,正巧马驹刚到大门外,他只打个个唿哨,那马便停下来乖乖呆在地上,他跑过去救下了那个兵。” “我看了马驹带来的你的信,又听说了他止惊马救士兵的事,便留下了他,看他喜欢马,武功也不错,我便把他编入骑兵派到凌原哨所当了个伍什长,之后便没再见过他,大人要见他,我派人把他叫来。” 古壶:“不,不用了,还是我去找他,凌原哨所在什么地方?” 刘争取出地图指给古壶:“这里,离此地三百里,在一个山峦上,北望天长草原,能监视天长动静。” “山峦下是一条商道,可盘查出入境的过往人员,一个要害之处,我看马驹人机灵勇敢,便让他带五十人守这哨所,半年了,也还平安无事。” “但愿真无事。”古壶自言自语道。 “要不要我陪大人去?”刘争问。 古壶摇头:“不用,你守好你的大营,我自去。” 前往凌原哨所的路上,古壶此前高高悬吊的心终于放了一些下来,他此前非常担心刘争这几千兵形同虚设,对天长全无防御能力。 现在看来,刘争还是有将才的,只要激起他的信心和给予足够的后勤保障,这几千兵还是能在边关筑起一道篱笆墙的,虽然篱笆墙算不上长城,可好歹有一点阻挡的,聊胜于无。 要是范义伟那里的民兵能按设想的组织成功,以后在这大定州练成数万精兵,筑起一道钢铁长城甚至转防为攻也不是不可能的。 带着对未来的畅想和谋划,古壶一行直奔凌原哨所而去,古壶真想早点见到马驹这个“通马语者。”看看这人究竟是不是可造之才。 终于到了凌原哨所所在地,远远地停住,古壶在马上用千里昭望过去,哨所在卡住商道的那个山口右边山峦上,居高临下扼住要冲,的确是个好地方。 商道上不时有商队经过,看来大宁与天长的商贸还算正常,双方所需,商道无界,于民有利,这是古壶乐见其成的,无论如何,边关道上见到商队来往穿梭总比见到军队来往穿梭让人放心一些。 山峦上的哨所是一座圆形的堡垒,垒上高高的木杆上吊着一块大布幌,上书“大宁国”三个大字。 虽然看上去像路边酒馆幌子,却有国旗之仪,古壶会意地笑了,他手朝那里一指,对侯戈和定伯说:“走,上哨所!” 两马一车沿商道走了两三里,便拐上去哨所的道路。 山峦不高,上哨所的道是一条能过两辆马车的便道,虽是便道,路面却平整干净,车马行走不颠,可见马驹在此处管理得不错。 一行刚往上走了百十步,突然跳出三个士兵手持长矛拦住去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古壶心中欣慰,这马驹,有警惕,比之前见刘争时强。 古壶下马来朝两士兵抱拳问:“请问三位,此处可是大宁国的凌原哨所,管事的头儿可是叫马驹?” 士兵一听,更加警觉地打量三人一番,上前两步,长矛直指古壶,一士兵说:“边关重地,闲人免进,快离开!” 古壶笑了:“好!像当兵的,我非闲人,我是你们伍什长马驹的熟人,烦请通报一下。” 古壶看出不亮明身份这俩兵哥决不会让上去,于是掏出精铜官照牌递给士兵。 这士兵认真看了官牌,似有怀疑地把官牌还给古壶说:“请先生稍候。”对另士兵说:“你们俩看住他们,我去通报。”说罢转身跑向哨所。 古壶这官牌上,一面铸有“大宁国大定州刺史杰定将军古壶”,另一面铸着他本人的头像,是朝廷专门特制的官员“身份证”。 这位识字的士兵显然看出了他的身份,可还县没有立即放他们上去,看来马驹立的规矩确实严格,且得到了严格的遵守,不错! 没多久,刚才那士兵带着一个人跑下来,古壶一看,来者却并不是马驹,他心头一怔,马驹小子跟我摆架子? 来人跑到古壶面前拱手道:“我是哨所副伍什长,请大人再出示一下你的官牌。” 古壶再次掏出官牌递上,副伍什长对照官牌仔细打量古壶确认后,双手把官牌奉还给古壶,然后抱拳郑重地说:“大宁国大定州凌原哨所副伍什么李扬,见过刺史大人杰定将军。” 古壶微笑着抱拳还礼问:“你们伍什长马驹呢?怎么没见他?” 李扬左右看看,犹豫了一下,上前靠近古壶小声说:“我们伍什长他——他没在哨所,他偷马去了。” “什么?这——”古壶大惊,“这马驹搞什么名堂?” 李扬抱拳道:“请将军进哨所,我再详细向将军报告。” “嘿嘿!”古壶笑了,“这个马驹,有意思,走吧,去看看你们这哨所。” 哨所果然是个全石头砌成的坚周的圆形堡垒,三丈多高,最高处有个了望台。 只有一道铁皮门,最上面是城墙似的垛口,中上部还有数个不大的射箭口,堡垒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进了门,可以看出这是个三层建筑,一层是马厩,外壁上挂满兵器。二层住人,三层防御。有几个士兵在上面走动。 十多个士兵正在天井似的圆形内院中对练。 爬楼梯上到二层环廊,“将军,里面请。”李扬把古壶带到二层一间挂有“伍什长室”牌子的门前说。 古壶再看其他房门旁,都挂有诸如“卧室”、“厨房”、“洗澡房”、“库房”等等牌子,心中赞扬马驹管理有方。 进入伍什长室李扬这才把马驹做的事一一向古壶讲来。 第497章 马驹偷马 原来,马驹才来这个哨所时,只是普通一兵,哨所只有两匹马,还只是用来向大营报信用的,马驹很喜欢马,主动请求当马夫放马养马。 不久后的一天,马驹放马未归,哨所弟兄们找了他几天都未找到,大家都以为马驹带着马当逃兵跑了。 在第七天夜里,了望的士兵发现一群马向哨所奔来,以为是天长兵来袭,忙叫醒所有人准备战斗。 结果惊讶地发现带马群前来的只有一人,这人竟然是马驹,他带回了一共三十匹马,进哨所后,他才告诉大家,这些马全是他从天长偷来的。 后来不久,马驹又带上几人去天长两次又偷回几十匹马,哨所五十人,每人一匹,多的马悄悄卖了换成粮草。 今年开春不久,原来的伍什长被调回大营,马驹被任命为伍什长。 当了伍什长后的马驹,除了带着士兵们训练马术让人人都成了熟练步骑两通之兵,他还对偷马一事上了瘾,又陆续带人去偷过几次,这不,几天前刚带了五人出去,现在还没回来呢。 古壶听完,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他就不怕被天长人抓住?偷来那么多马又如何处理了?” “这——”李扬摇摇头,“他偷马那哪是偷?天长的马就像是他自己养着的,他只要一唤就跟他走了。” “天长人到死也不知道马是如何丢的,至于偷来的多的马如何处理了,要他才清楚,将军想知道,只有等他回来了你问他。” “他何时能回来?”古壶问。 “这可说不准。”李扬说,“他以往那几次出去,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这次已经出去五天了。” 古壶坚决地:“那我就住在这里等他。” 这晚上,哨所天井院里,侯戈在和几个士兵切磋武艺,定伯在给一些士兵讲古。 古壶则带着大个到了最高处的了望台,哨所也养有两条狗,一条在底层门后,一条在顶层了望台旁,大个上来,很快便跟了望台这狗凑到了一起。 夏夜清凉,月色朦胧,古壶放眼眺望,大地苍茫,万籁俱静,地阔人稀的边关一片苍凉。 仰望夜空,半个月亮在灰蒙蒙的群云间时隐时现,仿佛迷路的孩子在寻找回家的路。 月光照大地,何处是我家? 一股浓浓的思乡之情像如水的月光漫上古壶心头,可是,我的乡关它在何方? 是坐尿坝那个有母亲兄嫂和妹妹的地方?还是梦中那个有母亲和姐姐的地方? 这两个地方都是家乡又都不是,古壶问着自己,却寻不到答案。 “来了来了!”古壶的思绪被一旁了望的哨兵的叫声打断。 古壶顺着哨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前下方六个骑士正策马奔向哨所,骑士中有人打来一声响亮的唿哨,了望的士兵也回了一声响亮的唿哨。 “是马驹回来了吗?”古壶问哨兵。 “是的,是伍什长他们回来了。”哨兵激动地说。 “可就只有六人六骑,他们这次没得手?”古壶奇怪地问。 哨兵神秘地说:“这个,将军就得亲自问我们伍什长了。” 古壶一怔,赶紧下楼去,站在天井院内风灯下静静地看着进哨所的门。 终于,门开了,古壶一眼认出,第一个牵着马进来的人便是马驹,古壶不动声色,依然立在风灯下。 副伍什长李扬上过去还没开口,马驹便一眼认出了古壶,他愣了愣,随即大步来到古壶面前,激动地抱拳大声喊道:“杰定将军,不知杰定将军驾到,有失远迎,请将军治罪!” “马驹!”古壶上前两手拍在马驹双肩上,笑着说:“好你个马驹,你罪大了,快去填饱肚子,来你的伍什长室见我,看我怎么治你的罪。” “遵杰定将军命!”马驹声若洪钟。 马驹一行去吃饭了,古壶在伍什长室等着,才一会儿,马驹嘴里还嚼着就进来了。 古壶再次打量着马驹,不但比原来更强壮了,如今有了军人气质,更有将才之相了,古壶心中甚感欣慰,可他还是黑沉着脸说:“你堂堂大宁军中伍什长,怎么变成了盗马贼?如实说来!” “将军都知道了?嘿嘿!”马驹搔搔头,笑了,张口想说,似乎又怕说错挨训,情急之中,左手打了自己嘴巴一下,似乎觉得不该打,右手又打了左手背一下。 看他窘成这样,古壶忍不住笑了。 “杰定将军,事情是这样的。”马驹见古壶笑了,这才放松了下来。 马驹受到古壶的赏识来到军营,心想反正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以了无牵挂之身和一身武艺和通马奇技,决心要在军中干出一番大事,一是向古大人报恩,二是向天长讨回血债。 来到哨所后,他看哨所虽有五十精壮之兵,却只有两匹用来与大营联络的马,要是天长骑兵来袭,别说迎战,就是两腿车轮般飞转逃跑都逃不过天长骑兵,只有被天长骑兵砍下头来的份儿。 于是,他萌生了偷天长马的心思,刚产生这一想法时他有些犹豫,虽然家里穷,他从小受大人教育从没偷过别人东西,他明白一日行窃,终身是贼。 可转念一想,自己要偷的是敌国,是仇人,偷来的马是为本国军队当坐骑,而不是自己享用。 如此一想,他不但心安了,而且心中升起一股英雄豪气。 一天,他主动要求出去放那两匹马,挨到天黑时,他趁着夜黑风高,快马疾行,一天半后,终于发现了一个天长人的牧场。 天长人的马群,估计至少人上千匹马,他悄悄潜行靠近,匍匐在地上,他双手围在嘴旁发了几声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是他从小练就的对马儿的呼唤,常人听起来像是一种低沉的怪兽的叫声,可这叫声里隐藏着只能马才听得见的呼唤。 马群边缘有几匹马听见他的呼唤后,静静地小步朝他走来,听话地围绕在他身旁,而天长人守马的狗丝毫没有察觉,更不说帐篷里熟睡的人了。 就这样,他神不知鬼不觉偷得了二十八匹马,连同他原来的两匹,他带着三十匹马成功地回到了哨所。 第498章 富源里命案1 当了伍什长之后,马驹又带人去天长偷过几次马,共偷得近三百匹马。 “这些马你都如何处理了?”古壶惊讶而又迫不及待地问。 马驹笑了:“当然不能全喂在这哨所里,我找了一个可靠的马贩子,把两成的马送与他让他有利可图。让他以他的名义,把那八成的马带到大宁国乡下分散到农户家养着。” “农户养的这些马可以干活,下的小马驹归农户,以后军营需要这些马时,再让这个马贩子把马收回还给我,如此一来,我这里不用出力出钱养马,可到用时却有马用,如此三全其美。” “好一个三全其美!好一个马驹。”古壶笑着擂了马驹肩上一拳,“你为了壮大军队,为了大宁国,虽说这种偷盗的方式难以见人,可偷的是敌国的马,这不算偷,这是为国建功。” “只是——你想过没有?要是让天长人知道是你偷了他们的马,恐怕——不但你这哨所保不住,可能还会引起大麻烦。” 马驹:“当然想过,首先,我一次只偷几十匹,还不是在一个牧场偷,而是在几个牧场,一处只偷几匹。” “天长人马多,走丢几匹马或被狼吃掉几匹马也是常有的事,他们不会太在意。再说,就算他们发现马是被人偷的也不一定找得到我们这儿来。” “就算真找到这儿来了,大宁这边只需把责任全推给我,说我为私利偷马谋财,大不了把我交给天长人,我寻机逃之夭夭,让他天长人天上去找我?” “用心良苦,难为你了,兄弟。”古壶拍拍马驹的肩膀,感慨地说。 “大人你——”马驹激动地看着古壶,“你叫我兄弟?” “是,你是我的兄弟。”古壶紧紧抓住马驹的胳膊说:“兄弟,你不要再去偷马了,再熬一熬,熬过秋收之后,大定州会有更多的财力物力。” “到时我会正大光明地在军中配备战马练出精骑兵,到时候,这小小哨所肯定是不够你折腾了,你应该有一方更大的天地。” “大人你是说我还能干更大的事?”马驹两眼闪出光芒。 古壶笑道:“当然,你的心有多大,你的天地就有多大。” 激动的古壶与激动的马驹兴奋地交谈着,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低声细语,说到兴奋处,不由得击掌而呼,直到凌晨方才尽兴而散,各自睡去。 第二天,古壶一行离开凌原哨所,往桃川县而去。 一路上,看着生机勃勃的田野,古壶想到在富源里安家落户的范义伟一族,也应该在那块土地上生根开花了吧?古壶真想马上看到范义伟在富源里当里正当得怎么样了。 “古哥,这范义伟一伙,本是暴民被关进了牢里,你为何又如此重用他?给了他们安身落脚之处还让他当了里正?”并排在马上的侯戈不解地问。 古壶纠正道:“谁天生就是暴民?他们不是暴民,是难民!走投无路才做出出格的事,那不是他们的错。范义伟为人正直,还是个能人,这人能帮我大忙,当个里正太小了。” 一路晓行夜宿,不日便到了桃川县地界,古壶并不惊动地方,三人以寻常路人的打扮,直奔富源里而去。 那片肥沃的土地再次出现在眼前,去年冬天来此查缴富源山庄庄主付连川时,古壶曾惊叹这一片沃土的富饶,当时是冬日,如今是夏季,古壶再次为这片土地的盎然生机而惊叹。 田野广阔葱翠,村廓稠密繁荣,炊烟袅袅扯出鸡犬之声,孩童欢叫闹出安宁之境,古壶多么希望大宁处处都是如此繁荣安宁之地,他缓马走着,愉悦地欣赏着,随意地畅想着。 付边川被判终身监禁,几月前已经患病死在牢中,要是他有灵在天,看着眼前的富源里,不知作何感想。 终于,有“富源里”三个大字的牌坊出现在眼前,古壶记得去年来时,这牌坊上是“富源山庄”四个字,那时,这一大片土地房屋都是大庄主付连川一家的私有财产。 如今,这里的五万多亩田地属于两千多户,一万多人,古壶心中冒出一句话“大家富才是真的富。”话没有出口,而是化成了脸上的一丝微笑。 见有几个人从牌坊下走过,古壶下马来拱手向其中一人打听道:“请问你们这富源里的里正是不是叫范义伟呀?” “没错,我们里正是叫范义伟。”那人打量着古壶,“客官找范里正?” 古壶:“是的,我是他一位朋友,远道而来拜访他,请问他家住在哪里?”古壶指着那一片稠密的房子问。 “你见不到范里正了,唉——”那人遗憾地看着古壶摇摇头。 古壶大惊:“为何,范义伟他——?” 那人道:“他杀了人,背着人命呢,被关进县衙大牢了,你要见他,去大牢见吧。” “什么?他杀人被关进牢里了?”古壶再次拱手道:“大哥,你给我讲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说:“他是里正,也是有妇之夫,却与王跛子的老婆勾搭成奸,被王跛子捉奸捉双,他仗着自己是里正,一掌就把王跛子打死了。” “前天才发生的事,这不,关进大牢里了,杀人偿命,你这朋友啊,等着砍头吧,你要还想知道更多啊,去他家里问吧,他家就在那里——那里。” 村人给古壶指了个大致方向,摇着头走了,边走边自言自语:“真没想到,看上去挺好的一个人,原来如此无耻狠毒。” 古壶看着离开的那人的背影,一时愣在原地。 侯戈靠近古壶揶揄地小声说:“你还说范义伟为人正直,你看这——闹出这等丑事。” “闭嘴!”古壶楞了侯戈一眼,“怎么回事还没弄清楚,只听一面之词,岂能妄下结论?我不相信我会看走眼,进村去,我定要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 “古大夫说得对。”定伯开腔了,“我见过范义伟那人,我看他也不像做那种无耻之事的人。” 古壶严肃地说:“是不是那种人得查清楚再说,他要真是那种人,我会亲自问斩,要不是,我得亲自还他个清白,这不仅是他的事,也是我的事。” 第499章 富源里命案2 古壶带着满脑子疑问,一行三人进得村来,打听着找到了范义伟家,一看,热闹。 范家院子里正聚集着一群人,人人脸上都布满忧愁,估计都是范氏族人。 古壶没说话,直接走进去,进院刚走几步,有人认出了他,惊喜地喊道:“刺史大人,好了好了,是刺史古大人来了,族长有救了。” 古壶知道,是去年他送范氏一族离开定州城时,有些范氏人见过并记住了他。 “大人,大人救我们族长啊,大人——”院内这群人齐刷刷给古壶跪下哀求。 屋内闻声出来几位老者和一个满面愁容的女人,女人旁边跟着一个小男孩,古壶认出这是范义伟的妻子林氏和小儿子范清。 “起来起来,乡亲们快起来。”古壶赶紧上前搀扶其中几个年长者,可他们长跪不起。 “求大人救我们族长,我们族长是冤枉的,他没有杀人,他没有杀人啊!”范氏族人哀号道不肯起来,林氏牵着儿子和那几位长者也到前面来跪在古壶面前。 古壶见劝不起范氏族人,他大声说:“范氏乡亲们,我不是特意来救你们族长的,我是有事来找他,他出事的事我刚才在进村前听人说才知道。” “我虽然身为大定州刺史,也不能随便说谁有罪就有罪,说谁无罪就无罪,你们的族长也是富源里的里正。” “如果他真杀了人真有罪,我也救不了他,也不会去救他,自有王法国法惩罚他。” “如果他是被冤枉的,我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他清白,乡亲们要是信得过我古某人,就请起来各自回家,这事既然被我撞上了,我就一定把这案子查个清楚明白了才走。” “要是连古大人都信不过,天下就没有信得过的官了。”一个长者大声说,“大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大伙就起来回家吧,我们等着古大人的消息。” 长者说完这话,人们才纷纷起身,叫着“古大人”,向古壶拱手作揖后离开。 古壶看见范义伟的小儿子范情怯怯地看着自己,想着当初病得奄奄一息的模样,如今却长得虎头虎脑,禁不住上前蹲下摸着他的头问:“小子,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是给我治病的大夫,也是分田地给我们范氏的大定州刺史古大人。”范清脆生生地说,大眼睛看着古壶。 “哈哈,好一个小机灵鬼!”古壶笑了,“你相信你爸爸范义伟是个坏人吗?” “不相信,我爸爸不是坏人!他是好人!”男孩坚定地说。 古壶:“要是我查出来他真是一个坏人呢?你说该怎么办?” “那——那——”男孩搔着头,抬头看着他的母亲,他母亲说:“不用看我,我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那——那就用王法国法惩罚他!”男孩捡着古壶刚才的话说。 古壶曲起食指刮了刮男孩的鼻梁说:“我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也决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记住了吗?” 古壶这话是说给孩子听的,也是说给孩子的母亲听的,他现在不敢断定范义伟是无辜的,他要让范义伟的家人清楚自己的做事原则,以免恩人变仇人。 “记住了!我要去玩了。”孩子答应着跑开了。 “嫂夫人,请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给我说一遍。”古壶起身对范义伟的妻子林氏说。 “是!”林氏应了声,然后吩咐大儿子帮侯戈和定伯喂马收拾行李准备客房,吩咐儿媳及女儿准备饭菜招待客人,之后对古壶说:“大人屋里请。” 古壶看林氏行事有条有理,知道这是个沉着稳重的女人,她的话该好好听一听。 林氏把古壶让进客厅坐下,亲自上了茶,然后对着古壶深深鞠了一躬。 “嫂夫人,不必多礼,有话尽管说。”古壶伸手虚扶道。 林氏:“大人给了我范氏一族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此前我没亲自谢大人,这一躬是代表范氏一族谢大人。” 古壶:“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本就是为官者的职责,就别再提谢了。还是说说眼前的事吧,你们来这里生活得如何?范大哥这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嫂夫人相信他是坏人吗?” “唉——”林氏长叹一声,“我当然不相信他是坏人,可是,他确实打了王跛子一掌,王跛子挨了他一掌后,确实当场就死了,这都是别人亲眼所见,我怕我丈夫是过不了这个坎了。” “请嫂夫人从头至尾细细说来。”古壶听林氏这一说,心里也沉沉的。 “他是个热心人,喜欢帮人,可事情就出在这热心二字上。”林氏一脸忧戚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自从去年接受古壶的安顿离开定州城后,范义伟带着族人,带着从民鑫商社借来的钱粮,带着对刺史大人满怀的感激和对未来的希望,一路来到桃川县城见了桃川县令递上古壶出具的文书。 县令遵命把范氏一族带到富源山庄,当众宣布范义伟为富源里里正,把牌坊上的“富源山庄”四个字换成了“富源里”。 把从富源山庄没收的近千亩非法开垦的田地和没收的房屋分给范氏,每人分到了六七亩,范氏一族欢天喜地在此安家落户。 范义伟把自己家里的事全交给夫人,他白天黑夜地忙公事,照着户籍一一登门拜访每家每户,了解各家情况,有困难和纠纷当即解决,公平公正,不畏强户不欺弱户。 他还组织青壮成立了“民团”,民团维护治安解决纠纷捉拿盗贼,一个月下来,全里便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不但如此,谁家有了自家完成不了的,需要劳力的大事,范义伟都亲自带着民团成员主动前去无偿帮忙。 范义伟不但精明能干,还毫无里正的架子,男女老少都可以跟他随意说笑,即使开了过火的玩笑他也毫不介意。 不到三个月,他这外来户里正便赢得了百姓的众口称赞和县令大人的信任,范氏一族也在富源里真正立住了脚。 村里的王跛子一家却是有些与众不同。 第500章 富源里命案3 王跛子从小就调皮捣蛋,十二岁时上树掏鸟蛋摔成了跛子。但他这人头脑灵光,走路不方便他就骑着马跟人四处贩卖牲口,比腿脚正常的人赚钱还多。 几年前,王跛子二十岁时,不知从哪儿带回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成了家,人们都说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于是叫这女子“牛鲜花”。 牛鲜花给王跛子生了一儿一女,可王跛子对牛鲜花却并不待见,稍有些差池,轻则破口大骂,重则拳脚相加,三天两头打。 这牛鲜花有时也还口还手,可女人哪里打得过男人,常常被王跛子追打得躲到邻居家才算了事,两口子的事成了左邻右舍茶余饭后的笑话谈资。 王跛子家离范义伟家不太远,其间也就隔着七八家人,范义伟来富源里当了里正后,有几次牛鲜花被打时,她便跑到范义伟家来躲着,求里正为她做主。 追到范家门口的王跛子不敢进来,范义伟就请他进来吃饭,吃饭喝酒时教训王跛子,说男人打女人不算本事,打自家女人更不算本事。 经过范义伟的几次劝训后,王跛子打媳妇的次数少了,两家人关系还更好了,牛鲜花经常来范家串门,找林氏聊天。 前天中午,林氏去族中堂弟家帮忙做事,才去不到一个时辰,有人急急地跑来告诉她,丈夫范义伟在王跛子家把王跛子打死了。 林氏急急赶到王跛子家时,听说人在楼上,她急急上楼,果然见王跛子躺在楼板上,已经死了,牛鲜花正扶尸痛哭。 范义伟坐在一旁发愣,四五个人围着范义伟,看样子是不让他逃跑。 有人对林氏说,范义伟与牛鲜花有奸情,两人在楼上行龌龊之事,被王跛子捉奸在床,范义伟恼羞成怒,一掌打死了王跛子。 林氏当场质问范义伟是不是像人说的这样,范义伟愣了一阵,似有难言之隐,他没正面回答林氏的质问,只是说:“王跛子是因我而死的,身为里正,我应该罪加一等,叫民团团丁来,押我去县衙自首。” 就这样,范义伟当时就让几个民团团丁捆绑了自己,用马车拉上王跛子的尸体,去县衙自首了。 “古大人。”林氏讲到这里时已是泪流满面。 “我和我夫君相濡以沫十多年,我不相信他是那种人,此前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沾花惹草的事,可这次,他打死人的事就摆在眼前,还是另外跟着王跛子一起去捉奸的人亲眼所见。” 族中长者都让我去定州城求你救他,可我知道,如果他真犯下死罪,他就罪有应得,所以我没有去找你,不成想你却来了,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吧。” 古壶听到这里,沉吟了一会儿,拱手道:“嫂夫人是明是非,知道理之人,令人敬佩,我这就去县衙,见县令,见范兄,一定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林氏施礼道:“有劳古大人了,我夫君他真若是罪有应得,我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毫无怨言,若不是,求大人还他清白。” 这时,林氏女儿和儿媳正好做好了饭,三人吃了饭,古壶让定伯留在林氏家中等待,他叫侯戈带上医箱,二人策马直奔桃川县城。 到达县城时已是黄昏时分,二个径直来到县衙。 古壶问守门差役:“你们赵县令可在县衙?” “你们是什么人?”差役打量着二人。 古壶亮直接出了官照牌:“我是大定州刺史,带我们去见县令。” “是,大人请跟我来。”差役忙带着二人进入衙门,直接去县衙后院。 赵县令一见到古壶,大吃一惊:“古大人,你这么快就到了?” 古壶一怔:“你知道我要来?” 赵县令忙把古壶让进屋:“我知道大人对范义伟很器重,他出了这事后,我立即派人去定州城向你报信,照路程算来,报信人今天应该刚到定州,没想到你如此神速就到了,你该不会是飞来的吧?” 古壶笑了:“我没接到你的信,我这几天离开定州城外出视察已经多日,今天刚到桃川县,碰巧听说范义伟犯了人命官司,就赶来你这儿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意!”赵县令听了古壶的话,仰头叹道,“范义伟这案子遇到大人,真是天意啊!”接着,赵县令说起了案情。 当看到范义伟让人捆绑着用马车拖着一具尸体来到县衙投案自首时,赵县令大吃一惊,指着尸体问范义伟:“这个人是你杀死的?” 范义伟摇摇头:“我没杀他,我只打了他一掌,他就死了,可——可他不该死啊!” “你为什么要打他?”赵县令急问。 范义伟:“他们说我与他的女人有奸情,来捉奸,他提着菜刀上来就砍我,我退让了几次,让无可让时,我被迫还击推了他一掌,我只想把他推开,没想到他倒下很快就死了。” “那你与他女人究竟有无奸情?”赵县令问。 范义伟摇头:“到这份上,说什么也没人信了,不说也罢,人是死在我手上的,县令大人依法办事便是,是我罪有应得。” 此后,赵县令再问什么,范义伟都不再回答了,赵县令看上去这案子简单明了,可又隐隐觉得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于是暂时把范义伟收监,立即派人去向古壶报信。 “你如何觉得这案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古壶看着赵县令问。 赵县令:“其一,范义伟这人,自从我奉大人你的命令把他们范氏一族安顿到富源里之后,我曾多次与他接触过,我觉得他不但精明能干,还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做出那种不耻之事。” “其二,从他那句‘到这份上,说什么也没人信了’这句话里,我听出了他似乎另人隐情,可再问他,他却什么也不说了,大人来得正好,你去问他,他可能会说。要不我现在就命人把他提来,你问问他?” 古壶想了想,摇头道:“你叫人准备份上好饭菜,我去牢里看他。” “是!遵大人命!”赵县令应到。 第501章 来龙去脉 古壶和侯戈带着食盒在一间单人牢房里见到了范义伟,古壶首先看到的,是范义伟背向席地打坐的背影。 “范兄!”古壶轻轻叫了声。 范义伟闻声回过头来,一见是古壶,起身走到铁栅门前,对着古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人,我——我辜负了你,你砍了我这颗狗头吧。” “范兄!快快起来,快快起来!”古壶让牢卒打开门,赶紧进去把范义伟扶起来。 想到数月前在刺史府衙与范义伟畅论时事指点江山,没想到此时却在这牢里相见,古壶感慨唏嘘,心头一动,眼眶湿润起来。 “范兄,饿了吧,先吃饭。”古壶让侯戈把饭菜摆上。 范义伟苦苦一笑:“这两日县令大人倒是没亏待我,但这好菜好饭可不能浪费了,不饿也要吃。” 范义伟说着埋头大口大口吃起来,不看古壶,也不说话,仿佛把所有的力气都用以了咀嚼上。 古壶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范义伟,他在犹豫,要是范义伟真摊上这杀人偿命之罪,要不要救他? 不救吧,失去这忠实能干的人才太可惜,救吧,又有违国法,不只有州县官员和百姓无数双眼睛盯着,还有朝在乌天权何立群等那帮老贼的眼睛盯着,他们定会借此大作文章,这真是进退两难啊! 还是先听听范义伟说说事情真相吧,古壶相信范义伟不会对他隐瞒什么。 范义伟吃完饭,把嘴一抹,朝古壶拱手道:“大人问什么?说吧,我把心窝子里的话全掏出来给你。” 古壶:“首先,我想知道你答应我的组建民团的事怎么样了?”古壶先问这个问题而不是先问人命案的真相,还是有一点私心的。 他是想让范义伟知道他们之前谋划过的大事业,让他对未来还抱有信心,之后再把该说的,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出来,而不是看到自己打死人了就凭一时义气,放弃自己救自己的机会。 果然,范义伟一听这话,眼里闪出亮光:“回大人,我在富源里一安顿下来,就以里正的名义,用大人安排给我的资金组织民团,目前,一万多人口的富源里共有团丁八百人,个个都是精壮。” “我按军中的那套规矩任命了伍长、什长、伍十长、和百夫长,除了里内里外巡防盗贼,还解决邻里纠纷,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团丁们都明白这是为自己的家园为自己的亲人做事,都不偷懒,练武有劲,比武更有劲。” “除了在富源里,我还与周围的五六个里的里正合议,在他们那里也建立了民团。现在那几个里加上富源里的,共有两千多团丁。” “我时不时去那几个里帮着训练,照此下去,不出两年时间,仅这桃川县就能训练出近万团丁,要是再有充足的兵器和马匹,这些团丁在需要的时候真能当军队使用。只是我这——” 范义伟说到这里时,脸色突然暗淡下来,如同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火上突然被泼上了一盆水。 “范兄。”古壶伸手压在范义伟的双肩上,“你一定要把这桩人命案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包括所有你觉得奇怪之处和你的怀疑,你的疑问,只要有一丝一毫搭救你的机会,我都会全力争取,明白吗?” “明白!”范义伟点头。 接下来,范义伟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日中午,范义伟正在家里教小儿范青识字时,村里的胡三跌跌撞撞的跑到他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里正,不好了,牛鲜花上在她家楼上上吊了,你快去看看吧。” 范义伟一听,丢下手上的书就往王跛子家跑。 进王跛子家时,屋内不见王跛子,楼下没人,胡三指指楼上。 范义伟急急地爬上牛鲜花家楼上,一看,果然屋梁上吊着个绳套,牛鲜花衣着不整地躺在床上,看样子像死了。 范义伟过去俯身伸出手指拭牛鲜花的鼻息看是死是活。 牛鲜花突然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他一个不防,被牛鲜花翻身压在床上,“里正哥哥,你想死我了。” 牛鲜花在他身上扭动着,脱他的衣服,也脱自己的衣服。 范义伟明白过来之后,骂着“不得无礼。”要推开牛鲜花,可牛鲜花像狗皮膏药一般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他虽然身强力壮,一时间竟也不得脱身。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有人吼叫:“捉奸啊,打死这对奸夫淫妇。”王跛子提着菜刀,带着三个手握棍棒的人冲上楼来。 “好啊,你个范义伟范里正,到我屋里来糟蹋我的女人,你就是这样当里正的?打死他们,两个一起给我打死!”王跛子怒吼着挥着菜刀就砍范义伟,另三人也棍棒交加袭来。 范义伟用尽全力挣脱水蛇般缠在自己身上的牛鲜花,边躲着袭击边对王跛子喊:“不是这样,我没有糟蹋你的女人,胡三告诉我她上吊了,我是来救她性命的。” “救她性命?”王跛子一手扬着菜刀,一手指着范义伟吼。 “上吊?我女人不是好好活着吗?你睁眼说瞎话,就算救人,有你那么光身子在床上抱着救你吗?你当我是傻瓜啊,我要杀了你!” 王跛子胳膊转得像车轮,菜刀闪着寒光朝范义伟砍来。 范义伟闪身躲了几下,其他三人的棍棒也朝他打来,以他的武功,他完全可以几招就把他们几个打趴下。可他不能,事情没说清楚,他不能伤着人。 王跛子越砍越凶,范义伟寻个空档,左手挡住王跛子挥刀砍来的右胳膊,右掌往他左肩上推了一掌,想把王跛子推广开再作解释。 王跛子“啊啊”地叫了两声,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越来越软,眼看就不动了,那三人吓得停止了攻击范义伟,直直地盯着王跛子。 范义伟愣了愣,他知道王跛子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是个不要脸不要命的人,他怀疑王跛子这是在讹他。 可看着王跛子越来越不行,他还是上前扶起王跛子叫道:“王跛子,你,轻轻一掌你都受不了吗,你可不能死,你和我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第502章 另有蹊跷 王跛子用最后的力气抬起眼皮看着范义伟说:“姓范的,你欺人太甚,我——我本来只想——你——你却要我的命,你——太狠毒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王跛子头一歪,死了。 被人当众“捉奸”在床,虽说他没“奸”,可衣衫暴露的一男一女缠抱在床上,谁又能说这不是“奸”呢? 几双眼睛亲眼看见他打了王跛子一掌,又亲眼看见王跛子挨了他这一掌后倒下一会儿就死了,谁能说这人不是他杀的呢? 如此一想,范义伟绝望了,他任由那三人大呼小叫叫来村人,任由人们吼他骂他把他推出去,最后,他主动让团丁绑了他带着王跛子的尸体来县衙自首。 古壶静静地听完范义伟的讲述,他从中隐隐感觉到了一些疑点,其一,牛鲜花见丈夫带人冲上楼时仍然死缠住范义伟不放,一般女人遇此情景,不是吓得逃跑就是跪地求饶,而她却如此死缠乱打,这女人真不简单。 其二,王跛子临死时说“我本来只想——”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什么? 其三,就是范义伟那一掌是打在王跛子肩上,这样一掌真能要人命吗?是出手者武功太高了?还是被击者太不经打了? 古壶想着想着,不禁脱口问道:“你推王跛子那一掌用了多大力道?” 范义伟:“也就三成,我只想把他推开,没想过要把他打倒,更没想要打死他。” “你用当时的力道,推我一掌试试。”古壶说。 “这——”范义伟愣愣地看着古壶,不知所措。 “推呀,照我说的做,用当时的力道。”古壶起身,面向范义伟。 范义伟也起身面对古壶:“大人你这是——?” 古壶:“我只想试一试那样一掌能不能置人死地。” 范义伟摇头:“别说古大人你,就是其他普通人,那一样一掌也不会置人死地,连倒都不会倒,只是那王跛子腿脚不好,那一掌便把他推倒了,也许倒地时还伤了头,谁知道呢?总之他死了,我推那一掌后他就死了。” “别管那么多,你推我便是。”古壶说。 “那——我就推了?”范义伟看着古壶。 古壶点点头,范义伟便推了古壶右肩一掌,古壶后退了两步便立定了身子,这一击就是普通的一击,并没有特别的。 他之所以坚持让范义伟推自己一掌,是刚才他突发奇想,会不会是范义伟有什么特殊的武功,自己都不知道就把别人打死了,这时看来,那真是普通一掌。 “王跛子有没有其他什么疾病?”古壶问。 范义伟摇头道:“他虽然身子单薄,腿又残疾,可身子骨挺好的,东游西荡胡吃海喝,没听说他有什么病。” “这——”古壶凝思了一会儿,说:“范兄先歇息着,我还要从其他方面查一查。” “大人不必太为我费心,事已至此,大不了法办我便是。”范义伟抱拳道。 古壶摇头:“不只是为你费心,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小不了,我越来越觉得这一案子不简单,这是在我大定州境内犯的命案,我是大定州刺史,我有责任把每一件命案查个水落石出,清楚明白。” 古壶离开牢房,回到赵县令房间,赵县令忙亲自捧上茶:“大人,他说了吗?” “说了。”古壶把范义伟讲的事情经过大致给赵县令说了一遍,问:“你如何看这案子?” 赵县令思虑片刻,说:“如此说来,至少奸情一说,范义伟是冤枉的,王跛子夫妻俩这是设好的圈套要范义伟钻,不是另有所图就是想讹范家钱财。” “这个并不难,把那女人捉来一审便知。那一掌虽是实情,可是,若定成过失致死而非故意击杀死,范义伟便可保得一命,古大人看如何?” 古壶没回答赵县令,他突然问:“王跛子的尸体现在在哪里,可曾验过?” 赵县令拿出一卷宗给古壶:“在县牢停尸体间,仵作已经验过,被范义伟击中的右肩有轻微淤青,后脑勺有倒地时的碰伤,其他并无异常,而这两点,正好说明王跛子是死于范义伟那一掌。”赵县令为难地看着古壶。 “走,我要再验验尸体,多准备些灯,我要看个清楚明白。”古壶对赵县令说。 “遵命,我陪大人去。”赵县令说。 古壶在停尸体间见到了王跛子的尸体,他命人把尸体衣服全脱光,从让侯戈带来的医箱里取出自己特制的羊皮手套仔细检查起来。 先看了肩上和后脑上的伤,果然有轻微淤痕,可从那伤势来看,根本不足以致死。 古壶边查看边凑近用鼻子闻,也没闻出什么毒药之味。 查看到王跛子的脚心时,古壶心中咯噔一下,把灯拨亮再凑近一看,右脚心上有个小洞,像是被钉子扎了一下。 “噫!这是怎么回事?”赵县令也发现了这个钉伤。 古壶让侯戈取来自制的柳叶刀,沿这钉伤划开,里面出现一团暗红色,再凑近仔细一闻,他一下站了起来,肯定地对赵县令说:“王跛子是被毒死的,毒就是从这钉伤进入体内的。” “毒死的?”赵县令大吃一惊,“什么毒?仵作如何没验出来?” 古壶:“这种毒药很少见,一般人连听都没听说过,这毒药名叫蛇行散,无色无味无臭,能从任何一处的伤口进入人体血管,进入后,像有无数小蛇在人体内爬行,故名蛇行散。” “中毒者只痒不痛,但能很快置人于死地,这药无臭无味,又从脚心这不起眼的小伤进入,仵作没发现也情有可原。” “无臭无味,大人刚才又是如何嗅出的?”赵县令惊讶地问。 古壶笑了,指指自己的鼻子道:“上天给我了一付狗鼻子。” “大人真会说笑。”赵县令也笑了,“既然如此,此案得重审,我立即命人把那个去叫范义伟,说牛鲜花上吊的胡三,和跟着王跛子去捉奸的那几个,还有事主牛鲜花一干人等全部捉来,大人来亲自审问。” 第503章 拿人 古壶点点头:“本刺史当主审,赵县令当副审。” 从牢房回到县衙后院,虽然天已快黑了,赵县令命捕快立即去富源里捉拿那一干相关人等,看着捕快出衙,古壶心中有些忐忑。 刚才的发现,说明王跛子的死并非范义伟那一掌打死,而是死于一场精心的谋杀,也是精心设计的针对范义伟的一个陷阱。 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高这么一个局陷害范义伟?这些都还是个谜。 而设这迷局的人,既然用到了蛇形散这种极为稀罕的毒药,又以从脚心钉入这种难以让人察觉的方式害死王跛子,可见真凶非同一般,自己今日到达富源里的消息已经传开,相关人等会等着被抓吗? 古壶叫过侯戈,对他如此如此一翻交待,侯戈点点头离开了。 赵县令请古壶到后院他自己家中,吩咐下人做了一桌子菜,和古壶边喝酒边讨论案情。 “唉——”赵县令长叹一声,“这案子,要是依我此前判断,王跛子死于范义伟那一掌是铁定的,范义伟,就算能撇清奸情一事,至少得判个过失致人死。” “现在看来,草率,我这县令还是过于草率啊!惭愧,实在是惭愧,大人虽比我年少许多,却能明察秋毫,不愧为是我大宁怪杰,下官真心佩服,敬大人!”赵县令双手捧杯敬古壶。 “赵县令谬赞了,此案才开始侦办,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古壶喝了杯中酒,转换话题问道:“撇开范义伟涉王跛子一事,赵县令对范义伟此人及他任富源里里正以来的所做所为有何看法?” 古壶想知道赵县令对民团一事的看法,组建民团之事,既不能让人人都看穿这是在建立后备兵源,藏兵于民,又需要得到县级地方的认同与支持。 以后不单是桃川县,其他郡县也要组建起来,没有兵,保家卫国抵抗天长只是一句空话,可这事又不能让天长看破,光天化日之下行秘密之事,这真是考人智慧。 赵县令放下酒杯,竖起大拇指道:“能人,这是个能人,这人真能想,半年时间,在几个乡里组建了几千人的民团。” “青壮们有了正事做,游手好闲的人少了,乡里地方治安好了,百姓安居乐业一片赞声,我这县令,不但当起来好当多了,而且脸上也有光,这是个难得的人才。” “这次他犯下人命案,我遗憾得一夜没睡,幸好大人发现了另有蹊跷,他这次脱了干系,我打算以后让他帮着在桃川各地都组建大大小小的民团。” 古壶听得这话,欣慰地笑了,举杯道:“赵县令有远见,你要把这事当成一件大事来办,给予人力财力物力的支持。” “民团安县这一开先例之事在桃川县如果做成功了,你得好好总结其中的经验教训写成策文与我,我会在全大定州推广这一做法,这将是赵县令的大功一件。” 赵县令激动地起身拱手慨然道:“刺史大人放心,做这利国利民之事是县令本职,我一定办好!” 古壶端起酒杯起身道:“赵县令勇担重担,令人敬佩,敬你!” “谢刺史大人!”赵县令端起酒杯,两人一干而尽。 又谈了一阵王跛子一案情后,古壶才来到赵县令专门安排的客房歇息,累了一天,上床很快便入睡了。 睡梦中,古壶骑在战马上,挥着长剑,率领数十万雄兵铺天盖地向天长国杀去,旁边的大旗猎猎飘展,大旗上面“大将军古壶”几个大字闪闪发光…… 古壶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的,一睁眼,发现天已经亮了。 “大人,大人。”是赵县令的呼唤声,古壶赶紧穿好衣服去开门,赵县令边拱手边扑进屋来。 “禀报大人,昨夜派出去拿人的捕快回来了,只拿来了胡三和跟着王跛子去捉奸的那三个人,牛鲜花这女人不见了,里里外外找了找不到,这女人,一定是负罪潜逃了。”赵县令急急地说。 古壶心中一怔,幸好,昨夜他派出的侯戈。 古壶镇定地说:“一个女人,量他也跑不了多远,你安排人继续寻找,准备一下,我们先审拿来的这几个人。” “是!大人洗漱后吃了早餐准备审案,下官先告退。”赵县令说罢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身着刺史官服的古壶和身着县令官服的赵县令坐到了大堂里。 “啪!”古壶一拍,“堂下何人?各自报上名字和年龄来。” “草民胡三,富源里人,二十岁。” “草民李四,富源里人,十九岁。” “草民张才,富源里人,十八岁。” “草民田根,富源里人,十八岁。” 古壶:“你们与死者王跛子是什么关系,一一说来!” 胡三说他是王跛子家隔壁邻居,另三人说是王跛子的常在一起玩的朋友。 古壶让先把那三人带下去,留胡三在堂内。 古壶:“胡三,是你去告诉范义伟牛鲜花上吊,让他去看的吗?” 胡三:“是的,大人。” “你是如何知道牛鲜花上吊的呢?如实说来。”古壶语气严厉。 “这——”胡三左看看右看看,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古壶再次拍响醒木:“胡三,人命关天,你还不快快从实说来,否则这杀人之罪,你也脱不了干系。” “我说,我说,大人,我如实说。”胡三吓得磕了个头,“我家与牛鲜花家只一墙之隔,我家里穷,至今未说亲事,牛鲜花被王跛子打时,常常躲到我家来,次数多了,我便看上了容貌姣好的牛鲜花。” “可是她是有夫之妇,我不敢造次,于是在偷偷墙上凿了个洞,偷窥牛鲜花。那日上午,我听见牛鲜花又被王跛子打了一顿,这次她没跑到我家来,王跛子打完后就出去了。” “后来我从墙洞中偷窥到牛鲜花换衣服,换好衣服后她在梁上悬了绳子就上吊,我吓坏了,我又不敢马上过去救他,怕别人知道我在偷窥,情急之下我就跑去找范里正,带着他去救人。” 第504章 令人费解 “范里正上楼后,我悄悄跟在后面上去,发现牛鲜花没有死,正抱着范里正在床上打滚。我就赶紧跑回了家,后来才听说王跛子被范里正打死了,事情就是这样的,大人,王跛子的死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望大人明察。” 胡三说完,不住地向古壶磕头。 古壶挥挥手:“别磕了,你若无罪,不用磕头,你若有罪,磕头也无用,先带下去。” 胡三被带下去后,古壶命带上李四。 古壶再拍醒木:“李四,你是如何跟着王跛子去捉奸的?你们是怎么知道牛王跛子家屋内有奸情,去了又发生了什么,从实说来。” “是,大人。”李四说,“我家与王跛子家相隔不远,互相都能看见对方的门,那日中午,王跛子来我家,说刚跟牛鲜花干了一架,来找我喝酒。” “我们俩在家里喝了一会儿酒,在家门口玩耍的我的侄子跑来说,刚才看到两个男人到王跛子家去了,王跛子先没说什么,过一会儿,他说不对劲,让我叫上张才和田根去他家看一下。” “我们来到他家,在楼下就听见楼上有男女的哼叫声,王跛子急了,提来菜刀,让我们也拿了棍棒跟他上楼去捉奸。” “我们上楼后,范义伟和牛鲜花还在床上搂在一起,王跛子骂着扑上前就砍范义伟,我们也用棍棒打了过去。” “范义伟强壮,武功又高,我们没伤着他,王跛子却被他一掌把打死了,范义伟也欺人太甚了,到人家奸人妻还把人打死,求大人为我们死去的朋友王跛子做主,砍了那范义伟的狗头。” “哼!该砍头时自然会砍头,谁也跑不掉,”古壶说,“你们既然是王跛子的朋友,你告诉我,王跛子为什么经常打他的女人牛鲜花。” 李四怔了怔,说:“牛鲜花是王跛子贩卖牲口时从外地青楼里赎出来的,两人成家后,王跛子发现牛鲜花不能生育,又担心牛鲜花重操旧业来勾引男人,就看牛鲜花看得很紧。” “只要他怀疑牛鲜花向哪个男人抛了媚眼或者多说了几句话,回家就会打那女人一顿,牛鲜花长得漂亮,他又舍不得休妻,休了他也重新找不到女人,所以就常常这样打打闹闹过日子,大人,我知道的就这些。” “明白了,你下去吧。”古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命人把李四带下去。 接着又分别带来张才和田根一审,这二人跟李四说的一样。 古壶听完,给赵县令使个眼色,赵县令命把胡三等四人单独关押,然后跟古壶一起回到后院书房。 赵县令叫人上了茶,对古壶两手一摊道:“大人,刚才四人所讲,跟范义伟说的情况大同小异,可——这些都跟那根置王跛子于死地的铁钉无关啊,这可如何是好?你为何不问铁钉之事呢?” “也许,从牛鲜花嘴里能问出点别的什么,只可惜这女人不见了,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呢?这里面一定有鬼,那铁钉究竟是什么人如何钉到王跛子的脚心里去的呢?” 赵县令冥思苦想,古壶也在想同样的问题,这确实令人费解。 两人都没说话,边啜着茶,边绞脑汁。 突然,一个差役跑了过来:“大人,二位大人,衙门外来了一群人,嚷着说要把王跛子的尸体拉回去安葬。” “哦——”古壶诧异地站起来,对赵县令说,“走,出去看看。” 县衙大门口有一辆马车两匹马,围着七八个人,正对着守门的差役地说着。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乡亲们。”古壶大声喊道,“我是大定州刺史古壶,有什么要求你们派个代表过来说,吵吵嚷嚷得谁也听不清楚。” 那群里出来一个年过花甲拄着拐杖的老者,老者慢吞吞地边走边打量,走到古壶面前,拱手向古壶行礼,古壶也忙拱手还礼问:“老人家您是——” “回刺史大人,老朽是死者王跛子的本家堂叔,名叫王齐贤。”老者说着再次向古壶拱手。 “可怜我侄儿从小残了腿,如今又被披着里正人皮的歹人范义伟羞辱残杀,今日我族人前来,一为请求官府严惩凶手杀人偿命,二为要回我侄儿尸身,运回富源里去入土为安,求刺史大人和县令大人允准。” 赵县令看看古壶,意为请示。 古壶看这王齐贤虽显老态,却衣着整齐从容镇静,说话有理有节不卑不亢,这是一位历经沧桑见过大世面的老者。 古壶上前一步,恭敬地对着王齐贤拱手道:“老人家,您的两个请求,本刺史都理解,其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官府一定对杀害您侄子的凶手处以依法严惩,这点请您老人家放心。” “其二。”古壶直视着王齐贤说,“运回您侄儿安葬之事,现在我们暂时还不能答应,恐怕得再过些日子才可以。” “哦——这是为何?”王齐贤惊诧地看着古壶,“请刺史大人明示。” 古壶:“因为这案子还没有了结,死者尸体作为最重要的证据还需留在官府,等结案后才能让入土。” “什么,还没有了结?”王齐贤声音一下大了起来,“众目睽睽,里正范义伟亲手打死我侄儿,这还有什么不能了结的?” “我们都知道他范氏一族来自外地,一来官府就给他们分房分地,还任命他为里正,他必与官府中人相熟。难道——难道官府想庇护凶手范义伟不成?请刺史大人给个说法,大伙说是不是?” “是——给个说法,给个说法。”王氏那群青壮齐声喊道,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喊,喊声引来更多的人,县衙大门两边很快被人群堵断。 古壶不得不再次打量这位气度不凡出语不凡的长者王齐贤,他再次隐隐地觉得,王跛子一案远远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古壶让差役搬来一条长凳子,他站上去大声说:“老人家,乡亲们,静一静,请听我说,我这就告诉大家事情的真相。” 第505章 勘查现场 人群立即安静下来,无数的目光都投向古壶。 古壶:“事情是这样的,范义伟确实打了死者一掌,可那一掌并不是造成死者死亡的原因,我们发现了死者的死亡另有原因,所以,现在死者暂时不能入土,范义伟也不会放。” “这件案子,官府正在全力调查,富源里王氏来准备运尸体的人,作为原告旁证证人,也暂时不能回去,捕差,请王氏来人入县衙配合查案。” 古壶说着,对立在大门两旁的捕差一挥手:“请他们进县衙。” 捕差立即蜂拥而上,把王齐贤和同来的那帮青壮围了起来。 “苍天啊,这什么世道什么官啊!不惩办凶手却抓受害者家属。”王齐贤仰天高喊,双臂伸向空中,那帮青壮立即围护着他,愤怒地瞪着古壶和捕差们。 古壶走到王齐贤面前大声说:“老人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抓你们关你们,你们是作为原告和证人进衙,老人家若真是明事理之人,便不该胡闹,否则,真要犯下咆哮搅扰衙门之罪了。” 古壶此言一出,王齐贤和族人方才安静下来,青壮都看着王齐贤,王齐贤无奈地点点头。 “把王氏之人请进衙门,其余人等尽快散去各走各路。”古壶对捕差大声命令。 王氏之人被带进去后,衙门口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古壶并没进衙门,看着散去的人们,他陷入了沉思。 牛鲜花失踪,王氏连夜赶来要运回尸体,而在自己来到桃川之前,王跛子的尸体已经在县衙放了两天。 范义伟自首时带着尸体,当时王氏人并没要求不能带走尸体,尸体在县衙的这两天也不要求安葬,现在却来要求,这是为什么呢? 看着天上飘过的一团乌云,古壶觉得这是一团疑云,正笼罩在自己心头。 “大人,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赵县令的询问打断古壶的沉思。 古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摘下腰间天机牌在手上转了几转,心中已经定了主意。 古壶靠近赵县令小声说:“你在县衙把那个王齐贤和王氏其他人分开软禁,另外再派两个得力捕快选三匹好马,立即跟我去富源里一趟,我要去查看案发现场,如果侯戈回到这里,让他就在县衙等我。” “遵命!”赵县令手一拱,郑重地说。 古壶和两捕快三骑快马出了县城门,一路绝尘直奔富源里,进里时,天色已黑,古壶先来到范义伟家。 林氏一见古壶,又惊又喜,连忙让把三人让进屋:“大人,我夫君他怎么样了?” 古壶微微一笑:“嫂夫人放心,他好着呢,在牢里也没受苦,我已经重新验过王跛子的尸体,他的死别有原因,此番赶回富源里,我就是来找这原因的。” 林氏一听,泪水横流:“苍天有眼,我夫君有救了?” 古壶:“等我找到真凶,他就可以回家了,嫂夫人给我们弄些吃的,一路奔波,肚子咕咕叫了。” “嘿,你看我昏了头了。”林氏拍打自己脸上一下,赶紧去做饭,定伯听见古壶回来了,忙过来给古壶打了招呼,又去帮着林氏烧火做饭。 古壶三人吃了饭,和定伯一起让范义伟的大儿子带路,打着火把来到王跛子家。 王跛子死了,牛鲜花失踪了,这里又是凶案现场,屋内空荡荡的,空得有些瘆人。古壶让两捕快一个守门前,一个守屋后,他和定伯一人打把火把在屋内查看起来。 这个家一左一右两偏房,正房进屋是堂屋,堂屋里都是些普通陈设,堂屋左手角有一驾木梯上楼,当时事发的地方应该就在这楼上。 古壶举着一把火把沿木梯上楼,楼上一张大床,床边一个有抽屉的柜子,柜上有铜镜和一些女人用的胭脂粉盒,另一侧竹竿上挂着衣服。 这是王跛子夫妻的卧室,陈设简单,连楼板都没镶嵌合拢平整,就这么随便铺上去的,走起来有些木板还在活动,板与板之间的缝隙至少能塞进大拇指,可见这王跛子真是不料理家,不正经过日子的人。 四下查看之后,古壶并没发现异常之处。 “古大夫,你究竟要找什么?”定伯问。 “我也不知道要找什么。”古壶苦笑道,“我只觉得在这案发现场应该能找到什么,是线索吧。” “找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找半天,你真怪。”定伯也一笑。 古壶看着定伯沧桑的脸,突然问:“定伯,老人家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你知道一种名叫蛇形散的毒药吗?” “知道。”定伯张口就答。 “知道?”古壶一怔,愣愣地看着定伯,“定伯,我说的是一种要人命的毒药,名叫蛇行散,你可不能随便敷衍我。” 定伯正色道:“我哪里在敷衍你?我真的知道,这毒药可厉害了,无色无臭无味,但只要有些伤口,这毒药就能顺着伤口进入人体内,据说中毒的人感觉像有无数条小蛇在体内爬,只痒不痛,可是几下就会收了人命。” 古壶惊喜地站起来:“对对,就是这毒药要了王跛子的命,我也只是从书上知道蛇行散,定伯是怎么知道的,这药很稀罕吗?” “当然稀罕了。”定伯笑道:“我在康王府和景王府当奴之前,曾在一位朝中大臣家中当奴。” “这大臣的一个妾跟府中一个侍卫偷情被这大臣发现了,于是赐死这对男女,用的就是这种叫蛇行散的毒药。” “那大臣说这毒药非常稀有非常昂贵,念旧情不让他们痛苦,我亲自看见那对男女被大臣用蘸了药的剑在手指上轻轻划了一下,那对男女很快就倒在地上,没多会儿就死了,死了这两男女还一个看着一个笑呢,可见只痒不痛是真的,呀,我要下去小解一下再上来陪你。” “你请。”古壶笑道。 定伯下楼后,古壶仍坐在这楼板上思索着,那铁钉是如何钉到王跛子脚心上的呢,王跛子当时不活蹦乱跳地带人上这楼来捉奸吗? 第506章 原来如此 如果说是范义伟钉了王跛子脚心,那么跟着王跛子来捉奸的另三个肯定要说这事,这他们一个字都没提,这不可能是范义伟干的。 再说,如果范义伟这么做,何必一定要钉脚心呢?随便哪里轻轻划个伤口就行,如此稀罕昂贵的毒药,范义伟也弄不到,他也没这个动机。 如果说是王跛子进门前被人钉伤了脚心,以这药的药效,他也不可能跟范义伟厮打那么久而没事,应该早就死在外面了。 如此说来,王跛子被伤脚心只能是在这楼板上与范义伟厮打这段时间,这—— 正在这时,下楼小解的定伯回来了,当定伯举着火把一步步走进堂屋时,火把的亮光从楼板的缝隙里穿上来进入古壶眼中。 “啪——”古壶心头一亮,像突然开了一盏灯,他一巴掌拍到楼板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兴奋地叫出声来。 定伯上楼来,奇怪的看着古壶:“你怎么了?刚才响那一下,我以为你跟谁打起来了。” “我知道了定伯,我知道了凶手是从哪里下手的。”古壶兴奋地说,“当时王跛子等四人与范义伟打斗时,真正的凶手在楼下,凶手一直在从楼板缝里观察上面的打斗。” “在范义伟推王跛子那一掌的时候,凶手用蘸了蛇行散毒药的铁钉从板缝里刺了王跛子脚心,王跛子当时“啊啊”地叫了两声,一声是因为挨了一掌,另一声是因为几乎同时脚心挨了一钉。” “真了不起,这凶手真了不起,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一点不差,完美的嫁祸于范义伟,这凶手,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古壶激动地在楼板上来回走动,不停地搓着手。 “听你说这么多,你好像知道了凶手是谁,真凶究竟是谁?”定伯也激动问。 古壶:“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很快就可以了,谢谢你定伯,是你下楼去小解又回来提醒了我,你这泡尿,值!要不是这,我一时怎么也想不到这儿。” 定伯开心地笑了:“如此说来,我那泡尿立功了。” “哈哈哈——”古壶大笑:“有功之尿,有功之人,给你记一功。” 古壶叫上定伯下楼来,吩咐两捕快:“连夜返回县城!” 定伯说:“我也跟你们进县城吧,我在这里没事干,去县城或许可以帮你跑跑腿。” 古壶看了看天:“现在黑灯瞎火的,定伯你明天带着大个去吧,我们有急事先走一步。” “听你的,路上小心点儿。”定伯答。 几人回到林氏家中,林氏急切而期盼地问古壶:“大人,找到线索了吗?” 古壶微微点点头,林氏欣慰地笑了,眼里突然闪出泪光,她吩咐大儿子收拾房间让三人在这儿过夜,古壶挡住了,说要连夜赶回县城,林氏赶紧准备些干粮让三人带上。 古壶和两捕快披星戴月上了马急驰而去,定伯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摇头感叹:“这刺史当得,没日没夜的了,没见过像你这么当官的。” 林氏也感慨地说:“古大人这样的官,以前听都没听说过,我范氏前世积了德,让我们遇到古大人。” 古壶一行赶回县城时,刚好天亮开城门,虽然一夜奔波,古壶精神倍增,一路上,他的怀疑目标越来越清晰——胡三! 胡三说他在墙上凿了个洞偷窥牛鲜花,可古壶在查看牛鲜花屋子时,并没有发现这样的洞,哪怕是很小的洞也没有发现,可见胡三在撒谎。 再有,胡三把范义伟带到王跛子家后,只是让范义伟上楼,他并不上楼,后来王跛子等人来捉奸时也没有胡三跟上去,他完全可能躲在楼下偷偷下手。 回县衙立即再审胡三,古壶主意已定。 古壶刚回到县衙,赵县令便来了,“大人一夜辛苦,可有收获?凌晨时分,侯戈回来了,我照大人的吩咐让他等你,此刻还睡着呢,要不要我去把他叫醒来见大人。” 古壶一听侯戈回来了,知道他一定有消息,说:“我去看他。” 古壶走进侯戈房间时,侯戈还没睡醒,知道侯戈也奔波疲倦了,但他还是走向侯戈的边,刚走两步,侯戈惊醒了,一翻爬起来,见是古壶,忙说:“古哥,你回来了,我——” “你找到牛鲜花了?”古壶问。 “找到了。”侯戈点头。 “人呢?”古壶问。 侯戈摇摇头:“死了。” 古壶大惊:“怎么回事?怎么就死了呢?” 侯戈说,他听了古壶的吩咐,尾随去拿胡三等人的捕快去富源里,古壶说捕快在明处,他在暗处,捕快拿人顺利便罢,要是遇到其他节外生枝的情况,他便在暗中帮助捕快。 捕快到前脚进富源里,侯戈后脚也跟了进去,他像夜出的蝙蝠般飘飞在暗处观察动静,捕快先拿了跟着王跛子捉奸的那三人,又去拿牛鲜花和胡三。 侯戈看见捕快拿了胡三又去牛鲜花家,却没找到牛鲜花,捕快们四处向人寻找也没找到牛鲜花,侯戈也在暗中四下观察,也没发现牛鲜花。 捕快们没拿到牛鲜花,只得带着拿到的胡三等四人离开了。 侯戈留了下来,他暗中观察一阵后潜入牛鲜花家,屋内没人,他又上房四处观察。 突然,他发现了一个人影背个包袱向匆匆向村外走去,近一些看,是个女人,但不能确定是不是牛鲜花。 待跟踪到一片树林旁,侯戈在后面喊了一声:“牛鲜花,哪里去,站住。” 那女人吓得站住了不敢再挪动半步,怯怯地说:“我站住了我站住了,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侯戈上前用剑指着牛鲜花:“我不是打劫的,我是官府捉拿人的官差,牛鲜花,刚才县衙捕快找你,你躲到哪里去了?” “我——我没躲。”牛鲜花的声音发颤,不停地四下观看。 侯戈:“你没躲?那这半夜三更的你到哪里去?你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肯定与你丈夫王跛子的死有关,走,跟我去县衙。” “我——我是死者之妻,杀人的是那个范义伟,你们官府为什么来抓我?”牛鲜花已经镇静下来,语气强硬地反问。 “为什么抓你,你去问刺史大人和县令大人,走!”侯戈抖抖剑尖。 第507章 金花 “走就走,反正与我无关。”牛鲜花咕哝着往侯戈剑指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几十步,突然“嗖”一声飞来一支箭,正中牛鲜花胸口,侯戈大惊,发现前方一条黑影飘然而去,他立即飞身追了上去。 黑影轻功了得,时而地上时而树上,侯戈要是紧追不舍也能追上,可他不知牛鲜花的死活,他知道牛鲜花是重要的证人,只得放弃黑影回到牛鲜花身旁。 牛鲜花已经奄奄一息。 “胡三,胡三这个冤家害了我。”牛鲜花捂住胸口说。 牛鲜花经常被王跛子打骂,离她家最近的是隔壁胡三家,胡三跟着其兄嫂生活,牛鲜花被打时,最多的便是躲到胡三家去,与胡三接触多了,两人竟暗中相好起来。 一月多前的一天,胡三趁王跛子外出办事时,到牛鲜花家与她幽会,不料被突然返家的王跛子捉住,王跛子打不过胡三,便要胡三赔他钱。 王跛子要价太高,胡三拿不出,便当着王跛子和牛鲜花的面出了个主意——讹诈范义伟,他说范义伟是里正,有钱又要面子,只要拿着范义伟的把柄,不但能一直讹他的钱,还能听话地为他们办事。 王跛子被胡三说动了,又强迫牛鲜花配合他们一起讹范义伟,牛鲜花被王跛子当场捉了奸,只得答应。 于是有了以后几次牛鲜花被打躲到范义伟家去求助,有了前几天那次对范义伟的讹诈,可是,牛鲜花做梦也想不到王跛子被范义伟一掌打死了。 刺史古大人在当众说要亲自查办此案后,牛鲜花害怕了,昨日,胡三的兄嫂和侄儿都走亲戚去了,胡三便把她叫到他屋里,一是偷情,二是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两人打算安埋王跛子后,卖了房子私奔到外地,胡三还给和牛鲜花一朵黄金雕成的花,说这是他们以后谋生的本钱。 正商议时,听见捕快来拿胡三,牛鲜花躲进了胡三家一个柜子里,捕快拿到胡三后没再搜屋里,她躲了过去。 她听见捕快进到她家去拿她,就一直躲在胡三家听动静,捕快在她家找不到人离开后,她偷偷回家收拾了个包袱便跑了出来。 牛鲜花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些,断了气。 古壶听了侯戈的讲述,此前对胡三杀害王跛子的怀疑更进了一步,他沉思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问侯戈:“牛鲜花的尸体呢?你如何处理了。” 侯戈:“又想这尸体可能是你破案的证据,想带回来给你查验,我怕胡三在富源里还有其他同伙,就没有去找定伯用马车。” “我用马驼着尸体回到来,直接带回县衙来又怕那些在我前头去的捕快怀疑我为什么背着他们行事,让赵县令也对我们生出嫌隙,我想先回来问你怎么办。” “就把尸体暂时寄放在城外一个小寺院里,说是我的亲戚,回来时赵县令说你去了富源里,你告诉他让我等你,不过,牛鲜花的包袱我带回来了。”侯戈说着拿过一个包袱给古壶。 古壶点头:“你行事更小心,思虑更周全了,不错!” 侯戈搔着头笑了:“还不是跟你这怪杰学的。” 古壶打开牛鲜花的包袱,除了几件衣服,还有一些铜钱和两件首饰及一朵小碗般大小的黄金花朵。 这应该就是胡三送给牛鲜花的金花,像一朵盛开的花朵,金光闪闪,底座上还有精细的龙纹,手上一掂,至少有两斤,要是胡三和牛鲜花私奔出去,这金花足够办个小营生或吃几年的。 胡三哪来如此贵重的金花?古壶心中又升起一团疑云? 把金花放回包袱里,古壶告诉侯戈:“你可以去把牛鲜花的尸体运回县衙了,赵县令那里我自会跟他解释。” “是!”侯戈应着去了。 古壶吃了早餐,又用冷水擦了澡,虽然一夜未眠,身心却立刻精神起来,他吩咐赵县令,立即提审胡三。 “胡三。”古壶围着胡三转了两转。 “你害得本刺史好苦,你说你在墙上凿了个洞偷窥牛鲜花,本刺史亲自快马去查看了牛鲜花家与你家相隔的那面墙,墙上根本就没有你说的洞,你如何解释,说!” 胡三浑身一震:“大人你——你亲自去查看了?” “当然!你以为呢?说,为什么撒谎?你是怎样知道牛鲜花上吊的?”古壶吼道。 胡三埋着头不敢看古壶,古壶看见胡三的身体在颤抖。 古壶:“不是你看见牛鲜花上吊,而是你和王跛子及牛鲜花合谋好了,骗来范义伟讹骗他钱财,是这样的吗?” 胡三:“不是,大人,我们没胡讹范义伟,牛鲜花上吊,是我在隔壁听见的,她哭着闹着说不活了,说要吊死给王跛子。” “编,你接着编,哼!”古壶冷冷地说,“撒谎都不会撒,牛鲜花已经说出了一切,你还在编,你要不自己说出实情,罪加一等。” “牛鲜花她——”胡三惊讶地抬头看着古壶,“她被抓住了?” 古壶:“她跑得了吗?没跑多远就被我们埋伏的人抓住了,她在逃跑时摔伤了,现在大夫正在医治,这是她的逃走时带的东西,你不信可以看看。” 古壶说着拿出牛鲜花包袱里的衣服和首饰给胡三看:“看看,好好看看。” 胡三仔细看了衣服和首饰,浑身一下瘫软下去:“我说,我一切都说,是我和牛鲜花有了奸情,被王跛子发现,我才出了我们一起讹范义伟的主意。” 胡三说的过程跟牛鲜花说的过程相同,古壶相信胡三说了实话,可是真正重要的他还只字未提。 “就这些吗?”胡三说完,古壶目光凌厉地盯着胡三问。 “大人,就这些了,我全说了,没别的了。”胡三看着古壶回答。 “那这个呢,你送给牛鲜花的这朵金花你怎么不说呢?”古壶说着,把那朵金花拿到胡三鼻子底下。 “牛鲜花说这是你们准备私奔出去安家置业的本钱,你这金花从哪里来的?你不会说这是你自己开金矿炼出来的吧?” “这——”胡三一看见这金花,大惊失色。 第508章 升堂 古壶厉声呵问:“这金花是谁给你的?给你这金花的人要你干什么?说不出个子丑寅卬来,你会死得很惨,说!”古壶最后一个字的声音如雷鸣。 “我说我说。”胡三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这朵金花是一个蒙面人给我的。” “有天晚上,我外出回来得迟,走过村口一片树林时,树上飘下一个蒙面人,他把剑夹在我脖子上,要我做一件事,不做,就杀我全家,做了,就给我黄金,就是这朵金花。” “蒙面人要我设计陷害范义伟,此前所说的那一切,都是蒙面人教我那样做的,他还给了我一小包药粉。” “我照他所说,把范义伟骗到牛鲜花家楼上,然后藏到角落里,王跛子带人上楼捉奸打起来后,我从楼板缝里瞅准机会,拿着事先准备好的一根木棒。” “木棒的一端有钉子,钉子上抹有毒药,在范义伟推王跛子那一掌时,我用那钉子从楼板缝里扎了王跛子的脚子心一下,然后迅速地跑回了我家中,没多久,就听说王跛子范义伟打死了。” 果然如此,古壶终于松了一口气。 古壶又问胡三:“那蒙面人是什么人,你一点也认不出吗。” 胡三摇头:“他蒙得只留两个眼洞,又是晚上,我完全不认得,只听他说话的口音不是我们本地人,至少不是桃川县的。” “他武功很高,来无影去无踪,事情办完后我的床上就多了这朵金花,他是什么时候如何放到我床上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就是个魔鬼。” 古壶心想,这个蒙面人很可能就是杀牛鲜花灭口的人,可是,他为什么又不杀胡三灭口呢?着实令人费解。 可无论如何,杀人真凶总算找到了,能还范义伟一个清白了。 命人把胡三押入牢中后,古壶首先想到范义伟,他立即再次来到范义伟的牢间。 范义伟见古壶进来,拱手说:“大人,不必为我劳神费力了,你就公事公办吧,我不怪你,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只是你让我办的民团的事还没办完没办好,遗憾啊!” “范兄!”古壶抓住范义伟的胳膊,“我说过,只要有一丝一毫搭救你的机会,我都会全力争取,我已经查清楚了,你没有杀人,王跛子不是你那一掌打死的,而是被别人谋杀的。” “谋杀的?”范义伟惊呆了。 古壶把他这两天查案的经过和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道来。 范义伟听得像入了神,古壶说完后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一声说:“这也太离奇了,要不是大人你,这案子就是神仙来也给我洗不清白。” “可是大人,那蒙面人如此费尽心机来陷害我又是为何?他是什么人?我在老家和这富源里都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仇人,这是为什么啊?” “这也是我百思不解的。”古壶摇头。“不过,单就王跛子死亡这一案来说,这案子可以结案了,那蒙面人的事,当作另案处理,你也可以无罪回家了。” 古壶回到县衙后院时,正好看见定伯也赶来了,定伯身旁的大个一见到古壶就摇头摆尾地倚到他脚旁。 一旁的赵县令看着大个笑道:“早听说大人身边有条能通人性的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古壶摸摸大个的脑袋,笑道:“狗通人性,是因为人通狗性。” 定伯关切地看着古壶:“大人,案子破了。” “破了,真凶就是那个胡三。”古壶高兴地说,“他一切都交代了,果然是从那楼板缝里下的杀手,谢谢你,定伯。” 定伯嘿嘿笑了:“谢我什么,你一天一夜没睡了,快去睡一觉吧。” 听这一说,古壶才突然感到脑袋昏沉,真想马上倒下就睡,他对赵县令说:“赵县令,你这就准备准备,今天不早了,明日吧,明日早上升堂结案。” “另外,侯戈会把牛鲜花的尸体带来,明日让王氏的人把两人的尸体一并带回安葬,这夫妻俩也可怜,都成了别人的工具。” “遵刺史大人命!”赵县令拱手回道。 古壶回他住的客房睡觉,大个跟他进了屋,也在门旁躺下。 古壶这一觉便睡到第二天凌晨。 上午,王跛子死亡一案正式升堂审理,百姓听说刺史大人亲自到桃川县衙审案,围观的人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古壶和赵县令身着官服端坐堂上,先是原告上场,原告代表是死者王跛子堂叔王齐贤,王齐贤声情并茂地控告富源里里正范义伟因奸杀人,请求官府严惩杀人凶手。 “杀人者必须依法严惩!”古壶大声说,“带被告范义伟。” 范义伟被带上堂来,古壶一拍醒木:“范义伟,将你那日如何到王跛子家,及后来发生的事如实讲来。” “回大人,事情是这样的。”范义伟那日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人们议论纷纷,很多人都相信范义伟上了圈套,可打死人也罪责难逃。 “啪——”古壶一拍醒木,人群立即安静下来。 “人不是被那一掌打死的,而是被另外的人谋杀的。”古壶大声说。 “谋杀的?谁谋杀的?”人们议论声大起,王齐贤张口结舌愣愣地看着古壶。 “带胡三!”古壶大声说。 胡三被带上堂来,古壶说:“胡三,将你是如何受人指使,如何谋杀王跛子的过程从实招来。” 胡三把此前在古壶面前说过的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最后磕头哀求道:“大人,我确实杀了人,可我是受人胁迫不得已啊,请大人宽恕我一点,留我一命,那个强迫我的蒙面人才是真凶。” “胡三!”王齐贤指着胡三愤恨地说:“原来你才是真凶,我侄子跟你邻居一场朋友一场,你却下此毒手,我打死你这小人坏人。” 王齐贤愤怒地举起拐杖要把胡三。 “王老先生,不要冲动,杀人者自有国法王法惩罚他。”古壶大声说,王齐贤这才放下手中拐杖。 古壶再拍醒木,大声说:“将人证物证呈上来!” 第509章 宣判 差役抬上了王跛子的尸体和牛鲜花的尸体,人们议论声再次沸腾起来。 古壶示意人们安静下来后,命人脱去王跛子脚上的鞋子,古壶走到王跛子尸体旁,指着其脚心的钉伤讲述这才是真正的死因,又说了毒药蛇行散的毒性,他说百姓可以来风上近前观看。 果然有几个上前观看,之后,纷纷点头,说这凶手太狡猾。 之后,古壶又拿出那朵金花,讲述了牛鲜花临死前说的那些话,百姓骂声再起,说胡三该死。 胡三看着牛鲜花的尸体,捂住脸哭出了声,看样子他对牛鲜花是真心喜欢的。 接着,古壶又命把跟着王跛子一起去捉奸的李四等三人带上堂,三人供述了当初是王跛子要他们一起去捉奸,说好讹到范义伟的钱后要分给他们三人。 人们再次议论起来,都说范义伟是冤枉的,要不是古大人,范义伟怎么也得不到清白的。 “啪——”古壶再拍醒木让人们安静下来。 “至此,案情已经真相大白。”古壶大声说:“所有人等,听本刺史宣判,其一,富源里里正范义伟本想热心助人,却落入歹人圈套无辜蒙冤,现予以当堂无罪释放。” “好!”人们大声叫好。 “谢刺史大人、县令大人,刺史大人明察秋毫,当世青天!”范义伟拱手鞠躬慷慨激昂地喊着,差役当堂去除了范义伟身上的镣铐,范义伟在人们的注视中大步走出堂去。 “其二。”古壶接着宣判,“胡三利欲熏心,诱骗有夫之妇,谋财害命,罪大恶极,判死刑,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差役把胡三提起,押入死牢,人群又叫好。 “其三,李四、张才、田根三人,财迷心窍,为虎作伥,每人杖责三十。” 三人被当堂杖责之后,在人们的责骂声中,连滚带爬出去了。 “其四,王跛子、牛鲜花二人,利令智昏,是非不分,害人终害己,念其已亡,不予追究,世人当引以为戒。” “因二人无其他直系亲属,今由官府出丧葬费用,由王氏族人将二人安埋,原告王齐贤,对本刺史所判,你有无异议或其他请求?” 王齐贤对着堂上二位大人深深一躬:“刺史大人秦镜高悬,明正典刑,乃当世青天,草民毫无异议。” “只有一请求,我侄儿虽一介草民,大人仍视人命关天,查出真凶以告亡灵,我王氏族人感大人恩德,草民要亲自送刺史大人和县令大人各一块颂德匾,请两位大人一定要接纳。” 颂德匾?古壶一愣,他从没想过要什么匾那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可既然百姓诚心颂德,又不好公开拒绝,况且人家送的是刺史和县令两位大人,我要是不接受,赵县令想要也不好接受了。 “好吧。”古壶道。 “谢大人!”王齐贤大声说,“我们运走侄儿侄媳尸身,买棺材入殓,申时准时送匾来,还请两位大人亲自接受。” “悉听尊便。”古壶说,又叫赵县令请立即支取丧葬费用与王氏族人。 王齐贤叫来此前带来的王氏族人,将两具尸体抬走,围观百姓也议论着散去。 古壶和赵县令回到后院古壶的房间,赵县令对着古壶深深一躬。 “赵县令你这是干什么?”古壶一愣,连忙扶起赵县令。 赵县令:“我这是表达对刺史大人的感谢和敬佩之意,要不是刺史大人,我就把这案办成了冤案,还逃脱了真凶,上负朝廷下负百姓也毁了我的仕途名声。” “刺史大人这是救了我,理应感谢。大人办案明察秋毫,听微决疑,让真凶无所遁形,真是神了,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王齐贤要送颂德匾。” “赵县令过誉了。”古壶微笑着连连摆手。 “大人劳累了,好好歇息歇息,等着申时受匾吧,下官先告退。”赵县令告退出去了。 古壶坐到椅子上,刚坐下又站下来,他现在还坐不住,这案子看似成功结案了,其实还留下一个巨大的问号。 那个蒙面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如此费心心机地陷害范义伟?范义伟会不会还有危险? 古壶再次陷入冥思苦想,百思不得其解,却坐在椅子上昏昏睡了过去。 古壶是被裤脚上一下接一下的拉扯弄醒的,睁眼一看,是大个正叼着他的裤脚往外拉,侯戈在一旁看着微笑。 “古哥,王齐贤他们送匾来了,赵县令让我来请你。”侯戈说。 古壶伸着懒腰道:“唉,送什么匾?我真不想要这些虚东西,看赵县令份上才答应了,去看看吧。” 古壶往外走,大个紧跟在他脚旁,侯戈也跟在身后。 古壶回头问侯戈:“你们俩跟去干什么?” 侯戈:“送匾时,人多人杂,我不太放心,我和大个跟你去。” 古壶心想侯戈是不是想多了,看到赵县令走过来,又听见外面锣鼓喧天,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和赵县令说着话朝前院走去。 县衙大堂外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两旁身着红衣的锣鼓队卖力地敲打着,围观的人们欢天喜地,似乎这是什么快乐的节日。 拄着拐杖的王齐贤伸手向锣鼓队一压,锣鼓声停了,他后面的四个青壮抬着两块匾,一块上写着“大道无私”,一块上写着“秦镜高悬”。 王齐贤高声说:“富源里平民王齐贤,感念县令大人、刺史大人执法如山,为民除恶,谨代百姓赠二位大人颂德匾,请县令大人受匾。” 王齐贤喊声罢,锣鼓声再起,两个青壮抬着“大道无私”匾走向赵县令,王齐贤紧跟在匾后。 到了赵县令面前,两个青壮立定,王齐贤把拐杖横放在地上,双手费力地举起横匾高喊“请县令大人受匾。” “谢王老先生。”赵县令拱手还礼,双手恭敬地接过横匾,转身交与身后的差役。 “好——大道无私!”人们齐声高喊,喊声压过了锣鼓声。 看着毕恭毕敬费力举起匾的王齐贤,古壶心中升起一丝内疚,此前要求严惩范义伟时,把他们当成闹事者软禁起来好像做得有些过分了。 第510章 圈套 作为受害者亲属,此时如此大张旗鼓地给官府送匾,虽然自己并不稀罕这匾,可这毕竟是百姓对官府的一种认可褒扬与感恩,是人家的一种心意。 想到这里,古壶不由得向前走几步,主动上前受匾,不能让人家说刺史大人架子太大了。 王齐贤朝另个青壮招招手,这两人抬着另一块匾过来,弯了腰的王齐贤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近古壶,把拐杖横放在地上,再次吃力地双手举过这块匾高喊道:“草民王齐贤请刺史大人受匾。” 古壶上前一步,高喊着:“谢王老先生!”双手接过匾。这不太重也不算轻,约有二三十斤。 就在古壶准备转身把匾交给身后差役时,只听“嗖——”一声刀剑出鞘的响声。 一瞬间,只见躬身的王齐贤手握放在地上的拐杖头一抽,抽出一把雪亮的剑,剑光一闪,剑刃直朝古壶的小腿划来。 古壶就着手上的匾往下一压,试图压住那剑,可已经迟了,小腿一阵刺痛,已被那剑划伤,王齐贤已抽回剑,转手再次向古壶胸前刺来。 “汪——”一声狗叫,大个飞身跳起来,一口咬住了王齐贤的手腕,与此同时,离古壶几步远的侯戈已闪电般扑过来。 古壶闪身躲过了王齐贤的第二剑,眼看着就在侯戈近身之前,王齐贤把剑换到另一只手上朝大个背上砍去,大个在扭动着,这一剑就砍着大个的背,却把它的尾巴连根砍断。 “咔嚓”一声响,王齐贤持剑的手被侯戈的大剪刀一剪刀咬住从腕节处剪了下来。 “抓住这帮刺客!”赵县令大喊,反应过来的差役们一拥而上,擒住了王氏的另外几个青壮。 围观者大惊四散,胆大的远远观看。 古壶捂住受伤的小腿倒在地上,他万万没想到这王齐贤竟是刺客,利用自己双手拿着横匾既占住双手又挡住视线的这一瞬间向自己行刺。 高明!太高明了! 这一瞬间,古壶明白了,送匾这事,就是个圈套,自己中了这个圈套。 “哈哈哈——”被侯戈擒着压跪在地的王齐贤,一边甩着自己被剪掉了手的胳膊,一边抬头看着古壶大笑。 “蛇行散,古壶,我的剑刃用蛇行散煮过,古壶你活不成了,你马上就要死了,付连川付老爷啊,老奴我替你报仇了,古壶马上就要死了,我替你报仇了啊,哈哈哈——” 古壶听到王齐贤嘴里喊出“蛇行散”三个字的同时,自己已经感到受伤的左腿里似有小蛇在向上爬,他知道蛇行散的毒力已经在开始扩散了。 “古哥,古哥怎么办?”侯戈把王齐贤交给其他差役,扑过来扶起古壶急急地问。 古壶咬住牙说:“用绳子把我左大腿根部死死勒住,越紧越好,抬我进大堂,叫定伯把医箱拿来。”话刚说完,他感觉体内的“小蛇”已经爬到了他的上半身。 赵县令在一旁听了,马上叫差役拿来绳子,一边勒住古壶的大腿,一边把他往里抬。 当古壶躺到大堂内的大案上时,定伯也急急地拿来了医箱,打开箱,在照古壶所说找出了一颗解毒丸。 当古壶就着水把这颗吞下去后,对侯戈说:“半个时辰后,把勒腿的绳子解开,给——给大个也喂半颗。” 然后,他渐渐地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明亮的光影渐渐变成灰色——深灰色——暗色,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轻如薄纸,轻如浮云,飘了起来,飘向远方,飘向一片无边的混沌…… 古壶是被舔醒的,他睁眼一看,是大个正在舔自己的脸,大个的两眼汪着泪水,见他醒来,大个仰头兴奋地“汪汪汪”叫了三声,仿佛是在喊“醒来了!” 古壶湿了眼眶,一把搂过大个的脖子,突然想起当时被刺的情景,用手一摸大个的尾部,光秃秃的,尾巴没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定伯和侯戈两人急急地走进来。 “古哥你总算醒过来了。”侯戈激动地双手扳住古壶的双肩,两眼闪着泪光。 定伯在一旁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谢谢老天!谢谢佛主!谢谢菩萨!” “我昏迷了多久?”古壶问。 侯戈和定伯同时答:“三天两夜。” 侯戈又说:“大个比你早醒一天,一直蹲在你身旁,不吃不喝。” 一听到“吃喝”两字,古壶突然感到自己饿了,他拍拍侯戈的肩说说:“我饿了,给弄些吃的。” “早就给你备好了,煮羊肉,多喝点汤。”定伯欣慰地说,很快便端来了吃的。 古壶先夹了一块羊肉给大个,大个不慌不忙地文雅地吃了起来,侯戈笑了:“古哥,你没醒之前给它什么都不吃,我估计你要是醒不过来,他会自己把自己饿死。” 侯戈说到这里自觉失言,打了自己一嘴巴:“古哥,我说错话了。” 古壶笑笑摇摇筷子:“没什么,你说的是事实,我和大个是生死之交,我要是活不成了,它不会活,它要是活不成了,我活不痛快。” 古壶和大个正大快朵颐时,门口传来赵县令惊喜的呼叫:“大人,大人你终于醒来了,苍天有眼啊,大人命大福大,日后必大富大贵。” 古壶摇摇头:“别只捡好听的说,王齐贤怎么样?你查过他的底细了吗。” 赵县令:“我连审了他三次,可这老家伙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字不吐,想对他用刑,又怕他年纪大了被弄死,就想等大人醒来慢慢审他,我派人查清了他的底细。” “王齐贤家一家三代都是付连川家的世奴,付连川生母奶水不济,他是吃王齐贤母亲的奶水长大的,故对王齐贤一家很是照顾。” “之前,王齐贤父子俩都是付连川的大管事,直到付连川被大人查办。王齐贤一定是对大人查办付连川并拆分富源庄园一事怀恨在心才设局行刺大人。” “我怀疑范义伟这一案从头到尾就是王齐贤设的一个局,其目标不仅是诬陷并除掉范义伟,更大的目标是行刺大人你,大人康复了可好好审他一审,一定能审出真相。” 第511章 愚忠 古壶点头:“赵县令分析的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么大一个局,恐怕不是王齐贤一个人能设得了的,尤其是那种毒药蛇行散,可不是什么人都弄得到的。” “劳烦赵县令安排一下,我要会会这个差点要了我小命的老人家,你如此如此……” 半个时辰后,赵县令又一次在大堂提审王齐贤,王齐贤被带进来时,一脸的大义凛然,正眼也不看赵县令。 “王齐贤,本县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行刺刺史大人是众人所见并当场交你拿获,事实摆在眼前,你招与不招均脱不了死罪一条。” “你若说出背后的实情,会死得痛快一些,家人也得你个全尸,你若再不说出实情,本县便对你动刑,让你生不如死,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王齐贤头的昂,冷静地说:“既然行此大事,我当然把一切都掂量清楚了,要杀要剐大人自便。” “你——”赵县令气愤地猛拍一下醒木,“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哼!”王齐贤冷冷道:“老夫见了棺材也不落泪。” “你——来人,给我——”赵县令刚说到这里,侯戈匆匆进入大堂来到赵县令身旁,俯身悄悄说了几句。 赵县令惊得一下跌倒在地:“什么?刺史大人他——断气了?”赵县令惊慌地说:“刺史大人在本县衙内被刺身亡,这不要我的命吗?” “王齐贤!”赵县令怒吼道,发疯般冲到王齐贤跟前,抬手就狠狠扇了一耳光:“都是你这老疯狗干的好事,你等着,看本县怎么收拾你,给我看好了他。” 侯戈一下冲到王齐贤面前,用大剪刀卡住其脖子,恶狠狠地说:“老狗,你杀死了我家大人,我这就剪下你的狗头!” “动手吧,一个平民之命换一个刺史之命,值了。”王齐贤毫不畏惧地说。 赵县令对两旁的差役吼了一声,跌跌撞撞地从侧门到后院去了。 “哈哈哈——”王齐贤大笑,笑声震得似乎梁上的灰尘都要落下来了。 “苍天有眼啊!”王齐贤仰天大喊,“古壶啊古壶,你这恶贯满盈的狗官也有今日,老夫此生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付老爷啊,老奴做到了,老奴为你报了血海深仇了,哈哈哈——” “当真死而无憾了吗?王老先生?”古壶的声音从侧门后响起,与此同时,古壶出来大步走到王齐贤面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看看我是谁?” “你——你是人是鬼。”王齐贤脸色刷白瞪着古壶。 “在人面前我是人,在鬼面前我是鬼。”古壶狠狠地说,“你无憾?给你蛇行散让你行刺我的那个人有憾了吧?” “何尚书——”王齐贤脱口而出,马上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哈哈。”古壶笑了,“已经说出的话还捂得住吗,老先生你真逗,你的幕后指使人就是何尚书,蛇行散也是他给你的,是不是这样?说!说了你们全家还生路一条,否则——”古壶的目光像刀子般死死地割着王齐贤的两眼。 王齐贤的头耷拉了下去:“是,是的,我说。” 王齐贤说,自从付连川被查办抄家拆分了庄园之后,他虽然想帮付老爷,可自己一家都是奴,哪有那能力,知道无力回天的他只好接受现实,好在自己一家也分到了田地,能自食其力养家糊口。 去年腊月寒冬时,他得知被终身监禁的付连川病死狱中,他和付连川的妻子一起去把尸体运回庄园安葬。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刺史古大人一手造成的,可他也无奈,只能把对古壶的恨埋在心中。 今年开春时,有一个人来到他家,这人他认识,是付连川的亲家何立群的管家。 管家说何尚书也把古壶恨到了骨子里,欲除之而后快,但同朝为官,何尚书不能亲自动手,管家说已经想好了同时除掉范义伟和古壶的计谋,并给了他毒药蛇行散。 王齐贤对范义伟这个外来的里正也心怀不满,这一箭双雕之计让他非常满意。 只要古壶双手举着那横匾,毫无防范之心,即使他这样衰老无武功之人也能将其刺伤,一受伤,剑上的蛇行散毒性发作,谁也救不了古壶。 “想不到——”王齐贤无不遗憾地说。 “想不到我没死是吧?”古壶丢开王齐贤的衣领,“你们什么都算计到了,就是没算计到我是大夫这一点。” “你刚才说苍天有眼,这话我同意,你听好了,你虽然作为奴仆,对主人的忠诚可嘉,可你这是愚忠,付连川他是罪有应得。” “他的锦衣玉食是你们成千上万的奴仆的血汗换来的,同样是人,他凭什么喝你们这些奴仆庄客的骨血?你们富源里现在家家有田地,人人有饭吃,这不好吗?我做错了吗?” 王齐贤低下了头。 古壶:“你为了报复,不惜害了你侄儿侄媳两条人命,这是你一个长辈该做的吗?那个用箭射死牛鲜花的蒙面人是什么人?是不是你的人?” “不,不!”王齐贤惊恐地说,“那人应该是何尚书的管家带来的江湖人士,我也没见过那人真容。” 古壶:“何府管家给你的毒药蛇行散你可还有?” 王齐贤:“有,一小瓶,藏在我家里卧室床脚石板下。” “先生明智之人。”古壶让书吏把刚才的记录拿来让王齐贤签字画押,又让刚才已回到大堂的赵县令派人去搜那瓶蛇行散作为证据,然后人命人把王齐贤带了下去。 当天晚上,差役便带回了在王齐贤家找到的毒药蛇行散。 第二天赵县令再审王齐贤,王齐贤行刺朝廷命官证据确凿,当堂宣判,终身监禁老死狱中,古壶让赵县令把所谓范义伟打死王跛子一案和王齐贤行刺一案的真相及判决结果出告示公示于全县。 这样做,一是安民心,二是给范义伟正名。 古壶在县衙休息两日后,元气恢复,他带着侯戈来到街上,说要办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侯戈奇怪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古壶神秘地说。 第512章 球 古壶来到工匠坊,找到一家皮匠作坊,他刚一进门,作坊主赶紧深深作揖施礼道:“不知刺史大人驾到,大人恕罪,大人里面请。” 古壶笑问:“你认识我?” 作坊主:“前些天看过大人审案,故而认得大人,大人来这里是要——?” 古壶:“要你做一样皮具,只不知你——能不能做,要是能做,工钱自不会亏待你。” 作坊主笑道:“大人找我是找对人了,不是自夸的,在这桃川县城,我的手艺是数一数二的,大人你要做什么皮具?” “足球。”古壶看着作坊主,轻轻而又清楚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作坊主愣愣地看着古壶,像没听清楚。 “足球。”古壶更大声地又说了一遍。 “这——这——刺史大人,足球是什么东西?我听都没听说过。”作坊主一脸尴尬而为难地看着古壶,一旁的侯戈也奇怪地看着古壶。 古壶微微一笑:“你没听说过这是正常的,因为这东西是我想出来的,是这样。”古壶边说边掏出一张画有图的纸递给作坊主。 “这是用足踢的一种游戏用的皮球,可以用结实的牛皮缝制,由十二个正五边形和二十个正六边形的牛皮构成,里面本来应该充气,现在里面塞进羊毛就行了……” 古壶边说边指点着纸上的图给作坊主解释,解释完后问:“就这东西,你能做出来吗?” 作坊主再看看图纸,又看看古壶,想了想说:“能!这东西虽然奇怪,从没做过,可听大人这一说,我明白了,我一天就能做出来。” “好!”古壶大声说,“明日此时交货,价钱随你开,要做得好,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生意。”古壶说完出了皮匠作坊。 “古哥,你说足球是用来踢着玩的,你做这么个足球来,你要玩?好玩吗?” 古壶:“好玩,我以后有空再教你和石诚你们玩,现在做这个足球,我要先教会范义伟怎么玩。” “范义伟?”侯戈惊奇地问,“为什么要先教他玩?” “天机不可泄漏。”古壶笑笑说。 第二天古壶再次来到皮匠作坊,一看,这作坊主还真没吹牛,做得有模有样,只是整个球都是棕色的牛皮,而不是黑白两色,这也只能将就了,拍一拍,也还些弹性,重量也差不多,踢还是可以踢的。 “多少钱?”古壶问作坊主。 “说什么钱。”作坊主恭敬地说,“刺史大到这这里做东西是我的荣幸,大人拿去就行了,当是我送大人的。” “那怎么行?”古壶朝侯戈使个眼色,侯戈掏出钱袋塞给作坊主,“大人买东西也得给钱,这是天经地义。” 出了皮匠作坊,古壶把足球交给侯戈,侯戈便把球丢地上踢着走,引得路人纷纷注目。 当天,古壶和侯戈定伯重回到富源里,来到范义伟家。 “大人!”范义伟夫妻俩一见到古壶便叫着要下跪,古壶忙上前几步制止了二人。 “范兄,我再次来到富源里,不是来要你谢恩的,是还有正事跟你谈。”古壶说。 “有何事,大人请屋里说。”范义伟把古壶朝屋里让,古壶笑笑,让定伯从马车里取出足球,让侯戈带着范义伟的小儿子在院子里踢着玩,这才跟范义伟一起进屋。 范妻林氏很快端上茶来,退了出去。 “大人说的正事是——”范义伟迫不及待地问。 古壶郑重地说:“我们建立民团的目的是藏兵于民,可是,如何才能做到既能训练团丁们的体力和武艺,又让人察觉不出我们这是在训练能作战的士兵,这一点范兄思考过吗?” 范义伟:“我们平时是以防匪防盗的名义在训练团丁们武艺。” 古壶摇摇头:“这还不够,范兄从过军,当然知道骑兵在战争中的作用,这骑兵又如何训练呢?虽然很多人家也有马,可总不能公开说我们要训练骑兵打仗呀,那样也会引起天长人的警觉。” “这——?”范义伟笑笑搔搔头,“我还真没想这么多,以大人之见该当如何?” “范兄知道马球吗?”古壶问。 “听说过。”范义伟说,“可我从没玩过,我听说这马球只有拳头那么大,以草原、旷野为场地。游戏者乘马分两队,手持球伏,共击一球,以打入对方球门为胜。” “没错。”古壶说,“曹植在《名都篇》中有诗云:‘连骑击鞠壤,巧捷推万端。’击鞠就是马球了。 “你可以在同一里的民团内组建马球队进行马球比赛,还可以进行里与里之间的马球比赛,获胜的球队不但要敲锣打鼓公开表彰发给荣耀匾,还要给实实在在的实物奖或直接发奖金。” “这样既可以以训练马球的名义进行骑兵马术训练,因为有奖励,又可以调动民团团员积极参加训练。” “啪!”范义伟一掌击在自己大腿上。 “大人这主意真是太妙了,那些十八九二十多岁的青壮个个血气方刚,有如此的比赛,不但好玩,还能争得荣誉和奖金,他们还不兴奋地嗷嗷直叫,拼命训练。” “马球训练骑兵,还有一球可以训练步兵。”古壶说着指指院中侯戈和范义伟的小儿子正踢着的足球。 “大人,这球是什么球,如何一个玩法?”范义伟好奇地问。 “这叫足球,能让人玩疯了的一种球。”古壶笑笑说,“你拿纸笔来我给你讲讲。” “是。”范义伟很快拿来笔墨和纸。 古壶一边画一边写一边讲,给范义伟详细讲解了足球比赛规则和训练方法以及足球俱乐部的原则和比赛方法,说到激动处,古壶站起身手舞足蹈地比画着,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 “大人,这小小一个皮球,真有那么大魔力吗?”范义伟听完后,不完全相信地看着古壶问。 “当然,你要真组建起球队踢起来了你就知道了。”说得口干舌燥的古壶大大地喝了一口茶说。 “可是——”范义伟又搔起头来,“照大人如此说来,这足球比赛也是一件花钱的事,我们能有那么多钱吗?” 第513章 民团演练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商人们有啊!”古壶站起来说,“这钱得让商人们心甘情愿争先恐后地掏。” “商人们会心甘情愿争先恐后地掏钱?商人可是最精明的人啊。”范义伟看着古壶瞪大了双眼。 于是,古壶又给范义伟讲了一通足球俱乐部制度及赞助商和广告等等一通理论和操作方法,走过去走过来,比手画脚,说得眉飞色舞,好像事情已经成了。 范义伟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不住地点头,时不时听得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就去做似的。 古壶:“民鑫商社在各个县都成立了分社,你只要把这事一闹腾起来,民鑫商社的桃川分社会是第一家赞助商,其他商人看到他们得了利,就会争先恐后地把钱给你送来。” “一旦在桃川县试点成功,我会要求大定州的其他各郡县将建立民团和进行马球足球比赛的事推而广之,你要带出一批人来,到时候,你们就到各县去当教师爷。” 古壶说到这里时,发现范义伟直直地盯着自己发呆,他戳了戳范义伟:“你死盯着我看什么?不相信我?” 范义伟摇头笑道:“我在看大人这脑袋,跟我们的有什么不一样,你怎么会想得出如此绝妙的主意?我这脑袋如何就想不出这些主意呢?” 古壶心下得意,脸上只淡淡一笑:“这没什么,稍微动点脑筋就能想到,这没什么。” 范义伟:“大人,你既然来了咱富源里,见见我们这里的民团怎么样,我把他们集合起来,你换上官服,给大伙儿训话如何。” “可以!”古壶点点头,他也正想亲眼见识一下范义伟这帮民团练得如何。 “好,我这就去安排,弄好了派人来请你。”范义伟说着拱拱手出去了。 古壶到院子里教侯戈和范义伟的小儿子踢球,大个也在一旁叫着跳着跟着足球跑,只是,没有了尾巴的大个跑起来看上去很滑稽,可古壶看到的不是滑稽,而是心疼这狗兄弟。 半个时辰后,身着官服的古壶和侯戈跟着来请他们的两个团丁来到村中一块空地。 一看,已经整整齐齐地站了七八百个青壮之士,只是衣着各异,看上去一片驳杂,有些花哨。 范义伟把古壶请到空地东侧一个约三尺高的石台上,大声说:“兄弟们,这位是咱们大定州领兵刺史,杰定将军古壶古大人。” “参见刺史大人!杰定将军!”所有团丁整齐地抱拳齐声吼道。 古壶看着整齐的队伍,听着雷鸣般的喊声,想着眼前这些精壮,日后将成为自己麾下千军万马中的一部分,心中顿生豪气。 “弟兄们。”古壶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本刺史跟你们当中大部分人年龄相差无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在内,为家人撑起一片天,在外,为邦国守好每寸土,胸怀天下,建功立业,方不失男儿本色。” “你们都是富源里的子弟,让家乡父老安居乐业,是你们身负的责任,你们也是大宁国的人民,让国家国泰民安同样是你们的责任。” …… “民团,是你们自己的为亲人父老服务的组织,你们要遵守民团的团规,刻苦训练,听从指挥,你们不但要守护好自己家乡这一片土地,家国本一体,无国便无家,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还要守护好我们的国家,保家卫国,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保家卫国!保家卫国!”团丁们的回答山呼海啸,令人震撼。 接下来,八百团丁分成十个方队进行了操演,二十名骑士进行了马上战斗的演练,一百个人分两队进行了双方对阵交战演练,精选的十名功夫高手进行了对练比试。 应团丁们的邀请,侯戈与团丁中的三名高手也进行了切磋,龙腾虎跃的侯戈轻松击败三人,赢得团丁们的满场喝彩。 古壶看完后,非常满意,看得出范义伟在这民团上确实花了不少心血用了不少心思。 看完演练,古壶又随范义伟在村里转了一圈,黄昏时分回到范义伟家,林氏已准备好一桌丰盛的饭菜。 古壶先举杯敬范义伟:“范兄,你辛苦了,敬你!” 惊得范义伟赶紧躬身回敬:“大人言重了,大人对我范氏一族有再生之恩,范某的余生,将全力报答大人,报效国家,我敬大人。” 两人边吃边聊民团的一些细节之事。 古壶说:“我打算由官府出资,为民团配备统一的兵器和服装,但这事对外不能说是由官府出资,否则要是万一传到天长人那里,会引起他们的疑心。” “你可以向团丁个人收取一点,再由村里公地出资一部分,不足的由官府补齐,对外就说这全是由团丁自己和村里出资买的。” “那太好了!”范义伟击掌道,“有了统一的兵器和服装,不但有利于训练,提高战斗力,对团丁们来说,穿上特制的服装也是一种荣誉,他们会更加珍惜更加刻苦地训练。” 两人越说越投机,说到不谋而合之处,激动得击掌而赞,这饭吃了很长时间方罢。 这晚便住在范义伟家。 古壶躺在床上,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蒙胧夜色,回想起白天演练场上那些阵势,心里比刚从定城出来时踏实了不少。 以民团藏兵于民之计看来是可行的,待民团在全大定州普及开来,再在合适的时机,请将军大哥派人来,暗中对民团进行规范的军事训练。 到真正要用兵时,征兵制和募兵制同时采用,如此下来不出两年,自己手下将会有至少十万雄兵。 再加上其他方面的用力,完全可以主动出击,狠狠地教训天长一顿,筑起一道坚固的边防长城,为以后一统天下打下坚实的基础…… 古壶睁着两眼从长远的宏图想到眼前的计划,接下来该干什么,他问自己。 夏至将至,该去给天长的大将军送夏酒了,古壶清醒地告诉自己。 这次前去,应该比此前更进一步,一步一步来,温水煮青蛙,我就不信煮不死你这个不可一世的红胡子高强。 第514章 郡主的担忧 第二天一早,古壶辞别范义伟一家,直接返回定城。 临别时,范义伟的儿子踢着那个足球,恋恋不舍地跟着侯戈,古壶拿起这个足球在手上旋转着,对范义伟说:“马球,足球,把这两个球玩转了,玩出名堂了,咱们以后就能把高强玩得团团转。” 范义伟会意地接过古壶手上的足球说:“大人,我明白,这球就是那个高强,待到那一日,看我们一起把他——” 范义伟把球扔地上,狠狠一脚,这足球狼狈地被踢飞了出去。 “哈哈哈——”两人会心大笑,拱手而别。 在出了富源里的路上,侯戈问:“古哥,这足球怎样玩,有意思吗?” “哈哈,当然有意思了,这是一个能让人着魔的球。”古壶在马背上比手划脚地给侯戈讲起了足球,讲得自己也差点激动地想下马去踢几脚。 侯戈痴迷地听完古壶的讲述,不满地说:“古哥你不够意思。” “为什么?”古壶不解地看着侯戈。 侯戈:“有如此好玩的东西,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古壶一笑:“不好意思,以前太忙了,把这好东西忘了,这次回府以后你把石诚他们叫来,我亲自教你们怎样玩,如果可能,在定城建一个足球场,让全城人都玩这球。” “那真是太好了。”侯戈激动地叫起来。 一路赏着夏景说着闲话,没多少时日便回到了定城。 到了衙门口,大个从定伯的马车里跳下来跟在古壶脚旁,一路走一路引来府内差役们奇怪的目光,都好奇地问大人最喜欢的这条狗的尾巴怎么不见了。 古壶听见差役们的议论,只笑笑,有人问侯戈,侯戈便说:“它自己把尾巴咬掉了。”众人便指着大个滑稽的模样大笑,大个回头叫了几声,差役们心闭上嘴。 古壶思念妻儿,叫侯戈把大个带开,他直接回了家。 “夫君你回来了?”正逗孩子玩的郡主一见古壶,惊喜地起身朝他走过来。 “回来了。”古壶心头一热,伸出双手,真想把郡主揽入怀中,看看旁边的丫环,又转身抱起摇篮里的儿子,在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才一个多月不见,古壶发现儿子又长大了不少,小家伙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父亲高兴地笑着,一双小腿使劲地蹬着,胖乎乎的小手在父亲脸上拍着。 看着这小可爱,自己的亲生骨肉,一下联想起了生自己养自己的人和同胞亲人,还有那个梦中的遥远世界,古壶心中猛地一颤,情不自禁,眼眶瞬间注满泪水,两滴热泪滚落到儿子胸前。 “夫君你——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郡主诧异地问。 “没——没什么,就是想你们娘儿俩了。”古壶一手抱住儿子,一手揽住郡主的腰,再次亲亲儿子的脸蛋。 刚才那一瞬间窜进脑海里来的虚幻、孤寂与落寞,被手上妻子的体温和唇上儿子的体温驱散,他把意识的野马又牢牢地拴在了眼前这个现实世界的柱子上。 吃了晚饭,别驾叶志宏抱来一摞卷宗,向古壶汇报这段时间的例行政务,两人在书房里议事。 郡主和丫环带着孩子去找侯戈的孩子玩儿。 夜里,小别胜新婚的古壶和郡主免不了一番热烈的温存,完事后,郡主突然嘤嘤地啜泣起来。 古壶惊讶地搂住她擦着她脸上的泪水问:“夫人你——你这是怎么了?” “我都知道了。”郡主抽噎说。 “夫人你知道什么了?什么事让你伤心?”古壶惊问。 “我不是伤心,我是担心。”郡主说,“我听说了大个没有尾巴的事,我问了侯戈,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你这次出去差点丢了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可怎么办。” “夫君,这刺史咱不当了,你刚才看着孩子忽然落泪,是不是也想到你这刺史当得危险,可能随时丢下我们娘俩?夫君我去求父王,咱们回宁都去,谋个闲差安安稳稳过日子好不好?” “唉——”古壶长叹一声,拿起郡主的手放在自己眼上那褪不尽的“奴”字烙痕上,“夫人,你还记得当年你带着玉来看望我的事吗?” 郡主:“当然记得,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看着烙铁烙在你脸上,就像烙在我脸上一样痛。” “那你应该知道你伯父景王爷为什么要给我烙这个字?” “知道,你不就说了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 “这句话的意思你不会不懂吧?” “当然懂了,可你不是当时还小,一时口出狂言吗?” “夫人啊!”古壶拿着郡主的手指,搓着脸上那个“奴”痕,“当时确实有些原因是少年冲动,口出狂言。” “可实际上,这确实是至今乃至此生坚定的一个信念,我既然来到此世,定要成一番伟业,方不负此生,不然这一趟就来得太冤了。” “这一趟?哪一趟?”郡主疑惑地抚摸着古壶的脸问。 古壶心中“咯噔”一下,怔了怔说:“我的意思是说,父母把我生下来,让我来到这世上,既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就当以天下为己任,干一番利国利民的大业,方不本此生。” 郡主笑了:“你从一介贱奴做到如今的王府快婿,戍边重臣,以‘怪杰’之名,誉满天下,这还不够吗?你的心到底有多大呀?” 古壶也笑了:“君子胸怀天下,天下有多大,我的心就有多大,夫人放心,我既是‘怪杰’,便有怪招杰谋应对一切困难与危险,此将从遇刺是怪我太大意了,我以后会更加小心,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回宁都的事,夫人还是打消了个念头,这大定州就是我专门为我准备的大舞台,我要在这舞台上唱一出人生大戏。” “舞台?唱戏?什么意思?”郡主奇怪地盯着古壶问,“你又说一些我听不懂的怪话。” 古壶摇摇头,微微笑道:“听不懂就别管它,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都是当年在山中修炼落下的毛病,睡吧,睡吧。”他轻轻拍着郡主的背,像在哄小孩。 古壶说这话时,脑子里却蹿进来一系列“当年山中”的画面,那天上地下——那灯辉煌——那盛世繁华——那迷幻世界…… 第515章 算术密文 第二天,古壶白天一天时间处理完了积压的公文,又写了封信命两信使快马送与天长大将军高强。 晚饭后,吩咐十口去请来了文先生和顾三。 文先生一进门,关切地看着古壶:“大人,现在没事了吧?我见了没尾巴大个,问侯戈,侯戈只说你被刺,究竟怎么回事?” “什么人敢行刺大人你?”顾三也着急地问。 “没事。”古壶笑笑摇摇手,把富源里命案的事捡着重点讲了一遍。 文先生听完沉吟一会儿道:“朝中乌天权何立群这二人明枪暗箭都出动了,大人以后出门得更加小心多这防范才是。” 古壶:“那自然,以后不会再让他们逮住下手的机会了,不说这事了。今日请二位来,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商议。” “大人请讲。”二人同时拱手道。 古壶:“眼前夏至交至,快到了我们给天长大将军高强送夏酒的日子了,我已经派人给高强送信提请这事,这次前去,我们不单是送酒,还得送钱。” “送钱?”文先生和顾三一听,同时瞪大了双眼。 顾三一下站起来,激动地说:“该赔的,大宁以国家的名义已经赔了,连皇子都去做了人质,大人你以大定州的名义额外多了给高强四季送酒,如今又还要送钱,我们是不太低三下四太窝囊了?要我说,这钱不能送,我们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古壶指点着顾三笑而不言,文先生说:“我相信大人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大人是如何考虑的,能否说来我们听听。” “对!”古壶一拍大腿说,“文先生说得没错,亏本生意我们不能做的,我现在送给高强一些钱,日后会数倍数十倍数百倍地赚回来。” “而且这事从不动用我们的本钱,这次我们先赚天长的钱,赚到的钱送给高强,还要让他知道我们是如何赚钱的,赚了多少钱。” 一听这话,文先生也摇头了:“大人这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也看不懂了。” 古壶笑道:“这药并不神秘,我一说你们就清楚了,来来来,我跟你们说。” 两人凑拢过来,古壶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如此这般详细一说,两人不住地点头。 文先生听完,竖起大拇指说:“高!大人这一招是用高强手上的棍子,去戳高强自己的眼睛。” “妙!”顾三也竖起大拇指说:“羊毛出在羊身上,高强不但不会打咱们,还要保护和感谢咱们。” “没错。”古壶说,“不过,在实施这项计划之前,你们两人必须得行学会手艺。” “什么手艺?”二人无不惊讶地看着古壶。 古壶问文先生:“先生是否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密文这事。” “密文?”文先生一怔,“是的是的,你当时说以后再告诉我,就现在?” “是的。”古壶说,“你们现在要学习两种密文,既方便顾三做账,又方便文先生的情报局传递情报,只有我们自己人看得懂,其他人看上去就是天书。” “天书?什么样的天书?”两人同时看着古壶。 古壶笑而不答,他走到书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下“0”十个数字。 “真是天书啊!些时蚯蚓般的符号是什么意思?”文先生摇头叹道。 “端茶过来,我就给二位当一回先生。”古壶得意地对顾三说。 古壶赶紧捧来茶,恭敬地说:“先生请。” 古壶微笑关喝下一大口茶,指着这些数字说:“这就零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 然后,古壶在纸上边写边讲,从横向书写和计数方法到整数小数的加减乘除开讲,文先生和顾三二人本来就是识文断字能数会算之人,古壶讲了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就全明白了。 顾三当即在纸上算了几笔账,激动地说:“这种天书真是太好了,大人,这叫什么字?” “阿拉字。”古壶神秘地笑笑说。 “阿拉字?”顾三惊讶地说,“我们怎么从没见过?什么书里都没有这种字,甚至从来就没听说过,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古壶笑了:“我当道士在山中修炼时悟出来的,世上独一份儿。” 文先生笑着摇头又点头,点了头又摇头,对这位怪杰古大人,脑子里时不时冒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已经不足为怪了。 “刚才只是用这些阿拉字来计数算账,这些字还可以用来表示文字,用密文的形式传递信息。”古壶说着在纸上写下四串数字。 “ ” “什么意思?”顾三和文先生看完这些数字,同时一脸迷雾地看着古壶。 “古、壶、顾、三”古壶指点着这四串数字,依次念出四个字。 “我的名字?”顾三瞪着古壶,“大人,我的名字顾三两字儿,就是后两串数字?” “是啊。”古壶说,“这叫四角号码,用这个办法,任何一个汉字都可以转换成这些阿拉字,懂的人一看就会,不懂的人看上去,真就是天书。” “横一垂二三点捺,叉四插五方框六,七角八八九是小,点下有横变零头。” 古壶一边念叨着一边取出之前写过的关于四角号码的小册子,给文先生和顾三一人一本说:“你们拿回去看看,一晚上便能学会,之后再教会你们用的最可靠之人,以后用这办法传递秘密信息,即使被外人看见也无法破译,只是口诀一点,这一定要保密,只能传与最可靠之人。” “那是自然,天书要是泄了密,就该人输了。”顾三笑着说,“古大人的怪主意真是太多了,也不知道你在那山里是如何修炼的,得到了什么圣人的教导,你还有什么怪招吗?一起教给我们好不好。” “哈哈哈——”古壶大笑,“我的怪招是和尚敲木鱼——多多多,以后慢慢地学吧,今日给你们俩出题,明日交给我答案。” 古壶说着在纸上写下“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对二人说:“你们回去后,把这两句诗用四角号码法编成阿拉字,明日给我看,之后照我们此番商议的做好去天长的准备,高强回信一到,我们即刻动身。” “遵命!”文先生和顾三同时拱手答道。 第516章 商队出发 三天后,派往高强处的信使回来了,带回了高强的回信,高强同意古壶带领商队沿途一路经着商前往长辽城,还给了一块特别通行令牌。 古壶把这封回信和令牌交给文先生,要他保管好,“这可是我们的护身符。” 文先生看了这回信和令牌,奇怪地问:“大人给高强的信说了什么好话?他如此痛快地就答应你带商队前往还给了通行令牌。” 古壶淡淡一笑:“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好话,我只是说此次行商所得利润全部送与大将军本人,要是以后能继续与大将军合作,以后大将军所得利益将是此次利益的数十倍。” 文先生笑了:“贪吃的鱼儿易上钩啊!古今莫不如此,百姓如此,将军亦如此。” 古壶:“我们先钩住他,慢慢地拉,再大的鱼儿也要把它拉到我们的砧板上来,到时再宰了他。” 这晚上,古壶带着侯戈来到民鑫商社的库房,这里,顾三像头次一样早已准备好一百坛“开眉钥”美酒。 “好酒,好酒啊!”古壶闻着溢出的酒香,不由地赞叹道,他让侯戈关了库房门在外面守着,然后从包袱里取出一大纸包,打开,里面是一百个小纸包。 “来,顾三,我们再给高强加些味精。”古壶说。 “味精?”顾三惊奇地问,“大人,原来这药名叫味精?你不是说过它没有味道吗?” 古壶一怔:“不不,这药无色无味,不能叫味精,就叫它酒鬼精吧。” 顾三笑了:“嘿嘿,酒鬼精,这名字好,让高强和他一帮将领们都成了酒鬼,走都走不稳,看他们还怎么打仗。” 两人一坛一坛地启封、加药、密封,弄得腰酸背痛,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弄完。 第二天,顾三又安排民鑫商社的伙计筹备各种货物。三天后,打着“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向天长国长辽州刺史进贡”大旗的庞大队伍从定城出发了。 队伍最前面是十名骑兵侍卫开路,其后是三辆古壶一行官吏的马车,然后是五辆拉“开眉钥”的牛车。 再其后是五十辆拉满载各式商品的马车牛车,再其后是十多辆商队自己的行李保障车,每辆酒车和拉商品的车都由两名民鑫商社的伙计照管。 这些商品有盐、糖、酒、茶叶、各类调料、各式点心、针头线脑、绸缎布匹、衣帽鞋袜、文房四宝、坛罐器皿等等日杂用品。 最后又是十名骑兵侍卫,队伍两侧还有十名石诚镖局的镖师跟随看护。 队伍出城时,引来很多百姓围观。 有人指着车队大骂出声:“如此低三下四向天长乞怜,把大宁的脸都丢尽了,刺史大人不要脸,我们百姓还要脸呢。” 有人立即大声反驳:“脸拿来干什么?要是命都没有了,脸还有人看吗?主动给人送去,总比让天长恶狼来杀了人又抢走东西好吧,刺史大人这都是为百姓好。” “人总该活得有点尊严吧?” “命都没有了,要尊严有何用?” “你下贱!” “你愚蠢!” …… 有人争得差点打了起来。 古壶和文先生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外面百姓的议论如风声般进入他们的耳里。 “大人你听这——我听着真难受啊!”文先生摇头道。 古壶手上转着天机牌,他把天机牌往上一抛,又稳稳地接住,微微一笑道:“百姓的嘴你不可能封上,人家想说什么,任由人家说去,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待到天明山河定,自有清风说功罪。” “好!”文先生击掌又竖起大拇指,“好一个‘待到天明山河定,自有清风说功罪。’大人胸阔如海,敬佩敬佩!” 庞大的车队一直被沿途的大宁百姓目送和“嘴送”出境,进入天长地界。 进入天长的第三日,商队来到了一个名叫“金水”的集镇,这是一个比较繁华的集镇,古壶下令在此停留经营一日。 顾三指挥着伙计们找了块空地,把几十辆车围成一个圈,便成了一个临时商场,每辆车便是一个“柜面”,每个“柜面”上竖一木板,上面写有货品名称及价码。 “商场”前方竖起一大竖旗,上书“大宁国民鑫商社流动商场”,七八个伙计取出锣鼓一敲,喧天的锣鼓声立即引来无数天长百姓。 古壶、文先生、侯戈和石诚在附近看着,眼看天长百姓越聚越多,都在指指点点时议论。 文先生指着那大竖旗说:“大人,这‘商场’二字也亏你想得出,虽然这词标新立异,可一个‘商’字,一个‘场’字,让人一看就知道这里是做买卖的。” 因为商社带来的商品种类丰富,且很多是天长这边没有或稀有的,价格合理,明码标价,所以很快就得到天长百姓的喜欢,“商场”前围满了人,身上带钱的用钱买,身上没带钱的,还能以物易物。 只半天功夫,商队的货物便卖出近三成,还换得一些皮货及几头活羊活马,商社伙计们忙得团团转。 古壶和文先生、侯戈、石诚四下转着看着,古壶时不时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在天长营商还是不小赚头的。 “哪里来的外地人?如此放肆!都让开。”突然,十多个天长官差吼叫着持刀冲向商场,百姓们吓得赶紧躲开,顾三忙迎上前去。 古壶跟文先生使个眼色,两人朝这群官差走去,侯戈和石诚紧跟在后面。 “官爷,请问各位官爷是何处官差?有何贵干?”古壶向一个头儿模样的人拱手问。 这人提着刀一抱拳:“我是本县捕头,你们是什么人?擅自在此买卖,可曾向官府申报?可曾向官府纳税?” 古壶:“我们是大宁国向天长高强大将军进贡的使团,经大将军恩准,沿途可经商前往长辽城,这不,我们在此只经营一日,明日即离开。” “大宁人?高强大将军恩准的,凭什么?”捕头问。 “正是,官爷请看。”文先生说着取出高强给的回书公文和特别通行令牌双手捧上。 第517章 捕头收税 这捕头看了公文和令牌,又走近看了看那一圈货车,思虑一阵,看着古壶摇摇头说:“大将军府的公文让只说你们可以经商,没说你们可以不向当地纳税,既然是经商,当然得纳税,这是天下皆行的王法,难道你们大宁没有这样的王法?” 文先生刚要回答,古壶挡了挡他,对捕头说:“商人纳税是天理,当然得纳,官爷你看我们该纳多少税?”古壶说话时一脸谦恭。 捕头:“你们不是天长人,又是以使团的名义经商,税率当然与众不同,今日就纳千贯吧,给钱!” “张口就千贯,你抢人啦,你们是官还是匪?”顾三气愤地呵问。 “放肆!”捕头长刀出鞘,“这里是天长,不是你们大宁,在天长的地上,就得守天长的王法,你们胆敢不从?” 古壶击掌道:“捕头说得好,说得太好了,在天长当然得守天长的王法。官爷,你要的这千贯之税,依据的是天长哪一条王法哪一条税律,请捕头给我们写出来,落上你的大名和官印,我们自然规规矩矩奉上这一千贯税钱。” “你——”无言以对的捕头愣了愣,重新打量了古壶一番,“你是何人?” 古壶:“本人乃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古壶,此次前去向高强大将军进贡,怎么样?捕头能否给我们写一写?” “你就是大定州刺史古壶?”捕头一惊,再次从头到脚打量古壶一番,继而哈哈大笑:“古大人,你是大宁的刺史,非我天长之刺史,你可管不着我,我要不给你写那狗屁依据呢?” “那你一文钱也别想拿到。”古壶斩钉截铁地说。 “你敢不给!”捕头怒瞪着古壶,“别仗着你是刺史,你们大宁就是个屁,大宁的刺史也不过是个屁,要是不给这一千贯,你们——你们全都成为这个。” 捕头一刀砍向旁边马车上一布袋,布袋里白花花的面粉流水般淌到地上。 “你动手试试?”古壶身后的石诚一声大吼,平地腾起丈余高,再落下来,“扑”一声落到地上的那团面粉上。 “呵——”捕头瞪着石诚,“哪里冒出来的野种,敢在天长老子的地盘上撒野,看刀。” 捕头挥刀就朝石诚砍去,可刀落之处,却不见人,人平白无故消失了。 捕头只听十多个手下“唉唉唉”一阵叫唤,再转身一看,石诚从天而降落在眼前。 捕头刚要再次挥刀,却听手下一阵乱喊:“头顶,头顶。” 捕头一看手下人的头顶,个个头顶都有一团白色的痕迹。 “头儿,你的头顶也有。”有人对捕头喊。 捕头奇怪地用手抹抹头顶,再一看手上,白色的粉末,面粉?他直直地盯着地上那些被石诚踩过的面粉,他瞬间明白了。 这个人刚才消失的那一刻,已经在他和十多个手下头顶上跑了一圈,他们头顶的白色,就是这个人脚上刚才踩上的面粉,他知道今天在这儿讨不到便宜了,再强要,只能把命丢在这儿。 捕头恐惧地看着石诚,手上的刀一时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再砍出去。 “捕头,请坐,有话慢慢说。”石诚用脚勾过一条长凳,手中长剑朝长凳一划,对捕头说。 捕头愣愣地看了看那长凳,走过几步,犹豫坐了上去。 可刚一坐下,一屁股却摔到了地上,引得人们一阵哄笑。 捕头顾不得呵斥笑的人,急起身一看那长凳,长凳从中部断成了两截,再一细看,这断口齐齐整整,分明是才被斩断的。 捕头明白了,刚才石诚长剑那一划,已经斩断了长凳,只因为剑太快太锋利,长凳看上去依然如故,他还往上坐,哪能不摔倒? “你们——你们给老子等着,走!”明白过来的捕头朝手下人一挥手,一行人灰溜溜地跑了。 “哈哈哈——”古壶大笑,大喊道:“捕头,税钱还没拿呢,我只能交给高强大将军了。” “买卖,买卖,继续买卖。”古壶对商社伙计和围观百姓大声喊着。 百姓笑着议论着,又围到了货车旁挑选货品。 “石大侠以绝世神功不战而屈人之兵,佩服,由衷地佩服!”文先生对着石诚竖起大拇指称赞。 古壶:“石兄今日这番操作,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石兄武艺真是高深莫测啊!” 石诚淡淡一笑:“二位过奖了,我这不过是匹夫之勇,真正高深莫测的,是古大人你啊。” 古壶用手挡住嘴小声说:“在高强面前,我们大家都必须要让他高深莫测。” “哈哈哈——”几人开怀大笑。 此后一路行走,一路行商,古壶一路细心观察途经之地的山川地理人文风情,每天晚上都要在灯下把一天所观,用鹅毛笑记录下来。 他还吩咐顾三和商社几位账房,把一路上在某地卖了什么货物,卖了多少货物,本多少,利多少,全都清楚无误地记录下来。 路程刚过半不久,所带的货物已经全部售完,卖完货的车也没空,车上装着以物易物换来的东西,前后还赶着一群换来的马和羊。 进攻的的队伍离长辽城越来越近。 终于,又一次来到了长辽城下,这一次,守城门的军士没有收缴他们的兵器。 “来了,来了,大宁又向大将军进贡美酒了,这真好呀,不用打仗了,他们自己就把东西送来了……”入城时,天长百姓指着进贡队伍中的大旗大声议论。 古壶听见了这些议论,心下暗道:“是好啊,你们等着吧,我要把这一切颠倒个个,老子也要坐在衙门里收你天长国的进贡。” 进了城,古壶让顾三带着商社的把换来的活羊活马全部带到市上换成钱,也要全部做好账。 然后商社的人和进贡的人分开,商社人住客栈,进贡的人和护酒镖师到驿馆,古壶派同来的府吏带着文书去高强大将军府通报,请求进贡美酒。 第一次,红胡子高强弄个血奴来吓人,这一次,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吧? 古壶心下嘀咕。 第518章 侯戈跳蚤 一个时辰后,书吏带回了高强大将军府的回书,回书要求把贡酒直接送大将军府即可,至于古壶提出的拜见高强之事,回书说由于大将军正在外狩猎,要求古壶只带一随从明日去将军府,由将军府派人带他们去猎场见大将军。 古壶看完回书,心下既有踏实又有丝不安,踏实的是高强要求把贡酒直接送到大将军府,而不是像第一次一样当众送去让众人都看见。 这有可能是高强想独自享用或独自安排这批贡酒,这说明他已经喜欢上了或者说离不开了这酒,这是好事,就怕你不喜欢。 不安的,是高强要在猎场见自己,而且只能带一个随从,在猎场这种场合见高强这种喜怒无常,好胜斗勇之人,难免他又要涉及刀兵比试或试探,要真那样,自己是出手还是不出手呢? 古壶把这些想法跟文先生和侯戈说了。 文先生沉吟片刻,说:“大人所虑甚是,现在我们也猜不出高强会如何对待大人,他既然说可以带一个随从,就让侯戈跟你去,高强要试文,大人自然跟他文对,要试武,大人切不可让他看出你会武功,让侯戈应对便可。” 侯戈:“头一次来收了兵器,这次没收兵器,他要试,我便让他见识见识。” 古壶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一切见机行事,总之,既不能惹怒高强,也要让他知道我们也不是可以随便欺辱的,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让高强接受我们的请求。” “是的,一切以大局为重。”文先生也点头。 古壶当下命府吏带人把百坛“开眉钥”即刻送往高强的大将军府,他和文先生整理好顾三一路上做那些买卖的明细账册,明日得带着这些账册去见高强,好好跟这红胡子谈谈生意。 石诚派了位镖师来驿馆问古壶有没有什么要他做的,他和镖师们随时待命,古壶心念石诚的缜密和对自己关心,回复说没什么事,有事会找他的。 侯戈则磨他的剑和大剪刀,磨了又磨,直到天黑。 第二天一早,古壶和侯戈一人一骑来到高强的大将军府,通报之后,府内出来三名军士,带着古壶的侯戈出了城,一路向东而去。 两个时辰后,来到了一个地方,后面是一片矮山,山上林木茂密,山前是一片宽阔的坡地草原,草原上夏草生机勃勃。 军士指着前方林前几个大帐篷说:“大将军的营帐就在那里,你们自己去吧。” 侯戈刚要策马,古壶伸手拦住了他:“我们下马步行过去吧,这是对大将军的尊重。” 侯戈点点头,两人下马来,牵着马步行朝那几座大帐走去,其实,古壶是想步行能多一点时间观察周围的地形和环境。 “哦——呵——呵——”两人刚走出几十步,那大帐后面的林中突然冲出一队十多名骑士,大声呼喝着朝这边飞驰而来。 侯戈立即把手放到大腿两侧的大剪刀上,警惕地盯着飞来的龙骑士。 古壶:“记住,他们不动手,你就别动手,他们不伤人,你也别伤人。” “明白!”侯戈回答道,两眼仍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士。 很快,那队骑士便到了眼前,十多骑围成一个圆圈,把古壶和侯戈围在中间,马头连马尾地快速转着圈。 换一般人,早就被转得头昏眼花了,可古壶却把这些骑士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得出,他们并无杀意,只是想耍弄耍弄他们二人。 “你们要干什么?”侯戈大声质问。 “来者何人?来此干什么?”骑士中一人大声问。 古壶指指自己身上的官服,大声回道:“本人乃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古壶,特意前来拜见天高强大将军,请通报大将军。” “哈哈哈,——要拜见大将军,来吧,跟我来。”骑士中一人说着,手中抛出一绳套,一下套住侯戈的脖子。 “驾”一声喝,被套住的侯戈被拉住往前跑。 “侯戈!”古壶叫着想冲出去为侯戈解套,可其余的骑士围住他扬着刀呼喊着狂笑着,不让他出去。 “侯戈,上他的马。”古壶大喊道。 喊声刚落,只见侯戈一手拉住面前的绳子,另一手已抽出一把大剪刀,双脚点地,身子腾空而起,飞身上了拉他的那个骑士的马背,站在这骑士背后,取下脖子上的绳子,套向骑士的脖子。 那名骑士夺过绳子扔向空中,侯戈又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在空中出手将那绳子剪为几截,落下来稳稳地落在那飞奔的马背上。 围住古壶的这帮骑士见状大惊,立即冲出两人前去,一左一右两边夹住侯戈所在的中间一骑。 “侯戈,天太热了,让他们凉快凉快。”古壶大喊道。 “遵命!”侯戈喊着,两把大剪刀在手,身子如一个巨型跳蚤般在并驾齐驱的三匹快马背上跳过去跳过来。 阳光下,在侯戈迅疾翻飞的剪刀光影间,只见那三个骑士身上不断有布片在随风飞落而下,随着布片的不断飞落,那三个骑士渐渐光了胳膊——光了上半身——光了下半身。 “啊——啊——啊——”三个骑士大叫着扔下缰绳滚下马来,成了三个一丝不挂的祼人。 三个光身子骑士人捂住羞处,呆若木鸡。 围着古壶的这些骑士也停止了转圈,排成了排,呆呆地看着。 “哈哈哈——”古壶大笑,看着那三个光身子骑士,他想起了侯戈学艺刚成,自己去接他出山时,山村里那头被侯戈剪成光秃秃的猪,实在忍俊不禁。 侯戈早已收起大剪刀,骑着一马回到了古壶面前,下马向古壶抱拳道:“回大人,他们三人凉快了,我也痛快了。” 那三名骑士也跑了过来,向其他骑士借了衣服系在腰间,三人同时向侯戈抱拳,问:“你这人,你是人还是鬼?” 侯戈抱拳道:“好人面前我是人,坏人面前我是鬼。” 骑士们愣愣地看了看,全都下马来,离侯戈远远的。 一骑士对古壶说:“古大人,大将军命我们来迎接你,起。” 四个人一拥而上,把古壶平抬起来,“嗨——嗨——嗨——”吼着号子朝大帐走去。 第519章 高强干股 古壶感觉抬他的这几人在他身上拍着,显然是在搜身,看是不是藏有兵器。 古壶一直被抬进一顶大帐里面才被放下。 “哈哈哈——古大人,我们又见面了。”红胡子高强大笑着走过来,拍了古壶肩膀一下。 古壶忙拱手施礼:“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古壶拜见天长国长辽州刺史高强大将军。” 高强一把拉住古壶胳膊:“你看你看,这么长一串话,你就不嫌麻烦,你就说,给大将军送酒来了不就得了?来来来,过来坐。” 古壶挨着高强坐下,拱手问:“数月不见,大将军别来无恙?” “哈哈,无恙无恙,喝了你送的美酒,开心着呢。”高强说着,把目光移到门口,看着站在帐外的侯戈:“古大人的这位手下,身手非凡啊,兵器更怪,为什么一大男人用两把剪刀?” 古壶淡淡一笑:“他喜欢剪草剪树剪荆棘,他还喜欢听剪刀的‘咔嚓’声。” “哈哈,有意思,古大人,我们说正事吧。”高强朝帐内的几个侍卫挥挥手,那几个侍卫出了帐去,放下了大帐门帘,只留下一个侍卫和一个幕僚。 高强摸着红胡子,看着古壶:“古大人,这次应你的请求,我让你们一路经营而来,这次除了那些美酒,你给我带来多少财喜?” “大将军请过目。”古壶从怀里摸出一账本双手奉上,“这是此次我带领的商队经营的货物本利详细账目,利润可观啊大将军。” 高强接过递给幕僚,幕僚指着账本边看边小声解释。 高强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幕僚解释完,他大腿上拍了一掌,指着古壶,高兴地说:“没想到做生意如此赚钱,比老子骑马挥刀去抢轻松划算多了,古大人,高!” “大将军英明!”古壶对着高强竖起大拇指,“大将军手上这账,只是商队一趟游商之利,不过牛身上一毛罢了,大将军是只要这牛身上的一根毛,还是想要这一头牛?” “当然是一头牛了,我又不傻。”高强意味深长地看着古壶,“你的牛在哪里?” “就在大将军脚下这片土地上。”古壶踏了两踏地面。 “何意?”高强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大将军,做生意的利润大将军已经清楚明白地看到了,我大定州有家民鑫商社,此次沿途营商,就是这家商社所为。” “民鑫商社想在大将军所辖的长辽州每个县开一家分社,如果大将军能准许并给商社经营给予方便,商社将把在长辽州经营所得的利润,分一半给大将军本人,故,古某言,大将军想要的肥牛就在你脚下这片土地上。” “每个县一家分社,这——”高强眼里一下放出光芒。 古壶:“这全部分社获利加起来,不就是一条大肥牛吗?” 高强激动得一下站了起来,捋着红胡子在帐内踱起步来,转了几个圈,他突然冲过来,一把白领古壶的衣领,将古壶提了起来,直直地瞪着古壶。 “商社做生意不要本钱?你要本大将军出什么本钱?送如此大一头肥牛给本大将军,你图什么?” “哈哈哈——”古壶笑了起来,看看高强抓住自己的手。 高强放开古壶:“你说!” 古壶:“我一个一个回答大将军,首先,做买卖当然要本钱,除了货物本钱、运输本钱、人力本钱等,还有一种本钱就是营商环境本钱。” “货物、运输、人力等这些本钱都由商社出,大将军出的只要出营商环境本钱便可,这本钱并不是要大将军拿出多少钱来。” “只需要大将军动动嘴皮子,吩咐下属各县,在商社的选址、办理审批手续、缴纳商税等方面给予方便,这便是大将军投入的本钱。” “至于为什么要送如此大一头肥牛给大将军,无非有二。” “一是为我,千里做官只为财,我到这偏远之地当这大定州刺史,为国为民那都是说给别人听的,说穿了还不是为升官发财。” “二是为大将军,大将军与我是隔壁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将军发了财高兴了,我也才能高兴才能发财,我图的,就是与大将军一起发财。” “一条路是打打杀杀地发财,一条路是坐在家里喝着酒就能发财,大将军说了,你不傻,大将军一定知道哪条路更好,是吗,大将军?” “哈哈哈哈——”高强大笑,再次拍拍古壶的肩膀:“你这小子,是个人才,有你守大定州,我放心,说定了,你说的这本钱我出了,你给的这头肥牛我要了,传令下去,设宴摆酒,款待古大人!” 酒肉上案,古壶与高强和他一帮属下高歌而饮,席间,侯戈还与高强的两军士比武助兴,宴席直到晚上方散,古壶和侯戈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帐篷里。 第二天,高强收猎回城,古壶侯戈随同回高强大将军府,古壶派侯戈去让顾三带着此次经商赚得的钱货,从后门进来交给高强。 高强看着几大箱钱货,高兴地拍拍古壶肩膀:“古大人这朋友我高强交定了。” 高强朝手下打了个手势,这手下很快牵来两匹骏马,高强朝马一指:“古大人,这两马送你了。” “谢大将军!古壶这就辞回驿馆,明日起程回大宁,民鑫商社大掌柜顾三留在长辽城办理开办分社之事,祝大将军健康长寿前程似锦。”古壶鞠躬致谢。 “好,本大将军就不送你了,古大人一路顺风。”高强一脸的春风得意。 第二日,顾三和他的商社伙计留下办理分社事务,古壶、侯戈、文先生和石诚一行车马离开长辽城回大定州。 出城门一里,古壶停马回望着长辽城头。 “大人想什么呢?”文先生问。 古壶缓缓吟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文先生听罢,仰天感慨道:“大人大才大志,上天必不负大人。” 第520章 小妹 古壶:“天不负我,我也定不负天,走了。”勒转马头,踏上归途。 “大人,高强能说话算话吗,那个人喜怒无常,我有些担心他允许商社建分社这事上变卦。”文先生问。 古壶:“他情绪可以喜怒无常,可对权力和利益的贪婪却是恒常的,人在家中坐,钱如流水进,如此好事他能不要?在建立商社分社这事上,他可能比我们还急呢。” “哈哈哈,那倒也是。”文先生笑了。 古壶:“待顾三把在天长的分社建起来后,先生立即跟他筹划这些分社建立情报系统的事,要确定可靠之人,在收集商业情报的同时,收集天长的政治、军事情报,要派专人负责天长情报,分门别类整理分析,提取出日后可能用得上的信息,闲时备来急时用。” “明白,未雨绸缪嘛。”文先生说:“民鑫商社自从去冬今春顾三带人推广土豆种植以来,已经在全大宁近五百个县每个县都建立了一家分社,每个分社都有一人负责情报业务,现在主要收集的是当地政商及民情情报,每个分社都有信鸽,急事用信鸽传送。” “情报用的都是普通文字吗?”古壶问。 文先生:“现在是的,我打算接下来把大人传授的四角号码密文法教授与那些负债情报的伙计,以后凡重要的信息情报就用那密文传递,大人意下如何。” 古壶笑了:“先生思虑周到,我也正是此意,但一定要注意,要精选可靠之人,切不可把这种密文方法泄露出去,一旦泄露,天大的秘密也不成其为秘密了。” 文先生:“那是自然,大人放心,这事我会和顾三周密安排的。” 古壶:“利用遍布各处的商社,我们可以收集传递各方面情报,利用天奴帮的情报系统,可以得到需要的官商情报,以后我们还要建立专门收集敌国情报的情报系统,有了充足的情报,便能坐拥天下信息,决胜千里之外,搞定天下,将一步步成为现实。” 文先生:“大人如此一说,我仿佛都看见了大人率千军万马平定天下的英姿。” 古壶:“哈哈——千军万马,先生会看到这一天的,高强也会看到这一天的,所有人都会看到这一天的,驾——” 古壶豪情万丈,挥鞭策马冲向前方射来的阳光中。 “古哥!”侯戈大叫着也策马跟上,两人在旷野上赛起马来,欢声笑语飘散在风中,豪情壮志直上云霄…… 数日之后回到府衙,古壶迫不及待地奔向后院,在外办差时,事情一忙,往往无暇想念妻儿,可自从踏上归途,他就一路思家心切,盼望着早点见到思念的亲人。 未成家时可以独闯江湖天马行空,成家后,家和亲人就是就是系着天马的缰绳,无论天马跑到哪里,都会被思念牵回这个能遮风挡雨的温馨之所。 这就是成熟吗?古壶如此在心中问着自己,还没自己给自己给出答案时,人已到了家门口。 古壶刚要迈进门的腿突然一下定住了,他是被屋内的一幅景象定住的,这是一幅活生生的最美的画。 屋内,郡主正在逗孩子,郡主背对门口坐在凳子上,腰身曲线尽显示,结实而又妩媚。她双手架在孩子腋下,“跳呀——跳呀!”地逗着孩子。 孩子立在母亲双膝上欢快地蹦跳着,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只手上拿着一个彩色的拨郎鼓,拨郎鼓“帮当帮当”地响着,孩子兴奋地笑着。 背对着门口的郡主没有发现古壶,可她膝上的孩子认出了他,更加兴奋地跳着叫着,两条胳膊像鸟儿的翅膀般扑腾着要扑向他,扑不出来,便把双手在母亲背上不停地拍打着。 古壶突然情不自禁湿眼眶,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为了眼前这一幅母亲和孩子温馨的画面,自己所有的付出与辛苦都是值得的。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奋斗,如果能让天下所有的母亲与孩子都能像眼前的这位母亲与孩子这般祥宁幸福,来这世上走一遭便是真正有意义的。 古壶没有发出声音,他蹑手蹑脚地小步进屋,走到郡主身后蹲下,一手拉住孩子胖乎乎的小手,一手向前环住郡主的腰,他感觉到郡主浑身一颤,可她没有回转身来。 就在这时,古壶的两眼突然被另一双从后面伸来的手捂住了,这手温暖而细嫩。 “谁?谁敢来戏弄本刺史?”古壶一怔,叫出声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猜这黄雀是谁?”郡主抱起孩子站起身来笑着说。 古壶仍蹲着,他摸了摸捂他眼的这双手,又吸了吸鼻子,心下一动,大声说:“哪里来的女山贼,敢来袭击本刺史?不要命了?” 古壶抓住那手,头一侧向下一钻站起身来,把身后之人擒住,果然是小妹古莉,已然是一个美丽的大姑娘。 “哎呀!”古莉一下挣脱两手,两脚跺着,红着脸瞪着古壶:“二哥,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闻出来的呀。”古壶笑了,“你身上有古家人的气味,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二哥的鼻子是狗鼻子,二嫂你说是吗?”古莉笑着从二嫂手上接过孩子,调皮地朝古壶做个鬼脸,抱着孩子出去了。 “小妹她——”古壶指着小妹的背影问郡主,“她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 郡主笑了:“你不是有狗鼻子吗?你闻闻不就知道了。” 古壶也笑了:“这哪能闻得出来,天上掉下个古小妹,吓了我一跳。” 郡主:“她是前天到这儿的,除了带来家里给你的信,还带着一套医箱和一男一女两个伙伴,说是要学你一样,医行天下。” “医行天下?”古壶瞪大了两眼,“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医行天下,这不胡闹吗?” 郡主:“我也如此说她,可她说二哥能行,她也能行?都是你表率做得好。”郡主说这话时,朝他竖竖大拇指。 古壶得意地笑了:“我这样的表率,可不是谁都学得了的。” 郡主娇嗔地看着他:“看把你能的!” “这是小妹带来的信。”郡主进里屋拿出信交给古壶。 第521章 考验小妹 信是阿兄古能写的,信中说家里人都安好,小妹学医已经出师,在当地已小有名气,尤其擅长看女科,她一定要行医走天下,连母亲都拦不住她,这事母亲说让古壶这当二哥的定夺。 坐尿坝家家都种了土豆,长势很好,一大片一大片的,土豆开花的时候,看上去非常美丽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乡亲们都念古壶的好,说沾了古氏的光。 今年开春时,景王爷亲自驾到坐尿坝,视察了矿山铁厂。 景王爷离开后,卢庄主根据王爷的意思,在坐尿坝建了铁市,铸了数十件铁牛铁马铁羊和铁人立于铁市四周,最大的一头铁牛重达十万多斤,一个铁人近两万斤,最小的铁羊也上万斤。 这些铁物铁人引来不少外乡人专门来观看,已经成了坐尿坝一道风景,铁市交易旺盛,周围随即兴起食店客栈,坐尿坎比原来热闹多了…… 古壶看完信,会心地笑了,这景王爷,还会搞商贸旅游开发,不错,带动我家乡的径济发展嘛,铸那些铁牛铁马铁人用去多少铁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家乡的安宁繁荣和亲人的安康让古壶安心,就这小妹,让不让她去医行天下呢? 古壶读完信,思考了一会儿,把小妹古莉叫到了书房。 再次细细一打量,小妹五官秀丽,一双大眼自然地透出聪慧而玩皮,身材修长而匀称,不像大家闺秀也不似普通村姑,整个人逸出健美灵透之气,还真像一个医术高明的女医。 “二哥,连你自己的小妹都不认识了?如此看着人家。”古莉红着脸撒娇地说。 古壶板着脸道:“说,为什么想要医行天下?你凭什么?” 古莉:“我要学天下医,医天下人,只在那小镇子上能有多大出息?我也要像你一样,闯出自已的一片天下。凭什么?凭我现在的医术和还要学到的更好的医术。” “你一姑娘家闯江湖,就不怕遇不轨之徒,遭不测之事?”古壶厉声问。 “姑娘家怎么了?”古莉不服气地撅起嘴,“我凭医术挣饭吃,凭你教我的点穴武艺自卫护身,我不怕什么不轨之徒,再说,我还有林强和蓝依两个伙伴。” 古壶:“他们是什么人?愿意跟你出来风餐露宿,吃苦受罪?” 古莉:“林强是我诊所的伙计,比我大一岁,蓝依是跟我同龄,我治好了她母亲的固疾,她跟我成了好姐妹,他们俩都愿意跟我出来行医,你就答应我吧二哥,求求你了?” 古莉上前拉着古壶的胳膊左右摇晃着又撒起娇来。 古壶摘下腰间天机牌在手上转着,在屋里踱起步来,从内心来说,他是愿意让小妹出去闯一闯练一练的,可是,江湖险恶,他真担心她的安危。 “你跟我来!”古壶终于开口道。 “去哪里?”古莉问。 “来了就知道了!”古壶说着往外走。 古壶带着小妹来到他的药苑,古莉一见到那满屋子的药材和满屋子奇形怪状的坛坛罐罐,惊讶得半天才问出话来。 “二哥,你这里可以开个药材市场和坛罐市场了,看得我眼睛都花了,你这是干什么?” 古壶挥臂指点着:“单独一家药材市场一家坛罐市场还找不到我这么齐的,我这里是集大成者,定伯的主要事情就是为我收集我这里需要的药材和坛罐,这是我的实验室。” “实验室?”古莉惊奇地盯着古壶,“干什么的?” “研究医药的。”古壶说着从桌上找出一块木炭给古莉,“拿着这个,站到那个角落去。” 古莉顺着二哥所指看过去,那角落屋梁上用绳子吊着一个木头人,她过去一看,木人身上标注了所有人体穴位,这种木人在她镇上的诊所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是她刚学医时二哥留给她的。 古壶走过来,推了木人一把,悬吊的木人便晃荡起来。 古壶说:“你背着汤头歌,我说出哪一个穴位,你便用手上的木炭点击这个穴位。” “二哥要考我?”古莉一下兴奋起来,“是不是考过了就让我去?” 古壶:“少废话,考了再说,开始!” “来吧!”古莉开始背起了汤头歌。 “……九味羌活用防风,细辛苍芷与川芎;黄芩生地加甘草,发汗祛风力量雄……” 古莉背得溜溜顺,古壶听得出这些歌诀已深入小妹的脑海铭刻在她的记忙里。 古壶铿锵有力地念道:“攒竹穴——大敦穴——行间穴——瞳子髎穴——商阳穴、二间穴……” 古壶念出一个穴位,穿行在晃荡的木人间的古莉便点一个穴位,古壶看着,满意地点点头。 “……加味香苏陈草风,荆艽姜蔓与川芎;恶风身热头项痛,胸脘满闷服之松……” “……中府穴——云门穴——承泣穴——天池穴——关冲穴——液门穴——长强穴……。” 古壶越念越快,还时不时推搡一下摇晃的木人,让它旋转起来。 古莉的步法和手法也随之越来越快,她像一只快乐的蝴蝶绕着摆晃的木人飞舞,不时地往木人身上叮一下。 “停!”古壶喊了一声,一把抓住木人,数着上面的黑点。 他一共念出一百二十八个穴位,古莉点中一百二十五个,在背着歌诀的情况下,一心二用还有如止高的点中率,已径很不错了,他心下满意,可脸上仍然板着。 “二哥,这样还不行吗?”古莉紧张地看着他。 “这关算勉强过了,还有一关呢。”古壶说着拿起两把木剑,扔了一把给小妹。 兄妹俩你来我往地比起剑来。 古莉的剑术也是跟古壶为她找的医术老师学的,此时他才发现,小妹的剑术有路有数攻防兼备,算不上高手,中手还是算得上的,防身自卫还是足够了,再加上她的点穴术,应该没有人能轻易伤着她了。 看着眼前跟自己过招的这个大姑娘,古壶又想起六年前自己刚落到她古家或叫“我古家”时,那个叫着“二哥喝水”,双手捧着水碗,两滴晶莹的水珠贴在鼻尖上的那个可爱小姑娘。 第522章 答应小妹 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古壶想起这两句话,心头一颤,手上的木剑也飘忽起来,被古莉一剑架到脖子上。 “哈哈——我赢了,赢了二哥了。”古莉激动地叫了起来,继而丢下木剑惊讶地看着古壶,“二哥你怎么了,你脸色不好,让我看看。” 古莉抓起古壶的手,一本正经地号起脉来。 古壶任她号着脉,另一只手理理她额头的发梢,感叹地说:“时光过得真快啊,都六年多了,小妹都长大了,长成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 “什么六年多了?”古莉奇怪地看着古壶。 古壶嘴角翘起微笑:“我是说,现在距我们一家人一族人被判为奴已经六年多了。” 古莉眼里瞬间盈满泪花,伸手轻抚着古壶脸上隐隐的烙痕:“二哥,还疼吗?是你拯救了我们一家,不,是我们古氏一族。” “你还做了那么多事,铲除蝉族,种植土豆,救了那么多百姓,二哥,你是个大英雄,真正的大英雄。我要学你,为人去病救命,二哥,你就让我去闯一闯吧,啊?” 古壶抽回自己的手,两手把古莉散乱的发丝理好:“小妹,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二哥支持你,但你要必须答应二哥一件事。” “什么事?”古莉紧张地问。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首先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保护好自己,不能让母亲和兄嫂为你担心,明白吗?” “嗯!明白。”古莉手背擦去泪水,开心地笑了,“二哥放心,我以后只做两件事,一是保护自己,二是医治病人。” “还有一件!”古壶笑道。 “还有什么?”古莉惊问。 “嫁个好郎君。”古壶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哎呀——二哥你——坏!”古莉一下羞红了脸,背过身去。 古壶双手抚住她的肩:“小妹,你是我的亲人,我希望我所有的亲人,都一辈子安康幸福。” 这一瞬间,古壶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世界里,那位母亲,那位盲眼姐姐的面容。 “我知道。”古莉兴奋地说,“除了亲人,二哥还希望天下所有的奴都能被当人看,希望天下百姓都幸福,二哥是好人,天下最好的人,我也要成为二哥一样的好人,我要医治天下百姓的疾病。” 古壶微笑着欣慰地看着古莉:“小妹真的长大了,你和你的两位伙伴准备准备,需要什么就给定伯说,待你游历长了见识熟练了医术之后,二哥给你在宁都开一家医馆。” “谢谢二哥,你太好了!”古莉调皮地笑着拱手对古壶深深地鞠了一躬。 两天后,古壶和侯戈把古莉三人一车一马送出城外,亭边分手时,古壶拿出一块民鑫商社的令牌交给古莉说:“小妹,民鑫商社在各处分布有数百家分社,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时,可以拿着这个去找商社请求帮助。” 古莉眼里闪着泪光,双手接过令牌:“知道了二哥。” 侯戈拿出一把普通的剪刀给古莉:“小妹,带上这个,可以剪布,可以防身,有坏人欺负你就带信来告诉我,千里万里我都赶去剪下他狗头。”侯戈拍拍自已身上的大剪刀。 古莉笑了:“好的,谢谢侯哥!这个好,我收下了” “二哥,侯哥,我们走了。”古莉和她的两个伙伴向二人施礼告辞,一车一马上了官道离去。 古壶看着小妹一行远去的背影,想到当年自己第一次只身离家出门闯荡的情景,不由得心生感慨。 “古哥,你真放心让小妹这样出去闯荡?也一个姑娘家,遇到坏人怎么办?”侯戈问。 古壶:“我这小妹心气高,历练历练也好,回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什么事?”侯戈问。 古壶:“再不到一月就该收土豆了,我要筹办土豆节,让土豆之香飘满大宁。” 回衙后,古壶请来文先生和别驾从事叶志宏。 “叶大人说一说你那里收到的大定州各地的关于土豆的情况。”古壶说。 叶志宏扳着手指道:“大定州五郡三十县,县县均有约一半耕地种了土豆,每个县大约种了二十万亩,土豆长势良好,预计亩产三千斤,总产量将达六万万斤,人均能分得万斤左右,全大定州二百五十万人,能收获的土豆达两百多万万斤,这是个巨大的数字。” “人均万斤!总产两百多万万斤!”古壶重复着这两个数字,他已经想像不出两百多万万斤是多么大的一堆土豆。 他只能想像出,一个人面对堆了一屋的一万斤土豆,微笑着摸着肚子说“有吃的了”。 这个人是老是弱是病是残是奴是流浪者是乞讨者。 “两百多万万斤?”文先生说出这个数字,也惊得目瞪口呆。 “没错,是两百多万万斤。”叶志宏微笑着说,“眼下已有部分等不及的人收获了一部分土豆,但大多数人还是遵守种植手册上所写,再过二十多天才正式收获。” 古壶激动地说:“以官府的名义,发下公文,在丰收之日,在各县举办土豆节,在定城更是要办得更隆重,鼓励民间兴起各式各样的土豆食用方法进行比赛分享。” “官府给获胜者发匾发奖,旨在宣传扩大土豆的种植,除了让人人都能吃饱肚子,还可以将多余的土豆养猪养鸡,让家家户户每个人想吃肉就有肉吃!” “大宁百姓丰衣足食之时,也是大宁繁荣昌盛之时,四海归心之时。” 古壶说着,激动地伸出胳膊,在指尖上快速地旋转着天机牌,从那旋转的幻影中,他看到了一幅国泰民安人富物丰的盛世图画。 “大人功德盖千秋!我谨代表天下百姓谢过大人!”叶志宏起身,郑重地对着古壶深深一躬。 “嘿——别这样!”古壶忙扶起叶志宏,“什么功德千秋?我不求这功德,只求天下人人有饭吃,这才刚刚开始呢,我们细细地议一议土豆节的事吧。” 文先生拔着算盘,三人开始筹算起来…… “大定州土豆节”定在小暑这一日。 第523章 土豆节 大定州的土豆节由州、郡、县各级官府在各自治所主办。 与此同时,之前由民鑫商社推广土豆种植的近五百个县,也由五百个民鑫商社的分社在各县主办。 最热闹的当然是定城的土豆节。 节前半月,官府即下了公文贴了告示,公告了节庆项目。 第一天第一项,在城门前的空地上,搭了三尺高的台子,台上用红布袋装的土豆堆成山,四周站满州府衙役和一众官员,台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古壶身着崭新的官服站到最前面,他示意人群安静下来后,大声说:“父老乡亲们,蒙上天眷顾,赐我大宁土豆物种。” “土豆既可做出花样百出的菜品,又可作为主食充饥。经过百姓辛勤耕耘,今年土豆丰收,为感恩苍天,为祈祷民福,我等在此共办土豆节……愿年年五谷丰登,愿天下人人饱暖!” “五谷丰登——人人饱暖——” 古壶讲话结束,人们挥臂兴奋地振臂高呼,欢呼雀跃,呼喊声排山倒海响彻大地。 这呼喊声山呼海啸,让古壶激情澎湃,豪情万丈,这一瞬间,他觉得此前经历的所有苦和难都是值得的,宏图大志,定能实现。 第二项,向经公选公示出的五百名生活特困百姓免费发放由官府购买的土豆,每人一袋一百斤。 五百名特困百姓排着长队,依次从台前经过,在人群的掌声和赞誉声中,衙役抬来红色的土豆袋,百姓每人一袋背走台上那一大堆土豆。 五百名特困百姓排在人群前面,面前放着红色的土豆袋,他们同时拱手齐喊:“谢皇上隆恩!谢刺史大人!” 人群再次爆发出暴风雨般的掌声。 第三项,大土豆比赛。经过初选的百名土豆种植户,双手举着托盘,盘上垫着红布,红布上写着各自的县乡里名,红布上放着洗净的自家种植出的最大的一个土豆。 种植户依次举着托盘上台,由州府衙役当场称重并高声唱出土豆重量和种植者地址姓名并由书吏记录。 “五两二钱三——” “四两七钱八——” …… 每唱一个时,人们静静地听着,一唱完,马上热烈地讨论着比较着,唱下一个时又立马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八两九钱五——” “九两三钱三——” …… 最终,一位名叫张大的的老汉,以其种出的一斤二两八钱的土豆获得“大定州土豆王”称号。 古壶亲自为张老汉颁发了自己亲笔书写“大定州土豆王”的匾和一千文铜钱。 其他入选种植户也依次获得州府官员颁发的,盖了州府大印的“奖状”和从数百文到数十文的奖金。 第四项,土豆交易和土豆菜品尝,百姓散去入城,在城内官府临时开辟的“土豆一条街”上,集中了百余家土豆商贩,百姓可任意讲价购买。 同时,城内所有食店以平时价格一半的平价售卖饭菜,且每家的菜肴中必须有五道以上以土豆为原料的菜品,限时两日。 一时间,城内所有街巷人满为患,大街小巷人声鼎沸,买者食者如云,店家卖者忙得晕头转向。 城内老者们都说,这是定城建立数百年来最热闹繁华的一天,从没见过如此热闹场面,买者高兴,卖者高兴,不买不卖看热闹也高兴。 到了晚上,各处风灯高挂恍如白昼,各种夜市店铺依然生意兴隆,卖艺的耍戏的行医的算命的……各种摊前都围着人,夜市不输白市。 直到子时过半,差役四处鸣锣呼散,人们才尽兴而归,城市渐渐清静下来。 第二天,土豆节继续进行。 第一项,土豆菜品评比,城内外共有一百家食店或个人报名,一百位厨师在府衙附近的十家食店里现场做出土豆菜品,由府衙书吏统一登记编号。 之后由差役举着菜品,高唱着“一号菜,土豆炖牛肉——”——“二号菜,凉拌土豆丝——”——“三号菜,家常土豆饼——”…… 各式各样的土豆菜依次报着号叫着名进入府衙前院,这院内,有八座人,分别是府衙官吏、富商大贾、文人学士、名望乡绅、专职厨师、美食人士、平民代表。 另外专门有一座人,是流浪乞讨无家可归者。 这八座人为评委,每品完一道菜,便往自己心仪的菜号罐里投黄豆,最后数黄豆数来决出名次。 报菜名的差役要穿过一条街才能到府衙,这街两旁和府衙门前人挤得密不透风,差役每报过一道菜名,人们便跟着齐喊一遍这菜名,很多人边喊边咂舌流口水,旁人便指点着说笑。 如此热闹的一个多时辰过去,评比结果出来了,分别有三十道菜获得一二三等奖,获得一等奖的是一家名叫“百里香”的食店推出的“土豆鸡丁”。 古壶在府衙官吏这一座评委里,今天参加评比的五十道土豆菜,有三成是照顾三在推广土豆种植时发放的小册子里写着的菜谱做的,七成是百姓自创的。 有很多种菜,古壶也是第一次品尝,他在由衷地敬佩厨人的创造力,能把他们第一次见到的土豆做成如此丰富的美味,无论什么时代,百姓的创造力真是无穷的。 古壶亲自给这三十道菜的厨师颁发奖金和盖有官印的奖状,书吏立即将获奖菜名和食店名书成告示加盖官印贴到各城门和热闹的街口。 告示一贴出,城内二十家榜上有名的食店立即被食客们挤爆,其余参加了评比的食店也座无虚席,各处食店里都充满了人们对土豆这一新奇食材的赞美。 第二项,城门施粥,由民鑫商社发起,多个商家举办的“土豆粥”施粥活动在四个城门口同时举行,持续三天,流浪乞讨食无着落者均可前往食粥。 古壶和侯戈身着便服向东城门走去,在那里,民鑫商社大掌柜顾三将宣布一项重大事情。 沿街看着热闹的市井,听着人们对土豆的赞美,古壶后悔没把大个带出来,应该让大个也听听也看看,都是你这狗东西的功劳。 第524章 将军来访 来到东城门旁,只见三囗大锅正熬着粥,上百个老少流浪者正排队打粥。 古壶让侯戈从食店借来一只碗也排在队伍里,他虽身着便服,衣着也比流浪者大不同,很快便引来流浪者侧目。 “大人,你是刺史古大人,昨日发土豆时,我见过大人在台上讲话。”有人认出了古壶,惊呼道。 “刺史大人——古大人——多谢刺史大人关照我们——”流浪者们立即围上来,齐齐地向古壶鞠躬,有人要下跪,众人都要下跪。 “不可,不可下跪!”古壶忙拦住众人,“谁都不想流浪乞讨,你们流落至此,一定是各人均有各人的难处,直起腰来,挺起胸来,只要勤劳,人人都有活路!” “谢大人!”流浪者们重新排好队。 轮到自己了,古壶打到一碗浓稠的土豆块和大米及菜叶混熬的粥,一闻,有香味,尝一尝,味道不错。 古壶捧着粥,在三五成堆蹲在地上也吃粥的流浪者间这里蹲会儿聊会儿,那里聊会儿蹲会儿,了解着他们沦落到流浪乞讨的原因,有因病的,有因灾的,有因匪祸的,有因战乱的,不一而足。 “诸位——诸位请听我说一件事。”古壶正与流浪者聊着时,听有人大声说。 一看,果然,是顾三。 “我是民鑫商社大掌柜顾三。”顾三大声说。 “我们民鑫商社经营宗旨是,取利于民,用之于民。本着这一宗旨,我们商社在定城建了一所土豆加工作坊,主要制作土豆片、土豆饼、土豆面条等等土豆食品,作坊需要不少雇工,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有意者立即报名登记。” 顾三说完,命两个伙计把告示贴到城门旁,摆上桌子开始登记。 “管吃管喝还有工钱?”流浪者们一下炸开了锅,“有这等好事?这是真的吗?” “刺史大人,这是真的吗?”流浪者们似乎不相信,纷纷围住古壶问。 “是真的!”古壶大声说,“不是贴出告示了吗?要是他顾大掌柜敢骗你们,官府拿他问罪。” “哦——”流浪者们欢呼起来,争先恐后地奔过去围住伙计登记。 “大人,你怎么也——?”顾三来到古壶身旁,看着古壶手上的碗。 “哦——味道不错!”古壶笑着说,擦擦嘴角,把碗递给一旁的侯戈,“拿去还给店家。” “你这作坊能雇多少人?”古壶问顾三。 顾三:“天长国那边的二十多家分社已建起来,需要大量熟练的伙计,伙计一派出去,这作坊里更需要大量力工。仅定城这处作坊,便需要三百多人。” 古壶看着踊跃报名登记的流浪者,对顾三说:“其他分社招力工时,也可尽量考虑那些困顿无着之人,只要是诚实勤劳之人,能给他个饭碗的,尽量给,无路者有一条活路,有路者多一条活路。” “明白,大人放心!”顾三说。 “好一个无路者有一条活路,有路者多一条活路,好!”突然身后有人大声赞道。 古壶惊转身,竟然是身着便服的将军大哥! “将军您——何时来的?”古壶忙拱手行礼。 “见过右将军。”顾三也忙见礼。 王右军拱手还礼:“不必多礼,现在你也是将军了,杰定将军!昨日你这土豆节开始时我就到了,看了两天的热闹,这土豆啊,被你弄得成了精了,哈哈哈——”王右军爽声大笑。 “顾大掌柜。”将军转向顾三,打量着顾三说,“早就从古大人处听说过你,在大宁五百个县推广土豆种植,你民鑫商社是一举闻名天下知啊!你是不是要做天下第一商社?” 顾三不好意思地笑笑搔搔头:“哪里哪里,右将军过誉了,右将军的书法和才气那才是闻名天下,我不过是一个在钱里头打滚的商人而已。” “非也!”右将军手指头点着顾三说,“你刚才说得很好,取利于民,用之于民,只要本着这一宗旨经商,商业也是国之大业,商人也是国之栋梁,是吧,古大人?”右将军转身看着古壶。 古壶拱手:“右将军言之甚是,“将军,请到府衙一叙。” 右将军摆摆手:“府衙俗地,不去也罢,你找一清静之所,你我把酒一叙,如何?” “好呢,听将军吩咐,我想到一个清静之所。”古壶立即想到此春天时与玄之道长长谈时的青霄观,和那次与道长关于黑道与帮侠的未完全尽兴的谈话,在那里将军大哥叙谈是再好不过的了。 “定城附近有处不太知名的青霄观,我们到那里如何?”古壶问右将军。 右将军微微一笑:“客随主便。” 古壶:“那好,将军在此稍候,我回府衙一趟稍作准备便来。” 古壶和侯戈回府衙,让定伯立即准备了吃食和酒茶放马车上,和侯戈两马一车再到东城门,和右将军及其几个随从一起,一行人快马快车直奔青霄观所处的山谷而去。 到达青霄观时,正值晚霞西照之时,葱茏树木中,只有七八间房的小小道观在晚霞之中披着金光,像仙府闪着祥瑞之光。 “好一个青霄观,神仙之所也!”右将军脱口赞道。 古壶笑道:“皇上有行宫,没想到玄之道长也有‘行观’,我春天在此处偶遇玄之道长,才知道这是他在大宁的八处行观之一,大哥可知道此处?” 右将军:“虽然我与玄之道长是多年老友,可这位老兄神龙见首不见尾,说话只说一半,做事莫名其妙,真是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只知道他云游天下几十年,居无定所,却不知道这里有他一处老穴,这老神仙,哈哈哈,走,趁他不在,我们去捣捣他的老穴。” 两人说笑着走进山门,早有观主拱手相迎:“贫道恭迎刺史大人及贵客。” “观主知道我是刺史?玄之道长告诉你的?”古壶惊讶而又责备地看着观主,他记得在春天那次来时,并没表明身份,特意给玄之道长说过不要说他的身份。 他隐瞒身份,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不想让道观利用来张扬,没想到这观主一语道破他这刺史身份。 第525章 秘密 “大人误会了。”观主微笑着看看古壶,“你春天来时,玄之道长只说你是他的朋友,并没告诉我们大人的身份,前日贫道也去土豆节上凑过热闹,故而认得大人。” 将军笑道:“你这刺史大人啊,现在在大定州你是大名人。认识你的人比认识我的人可多了。” 古壶也笑道:“可是天下认识你的字的人远比认识我这个人的人多了。” “哈哈哈——彼此彼此!”将军仰天大笑。 “抱歉!”古壶向观主拱手道,指指王羲之说:“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想在贵观这清静之所打扰打扰,不知方便与否?” 观主:“方便方便,春天玄之道长走时告诉贫道,说你这位朋友来时可让你住他的天仪楼。” “天仪楼?这楼名叫天仪楼?”右将军指指有高耸铁杆的那楼顶,问观主。 “正是,那是玄之道长的专属之所。”观主说,“这青霄观观小地僻,香客不多,日常用度多仰仗玄之道长资助。” “这玄之道长!”右将军笑笑摇摇头。 定伯侯戈和右将军的随从到道观厨房准备吃喝,观主将古壶和右将军二人引至天仪楼门口,摸出钥匙交给古壶说:“玄之道长这屋我们从不进去,大人请自进,离开时将钥匙交还与贫道便是。” “劳烦道长了!”古壶接过钥匙,观主转身下去了。 古壶开了门:“道长不在,我此前来过一次,暂作小楼主人,大哥,请!”他把右将军让进屋。 右将军进屋,一看见那八个真人身大小的木头人,一下惊得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看木头人又看看古壶。 “这——这老道搞什么名堂?这是什么法术吗?贤弟你也学过道,你可知道他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 古壶从右将军惊讶的神色中看出,大哥此前确实不知道玄之道长的这些东西。 “玄之道长说,这是他自创的‘连天仪’世上独一无二。”古壶把春天那次偶遇玄之道长的事和他们那次谈话的主要内容给大哥讲了一遍。 道长说,墨子之后,后期墨家主要分成两派,一派以专攻器物机关为主,散存于民间工匠与江湖技人之中。 另一派则成了侠,侠又分为两类,一类是独自游走江湖,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的游侠。另一类是帮侠。 道长说,帮侠是有组织的侠,是极为秘密的会社,他们有共同的信仰,严密的组织,严格的规矩,成员绝对效忠帮会和帮主,为帮会和帮主赴汤蹈火,视死如归。 道长说,他们赴汤蹈火死不旋踵,他们多数人都有两重身份,一重公开的身份,一重秘密的身份,公开身份可能是达官贵人贩夫走卒,秘密身份却是帮侠。” 道长说,他们世代隐匿,代代相传,秘密地做着他们认为该做之事,所以墨家之魂并没消散,而正弘扬于人间,墨家永存。墨兮——魂兮!墨兮——魂兮! “大哥,你可知道帮侠这一神秘的组织?”古壶讲完后,抚摸着一个木头人的头,专注地看着右将军,期盼地问。 “我知道贤弟想问什么,坐下,听我跟你说。”右将军上前拍拍古壶的肩,指指椅子。 古壶坐下,右将军坐他对面,凝视着他,郑重地说:“这也是我这次特意来见你的主要目的之一,我要告诉贤弟一个我的天大的秘密。” “没错,确实有帮侠这一神秘组织,不过,‘帮侠’是这一组织成员的统称,这一组织真正的名称叫‘黑土社’。 “黑土社?”古壶惊而出声,“黑土——‘墨’?代表墨家?” “是的。”右将军盯着古壶的脸:“我便是黑土社的社长,第一百任社长。” “大哥你——黑土社社长?第一百任?”古壶惊得立起身。 他虽然心中早有猜测,这位大哥除了书圣、将军、洒脱不拘小节的随性之士这些身份,还有更为复杂的身份。 可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大哥还是这么一个数百年的秘密会社的第一百任社长,亲耳听见大哥本人说出这个事实,这太让他震惊了。 右将军:“还记得我此前曾跟你说过吗?你我既然志同道合,誓死齐心协力搞定天下,我不会有秘密瞒着你,此前我没完全告诉你,是因为时机不到。” “大哥,现在时机到了吗?为什么是现在?”古壶不解地问。 “是的。”将军一脸严肃,“现在大宁的命运到了一个关键节点,你我的宏图大业也到了关键节点,你我必须完全坦诚相见,方能生死相依。” “大宁国的命运到了关键节点?”古壶又一惊,“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右将军:“不瞒贤弟,皇室传承事情上出现内斗,朝廷大臣已现分裂迹象,加上天长恶狼觊觎,大宁现在危机四伏,我此次经过你大定州,正是奉旨出使天长国。” “如此严重?”古壶惊得浑身一颤。 右将军点头:“当今太子,你见过的,就是几年前你从山体滑坡中救下的那位,他也是我的朋友,他跟我来往多点这无可厚非,因为我这个将军虚多实少,手下百十亲兵,不过虚名而已,他跟我来往,也无非是谈谈书画。” “可他跟其他两三位手握重兵的实权将军也来往过密,这便引起了皇上的注意,虽没有什么不轨言行的证据,可还是招致皇上的猜忌,加上其他几位皇子的谗言,皇上私下已经决定废除他,另立太子。” “朝中重臣看出皇上的心思,暗中分成三派想拥立各自心仪的皇子为太子,皇上不知是犹豫不决还是想趁这机会试试重臣们和各皇子的心思,一直没正式废太子,在新太子人选上也举棋不定。” “天长国也得知了这事,天长主战派主张趁乱进攻大宁,至少夺取几个州,另一派主张支持对天长软弱的当今皇上,不战而取大宁之利。” “大宁有三派,天长有两派?如此复杂?”古壶一听,头有些大。 第526章 黑鹅之邀 “没错。”右将军笑笑,“在关于太子这件事上,是这样。” “大宁的三派,一派以乌天权、何立群、以及家叔等数家大门阀为首,反对废太子。” “另一派以景王爷和另几位王爷为首,主张另立三皇子为太子。” “再一派以朝中一批年轻的寒士实权朝臣为主,主张与天长讲条件,用别的皇子换回在天长为质的五皇子,另立五皇子为太子。” 右将军接着说:“此次我奉旨出使天长,名义上是与天长书法界人士交流切磋书艺,实则主要是利用这次机会做两件事。 其一,试探天长朝中对大宁局势的态度。其二,寻机与五皇子接触,看看他现在的状态”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对当下局势,贤弟你有何看法?”右将军举杯喝了一口茶,看着古壶,目光有询问,更有教师考学生的考问之神。 古壶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很惭愧,对于宦海翻云弄雨,朝局权谋争斗,我还真没想那么多,我一心只用在如何发展农商,如何应对高强这两件卅上,对朝中时局,一时也说不出什么看法。” “你呀,贤弟。”右将军指头指点着古壶,“你这怪杰,脑中有各种奇思妙想,唯独权谋根筋还差一点,宦海险恶,你不谋人,必被人谋。” “你我既然定下搞定天下之宏图大志。便不能只在地上埋头行走,而应该时不时立于天上,俯视人间大地这盘棋局,总览全局于胸,方能不对前途迷茫。” 立于天上,俯视人间大地这盘棋局,总览全局于胸。 古壶浑身一个激灵,大哥之言,犹如醍醐灌顶,一语点醒梦中人,刚才搔头时他确实有些迷惑,此刻他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大哥所言甚是,小弟受教。”古壶由衷地拱手道。 “说吧,说说你的想法,我们此时应该怎么办?”右将军鼓励地目光看着古壶。 古壶想了想,起身说:“大哥刚才所言朝中三派,能拉帮结派者,均为实力不凡者,方能或明或暗地让人知道自己的立场观点,而你我现在均不具备这样的实力,我们目前能做的,是静观其变。” “但我们也不能无所作为,危机危机,危中有机,目前这无论是大宁的这三派力量还是天长国,都没真正注意到我们这一支力量。” “虽然我被称为怪杰,可在所有人看来,我都是在奉旨行事。我主政大定州,不过是皇上安给我的一个别人不愿接手的烫手的山芋。这对我们来说,这就是很好的机会,我们现在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做好三件事上。” “其一,充分利用土豆推广的成功,扩大民鑫商社的影响力和经济实力,虽然钱不能办好一切事,但没有钱,一切事都办不好。” “其二,利用现有资金,全力发展民兵组织,大哥可暗中派人来帮着我对民兵进行规范化的军事训练,使其形成越来越强的战斗力,有我钱再有兵,事业便成了一大半。” “其三,光有钱有兵还不能保证所向披靡百战百胜,还必须要有信息,我们可以利用天奴帮和已经分布在五百多个县的商社分社,收集各种情报信息,让我们的耳更聪,目更明,行起事来方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待我们积蓄了足够的实力,便可寻机给天长沉重一击,对外打赢了天长,还怕对内说话没人听?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 “妙!”右将军一击掌,激动地站起身来,冲古壶竖起大拇指,“贤弟与我不谋而合,所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贤弟刚才所言这三点,是为三器,其实,我们还有一器。”右将军说着伸出四根指头。 “还有一器?”古壶惊喜地看着右将军,“请大哥指教。” 右将军:“还有一器,就是我黑土社的力量。” “大哥愿讲,小弟愿闻其详。”古壶拱手道。 “光阴似箭啊!”右将军长叹一声,示意古壶坐下,“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事情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右将军喝了一口茶,讲起一段往事。 二十五年前,出身豪门的王羲之已经是一位风流倜傥,才名闻天下的风华士子,他有一位结识了几年的要好书友苏明。 苏明出身于城内一富商之家,其外公是一位深居山中的隐士般的人物。 一日,苏明邀请王羲之去外公家做客。 苏明外公家在一个住房不足二十家的小山村,在村中显然是最大最富的一户人家,几十间房屋,还有园林,园中,亭台楼阁,溪流假山。 苏明外公是位仙风道骨的银发老者,一袭黑袍,白发黑衣黑白分明,显出一种简洁的神秘。 苏明外公在园林六角亭中款待王羲之。 茶酒之中,三人谈经论道,吟诗作画,兴味盎然。 突然,亭旁的小湖中游来两只鹅,一下把从小喜爱鹅的王羲之的目光粘住了,这两只鹅与众不同,一身纯黑之毛。 “黑鹅?稀奇稀奇!”王羲之脱口赞道。 说话间,那两只黑鹅已经上了岸,一摇一摆地朝一座假山走去。 “王公子,你若能找到这两只黑鹅的巢,它们便归你了。”苏明外公说。 “这还不简单,我跟上它们去就是了,老伯说话可要算话?”王羲之说。 苏明外公捻着胡须道:“当然,老朽决不食言。” 王羲之大步上前,跟在两只黑鹅后面,苏明和其外公也跟在他后面。 两只黑鹅绕过一个假山,走到了另一座更高更大的假山前面,叫了几声,从一个小洞钻了进去。 “鹅巢就在这里面了。”王羲之指着小洞对身后的苏明外公说。 苏明外公点点头:“公子不妨进去看看。” 王羲之看了看那个小洞,人显然不能进去,他在假山上下摸了起来,终于摸到一块可以活动的石头。 他旋转这石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声响,眼前的假山开出一道门来,他仔细一看,却不见刚才进去的黑鹅。 他看看苏明外公,苏明外公微笑点点头:“不会有危险,公子不妨进去瞧瞧,我们跟你一起去。” 王羲之迈步进了门,苏明和其外公也进来站到他身旁,身后的山门自动关上,眼前顿时昏暗下来。 第527章 人像椅 突然,脚下踩着的石板开始下沉,随着一阵隆隆响声,三人下降了丈余,石板停住了,眼前是一条直直的通道,通道壁上亮着灯。 “公子请。”苏明外公朝前伸手。 王羲之好奇地往前走,走了约两丈便到了尽头,苏明外公摁了摁壁上一石板,通道尽头又开了一门,眼前是一间秘室。 “请!”苏明外公再次伸手。 王羲之进去一看,秘室两边墙壁上各挂一灯,秘室前后左右上下六个面全是纯黑色,对面墙壁边立个一个奇怪的人形塑像。 这塑像两条胳膊自然下垂,有头,无脸。好像是一把一个完整的塑像从头到脚一刀切了下来,只留下后面的一半,中空。 苏明外公:“公子请后退着进入这人像,放心,没有丝毫危险,只是试试。” 内心好奇无比的王羲之微微一笑,心想,就算有危险我也要看个究竟,你爷孙俩究竟要弄个什么名堂。 他缓缓地后退,慢慢地把自己的身体嵌入到那中空人像中。 他惊奇地感受到,这中空部分与自己的身体完全贴合,包括两条自然下垂的胳膊,大小完全合适,这半个人像就像是比照自己的身体特制而成的半付贴身盔甲。 “怎么会这样?”他看着前面看着自己,面露满意微笑的苏明和他外公,惊讶地问道。 “公子坐坐看。”苏明外公说。 王羲之往下做坐势,这人像便动了起来,臀腿处弯曲,变成了一把舒服的椅子,胳膊处弯曲,变成合合适适的扶手。 “不错,这椅子不错。”王羲之说,说罢想站起来。 “公子请暂且别动。”苏明外公忙用手势制止,然后“啪啪啪”击了三下掌。 击掌声刚落,从门外进来八位衣着各异的老者。 “拜见假社长!”八位老者和苏明外公共九个老者齐刷刷地单腿跪地,朝王羲之拱手行礼,老人们的喊声在不大的密室里如雷般鸣响。 苏明也单腿跪地朝王羲之行礼,不过,他跪在一旁,没与老者们一起。 “社长——假社长?!”王羲之惊得从那人像椅里跳了出来,忙去搀扶地上的老者们。 “老人家们,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叫我假社长?什么社的社长?这从何说起,你们把我搞糊涂了。苏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问苏明 苏明击了两下掌,外面进来两个黑衣年青,两人搬进十把椅子和一个小圆桌,九位老者和苏明十人沿墙壁而坐,中间圆桌上摆上十杯茶。 “王兄请坐,坐下听我慢慢说来。”苏明要扶王羲之坐到那人像椅里。 王羲之拒绝入座那把奇怪人像椅,而是就地盘腿坐在地上:“各位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是不会再坐那个奇怪的椅子的。” “好,老朽给王公子一个解释。”苏明外公说。 战国时期,墨家以“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葬”、“节用”等观点,成为世之显学。在百家争鸣时期,有“非儒即墨”之称。 后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墨家不合时宜而“消失”了。 可是,墨家只是从世人关注的目光中消失,而并没有消灭。 没有消灭的不仅是墨家的思想,更有墨家的信奉者,只是这些信奉者从“显”到“隐”。 墨子是唯一一个出身于下层农民的圣贤,墨家思想相当一部分来源于下层民众的思想,墨家从“显学”中消失后,一种墨家信徒隐身回了民间工匠之中,其中不乏最具奇思妙想的工匠。 另一种墨家信徒从“墨侠”演变成了江湖游侠。 除了这两部分之外,还有第三种更不被世人关注的墨家,这部分人对墨家思想有着根深蒂固崇拜的信念,他们既有侠肝义胆,又有高深学识,对世局及人情人心洞若观火。 这种墨家信徒与其说是不被人关注,不如说是他们不愿意被人关注,因为他们建立了一个秘密会社——黑土社。 黑土社的成员不多,但凝聚力超强,能量不小,他们主要由文、政、商、侠、匠这五种人士构成。 “黑土”二字成一字便是“墨”,故黑色是黑土社的“社色”。成员平时穿着与常人无异,但在社内重要活动时,均是一身黑色,长老会在做重大决策时,里里外外从头到脚的穿戴,都是统一制作的纯黑色, 黑土社的宗旨是“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无论皇朝如何更迭均支持“利民者”,铲除“害民者”,无论这“害民者”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 黑土社有极其严密的组织,由社长和八大长老共九人组成的长老会共同决定社里最重大的事件,意见不能统一时,由社长作最终裁决。 社长及长老会之下,有“墨贤”、“墨师”、“墨者”三级人员组成。 墨者是最基层的“社员”,墨者中文武比试公选出“墨师”,墨师比试公选出“墨贤”,此三级均是黑土社的执行者。 黑土社的决策层是长老会和最终决策者社长,“长老”由全体成员本着“尚贤”之念公推产生,他们可能是墨贤,也可能是墨师,也有可能是最基层的墨者,不分年龄和贫穷富贵,贤者能者任之。 黑土社社长的产生很特别,他可以由已有社内成员中产生,也可以先物色德才兼备的社外人士,发展成社员后,经长老会确定为“假社长”。 再经过一段时间后,正式确认为“社长”。在黑土社历史上九十九任社长中,有八任就是先从社外物色来的。 黑土社的惩罚措施极为严厉,除了一般的未完成规定任务者有不同等级的惩罚,严重的为违背社规者会受到挖眼割耳或断臂残肢的惩罚。 最严重的惩罚是对于背叛者,将受到类似于灭九族的最严厉惩罚,这种惩罚包括对社长在内的所有背叛成员的惩罚。 第528章 社长 儒家“罕言利”,把“义”与“利”对立起来。墨家则认为“义”与“利”是合一的。 黑土社的经济来源于三部分,一部分是政商成员的“捐资”,一部分是工匠成员的利润,还有一部分是从“害民者”中取得的不义之财,变“不义”为“义” 儒家重“名”,墨家重“实”,因此,黑土社重实干,数百年间,其秘密地深度参与或影响了一些重大的政治、经济甚至军事活动。 这些参与或影响,只有社内的关键人物知道,社外人士,即使是事件的当事者也毫无察觉,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有黑土社这一秘密存在。 而这“社内人士”,可能就是某位大臣大将,或富商巨贾,或某个市井匠人,或贩夫走卒,或某个街市上某个行走的路人。 苏明的外公,便是黑土社的第九十九任社长。 自从几年前派苏明与王羲之交往,他就是带着对其人的考察目的而去,几年考察下来,黑土社认为,文武双全的王羲之德才兼备,是黑土社社长的最佳人选。 所以有了这场“黑鹅之邀”。 王羲之听完苏明外公的讲述,仿佛听完一段神话传奇,虽然他对儒、道、释、法、墨、名、阴阳等各家宗旨观点均通晓,虽然他对墨家的大部分观点均可认同。 但他从没想到销声匿迹数百年的墨家竟然以秘密会社这样一种形式存在,而且这秘密会社,今天竟然把毫不知情,毫无准备的自己选为他们的首领,真是匪夷所思。 王羲之闭眼沉思良久,突然睁眼,缓缓地扫视了苏明外公和其他长老一遍,开口问:“如果我不同意当这社长,是不是因为我知道了黑土社的秘密会引来灾祸?” 苏明外公点点头:“是的,你会被当作黑土社的背叛者。” 王羲之再次闭眼沉思良久,突然起身说:“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黑土社宗旨与我之理想一致,这假社长,我任了。” 一年后,王羲之正式成为了黑土社的社长,他上任一月后,前任社长——苏明的外公无疾而终。 现在,黑土社的全部成员有三千多名,王羲之身边黑土社成员,除了他的几位朋友、几个文宝斋的掌柜、田副将、还有他创办的八所“永”字书院中的部分兰亭华士。 古壶听完右将军王羲之的讲述,仿佛跟他才来到这个世界时一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大哥,神秘与奇异不亚于我啊,他在内心感叹道。 “这就是我身上最大的秘密,我最亲的家人都不知道。”右将军看着古壶,叙述往事时迷雾般的眼神突然一亮,直直地盯着古壶:“你呢,贤弟,你有可以告诉我的,连最亲的家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吗?” “这——?”古壶一惊,“大哥何出此言,大哥现在还不信任我吗?”看着右将军质疑的目光,古壶内心波翻浪涌。 “不!”右将军摇头。 “自从你我义结金兰,发誓共搞天下成为生死兄弟之后,我对你如同对我自己一样信任,我们可以同生共死,可是,你身上的一些奇怪现象,我至今无法理解,这不是我信任不信任你的问题,而是你能不能为我解惑的问题。” “哦——大哥有何疑惑?”古壶问着,心中却在飞速思考,能不能告诉大哥真相,他能理解这真相吗?还有这真相背后,连我也不能理解的更高维度的真相。 右将军目光罩着古壶,眼都不敢眨一下,似乎一眨眼,巨大的秘密就会瞬间溜走。 他说:“你一出现在我眼前,就带着巨大的谜团。相隔十数丈,却与我同时写出一模一样的兰亭集序,这太匪夷所思,我当时只能相信你所说的是在梦中得到神仙指点这种解释。” “可你后来制作出听诊器、吸水龙、千里眼等罕世奇物,预知山体滑坡、奇法冶铁、四角号码奇书密码、旗语密语,土豆种植等等。” “还有,你腰间这天机牌上的奇怪符号。一桩桩,一件件,所有这些匪夷所思之事,都是神仙指点吗?这世间茫茫人海,神仙为什么只钟情于你一个人?贤弟你能为我解惑吗?” 古壶陷入凝思,就算一个大秘密交换另一个大秘密,大哥之问,也不能不答,可是,连自己也解释不清的事情,又怎能向他人解释清楚? 凝思片刻,古壶有了主意,他毫不躲闪地直视着右将军:“大哥,我身上确实有个天大和秘密没跟你说过。” 右将军惊得跳了起来,两眼放光:“真有?” 继而连忙摆手说,“我不是非要探听你的隐私,也不是要用我的秘密来交换你的秘密,贤弟觉得不可说,完全可以不说,我并不怪怨于你。” 古壶也摆手道:“大哥别误会,其实,心中藏着一个世人皆不知的秘密而不能对人言说,这是件非常痛苦之事,我的秘密也早想对大哥说,可是——” “可是什么?”右将军朝前靠近古壶一步。 “可是我怕大哥不能理解。”古壶说,“这是我一直没说出这秘密的原因。” “不能理解?”右将军不解地看着古壶,“你是觉得我不够聪慧?” “不不不。”古壶把摇得像拨郞鼓,“大哥之聪慧,当世无几人能比,可是,这跟聪慧不聪慧无关。” “那与什么有关?”右将军步步紧逼。 “我这样跟大哥说吧,但大哥千万别误会,我决无小瞧大哥之意,无论哪世,大哥你都是我最敬佩的人,不然我也不会跟大哥你走上共搞天下这样的大业。这点请大哥一定相信我,我们才能接着谈,否则,下面的话无法说下去,大哥能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右将军庄重地点点头,两手压在古壶双肩上。 “大哥请坐,坐下听我慢慢说来。”古壶扶右将军坐下, 古壶咬咬嘴唇,又习惯性地从腰间摘下天机牌在手上旋转着,“大哥学识渊博,一定知道《庄子》之《秋水》中,有这样一段话。” 第529章 另一口井 “什么话?”右将军迫不及待地问。 古壶:‘井蛙不可以——” 古壶刚说了五个字,右将军接过去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依贤弟之言,我是井蛙?是夏虫?是曲士?不可以语于道?”右将军愤然而起,愠怒地注视着古壶。 “你看,大哥果然冲动起来了。”古壶两手一摊,做无可奈何状。 右将军红了脸,重新坐下,喝口茶吞下不悦之色,微笑说:“我率性之人,贤弟不必计较,放心,我决会不再生气了,你接着说。” 古壶理了理思绪,说:“其实,我也是井蛙、夏虫,与大哥不同之处在于,我来自另一口井,另一个四季。”古壶很满意这一解释,说自己也是井蛙夏虫,大哥会好受一些。 “另一口井?另一个四季?”右将军一头雾水地看着古壶。 古壶:“庄子还说过,‘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万物之量不可穷尽,时间推移没有止境,得失禀分变无常规,事物终始没有定因。” “既然物不可量,时无止境,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一说法便不能不信,大哥要相信这一说法,便该相信我接下来的说法。” “我便是从天外之天来的人外之人,因此,我能与你同时写出兰亭集序,能做出那诸多你认为奇怪的事情。” “天外之天来的人外之人?天外之天在哪里?人外之人为何人?”右将军像才见到古壶一般把他上下一番细细地打量,眼里满是雾一般的迷惑。 “你——你父亲不是宁边府青田县那个因言获罪的县令吗?你们古氏一族不是被判为奴吗?你不是家有母亲及兄妹吗?你怎么会是来自天外之天的人外之人?” 右将军的话像是在喃喃自语,可目光像胶一样粘在古壶脸上。 “没错,这些都没错。”古壶说,“天地再大,总有边界,我所谓天外之天,便在我们现在目之所及的天地之外。” “大哥知道,泥土沙石有形无神,而生命之物形神兼备,你刚才所说,只是我之形,我所说的人外之人乃为我之神。” “神?”右将军大梦初醒般惊叫一声。 愣了半天,继而拍拍古壶的肩说:“贤弟,这不又回到你之前所说的神仙指点了吗?难道这世上真有鬼神?” 右将军把拍古壶的手伸到自己头发上,死死地抓住头发往上扯,仿佛在把满头之发连根拔起,两眼朝天望着,眼神散乱,仿佛灵魂已出窍,呆若木头。 “大哥,别这样,请相信我!我告诉你的这些,就是我的全部真相,至于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会是我,我真不知道!”古壶害怕地拉住右将军的两胳膊,“真”字说得又重又长。 “我说过,我也不过是井蛙夏虫,我只能言尽于此,大道之广深,宇宙之神秘,有时不是人能完全理解的。” “理解宇宙的奥秘,不是你我此生的目标,我们的目标是携手并肩,同舟共济,搞定天下,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不是吗?大哥!”古壶的目光真诚而坚定,紧紧地抓住大哥的两条胳膊。 好一阵,右将军的目光终于重新凝聚在一起,伸到古壶脸上,缓缓地说:“是的,贤弟说得没错,携手并肩,同舟共济,搞定天下!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砰砰砰。”门上人声来三声敲门声。 “进!”右将军喊了一声。 田副将走进屋来,端着一托盘,盘上放着几样点心,“将军,古大人,已到丑时鸡鸣时刻,将军和古大人一定饿了,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喔喔喔——”仿佛为呼应田副将的话,观里的公鸡高鸣三声。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古壶听得鸡鸣之声,情不自禁地呤诵道。 “妙!”右将军一击掌,高声赞道:“好一句‘雄鸡一声天下白’。好一句‘少年心事当拿云’贤弟腹有书囊,出口成诗,为兄自叹弗如啊。” “大哥谬赞了,我不过拾人牙慧罢了。”古壶不好意思地笑了。 右将军笑道:“哈哈,拾谁的牙慧?又是你那老神仙?” 右将军说罢抽出身上宝剑,推开窗户,宝剑直指夜空,大声道:“贤弟,你少年心事当拿云,我老骥伏枥志千里,你我同心协力,搞定天下。” “同心协力,搞定天下!”古壶也激动地上前,与大哥同握着剑柄,坚定地说。 看着窗外,夜空浩渺,星光闪烁,古壶仿佛看见了那“天外之天,人外之人。”思念远方的孤寂之感和纵横眼前的英雄豪气同时从心底生发,汇成一股强烈的洪流,冲涌着他的心扉。 “啊——!”胸中的冲击变成一声长啸飞入夜空。 “啊——!”右将军随即也发出一声长啸。 “哈哈哈——”兄弟二人相视同时发出会心大笑。 就着茶水,吃着点心,二从边吃边聊,直至寅时平旦时分方才下了玄之道长这楼,到道观客房就寝。 第二天早上用了早点,一行人辞了道长下山,在山下分路口辞别。 右将军对古壶说:“我此行天长回来后,立即安排得力之人到你处,由你安排进入范义伟的民兵中进行训练。” 古壶点头:“大哥,你选派人时注意步骑搭配,忙完这土豆收获,我会安排马驹收回那些寄养在农户家的马匹送到范义伟的民兵中,以马球和足球比赛的形式,骑兵步兵同时训练。” 右将军:“定城有我一家文宝斋,你若有事需要黑土社帮助或有信息要传与我,持我此前给你的墨印或‘永’字铁墨兵符前往即可。” “明白!”古壶拱手道,“大哥此去天长,道远而任重,大哥一路珍重。” “知道。”右将军把手放到古壶肩上,“真正任重而道远的是你这儿,贤弟稳健前行,我们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与你志同道合,羲之此生无憾。” 右将军说着,眼里闪着泪光,用力压了压古壶的肩,转身上马,拱手道别。 古壶也眼含泪花,拱手道:“大哥走好。” “走了!驾——”右将军朝古壶扬扬胳膊,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第530章 将军的心思 放眼望去,大地辽阔,天高云淡,马蹄声疾,耳畔风轻。右将军感觉自己浑身轻盈,像要随风飞起。 他这种轻松飘飞之感,来自昨夜和古壶的深谈,他终于把黑土社——这一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告诉了古壶,就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确切地说,这包袱也没完全卸下,而是多了古壶这样一个人来和他共同担负。 他与古壶临别前那句“与你志同道合,羲之此生无憾。”并非客套话,而是肺腑之言。 回想自己此前已过半世之身,王羲之心中感慨万千。 生于豪门望族,天资聪慧,门户之荫加上书法独秀,别人家子弟还在削尖脑袋一品一品地往上爬时,他便年少得志名扬天下。 家鸡志高仅限栖于树枝,鸿鹄志高却在翱翔蓝天,他从少年起,便胸怀四海志在天下。 几十年下来,岁月蹉跎,壮怀之志却被现实鞭打得匍匐于地,虽说被黑土社选中成为社长,利用自己名望和黑土社之力,也做了一些利国利民之事。 可总的说来,除了书法上还说得过去,其他成就与理想仍相差甚远,他表面风流潇洒,轻松自在,暗地里却为壮志难酬而苦恼不已。 幸而上天再次垂青,让自己遇到古壶。 自兰亭奇遇古壶,便觉此人非同凡响,那以后的事实证明,古壶确实是个奇才怪才,如此千古难见之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让王羲之一直都好奇。 此次道观长谈,虽然古壶的“天外之天,人外之人”之说,让他不但没有解惑,反而更加迷惑,可他明白,天地大道,非常人常思能解。 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古壶乃非常之人,自己能与他相遇,也是非常之遇,这就是所谓缘分吧。 与古壶义结金兰,发誓一同搞定天下,王羲之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要做的事情有许多,身上的力量也增添了许多。 古壶这怪杰果然奇招迭出,竟然从奴仆变身为戍边重臣,与如此英才人携手前行,定能建立奇功伟业。 王羲之一路行走一路畅想,数日奔波之后,终于到了天长国都城原畴。 此前曾经三次来过原畴城,一次是年少时游玩至此,一次是十五年前文宝斋在原畴开张时来此进行书法交流,再一次是五年前随大宁使团来此公干。 天长的这都城虽然繁华不如大宁都城宁都,但面积却比宁都大不少,人不比宁都城稠密,可马儿马车却比宁都城多。 此次身为书法大使来原畴参加“纵横书会”,当然先到天长相府报到,受到天长相府吏员的热情接待。 书会将在三日后正式举行,完成一系列登记手续后,王羲之一行住进了相府指定的驿馆。 洗去一路风尘之后,王羲之和田副将及何超三人上街一路闲逛,朝王记文宝斋而去,他需要去那里了解了解此次书会的情况。 “右将军,您来了,我计算着您也就该这两天到。”文宝斋掌柜袁显明见了王羲之,欣喜地说,忙不迭地把三人引到店后院屋,吩咐内人上茶。 “你这文宝斋经营如何?”王羲之喝了口茶,问袁掌柜。 “回将军话。”袁掌柜说,“原畴城内现共有十五家经营文房四宝的店,靠着将军的名望和我们货真价实的货物,我们王记文宝斋的生意是最好的,利润均按季上报上交总店,将军要不要查看本店帐册。” 王羲之摆手道:“不必了,我只是随便问问,我不是来查账的,是来参加天长纵横书会的,之前就给了你信了,说说你了解到的本次书会的情况。” “是,将军。”袁掌柜拱手道,“根据我的了解和黑土社在原畴城的几位墨者送来的消息,情况是这样的。” 本次书会,由太学主办,参加者有三百多人,近一半是天长的太学的博士和太学生,另一半分别来自天长国和大宁国、正洋国、安元国的各派书法名家和各国有名士子。 像王羲之一般的书法名家共一十九人作为贵宾,也是书会比赛的评委,评委评了年轻士子之后,评委也要进行书艺比试,不列名次,交由现场所有参与者公议品评,这对书法名家也是一种不小的考验。 在这一十九位名家评委中,已有三人公开扬言要与王羲之比试行草书,一决高下。 这三人,一人叫彭一大,五十岁,官居天长国中书令,擅长草书。 一人叫张艺,四十岁,是天长国太学博士,擅长行书。 还有一人叫白普,三十岁,来自正洋国,豪门士子,无官职,擅长草书。 “将军,此三人公开挑战于你,据说各自身怀绝技,名头也不小,将军不可小觑。”袁掌柜最后说。 “嘿嘿嘿——”王羲之冷冷一笑,“有人挑战,这是好事,否则,我自己跳出来,别人会说我过于狂浮,如此甚好,当然我也不会小觑他们,但我一定会胜过他们,大宁眼下武力逊于天长,文力可不能再被人小瞧了,书会上见吧。” 三日后的上午,一身华服飘逸的王羲之来到了天长太学园。 这地方是第一次来,十五年前那次书法交流是在新开张的王记文宝斋,不过是个小范围的交流切磋,而这次是来到官学太学园。 和都城相较类似,天长的太学园比大宁的太学园宽阔一些,看样子也有上百间房,七八百室,花草树木也有,不过不多,只是点缀而已,不像大宁的太学那样房屋掩映于树木之中。 据说天长太学有二千多人,比大宁太学的三千多人要少了不少。 不过,今日书会,太学园内车进车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在门吏处一报出王羲之的名号,几名书吏立即起身,看着王羲之,眼里放光,恭敬地行礼道:“将军足下,幸会幸会!” “王将军,这边请!”一个漂亮的领路侍女走过来恭敬地行礼道。 在侍女带路下,穿过几个院落,来到一处宽阔的院坝,一看,嗬,不错! 第531章 书会 一看,这院坝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方形院坝内,正中间是两层圆台,第一层圆台高出地面一尺,周圈摆了一十九套桌椅,看来是评委之席,席上已坐了七八人。 第二层圆台又高出第一层一尺,上面只有一桌,看来是上台表演书法之用。 院坝的四方,一张挨一张摆满了三圈桌椅,一边二十五桌,共一百桌,三圈共三百张,每张桌上都放着文房四宝。 整个场面看起来,整肃而宏大,看来,东道主天长国准备这书会是用了心用了力的,武力强大的天长也要向诸国展示其文化的昌盛。 侍女把王羲之带到司仪身旁报了名号,司仪尊敬地向王羲之行礼,然后高喊道:“大宁国右将军王羲之到——” 语惊四座,众人钦敬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到王羲之身上,有人指点着他嗡嗡议论,有人甚至跳了起来叫着:“王羲之——王羲之!” 他感到像是阳光突然照到了自己身上,额头和脸上都有些微热,他昂首挺胸,神态自若地向四方拱手致礼,然后气宇轩昂,步态飘逸地在侍女带领下走向第一层圆台的评委席。 侍女将他带至一桌,这桌正前方放置一小圆台,小圆台正中一杆,杆上竖穿了一可以旋转的长方盒,长方盒的四面都贴了纸,纸上写着“王羲之”三个字。 王羲之坐下前,朝已经坐席上的七八个评委一一行了拱手礼,这七八人也微笑着恭敬地还礼,他注意到,放有“彭一大”、“张艺”、“白普”姓名盒的席位都还空着,这三人还没到。 过了一会儿,只听司仪高唱:“正洋国白普到——”,王羲之一看,这是位狂狷书生。 “天长国太学博士张艺到——”这是位瘦削而稳重的中年士子。 “天长国中书令彭一大到——”这是位官气十足的的沉稳老者。 这三位均在王羲之身上注视良久,王羲之谦和地向他们行礼示意,他们也表情谦和地还礼,可王羲之看出,这三人的目光中都有挑战的意味,袁掌柜的消息果然确切。 很快,评委全部到齐,参加比试的三百士子也整整齐齐地端坐桌前。 “尚书令大人到——”随着司仪一声高唱,身着官服,一身威仪的天长最高行政长官尚书令驾到,全场起立,拱手齐喊:“参见尚书令大人!” “诸位请坐!”尚书令伸出胳膊微微压压手掌,众人坐下。 王羲之知道这位天长尚书令叫程奎长,是个老谋深算之人,这是他第一次亲自见到天长尚书令,对这位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是自己和古壶搞定天下路上的强力对手,他多看了对方几眼。 “诸位——”尚书令开始了他的演讲,“武建国,文立国,文为人心之柱,书法乃文之珠……” 尚书令一通关于书法意义的宏论,论之有道,言之成理,王羲之不得不暗中佩服,天长也不乏大才,有如此之人执掌天长朝政,要搞它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想到此处,王羲之心中不免升起一丝隐忧。 尚书令致辞之后,声称政务繁忙,祝纵横书会圆满成功,便在随从的簇拥下离开了。 尚书令走后,司仪宣布书会第一项活动——展示天长近年的书法精品。 在悠扬的乐声中,由两位美人执展一幅字的展示队伍缓缓进场,篆、隶、楷、行、草,各式书法作品一五从一十九位评委前面前走过,又从三百位参会士子面前走过。 作品共一百幅,百幅作品,两百位美人,看得评委和士子们恨不得浑身上下都长满眼睛。 王羲之一一看过,有的字比人美,有的人比字美,总体说来,天长这些书法精品至少五成确实能算得上精品。 百幅精品展示后,被挂在百架屏风上支在院坝外围,供其他来太学园的士子欣赏。 精品展示过后,是书法理论探讨,一十九位评委名家都发了言,百名年轻士子也进行了争辩议论,如此便过了一天。 第二天上午,是百名年轻士子现场书写,名家当场点评,最后评出三等作品十位士子。 中午,众人期待的评委名家书艺比试开始,先是书法理论辩论,众名家就各书派高谈阔论激烈争论,场面热烈。 王羲之一直微笑着,喝着茶,只带耳朵不带嘴,作壁上观,他知道,今日的焦点在他这儿,从人们时不时对他和那三人的指指点点他就知道,那三人要挑战他的消息肯定众士子皆已经知道。 “诸位——世人皆说,论当今行书,天下第一非王羲之莫属,诸位以为如何?王羲之又以为如何?请发表高见。” 正洋国白普年少轻狂,站到中间高台上大声说。 “是啊是啊,王羲之行书天下第一,兰亭集序无人能比。”士子们大声赞同。 “右将军也这样认为吗?”白普盯着王羲之,直接甩过这不怀好意的问题。 王羲之微微一笑道:“第一不第一,我说了并不算,这问题不该问我。” “我却不如此认为。”白普大声说。 “据说右将军写兰亭集序时,另有一人也当场写下了内容和书法完全相同的另一篇兰亭集序,据说此人还是个奴,要是这事是真的,至少说明,所谓天下第一的,并非一人,右将军,不知是否有此事?” “确有此事,所以我从没说过我的行书是天下第一,我从不稀罕这样的名号。”王羲之淡淡地说。 “这——?”白普一拳打在棉花上,尴尬地看了看大伙,接着说:“右将军,在下想请你现场书写,让众人评评,不知右将军是否赏脸?” “能与白先生切磋,不胜荣幸。”王羲之朝白普拱拱手。 “好!”白普大声说,“上纸,两幅!” 喊声刚落,四个美人,两人端一块长方木屏上中央高台,木屏上已经铺就了纸。 一个人写两幅字,这丝毫不足为奇。 让在场人惊奇的是,白普同时拿了两支笔,左右手各执一支,大步走到了台上。 第532章 文人的较量 白普饱蘸墨汁,走到四个美人端着的两张纸前,左右同时开弓,臂挥腕舞间,两幅行书大字跃然于纸上—— “太学化人,如坐春风。” 两幅字一模一样,不但书写精妙,而且内容切合太学与书会,更难得的,是左右手同时分别书写,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好!”叫好声群起。 白普把笔搁回笔架,转着圈朝四周观众拱手致意,然后将目光移到王羲之身上,观众的目光也随着他把目光聚集到王羲之身上。 王羲之微微一笑,起身也高喊道:“上纸,两幅!” 刚才那四位美人端着两幅字下去,另外四位美人同样端了两幅纸款款走上台。 “这王右军也要双手同时写?”观众们议论开了。 “照着别人学,了无新意!”有人轻蔑地议论出声。 王羲之同样两手各执一笔,大步走上台去,所有观众都立即安静了下来,伸长脖子看着。 只见王羲之挽了长袖,把两笔蘸饱墨汁,走到两幅纸前,朝端纸的四位美人笑笑点点头,双脚立定,腰身扭动,双臂挥舞,左右开弓,同时书写起来。 转瞬之间,两幅纸上均现出字来。 左边是“斯文一派,桃李盈门。” 右边是“陶情养性,顽廉懦立。” “左右同书,各不相同,遒媚劲健,绝代所无,好啊!妙啊!”有人大喊出声,其他看呆的人方才醒悟过来。 两手同时书写同样的字,这并不是十分难得,常人勤练也能办到,可两手同时书写不同的字,就像一手画圆一手画方,先别说字写得好坏,先要做到这一点便绝非易事,这可是绝难。 可王羲之做到了,而且字写得绝美,在此之前,从没听说过谁能做到这一点,要说这不是天下第一,便找不到第一了。 “哗——”掌声如潮般涌起。 “献丑了,献丑了。”王羲之向四周拱手致谢。 “右将军天才,鬼神莫测,正下自愧不如。”白普说着朝王羲之深深一鞠躬。 王羲之上前扶起白普:“白先生少年才俊,风华正茂,让我暮气之人羡慕。” “哪里哪里。”白普红了脸,恭敬地扶着王羲之回到之前的座位。 “右将军。”王羲之坐下刚端起茶,天长中书令彭一大起身说话了。 “中书令大人,敬请指教。”王羲之起身拱手致礼,不卑不亢地说。 彭一大:“右将军大才,各书皆擅长,我却只擅长真书,众人皆知,真生行,行生草,真书讲究中正庄重,其一‘重’字,亦可体现在手上,彭某献一技,请右将军指教。” “上砖块!”彭一大喊了一声。 众人皆愣,这是书写,上砖块干什么? 众人愣怔之时,只见彭一大已走上台去,站到书桌旁,两位男仆上台来,把一块青砖用丝带从中拴了,再系于彭一大的右臂之上。 彭一大平端手臂,从桌上笔架取了笔蘸了墨,平抻长笔,在纸上写起字来。 众人一看,再次呆了,文人不比武将,中书令年过五十,手臂上吊这么重一块青砖,还要写出讲端庄周正的真书,可不是一件易事。 只见中书令屏神静气,不慌不忙,一笔一划地写着。 少顷,作品完成,中书令气定神闲地放笔,取下悬在臂上的青砖。 两男仆四只手展开纸,是“经邦纬国,万世之业”八个字,笔势稳健,端庄雄伟。 “好——壮如泰山,字如其人,好!”有人大声叫出声,观众掌声如雷。 彭一大微笑着拱拱手,只瞟了王羲之一眼,在众人注视中回到自己的座位。 众人的目光转移集中到王羲之身上,看他如何应对。 只见王羲之微微一笑,放下手上茶杯,起身喊道:“上青砖两块,生鸡蛋一个,碗一个。” “上青砖两块,生鸡蛋一个?碗一个,这是要干什么?砖头砸鸡蛋吃?”众人议论一下炸开了锅。 等了一会儿,两个男仆才拿了两块青砖和一个鸡蛋上台来,估计鸡蛋没有事先准备,现去找来的。 王羲之大步走上中央台上,让男仆把两块青砖一起悬系于他右前臂上,然后他向观众张开手掌,让男仆把鸡蛋放在他掌心,然后才弯曲手指,握住鸡蛋的同时再用手指捏住笔。 提笔蘸墨,动臂运笔,王羲之云淡风轻,泰然自若,仿佛臂上根本就没悬那两块青砖。 书写完毕放下笔,王羲之让男仆卸下悬砖,左手从右掌中拿下鸡蛋高举,鸡蛋完好如初,他拿过碗,把蛋在碗沿轻轻一敲,将蛋清蛋黄流于碗中。 端起碗向彭一大举了举,好像在敬酒,然后脖子一仰,在观众注视的目光中,将碗中蛋一饮而尽。 男仆向四手展纸,向观众展示。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十个字,砖比中书令多一块,字比中书令多两个,而且这十个字写得,笔势灵活生动,间架坚实整齐,笔划意态饱满,整体大气雄浑。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一群观众大声齐念出声来。 “好诗,右将军好诗!”有人大声赞道。 王羲之微笑着摇摇头,他的脸有些发热,这字是他书写,可这两句诗却不是他写的,他是从古壶那儿听来的。 他当时当面称赞这两句诗,他注意到古壶脸上也飘过一丝羞意,古壶说这诗不是他写的,是他偶然听来的。 可饱读诗书的王羲之也不知这两句诗出自何处,此时听着称赞声,他脸上也飘过一丝羞意。 “右将军,在下天长太学博士张艺,也想向您请教请教。”王羲之正暗自羞愧时,一个声音大声说。 一看,张艺已经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在向王羲之拱手。 王羲之拱手还礼,点点头,随笑容递过去的眼神中飘着“乐于奉陪”四个字。 “上纸!奏乐!”张艺大声喊道。 乐声悠扬而起,一队彩衣美人列队而上,每个人都两手端展开着一张白纸,白纸左右两边用木条夹住,美人曲肘手握木条。 第533章 文功武比 美人们一路纵队,翩翩上台,众人两眼大睁,不知这次又要如何比试。 张艺立于台上,美人从他面前款款走过,他便在美人拿的纸上写字,纸走人不走。 张艺变换着站姿,左臂随着音乐节奏舞着胳膊,右手挥臂运腕,人过字留,得了字的美人把手上之字高举向观众展示。 美人如同一行大雁,优美地飞过,他们手拿的纸上的字也一一展现在观众眼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三十二位美人翩翩飘过,三十二个美轮美奂的行体字行云流水般行过。 “好——行人行书,美人美字,好!”掌声和称赞声四起。 张艺得意地四下行礼致谢,走回自己的座位,和前两位一样,把目光投向王羲之,意思是,该你了。 王羲之这次没有喊上纸,他走上中心圆台,叫道:“把台中书桌抬下。” 众人都愣了一下,不知他要干什么,抬了书桌又在哪里写字? 台下两位男仆相互看了看,上台去抬书桌,书桌被抬离前,王羲之从上面拿下了笔墨和一摞纸。 只见他把纸和笔墨放在台边缘,左手往纸上一摁,一旋转,几张纸贴入掌中,右手执笔蘸了墨,人站到台子中间。 之前书写的纸都有人端持着,此时王羲之拿着纸却没有人端持,书桌也被抬了下去,难道他要把纸放在地上写? 众人正莫名其妙地屏气张望时,只见他左手朝空中一扬,数张纸如白雁般飞向空中。 “噢!”观众一齐惊叫出声。 飞到空中的“白雁”开始一只只往下落。 只见王羲之身子一闪,双脚移步换形间,右手挥舞着手上的笔,腾跃着,追逐着那些从空中落下的白纸,纸高他高,纸低他低。 与此同时,王羲之身着的华美长衣也翩翩飘舞着。 纸飞——衣飘——人狂书,人们不知道这是在书写还是在跳舞,只看到了一位狂士在台上着了魔般手舞足蹈。 众人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再次抛出了数张纸。 再一次在飞纸上疯狂地书写。 纸落尽,脚停下,王羲之胳膊猛一扬,手中之笔如箭般飞出,飞到坝角一树上,他双脚并拢,双手向下压掌到小腹前,目视前方,人如铁钉,立定台上。 所有人如同被取走了灵魂,全都呆若木鸡。 “请美人取字——”王羲之突然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可在这众人们还没回过神来的寂静中却清晰如雷。 台下人群边上的美人回过神来,列队上台,从中台地面上捡起刚才落下的那一只只“白雁”,惊奇地发现上面已经写上了字,一纸一字。 美人们相互看了字后,重新依次排队,高举着手上的字。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十四个草体大字虽龙蛇飞舞,却字字能识。 笔画牵丝映带,参差飞动,虚实相安,气韵风神,盘旋飞动,划无定形。 笔意潇洒奔放,势奇形诡,刚健洒脱与狂放不拘并在,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位指天踏地的狂放之士。 “好——”叫好声如潮般涌起,掌声如雷。 掌声和叫好声暂息后,一位白发老者大声说:“书虽为文事,却也可分为文书与武书,常人写字,皆为文书,右将军刚才所书,脑力与体力并用,书艺与武艺共存,此为武书,此是老夫平生第一次见,幸甚,幸甚!” “飞纸狂草,天下奇闻,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王羲之书法,当天下第一!”一位年轻士子大声说。 “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人们振臂高呼,喊声如涛…… 王羲之微笑着四下拱手致意,缓缓走到彭一大座前,拱手道:“中书令大人。” 彭一大忙起身还礼:“右将军,久仰久仰,今日幸会,右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当得书法天下第一,彭某心悦诚服。” “哪里哪里!”王羲之连连摆手:“我不过浪得虚名而已,再说,你我研习书法,为的是陶冶性情,感令圣贤文化,岂是为争个虚名,今日既得相见,中书令大人要是能抽出些许闲暇,你我单独聊聊如何?” “好!”彭一大抚掌道,“右将军既有此意,彭某求之不得,就今日酉初时刻,我做东,文馨楼,如何?那是个文人雅士汇聚之地。” “恭敬不如从命!我们文馨楼见。”王羲之拱手告退。 “请中书令大人训戒。”王羲之刚退回原位,司仪高喊道,众人肃静。 中书令彭一大站到央台中,一通声情并茂的演讲之后,纵横书会既宣告结束,书会所有书法作品将在太学园再展览三日后,由太学园收藏。 离开太学园,王羲之没有直接回驿馆,而是先去王记文宝斋,他要看看袁掌柜这两天是否探得有什么新消息。 在去文宝斋的路上,时不时听见有人正大声议论这两天的书会,听见多数人都在赞叹王羲之的超群书法。 尤其是说起那飞纸草书,有些人说那样写字只有神仙才能办到,有人说王羲之就是天上的文星下凡。 田副将得意地低声说:“将军,这次书会让天长人真正见识了将军的非凡,长我大宁志气。” 王羲之摇头:“书法上的非凡不过是图一时之快意,对国家实力无关痛痒,要让天长人见识到军事和经济上的非凡,那才是真正的非凡,要做到这种非凡,只靠我这支笔是不行了,还得靠古壶那样的人。” 说话间,王羲之和田副将何超三人到了王记文宝斋,袁掌柜忙把三人引到后院,上茶。 “禀将军。”袁掌柜说,“谨遵你之前传来的消息,我多日前就联络了我们在天长朝廷内唯一的一名墨者,这人是掌管天长宫内土木建筑的交作大匠的属下匠丞。” “据这位墨者传来的消息,只知道天长文武重臣对大宁可能另立太子一事已引起重视,可是态度也不统一,具体详情未能探得,要不要让这位墨者进一步打探?” 第534章 将军赴宴 “不必了,这就够了。”王羲之伸手推出手掌制止道。 “我们在天长朝内只有这一位墨者,要深藏不露,以后还有大用,现在不能让天长人嗅出丝毫气息,天长中书令彭一大已约我吃饭,我到时会从他那儿试探口风。” “将军,今日赴宴,何超我们俩要不是跟随你左右?”田副将问。 王羲之:“你们可跟我去,但在楼下守候即可,不必贴身左右,天长和大宁,彭一大和我,现在都还没有直接冲突,他不会对我怎么样,再说,我还有这个。” 王羲之从腰带上摘下一个五寸长,拇指粗的小皮袋,从里面取出一支五寸毛笔,在二人面前晃了晃。 “将军当心便是,有异常立即叫我们。”田副将和何超同时拱手说。 “放心,如果彭一大还要跟我比试,不管他来文来武,我自会应付。”王羲之淡定地说。 酉初时刻,三人准时来到了文馨楼,这是一幢四层高楼,下两层为砖石,上两层为木楼,高大气派,木楼上雕花华丽,悬吊的灯笼上全是字画,贴合“文馨”二字。 三人刚到门口,便有一位身着官服的小吏迎上来说:“右将军,中书令大人已经包下四楼最大的房间,楼上请。” “你认识我?”王羲之奇怪在看着小吏。 小吏笑道:“今日书会,在下也去了,见到了右将军的神奇书法。”小吏满眼都是敬佩。 王羲之摇头笑笑,示意田何二人等在楼下,他跟着小吏上楼去。 果然是最大的房间,三面已坐了将近二十位陪客之人,另一面空着,只摆了一张书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这面墙上吊了一横木,横木上挂吊着一张长宽过丈的大白纸,这大白纸占了半面墙。 看样子又有一场书法切磋。 主人席上空着,彭一大还没到。 “右将军,这边请。”小吏直接把王羲之引到主宾位置坐下。 “右将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王羲之刚坐下,彭一大朗声说着走进来了。 “见过中书令大人。”王羲之和其他所有人同时起身行礼相迎。 “坐坐坐,这里没有大人小人,大家都是朋友。”彭一大笑着坐到主位,高喊一声“开宴!” 喊声落,门外一串伙计执盘鱼贯而入,在每人桌上摆上一大盘,盘内酒菜俱全,依次摆好,伙计鱼贯而出。 “右将军。”彭一大朝其他人指划一圈说,“他们有的是我中书省官吏,有的是书画名家,今日都争相来一睹右将军风采,右将军乃天下第一书家,又身兼将军之职,文武双全,请右将军亲临指教,让我们开开眼界,大家说是否?” “是——”众人齐答,声震屋宇。 “中书令大人,诸位。”王羲之拱手道,“大宁与天长,长边界紧相邻,唇齿相依,既为近邻,两国人士相互往来,便如邻居串门,邻居串门,聊天而已,说不上指教,要说开眼界,此次天长主办的纵横书会倒是让我大开眼界,天长不但武运强大,且文运昌盛,实在可喜可贺,为此,敬天长国和天长皇上,敬中书令大人和诸位。” 王羲之说着双手举杯。 “哈哈哈,敬右将军。”彭一大大笑举杯,“喝,大家喝!” 一片喝声中,众人举杯饮尽,开始吃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客套寒暄如风轻轻拂过,该说正事了。 一个魁梧之人对着王羲之大声说:“右将军,我乃中书令府中一小小书吏,刚才你说天长武强文昌,这倒不虚,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面对如此近邻,大宁就不紧张吗?” “紧张?哈哈哈——”王羲之大笑,“你看我现在像紧张的样子吗?哈哈哈——”他用筷子指着对方。 “右将军!”书吏一下越过饭桌,跳到中间来,“右将军既然没有紧张,在下送你一些紧张如何?” “请!”王羲之手向前一伸。 书吏对着王羲之一拱手:“书吏书吏,以书为职,在下便献丑书写几字,不过,不是用笔,而是用这个。” 书吏言罢右手一伸,墙边一伙计递过一把剑来。 “用剑写字?”众人惊呼。 “对,用剑写字,且纸不会被划破。”书吏大声说。 说罢,书吏把那书桌向后移到屋子中央,腾出与挂纸的墙之间一个空处,然后“哈!”一猛吼,身一侧臂一弯,剑尖已伸到砚台中蘸到了墨汁。 再一挥臂,剑尖已到挂吊着的纸面,手腕一抖,纸上出现一横。 接下来的蘸墨挥剑之间,纸上写出一个“万”字。 书吏的速度越来越快,纸上出现一个字,应该是“马”,可又不完全是,因为只有上面一大半,还没有下面的四点。 让所有人奇怪的是,书吏并没写这“马”字下面的四点,而是越来越快地写了接下来的两个字——“奔腾” 书吏停止了下来,胳膊一扬,手中剑飞出,稳稳地钉在侧面的木板墙壁上。 “万马奔腾”有人大声念出声,接着看着书吏,“不对呀,你那‘马’字没有四点,没有了四条腿,你那马还怎么奔腾?”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哼!”书吏冷冷一笑,一抬腿,将书桌上的砚台踢翻在地,墨汁洒了一地。 众人大惊,目瞪口呆看着书吏。 书吏突然腾身跳到那被打翻的墨汁上,又是一跃,身子腾空而起,倾斜着飞向那张大白纸。 书吏两脚点着白纸,如蜻蜓点水般从纸面上一掠而过,从另一侧稳稳地落在地上。 众人再把目光聚到那大白纸上那大半个字下面已经有了四点,一个完完整整的“马”字,而且字形工整,字体苍劲有力。 两个伙计取下那纸,向众人展示,这纸果然丝毫没破。 “好!”叫好声差点掀翻了屋顶。 叫好声落,书吏一示意,两个伙计过来擦净地板上的上墨汁,为他更换了鞋子,又重新拿了一砚台默放书桌上。 “请右将军赐教。”书吏朝王羲之拱拱手,目光里伸出剑一般的挑衅。 第535章 再露绝技 王羲之也被书吏刚才的举动震惊到了,刚才他也情不自禁地叫了好,这人嘴上说他是书吏,但显然不是普通的书吏,也可能根本就不是书吏,而是一个轻功和剑术高手。 这显然是对今日他在书会上飞纸行书这一“武书”的回应,说到底还是想证明天长“武”胜于大宁,“武”才是最直截了当的实力,绝不能让天长如此嚣张地耀武扬威,得把这口气争回来。 心念及此,王羲之起身说:“赐教不敢,王某也想在那样的大纸上写两个字,你若能用你的剑阻止我写出这两个字,我此生,从此以后绝不再提笔写字。” “当真?”书吏两眼放光。 “当真!”王羲之嘴角撇出一丝笑意,轻轻而清晰的答道。 “挂纸!”书吏高喊一声,上来两个伙计,在横木下挂起一幅新的大白纸。 王羲之走到大白纸前,从腰间摘下小皮袋,从中取出那支五寸笔,笔尾有一环,他把右手食指伸入环中,将笔尾套在手指上。 书吏抽下之前插在木板墙壁上的剑,站到了王羲之的对面。 “这么小的笔,还没小男孩的雀儿大。”有人大声说。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只有中书令彭一大没笑,只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着。 书吏也没笑,手握三尺剑,眼睛死死地盯着王羲之手上的笔。 王羲之伸笔去蘸墨,书吏的剑劈来挑笔,可迟了一步,那笔已蘸墨,在手指上转了个圈,随后,王羲之左臂一挡,身子一转,右手上的笔已经伸向白纸。 笔头落到纸上前,书吏的剑尖再一次劈向那支短笔,书吏想一剑将这笔劈断,看你还如何写字。 “当”一声响,金石相碰之声,书吏一愣,这笔管是铜铁做的。 书吏一愣时,王羲之腕臂挥动间,纸上已经出现一个字——“大”。 笔小字大,这一个字写完,笔上已无墨,王羲之再去蘸墨,书吏的剑再来阻挡。 二人你来我往,一个要写,一个要挡。 王羲之笔如疾风,书吏剑如闪电,众人的眼睛不知道该看笔还是该看剑,一笔一剑如两条恶斗的蛟龙,一会儿在砚台上打斗,一会儿在白纸上纠缠。 缠斗中,折纸上还是出现了一个宝盖头。 “宁——大宁”众人叫出声来,知道了王羲之是要写“大宁”二字。 “我让你大而无宁!”书吏叫着,更加快速地手、脚、剑并用,阻挡王羲之书写。 二人腾挪跳跃,剑来笔往,这哪里是在写字,这已经是在对打比武。 “大宁齐心!”王羲之抓住一个空档,随着他的叫声和手腕一划,宝盖头下有了个“心”,字完成了一半。 书吏看字已有一半,剑如狂风,更加疯狂地阻挡王羲之,之前他的剑只指向王羲之手中的笔,此时他的剑渐渐指向王羲之的身体。 众人全都屏着呼吸,看这一对龙虎争斗。 只听“叮当”两声响,只见王羲之手上的五寸短笔突然变成了两尺长,书吏和其他人一样,全都一愣。 就在这一愣间,王羲之大叫一声“大宁器重”,话音落,那“心”字下已多了个“皿”字,“宁”字已经完成八成,就差最下面一个“丁”。 书吏反应过来,再次把剑风扑向王羲之。 王羲之手上的笔变长后,更方便挡剑和蘸墨,他的笔在眼花缭乱的剑光中再次寻机蘸到了墨。 “大宁丁众!”王羲之喊声落,纸上“皿”下面多了个“丁”。 一个大大“宁”字完成。 “我让你大宁无头!”书吏气急败坏地狂叫着,剑尖伸向宝盖上面的那一点,他要剜去那一点。 书吏的剑刚触到那一点,王羲之猛虎般向前一扑,长臂一挥,手中的笔向那剑扎去。 “哧”一声响,书吏的剑被那支笔钉在了木板墙上,书吏要抽回剑,却抽不动, 剑被那支笔扎穿了,钉到了木板墙上。 所有人都呆了,书吏也呆立地上,手脚无措。 “不好意思,伤了你的剑。”王羲之朝书吏一拱手,拔出笔来,取下那剑,把剑面对着灯光,让书吏看。 书吏看着他的剑尖下一寸处有个小小的圆洞,灯光透过来,像嘲笑的眼神。 书吏从王羲之手上接过剑,拱手道:“不但没阻挡你写字,剑还被笔扎了个洞,在下认输,右将军,你这是什么神笔?” “判官笔!”王羲之轻轻地吐出三个字。 两手手指捏住笔杆,轻轻一旋,向内一压,那两尺长的笔又变回了短短的五寸长。 这是一支特制的判官笔,虽看似只有五寸,可它由四节组成。不作兵器使用时,他看上去就是一支普通的铁管毛笔,可以蘸墨真正书写。 在需要时,只要一摁动一个小机关,五寸长的笔可瞬间弹出藏在里面的另外三节,变成两尺长的长针,针尖就藏在可书写的笔头毛内。 这支笔,是黑土社内铁匠手艺最高的一位“墨师”专为王羲之打制的,用的铁不是普通之铁,而是从大漠上捡来的陨铁,千锤百炼精工制成,同时用陨铁制成的,还有一把王羲之的佩剑,那剑也能削铁如泥。 “啪——啪——啪——”中书令彭一大击出了掌声,大声说:“佩服,右将军文武双全,让人不能不服,右将军,写字累了,过来过来,吃肉,喝酒!” “谢中书令大人。”王羲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右将军。”彭一大对王羲之拱手道:“右将军书法高深莫测,让人震惊,这幅在剑光中书出的字成为难得之精品,请右将军落款落印,把你的‘大宁’送与我?可否?” 彭一大的脸上挂着老奸巨滑的笑。 王羲之一怔,这家伙,这不是挽个套要我钻吗,我若送了,就会落个我把大宁拱手相送的话柄,我若不送,也会落个小气的话柄。 “来而不往非礼也。”王羲之答道,“我可以送大人字,但大人也得送我一样东西。” “什么?”彭一大眯着眼睛问。 第536章 天长的态度 “让我去探望大宁五皇子。”王羲之也眯起眼盯着彭一大。 “这——”彭一大捻着胡须,望了望天,“可以!但大宁来人探望五皇子,得有天长吏员相陪,始终相陪!” 王羲之一怔:“此前送人质协议上没这一条啊?” 彭一大蛮横地一笑:“以前是没有,这不才加的吗?怎么,右将军不同意。” 王羲之笑道:“同意同意,客随主便。” “好,右将军痛快,就这样说定了,请右将军落款落印。”彭一大得意地指着“大宁”二字大声说。 “好呢,遵中书令大人命。”王羲之走到书桌前,把先前钉书吏的剑时钉得岔开的毛笔头在砚台里蘸顺,大步走到那张大白纸前款。 “剑下笔书大宁二字赠天长中书令彭一大”随即很快落上日期和印章。 “如此可好?彭大人?”王羲之亲手取下这大白纸,双手奉上,问彭一大。 “好——好,谢右将军。”彭一大尴尬地说,他本想借此羞辱王羲之一番,对外就是王羲之把大宁送给了他,这本就是今日办这宴的目的。 没想到这落款上说是“剑下之笔”,有被迫之意,并且这还有“宁”字最上面那一点的特殊和纸的的破损证明。 更重要的是,明说了送的是两个字,而不是大宁一国,自己一个小伎俩就如此被王羲之轻松化解了,这王羲之真是非凡之人。 “彭大人,我可否坐你旁边?方便说话。”王羲之问。 “哦——请!”彭一大伸手作请。 王羲之坐到了彭一大旁边,“敬彭大人。”他举杯相邀,彭一大一举杯,两人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右将军,听说贵国发现一种新物产,名为土豆,可是真的?”彭一大放下杯子,先问。 王羲之心中咯噔一下,天长已关注到这稀罕东西了? “是啊,吃是可以吃,比这肉却差远了,山中野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王羲之夹起一块肉放嘴里,摇着筷子,不屑一顾地说。 “天长要把我五皇子质押到何时?”王羲之突然转换话题,猛然问道。 “什么?”彭一大一时没反应过来。 “请问彭大人,天长要把我五皇子质押到何时?”王羲之重复到。 “啊——怎么,大宁着急了?想让五皇子回去?”彭一大意味深长地问。 “哪里哪里。”王羲之忙夹了一菜放嘴里嚼着,假装出一付慌张掩饰的样子,接着说,“我大宁人才济济,不差五皇子这一个,天长需要质他多久便质多久。” “哈哈哈——”彭一大大笑,“大宁人才济济这倒不假,人才多得大家都想当太子,想当皇上,这好啊,我祝贺大宁。” “唉——”王羲之长叹一声,“大宁那点家丑都传到天长大人你的耳朵里来了,真是惭愧啊,不过,我倒想请教大人,大人对此有何见教?” 彭一大摇着筷子微笑道:“见教不敢,那是你大宁家事,不过,天长倒是乐于见到这种窝里斗,看看热闹,得一乐子,这不挺好吗?啊——哈哈哈。” “听说天长有人想趁虚而入,占大宁便宜?”王羲之看着彭一大问。 “哈哈哈,右将军如此直截了当想套我的话,真是急了,哈哈哈——”彭一大用筷子指点着说。 “别人如何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兵法早有所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坐收渔利,人何乐不为?斗吧,你大宁,斗得越凶越好,哈哈哈——” 彭一大爽声大笑,仿佛天长已经真的屈大宁之兵了。 “见笑了,见笑了,大人喝酒!”王羲之笑着举杯。 接下来的交谈中,两人一会儿书法美食,一会儿政治经济,天南海北地聊起来,彭一大也是个善谈博闻之人。 推杯换盏,言来语去之间,王羲之旁敲侧击,大体得出了天长对大宁的态度,应该是如彭一大所言,静观其变,最好坐收渔利,至少不会在短期内对大宁发动攻击。 宴席至亥时方散。 王羲之三人回到驿馆时,袁掌柜正在等待着他们。 “有事?”王羲之把袁掌柜让到里屋问。 袁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王羲之:“将军,我们在天长朝内的那位墨者刚送来消息,天长皇帝单独召见了几位主战派大臣,这几位大臣出来都摇头叹息,似乎受到了皇帝的斥责。” 王羲之接过那纸看完说:“知道了,让那位墨者继续留心,有重要消息及时传送,但首先要隐藏好自己,决不能暴露。” “遵命!”袁掌柜告退而去。 王羲之此前有些悬吊吊的心稍微放了一些下来,基本可以判断天长暂时不会攻击大宁,如此一来,古壶的大定州才有更多的时间积蓄力量。 明天该去看看五皇子了,也不知这位皇子中的翘楚,屈居敌国的人质现在过得如何,真难为他了。 第二天,王羲之让田副将和何超赶了马车,车上带了送与五皇子的一些东西,在天长中书省一位七品主书的带领下,来到了五皇子的寓所,主书带了两位仆从, 门仆带着二人先见到了总管黄安,王羲之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黄安,如同古壶之前对他所讲,这黄安一看就是个机灵之人。 主书说:“黄总管,我是天长中书省的主书,这位是你们大宁的右将军王羲之,我们来拜望望五皇子。” 黄安满脸惊喜,忙鞠躬道:“黄安见过主书大人,见过右将军,五皇子正在后园劳作,我这就去通报。” “后园劳作?”王羲之一怔,“不必通报了,你直接带我们过去吧。” “是,二位大人请随我来。”黄安说。 主书的两位仆从帮着田副将和何超把东西往里搬,王羲之和主书跟随黄安来到后园。 后园约有两亩大小,被丈余高的围墙围着,这园子不是花园,看上去更像一个菜园,除了五六棵树,其余地方地里都种着时下瓜果蔬菜。 让王羲之奇怪的是,这菜园与众不同,它由一条条高出地面两尺多的石埂整整齐齐地分成若干个方块地。 此时,在园子一角,有一个背对这里的人正赤膊搬石头砌石埂。 难道这人便是五皇子?王羲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537章 探望 黄安一溜烟跑到搬砌古埂的那人身边嘀咕了几句。 那人转过身来,王羲之一看,真是五皇子! 他大步上前拱手鞠躬道:“大宁右将军王羲之,参见五皇子殿下。” “哈哈哈——”五皇子指着王羲之大笑,“右将军王羲之,大书家王羲之,你来得正好,看看,看看我砌的这些石埂,是不是如你的真书那般横平竖直。” “殿下,这些——”王羲之指着那数十条横竖交错的石埂惊问,“这些石埂都是你砌的?” “当然是我,我一个人砌的,不信你问黄安。”五皇子自豪地说。 王羲之询问的目光转向黄安,半信半疑。 黄安:“回将军,的确是这样,殿下只让我们用马车去城外运来石头搬到园里,捶打剖分石头和砌石埂这活,全是殿下一个人干的,他不让我们动手。” 王羲之走到石埂旁,蹲用手抚摸着整齐的石埂上一块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头,看着笔直的石埂。 再抬眼看着望着他憨厚地笑着的五皇子,看着这位以前身体孱弱,而今身板结实肌肉强健的五皇子,王羲之心中一动,眼眶竟有些湿润。 “好,殿下砌的这些石埂真好,可以跟山野农夫石匠有得一比。”王羲之起身笑着大声说。 “哈哈哈——”主书也大笑道:“谁说天长国人文教化不如大宁?这不,天长把四体不勤的大宁皇子都培养成了一名手艺不错的石匠,天长不差呀,你说是吧,皇子殿下?” “是,是!”五皇子谦敬地回答。 王羲之说:“殿下劳累,一定饿了,我带了土豆来,我们就在这园子里烤土豆吃怎么样?” “这个好,我也尝尝你们大宁的这新物产。”主书立即赞同。 黄安和田副将他们随即忙碌开来,在园内生起两堆火,一堆田副将何超二人和主书的两随从烧烤,一堆由王羲之、五皇子和主书三人烧烤。 黄安要在五皇子身边侍候,五皇子说不需要,把他打发到了另一堆火去, 洗去了表面泥土的土豆烤煨在火堆里,王羲之和五皇子及主书聊着大宁与天长风土人情的相同与不同,时不时发出笑声。 王羲之清楚,这位主书来就是来贴身监视的,以防他和五皇子有什么秘密言行。 王羲之看得出来,五皇子也明白主书前来的意图,所以他也只是闲聊,丝毫不涉两国政事。 土豆烤熟了,王羲之亲自刮尽一个,双手捧给五皇子:“殿下,请。” “谢右将军。”五皇子接过土豆,大口地吃着,叫了声“好!”便呛得连连咳嗽。 王羲之清楚地看到,五皇子咳得两眼是泪,他知道,这不完全是被呛的。 “好,好东西!”主书吃了两口,也大声叫好,“右将军,这土豆,天长可不可以种?” 王羲之笑道:“这东西在大宁也是稀罕物,天长当然也可以种,但要买到种子,恐怕得等上几年了。” 三人聊着天吃了烤土豆,来到五皇子书房。 书架上有很多书,王羲之大概翻了翻,不少书都有旁批,可以看出五皇子读书不但多,而且细,不但细致,而且有所思。 他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五皇子,五皇子微笑着点点头。 五皇子:“右将军是大书家,我这就写几字,还请右将军指教。” 王羲之微微一笑:“殿下请。” 五皇子铺开纸,挥毫写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好!”王羲之赞道:“殿下书法,大有精进,我也来几个字。” 王羲之说罢,提笔一挥而就八个字——“耕读身心,静待花开。” “妙,右将军书法精妙。”五皇子激动地上前抓住王羲之胳膊。 王羲之也抓住五皇子两臂,他使劲握了握五皇子的胳膊,五皇子也会意地使劲握了握他的胳膊。 “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在起来。 “好,妙!”主书在一旁,看着王羲之的字,也笑出声来。 “哈哈哈——”王羲之和五皇子再一次更加放声地大笑。 “殿下珍重,我等告辞。”笑罢,王羲之辞行道。 五皇子拱手:“右将军珍重,我就不送你们了,黄安,送客。” 一行人出到寓所门前,王羲之对黄安说:“黄安,古壶古大人让我代问你好,他对你评价不错哦,说你是条泥鳅,在水面上能搅起浪,在稀泥里也能钻出道,你可要把皇子殿下侍候好,要出了差错,可要拿你是问哦。” 黄安躬身道:“也烦请右将军代我问古大人好,请将军和大人放心,我不敢有丝毫马虎和懈怠,一定尽心尽力侍侯好殿下,右将军走好!” 第二天,王羲之一行起程返回大宁。 出城百丈,回望原畴城,王羲之感慨万端,总有一日,我会把你搞定!不,是我和古壶,我们会把你搞定,把天长搞定,他在心中,对那个像张口狂笑般的城门说。 此次天长之行,一来基本摸清了天长对大宁皇室危机的态度,二来亲眼看到了五皇子的成熟。 五皇子显然理解了古壶给他开的“药方”——“耕读身心,静待花开。”的意义。 以读书来磨炼智慧,以砌石埂来磨炼体魄,看五皇子上身的肌肉和握胳膊的力,就知道五皇子身体强健。 如果练武强身,可能会引起天长人警觉,而砌石埂种菜,既能强体,又能麻痹天长人,还能体会民生辛劳,还有新鲜果蔬吃,真是一举多得,也真亏他一皇子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如此皇子未来可期啊! “少年心事当拿云!”王羲之仰望长天,高声念着从古壶那儿捡来的这句诗,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 “驾——”他扬鞭催马,飞驰而去。 旅途中的第一夜,王羲之写了一封信,说了这次天长之行的收获,命何超单独快马送去给古壶,而他和田副将一行则从另一条更近的路返回大宁。 第二天一早,何超一骑绝尘,直奔大宁国大定州定城而去。 第538章 钱庄1 何超是在那间堆满了各种坛坛罐罐和药物的大房间里见到古壶的。 刺史大人——杰定将军古壶,身着便服,正埋头专心致志地摆弄那些坛罐罐,像一个药夫子,何超跟着右将军多年,也算见多识广,可从没见过像古壶这般不落俗套,与众不同的大人。 “古大人。”何超叫了声。 古壶从快要掩埋了自己的坛罐和草药中抬起头来:“噢——何超,什么时候回来的?右将军呢?” “右将军让我告诉大人,他从另一条近路回大宁,尽早安排派人到你的民兵中训练的事,这是右将军让我带给你的信。”何超说着从怀里摸出信双手捧给古壶。 古壶接过信看了起来。 右将军在讲述了此次天长之行的过程,在信的最后说:“贤弟,可以确实有三点对我们非常有利。” “其一,天长想静观大宁皇室及朝中内斗坐收渔利,估计在两年之内不会主动攻击大宁。” “其二,大宁国内,包括乌天权何立群那帮老臣,还没有关注到土豆种植成功这事可能给我们带来的巨大财力和影响力。” “其三,天长朝中还没把你的大定州放在眼里,并没有特别关注你,这正是你趁机做大的绝佳时机。” “贤弟,飞龙乘云,鹍鹏得志,现在是我们蓄力的最佳时机,你我携手发力,定能形成一支任何人也不敢小觑的力量,壮志能实现,天下可搞定。” 古壶看完这信,也感觉浑身热血沸腾,他折好信,对何超说:“辛苦你了,专程送这信来。” 何超轻轻一笑,指着堆成山的药材和坛罐,不解地问:“古大人身为一州刺史,还有闲功夫摆弄这些药罐?” 古壶笑道:“忙政事之余,摆弄这些药罐,也是一种放松,医与药是一门无比深奥的学问,这也是我个人嗜好,再说,闲时备来急时用,说不定我这里捣鼓出的某种药,在什么时候就能发挥关键的作用呢。” “敬佩,敬佩!”何超由衷地拱手道,“信已送达,古大人,告辞。” 送走了何超,古壶叫十口给顾三和石诚送信,请他们今日下午到府内吃饭。 下午这顿饭,除了顾三和石诚,还有侯戈和文先生。 桌上的菜,一大半里面都有土豆。 石诚把一桌菜挨个看了看,拨了拨,看着古壶笑了:“是古大人迷上的土豆,还是土豆迷上了古大人,天天土豆,顿顿土豆,你吃不腻?” 古壶:“土豆妙就妙在这里,它本身无味,所能你能把它做出各种味,它虽是一个一个的,可你可以把它做成块、片、丝、粒、泥等各种形状,这东西我吃不腻,前一世没吃腻,这一世吃不腻,下一世也吃不腻。” “前一世?哈哈哈——”石诚大笑,“我们是这一世这两年才见到这东西,你上一世就吃过了,你上一世在哪儿?” 古壶一愣:“上一世在哪儿?在——在梦里,我常常梦回前世。” 说这话的瞬间,古壶脑海里出现了车水马龙,满街华灯商店,大小饭馆,各种美食…… 他的手下意识地摘下腰上的天机牌,仿佛一把将“那一世”握在一手中。 “古大人,别愣着了,你不请我们来吃饭吗?吃吃吃。”顾三大声说。 “动筷,吃!”古壶游魂归来,大声说。 众人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边叫好。 饭后,古家把各位请进他的书房喝茶。 文先生看看大伙,又看着古壶:“大人这饭不像是能白吃的,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吧?” “对,有非常重大的事,要与诸位商议。”古壶嘴角挂着微笑,扫视众人的目光却非常郑重。 几位见他如此,也郑重起来凝视着他。 古壶:“我们要做一件开天辟地前所未有之事。” 几人眼睛一亮,同时问:“什么事?” 古壶没回答,提笔在纸上写下两字,把纸提起来展示在四人面前。 四人同时念出声来:“钱庄!” “大人,钱庄是什么?”对钱最为敏感的顾三问。 古壶:“人们聚居的地方叫村庄,钱也可以聚居一处,这样的地方就叫钱庄。” “让钱聚居一处?”顾三眼睛一亮。 古壶:“是的,我们做买卖都离不开钱,一贯钱就有六斤多,小买小卖倒没什么不便,身上装个几百文或几贯钱都可以,可要是大买大卖,那钱就是用马驼车载,尤其是长途买卖,既笨重又不安全。” 顾三:“是呀,从古至今,人们不都这样过来的吗?” 石诚、文先生和侯戈也点头。 古壶:“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改变人们认为从古至今天经地义的事。顾三,甲乙两地相隔数百里或数千里,你又常在这两地间做买卖,有十大车钱,都要用车马载去载来。” “这时我告诉你,我在甲乙两地各有一家钱庄,你只要把你的十大车钱存入我甲地的钱庄,我给你开具一张特殊的纸,你只需要带着这张纸前往乙地,就可用这张纸在乙地兑换出你的钱,而我帮你做了这件事,你只需要每百文给我三文的费用就行了,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啊。”顾三一听,跳了起来。 “我知道了,钱庄就是专门为别人寄存钱而收起一定费用的地方。要是这样的钱庄在各个地方都有,那商人经商就不必带着笨重的钱南来北往了。” “在一地存入钱,带着这张纸到另一地取出钱就可进行买卖,如此方便极了。虽然要给钱庄付出一定费用,可这费用,可能比此前自己独自运输钱的成本还低。” “有这种好事,不来钱庄存取钱的商人那可就是傻子了,而钱庄在甲乙两地都有取有存,也不必非得把钱在两地运来运去,只需把钱保管好就行了。” “这真是一举两得的绝妙主意啊,也只有古大人你这怪杰能想得出来,要是我们把钱庄开遍全大宁,让全大宁的商人都在我们的钱庄存钱取钱,那——能得多少利啊,我算不过来一,算不过来了!” 顾三手舞足蹈比画着,激动地在屋里来回走动着。 除了古壶,石诚、文先生和侯戈三人好像还没完全明白过来,愣愣地看着兴奋的顾三。 第539章 钱庄2 “你们还不明白吗?”顾三指着石诚、文先生和侯戈。 “你们三人共同开了钱庄,分别在三个地方,但你们是一家人,我做买卖,把钱先存放在你们中的任意一处,然后到另一处,用钱庄开给的收据取出钱做买卖,再——” “明白了——明白了。”三人同时叫出声来。 石诚笑了:“古大人第一次说时我还没完全明白,你再一解释我就完全明白了,刚才逗你玩呢,不过,围着钱打转转,你这商人脑袋确实比我们的脑袋转得快。” “那——是。”顾三得意地笑了,“打架我打不过你,赚钱你可比不上我,古大人,这钱庄,我们什么时候创建?”顾三把兴奋的目光转向古壶。 古壶轻轻一笑:“这就要先看看你了,你的民鑫商社现在经营如何?” “如火如荼!”顾三铿锵有力地吐出四个字。 “先说在咱大宁,在春播推广土豆种植的五百多个县,每个县城和州郡府城,都成立了民鑫商社的分社,土豆收获之前经营普通粮货维持着,已在当地站稳根基。” “土豆收获一开始,各分社即主要经营土豆,直接从田地里收购土豆进城卖;把土豆卖到没有种土豆的地方并教人们各种吃法;收购部分土豆加工成土豆片、土豆饼、土豆面、各路土豆点心出售等等等经营方式。” “因为我们早有准备,又是第一家主打经营土豆及其副产品,所有土豆主副品供不应求,伙计们从早忙到晚,大多数加工作坊里伙计和力工昼夜轮作,运钱的人和管钱的人都累得直不起腰了,各个分社钱库里已经钱满为患。” “另外在天长,我们在高强所辖长辽州的二十多个县也都开设了民鑫商社的分社,虽然这些分社的利润比不上大宁境内的分社,但除了分给高强的一半利润,各分社也没亏本,能维持起来。” ”那个高强,我第一次亲自给他送去红利时,他的手插入满箱的钱里,笑得胡子都在抖,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有钱也能使恶狼变成乖乖狗啊。” “古大人。”顾三看着古壶,郑重地说:“我们有分社的五百多个县,占了大宁近六成的地盘,我们可以在这五百多个县先开钱庄。” “钱庄只有钱的进出,没有货物进出,占不了多大地盘,我们可以就着商社的铺面,腾一间出来,同时开办五百多个钱庄分社,那——那以后的场面和利润,我简直不敢想像。” “你不敢想像我来帮你想像。”古壶着说,“收取替商人保管钱的费用,这只不过是钱庄赢利的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还有更大的?”几人再次惊讶地看着古壶。 古壶旋转着手上的天机牌,神秘地笑了笑:“当然,你们想啊,这世上用钱的可不只是商人,上到王公贵族,下到普通百姓,谁不用钱?” “可钱也不是每天每时都在花,每家人或多或少总有些闲钱放在家里备用,这些钱放着也是放着,没有下崽。” “如果钱庄能让人们的钱下崽,变多,这些人即使不做买卖,不也愿意把钱存入咱们钱庄吗?换着是你们,你们愿意吗?” “愿意!”三人同时答。 “可是——”石诚不解地看着古壶,“钱庄怎么能把别人存在钱庄的钱下崽变多呢?” “把钱再借给别人!”古壶大声说。 “借给需要用钱的人,譬如,钱庄把一百贯钱借给需要的人,每个月收取三贯的利钱,这三贯分两贯给存入钱的人,还有一贯便是钱庄得到的利钱,这叫贷款。” “我明白了!”顾三兴奋地大声说。 “给存款人的利低,收取贷款人的利高,钱庄便得这中间的利差,这——这也太妙了,如此一来,不仅是商人愿意把钱存入钱庄,每个手上有闲钱的人都愿意,那钱庄里的钱还不——还不堆到天上去呀?天啊!” “而且——”古壶接着说。 “钱庄存钱,可分为无论钱多钱少,均可以随时存入随时取出的活期存款;零存整取;整存整取。定期存款又分为一月期,一季期,半年期,一年期两年期等等,时间越长,利率越高……” 古壶一口气把存款、贷款、汇兑、钱票、庄票等等里面的门门道道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 听完他的这一大通讲述后,文先生看着古壶摇着头说:“我也算博览群书的了,可大人你说的这些我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听起来很稀奇,可仔细一想,还真有道理啊!如此商道,怎么就没别人想到,就古大人你想到了呢?还是在修道时,你的神仙师父教的?” 古壶得意地说:“唉——文先生猜得没错,不过,有些是师父教的,有些是我自己悟出来的,谁叫咱的脑袋还算好使呢?” “哈哈哈——”几人全都笑了起来。 笑罢,石诚说:“你们说了半天,都是赚钱的事,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啊,叫我来干什么呢?” “怎么能跟你没有关系呢?”古壶指着石诚说,“石兄,跟你关系大了,要是没有你,我们这钱庄办不起来。” “为什么?”几人又大眼瞪着古壶。 “你们想啊。”古壶说,“刚才顾三说了,钱庄里的钱都堆成山了堆到天上去了,钱庄的每个经营点都有很多钱,没有人看守能行吗?” “有时这个经营点取钱的人多,钱库的钱要是不够了,就得从就近的另外的经营点调运,这调运的钱肯定都不是小数目,没有人押运能行吗?” “不行!”四人都说,继而,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石诚身上。 侯戈对石诚说:“石兄,这时就该你出马了。” “对了,这个时候,就需要石兄的镖局了。”古壶说,“钱庄建立起来后,所有看守钱库和押运钱的事,就交给石兄的镖局了,当然,钱庄会付给镖局公道合理的保护费。” “天啊!”石诚感叹道:“商社把钱庄开遍全大宁,我的镖师也得守遍全大宁?” 顾三拍着石诚的肩:“是呀,有肉大家吃,共同发财呀!” 第540章 寻宝 “发财?”石诚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看着顾三:“顾大掌柜,你还要发多大的财才够,你能吃多少穿多少?你就不怕堆成山的钱把你给压扁了?” “这——”顾三笑笑环视大家一圈道,“傻子才会嫌钱多,是吧?我不怕钱把我压扁,吃穿当然要不了多少钱,可钱多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赚那么多钱,你想做什么事?”石诚追问。 “跟着古大人,搞定天下!”顾三脱口而出,紧接着看着石诚:“我用钱,你用剑,有了这两样,我们就能所向披靡。” 石诚怔了怔,把询问的目光转向古壶:“搞定天下真要那么多钱吗?” 古壶当然注意到了石诚些许质疑的眼神,他拍拍石诚的胳膊:“石兄,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不仅我们扶贫助困需要钱,更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古壶停了一下,他挨个注视着文先生、石诚、顾三和侯戈,肃然道:“我们已是生死兄弟,我这里跟你们交个底。” “你们知道,我这大定州刺史,名为杰定将军,领兵,可总共只有五千老弱死兵,朝廷也只给这五千人的军饷,可这五千弱兵,哪里能抵挡天长高强的虎狼之兵?” “因此,我们必须要招兵买马扩大军力,虽说招兵买马是朝廷之事,可朝廷五兵尚书何立群跟我不对付,他哪里会拿钱给我?就算有圣旨,他也会拖到猴年马月。” “靠人不如靠自己,我已经在实行藏兵于民的计划,这项计划一旦成功,我们将拥有至少十万雄兵,不但不会受大胡子高强的欺负,而且在适当的时机还可以主动出击教训天长。” “不但保得大定州一方平安,也为大宁争口气,乃至为以后大宁一统四海,让天下永久平安奠定基础。这可是要花大钱之事,钱越多越好,商社和钱庄,将是以后我们军队的有力支撑,我们要取天下之利,造天下之福。” “取天下之利,造天下之福,古大人,我明白了,刚才,是我愚钝,抱歉!”石诚对古壶拱手,严肃地说。 “是的,我要是只为自己谋利,是个祸国殃民的贪官污吏,石兄可随时取我性命。”古壶也严肃地对着石诚拱手说。 石诚把古壶的手压下,紧握着他的手,严肃说:“我已经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石诚这辈子,就跟定你古大人搞定天下了。” “我们也是,跟定古大人搞定天下,我们发誓!”文先生、顾三和侯戈三人同时拱手,庄严地说。 “好,我等对天发誓。”古壶激动地走到桌前,挥笔写下“天、民”两个大字,把纸贴到墙上,又叫侯戈拿来酒,五人各自滴血于酒。 古壶立于字前,四人立于其后,五人双手举杯。 古壶说:“我,古壶!” 四人依次说“我,文师贤!”;“我,顾三!”;“我,石诚!”;“我,侯戈!” “我们对万古苍天,对天下黎民发誓,齐心协力,搞定天下。此生所为,利国利民。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五人各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誓言毕,酒入肠,古壶感到胸中有烈火燃烧,体内有长河在奔腾,四周有光在闪烁。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当初来到这个世界上时,那道一束束包围着自己的绚丽耀眼的光,浮现出那有“奴”字的烙铁伸向自己脸庞时,那烙铁上暗红的光。 “当年为奴贱如虫,试看今日龙飞天!”古壶在心中默默地念道。 待大伙心中豪情平静下来,古壶安排道:“钱庄的事由顾三筹办,先在大定州五郡三十县的几十家分社试点,加紧筹备时间,争取月内开张。” “首先只面向商人,开办存款取款业务,钱庄只收保管费,通过今年秋冬试点,让人们认识钱庄并建立起牢固的信誉后,明年开春再在五百多个县同时向普通人开办,同时开办存款和贷款业务。” 接下来,几人详细商议了一系列具体事务,钱庄的名称定为“民鑫钱庄”,几人议至深夜丑时方散。 第二天,顾三立即派信鸽传出消息,命民鑫商社在大定州五郡三十县三十多家分社的掌柜立即来定城开会。 二十多天后,秋高气爽的一天上午,定城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处及城内和热闹的街口,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很多人,人们伸长脖子都在看一张告示,告示名称叫“寻宝告示” 告示不是官府贴的,而是民鑫商社贴的。 告示说,民鑫商社为了与民同乐,特别开展了一项寻宝游戏,这个“宝”,就是商社特制的筷子般粗细的小铁管,管内密封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有五贯至十贯不等的金额。 共有一百个“宝”,事先分别藏在定城内十条街巷的路两旁。 所有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找到这种铁管拿到商社来,就在商社领到商社赠送的管内纸条上所写的钱额 民鑫商社诚信为本,童叟无欺,寻宝时间,限期两日。 告示最后写明了这十条街巷的名称。 一贯钱可买两石米,最小的“宝”五贯都能买十石米了,这可不是一个小数。 “这是真的吗?怕是骗人的吧?”有人大声质疑。 有人立即反驳:“民鑫商社一贯诚信经营,既然如此大张旗鼓贴出告示,岂能骗人?” “管他是真是假,去找找看,要是找着了宝,拿去商社一兑不就知道真假了吗?反正又不付出什么,只付出点心思去寻找就可以了。” “这民鑫商社,如此大费周章地送钱,图个什么呀?” “没看见告示上说的吗,图个乐呗。” “图个名声呗” …… 有人还在议论质疑,有人已经动身去那十条街巷寻找了。 一时间,那十条街一下子拥挤起来,人们说笑着议论着,在街巷路边的每个能插进筷头的地缝墙缝门窗缝等每一处缝隙处寻宝,有人干脆直接拿一筷子四处拨弄。 十条街巷里人群如蚁,都在埋头寻宝,成为一个千古奇观。 “找到了,我找到一个。”一个衣着褴褛,吊着两条鼻涕龙的脏兮兮的约十岁的男孩兴奋地叫着跳了起来,手上果真拿着一个筷子粗细,约两寸长的铁管。 第541章 兑钱 周围的人立即围上去叫着:“快,快打开看看。” 男孩拔去铁管上的木塞,从里面果然掏出一小纸卷,展开,是张两寸宽三寸长的纸条。 “谁帮我看看?”男孩举着纸条。 一个书生榜样的人说:“我帮你看。” 书生大声念着上面的字:“吉祥如意宝,可凭此劵领到民鑫商社赠钱八贯。”书生把纸条向周围人展示。 人们看见纸上除了这些刚才念的这些字,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及民鑫商社的一个鲜红的印。 “快,去看看能不能真的得到八贯钱。”有人对男孩说。 男孩从书生手上接过纸条卷好装进铁管塞好,高举着这铁管就往民鑫商社方向跑,像风带着沙尘一般,男孩身后带起一大群人跟着他跑,大家都想看看民鑫商社是不是真的给钱。 跟着男孩跑的人越来越多,到民鑫商社那条街时,整条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男孩高举着铁管离民鑫商社大门还有几十步时停了下来,看着大门不敢迈步,只呆呆地看着,跟着跑来的人们也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 商社大门两侧一边五串共挂了十串拳头大小的红纸糊的小灯笼,十串共一百个小红灯笼。 商社门口一个伙计跑了进去,很快,里面出来一人,大声说:“我是民鑫商社大掌柜顾三,是谁找到了我们藏下的铁管?” “我——我找到了一个。”男孩高举着铁管,大声说。 顾三:“好,拿过来我验验。” 男孩跑过去,把铁管交给顾三,顾三掏出纸条仔细看了看,微笑着大声念道:“吉祥如意宝,可凭此劵领到民鑫商社赠钱八贯。” “好!这铁管和纸条我们收回,伙计,立即取钱来,赠送男孩钱八贯!褡裢一条。”顾三像跑堂伙计般大声唱道。 很快,一个伙计用木盘端了一堆钱出来,另一个伙计给男孩一条褡裢,让男孩两手撑着袋口。 “钱一贯——”伙计从盘中拿起一贯钱,大声唱着,高高举起这钱向围观者展示,然后把这钱放进男孩的褡裢里。 “钱二贯——钱三贯……钱八贯”伙计大声唱着为男孩装完八贯钱,把褡裢提起搭到男孩肩上,大声说:“小兄弟,这钱归你了,你可以走了。” “大掌柜,这钱真的归我了吗?”男孩看着顾三,不相信地大声问。 “当然归你了,民鑫商社言而有信,一诺千金,你走吧。”顾三笑着大声说。 “谢谢大掌柜,谢谢民鑫商社,哦——我有钱了——我有钱了——”男孩兴奋地高声叫着扛着沉重的褡裢走开了。 “寻到一宝,我们剪下一个灯笼,”顾三说着用剪刀剪下一个小灯笼,然后大声说:“还有九十九个宝,大家快去寻找吧。”顾三大声说。 “哦——寻宝去了。”刚才潮水般涌来的人群高声呼叫着,又潮水般退去,纷纷涌向藏有“宝”的那十条街巷。 这一天,那十条街巷前所未有的热闹,时不时有人高呼寻到了宝,周围的人羡慕地看了看,又迫不及待地赶快寻找。 寻到“宝”的人高举着铁管,兴奋地叫着向民鑫商社跑去兑钱,这一个兑到钱不久,又有另一个举着“宝”跑来。 “还有九十个宝——”兑到钱的人高声叫着跑开。 “八十五个宝——” …… 半天下来,民鑫商社门前的灯笼还剩三十五个。 黄昏时分,灯笼还剩十个。 天黑时,那十条街巷被寻宝的人们举着的灯照如白昼。 亥初时刻,民鑫商社门前的小灯笼被全部剪完。 喧嚣了一天的定城渐渐安静下来。 顾三坐在商社内自己房间里,看着桌上回收回来的整整齐齐摆放的一百支铁管,满意地笑了。 按照此前的安排,在大定州的其余三十多家分社也同时搞了相同的寻宝活动,只是“宝贝”和奖金的数目比定城所搞的略低。 古大人啊古大人,真有你的,只有你才能想出如此绝妙主意,虽然我们付出的近千贯钱,却赢得了民鑫商社信誉至上的好名声,为钱庄的开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想象着钱庄开业商社的前景,顾三直至深夜方才入睡。 第二天早上,顾三睁眼一看,天已大亮,他刚起床,一伙计跑来急急地说:“大掌柜,不好了,前厅来了十多位各商号的大掌柜,吵吵嚷嚷着说要见你。” 顾三一惊:“他们说有什么事吗?” 伙计:“没说什么事,只说你不厚道。” “我不厚道?”顾三一怔,“这从何说起?”他赶紧洗漱后大步前往前厅。 一看,果然有十五六位各商号大掌柜聚集在屋内,有些是他认识的,有些他不认识。 “哈哈哈——各位大掌柜,今儿是什么好日子,诸位齐聚敝号,是要请我吃饭?还是要我请诸位吃饭。啊?哈哈哈——” 顾三不明白这么多掌柜一大早来干什么,只能打着哈哈开玩笑道。 众人都脸上挂着一层霜,看着顾三不言语,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像一只早起的猫蹿了几下便不见了。 都说同行是冤家,顾三知道今天自己遇到了一屋子冤家,他不得不在心里快速拨打着算盘,看如何应对这一大群冤家。 顾三收住笑,也不言语,只用冷冷的目光环扫着掌柜们。 屋里一时冷寂,像是下着霜的夜。 “顾大掌柜,我们今日来,是有疑问想请顾大掌柜赐教。”一位个子高大的掌柜终于打破了沉默。 这位,顾三认识,是定城最大米行的田掌柜。 顾三拱手道:“赐教不敢当,田掌柜有问请讲,顾某知无不言。” 田掌柜也拱了拱手,说:“刚才顾掌柜说请吃饭之事,我是卖米的,我最知道人不吃饭是要饿死的,饭吃得太多也是要胀死,谁都不想死,可顾大掌柜做的事,分明是要把有些人饿死,要把有些人胀死。” 顾三看着田掌柜摇摇头:“顾某不明白,我做了什么事?要把谁饿死又要把谁胀死?” 第542章 大家发财 “田掌柜此话从何说起?我民鑫商社自成立以来,上不偷逃国税,下不欺诈百姓,中间没有对同行打压,合理竞争,公平买卖,从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如果有,请田掌柜指出来,是何时何地何人做的何事?” 顾三知道昨日寻宝这一出不但会引起百姓轰动,也会引起商界轰动,商界同行对民鑫商社这种不解,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一大清早就来这么多人上门兴师问罪,这却是他没想到的。 顾三知道,自己家原来就是受到乌天云和蝉族的欺压才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他知道人活在世上,不但无钱无势要受人欺负,有了钱,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做人,善良可以,但不能软弱。面对这群掌柜,他自觉问心无愧,该争的时候,一定要据理力争,无论这帮掌柜今天来硬的带是软的,他顾三都奉陪到底,今日之顾三,早已不是过去之顾三。 自从跟随古大人以来,他完全赞同古大人经商利己利人,利国利民的理念,所以他刚才那番话,并不是自我吹嘘,而是确实是这样做的,他掌管下的民鑫商社没做过亏心事。 “这——”面对顾三的质问,田掌柜也是说不上民鑫商社做过什么坏事,他只得问其他掌柜:“你们知道吗?知道民鑫商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是吧?”顾三冷冷地看着田掌柜说,“无凭无据的,田掌柜怎么就好无端指责我民鑫商社?” 田掌柜愣了愣,大声说:“你民鑫商社多次施粥济民,这是行善,你做再多我等皆无异议,可是你们这次怎么异想天开地搞个亘古未见的什么寻宝活动?” “哼!”顾三冷冷一哼,“我搞寻宝活动伤害到什么人了吗,异想天开的事就是错的?亘古未见的事就是错的?你田掌柜想不到的事就不让别人想吗?你做不到的就不让别人做吗?岂有此理!” “哼!”田掌柜也冷冷一哼,“别以为就你顾大掌柜精明,我们都是傻的,经商者谁不知道,再物美价廉的东西也要有人买,人气旺则生意旺,人气衰则生意衰。” “你民鑫商社名为与民同乐,实为收买人心,蛊惑人心,想把所有人,把所有生意都拉到你们民鑫商社去,如此一来,不是把其他商家都饿死,不也要把你民鑫商社胀死吗?” “我们都知道你民鑫商社背靠刺史大人这棵大树,可权势再大金钱再多,也不能把天下所有生意都揽到你民鑫一家吧?你胃口也太大了,有本事把天也吞下去!” 田掌柜说得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说罢朝顾三走近几步,把头往前伸,仿佛要把自己的头喂到顾三嘴里去,让他吞下去。 “是啊,你顾三把天吞下去,把我们都吞下去吧!”其他掌柜纷纷指着顾三大声呵斥,同时都伸长脖子,把头伸向顾三。 “原来如此!”顾三笑了起来,听完田掌柜那番话,他已心中有数。他原来以为这伙人来是有其实际目的,或者要来砸他的店。 这下看来,不过是面对民鑫商社搞的这次他们从未见过的活动,掌柜们不知所措,心生猜忌而已,这好办,你们不来找我,我也想去找你们呢,来得正好。 “伙计,请诸位掌柜坐,上好茶!”想到此处,顾三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两手击着掌,大声喊道。 “好的,上好茶!”刚才站在一边防备着的七八个伙计大声应着,赶紧搬来更多椅子,热情地给每位掌柜捧来一盏热茶。 “请坐请坐,喝茶喝茶,诸位喝着茶听我顾三慢慢说。”顾三把笑着恭敬地把掌柜们一一请到椅子上坐下。 “诸位都是定城商界的柱石人物,我正准备一一登门拜访,请诸位帮我顾三一个忙,没想到诸位不请自到,让敝店生辉。” “你顾三的本领大得天都要撑破了,你还能请我们这些小商小贩帮忙,我们帮得了吗?我们敢帮吗?”田掌柜鼻孔里吹着冷气说。 “先喝茶,平平心,静静气,我顾三一定给大伙一个满意的说法,以茶代酒,敬诸位!”顾三双手举杯,对着各位掌柜,一一示敬。 掌柜们的指责声渐渐平息下来,可都不喝茶,全都默默地注视着顾三。 “顾大掌柜,给大伙一个说法吧,请!”田掌柜朝顾三一拱手,又把手掌一摊,指指其他掌柜。 “好!”顾三看时机已到,他站到了屋中央,“诸位坐好了,顾某这就给大家一个说法。” “我民鑫商社倒贴钱近千贯,搞了个前所未有的寻宝活动,想把百姓关注的目光都吸引到民鑫来,扩大我商社的知名度,这点确实不假。” “可要说我这样做是想吞下所有的生意,要饿死你们撑死我,这就错了,大错而特错了。” “我商社做如此前所未有的行事,是想做另一件前所未有之事。” 顾三说到这里停住了,他转着身子环顾着周围的掌柜们。 “什么事?”所有掌柜同时发问,脖子伸得老长。 顾三双臂高举,大声说:“让包括你们在内的其他商人更好更快地发财!发更多的财,这就是我民鑫商社真正要做的事。” “你——倒贴钱做这事,是为了让我们大家发——更多的财?当真如此?”田掌柜也起身,盯住顾三问。 “没错!就是如此!当真如此。”顾三也盯着田掌柜,严肃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哄笑声暴风般骤起,差点掀翻了屋子。 顾三瞪眼一声不吭,看着众人笑,脸上挂着嘲讽的表情,鼻孔里吹着冷气。 看着顾三冷嘲的脸,众人的笑声渐渐小声直至无,像慢慢熄灭的灯焰。 屋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哈哈哈——”顾三突然爆出狂笑,笑得前仰后合,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田掌柜问。 顾三:“笑尔等身为井底之蛙还呱呱地嘲笑天上的鹰,我只问你们,有一件东西你们是否听说过,钱庄!谁能告诉我,什么是钱庄?” “钱庄?!”众掌柜面面相觑,最后全都一脸懵懂地把目光转向顾三。 “钱庄就是——” 顾三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话把从古大人那儿学来的钱庄知识讲了一遍,足足讲了半个时辰。 “有了钱庄,你们以后就只需带上一沓薄的纸就能四处买卖,你们说说,我是不是帮你们更好地发财,发更多的财?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是——!”终于回过神来的掌柜们齐声答道。 答了这一声之后,掌柜们又沉默了,一双双精明的大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好一阵后,有人问顾三:“你这钱庄,能不能让我们入伙?” 顾三早就等着这句话,他心里欣慰,脸上却装出一幅深思状,喝了一大口茶。 沉吟半天,微笑道:“诸位都是久经商场之人,大家都明白,任何生意,有利益就有风险,利益越大,风险越大。” “钱庄这事儿是开天辟地之事,更是有不可预知的风险,我怕把大家带到危险的深渊,现在不敢让人入伙,让我先去趟出一条道来之后,合适的时机再邀请你们,如何?” “这——”田掌柜开口道:“顾大掌柜以后要真吃上了肥肉,也给我们点汤喝哟?” “哈哈,好说好说,既为同道,只要我的钱庄打开局面,一定邀请诸位一起发财,发大财。”顾三大声说着,双手向空中一抓,仿佛要把天上的钱抓到自己荷包里来。 顾三接着说:“不过,眼下有一件事还要请诸位多多帮忙。” “何事?”众人都看着他。 “伙计,把印制好的广告单拿来。”顾三大声说,“广告”一词,是那天商量钱庄之事时,才听古大人说的。 伙计很快拿来厚厚一摞纸,给每位掌柜每人发了一小摞。 掌柜们一看,“广而告之”四钱后面,是刚才顾三说的关于钱庄的简单介绍,主要介绍了钱庄替人保管钱财的经营理念和随时存取、此地存异地取、认票不认人等经营方式。 “诸位。”顾三大声说,“我要请大家帮的忙就是请你们带回这些单子,发给你们认识的商道中人,把民鑫商社要办钱庄这事广而告之,在些,顾某先谢过诸位了。”顾三说着向众掌柜拱手致谢。 “好说好说,举手之劳。”掌柜们说着,在热烈的议论中告辞而去。 顾三目送着掌柜们远去的背影,暗自说,以前玩的都不算什么,看着吧,这回玩个大的给你们看看。 送走掌柜们后,顾三又吩咐伙计把大幅纸写的关于民鑫商社创办钱庄的事贴到定城各城门和街巷繁华热闹处。 与此同时,民鑫商社在大定州五郡三十县的三十多家分社,也收到总社的信鸽传送去的消息,在各自所在郡县城,同时贴出了相同内容的告示。 几天后,大定州三十多家“民鑫钱庄”正式开业。 定城的民鑫钱庄是总庄,就在民鑫商社旁边,有两个大铺门面,分别是“存钱铺”和“兑钱铺”,两门上方,一块巨大的横匾上是四个古朴庄重的隶体大字——“民鑫钱庄”。 两个铺面门之间的墙前,立了一架高一丈,宽五尺的大屏风,屏风白锦上所定文字,让进门之人先吃一个定心丸。 第543章 钱庄开张 “商务者,国家之元气也。通商者,疏畅其血脉也。今有民鑫钱庄,营钱以去商者路途带钱之劳,便于商务四海通达,利国利民,经大定州官府审其资质,特允准其经营钱庄,钱庄及其客户,双方均应以诚信为本,以合约为基,任何一方若有欺诈,定严惩不贷。” 抬头和末尾,均盖有鲜红的大定州刺史府官印。 因为有之前的告示,很多人都知道民鑫钱庄今日开张,一阵热烈的锣鼓之后,钱庄正式开张,门两旁立着两个年轻的长相英俊的迎客伙计。 围在大门前的人们只是看热闹,人们议论纷纷,自从盘古开天地,就没听说过有这种事,人们都担心把钱放进了这钱庄就拿不出来了。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跨进钱庄大门,但看热闹的人很多还不愿意离开,有人想看稀奇,有人想看笑话。 临近午时,四辆辎车缓缓驶到钱庄门前,每辆车旁跟着两个伙计,从车上下来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一看模样就是个富商。 两个伙计殷勤地迎上前说:“客官里面请,里面有好茶。” 富商没回答,也没进门,而是背着双手立在屏风前仔细地小声读着上面的文字。 看热闹的人们立即围了上来,有人大声问:“你的车里拉的都是钱吗?你是要把钱存进这钱庄吗?” “是呀。”富商看完屏风上的字,大声说:“我不是大定州人,可在大定州做了十多年买卖,听说了钱庄这新鲜事儿,今天特地来尝尝鲜,看看味道如何。” 顾三在钱庄后堂闻讯迎出门来,对着富商拱手道:“先生,我是钱庄大掌柜,若先生有意,你将是我们民鑫钱庄第一位客户,我们将给你优惠,保管费一文不收,免费为你服务。” “哦——当真?免费服务?”富商高兴地问。 “当然,钱庄看上去经营的是钱,其实经营的是诚信,一诺千金!诚信便是钱庄的生命,无诚信,钱庄即亡,谁也不想让自己死亡,您说是吧?”顾三微笑着说。 “有道理,好!我就试一把。”富商大声说着,随顾三进了店门。 外面的围观者越来越多,都远远近近地看着,指点着,议论着。 没多大会儿,人们看见富商出来,吩咐他的伙计:“快,把钱都搬进来。” 伙计们把车上的钱,一箱一箱地往钱庄里搬运,人们数着算着,有人说至少有八九千贯钱。 钱搬完后没多大会儿,人们看见顾大掌柜把富商送出门来,富商手上拿着几张纸。 有人上前问富商:“你那几大车钱就换了这几张轻飘飘的纸,你不怕吗?能不能把这纸让我们看看。” 富商笑笑,抽出一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纸向人们展示:“这是一张一千贯的钱票,用它,能在大定州的任何一家民鑫钱庄取出钱来,我腾空出来的这四辆辎车,可以用来拉其他的货物,做更多的生意,哈——这买卖,划算,划算啊!伙计们,走啰——” 富商兴奋地朝自己的辎车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朝门口的顾三拱拱手说:“顾大掌柜,你要是把钱庄开遍大宁,我就把生意做遍大宁,你要开遍天下,我就做遍天下。” “哈哈哈——”顾三大笑道:“先生放心,我的钱庄很快就会开遍大宁的,你发财我发财,大家一起来发财。” 外地富商在民鑫钱庄存四车钱的事在定城不胫而走,还在犹豫观望的有需要的商家纷纷把钱存入钱庄换成钱票。 不到一个月,人们都确信了民鑫钱庄的钱票在大定州任何一家分钱庄都可自由兑换成现钱,随时存取,给经商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方便。 商贾走四方,民鑫钱庄的事随着商人们的足迹迅速向四面八方传播开来。 民鑫钱庄一炮打响,名扬大定州,随即像一股新异的风,随着商贾们的脚步向大宁国其他地方吹去。 顾三知道这股风将越刮越猛烈,将刮来无数的钱像漫天大雨般落向民鑫钱庄。 他按照此前与古大人商定的策略,利用民鑫商社的飞鸽传书,召集拢一百多位二掌柜来定城开会,商议两件事。 一件是立即在大宁国都宁都城扩建此前已设的民鑫商社,宁都城是大宁商贸中心,宁都城的民鑫钱庄应该是最大的。 另一件事,是在此前推广土豆种植而在相应县设立的五百多家分社,积极筹备建立钱庄之事。 同时,在还没设商社的三百多个县设立分社筹备钱庄。 一旦在大宁全境的近千座县城,近百座郡府城都设立了分社和钱庄并结成一张大网,大宁的天下之钱就会在这张大网的各个节点间来回流动。 流动的是代表钱的钱票而不是沉重的铜钱,方便的钱票会更方便各类货物南来北往,这会让商界空前地活跃,让大宁越来越繁荣。 每每一想到这些,顾三就禁不住热血沸腾,同时对古壶古大人敬佩得五体投地,能跟着这样的圣杰之人搞天下,真不知是自己多少世修来的福分。 顾三没日没夜地忙碌,虽然劳心费力眼都熬红了,但他心头的激情仍像火一般燃烧。 终于把该做的一切安排布置停当,顾三便去府衙找古大人汇报。 古壶见到顾三时吃了一惊,脱口问道:“大掌柜,你怎么整整瘦了一圈?病了吗?来,让我看看。” 古壶要拉顾三的手号脉,顾三缩回手道:“大人,我没病,这些天忙钱庄的事忙的。” 古壶坚持给他号了脉,确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他拍拍顾三的胳膊,微笑说:“办钱庄是开天辟地之事,辛苦你了,再忙也得保重身体,你是我的财神,你可不能累倒了!” “古大人,我——”顾三感动地闪着泪光,“累,确实是累,可我累得高兴啊,一高兴,再累都不累了,此生能跟着你干此等大事业,值了!古大人,这钱庄——” 古壶突然抬起头制止顾三:“先别忙,吃饭,喝酒,今日我请你,边喝边说。” 古壶吩咐十口立即去定城最好的食店买来两大食盒上好的菜,又叫来文先生和侯戈,四人边喝边聊。 听顾三说完定城之外钱庄的筹备情况,古壶问:“这些钱庄何时能正式开起来?” 顾三:“一冬筹办,来年开春便可开张。” “好——好好!”古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激动地说,“待到春花烂漫时,大宁各地有钱庄。钱活起来,物动起来,民富起来,兵强起来,看他天长能耐我何!” 文先生把筷子往桌上一敲:“天长恶狼嚣张的日子不多了。” 侯戈跳起来喊道:“到时候,古大人你让我当前锋将军,我要亲手剪下高强的大胡子狗头,那么多美酒不能让他白喝了,那么多钱不能让他白拿了,至少得换他那颗头!” “哈哈哈——”几人开怀大笑,畅谈两个多时辰方散。 送走顾三,古壶的兴奋劲被酒劲淹没,睡意袭来,他倒在摇椅上摇了几下便落入睡乡。 …… “大人——大人醒醒,出事了!”古壶是被文先生叫醒的。 “出什么事了?”古壶惊问,他见文先生一脸慌张。 文先生:“刘争将军派人来报,天长国突然向我边境发起进攻,报信兵就在门外。” 天长进攻?!古壶弹簧般跳了起来,直扑门外。 “报杰定将军!”门口站着三个士兵,三人同时向古壶抱拳施礼,其中一人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双手捧给古壶,“这是刘争将军给大人的信。” 古壶咬咬牙,四指在额头上敲了几下,告诫自己头脑要冷静,又把四指同时摁在前额,让手不要发抖。 然后,伸手接过信,掏出信笺看了起来。 原来,昨日上午,天长的五百骑兵突然长驱直入大宁境内,直奔前来袭击马驹所在的哨所。 马驹率领士兵奋起抵抗,可小小的百人哨所哪挡得住五百人围攻,哨所很快被占领,马驹手下六七十多人阵亡,身负重伤的马驹和二十多人被俘。 领兵进袭击哨所的高强手下一名禆将,名叫葛任,葛任攻下哨所后没再进攻别的地方,而是放出两名被俘士兵给刘争报信。 刘争立即派人前来刺史府报信,同时调兵遣将做迎战准备,等待古壶命令。 古壶看完信,吩咐三个送信兵先去吃饭,在府中候着,然后把文先生让进屋,把信递给文先生:“先生怎么看这场突袭?” 文先生读完信,沉吟一会儿说:“从刘将军报来的这情况看,首先可以基本确定,这不是一场大规模的侵略,而是一场小型侵扰,不然,不会只来五百人马,更不会只进攻一个哨所。” “侵扰哨所的目的还不能明确判断,不过,从对手让被俘士兵报信这事看,似乎这葛任不是要占据这个哨所,而是另有打算,要么是想试探我方实力,要么是别有所图。” 第544章 哨所被占 古壶已完全镇定下来,他点头道:“先生分析得有道理,与我所想完全一致,我们现在要做的有如下几件事。” “第一,立即回信给刘争将军,命他留二千兵马守大营,另率两千兵马,边侦察敌情,边缓慢向哨所方向移动,没弄清敌方目的之前不要贸然去夺回哨所,缓慢前行也有利于万一大营被袭,好回撤营救。” “第二,命防守定城的一千驻军严加防备,做好守城或外调驰援的准备。” “第三,让石诚带领小队兰亭华士剑客秘密前往长辽城,如果高强真有大动作,贼先擒王,绑架高强,胁其退兵,敌强我弱,只能用此江湖手段,顾不得那么多了,下三烂就下三烂。” “第四,我亲自前往马驹的哨所,会一会这位禆将,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先生以为如何?” 文先生:“前三点甚好,只是这第四点风险挺大,你一领兵刺史亲会对方禆将,且不说大宁脸面,万一那武夫犯起横来,会置大人于险境,是否再三思。” 古壶:“成功险中求,不险难搞定。再说我这性命也不是那么好取的,来不及了,就这么办,先生立即给刘争回信并派人去请石诚和守城将军来,我和侯戈要准备一下。” “遵命!”文先生一拱手,出去了。 古壶叫来侯戈说:“把你的剪刀磨快点!” 侯戈眼睛一亮,兴奋地问:“要剪谁?你说。” 古壶笑笑摇摇头,把天长兵攻占哨所的事说了,最后说:“你和定伯准备一下,我们去哨所。” “古哥,就我们仨?不带兵?”侯戈惊讶地看着古壶问。 古壶笑问:“害怕了?你看我现在有兵吗?要不把一千城防兵带去?定城就不防守了?我就靠你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了,说吧,你行不行?” “行!”侯戈毫不犹豫地答道,“只要你古哥下令,让剪谁的头我就剪谁的头,我去准备了。” “别忘记了,把我的医箱带上。”古壶对已转身出去的侯戈说,这医箱还是随身带着好,说不定哪里就用上了。 定下心来的古壶再次躺回摇椅上,手上旋转着天机牌,思索着对这次突发事件的应对之策是否还有疏漏。 虽然基本可以断定这只是一场小规模侵扰,但如果处理不当,则可能演变成天长的大规模入侵。 要真是那样,刚刚喘口气的大定州将再遭天长铁骑践踏,还有可能被天长直接吞并,他这领兵刺史难逃罪责,乌天权何立群那帮朝臣将置他于死地,别说将军大哥,皇上也难保住他。 正思考着,石诚急急地来了,古壶忙起身拱手道:“石兄!” “出什么大事了?”石诚急问。 古壶把事情和自己的几条应对之策说了一遍,最后问:“要是真动手,石兄有几分胜算能生绑架到高强?” 石诚肯定地说:“用江湖手段干这种事,我一个人便能十拿九稳,要再加上兰亭华士协助,当是十拿十稳!” “那就辛苦石兄了。”古壶取出将军大哥给的墨铁兵符交给石诚,“拿着这个,你就可以去定城的王记文宝斋调用兰亭华士。” “到长辽城后,先秘密找到城内的民鑫商社掌柜,如果你从商社得到我用信鸽传去的信,你就动手,这是作好最坏的打算。” “我倒希望不用这种拿不上台面的手段,而是等我方实力够时,明刀明枪地在战场上大败天长,砍下高强狗头。” “会有这一天的!”石诚紧紧抓住古壶胳膊,坚定地说。 石诚刚走,郡主带着孩子走了进来,她紧张地拉住古壶的手:“你要只身前去敌营?” 古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便也不多说什么,搂过她微笑道:“不是只身前往,不是还有侯戈和定伯陪着吗?” “可你们才三个人,万一——” 古壶伸手指压住郡主嘴唇:“没有万一,只有一万,相信你夫君,我有一万分的把握把这事搞定,要不怎么配称怪杰,放心吧,你和孩子就在家静待我凯旋。” 古壶言罢抱起孩子,在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上使劲亲了一下说:“爸爸能搞定,搞定!” “爸爸——搞——定。”小家伙依呀说道。 “哈哈哈——”古壶大笑,一手托着孩子,另一手轻轻擦去郡主眼角的泪滴。 “托儿子吉言,爸爸一定搞定,等着我!”古壶把孩子交给郡主,转身走出门去。 古壶出发时,文先生犹豫地说:“大人确定就你们这一车两马?不多带几个侍卫?” 古壶:“当然确定,人带多了反而弄巧成拙,府衙里的公事,劳烦先生和别驾从事。” “大人志在天下,不可因一时冲动而忘了全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人千万多加小心。”文先生语重心长。 古壶:“明白,先生放心!” 古壶上马,对着灰蒙蒙的天,长啸一声“驾——” 两马一车绝尘而去。 …… 翻过那个小山包,哨所终于出现在眼前。 古壶下马,取出千里眼远远看过去,孤零零的哨所如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默默地蹲在渐凉的秋风中。 哨所前方有几顶帐篷,周围有几群马正散放在已枯黄的草地上。 看不见成队的天长士兵,也许是哨所太小,驻不下五百人,天长兵一部分在哨所里,一部分在帐篷里。 “古哥,我先去探一探?”侯戈问。 古壶掏出一封信交给侯戈:“你就说你是大定州刺史府信使,把这信交给那葛任。” “遵命!”侯戈接过信,策马直奔哨所而去。 古壶在千里眼里看见侯戈下坡马如箭般射向哨所前的营帐。 侯戈快到营帐时,里面出来几个人挥刀拦住去路大呵道:“什么人?找死!” 侯戈举起双手大声说:“我是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府送信人,有刺史亲笔信要面交你们将军。” “送信人?”几个天长兵围上来,“下马!” 侯戈跳下马来,掏出信举在手上:“信在这里,快带我去见你们将军。” “那是什么,拿出来!”一个士兵用刀指着侯戈腿侧的剪刀柄。 “哦——这是剪刀,给马修剪鬃毛的。”侯戈抽出剪刀,在马鬃毛上比画了几下。 士兵奇怪地看了看他,一扬下巴:“跟我们来。” 侯戈跟着士兵走向哨所,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皮鞭声和“啊——哟——”的惨叫。 进门一看,院子里屋檐下吊着几个赤身汉子,一个天长兵正用鞭子抽他们,边抽边问: “谁是偷马贼?说!不说就抽死你们!” 院中一桌旁,坐着一壮汉,喝着酒吃着肉欣赏着鞭打人的游戏。 士兵过去对壮汉耳语几句后,壮汉打量侯戈一番,招手道:“我便是攻占哨所的裨将葛任,信拿来。” “是!”侯戈一抱拳,把信交给葛任,又后退几步立定。 葛任接过信一看,几列漂亮的行书:“请准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古壶,亲自向天长葛任将军赔罪。”信末有古壶签名和大定州刺史府官印。 “哈哈哈——”葛任仰天大笑,“你们刺史大人来了?带了多少兵?” 侯戈抱拳道:“回将军,刺史未带一兵一卒,只带了我这信使和一名老奴,现正在二里外山坡上,等候将军召见。” “哈哈哈——”葛任狂笑道,“量他也不敢带兵来,就大宁那点老弱残兵,来几千我杀几千,去,要赔罪就叫他来,本将军倒要看看他要怎么个赔法,把酒肉搬出去!” 葛任在哨所前靠坐在椅子上,命手下押来一个被俘的大宁士兵,赤着上身跪在桌旁,他把一条腿搭压在这俘虏背上,喝着酒吃着肉,命一百士兵一边五十呈扇形列队于两旁,人人利刃闪着寒光。 看着那信使骑马远去的背影,葛任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仿佛看到了一坛坛美酒在眼前晃,看到无数的铜钱正向他滚来。 没错,他想要的,就是酒和钱,这便是他此次私自攻占这个大宁哨所的目的,这次行动,他并没有得到大将军高强的命令,而是擅自行动。因为他这样做,也是要表达对高强的不满,这高大胡子,太贪心了! 攻占大定州又奉命撤回后,高强不但得到了天长朝廷的奖赏,而且还得到大定州刺史额外定期进贡的美酒,不仅如此,他还从大宁民鑫商社得到数不清的金钱。 可是,对于跟他葛任一样,跟随高强出生入死的手下将领们,除了官升一级增加些薪俸外,只得到高强高兴时赏赐的几杯薄酒,从大宁商社来的如流水般的钱,一个子儿也没落到小将们的手上。 当他得到天长几个部落失踪马匹的事可能与大宁哨所有关的消息时,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还是瞒着高强率兵攻占了哨所。 一来他是想让高强看到他的不满和他的实力,二来是想从大宁这边讨些便宜,你高强能弄到肉吃,我就不能弄口汤喝? 第545章 再次打赌 葛任正遐思间,见两骑一车由远而近,再近些一看,那两匹马上,一人是刚才那信使,另一人真县大宁国大定州领兵刺史古壶,真没带兵? 前年在高强的酒宴上,葛任见过此人。真是个怪人,当时他弄一个鸡蛋让高强握,高强大力士,竟然握不破,古壶这人据说在大宁被称为怪杰,此人今日只带两个跟班便来这里,怪杰怪杰,会不会有诈?真是来赔罪的? 葛任犹豫了一下,还是叫过两个属下,命令他们带人飞骑探查出十里之外,看有没有大宁伏兵。 两手下领命离开时,古壶和他的信使两人已到几十步开外下马,其后驾车的老头也停车在一旁等侯着。 葛任并没起身,继续喝酒吃肉,眯起眼睛看着古壶,看这大宁刺史如何向他这天长末将赔罪,真是稀奇。 只见那信使和驾车老头站住不动,古壶理理官服,再上前一些,在十多步开外立住,拱手并鞠躬,大声说:“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古壶,特意前来向天长国葛任将军赔罪!” 葛任腿用力向下一压,把驼住他一条腿的俘虏压爬在地,又一脚蹬开,这才站起身朝侧边吐了一口痰,趾高气昂地说:“原来是刺史大人呀,大老远的跑来赔罪,你何罪之有?你自己说说。” “罪在没有将大宁国土主动送与将军,还劳烦将军亲自来占哨所,如同没有把我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给你,还劳驾你亲自动手来抢,此大罪也!”古壶一本正经地说。 葛任一愣,有这么说话的吗?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伸手搔着头,搔了搔,还是想不出合适的话,想不出就不想了,为什么要想呢?嘴巴不会说话,可拳头会说话呀。 “你——你过来!”葛任指着古壶大声道。 “遵命!”古壶应着走过来。 葛任跳起来猛扑上去一把封住古壶的领口:“别跟我玩弄口舌,你哨所的人偷了我天长的马,我不该来问罪吗?” 古壶不惊不慌地反问:“捉奸捉双,捉贼拿赃,将军何时何地捉住我哨所何人偷天长多少马?” 葛任又是一愣,想了想说:“没亲自捉住就没偷?有我天长牧民向本将军报告,怀疑是你哨所的人偷了他们的马。”葛任一掌将古壶推出几步外去,古壶踉踉跄跄,差点跌倒在地。 古壶稳住身子,无言地盯着葛任从头到脚地地打量,目光怪异,像在看一个怪物。 “放肆!敢对本将军无礼!”葛任大吼一声,他不明白这个古怪的大宁刺史究竟要干什么。 “哈哈哈哈——”古壶突然仰天大笑,笑得双手击掌,仿佛天上有什么让他高兴让他开心的事。 葛任禁不住也仰头望天,蓝天干干净净,连朵云都没有。 “你笑什么?说不出个理由,老子砍下你狗头!”葛任从旁边士兵手上拿过刀,一挥手,刀尖插进桌子上,刀柄挑衅地晃着头。 古壶:“我笑你幼稚,你堂堂一天长将军,如此不动脑筋,只听说关于偷马贼的谣言,便不惜动刀兵,擅自攻占别国哨所,全然不顾可能引起两国兵争之风险,这样不顾大局,你是不动脑子还是没有脑子?如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将军,难道不可笑吗?” “你敢嘲笑我?”葛任愤怒地上前一把抓过古壶,一手把他提了起来,一手扬起了刀。 葛任恨不得一刀劈了这小子,可对方毕竟是大宁剌史,要真杀了他,那很可能引起两国大战,他又是未得命令擅自用兵,这个责任他一小小裨将可担当不起,弄不好会掉脑袋,只能吓吓这古怪刺史,吓点钱出来最好。 “你说是赔罪,却戏弄于我,你若赔不好,我便杀了你!”葛任怒吼道。 “将军饶命!”古壶摆手道,“将军要我怎么赔?” “美酒!钱!”葛任吼道,“跟高强大将军一样的美酒,还有钱,大将军吃肉,我总得喝点汤吧,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答应,将军放手。”古壶连连点头。 古壶后退几步,对着葛任拱手鞠躬道:“赔酒赔钱这都行,可是将军,我有一个条件。” 葛任见事已成一半,心中暗自高兴,这小子果然不经吓,刚才恐怕吓得尿裤子了,一听还有条件,一怔,问道:“什么条件?” 古壶:“酒要赔钱要赔罪也要赔,先赔了罪才能赔钱,为表示我赔罪的诚意,我请求将军在五十步处射我二十箭。” “如果射中了我,死伤由我自负,我还会赔你五十坛美酒和钱万贯,如果射不中我,恕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得把哨所还给我,你不追究什么偷马之事,我也不追究你攻占哨所,杀我三十兵士之事。” 葛任一听这条件,上前两步瞪着古壶:“五十步射你二十箭,射中就赔我酒和钱,射不中不赔?当真?” “当真!”古壶看着两列带刀的士兵,认真地说,“我要说话不算话,逃得出将军的手心吗?” 葛任的心咚咚直跳,射箭我可是百步穿杨,你小子上门送死可就不怪我了,射死了你,我不但能得到酒和钱,而且是他自己找死,大宁也找不着天长的茬,可能因我除去大宁镇边大吏而获天长朝廷奖赏。 如此好事会掉到我头上?葛任不放心地盯着古壶,这小子会不会耍诈? “你不会又在戏弄本将军吧?”葛任一脸狐疑地问。 古壶:“我哪敢戏弄将军,将军可自选最硬的弓最利的箭,五十步外二十箭,尽管射,我生死由命,你要不放心,我们可马上立下字据,” “好!”葛任要的就是古壶最后这句话,有了字据作生死状,射死了你,我向大宁和天长都有交代。 葛任叫来军中司马,当两人面把刚才古壶所述输赢赌法写上,一式两份字据立好,两人签子画押。 “刺史大人,这可是你选提出来的,字据已立好,可不能后悔哦?”葛任抖着手上的字据,盯着古壶说。 “只要将军你不后悔就好,我决不后悔,开始吧。”古壶把自已那份字据折好揣入怀中,转身数着步子向外走去,在五十步处停下转过身子面向葛任。 娘的!来真的!葛任一下兴奋起来,从小练箭的他射过各种禽兽,从军打仗也射杀过很多敌人,几乎都是百发百中。 可是,之前射杀的禽兽和人都是动的跑的,都怕被箭射中,而眼前五十步外这个人,不但立在地上等他射,而且是个大宁的大官,而且射中后自己会名利双收。 天下真有这么好的事? 葛任从士兵手上按过弓和箭时,突然对这件事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葛任用箭头刺了一下自己手掌,疼,不是在梦中。 “刺史大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葛任搭箭弯弓,大声说。 古壶高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将军,射吧!” 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那就怪不得我了! 葛任心里想着这句话,手上一用力,强弓大张,瞄准古壶胸口,他要让这狂徒一箭毙命。 手指一松,利箭飞出,直奔古壶胸口而去。 葛任瞪大双眼,只见古壶身形轻轻一晃,竞然躲过了这箭,扑空的箭无奈地落在古壶身后几十步的地上。 观看的众士兵“噢——”地惊叫了一声。 葛任也大惊,揉揉服睛,古壶确实还好好地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微笑看着他呢。 “箭!”葛人对身旁给他递箭的士兵大吼一声,刚才惊呆了的士兵醒悟过来,马上递来一支箭。 葛任这次瞄准了古壶的眉心,在前年那次战斗中,他在马上曾射中过两个大宁士兵的眉心。 箭再次飞出,只见古壶身子一缩,箭再次射空,从古壶头顶飞过。 葛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抓过两支箭,第一支向古壶脖子射去,另一支马上又白古壶肚子射去。 只见古壶向侧边一闪,再次躲过两箭。 古壶的躲闪快如闪电,葛任简直不放相信自已的眼睛,他热血上涌直冲脑门,连续取箭,向古壶不同部位连续射出四支箭,可每一支都被古壶躲过。 “我就不信射不死你,我要射死你——”葛人狂叫着,血冲脑门,暴跳如雷。 “射死他——射死他!”士兵们振臂高呼,喊声震天。 葛任再过取过两支箭,使出他的绝招——一弓同时射两箭。 两支箭如两支愤怒的鹰,同时向古壶上半身和下半身飞去。 古壶侧身一闪,又一次躲过这两箭。 “啊——”葛任狂叫一声,不停地取箭,不停地发射,箭一支接一支地飞出。 可此时的箭支,像一只只受到惊吓的鸟儿,已失去了目标方向,四处乱飞,有些飞向空中,有些直接射到地上,既使有飞向古壶的,也偏差太大,他连躲都不用躲了。 “啊——”心志已乱的葛任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将军——将军!”士兵们惊叫着围上去。 古壶浅浅一笑,点点头,葛任倒地的时间跟他之前估计的出入不大,果然二十支箭还没射完就倒了。 第546章 赢了还赔钱 原来,之前走近葛任时,古壶就望诊出葛任肝脏有病,他被葛人封住领口提起时,从葛任呼出的气息中,他嗅出了葛任肝上的病还不轻,若再突然爆发用力和动怒,必然引发肝火甚至伤及心脾血管,倒地休克几乎是必然的事。 所以他灵机一动,给葛任打了这么一个别人看来他古壶必输无疑的性命之赌,其实,要丢命的不是他而是葛任,葛任五百人的军队中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夫,可能根本就没有大夫,就算有,一般大夫拿这病根本没法,如此他不出手,葛任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 可是,古壶不想让葛任就此死去,此时保住葛任的命对大定州对大宁更有好处。 古壶敛去脸上的笑意,对着远处的侯戈喊:“把我的医箱拿来,快!” 侯戈抱着医箱飞快地跑过来,两人同时奔向倒地的葛任。 “想让你们将军活就让开,让我来为他医治,我也是大夫。”古壶高声喊道。 众军士瞬间安静下来,射向古壶的目光中既有愤怒又有惧怕。 一个高大强壮的军士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把抓住古壶的领口:“都是你这狗屁刺史害的,我要亲手宰了你!” 古壶指指地上一动不动的葛任说:“你要宰了我,你们将军就真死了,我当过大夫,随时都带着医药,我能救他。” 军士看看侯戈手提的医箱,又看了看周围的同伴,说:“你要救不活他,我马上杀了你!”说罢松了手。 古壶上前蹲下,拿过葛任的手腕诊脉,果不其然,葛任脉象紊乱,肝气阻滞,虽然过不了两刻钟他也会苏醒过来,可那样就没自己功劳了,得“救”活他。 古壶面色严肃地打开医箱取出银针。 刚才那军士刷地把刀架到古壶脖子上:“你要救不活他,立刻人头落地!” 古壶放下银针,回头看着军士说:“你刀架我后脖子,我一紧张害怕,就会扎错针,你们将军不死的也会死,你想害死他吗?” 军士怔了怔,这才收回刀。 古壶解开葛任上衣,依次在四五个穴位上扎上了银针。 随着古壶手指的轻轻捻动,葛任终于长舒一口气,睁开眼来。 “你——你——?”葛任看着古壶,满眼的惊恐。 “将军你刚才晕倒在地,生命垂危,是我救了你,你的士兵们可以作证。” “是,是这位大宁的刺史大人救了将军。”军士们纷纷说。 葛任看了看还扎在身上的银针,吃力地抬手拱手道:“谢刺史大人救命之恩,可是你——你是人还是神?你竟然躲过了我全部的箭,我——我输了,我这就撤出哨所,不再追究丢马之事。”葛任挣扎着要坐起来。 “将军稍候,银针还没取出。”古壶急说。 葛任笑笑,重新躺平。 古壶边出针边说:“我呆会再给你开个方子,你照方抓药服下,不出十日,便能恢复如初,以后不可随意动怒,遇事心平气和,方能长保平安,否则,此病还会复发。” “将军虽说输了这场赌局,可不打不相识,我愿把三十坛美酒和万贯钱如数送到将军府上,不求别的,只求与将军交个朋友,让两国边境安宁,百姓和睦,不知将军能否赏我这个脸。” “当真?我输了你还送我酒和钱?”葛任惊疑地问 “当然当真,刚才性命相赌时我都说一不二,何况酒和钱这些身外之物。” “刺史大人。”取了针的葛任爬起来对着古壶深深一躬。 “我为占哨所的事向你赔罪,你这朋友我交了,你放心,以后再不会有攻占哨所这种事了,我不会再干这种事,也不准别人干这种事。” “在高强大将军面前,我也为替你说话,你是一个好人,还——还是一个怪人,你能告诉我刚才你为什么能躲开我的箭的吗?” 古壶摇头摆手道:“略施道家手段,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道家手段?”葛任钦佩地拱手道,“刺史大人高人,高人啊。” “兄弟们,撤!所带食物,留下一半在哨所,算是给刺史大人赔礼了。”葛任高声说。 士兵们分开忙着撤退去了。 古壶写了张方子双手捧给葛任:“将军照此服药十日便可。” “我给你写个地址,你把酒和钱送到此地便可。”葛任写了个地址给古壶。 古壶:“将军放心,半月之内,酒和钱一定如数送到。” “哈哈哈——”葛任大笑,“你这人,怪!真怪啊!走了,后会有期。”葛任在士兵搀扶下上了马。 “将军保重,后会有期!”古壶拱手相送。 看着向天长方向渐渐远去的葛任队伍,古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马上写了两张鸽信,分别飞鸽传书与缓缓向此处移动的刘争队伍,和已隐藏在长辽城的石诚,命他们各自取消行动,各自撤回。 “古大人——古大人!”古壶刚放飞信鸽,就听身后有人呼喊。 回头一看,是马驹带着几十个军士从哨所里出来了。 “古大人,我们没守住哨所,让天长人占领了,请大人治罪!”马驹说着单膝跪下。 “请大人治罪!”军士们齐齐地跪下。 “起来,兄弟们起来,你们无罪!”古壶大声说,“你们只有百人,面对数倍于你们的强敌,你们没有弃甲溃逃,而是拼死抵抗,还战死了那么多弟兄,你们无罪,你们有功于大宁。” “是我这刺史愧对大家,是我没有让你们兵强马壮,不过,兄弟们,我们离兵强马壮的一天已经不远了,兄弟们再忍一忍,不久的将来,我们就将有千军万马,一雪前耻!” “千军万马!一雪前耻!”军士们群情激愤地喊道。 古壶把马驹叫到一边,小声说:“偷马的事别再干了,我回府后,把你之前与那马贩合作寄养马的信息给我,我把那些马洗白,换成别的马配备到你军中。” “洗白?”马驹疑惑地问,“那些马多数是棕色,再洗也不会洗成白马。” 古壶笑了,把马驹拉得更远一些,附耳小声说“洗白,就是把不合法得来的东西设法变成合法的,不是真洗成白色。” “哦——”马驹眼珠一转,“我明白了。” 古壶接着说:“很快会给你补齐人员配齐军马和军鸽,一人一马,你们全部轻骑,任务就是看守边关,收集敌情及时上报,不要轻举妄动,待我们力量积蓄到足够时,再一举反击,除了练兵,你平时要多学兵法,以后会派上大用,现在你带人重整哨所,我要立即返回。” “明白,遵大人命!”马驹抱拳毅然道,跑回哨所,很快带了一截小铁管出来交给古壶:“大人,这里面是所有三百匹马的寄养情况。” “你真是个弼马温,竟然搞了三百匹马,服了你了。”古壶摇头拍拍马驹的肩。 “弼马温是谁?”马驹又迷惑了。 古壶淡淡一笑:“是个神通广大的神仙,你去吧,把阵亡军士的尸骨安葬好了,把哨所收拾好,等待新来的人员和马匹。” 马驹一抱拳:“是!”带着军士们回哨所去了。 古壶侯戈和定伯两马一车踏上返程。 “古哥,你一赌退敌兵,高!”侯戈说,“你能躲开那些箭,这点我一点儿不担心,可是,那葛任自己晕倒在地,难道这你也算准了?” 古壶:“不是我算准的,是他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他要晕倒?”侯戈惊讶万分。 古壶一笑:“他的面色和他的气味告诉我的,我让他用箭射我,不过是朝晕倒的方向上帮了他一个忙,推了他一把。”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还要救他,让他就那样死了不挺好的吗?你明明赢了,可你还要给他酒和钱。”侯戈不解。 “不好。”古壶肯定地说,“他死在哨所,我们可能会有更大的麻烦,救了他,给他酒和钱,他以后会加倍还给我的,给他和给高强的酒和钱都是一样,我以后会收他们的高利的,放心吧,你古哥不会做亏本生意的,哈哈哈——驾——” 古壶一扬鞭,策马箭一般冲向前方…… 回到刺史府衙,古壶立即找来顾三,要他找人以马贩子的名义,去买走马驹寄养在农户家中的三百匹马,把这些马卖了,再找别的大马贩买三百匹马赊卖到刘争军中,之后他再命刘争给马驹配齐百人百马。如此转几转,那些偷来的马就变“白”了。 刚给顾三交代好事情,石诚来了。 “石兄回来得好快,辛苦了,快快请坐!”古壶亲自给石诚端来茶。 “唉——”石诚长叹一声,“我带了两名兰亭华士去到长辽城,一切都准备停当了,就等你消息一到,立即就可以绑了大胡子高强,你却来个取消行动的命令,害得我们白忙活一趟,嘿——这却是为何?”石诚抱怨地向古壶一伸手,要个回答。 “石兄先喝口茶,听我慢慢讲给你听。”古壶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石诚。 “鸽信短少,只写了命令,未能叙及详情,事情是这样的。” 古壶把去哨所见葛任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石诚。 第547章 高强失眠 石诚听罢,竖起大拇指说:“如此说来,你不但平息了事端,还让葛任欠了你一个大大的救命之情,这一招妙,可你赢了,为什么还答应送他酒和钱呢。” 古壶神秘地一笑:“让他和高强之间生出点嫌隙,也为了更好地拿捏这个贪心的小将,现在敌强我弱,最好能不生战端,我们先藏着掖着,悄悄磨刀,待我箭多刀快之时,定将扫平高强,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对了,我过来还要告诉你关于高强的一件事,不知对你有没有用。”石诚说。 “什么事,你说,凡是高强的情况,我都感兴趣。” “高强患上了失眠症。”石诚肯定地说。 “失眠症?”古壶一怔,“石兄怎么知道的,听说的?” “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石诚说。 “我夜里潜到他屋顶,从瓦缝里看到他深夜还在跟一个下属下棋,从两人的对话中,我听出高强失眠已一月有余。” “每晚大半时间都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眠,只有快天亮时能小眠一刻,晚上睡不好,白天精神不振茶饭不香,弄得他这壮汉都瘦了不少。” “找了不少大夫看过均无果,他痛苦不堪,常常无端发脾气,甩东西,打骂人,为此还无故杀了两个奴婢,弄得他自己痛苦烦躁,家人和下人也全都害怕他躲着他。” “好!”古壶两掌一击,站起来,摘下天机牌快速地旋转着,又踱起步来,一股兴奋劲从心底蹿起,变成脑中的热乎劲。 果然,自己期盼的事发生了。 “好什么?”石诚不解地问。 古壶停在石诚面前,眼里闪着光:“石兄知道的,我第一次带你们给高强送酒去时就跟你们说了,我在酒里放了药,是吧?” “是,有这回事。”石诚一下明白过来,“药起作用了?” 古壶:“是的,那药是我特制的,世上独一无二,我给他取名叫无声散,源自两句诗——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它能让人产生酒瘾,离不开酒,除了会醉酒误事外,还会悄悄地伤害人的身体,这种伤害因人的体质不同而不同,有的会手指慢慢无力,有的会厌食,有的却又贪吃无厌,有的会失眠,有的却又长睡不想起,不一而足。” “高强便是因这酒而患上失眠症,即使戒了酒,这症也难以根治,但可以暂时缓解,不治又会加重,我得为高大将军治这病。” “嘿——”石诚跳起来叫起来,“我又不明白了,让敌人得病,这不是好事吗,你为何又要为他治?” “让他得病是为了治他,治他是为了制他,制他是为了治他。”古壶像在说绕口令。 “你在说些什么?”石诚更加迷惑地看着古壶。 古壶微微一笑道:“故意让他得病,是为了给他治病,给他治病是为了控制他,控制他是为了整治他。” 石诚摇头:“你这个人,坏主意太多,太可怕了,幸亏我不是你的敌人,要是,可能死在你手上还不知是如何死的,可怕!可怕!” 古壶笑了:“我的坏主意是用在坏人身上的,石兄何曾见过我对好人用过坏主意?” 石诚也笑了:“这倒也是,幸亏我不是坏人。” “哈哈哈——”两人同时开怀大笑,举起茶杯相碰相敬。 玩笑过后,古壶说:“说正经的,石兄的镖局已成气候,几十家分局遍布数十县,数百名镖师艺高心齐,石兄满意否?” 石诚凝思片刻,答道:“满意,也不满意。” “噢?”古壶一怔,“此话怎讲?” 石诚:“满意之处,是我家业两成,镖局名扬四方,生意也好,能挣钱,我和镖师们一样有了稳定的正经事做,不再浪迹江湖吃了上顿找下顿。” “不满意之处,是要操心镖局生意,似乎只是围着钱打转,没有了以前仗剑行侠快意恩仇的无羁与洒脱,剑在鞘中,长时间不见血,恐怕要生锈,比如这次去长辽城,剑已出鞘你却又命收回,我就憋得慌。” “哈哈——”古壶笑起来,“石兄侠肝义胆令人敬佩,你原来行走江湖肯定知道,铲几处不平事,帮助几个人不难。” “难的是天下不平事太多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你一个人纵有三头六臂使尽平生武艺也帮不完,铲一处不平助一个人乃小义,铲天下不平助天下人才是大义。” 石诚:“这个道理我懂,所以我才跟着你古大人搞完天下嘛。” “要搞天下就应该有一把天剑!”古壶大声说。 “天剑?在哪儿?”石诚疑惑地看着古壶。 古壶没回答,而是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书,过来递给石城:“在这儿?” “孙子兵法?”石诚接过书,惊讶地念出书名。 “对!”古壶康慨地说,“运用兵法,率千军万马,一声令下,剑尖所向山呼海啸雷霆万钧横扫干里,踏万千恶人坏政于蹄下,救无数穷困黎民于水火,此乃大丈夫所为之大义,如此人生,石兄不向往吗?” “当然向往!”石诚激动地站起来,“可是,如此壮业,我行吗?” “石兄!”古壶一掌拍到石诚肩上,“把那''吗''字去掉,你行!开镖局之前,你一人独行江湖,现在,手下数百镖师被你带成一支严明精悍的队伍。” “再熟读精研兵法后,你就能带十万,数十万兵马南征北战驰骋天下,这一天不远了,我需要石兄帮助,我们搞定天下的大业没有你搞不定!” “快了?”石诚紧紧抓住古壶的胳膊,“你是说,我们反击天长一雪前耻的时间快到了?” “迟不过明年!”古壶郑重地点头道。 “我现在学兵法还来得及吗?”石诚激动地问。 古壶:“兵者,诡道也,石兄闯荡江湖多年,深谙江湖诡道,这与兵家诡道其实是相通的,石兄学起来不但快,而且会有亲身感悟和深层领会,完全来得及。” “好,告辞,我回去马上就读这书。”石诚握住书,抱拳告辞。 忠诚、勇毅和武功皆为上品,若再多些智谋,石兄大将之才也! 古壶看着石诚离去的背影,在心中评价道。 我呢?我为什么才?古壶在心中反问自己。 战略家!片刻思索后,他自已给自己戴了这样一定帽子。 搞定天下,这就是一项事业大战略! 来此世一遭,活他个精彩无限,这更是项人生大战略! 大战略离不开小战术,战略上要轻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目前还是想想如何利用好高强患上失眠症这一战术机遇吧! 躺在摇椅上摇了一个时辰后,古壶摇出了一个计谋,这个计划要顺利实施,得找天奴帮帮忙。 天奴帮啊天奴帮! 古壶口中小声念着这三个字,脑中浮现出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倩影——青蝶! 他从放日记本的“保险柜”中找出了天奴帮帮主青蝶送给的那块蝶形金牌和那一次石诚去宁都联络天奴帮时带回的信。 第二天上午,古壶和侯戈两人一身平民打扮出了府衙,由于侯戈的两把大剪刀太惹眼,他把它们装进皮囊背在背上。 按照信上说的地址,两人来到城西,七弯八拐来到一条名叫“清闲巷”的巷子。 站在巷口一看,这是一条五六尺宽的巷子,路人很少,看上去冷冷清清,与“清闲”二字倒也相符。 “古哥,这巷子偏僻,让我走前面,你紧跟我。”侯戈警惕地说。 古壶摆摆手,小声说:“我们又不是去龙潭虎穴,找个联络人而已,没事,你跟在我身后就行。” 古壶说着进入巷子,走了十多丈远,才看见两户小门,这小门不像住户的正门,倒像是后门,难怪冷清。 那信上说“左望望右看看,雄狮摆尾天地宽。”古壶要在这条巷子里要找的,便是雄狮,当然不是真狮,应该是石狮子。 又走了十多丈,只遇到过三个奴仆模样的男女擦肩而过,其他没遇到什么人,也没见到石狮子,不过可以确定,这巷子两边的七八户小门,肯定是两边人家的后门。 再往前走,向左拐了个弯,两边又有两户小门,抬眼前望十余丈外已是巷子尽头。 古壶眼睛一亮,那尽头处果然有一头石狮子,他大步走向前去。 石狮子不大,紧靠围墙蹲在一方石礅上,石狮不太大,也就齐人肩高,方礅石离地约两尺高处,伸出一碗口大小的石槽,看样子,石槽另一端通向围墙里面。 侯戈摸摸石狮子的头说:“古哥,这已经走到头了,除了这个,没见别的石狮子,就是它了吧?这傻狮子能告诉我们什么呢?” “看看再说。”古壶审视着这石狮子。 石狮雕得栩栩如生,半蹲前望,目光有神,仿佛正在寻找前方是否有猎物。 他双手抱住石狮头轻轻一审,发现石狮头可以活动。 “左望望右看看。”他想起信上这两句话。 第548章 联络帮主 双手把石狮头用力向左一扳,狮头果然转动九十度望着左方。 再向右用力,石狮头又看向右方。 突然,只听石狮里面传来咕哝哝一阵响,随即,一股夹杂着食物残渣的泔水从石槽中流出,伴着阵阵馊臭。 古壶忙张开两脚避让,同时把狮石扳回正位,泔水停止了流淌,可地上已流了一大摊,他的裤腿上也附上了污渍。 “这是干什么?”侯戈看着地上的泔水不解地问古壶。 古壶:“这应该是围墙里面某大户人家向外倒泔水的排污口,以免挑泔水的人进去弄得四处馊臭味。” “泔水就这样流在地上?”侯戈不解地问。 “当然需要有人来这里挑泔水,怎能流到地上?这泔水喂猪多好。” 左望望了右看看了,现在该摆尾巴了,这接头方式真烦。 古壶想着,把手伸向石狮的尾巴,试了试,果然能动。 他把狮尾左右摇了摇,又前后摇了摇,只见尾根部露出一条手指宽三寸长的缝。 他从怀里摸出一小铜管,铜管里装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有他画的一个葫芦。 “葫”——“壶”,表示他古壶要见天奴帮的人。 这是他与天奴帮帮主青蝶约好的暗号。 把铜管放进去,把狮尾复位,他对侯戈说:“走!” 侯戈不解:“我们就这样走了?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来找过他们?” 古壶指指地上的泔水:“它会告诉他们的,真正来挑泔水的人是不会如此弄一地的,他们一看就知道这是陌生人干的,这陌生人就是要见他们的人。” 侯戈小声地:“这个天奴帮,真够神秘的。” 古壶:“不神,能存在一百多年?越神越安全,走!” 两人转身返回,走出整个巷子都没再遇见过一个人。 出了巷子,古壶说:“今天难得一闲,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去。” “好!这主意好!”侯戈高兴地差点跳起来,“我妻玲儿做的饭我吃腻了,上顿下顿都有土豆,土豆再好吃也不能顿顿吃吧?” 古壶笑道:“你这家伙,有肉嫌毛,我就吃不腻土豆,顿顿有都行。” 侯戈也笑了:“古哥你有福,郡主常常从书上为你找美食谱,郡主的侍女也见着老人或厨师就请教做菜的方法,变着花样儿给你做好吃的。” 古壶笑道:“男人图个什么?在外拼拼打打,图活出个人模人样;在家吃吃喝喝,图一家人过个快快乐乐,娶得霞郡主,我此生足也!” “真足了吗?”侯戈看着古壶,有些神秘地笑。 “你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说的?”古壶擂侯戈肩上一拳。 “没什么!”侯戈抖抖肩膀,又一笑,笑得更加神秘。 古壶不再跟侯戈说话,他把注意力放到观察井市上。 现在的定城,比起他刚来此上任刺史时,已是天壤之别。 当时的定城,不只是定城,整个大定州都因为才遭受天长铁蹄的践踏,满目疮痍,民不聊生。 现在,大定州已渐渐恢复元气,农耕恢复,土豆种植热火朝天,商业繁荣,各郡县百姓安居乐业。 首府定城街道整洁,各种市场、食店、作坊、游艺坊井井有条,生意兴隆,市井人声喧闹,人们脸上多有笑意。 定城一片繁华,这让古壶甚为欣慰,为官一任治理一方,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也不枉自己劳心费力一场。 可是,古壶明白,目前的繁荣是脆弱的,是在别人屋檐下在别人刀光中的苟且,繁华得不踏实。 没有坚强的国防,再热闹的盛世繁华也会被飞来的利箭射破,碎成一地哀鸣。 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筑起一道守护繁华的铜墙铁壁,让这份繁华安稳下来,发展下去。 而今日与天奴帮的接头,便是修筑铜墙铁壁的一块砖,也是拍向强敌后脑勺的一块硬砖。 观察着,遐想着,走着走着两人已到了一家名为“香不散”的食店门前。 两人在小二的热情招呼下来到楼上一个小包间。 “哥,吃什么?”侯戈问,他机敏地去掉了那个“古”,以免引起更多的注意。 “依你,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古壶心不在焉地把目光投向窗外的街景。 “古哥,吃了!” 侯戈把筷子递到古壶手上,古壶这才发现菜已上齐,荤素七八样,三样菜里有土豆。 “你不是说你吃腻土豆了吗?”古壶指着菜里的土豆问侯戈。 侯戈反问道:“你不是说你吃不腻土豆吗?来,喝酒。”侯戈举起酒杯。 古壶微微一笑,侯戈越来越有心了,他举起酒杯看着眼前的侯戈,这位紧随自己,能上刀山敢下火海的可爱的兄弟。 他突然回想起当年在街上耍猴戏的被人当成猴子的侯戈——不会说话的侯戈——把一头活猪剪光毛的侯戈…… 往事如梦! 两人饮了一杯,侯戈看着古壶又神秘地笑了,小声问:“哥,你今天有些神不守舍,是不是在想她?” “谁?你说我在想谁?”古壶莫名其妙。 “帮主,天奴帮那位女帮主。”侯戈说。 古壶脸上难以掩饰地一热,没错,侯戈说得没错,今天从出门寻找那接头点时,天奴帮帮主青蝶那一身紫袍的倩影就时不时浮现在他脑海。 扳动那石狮子的头时他想到了她;侯戈说到郡主为他做菜时他想到了她;刚才俯观街景时他又想到了她,想像着那一街路人中突然出现一位身着紫袍的她。 他想到青蝶,是因为此次是要联络到天奴帮,请她这帮主帮助做一件大事,并没有其他什么心思。 可——侯戈说我在想她时,我的脸为什么发热呢?古壶问自己。 难道——?不可能! “古哥放心,我打死也不会告诉郡主的。”侯戈夹一筷菜放嘴里,边嚼边看着古壶笑。 “你!”古壶扬手给了侯戈肩上一巴掌,“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郡主的事,怕你说吗?” “不怕不怕,我知道古哥天不怕地不怕。”侯戈还在笑。 “少废话,吃你的饭,给你说正事,这两天可能有那帮里的人来府衙联络,你睁大眼睛盯好了,一有消息,立即告诉我!” “遵命!”侯戈正色道。 果然,三天后的早上,侯戈带了一个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来见古壶。 “大人,此人求见刺史大人。”侯戈说。 古壶一看,此人看上去胆小怕事一脸憨厚,可偶尔抬眼看人的目光中却闪着精明与狡黠,他猜这是天奴帮中的一个小头目。 “留连戏蝶时时舞。”来人看着古壶,板着脸吟出一句诗。 是了!这是古壶和青蝶当初约好的接头暗号。 “自在娇莺恰恰啼。”古壶微微一笑,神态自若地吟出后一句。 对方紧绷的脸色顿时放松下来,从怀中掏出一物件摊于掌中。 古壶一看,这是一块蝶形铁牌。 古壶也从怀中摸出青蝶给他的那块蝶形金牌递过去。 对方接过这金牌合到自己的铁牌上,二者虽材质不同,却严丝合缝。 “大人!”来者单膝下跪,双手把金牌捧还给古壶:“大人令如帮主令,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我要面见你们帮主,烦请安排!”古壶说。 “遵命!请大人静候消息,告辞。”来者干脆地说,起身朝古壶一抱拳,退了出去。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古壶喃喃自语念着这两句诗,脑中突然又冒出青蝶的身影。 “爸爸——爸爸抱抱——抱抱。”古壶正发愣时,儿子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随即,小可爱一颠一颠地跑了进来。 “古越乖——爸爸抱。”古壶一把抱起儿子,抛过头顶又接住,再抛再接,儿子乐得嗄嗄直笑。 古壶为儿子起名“越”,只有他一个人清楚这个字的真正含义。 他又把儿子俯身平端跑起来,嘴里喊着“噢——坐飞机了——坐飞机了——”儿子手刨脚蹬,乐得大叫。 “看把你爷俩高兴得!”随着话音,郡主走了进来。 “夫人。”古壶放下儿子,拉着郡主的手坐到椅子上。 “爸爸,什么是飞机?”儿子已爬到那架摇椅上摇晃着,大声问。 “飞机就是一支会飞的大铁鸟,能载着人飞到天上去?”古壶比划着说。 “飞机在哪儿?我怎么没见过?”儿子追问。 “在爸爸的梦里,你今晚做梦到爸爸梦里来,我们一起去坐飞机好不好?” “好!”儿子大声叫道。 “你梦里除了有飞机,是不是还有一个人?”郡主微笑着看着古壶问。 古壶一愣:“谁?” 郡主轻咬下唇,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青碟!” “你——你怎么知道的?”古壶一下站了起来,尴尬地问,他一瞬间想起侯戈,是不是这家伙跟郡主说了什么,可一想不对,青蝶这名字,自己从未对侯戈说过,他不可能知道。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忘了?”郡主脸上仍然挂着笑,可这笑容添了几分冷嘲与讥讽,如同在蜂蜜里滴了几滴醋。 第549章 又见帮主 “我——我何时告诉过你了?在哪里说的。”古壶清楚地记得,自己从没对郡主说过这人。 “在梦里。”郡主淡淡地说,脸上掠过一丝冷笑,“这三天晚上,我两次听见你在梦中念叨过这名字五次,她是个女子吧?有多么漂亮?如此让你念念不忘2” 原来是贼娃子说梦话——不打自招,古壶心中自嘲道。还好,自已和那位天奴帮帮主只有“工作关系”,并无歪心思,不怕说不请。 古壶看着郡主的脸,知道不说反而会更糟。 “青蝶确实是个女子,并不漂亮,夫人见过的。”古壶喝了口茶,平静地说。 “我见过?她是谁?”郡主惊讶地问。 “天奴帮帮主,上次绑架你和孩子的那人!” “她—?!”郡主拍案而起,指着古壶:“你喜欢上了我的仇人?杀了我的侍卫,绑架了我们母子的人,你喜欢上她了?!” “不!我没有喜欢她,夫人息怒,听我说来,事情是这样的。”古壶赶紧扶郡主坐下,双手递上热茶。 古壶把那次营救郡主母子时与天奴帮帮主青蝶在密室里达成合作协议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郡主。 古壶最后说:“她有丰富的信息想卖给我,我有钱,想从她那儿买到有用的信息,我们就是一种合作的生意关系,没有你想的那种男欢女爱,夫人,你要相信我。” 郡主静静地听完,沉吟一会儿问:“那你这几天为何在梦里念叨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们结婚前,我在宁都时有时白天想你,晚上就梦见你,你梦见她,难道这不是你在想他吗?” “梦里的事,这——”古壶急了,跟吃醋的老婆讲不要吃醋的道理,这是一个男人最难的事,他急得在屋里踱起步来。 “梦里说什么做什么,这谁能控制得了?这——”古壶突然打住,别讲道理,还是直接说事。 “是,我在想她,不!是我想到了她,我要找她做一件重要的事,这事事关大定州的安危。”古壶看着郡主的眼睛,清楚缓慢而严肃地说。 “什么事?”郡主也直直地盯住他问。 古壶:“事关国家机密,最亲的人也不能说,所以不能告诉你,万一你不小心或说梦话说漏嘴呢,抱歉,亲爱的!” 古壶拉着郡主的手,真诚地说:“我的眼里只有你、我的心里只有你,再容不下别的女人,郡主娇妻伴枕,聪慧宠儿绕膝,我很知足了,绝不会再有非分之想,亲爱的,你放心!” 古壶说着,撅着嘴唇对着郡主吻了上去。 “放开,放开妈妈!是我的妈妈,不是你的妈妈!”小儿叫喊着扑上来捶打着父亲的腿。 “哈哈哈——”郡主扭开头,开怀大笑起来。 “小兔崽子!”古壶大笑着一把抱起儿子,“敢给老子争?你的妈妈是我的人!” “你的爸爸是我的人!”郡主笑着靠过来,古壶一手挽住儿子,一手揽过夫人,满怀的充实与温暖,一股暖流从心底流遍全身。 什么是幸福?这便是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又过了三天,侯戈给古壶送来一纸条:“这是刚刚在府衙门口,三天前来过的那人亲手交给我的。” 古壶一看,纸上写的是“明日午时,定城西郊玉瓷窑坊。” 古壶心中一动,帮主亲临了! 第二日午时,便衣打扮的古壶和侯戈在定城西郊找到了玉瓷窑坊。 三座窑冒着缕缕青烟,七八间工坊里几十窑工正在劳作。 三日前去过府衙们那人迎上来,向古壶长揖道:“见过刺史大人!”然后伸臂向左方一指。 古壶顺其所指看过去,约两三百步开外,一小片松林中有一木亭,木亭内背向坐着一个头戴斗笠之人,似乎正专心地做着什么活,看那身材,是位女子。 古壶朝侯戈点点头,示意侯戈留在此处观察便可,他自己不快不慢地向那亭子走去。 古壶边走边吸着鼻子,走了百十步,他嗅到了曾经在密室里与青蝶谈合作协议时嗅到过的那种熟悉的气味—— 轻脂淡粉味中夹带一丝微甜汗味的女人气息。 古壶惊讶自己为什么对青蝶的气味记得比记其他人的牢。 一步一步走近,古壶清楚亭中人已经听见了有人走近的动静,可对方仍没转身,似乎正沉溺于手上正做作的什么活。 古壶在其身后五六步处站定,拱手轻声道:“古壶拜见帮主。” “你——大人,请上前说话。”青蝶说这话时并没转身,仍然背对着古壶。 好大的架子!古壶心中升起一丝不悦,转念一想,也对,你古壶虽身为刺史,不过只管大宁国之一州而已,人家天奴帮虽隐在阳光之后的阴影中,却自成一国,帮主如君主,级别比刺史高呢! “是!”古壶应了一声,迈上两级台阶走入亭中,一看,原来青蝶正在捏塑一个泥人儿! “大人请坐!”青蝶指了指她对面早已放好的凳子,斗笠仍遮住她的脸。 古壶在凳上坐下,青蝶这才停下手上的活抬起头看过来。 古壶惊得一下瞪大了双眼。 青蝶清瘦了许多,一脸憔悴,两眼幽怨。与之前所见那个健硕丰满,一身霸气的女帮主相比,几乎判若两人。 “帮主你——身体有恙吗?”古壶惊问,“能否让我诊一诊,你知道,我医术还是可以的。” 青蝶嘴角露出一丝淡笑,左手把手上的泥人翻俯于面前的小案上,右手朝古壶伸来:“那就有劳古大夫了,我的病也许只有你能看得好。” 古壶发现青蝶看他的目光如同跳动的火苗,他怕被烧着似的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手,但最终还是伸出手,把手指搭到她手腕上切脉。 从脉象上看,青蝶身体并无疾患,可她一脸的忧戚之色显然是病态,古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陷入沉默。 “古大夫,可诊出我病在哪里?”青蝶问。 “这——”古壶一时无语,他微侧过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怕她眼中的火苗。 出事了!恐怕要出大事!他的心开始狂跳。 “在这里!”她说着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一下按到她的心口上,“我的病在这里!” 毫无防备的古壶像被火炭烫着似的猛抽回手,站起身,后退三步埋头对着地说:“帮主,冷静!” 古壶右手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让刚才狂跳的心平缓下来,他知道青蝶单相思恋上他了,她得的是相思病,这病能让她病得如此憔悴,可见病得不轻。 可是,姑奶奶呀,你自己挖了个相思坑跳进去,弄不好也要坑了我呀。 他一时不知所措,她也无语,木亭子一时寂静,只有掠过亭角的微风在幽怨地叹息。 “病根在这儿,古大夫医术高明,看一看它,看如何开方子!”好一阵后,青蝶突然说,她指着案上爬着的泥人儿。 古壶鼓起勇气抬起头,发现青蝶眼里的火苗已不再如刚才那么旺,他稍稍心安一些,双手捧过那个湿泥人儿。 他把泥人儿翻过来一看这泥人儿脸庞,“呀——”一下惊叫出来。 这不就是他古壶自己吗?一模一样栩栩如生,连脸上那处发丝遮不完的隐约的“奴”字都一模样。 “认出来了?是谁?回答我!”青蝶直视着他,直直地问,语气热得烫人。 “是——是古某人我——是我!”古壶不得不如实回答。 “现在你知道了,你就是我心病的病根,你如何开方子?”青蝶眼里的火苗此时变成了柔波荡漾的水。 古壶觉得自己刚才差点被她眼里的火烧死,此时又要被她眼里的水淹死。 爱情,真是水深火热啊! 可这“方子”如何开呢?古壶为难地在亭里踱起步来,手上转着天机牌,时不时用它敲放额头,真是难死人了! 他走到左边,青蝶的目光就跟到左边,走到右边,那目光就到右边,似乎不是他牵住她的目光,而是她的目光如根无形的线,吊着他左右摇摆。 有了,古壶终于想到了一通说辞,两个字可以作挡箭牌——缘分,这是个万能挡箭牌。 “缘分!”古壶停止踱步,立在亭边背对着青蝶眼望远方天空,仿佛这两个字是对远在天边的某人所说。 “缘分如何?”青蝶问着起身站到他侧边看着她,古壶仍然直视前方,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她目光的辣度和身体的热度,还有她呼出的气息。 他不敢侧过头去,怕一侧过头他会被她熔化,他吞了一下口水,接着吐出一句话:“我们没有缘分,这就是我为帮主的心病开出的方子。” 说完这句话,他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她像遭受了重重的一击,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他这才侧转过身,面对着她,愧歉地看着她。 她直祝着他,目光中伸出的怨愤像一条鞭子抽向他的脸,嘴唇颤栗了好多下,颤出一句话:“借口!没有缘分不过是你的借口而已,你是个懦夫!” 第550章 十龙嫂1 青蝶说罢侧过身去,此时换成了她直视远方,她的嘴角在微微发颤,古壶能感觉到她在努力地压抑着自己,不知是压抑她的爱情,还是压抑她的幽愤。 古壶也转过身,目光与她的目光平行射向远方,他感觉他们就像两条一条线,不可能相交。 “帮主的心思,我明白,谢谢帮主的厚爱,我非常荣幸而感动,缘分是确实存在的,是上天的安排,上天安排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天安排我先认识霞郡主并与她成了婚。” “虽然现在的达官贵人们都可以妻妾成群,可我与众不同,我不愿那么做,我也不能那么做。如果上天安排我和你先相识相爱,我的心里也只会有你而不会装进其他女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还请帮主理解和谅解。” 古壶说罢,对着青蝶抱拳微躬致歉。 “哈哈哈——”青蝶突然清脆地笑出声来,她胳膊一扬手一挥说:“刚才不过是本帮主开个玩笑试探于你罢了,刺史大人还当真了?哈哈,玩笑开完了,说正事吧,古大人请坐,坐下说。” 青蝶指着凳子作请势,古壶看见她的笑脸上滚下两滴清泪,落于地上化于无。 古壶喉头一哽,心中像塞进了一团棉花,堵得慌,他真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他双手抬起却变成对对青蝶的拱手:“谢帮主赐坐!”他坐到凳上。 青蝶似乎这才意识到脸上曾滑过泪珠,她背过身用衣袖拭了拭脸,然后转身坐到古壶对面,又变成了那个精明干炼敢作敢为的天奴帮帮主。 “古大人要亲自见我,定有要事,说吧。”青蝶直截了当地说。 古壶:“天奴帮广结人缘,人才济济,我想请帮主找一个深谙按摩医术的人为我做一件事,这事太重大,所以请求亲见帮主,至于酬金,帮主说了算。” “深谙按摩术?”青蝶想了想,“要找这种人倒也不是太难,有什么要求吗?” “有!”古壶说,“女人,年龄较大,头脑聪明,长相较丑。” “这——”青蝶一怔,“大,聪,丑?为何要这不寻常的条件?” 古壶:“这样她更安全。” 青蝶淡淡一笑:“你做事总要为别人考虑。” 古壶微微一笑:“人不能太自私,除了敌人,当然得考虑别人,这是我的原则。” “你是个特别的人!”青蝶说着转头望着亭外远方,眼中布满氤氲。 过了一会儿,青蝶突然转过头看着古壶说:“好!我答应你帮找这样一个人,能否找到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会竭尽全力去找,五日后给你回信,你走吧。”青蝶说着手干脆地的挥,仿佛要甩掉什么东西。 “谢帮主!告辞。”古壶也干脆地抱拳致谢,转身离开。 “且慢!”身后传来青蝶的声音,古壶一怔,停步转身。 青蝶拿起刚才放案上那个泥人儿古壶说:“这个,是你带走还是我当你面摔碎它?” “我——我带走。”古壶不能让她当面摔碎它,那样摔碎的是她的心。 他双手去接她手中的泥人儿,当他拿住泥人儿时,她突然往后一拉,带得他身体往前一倾,她的脸趁势往前一凑,两人的嘴唇碰到了一起。 古壶忙立稳脚,他完全没想到青蝶回来如此一着,闹了个大红脸,忙埋着头说:“古某失礼,帮主见谅!” 青蝶把泥人儿放手,转过身去,愤懑地吐出一个字:“滚!” “帮主——保重!”古壶对着青蝶的背影说了句,然后拿着泥人儿狼狈地离开亭子。他感觉自己像刚打了一场大败仗,身心都溃不成军,又像是做了亏心事,歉疚之意如一股苦水从中泛起,浸淹着他的心。 古壶走到侯戈身旁,侯戈小声问:“古哥,事情谈成了吗?” 古壶还有些神情恍惚,他摇摇头想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 “没谈成?为什么?”侯戈惊问。 古壶忙说:“不,事情基本谈成了,再等几天收消息。” 侯戈奇怪地打量着古壶:“古哥,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挨欺负了?这——这是什么?”侯戈指着古壶手上的泥人问。 古壶把它递给侯戈:“没想到帮主还有如此高超的捏泥手艺,这是我请她为我捏的像。” “啧啧啧,真像,一模一样,还这么快就捏成了,真不简单。”侯戈看看泥人儿又看看古壶,连声赞叹,“以后有机会我也请帮主为我捏一个像。” “别!”古壶手掌往侯戈一推,“人家忙正事都忙不过来,别去打扰人家,走,回府。” 回到家里,郡主见到古壶手上的泥人儿,接过看了也连声称赞并问谁捏的。 “一个跑江湖的,我见人家手艺精湛便捏了一个,夫人,今天吃什么?”古壶淡然地回答,又忙用话岔过去。 “我把它晾干了在上上色,你不在家时我就上这位泥古壶大人陪我!”郡主说着小心地把泥人儿放置在摆瓷器的架子上。 一听夫人这话,古壶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味儿都有,他看夫人背对着自己,轻轻打了自己脸上一下,心里对自己说,小心,别陷入情感的泥淖难以自拔! 五日后,之前那联络人送来一张纸条——“宜城铜锣巷十龙嫂。” 古壶知道,宜城是大定州所辖宜春郡的郡府所在地,离定城四百多里,宜城以丝织业繁荣闻名。 “十龙嫂”,应该就是青蝶找到的符合古壶要求的人,看这名肯定是个女人,可“十龙”二字却令人费解。 古壶决定亲自去请这位十龙嫂。 古壶、侯戈和定伯三人,两马一车立即出发前往宜城。 初冬的官道两旁一片萧瑟,道上人车稀少,三人一路小跑倒也轻快。 “古哥,这天奴帮帮主举荐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做那么秘密的事,找个陌生人靠得住吗?”侯戈问。 古壶:“什么样的人见了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要看如何用人。” 三日后,古壶一行进了宜城。 宜城街市繁华,找了家客栈住下后,古壶和侯戈一身商人打扮边逛边打听铜锣巷。 一个多时辰后,两人来到了一个巷口,巷口一块木牌上,果然有“铜锣巷”三字。 进入铜锣巷,刚想找人打听十龙嫂家住哪儿,就见身旁几个男女急匆匆小跑往前。 古壶拉住一男人问:“请问大哥,十龙嫂家住哪里?” 男人警惕地打量着古壶问:“你找什龙嫂干什么?” “古壶:“听说十龙嫂精于按摩,我是从外地慕名而来的。” 男人一拍大腿:“嘿——十龙嫂家出事了,我们这就是要去她家,你跟我们来吧。”男人说罢一路小跑。 出事?!古壶一惊,给候戈使个眼色,两人也小跑起来跟上那男人。 小跑百多步,向左拐,进入一院门,古壶一看,愣了。 院中已有不少人在围观,只见院中一架小木床上斜躺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胖男子,床边站了几个下人。 木床前七八步开外,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大声训斥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女人。 这女人的模样让古壶震惊。 她是一位双眼皆盲的盲女人,只有左侧一只耳呆,右侧无耳,看上去给人一种她要向左倾倒的不平衔感。 不仅如此,盲眼缺耳女人的右半边脸上还有明显的烧烫伤疤痕,疤痕收缩,下边把右嘴角向上扯,上边把右眼角向下扯,使其左右两边脸极不对称,看上去她好像在一直有种怨恨地骂人的表情。 这是古壶见过的最丑的女人,估计此人应该就是青蝶推荐的那位十龙嫂。 “她就是十龙嫂,人不好看,可手艺高着呢,十龙一展,浑身舒坦。”刚才带古壶来的男人拉拉古壶的衣角,小声说。 “十龙一展,浑身舒坦?什么意思?”古壶不解地侧头小声问。 男人说:“一会儿再告诉你,先看看这黄胖子究竟要干什么。”男人悄悄指指木床上躺着的那胖男人。 “街坊邻里们,事情是这样的,大伙仔细听听评评理,看我们老爷该不该找她十龙嫂。”管家指指木床上的黄胖子又指指十龙嫂说。 原来,宜城富商黄老爷半年前摔伤了腰,经大夫诊治后已基本痊愈,可仍然时有微痛,大夫说微痛医药无效,得按摩理疗。 黄老爷于是找到十龙嫂这里进行了按摩理疗,前三次确有一定效果,可第四次按摩回去后,微痛不但没减轻,反而更重了,之前能自由行走的黄老爷竟然瘫在床上不能下地。 黄老爷认为这都是十龙嫂造成的,今日命下人把他连人带床抬来十龙嫂家,也不要求赔偿分文,黄老爷不缺钱,只要求十龙嫂去黄府,把黄老爷的腰按摩痊愈为止。 管家讲完事情径过,大声说:“十龙嫂,你犯的错,由你来补救,我们老爷这要求不过分吧?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只好报官,把你关进牢里去,大伙说,该不该?” “不该!”古壶大声说。 第551章 十龙嫂2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包括躺在床上的黄老爷在内,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都投向古壶。 古壶注意到,连盲眼的十龙嫂,也侧脸把左侧独耳对着古壶这个方向,倾听他那一声吼。 “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说说为何不该?”黄府管家逼近两步,愤怒地指着古壶大声质问。 古壶:“我是过路人,从来的地方来的,听说这儿有热闹。过来看看,我说不该,理由有二,其一,你没有证据说明黄老爷病情加重是由于十龙嫂的按摩不当引起的。” “其二,即便如你所说是由十龙嫂按摩不当引起的,那你们为何还要求她进府继续按摩,难道想把黄老爷按摩死吗?你们分明别有用心不可告人!” “哈哈哈——”围观者哄堂大笑,有人大声喊:“这话有理,黄老爷是想被按死了。” “你——大胆狂徒!敢咒老爷我死?!”躺在床上的黄老爷气愤地指着古壶,似乎想从床上跳下来扑向古壶,可动了动,还是躺下了。 可就是黄老爷这一瞬间的动作,被古壶敏锐地捕捉在眼中,他断定黄老爷的这腰伤有蹊跷。 “黄老爷。”古壶上前几步靠近木床说,“我是大夫,继承数代祖传医术,能否让我看看你的腰伤?” 黄老爷动动眼皮把古壶上下番打量,倨傲地说:“你说你是大夫就是大夫,我凭什么信你?” 古壶微微一笑道:“黄老爷身体壮硕又正值壮年,不该滥用补药的,尤其是含有地黄和杜仲的补药,不该一大清早的就服用,那样对你的腰有百害而无一利。” “什么?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早上服了这药的?”黄老爷惊恐地看着古壶。 古壶:“给你说了,我是大夫,当然知道了,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腰?也许我就给你治好了呢?” “好——好吧。”黄老爷犹豫了一下说。 古壶先走到侯戈跟前,附耳低语了几句,侯戈点了点头。 然后,古壶走过去坐到黄老爷的床沿,向黄老爷伸出手。 黄老爷再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给古壶号脉。 号完了脉,古壶已心中有数,他又说:“黄老爷,让我审一审你的腰。” 黄老爷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的腰被十龙嫂按得动弹不得,外人碰一手指头我都受不了。” “大胆骗子!”古壶突然起身一声怒吼,指着黄老爷骂道,“你的腰明明无恙,却来讹骗十龙嫂。” “狂徒讨打!”黄老爷的管家一声怒吼,一挥手,几个家丁围住古壶便要动手。 “谁敢动手,我砍了你这狗胖子的头!”侯戈一声大喊,平地腾起丈余高,越过几个家丁头顶,手中的剑直朝床上的黄老爷刺去。 “啊——”黄老爷吓得一声惊叫,跳下床就跑,侯戈步步紧逼,剑尖追着黄老爷在院中跑了三圈。 “哈哈哈——”人群再次哄笑,有人挡着黄老爷:“你不是说你的腰被十龙嫂按坏了,瘫在床上不能下地了吗,这会儿怎么跑得比狗还快?哈哈哈——” “饶命,大侠饶命!”黄老爷一下跪倒在地,拱手对侯戈说,“我错了,我的确没有瘫,腰没有被十龙嫂按坏,是十龙嫂按摩得太好了,太舒服了,我——我就想了这坏主意,想讹骗十龙嫂到我府上,专门为我一人按摩,我错了我错了,求大侠饶命。” “你——”侯戈一下把剑压到黄老爷脖子上,“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无耻贪婪的小人,滚!要再行坏事,我定取你狗头!” “谢大侠不杀之恩,谢大侠!”黄老爷和管家及家丁向古壶和侯戈跪地谢恩,抬着空床狼狈逃出院子。 围观的人们哄笑之余,纷纷对着古壶和侯戈竖起大拇指称赞,然后散去。 古壶早就注意到,从他喊出那声“不该!”,到黄老爷一行狼狈逃离,十龙嫂一句话都没说,只侧耳听着,脸上的表情也因脸的丑陋而看不出她有什么表情变化。 人群散去后,十龙嫂身旁还有一个七旬左右的老婆婆和一个二十左右的小伙子,古壶估计这两位是十龙嫂的亲人。 古壶上前先对着老婆婆鞠躬施礼:“见过老人家。”又对着十龙嫂拱手道:“我姓古,帮——” “客人请进屋,母亲、龙儿招待客人。”古壶话还没说完,十龙嫂急急地打断他,好像怕她多说一个字,然后转身进屋。 古壶给侯戈使个眼色,然后跟着十龙嫂进了屋,侯戈守在院门口,老婆婆和龙儿默默地为古壶上好茶后,两人也出了正屋到侧边厨房去了。 古壶抿了一口茶,打量起这屋来。 屋里家具一应俱全,窗明几净,还摆放有瓷器挂有字画,一看便知至少是小康之家,估计全仰赖十龙嫂的按摩手艺。 “民妇拜见刺史大人。”十龙嫂对着古壶施礼道。 “十龙嫂,请坐请坐!”古壶忙扶着十龙嫂坐下,“帮主已经告诉你了?” 十龙嫂:“帮主亲自上门,帮主告诉我,从见到大人以后,我便是大人的奴,一切听从大人吩咐,大人说东不往西,大人让死不得生。” “不!不!不!”古壶连忙摆手,一连三个“不”。 “我不是要你给我当奴,我是想请你帮我的忙,帮我做一件大事,这件事做好了,能让更多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能让更多的人不变成别人的奴。” 古壶情动于中,感叹地说:“其实,我也曾经为奴,我知道奴的苦难,十龙嫂,你摸一摸,我脸上还有个被烙上的奴字呢。” 古壶倾身靠前,拿起十龙嫂的一只手,把她手指放到自己脸上那残存的烙痕上。 十龙嫂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摸了摸那烙痕,说:“我不识字,但我摸得出这是被烙出来的,还疼吗?” 那手指的轻拂像春风拂过,古壶突然有一种被母亲关怀的感觉,此时他发现,十龙嫂的脸其实并不是那么丑,反而有一种圣洁的美丽。 “谢谢十龙嫂,早就不疼了,十龙嫂,如果你愿意,能给我讲讲你的事吗,你的眼睛——耳——脸,为什么?你是如何学到按摩这门手艺的?” “唉——”十龙嫂收回自己的手,长叹一声,“大人想听,我就讲讲。” 原来,十龙嫂并非宜城人,她家乡在离此千里之外。 三十五年前,她八岁时,爹死娘改嫁,她随母亲到继父家,生活艰辛。一个灾荒年,她被继父卖到一户姓潘的大户人家当奴婢伺候主夫人。 十一岁时一天夜里,因为她太困打盹碰倒油灯都不知道而引起火灾,主夫人被烧伤破了相,她受到的惩罚是被刺瞎双眼割去一耳,并被推入柴火也被烧坏了脸差点被折磨死。 那场火灾之后半年,男主人潘老爷突然失踪,十天后潘老爷回府,少了一只耳朵瞎了一只眼。 潘老爷回来后,写了一纸放奴书给她放她出府,她摸着出府不到一里地便被一男一女接走。 十天十夜,她也不知道被带了多远,她被交给一位老妇人,老妇人教她学习按摩术。 她后来知道,是天奴帮把她救出了火坑并给她生存之技。 十年后她被带到宜城这里,嫁给了一个名叫龙天的瘸腿男人,她在家里开按摩店,收入足以维持一家生计。 一年后她生了个儿子,丈夫却染病而亡,她靠按摩技艺养家糊口,孝敬婆母养大儿子。 因为她按摩理疗技艺精湛,双手在患者身上按摩时,十根手指所到之处,像有十条小龙在体表游走,能让人浑身筋脉打通,气血舒畅,又因她丈夫姓龙,人们便称呼她“十龙嫂。” 听完十龙嫂的讲述,古壶感慨万端,没想到十龙嫂如此命运多舛却艰难而努力地生活着,靠自己的双手养活着老小过到小康生活,此时再看十龙嫂,已不再丑陋。 他真不想打乱十龙嫂的生活,可是,他真太需要这样一个人了。 “十龙嫂!”古壶起身对十龙嫂作了一揖表达自己衷心的敬意,“你的按摩能帮助一个常失眠的人让他按时入睡吗?” 十龙嫂轻轻一笑,古壶发现这一笑在她脸上竟有一丝别具一格的神秘的美丽,他此时已适应了十龙嫂这张脸,不再像才见到她时那般不忍直视。 “治失眠,这是小事一桩,大人要不要试试?”十龙嫂说。 古壶先是一怔,随即说:“那就有劳十龙嫂了。”十龙嫂到现在还没问究竟要她做什么事,可见她是位稳重且心思慎密之人,这点已让古壶放心,再试试她的手艺再说不迟。 “大人里面请。”十龙嫂说着起身进入里屋。 古壶一进去,感觉一袭来股热气裹住全身。简洁的小屋,屋中央一张单人小床,床较高,几乎齐腰,上面铺着厚的几层羊皮,羊皮上又铺了灰色的布。因为是初冬,床下放了一盆炭火,这里屋比外边暖和许多。 第552章 十龙嫂3 “大人请躺上去,脱了外衣,我为你按摩。”十龙嫂说着在旁边的铜盆里洗手。 古壶脱了外衣往床上躺,同时说:“十龙嫂啊,你这屋里冬天生了炭火,可得把窗户打开了,以免煤气中毒。” “煤气?什么是煤气?”十龙嫂有些惊讶地问。 古壶:“就是你这盆里的炭燃烧时产生的气,多了会让人中毒,一定要打开窗户。” 十龙嫂:“这个我知道,你看,窗户都是打开的,大人放心,大人一路劳顿,我先为你解解疲乏。” 古壶躺好微闭上双眼,他感觉到十龙嫂的手指轻轻放到了他头顶的百会穴上开始按摩起来,动作柔中带力恰到好处。 继而,内关穴——太阳穴——涌泉穴——颈百劳穴……古壶知道,这些都是能帮助人解除疲劳的穴位。 十龙嫂手指过处,真像有条游丝般的小龙从皮肤外游进体内,小龙游过之处,筋脉舒畅,如春阳下的小溪轻快地流淌,又像有无数个温暖的微型熨斗在熨贴着浑身的第一处毛孔,让人惬意无比,一身疲乏顿消。 古壶从未享受过如此舒服惬意的按摩,这真是一种高级享受啊! “小龙”游进了神门穴、印堂穴、太冲穴、太溪穴等处,古壶神思渐渐模糊,落入软软的睡眠…… “古哥——古哥,吃饭了。”古壶是被侯戈推了几下叫醒的。 侯戈笑着说:“你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睡得真香啊,我都不忍心叫醒你,可是,该吃饭了,我也饿了,太阳都落山了。”侯戈指指外面。 “十龙嫂这手艺,赞!”古壶对竖起大拇指,对着站在几步开外侧头听着自己的十龙嫂连点了几个赞。 “大人满意就好。”十龙嫂开心地笑了,古壶发现十龙嫂的笑容像一朵花。 这位十龙嫂确实不凡,古壶正心中赞叹时,十龙嫂的儿子来请吃饭了。 饭间,古壶亲自敬十龙嫂一杯酒,他把酒端到她手上说:“十龙嫂,我对你的按摩技术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次特意登门,是想请十龙嫂帮我一个忙,不知十龙嫂能否应允?” 十龙嫂似乎早就知道要让她做什么似的,她淡定地说:“我先前就说了,我现在就是大人的奴婢,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哪怕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十龙嫂言重了。”古壶猜测青蝶帮主一定对十龙嫂说了什么,可是,在青蝶面前,古壶也只是说要找这样一个人,并没告诉青蝶要找这人干什么,难道青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他心中不由得一惊,这天奴帮真是不得了。 古壶由衷地朝十龙嫂拱手以示敬意,“饭后我再与十龙嫂细谈要做的事。” 饭后,十龙嫂请古壶进入里屋并关上了门。“这里说话方便,不会有外人听见,大人可以说了。”十龙嫂依然淡定地说。 “十龙嫂——” “大人——”古壶刚说出三个字,十龙嫂手掌向前轻轻一推制止了他,“大人是不是想让我去为某个特别重要的人物按摩?” 古壶再次一惊:“帮主告诉你的?” 十龙嫂浅浅一笑:“帮主确实来找过我,她只说让我一切都听大人的安排,并没有说大人要让我做什么,刚才是我猜的。” “我这样一个人,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按摩手艺,大人一州之主亲自来找我,不是找我去按摩还能有什么呢?” “况且大人说话行事小心谨慎,先试探考验我的手艺,可见要我去侍候的那人一定特别重要,不是达官就是贵人,还不是普通的达官贵人,是吗,大人?” 古壶心中暗忖,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十龙嫂不但手艺好,且脑袋很好使,是个聪慧机敏之人,这人真没找错。 古壶:“十龙嫂心机灵透,我就直说了吧,我确实是来请十龙嫂去为一个人按摩的,此人不是达官,也非贵人,而是敌人。” “敌人?谁的敌人?”十龙嫂惊问。 古壶:“我的敌人,也是大宁国的放人,他就是天长国大将军高强,他患上了失眠症,他——” “他也是我的敌人!”十龙嫂打断古壶说,“我女儿一家大小四口,就是在去年天长兵攻打定城时丢了命,大人是要我去高强身旁当间人为大人探听消息?” “十龙嫂聪慧,一点就透,正是如此,十龙嫂你愿意吗?”古壶拱手,期盼地看着十龙嫂。 “愿意!”十龙嫂干脆地说,脸上透出庄重与神圣。 “这事我去做合适,我能治高强的失眠,我又瞎又丑不能四处乱走不会引起他怀疑,可是大人,我不识字,如何才能把消息传递出来呢?” 古壶不得不再一次对十龙嫂的聪敏和忠诚心生敬佩,他说:“不识字没有关系,我另有办法,这事要绝对保密,十龙嫂你把家里的事安排安排,对外人就说你受雇去定城伺侯一位富商了,我会派人保证你家人的安全,保证他们衣食无忧,事情完成后,还会给你一大笔钱。” “大人,不用给我钱,帮照顾好我家里人就行了。”十龙嫂说。 古壶道:“伺候富商,不给钱怎么行呢?别人也不信呢,十龙嫂,做这种事可能有危险,你可想好了,你可以不答应,我不会强迫你的。” 十龙嫂:“帮主说了,大人你是千古难得的好人好官,我信帮主,我想好了,为你这样的好人好官做事,我死也值得。” 又是帮主,古壶脑海里浮现出青蝶的形象,谢谢你!他在心中对她说。 “十龙嫂。”古壶起身,“你虽容貌被毁,但你的内心的美,不但远远超过那些衣冠禽兽之徒,也是常人不能及的,你是真正的大义大美之人。” “我,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古壶,代表天下百姓,向你表示崇高的敬意,谢谢你!”古壶正对着十龙嫂,深深地作了一揖。 虽然十龙嫂看不见,可古壶却是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敬佩作了这一揖。抬着头后,他看见十龙嫂脸上又一次泛起笑容,这笑容看上去很幸福。 “我派人明日晚上来接你,告辞。” “大人慢走,我在家等着。”十龙嫂平静地说。 古壶和侯戈离开了铜锣巷,今日太苍促,明日白天又引入注意,所以他决定明日晚上来接十龙嫂。 第二日,定伯准备回程路上的吃食,古壶和侯戈逛了逛宜城的市井。 宜城确实繁华,有些街巷甚至超过定城的繁荣,看到土豆在宜城已成了毫不稀罕的人人喜爱的日常食物,古壶颇感欣慰。 古壶特意找到了民鑫商社设在宜城的分社和钱庄,怕里面掌柜认出他,他作了一番乔妆改扮进去。 他发现商社和钱庄均井井有条,伙计殷勤,生意兴隆,心下对顾三的管理赞赏有加。 天黑时,定伯和侯戈去接到了十龙嫂,一车两马乘着月色离开了宜城。 回到定城府衙,古壶把十龙嫂直接领进了文先生的家里,文先生和其妻初见十龙嫂时,两人都吓了一跳,看了看古壶又很快镇静下来。 “先生,要劳烦你和嫂子一些日子了。”古壶说。 文先生让妻子先照顾着十龙嫂,然后把古壶让进书房,关上房门。 “这女人真——真丑得有些吓人!”文先生说,“怎么样?这个人去当间人做那等秘事,行吗?” 古壶笑着摆摆手:“想不到先生也以貌取人。” 文先生红了脸,拱手道:“大人恕罪,我不是以貌取人,我知道大人找这个间人的标准,年龄大、聪明、长相丑,这是为了更安全,可没想到如此丑,不过,奇貌之人必有奇异之技,想必此人非凡?” “先生这话说对了。”古壶把去见十龙嫂的前后说了一遍。 “天助大宁也!”文先生听完,击掌叹道,“十龙嫂真大义之人,令人敬佩!虽然此人缺耳无目,可安到高强身边,她就是我们最好的耳目。” “给十龙嫂配的侍女定了人选了吗?”古壶问。 文先生:“总算选定了,这事挺费了些神,这一年多来,我和顾三共选了近千人进行了专门的教训,分派到民鑫商社遍布各地的数百家分社中,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件有特殊标记的贴身黑色小褂,我们称之为黑衣伙计。” “这些人表面上干着商社伙计的活,实际上还肩负着搜集情报的事,信鸽通信网也基本上建成了,黑衣伙计收集的情报全都汇总到我这里来分析。” “到目前为止,大部分情报都是一些商业情报和各地官商的大事和地方奇事,只有在天长国长辽州内的二十多家分社传来的情报有部分天长军的相关情报,但价值都不大。” “这近千名黑衣伙计都是男人,找不出一个能侍候十龙嫂的合适人选,幸好,我发现了有一位黑衣伙计的妹妹,此人年方二十,是个侏儒,看上去像八九岁的小姑娘。” 第553章 十龙嫂4 “虽然身材矮小,但此人极其聪明,仅凭常在有识字人的邻居家进出,自己便学会识文断字书写。” “我把大人你教给我的盲文教她,她不到十天便学会了,让此人教十龙嫂盲文并当十龙嫂的侍女,是最合适不过了,她一定能把十龙嫂探到的情报送出来交给我们的黑衣伙计。” 古壶听完文先生的介绍,问:“我现在能否见到这姑娘?” 文先生:“能,我安排她住在府衙后院一独小院,一直在练习盲文,大人可以考考她。” “好!”古壶点点头。 文先生出门去,不一会儿便带了个小姑娘进来,古壶一见这姑娘,第一眼便喜欢,八九岁姑娘的身高,娃娃脸上的双眼却隐藏不住那份成人的成熟,自带三分微笑,看上去挺逗人爱。 “民女见过大人!”姑娘恭敬地施礼,礼貌却不胆怯。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古壶微笑着问。 “回大人,民女名叫杨春花,二十岁了,十岁后就没有再长个,让大人见笑了。”杨春花答话不卑不亢。 “不!”古壶摆摆手,“你错了,我并不笑话你身材矮小,相反,我听文先生说你学会了盲文,我非常佩服你,我念一首诗,你能用盲文写出来我看吗?” “遵命!”杨春花从随身布袋里取出点字板、点字笔和特制的盲文纸。 这些东西,早在两年前,古壶就告诉了文先生,让文先生特制准备好的。 文先生的黑应伙计现在传送情报消息都用的是普通文字,以后要特训专门人员,传送绝密情报时就用盲文,古壶量定对于外人来说,无论你多聪明,无论你有多高深的学问,这盲文都是无人能识的天书。 眼下,要派出十龙嫂和杨春花,她们要做绝密之事,就得用这绝密的“天书”。 “大人,我准备好了,你念诗吧。”坐在案前的杨春花说。 “好。”古壶起身踱着步,缓缓地吟出一首诗来,“一夜思亲泪,天明又复收。恐伤慈母意,暗向枕边流。” 古壶缓慢地反复吟诵了三遍,咬文吐词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世界里母亲和盲眼姐姐的模样,还有她和姐姐一块儿说笑,一块儿书写和诵读盲文的情景,他不由得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亲人啊,你们还好吗?你们也在想我吗? 古壶在心中感叹了两句,赶紧勒住脱缰的思绪的野马,把目光投向案前的杨春花。 杨春花从对她来说过高的椅子上下来,从案上拿起已点好的盲文纸双手捧给古壶。 古壶一看,凸点规范,点块方正,纸上盲文正是刚才他吟诵的诗句。 “很好很好!你真了不起。”古壶对着杨春花竖起大拇指点赞道,“我们需要你去做的重要的事情,文先生都对你说了,你能做好吗?害怕吗?” “能做好,我不害怕!”杨春花坚决地回答,“大人放心,我个子矮小,人人都瞧不起我,就连我父母都说我是个废物,现在文先生和大人你瞧得起我,派我去做大事。” “我知道古大人你是好官,你要我做的事是为了大宁国,为了大宁的百姓,我粉身碎骨也要做好这事,我这个小人也能做大事。” “好!”古壶击掌道,“好一个小人也能做大事,说得好,下去吧,一切听从文先生的安排,事成之后,我给你记一大功,你和你家人都会得到官府的奖励!” “遵大人命,民女告辞。”杨春花说罢朝古壶行了礼,随文先生出去了。 杨春花随文先生向另一个小院走去。 文先生:“春花,我带你去见十龙嫂,十龙嫂是个盲人,你现在先要做的事,就是照顾她的起居,并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教她学会盲文,你明白吗?” “明白,先生。”杨春花回答,她心中有些激动,这些天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人们口中的“小矮人”了,而是一个正常的大姑娘。 那天,当文先生找到她,告诉她要选她去民鑫高社当伙计时,她就知道她要当的不是一般的伙计。 她哥哥就是民鑫商社的伙计,哥哥当伙计的收入让家人不再愁吃愁穿,哥哥总说民鑫商社如何如何好,她在梦中也当上了商社伙计,可醒来后她知道那是不可能,她没听说过女人当伙计,更没听说过像她这样的小矮人女人当伙计,没想到文先生竟找上了门来。 当她听文先生说要她陪一位盲人大嫂到天长大将军身旁当间人时,她惊得目瞪口呆。 她从长辈们讲古的故事中知道间人是干什么的,可做梦也想不到这种神秘的事情会找到自己这如草芥般卑微的人身上。 当她听文先生说她要做的事可以帮助打败天长虎狼兵,可以让大宁百姓过上安宁日子,还可以得到一大笔钱,让自己和父母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时,她没多想便答应了文先生。 我这“小矮人”也要做件大事情给你们看看,她在心里对那些曾经瞧不起自己羞辱过自己的人说。 “春花。”文先生的话打断杨春花的思绪,“十龙嫂的长相有点——特别,呆会见了她,你要能控制自己。” “知道了,先生。”扬春花答话间,已随文先生到了一独院。 “呀——”进门第一眼看见十龙嫂时,杨春花还是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吓得躲到文先生身后。 这一声有些惊恐的叫声虽然不大,可还是被十龙嫂清楚地捕捉到了耳里。虽然自己右侧耳廓被割去,又因为眼睛看不见,她不得不用左耳朵去听周围的动静,可经过几十年的训练,她的听力不但不比正常人差,反而比正常八超出一大截, 听着这一惊叫声,十龙嫂丝毫未动容,几十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别人初次见到自已时的惊恐之声,哪怕有小孩被当场吓哭,她也并不以为奇,更不会因此而生气,谁叫自已样貌的确那么吓人呢? 刚才这一声惊叫,虽然只有一个字,可十龙嫂还是听出了这是一个小女孩的叫声,从脚步声,她还听出带这小女孩来的是文先生。 “文先生,这小女孩是谁?古大人呢?”十龙嫂问。 文先生:“十龙嫂,古大人有其他公务要忙,受古大人的命令,接下来你的所有事情就由我来安排,十龙嫂你先认识一下这位姑娘,她叫扬春花。” “杨春花?多好听的名字!”十龙嫂说。 在十一岁被主人刺瞎双眼之前,她也见过田野里、山坡上、花园里五彩艳丽的鲜花,那以后,花就只出现在她梦里,此刻,春花这名字又让她想起了那些美丽的花朵。 十龙嫂听文先生说:“春花,你上前让十龙嫂认识认识你,别怕,十龙嫂很温柔的。” 十龙嫂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停了三次才到自己跟前,她听见了女孩的呼吸声,她微微颤动的手伸出去,终于握住了一双颤抖的小手。 “别怕!”十龙嫂说,“我只是面相吓人,其实我连蚂蚁都不敢捏死一只。” 十龙嫂边说边抚摸着姑娘。 “你——春花,你这么小,有十岁了吗?”十龙嫂惊讶地问,文先生刚才说要找个姑娘来照顾她,可没想到是这么小。 杨春花:“十龙嫂,我都二十岁了,我只是个子小!” 十犮嫂惊得缩回双手:“你都二十岁了?” “是呀,二十了,我人小,可我心大着呢,文先生让我来和十龙嫂一起做大事,嘿嘿——”杨眷花笑出了声。 “是啊,做大事,我们一起为古大人做件大事!哈哈哈,做它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十尤嫂激动地说,她紧紧拉住杨春花的手,“你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 杨春花已不再害怕,她靠近十龙嫂怀里说:“以后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女儿好了。” “好啊——好!”文先生击掌赞道,“没想到你们俩如此投缘,真是天意!从现在开始,杨春花有两个任务,一是照顾十龙嫂的起居,二是教会十龙嫂盲文。” “盲文?什么是盲文?”十龙嫂惊讶地问。 文先生:“这是古大人传授的一种文字,是专门给盲人书写识字用的一种文字,当然明眼人也可以用,学会了它,以后会派上大用场,杨春花不到十天就学会了,十龙嫂最多半月也能学会,半月之后,我就送你们去天长。” 接下来的半月里,十龙嫂一门心思日夜不停地跟着杨春花学习练习盲文,她做梦也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文字,原来听都从没听说过。 只听说过仓颉造字,那种用毛笔写在纸上的字她见过,可不认识,而这种用针刺出来的字,此前从未听说过,可在这半个月里她却学会了这种神奇的文字,她一定要用它做出神奇的事来。 半月后,十龙嫂和杨春花乘坐民鑫商社的马车前往天长,一路上,杨春花像女儿般十分周到地照顾着十龙嫂,十龙嫂既满意又感动,要真有这么一个女儿,那多好! 数日颠簸后,十龙嫂听说到了长辽城。 第554章 十龙嫂5 “春花,这长辽城里是不是都是拿着刀背着弓箭的凶恶的天长兵啊?”十龙嫂紧张地问坐在自己身旁的杨春花。 杨春花笑道:“不是,现在又没有打仗,哪有那么多兵?这城里跟我们大宁的城里差不多,我没看见拿刀背箭的兵。” 其实,十龙嫂从车外的各种声音也听出来了,这长辽城也是个热闹繁华之地,想到天长的繁华是到大宁抢掠得来的,还杀了那么多人,她就恨得牙根痒,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古大人交代的事做好。 马车穿街过巷到了一客栈,十龙嫂在杨春花的引领下进客栈吃了饭住进了客房。 第二天早上,十龙嫂刚喝了一口杨春花递给她的茶,就听门吱呀一响,有两个人走进屋来,她从脚步声听出其中一人是带她们来的田掌柜。 “十龙嫂——”田掌柜说,“照文先生的安排,我就带你们到这儿,把你们交给李道长,接下来的事,你们听从李道长的安排便可。” “好的!”十龙嫂平静地答道,她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她尽力做到临离开大宁前几天文先生教她的——冷静,不惧怕。 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十龙嫂,我是李道长,文先生命我带你去高强大将军府,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听从李道长吩咐!”十龙嫂答道,她其实没有什么准备的,只有她和杨春花的几件换洗衣服已装进包袱里,让杨春花背上包袱就可以走。 她答的准备好了,意思是准备好去见高强这个大魔头了,她想,李道长问的也是这个意思。 “那就走吧,杨春花扶好你干妈。”李道长说。 离开大宁前,按文先生的意思,在高强面前介绍时,要说杨春花是十龙嫂的干女儿。 一路上,杨春花一口一个“干妈”地叫着,叫得十龙嫂心里暖暖的,其实她心里也早把春花当成了她的女儿。 十龙嫂在杨春花的牵引下出了客栈上了马车一路前行。 十龙嫂先还听得出马车行走在喧嚣的市井街道,渐渐地,噪杂声越来越小,她听不出到了什么地方,问身边的杨春花,杨春花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说:“快到一个大院了,门口有兵,他们带着刀” 十龙嫂知道那应该是高强的大将军府了。 马车停了,听李道长跟前面可能是守门的士兵一番小声交涉后,李道长过来说:“十龙嫂,到了,下车让卫兵检查。” 十龙嫂在杨春花搀扶下下了马车,她听见有个沉重的脚步声到了自己面前,应该是守门的士兵 “啊——这么丑?吓人!”士兵轻轻惊叫了一声,她还听得出这士兵被吓得后退了两步,心中暗自好笑。 十龙嫂早已习惯了别人初见她时的惊叫声,此时微微一笑,心里有些得意地想想,你们也有害怕的时候? 士兵在她身上草草搜查了一遍,又搜了杨春花和她身上的包袱,然后说:“好了,你们可以进去了。” 十龙嫂听见一个士兵在前带路,李道长带着杨春花和她跟着,一路前行,走了好长时间才停下,根据走这一些路,转的这些弯,她知道,这大将军府很大。 十龙嫂听见李道长走过来小声对她说:“过会儿到了大将军跟前,一切照文先生之前教过你的做,有问便答,无问不多话。” “知道了!”十龙嫂答道。 又七弯八拐走了一段。 “呀——啊——”两个女人的叫声突然窜进十龙嫂的耳里来,不是惊讶的叫声,而是痛苦的惨叫,叫声像刺进两根尖竹签,她浑身一颤,吓得停住了脚步,她感觉到牵着她的杨春花的手也在颤抖。 “春花,发生了什么?”十龙嫂问。 “不——不知道!看不到。”杨春花颤声说,“我们到了一座大房子门前,叫声是从房里传出来的。” “别怕,我们先在这里等一等,大将军就在里面,我们在这儿等候传唤。”一旁的李道长小声说。 “是!”十龙嫂答道,她面向前方,静静地呼着周围的动静,虽然她一只耳早被割去,可仍然有部分听力,这只耳欠缺的部分听力似乎更多地转移到了另一耳好的耳朵,几十年磨炼下来,现在她的听力和依靠听力判断力远超常人。 “哗——”一声门的巨响传来,门是被撞开的。 “啊——”又一声女人的惊声惨叫传来。 “砰——”一声响,十龙嫂脸上突然挨了什么东西一击,正中面门,十龙嫂吓得退了一步,听见有东西掉在地上,同时闻到一股血腥之气。 “呀!”杨春花一声惊叫,拉着十龙嫂后退几步。 “什么东西?!”十龙嫂问杨春花。 “是——是一只人的手!从手腕处砍下来的!”杨春花恐惧地说。 十龙嫂恐惧的心里咯噔一下,如此暴戾狂躁的人,要让他安睡,办得到吗? “滚!”十龙嫂听见前面传来一个男人狮吼般的怒骂声,“你们两个贱婢,弄了两个时辰还没把本大将军弄得入睡,砍你们一只手是轻的,下次砍下你们的狗头!他们——他们三个是什么人?” 愤怒的大将军高强指着几十步开外的一个道士和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大声问门两旁的侍卫。 侍卫:“回大将军,是李道长带人来为大将军治失眠症的,刚才已禀报过大将军。” 高强愣了愣,搔了搔头,他想起来了,前些日子,的确有个道长曾向将军府上书说能为大将军找到能治失眠的奇人,难道就是这妇人? 高强这才正眼向那妇人看过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盲眼缺耳疤子脸,这妇人丑得太吓人了。 “大胆道士!”高强指着李道长,一把揪过来,“你找这样的人来,是要治本大将军的失眠症还是要吓死本大将军?” “大将军——大将军听贫道一言。”李道长颤颤惊惊地说,“大将军神勇无比,岂是一从此丑陋的妇人有吓着的。” “再说,天地生万物,万物各不同,人亦如此,万人有万貌,奇貌者自有奇异之处,此妇人虽长相丑陋,却擅长按摩治疗失眠,人称瞌睡虫嫂,大将军听贫道之言,不妨一试!” “瞌睡虫嫂?哈哈哈哈——”高强大笑,放开李道长,朝屋里一指,“那就进来,我倒要看看她能给我放多少只瞌睡虫。” 高强进屋,烦躁地往铺着虎皮的榻上一躺,要是这丑妇不能让他入睡,他要把她剁成肉酱喂狗,他太烦了,两个月来从没有好好地睡个囫囵觉,他烦得想把天都捅个窟窿。 高强斜靠在虎皮榻上,看着那丑得吓人的瞌睡虫嫂在小姑娘的引领下进入门槛,门口两个侍卫拦住她们搜了身才让她们进前。 高强一生征战杀人无数,死人他从不怕,活人他也没怕过谁,可当瞌睡虫嫂一步步向他走来时,他心中却升起一丝怯意。 不是因为这女人的相貌奇丑,而是因为这女人的神态自若,如果要打,这缺耳瞎眼的妇人,他只需飞起一脚便能要她大半条命。 可就是这样一个又弱又残的妇人,在走向他这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时,脸上却无半点惧色,也许是她眼盲,不见不惧吧。 高强如此想着,看着这妇人一步步走近来,他此前烦躁的心竟奇迹般平静下来,他心中顿生一种预感,这妇人能让自己睡个安稳觉。 “瞌睡虫嫂——”高强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你有什么手艺?如何治本将军的失眠症?” 瞌睡虫嫂:“回大将军,民妇少年失明,随高人学按摩治疗疾病的技艺,民妇只须用特制的药液涂抹在相应部位,用按摩手法,便能舒筋活脉,让人放松身心进入睡眠,直至眠足自然醒。” 高强见这妇人对答如流,说得有理,心中已接受这奇妇的治疗方法。 此前,已有不下五十名大夫来给他治过失眠,药吃了几箩筐,越治越失眠,他一怒之下已杀了三个大夫。 也有人推荐让女人来按摩可治失眠,可有时越按越兴奋,他反按了女人,按完之后还是不能入睡,有时越按越烦躁,刚才就是这样,那两个婢女把他按得烦躁难忍,他一怒之下砍了一个婢女的一只手,一脚踢了出去,正好打在这瞌睡虫嫂的脸上。 看来,这位瞌睡虫嫂是上天派来治自己的病的,这次应该可以了。 如此一想,高强说:“瞌睡虫嫂,那就有劳你了,要是真治好了本将军的失眠症,重重有赏!” 他又对屋内侍候的几个侍女和侍卫说:“让她给我按摩,你们必须听她吩咐。” “是——”侍女侍卫齐声回答。 瞌睡虫嫂让侍女用布帘遮挡窗户,让侍卫虚掩上门,高强感到屋里顿时昏暗下来。 “大将军请脱去外衣,只穿贴身内衣俯卧榻上。”瞌睡虫嫂说。 高强朝两位侍女招招手,两侍女过来为他脱了外衣,服侍他卧好。 “大将军请闭上眼睛,想像你正卧在温暖的日头下,让瞌睡虫来服侍你入睡。” 第555章 二道毛受伤 高强听得这话,像小孩般乖乖地闭上双眼,想象着自己正躺在冬日的暖阳下,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听这个丑妇的话,也许是对睡眠的渴望。 他感到瞌睡虫嫂摸索着靠近过来,在他的后脑勺和太阳穴上涂抹了一些滑滑的药液,十个手指在他头上游动按摩起来,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我是瞌睡虫,我带你去瞌觉,我是瞌睡虫,我带你去睡觉……” 高强听得瞌睡虫嫂轻柔的声音重复着在耳畔回响,这声音就像是在唱歌,就像春风吹过,温暖而舒畅,像母亲在对摇篮里的孩子唱曲儿。 十个手指从头部游到肩部到背部,那柔柔的手指所到之处,如有一条条小蛇在筋脉里缓缓游动,所到之处,筋骨瘫软下来——血脉通畅起来—— 在一声声“我是瞌睡虫,我带你去睡觉”的循环呼唤与唱诵中,高强感觉倦意如油浸上身来,睡意如雾漫进脑来 …… 高强醒来时,发现布帘后透进微光,自己仍在虎皮榻上盖着被子,屋内没有其他人。 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痛快地叫了声“啊——妙!” 门外立即进来一侍女,高强问:“现在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侍女笑着答道:“恭喜大将军,你从昨日下午到今日午时,睡了整整十个时辰。” “哈哈——十个时辰,我睡了十个时辰,啊——好!妙!来人啊!”高强大叫。 外面立即进来一人,是大将军府的管家,高强大声说:“立即准备酒菜,十个时辰啊!本将军睡饿了,要好好大吃一顿!” “还有,把瞌睡虫嫂和那小姑娘好好安顿在府中,以后随时听命,助我睡眠,要重赏她们,李道长也要重赏!马上去办!” “遵大将军命!”管家应着退了出去。 …… 李道长领了一大笔赏钱出了大将军府,回到城中的道观。 当天晚上,李道长来到了民鑫商社分社找到田掌柜,把十龙嫂进大将军府的情况一说,田掌柜高兴地说:“这根暗桩算时埋成了,我这就给古大人飞鸽传书。” 古壶收到了文先生拿来的田掌柜传来的密信,这密信是用盲文写的——“十龙嫂治高强失眠症有效,已受赏安顿于大将军府中。” “好!”古壶双掌一击,激动地站起身来,“文先生,请你把现在我们面临的情势捋一捋,我们分析分析。”古壶踱着步,手上熟练地旋转着天机牌。 “是这样的。”文先生拇指和食指捋了捋自己下巴,虽然无长须捋,可这一动作似乎是在捋捋头脑中的思绪,文先生开始分析起来。 首先,天长高强一方,拥有十万雄兵,去年刚大败大宁占领过大定州,其官兵骄横不可一世,根本不把我们大定州放在眼里,其民间百姓也认为大定州是他们旁边的一块肥肉,可以随时取食,兵强民骄,此为高强之优势。 其次,高强一方亦有劣势而不自知,从商社传来的情报显示,包括高强在内的一群高级将领,沉溺于我们送去的四季贡酒,嗜酒成瘾,享乐成性,不但意志被消磨,而且身体也渐渐被喝垮,高强患失眠症便是典例,身陷险境而浑然不知,这是敌放最大的劣势。 在我一方,正规军力只有五千人马,且老弱不少,战斗力不强,官兵对天长兵有贯惧感,缺乏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此为我方劣势。” 我方优势有三,其一,随着土豆种植和商业繁荣,大定州这一年多来经济发展很快,百姓已无温饱之虞,如有战,后勤粮草供应充裕。 其二,我们暗中训练的民兵人数已近三万,战斗意志坚强,战力日渐提升。 其三,我方通过商社在天长建立的情报网已完善,敌方军政民情信息尽在我方掌握之中,尤其是高强身边安插间人的成功,日后获取的情报可能对战局产生关键作用。 其四,此前我们已在刘争将军中配备了重型步兵驽,现在工坊在黑土社高级工匠的指导下正在制作世间绝无的独门武器,此武器一旦成功,在未来战场上将发挥出奇制胜的决定作用。 “以上简而言之,大人指教!”文先生说罢看着古壶。 古壶停止踱步,“啪——”一声把天机牌按在文先生面前的案上:“好!先生条分缕析,敌我双方各自优劣一目了然,高强狂徒等着瞧,我们一定要让他看到一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好戏!” “砰砰砰!”古壶和文先生正要接着议事时,门被急急地敲响了。 听敲门声似乎有急事,古壶几步过去开了门,是十口,“大人!不好了!”十口急急地说,“工匠坊来人急报,二道毛受伤了,生命垂危,现正在回春诊所抢救。” 古壶大惊,前天他刚去过二道毛主管的工匠坊,这小子生龙活虎的,怎么突然就生命垂危了呢? 古壶急急地吩听十口:“快,带上我的医药箱,叫上候戈,去回春诊所!” 三人急急地赶到回春诊所,一看二道毛的伤势,古壶倒吸一口冷气,人已昏迷,浑身是血,腹部一个洞,小肠流了出来,诊所大夫正脚抖手抖地接缝断了的小肠。 “什么东西把他伤成这样?”古壶问立在一旁浑身颤抖的工坊鲁掌柜。 “耕播机!”鲁掌柜附耳对古壶小声说,“他非要亲自试试不可,一不小心就——” 一听是耕播机伤的,古壶不再言语,他赶紧帮着诊所大夫清理缝合伤口。 缝完伤口后,诊所大夫对古壶作揖道:“大人,我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回春妙手,你看这——” 古壶拱手道:“要不是你抢救及时,我手再妙也无力回天,放心,我们马上带他走,诊费也不会少你的。” 大夫忙拱手道:“大人误会了,诊费我分文不收,只愿这位小哥早日康复。” 古壶叫侯戈和十口找来马车,小心翼翼把仍处昏迷中的二道毛弄上马车要回府衙,古壶对鲁掌柜说:“烦请鲁掌柜到府衙一叙。” 鲁掌柜远礼道:“遵命,我也有要事欲向大人禀报。” 一行人回到府衙,古壶命人收拾出一单独房间,让专人照顾二道毛,然后,把鲁掌柜单独叫到自已书房。 “大人,把二道毛伤成这样,我向你请罪。”鲁掌柜一进门就要给古壶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古壶忙拦住鲁掌柜,“既便你有过错,我相信你也不是故意为之,我不会责怪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唉——我难辞其咎啊!”鲁掌柜懊恼地长叹一声说。 原来,鲁掌柜本为王羲之黑土社的人,三月前,他奉王羲之的命令,带领一批木工匠人在木工坊制作耕播机。 这耕播机是古壶和五羲之亲自商议之后确定的一种机械,其原型是一种重型连驽机,是数代墨家工匠心血的结晶。 此连驽机由五名士兵联手操作,能连续发射长八尺重五斤的弩箭,普通弓箭的有效射程不过四五十丈,而这种重型连弩的有效射程可达一百二十丈,只要有足够的弩箭,它能不停地连发,是远距离杀敌的可怕武器。 可是,黑土社工匠设计的这种连弩也有个致命的弱点,即笨重,机动性差。 古壶由其射程远的特性,联想到坦克和装甲车,他灵机一动,向王羲之建议把这种连弩设计在由牛拉的车内,由车轴的转动带动连发机构。 车内可储更多的弩箭,给车外壳和牛身体做好防护,这就是一辆装甲战车,一人架车,一人装箭,一人瞄准发射,三人便能开出一辆战车。 王羲之对此建议大加赞赏,黑土社的工匠很快就设计出这种新式战车,为了保密,战车的基础构件设计了另一个功能,平时可耕地和播种,名叫耕播机,可交由农夫使用,需要时,只需不到一个时辰的改造,就可变成一驾所向披靡的战车。 耕播机的设计制造由鲁掌柜负责,所有原材料的供给保障则甴二道毛负责。 一个时辰前,二道毛带人送材料去鲁掌柜的工坊,看了初步成型的原型机,非常好奇,趁工匠们休息吃饭时,他上去捣弄起来,不料被那些复杂的机关卡住,一段尖木头刺进了其腹内,幸好被人发现,及时送到诊所,否则,早就没命了,鲁掌柜赶紧派人到刺史府请古壶。 “古大人。”鲁掌柜向古壶深深一躬,“二道毛为工坊日夜操劳,费心费力,却在我处受此重伤,险些丢了性命,我有负将军和大人所托,深感不安。” “不——不!”古壶摆手道,“二道毛受伤是因他不小心,他已无性命之忧,来年开春又能活蹦乱跳了,鲁掌柜也不必过于自责,你只要成功制作出这耕播机,就没负将军和我,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做出第一辆样机,让我大开眼界?” “最多再过半月!”鲁掌柜肯定地说,“到时恭请大人查验。” “好!我等着半月后看看这世间奇器!”古壶击掌道。 第556章 耕播机1 半月后的一天,鲁掌柜派人送来消息,说第一台耕播机已经制作完毕,请刺史大人前往检验,地点在定城郊外二十多里的铜盆村。 铜盆村这个地方,是之前古壶与鲁掌柜商议后一起定的地方,离城不远不近,太近了容易引人注意,太远了来去不方便。 这个村庄居住有百十户人家,四面环山,一条小河从西面流出,与小河相伴的,是一条进出的小路,虽然山并不高大,却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外人没事很少涉足到该村。 说起来,古壶与铜盆村也算有缘。 铜盆村的里正名叫童文,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因为儿女订婚之事与外村一苏姓大户起纠纷,被苏家暴打一顿一条腿致残。 童苏两家的为此打起官司,官司打到县府,县令收受了苏家贿赂判童文输官司,童文不服,告到郡府。 双方都称当初订立的婚书遗失,双方各执一词,因找不到当初两人家订立的婚书,缺乏证据,空口无凭,郡府也断不清这案,把案子呈到刺史府送到了古壶手上。 古壶派侯戈暗中调查,侯戈从苏家偷听到消息,并从苏家偷出两份婚书,原来是苏家早有悔婚意向,买通单家丫环偷了婚书。 古壶依据婚书判童文赢了官书,苏家赔钱又赔礼,重罚了受贿的县令,童文跪谢古壶,送了“在世青天”的匾到刺史府,古壶并不在意这匾,并没悬挂,将其放于杂物间。 古壶觉得童文是个可靠之人,便与鲁掌柜商议把试验耕播机的地点选在铜盆村,这玩意儿是在城里的工坊里制作的,可要耕地要试射强弩,还得到田野里。 这日卬时,天还没亮时,一行车马披着晨曦出了定城门一路望西而去。 车马队由四车四马,四车均为蓬车,两车里装的是耕播机的大一些的组装构件,另外两车,一车里坐着古壶、文先生和鲁掌柜,三人都是一身布衣打扮。 另一车里是弩箭七八尺长的五斤弩箭,足足上百支,用于试射的。 四匹马上,是侯戈和鲁掌柜的三个工匠。 一行车马像一个小型商队,不紧不慢地朝铜盆村而去。 坐在车里的古壶,心起波澜,难以平静,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地实现,这耕播机要是成功了用于战场,够让天长铁骑喝一壶的。 他想象着千弩竞发,如暴雨般射向天长骑兵的场景,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大人有什么开心事吗?”一旁的文先生问。 古壶:“现在是想着开心,能不能真正开心,那就要一会儿看鲁掌柜的手艺了。” 鲁掌柜面色沉静,可是淡定的表情中还是露出一丝不安:“大人,我黑土社虽说精于各种器物制作且不乏能工巧匠,可这耕播机真是旷古未闻之奇物,既要能耕播,又要能打仗,先前从未有人做过这种器物,能否达到设计要求,我心里真是没有底。” 古壶笑了:“虽说前无古人,却是后有来者,后世人已经做出比这复杂得多的机械了。” “后世人已经做出来了?”鲁掌柜惊讶地问,“大人你怎么知道。” “哦——”古壶手掌在眼前挥一挥说,“我说错了,我意思是,后世人一定能做出比这复杂得多的机械,人嘛,都是一代一代进步的,我们比古人聪明,后人当然比我们聪明。” “这说法我同意,一代更比一代强。”文先生点头赞许。 “我真想活他个三千岁,看看后世人究竟能做出什么奇巧之物来。”鲁掌柜笑说。 “哈哈哈——”古壶大笑,“那你可以从现在穿越到后世去,我相信一定能把你看傻的。” “哈哈哈哈——”几人开怀大笑,古壶更是在心里笑得无比舒畅,他终于当众说出了“穿越”二字,且听的人都理解但不引起任何人的疑问,这语境,太妙了。 说笑间,一行车马已经到了铜盆村的“盆边”上,古壶下车,放眼望去,虽然是冬天,看不见草木茂荣,可平阔的田野上,错落有致的白墙青瓦的村庄里鸡鸣犬吠,人影移动,仍然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真是一块宝地啊!”古壶不由得感慨道。 古壶对侯戈说:“此前破案时,你去过你童文家,现在先给他打个招呼,我们贸然而去,会让他无所适从。” “是!”侯戈在马上一拱手,策马急驰奔向村庄。 “是块宝地啊!”鲁掌柜看着远处的田野感慨道,“只是这耕播机究竟能不能——”他脸上挂着抹不去的担忧。 他担心这耕战两用的机械能否真能如设计的那般好用,身为黑土社的“墨师”,他的职责是制作机关器物。 几十年来,他一面以木匠的公开身份经营墨工坊维持生计,一面接受黑土社的任务秘密制作社里需要的机关。 无论铁、石、木、布等材料,到他手里,他都能根据需要制作出各种奇巧的机关器物,他喜欢这一行,看着平常之物经他之手变成了具有各种神奇功能的奇巧之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和自豪感。 几年前在横头县,古壶剿蝉族时,他曾与古壶打过交道,当时他就知道古壶是个“怪杰”。如今,社长把协助古壶制作耕播机的重任交给自己,他知道事关重大。 他不用猜也知道,社长这是在以黑土社的力量帮助古壶抗击天长,抗击天长,保家卫国,这符合黑土社“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理念。 所以耕播机之事,不仅是古壶之事,也是黑土社之事,他一定要竭尽全力做好这件前所未有的器物。 可是,这耕播机太过机巧太过复杂,虽然耗费了他大量心血,他还是担心不能尽如人意。 古壶看出了鲁掌柜的担心所在,他安慰道:“鲁掌柜不必担心,干任何事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何况制作耕播机这种前所未有的东西,就算是真有不当之处,我们再一起研究一起改进,看,他们来了。” 古壶指着前方,只见两骑快马越来越近,是古壶和童文。 童文到了跟前,下马施礼:“铜盆村里正童文见过刺史大人,大人光临小村,不知有何贵干?” 古壶见这童文说话不卑不亢,颇为满意,要真是个见了刺史就低三下四的角色,他倒真不太放心。 古壶指指后面几辆车说:“不是贵干,是秘干,我这车里装了秘密武器,要来你这里试验。” “秘密武器?什么秘密武器?”童文惊诧地看了看几辆车问,继而又笑着拍一下自己脑袋,“瞧我这猪脑,既然是秘密武器,当然不能说了,大人放心,一切全听大人吩咐,我一定严守秘密。” 古壶笑了,指指前方:“走,进村。” 一行车马缓缓进村,路上遇到村人问起,童文说是他生意上的朋友来访。 童文先把大家带到他家院里,车停在院里,吩咐人给马喂料,张罗着安排家人杀鸡宰羊为客人做饭。 他不知道刺史大人说的秘密武器是什么,他只知道,既然刺史大人亲自前来,这秘密武器一定事关重大。 他也不多问,吃了饭后,刺史大人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到我村里来试验秘密武器,既是对我这里正的信任,也是给我面子,一定要把这事办好了。 饭后,古壶让童文去找一条最强壮的耕牛来,一会儿牵着牛一起到村外一块比较背人空地上去。 童文说自己的耕牛就是全村最强壮的,地嘛,他选村西头侄儿家一块约十亩的空地,他心里实在奇怪,什么秘密武器要用耕牛还要用空地,不会就是耕地吧?这能算什么秘密。 不久,童文带着古壶等一行车马朝村西而去,有人问童文这是干什么去,童文神秘地说与朋友生意上的事,有人想要跟着去看,他摆手说生意上的事,不便让外人知道,里正的话,别人不敢不听,也就没有人跟去。 到了那块空地,鲁掌柜朝古壶一拱手:“大人,可以开始了吗?” 古壶四下看看,除了他们这些人,冬日冷风下的田野上也没其他人,他点点头:“可以了。” 鲁掌柜朝手下几个匠人一挥手:“先安装耕播机。” 耕播机?童文一听这词,很是惊异,真是耕地播种?他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地看着。 只见几个匠人在鲁掌柜的指挥下,从三辆马车里搬下大大小小一大堆木铁构件,一番捣弄组装之后,童文看见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这东西有些像车,可是没有轮子,而是一个车篷下,本来该装轮子和车轴的地方,安装装了十多个螺旋形弯曲的铁刀片的圆筒状。 那奇怪形状的铁刀片看上去非常锋利,平放在地上时,刀片已经陷进土里几寸深,至于那封闭的车篷里,就不知道有些什么了。 鲁掌柜叫手下人把牛牵过来,像套车一样套好,然后,鲁掌柜钻进了那车里,一声吆喝,牛拉着这架没有轮子的车往前走。 第557章 耕播机2 童文见刺史大人跟着这怪车往前走,边走边观看,他觉得太奇怪了,堂堂刺史大人不好好坐在府衙,却到这山乡里,像个孩子般跟着这辆奇怪的车跑,真是与众不同的大人啊! 他也想去看看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他不敢跟上去,只远远地看着,就在这时,只见古大人招呼他:“童里正,一起过来看看稀奇。” 童文一拱手,于是也跟上去,在古大人的对面弯着腰跟着牛车往前走,边走边观察。 只见那个刀片怪物开始旋转,起到了轮子的作用,与此同时,那一条条奇怪的刀片深深地刺进土里,再旋转着翻上来时,泥土已经被翻起切碎。 与此同时,这些滚刀的后面,八根细铁柱每隔一定距离就往下插一下,随后,其后一个压盖板把土刨平。 如此走了十多丈远后,牛车停下了。 刺史大人大叫道:“鲁掌柜,好了,下来看看。” 鲁掌柜跳下车来,跑到刺史大人身边,两人欣慰地看着这五六尺宽的被翻新的泥土,开心地笑了。 只见两人舒心地一笑,蹲下开始用手刨新翻过的土,刺史大人说:“童里正,你也刨刨看,这土里有什么。” 童文奇怪地蹲下用手去刨土,刨了几下,便从土里刨出几粒麦子,他恍然大悟,惊喜地跳了起来,叫道:“刺史大人,种子,种子已经播进地里了,我明白了,这耕播机连耕带播,把翻土、碎土、播种三道工序一道便完成了,这真是一奇妙之机啊!” “农夫要是用上这个,能节省多少劳力,能多耕作多少土地,多得多少收成啊?不可细算,不可细算。” 古壶笑道:“它不但能一棵一棵地播种,换个部件后,也能一片一片地撒种,童里正不愧是耕作老把式,还是个生意精,一下就算出账来了,这是个好东西,这都是鲁掌柜的功劳。” 鲁掌柜揉着手里的土,看着土里的几粒麦种,满意地笑了,古壶的话,让他眼里有些湿润。 这机器的主要设计思路,都是古大人提供的,此时却说是自己的功劳,可见古大人心胸之宽阔,跟着这样的人干事,敞亮,痛快! 鲁掌柜对古大人拱拱手点点头,激动地笑笑,没说什么。 古壶也笑了笑,没说什么,对刚才这耕播机的效果,他很满意,不过,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下一步——将这农用的耕播机,改装成一辆超级战车。 他要上去亲自试射,过一把强弩射远敌的瘾。 古壶朝鲁掌柜使个眼色,鲁掌柜带着手下匠人把车辆赶过去靠近牛车,卸下刚才装上去的旋耕刀具,再在轴上装在轮子。 又是里里外外一捣弄后,一辆奇怪的车出现了。 这车仍然由牛拉动,牛身上像战士一般披上了防护皮盔甲,这牛拉着的车看上去像一辆普通的篷车,不同之处是整个箱体是封闭的,而前方箱体上,斜向上伸出一根五六尺长,碗口大小的木圆筒。 “牛坦克”古壶看着这个奇怪的家伙,脑中跳出这三个字,对,要是成功了,就叫这个名字,“坦克”二字不用对任何人解释,这样更有神秘感。 组装完毕后,鲁掌柜走到古壶面前:“大人,是你先试还是我先试。” 古壶:“依鲁掌柜的。” 鲁掌柜:“这器械毕竟是第一次使用,为避免万一出意外,还是我先试,没有问题了大人再上去试如何。” 古壶:“难得鲁掌柜想得周到,就依你,小心点。” 鲁掌柜一拱手,转身叫上两个手下匠人,三人上了牛坦克。 古壶朝童文招招手:“童里正,过来。” 童文正在疑惑那是什么怪东西,见古壶招呼,忙跑过去:“刺史大人有何吩咐。” 古壶指着牛坦克说:“你看好了,这东西才是我说的秘密武器,一会儿你就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了,今天要是试验成功了,你要绝对保密,不能对任何人说这事,包括你的家人。” “大人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童文对着古壶郑重地鞠了一躬。 童文抬起头来,朝那辆奇怪的牛车看去,牛车已经缓缓移动,他见刺史大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怪车,他也直直地看着。 怪车移动了两丈多远后,忽然听见“嗖”一声响,从那圆筒里瞬间飞出一只又长又大的箭,长箭带着呼啸声飞向远方。 等那长箭落地时,童文惊得目瞪口呆,那长箭射出了足足有一百多丈远之后,最后重重地斜插入地里。 这东西要是躺到人身上,谁能承受得住,从没见过如此厉害的箭。 童文的惊讶还没过去,只听“嗖”一声,圆筒里又射出一支长箭。 他正等第三支时,没等到箭,却听得“啊”一声惨叫从怪车里发出来,同时怪车也停下了。 古壶一听到惨叫,心里一惊,他知道出事了,急忙奔向牛坦克。 文先生和侯戈也急忙奔过去,童文愣了愣,也跟过去,他听说可能是里面有人受伤了。 古壶奔到牛坦克前,推开侧边的推拉小窗一看,里面负责装弩箭的鲁掌柜的工匠坊的人的手被上卡住了,鲜血直流。 “去拿我的医箱来。”古壶对侯戈喊道,侯戈旋即奔过向之前停马车的地方。 侯戈拿来医箱时,古壶等人已经把那工匠的手取下把他弄到了车外,左手两手指被轧得粉碎,算是废了。 古壶对心疼地对工匠说:“这两手指算是废了,如果再被感染,可能命都保不住,为了保住命必须把这两根被轧坏的手指切掉,可以吗。” 工匠看了看自己的手,点头说:“我知道大人也是大夫,听大人的。” 于是古壶让侯戈取出他的大剪刀,用医箱里自制提纯的酒精给剪刀消了毒,让工匠咬住一根木棍,他亲自用剪刀剪下了这两根坏手指。 古壶接下来又是一番紧张的忙碌,总算给工匠包扎好。 古壶对文先生说:“他为官府办事残了这手,官府要给予他伤残补偿金,先生回去后立即办这事。” “遵大人命!”文先生郑重地拱手道。 “大人——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我不能要补偿。”工匠两眼含泪说。 古壶拍拍他的肩:“别说了,就这样,回去好好休息,要不了多久就好了。” 让人把工匠扶去马车上休息后,古壶问鲁掌柜:“问题出在哪儿?” 鲁掌柜请古壶进入车内,指着发射部件说:“其他各处都运转正常,就是装箭这儿,不小心动作慢一点就容易把手卡住,这里必须改进,我之前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都怪我!”鲁掌柜懊恼地说。 在设计时,古壶专门研究过鲁掌柜提供的黑土社珍藏的连弩图纸,原来的小型连弩不是一支一支地上箭,而是用箭匣。 考虑到这个特制的连弩有复杂的连动构件,为了减轻车重和少挤占内部空间,古壶没有采用箭匣自动装填,而是另外用人手工装箭。 “唉呀!我真是糊涂。”古壶一拍脑袋,手工装填,车里不是多要一个人吗?这人也不是要占重量占空间吗? “大人,如何?你想到了什么?”鲁掌柜不解地看着古壶,但他知道刺史大人一定想到了更好的解决办法,从社长那儿,他早知道这位古大人之前制作过不少奇妙之物,此时他一定有了奇思妙想。 古壶兴奋地说:“我们回到童里正家,立即把装填这一部件改在箭匣装填,一匣装十支箭,这车里放十匣,箭靠自重会自行落入发射装置,这样就可以不要装填手,由发射手射完一匣后立即换一匣,这样可少用一人,又减轻了重量。” “大人这主意太好了好,改装这个并不是难事。”鲁掌柜兴奋地说。 古壶叫过童文,说了要在他家进行改装之事,需要一些木料,童文说这是大人对他的信任,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撤下牛坦克上的“炮筒”和牛身上的防护盔甲后,除了全封闭,这车看起来跟普通的牛车也没太大差别,也就不再撤卸,又捡回那两只已经射出的长弩箭。 一行车马重又回到童文家中,童文连忙吩咐家人给客人准备吃食,准备休息的房间,按照古壶的吩咐,准备了一间较宽敞的房间作为工房,又去准备鲁掌柜要求的木料。 一应具备之后,已是天黑时分。 吃了晚饭之后,古壶和鲁掌柜及几个工匠立即进入那间工坊忙碌起来。 文先生在自己休息的文章里读书,侯戈则你像夜鹰一般歇在房顶负责警戒。 冬天的黑夜来得早,人们也睡得早,就算睡不着也宁愿窝在被里说闲话,就连鸡狗也早早地进窝安卧,整个村庄静谧安宁。 童文家那间工房里紧闭的窗户里,有几丝灯光从缝隙里偷偷溜出来,里面不时响起锯木刨木和敲打的声音。 这声音传得并不远,只有童家院里的人能听见,偶尔几声飘出院外,也被寒风神秘地带走了。 工房里的声音直到后半夜方停歇。 第558章 牛坦克 第二天上午,古壶一行人和车马又来到昨日那块地里,这一次,古壶决定亲自担任射手,鲁掌柜主动提出由他来担任驾车的驭手。 昨夜和鲁掌柜一起研究一起动手必进,两人已有默契,相信能配合好。 “就像你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花这这么多心血看着它长大,我要看它跑起来。”鲁掌柜抚摸着车身,感慨地说。 “哈哈哈,你这大男人也会怀孕生孩子了。”古壶大笑,“好,就由我们俩来,看看你这儿子功夫如何。” 两人坐了上去,各就各位。 古壶坐在射手位置,透过横向的观察窗口看出去,视野还算宽阔清楚,通过昨夜大半夜的改进工作,他对这辆牛坦克充满信心。 “鲁掌柜,出发啰!”古壶喊了一声。 随着一声吆喝,牛坦克缓缓启动,古壶扳动一个机关,右上方并排的十个箭匣中的第一个,自动滑下落到发射位置。 转动摇柄,前方斜伸出的身箭筒灵活地上下左右调整角度,机动灵活,操作方便,很好! 再扳动另一个机关,由旋转的车轴带动的动力机关自动把强弓拉开。 扣动板机,长长的弩箭“嗖”一声从箭筒里飞了出去,古壶调节自己的视觉时间看过去,清清楚楚地看见这长箭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落下去插入前方的泥土里。 痛快! 他又连续操作,“嗖——嗖——嗖……”第一个箭匣里的十支长弩箭一支接一支先后射出。 “成功了?古大人,成功了吗?”鲁掌柜激动地大声问。 “哈哈——成功了!成功了!”古壶大声说,“鲁掌柜,我们俩调换一下,你也亲手来试试你这儿子的功夫。” “好嘞!我这争气的儿子,有出息!”鲁掌柜兴奋地说。 两人交换位置,古壶驾车前行,鲁掌柜也顺利地一支接一支射完了一个箭匣,把高兴地在车同就像孩子般手舞足蹈起来,引得古壶哈哈大笑。 两从再交换位置,古壶变换着“炮筒”的方位和角度,一口气把剩下的八个箭匣全部射完,大叫数声“痛快”,然后才让鲁掌柜停车。 “走,我们去量量射程和杀伤力如何。”古壶对鲁掌柜说。 鲁掌柜叫过几名手下工匠,一测量,射程均一百二十丈以上。 古壶再亲自扯出几支弩箭观察,三寸长的尖锐箭头全进入了土里,这杀伤力,别说天长的无盔甲骑兵,就算是有盔甲的,挨了一箭,也难逃一死。 何况,在战场上如果向迎面冲来的敌方骑兵射去,箭和马的速度迭加,这箭的威力还会加倍,估计人会被射穿,马也会立即毙命。 “大人。”文先生平端着一支从土里拔出的箭,感叹地说:“这东西,除了天兵天将,人间这凡夫肉体之躯,恐怕没有哪支军队能抵挡得了这种攻击。” “哈哈哈——”古壶大笑,“高强那小子不是喜欢喝吗,就这,就够他喝一壶了。鲁掌柜,试验成功,回去就照着这件样品,批量制作。” “谨遵刺史大人、杰定将军之命!”鲁掌柜郑重地说,“只是,这器物还没个名字,大人该给它取个正式名字。” “牛坦克!”古壶脱口而出,“就叫这名,牛坦克!牛坦克!”古壶对着远方大声喊道,仿佛在呼唤一个熟悉的人。 “这——”鲁掌柜和文先生面面相觑,两人大惑不解,都把目光投向古壶。 鲁掌柜终于问:“大人,牛字不用说,这是用牛拉的,可是‘坦克’是何意,是哪两个字?” 古壶笑笑,用木棍在地上写了“坦克”两个字,鲁掌柜看了,又看着文先生问:“先生,你学识高,这人才意思?” “这——”文先生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又看,最后摇头道:“认识倒是两个字都认识,可两字合在一起,从未听说过,大人,这什么意思?” 古壶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坦克就是战车的意思,叫这怪名,是用来唬人的,以后高强就算死在这东西手里,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他干死的。” “哈哈哈——”鲁掌柜和文先生这才恍然大悟,开心地笑了。 大功告成,古壶命令收拾东西回城,临走时,古壶再次吩咐童文要对这事保密,并说要送一辆只用于播种的耕播机给他,童文非常高兴,把一行人送出村外。 回去的路上,古壶和鲁掌柜坐同一驾马车,两人边走边商议后续制做耕播机的事宜。 样品成功后,后期的批量制做,在技术上便不再有什么困难,目前重要的是准备材料招募匠人,材料由民鑫商社负责提供,匠人由鲁掌柜负责。 “大人。”鲁掌柜面露难色。 “这耕播机的最终目的是用于战事,保密是第一位的,如果全部由我的墨工坊和黑土社的匠人来制作,保密不成问题,可要大批量制作,怕力所不能及啊,要是从外面再招募匠人,保密又成问题。” 这还真是个问题,古壶皱起了眉头,这有什么办法吗?他一只手把弄着天机牌,一只手敲着额头想主意。 “流水线。”古壶突然嘣出这三个字,对!就是流水线。 “流水线?”鲁掌柜惊异地看着古壶,“大人,流水线是什么意思?是什么线?” 古壶:“你墨工坊用不着从头到尾做出耕播机,可以把整个制作过程分解为若干个程序,把整个耕播机分解为上百个部件,把这些部件的制作分包给其他工坊或匠人制做。” “你提供材料和图纸标准,付给他们相应的工钱,他们每个匠人或工坊只负责制作一个或几个部件,你不告诉他们,他们也不知道这个部件是用来干什么的,你的墨工坊只负责最后的组装和调试。” “这种方法,就叫流水线生产,如此一来,既实现了保密,又提高了工效,他们得了工钱,你省了事。分到部件的工坊由于只负责那一个或几个简单的部件,他们也能做得很好,保证了部件的质量,也就保证了整个机械的质量,如此便能一举多得。” “大人,我的大人啊!”鲁掌柜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激动地对着古壶连连拱手。 “大人你简直不是人!不不不。”鲁掌柜连批了自己嘴巴几下。 “我不是骂你,我是说你不是普通人,而是神,只有神仙才能想出流水线生产如此完全的办法,就照大人此法办,不但是耕播机,以后和墨工坊的其他东西的制作,也可以用流水线的方式。” “哈哈哈——鲁掌柜聪明人也,用这办法,你以后能赚更多的钱了。”古壶得意地大笑,鲁掌柜也大笑。 用流水线的生产方式,鲁掌柜估计到今冬明春结束时,便可制作出至少五百台耕播机,每台配备至少一百支长弩箭,那就有五万支箭,弩箭还可以持续供应,如果打了胜仗,这些弩箭还可以回收再用。 五百台,一仗至少射出五万支足以射穿人的弩箭,够了,够高强喝一壶的了,古壶心中暗忖,接下来该去看一看范义伟训练的民兵了,再好的武器也要有人来使用。 回到府衙休息一夜后,古壶决定去看望石诚,好久没见这位老兄了,也不知他的镖局生意如何,他学习兵法学得如何了,古壶希望石诚能成为一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古壶和侯戈一身便装朝石镖局走去,一路上,看着市井繁华有序,街面整洁,他很满意。 定城的每条街都有专人“保洁员”打扫,这是古壶以刺史府命令命名的名字,人们很快接受了这个一看就懂的名词。 所有保洁员都是从那些贫困家家庭里雇用的,工钱由官府出一半,向沿街商户收一半。 每条街还设有专门的“城管”三人,城管白天管经营秩序,晚上管防火防盗,人员由该街住户共同推举,工钱由官府按月发放,任期三月,期满由住户决定是否顺延或重新推举。 在定城试点保洁员和城管之后,效果良好,获得交口称赞,于是下令在大定州所辖所有郡县推广。 此举由南来北往的商人传扬出去,据说已有其他州郡仿效,都说古壶这大宁怪杰这主意好。 古壶当然也听到了对他的褒扬,心下也有些小得意,这种治理方法,现成的小菜而已。 两人边走边观市景,来到了石诚镖局大门口,镖局伙计认出古壶,躬身施礼道:“大人要见我们大掌柜吗?” “嗯——石大掌柜在家吗?”古壶点点头。 伙计偷偷朝后面看了一眼,小声说:“在,大掌柜受伤了。” “受伤了?”古壶大惊,“伤得严重吗,谁能伤着他?” 伙计:“掌柜夫人打伤了掌柜,严重不严重,大人去一看便知。” 一听是两口子打架伤了的,古壶的心里这才一下放了下来,他刚才还以为石诚遇到了危险的对手或敌人。 古壶大步朝后院走去,到了石诚屋门口,也顾不得敲门,推门就进。 门一开,他一下呆住了,只见在石诚坐在椅子上,其妻兰雪梅捧着他的头,正在吹气呢。 石诚的额头左边鼓起一个大包。 两人一见古壶闯进来,惊得同时站起来,两人都红了脸,异口同声叫道:“刺史大人!” 第559章 沙盘 “这——哈哈——哈哈哈——”古壶指着石诚头上的包大笑起来,“嫂夫人,这是你的作品吧?是不是石兄在你肚子里种了个种子,你也要在他头上种上一个种子?” “呀呀你——你哪里像一个刺史大人,不正经!我去给你们上茶。”兰雪梅脸一下红到了耳根,转身要出去泡茶。 “你——”石诚闹了个大红脸,也责怪地看着古壶。 “哎——嫂夫人站住!”古壶不理睬石诚,快步上前拦住兰雪梅,“大胆民妇,你如何把我石兄打成这样?马上说清楚,让我这个刺史大人给你们断断,嫂夫人,算你是原告,你先说。” “说就说,是他错在先!刺史大人一定要断个公道,你要断不公道,民妇对你刺史大人也不客气,说不定也要给你一石头。”兰雪梅笑着,转过身来,指着石诚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两个月来,石诚忙完镖局的事,一回到家就泡在他那屋里读书和摆弄石头,废寝忘食,有时甚至在那屋里呆到天亮。 平时兰雪梅跟他说话,他也就像是没听见,对家里的所有事完全不管,对兰雪梅也不闻不问,就像家里没有他这个人似的。 今天早上一大早,石诚又把自己关在那屋里,兰雪梅对石诚对自己的冷落忍无可忍,进去说了他几句,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石诚哪里听得这些话,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口角起来,越吵越激动,兰雪梅也是练武之人人,一气之下,抓起一个他摆弄的石头就朝他扔去。 她知道,以石诚的功夫,是完全躲得过这一石头的,可是,他竟然没躲,硬硬地承受了这一石头,于是,石诚头上便有了这个包。 原来如此,古壶心中好笑,却却忍住笑板着脸对石诚说:“被告石诚,原告刚才所说属实吗?” “基本属实!”石诚尴尬地说,转而对兰雪梅吼道:“蠢妇,还不快去给刺史大人上茶。” “是!”兰雪梅偷偷一笑,埋头匆匆出去了。 “哈哈哈——”古壶笑得前仰后合,“硬碰硬地承受夫人一石头,石兄真豪杰也,走走走,带我去看看你看什么书,摆弄什么石头,痴迷得连娇妻子都不管不爱了?” “见笑了,这边请。”石诚把古壶朝一间里屋让。 古壶一进屋,一下呆了。 这屋里除了门对面那壁墙边一把椅子,椅后墙上吊着一盏油灯外,其他没任何家具,整个地面铺满了一层沙子。 沙子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高低不平,像起伏的大地。 沙面上四处摆满了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石头,有的整齐,有的凌乱。 古壶只看了一眼,一下明白了,这是一个大沙盘,那些石头大的代表城池,小的代表军队。 “石兄是在利用这个大沙盘学习兵法,推演用兵?”古壶惊喜地看着石诚。 “知我者,古壶也!”石诚笑了,“就为这,冷落了她,还挨了打。”石诚摸着头上的包,笑得孩子般开心。 自从之前古壶让他学习兵法以后可以带兵打仗后,他就开始认真研读起古壶给他的兵法书籍,一开始,他对兵法并不感兴趣,因为他厌恶战争,自己就是因为战乱成了孤儿。 慢慢地,他读兵法书读了进去,发现了其中很多道理,他知道了,战争一直伴随着人类,有人类就有战争,战争是人类逃脱不了的魔咒。 一个国家或一个团体要避免战争,或者说要在一定时期一定范围内避免战争,最好的办法是增强自己的国力或战斗力,让别人不敢对自己轻易发动战争。 而战斗力,除了体现在军队数量的多少、战争武器的多少和先进程度外,还体现在战略战术,也就是兵法上,智慧的战略战术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古壶说过,兵道也是诡道,兵法诡道与江湖诡道,虽然大小的应用场景不同,但道理相通,这点,对于多年闯荡江湖的他来说,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他对兵法越来越感兴趣,越来越痴迷,发誓要做一个大将军大谋略家,用强大的战力,或保家卫国不被外敌入侵,或消灭敌人一统天下定国安邦,方能止戈息战百姓安宁。 为此,他废寝忘食地研读兵书兵法,并自建了这一屋沙盘模拟推演,把镖局的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几个二掌柜分管,自己成天研究兵法并在沙盘上推演。 石诚把自己的这些做法和想法告诉了古壶。 古壶听完,颇有感慨,想不到石诚这么快就能从一个江湖游侠转换成立志要当大将军,他对石诚拱手道:“石兄之心胸,从江湖之义到家国大义,武艺从一人之剑术扩展到沙场用兵,这是了不起的升华,令人敬佩,也恭喜石兄。” 石诚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把我抬得太高了,我没有想那么多,这些都不过是纸上谈兵,我只想有个真正带兵打仗的机会。” 古壶:“快了,也许就在明年,我来找你,就是想请你一起去看看我们未来的兵。” 古壶给石诚讲了让范义伟悄悄训练民兵、藏兵于民的事,以及耕播机的威力。 石诚听了激动万分:“去看看,我们去看看。” 三日之后,古壶、侯戈、石诚和定伯三马一车奔赴桃川县富源里范义伟处。 几人都一身平民打扮,侯戈把他的一对大剪刀背在后背皮袋里,和石诚一样,腰挎一剑,定伯的车里,拉着路上可能露宿所需的一应物事。 从范义伟送来的信中,古壶已经知道,范义伟任里正的富源里已经组建了三支各为二十人的马球队和三支各为五十人的足球队。 平日里,做完了农事,马球队和足球队每天坚持训练,五天一小赛,十天一大赛,每过半个月,全里组队与邻近乡里进行一场马球一场足球比赛。 整个桃川县,已经有五十支马球队五十支足球队,已经进行了两场全县的联赛,按照古壶所教的办法,每次比赛都有由民鑫商社带头的商家赞助。 每场联赛所有参赛队员有近两千人,全县参加两球训练的青壮近万人,每个里由一个“小球长”负责,若干“小球长”推举出一个“中球长”统管全乡“球务”,若干中球长再推举出“大球长”统管全县球务。 范义伟被举荐为桃川县“大球长”,所有大中小“球长”均领取一定的“俸禄”,所有队员凡参加比赛也由球队提供食物,而这些经费均来自取得赞助资格的商家。 只有有赞助资格的商家才能在各级的两球比赛中打广告和实际经营,商家从中获利,返利给球队。 现在,桃川县民间青壮,以成为两球球员为荣,不务正业的街痞村痞少了,农闲时间,大部分青壮都在练球。 百姓日常所议,也常常离不开这两球,对各自里、乡的球队的水平和赛事津津乐道,都希望自己支持的球队赢,“两球”比赛,已经在桃川县蔚然成风。 这些都只是范义伟在信中向古壶报告的情况,当然,进行秘密军事训练的情况,范义伟不便在信中汇报,需要古壶亲自去了解指导。 将军派出的几十个军训人员也早已安排进球队,以“教练”的身份秘密组织训练,了解其训练得如何了,这也是此次古壶前去考察的目的。 如果桃川县的经验成功,古壶打算明年开春后,以“规范乡序,教化百姓”为名义,由刺史府下令在全大定州推广。 一路观光一路思考,不知不觉一日便过去了。 如此,便能使藏兵于民之法得以实施,届时,自己手中至少有十万雄兵,足以给天长高强以重重一击,至少让天长不敢像原来一样对大宁想打就打想抢就抢。 这天傍晚,正好行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片荒山坡,便决定找个背风之处露宿一夜。 几人找着找着,突然听见前面有吵闹声,还有闹哄哄的声音,像有两个人在吵架,其他人在劝,再转个弯一看,前面不远处有一处篝火,十多个人围在篝火旁。 土豆!古壶闻到了烤土豆的香味。 听声音像这伙人中两个人意见不同在争吵,像是一伙生意人,古壶数次听见“钱庄”一词,心中一动,便饶有兴趣地对几个同伴说:“我们过去看看。” 几人走过去一打听,原来这是一支贩卖皮货的商队,来往于大定州内的七八个县之间,古壶说自己几人也是贩卖珍贵药材的商人,大家能不能在一起露宿,也多些伴。 皮货商人们说冬日寒冷,人多热闹,高兴地同意了,于是两伙人合成一伙,又生起了一堆篝火。 皮货商人们烤土豆,古壶他除了带了土豆,还带了羊肉,古壶让定伯取出羊肉来烤着,和皮货商人们合伙吃。 皮货商人们很高兴,都说他们占便宜了,大家又说又笑地烤着土豆和羊肉,说笑着吃喝着,其乐融融。 “你们刚才在争吵什么呢?我们多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古壶问皮货商中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头领。 第560章 人都去哪儿了 老头领指着一个年轻人说:“他是我儿子,跟我跑生意也有四近十个年头了,我们原来也就在大定州内走动,这小子心太大,想要扩大生意范围,出大定州,还狂言要把生意做遍大宁国,我说他眼大肚皮小,我们为此便争执起来,让你们见笑了。” 古壶问头领儿子:“兄台志向远大,青胜于蓝这是好事,你为什么想要扩大生意范围呢,本钱更多了?还是销路更广了?” “主要是有了民鑫钱庄,跑生意方便多了,你们知道民鑫钱庄吗?”这位头领儿子兴奋地问。 古壶感兴趣地说:“只听几个人说过,了解不多,你们给我们说说。” “民鑫钱庄真是太好了!你们要是知道了,也想把生意做大的。”这位头领儿子兴奋地对古壶讲。 他说有了这钱庄,出门经商不用再一车一车带着沉重的钱,只需带着一几张钱庄开出的钱票便够了,太方便,太省事。 他说了一大堆钱庄钱票的好处,说现在不只是大定州的商人,几乎大半个大宁国的商人都在争相使用民鑫钱庄的钱票,以后,可能全天下都要使用钱庄钱票来经商。 他现在一定要抓住钱票刚开始使用机会,扩大生意,在同行中脱颖而出,占有一席之地。而他的父亲则认为那些轻飘飘的钱票纸拿在手上,总不如口袋里装着沉甸甸的铜钱踏实,故父子俩争吵起来。 听了这席话,古壶心中喜悦,就像他自己遇到了一笔好生意似的,他知道钱庄会受欢迎,可没想到如此快就收到如此好的效果。 古壶笑着对老头说:“老伯,依我看啊,你儿子是对的,商机不可失,既然民鑫钱庄提供了如此方便的条件,不妨放手让你儿子去搏一搏,毕竟你年龄大了,生意迟早是要交给你儿子的,他闯出一番天地,你不也高兴吗?” 老皮货商笑了,拱手道:“先生此言有理,我听你的。” 两伙人融洽地天南海北聊到夜深,方才在篝火的温暖中睡去。 虽然身处野外,古壶却睡得很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民鑫钱庄的钱堆成了高高的山,越堆越高,钱山顶上的铜钱纷纷往下滚,变成无数个一人多高的巨大的钱轮子。 无数的钱轮子漫山遍野地滚动着,铺天盖地滚向高强的黑压压的骑兵,一片鬼哭狼嚎中,敌人被碾压齑粉…… 一夜有梦,一夜好睡,古壶第二天醒来,眼还没睁开,先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刀剑之声,先一惊,再一看,是石诚和侯戈正在切磋武艺,皮货商人们已经不见了。 定伯准备好了早餐,他告诉古壶皮货商人们要赶路已经先走了。 几人填饱肚子,接着赶路,直奔富源里范义伟家。 到达富源里时,一进村,古壶就发现村里人很少,只有一家院门前坐着几个老人在聊天,村里冷冷清清的,古壶觉得有些异常,他担心村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老人家,现在不是农忙的时节,村里人怎么这么少?人们都哪里去了?”古壶向一老者打听。 “都看球去了。”老人说。 “看球?看什么球?在哪儿?”古壶虽然心里有数,还是问老人,他要证实一下。 另一个老人呵呵一笑,朝远处一指说:“去县城看马球比赛和足球比赛,今天是半决赛,明天是总决赛。冬日农闲,年轻人和孩子们都去了,我们老了,不然我们也要去当啦啦队,为我们的球队加油。” 古壶一听,欣慰地笑了,连这些老人们都出口就是“半决赛、总决赛、啦啦队”的,可见范义伟的“球事”真搞得不错,到位了。 “年轻人都走了,万一有歹人进入这村子里怎么办?”古壶问,这也是他担心的。 “嘿嘿——”老人突然笑了,指着古壶几人说,“你们是歹人吗?这不,对付歹人的人来了。” 古壶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传来,一看,前后两头各有两名和三名骑士急驰而来,五人手上都挥着刀剑,五人都是同样的黑色衣服, 石诚和侯戈一看,两人也同时抽出各自的武器准备迎战。 “什么人?胆敢擅自闯入富源里?”骑士在几十步开外勒住马,一人大声呵问。 古壶抱拳道:“我们是药材商人路过此地,怎么,你们——” “刺史大人,杰定将军。”古壶话还没说完,问话的骑士突然大声叫道,翻身下马,奔过来,近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富源里民团伍长张伍见过刺史大人,杰定将军。” “见过刺史大人,杰定将军。”另外四名骑士也下马来见过。 “哈哈哈——”古壶大笑,“民团伍长,好——好!你怎么认识我?起来,都起来。” 几人起身,收起手上的刀剑,石诚和侯戈也收起了武器。 张伍:“回大人,今年夏天时你在这里观看我们民团演练,还给我们训话,当时我站在最前面,故而认得大人。” “这几日,范里长带人去县城参加马球和足球比赛了,他是大球长,范里长命我们十个人在家守护村子,刚才你们刚进村时,我们就在远处高处的哨所看见你们了,故过来查问,没想到是大人你们。” “要是我们真是强盗歹人,来的人多,你们十个对付不了,怎么办?”古壶看着张伍问。 张伍:“那我们会点燃隐藏在高处的烽火,把消息传递给周围的其他村子,他们的民团会立即前来增援。” “好!”古壶不由得击掌赞道,“这个范义伟范里长,行!真行!他现在还是桃川县的‘大球长’是吧,我们看球去,看看他能把这‘球事’弄多大。” 古壶让定伯从车里拿出一个箱子交给张伍,要他转交范义伟的妻子,那是送给范义伟的礼物,一些点心和一个送给范义伟儿子的新足球。 之后,古壶一行人转头出村,直奔桃川县城。 “古大夫,听你之前所述和刚才我们见到的,这范义伟还真是个人才。”石诚对古壶说。 古壶:“他原来就在军中干过,是个人才,还是个将才,说不定,以后你们还会并肩作战呢。” 到达县城城门前时,已是黄昏时分,只见很多人络绎不绝地往城里走,古壶、石诚和侯戈三人牵着马,定伯也下车牵着马,跟着人群往里走。 古壶听出,大部分人都是去看今日的半决赛回来的,人们都在大讲小说地热烈地议论着今日的赛事。 有人边走边说边在跑来跑去,还有模有样地模仿着比赛中队员的动作,引来周围人的指点和欢笑。 有讨论各自支持的球队和球员,有的说这儿犯规了那儿踢得臭,要是自己上场会如何如何,有人说没有,争得面红耳赤。 有人预测着明日的赛事谁会赢谁会输,有人甚至当即定下赌注。 …… 热烈的讨论,热烈的气氛,“前锋后卫”等熟悉的用语,这一切的一切,让古壶忽然产生了一种回到了那个曾经的世界的错觉,瞬间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恍惚。 把注意力集中到人们的服装和语言上,眼前的场景再一次提醒他,自己身处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他摇头笑笑,用手掌抹把脸,在提醒自己“入乡随俗”的同时,也为范义伟在这短短的大半年时间就让“两球”如此普及,如此受到百姓欢迎而高兴。 石诚和侯戈看着听着人们的议论,他们有些听不懂,不知道这些人在高兴什么,几人进了城一看,更是不得了。 街上行人如织,两旁的所有商家都生意火爆,叫卖吆喝声和人们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古壶还惊奇地发现,不论饭店还是路边食摊,土豆小吃已经成了必有之物,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看着这热闹繁华的街景,看着拿着成串的烤土豆、炸土豆追来跑去的调皮的孩子,古壶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与自豪感。 “古哥,我们朝哪里去?去县衙住还是客栈?”身旁侯戈的问话打断了古壶的遐思。 古壶思虑片刻说:“还是先去客栈,明天是总决赛,桃川县的赵县令和范义伟肯定都早已忙得焦头烂额,我们现在不便去打搅他们,住到客栈,明日以普通人身份去看看这总决赛,你看呢,石兄?”古壶问石诚。 石诚:“如此最好,住客栈,微服私访才能看到真实情况。” 待几人去找客栈时,这才发现家家客栈都已经客满,最后从一个掌柜处得知,可能只有一家名叫“仙客来”的客栈可能没住满,因为这家客栈最高档,最贵,不过,也说不准,这些天人太多了,掌柜告诉他们地址,让他们快去看看。 四人赶紧来到仙客来,一问,还剩下最后一间最贵的,一晚十贯。只有一张床,不过,可以多给几床被盖,可以打地铺。 地铺就地铺,总比野外强,何况这是最好的一间,古壶决定就住下,当即让定伯定下这房。 随着小二进去一看,毕竟是最贵的一间,房间宽敞,家具齐全,文房四宝齐备,还有单独的洗澡间,小二会送热水来,也算房有所值。 “古大夫,这房好是好,就是太贵了。”定伯看着屋内的摆设,摇头说。 “哈哈哈——”古壶笑了,“定伯心疼钱了,没事,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 一句话,说得大伙都笑了。 “只有一张床,谁睡床呢?”侯戈忽然指着床说。 第561章 定伯的心事 古壶:“这还用问吗?定伯睡床,定伯年龄最大,我们三个睡地铺。” 定伯连连摆手,说要古壶睡床,他当了几十年奴仆,睡硬地上都能睡着,古壶坚持要让定伯睡床,定伯急得眼泪都要出来的,他说这世上就没有主人睡地上,而奴仆睡床上的道理。 “定伯,你错了!”古壶严肃地说,“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你的主人,你老人家也不是我的奴仆,你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 石诚和侯戈也劝说定伯,要他听古壶的,定伯眼里闪着泪花,点头答应了。 旅途劳累,几人舒舒服服地洗了热水澡后,便睡下了。 古壶、石诚和侯戈三人睡在屋角地铺上聊着天,定伯睡在舒服的大木床上,窗外寒风呼啸而过。 定伯心里却温暖如春,思绪万千。 夜色中,听着三个年轻人轻声的聊天,他想象着,这是在自己的家里,三个年轻人是自己的三个儿子。 这三个年轻人都不错,他真想有如此的三个儿子,虽然这只是自己的一厢空想,可是,能遇到古壶这样的个人,跟着古壶做事,是他这后半辈子的幸运,是老天的眷顾。 古壶这个人真是这世上最特别的也是最好的人,定伯回想起古壶才到卢家庄时的情景,想着与古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感慨万端,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之人? 这是个奇特的人,自己为奴时不怕主人,当王爷面也敢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 他自己当了官当了主人时,从不把为他做事的人当仆人看,而是当成他的兄弟姐妹,当成他的长辈。 这是个有天大本领的人,他要做的事,他要让天下的老百姓都过上安宁富裕的日子,这是比天还大的事。 今日所见这桃川县城里,百姓平安幸福的日子,都是古壶治理有方的结果,这也是自己这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头最想看见的世间模样,古壶在做很多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定伯还知道,古壶要做的大事,远不止这些,他要的是天下太平,让所有黎民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是圣人才敢想敢做的事。 越是如此想,定伯越是心里不安。 定伯不安地抚摸着自己的后背,在指尖的轻轻抚摸中,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是两只鹰的图案,是的,这是两只针刺纹上去的黑鹰。 不两只鹰,不是他纹上去的,而是景王爷。 第一只鹰是十多年前纹上去的,当时,景王爷要他做卢家庄的监奴,暗中监视卢庄主,这鹰代表猎鹰,要替主人去捕获主人想要的猎物。 同时,这鹰图也是景王爷最信任的奴的标志,他知道,景王爷在他的多处庄园里派出的监奴的身上都纹上了这鹰图。 第二只鹰是两年多前古壶被皇上任命为县令时,景王爷把他送给古壶的母亲为奴是纹上去的,当时,是景王爷派了一个心腹特意到卢家庄来为他纹上去的,卢庄主都不知道这事。 这个心腹还带来的景王爷的密书,密书中,景王爷要他跟着古壶,不需要像原来一样向王爷汇报古壶的情况,只需要做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奴,做好古壶吩咐的事即可。 如果景王爷有特别需要他做的事,会派人联系他,到时,他必须听命于景王爷,否则,立取他性命。 如果说第一只鹰图,他还觉得是景王爷的特别信任,是一种荣耀。那么,这第二鹰图,对他来说,是一种恐惧,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 他不想做任何伤害古壶的事,跟随古壶的时间越长,这种想法越强烈。 可是,背上这两只鹰图,已经无可辩驳地证明他是景王爷的人,虽然自己这把年纪,又无妻室子女,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跟着古壶时间越长,他越想多活些时间,他想看看这个“怪杰”能做出多大的事,他还不想死。 所幸,这两年多来,景王爷从未派人联系过他,但他明白,这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景王爷和古壶有一天成为势不两立的对手,他随时都会面临一种选择——是站在景王爷一边,还是站在古壶一边? 这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难题。 三个年轻人早已扯起了呼噜声,定伯还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方才昏昏入睡。 古壶是被门外的吵闹声和脚步声吵醒的,他刚要起身起看看发生什么事时,定伯已经下床了,“古大夫,你们先别出去,我去看看。”定伯说着快步到门口,听了听,开门出去了。 石诚和侯戈也被惊醒了,三人刚穿好衣服,定伯回来了。 定伯说他已经打听好了,外面的人都是起早争先去看马球和足球总决赛的,地点在城东五里的燕子坡,总决赛开始的时间是上午辰正时刻。 “这个热闹必须要看,赶快!”古壶大声说。 几人赶快洗漱,来到楼下客栈的饭堂时,见人已经爆满,没有他们的座位了,人们边吃边热烈的议论着今天的赛事。 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了空位,几人忙过去坐了。 一边吃着,一边听着人们的谈论,古壶听出,饭堂里这些男女老少诸色人等,几乎都是要去看比赛的。 “卖给我吧,把你的票卖给我,我多出十文。”另一桌上一个黑衣青年伸着向对另一个蓝衣青年说,那人伸手的模样和表情像是在向对方讨饭吃。 “卖给你了我看什么?不卖不卖。”蓝衣青年连连摆手。 古壶一听就听出了门道,他起身走到蓝衣青年面前,拱手道:“这位兄台,我们是外地来的,你们在说什么票?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 “观赛票。”蓝衣青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手掌大小的纸递给古壶,得意地说,“瞧,就这个,县衙特别印制的,一百文钱一张票。” 古壶接过一看,上面印着“马球足球观赛票,北伍叁拾。”字上还加盖了鲜红的桃川县的官印。 古壶知道“北伍叁拾”应该是座位号,应该是“北方第伍排第叁拾号”的意思。 “那场地有多少个座位?现在还能买到票吗?”古壶问。 蓝衣青年从古壶手上一下子拿过票,生怕古壶不还给他似的,蓝衣青年笑笑说:“座位有三千个,现在想买票?做梦吧,三天前就卖完了!” “知道了,谢谢兄台。”古壶一拱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上抑制不住地笑着。 “你笑什么?”石诚好奇地问。 古壶:“这个范义伟,范大球长,上道了,走,我们去看看,去迟了怕就只能看人头了。” 四人匆匆吃了饭,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来到了城东五里的燕子坡。 一看,嗬!早已人山人海。 看得出来,这里原来是一块荒滩地,地上到处是大小不等的石头,东面是一座不高的山峦,一打听,果然这山峦面向荒滩的这一面就叫“燕子坡。” 此时,那燕子坡上已经挤满了无数的人,而滩地上的西、北、南三面,用木板搭建起了数层共一丈多高的看台,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坐满他人,这就是一上露天大球场。 看台的四周,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小摊小贩,更外层的滩地上,一边停着很多马车,另一边的木桩上,拴着看客们骑来的马。 商贩们的叫卖声,马的嘶鸣声,台上台下人们的说话、争论、欢笑声响成一片,整个滩地就像一口沸腾的大锅。 古壶还注意到,拴马的地方有专人看守,有两队身着官差服装的县衙差役正在巡逻维护秩序。 古壶对桃川县赵县令和范义伟的能力由衷地赞赏,虽然他原来跟范义伟讲过足球及其赛事的相关事情。 可是,在这世上,这毕竟是前无古人的新鲜事,只凭听说,就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像模像样有声有色,一般人还真做不到,这赵县令也不错,这次他得见见,做些必要的交代。 “哦——哦——”古壶正心感满意时,看台上传来阵阵欢呼声。 侯戈着急走过来说:“古哥,我刚才问了,没有票,上不了看台,只能到对面那山坡上远远地看,山坡上人也站了不少了,我们快过去吧。” 定伯看着古壶说:“真想看,就不能找找县令或者范义伟?找到他们,你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古壶笑了:“还是定伯精于世故,可是我们现在还不能惊动他们,一来是他们肯定正忙,二来我想看看最真实的情况。” 石诚看着古壶微笑首肯。 正在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过来,悄悄地问古壶:“先生,你们要观赛票吗?你们四个人,我手上正好有四张票,每张两佰文。” “黄牛?”古壶看着这男子,脱口而出,同时心中感慨,任何时候都一样啊!物以稀为贵,有需求就有市场。 男子惊疑地:“什么黄牛?我不卖黄牛,我是问你卖观赛票吗,我和朋友买了票,有事又不想看了,转卖给你,如何?” 第562章 精彩球赛 古壶笑笑,点点头,男子把票拿给他,他看了看,跟之前在饭堂里看到的票一样,只是座号不同,他歪着头问男子:“你不会是为了赚钱,自己弄的假票吧?” 男子惊讶地:“字可以自己印,这官印谁敢仿制,那可是重罪,你不要就算了。”说罢从古壶手上拿过票。 “唉——要要要。”古壶拉住男子,拿过票,“两百就两百,四张我全要了,定伯,给他八百文。” 定伯:“一百文的他为何卖二百,有这么赚钱的吗?” 古壶笑了:“有,他们这种人就叫黄牛,给钱吧,不然都没有看的了。” 定伯不乐意地给出了钱,男子得了钱,高兴地走开了,古壶也高兴朝三人挥挥手说:“有票了,走,到看台上去看。” 几人顺利地通过了由县差把守的检票口进入场内,说明这是真的,那男子说得没错,确实没人敢私制官印。 一进场,古壶再次感觉到了久违了的看足球比赛的热烈气氛,另一个世界里的那种万人呐喊的情景浮现在脑海中。 看台地面的四周,果然如古壶教给范义伟的那般,围满了红布黑字的广告横幅,从名字上看,共有二三十家商家。 最醒目的当然是民鑫商社的广告,“民鑫商社”四个大字的两头,一头画的是城堆的土豆,另一头画的是摞得高高的铜钱,像模像样。 虽然这个球场座位只有三千,可加上山坡上的和场外的人,这里也聚集了不下万人。 没有绿茵地,只有泥土在石滩上铺就的平地和石灰画的线,可是两个球门还是很规则的,也有绳子编织的球网,可以了,这已经开天下之先河了,古壶满意地四下观看。 石诚、侯戈和定伯稀奇地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坐在旁边的石诚小声地问古壶:“这一切都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没错,是我教范义伟的。”古壶骄傲地说。 “开天下风气,你这什么脑袋?”石诚用食指节敲敲古壶的头问。 “榆木脑袋。”古壶看着石诚戏谑地笑了笑,心里却暗处得意,现成的,这还用想吗。 “通通通——”分布四方的四面大鼓突然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人们的说话声全被压了下去,紧接着又是一长串“呜——呜——”的牛角号声。 全场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见对面站起一个穿红衣的人,虽然相隔较远,古壶调节眼力,还是能认出这红衣人正是范义伟。 虽然就在对面,古壶相信,由于相隔远,加上自己处于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范义伟是认不出自己的。 范义伟两胳膊向下压了压,还有个别还在讲话的人也静了下来。 范义伟大声说:“乡亲们,父老兄弟姐妹们,我是来自富源里的大球长范义伟。今天,是我们桃川县足球和马球比赛的总决赛,共有三支足球队和三支马球队进入总决赛,分别比赛出马球和足球的冠军、亚军和季军,下面,请桃川县县令赵大人鸣锣开赛。” 身着官服的赵县令高举锣棒,走到吊在木架上的铜锣前,“当当当……”敲响了锣。 “噢——”全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接下来,两支分别身着红衣和黑衣的球队队员列队跑步入场,一阵鼓声雷动之后,比赛正式开始。 球员们开始跑起来,人们的呼喊声大起来,随着比赛的激烈程度和人们的情绪,鼓声也时而小声舒缓轻柔,时而大声急促猛烈,进球,鼓声撼地,呼声震天。 熟悉的规则,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呐喊与欢呼。 特别的球衣,特别的球场,特别的鼓声。 古壶看着看着,感觉神思恍惚起来,他摘下腰间的天机牌,看着上面那些曾经熟悉无比的图标,这些图标仿佛从这木板面上浮了起来,飞了起来,把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今天为何天?此地为何地?他感觉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意识模糊,自己好像灵魂已经出窍,在一个混沌的世界里飘浮着,他不知自己身在何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嘿,又进一球!”身旁的石诚兴奋地叫起来,拍了古壶肩膀一下。 古壶这才将“出窍的灵魂”收入体内,回过神来,鼓声和欢呼声再次充斥耳内。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石诚发现了古壶的异常,奇怪地问。 古壶:“没什么,可能昨夜睡得不太好,有些走神。”说着拴好天机牌,把目光重新投向球场上。 …… 半天的激烈比赛,出了结果,范义伟所在的富源里队获得亚军,另外两个队获得冠军和季军。 足球比赛结束后是中午休息,一时间,整个滩地变成一个巨大的市场,卖各式吃食的摊点,每一家前面都围满了人,商贩们忙得不可开交,个从此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个个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古壶等四人逛了一圈,也找了个不太挤的小食摊,坐在小凳子上吃了起来。 看着两个小小的球带动起来如此大的商业,古壶心中高兴,看了半天,也确实饿了,他埋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突然,一旁的石诚“唰”地一下站了起来,随即长剑出鞘。 古壶一惊,急转头,石诚的剑已经抵在一个一咽喉上,厉声问:“什么人,鬼鬼祟祟干什么?” 古壶一看,是范义伟!范义伟愣愣地看看他又看看石诚,一时不知所措。 古壶忙压住石诚的手腕,在其耳旁小声说:“他就是范义伟。” 石诚忙收起剑,朝范义伟抱了抱拳。 “大——”范义伟刚叫出一个字,古壶用手势制止了他,过去攀住他的肩膀附耳小声说:“我们先去了你家,知道你正忙赛事,就直接过来了,为了不打搅你,就没先找你,你操办的这赛事太棒了。” “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要管我们,再把下午的马球比赛看完,现在先不要告诉赵县令我来了,免得他又大惊小怪的,晚上你们在县衙等我。” 范义伟抑制不住激动地朝古壶拱拱手:“明白!刚才我在那边看着像你但又不敢确定,就小心地走过来想看看是不是你,没想到被这位仁兄发现了。” 古壶笑了:“他是石诚,老跑江湖的,晚上我再给你们介绍,你先去忙吧。” “是!”范义伟一抱拳,转身离开了。 古壶看着离去的范义伟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其身后跟着有千军万马,他满意地点点头,坐下继续吃东西。 下午的马球比赛,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上午的足球,激烈程度更胜于足球,看着骑士们的拼搏和勇敢,古壶也数次和其他观众全起身欢呼。 直到日落时分,马球比赛才结束。一通震耳欲聋的鼓声之后,赵县令亲自为两球的冠、亚、季军颁发了铜铸的奖杯及不等的奖金,分别是三千贯、两千贯和一千贯。 获奖队还获得像门一般大小的奖匾,匾上写了获奖球队的名称和获得的称号。 六支球队欢天喜地捧着奖杯抬着奖匾,在各自支持者的簇拥下,敲锣打鼓地离开了。 古壶一行四人也随着人流回到县城。 夜幕降临,县城的大街小巷,风灯高挂,人们还在热烈地谈论白天的赛事,远到的人还要住一夜,故热闹不减昨日。 古壶一行又四处逛了逛,古壶对这桃川县城的繁华和井井有条颇有好感,看来这赵县令也是位能干之人。 几人不慌不忙地朝县衙走去。 还有百十步远,古壶就看见范义伟和赵县令带着几个差役在风灯下东张西望,古壶知道范义伟已经把他来的消息告诉了赵县令。 古壶大步走过去,范赵二人也发现了他,赵县令迎上前要见礼,古壶摆摆手:“进去再说。” 赵县令会意,说声“请”,带着一行人朝县衙后院走。 进入后院客厅,赵县令拱手道:“桃川县令参见刺史大人,杰定将军。” 范义伟也拱手道:“草民范义伟见过刺史大人。” “好!”古壶两掌一击,大声叫道,上前一几步,一手搭到赵县令肩上,另一手搭到范义伟肩膀上。 “今日,本刺史亲眼见识了,二位把桃川县的足球和马球搞得有声有色,轰轰烈烈,凝聚了民心,繁荣了商业,二位都是能才,干才,有功之才。” 入座后,赵县令微笑道:“刺史大人此次前来,不光是看热闹的吧?” “哦?”古壶笑问,“赵县令觉得我还想看什么呢?” “民团,民团的力量。”赵县令正色道,“恐怕这才是刺史大人最想看的。” “哈哈哈——”古壶大笑,“知我者,赵县令也。”三人同时大笑。 古壶不禁对赵县令也刮目相看,这人还真有些远见,应该是个有谋略之人,他严肃地看看赵县令,又看看范义伟说:“既然如此,二位能拿出什么让我看看,三天时间够不够?” 赵范二人相互看了看,赵县令点头道:“够了,只是还有些具体事务,还请大人指示。” “那我们就商议商议。”古壶点头。 三人商议到深夜方散,古壶四人就在县衙后院住了下来。 第563章 阅兵 在等待的这三天里,古壶几人一身便服,以药材商人的名义来到乡里,古壶发现,其他乡村虽然规模没有富源里那样大,可大同小异,都有球队有民团。 百姓对土豆的喜欢已经随处可见,不少人家都储藏了来年的土豆种,都知道了土豆的种植和管理方式,古壶非常满意,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百姓有了好日子过,也才有保护自己好日子的意愿,所谓“保家卫国”才不是一句空话,如此也才有民兵的战斗力。 三天后,在离县城二十多里的一个山谷,天气晴朗,谷风习习,虽是冬日,山谷里却躁动着一股暗暗涌动的热烈之气。 山谷东西向,长达十多里,宽四五里,谷底一条小河蜿蜒而过,两岸是农地,冬日水小,农地闲置,这里是一处理想的演兵场。 古壶、石诚、侯戈、赵县令及七八个传令差役站到南坡中部一个相对较平之处,这里就算是他们的“阅兵台”了。 范义伟和几位从王右军那里派来的“教官”在对面的北坡,古壶从千里眼里能清楚地看见他们,他们在一条再平整出来的平地上,两旁各有一面大战鼓,还站了七八个旗手,执着不同颜色的旗,这是“指挥台” 石诚、侯戈和赵县令手里也各拿一个千里眼,对面的范义伟和两个教官也各有一个千里眼,这里都是古壶此次带来的。 赵县令是第一次听说并使用千里眼,他照古壶说的轻轻旋转圆筒观看,刚看了第一眼,就惊得跳了起来,大声问:“刺史大人,这真是千里眼,数里之外,纤毫毕现犹在眼前,这真是,世上第一奇物,是你制作的吗?” 石诚和侯戈相视一笑,又看看赵县令,那意思是,你现在才知道?我们早就看过了。 古壶淡淡一笑,点头道:“是的,小意思而已。” 赵县令摇头:“不,不是小意思,是大意思,太有意思了,要是以后我方将官人人都有一个千里眼,指挥起战场来,那不是如虎添翼吗?” 古壶:“赵县令通透之人,所言甚是,我们以后就是要如此。” “通——通——”古壶话音刚落,对面传来两声鼓声,在晨光下,在寂静的山谷中,这两声突然传来的鼓声显得惊天动地,竟惊飞了几片树丛中的几群鸟儿。 鼓声响过,对面指挥台上,一红一蓝两面大旗开始挥动。 从山谷两头渐渐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的雨声,细细一听,这不是雨声,这是人群的呐喊声,呐喊声如涛声般响彻山谷。 随着呐喊声如林涛越来越近,就见山谷两头出现两支相向奔跑而来的队伍,每支队伍各有一千人左右。 两支队伍衣服的颜色跟指挥台上旗子的着色一样,左边的着红衣,右边的着蓝衣,从千里眼里能清楚地看到,他们人人身背弓箭,有一部分人拿着盾牌,手持长矛,腰挎长刀。 古壶知道,这些民兵们手上的矛和刀都是平时训练用的木矛木刀,按照此前他与范义伟和赵县令的商定,民兵手上的矛和刀的前端都绑有一个小石灰布袋,弓箭头也是如此。 如果一方的士兵被另一方有胸、腹、颈要命处点上了白色石灰印,则被点中者必须倒在地上,算为“伤亡”,失去了战斗力,不能再能参加战斗,被箭射出白点,也是如此,战斗线束后,数伤亡人数,自知胜方负方。 呐喊中相对冲来的红蓝两军相隔一箭之地时,突然停住,在令旗的指挥下,双方前面的士兵蹲下,最前面的人组成盾牌防御阵。 红军的弓箭手率先发起第一波攻击,利箭如突然奋起的群鸟飞向蓝军,蓝军士兵忙用盾牌防御,仍然可见部分蓝军士兵倒下。 蓝军也发起一波箭击,同样有部分红军士兵倒下。 双方几波相互的弓箭射击之后,在一通进攻的鼓声中,两方再次在呐喊声向对方冲去,很快,两兵相接,双方展开了近身肉搏战。 古壶从千里眼里看得非常清楚,刚一接触时,两方都战得颇有章法,五人一小队,十人一大队,相互配合着,用长矛或长刀向对方进攻。 士兵们的动作显然也有招有式,配合默契,而不是无目的的乱砍乱杀,由此看得出来,平时的训练还是有效的。 可毕竟人与人不同,军与军有异,渐渐地,蓝军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红军占了上风,蓝军边战边退。 突然,蓝军中有十多个高大强壮的头目呼喊着,把眼看就要溃散的蓝军士兵重新组织起来,形成十多个小队。 在这些头目的带领下,蓝军向红军发起了反攻,这十多个头目非常英勇,身先士卒奋勇杀敌,蓝军竟然挽回败势,把红军杀得节节败退。 越来越剧烈的鼓声中,蓝军士气大振,越战越勇,眼看红军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无力再战,指挥台上鸣金收兵。 这第一战,红蓝两军的步兵相战,以蓝军胜利而告终,范义伟在指挥台上大声宣布蓝军胜利后,蓝军士兵发出了震耳的欢呼。 接下来,在令旗的指挥下,两军士兵重新列队,跑步退出“战场”。 这场步兵之战前后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古壶看得出来,双方都竭尽了全力,士兵们的搏击技术像模像样,军官的指挥也颇有章法,他比较满意。 “二位,你们以为这一战如何?”收起千里眼,古壶把目光投向赵县令和石诚,问道。 赵县令向古壶拱手道:“下官大开眼界,本以为,他们就是种地的农夫,最多不过就是一些喜欢踢球跑马的年轻人而已,没想到这一排起兵布起阵打起仗来,还真是那么回事,要是我大定州全州如此,全民如此,何惧天长欺负!” 赵县令说着激动地握拳挥舞,好像他也要参加战斗似的。 “石兄以为呢?”古壶问石诚。 石诚:“我与赵县令有同感,只是,我也有些疑虑,他们都知道这是演习,是假打假杀,要是哪一天在真正的战场上真刀真枪地以命相搏,不知他们还有没有如此的勇气。” “再说,我们要面对的是天长的虎狼之师,在真正的敌人面前,我们这些民团的战斗力还有多大,我们有多少取胜的把握?我还是心存怀疑。” 赵县令看着石诚,赞同地点点头:“石大侠所言甚是。”两人都把目光投向古壶,等待他的看法。 古壶轻轻一笑说:“二位的担心是不无道理,可是,战争的胜负,取决于多种因素,除了军队人数,还有士兵战斗素质、后勤粮草保障、武器装备优劣、将军战略谋划、信息掌握的多少与精准,以及天时、地利等等多种因素。” “我们目前所见,只是士兵和现场指挥这一个方面,当然,所有的一切,都要以有兵为第一条件,要是连兵都没有,还打什么仗?是吧?” “是——是,大人所言甚是。”赵县令表示同意,石诚也点头。 几人在周围的石板上坐下,喝着县衙差役现煮的茶,聊着刚才步兵演练的一些细节,大约半个时辰后,又听得两通鼓响。 随着令旗摇动,这次冲入山谷的,是红蓝两队骑兵,各有一百骑。 两边的骑士一进入山谷,没有什么停留,趁着刚起来的气势,直接人喊马嘶地朝对方冲去,到达一箭之地时,同步兵一样,双方都向对方射出弓箭,试图在近身搏击前,远距离杀伤对方。 古壶从千里眼中看得清楚,这些马都喂养得壮实,不比天长的草原马差。 双方的弓箭互射,两边各有十多人落马,很快,两方短兵相接,骑士们都抽出自己的贴身长刀马上交战。 很快,有人落下马来,落马后没有“战死”的士兵继续战斗,一时间,马上对马上,马下对马下,马下对马上,红蓝两军战成一团,山谷里人杀声四起,马声长嘶。 这场骑兵之战,开始还能看得出队形,很快便是混战,顾不上什么队形,双方都是见了对手就厮杀,双方都很勇敢,看起来呈胶着状态,一时看不出胜负。 随着一阵鼓声和令旗挥动,红军剩下的五六十骑士突然聚集在一起,边战边退。 蓝军一看红军要跑,士气大振,也合在一起紧追红军而去。 眼前就要被追上时,红军突然调转马头,三人一组,一骑在前,两骑在侧后,如二十多把“尖刀”向追来蓝军的中部刺去。 正得意的蓝军被红军突然杀来的“回马枪”杀得一下乱了阵脚,有些溃不成军。 红军的“尖刀”型三人组很快又变成“三角形”三人组,三人围一人,围住后,一人负责挡外援,另两人全力围攻这一个敌人,很快将这人挑落马下,三人组立马转向去围攻下一个敌人。 如此这般“三打一”,红军很快占了上风,没用多久。蓝军骑士全部落马,红军还剩二十多人在马上。 指挥台鸣金收兵,范义伟宣布骑兵之战红军获胜,这两场,红蓝双方打了个平手。 第564章 奇怪兵器 红军“战死”的士兵从地上爬起来欢呼,蓝军虽然战败,也一起加入欢呼的人群。 之后,两军骑兵上马列队,同时向指挥台山呼三次“招之既战,战之既胜。”然后两军各一百骑,向相反方面风驰电掣般离去,转瞬即消失。 古壶对刚才两军同时欢呼的场面颇为满意,这说明这些民兵明白他们的使命,演练即使输给了对手,也为整支队伍欢呼,这是一支团结的队伍。 他等待着第三场战斗——步兵对骑兵,这是未来可能面对天长的主要对阵形式,他想看看这个训练得怎么样了。 约半个时辰后,又一通战鼓响过,古壶从千里眼里看过去。 只见山谷一头出现了一个约五百人的步兵方阵,这是蓝军步兵,人人背上背了弓箭,手上持着约一丈的长戈,腰间挎着长刀,腰间除了长刀还拴有件什么物件,有些看不清楚。 蓝军步兵在鼓声中列队向前。 突然,伴随着又一阵激烈的鼓声,山谷另一头突然冲出一阵约二百人的骑兵,也是人人身背弓箭,有的拿着长矛,有的挥舞着长刀。 骑兵一出现即呐喊着向步兵冲来,步兵也立即变换队形,原来的大方阵立即变成五人一级的小组四散开,分成两列长队排在山谷两边,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红军骑兵飞奔到弓箭射程范围之内时,首先抽了背上箭袋里的箭向蓝军步兵发起第一波攻击。 这时,古壶看见了一个奇怪的景象。 只见蓝军步兵的五人小组中,三人紧靠着蹲在地上,另外两人从腰间摘下那个物件,抖开来,古壶边看带猜,明白了。 这物件就是一条几尺长的绳子,不过,这绳子的两端应该各有一个小兜,兜内有拳头大小的石头,手握一端的石兜轮圆了旋转起来,立即构成了一个阻挡来箭的“保护伞”。 古壶透过千里眼又动用自己的最强视力,他看见了,骑兵射来的箭,到了身旁的,还真有大部分被这“保护伞”挡落在地。 这旋转的“绳伞”还起到了盾牌的作用,用起来又比盾牌方便简单,古壶不得不佩服发明出这种“保护伞”的人,是谁想出的这主意,下来必须问问。 由于骑兵在马上,要高一些,所以射向步兵的箭是从斜上方射来,如此一来,蹲着的三个步兵在受到另两个站着同伴“保护伞”的保护下,还可以从下方向骑兵射出箭予以还击。 在马上的骑兵没有盾牌也没有“保住伞”,成了步兵弓箭手的移动活靶子,古壶看到不少骑兵被射中落马。 这一招还真有效!古壶由衷地赞叹。 双方的箭都射得差不多了,古壶发现骑兵并没有占到多少上风,步兵能与骑兵战个旗鼓相当,其实说明了步兵的战斗力还要更强一些。 弓箭射完了就是短兵相接,骑兵挥着长刀或长矛冲向步兵。 这时,古壶再一次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个场景,只见步兵仍然五人一组,并不慌张,之前旋转石绳做“保护伞”的两人继续抡圆了旋转手上的石头绳。 古壶正疑惑,此时对手已经没有箭射来了,还抡圆这东西干什么?突然,只见这两人放了手,两个石头连着一根绳旋转着飞出去,飞向飞奔而来的骑兵的马腿,立即缠住了马腿,马一下子载到在地。 五个步兵同时围上去,活捉或“杀死”了从马背上突然狼狈地栽倒在地的骑兵。 “妙!”古壶兴奋地叫喊着,拍了一下大腿。 “好——妙!”侯戈、石诚和赵县令也同时大喊出声。 更奇妙的,是那根两端拴着石头的绳子可重复使用,两个步兵捡起刚才缠了马腿的绳子又向另一个冲过来的骑兵扔去,不出意料地,这个骑兵又跟此前那个骑兵一样栽了跟头被捉。 如此这般,虽然不是每一次扔出去的绳子都能缠住马腿,可一半以上的还是能达到目的。 不到半个时辰,两百红军骑兵被五百蓝军步兵打败,战马也成了蓝军的战利品。 指挥台上鸣金收兵,范义伟宣布蓝军胜,红蓝两军士兵跳跃欢呼,然后列队背向而行离开山谷。 约一刻时间之后,又是一通战鼓响彻山谷,然后,只见山谷左右两头各有全副武装的红、蓝两军进入,都是前面是两百骑的骑兵方阵,后面是一千人的步兵方阵。 步兵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踏步而行,步伐声响彻山谷,如有一把巨大的刷子在有节奏地刷着大地,惊得两边山坡上的鸟儿不时地起飞。 指挥台上令旗一挥,所有民兵齐声高呼“保家卫国——保家卫国——保家卫国!”喊声震天,气吞山河。 古壶听得热血沸腾,他放下千里眼,直立身体,面对山谷中的队伍抱拳致礼。 赵县令和石诚、侯戈三人也肃然致礼。 几人直立目送两支整齐的骑、步队伍从两头离开山谷。 “好!”石诚和侯戈兴奋地喊叫着,相互击了一掌。 侯戈激动地跳了起来,抽出他的大剪刀,飞身上了旁边一棵树,“咔嚓咔嚓”剪下几根树枝,又飞到另一棵树上剪下一些树枝,上下翻腾了一番才落下地来,大声说:“我也恨不得立即找人厮杀一番。” “我也正如此想,来!”石诚抽出剑,指着侯戈大声说。 “来就来!”侯戈喊着跳将过去,于是,两人你来我往,上蹿下跳好一番打斗。 “他们这是——?”赵县令看着两人,又看着古壶,一脸的不解。 古壶笑道:“没事,他们都是习武之人,看了刚才的练兵,心中激动,手痒难禁,要释放一下胸中英豪之气,赵县令看了刚才的演练,有何感想?” “大人,刺史大人,杰定将军!”赵县令对着古壶作了个长揖,抬起头来时,两眼热泪盈眶,“有大人镇守我大定州,大定州有望,大宁国有望矣!” “赵县令。”古壶也激动地拉住赵县令的胳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你我是朝廷命官。官为民想民必富,官清民富国必强,民富了国强了,他人岂能随意欺负我们?”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官为民想民必富,官清民富国必强。”赵县令重复着,回味着古壶的话,再次对古壶拱手道:“能在古大人麾下为国效命,赵某之幸也!” “哈哈哈——”古壶大笑,“能为民效命,为国效命,为天下效命,古某之幸也!” 两人正说着话,石诚和侯戈飘然落到二人身旁。 石诚激动地说:“古大人,我真想现在就带那些兵出去打一仗。” 古壶:“以后有你带的,有你打的,走,我们去见范义伟和他的教官们。” 收起千里眼,一行几人走下山城,范义伟和几个教官也从对面的指挥台上来到谷底。 一见面,古壶首先拱手笑道:“效果出乎我意料的好,范大球长辛苦了,教官们辛苦了,我真想见识一下那个既挡箭又能缠住马腿的奇异兵器,叫什么名字。”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教官从包袱里掏出那兵器递给古壶:“回大人,这就是‘双星绳’,是专门对付骑兵的兵器,简单易做,又花不了多少钱。” 古壶接过一看,果然如他刚才所猜,半丈长的麻绳两端各连了一个小布囊,布囊里装着一个鹅蛋般大小的鹅卵石。 古壶握住一端布囊里的石头挥动胳膊一旋转,另一端的石头像流星般旋转起来,同时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他估摸了一下,对着六七丈开外的一棵树一放手,这双星绳便飞了出去,转着圈飞向那树,一下缠到树干上。 “大人好身手。”那个教官喝彩道,同时从包袱里又拿出一根双星绳出来,一手拿住绳子中部,一旋转,这软软的绳便伸展开来如一根直棒,舞起来呼呼生风。 “这也是一种软兵器,也有杀伤力。”教官说着手轻轻一移,一手握住一端的一“星”,身子一转,胳膊一抡,另一端的另一颗“星”直接向地上一个石头砸去。 只听“砰”一声硬碰硬的响声传来,教官手一抖,收回绳子,把布囊递给古壶。 古壶不用看,只用后一捏,就知道里面的鹅卵石已经碎成几块。 “好!”他大声叫好,“要是这一石头砸在敌人头上,那碎的就不是石头,而是敌人的脑袋了,这东西应该叫流星锤。” “大人英明。”教官敬佩地看着古壶,“这兵器用于挡箭和缠马腿时叫‘流星绳’,用于对打战斗时就叫‘流星锤’,这种只是为了省钱而做的最简单的,真正的流星锤用钢球或铁球制成,中间不是用麻绳而是用铁链连接。” “这东西好!”古壶大声说,他突然想到另一种武器,“还有一种东西叫‘飞球索’或叫‘流星索’,两根绳,中间一个兜,能把石头打出去十多二十丈,练好一准头,也能打人,你们知道吗?” “知道。”教官说,“我就练过。” 古壶转向范义伟:“那东西也不错,练好了也可远距离伤人,对付步兵骑兵都行,简单易做,不像弓箭是有限的,石头遍地都有,几乎无限,像配备流星锤一样,可以考虑步兵每人也配一件。” “明白!”范义伟兴奋地说。 古壶看看范义伟又看看几位教官:“各位成绩斐然,本刺史给你们记首功一件,走,回赵县令的县衙,我们再商议一些细节。” 一行人上马,回到县衙,商议到半夜。 三天后,古壶一行回到了定城。 第565章 县令开会1 回到定城刺史府衙后,古壶立即派人去请别驾从事叶志宏,关于民兵的事,古壶此前一直没有告诉叶志宏实情。 过去这一年多的时间,古壶忙其他重要秘密事务时,州府衙门的日常事务都是这位总理众务之官在执掌,古壶发现叶志宏是位正直干练的可靠之人。 现在,暗中训练民兵之事需要在全州铺开,很多事务还要靠叶志宏去铺排,是该告诉他实情的时候了。 叶志宏进入古壶书房时,古壶起身先对着叶志宏鞠躬道:“叶大人,我要向你致歉。” “古大人,你——这从何说起?”叶志宏惊得忙向古壶鞠躬还礼。 “叶大人,坐,请坐。”古壶请叶志宏坐下,亲手把茶捧到他手上,这才说:“我向你致歉,是因为我有一事一直瞒着你。” “噢?”叶志宏惊讶地看着古壶,愣了一会儿,微笑着说:“如果大人觉得现在可以不瞒我了,并且愿意说出来,那我就听听,如果还有必要瞒着我,那我该回避才是。”说着放下茶要起身。 “叶大人误会了。”古壶一把拉住他,“如果还要瞒你,我今日就不请你来了,喝茶喝茶,喝着茶,听我慢慢道来。”古壶笑着重新把茶捧到叶志宏手上。 叶志宏接了茶,微笑着看着古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古壶郑重地说:“我不是要故意瞒你,由于我谋划的这些事情太过重大,加上此前还没有什么眉目,不知能不能成功,故一直没告诉你,现在,谋略已经基本成型,现在正是告诉你并且需要你帮助我的时候。” “哦?我其实并没因大人瞒我而生大人的气,大人之前不告诉我,定有不告诉的原因,现在,大人请讲,需要我处,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叶志宏坐正身子,严肃地看着古壶。 古壶喝了一口茶:“事情是这样的。” 他把当初如何处理范义伟“暴民”之事,范义伟的能力,以及自己让范义伟以“球事”为名暗中训练民兵,以及此次自己去桃川县“阅兵”之事,从头到尾讲给了叶志宏。 “妙!大人此计妙不可言!”叶志宏认真地听罢,竖起大拇指大赞道,继而起身在屋里激动地踱起步来。 “我也不瞒古大人,你刚来时对天长高强低三下四,公然应允每年四季向高强进贡美酒,后来对进犯我哨所的天长兵也赔礼送东西等等。” “对于你的这些做法,我在心里是极不赞同的,认为大人软弱无能,在心里鄙视大人。听罢刚才之言,原来大人是韬光养晦,背后有大谋略,我错怪大人了,向大人赔罪。” 叶志宏说着对着古壶深深鞠躬。 “不必,不必,叶大人请起。”古壶忙把叶志宏扶起来,坐回凳子上。 古壶:“现在,暗训民兵之事在桃川县已经成功,我们只要把这事在全大定州推而广之,明年我们手上便至少有十多二十万精兵,便有了对付高强的根基,再加上其他办法,我们一定能打败高强,为民为国出口恶气,为民为国争得利益。” “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吩咐。”叶志宏起身慷慨地拱手道。 “好!”古壶大声说,也起身说:“请叶大人立即草拟刺史府命令,并派人传下去,命五位郡守三十位县令,十日后准时到刺史府开会,同时也请叶大人费心,拟一个在全州推广暗训民兵的方案,拟好后,我们再共同商议之后,发给郡守和县令遵照执行。” “谨遵刺史大人命令。”叶志宏激动得两眼放光,朝古壶一拱手,转身出去了。 接下来,古壶派侯戈去请职掌州府兵卫的麾下都督赵青。 赵青是当初古壶从刘争那五千兵马中抽调出来的相对精干的一千兵的都督,负责定城和周边百里之内的防卫。 此前,古壶已经与赵青有过数次接触,此人刚好三十岁,年轻气盛,有雄心壮志,武艺高强,使一杆丈二长矛。 今年夏天,古壶去赵青的军营视察时,曾亲眼见识过赵青一人策马追杀被捕获来的三头野猪,不到一刻的时间,三头野猪先后被他在马上用长矛刺死,他深得手下校尉和士兵的敬佩。 当时,赵青曾向古壶提出他的疑问,他说刘争将军的五千兵马,被他分了一千守卫定城,只剩下四千老弱兵分散在边关多个据点,如果高强的天长兵再来侵扰,那四千人根本就抵挡不住,不知刺史大人杰定将军为何要如此部署。 古壶当时告诉赵青,别说那四千人抵挡不住,就算加上赵青这一千人,五千弱兵也不够高强塞牙缝,反正都抵挡不住,还不如让这一千相对有些战斗力的一千人守好定城,总比全在边关,一来就被天长吃掉为好。 赵青无奈地接受了古壶的说法,他是个严守军令之人,一年多来,把手下一千兵马的训练搞得有声有色,不但做好了定城及周边的守卫,还切实提高了这一千人的战斗力。 这是一个将才!这是古壶心中对赵青的评价。 两个时辰后,赵青来到了刺史府,古壶在自己的书房接见了他。 “麾下都督赵青参见刺史大人、杰定将军!”顶盔贯甲的赵青进屋来,像尊铁塔般站在古壶面前,抱拳行礼,声若洪钟。 “赵都督一身豪壮,英气逼人!好,是块大将军的料。”古壶高兴地上前拍拍赵青的胳膊,由衷地赞叹道。 赵青犹豫了一下,无奈地笑笑说:“大人,我这一个人,豪壮有英气有何用?就算浑身是铁,又做得了多少颗钉子。” “好,你说得好。”古壶对着赵青竖起大拇指说,“我们要是有更多的像你一样的铁人,就能做出更多的钉子,千万颗钉子一齐钉向天长恶狼,再凶恶的狼也给他钉死了。” “这——大人这话何意?末将不解。”赵青愣愣地看着古壶。 “来,我这就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古壶把赵青拉到凳子上坐下,双手捧上茶,赵青忙接了。 接下来,古壶就像告诉叶志宏一样,把安排范义伟秘密训练民兵的事说了。 “十多万兵?”赵青听完,激动地一下站起来,“我们能有这么多兵?原来大人一直在暗中做这件大事,我还以为——”他突然住了嘴。 古壶微笑着招招手示意他坐下,“以为我害怕天长了?以为我下软蛋了?没事,我就是要让别人这样以为我下软蛋,我才好悄悄下个铁蛋,到时直接砸到高强头上。” 赵青不好意思地笑了。 古壶:“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这么多兵,但是明年就会有了,想要有这么多兵,就需要你还要做些事。” “要我做什么,大人只管下令。”赵青豪壮地说。 古壶:“我需要你从你的军中先一百八十名精明能干又绝对可靠的人,他们的任务是负责三十个县的民兵训练,同时还要……” 古壶与赵青秘密商议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快黑时才结束。 古壶亲自把赵青送到府衙门外,看着他上马,又亲自把他那杆沉重的长矛递上,赵青向古壶的拱手,接过长矛说:“大人看我的。” 赵青说罢,在马上把长矛抡圆舞了几圈,舞得呼呼生风,最后单手执长矛望黑沉沉的天空一指,大叫一声“呀!”然后收起长矛,再次向古壶一抱拳,勒马转身去了。 古壶看着赵青远去的背影,刚才赵青舞动长矛的呼呼风声在他胸中激荡起的豪气久久不能平静,仿佛那杆长矛正握在他手中,他正率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 十日后,五位郡守三十位县令在半个时辰内先后到达刺史府衙,刚到大门时,他们便感觉到了气氛异常。 原来,刺史府衙大门两旁的武装守卫只有两人,一边一人。而此时,府衙大门守卫是六人,一边三人,都身穿盔甲佩着武器如木头一般肃立两旁。 另有两名府衙书吏核验每人身份。 进入大门,在第二进的前院门前,又是一边一个共两个武装守卫。 再进此门,前院里两侧墙边又是一边十个共二十个武装守卫。 穿过前院往里走,才是府衙大堂,大堂门前又是一边三个共六个带刀护卫。 进入大堂,只见里面已经分成五块共三十五套桌椅,每一张桌子上,除了文房四宝外,还在前边竖立有一可移动的木牌,木牌上写有各人的官职和姓名,郡守的座位在最前面,其属下县令在其后面。 郡守县令们先是愣了愣,继而都明白过来这是自己的座位,于是议论着纷纷议论着找到自己的座位往上坐。 “且慢!”有人突然大叫道,众人一惊,都把目光投向这人。 这是位县令,这人指着写有名字的木牌说:“这竖起的长木牌,白纸黑字,我看着怎么像是供奉死者的灵牌,外面那么多带刀执枪的守卫,难道刺史大人要杀人?” 第566章 县令开会2 此话一出,人们大惊,已经坐在位子上的人一下弹跳起来,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似的哄然议论开来,全都站到了两旁墙边。 “刺史大人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犯了什么罪了吗?”县令们都把目光投向刚才说那话的那个县令。 “我——我没有说刺史大人要杀我们,我只是说这木牌像灵牌,难道不像吗?你们仔细看看。” “像!确实像灵牌。”县令们纷纷议论着,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县令们把目光投向他们的顶头上司——郡守。 五位郡守也面面相觑,摇着头,说不出个理由来。 “哈哈哈——”大堂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众人一看,是桃川县的赵县令。 “赵县令,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不觉得可怕吗?外面那么多佩刀带剑的武士。”有人指着赵县令责怪道。 赵县令两手一摊,向外一指:“看到那么多武士,你们就认为是来抓你们杀你们的,难道你们心里有鬼,害怕抓害怕杀?你们为什么不想想,这些武士可能是在保护我们呢?” “保护我们?我们为什么需要保护?我们有危险吗?”有人大声质问赵县令。 “有!有危险!”又一声大喊响彻大堂。 众官一惊,一看,是刺史古壶古大人,只见古大人从侧门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个木牌,他走到最前面的一张大桌子旁,“砰”一声把手上的木牌放到桌上。 “门口守卫,把门关了,任何人不得进来。”古壶大声命令道。 大堂之门“哗”一声被关上了,人们心里再次一惊,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众官再定睛一看,这块木牌上也白纸黑字赫然写着“大定州刺史杰定将军古壶”,跟众县令和郡守的一样,也是一块“灵牌”。 古壶端然坐下,指着一众人等说:“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坐,都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这不是灵牌,这叫坐牌,写上姓名,各坐各位,有规有矩,这不好吗?” “啊?原来如此!好好好!”众官这才纷纷坐回自己的位子。 “这桌牌,同时也是灵牌!”众官刚坐定,刺史大人又冒出这样一句话。 众官大惊,又吓得要站起来离开。 “啪——”古壶猛拍了一下醒木,指着众人大声说:“都给我坐好了!” 众官相互看了看,全都一脸懵懂,谁也搞不清刺史大人葫芦里要卖什么药。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古壶脸上,等待他的解释。 “诸位。”古壶声音放缓和,平静的脸色中透出冷峻,“本刺史之所以说这桌牌同时也是灵牌,是因为我们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我们无时无刻不是处于生命的危险之中。” “这危险不是别的,正是来自我们的邻居天长国。大家都知道,两年前,我们大定州遭受天长的大举入侵,我们的生命和财产损失巨大,朝廷不得不赔款赔物送皇子做人质,才苟且换得一安,可是——” 古壶再次猛地一拍醒木,众官惊得一下坐直了身子。 “可是我们并不能高枕无忧,我们只有五千老弱之兵,而天长高强的十万恶狼兵,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杀来。” “要真是这样,不只是百姓遭殃,你们这些县令、郡守乃至我这刺史,都性命难保,一旦人入黄泉,这些木牌不就是我们的灵牌了吗?你们说是不是?” 众官再次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说话,大堂陷入一片寂静,每个人都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是,刺史古大人说得没错,强敌在侧,大定州随时都有可能面临再次被入侵,我们随时都可能成为刀下之鬼。”赵县令站起身大声说。 “是啊——是啊!”赵县令打破沉寂,郡守县令们纷纷议论起来,点头称是,说刺史大人说的没错。 “我们就这样伸着脖子等别人来砍?”古壶再次发问。 众官再次陷入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可是每个人都是一脸悲凉与无奈。 “不!”古壶大声说,同时又一次拍了一下醒木。 “我们岂能等死?我古壶不想死,我想,诸位也没有谁想死,兔子急了都还要咬人,我们要勇敢地抵抗,如果天长兵再敢来,就不是等他们来杀死我们,而是我们要杀死他们。” “可是——刺史大人。”一位郡守起身拱手道,“你刚才不也说了吗,我们只有五千老弱之兵,拿什么去跟天长恶狼拼杀?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如果我们的这卵是铁卵呢?如果我们有很多铁卵呢?不就可以把石头击破了吗?”古壶说着脸上露出笑容,左看看,右看看,环视着众官。 “铁卵?”有人醒悟过来,“大人是说,我们还有兵,而且是精兵强将?” “没错。”古壶一击掌,“我们有,有精兵强将,而且不是一千两千,一万两万,是十多二十万,比他高强的兵还多。” “十多二十万精兵?在哪里?”郡守县令们一下炸开了锅,你问我,我问你,这个摇头,那个也摇头,最后所有人还是把目光都集中在古壶脸上。 “问得好!”古壶大声说,“这个问题,请桃川县的赵县令来回答,请赵县令坐上来说。”古壶指指自己身边的座位。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投向赵县令,脸上都是疑问,赵县令?赵县令有兵? 赵县令起身,微笑着向众人拱拱手,又走到古壶身旁,对古壶拱拱手,然后坐在古壶刚才指的凳子上。 “我有兵,至少有一万人!”赵县令话一出口,便惊倒众人。 “吹牛吧你,赵县令。”有人大声反驳道,“你跟我们一样,大不了也就有几十百把个县衙的游缴,还一万兵呢。” 众人也嘲讽地看着赵县令,有人发出嘲笑声。 “赵县令没有吹牛,你们仔细听他说,他要说的事,也是你们各位接下来要做的事。”古壶说着伸手向下压一压,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古壶朝赵县令点点头,赵县令也朝古壶点点头。 接着,赵县令便把桃川县组织乡里青壮成立民团,以足球和马球赛事为名,进行民兵组织和训练的事,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赵县令前后讲了一个多时辰。 赵县令讲完,所有郡守和县令恍然大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纷纷叫好,对着赵县令竖大拇指。 “要是每个县都和桃川县一样,我们大定州不就真有十多二十万精兵了吗?这怕他什么高墙(强)矮墙。这藏兵于民之计,妙,大妙!”有人激动地说,众人纷纷称赞。 “刺史大人,你下令吧,今天让我们来开会,是不是要我们每个县都和桃川县一样,弄个一万两万精兵出来?” “正是如此!”古壶见火候已到,大声说,“这就是叫你们来开会的目的,今天我们大定州土豆大丰收,商业繁荣,官府税收充裕,两球赛事亦可从商家收到赞助,本刺史另外再想些办法。” “所以,训练所用钱粮之事大家不用发愁,这个由刺史府统筹解决,你们只管把兵训练出来,事成之后,诸位都是大功一件。” “既然如此。”一位郡守站起来向古壶拱手道,“大人为何在外面院中布置那那么多武士?害得我们刚才人人都害怕,以为大人要把我们怎么样。” 古壶笑了,用手势示意此郡守坐下,他说:“布置那么多武士,一来是保护我们这个会议现场,这是个最高级别的绝密会议,不能让外人知道。” “二来,那些武士,也是我早就安排的帮助你们对民兵进行军事训练的教官,散会后就把他们分派给你们带回去,每人带回五名教官一名随身秘书。” “教官好懂,随身秘书是什么?”有人大声问。 古壶:“随身秘书就是随时跟随你们,帮你们上传下达,跑腿办事之人,此事太过重大,成,则我和诸位均是大宁功臣,若败,不但我等会成为大宁罪人,而且会性命难保。” “所以,各位必须签署一位保密协议,对于暗中训练民兵之事,对外对民间只说两球赛事是为了民间娱乐,民团只是为了维护乡里治安。” “各位绝不能把我们的真实目的泄露出去,所以要签署保密协议,如有违反者,定斩不赦。”古壶说着又一次把醒木一拍。 古壶醒木声一落,别驾从事叶志宏进来,给每个郡守和县令发了一份保密协议,众官一看,大意是说,如果泄露了暗中训练民兵是为了抵抗天长这事及其细节,甘愿领受最严厉的惩罚——斩首。 古壶:“诸位,如果对此协议有异议,现在就提出来,你也可以不签。如果没有异议,就请签上大名,落上手印。” 众官无异议,纷纷提笔签了名落了手印,叶志宏一一收起,交给古壶。 古壶挨张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他把面前的木牌举起来说:“诸位,现在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面前的木牌,我会派人收纳在刺史府衙保管好。” 第567章 年关将近 “如果此大业失败了,这些木牌就是我们的灵牌,如果成功了,我会把这白纸换成红锦,那就是我们的功德牌。吃了午饭后,接着开会,就此事的细节进行商议,各位尽管畅所欲言。” 这个会一直开到傍晚时分才结束,散会后,所有官员就住在府衙之内。 第二天,各位郡守和县令带着分配给各自的乔装了的“教官”和“秘书”,先后离开了刺史府衙回自己所任之处,为了不引人注目,三十五人带着各自的人先后从不同的城门出城。 古壶没有亲自送下属的郡守县令们出城,但他和文先生及侯戈一起,乔装打扮后立在东城门上,目送先后从这里出城的七八个下属。 每看见一个下属的车马出城,他就仿佛看到了他们身后带着一万兵马,都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从定城里出去的这一个个下属,就是一个个火种,不到一年,这些火种将点燃无数的火堆,燃成一片火海,烧掉天长高强那十万强兵。 “大人,你让他们签的那张保密协议,真能起到保密的作用吗?如果有人故意或无意中泄密呢?”文先生看着古壶,面有疑色地问。 古壶:“保密当然不能完全只靠那一纸协议,那张纸只是一种提醒和威慑,切实起到作用的是还是人。” “人?”文先生更加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轻轻一笑:“我派给他们的每人一个的‘秘书’,既是帮助他们办事的人,也是暗中监督他们的人,如果有人胆敢暗中与天长人勾结,或者行事不谨泄密,我会第一时间知道,这些秘书和那些教官都是我让赵青挑选出的精干可靠之人。” “不过我相信,身为大宁的朝廷命官,这些郡守和县令还不至于充当天长的间谍,他们都是经过朝廷精选出来的,我只是以防万一罢了,高强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 “如此甚好!”文先生放心地说。 文先生接着说,从卧底在高强身边的十龙嫂传来的消息看,高强已经完全信任了她,每晚睡前都要让她按摩一遍。 高强仍然爱喝酒,时常和他手下几将领通宵达旦地喝,有时一起出去打猎游玩,高强似乎对手下一个将领有所不满,有一次把那个将领大骂了一通,还割了那人一只耳朵。 但十龙嫂不知道被割耳朵的这个将领是谁。 “我想应该是他。”古壶说。 文先生:“大人是说那个曾经带兵攻占我们哨所,得到你送的酒和钱的名叫葛任的高强手下?” 古壶笑了:“文先生一眼就看穿,应该就是他,葛任与高强已经出现矛盾,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要过年了,看来还要给这两位大神送些礼去。” 文先生也笑了:“这离间之计要是用好了,说不定到时能帮我们大忙。” 古壶仰望天空:“但愿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多有几手总比只有一手好,要过年了,今年是个丰收年,粮食和土豆都大丰收,有了钱庄,商业也越来越繁荣,这个年要过得热闹一些,本刺史要与民同乐。” 回到府衙后,古壶找来别驾从事叶志宏,说了要让定城和各郡府及所辖县城过个热闹年的想法,要他安排。 叶志宏有些犹豫地说:“大人,如果我们大定州热热闹闹地过年,会不会引得天长眼红,又来抢咱们?” 古壶笑道:“就是要让他们眼红,但他们今年过年不会来侵扰,明年有可能。” “大人如此肯定?”叶志宏惊讶地问。 “当然,你放心吧,我肯定。”古壶自信地说。 古壶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从在天长的民鑫商社传回的情报,他和文先生分析判断,天长没有在今冬或明春入侵大定州的迹象,明年秋天有可能,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这也是掠夺的好时机。 “遵大人命!我这就去安排,大人你有什么建议?”叶志宏问。 古壶想了想说:“民间过年自有民间的热闹法,官府也可以组织一些活动。” 他提出了几条建议,叶志宏听后大加赞赏,两人商议一些细节后,由叶志宏下去铺排。 一转眼,年关将近,腊月二十三开始,古壶便给州府衙门官吏们放了假,只留部分差役轮流值班。 二十四这天,古壶和侯戈两家人大小一齐出动,上街购买年货。 侯戈的儿子已经三岁多,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一岁多,跟古壶的儿子差不多一般大。定伯牵一匹马,马背上一边一个箩筐,筐内坐着两个一岁多的孩子,马旁跟着郡主的一名侍女逗玩照看着两个孩子。 十口牵着另一匹马,马背上也驼了两个筐,用来装选购来的年货。在横头县时,古壶就看出十口是个机灵能干诚实之人,就一直带着他在身边跑腿,半年前让他跟刺史府内另一名官婢成了婚。 霞郡主一身平民妇女打扮,跟牵着儿子的侯戈的老婆铃儿一起走在前面挑选年货,霞郡主和铃儿两人早已亲如姐妹,在府衙内,两家两个独立小院相邻,两人串门到对方家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 古壶和侯戈两人一身便装,并肩走在后面。 “古哥,我现在感觉你不是刺史大人、杰定将军,我也不是你的侍卫,我们两家就像是普通百姓的两家邻居,怎么会这样呢?”侯戈看看走在前面的家人,又看着古壶疑惑地问。 古壶笑了:“我现在也有跟你一样的感觉。” 古壶指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其实,我们跟所有人一样,原本普普通通,也要吃喝拉撒,是命运安排在了现在这个特殊的位置上,所以我们要做一些跟别人不一样的特殊的事。” “命运?”侯戈停步侧头看了看古壶,感慨地说,“古哥说得没错,是命运安排我被猴子带去,后来又是命运安排我遇到了古哥你。”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命运安排的呢?”古壶也感慨地说,“是命运安排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说到此处,古壶情动于中,仰望着天空,仿佛那苍穹之上正有一位命运之神正注视着自己。 想当初从天而降时,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奴。才成为奴时,又哪能想到后来后成为一位县令、郡守、刺史,还娶了郡主? 这一切其实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既然命运的安排在意料之外,那就让自己的安排尽量在意料之中,人不能完全成为命运的奴隶,尤其是我这样的人,命运给了我机会,我就要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 古壶正在心中大发感慨时,突然听得前方不远处有争吵之声,过去一看,是一个卖干果的商家和一个买主为是否有缺斤少两而争执。 侯戈正要说什么,古壶用眼神制止了他,小声说:“你别管,看有没有人管这事。” 没出古壶所料,很快,过来了两个胳膊上佩戴着红袖标的人,袖标是写有“街管”二字,两人问明情况后,当即用官府特制的标准秤核验。 核验结果,干果重量与二人所说的重量一致,商家并没缺斤少两,买主当即向商家赔礼道歉并接受了处罚,罚钱十文。 两个街管收了这个买主的罚钱,当即开具了两份收据,双方落了名摁了手印。 争执纠纷如此便及时处理,看热闹的人纷纷称赞两名街管,议论着散去。 古壶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他在定城和其他郡城推行的由街坊轮流推行街管,由街管管理街道事务的方法真有效果。 街管在所辖街道内找穷困户清扫街道,工钱费用由各商户交的“卫生费”负责,如此,街道卫生也得到了保证。 各街坊还有特设的更夫,更夫同时也是所负责街坊的“治安观察员”,随时可以向负责治安的官府游缴通报情况,更夫的待遇工钱全部由官府负责。 如此一来,城市的治安、经营秩序和卫生都得到了有效管理,这一点,古壶从平时的观察和此次的微服逛街得到了证实。 不仅是定城,其余郡府和县城,也按照此法治理,效果良好。 逛到中午,两家人满载而归。 这天晚上,府衙后院里生起篝火,古壶、侯戈、文先生三家人聚在一起,大小主仆十多二十人围着篝火,女人们嗑着瓜子聊衣服和孩子。 男人们喝茶喝酒聊剑聊天下,孩子们和大个一家的狗崽子们满院子戏玩打闹。 古壶看着眼前一派温馨热闹的场景,忽然有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甚至有些怀疑眼前的这一切是不是真实的。 那个火光映照中风韵美丽的郡主真是自己的女人吗?那个跌跌撞撞跑去跑来的可爱孩子真是自己的儿子吗?身旁的这些人真是自己的至交朋友吗? 是的,他们都是,他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 那么,它呢? 古壶看着爬在屋檐下的大个,它正静静地看着这里,像一个回忆过去的老者,像一位正在思考的哲人,除了自己,只有它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古壶高举胳膊,向大个招招手。 第568章 过年 大个似乎早就等待着古壶的招手,它起身朝古壶小跑过来,古壶看着大个跑过来的样子,忽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大个身材更胖了,小跑起来摇摇摆摆,有一种苍老而力不从心的感觉,是的,按照狗的年龄,大个现在已经相当于人年过花甲的岁数。 老了,大个衰老了,虽然看门护院的任务早已交给它的下一代,虽然饱食终日生活清闲,大个还是不可避免地一步步走向衰老了。 古壶不得不承认这点,在承认这一点的同时,他又不得不由大个联想到自己,自己不也一样吗,虽然自己不是正走向衰老,而是正由青年走向壮年,可未来的趋势不也跟眼前的大个一样吗? 自己最终会走向哪里呢?在这个世界衰老终死?还是另有他路?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古壶正胡思乱想时,大个已经小跑过来依偎在他腿旁,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狗眼里飘忽着疑问,仿佛在问,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在想我们!古壶在心里说着,双手捧过大个的头,把自己的头顶到大个的头上,忽然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坐在古壶左右的文先生、定伯和侯戈相互看了看,三人心里都在想,古大人这是怎么了。 “古哥。”侯戈摸着大个的背说,“你一直说大个也是你的兄弟,这过年了,人们都要穿新衣服,为什么不给大个也做身衣服,让它也穿衣服呢?” “什么?给大个做衣服穿?”古壶抬起头,看看侯戈又看看文先生。 文先生笑着点头道:“侯戈这主意不错,原来横头县的蝉族不也给他们的猎犬穿衣服吗?这是把最喜欢的犬当人看的做法,我看可以。” “这个可以有!给狗穿衣服这并不稀奇。”古壶也笑了,“侯戈,就让你妻铃儿给大个做衣服,只给大个一个人,不,只给它这一个狗做,其他都不做,像人的衣服一样,要分四季衣服,各不相同。” “阿弥陀佛!”定伯在一旁,看着古壶和大个微笑着说念了一句。 “定伯。”古壶看着定伯笑道,“原来从没听定伯念过这四个字,最近却常听你念阿弥陀佛,怎么,你想出家了?” “阿弥陀佛!”定伯又念了一句,笑道,“我不出家,我要跟着古大夫,直到我死,心中有佛,出家在家不都一样吗?” 定伯此言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文先生对着定伯竖起大拇指说:“定伯言之有理。” 子时过后,“篝火晚会”才结束,侍女们收拾院子,几家人各回各家。 儿子由郡主带来的侍女带着睡。 古壶和郡主洗漱完上床后,古壶“性趣”勃发,和郡主来了一番寒冬里的热情荡漾。 亲热过后,两人静静地躺在夜色中。 “唉——”郡主忽然长长一声叹息,叹息声如游丝般飘进卧室的寂静中。 “如此叹息,怎么了?”古壶轻轻搂了搂郡主问。 “我们夫妻一场,你却对我不真诚。”郡主轻轻地说。 古壶惊得一下坐起来:“郡主此话从何说起?我如何对你不真诚了?” 郡主:“你有事瞒着我,从你安排要热热闹闹过年的事我猜出来的,这似乎是你刻意的安排。从你刚才搂着大个发呆的样子我也感觉到了,你对大个的感情不只是喜欢狗这么简单。” “表面看起来这么热闹祥和的背后,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会发生不好的事吗?” 一听是这样,古壶释然地重新躺进被窝,刚才他一惊,是以为她要问他来自哪里,是什么人,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看来郡主再聪慧再是身边人也想不到这一层,如此他就放心了。 但他还是不得不佩服郡主的心思之细腻,感觉之灵敏。 古壶把郡主搂在怀中,沉默了一会儿,镇静地说:“没错,我是有事瞒着你,但这不是不真诚,而是必须要这样做。” 郡主没说什么,只是手指在他胸口划了一下,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古壶:“身为大定州刺史,领兵的杰定将军。大定州五郡三十县,四百多万顷地国土之得失,二百多万百姓之安危,全系于我一身。” “我如负重履于薄冰,既要谋划大局,又要牵挂细事,稍有不慎,不是丢官这么简单,还可能会丢命,乃至是我们一大家人的命。” “当然,这些是我一男子汉该做之事,该当之责任。我与你原本天壤之别,我们冲破重篱方成夫妻,我只希望你幸福开心,不想让你为我担惊受怕,所以一些大事我不能告诉你。” “我只能告诉你,我安排让全大定州热闹过年,确实是我谋划战略的一部分,我的这个战略谋划要是成功了,我将成为大宁国第一功臣,我们也将前程似锦。” “至于大个,它一直跟着我,舍命救我,舍身陪我,我真没有把它当成一条狗,而是当成一个人,当成我的兄弟,我跟它的感情,当然不同于一般人对狗的喜欢那么简单。” “今天看到它已显衰老之相,我知道它陪我的时间不多了,故有些伤感。我想,如果哪一天它离我而去了,我要为它修坟立碑,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能理解吗?” “明白,理解。”郡主紧紧地抱着他,额头抵在他胸口上说,“我还要为你生孩子,生好多孩子。” “这个可以有!哈哈哈——”古壶说着笑出了声。 从腊月二十五开始,定城连续举办五天热闹的迎新年活动。二十五斗鸡斗羊斗狗;二十六赛牛赛马;二十七全城老、壮、少赛跑;二十八是杂耍戏法;二十九是美食大赛。 每天的活动都精彩纷呈热闹非凡,各处赛场都人山人海,为了维持秩序,各街坊的所有“街管”全部出动,府衙的游缴全部出动,还出动了赵青的几百城防兵。 迎新活动不但给百姓带来的欢乐,还带动所有商家都生意火爆,百姓都说这是定城建城以来最祥和最热闹的一年,说起刺史古大人,无不竖大拇指称赞。 这几天的热闹活动,古壶都没有参加,全都交给别驾从事叶志宏和一帮士吏去组织,按计划,他要以刺史的身份参加正月十五上元节的活动。 古壶这几天没出门,先和文先生在书房里议事谋划了一天,又先后和顾三商议了春节后扩大钱庄业务的事;和石诚商议了石诚镖局的事;和二道毛商议制作耕播机等事宜。 虽然如此,他还是从郡主和侯戈一家及定伯带回的消息中知道了活动的盛况。 几天时间议定年后要办的大事后,已经到了年三十,古壶一家和侯戈及文先生三家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团了年。 穿着红衣服的大个,也带着其狗妻狗崽饱吃了一顿大餐。 晚上,在古壶的建议下,几家人又在院中篝火旁搞了一场热闹的“春节联欢晚会”,无论主仆和男女老少,每个人都表演了一个节目。 古壶吹了几首欢乐的箫曲;侯戈扮成猴子,上窜下跳演了几套猴戏;文先生讲了十多个书上看来的笑话;郡主红着脸吟诵了《诗经》里的几首诗;铃儿和文先生的妻子唱了几首乡调小曲; 孩子们唱童谣;十口和其他几位侍女也都各有说唱。最后是定伯,他虽然没有表演节目,创他扮成长白胡子的老神仙,给能追上他的孩子发八串压岁钱,引得孩子们追着他满院子跑,最是热闹。 欢声笑语盈满一院,直到丑时过完才散去。 睡前,郡主依偎在古壶怀里,右手五指缠绕着古壶左手五指,感慨地说:“今年这个年,是我过得最开心最有意思的一个年,但愿年年岁岁皆如此。” “但愿——”古壶和郡主同时说出这两个字,发现碰了话,立即都停了下来。 “你先说!”古壶说。 “你先说!”郡主说。 古壶:“我们同时说。”郡主点头。 “但愿家家户户皆如此。”两人同时说,说罢,两人都发出会心的笑声。 郡主笑罢,抚摸着古壶的胸口问:“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是的。”古壶说出这两个字时,忽然想到了坐尿坝的那个家,还想到了另一个世界里的那个家。 亲人们啊!你们也在如此快乐地过年吗?他心中叩问着,渐渐沉入了睡乡。 古壶醒来时,天早已大亮,床上就他一人,窗外传来郡主和侍女招呼孩子穿新衣服梳头打扮的声音。 又是新的一年开始了,意识到这点时,他忽然有一种往事恍如隔世的感觉,屈指一算,这已经进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个年头。 往事如快镜头般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亲人朋友的脸庞也一张张从眼前飘然现过。 他突然发现,飘过眼前的亲朋的面庞,清晰的,都是这个世界的人,而那个遥远不知处的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朋友的面庞,全都只有轮廓没有面容。 我忘记他们了吗?他们忘记我了吗? 第569章 与民同乐 他在心中问着自己,可两个问题都无法找到答案。 这一瞬间,他突然泪如泉涌,两股泪泉顺眼角流到枕头上。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尖在跳动。 “嘀嘀——嘀嘀嘀”他随着指指尖的跳动在心中数着,五下,没错,又是那样的五下熟悉的跳动,是那一个世界的母亲发来的“电报” 上一次收到这样的“电报”是在两年前自己新婚时,在坐尿坝的家里,那一次,他的解读是“儿子,祝福你!” 这一次呢?应该是“儿子,新年好!” 想到这里,他立即掐手指给那个世界的母亲回了“电报”——“妈妈,新年好!”此时,再想象那个世界里的母亲和姐姐,两人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古壶笑了,笑得像个婴儿。 正在这时,卧室门被推开了,郡主走了进来。 “大懒虫,该起床了。”郡主说着坐到床沿来,她发现了他枕头上的泪渍,又看见了他脸上还没褪尽的笑意。 郡主惊讶地捧着他的脸:“夫君,你怎么了?又哭又笑吗?今天可是大年初一。” 古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畔小声说:“我为过去的岁月哭,又为新的岁月笑。” “为什么?”她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有你!”他亲了她一下,放开她,伸个懒腰说:“起床了,新的一年开始了!新的事情开始了!” 郡主和侍女带着孩子和侯戈一家上街玩去了。 古壶洗漱完吃了早餐,找了本医药书,叫十口来和自己一起把书房里的摇躺椅搬到小院中,又泡了一杯茶,打算好好看看书,享一日清闲。 刚看了几页书,文先生来了,古壶一看文先生急匆匆的样子和焦虑的神色,就知道可能出事了,忙起身让坐,又要亲自去泡茶。 “大人!”文先生伸手制止古壶,“先说正事,我刚刚收到从天长来的飞鸽传书,是十龙嫂送出的情报,你看。”文先生说着递上一张小纸片。 古壶一看,上面写的是“据十龙嫂消息,高强于腊月三十已派出数名秘探前往定城,目的不详,只听说‘上元节’三字。” “大人!”文先生无不忧虑地说,“我们大定州热闹过新年的事,早已告示民间,高强一定也已经知道了消息。” “知道上元节你要以刺史身份参加彩车游行和花灯活动,他派人上元节来定城,会不会对你下手?我看这两项活动你还是不要参加了吧,让叶志宏大人去主持也一样。” 古壶把纸片交还给文先生,思虑片刻道:“不,我必须参加,如果已经告示民间的事,我又不参加,高强会怀疑我们得到了他已经派出密探这个情报,会怀疑我们对他早有戒备,这恰恰对我们不利,我不能不参加。” “再者,高强派出密探,不一定是来刺杀我,现在在他的眼中,整个大定州就是一块他砧板上的肉,他想吃随时都可以吃,我何必一定要杀我这个只有五千弱兵的刺史呢?” 文先生:“你所言虽说也有道理,可万一高强真下黑手呢?还是小心为妙。” 古壶笑笑:“没事,文先生不必担心,到时候让侯戈跟在我身边,我们俩都穿上防剑马甲怎么样?” “如此最好,但愿无事,阿弥陀佛!”文先生也像定伯一样念了一声佛,这才坐下陪古壶聊了一会儿闲天后告辞了。 正月十五这天,天气晴朗,一大早,身着官服的古壶和别驾从事叶志宏,二人站到了东城门的城楼上。 古壶俯视前方,城门外聚集了近百辆彩车,全是双牛拉的大车,来自城内的不同街坊和城外近郊的不同乡村。 五颜六色的彩车各不相同,用彩纸扎起了各种各样的吉祥东西。 飞舞的苍龙;高唱的难鸡;肥大的猪;奋蹄的马;顶角的羊…… 巨大的南瓜;鲜红的桃子;成堆的土豆;长长的麦穗稻穗…… 慈祥的老人;欢乐的儿童;彩衣翩翩的神仙;目光如炬的佛像…… 各类物事样样俱全,各种造型栩栩如生,花花绿绿占了一大片,其间和四周更是挤得人山人海,牛叫马嘶人喧哗,俨然一锅味道各异,丰富多彩的大杂烩。 古壶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看着这一大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彩车,他不得不佩服百姓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当当当……”城楼上两旁的两个府衙差役敲响了两面大锣,两旁的另两个差役摇动彩旗示意大家安静。 如潮般的嘈杂杂渐渐静了下来。 叶志宏大声说:“乡亲们,大定州的百姓们,今天,是天官赐福的上元佳节,官府早出了告示,在今日,我们定城,白天要举行彩车游行,晚上,要举行花灯灯谜竞猜。下面,请大定州刺史,杰定将军,古壶古大人讲话并剪彩。” “噢——”城下响起一片潮水般的欢呼。 古壶往左走了几步,他后面的侯戈也要跟着往左走,古壶看着他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胸口,意思是自己心中有数,要他不要太紧张。 侯戈会意地退了回去,站到城楼角上,探出半个身子,警惕地注视着城下的车群人海。 古壶向前走几步后,站到了事先准备的木板台阶上,人便由原来的只露出半个身子变成了露出了小腿以上的大半个身子。 古壶站高的同时,在城楼一角的侯戈心下跟着提了起来,他担心地看看城下的人群又看看古壶,要是高强派来的那些密探真是刺客,就躲在下方的人群中或城楼上某处,他的古哥就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要真有刺客,无须刀剑近前,只需一个神箭手从远处一箭射来,站那么高的古哥即使不被当场射死,也可能中箭摔下城楼被摔死。 虽然古哥里面也穿着防剑衣,可防剑衣只能防住前面的胸腹和后面的背腰,要是被射中头和咽喉呢?要是被射到大腿呢? 正在侯戈提心吊胆时,古壶开始讲话了。 “乡亲们,大定州的百姓们,在过去的一年多时,我们大定州的官员勤政,农人勤耕,匠人勤作,商人勤营,士农工商齐努力,我们大定州终于恢复了生机迎来了繁荣,在此上元佳节,我们普天同庆,为天地祝福,为我们自己祝福。” 古壶说罢,朝两旁的两名差役挥挥手,两差役托起一个一丈多长木棒卷成的红布大卷轴横放在古壶面前。 古壶拿过一把剪刀,一下把捆红布的带子剪断。 城楼下的百姓们看见那个大卷轴很快展开成一幅巨大的红布,上面写着十个大字——“天佑大定州,福满人世间。” “噢——好——”人海欢呼声如潮涌起,一片欢腾。 就在这一瞬间,城楼角的侯戈的视线捕捉到了一只“细长的鸟儿”朝城楼上飞来,这是一支箭,正对着古壶的方向。 古壶也看见了这支箭,但他一瞬间就判断出这不是射自己的,因为这箭要高出自己的位置很多,而且也没有第二支第三支,只此一支。 当侯戈飞扑到古壶身旁时,古壶已经从木板台阶上下来。 “古哥,你没事吧?”侯戈小声地急急地问,身子挡在古壶前面,面对着城楼下的人群,他怕还有箭射来。 “没事。”古壶说着转身抬头一寻找,发现刚才那支箭射到城楼一横梁上,由于刚才太过吵闹,城楼上包括叶志宏在内的府衙人员都没发现这支箭。 “当当当……”两旁的锣声再次响起,叶志宏用两胳膊往下压,好一会儿后,人们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叶志宏大声说:“下面,按照事先安排的秩序和路线,彩车巡游正式开始。” 下面一阵鼓声如战鼓般响起,城楼下再次人声鼎沸,在锣鼓队的带领下,彩车开始依次进入城门。 趁着这最热闹最嘈杂的时候,古壶拉过侯戈,指着那要横梁说:“箭在那上面,你去把它取下来看看,这应该是一支送信的箭。” 侯戈会意,走过去腾空而去,摘下了那支箭,拿过来交给古壶。 古壶一看,果然是信箭,取下箭上的小纸卷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天长高强大将军祝福大定州,天长也过上元节,请刺史大人准备好礼物。” “古大人,我们转过去看看彩车进城吧。”叶志宏走过来说。 “好啊,去看看。”古壶说着把手上的箭和纸条交给侯戈,和叶志宏一起转到城楼的另一面,看彩车队伍进城。 只见各式彩车如一条五彩缤纷的花式巨龙,在喧天的锣鼓声中缓缓从城门外游进城内,越来越长,街道两旁,站满了观看的百姓,整个街道,成了一条流淌着欢乐的大河,整个定城,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叶志宏看着眼前的场景,指着下方,感慨地说:“大人你看,大定州在大人治下,已经成为一块繁荣之地,欢乐之地,大人功不可没啊!” “哦——?”古壶看着叶志宏,疑问地笑道:“叶大人真这么看?还是只是曲意奉迎之辞?” 第570章 继续送礼 叶志宏脸红了:“说实话,一半是真心话,一半是奉承话。” 古壶:“这话实在,以后在我面前只说真心话,别说奉承话,我不好奉承话这一口。你看看这个,这是刚才收到了。” 古壶从侯戈手上要过那支箭和纸条一起递给叶志宏。 叶志宏看完纸条,又看看手上的箭,脸色大变:“是——是刚才射到城楼上来的?我怎么没发现?” 古壶点头:“是的,那些看热闹的人群里,就有高强的人,刚才人多嘈杂,你没注意,我看见这箭从我头上方飞过。” “欺人太甚!古大人,这怎么办?”叶志宏愣愣地看着古壶。 古壶:“照高强大将军的指示办,给他送酒送钱送东西,这次由你亲自押送去,我开个单子给你,你去准备。” 古壶吩咐差役去找来纸笔,当即在城楼一角就列了一份送给高强的“春礼”清单,原来说好的酒和钱均加了一倍,还增加了一些翡翠、珊瑚、玛瑙、玉石等宝物。 古壶把清单递给叶志宏:“钱,你在府衙钱为支取,酒和其他宝物,我准备好后派人给你送去,你带上一百城防兵,我再请石诚镖局的人和你一起押送。” 叶志宏捧着清单,双手颤抖,嘴唇哆嗦:“大——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任人宰割?高强就是头喂不饱的狼。” “哈哈哈——”古壶笑了,拍拍叶志宏的肩膀,“钱财乃身外之物,现在送给高强,只是让钱财换个地方躺着现已,他高强拿了我的,要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要给我吐出来。” 古壶说着,从叶志宏手上拿过清单,一模一样又写了两份。 叶志宏不解地问:“大人为何要写三份?” 古壶:“一份你拿去交给高强,两份你我各自留底,我这一份,可能很快会有人来检查。” “谁?谁会来检查?”叶志宏紧张地问。 古壶笑着指着街道上拥挤的人群说:“刚才射箭的人。” “这——”叶志宏明白过来,再次紧张地说:“大人可一定要小心,要不要多带些人在身边?” 古壶指指侯戈:“有他就够了,放心,人家来不是要命的,是来要钱的,你去吧,即刻去办你该办的事。” “遵命!”叶志宏拿着清单,拱手去了。 “古哥,现在我们怎么办?”侯戈靠近来,小声问。 古壶:“与民同乐,上街游玩,该吃吃,该喝喝,只是,这官服该换下来了,穿着真不舒服。走。”古壶说罢,大步朝城楼下走去。 在城楼下,古壶接过侯戈事先准备好的包袱,走进一家杂货店里换上一身便服,然后和侯戈一起融入到观看彩车的欢乐的人流中。 侯戈紧挨在古壶身旁,顾不上去观赏彩车,他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以防哪里再飞过一支箭来。 虽然古壶让他不必如此紧张,可他还是放心不下,不停地四下张望,古壶只好任他,自己一心一意地欣赏彩车,观看市井。 如此一上午游走下来,平安无事,彩车游完了城内的主要街道,已经敲锣打鼓地从另一个城门出去,游行到城郊乡间去了。 城内依然热闹繁华,所有食店都人满为患。 古壶找了好久,终于在一稍显僻静的地方找到一家食店,小二说楼上还有坐,于是二人到了楼上,在靠窗的一处坐下。 刚坐下,小二捧上菜谱请古壶点菜时,古壶注意到楼口上来了两个身穿翻毛羊皮衣的人,一个黑毛羊皮,一个白毛羊皮,两人上楼来时,朝他和侯戈这里瞟了一眼便坐到不远处的另一座位上。 虽然那两人只是瞟了一眼,可古壶已经看出来了,那不是随意的一瞟,而是有意的一眼注视,他怀疑这两人就是高强派来的密探中的两个,可能一直在跟着他和侯戈。 如果真是高强的密探,古壶估计他们还不敢在定城内刺杀他,可能只是想看看他对他们射到城楼上的那支箭的反应。 古壶不动声色地点好了菜,两人开吃,吃了几口,古壶小声对侯戈说:“你不要回头,后面那个黑羊皮和白羊皮可能就是高强的密探。” 侯戈一听就要去摸他的大剪刀,古壶用眼神制止了他,小声说:“等一会儿你自然地转过头看看,认得就行了。” 侯戈会意,吃了几口,端起一个碟子起身朝不远处的小二走过去说:“小二,再来点醋。” 侯戈端着碟子往回走时,看见了那两人,他坐回古壶身边小声说:“古哥,没事,这两人不会是了不起的高手,要真动手,我几招就能剪掉他们的头。” 古壶说:“他们应该不会动手,吃饭!” 两人吃了饭付了钱下了楼出门走了一段,发现那两个“羊皮”并没跟来,古壶不由得在心里嘀咕,是不是我神经过敏了? 两人又开始四处逛,古壶再也没发现那“黑羊皮”和“白羊皮”,也没发现其他可疑的跟踪者。 他心中甚至产生一丝失望,难道高强派人来就只为了射那一箭? 直到晚上观灯时,古壶和侯戈被六个陌生人一头三个堵在一条小巷子里。 “你们是什么人?”侯戈两手往大腿上一拍,两把大剪刀已经在手上,他侧着身子,一前一后同时用大剪刀指着堵在两头的六个人问。 “我们是早上给刺史大人送信之人。”六人中有一人回答着,并不介意侯戈手上的武器,六人一步步走近,他们手上都没拿兵器。 古壶一听这话,明白了这些人便是高强派对出的密探,正是他要等的人,早上收到那支箭送来的信后,他没回府衙,而是逛了一天的街,就是为了等这些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收起来!有你这样对待客人的吗?待客之道都不懂了?”古壶大声斥责侯戈,同时使了一眼色。 “遵命!”侯戈收起了大剪刀。 “哈哈哈——”六人中一人大笑着走过来,“大人毕竟是大人,比下人要明事理。” 古壶仔细一看走过来的这人,正是白天在食店里见过的那个“黑羊皮”,不过,此时他没穿羊皮衣,而是换了一身华贵的衣服。 此人走到古壶身旁,大咧咧地随手一拱,小声说:“小人刘高,奉高强大将军之命而来,能还请刺史大人借一步说话?” “遵刘将军之命。”古壶拱手还礼,谨小慎微地回答。 “刘将军?哦——哈哈哈!”刘高愣了一下,才明白这是古壶对他的尊称,得意地笑了,手朝前面一指,“痛快!请!” 古壶和侯戈被前面三人后面三人的“请”到了一家高级客栈,显然,这是刘高等人事先定好的地方。 进了一个摆设齐全,宽大的房间,关了门,刘高请古壶坐在桌旁,侯戈紧挨着古壶站在身后。 刘高看着侯戈说:“这位剪刀兄弟,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家大人,你还是坐一边吧,我和你家大人有事要谈。” 侯戈看着古壶,古壶点点头,侯戈坐到了墙边凳子上,刘高的两个手下也坐到了侯戈的两旁。 刘高的另两个手下守在门旁,一人守在窗户旁。 古壶一看这阵势,知道对方戒备心仍然很强,但还没有要主动进攻的意思,因为对方几人都没带长兵器,他们对侯戈戒备是必要的,这些人既然是密探,应该都知道侯戈的厉害。 刘高把桌上的两杯茶中的一杯推给古壶:“刺史大人,请。” “刘将军请!”古壶端起另一杯茶,双手捧给刘高,动作和表情,就像仆人在向主人敬茶。 古壶心里清楚,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低调——再低调,只有把自己降低到敌人可以忽视你存在的时候,才能找到最佳的反击点,从而一举击溃敌人,那时才能唱出响亮的高调。 “嗯——”刘高满意地接过茶杯,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看着古壶问:“刺史大人的礼物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收到刘将军的信,我即刻派人去准备,这是礼物清单的副本,请刘将军过目。”古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双手恭敬地奉上。 刘高细细地看完清单,满意地点头:“不错,刺史大人真是有心之人,这礼物清单副本都揣在怀里,你知道我们要来找你?” 古壶谦恭地:“我大胆猜测,刘将军既然给我送了信,肯定想要知道结果如何才好回去给高强大将军交差,另外还有份礼单没写在这上面,是单独给刘将军和你的兄弟们的,是我的一点心意。” “哦,是什么?快给我看看。”刘高一听这话,两眼放光。 古壶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掌般大小的薄薄的木匣,从里面取出一张精致的,四边都有各种花纹图案的纸片。 他把这纸片放桌上,拿起桌上的笔,在纸片中部空白处写了“金饼三十枚”,再签上自己的大名“古壶”二字。 古壶把写好的这张纸片双手捧给刘高:“刘将军拿着这张纸,到定城的民鑫钱庄,把这纸给他们看,他们就会给你三十个金饼。” “你——?”刘高接过这纸片,看着古壶,两眼瞪成了水牛眼。 第571章 消息 “如此一张小纸片就能换三十个金饼?你骗三岁小孩呢?”愣了片刻的刘高生气地把纸片扔回给古壶。 古壶后背往椅上一靠,微笑道:“普通的纸片当然不行,我这纸片就可以,刘将军要是不信,马上就派两人去试一试,你就在这里守着我,如果取不来三十个金饼,我甘愿受刘将军惩罚。” 刘高质疑地看了看古壶,犹豫了一会儿,对守在门口的两个手下说:“你们把这纸片拿去民鑫钱庄试一试,不管能不能取到金饼,快去快回。” “遵命!”那两人拿着那张纸片去了。 “刺史大人,要是取不来金饼,你愿意受什么处罚?”刘高看着古壶,狡黠地问。 古壶:“任何处罚都可以,包括砍下我这颗头,可是,要是取来了金饼呢?” 刘高:“我们立即就走,绝不再打扰刺史大人。”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两人回来了,兴奋地把一个黑布袋放在刘高面前,刘高打开布袋一看,两眼放光:“真取来了?” 刘高拿起一个金饼,反复看了看,又用牙咬了咬,看着古壶满意地点点头,奇怪地问:“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那张纸片叫什么?” “支票!”古壶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刘高:“钱庄是干什么的?支票又是干什么的?” 古壶:“钱庄就是钱的客栈,有客人在钱庄存了钱之后,可以凭支票随时支取,这是商人们经商时方便使钱的一种方法,商人方便,百姓也方便。” 刘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刺史大人看来也擅长经商赚钱?” 古壶笑道:“会一点而已,我要是不会赚钱,怎么拿东西进贡给高强大将军呢?” “哈哈哈——”刘高大笑,“好!刺史大人说得好,希望刺史大人多多赚钱,多多进贡给大将军,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谢谢刺史大人给我们的这份小礼物,我们回去等着刺史大人送去的大礼物,照清单,一点也不能少!” 古壶拱手道:“那是当然,请转告高强大将军,不出一月,礼物一定照单送到大将军府,明年赚了更多的钱,进贡钱物还会加倍。” “好,刘某一定把刺史大人的话带到。”刘高说着站起来,提起装金饼的布袋,朝古壶一拱手,转身朝手下一挥手,六人大步出了客栈。 出了客栈,刘高连夜联系上带来的其他手下,一行十骑出了城,星夜兼程赶回天长向大将军禀告。 高强在他的按摩室内接见从大宁回来的刘高。 按摩室是在瞌睡虫嫂来后的第二个月设置的,一门一窗,除了中间一张床,室内没有其他任何摆设。 自从瞌睡虫嫂用按摩的方法治好了他的失眠症后,高强一天也离不开这个盲眼缺耳奇丑无比的奇妇。 瞌睡虫嫂的按摩不仅能帮助他睡眠,而且在他疲劳时能解乏,烦闷时能舒心。他处理繁重的公务后需要按摩;骑马射箭后需要按摩,甚至在与他的妻子或其他女人狂欢之后,有时也需要她的按摩。 接受瞌睡虫嫂的按摩已经成了一种瘾,就像他喝酒已经成了一种瘾一样。 这个丑妇真是个奇妇,虽然两只眼都瞎了,可她的十个指头上就像长了十只眼睛,看得见他哪里不舒服,只要她手指所到之处,不舒服立即变成了舒服,这是其他再美的女人也做不到的。 为此,他给了瞌睡虫嫂和她的干女儿最好的生活待遇,让她们住很好的房子,她们的房子就在他的隔壁,以便能够随叫随到。 让她们住得好吃得好,才能更好地为伺候他,十龙嫂看不见,自来后就没出过一次门,有什么要买的都是她干女儿上街,虽然如此,他还是给了她们足够的工钱。 养这两个特殊的婢女,比养其他任何仆婢都省心,作用还比别人都大,他有时觉得这真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此时,高强正躺在按摩床上让瞌睡虫嫂按摩,虽然外面寒冷,可按摩室内四角烧了四盆柴火,四盆火的上方都有烟囱直通室外,室内没有烟气呛人,且温暖如春。 “你这次去,带回了什么?”高强爬在按摩床上,十龙嫂才按的这几下,让他浑身舒坦,他不由得伸了伸上胳膊,扭了扭上身。 “大将军先看看这个,这是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古壶今年进贡给大将军的礼物清单,一个月之内送到。”刘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单腿跪地,双手把纸捧到高强面前。 高强认真仔细地看完清单,满意地说:“比去年加了一倍,不错!这个古壶小儿还算有孝心。” “大将军,大定州的繁华,我这次算是见识到了。”刘高接着把大定州过上元节的盛况,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给高强讲了一遍。 “大将军,大定州这只羊是越来越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啊?”刘高说着用手掌做了个“宰”的手势。 “别急!”高强说,“看来这古家小儿,很会养羊,我们等他把羊养得再多一些,再肥一些再下手,现在,就多薅他一些羊毛,吃羊肉的事,等两年再说,反正这羊就在我们旁边,它又跑不掉。” “跑不掉,大将军英明!”刘高竖起大拇指,“属下告辞!”退出去了 “瞌睡虫嫂,你认识古壶吗?”高强问正在为他按摩的瞌睡虫嫂。 瞌睡虫嫂双手一颤,高强这一问,如同一个惊雷在她心头炸响。 “认识。”瞌睡虫嫂回答了两个字,手指又在高强背上动起来,接着按摩。 “哦——你认识大定州刺史古壶?”高强惊讶地回头看着瞌睡虫嫂。 “是的,我认识。”瞌睡虫嫂肯定地说,“我听我们村里的老人和那些来找我按摩的人说过这个人,可是我没见过他,我的眼睛看不见,我也很早就认识大将军你,你是天长的大将军。” “哈哈哈——”高强大笑,“听说过就叫认识?你这女人,不光丑,还傻!好,我喜欢,好了,今天就按到这儿。” 高强说着翻身下床,穿上外衣朝外走。 “大将军走好!”瞌睡虫嫂朝着高强走出去的方向鞠着躬说。 听着高强的脚步声远去,瞌睡虫嫂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刚才高强那一问,差点把她的魂都吓掉,幸好自己顺势装傻遮掩了过去。 瞌睡虫嫂熟悉地摸索着收拾好自己按摩箱,沿着走了无数次的熟悉的路线,回到自己屋内。 “干妈,你回来了。”她刚一进门,干女儿杨春花迎上来接过她手上的按摩箱。 “关门!”瞌睡虫嫂小声而严肃地说。 杨春花会意,关了门,瞌睡虫嫂把刚才听到的高强与刘高的对话对杨春花说了一遍,杨春花很快把这意思刺成盲文揣入怀中。 “你明天上街时就把这消息送出去。”瞌睡虫嫂说。 “明白,干妈。”杨春花答道,继而又担心地说,“干妈,照高强和刘高的话,天长可能今年明年不会去侵扰大定州,可我们大定州越来越富裕,这帮恶狼迟早要动手的,大定州百姓还是免不了一场浩劫,这可怎么办?” 瞌睡虫嫂:“这就不是你我操心的了,我们只办好古大人吩咐给我们的事,其他的事,自有古大人人操劳,我只相信,古大人决不像之前的刺史,他不是好惹的。” “我也相信!”杨春花点着头,“我明天就把这消息送出去。” …… 文先生收到从十龙嫂那里传来的消息,立即策马前往山中去见古壶。 文先生知道,古大人前日便带着侯戈进了离定城七八十里外的山谷中,去查看邢丰粟养蜜蜂,才收到的这份消息和另外几份消息都很重要,必须及时向古大人禀告。 文先生知道古大人派邢丰粟在山谷中养蜂,至于养蜂的目的,古大人说是要向高强进贡上好的蜂蜜,这当然是目的之一。 可是,文先生觉得古大人在养蜂这件事上另有深意,古大人没说,他也不好问,估计是不到说的时候。 可文先生猜测,这事可能跟形影有关,自从形影离开并出家后,可能古大人觉得在感情上对形影有歉疚,故而对形影的弟弟邢丰粟特意照顾,这也是人之常情。 文先生知道形影对古大人情有独钟,古大人也知道这点,对形影也好感。可古大人是重情重义之人,他不会做对不起郡主之事,形影知趣而退,出家为尼去了。 唉!人啊!再厉害再聪慧的人,只要为情所困,也难免身陷烦扰,好在古大人是个掂得清轻重之人,并没陷入情感的泥淖。 可这次来看邢丰粟养蜂就两日未归,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文先生在随从的带领下,边想着古大人的事边欣赏着山中春景,路好走时骑马,路不好走时牵马步行,一路向山谷深处走去。 春天的山谷中,漫山翠绿春意盎然,白的、红的、粉的,一片一片不同颜色的野花点缀在两侧山坡上的绿色之中,让人赏心悦目。 古大人在哪儿呢?文先生不知道,他从没来过这山谷。 第572章 蜂人 文先生边走边看,在山里走了约一个多时辰,却始终不见一个人影,虽然山色越来越美,他却越来越无心赏景,带在身上的情报很重要,必须尽快让古大人知道。 “唉——哥妹难得在一堆,莫怕别人说是非。唉——只要哥妹感情好,有情哪怕大风吹……” 前面林中突然传出一男一女的山歌声。 文先生一听,笑了,终于遇到人了,虽然看不见这对唱歌的男女,他还是对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大声唱道:“两情若想迎春花,能否现身把话拉?” 他歌声方落,只见林中一处树枝摇动,一对青年男女现身走了过来,男青年背上背一个扁木桶,桶内装了一些才割下来的蜂蜜。 男青年朝文先生拱手致礼:“先生从何处来?进山赏景还是找人?尝尝我们的蜂蜜。”说着用木棍蘸了一些蜂蜜递给文先生。 文先生尝了尝,真是甜透了心,他高兴地说:“我从定城来,二位是住在这山里的养蜂人?认识不认识邢丰粟?” 姑娘一下跳了起来:“先生找我们邢大哥?我们带你去。” 在这对男女的带领下,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文先生眼前豁然开朗,心里也一下敞亮开来。 只见前面半里开外的一道缓坡上,坐落着二三十间木棚房,这小山村四周,可见到处都是棕黑色的蜂箱,估计至少有上千个蜂箱。 整个山谷中可见四处蜜蜂飞舞,“嗡嗡”声充盈两耳,这是一个巨大的养蜂场。 “先生请暂时呆在这里别乱走,我们去叫邢大哥,再给你们拿来纱罩帽,戴了纱罩帽才能进村,不然要被蜂蛰。”男青年说着快步跑进村去了,姑娘留下来陪着文先生和他两随从。 “姑娘,你们养了多少蜜蜂啊?”文先生好奇地问。 姑娘笑了:“一千五百多箱,也不知有好多好多万只蜜蜂,邢大哥说越多越好,反正蜂蜜有民鑫商社派人来收购,有多少他们买多少。” 这些文先生都知道,只是他没有想到邢丰粟养的蜂蜜有如此之多,这里看上去是如此壮观。 正与姑娘拉着家常时,文先生看着刚才那男青年带着一人跑过来了,来人正是邢丰粟。 “文先生来了?”邢丰粟拱手致礼,然后把拿来的三个纱罩帽给文先生和他两个随从戴上。 文先生透过纱罩看着邢丰粟,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原来略显瘦弱的青年,如今已经成了一黝黑壮实的山里汉子,还管理着几十户人家,如此大一个养蜂场。 “古大人可是在你这里?我来找他有事。”文先生问。 邢丰粟:“古大人就在我们村里,可是,先生恐怕不能马上见到他,我们越来越见不到他了。” 文先生一听这话,大惑不解:“不能马上见到他?越来越见不到他?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你这话。” “先生请跟我来,自然就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先生,这边请。”邢丰粟说着朝侧边一小道一指,请文先生走这边。 文先生疑惑地跟着邢丰粟沿这羊肠小道绕了好些个弯,周围的蜜蜂越来越多,好在有纱罩帽罩着,他并不担心被蜜蜂蛰。 来到了村后一个巨大的石头旁,周围飞舞的蜜蜂比之前见过的更加密集,嗡嗡声也更加大。 邢丰粟拉了拉文先生的衣角,又看看先生的两个随从,严肃地说:“先生,绕过这块大石头,无论看到什么样的情景,请你们一定不要大喊大叫,记住了吗?” 文先生看着邢丰粟严肃的表情,知道即将看到的,可能是十分让人惊讶的事情,他严肃地点点头,又问两随从:“你们记住了吗?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大喊大叫。” “记住了,不大喊大叫。”两随从也严肃地答道。 邢丰粟又严肃地看了文先生和两随从一眼,小声说:“请跟我来。” 文先生跟着邢丰粟绕过这个大石头,一看,他一下呆若木鸡。 只见前面四五丈开外立着一个人形“怪物”。 从头部和四肢看,这是一个成年人,可是,这“人”是由无数的蜜蜂堆成的,还有无数的蜜蜂正源源不断地飞来集中在这人形怪物上。 文先生伸手捂住嘴,总算没有惊讶地叫出声来,他侧头看着身旁的邢丰粟,指指那个人形怪物,小声问:“这是什么怪物?” 邢丰粟靠近一些,小声说:“先生,这不是怪物,这是古壶古大人。” “古——?”文先生虽然手捂在嘴上,可这个“古”字还是爆炒豆般蹦了出来,“古大人?你是说那些蜜蜂里面是大定州刺史古壶古大人?你没有弄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邢丰粟笑了:“我要胡说,把这脑袋割给先生你,一个时辰前,我亲眼看见古大人站到这里,渐渐地,蜜蜂就飞到他身上。” “开始时还能看见他的脸,后来蜜蜂越聚越多,就越来越看不见他本人,就成了这样,事前,大人吩咐过,不能大喊大叫,不能惊扰了蜜蜂,他叫我们不要害怕,说到一定时候,蜜蜂会自然散去。” 听了邢丰粟这番解释,文先生刚才被惊爆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下来,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由蜜蜂堆聚而成的人,他还是很难相信里面藏着一个活生生的古大人。 不能喊不能叫不能惊扰了大人,只能等待着。 邢丰粟找来几块石板,文先生和两上随从坐在石板上等着,邢丰粟也坐在一旁陪着。 文先生看着“蜂人”身上的蜜蜂越聚越多,眼看着“蜂人”在他眼前一点一点地“长胖”,他惊异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古大人啊古大人!你这究竟是要干什么?只是为了好玩吗?还是另有深意?你真是一个千古奇人啊…… 在一番胡思乱想中,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突然,只见之前一直丝毫不动的“蜂人”浑身抖了抖,随着“嗡——”一声巨响,那千万只蜜蜂突然如山崩地裂般垮塌散落,随即飞散开去。 再一细看,崩落的蜜蜂里现出一个人来,果然正是古壶古大人。 文先生赶紧站起来,拱手大声说:“古大人,真是你啊!文某人胆小,你怎么能如此吓唬我,你这是干什么啊?” “哈哈哈——”古壶大笑,浑身一抖,四脚甩了甩,“舒服,这件蜜蜂衣服穿上去真是舒服,文先生我也试一试。” “不不不!”文先生吓得连忙摆手,“大人还是饶了我吧。”这时,才发现古壶身上已经不再粘有蜜蜂,近前细看,古壶手上脸上一切正常,并没有被蛰肿,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大人,我特意进山来找你,有要事禀报。”文先生说。 “先生这边请。”古壶说着朝数丈开外一大青石走去。 两人坐到那大青石上,文先生人怀中掏出一小纸卷双手递上:“这是才收到的十龙嫂传出来的情报。” 古壶认真地看完这纸条,长舒一口气,轻轻吐出四个字:“还有时间。” “大人之意是——?”文先生不太明白地看着古壶。 古壶轻轻扬了扬手上的纸条:“从这份直接的情报和其他情报综合来看,可以肯定,至少在今年之内,高强还不会主动对我大定州发起攻击。” “他要想等我们这只羊再养肥一点才好吃,这正好给了我们充裕的时间,在恶狼下口之前,先把狼杀死,反吃他的狼肉。” “大人决定今年之内反攻高强?”文先生激动地问。 “正是,先生你的看法呢?”古壶征询的目光看着文先生。 文先生略作思考,正色道:“今年再有大半年的时间,范义伟训练的民兵即可成军十万,加上刘争将军的五千兵马,看上去兵力数量上可与高强的十万大军旗鼓相当。” “可是,我们的是没有作战经验的民兵,而高强的军队作战经验丰富,穷凶极恶,若正面厮杀,恐怕我们取胜的希望不大。” “所以!”古壶突然把手掌像刀一样向前一劈,“我们要出奇才能制胜,关键在一‘奇’字,当初我们剿灭蝉族,不就靠的出奇制胜吗?” “大人已经心中奇招?”文先生惊喜地问。 “有!”古壶激动地站起来,手向前后左右及空中指着,“岂止是人,其实自然万物,皆可为兵,我要跟高强老儿来一场生化战争,让他尝一尝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厉害。” “生化战争?”文先生惊得瞪大两眼,愣愣地看着古壶。 古壶微微一笑,一伸手,抓过一只正好从面前飞过的蜜蜂,伸到文先生面前说:“先生,你怕不怕被蜜蜂蛰?” “当然怕!”文先生本能地向后一退。 “对了,是人都怕,天长兵也是人,他们也怕,兵不够,蜜蜂凑,这无数的蜜蜂,就是我无数的士兵。” 古壶说罢,靠近文先生,如此如此一般低声耳语。 文先生听着听着,脸上之前凝重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接着如花一般绽放出兴奋与激动,听完古壶的话,他不由得仰天长叹道:“高强啊高强!你遇到我们古大人,只能怪你命不好,而我遇到古大人,是我命好!” 第573章 默慧庵 “哈哈哈——”古壶大笑,一把拉起文先生的胳膊,“先生,走,我们去尝尝邢丰粟的蜂蜜烤馍,又香又甜,吃了能用拳头打铁。” 古壶和文先生一起,跟着邢丰粟进村。 邢丰粟边走边向古壶和文先生介绍,现在这村里有二十多家户,一百二十多人口,一大半是从原来的横头里带过来的,这山里平地少,他们没再种土豆,主要靠养蜜蜂和烧石灰维持生活。 他们收获的蜂蜜和烧出的石灰,有民鑫商社的人进山来收购,商社的人来时还会带来生活物品,他们用卖蜂蜜和石灰的钱就能买得必须的生活用品。 “也就是说,你们只要住在这山里养蜂和烧石灰,就可以吃穿不愁了?”文先生高兴地问。 “是的。”邢丰粟也高兴地说,“这都是拜古大人所赐,我们所有人都感激古大人。”邢丰粟感激地看着古壶。 “嗨!”古壶摆摆手,“你们的幸福生活是你们自己的双手劳动创造出来的,我只不过是给你们提供一个适合你们的良好的劳动环境罢了。” 古壶有些惊讶自己随口一说,就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也许这是当官的基本功吧,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练就出的这项基本功,不过,有些大道理,细想起来,还是真有些道理的。 几人说话间便进了一户人家。 这是邢丰粟的家,古壶和侯戈昨日来时就住在他家,邢丰粟早已成家,有了两个儿子,大的个男孩两岁多,小的个还在娘背上。 邢丰粟一进屋,向妻子介绍了文先生,就吩咐妻子做蜂蜜烤馍,文先生看邢丰粟妻子一人忙不过来,吩咐两个随从帮忙打下手。 邢丰粟在院子里石板桌上摆了茶,陪着古壶和文先生二人喝茶。 文先生喝着茶,仰头眺望着周围的山色,感叹地说:“树林葱茏,山花烂漫,鸟语花香,蜂飞蝶舞,好一个人间仙境啊!邢丰粟你真会享受,我真想也像你一样住在这样一个宁静甜蜜的地方。” “文先生又发书生之叹了。”古壶笑道,“跟着我做事,先生要想住在如此的世外桃源享受清静,恐怕只是一个梦想了。” “是啊!”文先生长叹一声,“若国无宁日,哪来一个安宁的家?跟着大人做事,能安邦定国,让无数黎民有个安宁之家,我自己风餐露宿也在所不惜。” “先生高风亮节,令人钦佩!我敬你!”古壶双手举起茶杯,“先生这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文先生眼睛一亮:“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大道大义也,这两句话出自何处?“ 古壶先是一愣,继而微笑道:“忘记了出自何处,我学道时,在师父的一本书里看到的,觉得好便记在了心里。” “你呀!”文先生笑着摇了摇食指,忽然问:“侯戈呢,他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吗?怎么没看见他。” “是呀,侯戈呢?”古壶这才一下回过神来,看着邢丰粟问。 自己刚才准备“召蜂”时,侯戈还戴着纱罩帽,和邢丰粟站在离自己数丈开外,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呢。 “我也不知道。”邢丰粟着急站起来,“当时你叫我们俩离你远些,后来有人来叫我说文先生来了,我便离开去接先生了,他怎么会不见了呢?我这就让人去找他。”说着要出去叫人。 “不必了。”古壶拦住邢丰粟,“他不会有危险,也不会平白无故离开,他离开自有离开的道理,该回来时自会回来。” 古壶话音刚落,侯戈从天而降,落在石板桌前,把三人吓了一跳。 “看,我没说错嘛。”古壶指着侯戈笑道。 “侯戈你怎么不贴身保护大人呢,你跑哪儿去了?”文先生有些责怪地问侯戈。 “见过文先生,我——”侯戈朝文先生一拱手,看看文先生,又看看邢丰粟,欲言又止,脸上一副着急的模样。 “文先生和邢丰粟都是自己人,你有话直说。”古壶看着侯戈有些责备地说。 “不,我只能对大人你说。”侯戈倔强地说。 “你——?”古壶一下站起来,意识到侯戈遇到了极不寻常的事,连文先生都不当面说。 “邢丰粟,我们进屋去,让侯戈跟古大人说话。”文先生拉起邢丰粟,两人进到屋内去了。 “你——说吧!”古壶擂了侯戈肩膀上一拳说。 侯戈靠近古壶,附耳小声说:“我看见形影邢姑娘了,刚才就是去见她了。” “什么?邢——?”古壶一惊,“邢”字脱口而出,看了看屋内,把“影”字吞回肚里,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形影那张美丽无比的面容和她比画哑语手势时可爱的模样。 自从前次离别之后,形影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渐渐淡去,如同一张越来越发黄,越来越模糊的黑白老照片,他觉得,他已经将这个精心伺候过自己的美女淡忘了。 而此时,形影的形象如同一张彩色照片,一瞬间清晰无比地浮现在他脑海里,此时他才明白,她并没有被他淡忘,而只是被他安置在了心的一个最隐秘的角落,她一直在这个角落里。 “你怎么会见到她?她现在在哪里?”古壶小声地问侯戈,边问边看看屋里,他觉得自己像在做贼,怕文先生和邢丰粟知道他在问她。 “古哥跟我来。”侯戈说着往外走。 古壶的腿不由自主地跟着侯戈,像是脚上系了一条绳子被侯戈牵着,其实他心里清楚,这根无形的绳子是被形影牵着,是她在拉他,不!是他自己在拉自己,把自己拉向她。 出了邢丰粟家,古壶跟着侯戈左拐右转穿过村子,来到村后约一里外一山崖前,侯戈指着前面山崖说:“她在那里。” 古壶一看,愣得呆在地上,如一截木头。 只见数百步之外面向西边的山崖上,离底部三四丈处,有一个天然的石窟,石窟很大,能容下一间房,石窟上部向前凸出,下部略向里凹,形成了天然的屋檐,能遮风挡雨。 石窟门向外有木棒围成的栅栏,远望过去,就像是自然天成的阳台,石窟门的左边,有长长的石阶,从崖底蜿蜒而上直达石窟门,旁边也有木制防护栏。 再仔细一看,石窟门上方有一木牌,上面有两个字,可是,他极目看去,由于字不大,他看不清那是两个什么字。 “古哥,用这个。”侯戈说着递过来千里眼。 古壶用千里眼望过去,心中猛然一颤,是“默庵”二字。 “默慧师太”他突然想起形影的这个出家人称呼,心中再次猛烈地一颤。 “形影住在这石窟庵里修行?你是怎么发现的?”古壶放下千里眼,问侯戈。 侯戈这才解释说,此前古壶“召蜂上身”时,他一直在数丈开外透过纱罩紧张地看着,突然,不远处一棵小树后,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侯戈悄悄地离开,由于古壶正在专心致志地“召蜂”且身上已经聚集了一些蜜蜂,邢丰粟也正紧张地看着古壶,二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 侯戈转到刚才那棵树前时,早已不见了刚才闪过的人影,仔细搜寻后,他再次发现了那个身影,也戴着纱罩帽,从身形上,他看出这是一个女人,那身影不紧不慢地径直朝村外走去。 侯戈一路跟踪,便来到了这山崖前,那身影沿石阶而上进入石窟屋内,他随后也跟到了石窟门前。 门并没关紧,他走了进去。 进去后,他惊得一下呆住了,他面前站着的,是一身尼姑打扮的形影,她身后还站着另外两个年轻尼姑。 “阿弥陀佛,施主来找人还是找佛?”形影身后的尼姑上前两步,双手合十,平静地问。 “形影,你——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侯戈惊讶看着形影问。 形影指指石窟屋内的一尊佛像,又指指洞壁上方的两个字,摆摆手。 那个尼姑说:“这里是默庵,这里没有什么形影,她是默慧师太,是这个庵的住持,这里是我们修行的地方,施主若不是来上香敬佛,请离开此地。” 那个尼姑说这番话时,形影已经转过身,对着佛像,双手合十,小声地念着经。 “默慧师太?”侯戈无奈地一笑,摇摇头,也双手合十说,“我现在没有香可上,打扰了,我去叫个会上香的人来。” 于是,侯戈离开了这默庵,去找古壶。 “古哥,我——我知道形影心中一直想着你,我还知道这事不能让郡主知道,也不能让文先生知道,要是文先生知道了,他告诉郡主不就坏了吗?所以刚才——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 “对,你比猴都机灵了。”古壶笑说,“只是,你说叫个会上香的人来,我这——我空手来的,哪有香敬佛?” “你如果要去,我马上去给你找香。”侯戈高兴地说。 “古大人!”这时,有人叫喊着跑了过来。 第574章 石窟佛殿中 古壶一看,跑来的人正是邢丰粟。 邢丰粟跑到古壶面前,递上一个布袋说:“古大人,这里面是香和蜡,你要是用得着就——” 真是及时雨,古壶接过布袋,指着山崖上的石窟说:“你姐在这里修行?我们来一天了,怎么没听你说。” 邢丰粟红了脸:“我姐不让我说,之前我在横头里时,他在离我不远的一个庵里,我来这里后,想到我姐她为我吃了很多苦,她又不会说话,不放心她。” “就把这个石窟改造成尼姑庵把她接来,她的两个师妹也自愿来陪她,就一起来了,她们三人也有伴,这事我没有告诉你,请大人你治罪。” 古壶把手压在邢丰粟肩上:“你们姐弟情深,相依为命,我感同身受,你无罪,你回去吧,做好你的事情。” “是,谢大人。”邢丰粟转身去了。 “古哥,你一个人上去,还是我陪你去?”侯戈指着山崖上的石阶,微笑着问。 “你说呢?”古壶笑看着侯戈。 侯戈搔了一下头:“这里不会有危险,还是你一个人上去吧,我就在这下面为你望风。” “望风?”古壶擂了侯戈胸口一拳,“我又不是去做贼,要你望风?哪儿凉快你哪儿呆着。” “是,那儿上面凉快。”侯戈指着旁边一棵树说,然后跑过去一纵身上了树。 古壶提着装了香蜡的布袋,走到崖底,拾阶而上。 越接近默庵,他的心跳得越快。 我这是怎么了?真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他停住脚步问自己,掂了掂手上的香蜡袋,突然感觉无比的沉重。 这样做,合适吗?在郡主面前说得过去吗?在佛面前说得过去吗?他再一次问自己。 如此想着,脚上似有千斤重,迈不动步了。 他背靠山崖,面向外面,山风拂面,两只鸟儿从面前飞过,转过头看着他叽叽喳喳叫了几声,仿佛在说,瞧,这怪人,贴着山崖发什么呆。 再看刚才侯戈上的那棵树,树上没人,这家伙,不知溜到哪儿去偷窥了。 算了,别人已入佛门,心如止水,何必要去给人平添烦恼,也给自己自找烦恼呢? 古壶如此想着,转身沿阶而下。 “阿弥陀佛——施主,半途而废,你是不相信佛,还是不相信自己?”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古壶猛回头,只见庵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尼姑,不是形影,应该是跟她一起的师妹。 尼姑这句话,像一只长伸出的手,扳转了古壶的身子,他又面对庵门了。 “阿弥陀佛——”他单手竖掌在胸前,“佛可信,不能全信;自己不可信,不能全不信。”此话一出口,他为自己能很快说出如此看起来深奥,实则自己也不明就里的话而有些小得意。 “到佛门而不进,是对佛的不敬,施主请!”尼姑说着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 话已至此,古壶不能不进去了,他心一横,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何况这是进佛门,不是进鬼门;心中无冷病,哪怕吃西瓜,我怕什么?不就见一位师太吗? 他在心中自己鼓励着自己,重新沿阶而上。 来到庵门口,往里一看,一种肃穆之情油然而生。 这间石窟屋比较宽敞,屋顶是天然的石窟顶,两侧用木板隔出房间,应该是生活起居之年。 中间是“正殿”,正面有一大两小三尊泥塑佛像,虽然一时认不出是什么佛,可佛的表情庄严慈祥,让人顿生敬意。佛像前的佛龛上有正燃着的香,香烟袅袅。 佛龛前的蒲团上,两位尼姑面对佛像,一位轻敲木鱼,一位正打坐念经。 古壶知道,小声念经的是另一位尼姑,高木鱼的应该就是形影——如今的“默慧师太” 古壶迈腿进去,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阿弥陀佛!”他终于嘣出万能的这四个字。 背向盘坐的两尼起身转过身来,果然,一位是陌生尼姑,一位是默慧师太。 她风轻云淡地平静地看着他,他却心生波澜,身着棕色尼衣的她,在原来纯朴美丽的面容上,更添了一层恬淡之色,给人一种不可亵渎的神圣与高贵之美,即使流氓与街痞见了她,也不会心生轻佻与非分之念。 这是一种佛光照映照下的肃穆之美,是古壶之前从未见过的一种美,这种美不是用来俯视观赏的,他只能以平静的目光尊敬地仰望这种美,这种美荡涤了他心中男人本能的杂念,让他的灵魂如秋水般明净。 就在古壶看着眼前的默慧师太发呆之时,她身旁的尼姑转身端来一个一尺见方的托盘,托盘上固定着一个三寸高的竹筒,竹筒内有浸泡墨汁的棉花,棉花上插着一支鹅毛笔。 古壶一眼就认出这支鹅毛笔是形影离开前送给她的十支鹅毛笔中的一支,当时他那十支鹅毛笔的毛迭在一起,用剪刀在完整的鹅毛面上剪了个三角形的小缺口,他当时没告诉她这个小缺口是什么意思,只有他心里清楚,他当时心里想的是断臂维纳斯——残缺的美。 显然,这托盘和上面的纸墨笔是她与别人交流的工具。 古壶再把目光从托盘上转向她脸上时,才发现另外两名尼姑已经不在这石窟殿内。 她浅浅地一笑,伸手指了指地上的蒲团,请他坐。 他在拿出布袋里的香蜡,插在佛龛里点燃敬上,坐到蒲团上与她相对而坐,两人中间隔着木鱼。 古壶看着这木鱼,突然觉得这木鱼放得正好,一只木鱼,隔开佛与俗两个世界,他看着木鱼苦涩地一笑,他仿佛看见木鱼也对他咧嘴一笑。 她微低着头不正眼看他,她不会说话。 而他,看着她,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殿内陷入寂静,只能听见佛的呼吸声。 “你还好吗?”古壶终于憋出一句最好回答也是最不好回答的问题。 她抬眼瞟了他一眼,拿过托盘,用鹅毛笔在纸上写下“我有佛陪着,我好。佛有我陪着,佛好。” 古壶看着这两句话,心中不禁想,入了佛门读了经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深奥了许多。 “抱歉,我——我不能陪你。”古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心里最想说的话。 她冲他摆摆手,写道:“大人不必歉疚,你要陪的是天下黎民,有黎民百姓陪着你,你不孤独,我也是黎民,你陪着黎民,也陪着我,我知足了。” “大人你要做的是天下最大的事,可能会遇到最大的危险,愿佛保佑你,原来送你的香囊和佛珠呢?它们会保佑你的。” 古壶这才想起,原来进宁都抓张谷盛时,她送过一个装了桃木片的避邪香囊,后来从天奴帮手里救出郡主那次,做了默慧师太的她,托护送她的镖师转交给他一小两大三串纯黑的佛珠,意为佛佑他一家三口。 古壶:“香囊和佛珠一直都放在我的书房里,看着它们,我会想起佛,也会想起——你!” 古壶最后这个“你”字一出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她一听见这个字,脸一下红了起来,不是羞涩的红,而是羞愤的红。 她激动地抓起鹅毛笔,颤抖着手,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给他——“你,可以走了。” 她写罢,“腾”地站起身,对着佛像紧闭着双眼,不再理他。 古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虽然这句话出自他的真心,可有时,真心话伤人比假话伤得厉害,他知道自己确实该离开了。 “好吧,我走。”古壶两手往膝盖上一拍一按,撑起身来。 可能由于之前没习惯盘腿而坐,也可能是盘腿坐的时间久了点,刚站起身时,他身子一歪,差点跌倒在地。 这一跌,让他一脚踢到了面前的木鱼上,木鱼被踢得翻了一转。 “罪过罪过,我不是故意的。”他说着弯腰去扶地上的木鱼。 突然,他发现地上有很多黄豆般大小的小纸团,显然是刚才那一踢,从木鱼“嘴”里滚出来的小纸团。 他好奇地捡起一个纸团要打开看,却被她一把夺了过去。 她慌慌张张地双手收抓散落地地上的那些纸团,同时愠怒地恨了他一眼。 纸团太多,她一时收不完,古壶很快一把抓过几个纸团,迅速打开,一看,他愣了,上面是鹅毛笔写的——“古壶”。 再打开另一个一看,也是“古壶”,再看另外的几个,一模一样,都是他的姓名“古壶”。 他知道,其他纸团里一定也同样是这两个字。 她见阻拦不了他看纸团,索性不再阻拦,只把手上的一把纸团重新装进木鱼“肚子”里,然后对着他莞尔一笑,然后在托盘的纸上很快地写下字递给他。 “把你的名字装进木鱼里,是为了替佛敲打你,提醒你不要忘了造福天下黎民。” 古壶双手捧着这张纸,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她深潭般的眸子里,饱含着两汪透亮的泪。 古壶鼻子一酸,他手指捏了捏鼻子,手掌抹了一把脸,抹出一脸的笑容,他笑着双手合十,对着他轻轻欠了欠身子说:“阿弥陀佛,谢谢佛的提醒,我不会忘记,我要搞定天下,造福天下,走了。” 古壶说罢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这石窟佛殿。 出门一看,山崖下对面地上,站着侯戈,侯戈两旁一边一个站着刚才那两个尼姑,三人一见他出来,立即背转过身去。 第575章 再上宁都 古壶沿阶梯往下走时,感觉脸上有些凉,用手一抹,湿的。 “没出息!”他拍了自己脸一下,换只手又抹了一把脸,抹出一脸的微笑,他蹦蹦跳跳地下完阶梯,朝侯戈和两尼姑走过去。 “阿弥陀佛!”两尼姑对着古壶施了佛礼,转身匆匆上阶梯回默庵去了。 “古哥,没事吧?”侯戈上前指了指默庵又指了指古壶,一脸正经地问。 “能有什么事?没事,走了。”古壶拍了侯戈肩膀上一巴掌,拉着侯戈回村去邢丰粟家。 “砰砰砰砰砰……”身后突然传来连续不断的木鱼敲击声。 古壶停了一下脚步,可他没回头,虽然没回头,他也能判断出,这木鱼敲击声不是从默庵的石窟殿里传出的,而是从庵门前类似阳台的栏杆处传来的。 他能想像出,她正倚着栏杆,一手扶着放在栏杆上的木鱼,另一手在不停一敲击,他还能想像出她修长的身材,美丽的面容和迷离的眼神。 “阿弥陀佛!”他在心中念了一句,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离开了,心中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逃避。 回到邢丰粟家,吃了香甜的蜂蜜烤馍后,古壶和文先生一行即刻动身回府衙。 回到府衙刚准备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别驾从事叶志宏来了。 “大人,这是半个时辰前刚刚收到的朝廷吏部公文,我正准备派对人去请你,就听说你回来了。”叶志宏说着捧来一道册子。 古壶打开一看,心中一惊,虽然是吏部公文,可盖的是皇上玉玺,这是非常罕见的,这相当于就是一道圣旨。 公文内容是命令刺史和郡守在三月二十八准时到朝议事,从文字上看,不是给某一位刺史或郡守的命令,而像是给所有刺史和郡守的统一命令,若是这样,那所议之事肯定是国家大事。 “大宁二十个州,七十个郡,这是让所有州刺史和郡守全都进朝议事?这是何等大事?”古壶有些疑惑地问叶志宏。 叶志宏又把这公文读了两遍,也有些疑惑地说:“这公文着实有些奇怪,吏部的命令却盖了皇上玉玺,且语焉不详,从公文字面上,可以如大人这般理解,二十个刺史七十个郡守都要去。” “但也不能完全肯定,要是全都去了,一旦在此期间有外侵,地方群龙无首那可如何应对,朝廷不会考虑不到这点?可是,既然我们州衙收到了这道命令,大人你肯定是要去的。” 古壶点点头,他也是如此想的,无论如何,圣令如山,去是必须去了,好在时间并不太紧,今天初一,还有二十七天,快马加鞭十五天便能赶到宁都,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去了才知道。 “我明日便动身,依律,在此期间,州内一切事务,全权交由叶大人处理,你就是临时刺史,拜托了!”古壶向叶志宏拱手,郑重地说。 叶志宏也郑重地说:“属下职分,责无旁贷,大人放心去便是。” 两人商议了一些具体事务,叶志宏离去。 古壶立即叫来侯戈和文先生,把要上宁都的事说了,让侯戈叫上定伯立即准备,四马一车,明日动身,侯戈应着立即出去找定伯。 古壶又跟文先生分析了一遍那道公文,文先生的看法与叶志宏看法基本相同。 “兹事体大!”文先生说,“一定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不然不会有如此大的动静,可能是朝廷要向地方官分派大事,也可能涉及朝中权力争斗,大人此去要多加小心,慎之又慎。” “明白,谢谢先生提醒。”古壶向文先生拱手。 两人又商议了对天长的情报搜集方面的事,议了一个时辰散,最后古壶说:“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可找石诚。” “知道,大人放心。”文先生也郑重地朝古壶拱手道。 这天晚上,古壶告诉郡主要去宁都朝议之事,郡主听后,长时不语,陷入深思。 “夫人,你怎么了?有何不妥吗?”古壶看着郡主,不无担忧地问。 “唉——”郡主轻轻叹口气,“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说也罢,也许只是我瞎想而已。” “不太好的预感?”古壶惊讶地说,“那你更得说了,女人的直觉往往比男人更准,如果是不好的事,你说出来,我才有个心理准备呀,说吧,你有什么预感。” “你此次进宁都,可能凶多吉少,不,呸呸呸!”郡主说到这里,突然大声啐了几口,“不是凶多吉少,是麻烦不少。”她改口道。 “为什么麻烦不少?能说说理由吗?”古壶追问道。 郡主:“既然是预感是直觉,我也说不出个理由,我虽然不太懂你们男人朝堂上官场中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权谋之道。但生在王府长在王府,我自然能感觉一入仕途深似海的道理。” “宦海宦海,一个‘海’字就说明了一切,这些,是我从父王多年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生活中感觉出来的。” “如今,你以‘大宁怪杰’的名声闹闻名于大宁官场,你又做了那么多世人看来出格之事,得罪了不少人,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如你猜测,这次进朝议事之人是所有刺史和郡守,人多心思多,人多也容易生事,有些事,你恐怕想躲也是躲不掉的。” “更何况,有人可能就是要拿你生事,比如权臣乌天权和何立群尚书等人,他们早已对你怀恨在心,这次,可能是个给你找麻烦的最好时机,你不能不多长个心眼儿,我真有些担心啊!” “夫人!”古壶情不自禁地起身对着郡主拱手致礼,“原以为你只是个不问世事的千金小姐,想不到世事尽在你心中,你还有如此真知灼见,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你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郡主红了脸,娇嗔地看了古壶一眼道:“我本来是只问花望月的千金小姐,跟了你这要搞定天下的夫君,也不能不看世间风浪,都怪你!” 郡主说着依偎到古壶怀里。 古壶搂着娇妻,小声说:“放心吧,我也算是见过一些大风大浪之人,还从其他地方读过,听说过不少惊涛骇浪,还不至于溺毙在这个世上的海里,我会三思而行小心谨慎的,明日就要暂别,我们还是多珍惜眼前的良宵美事吧。” 古壶说着吹灭了灯,把身子裹压了过去…… 第二天午时,古壶、侯戈和定伯三人一身普通打扮,古壶和侯戈一人骑一马,还有两马跟在定伯驾着的双驾马车,四马换着骑,既快也不会太累到马。 一行从府衙后门出去,随着出城的人们出了定城,踏上了前往大宁都城——宁都的旅途。 时间充裕,也不着急,一路沐着春风赏着春景,到一个不同的地方就寻着特色小吃来吃喝,春游一般,也还惬意。 上路第十日的这天,来到了一个名叫“四岔口”的繁华大镇,这是一个两条官道交汇之处的水陆要地,人口众多,商旅繁荣,颇为热闹。 连日旅途劳顿,古壶决定在此地补充接下来旅途的物资,顺便歇息一天。 进了集镇,不便骑马,古壶让定伯赶着车带着四匹马先去找最好的客栈住下,旅途食宿,不能亏待了自己,反正有的是钱。 他和侯戈先四下逛逛。 “古哥,我怎么觉得我们此次出来不是上宁都办大事的,而是出来游玩的?”逛着逛着,侯戈看着古壶,脸上带着迷惑问,“不会真这么简单吧?” “那你想要多复杂?一定要打打杀杀才好玩?”古壶踢侯戈小腿一脚问。 侯戈搔搔头,傻傻一笑说:“其实,有时我觉得打打杀杀也挺有意思的,尤其是打杀那些该打该杀的坏人的时候,痛快!”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的路人大呼小叫着向前奔跑,好像前面发生了什么大事,古壶拉了侯戈一下,两人也奔跑过去。 到了一座桥上一看,原来是有人落水,有人说落水的是一男一女,已经有几个年轻人跳下去救人,但不见落水的男女,估计已经沉入水下。 春天的河里水不大,可是这里水势平缓,一看就是水较深之处,现在还比较寒冷,落水者已经沉入水下,看来凶多吉少。 所幸几个救人者水性很好,他们潜入水中找到并托起了落水者,岸上有人找来长竿和绳子,古壶和侯戈也上前帮忙,众人合力,终于把两名落水者弄上岸来。 一看,落水的两名男女约三十出头,从衣着看两人都像是仆婢,此时两人都因呛水而窒息昏迷没了呼吸。 古壶让侯戈立即半蹲在地上,双手撑地弓起后背,他叫上另一人把落水男子抬起横着搭在侯戈背上,让侯戈上下颠背,用这种方式把落水者腹内的水颠出来。 古壶让另外几个年轻人也照着做,为落水女子控出水来。 两人被“控”出腹内水之后,男子苏醒了过来,可女子仍然没有呼吸。 “苍天啊!”苏醒过来的男子跪在女子身旁,仰天长啸一声,突然转向古壶,扬手一巴掌朝古壶打来。 第576章 落水者 侯戈一把抓住男子的手,大声呵斥道:“你疯了吗,我们救了你,你怎么还打我们?” 男子嚎啕大哭:“我们不需要你们救,我们不想活了,我们要死,我们要死!”男子对着地上的女子大喊道:“玉花啊,你走了,我马上跟你去。” 男子猛然把头朝地上旁边一块石头上撞去,侯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男子,大声吼道:“她没死,她能活!” 古壶顾不得跟男子啰嗦,只对侯戈吼了声:“看好他!” 古壶立即脱下自己的衣服铺在地上,让侯戈帮着把女子平放在衣服上,稍作检查后立即对女子进行人工呼吸抢救。 围观者看着古壶对女子胸部的按压和嘴对嘴地吹气,全都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大声指责,说古壶光天化日非礼一个快死之人,有人愤怒地上前要打古壶。 那个男子挣扎着,也要上前打古壶。 “闭嘴!”侯戈大吼道,“他是大夫,他这不是非礼,这是在救命!” 古壶毫不理睬围观者的指责,旁若无人地紧张施救。 经过三轮的按压和吹气,女子终于有了自主呼吸,古壶长舒了一口气,围观者这时才明白过来,纷纷竖起大拇指连声叫好。 男子见女子苏醒过来,扑过来一抱抱住女子,两人相拥而泣。 “你真是大夫吗?你这是什么救命法?”好几个围观者争相问古壶。 “我是大夫,这种救命法叫人工呼吸。”古壶大声说,“你们刚才也看见了,再遇到落水者,就像我刚才那样做,能救命!” 古壶说到这里时,突然想到应该写一本急救法的书传与世人,能救更多的生命。 这一想法转瞬即逝,他要问问眼前这对男女,看上去这是一对苦命鸳鸯,若能成人之美,也一枉刚才这一番折腾。 “大哥大姐,你们遇到了什么难处,能跟我说吗?也许我能帮助你们。”古壶真诚地说。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双双给古壶下跪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时,两人都泪如泉涌,伤心欲绝。 “兄弟,谢谢你!”男子说完拉着女子起来,对古壶说,“我们的事,你管不了,神仙也管不了,这是我们的命,我们的命啊!我们要走了,这里死不成,我们换个地方去死。” 男子说罢拉着女子要走,却被刚才下水救他俩的几个人拦住,其中一人大声责备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做人?我们浑身湿透把你们俩从水里捞起来,这位大夫又用神奇之法把你们救活,你们却还要去找死,做人不能这样啊!” “做人?哈哈——做人?”男子突然仰天长问:“苍天啊,人,是人做的,可是,我们还算是人吗?我们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不如啊!” 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古壶一听,这话里有话,这是骂自己还是另有所指?这两人看衣着是大户人家的仆婢,如此说自己又一心求死,必有惊世骇俗的隐情。 管还是不管?古壶问自己,从内心来说,当过奴的他,见不得奴仆婢女受欺负,可这是在去宁都的路上,他又担心管这闲事耽误赶路。 “好啊,原来你们在这里。”古壶正在犹豫时,突然冲过来三个家丁模样,手上拿着木棍的男子吼叫着冲向这对男女。 这对男女互相看了看,突然喊道:“不活了,跟你们拼了。”两人喊叫着主动冲向那三人,那三个家丁挥起木棍就朝两人打来。 古壶惊讶地发现,这对男女不是与三个家丁对打,而是当家丁的木棍打来时,他们两人都不让不躲,反而主动把头迎上去找打。 两人一人挨了一棍,都倒在了地上,两人真是一心求死。 三个家丁拿出绳子就要捆被打倒的这对男女,古壶朝侯戈使个眼色,早就按捺不住的侯戈跳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三个家丁打得东倒西歪,丢了木棍。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一个高大的家丁指着侯戈,却看着古壶问,显然,他已经看出侯戈是听古壶的命令而出手的。 古壶指着这高大家丁说:“我们是路见不平之人,要铲铲这不平。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高大家丁指着被打倒在地刚坐起身的男女说:“他们俩是我们刘田庄的奴仆刘顺和婢女玉花,二人私奔外逃,主人命我等捉拿二人回庄,你一外人,少管闲事,滚远点!” 古壶被“滚”字瞬间激怒,他上前一下封住高大家丁的衣领说:“天下事,天下人管,我偏要管这闲事,你如何?” 高大家丁看着古壶愣了愣,突然朝古壶吹了口气,盯着古壶的脸,冷笑着说:“你脸上被烙过字,你也是个逃奴吧?你再管闲事,我连你一起抓起报官。” “好——好!”古壶压住心中的怒火,放开高大家丁,“我就是个逃奴,这事我管定了,我等着你来抓。” 古壶说着走过去把地上的刘顺和玉花二人扶起来,对他们说:“你们跟我走,我一定为你们讨回一个公道。” 二人害怕地看着古壶,刘顺说:“好人,谢谢你,你别惹火烧身,你走吧,我们死活都与你无关。” “有关!”古壶突然指着高大家丁说:“现在他们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们看着办吧。”他说拉着刘顺和玉花要离开。 “哪里走!”高大家丁大吼着,三人捡起木棍同时朝古壶袭来。 “让他们全趴下!”古壶对侯戈喊了一声。 侯戈冲上去,夺过一条木棍,只听一阵“呼呼呼”棍声过去,三个家丁已经全倒在地上抱着头捂着肚子哭爹喊娘,侯戈把夺过的三条木棍全扔进了河里。 “好!好手段!”周围的围观者对着侯戈喝彩叫好。 “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各人忙各人的事去吧。”古壶朝围观者拱拱手说着,人们议论着散去。 古壶带着刘顺和玉花往前走,准备去找定伯定下的客栈,说:“你们俩跟我走,先去买身干衣服换上,吃顿饭,然后把你们的冤屈讲给我听,我一定为你们讨会公道,否则,你们就算死了也是冤死鬼。” “好人,你真能为我们讨会公道?凭什么?”一直没说话的玉花开口了。 古壶笑了:“能,凭我也曾经是个奴。”古壶捊开头发,指着自己的脸上隐约的烙痕说,“刚才那人没说错,我曾经是个逃跑的奴,但现在不是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人?我们怎么称呼你?”刘顺惊奇地问。 古壶:“你们答应我,不再寻死,我就告诉你们我是什么人。” 两人相互看了看,同时朝古壶点头:“我们听恩人你的,不再寻死了。” “好!”古壶指指天,又指指地说,“我是要安定天下的人,我同时还是个大夫,我姓任,你们可以叫任大夫。” “任大夫,我们——我——”玉花看着古壶,话还没说完,突然痛苦地弯下了腰,深深地埋着头。 古壶突然发现有尿水从玉花的裤腿流出,紧接着传来一股屎臭味,再一看,玉花的裤腿中流出的,不仅有尿水,而且有稀大便。 “你怎么——?”古壶大惊,“你患了什么病吗?如此大小便失禁。” 刘顺赶紧把玉花扶到路旁人少处蹲下,可玉花沿裤腿流出的大小便还是引来路人侧目和捂鼻指责:“这么大一个人,怎么随处大小便。” 侯戈也嫌恶地捂着鼻子,古壶踢他小腿一脚,他才把手放下。 古壶过去也蹲在玉花身旁,小声说:“别怕,我是大夫,我能治你的病。” 玉花还是深深地埋着头,不说话。 刘顺一手扶着玉花,一手拳头往自己脸上砸了一拳,他抬头看着古壶时,这个男子汉已是满脸泪水。 “任大夫,她没有病,她戴着贞操锁,不能自由大小便,她这是实在忍不住了。”刘顺小声对古壶哭诉着。 “什么?什么锁?”古壶以为自己听错了。 “贞操锁。”刘顺非常清楚地说,“是我们的女主人强迫她戴的,钥匙在女主人手上,小便可以流出,可是,大便——要想解大便,如果女主人不给打开,就只能憋着,憋不住就会拉在裤裆里,刚才落水被呛了脏水,可能引起了拉稀。” “这是——这是为什么?”古壶总算明白过来,“贞操锁”这东西他只从书上看到过,万万想不到今天竟然真遇上。 “女主人是怕她跟男主人相好,所以强迫她戴贞操锁。”古壶忍不住问。 “不!”刘顺摇着头,“真要那样,也不枉做人一遭,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任大夫,她这——这大街上,这可怎么办?” 古壶一下醒悟过来,现在不是了解情况的时候,先解决眼前的尴尬才是。 “你们先呆在这儿,我来想办法。”古壶拍拍刘顺的肩膀说。 古壶让侯戈守在一旁保证他们的安全,然后他快步来到旁边一家店里,找到店主说自己是大夫,有个病人需要送到这里最好的客栈去进行医治,愿意出钱雇请店主的伙计帮忙。 第577章 贞操锁 店主很热情地答应了,立即吩咐伙计找来一块长木板做临时担架,又找了一些宽大的旧布。 古壶带着两伙计用旧布裹盖着玉花,用担架抬着她一路小跑,朝“四海客栈”而去,古壶和侯戈跟在一旁,伙计说四海客栈是这里最好的客栈, 到了四海客栈一问,果然定伯在这里,已经定好了客房。 古壶叫定伯立即上街去买两套男式衣服和两套女式衣服,又让客栈伙计立即准备热水,他的“病人”要洗浴。 他给了抬担架来的两个店里伙计工钱,两人高兴地抬着木板走了,又给了两个客栈伙计一人一贯钱的“小费”,两个伙计惊喜异常地忙活去了。 半个多时辰后,古壶在自己房间里见到了洗浴完毕又吃饱了饭,换了一身干爽衣服的刘顺和玉花。 定伯为他们泡好茶后出去了。 古壶指着侯戈对刘顺和玉花说:“他是我的兄弟,我能听的话他也能听,你们要是愿意,就把你们的事情跟我们讲一讲,我也好帮助你们。” “任大夫!”刘顺和玉花两人手拉着手,一下跪在古壶面前。 “起来起来,千万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喝茶,你们先喝茶,然后慢慢说。”古壶忙把两人扶起来坐下。 玉花端起茶盏,两眼紧盯着手上的茶盏,好像怕这茶盏飞走或要落下似的,她双手和嘴唇颤抖着,脸色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白。 古壶知道眼前这位女子一定受尽了天大的委屈和非人的侮辱,刚才那些家丁说二人私奔外逃,看来刘顺是她的相好。 玉花看上去三十多岁,相貌姣好,身材高挑且结实,算得上是个漂亮的女人,这样一个女人,为什么会被戴上那种奇怪的东西呢? 还有,刚才问他们是不是女主人怕玉花跟男主人相好时,刘顺说了句“真要那样,也不枉做人一遭。”这话什么意思?令人费解,看来,这对男女有奇特的故事。 “刘大哥,玉花姐,有什么话你们就说吧,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古壶以“哥姐”称呼二人,希望能得到二人的信任。 “任大夫,你——”玉花浅浅抿了一口茶,颤抖的手放下茶盏,征询的目光看着刘顺。 刘顺冲她点点头,表情郑重。 玉花起身走到门旁,插上了门栓,然后走到古壶面前,看着古壶说:“任大夫,你看看我还是人吗?” 她说着很快解开腰带,把裤子一下褪到脚跟。 眼前的一幕让古壶惊呆了,玉花的腰腿之间,穿着一条铜制“内裤”,比后世的“三角”泳裤稍大,像两扇由后往前关的弯曲的“门”。 正前方挂了把核桃般大小的铜锁,前面下部有一些像筛子般的“眼”用于排出小便。 玉花转过身去,让古壶看后面,后面严丝合缝,没有可以排大便的孔洞。 “任大夫,我白天晚上都要穿戴着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月两月一年两年,从十六岁到我现在三十二岁,十六年了!” “不准我嫁人,不准我跟男人相好,我要方便要看主人的脸色,主人不同意,我就不能拉,实在要拉就只能拉在里面,然后自己清洗。” “这就是我过的日子,猪狗——猪狗都可以交配,可以想撒就撒想拉就拉,我却不能,我连猪狗都不如,不如啊!” 玉花说着泪水如决堤的河流,倾泻而下,浑身颤抖,几乎站不住。刘顺赶忙上前,为她拉上系好裤子,扶她坐下。 “砰!”古壶两眼喷着怒火,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茶盏差点被震翻。 侯戈拍案而起,从背上牛皮袋里抽出大剪刀,咬牙切齿不停地“咔嚓”着,大声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有这种人?告诉我,你们那主人是谁,住在哪里,我这就去把他们的狗头割下来!” 古壶伸手示意侯戈坐下,他端起茶大大地喝了一口,浇了浇心中的怒火,看着玉花说:“我说过,一定替你们讨回公道,现在实话告诉你们吧,我确实是大夫。” “同时我还是大定州刺史,我叫古壶,你们这事我管定了,你们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我,虽然这里不是我大定州地盘,但这也是大宁国的天下,这个公道我为你们讨。” “古壶?古大人?”刘顺和玉花惊得同时站起来。 “拜见刺史古大人!”两人同时向古壶鞠躬,又欣慰地相互看看。 刘顺说:“我们虽然是下等人,是奴仆婢女,也从民间传闻中知道大宁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官古壶古大人,想不到今天就真碰上了古大人,古大人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大哥大姐,此时说这话尚早,你们先把事情告诉我,我心里有数才好帮你们。” “好,我们这就说,这就说。”两人坐回去,讲出了一段奇异而凄惨的事来。 原来,玉花因家里贫穷,十一岁时被父母卖到当地大户刘立豪家为婢,刘立豪不仅在当地拥有良田百顷,还经营多种生意,商场官场上也有很多朋友,其刘田庄内有庄客数百户,奴仆近千人,刘家是当地望族。 刘立豪见多识广善经营,为人较温和,对下人也不算苛刻,可他的夫人马贵英是一名告老还乡的将军之女,会武功,性格蛮横,还是个妒妇,对夫君都曾数次动手,对下人就更别说了。 刘顺的父母就是刘立豪家的奴婢,他当然也生下来就是刘家的奴仆,他十七岁时,看上了在洗衣房做事的十五岁的玉花。 如花似玉的玉花同时也被当时三十多岁的主人刘立豪看上了,刘立豪想纳玉花为妾,夫人马贵英不同意,说丈夫已经有三个妾了,足够了。 刘立豪几次把玉花弄上床,玉花心里有刘顺,每次都巧妙地躲开了刘立豪,马贵英发现丈夫欲图不轨,就把玉花调为专门侍奉自己穿衣和脂粉的贴身衣婢,严密看管起来,刘立豪也不敢造次。 如此一年过去,不料刘立豪在一次带着自家商队外出时遭遇强盗,被强盗杀死,马贵英成了寡妇。 男主人不在了,刘顺便让父母找女主人马贵英提亲,想娶玉花。 马贵英当时也没拒绝,说二人都还小,过两年再说。 刘立豪死去半年后,马贵英请来自己的远房表弟刘青当刘田庄的大管家,经营管理刘家产业,他二人白天议事晚上算账竟偷偷相好私通起来,成了众人都知晓却都不说的秘密。 刘青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竟然看上了马贵英身边的玉花,想打玉花的主意。 刘青对玉花的非分之想被马贵英发现,马贵英警告了刘青不准打玉花的主意,同时也私下警告玉花。 玉花请求马贵英把她嫁给刘顺,马贵英说再过两年。 可是,马贵英嫉妒玉花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漂亮,她以防止刘青侵犯为由,说是为了玉花好,特意找人制作了贞操锁,锁住了玉花。 主人的要求,玉花不敢拒绝,她以为这是主人为她好,过两年就会让她嫁给刘顺。 这贞操锁一戴就是两年,这两年中,锁的钥匙由马贵英的另一个丫环拿着,要方便需要找这个丫环开锁,这丫环也不为难玉花,晚上睡觉时虽然有些硌人,慢慢地她也习惯了白天晚上都戴着这东西。 两年过去了,那个刘青因为侵吞庄上的钱被马贵英赶走,玉花以为这下可以取下这锁了,她再次向马贵英请求取下锁并把她嫁给刘顺。 马贵英再次拒绝了玉花,她说玉花能干漂亮,刘顺配不上她,等以后物色到更好的人再嫁玉花,她也不给玉花取下贞操锁,说这世上的男人没一个好,走了个刘青,还有其他坏男人想打玉花的主意。 玉花不敢不听主人的话,只能继续忍受着。 后来,马贵英因为与庄上另一个男人私通被人告到了族中长老处,长老们因为没有把马贵英捉奸在床和忌惮马贵英娘家人,只是给了马贵英警告,而没有按照族规处罚马贵英,但警告她,若再犯,就会把她驱逐出刘家。 但是,长老们当马贵英的面,要求玉花陪着马贵英贴身伺候,实际上是要玉花监视马贵英,如果玉花知情不报,就要处死玉花。 从那以后,马贵英检点了自己的行为,不敢再与男人有私情,可是,她却把自己的怨愤发泄到玉花身上,不准玉花嫁人,而且,把贞操锁的钥匙拿在自己手上,不高兴时,便在玉花要方便时为难玉花。 玉花这贞操锁一戴就是多年,她从十六岁时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熬成了三十多岁的老姑娘,马贵英也变成了年近五十的老妇。 其间,刘顺及其父母多次请求要娶玉花,都被马贵英拒绝。 刘顺心里只有玉花,父母要为他另外物色媳妇他以死相拒,他也从一个小伙子等成了一个大光棍。 马贵英故意把刘顺安排到柴房,让他和玉花能经常见面,可是,她就是不准两人相好,不把玉花嫁给刘顺。 第578章 顺便办一案 玉花和刘顺两情相悦,有时,她也能找到机会与刘顺单独在一起,但是,他们只能说一些相互安慰的话,拉拉手而已。 玉花知道,马贵英对她与刘顺的偶尔私会也知情,有时她甚至故意给二人机会,可是,贞操锁的钥匙在马贵英手上,马贵英要故意折磨她和刘顺,马贵英以此为乐,她得不到的,她也不让玉花得到。 三天前,玉花与刘顺偷偷在柴房见面时,马贵英走了进来,她对两人说:“我看着你们捧着饭却吃不进嘴里,我就高兴,只要我还活着,玉花你就别想嫁人,刘顺愿意等,就等一辈子吧,我高兴,高兴!哈哈哈——” 马贵英的话和她那冷酷的笑声,让玉花和刘顺的心落入深冷的井底,凉透了,猪狗尚且有自己的配偶,而他们,却要被自己的主人,被这个毒辣的妒妇,以这种非人的方式折磨一辈子。 两人相拥而泣,之后,两人决定出逃私奔,找人打开锁,亡命天涯也要过自由的人过的日子。 逃出来后,他们悄悄找到了一个老锁匠,老锁匠听了他们的遭遇后,虽然非常同情他们,但不敢开这锁,两人只得离开。 今天早上,他们偶然发现了马贵英派出的家丁在寻找他们,随后他们也被家丁发现,两人赶紧逃跑。 他们被越追越近,知道要是这次被追了回去,不被打死也要打残,联想到受的折磨,两人决定投河自尽,到另一个世界去做一对自由的鸳鸯。 不料却被人救起,又被古壶救活。 古壶听完两人的讲述,心中的愤恨变成了一个坚定的决定,一定要成全这对苦命鸳鸯,一定要惩罚那个狠毒的妒妇马贵英。 侯戈更是急得在屋里走来走去,着急地问古壶:“古哥,你说怎么收拾那个马贵英,你说话,我这就去。” 古壶指指椅子要侯戈坐下,他自己起身在屋内踱起步来,既然刚才已经告诉了玉花和刘顺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事便不好以江湖手段私下解决。 最好的办法是通过当地官府,让官府以王法国法还这对苦命人一个公道,同时还要处罚那个可恶的马贵英。 对,去见见当地县令,古壶决定了。 古壶让侯戈在客栈保护玉花和刘顺,他叫上定伯,立即驱车赶往县城。 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县城,县城门上有大大的县名——“米龙县”,古壶再一打听,米龙县县令名叫林耀邦,是刚到任两年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县令。 年轻县令,有共同语言,应该不难说,古壶来到了县衙门口,取出自己的铜牌官照交给门吏说:“烦请通报,大定州刺史古壶拜见县令大人。” “刺史?古壶?”门吏大惊,忙跑进去通报。 没多久,一位身着县令官服的年轻人匆匆迎了出来。 “大人便是大定州领兵刺史,杰定将军,人称‘大宁怪杰’的古壶古大人?”林县令边打量着古壶边拱手致礼。 古壶双手捧上官照:“惭愧,我正是古壶。” 林县令例行公事验看了官照,大喜,再次深深一躬道:“久仰古大人大名,不知古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敬请恕罪。” 古壶拱手道:“林大人客气了,古某公干路过贵地,上门叨扰,是有事相求。” 林县令惊得再次鞠躬:“下官对古大人仰慕已久,能见到古大人是下官的荣幸,有事你尽管吩咐便是。” 两人寒暄着进入衙内。 进了衙后书房,古壶把自己遇到玉花和刘顺的事讲了一遍,最后问:“这是发生在贵县境内之事,不知林县令如何处理。”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林县令听完,气愤地拍案而起,激动地来回走着。 “如此匪夷所思,丧尽人性,丧尽天良之事,竟然发生在我米龙县内,这——这——古大人希望下官如何处置此事?”林县令激动的两手握拳,好像要打人似的。 “还人以人道,还事以公道。”古壶只模糊地说了两句原则。 他可不想对林县令指手画脚地命令,人家虽然品级比自己低,可又不是自己的下属,这林县令是年轻气盛,看上去很有正义感之人,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事。 “还人以人道,还事以公道?”林县令念叨着这两句话,恍然大悟,对古壶拱手道:“下官立即调查此事,以差点逼死两条人命为由拿马贵英到衙审问,明日公开审理此案,大人若愿意,可垂帘听审。” 古壶一拱手:“垂帘听审就不必了,既然是公审,我会扮成百姓前来听审的,告辞,林县令忙吧。” “大人先别急,我们再议一议如何?”林县令提出几点建议,古壶心里满意,只说:“这是林县令的地盘,林县令做主。” 古壶回到镇上客栈,把自己去见林县令的事情跟玉花和刘顺二人说了。 刘顺大惊道:“古大人,要我们这一奴一婢去状告主人,这可是以下犯上的罪,我们要受到严惩的。” “不!不是你们去告状,是别人去告,你们只是证人,我也会为你们作证。” “谁告?”刘顺担心地问。 古壶:“我自有安排。“ 没多久,县衙的差役便到了,要带玉花和刘顺去县衙,古壶佩服这位县令的办事效率,只是不知这位年轻县令会如何办理这一案子。 玉花和二人担心地看着古壶,古壶安慰道:“没事,你们是受害者,官府会为你们做主的,再说,还有我呢,你们放心去。” 二人跟县衙差役走后,古壶立即让侯戈去找今日下水救玉花和刘顺的几个年轻人,要他们做原告,状告马贵英逼死人命,这也是林县令的意思。如果他们不愿意或不敢,就给他们钱,要多少给多少。 侯戈明白,立即前去办这事。 天黑不久,侯戈回来了,说事情已经办妥,几人答应明日一早就去县衙控告马贵英。 第二天天还没亮,古壶一行便出发前往县城。 到了县衙大门一看,果然有告示,县衙要于午时公审马贵英“锢婢”险致人命一案,百姓可以听审。 古壶知道马贵英昨夜就已经被林县令拘押到县衙,他真想看看这个手段残忍的妒妇长得何等模样,将会受到什么惩罚。 离升堂审案时间还有一个时辰,三人找了地方饱吃了一顿。 午时,古壶和侯戈定伯三人来到县衙时,中庭院中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大家都在议论,有人问马贵英是什么人,有人说听说过马贵英,但没听说她锢婢 三人挤了一阵,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看到大堂的位置,堂内森严,两班差役威武肃立。 “升堂——”随着一声长长的哟呵,一身官服的林县令威严地上堂来。 “啪——”林县令醒木一拍,高喊一声“带原告、被告及证人” 古壶看见,被带上堂来的原告正是昨日下河救人的三个青年。 被告马贵英,五十多岁的妇人,一身华贵衣服,身材高大壮硕,相貌平平,却表情高傲。 上堂来,狠狠地恨了刘顺玉花二人一眼,又不可一世地扫视了院中听审的百姓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能奈我何?”的冷笑。 “证人”刘顺和玉花二人埋着头,不敢看旁人。 侯戈昨日去找到三个救人青年,说了玉花和刘顺的事,三人听了义愤填膺。 侯戈昨日找到三个青年,要他们见义勇为当原告状告马贵英,三人说都说这是义举,可是,他们有些害怕得罪马贵英,侯戈给他们讲了一番道理,每人给了十贯钱作为“误工费。”三人拍胸脯答应了。 三人中一个名叫张义的人勇敢地站出来当原告代表。 “你们三个原告何姓何名?家住何处?因何事状告何人?一一道来!”林县令高声问。 三人分别报上自己姓名住址,然后由张义讲述了昨日他们下河救起玉花刘顺二人的经过,以及一名过路大夫用“人工呼吸”救活二人的事。 “证人刘顺、玉花,刚才原告所述是否属实?”林县令问。 “属实,属实。”二人回答道。 林县令:“那个用什么人工呼吸法救人的大夫也有人证,只可惜,一时找不到此人。” “大人,我在此,我便是那个大夫,路过县城,知道大人审此案,特来旁听,我愿意做证人。”古壶举起手,高声说。 林县令高兴地指着古壶说:“好!正好,请上堂来,说出你的姓名籍贯。” 古壶大步走上堂去:“回大人,我姓任,名无疾,大定州人,是名游方大夫,刚才原告所述属实,是我救活了刘顺玉花二人。” 林县令:“好,任大夫请立一旁。” 林县令:“原告,你们救人是义举,为何又要状告他们二人的主人?” 张义说:“我们出于热心,了解到了玉花和刘顺跳河自尽的原因,这原因让天怒人怨,出于公愤,我们决定状告他们二人的主人马贵英。” “什么原因让老天都要发怒?不要夸大其词,如实道来!”林县令又拍了一下醒木,大声说。 于是,张义把侯戈告诉他们的,刘顺和玉花讲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只是照侯戈的交代,隐掉了马贵英与人私通之事,毕竟那种事需要捉双。 第579章 堂审 张义讲完,堂上堂下陷入寂静,人们不知是不相信这种事是真的,还是已经被这样的事惊呆了,全都不做声,可无数双眼睛都看着马贵英,眼里闪烁着愤怒的火光。 “马贵英!”林县令一声断喝打破寂静,“刚才原告所述,是否属实?” “不属实!”马贵英大声说,“那贞操锁,我是让她戴过一阵,但没有让她常年戴着,大人要不信,让她现在就脱下裤子让大伙看看。” “嗡——”一声,旁观听审者一下议论开来。 玉花脸涨得通红,看看县令大人,又把目光投向古壶。 古壶朝她点点头,握紧拳手举于胸前鼓励她。 “大人!”玉花大声说,“刚才这位张义兄弟讲的全是真的,我从十六岁到现在三十二岁,贞操锁戴了十六年,不分白天黑夜都戴着,大小便都要主人同意,十六年啊,我活得猪狗不如,猪狗都可以找配对的,我却不能!” 玉花说着已经哭成个泪人儿,刘顺也掩面哭泣。 “看看,大人们看看,大伙都看看。”玉花说着把衣服下摆系在腰间,一下褪下了自己的裤子,腰腿之间那件如同内裤似的铜制贞操锁赫然在目。 堂上堂下再次寂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奇怪”的内裤上。 “这就是我这婢女从十六岁到三十二岁十六年过的日子,大伙看看,大伙看看,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玉花已抛开羞涩和顾忌,哭诉着在堂上走了一圈,又走到门口让庭院中的人们看。 她每走一步,这铜“内裤”前的锁就晃动着发出两声金属的撞击声,在全场的寂静中,这不断的撞击声如同一声声的控诉。 “打死她,打死这个马贵英!”突然有人大声吼道,怒吼声如惊雷打破堂内外的寂静。 “马贵英不是人,畜生不如,打死他!” “把这铜裤子给马贵英穿上,让她穿到死!” …… 人们怒声如潮,高举的胳膊拳头如林,怒吼声响彻县衙,几乎要把屋檐的瓦片都要掀下来。 古壶看着人们的怒潮,心中感慨万千,这就是黎民百姓的声音,这就是既可载舟亦可覆舟的“洪水”,这“洪水”一旦发起来,力量排山倒海势不可当。 “啪啪啪——”林县令猛敲了三下醒木,人们才渐渐安静下来。 林县令亲自走下堂来,朝玉花拱拱手说:“玉花你穿好衣服,本县一定给你们一个公道。” “谢谢大人为奴婢做主!”玉花施礼致谢,很快穿好衣服,站回到刘顺身边。 林县令回到法桌后坐定,指着马贵英说:“马贵英,你刚才说贞操锁的事不属实,现在事实就在眼前,你有何说法。” “哼!”马贵英冷冷一哼,“刘顺是我家生的奴,玉花是我买来的婢女,管教他们,是我刘田庄的私事,我没偷没抢没少交皇粮国税。” “官府不管农商大事,不抓强盗小偷,却来管我家婢女的隐私小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请问大人,我给自己婢女穿戴贞操锁,犯了哪一条哪一款王法?” “大胆马贵英!”林县令猛拍了一下醒木,大声呵斥道:“你如何知道本县没有管农商大事,没有抓强盗小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县受皇命治理一方,自然有权管理这方土地上的大事小情,何来管得宽之说?” “不错,没有哪条王法是专门管给婢女带贞操锁的,那是因为连皇上,连朝廷制订王法之人也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像你这样毫无人性摧残婢女之人。” “奴仆婢女是你私家的这没错,可是,奴仆婢女也是天子皇上的子民,他们也是人,随意打杀奴婢是不为王法所允许的。” “你不讲人道不讲人性地把他们逼上绝路,你不但已经犯了王法,还犯了众怒,本县就有权治你,我饶得过你,百姓也饶不过你。” “我知道你娘家有些权势,这一次,本县就算丢了这官,丢了这命,也要好好治一治你!” “好,县令大人英明!”古壶带头叫好,林县令这一番有理有据,慷慨激昂的话让古壶钦佩,这是刚正不阿的官,他由衷地为林县令叫好。 “好,大人英明,大人惩罚马贵英。” “大人还玉花一个公道!” …… 围观百姓再次高声称赞和请求。 “安静,所有人等,听本县宣判。”林县令压压胳膊,大声说。 人们立即安静下来,古壶也静静地看着林县令,听林县令大声宣判。 “其一,马贵英无端摧残婢女,锢婢不准嫁,有悖人性,该受惩罚,判马贵英坐牢半年,这半年中,须不分昼夜,穿戴贞操锁,让其亲身感受,以反省改错。” “其二,作恶需用行善来弥补,判马贵英交给罚金三千贯,由官府把钱交给寺院用于施粥接济穷困之民。” “其三,命马贵英立即打开锁玉花之贞操锁,如刘顺和玉花二人愿意,且有人出资赎身,二人可离开马贵英家,自由嫁娶。” “县令大人英明!”这一次,没人带头,百姓自发齐声高喊。 “马贵英,本县令你立即交出钥匙,由县衙女官带玉花去打开贞操锁。”林县令大声命令道。 马贵英把头歪向一边:“钥匙丢了,不见了!大人把我的头砍去好了。” “好一个泼妇!”林县令怒吼道,“把马贵英押入女牢,本县找来锁匠打开玉花的锁后,换一把锁,立即将这贞操锁给马贵英戴上,马贵英,如果有人有为刘顺和玉花二人赎身,你要价多少。” “五千贯!”马贵英大声说,“谁能出五千贯,谁就把这两个贱人带走。” “五千贯?”林县令惊得大叫,“马贵英你狮子大张口,好会算计,你还想赚两千贯啊?” 马贵英:“哼,大人不是保护农商吗,奴婢买卖,这本就是商事,卖家有权喊价,有人出得起价就买,没人出得起价就黄,这讨价还价之事,官府无权过问吧?” 林县令一时语塞。 “五千贯,刘顺和玉花这两人我买了!”古壶举手,大声说。 “好!任大夫仗义!”百姓又一阵沸腾似的欢呼。 林县令敬佩地看了看古壶,大声宣布:“刚才所判,立即执行,无关人等各自散去,退堂——” 马贵英虽然不服,又哭又闹,还是被差役押入牢中。 林县令立即命人去请锁匠为玉花开锁。 古壶把侯戈和定伯叫到一旁,让他们带上自己的“支票”,立即去民鑫钱庄在该县的分钱庄去取五千贯。 林县令把古壶拉到一旁,拱拱手,微笑着小声说:“任大夫请后院喝茶。” 古壶笑笑,跟着林县令到了后院进入书房。 “古大人,请受下官一拜!”林县令说着对着古壶长长地作了个揖。 “林县令请起!”古壶忙把林县令扶起来,“林大人办案神速,判案公正,不畏权贵,刚正不阿,令古某钦佩。”古壶拱手还礼。 “大人仁义,为刘顺玉花二人赎身,成二人之美,让下官由衷敬佩,此二人以后一定会忠诚地侍奉大人一辈子。” “非也!”古壶摆手道,“我为这对苦命鸳鸯赎身,并非要他们当我的奴婢,只想还他们自由之身,让他们男耕女织,自由自在地生活。” “啊——?”林县令惊得张大了嘴巴,好一阵才又是深深一躬,“大人的圣德和胸襟,真是我等凡夫俗子不敢想象的。” “哈哈哈——”古壶大笑,“我不是圣人,我也是凡夫俗子。” 林县令也大笑道:“据下官所知,古大人可不是凡夫俗子,而是超凡脱俗的怪杰,是下官最仰慕之人。” “哈哈哈——超凡脱俗?”古壶笑道,“林县令说得好,说得准!一语中的,我认账!” 两人愉快地聊天,直到黄昏时分,办好了刘顺和玉花的赎身手续,古壶才告辞,和侯戈及定伯带着已经“解脱”了的刘顺和玉花离开县衙,去往一家客栈。 进了客栈房间,刘顺和玉花“扑通”一声就给古壶跪下。 “恩人,谢谢你。”两人同时说,“我们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侍奉恩人。” “起来起来。”古壶忙把二人扶起来,“你们走吧。”他看着二人郑重地说。 二人大惊,玉花涨红了脸:“恩人要我们往哪里走?你花重金买下了我们,我们从此就是大人你的奴婢,我们俩什么活都能干,我们不会离开大人。” “大哥大姐。”古壶亲切地看着二人说,“我们能在此相遇,是我们的缘分,我虽然花钱为你们赎了身,可是,我不希望你们做我的奴婢,更不想让你们为我当牛做马,我只希望你们这对有情人能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生活,你们看好了。” 古壶说着取出用五千贯钱从马贵英的管家处换来的二人的卖身契,“这是你们两人的卖身契?” 二人看着这两张纸,点头,又愣愣地看着古壶,不知古壶要干什么。 古壶让定伯点燃油灯,他当着二人的面,把两张卖身契烧成了灰烬。 “大人你——”二人惊讶万分地看着古壶,一时不知所措。 古壶没说什么,又立即铺纸写下两份“放奴书”,签名落印,念给两人听了,把两张纸交给他们说:“你们保管好!” “你们知道民鑫钱庄吗?”古壶问二人。 第580章 住店 刘顺说:“知道,这县城就有一家民鑫钱庄,有钱人都往里面存取钱。” “知道就好。”古壶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有特殊花纹和字符的纸,在上面写下金额签了名,递给刘顺。 “把这纸拿到民鑫钱庄去,你们能支取出钱三千贯,算是我给大哥大姐结婚的贺礼,你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安家生活,祝你们早生贵子。” 二人明白了一切,两眼含泪,又要给古壶下跪,古壶忙拦住,“客房都给你们写好了,你们在这客栈住一夜,明天便可取出钱去找你们的安乐窝。” 玉花激动地说:“古大人,大恩不言谢,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后代都会一直记住你的恩德。”二人双双朝古壶鞠了个躬,跟着定伯去他们的房间了。 “搞定!”古壶打了个响指,高兴地说。 一转身,却见一旁的侯戈早已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古壶莫名其妙,惊讶地问。 “没什么。”侯戈抹了一把脸,“我想起了当年你从耍猴人手里救下我的事,古哥,我才发现帮助别人是一件最美的事,美得我都忍不住眼里的泪水了。” 古壶知道侯戈这是被刘顺和玉花的事感动了,他说:“这就叫助人为乐,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能给人快乐。” “我知道了。”侯戈笑着说,“就是你原来说过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古壶:“没错,我们明天接着赶路,今天晚上你和定伯住刘顺和玉花的隔壁,留意着点动静,当心马贵英的人来报复。” “知道,古哥你也早休息。”侯戈应着出去了。 古壶这夜却迟迟不能入睡,如对侯戈所言,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帮助刘顺和玉花的事留下的“余香”让他时不时沉浸在对这二人以后美好生活的想象中。 可是,这种美好的想象并没有冲淡他对此次宁都之行的担忧,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担忧什么,临行前,郡主夫人的一番话又萦绕在他耳畔。 “权臣乌天权和何立群尚书等人,他们早已对你怀恨在心,这次,可能是个给你找麻烦的最好时机,你不能不多长个心眼儿,我真有些担心啊!” 虽然当时说自己是见过风浪的人,不会溺毙在这个世界的海里,可是,他现在仿佛看到远处有一排巨浪正从水面下涌起,向自己扑来。 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一阵“饼”,他告诉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到了宁都,一切看情况再见机应对,此时不必杞人忧天。 如此一想,很快便眼皮沉重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见亮,古壶一行便再次踏上了旅途,仍然是古壶和侯戈各骑一马,另外两马跟在定伯的车后,一路小跑前行。 中午时分,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官道笔直地穿过春天的田野,农人们正在田间劳作,时不时有笑声被春风吹来。 “驾——”古壶正要勒马缓行,多欣赏欣赏春景时,身后传来大声的催马声。 回头一看,有两匹马驼着四个人跑而来,行色匆匆。古壶和侯戈忙让在路边,让这四人先行。 这四人经过他们身旁时,放缓下来,其中一个眼球突出,像是“鱼眼”的男子侧头打量了跟在定伯车后的两马,又把古壶和侯戈打量一番。 “鱼眼”在马上朝古壶拱手道,笑了笑,恳求地说:“这位兄台,我们有急事要赶路,四个人只有两匹马,你们两个人有四匹马,能不能把你们这两匹闲着的马卖给我们,价钱好说。” 古壶拱拱手,回答道:“抱歉,我们的马脚力不太好,行程很远,那两匹马是用来轮换骑的,不能卖。” “行程远?你们这是去哪儿?”鱼眼问。 “宁都。”古壶马鞭随手向前一指,仿佛宁都就在那个方向。 “哦——那祝你们一路顺风,打扰了,抱歉!”鱼眼再次向古壶一拱手,和同伴策马超过古壶他们,小跑离去。 古壶看着这四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因为他发现刚才鱼眼说话时,与其同骑的同伴的目光在侯戈背上停留的时间过长了一些。 侯戈背上的牛皮袋里背着他那两把大剪刀,侯戈这两把大剪刀太惹人眼,古壶让他不用时背在背上皮袋里,以免引人注目,要用时才插在大腿两旁的皮鞘里方便使用。 刚才那人不知是无意中被侯戈背上的皮袋吸引,还是故意地观察。 古壶正在疑惑时,又看见已经超前他们数十步远的“鱼眼”突然回头又看了自己一眼,转头跟同伴附耳说了句什么。 刚才鱼眼回头那一眼,虽然相隔较远,古壶的超级眼力还是捕捉到了其脸上的一丝笑意,那笑意看不出是友好还是不友好,但肯定有些神秘。 难道——? 古壶心中升起一丝疑云,但看着越来越远去的那两马四人的背影,他又对自己说,路人而已,是不是敏感过度了? 几只鸟儿追逐着从面前空中一掠而过,引开了古壶的注意力,他手在眼前挥了挥,再一看,那四人的背影早已消失于视线中,他心中疑云也随之消散了。 春阳暖,春景美,一路赏景一路行。 傍晚时分,他们到了前面一个不太大的集镇,一打听,镇上最好的客栈名叫“春意客栈”,于是一路打听着直接去春意客栈住宿。 到了客栈大门一看,大门两旁摆着两盆盛开的鲜花,高大的木门上“春意客栈”四个字在两旁的风灯光映照下明亮而温馨,从大门看进去,里面比较宽敞。 不像城里的客栈,为了省地,客房多有一层楼甚至两层楼,这春意客栈没有楼,都是平房,屋檐下树梢上挂着风灯。 “几位客官,要住店吗?我们客栈是这里最好的客栈,价钱却跟别家客栈相当,住了您保证不会后悔的。”门口一个小二上前热情地招呼。 “好,看在你们这两盆漂亮的鲜花面上,就住你们这儿了,给我们挑最好的房间,准备最好的吃食。”古壶大声说。 在家里食宿可以不讲究,可出门在外,奔波疲劳,食宿一定要挑最好的,不能亏待了自己,这是古壶的旅行原则。 除非身上钱不够,可是现在,全大宁几乎每个重要的城市和交通要道的大镇,都开有民鑫商社,商社都附有民鑫钱庄,他虽然随身没带多少钱,可要用钱,任意一处钱庄都可以取出钱来。 自己原来横头县府、坂台郡府,现在的大定州府,以官府名义投资在商社和钱庄的钱,以及自己古家私人投资在商社和钱庄的钱,这两笔钱现在翻了多少番变成了多少钱,古壶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顾三对他说的两句话——“古大人的大定州现在应该是大宁最富的州,古大人的古氏一族,现在应该是大宁不数一二,也要数三四的最富家族之一。” 官府的钱只能用于官家之公事,任何情况下都决不能用于私事;自家的钱用于私事,必要时也可以用于公事。 民鑫商社和民鑫钱庄有大大小小账房先生上千名,所有账目都一清二楚,经得起商社内部和官府的任何查账。 这就是古壶对钱的态度,花钱的原则。 他没有忘记在将军大哥面前,在石诚面前的承诺,若自己公款私吞,愿自己献出脑袋。 其实,自己的钱都花不完,傻子才去贪污官府的钱,所以,他不怕,自己的脑袋永远在自己肩膀上。 “好嘞,客官请进!”小二的招呼声打断了古壶对钱的遐思,他和侯戈、定伯一起进入客栈大院,小二叫来同伴,殷勤安顿马匹,帮着搬行李,三人随小二来到大堂。 “几位客官,几位一看就有发财之相,定是富贵之身,应该住我们这里最好的房间,如何?”四十出头的中年胖掌柜看着古壶说。 古壶微笑着不说话,只把目光投向定伯说:“定伯,你看呢?” 定伯微微一笑:“照老规矩办。”然后转向胖掌柜,“挑最好单间一间,再要一间这单间的隔壁的双人间。” “好嘞,南花苑正好满足贵客的要求,单独小院,带有茅房和洗澡间,不过,有三间客房,要不,你们把三间一起住了?反正你们也不差这点钱。” 胖掌柜高兴地大声说,询问的目光看着古壶,显然,掌柜的早就看出古壶是“老爷”。 “也好,一人一间,互不打扰。”古壶说。 胖掌柜脸笑成了一朵花,很快登了记交了钱,让小二带着三人去南花苑,吩咐另一个小二立即为客人准备饭食酒菜和洗澡水。 南花苑是个独立的带有天井的小院,小院中有树有花,院中四角有两个对角屋檐下挂了风灯,整洁安静像个小家,给人以宾至如归的感觉,古壶很满意这住处,这就是有钱的好处。 进房间一看,屋内整洁,家具齐全,文房四宝齐备,一张大床上垫的盖的齐整,浅蓝色大布帐,帐门两边用有花纹的铜钩钩住。 床沿上都雕有吉祥花纹,床头柜上还放了两本书,古壶心中的满意又加了一分。 第581章 怀疑 “没想到这种小地方能有这么好的客栈,真是不容易啊!”定伯感慨地说。 古壶笑了:“定伯老江湖,客栈也见过无数,你老都说好,那肯定好,这钱花得值得。” 侯戈搔着头说:“住这么好的地方真是浪费钱,要是我一个人,一文钱不花,我住树上就行。” 古壶笑道:“那你今天晚上就住天井中那棵树上去。” 三人说笑着看了另外两个房间,三个房间都一模一样,决定古壶住进天井的门正对的一间,定伯和侯戈两侧一人一间。 另一个小二进来问:“三位贵客,请问你们先洗澡还是先用餐?” 古壶:“先吃饭,睡觉前再洗澡。” “贵客请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吃饭的单间。”小二殷勤地说。 “劳烦小哥了。”古壶对这家客栈的服务态度也很满意,他跟在小二后面往外走,侯戈和定伯跟在他身后。 刚出这南花苑门口,古壶突然发现对面十多丈开外有个人影一晃而过,当这人影经过屋檐一角的风灯下时,古壶在这一刹那间感觉这人好像是今日白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想买他们两匹马的那个“鱼眼”男子。 古壶还想再细看证实是不是那人时,那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他心中再次升起疑云。 白天临离开时,“鱼眼”男子那一回头,那神秘的一笑,还有那人与同伴附耳悄语的动作,那人对侯戈背上的特意打量,再次浮现在古壶眼前。 路上想买我们的马,现在与我们住同一家客栈,这只是巧合吗。 “小哥,对面那里也是客房吗?也住了客人吗?”古壶指着刚才那人影消失之处的那几间房间。 小二:“是的,那里是北草苑,比你们住的南花苑便宜多了,住了好多个客人,两三个人挤一间的。” “哦!”古壶应了一声。 在小二带领下进入了一个单间餐室,三个小二轮番上菜,很快摆上了八九样菜,有荤有素还有美酒,颇为丰盛的一桌。 “小二,再上一大壶热茶,三个茶盏。”古壶吩咐小二。 小二一怔:“贵客吃饭喝酒是还要喝茶?” 古壶:“美酒要喝,茶也要喝,解酒,拿来便是。” “是!”小二应着跑了出去,很快端来了茶,说声“贵客慢用”,带上门出去了。 “定伯,把窗户关好,把门拴上。”古壶对定伯说。 定伯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古壶,也没多问,关好了门窗。 古壶又对侯戈说:“只倒一杯酒起来,其余壶中之酒全部沿墙根倒入地下。” “为何?”侯戈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朝两人招招手,定伯和侯戈把头靠过来,他小声说:“我刚才看见了路上要买我们马的那个鱼眼也住在这家客栈,我怀疑那人不善,可能要能我们下手,所以,不能喝酒,我们都小心点。” 侯戈惊疑地说:“那——这些饭菜也不能吃了?” 古壶:“饭菜是店家做的,这店也不会是黑店,应该没问题。”他说着俯身把桌上的菜全部仔细一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毒药的气味。 “可以吃!”他说,然后把茶水倒入酒壶,又从酒壶倒入酒杯中,侯戈和定伯会意,三人开始吃喝起来。 早就肚子饿了,三人吃着,时不时举起酒杯碰杯。 填饱了肚子,古壶把刚才倒起来的那杯酒分别往三个身上洒,剩余一点,三人一人抿了一小口。 最后,古壶又对侯戈悄声耳语了一番,侯戈不住地点头。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定伯有些担心地问古壶。 古壶小声说:“装醉,回客房,该干什么干什么?” 古壶说着去开门,侯戈抢先上前说:“我来。” 古壶说:“不,我来,要真是那样,他们还不敢直接杀进门来。”其实,古壶是怕侯戈的视力不济,看不清隐藏在暗中的人,他相信,此时应该有“鱼眼”的人在暗中盯着这道门。 古壶耳朵贴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门外附近听不出什么异常,他突然一下拉开门,一步跨出门去。 果然,又次看到对面不远处树丛中有个人影一晃消失了,于是他肯定今夜要发生事。 “小二,小二。”古壶大声叫道。 很快,一个小二快步跑了过来问:”贵客,有什么吩咐?” 古壶假装喝醉了的模样,一歪一倒地说:“给——给我们南花苑准备洗澡水,半个时辰后我们要洗澡。” 定伯摇头晃脑地指着小二说:“小二,水不能太烫,也不能冷,太——太烫是烫猪毛,太冷要着凉,哈——”他说着对着小二哈了一口酒气。 小二忙用手扇着说:“知道了贵客,一定给你把水准备得不冷不热刚合适。” 古壶正在心里赞定伯装醉装得像,侯戈一把抓过小二的衣领,指着屋檐下的风灯说:“你们——你们怎么把月亮挂到了这里,还——还挂了两个,怎么会有两个月亮。” “哈哈——月亮。”小二笑着说,“三位贵客喝醉了,来人啊,再来两人,扶贵客回去休息。” 很快又跑来两个小二,三个小二一人扶一个,把三人扶回到南花苑自己的房中。 古壶被扶回自己房中,一下就扑倒在大床上。 “贵客休息好,洗澡水准备好了我来叫你们。”小二说着关上门出去了。 古壶卧在床上,头脑异常清醒,他刚才悄悄吩咐了侯戈,要他打探,“鱼眼”等人是不是住在这家客栈,如果是,密切留意他们的动向。 古壶打定了主意,如果“鱼眼”等人图谋不轨,捉拿到后审清情况送交官府,但不能暴露自己的刺史身份,途中还是以大夫身份行走为好。 在黑暗中想象着可能要发生的事,等着侯戈的消息。 小半个时辰后,房门有节奏地轻轻敲了几下,古壶已经闻出是侯戈的气息,门“吱呀”一声,侯戈的身影进屋来反手拴了门。 古壶起床来坐到桌边,侯戈也坐了过来,小声说:“古哥,我看清了,果然是鱼眼那四人,四人住一个大房间,正在就着花生米喝酒聊天,聊的是些道听途说的闲言碎语,还有一些关于女人的笑话。” “他们看上去很正常,也没看见他们身上或包袱中有武器,聊了一阵,四人就睡了,一个床上两个人,都听见了呼噜声,我才悄悄离开的。” “没发现一点异常?”古壶奇怪地问。 侯戈摇头:“没有,是不是我们多虑了?” “但愿吧,但愿是我多虑,可是,他们现在睡觉,也有可能在后半夜动手,告诉定伯,我们今晚都要睁着一只眼睛睡觉。”古壶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二敲门声和喊声:“贵客,洗澡水备好了,不冷不热。” “来了。”古壶大声应道,点燃了屋里的灯。 三个人轮流洗了澡,一个在里面洗时,一个在门外守着,另一个在屋里看着行李。 澡洗完,平安无事,已经是子初时刻,古壶对侯戈和定伯说:“睡了,警惕些。” 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古壶迷惑不已,真是自己多虑了吗?可是,那一个个疑点又浮现在眼前。 出门在外,处处小心,宁可多些疑心不出事,不能少长心眼出大事。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谨小慎微,结婚成家前在卢家庄上当奴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马行空无所顾忌,当了官成了家后,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他知道,之所以有这种变化,是因为自己身负的责任越来越大,要关心的人越来越多,这也许就是越来越成熟的标志吧。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留意着周围有无异常的动静,古壶进入半睡半醒之间。 外面夜空中传来打更声,他知道已是寅初时刻,是人最困的时刻,可是,直到这时,仍然平安无事,看来十有八九是自己多虑了。 他虽然还不敢完全放松,可困意让他进入了迷迷糊糊的浅睡眠中。 突然“哗啦”一声响,古壶感觉身下的床板向下一落,床塌了,他一下惊醒刚在想是不是发生了地震,要翻身起来。 突然发现左右两边的床沿木板在向中间挤压,同时身上的被子和连同大布蚊帐也正在收紧,好像有从在从两边拉紧绳子。 不是地震,是落进机关了,自己被困住了,被捆住了。 整个身体被三面的木板和一面的被子布帐和绳子死死地困住了,一动也不能动,脸上也被厚厚的布帐盖住,呼吸都有些困难, 当古壶清楚地意识到这点时,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机关中了埋伏时,他听见有人进来,听得出是三个人,同时有隐隐的灯光透进布帐进入眼中,但他仍然什么也看不见,浑身不能动弹。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他大声喊道,声音在布帐里自己听起来很沉闷。 进来的人没回答,只听见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床来,古壶紧张地听着,知道自己这次被人活捉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切都要等弄清楚情况才能设法应对,眼前,只能静静地听着,等待着。 第582章 绑架 只听脚步声到了他床头处停住了,从帐布外透进来的光也更强了一些,想来此人正举着灯在看他。 “哗”一声响,盖在古壶头上的帐布被打开了。 古壶一看,举着灯正俯看着自己的,正是昨日在路上想要买马的“鱼眼”,他旁边还有三个人,两人把刀架在古壶脖子上,另一人手上拿着牛皮绳。 “任大夫。”鱼眼得意地笑着说,“还记得我吗?想买你的马,你不卖,现在我不要马了,我想要你这个人。”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古壶再次问道,从刚才对方称呼自己“任大夫”来看,可能对方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处心积虑绑架一个大夫干什么呢? 要钱?还是要我去给人治病,治病请大夫也不是这种请法啊,他脑袋里飞速地运转着。 鱼眼:“我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一会儿再告诉你,现在我们要先把你绑起来,你别喊叫,就算你喊叫也没用,周围全是我们的人,还告诉你,你的那两个一老一少的同伴,此时也跟你一样。” 古壶心中一沉,原以为隔壁的侯戈听见了动静,会来救自己的,要是鱼眼说的是实话,我们三个人同时被活捉,那这个麻烦就真大了。 古壶看着鱼眼,只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鱼眼放下手上的灯,和拿牛皮绳的人一起在床两侧捣弄了几下,被子上面帐布上紧勒的绳子松了,被子和帐布被拉去,可是,古壶仍然被木板死死地卡住,动弹不得。 两把刀仍然逼在古壶脖子上,鱼眼和同伴迅速用牛皮绳先捆紧了古壶的手,再捣弄了床两侧的机关,木板松开。 两人迅速把只穿着睡衣睡裤的古壶五花大绑起来,脚上还锁上了一副铁镣铐,双手被反捆在背后。 把古壶拉下床站立,鱼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从一个包袱里取出一件厚长袍给古壶披上系好带子,边系边说:“把这个披上,不要着凉了生病了死了,你可是我们的活宝啊!” 听得“活宝”两个字,古壶心中稍安一下,看来这些人不是来要自己命的,而是想要其他东西,也许是钱,如果只是要钱,那事情就好办了。 “走!跟我来!”鱼眼说着朝外走,另三个人持刀围着古壶。 古壶拖着镣铐,跟着鱼眼出了房间,并没有出这南花苑的天井小院,而是进了之前洗澡的小房间。 鱼眼旋转了一个机关,洗澡间一面墙上开了一扇门,进了这门,是向下的石阶梯,沿石阶梯而下进入地下通道,拐了几个弯后,进入一间地下室。 一进屋,古壶的心凉了大半截,果然,侯戈和定伯也像自己一样被绑在里面两把椅子上,同样披着长袍,同样戴着镣铐,两人身后都各站着两个持刀者。 两人惊讶地看着古壶,侯戈嘴唇一动要叫,古壶立即给了他一个眼色制止了他,侯戈立即闭了嘴。 古壶看得出,侯戈如此本能地出声,叫出来的一定是“古哥”两个字,那样可能会暴露他们的身份。 定伯老江湖,不急不慌地看了古壶一眼,只是眼神里充满了忧虑。 古壶也被绑在了一把椅子上。 古壶环顾四周一打量,这间地下室上下左右前后,六个面全是规整的条石砌成,所有石缝全用砌城墙用的糯米泥勾了缝。 上方四角的四个通气孔也是在石条上钻了手指粗细的小孔而成,这就是一个坚固的石堡垒,门也是包了铁的厚门,从外面锁上,里面的人,就算不被捆住,也休想从这里逃出去。 看着眼前这坚固的地下室,联想到刚才房间里带有机关的大木床,古壶明白了,这家看上去高级典雅的春意客栈,就是一家黑店。 眼前这几个绑匪,应该就是这家黑店的人,或者与黑店串通之人,否则,单独的绑匪不可能在一家正规的客栈里用如此手段绑架住客。 再联想到鱼眼在路上要买马的事和当时对侯戈兵器的特意打量,古壶更明白了,自己一行早就在绑匪的关注和设计之中。 自己设计医事,设计商事,设计兵事,设计天下,想不到眼下却被人设计进了这地下室,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 “任大夫,你四下打量转着眼珠子想,想明白了吗?”鱼眼提把椅子坐到古壶对面,得意地笑问。 古壶摇摇头:“我这大夫的脑袋是用来想如何给人治病的,想这绑架人祸害人的坏事,我还真是想不明白,请大哥你指教,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古壶一脸虚心请教的模样。 “钱!”鱼眼突出的双眼贪婪盯着古壶,清清楚楚地说吐出一个字,“我们是想钱的人,我们想要你的钱,你是要命还是要钱?” 古壶悬吊的心一下放了下来,果然是绑票,钱,不就要钱吗?这算什么事,凡是钱能办到的事,那都不叫事儿。 侯戈和定伯听了鱼眼这话,脸上的也放松了下来,两人把目光从鱼眼脸上转到古壶脸上。 古壶看着鱼眼,好奇地问:“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有钱?” “嘿嘿嘿——”鱼眼冷笑道,“干我们这行的,要想知道谁有钱谁没有钱这还不简单?告诉你吧,从你在县衙大堂上一口应下为那两个奴婢赎身的五千贯,我们就知道你是个有钱的主,还是个好施舍的主,怎么样,也施舍点给我们呗,我们不要多,只要十万贯。” “十万贯?”古壶惊得脱口而出,他故意做出惊讶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已经完全放松并且镇定下来,只要是要钱就好办,先花钱脱了身再说。 脱身以后,无论是用江湖力量还是以后用官府力量,要抓住鱼眼等人,找回这十万贯并不是难事,十万贯并不是一个小数,能做些正事的。 “十万贯买你们三条人命,多吗?鱼眼冷笑着看着古壶。 “不多,不多,十万贯我还是有的,多年行医,有些积蓄,为了得利息,钱都存在了民鑫钱庄。”古壶认真地说。 鱼眼:“算你识相,是个聪明人。你只需要开张钱票就行了,我去钱庄取出了钱,立即放你们。” “可是,你得先解开我的手,我才能开钱票。”古壶看着鱼眼,心里盘算着,如果手自由了,他完全可以一招点中鱼眼的要害穴位,擒贼先擒王,用鱼眼逼迫其手下为我们打开镣铐,只要获得了自由,侯戈一个人便能解决这邦绑匪。 “当然。”鱼眼说,我知道钱庄认票不认人,钱票必须要本人亲自写的才能取出钱,钱庄真是好啊!为我们绑票省了好多事,也不知是谁想出钱庄这么个绝妙的东西,聪明! 古壶心中冷笑道,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鱼眼对身旁一个手下说:“周道,管住他脖子,我来为他松绑。” “是!”这个周道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把镰刀一下环在古壶脖子上,古壶一看这镰刀,心一下凉透了。 这镰刀锋利无比,包围着自己的大半个脖子,那一个个尖锐的利齿如铁老虎的牙齿,离自己的脖子只有一寸。 自己如果对鱼眼出手,这个周道只要轻轻一拉,自己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因为周道站在自己身后,也不可能反手点他的穴,这个鱼眼真够狠。 古壶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只好放弃“擒贼先擒王”的主意,先花钱促住命再说下一步。 在周道镰刀环颈的情况下,身上的牛皮绳被鱼眼解开了,古壶从贴身衣服的里层口袋里取出钱票,用鱼眼拿来的笔写下了十万贯的金额,签名落印。 “好了,用这钱票,你可以去民鑫钱庄取十万贯了。”古壶对鱼眼说。 鱼眼用牛皮绳像原来一样又把古壶的手反绑在身后,又死死地捆在椅子上,古壶无奈地问鱼眼:“你拿到了钱,就可以放我们了吧?” “当然!”鱼眼说,“贼有贼道,拿到钱放人,拿不到钱撕票,我们有我们的规矩,要是坏了规矩,我还怎么在这道上混?放心吧,好好呆在这儿,拿到钱,立即放你们走。” 侯戈愤怒地对鱼眼吼道:“你要后悔的,你们知道你们这是绑了谁吗?” “住嘴!”古壶对侯戈大声呵斥道,他怕侯戈情急之下说出他刺史的身份,那样反而可能引起绑匪的恐慌。 绑了四品朝廷命官,得到钱是死罪,得不到钱也是死罪,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拿了钱再撕票,这样的事,绑匪是干得出来的。 鱼眼对侯戈的话并没在意,他只看着古壶说:“不管你是什么人,在我们眼里,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有钱人和穷人。” 然后鱼眼对周道和其他几个手下说:“把他们三个看好了,就这样捆着铐着,要吃饭,你们喂到他们嘴巴里。在拉屎撒尿,你们带他们去隔壁房间拉在便桶里,给他们脱裤子,为他们擦屁股,听好没有?” “听好了!”几个手下整齐地答道。 鱼眼满意地说:“我立即带人去民鑫钱庄取钱,捉了这只肥羊,兄弟们大发了。” 鱼眼两手捧起那张钱票,轻轻地把墨迹吹干,揣入贴身口袋里,转身朝门外走去。 第583章 密室之中 鱼眼从地下室里出来时,天已见亮,看着东方的一抹亮色,他仿佛看见了红红的太阳升起,那圆圆的太阳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铜钱。 十万贯啊!这是自己和兄弟们十多年来做的最大的一票,要说干这一票,还得感谢那个不久前才认识的新朋友武贵,这个武贵真是个贵人。 鱼眼和手下一帮兄弟不是本地人,他们的老巢与这里还隔着四五个县,属于另外一个郡,他们没有落草为寇,他们明面上的职业是河里跑船的般夫,暗中却是有机可寻时杀人劫货的强盗。 十多天前,鱼眼的渡船上了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鱼眼边摇船边与这人聊天,这男子坐在他的船上天南地北地神侃,一看就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 男子说他叫武贵,是个专门为买卖双方介绍生意,从中收取佣金的掮客,常年在江湖上跑,混迹于诸色人等之间。 “大哥,我为你介绍一桩生意如何。”聊着聊着,武贵突然对鱼眼说。 “我只会摇船,不会做生意。”鱼眼警惕地说,他知道跑江湖的人,没几个可信,可是接下来武贵的一句话却让他目瞪口呆。 “绑票的生意你干不干?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生意了。”武贵神秘地说。 鱼眼大惊,说自己就是个本本分分的船家,靠力气过活,从不做犯王法的事。 没料到武贵一口气说出了鱼眼的十多个兄弟的名字,还准确地说了五年之内他们做过的四起绑票案和杀死过三人的两桩事。 鱼眼大惊,立即抽出刀架在武贵的脖子上问:“你是哪条道上的,官家的还是道上的?” 武贵不慌不忙答道:“不是官家的,也不是道上的,跟你说过了,我就是个掮客,当掮客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否则怎么给别人介绍生意?我不过是消息灵通些罢了。”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们做的事,我当然会知道一些,我给你介绍这生意,也不过是想赚些佣金而已,你吃肉,我喝点汤,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你何必如此对我?” 鱼眼看这个武贵把自己干过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知道这人不简单,他拿开了架在武贵脖子上的刀,两人开始商议起来。 武贵说最近有一个大夫带着一老一少两个随从,三人要经过米龙县,这是一只“肥羊”,至少能值几万贯,事成之后,他只收一成的佣金便可。 武贵还出了个绝妙的主意,不用大动干戈就能绑得“肥羊”,武贵说只需出钱千贯,便可以借用“春意客栈”,用三张特制的大床,便能生擒住三人,无论武功再高的人,只要上了这种特制大床,必被生擒无疑。 鱼眼权衡再三,决定干这一票。 果然,一切顺利,现在十万贯的钱票已经揣入怀中,但这钱票还必须拿给武贵看看,验一验是否有诈。 武贵现在就在账房屋中,他现在是春意客栈雇佣的“账房先生”。 鱼眼来到武贵房门前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武贵小声问:“拿到了?” 鱼眼激动地点点头,进屋拴好门,鱼眼掏出钱票给武贵:“你快看看,是不是真的?” 武贵点亮三盏灯,把三灯放在一起,在明亮的灯光下仔细看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没错,这就是十万贯的民鑫钱庄钱票,这家钱庄几乎开遍了大宁的主要城市,仅在宁都就有三家分庄。” “我多次跟钱庄打过交道,多次存取过钱,这票是真的,十万贯啊,你得多带些牛马车,取到钱,立即分散藏起来,十万贯在一起太惹人眼了。” 鱼眼激动地搓着手在屋内来回转了几圈:“藏钱,这不难办,再多的钱我也有办法,你真是我的贵人,你那一成的佣金呢,怎样给你?一万贯啊,也不少。” 武贵笑了:“暂放你处,我需要时自然会找你。” “你如此信得过我?”鱼眼惊讶地问。 武贵:“那当然,信不过你怎么会找你做如此大的买卖?” “哈哈哈——”两人大笑。 鱼眼:“我取到了钱,就派人给你送信来,你就让周道放人,把这客栈收拾干净,不要给官府留下蛛丝马迹。” 武贵:“那是自然,你就放心去取你的钱吧。”武贵拱手相送。 鱼眼走后,武贵来到了地下密室,仔细地打量了三只“肥羊”一番后,他满意地点点头,来到古壶面前,抬起古壶的下巴从眉毛到下巴再次细细地打量。 “是的!”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是什么?你是谁?”古壶直视着武贵问。 “是只肥羊,我是牧羊人,也是宰羊人,哈哈哈——看好了!看死了!”武贵看着周道命令道。 “遵命!”周道恭敬地朝武贵拱手道。 武贵背着手,摇晃着身子出了密室。 “他是谁?你们几当家的?”古壶问周道。 “关你什么事?你管得着吗?”周道骂着给了古壶脸上一巴掌。 古壶歪着头,愤怒地看着这个一脸横肉的周道,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他真想把这家伙剁成肉泥。 可是,自己三人现在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可能被剁成肉泥的是自己,他只能忍受着脸上火辣辣的屈辱,恨恨地看着周道。 “别打他,你小子有种来打我。”侯戈见古壶被打,两眼冒着火,朝周道喊。 周道过去就给了侯戈好几个大耳刮子,骂道:“打你了又怎么样?再吼,再吼就宰了你们。”周道说着把刀架到侯戈脖子上。 “你敢?”侯戈怒吼。 “你看老子敢不敢?反正钱票已经开出去了,杀了你们,以绝后患。”周道也怒吼道,把刀面在侯戈脸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扬起刀,当真就在向侯戈砍去。 “别别别,我还有个大秘密。”古壶大喊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他从周道的动作看得出来,那一刀是真要砍下去的。 周道的刀停在了砍向侯戈的半道上。 “什么大秘密?”周道转身过来,一把抓住古壶的领口,恶狠狠地说。 “让我,让我喘口气。”古壶刚才真被吓住了,他看得出,这个周道不但狠毒,而且是个急性子,刚才那一刀是要真砍侯戈,要是杀了侯戈,也绝不会放过他和定伯。 “兄弟,他只是我的一个下人,他说话不算数。”古壶恨了侯戈一眼,挤出笑脸对周道说,他真怕这人一急之下做出要命之事。 古壶真急了,脑袋里闪电般盘算着。 舍财保命也还算是划得来的生意,要是命都没有了,那一切都没有了,何况十万贯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数字。 可是万一——万一对方真要得了钱再撕票,那就一切都完蛋了,现在必须先稳住对方情绪,天无绝人之路。 他突然灵光一闪,有个法子,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事已至此,不妨一试。 “好,你说话算数,那你就说一说,你们三人当中谁先死?”周道转身把刀架到古壶脖子上,冰冷的刀面紧贴着古壶的脸。 “哼!”古壶冷冷哼了一声,“我们现在谁都不能死,我们要是有谁死了,你也活不成。” “哦——是吗?我倒想听听这是为什么?”周道用刀面拍拍古壶的脸。 古壶没回答,只看了看看守着侯戈和定伯的另外两个人。 “你们俩到门口去守着。”周道对两人说。 两人为难地相互看了看,又犹豫地看了看侯戈和定伯,没动身,周道说:“不用担心,三人都捆死了。” 那两人这才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实话告诉你吧,我确实懂医道,但我不是游走江湖的任大夫,我是四品朝廷命官,大定州刺史古壶。” “我在刚才开出的钱票上做了暗号,钱庄的人会暗中报告官府,官府会派重兵跟踪包围你们,如果你杀了我们,你们全是死罪,而且会被灭九族,你可要想好了。” “你是四品朝廷命官?是大定州刺史?杀了你我会被灭九族?”周道抓住古壶的衣领问。 “是的!我们如果死在这里,你和你的同党全都会被灭九族,你要不信,你可以看我的包袱,里面有我的官照和官印。”古壶说着郑重地点头说。 古壶知道,这一招是把双刃剑,说出真实身份,可能会吓住这个周道,也可能会逼他狗急跳墙,立刻动手要了自己的命。 不过,还有才想出的一招可以赌一赌,生死在此一举。 周道愣了愣,看了看此前一起带进来,放在密室角落里的三个包袱。 他走过去打开包袱,果然在一个包袱里发现了大定州刺史的官照和官印。 古壶看出发现了官照和官印的周道面色大惊,他把东西放回包袱里,在地上来回走动着,手按在佩刀的刀柄上,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又握住刀柄。 古壶看得出,这个周道在犹豫,内心在剧烈地斗争,随时都有可能抽出那把刀来要了自己侯戈定伯三人的命。 “我——我——”古壶突然痛苦地叫了两声,脸色惨白,身体扭动着,头低下去,嘴角流出血来。 第584章 撕票 “大人你怎么了?大人!”侯戈和定伯大声叫道。 “你怎么了?”周道也扑过来抬起古壶的头,慌张地问。 “我——”古壶吃力地说,“我平时就患有心脏病,现在发作了,我包袱里有一黑一白两个小瓶,瓶里有黑白两种药丸,还有一个蓝色的小瓶里有蓝色药丸,你先倒一颗蓝色药丸给我吃下,再倒两颗黑药丸两颗白药丸给我吃下,能缓解一下。” “当真?”周道问。 古壶的嘴角又流出一股血来,他痛苦地说:“当真,快点。” 周道犹豫了一下,过去从包袱里很快找出蓝色和黑色白色三个小瓶,先倒了一颗蓝色药丸喂到古壶口中,又解下身上的水袋喂了一口水让古壶把药服下。 之后,周道又倒出两白两黑四颗药丸,先喂了两颗白药丸给古壶,又要给古壶喂水,古壶摇摇头,很快把两颗白药丸嚼碎,又看着周道手上的黑药丸,噜噜嘴,示意再喂他两颗黑药丸。 “真是官老爷啊,让人侍候惯了,就让你多活一会儿。”周道冷笑着把两颗黑色药丸喂到古壶口中。 “谢谢!”古壶嘴里嚼着药丸,含糊不清地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嚼了一会儿,古壶看着周道手上的水袋,示意他要喝水。 “好,再喂你水,古大人。”周道靠近过来,拿着水袋要喂古壶水。 “哈——”就在这时,古壶张开嘴,对着近在咫尺的周道长长地哈了一口气。 只见周道眨了眨眼,摇了摇头,一下瘫倒在地。 侯戈和定伯见状大惊,愣愣地看着古壶。 古壶撑起身来,背后带着椅子跪在已经昏迷的周道面前,对着地上周道的脸又连续哈了几口气,这才把口中的药渣吐出。 知识真的就是力量,他在心中说道。 刚才那黑白两种药,单独时都无毒,如果混合在一起,会产生一种能让人昏迷的毒气,而他在之前服用的蓝色药丸,是这种毒气的解药,所以他不会中毒。 这种毒气需要较高的浓度才能到人昏迷,对着周道哈气,周道吸入的毒气浓度高,旁边的侯戈和定伯,即使吸入一些,也不会昏迷。 侯戈反应过来,也倒在地上移过来,用绑在椅背后面的手,捡起周道落在地上的刀。 古壶配合着侯戈,绑手的牛皮绳很快被侯戈割断,他赶紧用那刀也割断了侯戈和定伯的绳子,从周道身上找到钥匙打开脚上的镣铐。 三人终于重获自由,把已经被压在绑匪刀下的头缩了回来,古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侯戈很快从自己的包袱里找出他那两把大剪刀,古壶也把周道的那把刀握在手上,侯戈守在门边,古壶和定伯用牛皮绳把如死人一般的周道捆了个结结实实,也给他锁上了镣,割下衣服上的布堵了嘴。 “定伯拿好包袱,我和侯戈把门外两人弄进来。”古壶小声说着,走到门边。 古壶附耳对侯戈小声说:“你踢门,门开了,我点两人穴,如果还有其他人,你来对付。” 侯戈点点头,抬脚踢门,然后两人闪在两旁。 门开了,刚才那两人走进屋来,两人刚来,古壶两手同时出击,点中两人的穴位,两人手上的刀落地,人倒在地上。 侯戈闪身出门,守在密室门口,还好,密室门外再无其他人。 定伯上前来,很快把这两人也捆牢锁上了镣铐。 古壶让侯戈进来,把门掩上,只留一道窄缝,能从里面观察外面,让侯戈守在里面门后,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然后,古壶像之前自己被绑的模样一样,把周道也绑在椅子上,让定伯拿了此前周道用过的那把镰刀同样架在周道脖子。 他要从周道嘴里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古壶点了周道身上几个穴位,一会儿,周道慢慢睁开眼来。 周道一看见眼前和情景和自己的处境,大惊失色,想喊叫,可嘴被堵着喊不出声,头也不敢动,怕一带动脖子碰着锋利的镰刀,只能僵硬着脖子,恐惧地看着古壶。 古壶说:“我会扯掉你嘴里的布,我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什么,要是你大声喊叫,立马人头落地,如果你如实回答了我的问题,我这四品刺史可以保你不死,明白了吗?” 周道点头,古壶扯掉了他嘴里的布。 “你们是哪里的绑匪?拿钱票走的那个鱼眼就是你们的头吗?你们是如何谋划要绑票我的?这家春意客栈是不是你们的一个巢穴?回答我!” 周道:“我们住在离这里五个县之外,有二十多人,平时我们是船夫农夫,有合适的财喜机会时我们会抢劫或绑票。” “那个鱼眼是我们的头,名叫余旺财,他认识了一个名叫武贵的人,是武贵帮助我们搞了这次对你的绑票,春意客栈是武贵帮借用的,专门等你们上门的。现在客栈里十多人都是我们的兄弟。” 古壶点点头,这小子所说像是实话,他问:“武贵就是刚才进来自称是牧羊人宰羊人,要你把我们看好了看死了的那个人?他是什么来路?” “是的,就是他,余旺财也是十多天前才认识他,他说他是个掮客。” 掮客?古壶心中一怔,看来这个武贵才是这起绑票案的主谋,他十多天前才认识余旺财,如何知道我们要从此经过?还专门借用这家客栈等我入瓮? “武贵住在哪里?”古壶厉声问周道。 “账房。”周道说,“他装成客栈的账房先生,我们的人装成客栈伙计,他——”周道说出一个“他”字,突然闭了嘴。 “他怎么样?你把话说完?”古壶问。 “没什么。”周道说,“他要分一成的钱,这次的十万贯,他要分一万贯。” “哼!”古壶哼了一声,“一万贯太少了,我这就给他送一百万贯去。”说罢重新把周道的嘴堵上,对定伯说:“您老看好他们仨,谁要乱吼乱动,立即割下他头来。“ “遵命!”定伯难得用这个词,他郑重其事地答道。 古壶走过去,小声对侯戈说:“活捉那个武贵!其他人,方便则活捉,拼死顽抗者杀!” “遵命!”侯戈也像定伯一样郑重地说。 两人出了密室门,侯戈手持他的大剪刀在前,古壶在后,沿那弯弯曲曲的通道向外走去。 悄悄到了出口处,两人发现门口有一个小二榜样的人守在门口,侯戈悄悄摸上去,一掌劈在这人脖子上,这人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古壶上前,立即用从密室里带出来的牛皮绳剪短分别捆了手脚又堵了嘴。 然后,两人出了这南花苑直奔账房,此时客栈中不见其他客人,整个客栈非常安静,只看见过两个伙计打扮的绑匪,估计其他人都跟着余旺财去取钱了。 这两人见了古壶和侯戈就抽刀扑过来,还没近前,就被大鸟般飞扑过去的侯戈剪断了喉咙当场毙命。 两人很快找到了账房所在。 侯戈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古壶悄悄摸到窗户下,唾沫蘸湿了手指轻轻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洞。 看进去,果然是此前进密室的那人,就是周道所说的那个武贵。 只见武贵靠在椅子上,一条腿长伸在面前的桌子上,一手端着茶,另一只手的食指旋转着一个拴了细绳套的小牌子,看上去非常地得意。 古壶悄悄走到门口,敲了两下门。 “杀了?”里面传来武贵的问话声。 古壶心中一愣,怎么问出这两个字,杀了? 古壶没做声,又敲了两下,然后听见里面脚步声走近,他两手的食指和中指用上力,手指坚如棍。 门开了。 “你?”打开门的武贵看见古壶,刚惊讶地说出一个字,古壶两手的手指同时出击,已经点中了武贵的穴位,武贵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古壶刚进屋,就听外面有人呐喊,他返身一看,又有三个“伙计”喊叫着扑向侯戈,其他再没有别人了。 古壶知道留在客栈的绑匪大概也就这些了,就算来更多的,侯戈一人也能对付,他于是又返回这屋里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弄清这个武贵是什么人。 接下来还要准备对付余旺财可能派回来的人,刚才对周道说的在钱票上做暗号让商社的人报告官府的事是假的,那张钱票是真正的十万贯钱票。 如果商社里有这么多现钱,余旺财会真取到十万贯,取到这么多钱的余旺财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来,最多派个送信人回来“处理”自己和侯戈定伯三人。 古壶已经向侯戈交代好,他要是活捉了武贵,侯戈把其他绑匪解决后,就关了客栈大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然后侯戈在客栈门里面等着余旺财派回来的人,活捉之后弄清余旺财的去向,那十万贯是能追回来的,钱庄赚这么多钱也不容易,岂能轻易让人拿走了。 再看眼前的武贵,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手脚像鸡爪一样不停地刨,两眼翻白眼,嘴巴歪起,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古壶刚才共点了四下,组合下来产生的效果就是武贵眼前这模样,头脑清醒,却不能控制四肢动作。 第585章 疑云 古壶找来绳子,把武贵牢牢地绑在椅子上,在绑武贵的过程中,他发现武贵的目光多次落在掉落在地上的那块他刚才在手上旋转的小牌子上。 绑牢武贵后,古壶去捡这块牌子,这时他发现武贵故意把目光移开,似乎并不在意这块牌子,可是他刚才多次看这牌子的目光已经暴露出,这块小牌子对他非常重要。 古壶捡起这块牌子一看,这是一块非常精致的长方形铜牌,一面的图案是一只伸出头的乌龟,乌龟的眼神正在东张西望。 另一面的图案,周围大部分是精致的花纹,认不出是什么花,中间是两个字——“乙丑”,不知何意。 古壶把这铜牌拿到武贵面前,发现武贵的目光扫了一下铜牌,很快又移开,就是这一扫,古壶发现武贵心里非常在意这块铜牌。 古壶把刀架到武贵脖子上,盯着他的双眼说:“武贵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要解开你的哑穴,你可以说话,你要是如实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你还有活路,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明白了吗?” 武贵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古壶在武贵身上点了两下,解开哑穴。 “来人啊!救命啊!”武贵突然惊恐地大喊。古壶没有制止他,只是冷冷地笑着由他喊。武贵接连喊了十多声,发现没有动静,他不喊了,更加恐慌地看着古壶。 古壶笑道:“你以为外面还有你的人?告诉你吧,包括密室里的周道和其他八九个你的所谓伙计,全都一命归西了,现在就剩下你,你要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也跟他们一样。” “你——你是怎样办到的?”武贵无奈地看着古壶问。 古壶把刀面在他脸上拍了拍说:“弄清楚了,现在是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不惜重金租赁下这家客栈,设如此大一个陷阱来绑架我,真的就只为了钱吗?” “哼!你别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武贵顽固地说,然后便闭上一双眼睛,不再看古壶。 古壶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厉声说:“不说就杀了你!”他把刀口在武贵脸颊上轻轻划了划。 武贵仍然歪着脖子不开腔,古壶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这家伙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了。 古壶正琢磨如何才能让这家伙说出实话时,武贵突然向前一倾,把脖子在古壶手拿的刀口上一划。 古壶大惊,忙扔下刀,可是武贵脖子上的血已经喷射出来,古壶知道没救了,可他还是捂住那吐血的口子,大声问:“你究竟是谁?说!” “怪——杰!”武贵看着古壶,吐出两个字,微微一笑,头一歪,死了。 怪杰?是说你自己?还是说我?古壶知道现在大宁官场和民间都把他古壶称为怪杰,如此说来,这两字是说我?是说他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可是,也不能排除武贵是自己称自己为“怪杰”,因为他这两个字是接着“你究竟是谁?”这个问题而出的。 如果是前者,“怪杰”二字是指我,那说明武贵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再联系到刚才敲门时他问的“杀了?”二字,说明武贵要周道杀了我,知道我是大定州刺史还要杀我,事情就不只是为了钱绑票这么简单了。 古壶脑袋里快速地分析着,却也一时得不出准确的结论。 周道!周道还关在密室里,之前审问周道时,这家伙有句话没说完,只说了个“他”字便住了口,这背后大有文章。 他立即拿着那个小铜牌返回到南花苑的密室,定伯仍手持镰刀看守着被绑在椅子上的三人。 古壶扯去周道嘴里的布团,把那块铜牌举到周道面前说:“武贵已经死了,他说他交代过你,要你杀了我,你再对我说一遍这事的经过,要是你撒谎,立即杀了你。” 周道此时看上去垂头丧气,脸上早已不见之前的凶狠之色。 “是的。”周道说,“武贵瞒着余旺财找到我,要我在确认你开出的钱票是真的后,背着余旺财撕票杀了你们三人,之后他会把他那一万贯钱给我一个人,我答应了他。” “拿了钱还要撕票,武贵告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他没说。” “此前在密室里我们还被绑着时,你为什么没动手杀我们?” “听你说你是四品刺史,杀了你会被灭九族,我害怕了。” “你认识这块铜牌吗?”古壶再次把铜牌举到周道面前问,正面反面都给他看了。 周道摇头:“不认识,没见过,大人,我说的全是实话,我家里还有两岁到十多岁的四五个儿女,上面还有老父母,我不想被灭九族,我说的是真的,我宁愿我自己死,能饶过我家人吗?” 古壶:“算你明智,事后我会在官府作证为你轻轻惩罚的。” 就在这时,侯戈押着一个人进来了,侯戈说,这人是刚在客栈大门处捉住的,是余旺财派回来送信的。 这人一见周道等人的情形,吓得立即交代了,他说余旺财已经取到了十万贯钱,正分散运走,余旺财派他把这消息带回来,要武贵放了古壶他们三人,立即收拾,撤出春意客栈。 “好,听你们余大头领的,撤出春意客栈。”古壶大声说。 接下来,和定伯侯戈一起,又找来两辆马车,把被生擒的周道等人和武贵等人的尸体,死的活的共十多人塞进车里。 古壶一行把这些绑票自己的人一股脑儿带到了县城。 林县令再次见到古壶时,一惊,再看见古壶带回来的这些死人活人时,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才问:“古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你县境内一桩绑票案,我已经帮你破了一半,另一半案你自己去破。”古壶微笑说。 “绑票?绑谁?”林县令惊讶莫名。 “绑我。”古壶风轻云淡地说,接着他向林县令简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又把此事写了份书面材料交给林县令。 最后,古壶说:“武贵身上那块铜牌,疑点甚多,我要带走,继续追查,审问这些活着的绑匪,捉拿余旺财,追加那十万贯的用其他后续事宜事就有劳林县令了,这事,功劳全算你的,我只是作为受害者为你提供证据,有劳林县令了。” 林县令拱手道:“像古大人如此做官的,天下绝无仅有。” “哈哈哈——”古壶大笑,“我就不谦虚了,你说对了,我这人就是天下绝无仅有,只此一个,林大人也是位干才,我还要赶路,后会有期,告辞。” 告别了林县令,古壶一行立即再次踏上前往宁都的中途,已经耽误了两三日,他们轮换着马匹,一路小跑。 其间休息时,古壶总要掏出那个小铜牌一次次一琢磨,可是,这小小的铜牌在他脑中像一团巨大的疑云,他赶不走,更看不透。 终于在规定时间的前两天赶到了宁都,看着高大的宁都城门,古壶又一次心潮起伏,虽然对宁都城甚至对后宫,他已经比较熟悉了。 可是,面对这个大宁政治和经济的中心之城,他还是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这里也是权力斗争的中心,像一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海面。 这里不但有看得见的波涛和漩涡,更有看不见的暗礁暗流,他已经别无选择地落进了这片海里没有回头路可走。 自己要做的,只能是在里面搏击风浪,不但要争取不要把自己溺毙,还要能驾驶理想之船,在这里逍遥遨游,虽然很难,但必须勇往直前。 “古大夫,我们这次进城,住客栈还是住驿馆?”定伯问古壶。 按照朝廷规定,地方官进都城办理公务,可以免费入住驿馆,也可以自己住客栈,虽然自己可以住岳父康王府处,还可以住将军大哥处。 可古壶这次打算住到驿馆去,看看此次来朝议国事的,还有多少其他同僚,是不是二十个刺史,七十个郡守都来了,能不能从同僚处得到一些消息。 宁都城驿馆分布在城东和城西两处,古壶一行来到了东驿馆,登记时一打听,已经有八个刺史二十个郡守住了进来,果然,此次是所能刺史和郡守都来了,所谓“国是”一定小不了。 驿馆很宽,有数十个独立的小四合院,他们三人住进了一个名叫“丰成馆”的小院,小院挺雅静,有三个房间,正好一人一间,还有独立的茅厕沐浴间。 入住时已经是晚饭时刻,晚饭可以自己选择外出吃,也可以在驿馆餐厅吃,古壶选择了在驿馆餐厅吃。 一进入餐厅,古壶眼前一亮,餐厅宽敞,已经坐了十多桌人,虽然大多数人都没有穿官服,但一眼就看得出来,都是刺史郡守级别的官员。 再一细看,没有一个是认识的,全是陌生面孔,众人都在边吃边小声交谈着。 古壶挑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子,三人坐下,定伯四下看看,突然站了起来说:“我们不能坐这儿。” “为什么?”古壶诧异地问。 第586章 驿馆之中 定伯指指其他桌上的人说:“大人你看,人家都是大人坐着吃,下人在一旁侍候着。或者大人自己吃,下人在另外的下人房里吃,我们不能跟大人你平起平坐。” 定伯这话一出,侯戈也明白过来,忙起身站到一旁。 古壶怔了一下,起身一手拉着定伯,一手拉着侯戈,脱口说道:“什么大人小人?在我古壶这里不讲这一套,都是人,坐下一起吃。” 古壶命令的口气,责备的目光,二人不得不重新坐下。 三人刚坐下,邻桌一人起身走过来,朝古壶一拱手问:“听刚才所言,你是大定州刺史古壶古大人?” 古壶一看,这是位中年男人,于是还礼道:“正是,敢问兄台是?” 男人激动地说:“我是南青州刺史汤成,久仰古大人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没想到你如此年轻有为。” “古壶古大人?”其他桌上的人一听古壶的名字,纷纷围了过来,一寒暄,这个是刺史,那个是郡守。 一时间,古壶被十多二十个人围着,都说早闻大名,说他是怪杰,说干的都是惊天动地的事,都要敬他酒。 古壶瞬间有种当明星的感觉,心中有些小得意,嘴上却大声说:“诸位抬爱,古某愧不敢当,愧对不敢当。” 定伯和侯戈早已识趣地退到一旁。 众人一起敬了古壶一杯酒,古壶又倒满酒杯,统一敬了众人一杯。 随后,有人建议把桌子移到一起,大家一起热闹,于是,在欢笑声中,十多张桌子拼成一张巨大的方桌,这次是大人坐着,下人和餐厅伙计一旁侍候。 “古大人。”一位年长的刺史站起身说,“古大人临危受命担任大定州领兵刺史,杰定将军,请问大人,时到今日,成就如何?天长人还敢不敢侵犯大定州?” 古壶微笑着抿了一口酒,这两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答成就好人家说你狂妄,说成就不好人家说你无能,天长人敢不敢侵犯更难回答。 古壶心里清楚,面前这些同僚,看起来听起来都敬佩自己,可又有几人是真,几人是假,同一人的话中又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他不能全当真,当然也不能全不当真,但要回答这两个问题,却不能说真话,说点冠冕堂皇模棱两可的大话空话即可,这是万能无害的一招,官场很多人不都这样吗? “这位大人。”古壶站起来拱拱手说,“临危受命这不假,当时,大定州刺史之位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别人都怕接,只有我这贱奴出身的人接了,人贱了,皮糙肉厚,不怕烫。” “哈哈哈——” 古壶说到这里,众人大笑,古壶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群人中难免有人会拿自己的低贱出身来作贱人,与其等别人作贱,不如先自己作贱自己一下,这要好受些,反正他自己并不真认为自己贱,这也先堵了那些人的嘴。 听这笑声,他知道不会有人再提这个话题了,这才好回答下面的两个问题。 “至于本人在大定州刺史这一位置上的成就嘛。”古壶到这里时,故意停了一下,环视一圈,别人都静静地等待着他下面的话。 “官员的功与过,不由官员自己说了算,应该由万千百姓说了算,由皇上与朝廷说了算,由时间说了算,故我不敢在此谈成就。” “至于天长人敢不敢再来侵犯,这也不是由我说了算的,这要看天长人的胆量,我现在不敢说我能打得过天长人,但是,我敢说的是,只要他敢来打,我就敢跟他拼个死活。” “好!”座中有人大声叫好,其他很多人也跟着叫起好来。 “古大人。”又一个人站起来说,“我等此次奉命来朝议事,大人可知道要议什么事?古大人你能为皇上为大宁献上什么良策?” 这两问题更好答了,古壶张口就来:“皇上要朝议之事,岂能让我一小小的四品刺史知道,各位如果有知道的可先道来听听。” “至于良策,有肯定是有,到该说之时,我自然会说。答记者问到此为止,诸位,这又不是在朝议大政,我们这是在吃饭喝酒,大家放开随便聊嘛,为啥都来问我一人,这不公平。” 一听这话,众人又是一阵大笑,随便说笑起来,气氛更加轻松活跃起来。 有人主动走到古壶身边来聊,古壶也一会儿走到这人身边聊一阵,一会儿到那人身边聊一阵。 这一顿拼桌大餐,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之后,大人们各自回到各自的住所。 古壶和定伯侯戈三人也回到自己住的丰成馆。 这顿饭间这一通海聊,古壶分析归总结出了三条重要信息。 其一,这些刺史、郡守中约有一半出身寒门,而非名门望族的大门阀,这也符合当下的风尚,名门望族的子弟非常清高,热衷于清淡,耻于为官务实。 其二,本次朝议国事,特招来所有刺史和郡守,不只是要议定大事,还可能有官场上的人事变动。 其三,朝中王氏、乌氏、何氏等七八家巨门望户的矛盾,及其与皇室的矛盾可能已经从水面下浮到水面上。 这三点结论准确与否,古壶自己也不知道。他决定明天先去拜访王羲之这位将军大哥,听听他的看法,大哥多半时间身在宁都,又有秘密的黑土社势力,对朝廷内部情况肯定知道得多。 酒喝得恰到好处,古壶这一夜睡得很香。 第二天一早,先到康王府向岳父岳母请安。 康王爷对古壶明显比原来亲近了许多,专门让进书房聊了好长时间,不但问了郡主和孩子的情况,还问了古壶的政务,古壶在不泄密的情况下能说的都说了。 最后,古壶问康王爷对此次皇上一次召如此多的刺史和郡守到朝议事的看法。 康王爷沉默了好一阵,讳莫如深地说:“此事你最好问你的义兄王羲之,我知道的,他应该都知道,他能告诉你的更多,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你要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小婿谨记岳父大人教训,告辞,我这就去王羲之处。”古壶恭敬地致礼,告辞出了康王府,心中却说,你小心谨慎了一辈子,落个平安就是最大的福了,我岂能学你? 不出手时小心走,该出手时就出手。 这是古壶给自己定的原则,否则只能被动挨打,最后把命弄没了,何况,我是何人!我要干的可是搞定天下,岂能事事时时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裹脚不前? 从康王府出来,古壶直接去找王羲之,他要听取将军大哥的意见,尤其是武贵身上那块铜牌,看将军是否知道此物的来历。 古壶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了将军的书房,将军正在读书,一见古壶,激动地大步上前抓住古壶的两胳膊大声说:“贤弟,我估摸着你该来了,今日哪里都没去,就呆在书房等你。” “大哥!”古壶也激动地拱手道:“别来无恙?今日前来,有事请教。” 管家亲自给古壶上了茶出去了,古壶和将军把茶言事。 古壶讲了自己一路前来的情况,详细说了刘顺和玉花的事和遭遇绑票的事,又把那块铜牌拿给将军看:“大哥可知道此物有什么来头?” 将军听完,又细细地看了这块铜牌,面色凝重地说:“他们等不及了,着急地想在路上就取你性命。” 古壶大惊:“他们?是谁?是怎么回事,大哥能告诉我吗?” 将军放下手上的铜牌,在屋里踱着步,对古壶说:“此次朝廷召集所有的刺史和郡守朝议国是,目的有两个。” “其一,去年民鑫商社主持推广土豆种植的数百个县,效果很好,百姓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今年要在大宁所有地方推广土豆种植,富民生,增国力,皇上可能会让你向所有刺史和郡守亲自传授推广土豆种植和应用的经验,并对所有刺史和郡守提出要求。” “其二,皇上想增加税赋以强国力,可是,黎民百姓对税赋增加的承受力有限,不能再大幅度增加,只能通过提高富裕大户的赋税水平来实现。” “如此一来,势必引起那些占有大量土地的名门大户的反对,这些人包括朝中重臣,皇上想通过这次朝议,借助众官的力量,对这些只顾自己富,不管国家穷的大户施加压力。” “皇上知道你在任坂台郡守和大定州刺史期间,曾严格执行皇粮国税的征收,想听你的意见得到你的支持。那些名门望族大户于是把旧仇新恨都记在你头上,把你当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你而后快。” “这次你遭遇的绑票事件就是他们的行动,明面上是强盗绑票勒索钱财,实际上是借刀杀人,想除掉你。因为知道所有刺史和郡守都要来宁都,他们能算出你的路线和时间,故弄了绑票这么一出。” “幸好,你凭借你的药医术和智慧过了这道鬼门关,刚才听你说来,我都后背发凉,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第587章 见将军 “这个铜牌。”将军说着重新拿起刚才放在桌上的铜牌,再次打量一番。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它是什么来头,你把它放在我这里,我立即派人去查。我猜,这应该是有权势的人家给派出去办事的属下的证明身份的腰牌,有待查证。” 听完将军这一番话,古壶感觉自己面前耸立着一座大山,自己需要翻过这座大山才能达到前面的目的地。 可是,这山上不但有不能确定的石头滚下来,而且会有暗藏的豺狼虎豹随时会扑出来。 可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断没有回头的道理,也无路可回了,能做的,只能排除万难,勇往直前。 所幸,有将军大哥,还有其他能共生死的朋友,没有过不去的山,哪怕是火焰山,也要过去。 “车到山前必有路!山高人为峰!再大的障碍和困难,我也要将它踏在脚下。”古壶心里想着,不由脱口而出说出这句话。 “好!”将军大声赞道,端起茶杯说,“以茶代酒,为兄敬你。” “谢大哥!”古壶微笑着跟将军碰了碰杯,饮下一大口茶。 “贤弟你记住!”将军放下茶杯说,“不是你一个人在翻这座危险的山,还有大哥和你在一起。” “大哥,我记住了!”古壶说这话时,眼里闪着泪光,心中又增加了一分自信和力量。 将军走出门去,叫一个立在数丈开外的侍从去把田副将请来。 很快,田副将来了,将军把那个铜牌交给他说:“这是古大人在路上从试图刺杀他的人身上取下的,你立即去查一个这个东西的主人。” “遵命!”田副将接过铜牌出去了。 正事说完,古壶和将军都轻松了一些,开始聊到墨家、道家理论和书法。 “对了,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将军拍拍自己的额头,“你怎么能让你小妹一个大姑娘家,只身来宁都行医呢?事先你也不给我来封信,这事我得说你。” 古壶惊讶地问:“什么?我小妹古莉?她来宁都了?” “原来你也不知道?”将军一怔,手指点着古壶的头。 “你这二哥当得,你们古家也真够胆大,就放心她带了两个人就来这偌大的皇城行医,不过,她还真是我们大宁第一个抛头露面的女大夫,不愧是你古壶的妹妹。” 古壶:“大哥,我小妹她去年到过我那里,说要行医游走江湖,历练自己,以后要开家女医馆,我答应她了,后来只接到过他一封信报平安,再后来就没她消息了,大哥你怎么知道她?她现在怎么样?” 将军笑了:“瞧你急得这样子,她好着呢,是这样的。” 原来,这事是一个月前,将军听夫人说的,将军夫人又是从另一个叫陈夫人的友人听说此事。 一天,陈夫人和侍女去宁都城里一处尼姑庵里上香时,突然肚子痛得蹲在地上,陈夫人的侍女吓得赶紧叫来尼姑庵住持。 这位女住持也懂些医术,给陈夫人号了脉不知是什么病,一时不知所措,只能派人赶紧要把陈夫人送出庵去找大夫。 可陈夫人痛得根本走不动路,眼看就是痛得昏死过去,庵里唯一的一辆马车也派出去办事了,尼姑们只能慌慌张张地现做担架准备抬陈夫人去找大夫。 正在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和一男一女两个伙伴也来庵里上香,这姑娘见此情况,说她是大夫,能治这病。 虽然住持和陈夫人的侍女不太相信这么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会是大夫,可情急之下也只好同意她看看。 这姑娘从包袱里取出银针,一通针灸下来,陈夫人竟然奇迹般很快就好一大半,姑娘又开了方子给陈夫人。 陈夫人感激姑娘,就把姑娘一行邀请到自己家住下,请姑娘给府中几位有妇科病的女眷和侍女治病,竟然全都治好了。 姑娘在陈夫人家住了三天才离开,将军夫人从陈夫人这里听说这事,又听说姑娘姓古,便把这事告诉了将军。 将军怀疑姑娘是古壶的小妹,派田副将出去打听寻找到姑娘,田副将之前是见过古莉的,出去找到一看,果然是她。 “古莉现在住在一家客栈里,由于她治好陈夫人病的事已经在一些富贵人家的夫人中传来,贵夫人们争相请她去治疗。” “你这小妹啊,现在比很多男大夫还吃香呢,我知道后派人请她来我府中住,她说我府中若有女眷生病尽可找她,住就不来住了,你这小妹啊,像你一样,是个人物,女中豪杰!” 将军由衷地赞叹道。 古壶一听是这样,这才放下心来,心里为小妹高兴,他向将军拱手道:“大哥,若没有其他事,我这就告辞,去看看小妹,她住在哪家客栈?” 将军笑道:“瞧把你急的,若有正事我会派人去找你的,现在去吧,你小妹住在馨意客栈。” 古壶告别将军,匆匆出了府门,立即打听着去馨意客栈,刚才刚听说小妹在宁都时,他心中一惊,听将军说完,他放心了。 他乡遇故知都是人生一大喜,何况他乡遇自己的亲人,他急切地想见到小妹,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终于到了馨意客栈,一问,果然小妹和伙计林强和她的女伴蓝依住在这里,可是此时他们没在客栈,一大早就出去了,客栈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可以让我进他们的房间等他们吗?”古壶问客栈伙计。 “那可不行。”伙计坚决地说,“你是那个叫古莉的女大夫的什么人?” 古壶:“我是她亲戚,再问一下,他们住在这里,有没有人欺负他们?” 伙计:“没看见有人欺负他们,只看见有人来请他们出去诊病,来请他们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一个女子,当大夫,了不得,了不得!”伙计说着啧啧称赞。 听了伙计的称赞,古壶心里像吃了蜜一般。他出了客栈,在旁边找了一家茶楼喝着茶等着,今天一定要见着小妹。 看着窗外的客栈大门,回想起过去跟小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感慨不已。 过去的小姑娘,眼看要成为名动皇城的女大夫,他感到无比的欣慰,他在心中畅想着小妹的未来、家庭的未来,自己的未来和这个天下的未来…… 等了约一个时辰,古壶的眼中终于出现了小妹那熟悉的身影,跟在她身旁的,还有那个叫林强的伙计和她的伙伴蓝依。 古壶刚要起身出去,突然发现小妹他们后面还跟了三个陌生男子,其中一人正在跟小妹说什么,小妹似乎不想理这人,时不时回头说这人两句,他们像是在争执什么。 不好,小妹可能有麻烦,古壶心中想着,赶紧出了茶楼,朝客栈走过去。 古壶走出去时,发现几人已经争吵起来,那个男子推搡小妹身旁的林强,林强和蓝依,挡在小妹和那个男子之间,两人显然是在保护小妹,周围已经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古壶大步走过去,这时,刚好看向这边的古莉也发现了古壶。 古壶扬起胳膊刚要叫,却见古莉朝他摆摆手,她把手指压在嘴唇上让他别出声,他便站在了数丈开外看着。 然后,古莉对她前面的蓝依说了句悄悄话,蓝依后退两步,一侧头也看见了古壶。 林强和古莉继续跟那三个男子争论着,蓝依则挤出看热闹的人群,朝古壶走来。 “古大人,你怎么来了?”蓝依来到身边,小声问古壶。 “别管我怎么来的,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古莉不让我过去?”古壶也小声问。 蓝依说,今天早上,他们受邀去一个姓马的富商家为马夫人看病,为马夫人诊治完后,马夫人的儿子,那位马公子要古莉也为他治病。 古莉看出这位马公子根本就没有病,于是说她只看女科,只给女人治病,不为男人诊治,这马公子却不肯,缠着闹着非要古莉为她治病不可。 被母亲责骂后,这马公子离开了,可是,当古莉三人出来时,这马公子却带着两个随从一路跟了上来,坚持说自己有病,要古莉为她诊治。 刚才古莉发现了古壶,她让蓝依过来告诉古壶,要二哥不要干涉此事,只当是旁观者在一旁看着就行,她来应付这个居心不良的马公子。 一听是这样,古壶欣慰地说:“我这小妹,真的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可以不依靠我这二哥了。好!我不干涉,只看着,你快回去帮她。” 蓝依快步离开,回到围观者中,古壶走过去,挤进人群里,只当是看场热闹。 那位马公子,看上去像个好人,长得人模狗样,算是个帅气之人,可是那眼睛却闪烁着色迷迷的光,浑身流里流气,就是个仗势欺人的主。 古壶想上去给他几个大耳光却忍住了,他要看看小妹如何对付这种人。 “你既然是大夫,为什么不给我治病?大夫不是医者仁心吗?你治病怎么还分男人和女人,女人是人,男人就不是人吗?”马公子的食指对着古莉边说边指指点点。 第588章 小妹自卫 古莉向后退了一步,大声说:“马公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是女科大夫,专门为女人治病,你要有病,去找其他大夫看,这么大一个宁都城,大夫多的是,你去找别人。” “我就找你了,别的大夫治不好我的病,只有你能治好,你要多少钱都可以。”马公子边说边上前一步,逼得古莉再次后退一步。 古壶真想立即冲上前去给这无赖一顿暴揍,脚都动了一下,想想又忍了。 这时,好些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马公子,有人说:“你哪里像有病的样子,要说人病也有,你是好色之病发了吧,看人家女大夫漂亮,就死皮赖脸地缠着,这也是病。” “关你什么事?”马公子指着说他的人,一脸凶相,那人赶紧闭了嘴,朝后退了几步。 “把他们俩抓起来。”马公子指着林强和蓝依,对三个随从说,两个随从立即上前,一人一个,把林强和蓝依的手反在背后,压得两人弯了腰。 “美丽的女大夫,刚才那人说得对,我有病,我得了相思病,我想你,我白天黑夜都想你,请你给我治一治,现在,马上就治。” 马公子说着再一次朝古莉靠近。 “我警告你!”古莉再次后退两步,指着马公子厉声正告道,“立即放了他们俩,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嗯——我的大美人,我吃了你就走。”马公子色迷迷地笑着,噜着嘴,上身前倾,把嘴往古莉面前凑。 “啪——”古莉一记响亮的耳光,脆生生地打在马公子脸上。 “好!打得好!”围观者大声叫道,古壶也跟着大喊。 “你——你敢打我马公子?”马公子大怒,手指着古莉就要扑上来,古莉一只手一把抓住他指她的这根食指,往前一压,马公子痛地叫唤着往下蹲,身子立即矮了半截。 “啪啪——”古莉另一只手左右开弓又给马公子两记响亮的耳光,这次因为更顺手,打得比前一次更厉害,这又赢得一片叫好声。 马公子的三个随从有两人抓住林强和蓝依,另一个见主人被打,便扑向古莉,刚到跟前,被古莉飞起一脚踢中下身,立即痛得捂住身子哭爹喊娘。 另外两个随从一见这情况,放开林强和蓝依,同时向古莉扑来,与此同时,马公子也把手指从古莉手中挣脱。 马公子后退两步指着古莉对随从说:“拿下她,给我抢回去,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一个外地来的野姑娘,本公子今天就要破了你。” 古莉不慌不忙向后退了几步,围观者也连忙后退,腾了一小片“战场”来。 那两个随从拉开架势,一前一后同时向古莉围来,四条胳膊像个箍子箍过来,想要生擒古莉。 古莉身子向下一缩,手指向前面这个随从身上点了两下,瞬间转身,又在另一个随从身上也点了两下。 “呀——呀!”随着这两个随从的两句痛苦的叫声,两人同时像中了魔一般,一条腿瘸着,像刨食的鸡一样不停地往后刨,同时另一只手像要溺水的人一样往空中抓。 包括马公子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全都看着这两人目瞪口呆。 只有古壶明白,小妹点中了这两人的“鸡舞穴”,这是由“足三里穴”和“三阴交穴”两个穴位组合产生的作用。 如果不解穴,被点中者将一直不停地像鸡刨食一样舞蹈,直到精疲力竭倒在地上,倒在地上都还要不停抽搐,最后死亡。 “你对他们干了什么?你这妖婆!”马公子气急败坏地怒吼着,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就朝古莉刺来。 古莉侧身一闪,躲开这一刺,转到马公子身后,又在马公子身上点了几下,马公子手上匕首“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马公子同时开始不由自主地在原地转起圈来,越转越快,似乎停不下来,满脸恐慌,想说话,张开嘴却说不上来。 古壶明白,这是被点中了“志室穴”,“肩井穴”和“太渊穴”。 三穴不同力道不同顺序的组合,就能产生马公子这种效果,这一组合称其为“团圆穴”,即被点中之人会不停地原地转圈,口不能言。 “女大夫,他们这是怎么了?”有人大声问。 古莉指着转着圈的马公子和那两下正“鸡舞”的两个随从大声说:“他们欺负人,这是受到了上天的惩罚。” 上天的惩罚,围观者轰然议论开来,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那个被古莉踢中下身的随从这时缓过劲来,回过神来,“扑通”一声给古莉跪下哀求。 “女侠饶命,求女侠饶命,马公子,我们错了,我们求女侠饶命,我们马上离开,再不敢纠缠女侠了,是吗?马公子?你答应就点点头。” 像陀螺般旋转着的马公子听清了,他不停地点头,每转一圈,就惊恐地看古莉一眼。 “饶命啊,女侠饶命啊!”那个随从不停地对着古壶磕头。 古莉这才上前,分别在三人身上点了几下,马公子和那两年“鸡舞”着的随从这才停下来,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滚!”古莉对几人大声喝道,“有多远滚多远!” “滚!快滚吧!”围观者哄笑着大喊。 马公子和三个随从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去了。 “好,姑娘好手段!”众人叫着好,看着古莉鼓掌。 “谢谢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古莉真像个女侠似的转了一圈朝众人抱拳致意,然后看了人群中的古壶一眼,带着两个伙伴走进了客栈的大门。 古壶不声不响地跟了过去,跟着古莉进了她的房间。 “二哥!”一进房间,古莉便欢叫着,如儿时一般,像一只快乐的鸟儿扑进古壶怀中。 古壶搂着小妹,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推开她,板着脸说:“你已经是一个美丽的大姑娘,能独立出诊的女大夫了,不要动不动就来抱二哥,二哥以后也不会再抱你了。” “好——我听二哥的。”古莉红了脸笑着说,“二哥你怎么来的宁都?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刚才那事,我应对得怎么样?” “好!”古壶这才笑起来,竖起大拇指说,“遇到有人欺负,先忍三分,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该出手时就出手。小妹你能保护自己了,还能靠医术独立生活了,我的小妹真正长大了,二哥真替你高兴。” 古壶说到这里,往事涌上心头,不禁心动,眼里闪着泪光。 古莉眼里闪着泪花,却猛地用衣袖一擦,转身给古壶端来一杯茶,笑着说:“二哥,你看我可以在宁都开医馆了吗?你答应过我的。” 古壶也笑了:“可以,可以!等二哥忙过手头上这些事,马上就为了张罗医馆的事。” “二哥你正在忙什么?能告诉我吗?”古莉问。 古壶简单地说:“奉命上朝堂与其他大臣和官员一起朝议国是,可能要在宁都呆上十天半月的。” 接下来,古壶问起了小妹最近一年来游历的经过,还有她现在在宁都的情况。 古莉说,她的游历还算顺利,没遇到什么大麻烦,边游边行医,向几十位有名的老大夫请教过,学到了不少新东西。路上,从七八岁的小姑娘到年过花甲的老太太,她治疗过上百人,结果都还不错。 到宁都这一个多月来,她已经为十多位贵夫人治过病,所得的诊费已经够他们三个人三年的吃喝用度。 这天下专门治女科的女大夫可能就她一个,她已经在宁都的富贵夫人中留下了很好的名声。 只是,她不想让她的女科医术只为富贵夫人们独享,她想为更多的普通百姓解除病患,所以她想尽快拥有自己的医馆。 古壶听完小妹的话,两条胳膊在空中划过一个大圆:“二可给你开一家医馆,你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还可以收一些女徒弟,教她们从简单的事做起,你重点解决疑难重症,这样你就能帮助更多的人。” “二哥就是二哥,你这主意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古莉高兴地跳了起来,又想过来抱二哥,半道上停住了,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古壶也笑了,逗她道:“你长大了,过两年找一个好夫婿,随你抱。” “唉呀二哥,你坏!”古莉羞红了脸,拳头直捶古壶的肩膀 “哈哈哈——”古壶高兴地大笑。 兄妹俩愉快地聊到下午,古壶让林强和蓝依去订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端到古莉房间里来,吃饭时,林强和蓝依两人不敢跟古壶一起吃,古壶说了他俩一阵后,两人才不好意思地坐下。 古壶主动地跟林强和蓝依说话,两人渐渐放开来,四个人饱餐之后,古壶才与小妹依依不舍地告别,回到昨天住的驿馆。 古壶跟侯戈和定伯说了小妹的事,两人也很高兴。 三人正说话时,田副将来了,古壶一看田副将的脸色,知道应该是那块铜牌的事有着落了,侯戈和定伯主动退了出去。 果然,田副将掏出那块铜牌递给古壶说:“弄清楚了,这东西来头不小啊!” 第589章 针锋相对 “田兄辛苦了,是何来头?田兄请慢慢说来。”古壶亲自端来一杯茶,双手捧给田副将。 田副将喝了一口茶,说出了这铜牌的来历。 原来,这铜牌是乌天权府上的。乌天权位高权重,家大业大,自然搜罗了一批人专门效命于他,既可为他办公事,也可为他办秘密的私事。 这批人有文有武,各有其能,共有六十人,乌天权称他们为“乌棒”,意为乌氏的枪棒。 为了方便管理这些人,也为了方便乌氏其他人核验这些人的身份,乌天权特意制作了六十块铜牌。 铜牌上的乌龟图案,谐音“乌贵”,表示乌氏永远富贵。用六十甲子为这六十个人编号,如“甲子”为一号,“乙丑”为二号,依此类推为六十个人编号,而不是代表“年”。 “用乌龟表示富贵?”古壶听完田副将的讲述,不由得笑出声来,“也亏这乌天权想得出来,这个老乌龟!” “此次竟然派出了手下的乙丑这个二号干将专门去取我的命,差点就让他得逞了,那个武贵,也不是真名,不过是‘乌龟’二字的谐音罢了,将军对这事有何看法?” 田副将:“将军让我转告你,乌天权不惜代价数次出手想要取你这朝廷命官的性命,除了报私仇外,还有权力斗争的考虑。” “此次派武贵借绑匪之手除你,就是想让你死在朝议之前,以免你挡他官道,将军的意思是这次不能再听之任之了,要强力反击!望你三思,谨慎行事,要打就把他打痛。” “明白了。”古壶拱手道,“田兄请回,让我好好思虑思虑对付这个乌天权的办法。” “告辞!”田副将一拱手,去了。 田副将走后,古壶立即从行李箱中取出一个铁函,从中拿出四个信封,这是之前石诚来宁都时,从天奴帮手上买到的关于乌天权和何立群两人的情报。 两封是关于乌天权的,两封是关于何立群的,都是能置两人于死地的把柄。 有结党营私违抗皇命的;有贪赃枉法行贿受贿的;有纵容家人下人仗势欺人闹出人命的;有背后非议皇室的;有命令自家商户强买强卖甚至掠夺抢劫…… 桩桩件件坏事,有时间地点人物,如果要查,有些还能查到人证物证,要真查起来依王法依朝律办事,乌何二人可能是杀头抄家的重罪,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要砸我的脑袋,我就掐你的脖子!古壶对着想象中的乌天权说。 看着手上的这几份情报,古壶又想起了天奴帮,想起天奴帮的那位传奇帮主——青蝶,想起那次她对自己的亲昵言行。 他知道,青蝶心中喜欢他,可是,他只能把她当成一个合作者,一个伙伴。 他佩服天奴帮这个秘密组织的理念和实力,以及青蝶本人的能力,这是一股自己在搞定天下的征途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看着手上的情报三思之后,古壶出去把侯戈叫到自己房间来。 “古哥,是不是有事要我做?”侯戈摩拳擦掌,兴奋地问。 古壶要他坐下,拿出那个铜牌给侯戈,侯戈接过去看了看说:“这不是那个武贵的吗?” “是的。”古壶讲了这铜牌的真正主人和来历。 侯戈听完,一拍桌子站起来:“乌天权这个老贼,又是他想取古哥你的性命,还没完没了,要不要我们先下手为强,让我先去取了他的性命?我一个人去就行。” 古壶:“这次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但是不能真刀真枪地跟他蛮干,他弄那些绑匪来想借刀杀我,我也给他来个借刀杀人,只是,他借的是绑匪这把刀,我却要借皇上这把刀。” “皇上?”侯戈惊叫出去,好像怕这被人听了去,突然又用手捂住嘴,小声问古壶:“怎么个借法?” “这样,你立即去办这件事。”古壶靠近一些,给侯戈如此如此一番耳语。 “明白,古哥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成了。”侯戈听完,朝古壶拱拱手,转身出了古壶的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侯戈做了番准备后,一身夜行衣靠,背上背一个双肩牛皮包,黑罩蒙面出了门。 背上这双肩牛皮包,是妻子铃儿按照古壶画的图,精心为他缝制的,包的背带贴着背这一面,有一个牛皮的皮鞘,里面藏的是他的两把大剪刀。 虽然藏在这里面没有插在大腿两侧用起来方便,可这样可以避免人家认出是他,毕竟那两把大剪刀太特别了,让知道的人一看见就能认出是他侯戈。 包里面,装着可能用得上的一应东西,除了双肩牛皮包,后背上还斜背了一把剑,反手就能抽出。 这是一个无月无星的漆黑之夜,住在驿馆的官员们明天要参加朝议,都早早地睡了,只有几个高处悬挂的风灯默默地看护着清雅的驿馆。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溜到驿馆围墙边,身子一腾,如鸟一般飞了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侯戈到了乌府大宅院一角的围墙下,他轻轻攀上围墙往里一看,院内房屋众多,树丛茂密,和驿馆差不多,只有几个高处的风灯发出无力的光,潜进去是轻而易举之事。 突然,他发现远处有几点火把光亮在移动,想必那是巡逻的家丁。 侯戈下来躲在墙角处,听见里面的巡夜人走过去了,他重新翻上围墙,四下细看一番,纵身进入院内。 没费太大的功夫,他找到了乌天权的住处,听见有一间窗户明亮的屋内隐约传来女人的笑声,侯戈摸过去,从窗户缝里窥视进去。 屋里灯火通明,只见这老贼正左拥右抱与几个女子喝酒调情,几个女子都年轻貌美,也许是他的小妾,也许是他府上的婢女。 看着乌天权,侯戈就想起那一次他把“金美人”输给古壶的狼狈样,想着就想笑。 这些达官贵人都是妻妾成群,只有我古哥,只有郡主一人,侯戈心里如此想着,对古壶的敬佩又多一分。 随着一声门响,只见门口进来一位五十岁的贵妇人和一名侍女,乌天权怀中的女子忙站下来,和其他三个女子埋着头匆忙走了出去。 这老妇人对乌天权说:“老爷年龄这般大了,还如此这般折腾,你要把身子骨折腾垮了,乌氏靠谁去?刚才管家找你找到了我那里,有要事,我猜你在这间酒香屋,你果然在这里,听一句劝,身子要紧。” “好好好,身子要紧,听夫人的,我这把老骨头,一定给你留着,管家在哪里?”乌天权站起身说。 “在外面候着呢。”夫人说罢,转身带着侍女出去了,乌天权也向门外走去。 侯戈赶紧沿着墙根像猫一般潜到前庭一角,只见乌天权正走向管家:“什么事?这么晚了来找我?” 管家附耳悄声说了几句,乌天权惊讶地说:“怎么会这样?带他来,说我在书房等他。”转身对守在门旁的一个男仆说:“去把书房门打开,泡好茶,我上个茅房随后就来。” 管家和男仆匆匆离开了,乌天权又叫回管家,悄声吩咐了一番,管家匆匆离去。 侯戈在暗处跟踪着男仆,到了书房,趁男仆走向书房门时,他从角落里轻盈地上了房顶,俯身而卧,轻轻揭开一道瓦缝,朝里看去。 男仆打开门锁进屋点亮了灯,泡好了茶,书房很大,大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侯戈一直怀疑达官贵人们书房里的书,他们是否读完了。 比较起来,只有古哥书房里的书最少,可是古哥却是最有学识之人,连王羲之都佩服,这也真是怪了。 只见乌天权走进书房来,挥挥手,男仆出去了。乌天权却没在绷有厚厚的兽皮的大木椅上坐,而是在屋里来回地走着,看上去焦躁不安。 侯戈知道,一定是刚才管家给他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很快,男仆推开门让一个人进屋来,退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老爷,事情办砸了!”来人朝乌天权拱着手,深深地躬了下去。 乌天权没说话,从桌上端起一杯茶,向前几步站到那个人面前,淡淡地说:“回来了?喝茶。” 那人抬起头,惶恐地看了看乌天权,双手伸出去接茶杯。 突然,乌天权手一扬,把一杯茶全泼到了这人脸上,随即“啪”一声把茶杯摔到地上,怒吼道。 “甲子,你还有脸喝茶?你和乙丑两人不是信誓旦旦,这次一定要给我提回古壶的人头吗?怎么乙丑的人头丢了,你的人头却回来了,我——你——” 甲子?侯戈心里一惊,这人就是乌天权那六十个人里面排在第一个人?刺杀古哥的乙丑是第二号,这人是第一号?绑票刺杀古哥的事他也去了? 乌天权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转了两个圈,转身从墙上取下剑,暴怒地一下子把剑架到甲子的脖子。 “大人饶命,老爷饶命。”甲子吓得一下跪倒在地。 “嘿!”乌天权高高地举起剑,又“当啷”一声扔在地上,抬腿一脚把甲子踢倒在地。 “你的这颗头,比起古壶的头,连个屁都算不上,你们这次失手,是把老夫推向了悬崖,老夫要是摔死了,你们一个个全都得陪葬,起来,说一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590章 侯戈绑架 甲子说,他和化名武贵的乙丑二人花钱租借春意客栈设好了局,在春意客栈里已经生擒了古壶等三人,三人被绑得结结实实,随时都可以砍下他们的头。 但是,杀古壶这事他们是瞒着绑匪头目余旺财的,因为这人讲江湖规矩,取到了钱就要放人,所以,他们买通了鱼眼的手下周道。 那天,春意客栈的掌柜找到甲子,说怀疑甲子租借客栈是为了行不轨之事,要把事先谈好的租金翻一倍。 甲子怕掌柜发现他们在客栈干的事情,于是带着掌柜换了个地方再谈这事,客栈里的事交给武贵。 待甲子应付完客栈掌柜回到客栈时,发现不但古壶等人不见了,武贵等人也不见了,还在客栈里多处发现打斗的痕迹和血迹,他才知道出事了。 甲子一打听,有人说从客栈里出来的一行车马奔县城去了,再到县城秘密打听,才知道古壶一行不但脱了身,还杀了武贵等人,尸首连同其他没死之人一并交到了县衙。 之后,在古壶一行进宁都的路上,他们高度警惕,再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废物!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么一帮废物?”乌天权愤怒地骂道,“滚回你那狗窝好好呆着,没有我的带去的命令,门都不准出,也不准见任何人。” “是,谢谢老爷不杀之恩!谢谢老爷!”甲子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连滚带爬出门去了。 侯戈从瓦缝里把这里面的一切看得听得清清楚楚,他想了想,轻轻离开这房顶,暗中跟踪尾随甲子而去。 甲子径直出了乌府大院,穿过两条街,再过一条小巷子来到一座小院,进了院门,穿过小庭院去敲正房的门,小声叫道:“夫人,夫人开门啊,我回来了。” 敲了一阵喊了几声,里面没有动静,甲子生气骂道:“死女人,睡死了吗?还是你也敢不要我进屋?”骂着一脚踢过去。 门一下被踢开了,躲在黑暗的角落的侯戈看见甲子明显愣了愣,随后冲进屋去,侯戈也感觉不对劲,晚上睡觉怎么不从里面拴好门,外面一脚就踢开了? 他赶紧潜行过去,从窗户里偷窥里面的情况。 只见甲子进屋点亮了灯,拿着灯在几间屋里匆匆地找了一遍,屋内再没其他人,甲子呆了,最后在堂屋的桌上发现一张纸。 甲子拿过这纸看了看,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眼见这一切的侯戈知道这个甲子家里出事了,他今夜来的目的就是要绑架一个乌府的关键下人,寻找更多乌天权作恶的证据给古壶备用。 眼前这个甲子就是个关键人物,他是乌天权的六十个心腹下人中的头号人物,知晓的事情一定不少。 确定了屋内除了甲子没有别人后,侯戈又观察了院子周围,半夜三更,夜色静悄悄,正是行事的好时候。 侯戈用手中的大剪刀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甲子一见侯戈,大惊,爬起来取下挂在墙上的刀就朝侯戈扑来。 侯戈胳膊一扬,右手上的剪刀绞住甲子砍来的刀,左脚一脚踢向甲子的小腹,甲子身子一侧躲开,抽回刀向侯戈踢出的脚砍去。 侯戈急收回脚,与甲子在屋内叮叮当当战开来。 这个甲子功夫还算可以,与侯戈战了几十个回合,最终还是不敌侯戈,被侯戈打落了刀的同时,一只耳朵也被侯戈一剪刀剪去。 “啊——”甲子惨叫一声,捂住耳朵倒在地上,侯戈从双肩包里扯下一根绳子,扑上去三下五除二便把他捆了起来,又从他衣服上剪下一布条把他的耳朵包扎起来。 甲子惊恐地说:“我认得你,你是古壶的贴身侍卫侯戈,我打不过你,你要干什么?” 侯戈把剪刀卡到甲子脖子上说:“你早就想杀古大人我们,你当然认得我,我现在也认得了你,怎么样,乌天权泼到你脸上的那杯茶好喝吗?” “你——”甲子大惊,“你都知道了,你要干什么?要杀了我吗?” 侯戈冷冷一笑,没回答,拿去桌上刚才让甲子瘫倒在地的那张纸一看,上面写的是“老爷特别关照,你家人已被接到安全之所保护起来,你谨言慎行,好自为之,事后自然让你一家团聚。” “嘿嘿!”侯戈扬着这纸对甲子冷笑着,“你为乌天权卖命,他就这样对待你的,保护你家人?你相信吗?” 甲子摇头:“什么保护,就是拿我妻儿做人质,怕我说出他的秘密。” “乌天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说。”侯戈把剪刀向前推。 甲子也冷笑道:“哼!你都看见了,我要说了,我妻儿就没命了,你杀了我,我都不会说的,我宁愿自己死,不宁愿妻儿死,二男二女,四个孩子啊!” 侯戈:“那你只有跟我走了,你要是不听我的,我立即杀了你。” 甲子:“去哪里?去哪里我也不会说。” 侯戈不再理会他,从双肩包里取出一粒药丸,撬开甲子的嘴塞了进去,不一会儿,甲子昏迷了过去。 侯戈把昏迷的甲子拖到角落里,把屋内一番收拾,消除之前打斗的痕迹,然后再灭了灯,在黑暗里等着。 天网麻麻亮时,侯戈出去租来一辆马车,把甲子弄上车,装成病人出了城。 侯戈出城之际,古壶正出了驿馆往皇宫行去。 定伯赶着马车,古壶一身官服坐在车里,前后一起行向皇宫的,还有住在驿馆内的其他二十多名刺史郡守。 长长的车队引来路人的纷纷议论,古壶坐在车里,从百姓的议论中,他听出人们都知道他们这群人是官员,是去皇宫议事的。 古壶在车中闭上眼睛,不是养神,而是把之前想像过的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和应对之策再捊了一遍,听之前将军大哥所言,这一次皇上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要出难题的,应该是以乌天权何立群为首的一帮世族门阀,也许还包括将军大哥的王氏家族。 古壶每每想到这点时,总有些忐忑,不知在家族利益与国家利益发生冲突时,将军大哥会如何选择,支持哪一方。 不过,他对这位大哥还是有些信心的,他应该能做出合适的选择。 想着想着,不得不觉已到了皇宫门口,古壶下车一看,呵!好不热闹,刺史郡守们已在宫门前聚了一大群等着,说门庭若市也不为过。 古壶整理好衣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一看,大部分都不认识,只有昨日住在同一驿馆的一些官员看上去面熟,其中几个官员跟他打招呼:“古大人来了?” 古壶跟这几个官员施礼寒暄了几句,见人家也不愿意跟他多聊,他便识趣地也不主动找人聊。 倒是其他一些没见过的官员听说他是古壶,都投来异样的目光,那些目光太复杂,古壶也不多理睬,东转转,西看看,不离谁近,也不离谁远。 没多久,宫门开了,内侍太监在门口摆了桌子,给官员们一一做了登记,皇宫侍卫又一一搜了身,这才放一帮官员进去,在太监的带领下去往皇帝上朝的大殿。 古壶跟在队伍里,没人主动与他说话,他也不主动与人说话,但他发现,听说了他是古壶的人都时不时躲躲闪闪地向他投来目光,他全都假装没看见,只顾边走边欣赏沿途的景色。 到了大殿门口一看,里面早已站了几十位朝廷大臣,他们这群刺史郡守再一进去,乌央央一百多号人,大殿顿时显得不那么宽绰了。 “各位大人。”一声尖厉的喊声响起,一位微胖的太监大声说,“皇上口谕,请诸位大人先在四周椅子上随便就座歇息,皇上还要忙一阵子才来上朝议事,各位大人稍安勿躁。” 一听随便就座,大臣和州郡官员们哄然散开,三五成群地坐成若干堆,或大声说笑着,或小声议论着。 古壶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一个角落里,这里能看见整个大殿,他没有正襟危坐,而是椅背朝前,人靠墙角,一双胳膊相叠搭在椅背顶部,下巴撑在胳膊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看着,古壶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好像正在看一部古装电影,而不是身在其中。 周围的一切都是道具布景,面前的所有人都是演员,而自己,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影者,电影散场就可以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家中。 越想越像,越像越想,神思也越来越恍惚,直到他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后感到疼痛,又伸手摸了摸身后的墙,伸脚踏了踏面前的地,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这不是在看电影,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自己要做的,是要搞定这个天下,而此时,正处在搞定天下的路上关键的一段路上。 “古大人,你刚才又敲墙又是踏地的,在干什么呢?” 身旁突然传来的问话声让古壶吃了一惊。 侧头一看,旁边站着的,正是冤家对头乌天权。 第591章 金蛋 “哦?乌大人。”古壶也不起身,仍然反向坐在椅子上,双手向上朝乌天权随便拱了拱拱,“你什么时候站到这里的?你做事从来都如此鬼鬼祟祟的吗?” “你——?”乌天权一怔,脸上愤怒将起,随即换成副笑脸,“别来无恙?” 古壶大大咧咧地笑道:“谢谢乌大人如此牵挂我这小小刺史,我当然无恙,我一个大夫,能有什么恙?要是乌大人有恙,我倒可以为你诊治诊治,来,我给你号号脉。” 古壶说着伸手就要去抓乌天权的手腕来号脉。 “放肆!”乌天权吼了一声,猛缩手,向后退两步,“这里可是皇宫大殿,不是你这黄毛小儿撒野之处。” 乌天权这两句吼,引得其他人的目光都朝他们这里看了过来。有的摇头,有的点头,有的在笑,有的在静观,有的看了眼马上转过头去,仿佛不敢看这里似的。 古壶笑了:“乌大人也知道这里是皇宫大殿啊?我还以为你把这儿当成了你家堂屋了。” “哼!”乌天权冷冷一哼,一甩手,走回了数丈开外他那一帮老臣之中。 离古壶近一些的几个官员看了古壶一眼,同时搬起椅子离他远远的,仿佛他身上有瘟疫。 古壶淡淡一笑,如此正好,谁也别来打扰我。 古壶就如此反向坐在椅子上,他不去找别人,别人也不来找他,大殿中除了他,其他所有人都有多则七八个,少则三四个的伙伴在一起说话,唯独他,像一个超然于世外的神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着其他人。 其实,我不就是一个超然世外之人吗?他像之前一样,把下巴支在胳膊上,看着众臣众官,心中暗忖。 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两刻了,皇上的影子都还没出现,不但没有人影,连句话也没有,之前通报的大太监木头一般立在龙椅旁。 也不知皇上在忙什么,是不是还被缠在嫔妃们的温柔乡里脱不了身?他想着想着有些走神,忙把目光集中到两侧高木架上的计时器漏刻上,发现从进入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三刻。 古壶心生疑惑,这皇上,把这么多官员千里迢迢召集到这里来,就这样晾在这儿?不会吧?再看其他大臣和官员,正聊得兴致浓厚,似乎无人注意到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古壶一边欣赏着官员们神态各异的聊天,一边在心里想着自己的事,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时辰,皇上依然没有露面。 这时,聊天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已经没有几个人像刚才一样大声聊那些风花雪月坊间轶闻等无关紧要的闲话。 似乎大家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有人附耳小声地议论着,显然是在议论皇上为什么迟迟不上朝这件事。 古壶已经基本可以肯定皇上有事,要么是被比这朝议更重要的事缠住了,要么就是在故意考验这些为臣者的耐心。 有人终于忍不住问那位立在龙椅旁的太监:“公公,敢问我们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皇上今日还上不上朝?” 太监:“谁敢猜测圣意呢?没有旨意让大人们走,大人们就还是喝着茶耐心等着吧,上茶——”大太监一声喊,外面进来一群小太监,给每位大人上了一大盏茶。 于是大家又捧着茶盏等,有些人憋不住了问可以上茅房不,太监点头,于是有人三三两两地上茅房。 古壶也上了一次茅房,在路上和在茅房里遇到的人对他都敬而远之,有的只点头微微一笑,有的昂首假装没看见他,他却毫不计较,迎面而来者,无论是谁都谦虚地微微一笑。 上了茅房后回来一等竟然又等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就到了午初时刻,皇上依然没现身,又能人忍不住问:“公公,有午饭吗?” 大太监眼都不斜一下说:“没接到为大人们安排午饭的旨意。” 这时,古壶也感觉到肚子饿了,他终于把椅子调了个方向,让自己正坐着,身子靠着椅背。 他看见乌天权和周围一帮老臣,全都不再说话了,都靠着椅背闭着眼睛,也不知这帮老家伙们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心中忖度着目前这奇怪的形势。 有几个年轻的官员已经开始烦躁地走来走去,有的无精打采地看着一个地方发呆,每个人的姿势表情都不尽相同,但每个人都有个共同点——全都不说话。 大殿里寂静得有些诡异,诡异的空气中涌动着一丝人们的不安,所有人都等待宣判的犯人一般等待着一个难以预料的消息。 古壶也一样,他也饿着肚子等待着,之前,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皇上会让这一百多号人等待这么长时间。 这皇帝,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 突然,一个小太监跑进大殿,在大太监耳旁小声嘀咕了一番。 大太监终于开口了:“皇上口谕,诸位大人辛苦了,接下来,请诸位大人用餐,用完餐后,皇上立即上朝与大人们议事。” 众人哄然议论开来,终于用餐了,皇上终于要来了! 古壶也坐直了身子,想看看皇上今天请大伙吃什么。 紧接着,只见四个太监用两根木棒抬着一个东西进来,这东西用一块大红绸盖着,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不过从红绸包裹出的轮廓看,这东西有差不多一人高,两人合围的粗细,应该至少有五六百斤重。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看着。 古壶也惊奇地瞪大了两眼,这是什么玩意儿?一个装着山珍海味的巨大食盒?让大家就在这大殿里分食?都有些什么东西? 他吸了吸鼻子一闻,一种熟悉的气味让他一下兴奋起来。 ——土豆! 古壶闻到了土豆的气味,而且是烤土豆,这气味正是从抬进来的这个红布盖着的东西里散发出来的,难道皇上要请众官吃烤土豆?这里面是一大筐烤土豆? 抬来的东西被放在大殿正中央地上,古壶跟其他所有人一起,围了过去,要看个究竟。 大太监走了过来,指着地上的东西说:“大人们,让你们等了半天的,就是这个——”说着让小太监把红绸布揭去。 “哦——!” 所有人都惊得往后退了一下,古壶也惊得目瞪口呆。 木架上放着的,是一个一人高的巨大的金黄色的“金蛋”。 再一细看,这不是真正的“金蛋”,而是表面被烤得金黄的形状像蛋的大土豆,色泽金黄,散发出浓烈的烤土豆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一人高,几百斤重,这么大一个土豆?不会吧? 古壶差点惊掉了下巴,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脸上不禁露出会意的微笑,这个皇上,真会玩啊,有创意! 古壶明白过来了,可其他人还没明白过来,惊讶之余指点着这个大金蛋,不知这是什么东西。 “皇上驾到——”众人正莫名其妙时,传来大太监的吆喝声,随后,皇上大步进来,来到“龙台”上坐到了龙椅之上。 所有人马上按照品级高低站成左三列右三列。 “皇上万岁!”众臣下跪施礼,齐声高喊,洪亮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落。 “众卿平身!”皇上高声说着,两手掌向上抬了抬,仿佛是在把众臣往上抬。 古壶还不敢抬起头,可从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出皇上心情不错,在抬手的同时扫视了一眼殿中的“金蛋”,古壶猜,这应该是皇上的得意之作。 “谢皇上!”众臣呼喊着起身肃立两旁。 “诸位爱卿,你们看看,谁能说出这是什么?”皇上指着那个巨大的“金蛋”问。 全场寂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把目光投向这个从没见过的“怪蛋”,谁也不说话。 “回皇上,这似乎是个蛋。”有个年轻的胆大郡守的终于开口回答。 “什么下的蛋?”皇上追问。 “这——臣愚钝,皇上恕罪。”这郡守无奈地说。 “皇上,不是蛋,是土豆,我闻到了烤土豆的香味,臣所辖之地,去年种了不少土豆,这个气味我熟悉。”一位刺史说。 皇上笑问:“土豆,很多人都见过了,可是如此大的一个土豆,是哪里种出来的,是谁种出来的?” 刺史面红耳赤:“臣愚钝,不知。” “还有谁能说说这是什么东西吗?”皇上追问。 无人回答,全场再次寂然。 “哈哈哈——”皇上大笑,脸上的表情却带着明显的嘲讽,笑声听起来有些冷,“诸位爱卿都是饱学之干,能干之才,对于放在你们面前这么大一个东西,竟然不认识。” “司空大人,你学识渊博,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饭多,你说说,这是什么?”皇上看着乌天权,一付请教的表情。 乌天权忙站出来道:“皇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臣惭愧得很,臣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苍天不公啊,我大宁就如此没有人才了吗?”皇上两臂朝天,像是在质问苍天。 “大定州刺史古壶在否?”皇上突然问道。 “臣在——”排在队列中的古壶大声应答道,出列肃立。 第592章 风起朝堂 “古刺史,别人都说你是大宁怪杰,你说说,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回皇上,这是土豆,烤土豆!”古壶大声说。 “哼!”乌天权冷冷哼了一声,“刚才不是都有人说过了吗,拾人牙慧!” 古壶不理会乌天权,对着皇上一拱手说:“皇上,依臣判断,这不是一个土豆,谁也种不出这么大一的土豆来。” “这应该是用普通的土豆,煮好后压成土豆泥,再把土豆泥合在一起,重新塑成一个土豆的模样,再用文火慢慢烘烤而制成现在这模样,臣若说错,请皇上指正。” “啪!”皇上兴奋地在龙案上拍了一掌,大声说:“苍天毕竟没负我大宁,大宁还是有人才,古刺史刚才所说完全正确。” “让诸位爱卿等了半天,就是在等这个巨大的土豆,这是由朕亲自监督烤制的,是众卿的午餐,开宴!” “开宴——”皇上身旁的大太监高声叫道。 喊声毕,只见一长队小太监,每两人抬着一张长条桌鱼贯而入,一边三列共六列分列两旁,又把椅子移好,请众臣入座。 随后,这些太监们各持一瓷盘和小刀,从那个金黄的大土豆上切割下小块盘子一般大小的土豆块放入盘中端到桌上。 然后,一长串侍女端着东西列队而入,先后为每人上了一盆炖羊肉和一碟香菜,皇上面前也上了同样一份。 皇上:“诸位爱卿,今日这午餐,菜就是这盆羊肉,主食就是烤土豆,土豆吃完了可自己让侍女再从那个大土豆上切,各位不必拘礼,放开吃,吃完后朕还有题要考问诸位。” 皇上说罢,夹了一块土豆放嘴里嚼着,满意地点点头。 众臣一看皇上已经吃了,齐齐喊一声“谢皇上赐膳!”这才开始吃了起来。 可能是听见皇上说吃完后还有考问,大家虽然都饿了,可都吃得小心谨慎,挨着坐的人边吃边小声议论着皇上可能要考问什么。 古壶真是饿了,他没有去多想皇上可能会考什么,没看到考卷之前,谁知道考什么呢? 一想到“考卷”二字,他的思绪又有些飘,仿佛要飘到那个遥远的地方,他用筷子敲了自己的头一下,强迫自己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来。 他先吃了一块羊肉喝了两口汤,再去夹盘中的土豆泥块,这才发现其中另有奥秘,这可是他之前没有想来的。 他原来只以为是把土豆泥合成一个大土豆,将表层烤黄即可,如果是那样,这土豆泥应该只有一层烤黄的外壳,这层外壳香而脆,是最好吃的。 可是一看盘中这块烤土豆泥,共有八层黄外壳,他这才明白这不是一次性烤黄的,应该是先合成一个较小的土豆。 烤黄外层后又在其外再包一层一指头厚的土豆泥,烤黄这一层,再包一层,如此包了八层,烤黄了八层。 这样吃起来,既有软绵,又有香脆,这种做法,他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那本制作土豆吃食的小册子上也没有写过。 可见,无论什么时代的人,只要有了合适的食材,人们都会创造出多种多样的食法,皇上的创意能力真不可小觑啊! 吃完饭还要考试?看来皇上名堂不少啊! 看来这个烤的大土豆真是好吃,有好多人吃完第一盘之后,又叫侍女切了第二盘,古壶也吃了两盘。 不到小半个时辰,人们都吃得差不多了,见皇上放下了筷子,众人也放下筷子,太监和侍女们很快便把桌子连同上面的盘筷一起抬了出去。 侍女们又列队而入,端来漱口的茶水和小瓷缸,让大家都漱了口。 那个巨大的“金蛋”也被吃得只剩下一小半,又被红绸布盖上了,可并没有被抬下去,依然“蹲”在大殿中央。 “诸位爱卿,现在吃也吃饱了,朕的问题来了。” 皇上说到这里停下来,环视众臣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在那个没有被搬走的已经吃了一大半的被红布盖着的烤土豆泥上。 “你们刚才吃的这个烤大土豆,共有几层?”皇上大声问,声音有些高亢,似乎在颇为这个问题而得意。 古壶一怔,强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皇上这题是专门为我出的?但是,他明白,刚才已经出了风头,现在不能再出那个风头了,反正这个问题就算回答不出来,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古壶正如此想时,他身旁的一人站起来双手一拱,大声回答道:“回皇上,共有八层。” 古壶一怔,用赞许的目光看了这位同样身着刺史服的仁兄一眼。刚才吃饭时,他与这位同桌聊了几句,知道此人名叫蒋正义,是位于南方的禾嘉州的刺史,三十三岁,是刺史中除了自己外,第二年轻的。 蒋正义似乎感觉到了古壶对他的赞许,侧着冲古壶微微一笑。 “蒋刺史回答得完全正确。”皇上也赞许地看着蒋正义,“朕还有一问,朕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个八层的大土豆请诸位吃,为什么?” “这——这——”蒋正义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这个臣不知道。” 皇上压压手指,微笑道:“蒋刺史坐下,你不知道也无碍,诸位爱卿,有谁知道?请回答。” 大殿又陷入一片寂静,谁也不回答。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可不像第一个有几层的问题,有清楚的答案摆在那儿。为什么这样做,只有皇上你自己清楚,你说为什么,就为什么。 这是一个猜测圣意的问题,而对圣意,是不能轻易猜测的更不能公开说出来,否则,那是很危险的事。 古壶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尽管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还是装不知道,和其他人一样做沉默思考状。 见众臣无人说话,皇上终于自己说了:“好,也不为难诸位了,让朕来告诉你们答案吧。” “经过这两年,诸位应该对土豆都熟悉了,每个土豆,最大的也不过拳头般大小,一筐土豆,即使煮熟了,往地上一倒,它们会四散滚开,如同一盘散沙,而把他们压成土豆泥合在一起,就能烤成一个巨大的,让很多人吃饱的大土豆。” “啪!”皇上突然往龙案上拍了一掌,“土豆是如此,我大宁国何尝不是如此?如今,大宁北有天长国如恶狼蹲视,随时都会扑上来。” “不仅如此,南有安元国,东有正洋国,这两小国也如馋猫,随时都想偷食占便宜。” “可是我大宁呢?”皇上抬手又要拍一掌,身旁的大太监忙把一条楠木镇纸递到他手上,皇上顺势一拍,“啪”一声巨大的响声响彻大殿,震得所有人心里一颤。 “可是我大宁。”皇上接着说,“部分官员懒政,有些豪门大户只知道扩占土地,大修庄园招揽庄奴,只管自己发财而不顾国家,官员不思强国,百姓不思进取,长此以往,大宁国将不国!” “如果我大宁所有官员和百姓,都像那些土豆一样,不是一个个地分散滚开,而是揉成一团合在一起,就会变与一个巨大的金蛋。” “刚才那个大土豆里,软和的那些层就是无数的百姓,硬的那些层就是你们——我大宁的大臣和官员,八层就代表从一品到八品的官吏。” “如果我大宁的所有官民都像这个大土豆一样,紧紧地一层又一层地团结在一起,谁还敢欺负大宁,谁还敢把大宁皇子当作人质?啊!” 皇上说到这里,情动于中,声音在颤抖,眼里闪着泪光。 其他大臣和刺史郡守们都埋着头,默不作声。 古壶却抬起头把目光投向皇上,同时微微颔首表示对皇上所言的赞同,这一瞬间,他明白了皇上举行如此罕见的朝议的目的。 皇上要整顿朝纲,富国强兵,不只是说说,而很可能要有实际的行动,具体的方向应该有三个方面,其一,规范限制豪门大户。其二,督促所有官吏勤政强国。其三,促农促商富民。 早就该下这个决心了,不过现在也不迟,古壶心中不禁对这位皇上增加了一分敬意和信心。 古壶发现他看皇上那一眼时,皇上好像也正好在看他,心中不由一颤,难道皇上这次又要拿我来做文章? 皇上刚才确实特意把目光投向了古壶。 古壶啊古壶!其他所有人都埋头不语,唯独你敢抬头往朕这边望,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朕的心意并且赞同,不错,不愧是怪杰之才。 这一次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可不是闹着玩的,见些血也不是不可以的,否则,我这龙椅也是坐不长的。 皇上心里暗自嘀咕着,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古壶,只见古壶正仰头看着大殿顶部,皇上也把目光往那顶部扫了一眼,那儿没什么特别之处。 皇上嘴角掠过一丝微笑,心里说,小子,看你此次又有何能耐。 皇上再次把满大殿沉默的臣子打量一遍,大声说:“朕已经说了我大宁面临的困难与危机,可是,我们岂能坐以待毙?” 第593章 各怀心思 “覆巢之下,难有完卵?大宁国若亡了,不只是我这个皇上会没命没家,包括在场的诸位也会丢命丢家。这次朝议,不是务虚的夸夸清淡,而是要议出国之大计,要议出实实在在的强国之策。” “当然这也就不是半天一天能完成的,也许三五日,也许十天半月。今日到此为止,剩下的那小半个烤土豆,一人一块带回去,望诸位回去三思,明日卯正时刻,今日之所有人准时再聚于此,共商国是,退朝!” 皇上说罢,站起来转过身去,后面传过来群臣呼喊“恭送皇上!” 皇上头也不回,只反手往后刨了刨,示意群臣退去,出了大殿后门,在总管太监的侍候下回到御书房。 坐回到舒服的软椅上,总管及时捧上冷热刚好合适的茶,皇上大大地喝了两口,刚才说了那么多话,还真有些口干了。 可是,现在重要的不是口干,而是心里的烦躁。 皇上烦躁的是对此次大规模朝议的拿捏程度不好把控,若用力过了,他怕引起反弹,甚至可能会“逼”得有些人铤而走险萌生反意,那就与朝议的本意背道而驰了。 若用力太轻,则不但达不到警醒众臣,勤政强国的作用,反而会让臣下觉得皇上也不过如此,以后更不会把朝廷,把他这皇上放在眼里。 皇上又喝了两口茶,告诫自己不必如此烦躁,事情才刚刚开始就自乱阵脚,这是大忌。 其实,皇上早已在事前就有过深思熟虑,此次朝议的确是自己提出来的,但是,召集所有郡守和刺史来朝的命令却不是以圣旨的形式,而是以吏部公文的形式发出。 公文上面盖的不是吏部大印,而是皇印玉玺,这是表明此次朝议的主意是吏部出的,但是,是经过皇上允准的。 如此一来,如果朝议的结果引起以后的麻烦,他这皇上可以往吏部身上推脱掉部分责任,如果结果真起到了富民强国的作用,当然也是因为他这个皇上英明。 所以,这次朝议的基本理念和原则可以由皇上提出,但是,具体的策略和措施却不能由皇上提出,而要有一个合适的人提出来。 放眼满朝文武,合适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古壶。 古壶对大宁国,对皇上的忠诚,通过此前一系列的考察,这是确定无疑的。 只有忠诚当然不够,还要有足够的能力和胆识,这两点也已经得到了证实,此人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办法和招数,且不惧权贵,说得出做得出。 除了古壶,别无他人,古壶是不二人选。 可是,需要古壶做的这一切,皇上又不能对他明说,甚至不能给他任何暗示,否则就是授人以柄,在以后万一有麻烦时,会给他这皇上招来更多更大的麻烦。 从刚才在大殿上古壶的表现和投来的目光来看,这小子是明白了此次朝议的目的了的,接下来就看他如何做了,要预估他以后如何做,就要先看他已经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皇上对立在一旁的总管太监说:“李总管,去把黑匣子搜集到有古壶的消息拿来。” “遵旨!”李总管应罢,走到书房一面墙上摁动了一个机关,墙壁无声地开了一道暗门,暗门里面是保密最高机密文件的密室,李总管去与书房相通的这间隔间密室查找去了。 黑匣子不属于朝廷任何一部,只听命于皇上一人,由李总管具体负责,主要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对外,搜集天长等其他三国的重要情报。 另一个是对内,搜集包括王爷、皇子在内的所有大臣,以及七品以上官员的重要情报,除了要知道这些臣官干了什么重大事情,更重要的是还要知道他们有无不轨不法乃至谋逆之言行。 黑匣子对臣官们的监视与监督不是明面上的,因为那样会引起臣官们的反感,如果所有臣官都反感甚至反对,他这皇上也就当不长了。 所以,黑匣子的监视都是暗中进行的,正因为是暗中进行的,所以能收集到的消息情报便是有限的,准确程度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对于有些老奸巨猾的臣官的情报消息,甚至有可能是错误的。 对于古壶,皇上当然也派人进行调查监视,古壶这小子不知是不知道黑匣子这个机构,还是知道而故意不在意,对他的情报消息的收集要容易得多。 只一会儿,李总管抱着一个黑色木匣子来到皇上面前:“皇上,这是古壶的资料,你已经看过无数次了,恐怕好多内容,皇上已经能背下了,还需要一一看吗?” “知道了,你一边去吧。”皇上说着,把手放在这个黑匣子的盖上。 李总管站到了一旁去,皇上的左手捻着胡须,右手搭在黑匣子上,却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是的,正如李总管所说,关于这里面古壶的情况,皇上太熟悉了,好多都在无意中就记在了心中。 除了古壶的身世和从政经历,以及古壶在大定州刺史任上所做的那些公开的事情,皇上还知道古壶的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重要情况。 古壶多次与天长的高强大将军接触,送酒送钱送东西,但这不是真正地讨好天长,而是韬光养晦,另有所图。 古壶让一个名叫范义伟的人,暗中在多县以民间娱乐和民团的名义训练战士,其目的与战略战术让皇上佩服。 古壶执政大定州这两年,颇得官民好评,其属下官员勤政,辖内百姓上进,农业商业繁荣,已经恢复并超出了两年前被天长侵袭掠夺之前,这不能不让皇上欣慰,当初确实没选错人。 除了作为一个刺史官员的执政,古壶在商业上来大有作为。 古壶主办,由一个名顾三的人管理的民鑫商社,其分社已经遍布到大宁的每一个县城,在有的较大的郡城和州府城,甚至不只一家。 民鑫商社主要从事土豆的收购、加工、运输,其花样繁多的土豆食品,不仅百姓喜爱,很多达官贵人也非常喜欢。 除了商社,古壶更是想出了钱庄这一前无古人的创举,分布各地的民鑫商社还都附带有一家钱庄,钱庄为商人和百姓提供了方便。 不仅如此,古壶的朋友石诚还开办了石诚镖局。镖局的分局也已经分布各大城市,据说这也是古壶的主意。这小子,不知怎么会在如此多的怪主意,还都是好主意,其他人怎么就想不想来呢? 由于商社和钱庄都采用入股分红的举措,引得众多商人趋之若鹜,据说有些没有经商的大户也在其中有股。 就目前情况来看,民鑫商社除了土豆生意,还涉及其他商业,它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商社,加上其属下的民鑫钱庄,这个商业集团已经富可敌国。 古壶及其家族在民鑫商社和钱庄也有股份,虽然查不到具体的数字,但可以肯定的是,目前古壶一族,很可能已经超出其他大的世族豪门,成为大宁乃至天下首富,古壶个人掌握的财富也一定非常巨大。 有意思的是,古壶赚钱的方式,不是像其他豪门大户一样,大建庄园,广招庄客和仆婢在田地里劳作,古壶只靠经商,不能不说他是一个商业奇才。 古壶除了懂医术,还会制作奇巧器物,这些都是小才能,重要的是,他除了会从政治理一方土地,更会经商赚钱发大财,这不能不说是大才能。 面对如此一个奇才怪杰,皇上不得不叹服,同时,他心中有升起一丝隐忧,幸好这人在我大宁,要是此人在敌国,那又将如何? 要是古壶的财富越来越多,声望越来越大,他会不会像目前几个世族豪门一样,成了连皇上也有所忌惮的大豪门呢。 想到此处,皇上的隐忧又多了一层,古壶啊古壶,就看你在此次朝议中如何说如何做了,但愿朕没有选错人,也但愿此次朝议,你能帮朕达到目的。 皇上就这样想着,盘算着,渐渐的困意袭来,他闭上了眼睛,进入假寐状态,可手仍然放在黑匣子上,仿佛那就是古壶,怕古壶跑了似的。 “皇上——皇上。”李总管的叫声让皇上清醒过来。 “皇上,景王爷求见。”李总管说。 皇上手指敲敲装着古壶资料的黑匣子:“把这个放回去,让他进来。” “是!”李总管抱上这个匣子,将其放回那个秘密隔间。 对于景王爷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皇上是有求必见的。 景王爷虽然没有在朝中担任任何官职,可他很有头脑有见识,皇上在很多重大事情上都要听听他的意见和建议,这在朝中大臣中是心知肚明的事。 因而,景王爷也差不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冕之相,但他从不主动过问朝政,都是皇上说他就听,问,他才说,有些时候,他确实能出一些好主意。 今天朝议才开始,他这个时候来,应该不是来找他这皇兄玩的。 第594章 一只猫 对这位亲弟弟,皇上也不是不信任,而是不想什么事都让他知道,那样有时是会坏事的。 比如这一次朝议的具体目的,就只有皇上自己最清楚,连这位亲弟弟也没透露,这件事太大了,估计古壶已经猜到了一些。 李总管放好那个匣子关好墙上的暗门后,出去把景王爷带了进来。 景王爷进来,手上提了个食盒,放下食盒,对皇上拱手道:“皇兄,今日跟那么多臣官朝议,累了吧?这是你弟媳亲自做的人参汤,喝点?” 皇上一笑:“有劳弟媳了,坐吧,那就你陪着喝点。”皇上指指食盒,李总管便提到一边去舀汤。 喝了两口汤,皇上问:“你不是不主动过问政事吗?这次怎么了,有兴趣?” “有啊!”景王爷一脸兴奋,还有一付馋相。 他吞了一下口水说:“听说皇兄特意制作了一个天下最大的土豆,重达数百斤,还分为八层,我太想见识见识这个大土豆了,要是还有,我真想吃一块。” “你想吃?”皇上说,“我是不想吃了,李总管派人去看看,要是还有,切一块来给兄弟。” 李总管应着出门去吩咐外面的小太监,没多大会儿,大太监果然端了一个盘子前来,正是那个大土豆上,臣官们没分完剩下的。 皇上看着景王爷说:“王弟,早要知道你想吃这东西,就提前给你留些,现在这是剩下的,有些冷了,你要不嫌弃,就尝尝,这真是早上我亲自指挥着烤制出来的。” 他知道,景王爷真正想说的话还没说出来,可能要等吃了这土豆之后再说。 “吃吃吃,谢皇兄!那我就不客气了。”景王爷说着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真不错,加了一些盐,淡淡的咸味加上土豆本身的香味,很好吃,要是才出炉时,那才不知有多香。 可是,他这次前来皇兄处,真不是为吃这土豆的,而是有话想说。 这一次前所未有的朝议,事前竟然从没听皇兄说起过,这不像原来,原来有些重大的事,他不问,皇兄也会主动跟他说,听他的看法,这次却不是,这让他心中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虽然皇兄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可这不是普通百姓家,这是皇家,皇家之事不能以常理论之。 为了皇权,为了利益,别说兄弟,就算是亲父子亲母子,也可以相互不认,刀枪相见,以命相搏。 所以,身为皇上的亲弟弟,他也不能不多长个心眼儿,这次来皇兄这儿,就是想探一探皇兄的口风。 吃了两口,景王爷用筷子指着土豆中间那一层又一层的黄売说:“真是八层,皇兄以这种方式告诫众臣要精诚团结,真是用心良苦啊!” 皇上笑了:“你没来朝议,却什么都知道。” 景王爷也笑了:“我进宫来时,遇到有些臣官还在宫门外热烈地议论,我当然知道了。我还听说这大金蛋刚被抬上大殿时,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有那个大定州刺史古壶说对了,是这样吗?” 皇上点头:“不错,只有古壶一人说对了,你的这个奴,是个人才啊。” “不不不,皇兄此言差矣。”景王爷忙摆手道,“这个古壶早已不是我的奴了,他现在是大定州领兵刺史,若要说他是奴,他是皇兄你的奴。” 皇上笑道:“此人原来是你的奴,后来你又跟他合伙开铁矿冶铁,你对他了解不少,从他现在的情况来看,你觉得此人以后会走到哪一步?” 景王爷听了此话,沉思了一会儿说:“此人的确是个奇才怪杰,从政、经商能力都无人能比,可是,此人言行时有怪异,不能以常人视之,亦不能以常理推论之。” “以后能走到哪一步,这还真难说,不过,他不是康王弟的女婿吗,这个问题,皇兄若问康王弟,他一定能给皇兄一个满意的答复。” 景王爷巧妙地把问题推到了康王爷那里,他不想在皇兄这儿过多论及他和古壶合伙铁矿冶铁之事,由于铁矿和冶铁是朝廷专营,这里面的利润可观,皇上默许他做此经营已经是念兄弟之情了。 但皇上在这事上的过多关注可能不是好事,毕竟钱多了会招人忌妒,皇上也是人,也不会例外。 景王爷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他继续探皇兄的口风,他说:“古壶跟乌天权因为消灭蝉族的事结下了仇,此二人在这次朝议上,不会又斗起来吧?” 景王爷把话题往朝议之事上引,希望能嗅出一点气味。 不料皇上微微一笑,疲倦地挥挥手说:“斗也好,不斗也好,随他们去吧,我累了,你先去吧。” 景王爷忙起来:“皇兄好好歇息,臣弟告退。” 景王爷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皇上的声音:“且慢!” 景王爷忙停步转身问:“皇兄还有何吩咐?”他想,皇兄可能是要说关于朝议的事了,毕竟是亲兄弟。 皇上:“正好你要出宫,你帮我带一物去给古壶,他住在东驿馆。” “哦——”景王爷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好奇地问,“皇兄要赏赐古壶何物?” 皇上神秘地笑笑,没回答,只对一旁的李总管招招手,李总管过来,皇上附耳小声地对他说了几句,李总管一声“遵旨”去了。 “你坐下等等李总管去拿东西。”皇上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 景王爷坐下,心里想要不要趁这个空档,再问问皇兄这次朝议究竟要干什么,可是他又有些犹豫,如此一来,打破了他原来不主动过问朝政的惯例,会不会让皇上不快? 想了想,景王爷决定不直接问朝议要干什么,而是问,此次朝议,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 主意已定,抬头一看,皇上却靠在软椅上睡着了,他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如果皇上是真睡着了,那不该因这句话打扰,如果皇上没有真睡着,说明不想再跟他聊了。 景王爷已经感觉到了皇兄在他面前有意回避朝议这个话题,索性打定主意不再问了,他在旁边拿了条薄毯,轻轻盖到皇上身上。 又等了一阵,只见李总管进门来了,见皇上睡着了,李总管招手让景王爷出去说。 出门一看,另一个小太监怀里抱着一个黄色的可以收口的袋子,李总管指指那袋子说:“王爷,这就是皇上要你带去给古壶古大人的东西,景王爷可以先看看。” 小太监把黄布袋捧给景王爷,景王爷双手一接,吓得猛地又缩回来,软绵绵的,还在动,什么东西? 李总管笑了:“王爷不必怕,一只小猫而已。” 小猫?景王爷一愣,提过布袋,打开袋口一看,果然是一只小花猫,他惊奇地问李总管:“皇上让我把这只小花猫带去给古壶,没搞错吧?” 李总管面有不悦地说:“皇上吩咐的事,咱家从未搞错过。” “皇上送只猫给臣下,这太让人奇怪了,总管不必介意我刚才的话,好,本王一定亲手把这猫交到古壶手上,李总管知道皇上为什么要送只猫给古壶吗?这只猫有什么特别的吗?” 李总管淡淡一笑:“为什么要送,咱家不知道,只知道照皇上的旨意做事就是了,这只猫嘛,倒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宫中妃子养着玩儿的一只普通的猫而已。” 普通的猫?景王爷大惑不解,但他没再多问,一只手提着这布袋子,带着这只猫朝出宫去了。 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和太监都奇怪地看看景王爷手上提着的黄布袋,景王爷绷着脸只顾往前走,这皇兄,真是越来越让他难以琢磨了,好好的,送一只猫给古壶干什么? 景王爷出了宫门,早已等候在外的男仆和两个侍卫赶紧把马车赶了过来,看着他手上的黄布袋,侍卫好奇地问:“王爷,皇上又赏你什么了。” 景王爷把黄布袋往侍卫怀里一塞:“这是赏给古壶古大人的,走,去东驿馆找古壶。” 景王爷到了驿馆大门口,正好遇到古壶和他的老仆卢定赶着马车要出门,卢定见了他,喊着“老奴卢定拜见王爷。”便要下跪磕头。 景王爷忙用手势制止了他:“唉——别这样,你早已不是我王府的奴了,你现在应该叫古定古其他什么了吧?” 定伯颤惊惊地说:“老奴不敢,老奴还叫卢定。” 景王爷笑了笑,不再理会卢定,他把目光投向古壶:“古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古壶正正衣襟,拱手道:“大定州刺史古壶参见王爷,王爷这是到驿馆来督查住在这里的官员们?” 脸上笑着,心中却有些吃惊,这老家伙,多半是来找我的,不会有什么好事。 “哼!”景王爷冷冷一笑,“我一个赋闲的王爷,凭什么来督查你们这些封疆大吏?我是奉皇上旨意,给你送东西来了。” “皇上给我送东西?”古壶惊讶地看着景王爷。 景王爷朝身旁的侍卫噜噜嘴,侍卫便把怀里的黄布袋双手捧给古壶。 古壶接过来打开一看,又是大吃一惊:“一只猫?这是皇上让王爷送来给下官的。” 景王爷嘲讽地:“古大人不相信,你怀疑本王假传圣旨吗?” 第595章 审问 “不敢不敢。”古壶忙把布袋递给身后的定伯,对着景王爷深深一躬道:“皇上为什么要送我一只猫?” “哈哈哈——”景王爷笑了,笑得有些怪异,“本王哪里知道为什么?本王只知道完成皇上交办的差使,你要想知道,你自己去问皇上,你不是有御赐金牌吗?随时都可以见皇上。” 景王爷笑罢,一拂袖,转身扬长而去。 古壶静静地目送景王爷的背影离去,心中升起一团迷雾,皇上为什么要送我一只猫?逗我玩?还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今日朝议,其实只是用那个大土豆做了个开场白,究竟要议什么事,皇上一个字都没透露,在这么一个时刻,莫名其妙送一只猫来给我,到底其中有什么文章? 就算不论什么目的,反正要送只猫给我这大定州刺史,也应该派一个小太监送来就行了,又为什么让他的亲弟弟景王爷亲自送来? 一个个问号在古壶脑袋里飞舞旋转,搅起了一团更大更浓的迷雾,古壶的神思在这团迷雾中有些恍惚,景王爷的身影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还呆呆地看着那个方向。 “古大夫——古大夫!”定伯接连两次呼叫才把古壶的思绪从迷雾中唤醒过来,定伯怀里抱着那个黄布袋,“这只猫怎么办?” 古壶接过布袋,把袋口打开一半,一只手伸进布袋抚摸着这只花猫,这是一只胖乎乎的可爱的雄花猫,可能是宫中宠物,这猫看上去还比较温顺。 定伯也看着布袋里的猫,奇怪地说:“皇上为什么送大人一只猫呢?难道是说大人的大定州老鼠太多?皇上成天料理国家大事还忙不过来,怎么管这等小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说什么?”还没完全从刚才那团“迷雾”中回过神来的古壶看着定伯问。 “我——我。”定伯有些害怕地说,“我不该说皇上坏话,大人你不会生气吧?” 古壶:“我不生气,定伯刚才最后一句话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定伯怯怯地说:“我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古壶脑里灵光一闪,他一下子明白了,他兴奋地把布袋交给定伯说:“定伯照管好这只猫,回大定州时把它带回去给大个一家作伴,我们刚才不是要去郊外吗,上车,马上出发。” “遵命!”定伯高兴古壶并没跟他计较刚才他说的那句对皇上大不敬的话,把马车牵过来,古壶上了车,朝城外行去。 古壶坐在车里,怀里抱着这布袋,隔着布袋轻轻地抚摸着花猫。 刚才定伯那句话,让他一下子想起起几年前那次进皇宫时,皇上让他看的那个在大碗似的光滑大坑里的狗和猫鼠的游戏。 当时那大坑里一只狗一只大黑猫和三只老鼠,黑猫总捉不到三只四处乱窜的老鼠,是他让皇上派人把狗弄出大坑,又来了一只小花猫进大坑,两只猫对峙一会儿后,小花猫对大黑猫表示臣服。 结果,无须大黑猫动手,因为没有了狗的阻碍和捣乱,无须大黑猫动手,小花猫没费多大气力便捉到了老鼠并首先献给大黑猫享用。 当时古壶用这种方式暗示皇上,世族大豪门相当于是狗,皇上相当于大黑猫,狗太强大了,不但会妨碍猫捉鼠,还会对猫构成威胁。 应该让狗靠边站,让相当于花猫的忠诚而能干的寒门官吏来帮助捉鼠,大黑猫既省心又能享用。 皇上当时显然同意了他这种理念,才让他升职为郡守。 如今,皇上特意送来一只猫,而且是花猎,这是在暗示,皇上这只大黑猫,要对相当于是狗的世族大豪门动手了,需要他古壶只忠诚而能干的小花猫的帮助。 这不正好与自己要惹一惹乌天权这个豪门大臣的目标一致吗? 乌天权数次想要取自己的性命,这一次,差点就让这老贼得了手,不除掉此人,自己也许还没搞定天下,自己这条命早就被乌天权搞定了。 也许,自己动乌天权这个目标,格局还太小了,皇上要动的,是所有超过一定实力的世族豪门,这才是皇上此次朝议的具体目标,还是皇上的格局大。 想到这里,古壶心中云开雾散,一片晴朗,晴朗的眼前,就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他要会一会侯戈昨夜捉到的那个人。 古壶到现在也不知道侯戈昨夜到乌天权府上捉了什么人,他当时只让侯戈去乌府捉一个乌天权的心腹。 除了此前石诚从天奴帮那里买来的关于乌天权的秘事把柄,他还需要更多的乌天权的把柄,尤其是这次派人对他的刺杀,如果拿到铁的证据,仅凭这一条就够这个老贼喝一壶的。 他当时告诉侯戈,如果捉到了人,不必回来向人报告,直接把人带郊外秘密关押,由他去亲自审问,如果没办成,才回来告诉他,侯戈从昨夜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看来这事是办成了。 马车一路来到宁都城西五里外的一个村庄,来到了村里一座高墙大院门前停下,这里是民鑫商社在宁都的五处库房之一。 宁都城是大宁最大最繁华的都市,也是民鑫商社和民鑫钱庄最重要的经营之地,商社在宁都城内有三座库房,在城郊有两座。 每座库房都两个商社伙计负责入库出库,有三个库丁负责看守,三个库丁中为首的一人是石诚镖局的武艺高强的镖师,另两人是商社的会武功的伙计。 各处库房和商社的伙计及武师相互都有联系,一处有事处处响应,保障商社及钱庄安全。 古壶只知道这里有一座商社库房,他从没来过,也不认识这里的伙计和武师。 大院大门紧闭,古壶叩响了门环。 门开了,一个伙计打扮的小伙子把门开了一道缝问:“客人找谁?” 古壶没回答,只从怀里摸出一个能握在手里的片状黑色小木人递给这个伙计,伙计捧着这个小木人细细一看,忙拱手道:“古大人!请,侯戈在里面等你。” 同时把小木人还给古壶,打开大院门,让古壶和定伯的马车进去。 古壶大步往里走,他刚才出示的这个片状小木人,是民鑫商社黑衣伙计的联络信物,这木人上一个个的凸出小点点是盲文,只有商社里经过文先生专门训练的黑衣伙计才认识。 黑衣伙计是分布在各地的商社秘密情报员,传递情报用的正是别人无法破解的盲文。 刚才古壶给这个黑衣伙计看的小木人上,盲文标明了他的身份,所以从没见过的黑衣伙计才称呼他“古大人。” 古壶和定伯刚进大院,听到动静的侯戈从里屋出来了,侯戈向古壶介绍了另一位伙计和三名库丁之后,便带着古壶往后院走。 这大院里,中间是一个能通马车的过道,两旁全是两层的整齐的库房,里面堆放的全是商社的各种货物。 在后院一间小屋里,侯戈向古壶讲述了昨夜潜入乌天权府上的经过,把在甲子家里拿到的那张纸拿给古壶看。 “老爷特别关照,你家人已被接到安全之所保护起来,你谨言慎行,好自为之,事后自然让你一家团聚。” “那个甲子被我捉来了,就关在地下密室里,只是这小子嘴硬得很,软硬不吃,什么都不肯说,我就饭也没给他吃,水也没给他喝,看这小子能挺多久,古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古壶看完这纸,沉吟一会儿说:“他已经认出了你,也知道这是我在找他,我先去探探此人的底。” 侯戈带了一把刀,带着古壶进入地道,来到一间地下密室。 密室里,甲子被绑了手脚塞了嘴坐在墙角里,古壶直接走了进去,在甲子惊恐的目光中,走过去一把扯出塞在他嘴里的布团。 “呜——呜——”被塞木了嘴的甲子出不出一句囫囵话,下巴和嘴巴活动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古壶,是你?怎么是你?” “是的,我——古壶,你要杀的那个人,现在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你作何感想?”古壶一脸笑容地问。 甲子:“古大人,不是我要杀你,是——司空乌天权乌大人要杀你,我只是他的一把刀而已。” “哼!”古壶冷冷一哼,“你这把刀也太不中用了,现在再试试怎么样,我再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如何?” 古壶说着,从侯戈手上拿过刀,把甲子身上的绳子割断扔掉,又把刀递给甲子:“现在你就来杀我,杀了我,还可以去你主子那里请功,他也会放了你的妻儿。” “不不不!”甲子吓得手撑着地身子往后缩,“我知道古大人武功高强,我杀不了你,所以这次才在路上利用客栈专门设了陷阱,可还是没能杀了你,我不敢了,再也不敢杀你了。” “哈哈哈——”古壶大笑,“你们已经生擒了我,刀已经架到我脖子上了,可还是没能杀了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第596章 成交 “不——不知道!”甲子愣愣地看着古壶。 “天道!”古壶食指朝上指了指。 “是天道让你们杀不了我,铲除蝉族,还百姓安宁,广种土豆,让百姓吃饱。我做的事可都是遵行天道的。” “而乌天权呢?为一己之私,竟然数次想置我于死地,他这是在违背天道,所以他杀不了我,杀不了我,他却杀得了你的妻儿,是吗?你若跟我合作,我可以救出你的妻儿。” 古壶把那张纸展在甲子面前,甲子看了看这纸上的字,恐惧而又气愤地说:“我跟着他十多年,为他出生入死,他却如此对我。” “所以呢?”古壶说,“你跟我合作,我们一起搞死这个老贼。” “合作什么?你要我做什么?”甲子看着古壶。 古壶:“我要你帮我弄到乌天权所干的祸国殃民的事情的证据,有了铁的证据,我就能置他于死地。” 古壶之前让石诚从天奴帮处弄到的乌天权的把柄,大多只是天奴帮潜藏在乌府的人看见或听见的乌天权所做的坏事。 可是没有他干这些坏事的证据,老贼要是矢口否认,这些“把柄”能起的作用还是有限的,他现在需要的,是铁的证据。 甲子听了古壶的话,沉默了,半晌不语,古壶也不问他,只是在屋里踱着步,他要给甲子一些时间思考,同时,他也在思考下一步要做的事。 终于,甲子开口了:“我可以告诉你怎样才能拿到那些证据,可是我有个条件,你得先把我的家人救出来。” “成交!”古壶两掌一击,“只要你的家人还活着,我就一定把他们活着带到你身边。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在这里等着消息,不要试图逃跑。” “否则,乌天权可以杀你的家人,我也可以。侯戈,给他戴上脚镣和木枷,好饭好菜供着。”古壶说罢转身朝外走。 “天啊,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背后传来甲子的长叹。 回到地面那间小屋后,古壶从怀里摸出将军大哥给的铁墨令符给侯戈说:“这里就让他们看守好甲子,你带上这个,去城里的王记文宝斋,请他们派几个兰亭华士帮忙,去找到甲子的家人,找到之后,把他们藏在这样的地方……” 古壶对侯戈一番小声吩咐。 侯戈不解地问:“古哥,我昨夜见到乌天权的大管家,他一定也知道乌天权的所有秘密,我们何不把这大管家也绑了来,这样岂不更省事?” 古壶:“不可!乌天权现在一定已经知道甲子失踪了,只是这个甲子失踪,他可能会以为是害怕而逃跑了。” “如果我们再让大管家也失踪,他一定清楚这是有人在跟他作对。跟他作对的人,他会首先想到我,那样对我们不利。” “我们如果救出了甲子的家人,只要做得隐秘,乌天权会以为这是甲子找人救的,明天皇上的朝议就要说正事了,等我确定了皇上的意图再看乌天权的反应,我们的下一步行动就好办了。” “还是古哥思虑周全,我这就去王记文宝斋。”侯戈收好铁墨又担心地说:“只是我不在你身边,我有些担心。” 古壶心头一热,微笑说:“别担心,我住在驿馆,谁都知道这些天我要跟其他臣宫一起参加朝议,就算是乌天权,他也不敢在这些日子再次对我动手,你先走,我和定伯过一会儿再走。” 侯戈一拱手,走了。 古壶叫来那个黑衣伙计和三个库丁,交代一番后,也离开了这座大院。 古壶回到驿馆时,天已经黑了,安顿好马车,定伯抱着那只跟他们去郊外行了一趟的花猫回到他们住的小院。 定伯赶紧去找来一些饭和碎肉,特意弄了个猫碗来喂这猫,“吃吧,你不是普通的猫,而是御赐猫,可不能饿着你了。” 此时的夜晚已经有了春的暖意,古壶没进里屋,而是坐在小院天井的屋檐下,在风灯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定伯伺候这只御猫。 眼前的场景让他想起曾经的他,在曾经的那个世界里伺候猫狗鸟虫等宠物的日子,两下一比较,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那另一个世界仿佛只是一场梦。 这只花猫吃饱了,定伯要把它抱回自己屋里,可它却从定伯手上挣脱下来,跑到古壶跟前,蜷成一团卧在古壶的鞋上。 “嘿——”定伯笑着叫出声来,“我喂它吃的,它跑到你那里去撒娇,难道他知道你是刺史大人,还是你们前世有缘?” “可能是前世有缘吧?”古壶笑道。 “古大人跟谁前世有缘?”门外突然传来大声的问话。 古壶一听,心里一愣,是乌天权,没错,就是这老贼,乌天权的声音是他最不能忘记的声音之一。 古壶朝定伯噜噜嘴,定伯起身去开门,果然是乌天权,身后跟了一个仆人,两人大步走进来。 古壶起身拱手,却没往前迎,只大声说:“乌司空——乌大人——乌老爷,什么风把你老人家吹到这里来了?你一来,这小院不再黑暗,你就像太阳照亮了这院子,你看,刚才落地上的一根针都看得见了,我捡给你看看。” 古壶说着,当真弯腰在地上捡了东西似的,拇指和食指捏着往乌天权面前伸:“你看,我都把这针捡起来了。” 乌天权一愣,当真伸出手来接,可落在他手中的,却是一捻尘土,他生气把手一甩,呵斥道:“大胆古壶,你又戏弄老夫!” “哈哈哈——”古壶大笑,“一个四品小官,哪里敢戏弄你司空大人?乌大人黑夜来访,是又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要做吗?” “你——”乌天权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古刺史就没做过见不得光的事吗?”他反问道,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如此一问,好像承认了自己是做过见不得光的事的。 “当然有!我肯定做过见不得光的事。”古壶一本正经肯定地说。 “哦——?什么事?”乌天权一怔,疑惑地问。 古壶笑道:“我与夫人的床上之事啊!哈哈哈——那种事能见光吗?能让人看吗?乌大人,请请请,里面请,屋里请。”古壶说着,夸张地点头哈腰像奴仆请主人般往里面请乌天权。 乌天权却没迈步,而是看着古壶脚边的花猫问:“你刚才是在说与这只猫前世有缘吧?这就是皇上送给你的那只猫?” 古壶再次玩世不恭地说:“乌大人的耳朵真是跟狗耳朵一样灵,你怎么知道这是皇上送我的猫?” 乌天权:“景王爷亲自给你送来的,我进驿馆时,别的官员都在议论这事呢。” “是的,就是它,皇上送的。”古壶把花猫抱起来就往乌天权怀里塞,“乌大人要是喜欢,送给你。” “唉——”乌天权叫着忙拄后退,“不敢不敢,你不是说过,狗是你的兄弟吗,这猫啊,应该是你的叔叔了。” “是的,乌叔叔。”古壶说着对着乌天权鞠了和躬。 “这——”乌天权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又被这小子赚了话头占了便宜了,古壶逗起人来东一榔头西一锤,让你完全反应不过来,玩嘴皮子,他还真玩不过这个贱奴小子。 不过,他此番放下架子前来见古壶,不是来跟这小子玩嘴皮子的,而是来探探这小子的底的。 这次在古壶来的路上没有除掉这个眼中钉,真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今天下午听说皇上送了一只猫给古壶时,他心中便生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送一只花猫给古壶,当时他就故意找了个借口去到了景王爷府上,跟景王爷聊天时故意把话题往这方面引,景王爷果然主动说起了送猫之事。 他好奇地问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景王爷也一脸懵懂,看得出皇上的这位亲弟弟也不明就里,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自从因为牵涉蝉族的事被皇上夺去度支尚书这一实权高位之后,他在司空这一好看不中用的高高虚位数上过了几年。 虽然除了挪动这个职位之外,皇上并没有给他其他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但这已经足够表明皇上对他的不满了。 虽然介于乌氏庞大的产业和朝中上下不少乌氏子弟还在实权之位上,皇上并没有动乌氏的根基,可是他总感觉皇上动他的这一天迟早会来,这个皇上表面上温和柔弱,可骨子里却是个硬家伙。 皇上如此重用这个贱奴出身的古壶,这就说明皇上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深谋远虑的。此次举行如此罕见的朝议,应该就是皇上在做一篇大文章,不过,这文章的主旨目的是什么,目前谁也不知道。 皇上送猫给古壶,不只是一个廉价的恩赐,而应该是一种暗示,他今天前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古壶这里嗅出一丝气味。 没想到来就被这小子戏弄了一番,不过,不能计较这些小节,虽然这次失手了,但以后有的是机会,比如在朝议之后,古壶回到定州的路上,可以再设法取其小命。 心里想着,再让古壶你小子多活些时日,脚上跟着古壶进了里屋坐下。 第597章 春夜之雷 乌天权来驿馆时,望着黑沉沉的天空,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不是畅快的舒胸之气,而是吐出一想到古壶就一直憋着的一口郁闷之气。 今夜屈尊来到古壶这里,本来是想探得一些关于朝议的消息,不成想,消息没探到什么,反而被这小子戏弄了一番。 “乌大人,玩笑也开够了,说正事吧,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古壶也坐下,郑重其事地对乌天权说。 刚才听见门外来人是乌天权时,古壶心中一惊,以为侯戈绑架甲子的事乌天权知道了,可是从乌天权进门到现在的表情眼神来看,乌天权并不知道这事。 或者说已经知道甲子失踪,但还没怀疑到自己这里来,接下来看这老家伙究竟为何而来。 “古大人。”乌天权对着古壶拱拱手道,“今日朝议,你我都参加了,皇上除了弄了一个巨大的烤土豆,另外只讲了一番堂而皇之的大道理,让众臣下来思谋。” “可是,究竟让我们思谋什么呢?老夫年高愚钝,想听听你这位皇上的宠臣,大宁的怪杰之高见。” 古壶微微一笑,果然是来探听消息的,也真够直接的,可是老贼你难道就不明白,就算我知道,能告诉你吗? 古壶:“我一个低贱的奴,能有什么高见?有也是低见,低见——低见——低见——”古壶说着说着,身子从椅子上往下滑,直到坐到了地上。 乌天权见状大惊:“古大人你——你怎么了?” “低见——低见——低见——” 古壶嘴里说着,坐到地上的身子还在歪斜,渐渐地,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低见”二字,眼中目光暗淡。 乌天权惊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小子是怎么了,被我吓爬下了,他命跟来的仆人把古壶扶起来。 仆人刚要去夫古壶,古壶突然目光一亮,看着乌天权说:“乌大人,我这贱奴的低见只能在最低处说,不能在高处说,大人要想听,也躺在地上,我就告诉你。” “你——”乌天权这才明白过来,古壶这还是在戏弄他,气愤地骂道:“真是贱奴,只配虫子一样爬在地上!” 丢下这句话,乌天权拂袖而去,刚说门时,背后传来古壶的大笑声:“哈哈哈,明日朝堂之上,听乌大人的高见。” 被古壶这小子冷嘲热讽一番,让乌天权憋了一肚子气。 上马车前,他再次仰头望了望天,似乎比刚才更黑更沉了,看样子要下雨,正如此想着,果然有几滴小雨滴落到脸上,冰凉冰凉的,他赶紧上车钻进车篷里。 “回府!”他对车夫说,说着还踢了车篷一脚,结果把自己的脚趾踢痛了。 脚趾这一痛,让他一下冷静了下来,心中对自己说,乌天权啊乌天权!你一个在宦海搏击了几十年风浪的老舵手,怎么如此沉不住气,现在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没有啊,不就是到现在还不知道皇上此次朝议的具体目的吗,皇上说惩罚你了吗?没有啊,你慌什么呢?怎么这风浪还没起就自己先乱了阵脚呢? 如此一想,心中平静了许多,他闭上了眼睛养神,养好了精神,才有精力应付可能到来的风雨。 就像应和他此时的心情似的,这时,突然,空中一个雷声炸响,这一声巨响震得他浑身颤抖,这种炸雷通常在夏天暴雨季节才有,而这个雷却出现在春天这个小雨之夜。 乌天权心中升起一丝不祥之云。 乌天权回到府中刚从马车上下来,大管家上前禀报道:“老爷,五兵尚书何立群何大人来访,我说老爷你有事外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定要等你回来,他看上去有些焦虑。” 乌天权一怔,猜想这老哥可能也是跟自己一样,也想知道皇上究竟要干什么。 乌天权与何立群有几十年的交情,虽然何氏的财富没有乌氏多,在朝中和地方做官的子弟也比乌氏少许多。 可此人也是个老谋深算之人,多年来在权力争斗场中,何立群始终站在乌天权这一边,两人说不上亲如兄弟,却也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因为被康王爷退亲之事,和亲家被古壶定罪并被抄家之事,何立群对古壶也恨之入骨,何立群与乌天权的同盟关系更牢了,两人都恨不得让古壶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粉身碎骨。 乌天权没有耽搁,大步向前直接走向客厅。 进客厅一看,乌天权一愣,坐在椅子上的何立群正在逗一只蹲在他双膝上的猫,他知道何立群平时是不喜欢猫狗这些畜生的。 “哈哈哈——”乌天权大笑着走过去,“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何兄也喜欢小猫小狗了?” 何立群起身,把那只猫放到椅子上,向乌天权拱手道:“乌兄,夜深来访,打扰了,乌兄刚才是不是去找古壶了?” 乌天权笑道:“何兄厉害,这个你也猜到了?听说皇上派景王爷给古壶送去一只猫,我想这可能是皇上想暗示古壶什么,我便去驿馆找古壶想嗅出一丝气息,什么都没探听到,反被这小子数落了一番,我真想当时就杀了这贱奴。” “不必找那贱奴,我知道。”何立群得意地说。 “何兄你知道皇上为什么送古壶一只猫?你知道皇上想暗示什么?快坐,跟我说一说。”乌天权惊讶地说,虚手扶何立群坐,把桌上的茶杯往何立群一边推了推。 何立群重新抱起椅子上的猫,坐下,指指手上的猫说:“乌兄可知道猫是干什么的?” 乌天权一愣,笑了:“你开什么玩笑,这不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吗?你怎么拿来问我?” “乌兄请认真回答我,猫是干什么的?”何立群一本正经地看着乌天权问。 乌天权再次一愣,这老家伙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收起脸上的笑容说:“猫是捉老鼠的呀,我这回答正确吗?” 何立群:“正确,再请问,要是一只猫遇到一群巨大的硕鼠,有没有可能这群硕鼠反而把这只猫咬死呢?” 乌天权一拍桌子:“我还真听说过这种奇事,在一个粮库里,有一只猫就被一群大老鼠围攻最后给咬死了。” 何立群指指膝上的猫:“皇上就是猫,你、我,还有其他一些世族豪门大户就是硕鼠,这只猫害怕被这群硕鼠咬死,又找来了一只猫来一起对付硕鼠。” “哦——?”乌天权向何立群跟前凑了凑,“何兄,此话从何说起?” “我的人从宫中太监那里听来一件事情,是这样的。” 何立群接下来讲述了几年前皇上接见古壶时,那场大坑里的猫、鼠、狗的游戏,以及皇上与古壶对话的大意。 乌天权听完,心中凉了半截,沉思片刻,还是在脸上挤出一丝镇定的笑意说:“如此说来,此次朝议,皇上是要借助古壶之力,以及其他可能站在古壶一边的官员之力,来对付我们这些世族豪门?” 何立群:“正是如此,但皇上不跟古壶明说,只是送他一只猫暗示,这说明皇上自己也没有信心能斗过世族豪门,他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其实这也给我们留出了腾挪的地儿。” “那——在何兄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乌天权看着何立群,微笑着问,他要试探一下,在这场可能到来的事关个人和家族生死的斗争中,何立群能出多大的力。 何立群郑重地拱手道:“乌兄,我何氏虽然财力和人力不及乌氏,可我愿意举全族之力,与乌氏同舟共济。” “同时,我们还应联合其他世族,尤其是王羲之所在的王氏。王氏虽然平日与我们来往不密,井水不犯河水,可这次,皇上若真要动手,不可能只针对我们而单单放过王氏。” “若是那样,不但会激起其他世族的不满,皇上在天下人面前也会落一个不公的印象,对皇上不利国。所以,这次我们就尽可能联合能联合的世族豪门,老鼠多了,群起而攻之,再大的猫也能给它咬死了。” “哈哈哈——”乌天权大笑,起身上前握住何立群的一双胳膊,“有何兄这番话,还有何兄出谋划策,我就放心了。” “我们众多世族豪门合起来,就是一床大棉被,古壶一个跳蚤,就算他再大,再能跳,还能把这被子顶翻了?我们瞅准了时机,只要两根手指头,就能把这跳蚤捏死了。” “哈哈哈——”两人一起大笑。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应对细节,何立群起身告辞,乌天权亲自把他送到大门外,目送他上马车离去。 这时,再看天空,刚才的细雨早就停了,乌云早已散去,天空早不如之前那般黑沉,而是在灰蒙之中透出一些亮色。 乌天权心情轻松地回到书房,刚坐定,大管家进来了。 “老爷,甲子不见了,他家里没人,其他地方该找的也找了,不见踪影。”大管家小声说,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不见了?”乌天权大惊,“一个大活人,不见了?” 第598章 问策与对策 大管家:“老爷,他去刺杀古壶失手回来后,应该把他关起来的,或者干脆灭他的口让他永远闭嘴。如今他不见了,此人要是落入古壶手中,或者他到官府说出事情真相,我们就麻烦了。” 乌天权冷冷一笑:“也怪我,当时心软了一下,不过,他的妻儿不是在我们手上吗?量他也不敢出卖我,你一定要让人把他妻儿给我看好了,要是再出事,我拿你是问,去吧。” “是,老爷。”大管家告退出去了。 乌天权直到半夜才入睡,睡着后,做了一个梦,梦见古壶变成了一个跳蚤,被他一个手指头摁住了,他正要捏死这只跳蚤时,却发现这只跳蚤硬如铁渣,捏不破。 而且这只跳蚤越变越大,先是像苍蝇一般大,后来像猫一般大,再后来像狗一样大,最后像老虎一样大,一跳就跳到了半空中,落下来时直接扑到他头顶,一口咬下了他的头。 乌天权是被吓醒的,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瞪着两眼直到天亮,然后起床洗漱吃早餐,匆匆赶往皇宫参加今日的朝议。 卯时,像昨日一样,大殿里聚集了一百多位大臣和刺史郡守众官。 乌天权进门时,一眼便找到了排在刺史队列中的古壶的背影,他正要把投到古壶背上的目光收回时,古壶突然回头,目光和他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乌天权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古壶也没有。 古壶目送着乌天权从自己眼前走过,然后又目送着其背影走到最前面的公卿之位上。 这老贼,从刚才看我的目光,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古壶心中一动,有所警惕,他能知道什么呢?猜不出。 猜不出索性不猜了,古壶刚把思绪收回到眼前,就听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皇上今日果然准时驾到,古壶知道,昨日只是开幕式,正式的大戏,今日才开始,皇上是总导演,自己可能会成为主角。 剧情会怎么走呢?现在还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众臣高呼“万岁”之后,皇上环视殿下众臣一周,不紧不慢却声音洪亮地说:“诸位爱卿,国力强盛根基在于人力物力与财力,此次朝议的主题,便是如何增强我大宁的人、财、物之力。” “请诸位各抒己见,不用有任何顾忌,在这大殿之上,只要是为国为民,无论说啥,言者无罪,政见不同者,可当场辩论。” 皇上此话一落,大殿寂静无声,虽然皇上已经发话“言者无罪”,可每个人腹内都在打着小算盘,能不能说?说什么?怎样说?说出来结果会如何?…… 古壶也不例外,他也在心里盘算着,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先发言,越迟说话越好,因为说得越迟,越能从先说的人和皇上的表态中获得更多的信息。 掌握的信息越多,主动性越大,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这道理,在场的都是官场老手,每个人都清楚得很。 大殿一片寂静,皇上耐不住了:“怎么?你们谁都不先说,都想等别人说了再说?那朕就点名了。” “司空乌大人,论身份,你贵为公卿,理当为国献策,论年龄,你为长者,长者优先,你先说说。” 乌天权已经想到了皇上可能会点到自己,他早有准备,他站出队列,朝上一躬:“臣遵旨!” “臣非常赞同皇上所言,国力强盛根基在于人力物力与财力。” 接下来,他大谈什么是“国力”,什么是“人力、物力、财力。”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说得振振有词,慷慨激昂,说到激动处,在地上走来走去,舞着胳膊点着手指。 一班老臣听得频频点头,一班年轻臣官也听得目瞪口呆。 古壶也听得不得不佩服这个“乌贼”的学识,可是,他知道,乌天权这是在避实就虚,跟皇上“打太极”。 “且停!”皇上终于也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了乌天权说,“乌大人还是说说如何增加人力物力财力吧。” “这不难。”乌天权大声说。 “增加人力,在于多生孩子;增加物力,在于多产粮食多制器物;增加财力,在于繁荣商业多做买卖,如此而已。” 古壶在心中暗笑,这个老乌贼,说而没说,既应付了皇上,又想用这些大话空话引来别人的实话,真是个老滑头。 “哈哈哈——”一个大笑的声音突然传遍大殿,古壶一看,站出队列来的正是昨日说出“大金蛋”有八层的禾嘉州刺史蒋正义。 古壶暗忖,看来这位第二年轻的刺史要向乌天权发难了。 果然,蒋正义向前走到队列前面,向乌天权一拱手说:“乌大人,好一个轻飘飘的‘如此而已’四个字。” “你刚才所言,都是一些华而不实的大道理,这些大道理在任何一本治国理政的书里都能找到,这些书难道皇上没读过吗,这些道理难道皇上不知道吗?你如此敷衍皇上,不好吧?” 年轻无畏的刺史向高高在上的司空发起挑战,有好热闹看了,殿堂上顿时响起众臣的议论声,如一锅沸腾的粥。 众臣都想,乌大人肯定生气了,姓蒋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连古壶也有些这么想。 让众人始料不及的是,乌天权并没生气,而是微笑着朝蒋正义一拱手:“蒋刺史所言甚是,老夫老而无用,刚才的确有卖弄文华,哗众取宠之嫌,还请蒋大人指教。” “指教不敢当!”蒋正义也两手一拱,又转身面向皇上说:“皇上,微臣寒士出身,不懂那么多的治国大道理,只知道一些务实的方法,微臣就斗胆献上一策。” “首先说人力,对于百姓来说,人力就是劳力;对于国家抵抗外敌入侵来说,人力就是兵力。劳作和打仗都需要成年人。” “如照乌大人刚才所言,增加人力的办法只是多生孩子,那么,这些孩子长大之前,农活工活靠谁去干?如有外侵靠谁去卫国?难道跟敌人说,别忙打仗,等我们生够了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再打?” “哈哈哈——”蒋正义最后这几句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古壶也笑出声来,这位哥们儿,有点儿意思。 皇上也不禁露出笑容,伸手指指蒋正义,示意他接着说。 蒋正义接着说:“其实,要在短时间内增加劳力和兵力,并非没有办法,只是这个办法,不知道皇上敢不敢采用?” 蒋正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对着皇上长躬不起,也不说话。 众臣都愣了,古壶也愣了,皇上更是愣了,大殿里再次陷入寂静。 “蒋刺史。”还是皇上首先打破沉默,“有话不妨直说,是什么办法你都没说出来,你怎么知道朕敢不敢采用?什么办法?说!” “放客!”蒋正义大声说出这么两个字。 放客?所有人都不解地把目光投射到蒋正义身上。古壶也大惑不解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刺史,刚才听蒋正义说他出身寒士,古壶首先对这人生出一丝好感来。 古壶知道,寒士的学识和能力并不比世族差,甚至在务实干练方面远超世族,可是,当今世风,寒士一直被世族瞧不起。 就算家财不如寒士的世族子女,也绝不会与寒士阶层的子女通婚,有的世族甚至不会与寒士同桌吃饭,哪怕这位寒士是比自己品级高的朝廷命官。 有些世族只热衷于清谈,抱着世代相传的“世家风范”不放,甚至不屑于为官,他们认为这是“俗人”干的事。 所以,无论朝中还是地方上,有相当部分需要务实干事的职位,是由寒士出身的能干人士担任的,但是,再能干的寒士也会受到不能干的世族的歧视。 世风如此,也有些寒士妄自菲薄,自轻自贱,曾有富裕的寒士男子,以能够娶到没落破产的世族女子为妻,而认为这是光耀门楣之幸事。 也有的寒士奋发上进,虽然通常表面上不会当众表示不满,可内心里却非常反感世族的妄自尊大,瞧不起世族的虚伪与无能。 眼前这个蒋正义,看来就是寒士中的后者,是个敢说敢为之人,只是他这“放客”是什么意思?古壶也很想知道。 “蒋刺史,你所谓‘放客’为何意?说来听听。”皇上的的问话也是堂上所有人想问的话。 “遵旨!”蒋正义高声回答,说起了自己的观点。 他说,自汉魏始,随着世族阶层的形成,名门望族、巨贾富商、以及其他一些达官贵人大肆封山占泽,大建庄园,到当世为盛。 庄园拥有大量土地,土地的耕作需要大量劳力,部分庄园主除了购买奴仆婢女为他们干活,还收留不少流民及其他无业者寄居于庄园成为庄园的劳力。 更有甚者,部分本来自己有土地的小农户,为了躲避赋税,主动把土地并入大庄园名下,沦为庄客。 而部分庄园主非富即贵,他们有钱有势,贪婪之欲没有止境,为了逃避或少缴皇粮国税,他们少报土地,隐匿人口,有的勾结贪官污吏,把本来就上缴国库的钱粮装入私囊。 第599章 放客之争 长此以往,大量的庄园占据了大量的土地和大量的劳力,受压榨的是庄园中的劳力,肥了富了的是庄园主,瘦了穷了的是朝廷是国家。 “放客!”蒋正义说到这里,突然高举右臂,竖起食指,整个右臂加上食指,如一支直指空中的利剑。 “就是把所有大庄园中,除了有合法的卖身契的奴婢之外的所有人,把那些寄居的,投靠庄客,从庄园中放出来,有土地的,带出土地。” “同时,严查所有庄园非法占有和强买强占的土地,把这些土地分割出来,分给无地或少地的农户,如此一来,便增加了编户民,增加了劳力,也增加了朝廷赋税。” “同时!”蒋正义更加大声地说。 “因为从庄园里挤出了本该属于朝廷的赋税,朝廷增加了财力,在沿用世兵制的同时,还可采用募兵制招募士兵。” “如此,在不增加普通百姓赋税负担的同时,既增加了缴皇粮国税的劳力,又增加了守土卫国的兵力,此为一举两得且见效最快之法,为了大宁的富强,恳请皇上和诸位大人采用此法。” 蒋正义说到这里,对着皇上深深一躬,又朝众臣拱手致意,然后回到队列中自己的位置上。 古壶听完蒋正义这番言论,心中大加赞赏,有据有理有措施,不愧为务实之策。只是如此一来,就会得罪大宁大部分的大庄园主,包括乌天权何立群等大臣在内,甚至包括景王爷等。 皇上能下得了这个决心吗? 古壶默默地看着皇上,皇上面无表情地也默默地看着众臣,好一阵才说:“对蒋刺史的‘放客’之策,众爱卿有何高见,直说无妨。” “皇上!”乌天权首先站了出来,“此为祸国殃民之策,臣请皇上治蒋刺史之罪。” “大庄园之主人,多为国之栋梁。其财富,也为其苦心经营而来,也没有不缴皇粮国税,也在为国出力出财。” “若依蒋刺史之策,割其地,收其财,去其人,则会寒了栋梁之心,坏了国之根基,故,此为祸国殃民之策。” 乌天权话音刚落,殿上一帮老臣重臣立即站出来十多人,纷纷赞同乌天权,反对蒋正义。 “乌大人所言甚是,蒋刺史祸国殃民,该当治罪!” “小小刺史,不知天高地厚。” “出言不逊,包藏祸心,该杀!” …… 蒋正义一时间成为那帮老臣、重臣的众矢之的,诸臣大有除之而后快的阵势。 而蒋正义也不反驳,任由他人咒骂,却只默默地看着皇上,皇上则面无表情,一会儿看看那帮老臣,一会儿扫视众多刺史和郡守。 在皇上的目光扫视刺史和郡守们时,古壶发现这目光在自己身上明显停留了一会儿。 古壶知道,该出手了。 “皇上!”古壶大声叫着,出列大步走到前面,“皇上,大定州刺史古壶有话要说!” 古壶一语惊四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那帮老臣也停止了议论和咒骂,直直地盯着他。 皇上没作声,但看着古壶点了点头,意思是可以说。 “臣以为,蒋刺史之建议,乃为利国利民之良策。而乌大人所言,其实是为了维护自己及与其相同利益之人的私利,诬陷打击蒋刺史。” “首先,蒋刺史所言,部分庄园非法占地非法匿民之事,乃为众所周知的事实,只是此前无人敢在大殿上公然说起而已。” “不说,不等于没有,蒋刺史只不过是揭开了一个暗桶的盖子而已,其目的,不是祸国殃民,而是为了利国利民。” “其次,蒋刺史所建议的,是清查那些非法占有土地和劳力的庄园,而对于合法的土地和劳力,当然应该得到朝廷的保护,做贼者才心虚,问心无愧的守法者何惧依法清查。” “再次,蒋刺史所建议的事,其实,本刺史早已在所辖之大定州实行过。” “查封的非法庄园为首者为富源里的付连川,让其补缴了数年来偷漏逃避的粮税田租近三万石,绢七万匹,棉七万斤,酒税共计五千贯。” “并以双倍罚之,共补缴田租六万石,绢十四万匹,棉十四万斤,酒一税一万贯,放出其寄居庄客一万多人。” “辖内其他庄园也照例清查,不但充实了官府国库,而且共释放出十多万人的劳力。这些人中大部分为壮劳力,若募其从军,可增加兵源至少两万,此举不但增加了官府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而且获得了民心。” “此还只是我大定州一个州,若全大宁皆依蒋刺史之策执行,再加上全国促农促商募兵强军,我大宁之国力,何愁不增强?恳请皇上三思,恳请诸位大人不要从私利出发,而从国家利益出发建言献策,三思!” 古壶刚说完,又站出来一个刺史大声说:“蒋刺史之策为良策,且有古刺史实践之例在先,实为可行之策,臣附议。” “臣也附议。”另一个郡守也站出来大声说。 “臣等附议——臣等附议——” 一时间,一大半的刺史和郡守都站出来附议支持蒋正义和古壶。 “臣等附议!”朝廷大臣中也有好些个年轻甚至年长者站出来附议。 “臣等反对!”乌天权、何立群等一帮重臣老臣也站出来大声反对。 一时间,大殿上出现了新老两股力量的对峙,老势力人少,但是个个位高权重,新势力官职不高,但人多势众。 两方分列两边,相互对峙,气氛紧张。老势力一方以乌天权和何立群为首,两人站在最前面。 新势力一方以蒋正义和古壶为首,两人也站在最前面。 古壶知道,政见之争既然已经摆到了桌面上,那就应该尽最大可能争取胜利。之前他没有想到的是,蒋正义提出的良策居然跟自己在富源里做的不但大体相同,而且还增加了募兵制这一项。 募兵之举,古壶此前也想过,但他只考虑到先在大定州实行,以对抗天长,而蒋正义提出的是在全大宁世兵制的基础上增加募兵。 世兵制就靠世代从军的“军户”提供兵源,这是一项古老的兵制。 可是眼下的世风,“军户”受人歧视,加之军户利益和后勤不能得到充分保障,原本世代从军,有丰富的家传战斗信念和战斗经验“世兵”战斗力减弱。 募兵虽然信念和经验不如世兵,可待遇较好,进入的人都不想放弃,只要训练得法,其战斗力也不会差。 古壶还没有想到的是,支持蒋正义和他的臣官竟然人数比对方多,虽然官职都不高,可大部分都是相对基层的实干派,应该多数都是寒士出身。 古壶从皇上送自己那只猫的事情上,已经估计到了皇上的倾向,目前就要看皇上能不能下决心,以及如果下了决心,如何实行。 皇上不说话,两方便无所顾忌,争执起来,有人甚至口出脏话,或出语威胁,一时间,大殿成了吵架场。 其间,古壶没有大声争吵,他只用自己的胳膊挽着蒋正义的胳膊站在最前面,以示自己的坚定决心和勇于担当。 其他刺史和郡守中也有十多人站到前面来站到蒋正义和古壶的两旁,与他们胳膊相挽,组成了一道坚实的人墙。 皇上什么话都不说,默默地看着两方的对峙,听着两方的争吵。 如此大约过一刻时间,皇上始终都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 两方的争吵声渐渐平静下来,双方的人也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都埋着头听候皇上发落,大殿由一锅翻腾的热粥又回到一盆平静的冷水。 “妙——妙极!”皇上手指轻轻叩着龙案。 “诸位爱卿都已畅所欲言,把事情都摆到桌面上来了,朕也清楚了你们各自的想法,今天朝议的目的达到了,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接着再议,退朝!” 皇上说罢,率先起身离去。 “恭送皇上!”众臣群呼一声,也离开大殿。 “哼!汝等黄毛小儿,走着瞧!”乌天权指着古壶的蒋正义大声说,然后拂袖而去,他那一帮老臣也恨了古壶等人一眼,跟着乌天权率先出了大殿门。 古壶没迈步,他身旁的蒋正义也没迈步,几十名刚才站在他们这一边的臣官也不走,围在他俩身旁。 其他没“站队”的“中间派”,见他们未动,看着他们摇摇头,在他们前面走出大殿。 “蒋刺史、古刺史。”一位刺史对着两人一拱手。 “二位的主张我们完全赞同,如果能够被皇上采纳,不但增强了国力,对世族豪门也是一大打击,也出了我等寒士一口恶气。皇上今日没表态,那帮老臣肯定去商议对策了,我们也一起商议商议吧,找一家大客栈聚聚如何?” “对,我们群策群力,好好商议一番对付那帮老家伙的办法。”有人附和道。 “多少年了,今天终于在大殿之上说出了我们想说的话。” “蒋刺史和古刺史忠勇可嘉,实是我等之榜样。” 众人热烈地议论着,纷纷议论起来。 第600章 让箭再飞一会儿 看着这些支持者们激动的模样,古壶的信心也大增,可是,现在皇上的态度还没明朗,或者说,皇上现在根本就没有态度,皇上还在观察。 之所以今日不再议,皇上肯定是想“让射出的箭再飞一会儿”,现在切忌冒失和激进。 想到这里,古壶坚决地摆摆手说:“不可!” “谢谢各位同僚的支持,目前已是两派对峙,我们若在外公然聚会,日后若形势对我们不利,难免落一个‘结党营私’的把柄,那会给各位招来麻烦。” “各位既然理念与想法与我们相同,蒋刺史和我既然已经站出来开了这个头,明日的朝议我们依然会领这个头,到时候,各位只需表示对我们的声援即可。” “现在不可再相聚商议对策,因为不知道我们的对手会出什么招,我们只能见招拆招,蒋刺史,你以为呢?” 蒋正义朝古壶拱手道:“古刺史所言甚是,我们就不要聚了,只要我们的心聚在一起就是力量。” 一听这话在理,众人纷纷点头赞同,这帮大部分均为寒士出身的臣官们,此时眼里都闪烁着兴奋的亮光。 然后大家一起出了大殿,寒暄之后,各自散去。 在回驿馆的马车上,古壶一路沉默不语,他在估量目前的形势和猜测乌天权一伙可能会出什么招。 他在心中把自己和蒋正义及那些支持他们的人称为“改革派”,乌天权一伙则是“保守派”。 目前,两派的观点和斗争均已明朗化公开化,既然皇上面前都如此对峙,开弓没有回头箭,两派都不会善罢甘休,定要争出一个结果来。 从今日在殿上的形势来看,可以说两派势均力敌,“天平”是平衡的,关键就看皇上的砝码放在哪一个盘中。 从皇上把所有刺史和郡守都召集来朝议这事来看,皇上应该是偏向改革派的,皇上想利用寒士阶层早就对世族阶层的不满,以及如我古壶和蒋正义等“斗士”的力量,对世族的顽固势力形成牵制甚至是打击。 皇上目的当然是稳固自己的皇位和增强国力,因为如果世族的财力的权力过大,会架空皇上,使其成为一个傀儡,国力太弱,外敌入侵,皇上自身也可能性命都难保。 皇上做出决策的依据,就是看什么办法什么人能让他实现这两个目的,他就支持谁。 如此推论,皇上皇上应该是会支持自己和蒋正义这一边的,古壶想到这里,可马上又一转念,世事难料,圣心更难料,万一并非如此呢? 那——保守派的势力肯定会大举进攻,把改革派一网打尽,甚至诛灭九族都有可能。 所以,这一战太事关重大,可以说是生死之战。 “古大夫,半天不语,是不是遇到了麻烦?”坐外面赶着马车的定伯的问话,打断了古壶的思绪。 “没什么,定伯,人活一世,谁不遇到麻烦呢?哪天不遇到麻烦呢,人的一生,就是解决无数麻烦的一生。” 古壶这话,既是说给定伯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古大夫如此想就好啊,我知道,所有事都难不倒你的,这次没带大个来,跟它玩玩吧,放松放松。”定伯说着,反手递过一个布袋来。 古壶伸手接住,就知道里面是皇上送的那只花猫,他把这只猫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巨大的问题。 “喵——”花猫看着他叫出了声。 这一声叫,让古壶想起了刚才皇上在大殿上最后说的——“妙——妙极!” 皇上当时说了两个“妙!”还说事情都摆到桌面上来了,清楚了众臣的想法,今天朝议的目的达到了。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皇上正是要通过众臣之畅所欲言,通过两派的争议,来摸清臣子们的底牌,之后才下定决心。 看来明日的朝议,将是两派的大决战,皇上也会有鲜明的态度。 古壶是第一次置身于这种权力斗争、政见之争的漩涡中心,稍有闪失就可能为自己和家族带来横祸,在这个时候,他很想有个能跟自己推心置腹商量之人。 他首先想到了将军大哥王羲之。 可是,他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要知道,王羲之所在的王氏家族,也是大宁数一数二的世族豪门,虽然王氏的庄园不及乌氏的多,可也有好几处。 如果清查土地和赋税及放客之法能被皇上采纳,王氏也定然受到波及,在公私利益之间,恐怕就连心怀家国的王羲之也会难以抉择,还是不去为难这位大哥为好! 一路思索着回到了驿馆,在驿馆大院里遇到几位同住在这里的刺史和郡守正在议论今日朝议之事,古壶不认识他们,但他们都认识了古壶,几人同时向他拱手致敬,要他一起聊聊天,意在听听他下一步的打算。 古壶谢绝了,他客气地说:“谢谢诸位同仁的信任和支持,我还有事,咱们明日朝上见。”几人表示理解,拱手相送。 古壶回到驿馆内自己住的小院,刚进院门,就看见侯戈正在练剑,古壶让定伯在院中注意着别让外人随便进来,他朝侯戈使个眼色,两人进入古壶的房间。 古壶小声问:“怎么样,甲子的家人救找到了吗?” “找到了!”侯戈接着讲了昨夜寻找并救出甲子家人的经过。 侯戈带的铁墨令符,来到王记文宝斋“借”到了两名兰亭华士。三人等待天黑尽之后,悄悄潜入到乌天权府内,寻找到了大管家的住处。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蹲守,他们从大管家和一个男仆的谈话中窃听到确切的消息,甲子的妻儿被软禁在一条名叫“板凳巷”的巷子中。 兰亭华士中有一人非常熟悉宁都的街巷,三人潜出乌府,不久就到了板凳巷,没有费多大功夫,就在一座小院中找到了甲子的妻子和两儿两女,他们被关在一间屋内,有三个乌府的家丁看守着。 三人用煮了药水的吹箭同时射中三个家丁,进屋救出了甲子的妻儿,说要带他们去见甲子,之后,他们把母子五人带到另一个地方,藏在一个秘密小院里。 两名兰亭华士看守着甲子的妻儿,侯戈回到驿馆等待古壶。 “古哥,照你的吩咐,我们找的藏人之所,东南方向百丈开外恰好有一家三层楼的客栈,客栈的楼上一处房间能看见藏人的这个小院,我已经订下了这个房间,这是房间钥匙……” “好!”古壶高兴地说,“你立即去把甲子带往那家客栈,我先去那个房间里等着。” “是!”侯戈一拱手,出去了。 随后,古壶叫上定伯准备一番后,赶着马车去往那家客栈,进入了三楼侯戈订好的那个房间。 古壶从包袱里取出千里眼,站在窗口朝西北方向望去,没费太大劲,便找到了那座小院,小院中央有一棵树,树枝上拴着两根红布条,这是兰亭华士做的记号,方便从这里寻找。 从千里眼里,古壶能看清两名兰亭华士的脸,一人在屋檐下读书,屋内应该就是甲子的妻儿,另一人在树下磨剑。 认清了这个位置,古壶又把镜头移向别处,这楼虽然只是三楼,可也算较高的建筑了,从这里,可以看见小半个宁都城,用千里眼,还能看清远处皇宫高高的殿宇顶部。 看着外面错落有致,密集繁华的都城,古壶心潮起伏,这里是大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权力的角斗场。 如今,自己正处在这个角斗场的中心,双方都已上场,观众已经在呼喊,第一个回合已经打过。 接下来的搏击可能会更加剧烈,更加惨烈,希望自己能在这场角斗中胜出,过了这一关,以后搞定天下的路应该不会太难走,至少是少了内部的绊脚石。 如果——如果在这场与保守派的斗争中胜出,那么…… 古壶开始畅想未来,在他的畅想中,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黄昏来了。 夜幕降临时,古壶从千里眼中看到,那座小院里,屋檐下挂起了两盏风灯,依然能看清树下两名兰亭华士的脸。 门敲响了,一听就是侯戈的敲门方式,古壶朝定伯使个眼色,定伯开了门,两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进屋来。 一个是侯戈,另一个正是甲子,定伯关了门,守在门旁。 “古大人。”甲子看着古壶问,“你们真把我妻儿救出来了?他们在哪里?” 甲子说着四下看,这屋并没有其他房门,他的妻儿并没在这里,他激动地扑向古壶,“你骗我。” 侯戈挺剑指着甲子:“我们没有骗你,他们就在前面一个小院里,你从窗户就能看见。” 甲子扑向窗户看了看,又回头愤怒地看着古壶:“没有,在哪里?” 古壶笑着拿出千里眼,走到窗户边指着一个方向说:“你像我这样看过去,他们就在那里。” 他用千里眼示范给甲子看,这时,他从千里眼里已经看到那个院子里,风灯光照耀下,一个女人坐在一条长凳上,双手一边一个搂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另外两个大一些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院中一个追一个玩闹着。 第601章 甲子说的事 女人和孩子的脸能看得清清楚楚,女人表情忧虑,眼望前方出神发呆,似乎在想着心事。 “你像我这样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如果看不太清楚,可以轻轻转动圆筒。”古壶说着把千里眼递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的甲子。 甲子半信半疑地接过千里眼,像古壶那样看了过去。 “妈呀!”古壶听见甲子轻轻地惊叫出声,与此同时,古壶清楚地看见有泪水沿甲子的脸颊流下来,他心中一动。 “真是他们,真是我的妻儿。”甲子小声说着,又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千里眼还给古壶。 “我早就听说过你有千里眼,但从没见过,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也见识了古大人你这个人,古大人,你要怎么样才能让我和妻儿团聚?” “坐,这边坐。”古壶微笑着把甲子让到桌旁坐下,把一杯茶双手捧给甲子。 “第一,告诉我你是怎么跟随乌天权的。第二,告诉我怎么才能得到能置乌天权于死地的他所干坏事的证据。” “古大人有几成胜算能斗过乌天权?”甲子喝了一口茶,歪着头看着古壶微笑着问。 古壶也微微一笑:“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掌握了他的许多把柄,斗过他,我已经有了九成的胜算,如果再加上你告诉我的,我就有十成的胜算弄死他。” “否则,我迟早要死在他手上,这一次他派你去,不是差一点点就取了我性命吗?这一次我活过来了,他就不能活下去,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如果我告诉了你,我们一家怎么办?”甲子讨价还价道。 古壶:“你应该最清楚,他干过不少违背朝纲律法,残害无辜百姓的事,只要我拿到这些铁证,我就能通过皇上,通过王法,正大光明地除掉他,让他乌氏家族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你不必担心他报复你,我会给你们一家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等乌天权归西,乌氏一族完蛋后,你们一家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 “朝廷也不会追究你过去跟着他的罪过,因为我会为你这次的行为作证,证明你是将功赎罪,你好好想想吧。” 古壶说完这番话,捧起茶杯“敬”了甲子一下。 甲子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茶,含在嘴里迟迟不吞下,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吞下这口茶,放下茶杯说:“我说,我把一切都告诉古大人。” 甲子原名陈才,出生时,他家在当地还算排得上名的富裕之户,他十二岁时,其父在一声赌博中与人发生争执被砍去双脚,从此家道衰落,他也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落魄成为靠小偷小摸才能糊口的街痞。 十六岁时,他在朋友的介绍下进入乌府成为乌天权的一名家丁,后来,凭借他的“狡智”和“果敢”深得乌天权赏识,进而成为其手下六十名“乌棒”之首,列为“甲子”,乌天权为他置了小院娶了女人成了家。 他带领其他“乌棒”兄弟,为乌天权做了无数恶事坏事,欺男霸女;强买强卖;强占民田;绑架政治对手的子女为人质;讹诈商户钱财,甚至杀人越货……可以说无恶不作。 这一次,乌天权在得知皇上要召集所有刺史和郡守进行朝议之后,觉得在古壶来宁都的路上刺杀古壶是一次最好的机会,要他设计除掉古壶。 他知道古壶身边的侯戈厉害,知道古壶本人会点穴之术,此事不容易,所以设了春意客栈这个局,这个计谋是他与乌天权商议之后定下的。 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事情,谁知天助古壶,命不该死,他的家人却成了乌天权的人质,他知道,如果古壶把这事告到皇上那里,他是第一个替死鬼。 或者乌天权根本就不承认有这事,那就会杀他全家灭口,乌天权这老贼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眼下,古壶把他的家人救了出来,让他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 “你的想法是对的,作出如此选择是明智之举。”古壶听甲子说了这番心里话,他知道甲子现在不得不站在他这一边了,“说说吧,能要乌天权命的那些铁证在哪里?如何才能得到?” “在乌府大院的地宫里,那里——”甲子说着眼上露出恐惧的光,“那里就是地狱,只有乌天权一人才知道怎么进去,别人谁去谁死。” 甲子说,乌天权的地宫的入口在大院中的一个小别院里,小院由三个乌天权的心腹看守,门口有两条凶恶似虎的猛犬守门。 这两只猛犬是乌天权专门从西羌买来的,对主人的忠诚胜过人,体型巨大,凶猛如虎。 有一次,乌天权曾派人牵了条牛犊来,乌天权一声令下,两犬如猛虎般扑上去,一条咬住牛犊的咽喉把牛犊拉倒在地。 另一只咬住牛犊的肛门,把还在挣扎的牛犊的肠子拉出来一丈多长,当时就把甲子和他的几个“乌棒”兄弟吓傻。 就算过了猛犬这一关,里面还有重重机关,据乌天权自己说,至少有刀、箭、陷阱、毒雾、火、水等六七道关口,之后,打开一道厚重的铁门,才能进入藏东西的秘室。 如果要往地宫密室里存取物品,若是轻之物,由乌天权自己进出存取,连大管家都不能进去。 若是大件的,需要一个或几个奴仆存取的,刚奴仆们全都要蒙上眼,由乌天权本人带着他们进出,奴仆根本不知道走了什么路,更不知道机关在哪里。 所以,谁也不知道地宫里到底有多少机关,以及机关是如何动作的。 地宫密室里存放的,有各种各样的稀世珍宝,这些珍宝,有些是买来的,有些是抢掠来的。 甲子就知道,里面有几箱玉器是乌天权派他们十多个“乌棒”勾结江湖强盗,从一群西域商队那里抢来的,其中有些玉器的底部还刻有商队的名称。 除了珍宝,里面还有乌氏秘密账本,以及乌天权需要长期保存的秘密信件。 甲子说完这些,看着古壶摇头道:“古大人,我知道的就是这些,那地宫,我连门口都没到过,除非你能抄了乌府,让乌天权带你进去,否则你们要想悄悄拿到那里面的东西,这比登天还难啊!” “比登天还难?”古壶冷冷一笑,把目光投向窗户之外的夜空,“我就是从天上下来的。” “好了!”古壶端起茶杯,“喝了茶,你就可以去刚才你看见的那个院子里与妻儿团聚,但是不能出去,要听那两个守卫的话,明天一早,他们会带你们一家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谢古大人!我听你的。”甲子双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敬”了一下古壶,喝了两大口,然后起身跟古壶告辞,穿上来时穿的斗篷,跟着侯戈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古壶与定伯也出了房间,离开客栈,回到驿馆。 在驾驿馆的路上,古壶已经想好了进入乌天权的地宫的办法,对付狗,小菜一碟,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再厉害的狗也能给他收拾了。 对付机关,这就要请将军大哥黑土社的人帮忙了,黑土社的机关师,应该没有破不了的机关,这事还得交给侯戈去办。 这个时候,古壶更加体会到“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这句话的重要性,自己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事事亲为。 他庆幸有侯戈、石诚、顾三、文先生等这些好兄弟,庆幸有将军大哥这个贵人,庆幸有天奴帮这个合作者。 想到天奴帮,他又想到青蝶这个天奴帮的帮主,希望能再次与她见面和合作,现在还不知这一次与乌天权等人的斗争中是否需要天奴帮的帮助。 但是,要与天奴帮联系,只能等他们找上门来,而不能先去找到他们,这还真是一个难题,但也不得不佩服青蝶的谨慎。 想到青蝶时,古壶不由得有些心动,这是一个特殊的极有个性的女子,她在古壶心中激起的波澜,与郡主和形影不同。 郡主是典雅可人,形影是美丽动人,而青蝶是神秘撩人。 这三个女人,都曾让他心旌动摇,可是他知道,他现在不能陷入情感的漩涡,天下还没搞定,同志仍需努力。 古壶正在神思散乱时,侯戈回来了。 “怎么样,甲子一家还好吧?”古壶问。 侯戈:“这家伙良心还没全让狗吃了,见了妻儿,激动得泪流满面,他答应明天一早就随那两位兰亭华士兄弟出城,去安全之所,这次真是多亏这两位兄弟了。” “甲子的话你也全都听到了,你还得辛苦一趟,今夜就悄悄去找我将军大哥,请他帮忙。” 古壶说对侯戈说了请黑土社的机关师和兰亭华士,让侯戈带着一起去地宫盗取乌天权的秘密账本和信件之事。 “兄弟,这事,事关重大,只能办好,不能办砸,你能做到吗?”古壶双手攀住侯戈的双肩,看着他,郑重一问。 “古哥,你放心,就算舍了命,我也要做到!”侯戈咬牙说。 古壶摇头:“事要成,命要留,我们以后还有更大的事要做,我不能没有你。” 第602章 一步险棋 “明白,事要成,命要留!我听古哥的。”侯戈起身,郑重地朝古壶一抱拳。 古壶:“那两条猛犬好对付,我给你两瓶药水,把吹箭箭头在这药水里泡过,别说狗,强壮的牛都能放倒,对人也可以用,不过要用药量小的这瓶。” 古壶说着从行李箱中找出两瓶药水交给侯戈:“对付机关,就只能靠请到的机关师了,明日白天再次朝议时,我和乌天权的交锋可能会更直接更厉害,你要是能在明天晚上拿到那些要他命的把柄,我就能搞定他,全靠你了,兄弟!”古壶朝侯戈一抱拳。 侯戈抬起手来,两手抱住古壶的抱拳,用力一握,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古壶的房间。 侯戈回自己的房间做了些准备,背上他那双肩牛皮包,悄悄打开小院门出去,从黑暗处拐到驿馆一角,纵身一腾,出了驿馆。 到了王羲之住所,他本来想用古壶给的那块铁墨令符从正门进去的,想了想又作罢,此行事关重大,万一从门吏这里走漏风声,以后可能连累王将军。 他转到一处黑暗的墙角处,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身子一腾,如一只灵猫般进入院内,四下一看,既没有巡夜的,也没有见有其他人看守,昏暗的夜色中,只有两三处路的交叉处有个风灯照着。 整个大院静悄悄的,跟普通人家大院的夜晚没什么不同,这王右军,如此不设防备,不知是不怕盗贼光顾,还是他这里没有盗贼可盗的东西。 侯戈只是识得常用的字,写出的字歪歪扭扭的,也不爱读书,所以对像王羲之这样常识渊博之人很敬佩。 现在看这位大名人的住宅不你其他富贵人家一般层层高防,对这位古哥的义兄的这这豪放潇洒的敬佩又更多了一成。 因为之前跟着古壶来过几次,他对王宅内比较熟悉,很快便来到了将军的书房处,书房门口挂着一个风灯。 屋里灯还亮着,他转到窗户边,从窗户缝往里一看,只有将军一人,正在灯下读书,屋里屋外都没有一个下人伺候,这将军,真是与众不同。 侯戈转到门前抬手正要敲门,里面传来将军的声音:“侯戈,进来吧,门没关。” 侯戈大惊,浑身一颤,呆若木鸡,将军是神人?在屋里读书就知道门口有人,还知道是我? 他不及多想,轻轻推门进去,反手关了门,对着手上还拿着书,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将军抱拳行礼道:“侯戈深夜前来,打扰将军了。” 将军微笑点点头,放下书,指指旁边一椅子,笑道:“这里坐,你此时来我这里,是来玩?还是来学习书法?” 侯戈走了过去,但他没有坐,他知道面前的是连古哥也敬佩有加的他的大哥,自己不能无礼,但他还是好奇地问:“将军,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将军神秘地笑笑,指指旁边书桌上一面镜子。 侯戈看过去,惊得差点跳起来。 从这面镜子里,他清晰地看到风灯照耀下的书房门口,他惊讶地抬头四下观望,发现屋顶一角还有一面镜子。 他瞬间明白了,书房外面屋檐下一定还有镜子,几块镜子如此一反光,在里面就能看到外面了。 “你都明白了?”将军看着他点点头说,“说吧,古壶让你来,什么事?” 侯戈从怀里掏出那块铁墨令符双手捧给将军,以此证明是古壶让他来的,而不是他擅自来了。 将军手掌向前轻轻一推:“不必,你也是古壶的生死兄弟,我相信你,快说吧,什么事?” 于是侯戈把乌天权命令甲子在路上刺杀古壶的事说了一遍,又讲了他捉到甲子的事和眼前古壶想拿乌天权把柄,想要将军找机关师帮忙。 将军认真地听完,在屋里踱起步来,踱了好一阵,他才停下问侯戈:“他如此行事,是在走一步险棋,朝堂大殿之上他与乌天权等一帮老臣针锋相对的事我已经知道。” “如此大的事他没跟我说,我知道他是怕我因王氏家族也在可能被清查的豪门之内而顾忌我的感觉。” “这其实大可不必,他所做的事,正是我想做而不便出面做的事,你转告他,照他认定的做下去便可,不必投鼠忌器而顾忌我。” “至于眼下盗取乌天权秘密的事,这是一局赌博,如果他在与乌天权公然撕破脸之前拿到那些把柄,他能一招置乌天权于死地。” “反之,乌天权可能孤注一掷先除掉他,所以说这是一步队棋,我这个贤弟啊!但愿他这次能赌赢!” “找机关师的事,这不难,你明日午时在‘汇仙’酒楼二楼临街一侧等着,到时自会有人去找你,你出示铁墨令符后,他们便会听命于你,现在你马上回去,把我的话转告古壶。” “是,侯戈告辞。”侯戈一抱拳,转身要走。 将军拍拍他的肩膀说:“我送你。” 侯戈局促地说:“不劳将军。”可将军还是攀住他的肩膀送他出门。 刚出门,侯戈又一惊,门口站着田副将,“田兄,你怎么在这儿?”侯戈惊问。 将军看看田副将,又看看侯戈,笑说:“其实,你一飞进院子,他就知道并认出了是你,你别看我这院里没有人巡夜,却暗藏诸多机关,坏人有来便无回,你不是坏人,现在出去,别再越墙而出了,让他送你出去。” “将军,告辞!”侯戈再次更加敬佩地朝将军,他一抱拳,跟着田副将离开了书房,出了将军府大院,直回驿馆。 侯戈回到驿馆时,已经是后半夜,他见古壶房间还有灯光,便敲响了门。 古壶正在灯下读书,其实心思很难集中到书上,终于听见了侯戈特有的敲门声,他立即冲过去开了门。 听完侯戈讲述事情的经过和转告的将军的话后,古壶感慨地说:“将军大哥毕竟是将军大哥啊!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朝议,可能又是一整天,你照将军所说接应到黑土社的人,立即准备晚上的行动。” “是,古哥你也早点休息。”侯戈应着出去了。 古壶这才上床,人一躺上去,马上便深入睡乡。 第二天,古壶和前两天一样,和其他刺史和郡守一起准时进入皇宫。 在通往大殿的路上,古壶不时遇到刺史和郡守同僚,他们对他,大多只拱手致意,却不攀谈交流。 也遇到了几个昨日和乌天权站一起的老臣,他们正眼也不看古壶,只鼻孔里冷冷一哼,昂首而去。 古壶知道,今天皇上应该有个态度了,保守派和改革派的斗争也将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如同大战前夕,虽然寂静,但每个人都憋着劲儿。 到了大殿门前,古壶发现大门两旁和门前两侧的甲士明显比前两日多了很多,持刀佩剑的甲士们个个紧绷着脸,如同一个个铁铸的人。 皇上今天要肯定要表明态度了,古壶心中再次对自己说。 众臣进入大殿,同前两日一样分列两边,古壶刚站定,突然感觉身后衣服被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蒋正义,蒋正义之前不是站古壶身后,他今日站到了古壶身后。 “古刺史!”蒋正义只说了这三个字,下垂的手紧紧握了握拳头。 “蒋刺史!”古壶也只说了这三个只,同样紧紧握了握拳头。 “皇上驾到——”随着总管太监的一声长声吆喝,皇上大步进殿,就座龙椅。 “皇上万岁!”众臣高呼之后,把目光都集中到了皇上身上。 古壶仔细留意了皇上的表情和姿态,皇上表情自然,泰然自若,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皇上环顾一周后,平静地说:“昨日,蒋刺史和古刺史提出了对豪门大户放客、清地、查税一法,以增加大宁的人力物力财力。” “司空乌大人等反对,认为这不是在增加国力,而是在动摇国之根基,乃祸国殃民之策,两派各有其理。” “今日,朕要给一个说法,要有一个明确的结论,但朕在给出结论之前,还想再听听诸位爱卿还有何高见,但说无妨,言者无罪。” “皇上!老臣有话说。”皇上话音刚落,乌天权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乌爱卿请讲。”皇上看着乌天权,微笑着伸手示意。 乌天权:“请大定州刺史古壶上前到老臣面前来,老臣要当面问话。” 古壶一愣,老乌贼又要耍什么花样?管他呢,见招拆招,他想着,出列大步走到前面,站到乌天权面前:“乌大人请问。” 乌天权:“请问古刺史,据老臣所知,顾三所创办的民鑫商社和民鑫钱庄,据说所谓的股东有很多,可最大的股东是你古壶及古氏一族,可是如此?” 古壶毫不犹豫地回答:“的确如此。” 乌天权:“如今,民鑫商社和民鑫钱庄遍布大宁,共有一千二百多家,仅在宁都一城便有十五家。以财富而论,你古壶古大人一家也可以算是大宁屈指可数的豪门大户了,是不是这样?” 古壶:“如果乌大人要这么说,我不反对。” “那么!”乌天权突然增大声音说,“能否先查查民鑫商社和民鑫钱庄?” 第603章 查账 “当然可以!”古壶毫不犹豫地也大声回答道。 “如果查出有偷逃国税等有违王法国律之举,该当如何?”乌天权步步紧逼。 这是他昨天与一帮豪门老臣们商议出来的对策,古壶的商社和钱庄那么多,就不相信查不出问题。 只要查出了问题,就可以给古壶引申出多条罪名,就算不能置其于死地,至少可以让他不敢再提对其他豪门大户的清查之事。 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这又出乎乌天权意料之外。 “乌大人。”古壶朝乌天权拱手道:“如果查出有违王法国律之举,古某甘愿接受国法的任何处罚,如果查不出呢?” “查不出就说明你的商社和钱庄是正当合法经营,不受处罚。”乌天权说,他不相信那么大那么多的商社和钱庄就没有一点儿污点。 “哈哈哈——”古壶大笑,“乌大人年龄比我大很多这不假,可你也不能因此就把我当三岁小儿玩吧,我好赖也是四品朝廷命官。” “依你如何?”乌天权问。 古壶:“如果查出违法我受罚,如果查不出,则你等不再反对放客清地查税之策,且第个从你乌氏查起,如何?”古壶反将乌天权一军。 乌天权一怔,朝上的拱手道:“国之大策,岂能如同儿戏,以赌定之,是否采纳你等之策,自有皇上定夺。” 古壶大声说:“好一个精明的乌大人,我依你,先查我民鑫商社和民鑫钱庄在宁都的十五家分社和钱庄,但我有个条件,由户部派吏员清查,乌大人要现场督查。” “我和商社掌柜现场接受质询,皇上和其余臣官可旁观旁听,立刻,马上,请皇上即刻派人传商社掌柜和账房带账前来,就在这个大殿上查,如何?” 一听这话,乌天权愣了,这小子不是疯了吧?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直直地看着古壶,好像才认识此人似的。 “乌大人,查吗?”古壶靠近一步,也直直地盯着乌天权问。 “查!”乌天权反应过来,大声说,“皇上,老臣请求如古壶所言,立即查,要是查出违法之举,严惩不贷!” “哈哈哈——”皇上大笑,“好,就依二位爱卿,李总管,传朕口谕,立即传民鑫商社和民鑫钱庄在宁都的十五家分社掌柜和账房带账前来,命户部吏员带这十五家分社的税赋资料前来,由司空乌天权当场督查。” “遵旨!”总管应着快步去了。 “诸位爱卿,这事需要等一些时间,诸位不必肃立,可随意而坐,就在这大殿里等着。”朕也需要歇息,一会儿再来。 皇上说着起身离开,大殿里,众臣官分散开来,在四周的椅子上随意就座。 古壶也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他周围立即围来蒋正义等十多位同僚,他们全都静静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他们对面,以乌天权为首的老臣也围成一团,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 还有一些哪一派都不站的“中立派”臣官也自成一团,小声议论着,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 “古大人!”蒋正义朝古壶拱拱手道:“这事怎么闹成这样了,原本是要查豪门,怎么第一个就查你了呢?” 古壶笑了:“蒋大人认为我还算不上豪门?” 蒋正义和周围的人全都愣了,过了好一会儿,蒋正义才反应过来道:“在朝野人士和大宁百姓看来,若以财富论,民鑫商社和民鑫钱庄钱财如山,古大人还真算得上豪门了。” 古壶:“这不得了吗?正人先正己,要查,先从我查起,为人不做亏心事,何惧半夜鬼敲门?” 众人明白过来,纷纷向古壶拱手致敬。 蒋正义也说:“古大人,像你这样的官,亘古未有,大宁独一无二!古大人一片赤诚,令人钦佩,可是,你为什么要乌天权亲自督查呢,你不怕他使坏吗?” 古壶笑了:“别忘了,他督查,我在现场接受质询,其实我也在督查他,他能当我面使得了坏?” 此话一出,众人又明白的更进了一层,纷纷朝古壶竖大拇指以示赞赏。 “保守派”和“改革派”两人派臣官,各坐一侧,议论着,相互观察着,等待着。 大约一个时辰后,只听殿外传来甲士整齐的步伐声,众人一看,两队甲士抬着十五张长条桌整齐地走进来,后面三十个掌柜和账房先生抬着三十个木箱,在两侧甲士的护卫下也进入大殿。 抬桌的甲士把十五张桌子放成一列,出去了,三十个账房和掌柜把三十个木箱放在桌上,打开箱盖,肃立两旁。 接着,又随着一阵算盘的响声,三十个身着官服的户部吏员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抱着一摞账册,也列队进入大殿。 又有一队太监进入,在桌子旁摆上椅子,在桌子上摆上文房四宝。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长呼,皇上进殿稳坐龙椅,臣官们赶紧列队,殿上所有人肃立看着皇上。 皇上看着那满满三十箱账册,眉头轻轻皱了皱,随即便会展开来,手向那些三十箱账册一指,微笑着看看乌天权又看看古壶说:“二位,开始吧!” “遵旨!”二人回答了皇上,走到那一长列桌旁。 乌天权看着满满三十箱账册,眉头紧锁,这个贱奴,仅宁都一城就如此多账册,不知赚了多少座金山,他突然感到一道巨大无形的压力,压得他胸口闷。 古壶能掌握的财富,可能已经远远超过自己乌氏一族,有钱好办事,钱多势力大,这一局,如果真查不出古壶的问题,自己可能会输得很惨。 而他敢于拿出来当众查并让我督查,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个精明的怪杰应该不敢如此干的,但愿鸡蛋里挑骨头也要给他挑出一些毛病来。 自己原来虽然当过掌管户部的度支尚书,可只管收支大事决策,对税率税法及营商买卖利润这些实务,自己也是知之甚少,只能靠这一帮户部吏员了。 要是自己还在度支尚书之位上,这些吏员不敢不听自己的,白的也能让他们说成黑的。可自己这几年只是一无实权的虚职,这群大多为寒士出身的户部吏员哪能会听自己的? 何况是在这大殿之上,在皇上和众臣官的眼皮底下,还有古壶在一旁盯着,就算有吏员有心帮自己,也不敢啊! 如此一想,再看看桌上这一长串账册,这哪是一时半会儿能查得完的,乌天权感觉后背凉意顿起,他此时才感觉,自己可能上了古壶的当了。 “乌大人,你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刻吗?下令查呀!”古壶看着乌天权,严肃地说。 其实,古壶心里在冷笑,他之所以敢如此做,是因为从民鑫商社民鑫钱庄成立那一天起,他就告诉顾三,隐瞒偷漏国税得利不过是芝麻。 靠着商社和钱庄两种前无古人的营商方式正当经营得利那是西瓜,绝不能干丢了西瓜捡芝麻的蠢事 他要求顾三要严格按照朝廷律法经营,绝不能弄虚作假,该缴的国税半文也不能少。顾三是个忠诚而精明之人,所做的一切,都经得起官府的任何严查,古壶相信这一点。 之所以让乌天权来亲自当众督察,一来让他不能暗中做手脚使坏,二来是以此将乌天权拴在这里。 看这三十箱账册,一直查到明天都不见得查得完,而这样,更是为侯戈他们到乌天权府上盗取他的把柄提供了良机。 老乌贼,今天你查我,过两天,看你怎样被查?古壶看着乌天权,心中暗说。 “所有户部吏员听命。”乌天权强作镇定,大声说,“本司空奉旨,督察你等清查你们面前民鑫商社和民鑫钱庄之账册,与你们手上已缴税账和该缴税之账一一核对,看有无偷逃国税之嫌,据实禀报,若有隐瞒,从重治罪!现在开始吧。” “遵命!”三十个吏员齐声答道,随后便坐下开始核查,大殿里立刻响起一起“窸窻窣窣”的翻纸声和“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其他臣官没有皇上圣令,不敢上前围观,也不敢离开,只能肃立两侧远观议论。 皇上在上面看了一阵,可能觉得这事一时半会儿完不成,于是下令其他关人员可以离开,朝议之事,明日继续进行,皇上派李总管现场监督,查出了结果立即禀报。 皇上口谕完,在小太监的服侍下离开了,其他臣官也向乌天权和古壶拱拱手,纷纷离殿而去。 李总管吩咐小太监搬来一张桌子三把椅子,泡上茶,微笑着看看乌天权又看看古壶说:”二位大人,请这边坐着喝着茶,慢慢等吧。” 乌天权看看李总管又看看古壶,不置可否。 古壶却连连摆手,大声说:“不可!不可!皇上令乌在人亲自现在督查,乌大人岂能坐在一旁当看别人的闲事?要是那样,既有违圣旨,又违大人你的初衷,不可不可!”古壶说得很坚决。 “那依你说,老夫该当如何督查?”乌天权冷笑着问。 第604章 生死未卜 古壶指着那一长串桌子旁紧张核查着的吏员说:“大人该当走到他们身旁,亲自督察,看他们每一笔账是否都核对到位了,每一次打算盘是否都打正确了,下官陪在大人身边,大人有何疑问,随时质询,我随时回答” “这——”乌天权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这时已经有些后悔了,古壶既然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当殿核查,想必很难找到他的把柄,要是查完了他没有问题,他再要求像查他一样来个当殿查我,那就麻烦大了,可是,事已至此,自己骑虎难下。 “难道大人就不想查出我一些罪证出来?”古壶歪着头微笑着看看乌天权问。 李总管开口了:“乌大人,古大人言之有理啊,这是圣上交给你的差事,你不能不认真对待,你那边去督察着,累了就过来坐一坐,喝口茶,再接着过去督察。” “哼!”乌天权大袖一甩,“古家小儿,要是查出问题来,你就等着瞧吧。”说罢大步走了过去,站到吏员们身后。 古壶赶紧也过去,跟在乌天权身旁,乌天权看向哪里,他就看向哪里。 看着老贼一脸铁青的模样,古壶心里乐开了花,老家伙,就凭我比你年轻这一点,吃个年轻,今天我就要跟你比试比试,看谁熬得过谁,熬不死你也要气死你,气不死你也要弄死你! 乌天权黑着脸,在吏员们身后轻轻地巡视着,年老眼花,那些账册上密密麻麻的字他哪里看得清楚?吏员们打算盘的速度飞快,他更是眼花缭乱,哪里还能看他们打得对与不对。 如此围着几十个吏员转了几转后,乌天权已经感觉心烦意乱,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古壶看出他心中已经乱了阵脚。 他偶尔会拿过一本账册翻翻看看,其实也只是在古壶面前做个样子,别说他不能完全看得懂,就算他能完全看懂,单单一本账册,没头没尾的,也没法挑出毛病。 古壶一直紧跟在乌天权旁边,乌天权每拿起一本账册看,他就问一句:“乌大人,哪里有问题?请具体指出来。” 乌天权生气地说:“你是怕你没有问题是吗?” 古壶笑道:“我这不就是怕被你查出问题吗?” 后来古壶再问,乌天权干脆不理他了。 如此巡视了一个时辰,乌天权什么问题也没发现,核查的吏员们也没禀报有任何问题。 问题没查到,乌天权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他只得时不时坐回桌子旁休息喝茶,核查其间,所有上茅房的人,都由门口的甲士陪着去。 时到中午,只查了五分之一不到。 皇上派人送来午餐,所有人就在大殿里吃饭,吃完饭,所有人就在大殿里自己的椅子上小寐半个时辰,其间两名甲士立在账册旁守护着。 休息过后,如同上午,接着核查。 到了晚饭时,差不多查了三分之一,没查出任何问题。 晚饭后接着查,一直到子夜时分,查完了一半。 此时,乌天权已经疲倦地坐下就不想起来,可他还是不得不坐一会儿,就强打精神起来巡视一番,到此时依然没查出任何问题,他却已经要累垮了。 乌天权刚坐上一会儿,古壶在一旁就催道:“乌大人,皇上的圣令,你不可能偷懒哦,还是去看看吧,万一漏了什么问题,你岂不要后悔?” 乌天权已经累得懒得搭理古壶,但他还是得挣扎着又去巡视一会儿,再回来休息。 李总管侍候皇上,熬夜对他来说根本不算是事,精神劲儿好得很。 那些商社账房和户部史员也是经常熬夜算账的,何况他们有事做着,也是精神头十足。 半夜三更,外面万籁寂静,这皇宫大殿里却算盘声如爆炒豆一响彻大殿。 古壶毫无睡意,精神头十足。 他一是兴奋顾三做事果然滴水不漏,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 二是兴奋乌天权这老乌贼被折磨得够呛。 三是兴奋地想像着,在这寂静之夜,侯戈他们正在如何进乌天权的地宫,盗取老贼的秘密。 就这样,直到第二天黎明时,所有账目终于核查完毕。 结论为:位于宁都的十五家民鑫商社和钱庄,所有账目清楚明白,没有偷逃一文国税。 当带领户部吏员的一名侍郎把这一结论禀报给乌天权时,乌天权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乌大人,是不是很失望?”古壶看着乌天权熬红了的两眼问,“如果你不相信,要不要还是由你督察,再复查一遍?” “哼!”乌天权冷冷一哼,“这是皇城,你这里的手脚做得干净,并不表示你在其他地方的商社和钱庄也干净。” 古壶大声说:“那就欢迎乌大人查遍我所有的商社和钱庄,乌大人,签上你的大名吧,李总管也好向皇上报告。”古壶从侍郎手上拿过那份结论,双手捧给乌天权。 乌天权无奈了签了字,古壶和侍郎及众吏员也签了字,李总管拿过这张纸说:“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向皇上禀报。”匆匆去了。 没多大会儿,李总管回来了,传皇上口谕说,皇上已经看到了清查结论,乌古二人辛苦,各自回去休息,今日的朝议取消,往后顺延一日。 户部吏员散去,商社掌柜和账房在皇宫甲士护卫下,带着账册回商社。 古壶和乌天权也各自离开,出大殿门时,古壶恭敬地像个奴仆般请乌天权先走:“乌大人,你先请,站稳了,一路走好!” 乌天权恨恨地说:“贱奴,这事没完,咱走着瞧!”拂袖而去。 “听乌大人的,走着瞧!”古壶对着乌天权的背影大声说,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在想,老乌贼,你走回去瞧一瞧吧,你家里有好戏看了。 虽然如此说,心里也牵挂着,不知侯戈他们昨夜的行动是否成功。 古壶怀揣心事,急急地离开大殿出了宫,此时,天刚刚亮明。 古壶刚出宫门,就见定伯急急地奔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附耳小声说:“两个时辰前,王羲之将军的人来告诉我,侯戈负伤,生死未卜,他们在这个地方。” 定伯说着递给古壶一张便条。 仿佛晴天霹雳,古壶差点被震晕了,愣愣地看着定伯。 定伯把刚才的话又小声说了一遍,同时指指交在古壶手上的条问:“要不要马上去这里看看,你的医箱我已经放在马车上了。” “去去去,马上去。”古壶反应过来,感觉胸口一阵隐痛,他知道这个打击太大了,侯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他简直不可想像。 古壶匆匆上了马车,定伯一声吆喝,策马急驶而去,清晨的市街上行人不多,马车跑得较快。 “定伯,侯戈是怎么受的伤?伤到哪儿?”在急驰的车上,古壶问。 “不知道。”定伯答道,“来的那个人没有多说,只说伤得不轻,已经找大夫看过,现在还人事不醒,吉凶难测,还给了我这便条。” 古壶不再多问,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原来侯戈跟自己在一起的无数个画面…… 到了便条上写的那个地方,是一条僻静的巷子,开门的人正是给定伯带信去的人。 这人向古壶拱手道:“古大人,我是王羲之将军的属下秦华,请跟我来。” “有劳秦义士。”古壶还礼,跟着秦华往前走,定伯背着医箱跟在后面。里面的院子的屋里堆满了东西,都是些笔墨纸砚等,看样子这里是王记文宝斋的一处库房。 跟着秦华进入里屋,从一道暗门进入地下通道,最后来到一间地下密室。 门一打开,只见里面床上躺着侯戈,另有一个中年人在旁守护,这人看见古壶进来,起身行礼道:“古大人,我是文宝斋的杨大夫,恕杨某无能,两个多时辰,没让侯义士醒过来。” “有劳杨大夫。”古壶还了礼,把目光投向侯戈。 只见侯戈昏迷不醒如同死者,古壶的一下湿了眼眶,但马上又把泪水强逼回去,他扑上前一试鼻息,气若游丝,再一号脉,脉搏也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心如同一下落进了深井,凉了一大截。 “伤口在这儿。”杨大夫把侯戈身上一块被剪开的衣服布揭开,古壶一看,一道利刃划割之伤,血已止住。 “是这东西伤着他的,可能有毒。”秦华说着递过一只燕尾形飞镖说,“在进入地宫,机关师在破最后一道机关时,从一条隐蔽的缝中突然飞出几只飞镖。” “飞镖本来是飞向我的,侯戈为了保护我,推了我一把,我被推开了,他却被飞镖射中了。古大人,我知道你医术高明,一定要救活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秦华说着眼里闪着泪光。 古壶一手接过飞镖,一手在秦华肩头拍了拍:“当然,我会尽最大努力救他,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兄弟。” “对了,古大人。”秦华一拍脑袋,“忘了告诉你了,侯戈当时虽然受了伤,可还是坚持着带领我们进入了地宫,该拿的东西我们都拿到手了,就在这里面。” 秦华说着从密室角落里提过一个牛皮包袱交给古壶。 第605章 以身试药 古壶一看,里面是十多本厚厚的账本和一捆信札,还有几件金玉器,他来不及细看,将牛皮包袱放在床下,现在最要紧的是救侯戈。 古壶仔细观察并把这把飞镖放在鼻子下,调节出最强的嗅觉能力,可是,除了铁器本身的气味,闻不出一丝一毫异常的毒药的气味。 再看侯戈肩膀上的伤口,不红不肿,与一般刀剑之伤无异,可是,这伤口并不深,又是在肩膀这并非要命之处,按理说不应该把强壮的侯戈伤得命悬一线啊。 可以肯定是中毒,可是,什么毒?古壶一无所知。 想了想,古壶取出银针,在侯戈几个关键穴位扎上,先固着元本之气,不让血脉阻滞,可是,这种办法最多维持六个时辰,要是六个时辰之后还不能解毒,恐怕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又用针在侯戈手指上刺出两滴血来,蘸在筷子上,仔细地嗅,依然闻不出一丝异常之味。 这可是古壶从没想到过的,根据医书上所说和以往的经验来看,任何一种毒药,即使号称“无臭无味”的,其实也不是真正的无臭无味,常人闻不出,可是以古壶的超级狗嗅觉,没有闻不出来的。 可是眼前这——?知道有毒药,却看不见,嗅不出,这会麻烦大了,搞不好侯戈兄弟的这条命就丢在这儿了,虽然说要拿的东西已经拿到,可是,如果没了侯戈,就算除掉了乌天权,也是得不偿失啊! 古壶陷入了沉思,思绪进入学过的医学典籍,在那浩瀚的海洋里搜索所有与毒药相关的知识。 “古大夫。”定伯捧着一个碗走来,“你熬了一整夜,劳累饥饿,我给你煮了几个荷包蛋,你得先填饱肚子才有精力治侯戈呀。” 古壶看着这碗上冒出的白气,突然灵机一动,他问“定伯,你这蛋是在哪儿煮的。” 定伯看着杨大夫和秦华:“就在外面他们的厨房里,我看见糖和蛋都是现成的,就自作主张给你煮了几个。” 古壶有些激动地说:“你先放下这碗蛋,立即去洗净一个碗,端半碗水来,再洗净一个锅,要洗得非常干净。” 秦华对定伯说:“老伯,我去洗碗端水,你去洗锅,这样快一些。” 很快,秦华端来了半碗清水,古壶再次用针扎了侯戈的手指,滴了十多滴血在这碗里,然后端着这碗拿着那只飞镖来到厨房。 把那半碗血水倒进锅里,再把那只飞镖放进去,将其煮沸,再舀进碗里。 然后,古壶把这一碗“血水煮飞镖”捧在手上,把鼻子凑上去,细细地嗅着。 终于,让他闻出了一种异常的毒药之味,这是在之前在富源里命案中,先害死王跛子,后来被王齐贤行刺后又差点害死他古壶的那种毒药“蛇形散”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三味药制成的毒药。 蛇形散的解药,古壶已经有了,现在关键是找到增加成分之后的这种新型毒药的解药。 又反复地细细地闻了几次,反复确认了这种毒药中,在蛇形散的基础上增加的那三味药后,古壶急急地回到地下密室。 他很快地从医箱里取出纸和鹅毛笔,马上在纸上推理演算开来,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同在密室里的秦华和杨大夫惊讶地看着古壶,杨大夫惊异于古壶的鹅毛笔,犹豫地走到古壶身后,往古壶正在写的纸上看过去,他惊得目瞪口呆。 古壶写在纸上的,只有少数字他认识,其他的字弯过去扭过来,是他从没见过的文字,形同天书。 只见古壶的鹅毛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自认为医术还可以也颇有些学识的杨大夫根本看不懂他在写什么。 但看古壶专心致志的模样,他不好问什么,他只知道这位连将军都佩服的古大人此时在做的事情是要救他兄弟侯戈的命。 古壶演算了好一阵,这才写了一个单子拿给秦华说:“麻烦秦义士马上去帮我抓这单子上的药回来。” “是!”秦华接过单子匆匆出去了。 古壶又把之前扎在侯戈身上的银针轻轻捻动了一些,又试了侯戈的鼻息和脉搏,还像之前一样微弱的几乎没有。 古壶心情沉重地摇摇头。 从刚才扎上银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再过五个时辰,如果没有解药服下,侯戈就没救了,他默默地看着跟死过去差不多的侯戈的脸,心沉到了谷底。 “古大人,还有几成求过来的希望?”杨大夫无不担忧地问。 古壶:“一成的十分之一,就看我刚找到的解药能不能起效了。” 杨大夫惊讶地说:“刚才你忙着,我不便问你,你刚才在纸上写写划划就是在找解药?” 古壶点头:“是的!” 杨大夫指着刚才古壶写过的纸:“冒昧地问一句,请问古大人你写的都是些什么呀,我也是读书人,怎么你写的这么多我都不认识呢。” 古壶轻轻摇着头,微微一笑,他刚才写的,是那些药的主要成分的化学式,以及配制解药时可能发生的化学反应式,这怎么能跟眼前这位杨大夫说得清楚? 他只好说:“你不认识是正常的,这些都是道家的一些特殊符号,道医一家嘛,我这是用道家符号推演解药的配方。” “哦——原来如此。”杨大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古壶没心情再跟杨大夫多说,他转过身默默地看着侯戈,杨大夫也知趣地坐在一旁陪着。 没过多久,秦华带着几包花回来了,古壶立即托杨大夫照看着侯戈,他立即到厨房煎药。 又过去了半个多时辰,药才煎好。 当古壶把一碗浓浓的药汤端到侯戈床面前时,他的心怦怦直跳,原来在自己的药苑里配制毒药和解药时,他都用专门养着的老鼠做试验。 可这一次,没有老鼠做试验,时间也不允许你做试验,如果这配方正确了,这种解药服下去会救侯戈的命,但他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如果这配方不正确,反而会让几个时辰后才发作的毒性立即加重发作,立即就会要了人命。 这种解药如果配方正确,让没中毒的正常人喝下去,则会伤害刺激神经系统,让人浑身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咬,无比难受,可能会有自残的举动。 这种解药如果配方不正确,让没中毒的正常人喝下去,先没有特别的身体反应,但可能轻则伤害男人的性功能,重则三天之后让人下半身瘫痪。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场巨大的冒险。 可是,古壶还是决定必须冒这个险,否则,就只有眼睁睁看着侯戈在四个时辰后死去。 “兄弟,咱就赌一把吧。”古壶轻轻拍拍侯戈的脸庞说。 他身对杨大夫和秦华说:“侯戈中的这种毒,我估计制药之人都没有解药,这很可能是一种无解之毒。” “我虽然赶着配制了这碗解药,可我也不知道它究竟行还是不行,我要先喝一些这解药,如果我没有异常,你们就不要给侯戈喝这药,如果我有浑身奇痒并且试图自残的举动,你们把我绑起来,然后给他服下这碗药。” 杨大夫不解地问:“我没听错吧?你没异常就不给他喝药,你有奇痒和自残的举动,才给他喝这药?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我没有说错,你们也没有听错,记好了,照我说的做”古壶郑重地说。 杨古大夫和秦华看着他,郑重地点头。 古壶不再说什么,他捧着药碗,默默地看了一眼碗里浓如墨汁的棕黑色液体,闻着碗里冒出的浓烈而奇怪的气味,鼓起勇气,喝了两口。 药水沿喉咙一下到了肚子里,先只是感觉喉咙有些凉,等了一会儿,肚子里并无特殊反应,难道这配方错了?要让我丧失男人功能或下半身瘫痪? 古壶失望地看着杨大夫和秦华,两人也愣愣地看着他。 “古大人,你这是——有异常还是没异常?”杨大夫犹豫地问。 “没——”古壶刚说了一个字,突然又说:“不,有——” 他突然感觉肚子里开始燥热起来,紧接着,像有无数的蚂蚁从五脏六腑沿着血管往外爬,直到爬满全身的皮肤。 奇痒难受的他开始双手在浑身上下不停的搔,越搔越痒,越痒越搔,终于他实在忍不住,倒在地上,像驴一样打起滚来,痛苦地呻吟着用头去撞墙。 杨大夫和秦华被他的举动吓呆了,不停地叫着“古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古壶嘴唇颤抖着,痛苦地看着他们,想说话,却感觉舌头上被无数条细细的绳子绑住了,说不出话,他只能“哦——哦——”地叫了几下,在地上墙角里用头撞着墙。 杨大夫这才反应过来,忙对秦华说:“照古大人刚才说的,你把他绑起来,不要让他撞伤了自己,我把这药喂给侯戈。” 秦华也反应过来,忙拿来绳子,把古壶绑坐在椅子上。 “古大人,照人之前所说,这药可以喂给侯戈了?可以喂他了,是吗?”杨大夫把碗端到古壶面前,一手指着侯戈,死死地盯着古壶的眼睛,他知道事关重大,人命关天,必须要确认。 第606章 侯戈得救 古壶此时仍然不能说话,浑身依然奇痒,可他不能动不能搔也不能用头碰墙了,只能任其痒,但他头脑还算清醒,他看看杨大夫,又看看药碗,再看看床上的侯戈,肯定地点点头。 他看着杨大夫一勺一勺地把药水灌进侯戈嘴里,对看着他的秦华,他又微微地点几下头,意思是继续喂侯戈药。 终于,碗里的药都灌进了侯戈肚里,古壶奇痒的反应也在渐渐减弱,舌头也好像被无数的小蚂蚁松开了,能够活动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种被蚂蚁咬的古壶突然一下全消失了,舌头也恢复了正常。 古壶说:“阿弥陀佛,可以了,可以给我解开绳子了。” “古大人,你可吓死我们了。”秦华赶紧给古壶解开绳子。 杨大夫也捧来茶:“古大人,我当了几十年大夫,没见过有像你如此治病的,你真让我大开眼界啊,但愿侯戈能好起来。” 古壶微微一笑:“他是我兄弟,我就算残了瘫了,也要把他救活。”他说着到床边再次试试侯戈的气息脉搏,比之前强了一些,能明显感觉到了。 过一会儿,把之前扎上的银针取了出来,再一次切了脉,古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侯戈的命算是保住了,应该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能醒来了。 这时,古壶才想起秦华交给他的那个牛皮包袱,他把包袱从侯戈躺的床下拿出来,打开再次细看那些账册和金玉器,不由得心惊肉跳。 这些账册,大多是乌氏所拥有的几十家庄园近十年来的收支账目,这些一看就是真实的账目,如果有偷逃国税,与其报给官府的账目一对,就能查出偷逃了多少。 让古壶激动的还有另外几本账册,一本是乌氏各地庄园低价强买的土地账目;一本是其参与的十多次抢劫商队所获货物的账目;还有一本是其收藏的所有珍宝账目。 四件金器和五件玉器的都是从商队抢来的,底部还刻有商队的名号,这些金玉之器,在抢劫的账目和收藏的珍定账目中都能查到。 有账有实物,这简直就是最有力的砍乌天权头的实证,乌天权肯定是财富太多,不做这些实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富有,被管事的人偷拿了也不知道,所以才有这些真实的账册,要是他知道这是自己在给自己挖坟墓,不知道会有多后悔。 古壶收好包袱,对秦华说:“秦义士辛苦了,你们是怎么进入乌天权的地宫拿到这些东西的,不容易吧,还有没有其他人受伤?” 秦华微笑着摇摇头:“就只有侯戈伤得最重,另有一个兄弟只受了点皮外伤,无碍,事情是这样的。” 秦华说,侯戈用铁墨令符召集到了他和另外两名兰亭华士,他们又找到了黑土社有着名的机关师老墨,五人在昨夜丑时潜进了乌府大院。 他们躲开巡夜的护院家丁,找到了地宫入口所在的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小院第一进的门口有门房,门房里有两个家丁看门,果然带着一条巨大的猛犬。 他们用在药水里煮过的吹箭射中了猛犬,趁猛犬昏迷时摸近门房,同样射昏了这两个家丁。 进入院内后,发现地宫入口所在的天井里同样有两名家丁和另一条猛犬,依样画葫芦处理了这两人一犬后,他们来到了地宫门口。 留两人在外望风,机关师、秦华和侯戈进入地宫通道。 地宫之门是一道厚重的铁铸门,找不到锁,机关师找了好一阵才在铁门的上面一角找到五个针眼儿大的小孔,用长针伸进去,不同排列组合地试了上百次,终于拨动了里面的机关,打开了铁门。 接着进入通往地宫的通道中,机关师仔细地寻找,先后破了毒气、水、火、暗箭四道机关,进入最后一道门时,机关师都说不会再有机关了。 可秦华踩到了角落里一个小小凸起,触动了飞镖机关,一瞬间数只飞镖飞出,侯戈为救秦华中了一只飞镖。 侯戈忍着疼痛,三人进入地宫密室,密室很大,里面一排排架子上放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奇珍异宝。 他们发现了一个锁着的木匣子,撬开这木匣子,他们发现了这些账册,又在另一个小柜子里发现了这些抢来的金玉器,便把这些东西带了出来。 在刚出地宫时,侯戈支撑不住昏倒在地,秦华背着他,在同伴的掩护下出了乌府大院,然后,他们来到这个隐蔽之所。 机关师去请来了黑土社的杨大夫,杨大夫诊断后,意识到侯戈危在旦夕,秦华忙找到定伯报信。 “古大人,我们盗出来的这些东西,有用吗?”秦华讲完,期盼地看着古壶问。 “有用,作用大了,说小点,这些东西能让乌天权这个老贼伏法,说大点,能让大宁变得更加安宁强大,你们立了大功了,这件事我会详细向王羲之将军禀报的。” 古壶说到这里,突然发现侯戈的手指头动了一下。 他赶紧抓起侯戈的手腕号脉,此时的脉搏比服药前强了数倍,古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在一旁看着的定伯也露出的笑意,可马上泪纵横地说:“侯戈总算捡回一条命了,可怜的侯戈!幸运的侯戈啊,谁让你遇到古大夫呢?” 秦华好奇地问:“侯戈武艺高强,尤其轻功和那对奇异的大剪刀兵器,当世可能无几人可比,他的轻功怎么会如此好呢?” “他原来不是人,他是一只猴子。”定伯抹去眼泪,笑着说。 “不是人?是猴子?”秦华惊讶地问,又看了一眼床上还未苏醒的侯戈,仿佛要证实这一说法。 古壶轻轻一笑,简单讲了侯戈的身世和被自己救出的经过。 秦华听了感慨万千:“难怪他轻功如此好,身手如此矫健,原来他有非常人能有的经历,后又得到将军介绍的名师指点。” 古壶和秦华在侯戈床边聊着天,定伯出去准备吃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侯戈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古壶,轻轻叫了声“古哥!” 古壶俯下身子,捧着侯戈的脸,把自己的额头顶着侯戈的头:“兄弟啊,你总算没有丢下哥哥。” 热泪夺眶而出,滴到侯戈脸上,他赶紧用衣袖擦去,起身拍拍侯戈的脸:“以后再也不准你如此吓我了,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古哥,不会再这样吓你了。”侯戈轻声说,“否则,你再把我扔回山中当猴子。” 侯戈费力地从怀里掏出铁墨令符给古壶:“古哥,老贼的东西被我们盗出来了,你看到了吗?” 古壶接过令符:“看到了,这次可以把这老乌贼搞定了。” 侯戈欣慰地笑了。 秦华突然单腿下跪在侯戈床前说:“侯戈兄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秦华这辈子都记住你,刚才古大人为了救你,也差点把他自己的命搭上。” 古壶用眼神制止秦华,可秦华还是把此前古壶亲自试药的情况讲了出来。 侯戈听完,泪光闪烁地看着古壶:“古哥,你不应该啊,像我这样的人,世上多的是,可古哥你这样的怪杰,这世上就你一人啊!” 古壶摆摆手:“不要在婆婆妈妈的了,秦华,驿馆不如这个地方隐秘和方便,侯戈暂时在你这里养着几天伤,我再开个方子包扎在他肩膀上的伤口就行。” “其他也不用再吃药,给他吃些好的补补身体就行,还要麻烦你照顾他几天,我要带着你们盗出来的东西,去准备给乌天权算账了。” 秦华拱手郑重地说:“古大人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和另外的兄弟们呢。” 古壶朝秦华一拱手,和定伯离开了小院。 在回驿馆的马车上,古壶抚摸着那个装满了乌天权“把柄”的包袱,突然觉得侯戈差点就丢了命才弄来的如此重要的东西,带回驿馆怕是不安全。 侯戈受伤又不在身边,万一出点纰漏被人发现,或者被乌天权怀疑上再派人来盗走,岂不是大麻烦?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放在将军大哥的黑土社才安全,于是让定伯改变方向,驱车来到一家王记文宝斋,找到掌柜,拿出铁黑令符,说要寄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在这里。 掌柜核验过令符,说:“古大人放心,持这令符,你的命令就是将军的命令。” “事关重大,拜托了!”古壶向掌柜行礼,告辞出来。 回到驿馆,已是黄昏时分,古壶吃了饭回到小院自己的房间,昨夜一夜未眠,此时倦意袭来,他躺到了床上,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跟乌天权这老贼斗。 就在这时,定伯敲门进来了:“古大夫,景王爷来访。” 古壶惊得一下跳了起来,赶紧迎出去,一看,景王爷已经进入小院,身后跟着两个奴仆。 “唉呀王爷,怎么能让您老人家屈尊到我这贱奴的狗窝里来呢?你这不要吓死我这贱奴吗?”古壶嬉皮笑脸地说,像个奴仆般躬身屈膝把景王爷往屋里迎。 第607章 与王爷的交易 他是故意如此装低贱的,与其让你说我低贱,不如我先自己说我自己低贱。 反正低贱不低贱,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实力说了算。贱者有了实力,谁还敢说贱?贵者没了实力,谁还认你贵? 古壶作贱自己的言行让景王爷一时有些无措,这臭小子,我还没说你贱呢,你倒先说自己贱,好像贱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真是贱! 可是,越是面对这种连自己都可以作贱的怪人,越是要小心,这不,主动上他门来了吧? 景王爷心中如此想着,嘴上说:“古刺史,你早已是四品朝廷命官了,不要口口声声说出自己的贱奴身份,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这很好吗?” 古壶笑道:“谨遵王爷教诲,王爷里面请。” 景王爷进屋,看了看上茶的定伯,问古壶:“怎么没见你那个猴子兄弟呢?” 古壶心中暗惊,难道被他看出什么了?嘴上立即回答:“你说侯戈呀,这几日没他什么事,要出去找江湖上的朋友切磋武艺,我就让他去了,也不知跑哪儿去了,王爷,如此晚了还光临寒舍,有何吩咐?” “司空乌天权乌大人今日去找我了。”景王爷说着微笑着看着古壶。 古壶一怔:“哦——乌大人去找王爷?这与下官我有何相关吗?” “当然与你有关了。”景王爷说,“他说昨夜累了一整夜查你,没查到你一个污点,明日再朝议时,你肯定要再次提出放客清地查税一事,并且可能要求皇上先从他查起。” “他给我送去一车珍宝,请我在皇上面前说说话,不要同意蒋正义你们提出的对策,还说,要是同意你们的办法查起来,我贵为王爷也躲不掉,也要被查。” 古壶惊讶地站起身连连后退三步:“王爷,如此秘密之事,王爷为何要告诉我?王爷照您自己的意思办不就行了吗?” 景王爷:“还记得皇上让我带给你的那只猫吗?当时我不明白,后来我想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让你当他的猫,替他捉大老鼠,大老鼠就是乌天权等一帮世族豪门。” “可是,皇上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这几日让你们议了又议,迟迟不开金口,就说明了皇上的犹豫,本王爷虽然不公开过问政事,可私下里在皇上耳旁吹吹风,皇上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那——”古壶狡黠地微笑着看着景王爷,“王爷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下官敢问王爷,王爷是站在哪一边呢?皇上一边还是乌天权一边?” 景王爷也狡黠地微笑着看着古壶:“这就要看古大人你了。” “看我?”古壶指着自己的鼻子,“一个贱奴?你指望我?” “哼!”景王爷冷冷一哼,“别在本王爷面前左一声贱奴右一声贱奴,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的意思是在告诉我,你当初是一个贱奴,可如今已经贵为刺史了,是不是?” 古壶脸微微一红,仿佛被王爷看到了他的屁股,他忙说:“王爷要如此想,我也没法,王爷刚才说看我的意思是——” 景王爷:“我并不稀罕乌天权那一车珍宝,皇上是我的亲兄长,我当然要站在皇上一边,可是,要我在皇上面前说说你们这放客之策的好话,我想要你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古壶一愣,他真想不出什么都有了的景王爷还想要什么东西。 “坐尿坝铁矿和铁厂的控制权和股利权。”景王爷说。 “我知道冶铁的关键工艺在你兄长那里,我也不稀罕那什么冶铁工艺,只要他们冶出我需要的铁就行了。” “原来我们是五五分成,现在我要八二分成,我八你二,冶出铁的销售由我说了算,怎么样?” “你在商社和钱庄发了大财,不会在意铁厂那点小钱吧?你如果同意,我今晚就去皇上寻里吹吹风。” “同意!”古壶毫不犹豫地说,多了景王爷的支持,放客清地查税之策就更多了一分保障,保守派就彻底输了,铁矿那点损失根本不值一提。 “有你这两个字就够了,你不必送了,我自去也。”景王爷说着起身往外走,从脸上看得出他很高兴。 “王爷走好!”古壶拱手相送。 古壶看着景王爷的背影,心中感慨,统战之术战无不胜啊,明天就看皇上如何开那金口了。 送走景王爷,古壶让定伯第二天清晨准时叫醒他,然后,他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清晨定伯来敲门。 又一次来到大殿朝议。 这一次,古壶发现先到的臣官们明显分成了两派,乌天权那边的保守派好像少了一些人,古壶主意到了乌天权在这群人里,但他没有特意去看他,乌天权也没有特意把目光投向他这里。 蒋正义这边的改革派则多了一些人,看见古壶进来,改革派这边的人都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 人群中的蒋正义直到古壶面前,向古壶一拱手,激动地说:“古大人,昨日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所辖的宁都十五家商社和钱庄没有少缴一文钱的国税,这既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啊!” “哦——此话怎讲?”古壶好奇地看着蒋正义。 蒋正义:“古大人正义清廉,这在意料之中;清廉得如此干净,这在意料之外。” “嘿嘿嘿——”古壶轻轻笑了几声,“钱,不过是工具而已,并不是命,我喜欢钱,但我更要命。没有命了,钱再多有什么用?蒋大人说是吧?”古壶说着轻轻拍拍蒋正义的肩膀。 蒋正义:“古大人言之有理,古大人看今日皇上会如何裁决?” “皇上驾到——”李总管尖锐高亢的声音再次响彻大殿,所有人赶紧各回各位,齐声高呼“皇上万岁。” 皇上坐上龙椅,环视一周,说:“诸位爱卿,辛苦了诸位几日,今日该有个结论了,司空乌大人等老臣和刺史蒋正义、古壶等人的观点,各有其理。” “关于蒋正义、古壶提出的放客清地查税这一国之大策,实行与否,不由乌大人等决定,不由蒋正义古壶等决定,也不由朕决定。” “啊——!”所有人都惊叹出声,古壶也惊得目瞪口呆。 “皇上,那由谁来决定?难道天下还有比皇上更大的人?”蒋正义年轻气盛,第一个开口问道,这也是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 “天!”皇上突然站起身来,食指向上一指。 “天下没有比朕大的,但天上有,这人就是天,这件事要由天意来决定。” 包括古壶在内,所有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皇上,不知道皇上怎样才能请得天意来做这个决定。 “来人,摆上来。”皇上手一挥,大声命令到。 皇上话音一落,只见两个太监抬来一个大方桌,同时李总管把一个黄绸包着的锦盒双手捧给皇上。 在所有臣官的目光注视下,皇上走下台来,走到方桌边,揭开黄绸布打开锦盒,拇指和食指从中拿出两枚铜钱来。 “钱!”皇上高高举起手上的两枚铜钱。 “人间自从有了钱,人们才免除了以物易物的劳累和不便,有了钱,才有了商业的繁荣和国家的昌盛。钱,便是上天送给人间的一件宝物,它代表了天意。” “民间博戏‘压叉’!”皇上再次环视一周众臣宫。 “这种博戏想必诸位都知道,拿两枚铜钱,让它们在桌面上快速旋转,然后两手掌迅速压住铜钱,然后参加之人猜这两钱是上面是均为背面的“幕儿”,还是均为字的“字儿”,还是一阴一阳的“义儿”,猜中者赢。” “朕!” 皇上说出这个字,一脸严肃,提高声音说,“朕已经决定,由朕亲自来旋转铜钱,由司空乌天权和刺史古壶来猜,三局二胜者为胜,最后,谁胜就依谁的策略执行,怎么样?有没有人反对。” 又是天意,又是“朕已经决定”,谁还敢反对? “刺史古壶。”皇上大声喊道,古壶忙大步上前:“臣在!” “你是否同意朕的这个天意决策之法?”皇上问。 “臣同意,皇上英明!”古壶大声回答。 皇上说完这个办法时,古壶心中已经明镜似的,皇上一定知道了他当年从卢家庄出逃到古龙县时,在县城里到博戏坊参加“压叉”之赌获得盘缠之事。 因为,这种赌博方式,由于铜钱旋转得很快,对于普通人来说全靠运气去猜,可这快速旋转的铜钱在古壶的“子弹时间”视线中却半并不快。 庄家手掌压上去的动作在他眼里也只是慢动作而已,只要在他手掌压上去那一瞬间看清铜钱的倒向,便知道是那“三儿”中的哪一“儿”。 古壶参加这赌,铁定是会赢的,也就是说,皇上是在借“天意”之名,决定采纳蒋正义和他古壶提出的“放客清地查税”之国策。 “天意”这一大帽子,把乌天权盖得死死的,让他想反对也不敢,否则,他不但违背“人意”,而且违背“天意”,古壶不得不佩服皇上的睿智。 “司空乌天权。”皇上又大声叫道。 第608章 天意 乌天权大步走上前回道:“臣在。” “你是否同意朕的这个天意决策之法?”皇上同样问。 “臣同意,皇上英明!”乌天权也大声回答。 此时,他心中升起一团希望之火,昨天回家,听到管家禀报地宫被盗之事后,他立即感到了乌氏将要大祸临头。 他不知道这是谁干的,也许是古壶,也许是皇上,也许是江湖盗贼,还有可能是之前得罪过的仇家,他知道自己仇家不少,希望他死的人也不少。 他去景王爷处寻求支持,哪知景王爷客气地拒绝了他,送去的珍宝一件没收。 如今皇上来这么一手,他心中又升起希望,只要是赌就有输赢,我还有一丝赢的希望,看来皇上是对我乌氏还有不所忌惮的,不然不会把国家大事用儿戏去赌。 “二位爱卿也英明。”皇上笑道,“好,其余臣官,四周观看,年老眼力差者,近前坐着,眼力好者,靠后站着。” 于是二十多位年老者搬椅子围着大方桌坐成一圈,其余人等站在后面,所有臣官都对皇上这一别出心裁的裁决法兴趣盎然。 同时,有部分人心里又对皇上如此把国家大事用儿戏之法来决定心生厌恶,这是在赌江山。 可是也有人认为,在两股势力各不相让旗鼓相当之时,皇上这是一种聪明而不失公正的做法。 皇上立于方桌的一侧,左右看看乌天权和古壶,问:“二位准备好没有?” 两人都点头说准备好了,皇上看着乌天权说:“乌爱卿年高眼力差,可俯身靠前,离得近一些,古刺史同意吗?” “同意,皇上英明。”古壶清楚地回答道。 “那好,现在开始第一局,二位看好了。” 皇上两手各捏一枚铜钱,两手将其竖立于桌上手指用力一扭,两枚铜钱在漆得乌黑光亮的桌面上快速旋转起来。 所有人都看得出,皇上手法娴熟,平时肯定也是爱玩这一博戏的。 两枚铜钱不知道自己身负天意,要完成国家重任,只管“呜呜”地叫着,拼命地旋转着。围观者,无论是哪一派的,每个人都把心提了起来。 乌天权向前倾着身子,两眼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看着那“呜呜”旋转着的铜钱,他感觉像他“呜呜”的哭声,因为铜钱转得太快了。 古壶调动了最大的“慢动作”视力,此时在他眼里,两铜钱虽然转得也较快,但他看得清哪一面是“字”,哪一面是“背”。 随着时间的推移,铜钱旋转得稍稍慢了一些。 “啪——”皇上两手掌同时压下去,把两枚铜钱同时压在掌下。 “猜!”皇上看看乌天权,又看看古壶说。 两人都不开腔,皇上看着乌天权:“乌爱卿,长者优先,你先说。” 乌天权吞了一下口水,像吞了一个决定。 “幕儿” 他大声说,其实刚才他根本就什么都没看清,完全是懵的。 “你呢?”皇上又看着古壶问。 “字儿!”古壶肯定地说。 皇上微微一笑,究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但他相信古壶的。 自从任命古壶当了县令后,他就密令黑匣子的人暗中把古壶查了个底朝天。他知道古壶当时逃到古龙县时靠“压叉”赢了不少钱,这才引得博戏坊的掌柜告发他是逃奴。 所以皇上才想出这么一个“天意”之法,这样也能减少乌天权和以后查其他世族豪门时的阻力,天意如此,我皇上也得遵从天意。 皇上轻轻把两手拿开,心里“咯噔”一下,两枚铜钱都是背面朝上,是个“幕儿”乌天权猜对了,古壶猜错了! 乌天权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心中升起一丝小得意,果然上天还是站在我乌氏这一边的。 怎么会这样呢?皇上把目光投到古壶脸上,古壶两眼盯着桌上的铜钱,好像没看见他。 皇上宣布:“第一局,乌天权猜‘幕’儿,古壶猜‘字儿’,结果乌天权赢。” “哦——”围观才发出一阵呼,古壶发现蒋正义紧张地看着他,他转过头来,什么也不说,哪里也不看,只看着桌上。 “第二局开始!”皇上捏起两枚铜钱说,手一扭,两钱又快速旋转起来。 “啪——”皇上再一次将两掌压下。 这一次,乌天权猜的是一阴一阳的“义儿”,古壶猜的是两个都是背面的“幕儿”,皇上手一拿开,乌天权猜错,古壶猜对,古壶赢了第二局。 一胜一负,两人战成平局,就看第三局决出最后结果。 第三局,两人都猜“字儿”,结果两人都猜正确,又战平,还得来一局。 此时,皇上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难道我错了?古壶这臭小子这是怎么了?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古壶,古壶仍然只除了桌面,谁也不看。 乌天权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三次猜对两次,看来上天真要站在我乌氏这边了。 还有一局定输赢,乌天权把目光投向古壶,心中说,贱奴,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古壶接着乌天权的目光,毫不退让,心中也在说,乌贼,看老子怎么弄死你! 第四局开始,皇上把铜钱旋转起来后,他真真地盯着这两枚讨厌的铜钱,你们这次要是不让古壶赢,看朕如何亲手砍了你们,把你们回炉化成水。 “啪——”皇上再次把两掌同时压上去。 皇上不说话,看看乌天权,不说话。又看看古壶,也不说话。 皇上沉默,乌天权沉默,古壶沉默,其他所有人也沉默,大殿陷入一片死寂。每个人脑里却似有响雷飓风,响雷是自己和心跳和别人的心跳,飓风是自己的呼吸和别人的呼吸。 “义——儿!” 乌天权终于吐出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义儿。” “你说的是义儿。”皇上看着乌天权,又把目光转向古壶:“你呢。” “字儿!” 古壶清楚地说,紧接着又重复了一遍:“字儿。” 皇上抑制住内心的狂跳,轻轻把手拿开,两枚铜钱都是字面朝上,是“字儿”,古壶正确! “天意——古壶胜!”皇上大声宣布。 “哦——天意——古壶胜!天意——古壶胜!”蒋正义和周围一帮人呼叫着跳了起来。 乌天权面如死灰,仰面长叹:“天意!天意啊!” 古壶双臂盘抱在胸前,歪着头看着乌天权,微笑着也说:“天意!天意啊!” 其实,四次他都看清楚了,第一局他是故意输的,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相信他没有特殊的能力,这一切都是天意,这也是对皇上这一招数的配合。 皇上对远立在墙边的太监一挥手,几个太监过来抬起了方桌,皇上大步走回台上,坐回龙椅上,下面所有臣官也各回各位。 皇上双一次扫视大殿上的臣官,只见乌天权已经快站不稳了,全靠两旁另两位老臣扶着他。 再把目光投向古壶,却见古壶淡定自若,稳如泰山,目不斜视地正视前方。 古壶此时心中确实波澜不惊,眼前大局已定,他在想如何把乌天权的那些能杀头的把柄交给皇上。 这时,只见皇上又一次把食指往上一指:“天意!天意不可违,诸位,听旨。” “此次朝议,人力献策,天意决策。朕决定,为强我大宁国力,采纳刺史蒋正义和刺史古壶之策,放客——清地——查税。” “清查对象为大宁所有奴仆人数上百人之大户豪门,包括所有王公贵族。凡查出多占之山林田地,一律退出;多聚纳之庄客,各回各户;少缴之国税,一律补缴。” “此事务必于今日之内下旨到在殿的所有刺史郡守,由你们带回照旨执行,于明日即出告示诏告全国百姓。” “自告示发出起一月之内,凡主动向官府申请,自我清查放客退地补税者,官府清查核实后不予数倍罚之。” “凡不主动清查而被官府查出者,均视情节以数倍罚之。凡对抗清查者,依律处以不同刑罚直至抄家没产杀头。” “此大事务由吏部和户部牵头共同执行,朝廷派两位大臣并加刺史蒋正义,三人为巡查钦差,巡训督察各州郡对此务的办理” “所有州、郡、县必须全力配合,不得有误!此次清查结束后,对有功臣官晋品奖赏,对懈怠误事者,乃至徇私舞弊贪赃枉法者,严惩不贷!” “诸位均是我大宁国之栋梁,务必执行好此项国策,强我大宁,诸位好自为之。此次朝议到此结束,退朝!” 皇上说罢站起身。 “皇上英明!皇上万岁!恭送皇上!”群臣官大呼,皇上挥挥手,从台上侧门走出殿去。 皇上一走,大殿内顿时人声鼎沸,议论声要掀翻大殿,几十位改革派的寒士臣官围着蒋正义和古壶欢欣鼓舞。 “天意!天意站在我们一边,天意站在大宁一边。” “古刺史、蒋刺史,国之大才也!” “大宁兴旺可期,大宁强盛可期!” …… 另一边,乌天权等一帮保守派连连摆手,哀声叹息,垂头丧气,乌天权更是坐在椅子上几乎站不起来,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所措。 还有一些中间派左看看,右看看,笑着先行离殿。 第609章 骂倒乌天权 改革派的臣官们要蒋正义“蒋钦差”说两句。 蒋正义推辞不过,说:“蒋某不敢妄称大才,真正的大才是古刺史,我不过抛砖引玉而已。真正让此项国之大策得到皇上圣意赞同的,是古刺史,还是请古刺史、杰定将军给大家说几句。” 众人欢呼,直嚷嚷着要古壶说几句。 古壶知道此时若再谦虚便是虚伪了,他胳膊一抬,大家立即安静下来。 “诸位同仁同僚。”古壶说着把遮在脸上的头发撩起,指着脸上的疤痕。 “大家应该早就知道了,古某人是贱奴出身,可再贱我也是大宁人,我也希望我的国家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有幸得到皇上赏识做了官,我更想为国多出力,为出身低贱的人争口气,让世人看到,出身低并不代表人格低。” “我们也是人,我们不笨,我们也能为国出力,我们也能做事,做得起大事,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是——是这个理,我们不笨,我们也能做大事!做事去了——”众人欢呼,簇拥着古壶和蒋正义往殿外走。 这时,乌天权、何立群等一帮保守派的世族大臣也在往外走,何立群搀扶着乌天权颤危危地往外走。 古壶两胳膊向后一拦,挡住身后的支持者,躬身拱手,让乌天权等人先行。 乌天权突然站住,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古壶,愤怒地说:“贱奴,你别小人得意,即使我死了,我乌氏族人也会前赴后继取你的这条贱命!” 古壶正色道:“你我本不相识,更谈不上有矛盾。可是,你身为朝廷重臣,却将我铲除蝉族的利国利民之举视为你的个人私仇,三番五次要取我性命。” “如此正邪不辩,公私不分之人,让我说你是昏庸愚笨好呢?还是说你是邪恶歹毒好?我看两者都是,像你这种既笨又恶的守财奴,也敢妄称清高的高人几等的世族望门?” “洗衣扫地端尿盆的奴婢是自食其力!他们是人,他们都比你高几等。而你,不过是寄生在人的肠道里的蛔虫,是喝人血的虱子跳蚤,当被万众人等捻死捏碎。” “呸!你这个老乌贼,你早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你——你——”乌天权猛一下摔脱搀扶他的何立群,向古壶扑来。 古壶敏捷地一闪,躲开四五步远,乌天权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急火攻心,“哇——”一声吐出一滩血来。 “太医!”古壶大叫了一声,对快步走进来的守门的甲士说,“快去叫太医,乌天权乌大人摔倒了。” 说罢,古壶朝扑卧在地的乌天权一拱手,转身大步走出殿去。 蒋正义等支持者愣了愣,也跟着古壶走出来,但大家都不说话了。 古壶转身边退着走边说:“诸位是不是觉得我刚才那番话太恶毒?没有对老者的一点尊重?” “他乌天权此前就几次派人刺杀我没成功,就在这次来宁都的路上,我差点就死在他派出的杀手刀下。比起他数次给我的刀,我只给他那几句话,够客气的了。” “坏人咎由自取!”有人说。 “古大人真是怪杰!”又有人说。 古壶只淡淡地一笑:“诸位各自散了,各尽其职去吧。” 众人这才散开,各自离去,古壶让他们先走,自己在最后才慢慢走去。 他刚才那番恶毒的话,既是向乌天权吐了一口积压已久的恶气,也是向乌天权身旁的那帮人示警:我古壶不是好惹的,以后少来惹我! 古壶边走边想接下来要做的,放客——清地——查税件事情,在大定州,其实从富源里的查付连川那事起,他就已经做了,且全部都有详细的记录并向朝廷交了汇报材料。 也许皇上正是从他做的这些事上看到了这样做的好处,这次才搞出如此大的动静,用了如此令人称奇的办法来推行此事。 此时,皇上在想什么呢? 古壶正在如此想时,路旁闪出一个太监来,快步走近古壶,小声说:“刺史古壶,皇上要召见,请跟我来。”说罢转身离开。 古壶一愣,皇上这么快就知道我把乌天权骂吐血这事了?我是不是做得过分了些? 他不及多想,忙跟上这太监。 九弯十八拐之后,来到了竹林掩映中的一座清雅小院,小院门口站着两个太监和两名甲士,古壶知道皇上是早在这里等自己。 进了院门一看,桂树下有石桌石凳,皇上正坐在石桌旁看书,桌上摆放着两盏茶。 “大定州刺史、杰定将军古壶拜见皇上。”古壶施礼道。 “这不是大殿,免礼!”皇上抬起头,放下书,指指对面的石凳,“坐吧,不必拘礼。” “你这嘴巴毒啊,竟然把司空乌天权骂倒在地,骂得吐血。”皇上开门见山说。 古壶忙站起来,躬身拱手道:“微臣年少气盛口出狂言,气倒了司空大人,请皇上治罪。” “哈哈——他活该!你无罪,骂得好!”皇上笑道。 “这个乌天权,财大气粗,有时连朕也不太放在眼里,第一次你举报他与蝉族有勾结时,我就想收拾他了。” “念他乌氏也为朝廷做过一些事,没太跟他计较,只把他挪到司空这一虚位上,已经给他面子了。谁知他不知收敛,与人斗富炫富,听说被你赢走他一个金人是不是?” “是有这回事。”古壶答,“当时他就曾派人刺杀我,此次来宁都的路上,我又差点死在他手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皇上手往桌子上一拍,“这次放客清地查税策,他带头反对得最凶,大臣中,第一个就查他,只是他老奸巨猾,怕他溜了。” “溜不掉!”古壶见这是最好的时机,立即说。 “哦,你如何如此肯定他溜不掉?”皇上好奇地问。 于是,古壶把自己派侯戈已经从乌府地宫盗出乌天权罪证的事说了。 皇上一听,激动地站起来,搓着双手说:“好!这太好了,你一会儿出宫后,立即把那些东西拿来交给朕。” “只要杀了他这个‘鸡’,其他‘猴子’就听话了。朕还想问你,刚才在大殿上‘压叉’时,第一局,你是不是故意输的?” “是的。”古壶笑道,“既然是‘天意’,每次都我赢岂不是让人不服?我这也是替皇上着想。” “哈哈哈——”皇上大笑,指着古壶,“你这怪杰,真是个怪杰,心眼儿比筛子还多。” 古壶笑道:“皇上的心眼儿才多呢,此次朝议,做了如此大一个局。” “朕的局比不上你古刺史的局大啊!”皇上感慨地说了一句,看着古壶,笑而不语。 “皇上,此话何意?”古壶有些紧张地问,听皇上这话,是话里有话。 皇上没回答,却转移话题说:“这次从刺史里选派蒋正义当巡察钦差而没有选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古壶:“臣不敢胡乱猜测圣意。” 皇上笑笑,摇摇头:“你呀!我想的是,你不像蒋正义,你有守边重任在身,你的大定州就在天长高强的鼻子底下。” “这头恶狼随时都可能来咬你一口,你这杰定将军手下那五千兵马哪是他的对手?这次,朕再给你一万精兵带去大定州如何?” “不可!”古壶一听,当即回驳道,“皇上,不能再给我兵。” 皇上惊讶地问:“怪了,给你增兵你还不要,这是为何?” 古壶:“如此公开的增兵一万,一定引起高强的猜忌,会适得其反,给大定州带来更大的危险。” “不增兵就不危险了?”皇上狡黠地看着古壶问。 古壶一拱手:“皇上有黑匣子做耳目,明察秋毫,不敢瞒皇上,我已经在大定州实施藏兵于民的计划。我要让高强放松警惕,在他毫无防备之时,给他沉重一击,以洗我大宁赔款又质押皇子之辱,让天长再不敢轻易扰我大宁。” “好!”皇上两掌一击,“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要的就是你这样的杰出大才。朕还知道,你把经商赚来的钱,投入了不少在国事上,有人损公肥私,你却损私利公,有你在我大宁,乃我大宁之幸,大宁之福啊!” “皇上过奖了。”古壶脸红地再次拱手鞠躬,心下升起小得意,这下皇上你知道了吧,贱者有不贱而成大事者,贵者也有不贵而坏大事者。 这时,过来一个太监说:“皇上,遵圣谕,御膳已备好。” “走,陪朕进膳。”皇上拉起古壶的胳膊就往里走, “恭敬不如从命。”此时,古壶只好这样说。 御膳自然与众不同,满满一大桌子,好多菜古壶根本没见过没听过,不过,眼尖的他倒是一下就认出有好道菜里竟然有土豆。 侍候的太监下去,他与皇上相对而坐,一张大桌子就他们两人,两杯酒下肚,皇上越来越随和,古壶也放开来。 皇上要古壶讲些民间奇闻轶事来听。 这正是古壶的拿手戏,于是他把道听途说听来的和另一个世界的奇闻加些油盐酱醋,绘声绘色地讲出来,听得皇上一会儿目瞪口呆,一会儿拊掌大笑。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皇上高兴,古壶也高兴。 最后,古壶告退时,皇上拍着古壶的肩膀说:“你是朕在这个世上见过的最有趣最有意思的人。” 第610章 人之常情 古壶笑着拱手道:“谢圣上,皇上你也是我在这个世上见过的最大的官。” “最大的官?有意思!哈哈哈——”皇上大笑,“朕等着你的捷报,李公公送客!跟刺史去取东西。”皇上对立在一旁的李总管说。 于是,古壶跟随李总管出了这小院,坐上封闭的两马篷车出了皇宫,到之前那家王记文宝斋里取出那个牛皮包袱交给了李总管。 送走李总管后,古壶坐上定伯的马车直奔侯戈养伤的地方。 再次见到侯戈时,古壶欣慰地看见侯戈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正在玩他的大剪刀。 “古哥,怎么样?”侯戈迫不及待地问古壶。 古壶打了个响指:“搞定,乌天权这次死定了,你可以走动了,我们这就去康王爷府上,明天就动身回大定州。” 古壶当即写了一封信交给秦华:“请把此信转交王羲之将军。” 在信中,古壶简述了此次朝议的经过和最后的结果。并特意说明,因为放客清地查税之事会牵涉到王氏一族,为了避嫌,避免给将军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就不向将军辞别了,只去拜见岳父王爷后便回大定州。 古壶和侯戈坐上定伯的马车来到了康王爷府上。 在大门口刚下马车,一个男仆便欣喜地迎上前来,深深一躬道:“姑爷大人啊,小的终于等到你了。” 古壶奇怪地问:“你等了我多久?” “五天。”男仆回答。 “五天?”古壶惊讶地问,“你没搞错吧?” “错不了。”男仆说,“从你们这些刺史郡守来宁都参加朝议的前一天,王爷就命我在这门口等你,我们两个人白天黑夜轮换着专门在此等候姑爷大人。” “不是有门吏吗?为何又特意加派你们两人?是不是王爷有要紧事?为何不去找我,却只在门口等?”古壶还是感到奇怪。 男仆:“王爷也没什么要紧事找姑爷大人,虽然有门吏,可王爷还是觉得加派我们两人在此他才放心,快快进来,我这就带姑爷大人去见王爷,王爷见到你,一定高兴坏了。” 古壶这才明白了,这位王爷岳父知道此次朝议对我性命攸关,不放心啊!想到此处,他心头一热,忙跟着男仆快步往里走。 轻轻迈进康王爷的书房,古壶看见康王爷正埋头在书案上一张纸上用鹅毛笔写着什么。 “岳父大人!”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康王爷闻声抬起头来,愣了愣,随即喜出望外地快步上前,双手抓住古壶的胳膊,激动地说:“快跟我说说,朝议的事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坐——坐,坐下说,坐下说。”康王爷把古壶拉向放茶杯的桌边坐下,亲自捧起一杯茶给古壶。 “岳父大人!你——我自己来,自己来,您坐,您坐,我马上讲给您听。”古壶忙起身接过茶。 从岳父忙乱的动作和激动的神态中,他看到的,不是王爷对下官的关照关心,而是一个老人对晚辈亲人的关爱和牵挂,这让他心生感动,奴婢是人,王爷也是人,也有人之常情啊! 喝了一口茶,古壶把从在路上遭遇刺杀直到今日皇上请他一起吃饭的事,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包括侯戈去盗取乌天权秘密的事都说了,只隐瞒了侯戈请兰亭华士帮忙这一点。 整整说了半个时辰才把这些事讲完。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康王爷听完古壶的讲述,感叹地说,“你遇到的这些事要是让我遇到,我可能早就没命了,就算保住了命,也斗不过乌天权,我不得不再一次对你刮目相看了。” 古壶笑问:“是以王爷的身份还是以岳父的身份对我刮目相看?” “哈哈——”康王爷笑道,“两者都是,我虽然贵为王爷,可在皇室和朝廷大臣面前,我并不敢以王爷身份为荣。” “现在,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高昂着头,拍着胸脯说,我是大宁怪杰古壶的岳父,我以此为荣!” 康王爷这番话,慷慨而真诚,古壶看得出来这是出自肺腑的感叹。 他也不由得在自己内心感叹,世上哪有天生的贵贱?贵贱都是由实力决定的,鸡只要能在空中翱翔,人也把你当成凤凰。 心中想到这里,古壶拱手道:“谢岳父大人抬爱,能让您老人家满意,也是我最大的荣幸。”说完这话,古壶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说虚与委蛇的恭维话的能力提升了不少。 康王爷:“今天就在这里陪我们吃顿饭,晚上就住在这里,有时间吗?” 古壶:“可以,这是应该的,明日接到圣旨就动身回大定州。” “那就好。”康王爷欣慰地笑了,“对了,差点忘记给你说了,有一个人你肯定想见。” “谁?”古壶好奇地问。 “黄安。”康王爷说。 接着,康王爷告诉古壶,之前,皇上派使节到天长国,说五皇子岁数也不小了,男大当婚乃人之常情,请求天长允准把在大宁物色好的一名女子送去天长与五皇子成婚。 天长回话说,可以让五皇子依人之常情娶一女子成婚,但必须娶他们物色的天长女子,可以把这女子送来大宁让大宁皇上先见一面,如果不满意,天长还可以重新物色一位。 天长的态度强硬,大宁皇上只得同意,于是天长派了个使团送那女子来大宁见“拜见公婆”,黄安奉命代表五皇子跟随使团回到宁都,之后再随使团护送女子回天长。 黄安的差使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他前日来康王府,一来拜见康王爷,二来想见见古壶,他知道古壶在参加朝议,不敢也不便直接去打扰古壶。 古壶:“太好了,我也正想见他,烦请岳父大人立即派人去请黄安来这里。” 康王爷叫进一个侍候在门口的仆人,立即把这事吩咐下去。 说完了正事,翁婿俩放松地聊起了闲天,古壶讲了一些给皇上讲过的奇闻轶事,康王爷也讲了一些宁都城里的笑话,两人聊得其乐融融。 晚餐,古壶陪着岳父岳母吃,岳母问了许多郡主和外孙的近况,一会儿笑,一会儿想女儿和外孙想的泪光闪烁,古壶再一次体会到了王公贵族的人之常情。 吃完晚饭,古壶来到专门为自己安排的一处独立小院休息,定伯和侯戈也跟他在这小院里住他隔壁房间。 古壶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木匣子,这是它原本准备送给康王爷的礼物,但刚才听说黄安回宁都还要回天长时,他临时改变了主意,这件东西先给黄安,给岳父的以后再说。 黄昏时分,黄安来了。 “黄兄!”古壶一见黄安,先迎上去拱手道,然后,踢了黄安小腿肚子上一下,“你这家伙,一会儿天长一会儿大宁的,你成了飞毛腿了。” “哈哈——”黄安笑了,“你这样一来,我想叫你一声刺史大人都不意思叫了。” 两人玩笑寒暄了一番,黄安说起了他回来的原因和任务,跟康王爷说的一样。 “五皇子现在怎么样?”古壶关切地问,对这位睿智而又身为敌国人质的皇子,古壶在内心对此人有些敬佩还有些同情。 黄安笑道:“简单说吧,他现在是一个快乐的菜农,每天的事就是读书写字,侍弄菜园,他叫人拉来很多石块,用石块砌成埂,把后花园分成高低不同的大大小小三十多块地。” “每一块里种上不同的蔬菜,还嫌那些石埂砌得不规整,每天都在改动,把石头搬过去扛过来。现在我们吃的菜全是他一人种出来的,有时吃不完还让侍女拿到街上卖呢。” “他还每天都拿着你让我给他带去的千里眼看远方,其实成天关在那坐监牢似的院子里,也看不了多宽。可他每天都要看,也不知他在看什么,有一天我问他在看什么,他说在看你,看古壶。” “看我?”古壶笑了,也许连黄安都不明白五皇子的心思,但古壶明白,五皇子这是在按照他此前给他送去的“方子”——“耕读身心,静待花开”来生活。 他读书是在丰富自己的知识,提高自己的智慧,而砌石埂,把石头搬来扛去,这是在锻炼增强自己的体魄,也是在磨炼自己的意志。 如果成天练武练剑,可能还会引起天长人的疑心,他这样成长一个农夫菜农,天长人是乐见其成的。 由此可见,此人不但领悟力强,而且知行合一,这样的人如果当了皇上,那会成为一代明君。只可惜,他不但是庶出,而且身为人质,如此能保全自己便不错了。 两人喝着茶,黄安问:“古大夫,我这些天在宫中也听说了一些你们朝议的事,皇上最后还是支持你的,是吗?” “没错!”古壶简单讲了朝议的事。 黄安一拍大腿:“你那强国之策太好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世族豪门也该为国家出些力放些血了,如此一来,大宁会更好更强大起来?” “是的。”古壶说,“你在那边,与天长人混得怎么样?能捞到一些有用的情报吗?” 第611章 麻将 “还行!”**微笑答道,他说,他利用五皇子内务总管的身份,利用每十天一次与天长皇宫太监和兵部侍郎接触的机会了解各方面的情况。 因为按照天长朝廷的规定,**必须每十天一次,分别向皇宫一位专司五皇子人质事务管理的太监报告五皇子的生活和活动情况,这些情况同时也要向一位兵部侍郎报告。 时间一长,**跟这位太监和侍郎成了熟人,他很多时候去时,都要给出他们各自带上一些小礼物去,来来去去间,这二位也喜欢上了他这个“内务总管”,经常在报告完正事后请他喝茶聊天。 在与这二位的聊天中,**得到明确的信息,天长的朝廷并非铁板一块,朝中大臣也拉帮结派,大臣之间的明争暗斗比起大宁有过之而无不及。 兵部与地方守将之间也有矛盾,地方守将之间有时为地盘和利益而争斗,有时甚至动用刀兵大打出手。 “好!”古壶听了**的讲述,一拍桌子说,“黄兄这间谍当得有模有样,且颇有成效。” “这样,你此次回去后,我会让商社去天长都城经商的人给你带去更多的活动经费,我有一样东西,能让那两位和其他你能接触到的天长臣官更加喜欢跟你来往。” “你又有什么好东西?”**惊喜地问。 “麻将!”古壶看着**,清楚明白地说出两个字。 “麻将?”**大惑不解地看着古壶,“麻将是什么东西?吃的?穿的还是用的?” “都不是,是玩的,你一定喜欢。” 古壶说着,拿过那个精致的楠木匣子,打开,把一匣子用牛骨精制的麻将倒在桌子上,“就这东西,能让人玩得不吃不喝不睡觉。” 这付麻将是古壶让二道毛的工匠作坊专门制作的,他只说这是玩具,但没有说这叫什么,是怎么玩的,二道毛也不多问,大人让制作,他就安排让人照古壶的描述制作了。 古壶本来是想带来送给王爷岳父打发时间的,临时改变主意,这东西让**带去也许用处更大。 **拿起一个个麻将,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我的天呐,这东西我听都没听说过,玩的?怎么玩?” 古壶笑笑,把侯戈和定伯叫了来,两人见了桌上的这一堆麻将,也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古壶得意地说:“这叫麻将,需要四个人玩,来,坐下坐下,一人坐一边,我今天就把你们教会,这是要输赢钱的,定伯,拿四百文钱来,我们一人一百。” 定伯拿了钱来,一人面前放一百文。 于是,古壶开始了麻将教学。 三人都不笨,半个时辰就学会了基本规则并开始喜欢上了这“天下第一玩”,尤其是**,好像天生就有玩麻将的天赋,一个时辰后,他已经赢了三人上百文钱。 到半夜子时,**的技术已经超过原本技术一般的古壶,到了丑时,古壶有些困了,**却越战越勇,把三人的钱赢走了一大半,高兴得他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可以了!今夜到此为止。”打完一局后,古壶说,让侯戈和定伯回去休息,他还有话要对**说。 “好玩吗?”古壶边收拾麻将边问**。 **兴奋地说:“好玩,这东西真能让人不吃不睡地玩,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让我把麻将带去天长,找他们的人玩,从他们那里套取情报。” “高!”古壶竖起大拇指,“黄兄不用点拨,自己就能悟通,绝顶聪慧之人,这东西交给你,我放心!” “这东西里面的学问大得很,你不但要跟他们一起玩,还可以送他们麻将牌,这一付是用牛骨做的,还可以用其他任何材料做。” “可以用一般的木头、高级楠木、翡翠、玉石、黄金等等,可以做成不同档次的麻将,然后送给那些达官贵人,教会他们怎么玩,然后跟他们一起玩。” “你可以故意输钱给他们,让他们得到好处,从他们那里得到你想要的情报,所有花费,我会通过商社转给你,你要利用麻将结交越来越关键的大人物,套出越来越重要的情报,你做得到吗?” **看着麻将,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只让我玩,不过,这种办法我喜欢。我这人,这辈子不可能玩女人了,我就玩麻将,玩着玩着就替你把事情办了,妙,这办法真妙,这世上也只有你这怪杰能想出这种东西来。” “这话我爱听。”古壶笑了。 跟**又说了其他一些细节和注意的事情,已经是后半夜,古壶留**跟自己睡同一张床,两人又聊起当年在卢家庄上的趣事,天快亮时才睡去。 睡了没多久,**就起床了,古壶起来把他送到王府大门外,**包袱里背着那副麻将。 “黄兄,保重,所谈之事,拜托了!”古壶拱手道。 **拱手笑道:“谁让我这辈子就遇上你这怪杰了呢,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放心吧,有些事我不能做了,但你交给我的事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事,我能做好。” **笑着拍拍古壶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去。 古壶目送**离去,心生感慨,这家伙,没了那东西,做事更加专心,更容易成功。 回到王府后,古壶让定伯和侯戈准备回程的东西。 午时,宫里派来的人送来了关于执行放客清地查税的圣旨,古壶领旨后,随即向王爷王妃辞行,康王爷要送他到城门,他婉言谢绝了。 同来时一样,古壶、侯戈和定伯三人平常打扮,一车四马出了宁都城门。 在城门口,有很多百姓在围观城门两边的告示,有人正在大声念读并解释,这是朝议上议定的关于放客清地查税的国策。 古壶稍作停留听听百姓的热烈议论,极大多数人都说这国策好,有钱人早就该放放血了;也有人说官官相护,这国策怕是执行不下去;还有人说那些豪门大户多吃多占本就违法,查出来应该严惩…… 古壶听了一会儿,听说这项国策是极得民心的,但他同样担心在执行过程中,地方官会碍于豪门权势,执行会流于形式,甚至会走样。 不过,从此次皇上如此处心积虑地冲破豪门阻力推行这项国策来看,皇上是真正下了决心的,只要皇上真下了决心,此策的执行应该问题不大。 古壶回首看看高耸的都城门,心中暗道,搞定天下,这里将有我古壶一席之地。 “古哥,你说这一次乌天权那老贼会不会被皇上砍头?”与古壶骑马并肩而行的侯戈问。 侯戈说着揉了揉自己受伤的肩膀,“这一次差点就死于这老贼的机关上,他这次要不被砍头,以后一定亲手剪下他狗头。” 古壶:“凭我们交到皇上手上的那些罪证,我估计他这次难逃一死,皇上要拿他杀鸡给猴看,不会轻饶他。你放心,有重大消息,我们在宁都的商社会传到大定州的,信鸽接力传递,比朝廷的消息还传得快。” 侯戈:“这一路回去,不会再有人要刺杀我们了吧?不过,还是得小心点。” “那是自然,走吧,大事办完,心无牵挂,我们飞一趟?”古壶马鞭向前一指。 “飞一趟!”侯戈大声说着,率先策马飞奔而出。 “驾——”古壶马鞭一甩,大叫一声追上前去,耳畔呼呼的风声激荡起满腔热血沸腾。 …… 这一日黄昏时,行到一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古壶大声道:“定伯,就在此露宿,歇息一夜,明日再赶路。” “好勒!”定伯应着停下马车,四下观望,看在路边哪里能找了个背风处露宿。 就在这时,古壶听见后面有马蹄声传来,听声音还跑得很急,回头看去,很快出现两骑,近了一看,两马上是两个年轻女子,一个蓝衣,一个紫衣。 两女子经过古壶他们身边时,缓下来打量了他们几眼,继续前行。 两女子刚走过去十来步,后面的紫衣女子突然俯身在马背上,捂着肚子滚落马下,前面的蓝衣女子发现,叫着“姐,你怎么了?”下马来扶起紫衣女子。 见此情景,古壶大夫的本能从心头窜起,他刚要迈腿上前过问一下,被侯戈一把拉住,“古哥你在这里,我先去看看。” 侯戈说着抽出一把大剪刀在手上,向两个女子走过去,侯戈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不影响他行动,古壶就让他过去,他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有一上次的教训,他更加小心谨慎。 两个年轻女子单独赶路这么迟,这两人想必非普通人家姑娘,他紧盯着侯戈,密切留意着。 “姑娘,怎么了?需要我们帮忙吗?”侯戈问着走近过去。 “我姐突然肚子痛得厉害,我们带有药丸,可是没有水,请问你们有水吗?”蓝衣女子打量着侯戈问。 “有!”侯戈说着回来在马车里拿了个水袋走过去递给蓝衣姑娘。 蓝衣姑娘在接侯戈手上的水时,突然一下抓住他手腕往下一拉,侯戈不防备,身子一下扑倒在紫衣姑娘身上。 第612章 好宅 就在侯戈大窘之时,他手上的大剪刀和另腿侧的另一把大剪刀已经被夺走,他被两女子压在身下。 一个骑在他腰上压着反别过他一只手,只一个一手按住他的头,另一手用大剪刀对着他脖子喊道:“别动,动就剪下你的头。” “放开老子,你两个臭婆子要干什么? 虽然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可古壶还是持剑及时奔了过去,他剑指着拿着侯戈大剪刀的蓝衣女子怒斥道:“放开我兄弟!否则你们后悔莫及。” “哈哈——”骑在侯戈腰上的紫衣女子大笑,“古大人,你这侯戈兄弟也不过如此,我们还以为他要窜到天上去呢。” 古壶一怔,剑指着紫衣女子:“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紫衣女子不说话,只从怀里摸出一个物件伸出来对着古壶。 古壶一看,一块方形金牌,中间有蝶状凹槽,愣了愣,他从怀中一个贴身内衣袋里摸出天奴帮帮主青蝶给他的那块蝶开金牌。 把这金牌放入此衣女子手上那块金牌的蝴蝶状凹槽内,完美契合,不差分毫。 “行善天下。”紫衣女子说。 “造福苍生!”古壶对道。 紫衣女子从侯戈背上起来,单腿跪在古壶面前:“古大人,我们帮主有请,抱歉,我们听说你身边的侯戈厉害,想试试。” 与此同时,蓝衣女子放开侯戈,把大剪刀还给他。 “哈哈哈——”古壶大笑,“你们帮主请客也太稀奇了,这个侯戈我不要了,你们俩那么喜欢他,我把他送给你们两人了。” “古哥你——”侯戈涨红了脸,又恨恨地看着蓝衣女子:“你们使诈,要不然你们来十个也不是我侯爷的对手。” “哼!”蓝衣女子朝侯戈做个鬼脸,笑了。 古壶四下看看说:“你们帮主在哪里?我看这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 紫衣女抱拳道:“古大人只管跟我们走便是。” “好勒,跟你们走。”古壶说,又对定伯喊道:“定伯,有人请客,我们走。” 两女子骑马在前,古壶骑马和定伯赶车跟随在后,侯戈在最后,沿路向前去。 行了小半个时辰,天已经黑了,远处依稀可见一处村落,转了几个弯,上了一上坡的道,又行了一炷香功夫,只见不远处有几点灯火,十多间房屋,像是一个小庄园。 近前一看,果然是一处宅院,大门上方两个字——“好宅”。 古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宅名好,每家人都希望自己家的宅子好,可如此直接不带拐弯的,还第一次见到。”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手一伸说:“古大人请!” 开院门的是两个女子,接过定伯马车的缰绳,牵着车马去安顿了。 古壶三人随后进入院中,一看,几外风灯高挂,院子里面房屋掩在树丛间,也是个清幽之所。曲折的小道上有几个女子在走动,似乎正忙着准备什么。 “侯戈和老伯随我妹妹去,古大人请随我来。”紫衣女子说。 侯戈站着不动,只看着古壶。 古壶指着侯戈笑道:“你看我干什么,你是怕我被帮主吃掉?还是怕你自己被这位妹妹吃掉?客随主便,听人家的。” 紫衣姑娘捂住嘴吃吃地笑。 侯戈“哼”了一声,这才和定伯一起随蓝衣姑娘向另一边走去。 古壶则随着紫衣姑娘七弯八拐来到一处房屋前,有三间房,一看模样,与别处不同,这三间房是全木制成的,再一细看,门旁果然挂了个小牌,上书“木居”二字。 “大人里边请!”紫衣女推开门,请古壶自己进去。 古壶进入这间正房大门一看,正厅里亮着灯,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却不见人。 虽然不见人,却见桌上放着两杯茶,正冒着热气。 古壶不由得想起了上一次见青蝶时的情景,她为他相思而瘦;她看他是如火焰般的目光;她送给他的泥人儿;她拉他那一把,让他的嘴唇碰到她的嘴唇;他对她说的关于“缘分”的那番话…… 这些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再看看眼前空空的房间和冒着热气的茶,他一时有些懵,仿佛这是在某一场幻境之中。 古壶四下打量一下,还是没有别人,看见房间一面木板墙上有道木门,他又不敢随便乱动乱开,只站在放茶的桌旁,看着茶杯上方飘曳的热气发呆,这神秘的帮主,又要搞什么名堂呢? 古壶正发呆时,突然听见背后有声音,急转身一看,有一个鸡蛋般大小的纸团向他飞来,他一把抓住这纸团,紧接着又飞来两个,也分别被他抓住。 他发现这三个纸团是从那道木门的门缝里飞出来的,他也没去管那门缝,把三个纸团打开,只见上面分别写了“清地”、“放客”、“查税”。 这不是刚刚放旨并告示的国策三条吗?帮主要跟我谈这个? “帮主,暗器放完了,人也该出来了吧?”古壶看着那道门缝说。 那道门“吱呀”一声开了,天奴帮帮主青蝶从里面走出来。 黑衣黑裤红腰带,粉脸挺胸俏眉眼,发髻挽头顶,双手一抱拳:“民女青蝶见过刺史大人杰定将军!” “唉呀呀——”古壶惊叫出声,忙拱手道,“好一个英姿飒爽美女侠客,古壶见过帮主。” “请坐!”青蝶微笑着朝放茶的桌子旁的椅子一指。 “帮主请!”古壶说。 两人坐下,青蝶双手端起茶杯:“大人没有忘记‘行善天下,造福苍生’之诺,让青蝶敬佩,以茶代酒,敬大人。” 古壶端起茶杯:“何以见得我没忘记这个承诺呢?” 青蝶把古壶放在桌上的刚才展开的三张纸铺在桌上抹平:“因为你提出这三条国策并让其得以实施,这是利国利民之举。” 古壶笑了:“这也不完全是我一人所为,还有刺史蒋正义和其他臣官的支持。想不到帮主在此地还有如此一处别致的居所,帮主前一次劫持我妻儿,这一次劫持我,不知帮主有何吩咐?” “哈哈哈——”青蝶大笑,“你要说劫持也可以,不过,不是我吩咐你,而是想问大人你对我有何吩咐?” “何意?”古壶迷惑地看看青蝶。 青蝶:“你那三策确实是好策,可是如何才能保证真正的执行呢?就没有主豪门大户设法逃避,就不怕官员敷衍塞责甚至贪赃枉法?” 古壶严肃地说:“这正是我担心的,也是皇上担心的,虽然皇上严令按旨执行,可一到下边就不好说了,难保没有你说的情况。” “我有一法能让这三策能真正地执行,这也是今天请你来要商议之事。”青蝶有些得意地看着古壶。 “哦——帮主请讲。”古壶心中大动,一个秘密帮会的帮主,能为国事考虑,难能可贵! 青蝶:“我天奴帮能弄到几乎全大宁的那些豪门大户所拥有的土地、人口及农商收入甚至偷逃国税的真实数字,能让那些想逃避此次清查的大户无所逃盾,古大人就没有想法?” “啪——”古壶一巴掌打到自己脸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啪——”古壶又往自己大腿上拍了拍,“要是有了你们提供的这些秘密情报,这三项国策一定能执行到位,只是——”他犹豫地看着青蝶。 “只是什么?”青蝶笑着看着他。 古壶:“只是这波及全大宁,那么多大户,那多么情况,你要卖多少钱呢?恐怕我——”古壶再次犹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下面的话说出口。 “恐怕你这大宁首富也支付不起,是吗?”青蝶接过他的话茬说。 古壶点点头。 青蝶:“我一文钱都不要,白送。” “为什么?”古壶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青蝶淡淡一笑:“跟你一样,行善天下,造福苍生,这与我天奴帮的宗旨相符。” 古壶后退三步,深深一躬:“帮主高风亮节,利国利民之心让古壶敬佩之至,请受古壶一拜。” 青蝶上前两步,将他扶起:“好了,不必如此客气,你应该还没吃饭,我们吃着饭商议怎么做这件事的细节吧。” “谢帮主款待!”古壶拱手道。 青蝶笑笑,击了三下掌,接着便有三个女子用托盘端着酒菜进来,很快摆满一桌。 于是,两人吃着饭喝着酒商议起来,最后决定把天奴帮收集到的豪门大户的情报誊写一份,原始的一份还由天奴帮保管,把誊写的一份以匿名方式交给当地官府首脑,同时让大户知道,他们的这些情况官府已经掌握。 如此,大户知道官府知道了情况,不敢不配合官府。而官府知道有第三者知道大户情况,也不敢不认真清查,一举多得。 酒足饭饱之时,事情也商议完了。 青蝶说:“古大人要不嫌弃,今夜就住在这里?” 古壶:“谢帮主,客随主便!” 青蝶又击了一下掌,随即进来一女子,古壶一看,正是在路上“请”他的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手一伸,莞尔一笑:“古大人,这边请,我先带你去洗浴房,洗浴后再带你去卧室。” 第613章 浴室里 古壶拱手:“有劳姑娘!” 古壶随紫衣女子出了门,一看,地上洒满清辉,抬头一看,空中明月高悬,月光下,树影婆娑的院内更显出朦胧的神秘之感。 他让紫衣女子带着他先来到定伯和侯戈住的地方,取了干净的内外衣服塞进包袱里,再带着包袱出来随同紫衣女子前往浴室。 周围的小径上,不时有两三个女子来来往往,古壶突然发现,进来时和此时所见院内之人,都是女子,好像没见到男子。 古壶不由得好奇地问:“姑娘,你们这里面怎么只见女子不见男子?” 紫衣姑娘回头一笑:“大人忘记这宅子的名字了吗?除了你们三个客人,其余都是女子。” “好宅?”古壶一拍脑门,“原来如此,好宅即为‘女子’宅,这是你们帮主的‘行宫别苑’吗?有意思!” 紫衣女子:“什么行宫别苑?我们帮主又不是女皇帝。” 古壶笑笑:“自成一体,跟女皇帝也差不多了。” 说话间,已到了另一座小木屋门前,木屋门楣挂有一盏风灯,灯光照耀下,门旁小木牌上“洗浴屋”三字清楚可见。 上了五六级阶梯,进门正面一块木屏风,屏风上有一幅清雅的山水画,画上八个字——“洗尽铅华,自然脱俗。” 转过屏风一看,古壶一愣,宽敞的室内前、后、左三面墙都围有布帘,这显然是为了隐秘,因为是木屋,难免有裂缝,内部围了布帘,外面便窥不见室内。 布帘上有画,画的都是山水,身在室内也仿佛置身于自然之中。 最特别之处是右手边这面墙,伸出了半条粉红色的“船”,“船”搁浅在地上,走近一看,里面已经装了半船冒着热气的温水。 这半条“船”就是一个大浴盆,“船”头竖着一棵“树”,这“树”上有高低错落的“树枝”,看得出这是挂衣服的地方。 较暗的灯光照耀下,整个浴室看起来温馨而暧昧。 “古大人,你就在这里洗浴。”紫衣女指着这半条“船”说,又指指旁边一个大木桶,“这里面有烫水,盆里水冷了你可以自己加热水。” 古壶指着粉红色的“船身”说:“这是你们帮主平时洗浴的地方吧?我一个脏男人用帮主的浴盆,不合适吧?” “大人你脏吗?”紫衣看着古壶笑问。 古壶一怔,微笑道:“哦,长途旅行,尘土满身,身上肯定脏了,可我的心灵是干净的。” 紫衣女子:“古大人真会说话,你慢慢洗,需要为你关上门吗?” “当然,洗浴嘛,不能不关门,何况你们这里全是女子,我也怕啊!你出门了,我从里面拴上门。”古壶边说笑着边随紫衣女往外走。 紫衣女回头剜了他一眼:“大人正经些!” “是,有劳姑娘了。”古壶忙换上一副正经脸,他知道,有个女帮主,天奴帮的女子都不是好惹的。 紫衣女出了门,古壶从里面拴好门,回到那半条船形的浴盆旁,摸摸水,正合适,于是先从包袱里取出干净衣服挂到“船头”的“树枝”上,三下五除二脱光自己跳进浴盆里。 热水一泡,旅途劳顿全消,浑身舒服。 “洗尽铅华,自然脱俗。”古壶边搓着身体,想起屏风上这八个字,心想,这青蝶帮主亦非凡女,不但是女中豪杰,还是清新脱俗之人。 刚想到这里,古壶突然感到背靠着的木板似乎有些松动,他反手到背后轻轻推了推。 谁知刚一推,这木板突然转动开去,紧接着“哗——”一声响,身后突然涌进另一股热水。 他一惊,刚要回身看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发现与这股热水一起涌进来的,还有一条白花花的美人鱼。 不!不是“美人鱼”,是美人! 这位美人正是此前与他一起吃饭喝酒,一起议事的青蝶。 古壶大惊,要站起身,可是已经迟了,他被青蝶紧紧抱住,她像一条光滑的鱼,紧紧地缠住了他。 青蝶一下捂住古壶的嘴,低声说:“你要是敢大喊大叫,我的人进来,我就说你非礼我,她们会立即要了你的命。” “帮主你——”古壶吓得不敢高声,他小声说,“你怎么能这样?这是你事先设计好的是吗?你把我弄来这里就是为这个?” 青蝶媚笑道:“一半是为刚才说的正事,一半是为这个,没有你我活不了,你今天要是不依了我,我就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活着走出这间浴室。” “我已经有妻子。”古壶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大声一点就会被其妻听见。 “我不要做你的妻,我只要你这一夜。”青蝶说着嘴堵上了他的嘴,水中的身子把他缠得更紧了。 古壶心中的防线彻底崩溃,他知道,此情此景,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防线会不崩溃。 此时此刻,再强行拒绝,那就太虚伪了,不仅是对青蝶的最大羞辱,而且一定会影响与天奴帮的合作,对搞定天下的大业造成阻碍,而且会招到天奴帮的强烈报复,说不定自己的命真就会丢在这儿。 帮主毕竟是帮主,这一手太“狠”了。 青蝶一手搂紧了他,伸出另一只手在“船”外侧按了一下,“船”中的水很快从底部漏尽。 她坐在她身上,揭开“船”另一侧的一个木桶盖,从中拿出干布,擦干两人身上的水和“船”,又从木桶中拿出两张大羊皮,一张垫在“船底”,另一张盖在身上。 于是,两条“鱼儿”在“船儿”里划起了船,翻波涌浪,激情弄潮。 …… 风平浪静之后,古壶搂着青蝶说:“帮主,你把我害惨了,我回去怎么给我的郡主交代?你们两人都是我的‘主’啊!这下你满意了吗?” 青蝶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喃喃地说:“现在马上让我死了我都无憾,你为什么要向她交代呢?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你只要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呢?” “要是万一真被她知道了,你就说你是被我强暴的。再说,有本事的男人,谁不是妻妾成群呢?她有什么好责怪你的?” “再问你,抛开我强迫你这点不说,你真就对我一点儿都没动心,我就那么丑,那么让你害怕?说实话,说真心话!” 古壶沉默了一阵,搂搂她说:“说没有对你动过心是假的,但我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次怎么敢了?”青蝶笑着亲了他一口。 古壶笑道:“这次是被你算计了,我要看看你是如何机关算尽的。” 他说着起身要穿衣服,青蝶笑着说:“让我来侍候大人。”起身从“船”头“树枝”上取下衣服给古壶穿上,然后从旁边木桶里取出自己的衣服穿好。 古壶没有从“船”里出来,而是推开此前转动的木板,爬过去看,不由得一惊,另一边也是一间跟这边一模一样的浴室,作为大浴盆的“船”一边一半。 自己刚才在那边洗时,青蝶也在这边洗,她只需要按动机关转动中间的隔板,就把自己当“鱼”冲了过去,这设计也太那个了吧? 他重新爬回这边来,青蝶正得意地笑着看着他:“怎么样?” 古壶笑看着他:“除了我,你是不是还如此算计过别的男人?” 青蝶也笑看着他:“你是我的第一个,信不信由你,你的定伯和侯戈都睡了,外面月色正好,出去坐坐?” 古壶拱手:“遵帮主之命!” 开了门,两人相隔一拳距离坐在门前的木阶梯上,默默地看着前面地上月华如水,树影在“水”中缓缓移动,两人都不说话。 古壶不说话,是因为他不知此时该说什么好,刚才发生的事,让他已经对远在家里等待他回去的郡主心生愧意,他真不知道以后要是郡主知道了此事,他该如何解释。 他仰望月亮,月亮如郡主的脸,正在天上怒视着他,他只能低头把目光投向朦胧的树影,把自己的羞愧藏在阴影之中…… 他侧头看了一眼她,没说话,又把目光移向远方的夜空。 她也看了一眼他,也没说话,也把目光移向远方的夜空。 青蝶不说话,是因为她也有羞愧,她用如此羞于启齿的方法得到了古壶,得到了这个她梦寐以求的怪杰男人,虽然这足以让她此生无憾。 可得到了一文,她还想要一贯,她想要独自拥有这个男人,可她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她必须控制自己的占有欲。 她以后要做的,是通过帮助他的事业来进入他的心,占有他的心,胜过占有他的身体…… 两人各怀心事,都不说话,就这样相隔一拳距离坐着遥望着沉寂的夜空。 终于,青蝶站起来说:“就这样吧,古大人,你放心吧,你还是你的刺史大人,我还是我的天奴帮帮主,之前谈好的正事,我会做到的。” 古壶忙起身,拱手道:“谢谢帮主,谢谢!”他后面“谢谢”二字,说得特别重,说这两个字时,他目光含义丰富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一定明白了他“谢谢”的两层意思,一是谢她为他做事,二是谢她钟情于他。 “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她放下这两句话,一步跳下阶梯,大步离去…… 第614章 秘密会议 古壶看着冷冷的月光下青蝶毅然离去的背影,再想起刚才两人在“船”中颠鸾倒凤的激情碰撞,仿佛是两个世界里的两个场景。 他忽然产生一种疑问,刚才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或者说刚才的是真实而现在的是梦境,他掐掐自己的大腿,痛!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刚才发生的一切也是真实的。 “古大人。”身后传来轻轻的声音吓得古壶差点跳了起来。 回头一看,是紫衣女,古壶生气地说:“你怎么像幽灵似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紫衣女浅浅一笑:“我刚来的,你在发呆,没注意到我,奉帮主之命,我来带你去卧室休息,大人请随我来。“紫衣女再次笑了笑,还用手背轻轻捂了下嘴。 古壶觉得她的笑很神秘,像是在笑一个被抓住的小偷,他再次生气地说:“有什么好笑的?快走吧,我早困了。”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对这姑娘的生气莫名其妙。 跟随紫衣女来到另一座木屋,里面的床宽大,被子一看就很软和,古壶一下扑倒在床上,看也不看地对紫衣女吼道:“出去,把门给我关好了。” “是!”紫衣女答应着吹灭了灯,关上门出去了,她出去前,古壶似乎听见了她压抑的“吃吃”的笑声。 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这个大宁“怪杰”,是不是被青蝶和她这丫头当猴玩了一回? 转念一笑,管她呢,我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上,不就是来玩这个天下的吗? 如此一想,心中的负担瞬间放下,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浸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之中。 在梦中,他变成了一截木头,两个女人拉着一把大锯正在锯他,他被锯成了左右两半,心脏也被锯成了两半,两个女人哈哈大笑着变成两只大鸟,各自叼了他的两半身体飞入空中,消失在云层里 …… “古哥,古哥,起床该走了。”古壶是被侯戈的叫声唤醒的,睁眼一看,天早已大亮。他忙翻身起来,开门一看,侯戈和紫衣女站在门前。 “古大人,吃了早饭,我送你们上路。”紫衣女抱拳说。’ “你们帮主呢?”古壶也知为何,脱口问出这句话。 紫衣女:“帮主身体不适不能相送,大人见谅。” “走吧,吃饭。”古壶说着走了几步,发现昨夜洗浴的浴室木屋就在不远处,不由得转头多看了几眼。 心中突然生出难舍之恋,像一小团火焰,他赶紧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将这尾突然冒出的火焰掐灭。 吃完饭,古壶一行在紫衣女的相送下离开这所“好宅”。 “驾——”古壶大叫一声,催马一鞭,也不顾侯戈,箭一般向前冲去。 “古哥——等等我。”侯戈大叫着策成追了上来,“古哥,你怎么了?”侯戈看着他好奇地问。 “没怎么啊,你看起来我像怎么了的吗?”古壶没好气地说。 “嘿嘿!”侯戈笑道,“我看出来了,昨晚上,我看见了你们俩一起坐在屋檐下。一定是这个天奴帮的帮主惹你生气了,要不要我回去教训教训她?” “滚你的吧。”古壶笑着狠狠抽了侯戈的马一鞭,马儿突然跳了起来,差点把侯戈摔下来,然后箭一般冲了出去。 “哈哈哈——”古壶大笑,策马追了上去。 …… 数日后,古壶一行终于回到了大定州府衙。 古壶快步向自己的住所大步而去,到门口一看,背对着门口的郡主夫人和儿子正在做游戏。 母子俩前面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箥箕,箥箕里放了一个小凳,小凳上放了一个泥人儿,母子俩正欢笑着用黄豆打那个泥人儿,一边扔一边说:“还不回来,打你!” 而那个泥人儿,正是原来青蝶亲手捏来送给他的他这个“古壶”,当时他带回来时对郡主说这是请街上的艺人捏的。 这一瞬间,古壶心中百感交集,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大声说:“你们打的人回来了!” “父亲——” “夫君——” 母子俩回头一看,欣喜若狂地奔入他怀中。 这晚上,郡主告诉古壶,她怀孕了。 “这次生个女儿,像你一样!”古壶听了这说话,搂着夫人,柔柔地说,此时此刻,他又想起自己被天奴帮帮主“强暴”之事,心中有些虚。 “嗯——听你的。”夫人抚摸着他,柔柔地说。 这一夜,古壶失眠了,直到后半夜,他强迫自己把心思转移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上来,思考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渐渐地才入睡。 第二天,古壶把文先生、石诚、侯戈、顾三都召集到了自己书房里来,开一个秘密会议。 他把此次进宫朝议之事的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顾三一拍大腿,懊恼地说:“我的古大人啊,皇上主动提出来要给你两万精兵,你为什么不要?” 石诚也说:“是啊,多两万兵不好吗?为什么不要?” 文先生笑道:“不要,是正确的,要是大人带了两万精兵回大定州,必定引起高强的高度警惕,会打乱我们原有的计划。” “还是先生懂我。”古壶对文先生竖起大拇指说,“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我的决定,我决定在今年秋收之后,先发制人,对高强发起攻击,目标是消灭高强的十万雄兵,占领长辽州!” 古壶说着,一拳砸在桌上,仿佛被他砸在拳头之下的就是高强。 几人一听,一下兴奋起来。 文先生手指叩着桌子,声音不大却难掩内心的激动:“熬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也替我大宁出口恶气。” 顾三搓着手:“赚了那么多钱,不能总在钱库里躺着,总算要派上大用场了。” 石诚“唰”地抽出剑来:“刺史大人,这次能让我带多少兵?” 侯戈跳了起来:“我能干什么?先去剪下高强那颗狗头吗?” 古壶笑道:“都别那么激动,你们每个人都有事情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顾三要准备好所需要的一切物资,包括人马要吃的粮草,战争所需的兵器和其他物资。” “文先生要加紧收集和整理从天长方向来的一切情报,我们要做到绝对的知己知彼。” “石诚兄从现在起把镖局的事务交给属下的掌柜们打理,你的主要任务是派人暗中到实地堪察我们大定州与长辽州交界处的地形。” “掌握第一手的最真实的情况,同时谋划进攻方案,这一次,你将是我大定州的大将军,我们的十万民兵新军将归你统领,就是这样。” “我呢?还有我,我干什么?”侯戈着急地看着古壶。 古壶笑着看着他不说话。 另三人也笑着看看侯戈又看看古壶。 侯戈这才明白过来,搔了搔头,拍自己额头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糊涂了,我要做的事就是保护好刺史大人杰定将军。” 古壶手一挥说:“也说不好,说不定到时候我们需要一个斩首行动,要先取高强的人头,那时就需要侯戈你出手了,一切都要视我们获得的情报和实际情况而定。” “斩首行动?什么意思?”侯戈不解看着古壶。 文先生笑道:“你一下糊涂了,首就是头,斩就是割,就是把高强的人头割下来,当然,用你的大剪刀把它剪下来也行。” 侯戈看着古壶:“古哥,要有这好事,一定让我去。” “好!”古壶说,“要是需要,就让你去,你先把高强剪成一个光秃秃的猪,再把他的猪头剪下来。” “哈哈哈——”几人爽快地大笑。 几人又详细地商议了各方面的细节,直到下午,方才各自散去做各自的准备。 几人散去后,古壶走进他的药苑,他决定在一个月后去检查顾三负责的后勤物资和范义伟负责的民兵训练,而在这一个月中,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配制“蜂药” “蜂药”,这是古壶自己取的名字,是用于蜜蜂的药,一种是吸引蜜蜂,让蜜蜂趋之若鹜的药,这种药叫“引蜂药”。 另一种是让蜜蜂讨厌,退避三舍的药,这种药叫“避蜂药”。 引蜂药早已研制成功,此前在邢丰粟的山村里,古壶已经用引蜂药吸引蜜蜂到自己身上,但那次他同时还利用了“蜂王药”,这药能散发出类似蜂王的气味。 如果不用蜂王药,只用引蜂药,将会受到被吸引来的蜜蜂的攻击,第一次试验引蜂药时是用在大个身上,大个当时就被蛰得四处乱窜成了个大头狗。 蜂药,将会是使用在此次消灭高强的战争中的秘密生化武器之一,必须在一个月之内研制出来,此前已经试验过了近三百种配方,有效果,但不是特别明显。 古壶来到后院药苑,最先跑过来迎接他的是大个,然后是跟在大个身后的他的“狗老婆”。 大个自从那次在富源里为保护古壶而失去尾巴后,走起路来就很怪异,可现在古壶早已见怪不怪了,但是,大个的行动明显不如原来敏捷了,越来越显出老态,这让古壶一看见它就免不了生出伤感。 第615章 试验 古壶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大个的头往药苑屋里走,大个兴奋地一跳一跳地跟着他要进屋,他在门口拦住它。 “大个,里面的瓶瓶罐罐太多了,你要是不小心弄坏几个,可能我几年心血就白费了,你就在外面玩,好吗?” 大个听懂了他的话,叼着他的裤脚拉了两下,停在了门外。 “大个乖!”古壶再次摸摸它的头,进入屋内。 现在的药苑内,四周的放瓶瓶罐罐的架子比起最初又多了一圈,架子上的容器里,装着各种各样的不同配比的药物,有固体粉末的,有液体的,每个瓶罐上都贴了标签。 标签上,是用英文写的药物名,如果有别人看见,这也无疑就是天书,无人能懂。古壶有时无聊地想,就算此时真来了一个英国人,也不一定看得懂这些“后现代”的英文。 他不但坚持用英文写日记,记下重大的事情和感悟,而且用英文写这些药名,如此有愿放弃在此世无人能懂的文字,除了保密,还有一丝内心隐秘的希望,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又突然穿越回原来那个世界去了呢? 他不想把什么都忘记得一干二净。 除了那个只有象征意义的“天机牌”让他臆想着与那个世界有联系,这些英文的使用也是一种对那个世界的怀念。 胡思乱想发了一会儿呆,古壶把自己关在这个独一无二的“实验室”里继续开始“避蜂药”的研制。 经过最后八九天的最后冲刺,古壶的避蜂药研制出来了。 用养在药苑外花园里的少许蜜蜂试验效果还不错,但不知在野外真实环境里效果如何? 古壶决定到邢丰粟的村里去试试,顺便看看他那里的蜜蜂准备得怎么样了,这可是打败高强的一大秘密武器,不能掉以轻心。 古壶叫上侯戈,包袱里带上两瓶药水和其他一些东西,二人出了城,直奔邢丰粟的养蜂村。 “古哥,这次我们去那里又要干什么?你那么大一个包袱里装了些什么宝贝?”侯戈好奇地问。 “试一试我最新研制出来的生化武器。”古壶大声说。‘ “生化武器?是什么东西?” “哈哈哈——”古壶大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决定用侯戈来试试,如果侯戈都难以招架,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驾——”古壶策马一鞭,大喊一声,飞驰出去,侯戈紧紧跟上。 两个多时辰后,他们来到了养蜂村,直接来到邢丰粟家。 邢丰粟一见古壶和侯戈,惊喜地大叫出声:“古大人,侯戈,你们怎么来了?”忙把二人迎进屋,叫自家女人准备饭菜。 奔波了两个多时辰,古壶也饿了,不客气地大吃了一顿,然后问邢丰粟:“你这村里有多少马?” 邢丰粟:“总共只有十多匹,多数是驮东西用的,能骑的也就只有五匹,大人要用?” 古壶:“你派人把这能骑的五匹马带到一个较宽一点,能跑马的地方,再挑一挑水带两箱蜜蜂去那儿。” “是,我这就去安排,准备好了派人来请你。”邢丰粟应着出去了。 古壶站到邢丰粟家院子里,看着外面的山景发呆,他仿佛看到了这山里飞出的黑压压如乌云般的蜜蜂正跟在自己身后飞舞,这些蜜蜂像他率领的无数士兵,正铺天盖地向高强的军队扑去…… “古大人。”邢丰粟的叫声把古壶的遐思拉回到眼前。“照你说的,我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在这山里找不到宽的地方,只有一处几亩大的狭长荒地能勉强跑马。” 古壶:“能跑就行,侯戈,走,牵上马,今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古壶进屋拿出带来的大包袱。 “看我的能耐?”侯戈不解地问,“古哥要我跟谁比武?” 古壶一笑:“跟你自己。” “跟我自己?”侯戈搔着头,“哪有自己跟自己比武的事?古哥真会开玩笑。” “一会儿你就知道这是不是玩笑了。”古壶牵上自己的马,跟着邢丰粟往外走。 来到村外那块荒地上,古壶见有五匹马正在那儿找草吃,他对侯戈说:“你牵上你的马先去跟那几匹马熟悉熟悉,一会儿带着它们从那边跑过来,邢丰粟过去牵一匹马过来,一会儿你骑。” “然后呢?”侯戈问。 “然后你跟我们俩对阵,跟我们俩打仗,快去。”古壶说罢叫上邢丰粟忙着去打开他的包袱做准备去了。 “这叫啥事?不是说我自己跟自己比武吗?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侯戈不解地咕哝着牵着他的马走向那几匹吃草的马,他问邢丰粟。 邢丰粟摇头:“你都不知道古大人要干什么?我怎么知道?古大人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吧。” 邢丰粟走过去,牵起了一匹马。 侯戈喜欢马,善于跟马打交道,虽然比不上那个能听懂马语能跟马交流的马驹,可他也能跟陌生的马相处。 没用多长久,侯戈便与那五匹马打成一片,能骑其中的任何一匹了。 “古哥,它们都听我话了,可以了吗?”侯戈大声问。 “可以了,带上他们从那边跑过来,带上你的剑。”古壶大声回答。 侯戈不知道古壶在那儿捣弄些什么,他也不管那么多,骑上自己的马,带着那五匹马朝荒地另一头跑去。 跑出去百十丈,侯戈一声“驾!”策马带着那几匹马向古壶那个方面冲去。 只见古壶和邢丰粟提着一根木棒也上了马,一前一后迎面向他冲来。 就在两人相距不远时,侯戈看见古壶手持一件奇怪的东西,对着他这方向一压,从那东西里立即喷出一股细细的水来。 这股细细的水在空中散开来,喷洒到他和马的身上。 随即,古壶后边的邢丰粟把拿出一个纸包向他扔来,然后,两人并不与他争斗,而是从他旁边跑了过去。 侯戈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见邢丰粟扔过来的那个纸包中飞出一群蜜蜂,这群蜜蜂“嗡嗡”叫着追着他和他的坐骑,并且向他和他的马发起攻击,不停地蛰他和马。 这突然的变故让侯戈一时手脚无措,蜜蜂不但挡住了他的视线,而且已经蛰了他脸上几处,身下的坐骑受到蜜蜂的攻击也吓得原地打转,惊叫着直起身子胡乱蹬蹄,差点把他摔下来。 侯戈努力地想要驱赶围追着自己的蜜蜂,可是,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拿着剑,没法直接用手驱赶蛰向自己的蜜蜂。 他驾驭着马想要向前冲,可是马也被蛰得晕头转向不知朝哪里跑,跟他一起跑的另外几匹马也被蜜蜂追着蛰得四处乱窜。 这群蜜蜂像着了魔似地紧追着侯戈这几匹马不放,不停地向他和马发起攻击,那几匹马四散而逃,可还是有蜜蜂追着蛰。 很快,侯戈的脸上、脖子上、眉眼处、耳朵上多处被蛰伤,又痛又痒,几次差点从不停地嘶鸣挣扎着的马身上摔下来, 突然,他看见一个骑在马上的人影向他奔过来,他刚认出这人是邢丰粟时,邢丰粟手上的木棒直直地朝他戳来,他被一下戳下马来。 坐骑被蜜蜂追着逃走了,侯戈丢下剑,双手不停地拍打驱赶着仍然在围蛰自己的蜜蜂,他的手、脸、脖子、眉眼和耳朵多处已经开始红肿难受,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细缝,看东西都不太清楚了。 “哈哈哈——”面前传来一阵大笑声。 侯戈努力地看过去,是古壶,眼皮被蛰肿了,看人有些模糊,但他还能认出是古壶。 “古哥!”侯戈大叫,“你不是让我自己跟自己比武吗?可是,怎么弄这些蜜蜂来蛰我?” 古壶大声问:“如果现在真是在打仗,你说你打得过邢丰粟吗?他不会武功,刚才一棍子就把你戳下马来,如果他手上是刀剑,你不是没命了吗?” “是是是,要真是打仗,我就被邢丰粟杀死了,你们俩快帮我赶走这群可恶的蜜蜂吧。”侯戈大喊着。 他突然发现古壶和邢丰粟虽然离自己只有几步,可蜜蜂却不蛰他们俩,而是只围着自己蛰。 “好,帮你,帮你!”侯戈听见古壶大声说着,模糊的视线中,只见古壶从背后又拿出一件器物来,一压,一股水雾朝他身上喷来。 奇怪,这股水雾喷来后,围着自己的那些蜜蜂立即逃也似地飞走了。 侯戈觉得有些晕,头脑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快要站不稳了。 邢丰粟忙上前扶住他说:“侯戈,刚才——刚才是古大人要我向你扔蜜蜂,让我拿棍子戳你。” 古壶也上前扶着侯戈,并从背后的包袱里拿出一面铜镜在侯戈面前:“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侯戈一看,大吃一惊,他几乎认不出自己,镜中的侯戈多处肿胀,成了一个大头怪物。 “别怕,我再给你抹点药,明天你又变回你侯戈了。”古壶说着扶着侯戈回到之前放水桶的地方坐下。 古壶又从包袱里取出一种膏状药物,涂抹在侯戈的多处被蛰伤之处,侯戈感觉好受一些了。 古壶又把刚才喷水的东西拿给邢丰粟说:“拿这个去,为那些马赶走蜜蜂,把它们牵回来。” 第616章 来信 邢丰粟把那些马儿牵回来时,侯戈一看,笑了,跟自己一样,马儿们的嘴唇和眼皮也红肿了起来,看起来也不像马脸了。 古壶拿出刚才的药,让邢丰粟给马也涂上。 古壶看看侯戈,又看看那几匹马,满意地说:“成功了,这够高强的军队喝一壶的了。” 侯戈这才恍然大悟,惊喜地说:“古哥,这就是你说的生化武器,用来对付天长兵的?到时候,把吸引蜜蜂的药喷到天长兵的身上,让蜜蜂去蛰他们,而我方士兵则喷上驱赶蜜蜂的药?” 古壶点头笑道:“你说呢?你这高手面对蜜蜂的围攻都束手无策,天长那些兵能对付得了吗?” “到时,他们就是我方士兵砧板上的肉,随便砍,侯戈,今天苦了你了,算你在打高强战斗中的第一件功,为了保密,我只能找你来做这个试验。” “啊!”邢丰粟突然大叫起来,奔到古壶面前,兴奋地说:“古大人,我终于知道了,难怪你让我养那么多蜜蜂,越多越好,我这山上这无数的蜜蜂,到时就是无数的兵,天长人这回有大苦头吃了。” 古壶看着邢丰粟点头:“正是如此,蜂蜜做的馍可长期保存,就着水就能吃,到时这就是士兵的主要干粮。” “蜜蜂就是我们的战士,这事事关重大,你一定保密,千万不能把这秘密泄露出去,打赢了天长,你也有大功一件。” “明白,我明白,大人放心,我一定养好蜜蜂,养更多的蜜蜂。”邢丰粟无比激动地说。 “值!”侯戈激动地说,“古哥这种生化武器成功了,我就算被蜜蜂把这头蛰爆也值,古哥,你刚才用来喷水的这就什么东西?”侯戈拿过刚才古壶用来喷药水的奇怪东西问。 这东西是一截一尺多长的竹筒,一端有根细管,另一端有根有把手的推拉杆。 “这叫水枪,在我们那里,这就是小孩玩具。”古壶说着拿过水枪。 “你们那里,是哪里?”侯戈奇怪地问。 古壶一怔,知道自己一时得意,又说漏嘴了,他忙说:“我是说在我老家那里,有人玩过这东西。” 他说着在水桶里吸了水,给侯戈示范了一遍。 侯戈拿过水枪一试,竟然能把水喷出数丈远,他兴奋地把水喷向邢丰粟:“你个家伙,刚才差点杀了我。” 邢丰粟也拿过另一支水枪,两人对喷着玩闹起来。 古壶看着他们两个像孩子般玩闹的大顽童,欣慰地笑了,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在这里的山洞寺院里修行的邢影。 要不要去看看她?他问自己。 突然,之前在“好宅”里与青蝶在一起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里,他立即打消了刚才冒出的念头,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还是多想想如何收拾天长高强的事吧。 “别玩了,走了!”古壶对两人喊道。 两人停下来,邢丰粟说:“大人,现在就走?去家里吃了饭住一夜,明日再走吧。” 古壶坚决地摆摆手:“不了,还有大事要事等着我,记住刚才我说的话。” “知道!”邢丰粟郑重地点头道。 收拾好包袱,古壶和侯戈上马离开了邢丰粟这个养蜂村。 回到府衙时,已经天黑了,二人走进后院时,刚好遇到侯戈的妻子玲儿带着孩子走出来,她一见侯戈的模样,盯着他的脸大惊道:“天啊!你这是怎么了?” 侯戈挥挥手:“别大惊小怪的,出去的路上不小心被蜜蜂蛰了。” 古壶笑笑,回到自己家里。 古壶吃了晚饭正逗儿子玩,文先生来了。 文先生掏出两封信给古壶说:“一封是你小妹古莉托人带来的,另一封是宁都商社的人送来的。我刚才见过侯戈了,看他的脸,你们已经试过了,那些这蜜蜂战士,成功了?” 古壶点头道:“成功了,接下来就要做准备,要制作大量的水枪,这事我明天就去找二道毛。” “太好了!”文先生两掌一击,“这些会飞的战士,到时一定会让高强的恶兵大吃一惊,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古壶点头:“有事我再找先生。” 文先生走后,古壶在灯下读信,他先看商社送来的信。 抖开信笺,“乌天权已死”,映入眼帘的第一列字就让古壶眼前一亮,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老乌贼终于死了。” 接着往下读,根据信中的描述,古壶脑补出自己离开宁都后,在乌天权家发生的事情。 朝议结束,刺史郡守们离开宁都的第二天,包括占地近三千亩的瑞秀山庄在内,乌天权一族在宁都及附近的大大小小十多处庄园和乌天权的乌府大宅,全部被直属皇室的禁军官兵包围。 皇上身边的李总管亲自带领禁军包围乌府,把乌天权一家老小和所有下人全部集中在大院,李总管向乌天权念了皇上的圣旨。 圣旨说,以乌天权为首的乌氏一族,不但违反朝廷律法擅自封山占泽扩大庄园,而且强占强买民田,几十年来不但偷逃大量皇粮国税,而且派人抢掠商旅,谋害朝廷命官,虐待奴仆,草菅人命,罪大恶极。 为遵天道,肃王法,平民愤,特抄没乌天权一家所有财产,乌天权家人及其他从犯一众人等依律问罪。 乌天权不服,问李总管定他有罪可有证据,李总管冷笑着从带来的官兵中叫出一个人来,这人脱去盔甲,乌天权才认出来,这是失踪的他的得力干将甲子。 甲子说他是人证,能证明乌天权干的很多恶事。 李总管说皇上手上还有物证,是历年来乌天权偷逃国税的账目和抢掠商旅的物证,这些东西足够抄他乌家数回。 乌天权问这些物证从何而来,李总管说是有人从乌府盗出献给皇上的,乌天权气急败坏地问是谁,他愤恨地看着甲子问是不是他。 甲子说不是他。 这时,从下人里站出来一个绝色女子,这女子是乌天权养在府内的家妓锦云。 锦云说是她请了江湖侠盗从乌天权的地宫中盗出的那些账本和其他物证。 乌天权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锦云突然高举双臂,露出光秃秃的两上肢,狂笑着说:“就为这个!仅仅因为我没有劝动客人喝酒,乌老爷就生生砍下了我的两只手,你不把人当人,砍了我两只手,我就砍你全家,砍你乌氏一族!” “你——你——?我掐死你这贱人!”乌天权指着锦云,扑向锦云,可走了几步,便一跤摔倒在地,嘴里吐出几大口鲜血,随后很快断了气,断气时,努力抬起的手指还指向锦云…… 乌天权所有家产被抄没,十多处山庄被朝廷没收卖给其他商人,所卖款项上缴国库,强占强买的土地归还原主,占山占泽多开的田地分给从其山庄“放客”为民的奴仆。 其妻和子孙被判为官奴,分别押送到至不同的府郡服奴役,乌氏一族的另外几家较大的人家也被查抄,乌氏家族在朝为官的几十人牵连着也受到不同的处罚。 乌氏一族这棵根深荫大的巨树被根拔起。 读完这信,古壶想起当初在乌天权的瑞秀山庄参加社日活动时,乌天权带来向他敬酒的那个绝色美女锦云,因为他不喝那酒,乌天权砍了锦云的双手,把砍下的锦云的双手放在托盘上捧着酒杯再次被人端来向他敬酒。 如此想起当时的情景,还让人后背发凉,他不由地起身感叹道:“锦云啊锦云,当初是我害了你,这份功劳可以让给你。” “什么功劳?让给谁?”刚好从外面进屋来的郡主奇怪地问。 古壶笑道:“铲除乌天权这老贼的功劳,让给个位名叫锦云的绝色美女。”他说着把这封信给郡主。 郡主看完信,问:“这位锦云是怎么回事?怎么没听你说过?还绝色美女。” 古壶顽皮的笑了笑,然后认真地讲起了当初在瑞秀山庄,他不喝乌天权的酒而导致锦云双手被砍,以及他用“神仙吊”赢了乌天权一个金美人的事。 郡主听完,嗔怪地说:“如此有趣的事,你之前怎么不讲给我听?” 古壶正色道:“你觉得锦云双手被砍这事有趣吗?” “不不。”郡主连忙摆手,“乌天权拿人不当人,罪大恶极,他是罪有应得,我说的有趣,是指你赢他金美人的事。” 古壶搂过郡主,温柔地说:“有些事我不告诉你,是怕你为我担心,我只希望你少些担心,多些快乐。” 郡主娇嗔地说:“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担心了?你是我的夫君,我能不担心吗?秘密的事你不用告诉我,可你要做的危险的事,你遇到的难事,有些可以告诉我的,也应该告诉我,我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可跟我说了,你也许心中的忧虑就会少一分,这不好吗?” “好!”古壶笑说,他把小妹来的那封信给郡主,“这是小妹一信,念给我听听。” 郡主高兴地接过信,念了起来。 第617章 不打自招 小妹在信中说,在民鑫商社宁都分社的几位掌柜的帮助下,她在宁都的女科医馆“妇康医馆”已经开张了。 医馆的位置虽然没在繁华之处,还有些僻静,可女子开的女科医馆不仅在宁都,在大宁,在全天下与是唯一的一家,由于她之前的巡诊和那次当街痛打那个无赖公子的事,有不少人已经知道她。 所以刚一开馆,就有不少贵妇人上门求诊,她从早晚都忙不过来,她又雇了两个男伙计和两个女伙计, 最后,小妹说,她收诊费的的规矩是三条:穷困之人分文不取;富贵之人毫不客气;歹恶之人加倍收取。他问二哥,她这样做对不对。 “对!”古壶一拍大腿,高举地大声说,“这才叫真正的医者仁心,我这小妹,有意思!可以!不错!” “看把你高兴的。”郡主放下信,手捂胸前,微笑说:“我也替小妹高兴,替你高兴!今天出去累了一天,时间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古壶看着郡主的眼神,明白了她的心思,二人说笑着洗漱完毕上了床。 古壶刚把头靠上枕头,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头,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东西来,一看,正是他——那个泥人儿古壶。 “你——怎么把它放到枕头下?”古壶奇怪地问郡主。 郡主从他手上拿过泥人儿:“它就是你,你不在家里时,你去宁都朝议一个多月,我就把它放在枕头上陪着我。” 古壶心头一热,搂过郡主,捏捏她的脸蛋,笑说:“我这不回来了吗?怎么还把它放床上?难道你想要两个男人陪着你?” 郡主目光幽幽地罩着古壶:“我有你,此生足矣,可是你,却还想要别的女人来陪你。” 古壶心头大惊,看着郡主手上的泥人儿,想起当初青蝶把这泥人儿给他是问他的话,“你把它带走还是我当你面摔了它?” 当时他心一软,接受了这个泥人儿带了回来,骗郡主是江湖艺人捏塑的。 当时,青蝶还骂过他,说他是“懦夫”,此时,郡主拿着这个泥人儿又说出这些话来,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我说到你心里去了吧?”郡主把手上的泥人儿一下扔到枕头上,嗔怒地说。 古壶怔了怔,试探性地说:“我心里想什么?难道你还在吃那个哑女邢影的醋?人家现在是正经的尼姑,成天阿弥陀佛,早已跳出红尘了。” “不是邢影,是青蝶!你装什么蒜?”郡主说着生气地一下躺倒,背过身去。 “青蝶?你——你怎么知道?”古壶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这话等于已经承认了,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真有,我就知道你跟这个叫青蝶的女人相好了。”郡主一翻起身,一掌把古壶推倒在床。 “我——”古壶一时不知所措,“你怎么知道的?” “哼!”郡主冷冷一哼,“我怎么知道的?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这么快你就忘记了?” “我亲口告诉你的?什么时候?我没有,我没有说过。”古壶脑里已经有些糊涂了。 自己是不是真说过?他突然发现在搞定天下这事上,自己有计有谋有主见,可是在郡主面前,在男女情事方面,自己的智商真有些不够用,看来搞定女人比搞定天下还难啊! “什么时候?”郡主指着他,怒目圆睁。 “在梦里,从宁都回来的这些天,你有三天晚上在梦里喊出青蝶这个名字,一会儿说‘我要你’,一会儿又说‘我不要你’,一会儿又说什么‘强暴’,你不跟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我还会把这事告诉我父王,说你欺负我。” “别别别!”古壶忙摆手,他知道郡主在爱情婚姻这事上是一根筋,要不当初也不会以郡主千金之身而始终不渝地钟情于他这“贱奴”。 她要是真把这事告诉她父王,那麻烦可不小,何况自己已经贼娃子说梦话——不打自招,再厉害的人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无意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古壶一咬牙,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认错,哪个男人不会在这方面犯些浑呢?何况在这个本就男人可以合理合法地妻妾成群的世上,我这点错应该算不上什么太大的事吧? “我说,夫人,过来你听我说。”他伸手要搂她。 她把他的手打开:“先给我如实说来,不许有一个字的假话。” 古壶手指朝上一指:“我对天发誓,我以下的话要是有半句欺骗夫人的话,天打雷劈。” “好了,快说!”郡主打他手一下,瞪着他说。 古壶轻轻摇摇头:“我梦话里说的‘强暴’是真的,可是,不是我强暴别人,而是我被青蝶这个女子强暴了,你知道青蝶是谁吗?就是天奴帮的帮主。” 郡主惊得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什么?天奴帮帮主?那次劫持我们母子的那个女人?” “是的,你听我慢慢说。”古壶正色道。 于是他把那次和青蝶达到合作协议,后来与青蝶合作派出十龙嫂,以及这一次在从宁都回来的途中再次被青蝶“劫持”,在浴室里如何被青蝶“强暴”。 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全部讲了出来。 郡主听完,傻乎乎地看着床对面的墙壁发呆,半天不说话。 古壶拉过郡主的手:“夫人,我全部老实交代了,没有半句谎言,我对天发誓,我古壶此生只娶你一个妻,绝不纳妾,绝不再与别的女人有染,若是再有女人要强暴我,我一定以死相拼,为夫人守身如玉。” 郡主“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转身拧住古壶脸蛋说:“我相信你,看在你也是被逼无奈的份上,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以后再犯,我就在你这边脸上再烙上五个字‘霞郡主之奴’。” “谢夫人理解。”古壶搂过郡主,刚才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来。 郡主依偎着他,喃喃地说:“你们男人的世界太残忍,不是打打杀杀,就是你争我夺,做个男人也真是不容易啊,不过,做女人也不容易,像那个锦云,因劝酒不成就被砍了双手,男人太残忍。” “你觉得我残忍吗?”古壶问。 郡主:“你不残忍,你是大仁大义,你有医者的仁心,更有对天下黎民的大爱,只是,你要面对的世界是个残忍的世界。” “知我者,夫人也!”古壶紧紧地搂着她,给了她深情的一个吻。 第二天,古壶叫上侯戈去二道毛的作坊,他要看看所需的武器准备得怎么样了。 侯戈的脸上的红肿已经好了一大半,但看上去仍然有些别扭,古壶问:“昨天给你的药你没有按时涂抹吗?” 侯戈红着脸说:“我本来要抹你给我的药的,可孩儿他娘说人奶可以治蜂毒,生了老三,她不是正有奶水吗?她就给我抹了些奶水,就没用你的药。” “哈哈哈——”古壶大笑,“她说得没错,奶水是比药好使,你就听她的吧。侯戈你都有三个孩子了?” 侯戈:“不会吧,古哥,难道你不知道吗?我们两家都住在一个府衙后院里。” 古壶摇摇头:“不是,我当然知道你有三个孩子,我是感叹时光易逝,一晃,你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我也快是两个孩子的爹了,郡主怀孕了。” 侯戈笑道:“比一比,看我们两家谁家孩子多。” 古壶也笑道:“比就比,谁怕谁呀?”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定城的工匠坊,工匠坊是一条百丈长街,聚集了近两百家大大小小的各式工匠作坊,都是前店后院,是定城最热闹繁华的街坊之一。 鲁掌柜的“墨工坊”和二道毛的“琢玉坊”隔壁相邻,开在工匠坊的靠尾一端,虽然没有在中段最繁华之处,可这里的后院宽阔,在街尾,车马进出也比别处方便。 琢玉坊掌柜是二道毛,雇佣了三名玉匠和两个伙计,除了日常的玉器经营,还在暗中制作千里眼。古壶知道,这东西在打起仗来可能起到出人意料的作用,到时争取给自己的军队多配备一些。 墨工坊表面上是在制作售卖一般木器,可是,实际上主要精力是在制作步兵连弩和“耕播机”,耕播机这种“主战坦克”主要是在大军对垒和攻城使用。 按照谋划,古壶已经暗下决定,这一次打高强不仅仅是教训教训天长,而且是要占领长辽州和长辽城,让天长以后再不敢对大宁轻举妄动。 古壶先走进琢玉坊,正在琢玉的玉匠认得他,要起身行礼,古壶摆手道:“不必多礼,不耽误你干活,掌柜在里面吗?” “在,在后院,大人自便。”玉匠说。 古壶和侯戈二人径直往里走,刚走几步,正好二道毛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姑娘。一见古壶,二道毛惊喜地忙鞠躬道:“大人,你来了?里面请。” 古壶笑着指着姑娘问:“这位是——” 姑娘红了脸,低头不语。 第618章 武器准备 二道毛:“在老家横头县就认识的,现在在这里作坊里为大家做饭,还不拜见古大人。” 姑娘忙施礼道:“民女巧玉拜见古大人。” “哈哈哈——”古壶笑了,拍拍二道毛的肩膀,“你小子,真有你的,什么时候结婚?我送你个大礼。” 二道毛也红了脸:“还早呢,大人里面请。” 古壶和侯戈跟着二道毛往后走,进入店后第一进院子,二道毛指着两旁的房间说,这里是成品库房,并打开房门请二人进去。 古壶进去一看,屋内四边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玉石成品。 “大人看这里。”二道毛说着打开了几个上了锁的木箱。 古壶一看,里面全是做好的千里眼,他眼睛一亮,问:“有多少?” 二道毛:“有五十八个了,按照进来的原料算来,还可以制作几十个,最后可能会制作出一百个。” “好!”古壶拿起一个千里眼,走到门口朝远处望去,效果不错!二道毛办事还真可靠,这小子真长大了,能做大事了,还自己找到女人了,古壶内心真替二道毛高兴。 出了成品库房,进入第二进院子,二道毛说这里是原料库房。 再进入第三进院子,这个院子是供人居住的,二道毛把古壶领进自己的账房,拿出几本账本给古壶:“大人,这是琢玉坊和墨工坊制作连弩和耕播机的账目,大人你看看。” 古壶一看,不错,这是特殊的账本,字迹还算工整,数目全部用的是古壶教给文先生,二道毛再从文先生那里学来的“阿拉字”。 有些机密之处,用的是四角号码密码字,这样的账本,就算被外人拿去了,也是天书。 “做得不错!”古壶把手压在二道毛肩膀上说,“你所做的一切,要不了多久就会派上大用场,你也是干大事之人。” 二道毛红了眼圈,拱手道:“全都是大人的栽培,要是没有大人——” 古壶打断他:“别说那么多了,如果你不是一个善良而有志向之人,我再栽培也没用,好好干,以后还有更重大的事等着你,现在就有一种新器物需要你配合墨工坊制作。” “什么东西?”二道毛兴奋地问。 古壶从侯戈提着我包袱里取出一支水枪递给二道毛:“就这个,名叫水枪,用来喷水的,你弄点水来试试。” 三人来到院中,二道毛按照古壶所说的,从院中大石水缸里吸了水,用力一压,前面细管里喷出水来,直到数丈开外的房顶上。 二道毛兴奋地问:“古大人,这水枪用来干什么?”刚问完就意识到了什么,搔搔头说:“大人,我错了,我不该问的。” 古壶一笑:“没事,告诉你也无妨,是跟天长打仗时要用的。”同时摸出一张图纸给二道毛:“照着这个制作,至少需要五千支,做出来以后用这个样品对照效果。” “明白!”二道毛兴奋地收起图纸和那支样品水枪。 从琢玉坊出来,古壶又到隔壁的墨工坊,鲁掌柜迎上前拱手道:“大人,刚才就见你到了琢玉坊,我知道你还要来我这儿,这儿不够宽敞,堆放的都是普通木器,大人想要看的东西都在城外的库房,我们在这儿谈还是到城外的库房谈?” 古壶拱手笑道:“鲁不掌柜不点自通,知道我想看什么,走吧,去你的库房看看。” 鲁掌柜叫伙计牵来马,古壶和侯戈骑马跟着鲁掌柜朝城外走去。 出了城往西,来到城外五六里处一个村庄,进村来到一道大门前,三人下马。鲁掌柜对守门的伙计点点头,伙计会意地开了门,带着三人进入大门。 古壶一看,嗬,好大一个院子! 鲁掌柜边走边介绍说,因为是木器库房,当初寻找时就特别找了这处树不多,房间多的大院,买下这座大院后,又多打了几口井,每间房的四角都有四个大石水缸,里面都装满了水。 “大人,我请随我来看一口井,你一定感兴趣。”鲁掌柜笑着说。 “鲁掌柜这里还藏有好东西?”古壶好奇地问。 鲁掌柜笑而不答,伸手示意古壶跟他走。 古壶跟着鲁掌柜来到大院一角,鲁掌柜指指前面井台上说:“大人请看。” 古壶大步走过去一看,井上架着的东西不正是他当年在卢家庄做的“吸水龙”吗?往事忽然涌上心头,他激动地大步上前,推着横杆走了几步,出水管里便“哗哗”地流出水来。 “大人。”鲁掌柜拱手道,“抱歉,没有跟你打声招呼我就擅自做了这东西,我是听说了这东西,专门派人去卢家庄买了一架回来,照着做了数台,这院子里每口井上都安装了一台,方便取水防火。” “哈哈——”古壶笑了,“鲁掌柜不用图纸,只买了一台照着就做出来了,而且比原来我设计的还多了一个出水口,真有火灾需要大量用水时,只要转得快,就能出更多的水。” “鲁掌柜的技艺让人不得不佩服,你没有什么抱歉的,这东西也不能让卢庄主一个人把钱赚完了,这些年他赚得也够多了,鲁掌柜你也可以在大定州制作这东西卖呀,你能赚钱,也方便百姓,一举两得之事。” 鲁掌柜:“谢谢大人,赚钱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不是有大事要做吗?天下安宁了,还愁没钱赚?我这就带大人看看我们做出来的东西?” 古壶没说什么,朝鲁掌柜拱手致意,心生敬意,不愧是将军大哥黑土社的人,深明大义。 跟着鲁掌柜走进一间库房,只见里面地面上密密麻麻而又整齐地放满了木箱,这些木箱上面是一层木架支撑的“楼”,这层楼上也放满了木箱,第二层上面还有一层,连地面一共三层,整个库房看上去颇为壮观。 鲁掌柜揭开一个木箱,拿出一个木构件给古壶说:“大人,这就是我们按照你说的‘流水线’,分包到其他木工作坊制作的构件。” “这是连弩的扳机,这一层的一半箱子里都是这个,这一间库房里所有的构件组装起来,便是一千架步兵连弩。” “现在我们已经做好了两千架步兵连弩的构件,在需要的时候,动用我们所有的伙计,两天就能组装完这两千架连弩,另有一间库房里全是弩箭,有十万支之多。” “好!”古壶说着,接连揭开数个不同的木箱,看着一箱箱工整的构件,他激动地叫出声来。 眼前仿佛出现了成千上万的步兵,千弩齐发,弩箭如暴风雨般射出去,天长军队瞬间人仰马翻,倒成一大片…… 接下来,古壶又跟随鲁掌柜看了另外三间库房,这三库房里,同时是三层木箱,箱里全是耕播机的构件。 鲁掌柜说,制作好的耕播机有一百台,按照古壶之前的安排,已经分散到城郊的一百家农户中,深受农户的欢迎。 耕播机是以民鑫商社的名义租借给农户使用的,说的是让农户试用,也不收这些家户的现金租金,只要求农户在商社需要的时候,把牛再借给商社使用。 鲁掌柜说,除了在农户手中的一百台,现在在库房里的这些构件,还能组装出三百台,只是这耕播机的组装和调试较为复杂,如果要使用时,需要提前一个月开始组装。 “到今年秋能一共能做出多少台?”古壶问。 鲁掌柜:“已经有四百台,若到秋天,能再做出四百台来。” “嗯!”古壶点点头,到时有八百台也够用了。 接着又去看了两间库房里的耕播机专用弩箭,这种能射穿人体,能射死马,能射上高高的城墙的弩箭已经有十多万支,足够八百台耕播机每台配备两百支。 看着成箱成箱的长长的弩箭,古壶脑里再次浮现出万箭齐发射向敌军的场面。 “鲁掌柜,辛苦你和墨工坊的兄弟们了。”古壶向鲁掌柜拱手道。 鲁掌柜也拱手还礼道:“古大人客气了,我们社长已经吩咐过我,一切听从古大人的安排,这是社长和古大人的大业,我所做也是尽我的职责而已,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哦——”古壶一怔,“鲁掌柜直问无妨。” 鲁掌柜:“我知道古大人要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可是,与敌国打仗,这是国家大事,理应由朝廷出钱出物出人,可是,大人却自己出巨资来支持一场为国而打的仗,不知大人是如何想的?” “简单!”古壶说,“钱是身外之物,不过是一个用来做事的工具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而一个人的志向,不仅是人的身内之物,心灵之物,是人一生的精神寄托,人死的时候,其志向是要随着他的灵魂一起走的。我当然不会因吝惜身外之物而失去实现志向的机会,那样做是不值得的。” “受教,大人大智大义,请受木匠一拜。”鲁掌柜说着对着古壶长长地作了一揖。 “使不得使不得,鲁掌柜您是长者。”古壶忙把鲁掌柜扶起。 第619章 密探 离开墨工坊的库房,古壶心中的底气又更足了一成,他知道,除了人,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打的是钱和物。 自己现在钱是不缺了,如刚才鲁掌柜所说,以一人之财力,支撑一场为国家而打的战争,确实有些前无古人,恐怕也难后有来者。 可转念一想,自己刚才对鲁掌柜据说也不全是大道理,心里确实就是如此想的,钱赚来就是为了花的。 花在吃喝玩乐上不过是低层次的花钱,是“低级花钱”,而花在如此大事业上,是“高级花钱”。 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如此好赚钱的世上,赚了钱,就要随心所欲地,“高级”地花出去,不花白不花,死了又带不走。 一路回家一路遐思,不久又回到了府衙,古壶跟着侯戈去了他家,一进门,铃儿正在奶孩子,见了古壶,大红了脸背过身去拉下衣服,转身过来,脸还是红的,说:“古哥屋里坐。” 古壶也有些尴尬,他说:“不了,我就是来说句话的。”他指着侯戈还没完全消肿的脸说:“铃儿,看着他按时涂药,别弄些这样偏方那样偏方,没用,我这药才是正方。” 说完这话,古壶转身走了,听见身后侯戈“啊”尖叫了一声,估计是被铃儿狠狠拧了一把。 三天后,古壶正在药苑里捣弄他的坛罐时,侯戈突然来了,古壶一看,侯戈的脸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侯戈轻易是不来他这药苑打搅他的,他问侯戈:“有事?” 侯戈:“古哥,范义伟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天长国的密探。” 古壶惊出声来:“范义伟?密探?我还打算过几天去他那里的,来得正好,怎么就有天长密探呢?他现在在哪里?” 侯戈:“在府衙大门前等着你。” 古壶赶紧收拾了一下,锁了门,和侯戈一候大步往外走。 到府衙前一看,果然是范义伟,他身后一丈开外有一辆黑色蓬布封闭的马车,车旁立着一个小伙子牵着马。 古壶刚要跟伟打招呼,却见范义伟冲他摆手,他忙住了嘴。 范义伟大步过来,把古壶拉得远离了马车,才小声说:“古大人,有两个天长商人前些日子来我富源里谎称卖皮货,却暗中打探我们民兵的事,被我的人看出破绽。” “我捉了他们,不敢擅自主张,特别秘密押送来,堵了嘴蒙了眼,他们不知道是来刺史府,你看看怎么办?” 古壶:“我先过去看看。” 范义伟陪他走到那辆马车后面,轻轻挑开布帘,古壶一看,轩里坐了四个人,两个被堵了嘴蒙了眼,另外两个壮小伙,手上拿着短刀,是范义伟安排的看守。 古壶放下布帘,朝范义伟使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古壶又朝侯戈招招手。 侯戈过来,古壶小声地让他带着马车从后门进入府衙,把这两个人关进一间单独的牢里。 古壶点头,带着马车去了,古壶这才朝范义伟拱手道:“范兄,我正打算过几天去你那儿呢,你却来了,还带来的这两件活礼物,来得好,走,后面去跟我说说。” 两人来到后院书房,古壶亲自泡了茶双手端给范义伟,范义伟惊得忙起身双手接了:“古大人,先说这两密探的事,还是先说民兵的事?” 古壶笑了:“随你。” “还是先说说民兵的事吧。”范义伟喝了口茶,讲起来。 现在,不仅是桃川县,在刺史府的倡议下,大定州几乎所有的县都建立了足球和马球队及两球的赛事,参与的年轻人多达七八十万。 像桃川县这样有明确的民团和民兵机制的,主要是附近的十多个县,总数已经接近十万,主要由请来的“教官”和范义伟自己培养的人在训练。 这十万人中,能拉上战场真刀真枪地打仗的,应该有八万,这八万人全都现在就可以上战场,可以当真正的战士,其他还可以组织几万人运送粮草。 “到秋季呢,如果到秋季,能上战场的人可以达到多少?”古壶有些激动地问。 “至少十万!”范义伟肯定地说,“只是他们现在训练用的兵器大多数是自己带来的,良莠不齐,有的用的还是木头剑。” 古壶:“不是没有兵器,兵器我现在正在秘密打造,现在还不能给他们配备兵器,怕动静太大了引起天长人的警觉,这不,你都抓到两个了吗?说说这两人的事吧。” 范义伟说,这两人大约在一个月前就来到富源里所在的坝子,赶辆马车走村串户卖针头线脑和兔皮羊皮制作的孩子穿戴的鞋帽。 本来这样的游商人也并不少见,不会引起过多注意,可是,这两人在富源里呆的时间过长,生意不是很好却接连来了三天,还与踢足球的孩子们一起玩,从孩子口中打听大人的事。 有个孩子回家就告诉父亲,这两人问村里的民团有多少人,有多少兵器。这就引起了这个孩子父亲的警觉并把这事告诉了范义伟。 范义伟派人暗中监视,发现民兵在集中训练时,这两人在一处树林的树上偷窥,于是果断地派人把这两人抓了起来。 范义伟在村里就审问过这两人,可两人说他们虽然是天长人,可坚持说自己是自己是正当商人,说天长国也有大宁的商人,说他们之所以偷窥,是觉得富源里人玩的足球和马球新奇,没见过,想看个稀奇。 两人的狡辩让范义伟一时不知拿这两人怎么办,只好暂时把他们关押在一间民房内,派人偷偷监视。 这两人被关在屋内,开始时都不说话,后来憋不住了,两人小声地说了起来,他们不知这民房墙根处有个小洞,监视的人通过这个洞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其中一人对另一个说:“哥,这次怕回不去了。” 另一个说:“我们只咬定是正经商人,他们还能怎样?惹急了,我俩只要能跑一个回去,就说他们在练兵要攻打天长,叫大将军来再洗劫他大定州一次。” 范义伟根据这两人的话,断定这二人必是天长派来的密探无疑,并且确定天长已经盯上了至少是富源里,对训练民兵之事起了疑心。 他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把这两人秘密押了来给古壶处理。 “古大人,你看两人如何处置?我们藏兵于民的计划是不是已经暴露了?”范义伟忧虑地问。 古壶没忙着回答,他手上旋转着天机牌,在屋里踱着步,脑子快速地思索起来。 这件事确实太过重大,自己之前还是轻视了高强,那人既然当了大将军,并不完全是一介莽夫。 这件事情确实太过重大,搞不好会让高强先下手为强,先对大定州发起进攻,要是那样,之前的一切谋划都会付诸东流,搞定天下的大业,也将败在这关键的一环。 千万也不能草率处理,必须三思而后行,最好是不因这两个密探的事而惹急高强,而且还能利用这两人。 可是,怎么办呢?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最好的办法。 古壶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可一转念,自己脑子不够用,为什么不用别人的脑子,听听别人的意见呢? 范义伟是个文武双全之人,他把密探押到这里来,是想看我如何决断,可是,他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想法。 心念及此,古壶停下脚步,看着范义伟说:“不瞒范兄,我计划在今年秋收拾这高强,可现在就被他嗅出了气息,接下来就难办了。范兄智勇双全,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不妨说出来听听。” 范伟捊捊下巴上的胡须,沉默一会儿,说:“民兵训练的事,虽然没有集中一处,各县分别训练,可是,如此近十万人的大动作,不可能真正保密。” “就算天长人不来刺探,百姓和游商口口相传,这风声也会传到高强耳朵里去,看来我们这把火,是没有纸能包住的。” “关键是要看如何才能迷惑住高强,或者尽量拖后他的警醒,这个,我在来的路上就在想,可恕我愚笨,到现在还真想不出最好的办法。” “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会想出办法的。”古壶微笑说,“我再把文先生请来,请他也动动脑筋,你稍候。” 古壶立即出门,亲自去把文先生请到自己书房里来。 古壶把事情的原委一说,范义伟也把刚才说的意思又说了一遍,文先生也意识到事态严重,一时陷入沉思,埋着头,只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叩着。 古壶和范义伟也各自思考着,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文先生轻叩桌面的声音,缓慢而轻柔,像在轻轻敲响智慧之神的门。 “嗒!”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宁静,文先生的四个手指整齐地同时敲了一个桌面。 文先生:“既然这事怎么做也瞒不住,我们就索性不瞒,把这两个密探放了,让他们回去告诉高强我们在训练人。” “但是,要让高强觉得我们这种训练是不起作用的,再训练也是打不赢他那十万雄兵的,这就让他不把这事放在眼里,至少再小瞧我们大半年,到时我们就能出其不意地给他致命一击。” “好!”古壶一拍桌子,“先生此计甚妙,说说具体怎么做。” 第620章 审问 “这样——” 文先生对古壶和范义伟如此如此一番说道…… 半个时辰后,古壶换上官服来到府衙牢房,牢房除了分男监、女监、死牢,还有两间特殊监舍,特殊监舍与其他牢房分开,比较安静,也很安全。 古壶跟着狱卒来到特殊监舍,虽然此时是白昼,可是,在没有窗户的牢房里,跟夜晚无二,要不是牢门口上方挂着的灯,这里就是漆黑的夜晚。 看见侯戈守在牢门口,坐在椅子玩着他的大剪刀。 “刺史大人!”侯戈见到古壶,毕恭毕敬地拱手叫了声。 “刚才那两个天长密探呢?”古壶问。 侯戈朝里面一指:“在里面老实呆着呢。” 侯戈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古壶进去一看,两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一人圆脸,一个方脸。 两人一见他进来,立即跪在地上说:“刺史大人,我们冤枉啊,我们不是密探,我们是正经商人,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古壶把这二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二人虽然长相憨厚,可一看眼神便不难看出两个都是精明之人。 古壶坐到侯戈拿进来的椅子上,看着二人说:“你二人是何方人氏?干什么的?为什么被那个姓什么的里正抓到这里来,那里正姓什么?”古壶回头问身后的侯戈。 侯戈:“回大人,那人好像姓范,他说他是什么里——哦,富源里的里正。” 古壶问侯戈话时,地上两人抬着看着他们俩,古壶怒斥道:“看什么看?你们还没回答本刺史的话呢。” “哦——回大人。”圆脸说,“我们是天长国长辽州西林村人,我叫张旺才,他叫李大发,我们俩是邻居,家中贫穷。” “听说大宁国大定州因为种土豆越来越繁荣,生意好做,我们俩便借了些本钱,把天长牧人的皮制鞋帽贩到大定州来卖,没想到被那个姓范的里正把我们当密探抓到我这里来,我们冤枉啊大人。” 张旺才说着又对着古壶磕头,李大发也跟着磕头喊道:“我们冤枉啊大人,我们赚点儿小钱养家糊口,我们不是密探啊大人。” 两人的头磕到地上,额头都硌红硌痛了还在不停地磕。 “撒谎!”一声呵斥惊得两人忙抬起头来。 张旺才看见古壶两眼怒视着他:“现在已经是夏季,你们竟然来我大宁贩卖皮鞋皮帽,这么热的天,谁买你们那些冬季才用得上的东西,分明是想以经商为名刺探和大宁的事情,你们还不承认是密探?” 一听这话,张旺才脸上露出了微笑,他拭了拭额头上磕起的泥土,再次把眼前这位大定州刺史打量了一番。 之前听说这位刺史大人精明过人,号称大宁怪杰,却原来是个糊涂官,竟然问出如此糊涂的问题来。 “你看着本刺史干什么?为什么不说话?”古壶的问话让张旺才赶紧收起脸上的笑意。 他大声说:“回大人,现在虽然是夏季,可是我们做的是错季生意,正因为是夏季,我们从牧人那里能更便宜地收到皮货,贩到大宁来,能卖得更便宜。” “而大宁人也看中了现在买便宜,冬季买更贵,他们现在买来到冬天穿,能省下不少钱。所以我们的生意还行,这是精明的商人都懂的道理,大人不能因为我们这样做了就认定我们是密探吧?” 张旺才说话的语气比刚才硬气了不少,目光也敢直视这位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厉害的大宁刺史,这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只见古壶皱起眉头站起身来,搔着头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精明的商人,是会如此错开季节做生意,不能依此认定你们是密探。” “去把那个姓范的里正给我叫来,我要他与两人当面对质。”古壶对侯戈说。 侯戈一拱手,出去了。 张旺才冷眼看着侯戈的背影,心下嘀咕,对质就对质,反正我也没有把柄落你手里。 没多久,侯戈带着范义伟来了。 古壶指着张旺才和李大发问范义伟:“范里正,你为什么说他们俩是天长的密探?” 范义伟:“他们向孩子打听我们那里民团有多少人,多少兵器,还爬到树上偷窥我们的民团训练,正经的商人能干这事吗?他们不是密探是什么?” “他说的这些,你如何解释?”古壶看着张旺才。 张旺才心下得意,就这?他嘴角冷冷一笑,说:“向孩子打听民团有多少人这事确实有,我们卖的东西里有牛皮靴,这种靴子最适合青壮年男子冬天穿着外出干活。” “听说那里民团负责地方治安,都是些壮小伙,我们打听人数是想能有多少买家,我们好贩货。至于兵器,我们没有问过孩子,孩子的话怎么能全信呢?总不能依据几句童言就判定我们是密探吧?” “至于爬到树上看民团训练,也有这事,可是我们是好奇,那种叫什么足球和马球的东西太稀奇了。我们外乡人,太好奇了,想看看怎么一回事,说不好以后能把这玩意儿带到我们家乡。” “就这么点儿事,古大人,你说,我们这能算密探吗?你一个刺史大人,总不会听信他一个小小里正的信口雌黄吧?无论哪朝哪代哪个国家,做人做事总都要讲个道理不是?” “你们大宁人也有不少人在我们天长经商,那家民鑫商社在我们长辽州生意就做得风生水起。” “我们天长小商人在你们大宁来做点小生意,怎么就被当成密探了呢,这事要让高强大将军知道,这不——这不麻烦吗不是?你们怎么能这样?” 张旺才头头是道地说了一大通,最后无奈而又气愤地摊开两手,看看范里正,又看看古刺史。 他看见古壶听了这番话,眉头紧皱,尤其是听了他最后几句暗含威胁的话,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知道自己的这番辩解起作用了。 果然,古壶皱着眉头在屋内转了几个圈后,朝范里正招招手把姓范的叫了出去,牢门又被那个玩剪刀的人锁上了。 “唉——冤枉啊!”张旺才长叹一声,靠着铁栅栏门坐到地上,表面上看着监舍内,其实目光斜到了外面的古壶和范义伟两人身上。 只见古壶对着范义伟指点着比画着,说什么听不清楚,但看得出刺史古壶很生气,在骂范义伟。 范义伟想为自己辩解,可被古壶挥手打断。 “他们就是密探!”范义伟争辩的声音大了起来,张旺才听见了。 “啪——”一声响,古壶给了范义伟一个耳光,大声训斥道:“是你一个里正说了算还是我这个刺史说了算?出了乱子,你一个小小的里正承担得起吗?” 范义伟被打了一耳光,埋着头不出声了。 张旺才差点笑出声来,心里得意,好你个范里正,活该! “看什么看?滚进去。”张旺才肩膀上被这个玩剪刀的踢了一脚,他赶紧爬过去跟李大发一起蜷缩在墙角。 “你过来!都是些蠢货!”张旺才刚蹲到墙角,听见外面古壶大吼道,门口玩剪刀的这位忙跑了过去,他赶紧到铁栅栏处朝外看去。 只见古壶生气地大步朝外走,那两人在后面跟着,过道那头的牢门被“砰”一声关上了,牢里又恢复了寂静。 “怎么样,你刚才说的这些,那个古壶能信吗?”李大发过来,小声问。 张旺才冷冷一笑:“可能没有全信,但也没有全不信,这是个软蛋,给大将军又送酒又送钱的,他还有胆造反?我刚才最后那两句话,看来他是听进去了,说不定啊,很快他就会把我们放了的。” “放了?”李大发瞪大眼睛,“一个刺史大人,那么好骗?” 张旺才:“不管好骗不好骗,关键是他没那个胆量,他要是杀了我们俩,他就不怕大将军杀光他大定州?我的话他是听进去了的,你瞧着吧,要不了多久他就要礼送我们出去的。” “礼送?”李大发笑道,“你想的倒是美,这牢里进来了,有几个是礼送出去的?” “等着吧。”张旺才闭上眼睛,懒得再理李大发。 两人靠墙坐了约半个时辰,突然听见另一头的门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听声音是两个人,李大发要到栅栏那里看,张旺才一把拉住了他:“坐好,装睡。” 两人闭上眼睛,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两人走过来,随即监舍铁栅栏门被打开了,张旺才一看,是范义伟和另一个押送他们来的壮汉。 壮汉提着一个食盒和一块长方木板,看来是带来了吃的,张旺才这才感觉肚子早就饿了,可他忍住不看食盒,只是愤怒地瞪着范义伟。 他看得出范义伟一左边脸上还有明显的红手印,可以想象当时刺史那一耳光是非常生气真用了力的。 范义伟也不说话,朝壮汉使个眼色,壮汉把木板平放在地上,把食盒中的东西一盘一碗地摆放在木板上,竟然有五个荤菜三个素菜还有一壶酒。 “什么意思?”张旺才看看那些菜又看着范义伟,冷冷地问。 “吃饱了好上路。”范义伟看着那些菜说。 第621章 乌合之众 “啊!”张旺才浑身一颤,差点瘫倒在地,看着范义伟:“这——这么快就要杀我们?”李大发也吓得浑身发抖,一只手紧紧拉住他的衣服。 “我说要杀你们了吗?”范义伟说,“我说的是吃饱了好上路,上回富源里的路,你们的马车和货物还在那里呢,回那里带上你们的东西滚远点,不要再在我们富源里出现。” “什么?真放我们走?”张旺才的心从深井了阴冷里一下跳到了暖热的阳光下,可是他不敢相信,大宁人太狡诈,不像天长人那般直爽,不能轻信。 “这能假吗?”范义伟摸着自己脸上的红手印,愤懑地说,“放你们回去,这是刺史大人的命令,我不敢不执行,否则,下一次就不是打我的脸,而是要我的脑袋了,你们快吃吧,吃了好上路。” 张旺才的心里由刚才的不相信变成了半信半疑,他没有拿筷子,而是歪着头看着范义伟说:“我怎么听,你这‘好上路’三个字都是要送我们上西天,不会是在半路上再动手吧?” 范义伟:“真要杀你们,在这牢里不方便吗,杀了往外一扔,就说病死的,何苦要在半路上杀,那还不让人看见,古大人有那么傻吗?” 张旺才笑着摇摇头:“古大人是不傻,一点儿都不傻,可你们就不怕我们是真正的密探?坏了你们大宁的事?” “哼!”范义伟哼着再次摸了摸脸上的红手印,“大宁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宁,大定州也不是我范某人的。” “天长兵真要打进来了,先到定城杀他古大人,还是先到富源里杀我这小小的里正?我只要我的民团保住我的富源里就是了。” “我好心好意提醒他,他不相信,还打我,拿人不当人,信不信由你们,你们爱吃不吃,爱走不走。” 范义伟生气起身走出监舍,门也不锁就朝外走去,跟他来的壮汉也跟着出去了。 “哥,吃不吃?”李大发吞着口水指着木板上的菜。 “哈哈,吃!吃了好上路。”张旺才大笑着一把抓起筷子。 两人风卷残云般把木板上的菜一扫而光,把一壶酒也喝了个精光。然后,张旺才摸着肚皮站起身就往外走,李大发跟在他身后。 就这样出了监舍,还真没人来阻挡,来到过道尽头的铁门口,铁门也是开着的,门口站着一个拿刀的狱卒,可是,这狱卒不但没有阻拦他们,反而躬身做了个向外请的手势。 张旺才毫不犹豫地迈出了这大门,一看,院子中停了一辆马车,刺史古壶和里正范义伟站在马车旁。 古壶走过来,一拱手,面带笑容说:“我大定州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二位被这个糊涂的范里面莫名其妙地押送到我刺史府来,冤枉了好人,影响了大宁和天长的友好关系。” “要是把像你们这样的正经商人都当密探,以后谁还敢跟我大宁做生意?这不是自断财路吗?本刺史向二位赔不是,是范里正把你们弄来的,还让他把你们送回去,回到富源里,取了你们的车和货物,继续做你们的生意去吧。” 古壶说着,当真深深鞠了一躬。 这反倒把张旺才弄得局促不安,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当官的向他鞠过躬,何况是刺史这么大的官,尽管眼前这个刺史不是他天长的刺史,可好歹也是个刺史呀。 张旺才压抑着内心的得意,也对着古壶鞠躬还了一礼,大度地说:“刺史大人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古大人是位俊杰,我们也就不跟你计较了,那我们这就——走了?”他指着一旁来时坐的这辆马车。 “请——”古壶朝车上一伸手说。 张旺才朝李大发一挥手,两人大模大样地上了车,车上也不再有壮汉持刀相陪,两壮汉和范义伟一起骑马,一个壮汉赶这马车,就这样离开了府衙,上了街,出了城,朝富源里方向而去。 “哈哈哈——”李大发大笑,朝张旺才拱手道:“哥你真没说错,大宁刺史礼送我们。” 张旺才拿眼瞥了瞥前面赶车的壮汉,大声说:“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密探嘛,他当然要礼送咱们了,这位古大人是位明智之人。” 一路上,两人受到范义伟等人好吃好喝地照应着,享受了几天有人侍候的日子,天气晴好,在车篷布里闷热,张旺才问范义伟可不可以把篷布拆去。 范义伟说可以,当即就让两人拆了篷布,于是,两人在马车上边看着沿途的风景边一路说笑着,就像是出门游玩的公子,而范义伟几人则像是他们的仆人。 两人心里高兴坏了,他们本就是高强大将军的密探,这次不但没被抓,反而被当成贵宾款待,这样的差使,真是不错。 不过,张旺才没有得意忘形,他知道不到最后的时候,还是不能放一百个心,要真到了富源里取了车和货离开,并且顺顺利利地回到天长,那时才能完完全全地放心。 不日,回到了富源里,远看富源里的那座高大的牌坊就在眼前。 突然,张旺才发现那座牌坊门附近有一群人在追赶另一群人,有十多个人。再近了一些,他发现追赶的人越来越多,而被追赶的人前面不远处也跑来另一群人,这些像是来帮被追赶的人的。 刚一会儿,两群人聚集在一起,开始大打出手。 “里正,看,有人聚众斗殴!”赶车的壮汉大声喊道。 “这群蠢货,跟我快去看看。”范义伟大喊一声,策马直奔向那群人,另两个壮汉也紧随而去。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么多人打架?”张旺才问为他们赶车的壮汉。 “肯定又民团的人斗殴,这是常有的事,我们已经不稀奇了,我都打过好几回。”壮汉说。 张旺才问:“为什么斗殴?” 壮汉:“为什么的都有,有为平时足球马球比赛输赢不服气的;有为各自的村庄或家族争田争地争水源的;有为赌钱输赢的;有为喝酒闹事的;有为争夺女人的,民团的人都是壮小伙,三言两语不对就动手,还有打死人的。” “总之,自从各个村都成立民团以来,村里的厚道人更加老实了,普通人不敢做坏事了,可是坏事都让民团的人做了,刺史大人还大力倡议各地都要比赛足球马球,都要成立民团,这不没事找事瞎胡闹吗?” 壮汉说着不停地摇头。 张旺才再看牌坊门那边,六七十个人早已打成一团,范义伟正跑去跑来地劝架。 说话间,他们的马车已经到了牌坊门旁,张旺才刚想下车去看看,只听有人吼“打死人了,出人命了!” 这一喊,两边人马才停止打斗,围成一团。 张旺才和李大发两人跳下马车,过去一看,果然地上已经被打死了一个人,头边一大滩血,一个少年扶尸痛哭:“哥啊——你怎么就死了呢,叫你不要打你偏要打,哥啊!” 少年哭着,起身向另一个汉子扑去:“你打死了我哥,我跟你拼了!” 范义伟忙把这少年拉住,指着那个汉子吼道:“这下好了,出人命了,你把死者背回去,再送你去官府。” 这个汉子还想争辩什么,被范义伟一个大耳光打了过去,不敢开腔了。 范义伟愤怒地指着周围的人吼道:“一群蠢货,民团是干什么的?是捉贼捉奸赶强盗维护地方治安的。” “你们看看你们现在成了什么,你们成了打架闹事扰乱一方的人,你们这样能保护百姓吗?滚,全都给我滚回去!先处理后事。” 几个人把那死者抬上打死人的那个汉子背上,一大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天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范义伟仰天长叹。 范义伟转身苦笑着对一旁的张旺才说:“让你们外乡人笑话了,上面受刺史大人的气,回来受这群蠢货的气,我这里正还当什么当?老子不当了。” 张旺才笑笑安慰道:“是官都不好当,还是当个百姓好,我们——这就进村取东西?” 范义伟:“是是是,我这就带你们去取你们的东西,接着我还要忙这一摊子乱事呢。” 张旺才心里暗自得意,所谓民团,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跟着范义伟进村取了马车和那些没卖完的皮货,张旺才和李大发赶着马车出村,果然没有任何人阻拦。 “哈哈哈——”离开富源里后,张旺才和李大发两人大笑。 “哥,我们这次真是有惊无险,不但脱了险,还刺探到了民团的真实情报,回去要立功了吗?”李大发高兴地问。 张旺才:“立功不立功我不敢说,不过,脱险算是脱险了,可是,我们还不能现在就回去,再去看一些地方再说。” 接下来的十多天,两人又走了十多个村子,带来的皮货也卖完了,看到的各地民团的情况大同小异。 所谓民团,不过是一群游手好闲,喜欢玩足球马球,还喜欢打架闹事的乌合之众罢了。 第622章 密探立功 张旺才决定离开大宁回天长了,临离开时,他在一个村子买了一个足球一个马球带回去,马球的玩法原来听说过,足球这新奇玩意儿没玩过。 不过,他看那些大宁民团人玩过,不就是双方把这大球踢进对方球门吗?一方拼命地踢,一方拼命地阻拦,没什么深奥的。 带着赚来的一袋子钱和两个足球马球,张旺才和李大发一路轻车快马,一路上没人追赶,在过两国边境时,也没受到盘查,两人顺利回到天长境内。 到此时,张旺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找地方换了两匹快马,两人直奔长辽城,要亲自向大将军高强禀报。 高强是在打猎营地自己的木屋的大卧室里召见密探张旺才和李大发的。 两月前,高强听属下说了一件事,这位属下听从大宁经商回来的商人说,古壶的大定州内,很多地方都组建了民团,据说民团是为了维护乡村治安,可这位属下怀疑古壶是在暗中练兵与天长对抗。 高强不太相信古壶有那个勇气与天长对抗,可是,以防万一,他还是派出了张旺才和李大发两个密探去刺探消息。 他之所以在卧室召见张李二人,是不想在议事厅和卧室之间来回折腾。 几个月来,他的酒瘾越来越大,隔上一个时辰不喝酒就难受,一难受就要瞌睡虫嫂来按摩,晚上按摩是为了要睡觉,不然睡不着。 白天按摩是为了在不喝酒时舒服一点,瞌睡虫嫂这个盲眼丑女人,现在成了比他所有妻妾接触他身体还多的女人,离开半天都不行,他外出都要带上这个女人,让他就住在自己隔壁,随叫随到。 见张旺才和李大发进来,正爬在榻上接受按摩的高强对瞌睡虫嫂说:“你们先下去。” “是!”瞌睡虫嫂在她义女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怎么样?你们两个这次出去给我探得什么消息?”高强问。 “回大将军。”张旺才说,“我们差一点就见不到大将军了。” “哦——怎么回事?”高强一翻身爬起来,瞪着张旺才说。 于是,张旺才把在富源里的遭遇以及被抓到刺史府后又被放回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高强细细地听完,沉思片刻,问:“如此说来,古壶在各郡县建立民团是确有其事?” 张旺才点头:“确有其事,可那些民才是乌合之众也是确有其事,我们亲眼所见,不只是富源里,其他村的情况也都差不多。” “知道了,算你们有攻一件,喝杯酒下去吧。”高强指了指桌上的洒坛。 “谢大将军,谢大将军!”两人高兴地说,各自倒了一杯酒干了,退了出去。 高强思虑了一会儿,又派人把几个随行的幕僚叫来商议此事。 听高强讲了张李二人带回的消息后,幕僚中的两人都说古壶建立民团对抗天长是有心无胆,办不成的事。 可另一个幕僚摇头说:“我想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古壶也不会如此草率糊涂,他会不会是故意把两个密探放回来,带给我们一个假消息?” 高强:“那些民团是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打仗,这可是张李二人亲眼所见,这可假不了。” 这个幕僚沉思片刻说:“虽然这假不了,可他古壶训练那么多民团,真的只是为了维护地方治安吗?” 高强:“张旺才还说了,他们亲眼所见,民团只有不到两成的人有兵器,都是自家在打农具的铁匠铺打制的。另外八成的人要么就是空手无兵器,要么就是只能用干活的农具,这样的人,就算他组织起来,能与和天长雄兵对抗吗?” “大将军说的这也是。”刚才那个幕僚点头同意。 “再说。”高强一拍桌子站起来,“就算他古壶真有那心思有那勇气组织起那些民团来与我对抗,我正希望他如此呢。” “等他们把这些散居各村的青壮之人召集在一起了,我大军再杀过去,集中歼灭之,这岂不比四处找人来杀更省事吗?杀了他们的青壮,剩下的老弱妇孺谁还敢不听我们的话?还不是乖乖地每年给我们上贡?” “哈哈哈——”几个幕僚大笑,齐声道:“大将军英明!” 高强和几个幕僚的这番话,早已被在隔壁的瞌睡虫嫂灵敏的听力偷听到,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可是他的听力比常人好出数倍,何况是在这种并不太隔音的木屋里。 数天后,古壶收到了从在长辽州的民鑫商社传来的情报,古壶看了文先生交来的情报,激动地握住文先生的手说:“先生妙计,此计果然成功摆脱险境了,这一次真有些险啊!” 文先生点头:“现在可以确定,高强不会在我们动手之前先对我们动手,可是,如果他发现我们集中了兵马,他就会先动手歼灭我们。” 古壶:“只要他不先动手,我们就占据了主动权,我们可以选择动手的时间地点和方式,主动权在我手里,就不是由他高强说了算的,想歼灭我,我能等在原地让他来歼灭?” 文先生:“没错,只是,为了麻痹高强,各地的民团训练要更加保密,外松内紧,民团那帮‘乌合之众’该‘打架’时还是要打架,该‘混乱’时还是要混乱。” “以后分发兵器和其他武器时也要选择好最佳的时机,训练耕播机和连弩的使用,可从各民团抽调部分精明能干的人来秘密训练,这些人学会了,以后这些兵器一配备下去,他们很快就能教会其他人使用,迅速形成有效战力。” “先生所言与我所思不谋而合。”古壶高兴地说,“我随后就把这事安排给范义伟,这次真委屈他了,为了真实,我给他那一耳光是真打,用了大力气的。” 文先生笑道:“这人有勇有谋有度量,是个将才。” 古壶:“眼前这个突发事件算是处理了,我们之前的谋划必须一步一步按计划实行,五皇子那头的事,先生认为派我们在天长的人去好还是派专人去?” 文先生:“此事重大,弄不好到时候我们要打高强就投鼠忌器,我看还是请石诚去为好,他熟悉江湖,办事稳妥。” 古壶:“这样最好,这事不能有丝毫差错,石兄去办确实最为稳妥。” 文先生:“那我去请他来?” 古壶:“不,我去他那儿,正好也好久没去他的镖局了,去看看。” 古壶出了府衙,逛着街去石诚镖局,一路上,看着城市繁荣商事兴旺街道整洁的情景,他心中成就感油然而生,让国家富强,让百姓幸福,这才是大丈夫值得追求一生的大业。 虽然现在他取得成就的,仅限于在这大定州,在这定城,并且眼前的繁荣还坚强的守护,可是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整个大宁都会变得繁荣富强…… 一路遐想着,穿街过巷,来到了石诚镖局门口。 “大人,您来了?我们大掌柜在家里呢。”镖局店面招呼客人的伙计认得古壶,忙出门来把古壶迎进去。 古壶进入后院,眼前的情景让他一下停住了脚步。 石诚之妻兰雪梅挺着肚子坐在椅子上,石诚蹲在她前面,正侧头贴耳在妻子肚子上听,他妻子闭着眼睛,一脸骄傲而享受的模样,两人都沉浸在幸福里,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古壶微笑着蹑手蹑脚地朝石诚身后走过去。 离石诚还有四五步远时,石诚突然转过身来,惊讶地叫道:“古大人!” 这一叫,把兰雪梅也叫得睁开了眼,她一看是古壶,脸一下红到耳根,双手忙把石诚推开,站起身向古壶施礼道:“大人,我去给你泡茶。”匆匆离开了。 “哈哈哈——”古壶看着石诚大笑,“打搅石兄享受天伦之乐了,你怎么突然就转过头来了,是不是早就看见我来了?” 石诚尴尬地笑了笑:“我没有先看见你,她让我听她的胎动,我虽然在专心地听,可后面轻轻的脚步声我也听见了。” 古壶:“石兄不愧是大侠,一心能九用,俯在妻子身上都还警惕着背后的动静,佩服。” 石诚红了脸:“你取笑我,你来这里,不会是为了来看我们夫妻亲热的吧?走,再去看看我的沙盘屋。” “好,看看。”古壶跟着石诚来到一间上了锁的屋门前,石诚从怀里掏出钥匙开了锁,他说这屋平时除了他,谁也不能进来,妻子有时送茶送饭来都只能放在门前的板凳上。 古壶进屋一看,嗬,整个房间地面就是一个长方形大沙盘,四周是窄窄的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中间是一片有高低起伏有一马平川的“山河大地”。 古壶是第二次见石诚这沙盘,他一眼就认出这“山河大地”一边是大宁国的大定州,一边是天长国的长辽州。 对于地图上的这一片大地,古壶已经非常熟悉,他不只数百次地观看抚摩过这片“大地”,可是纸上的图形跟这沙盘做成的逼真的大地不能相提并论。 第623章 人质问题 这沙盘看上去无比的真实,从周围俯视下去,有一种从天上看凡尘的感觉。 产生这一感觉的这一瞬间,古壶突然想起当年他“降临”这个世界上时,从空中俯视真实大地的感觉,这二者是如此的相似。 一时间,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前的一眼变得似乎有些飘浮虚幻起来,整个身体似乎也要飘起来。 “古大夫,古大夫你怎么了?”石诚赶紧扶住了古壶,着急地问,在别人面前,他叫古壶“古大人”,只有他们俩时,他叫古壶“古大夫。” 古壶被石诚这一叫一扶,他仿佛飞离了身体的灵魂又回到了身体里,他赶紧站稳了,微微一笑说:“没什么,可能是昨夜没睡好。” “那好,我跟你说说。” 石诚拿过一根细木棒,木棒前端有个分叉,可以叉起沙盘上不同颜色的泥人儿。 石诚一处一处地指着沙盘,说有些地方是他前不久才亲自去实地勘察过后回来修正过的,现在下个沙盘地形已经最大限度地接近真实地形了。 沙盘上黑色的小泥人儿代表天长兵,红色的代表大宁兵。 石诚一边用木棒指点着不同的地方,一边移动着泥人儿在沙盘上排兵布阵,比手划脚,一会儿慷慨激昂,一会儿眉飞色舞。 古壶认真地听着看着,不时提出疑问和建议。 直到过一个多时辰过去,两人才停止下来。 古壶觉得石诚的谋划有战略有战术,还不错,只是没有考虑到耕播机、步兵连弩和“蜜蜂部队”的使用。 不过这也不能怪石诚,这几样秘密武器,古壶还没详细给石诚说,他准备这次派石诚“出差”回来之后再跟他谈。 两人尽兴出门时,才发现门口板凳上放着茶,兰雪梅坐在对面屋檐下看着他们笑:“茶水都冷了几回了,我刚才换了,你们快喝吧。”说罢进屋去了。 两人这才感觉口干舌燥,各自端起茶杯好一通牛饮。 接下来,两人坐在院子中树下的石桌旁边喝茶边说事。 古壶问起镖局的情况,石诚说,现在跟民鑫商社一样,石诚镖局也遍布了全大宁,几乎每个县都有一家分号,镖师和伙计总人数已经达到三千多人。 每一处的镖局分号,除了自己接单子,同时还兼顾保护民鑫商社和民鑫钱庄,商社和钱庄的钱和货的押送也全交给镖局,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 “正如顾三当初所说,商社和镖局共同发财。”石诚笑着说。 古壶也笑了:“石大掌柜也发财了,你赚那么多钱又怎么花呢?” 石诚:“增加镖师和伙计的佣金,让所有人都感觉在石诚镖局有干头有奔头。同时,不管是镖师还是伙计,谁家里遇到了难处,都由镖局无偿提供帮助。” “当然,镖局以外的穷苦百姓,能帮上的,我们也尽量帮助。有钱真是好啊!原来我拿钱帮助人,要去为富不仁的人家盗取,有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我光明正大地赚钱了,想帮谁就帮谁,痛快!还是你出的开镖局这个主意好!” “哈哈——”古壶笑了,“镖局生意不像其他生意,现在你我镖局只能开在大宁,像天长等其他三国还一时进不去,人家不太敢相信,以后天下一统,你石诚镖局也开遍天下。” “你今天来不会只来说这些的吧,是不是还有其他事?”石诚突然回过神来问。 古壶点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只能劳烦石兄了。” 石诚脸一沉:“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们都到现在这份上了,还跟我见外。” 古壶拱手:“抱歉,我以后就不对你说这些客气话了,我们已经决定在今年秋季主动出击,可是,大宁的五皇子不是质押在天长吗?” “一旦打起来,天长不但要反击,肯定还要拿五皇子相威胁,我们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到时打起来时才能放开手脚。” “那你的意思是——”石诚询问地看着古壶。 古壶:“石兄你先跑一趟,去天长都城原畴,试着看能不能接触上五皇子或者他的总管黄安。” “想个法子到时开战前先让五皇子逃回大宁,至少在开战时,五皇子不能在天长朝廷手中。待把这事办好,我们就开始谋划战争具体事宜。” “太好了!”石诚激动地站起身来,“被高强憋了这几年,也该我们好好出口气了,我这次一定办好这事,我把镖局的事交代一下,明日就动身。” “这事就拜托石兄了!”古壶起身拱手告辞,石诚拱手相送。 送走古壶,石诚回到屋里对妻子说:“我要出趟远门,你给我收拾一下。” “是危险的事吗?”兰雪梅紧张地问。 石诚摇头笑道:“一点儿小事而已,办完就回来,你有身孕,在家里也要小心。”石诚说着,搂过妻子,轻轻抚摸着她凸起的肚子。 在这个时刻,石诚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原来没有成家时,他一个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无牵挂,说走就走。 而现在,这家里有了自己的女人,女人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说要离开家,难免心生羁绊,可是,为了心中的志向,为了追求的大业,他必须解开这种羁绊。 想到此处,他毅然地把手从妻子肚子上拿开,大步走出屋去。 找来镖局的二掌柜交代一番,其实也没有多少交代的,平时镖局的大多数日常事务都是二掌柜在料理。 第二天清晨,石诚一人两马出了定城,一路急驰上了去天长的路。 数日后,石诚到达了天长都城原畴。 原畴城,他原来独行江湖时曾经多次来过,在这城里也曾做过几件行侠仗义之事,对此城他并不陌生。 可是这一次看到高大的城门时,他的感觉与原来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这次,他是带着特殊的使命来的,他一定要完成这一使命,可是如何完成,他却不知道,一切都要视遇到的情况而定。 进了城住进客栈,他像原来在宁都找天奴帮的人那次一样,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算命先生,然后出了客栈,去找五皇子住的地方。 根据古壶转述的黄安所说的五皇子的住址,他在较为冷清的城西一个找到了一条不怎么起眼的小巷,这小巷两旁并无人户,看上去只是通向里面某户人家的一条通道。 沿着小巷进去百十步便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座高大的院门 “干什么的?”石诚还想往里走,院大门旁的侧门里走出一个佩刀的军士大声呵问道。 石诚忙站住,看了看院大门说:“算命看相的,我以为这巷子能穿过去,想从这儿走到对面去。” “这里不能通过,走远点,回去!”军士大声说。 “是是,这就走,这就走。”石诚说着赶紧转身,在转身的一瞬间,他注意到这院子大门是个楼门,大门上面有一楼小木楼,透过木楼上的窗户,可以看见里面还有两个军士。 显然,高处的木楼是哨楼,其上的人能居高临下看见院子的外面和里面。 五皇子居住的这寓所,其实就是一座小监狱,要从这样的地方,把被软禁的五皇子秘密带出去,还真不是件容易之事。 不能硬闯进去,也不能在夜里潜入进去,要是被哨楼上的军士发现有人潜入,定然会引起天长朝廷的警觉,有可能把五皇子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 最好是先联系到五皇子的总管黄安。 黄安,石诚之前见过两次,两人是认识的。 古壶说黄安也带有秘密任务,除了照管五皇子的日常起居,还利用定期与天长兵部的人禀报的机会,利用一种叫麻将的东西与天长官员接触,刺探天长消息。 直接去见五皇子是不可能的了,这事必须先见到黄安,再与黄安一起商议办法。 石诚边想边沿四周的街巷围着五皇子的寓所转了一周,仔细地观察并记住了四周的街坊情况。 转了一上午,随便也看了几个相,最后,石诚在那条巷口对面的一家饭馆找到了一个能透过窗户看到巷口人进出的位子,要了些酒菜,在这里吃喝着守株待兔等黄安。 连续等了两天,都没见到黄安的影子。 第三天中午,终于看到黄安从那巷子里出来,一拐弯上了侧边的正大街。 石诚赶紧出了饭馆跟了上去。 “先生,看个相吗?”石诚从后面拍了拍黄安的肩膀说。 黄安惊回头,愣了愣,一下认出一石诚,他惊讶地说:“石大侠,你——” 石诚笑着指指“算命看相”的幌子说:“什么大侠,我是大仙,看你印堂发暗,最近是不是遇到了难事,要不要看看?” “好啊,请大仙给我看看,走,找个地方。”黄安兴奋地说。 黄安带着石诚来到附近一家高档的饭馆,要了个单间,要了酒菜。 “石大侠,你怎么来了?”黄安问。 石诚:“刺史古壶古大人要我来的。”石诚接着说明了来意。 第624章 入地之法 “古大人要干大事了。”黄安激动地搓着手。 “没错,要干大事了。”石诚点头道,“可是,必须先把眼前这事干好了,否则,大事也没法干,你有什么主意吗?” 黄安介绍说,软禁五皇子的大院,虽然没有写有牌子,可是天长朝廷的关官员都把这院子叫“宁皇院。”意思是大宁皇子住的院子。 宁皇院有前后两道门,沿那巷子进去的是正门。前后两门上都有哨楼,各有五名军士看守,前后哨楼互相能看见能照应,更能把大院里屋子外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出了事,两哨楼上的军士可以向空中连续射出三只响箭,就会把消息传到城防军的哨楼,城防军立即会来人增援。 “如此看来,要逃出去真不容易?”石诚问。 黄安:“当然不容易,我也一时想不出办法,不过,我可以把你带进院内与五皇子见面,说不定你们一起能想出办法。” “五皇子是个聪慧之人,我一会儿要去兵部,我可以找专管宁皇院的兵部侍郎弄到出入证,就说五皇子近日心绪不宁,想找个算命看相之人看一看算一算,明天就可以进去。” “如此最好!你果然有办法,那个侍郎能听你的?”石诚轻轻一拍桌子, 黄安笑了:“我每次去都陪他和他的同僚打麻将,经常输钱给他,我们已经成了朋友,见个算命先生这点儿小事,他会听我的。” 石诚好奇地问:“麻将那东西真有那么好玩吗?我只在临来时听古大人说过这东西,没见过什么样?” 黄安笑了:“好玩,那东西在天长朝廷的达官贵人,富商名流中已经玩疯了,民鑫商社在原畴城的两家分社光卖麻将牌就赚了不少钱了。” “有木麻将、石麻将、玉麻将、金麻将等等不同档次,天长皇宫里玩的最高级,不光是大臣,连天长的皇帝都上了瘾,玩得有时连上朝都忘记了。” “不光是男人玩,大户人家的女人也玩,民间玩的人也越来越多,这玩意儿,真不知道古大人是怎么想出来的,他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太多了。” 石诚也摇头笑道:“这个古大人,真有他的,也许又是他学道时神仙传给他的。” 然后两人聊着闲话,吃了饭,一前一后离开饭馆。 第二天,石诚在黄安的带领下再次来到宁皇院正门口,那位军士看着石诚:“好像前两天在这里见过你。” “是的军爷。”石诚点头哈腰地说,“那天我走错了路,误到了这里,我就在附近几个街坊游走看相算命,这不,今天被这位爷叫了来,说是要为他的主人看相。” “爷?主人?”军士冷笑着,接过黄安递上的兵部出入证,又把石诚搜了一遍身,没带任何兵器,这才把他放了进去。 院内朴素整洁而安静,前后两院,内院两旁的房屋看上去跟普通人家的并没两样,甚至还要更加简陋粗糙一些。 一个大宁皇子,就被软禁在这样一个地方?石诚心中为五皇子叫屈,这皇子也不容易啊!同时也升起对天长国的愤恨,似乎被关在这里的,不是五皇子而是他石诚自己。 石诚先跟着黄安到书房里见到了五皇子。 一进书房门,对面墙上一幅字抢入眼帘——“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石诚听古壶说过,这幅字是他此前送给五皇子的,看来五皇子真正理解了这两句话的意义。 “大宁草民石诚拜见大宁五皇子殿下!”石诚施礼道。 “大宁草民?大宁皇子?坐,坐,喝茶。”五皇子口中念念有词,眼中便有泪水溢出,指着桌上的茶杯。 石诚朝黄安使了个眼色,黄安站到了门口望风。 “五皇子殿下,我来是……”石诚把古壶派自己来的目的对五皇子说了一遍。 五皇子听听完,平静地说:“昨天黄安已经把这意思大致告诉了我,我很庆幸我大宁有古壶这样一位奇才怪杰,他让我耕读身心,静待花开,花开的日子不远了。可是我在这里——你也看见了,出不去了,只要他能一雪国耻,我宁愿死在这里。” “殿下!”石诚心里一热,他原来对王公贵族不不屑一顾的,此时却对五皇子心生敬意,“殿下平日里就没想到逃出这里的办法?” “没想过!”五皇子摇头苦笑,“我武功平平,上不会飞天,下不会入地,如何能逃得出去?不可能的事,想它做什么?” “上不会飞天,下不会入地。” 石诚被这两句话一语点醒,灵光一闪,他抑制心头的激动说:“听黄安说殿下除了读书,就是在后院里耕作种菜,我能不能看看?” “当然可以,你要看,我这就带你去看。”五皇子说。 “好的,有劳殿下。”石诚说,“出去后,我要装出看相算命的模样,需要殿下配合。” “知道。”五皇子微笑道。 石诚随着五皇子和黄安来到后园,一看,好一个大菜园! 整齐的石埂把菜园分成了大小不同的十多块,每块地里都种不同的蔬菜瓜果,在南侧靠墙的地方还有两处未砌好石埂和待整理的地块。 石诚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哨楼上的军士正在朝园子里看,他把挂布幌子的竹竿插在一块地里,围着这块地一步一步地转了几转,边走边一会儿抓天一会儿抓地,做着一些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动作。 在外人看来,他好像在驱鬼。最后,他盘腿坐在一条石埂上,单掌竖于胸前,装模作样地念念有词一番。 然后,他又围着五皇子转了几转,一会儿抓一抓天,一会儿蹬几蹬地,似乎在为五皇子驱邪。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壶,喝了里面一些东西后,分别在五皇子的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喷了四次火。 当第一次火从他嘴里喷出时,不光把五皇子和黄安吃了一惊,他还听见哨楼上监视他们的军士了惊讶地叫出了声。 阴阳先生就要像个阴阳先生的样子,不能让那些军士看出破绽。 最后,石诚手持竹竿,沿园子围墙转了一周,边走边用竿这里敲敲那里戳戳,似乎在寻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其实,他在寻找一个适合个挖井的地方,刚才五皇子那两句话无意中提醒了他,既然飞不出去,那就从地下钻出去。 五皇子每天在这园子里干着砌石埂整理土地种菜的活,为浇灌茶园,在这园子里再打一口井,这不会引起天长人的怀疑。 井打到一定深度时,横向挖出一条通向围墙外的地道这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只要察看好外面的情况,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到时,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从这地道里溜之大吉。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从包袱里取出一根红布条拴了一块石头,把这石头放在这个地方,又装模作样的比划一阵后,小声对五皇子和黄安说:“我们回书房接着谈吧。” 回到书房,黄安笑得弯了腰:“大仙啊大仙,你真是个大仙,你刚才在干什么呀?” “是呀,你干什么?”五皇子也看着石诚,莫名其妙地问。 “我知道怎么逃出去的办法了。”石诚小声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妙!”黄安竖起大拇指。 “我看也可以!只要在围墙外面找到合适的地方,这个办法可行!”五皇子也激动地说。 石诚:“墙外找个合适的地方这并不难,可以租下一个地方,甚至可以买下一处宅院。反正古大人有的是钱,这事由我来办,办好后我会找黄安周密地安排,只是要辛苦殿下费些体力。” 五皇子:“正愁找不到用体力的地方呢,就这样定了,这井和通道由我来挖,忙不过来时黄安来帮忙。” “那好,殿下,草民告辞!”石诚朝五皇子拱手道。 五皇子摇摇头,郑重地说:“你不是草民,你和古壶、黄安一样,你们都是我的恩人,我会一辈子记住你们的。” 黄安送石诚出大院,在门口,一军士问石诚:“算命的,你刚才在园子里干什么?能不能给我看看相?” 石诚:“刚才我在驱邪除魔,为主人祈福。” 他又定睛把这军士打量一番说:“军爷相中带福,命中有贵,半年之内你会升职,能管一百号人。” “哈哈哈——”军士大笑,“托先生吉言。” 石诚出了宁皇院,又沿着它四周的街巷转了几转,熟悉了周围的房屋,在心目中已经有了一幅院内外的图纸,确定了一户人家的宅院为最佳的地道出口处。 一打听,这户人家姓安,主人安禄四十多岁,家有妻儿老小八人,靠自家门店经营裁缝铺为生。 又详细地查看了这个安禄家四周的情况,在心中设计好了到时的出逃计划后,石诚决定租下或买下安禄家的这个院子。 可是,自己一个四处游走的江湖阴阳先生,突兀地在此处买房置地定会引起怀疑,怎么办呢? 第625章 马驹出动 石诚想起了一个人,他在十年前认识的这个人,叫王石山。 王石山本是大宁人,出生于商人之家,父亲经商破产自杀,母亲气疯,疯疯癫癫的母亲点燃了家里的房子,和王石山的几个弟妹一起被烧死,王石山因当时没在家里捡了一命。 家破人亡的王石山到原畴城投奔亲戚,亲戚给了他几贯钱,当夜就把他赶出来,在街上他又被几个街痞打劫,恰好被石诚碰上,赶走了街痞,石诚还给了他一笔钱做本钱经商。 三年后,经商成功的王石山在原畴城买了房成了家,石诚第二次在原畴城见到王石山时,王石山把他请到家里,全家人给石诚磕头把石诚当成再生父母。 一晃十年过去了,若王石山还在这原畴城里,或许可以用他的名义买下安禄家这处院子。 石诚到原来的王石山家时,王石山已经不住那里,两天后,几经打听,石诚又一次见到了王石山,原来他的生意更大了,换了更好的宅院。 王石山把石诚当菩萨一般迎进家中,吃饭聊天时,石诚发现王石山虽然发了财,忠厚诚实的本性没变,于是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石山。 王石山听后,说没有石诚就没有他的今日,一定帮石诚把这事办成了,大不了到时他跟着一起逃回大宁。 几天后,王石山果然以方便货物存取为由,用繁华地段的一处店铺,换得了安禄家这处宅院作为自己的库房。 石诚秘密地跟着王石山进了这处库房实地查看,这里与宁皇院那口要打的井大约十五丈,如果到时赶时间,还可以两头挖。 出城的路线和办法也想好了,到时可以混在王石山的商队里就可出城,他商队的货物伙计都繁杂,足可以混进几个人。 这一件特别的事总算成了。 石诚再一次“遇到”黄安,把情况跟他说明,黄安非常高兴,说回去告诉五皇子可以动手打井了。 事情办好,石诚一路快马,回到定城。 回城后,没有先回镖局,而是直接去府衙向古壶报告此事。 古壶听完石诚的讲述,高兴地把手上的天机牌一下抛到空中,一下接住又打了个响指:“又搞定了一事,好!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干了。” “我要让高强把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不仅如此,我还要吃掉他的长辽州,至少要给大宁争得一块缓冲之地。” 石诚笑了:“你这人狠起来比我这曾经杀人放火的江湖人还狠。” 古壶也笑了:“对敌人不狠点就是在自寻死路,其实我对自己人,对黎民百姓还是慈悲为怀的,不是吗?” “是的。”石诚郑重地说,“这也是我跟着你搞这天下的原因。” 古壶也郑重地向石诚一拱手。 送走石诚,古壶立即叫侯戈去把二道毛叫到府衙来,现在该准备兵器的事了。 二道毛来到了古壶的书房,古壶问:“打制兵器的铁准备得如何。” 二道毛:“从大人家乡坐尿坝买来的铁已经全部运到了定城,在坐尿坝那里就已经把铁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到了铁作坊,只需简单切割就能打制。” 古壶:“你再跟顾三商议,把这些铁块运到我们有民团的各个县,分开打制,分别储藏,这就去办。” “得令!”二道毛应了声,手一拱,像个小将,转身出去了。 古壶又请来文先生,讲了石诚去长辽城办的事和二道毛准备兵器的事。 文先生听了,激动地说:“重要事项已经准备就绪,接下来,我们就一边密切关注各方面的情报信息,一边等待,秋收时,镰刀收割完庄稼后,我们就该收割高强的人头了。” 古壶:“没错,他喝了我两年的美酒,拿了我成堆的钱,快到了叫他加倍奉还的时候了。” “哈哈哈——”两人会心地大笑。 …… 在有条不紊的准备和精心谋划中,夏去秋来,几个月过去了,上天保佑,大定州又是一个丰收年,土豆和其他粮食作物都获得了大丰收。 农人庆丰收,商人忙买卖,城乡一派繁荣景象,全州官民,一派欣喜。 一个星光灿烂的夜里,通往定城的一条官道上,两个骑士披着夜色和星光急驰向定城方向而去。 “驾——”一声吆喝和一声鞭策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响亮而清脆,前面骑士一身精干的短衣打扮,任风声在耳畔呼呼作响,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的目标方向。 “马哥,我们多久能到定城?”紧随在后面的骑士问。 “明日午时就能到,夜晚官道无人,风一样奔跑,真是痛快!”马驹头也不回,大声说,身后的,是他哨所里的亲兵。 “我们赶这么急,去干什么呀?”亲兵问。 马驹:“我也不知道,只是得到军令,必须在明天天黑之前赶到刺史府。” 亲兵:“一定是刺史大人找你有非常重大的事,大人要亲自见你一个百人哨所的百夫长,还这么急,不是要紧的事,就是要命的事。” “管他什么事,军令如山,驾——”马驹说着又策马一鞭。 第二天午时,马驹到了大定州刺史府衙,这是他第二次来刺史府衙,看到府衙大门,他百感交集。 第一次,古大人从这里把他这个奇怪的“通马语者”送入军中。 军中两年,他已经从一个意气用事的孤儿变成一个智勇冷静的百夫长,此次得到古大人的密令前来刺史府,他已经预感觉到古大人可能要派自己做一件大事,说不定是一件惊天的大事。 马驹在府衙差役的带领下来到后院,看见古大人和侯戈,正在逗玩几个孩子和一条没尾巴的狗。 侯戈一见他,一步跳到他面前:“马驹,你是一匹飞马?这么快就到了?” 马驹很高兴再次见到侯戈,他没忘记当初就是侯戈在大山里找到他把他带出来的,见到侯戈,如同见到了亲人,他拱手道:“侯哥,你才是飞人呢,你的轻功天下无人能比。” “哈哈哈——”侯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 古大人看见他,快步走过来。 “凌原哨所百夫长参见刺史大人、杰定将军。”马驹一拱手,慷慨地说。 古大人打量了他一番,擂他胸口两拳:“好!像铁打的,走,屋里说话。” 马驹跟着古大人进入书房,见古大人朝侯戈使个眼色,侯戈点点头,守在门口,马驹便知道古大人有要事跟他说。 进入书房坐下后,古大人亲自端来一杯茶,惊得马驹赶紧起身双手接了,他直截了当地问:“大人,你特命我前来,有什么要事?” 古壶:“你此前给那次攻占你哨所的天长裨将葛任送过几次酒和钱?” 马驹:“自从那次大人在哨所赢了葛任又送他钱酒后,奉大人之命,我又专程给他送过三次钱和酒,输了反而得到钱和酒,他高兴坏了,我每次去他都要拉上我大吃大喝一顿。” “是这样,我找你来是要你再给他送一次酒和钱,但是,这次跟前几次不一样……”古壶说着压低声音,跟马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马驹听完,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明白了,大人这是要开始向天长人讨债了。” “没错,你是我的讨债队派出去的第一人,你能做好吗?”古壶笑着问。 “回大人,我能,若做不好这事,提头来见。”马驹慷慨地说,他知道,这件事关系到整个大宁国,他必须做好。 古壶:“我不要你的头,而是要你去要敌人的头,今天就在我府衙,好好吃一顿,晚上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便回去完成你的这项任务。” “遵命!”马驹声若洪钟回了一声。 第二天,天刚亮,马驹和他的亲兵两人便出了定城,一路急驰,直回凌原哨所。 回到哨所几天后,马驹带着三十人,赶着八辆牛车上路朝天长国而去,牛车上载着酒坛和装钱的木箱,像以往几次一样,过了境,向葛任驻守的努木郡而去。 天长以游牧为主,除了州府是个较大的城,郡县府治所多为小城,有的没有大宁国的一个大镇繁华,不过是逐水草而居的牧民和部分定居的农人换取生活用品的集镇而已。 努木城就是这样一个小城,连城墙都没有,四通八达,城中定居者多为工匠和部分商人。全城常住人口不过三千人。 葛任的“将军府”就在努木城的中央,是一座有十多间平房的院子,将军府中除了自己的妻儿奴仆,还住了七八个卫兵。 葛任手下有三千兵马,基本上都是分散在各个部落的骑兵,这些人平时就是牧民,战时召集起来才是兵,平时跟在身边的,也就百十个兵。 葛任并不是每天都住在将军府,平时他喜欢住在城外五里外的将军大帐里,那里是一片宽敞的草地,喝酒跑马自由自在。 这一天,葛任在大帐外的空地上跟几个属下比赛摔跤,他已经接连输给三个亲兵了,感觉很窝囊。 第626章 报仇 他自己觉得这大半年来身体好像不如原来那般强壮了,手脚上的力量也软弱不许多,也许是酒喝得太多了的缘故,也可能是女人找得太多了。 他正犹豫要不要跟第四个亲兵比试时,有人飞马来报:“禀将军,天长马驹送东西来了。” 葛任一看,果然远处有一队车马,一看车马上竖起的白旗就知道是马驹。 “好!”葛任高兴地大声叫道,“前一次送来的酒刚好要喝完,这马驹小儿又送来了,真是我的孝顺的好儿子啊。” “哈哈哈——好儿子,好儿子。”身边几个属下大笑。 有人说:“几十个将领中,只有将军你有跟高强大将军一样的待遇,要不是那次去打了凌原哨所,还没有如此好事呢。” 葛任得意地说:“争得凶的马儿有草吃,你不争,好草好水都让别的马儿抢去了,对外要争,对内也要争。” “将军说的是。”几个属下拱手恭维道,同时,有人搬来一把铺了虎皮的椅子,葛任坐在虎皮椅上翘着腿,等着马驹一行的到来。 只见马驹的手下十多名骑士在百丈开外停下,另外十多人赶着牛车,马驹骑着马,带着牛车缓缓向这边走来。 “葛将军,马驹又给你送酒送钱来了。”马驹在数丈外下了马,对葛任大喊道。 “哈哈哈——”葛任大笑,“马小儿,你真有孝心啊,搬过来。” “哈哈哈——”马驹也大笑道,“这不都是应该的吗?”马驹一挥手,手下十多人把那些酒坛和木箱搬到葛任面前地上摆放好,然后退回到牛车旁。 葛任朝身旁的下属噜噜嘴,这下属便上前验酒验钱,葛任坐在椅子上,等着品尝美酒。 只见这下属打开一个酒坛,脸色大变,又接连打开另外几个酒坛盖,闻了闻,惊叫着:“将军,坛里面没有——没有酒。” “什么?”葛任大惊,从虎皮椅上弹起来,奔过去一看,几个坛里有些水,可一凑近一闻,竟然是尿,几个坛里都有一泡尿,他让其他部下把所有的坛盖都打开,所有坛子都一样,都是一泡尿。 “马驹!”葛任指着几丈开外的马驹怒吼道,“你送的酒呢?怎么是尿?” 马驹大惊道:“怎么可能是尿呢?不可能啊,将军再看看钱箱呢。” 葛任一挥手,部下们把十多钱箱打开一看,里面还真有半箱钱,不过,都是烧给死人的冥钱。 葛任“唰”地抽出腰刀指着马驹:“马小儿,你什么意思?” 马驹大声说:“我们刺史大人害怕你,我可不怕你,你葛任小儿只会喝老爷我的尿,快喝吧,喝饱了拿上那些盘缠去阴间。” “啊,给我杀了他们!”葛任脸气成了猪肝色,挥着刀怒吼道。 手下十多人立即回帐里取出刀来,怒吼着朝马驹扑去,葛任本来也要冲上去的,可他被气昏了头,感觉一下不知朝哪里冲,他只看着手下去取马驹人头。 谁知马驹手一挥,跟他来的那十多个赶车的人立即从身旁的牛车上取出连弩,顿时弩箭像雨点般射向他那十多个手下。 这十多人立即就倒下一大半,还有两人冲到了马驹身边,被马驹抡起一根有铁箍的木棒打倒在地,有一人被打得脑浆迸裂,当场死去。 吓得躲到椅子后的葛任对另外两个部下喊:“快,快去叫人,带人来把他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两个部下一人护住葛任,另一人上了一匹马飞而去,叫人去了。 葛任眼睁睁看着马驹拿着铁箍棒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马驹的身后跟着他的坐骑,他看到了马驹眼里燃烧的怒火,其他十多人牵走了大帐周围的马。 葛任想要一把长刀,可只有一把长刀在自己现在唯一的护卫手上。 他只有挥着手上的短腰刀指着马驹说:“马驹你别忘了你们在什么地方,你们在我天长国,在我葛任的努木郡,四周全是我们的人,你们就算杀了我,也一个都跑不掉。” 马驹大叫道:“你说的我全知道,正因为知道,我才来,我要为哨所里我那几十个之前被你们杀的兄弟报仇。” 马驹这一喊叫,葛任一下明白了,敢情这家伙也跟自己那次进攻凌原哨所一样,也没有得到上面的同意,私自出击,他这是来报仇来了。 可是,马驹啊马驹,只要这次你杀不了我,别说你那凌源哨所,包括刘争那几千弱兵,你们全都没命了。 关键是眼前,眼前不能死,看刚才那几下子,这个马驹的武功了得,自己如果不是酒伤了身子倒也不怕他,可是现在,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何况眼下他们有几十人,我只有两人了。 “上,宰了他!”葛任对护在自己前面的护卫说。 “啊——”护卫挥着长刀朝一步步逼近的马驹冲去。 马驹等这护卫要冲到眼前时,只身子一压,横起一棒扫过,正中护卫小腿,葛任仿佛清楚地听见了护卫腿骨碎裂的声音。 护卫刚倒地时,马驹的第二棒竖起下来正打在这护卫的头上,葛任清楚地听见了头骨破碎的声音,那颗头瞬间变成一团血肉。 葛任知道自己的短腰刀根本近不了马驹的身,他把腰刀插回刀鞘,一时又找不到其他兵器,他双手抬起刚才坐的椅子抵挡。 马驹冲过来几步,跳起身一棒砸过来,葛任举起椅子一挡,“啪——”一声巨响,椅子被一棒砸得粉碎。 葛任只好再次抽出腰刀准备近身搏击。 “葛任小儿,还我兄弟们命来!”马驹怒吼着高高扬起了棒。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过来呼喊声,葛任一看,欣喜若狂,救兵来了,一看,至少上百人,他的勇敢的骑士们挥着手上的战刀,呼喊着飞驰而来。 马驹一见,收起棒,飞身上了自己的坐骑,带着手下二三十人就逃跑。 援兵中有几个飞奔过来围着葛任:“将军,你没事吧?” “给我追,全杀了他们,一个不留!”葛任要过一匹马和一把长刀,带领这几个人跟那队援兵后面朝马驹的人马追去。 葛任恨得咬牙切齿,他大叫道:“活捉马驹,我要把他的头割下来掏空当尿壶。” 马驹的马队跑得飞快,葛任没想到他们也有如此好的马,丝毫不比天长的马差,由于他们先跑,葛任带着援兵一直追到努木城外十多里地还没追上,弓箭也用不上,最前面的追兵离马驹人马最后的人至少还有三箭之遥。 葛任大喊道:“快追,杀一个赏百贯,活捉马驹赏千贯。” 果然钱能让马长出翅膀,手下十多个骑士的马快要飞了起来。 眼看前面的手下就要追到弓箭射程之内时,葛任看见马驹突然勒马转身,对着对面的追兵一声长啸,接着又张臂扩胸一番奇怪的吼叫。 葛任听不懂马驹在吼什么,但是,他看见在马驹的吼吼怪叫之中,自己士兵中冲在最前面的那十多个骑士的马突然停止奔跑,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大声嘶鸣着腾起前蹄转过身就向后跑。 葛任自己的坐骑也吓得停了下来,那十多匹马一起向后跑,其他的马也受惊得又蹦又跳,再不敢往马驹那个方向跑。 一时间,这一百多增援而来的追兵陷入混乱,有不少人还被摔下马来,摔下主人和没有摔下主人的马都四下逃窜,场面一片混乱。 葛任胯下的马也想把他摔下来逃走,他费了老大的劲才把这马控制住。 葛任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等马站稳了再朝马驹方向一看,哪里还看得到人,只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一些黑点越变越小。 “将军,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小子一怪叫,我们的马就不敢向前乱作一团?我们还追不追?”一个手下问。 葛任愤怒地把手上的刀一刀砍在地上,大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现在还追什么追?追个鸟啊?” “不追了,马上传下命令,聚集三千兵马,本将军不但要踏平他的凌原哨所,还要连刘争那股人马一起吃掉,让他古壶把整个定城赔给我。” “遵命!”手下人立即分散开,骑上刚刚安静下来的坐骑到各个部落传令去了。 连夜做好各种准备,第二天一早,葛任亲自率领三千铁骑直扑大定州,其属下司马说:“将军,我们就这样去进攻大宁,不报告高强大将军了?” 葛任马不停蹄,大声说:“现在去报告,那不是找骂吗?马驹是来报之前我私自袭击哨所那一仇的,这一次他又是利用给我送酒送钱的机会袭击了我们,这些,大将军都不知道。” “现在怎么能去报告这事?等我灭了大宁那帮弱兵残将,活捉了马驹,再到大将军面前将功赎罪吧,驾!”葛任说着猛抽一鞭,恨不得飞起来去活捉马驹小儿, 葛任的三千铁骑都是一人两马,换着骑,日夜不停直奔两国边界。 第627章 首战 眼看到了与大宁交界之处,再过一片草地,沿着一条贯穿两国的商道进去不远就是凌原哨所。 这条商道两侧是小山,其实连山都算不上,就是最高处不过数十丈的土堆,两山之间的这条商道也就不过十里长,这条商道被称为“凌原关”,过去就能看见凌原哨所。 突然,前面的马队停了下来。 葛任大喊道:“为什么停下来了?都跑不动了吗?还没开打呢。” 只见在最前面带领队伍的副将策马过来,副将问:“将军,我们就这么直接攻过去吗?马驹先逃回来,他肯定知道我们不会放过他,一定会有防备,我们是不是先派一小股人先过去,或到两侧的山峦上探一探?” “探一探,你脑袋被马踢了吗?”葛任嘲笑地看着副将,“我们多少人?在千,凌原哨所多少人?一百。就算他全都是三头六臂,全都立马横刀又如何?” “就算他有埋伏又如何,一百头蠢猪能挡得了我这三千铁骑?我要先血洗凌原哨所,再灭其他几个哨所,最后去刘争的大营取他人头,走,跟给我冲。” 葛任抛下副将就往前冲。 副将冲上来再次劝道:“将军,还是小心为妙,冲可以,我们不要太快了,边缓行边观察,没有埋伏了才冲向哨所。” “也好。”葛任冲到最前面,大声命令道:“横排三十骑,竖排百骑,缓行过关。” 三千骑士很快按命令排成了一个长方形的队伍,再加上每人还带了一匹马,共六千匹马的队伍。 葛任站到马背上一看,自己的队伍看上去非常壮观,他非常满意,这队伍过去,别说打,吓都要把马驹那一伙人吓尿裤子。 葛任骑行在最前面,带着队伍不慌不忙地一路小跑进入这条不到一里宽的关道。 葛任对这条道很熟悉,这条十里长的关道不是直道,进去五里处有个向左的拐弯。 第一弯拐过去一里多后,又有一个向右的拐弯,第二弯之后再过一里多就出关口,一眼就能看见一个小山包上的凌源哨所。 前面五里,边行边观察,前面和两侧都没有丝毫异常。 在拐过第一弯之后,前面几箭之地外赫然出现一面墙挡住去路。 确切地说,那是一面用布做成的墙,几十个大宁士兵在竹竿上竖扯起的白布组成一面一丈多高的布墙,白布墙上写着大字“为死去的兄弟报仇,葛任死在此处。” 除了几十个撑白布墙的士兵,他们前面还站了一横排几十个身着盔甲,张弓搭箭的士兵,士兵们最前面站着的,正是葛任想要活捉的,之前逃脱的马驹。 “哈哈哈——”葛任在马上一看这阵势,大笑道:“马驹,就你哨所这百十号人和那十几个字,就想让本将军死在此处?” 马驹把手中的棒转了两转,向前一伸,指着葛任说大声说:“葛任,你错了,不是你死在此处,是你和你后面的所有人马都要死在此处。” 葛任大声问:“我们所有人都死在此处?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还在做梦?哈哈哈——”他再次大笑,这马家小儿不是在做梦就是疯了。 “哈哈哈——”葛任身后的骑士们哄堂大笑,笑声响彻山谷,骑士们的马也跟着嘶鸣,仿佛也在嘲笑不知天高地厚的那百十个大宁士兵。 葛任高举胳膊,笑声停止,他大声命令:“活捉马驹,其他人砍成肉泥,冲啊!”他带头冲了出去。 葛任刚冲出去十多步,突然,那道白布墙一下放倒了,他惊得一下勒住了马,因为倒了的白布墙后面突然出现了一片奇怪的东西。 那些东西像是牛车,因为前面的牛头牛角清清楚楚,可这些牛都披着皮盔甲,牛拉着的牛车非常奇怪,近似方形的车厢,前面伸出一根木制圆筒,像一根倾斜的烟囱。 这样奇怪的牛车有一大片,完全堵塞了这条不到一里宽的关道,包括马驹内的那百十个大宁士兵不见了。 所有向前冲的人都看见了这片奇怪的东西,都勒住了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冲。 “将军,这是什么东西?我们还冲不冲?”副将指着那片奇怪的东西说。 虽然自己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可是,葛任还是用刀指着前面说:“那不就是长得奇怪的牛车吗?大宁人装神弄鬼想吓唬我们,冲上去,杀了牛就是我们今天的饭,冲啊!” 葛任喊声一落,手下骑士们呼喊起来,向前去。 与此同时,那片牛车也动了起来,迎着马队跑来。 突然,从牛车群的“烟囱”里,飞出无数巨大的长箭,长箭如雨点般铺天盖地射向葛任的骑兵阵。 葛任前面的副将中一箭,他亲眼看见那支箭穿透了副将的身体之后,又射中了其后一匹马的眼睛。 副将从马上刚落下,他的马也中了一箭,倒在地上痛苦地嘶鸣蹬腿,像副将一样倒下的人马,不是几个几十个,而是一大片。 “撤!往回撤!”葛任大声命令。 可是,在一大片人的惨叫声、马的嘶鸣声和呼呼飞出的长箭的声音中,他的命令声如同要断气人的最后一声叹息,消散于无。 其实,无需命令,一看那巨型长箭组成的暴风雨无法阻挡,所有骑士都知道调转马头逃跑,可是已经迟了。 他们身后的牛车群也在追赶他们,虽然牛跑得远不如马快,可是牛车上飞出的长箭比马快,一片又一片的人马倒在地上。 暂时没有被射死躺在地上的人马早已无力反抗,随即被地动山摇地压过来的牛蹄践踏牛车碾压,还没死的,被跟在牛车最后的大宁士兵随手轻轻补一刀就见了阎王。 葛任也在拼命地逃跑,他身旁护卫他的十多个亲兵先后中箭落马后,他的背上也中了一箭,他强撑着才没有落马。 眼看着之前满山谷的三千铁骑已经所剩无几,只有原来走在最后的几十骑因为逃跑时冲在最前面,跑到了飞出长箭的射程之外而逃得性命,其余人马全部由站着的变成了躺着的。 就在葛任还希望多次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坐骑能带着自己逃出这个死亡地带时,坐骑屁股上也中了一箭倒在地上。 葛任被倒下的马摔在地上,背后的箭支在地上被抵断,他身体里的箭头又进去了几寸,他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再一看周围,目之所及已经没有站着的自己的人马。 葛任知道,战斗结束了,自己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哈哈哈,葛将军,我没说错吧?现在你说说,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葛任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随即,马驹跳到了他面前,马驹手上的棒端伸到他鼻尖处,葛任闻到了这棒端铁箍上强烈的血腥气。 葛任绝望地看着马驹的脸,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丝苦笑说:“是我在做梦。” 说出这句话时,他一只手强撑着自己看了看遍地死伤的自己的那些骑士和他们的坐骑,真的怀疑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真的在做梦。 就这短短的这点时间,自己的三千铁骑就不在了?就死完了?就没有了? “我知道我会死在这里,在死前,能扶我站起来看看那些杀死我的人的东西吗?”葛任哀求的目光看着马驹。 马驹朝身旁两个士兵示意一下,两士兵一左一右把葛任夹了起来,同时抽走了他的腰刀。 葛任放眼望去,满山谷里,除了自己一方的死伤人马,几十步开外就是那一大片杀了他三千人马的奇怪的牛车,此时的牛们已经停止了奔跑,正悠闲地东张西望。 “哞——”有一头牛还冲他叫了一声。 葛任看着马驹:“请你告诉我,这些东西是什么?是谁造出了这些杀人恶魔?知道了,我死也无憾了。” 马驹:“好吧,就让你死个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东西叫牛坦克,是我们刺史古大人、杰定将军古壶设计的,怎么样,杀伤力还可以吧?你还满意吗?” “牛——坦——克?”葛任一字一字吐出三个字,“牛,我知道,坦克是什么意思?请你告诉我。” 马驹认真地看着葛任:“抱歉,这个我真不知道,古大人也没说,我想,坦克,坦克,就是坦坦荡荡地克死你们这些坏人恶人的意思。” 葛任冷笑道:“你们这位古大人,可真够坦荡的。”他说着,猛地从夹着他的士兵的另一只手上夺过腰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两士兵一下把他推倒在地,其中一人一脚踏在他胸口。 “告诉——告诉你们古大人。”葛任用最后一丝力气说,“请他画一辆牛坦克烧给我,我在阴间也要做出牛坦克来对付——对付他!” 葛任说完,头一歪,断了气。 马驹用手上的铁箍棒,不,古大人已经告诉过他,铁铜这些东西都是金属,他的这根棒叫“金箍棒”。 马驹用金箍棒指着葛任尸体的脸大声说:“想要牛坦克,做你的鬼梦去吧,我不答应,古大人也不会答应。” 第628章 十万大军 马驹说着朝右手边的山峦顶看去,他看不见在那里的古大人,但他知道古大人在那里。 可是,山峦上的古壶看见了马驹,看见了葛任的死亡——从他的千里眼里。 他还看见埋伏在山峦上的一路由刘争的部下率领的两百骑兵,追上了逃跑的几十个葛任的骑兵并全歼了那几十人。 从一开始他就从千里眼里亲眼看着战斗的进展,当坦克暴风雨般盖向葛任的队伍时,当葛任的三千人马潮水般败退,边退边成片成片地倒下时,他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没有跳起来。 但他知道这次首战达到预期的效果了,搞定天下的大幕已经正式拉开。 现在可以确定,葛任的三千人马无一漏网,古壶向身后的旗语传令兵点点头。 传令兵两手挥动小红旗,向山谷中传出了战斗结束,打扫战场的命令。 山谷中,石诚身旁的传令兵从千里眼里看到了山峦上的旗语,向石诚报告,石诚命令鸣金收兵,派人传令,打扫战场。 战场的打扫分为几部分,一部分人在山谷两头放哨警戒;一部分人回收牛坦克射出的还可利用的长弩箭; 一部分人挖坑就地掩埋死亡的敌人,清点双方伤亡情况;还有一部分人立即清理被杀伤马和死马,煮熟马肉当干粮。 一时间,山谷里一下忙碌热闹起来,欢声笑语,炊烟四起。 古壶居高临下把一切看在眼里,他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特别让他满意的,是牛坦克果然杀伤力无与伦比,大部分敌人都死在这种威力无比的远距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上。 “刘将军,走,下山去了。”古壶对一旁陪着他观战的刘争说。 刘争放下手上的千里眼,总算从刚才所见到的魔幻般的场景中回过神来,看着古壶问:“杰定将军,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古壶笑道:“是啊,结束了,葛任三千人马全军覆灭,我军大获全胜,走,下山去,看一看战果如何。” 刘争摇头感叹道:“前所未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牛坦克的威力无与伦比,杰定将军打起仗来,就像玩儿似的,大开眼界,大长见识啊!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打死也不相信。” 古壶:“哈哈——这才是开始,让你开眼界的还在后面啊!走了,下山去,立即开个作战会。” 在侯戈和十多个士兵的护送下,古壶和刘争一起走下山峦。 古壶先去“检阅”了牛坦克,这次总共出动了五百辆牛坦克,身着将军服的古壶走过去时,正把捡回的长弩箭往坦克车里装的士兵纷纷向他行礼。 他走到一辆牛坦克前问两个士兵:“能熟练使用牛坦克了吗?” “回杰定将军,我们能熟练使用了,这才一共发射出八匣弩箭,战斗就结束了,看着那些不可一世的天长骑兵纷纷人仰马翻,真痛快啊!这牛坦克太厉害了,将军,我们还能打到天长去吗?” “能!”古壶大声说,“一定能,把你们的牛喂饱,把你们的箭备好,我们很快就能打到高强的长辽城了。” “哦——”士兵们兴奋地呼叫起来,“打到长辽城,消灭高强——打到长辽城,消灭高强!” 古壶抚摸着拉坦克车的牛头说:“牛大哥啊,你也立大功了。” 一旁的刘争笑了:“狗是你兄弟,牛是你大哥,我们呢?”他指指四下忙着打扫战场的战士。 古壶:“你们是我的生死战友,我们还要一起打更大的胜仗。” 两个时辰后,战场打扫完毕。在临时帅帐里举行的“作战会议”上,此次战役的指挥官大将军石诚向古壶报告了战果。 此次战役,我方共出动牛坦克五百辆,由一千名坦克手驾驶。骑兵两百,步兵八百,共两千人。 以两千人之力,全歼了葛任三千人马,葛任战败自杀,三千敌人中,死亡二千五百,伤五百。 敌人六千匹战马,一千多匹被射伤,数百匹被射死,还有一千六百八十匹完好,同时缴获大量弓箭、长刀和干粮。 …… “好!”古壶听完石诚的报告,没有桌子拍,了拍了自己大腿一掌,大声说:“传令下去,被俘的伤兵和伤马,押送到就近的县城医治。” “马治好送回军中,伤兵关押治伤,同时文先生会派人审问这些俘虏。没有受伤的一千六百多匹马和相应兵器,立即配备给骑兵。” 首战告捷后,凌原关的这一部兵马由刘争统领,原地防守,防守任务暂交刘争的副将负责,古壶看着刘争和石诚、侯戈及几十个警卫护兵快马直奔刘争原来的大营。 几天前,凌原关这里准备战斗时,在大营那边,范义伟正在聚集军队,古壶本来应该在大营镇守的,可凌原关这一仗太过重要,所以他亲自到这里和石诚一起指挥。 几天过去,古壶估计范义伟应该已经聚集完了十万军队。 一行几十人飞马前往大营。 离大营还有几里地时,古壶站到高处,用千里眼朝大营望过去,他一下子被看到的景象震撼住了。 只见漫山遍野都是人马,但多而不乱,大致可以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是蓝衣骑兵,当初他选定这颜色时,他告诉范义伟,蓝色是天空的颜色,希望骑兵能跑得飞起来,像长了翅膀一般快得飞向天空。 这一片蓝色的骑兵与各自的战马面积占了那一大片人马的一大半,有的在小范围内跑马追逐,有的在放马,有的在饮马喂马。 第二部分是黑衣步兵,黑色稳重,代表大地,表示步兵稳立大地之上,步兵们有的在列队操练,有的在两队对练。 第三部分是牛坦克群,参加凌原关作战的牛坦克共有五百辆,古壶知道,这里还有一千七百辆。 牛坦克的坦克手都身着红衣,红衣除了代表热烈激情,还是血的颜色,这是对自己人的提醒,对敌人的警告,告诉别人,这是一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那一片土地上,被蓝、黑、红三种颜色的人群组成了一幅让人热血沸腾的画,刘争原来的大营在这几天突然涌来的十万兵马,显得太小了,不是人在营中,而是营在人里。 “我的天啊!”同样用千里眼看着的刘争感叹出声,“真是做梦一样,原来的五千弱兵变成了现在的十万雄兵?杰定将军,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古壶笑道:“是真是假,你不都亲眼看到了吗?” “真是壮观啊!”石诚说,“要是高强看到了,他还一定以为这十万人马,不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就是从天上下来的天兵天将。” “两位将军,走,去接收你们的人马。”古壶马鞭一指,飞马出去,一行人飞驰去大营。 离大营还有约一里地时,营里冲出一骑,迎面飞驰而来,古壶一眼认出那是范义伟。 到了跟前,范义伟在马上拱手道:“见过杰定将军、大将军、右锋将军。” 此前,古壶已经任命石诚为大将军,范义伟为左锋将军,刘争为右锋将军,自己,当然还是朝廷任命的杰定将军。 其余的偏将、裨将、校尉等数百人,都在人马聚集之前由范义伟任命,因为这十万人马,都是他训练出来的,他对那些人的本领非常熟悉。 古壶相信有过从军经历的范义伟,也就听从了他的建议,给所有将尉都予以任命。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来了的?”古壶也没下马,在马上问范义伟。 范义伟:“你们还在数十里之外时,我放出去的斥候营的人就从千里眼里发现了你们,并用旗语把消息接力传送给我,刚才你们停马观看时,我从千里眼里也看到了你们。” “好!”古壶击掌道,“信息为战争重要因素,有时能决定战争成败,提前得到消息就能占得先机,决胜于千里之外,走,去把将领们都召集起来开会。” 一行人急驰进大营,来到子将军帐,说是“帐”,其实就是一间大土房,这里作为临时“帅帐”。 里面早由军中司马和亲兵布置妥当,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地图范围主要是大定州和长辽州。 这幅地图是文先生在原来地图的基础上,派民鑫商社内的黑衣伙计实地核实勘测后重新绘制的,比原来的地图准确了许多。 范义伟一进帐,就命令司马派人去向各将领们传令来帅帐议事,然后,范义伟把将领们的名册交给古壶,上面是各个将领的基本信息和特长。 古壶从在帅案后仔细阅读起来,这些人他之前已经听范义伟一一介绍过,都是些能干之才。 没多久,四十四位顶盔贯甲的将领如数来到,加上石诚、范义伟和刘争,古壶手下已有大小四十七位将军,加上自己,整整四十八人,其中就包括马驹。” “四十八”——“事实发”,古壶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三个字。事实上我要发,他在心里快速地自我调侃了一下,又赶紧把目光汇聚到眼前整齐地坐如钟的将领们。 范义伟来开场白:“诸位,我先介绍一下,你们面前这三位。” 第629章 大军进发 “这位。”范义指着刘争,“这是右锋将军刘争刘将军,带兵多年,能征善战。”刘争起身抱拳致礼。 “这位。”指着石诚,“这是左锋将军石诚,武艺高强,文武双全。”石诚起身致礼。 “这位。”范义伟最后指着古壶,“这位就是大定州刺史、杰定将军古壶,人称大宁怪杰,请杰定将军训示。” “诸位将领!”古壶站起身,把几十们将领扫视了一遍。 “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就在今天,今天早上,我们已经在凌原关打了一仗,我军两千人马,全歼天长国葛任的三千个一骑两马的骑兵,我军只有几十人轻伤,无一人死亡。” “哗——”将领们情不自禁鼓起掌来,个个激动得摩拳擦掌,振臂高呼道:“报仇雪恨,活捉高强——报仇雪恨,活捉高强!” 古壶伸出双臂一压,将军们的呼声立即停止,古壶说:“目前,我们共有骑兵三万,有步兵五万,粮草兵一万,牛坦克兵一万,牛坦克两千辆,另有斥候兵三千人。” “除了斥候兵,其余四个兵种不能各行其事,而是分成三部,每一部都由四个兵种混成,战役规模小时,各部各自为战,大规模决战时,二部或三部合一部。” 接着,古壶分配各兵种和兵力。 大将军石诚,统领中军,步兵三万、骑兵一万,牛坦克一千辆,坦克兵五千,粮草兵六千,共计五万一千人。 左锋将军范义伟,右锋将军刘争,分别统领左右两军,各有步兵一万,骑兵一万,牛坦克五百辆,坦克兵二千五百,粮草兵二千,各军二万四千五百人 杰定将军古壶,随中军行动,通过斥候兵侦察敌情,联络三军,传达命令,统一指挥。 根据兵力分配,几十位将领当场重新整编,各自归属三位将军。 各位将领出去分配聚集各自的兵力,古壶和石诚、范义伟、刘争在帅帐中部署下一步行动。 “各位。”古壶看着三人,“我们在凌原关全歼葛任一部,虽然葛任的兵无一人逃出报信,可三千人马一去不回,葛任所统领的部落一定会派人出来查探。” “葛任一部全军覆没这件事,高强要不了几天就会知道。以高强的个性,他一定会立即报复,或者向我大定州全境发起进攻,或者长驱直入攻占定城。” “根据我们此前的谋划,我们不能消极防御,而要先下手为强。这种情况下,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在高强聚集兵力之前,我们先用优势兵力消灭他的一支劲旅,这里!” 古壶说着摘下天机牌在手上旋转了几转,然后把天机牌一下拍到地图上的一个地方——长青郡。 长青郡的守将是高强手下最强悍的牛角天,牛角天统领着数十个部落,拥有精骑兵两万,三年前攻占定城的就是牛角天,消灭了牛角天,对高强和其手下其他将领都是一种震慑。 “杰定将军。”刘争指着地图说,“进攻长青郡的牛角天,要进入天长五百里,要是高强知道了,带领其他部落的兵来增援合围我们,怎么办?” 古壶微微一笑:“根据我们平时从天长得到的情报,牛角天对高强一人独吞我们贡送的大部分美酒和全部金钱早有不满。” “牛角天为此还杀了高强为安慰他送给他的两个女人,两人早已心生嫌隙,估计高强得到牛角天被进攻的消息也不会立即派兵增援解围。” “何况,我和石诚率领中军去打牛角天时,你们左右两军缓慢进入天长境内流动,让高强认为你们也在寻找进攻目标,以此牵制他。” “要是天长其他地方的军队过来增援高强呢?”范义伟问。 古壶:“我早已跟王羲之将军议过此事,他收到我送去的急信,会立即奏请皇上,命令大宁与天长交界处的我大宁其他驻军佯动。” “让天长朝廷以为大宁会全线出击进攻天长,以此牵制天长,就算他们反应过来,我们早已灭了高强,占领了整个长辽州。” “所以!”石诚抽出佩剑。 “我们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首先消灭这个牛角天,如此占得先机,下一步我们就三军合力,歼灭高强,攻下长辽城,搞定长辽州!” 石诚说着手一抖,剑飞出,直直地钉在一根木柱上。 “哈哈哈——”古壶大笑,“大将军说得没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三人直愣愣地看着古壶,刘争说:“杰定将军,你是不是说错了?没有盗铃!” 古壶开心地笑道:“没有就不能加上吗?三位将军,按照议定部署,立即执行!” “遵命!”三人昂首立定抱拳,慷慨激昂,齐声吼了一嗓子。 当天夜里,三军各自出发,左右两军分别在边境线九个哨所附近活动,组成一道横向的长蛇阵,各段联动,相互呼应,既有防备,又有部分人马缓慢向天长境内移动,以迷惑和牵制天长。 古壶和石诚率领中军五万一千人连夜越过边境,向长青郡进军,越境时遇到几个天长的哨所,被三千前锋骑兵很快拿下。 朦胧夜色中,大军向长青郡方向急行军,大部队之前,是先行数十里的斥候营,其后是呈扇形排列的骑兵队伍,骑兵之后是牛坦克方阵,牛坦克之后是步兵,步兵之后是粮草兵的牛马车队。 古壶和石诚并排骑行在大队前列,他们的前后分别是侯戈率领的一百骑的警卫营。 古壶回头看着宽阔的原野上一眼望不到边的大队人马,感慨地对石诚说:“石大将军,此情此景,有何感慨?” 石诚:“感觉像在做梦,又感觉天下在我手中。你呢,杰定将军,你有何感觉?” 古壶:“从奴隶到将军,人生如梦!” 这是古壶此时最真实的感受,此时,放眼望去,除了夜色中身后的让大地震撼的五万大军,还有笼罩着秋夜原野的朦胧的天空。 天空灰蒙,可是,有几点星光却从云层的缝隙间穿过来,像在遥远的地方注视着这片天地的几双眼睛。 突然,古壶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又跳动了五下,是的!像是为了证实似的,紧接着又同样跳动了五下,如此不期而遇,如此让人猝不及防。 “娘啊!”他叫出声来,仰望天空,眼中突然盈满泪水,仿佛有两颗闪烁的星星就是母亲的眼睛,她正在那个遥远的时空中注视着自己。 那个世界的娘又在对我说什么呢? “儿子,当心点。”他自己为自己找出了这个答案,此时,自己正率领大军出征,母亲对儿子要说的,应该是这五个字。 他掐着自己的手指,回了封五个字的“电报”——“妈妈,您放心!” “你刚才叫了声娘?”石诚问。 古壶发现石诚正看着自己,他点了点头:“是的,我想说,娘啊,你看看,儿子率大军出征了。” “你现在还有娘,真好!”石诚说,“我也想说跟你一样的这句话,可是,没有娘听了。”古壶看到石诚说这话时,星光也照出了石诚眼里的泪光。 …… 第三天清早,大军离长青郡城还有八十里,斥候来报,前方约五十多里处,发现天长的几十个游骑兵,似乎是对方的斥候。 古壶命令:“派出一个百人小队,继续接近,要故意让对方发现你们,被发现之后,一部分人返回,另一部分人隐蔽,用千里眼观察,用旗语向后传递消息。” “故意让对方发现我们?这是你的命令吗?将军?”斥候不解地看着古壶。 “是的,故意让他们发现你们中的一部分,然后往回撤,另一部分隐蔽观察,传回消息,这就是本将军的命令。”古壶重复道。 古壶和石诚对望一眼,石诚会意地点点头,然后传下命令去,大军原地休息待命,人进餐,牛马进料,四周放出警戒哨。 这道命令传下去后,古壶命令侯戈升起将台,这将台也是古壶和鲁掌柜一起设计的。 侯戈接令,带人牵来两辆双牛拉的大车,分开相距五十步远,大车上载着收缩起的一摞连接在一起的木条笼。 随着几个士兵在两边摇动摇柄,木条展开升起来,越升越高直到三丈高方才停住,成为一座木条“宝塔”,塔顶有站台,周围有栏杆,可以站四人。 两座将台升起后,古壶和石诚分别带着三人爬上将台。 将台在牛车上,牛是专门训练过的最强壮最听话的牛,两条牛由两人牵着,站立时能保证将台平衡,缓行起来上面的人扶着栏杆也不会摔下来。 跟古壶一起上去的是侯戈和另外两名士兵,其中一名士兵是旗语通讯兵,另一名士兵和侯戈手持盾牌防备开战后可能射上来的箭,下面地面上,将台周国还有百名警卫分三层护卫将台。 原野辽阔,秋高气爽,古壶站在将台上,居高临下一望,身后是千军万马,前面将是辽阔的战场,胸中豪情顿生,大声吟诵出两句记不清出自何处的诗来: “策马渡悬崖,弯弓射胡月。” 第630章 对阵 “大将军!”古壶对几十步外另一座将台上的石诚喊道,“战场就在这里了,接下来你负责指挥打,我负责观看。” “杰定将军就看好了吧!”石诚朝古壶一抱拳,大声说。 古壶用千里眼朝前方望去,大地一片平静,不时有鸟儿从空中飞过,似乎并没有被这一大片遍地的人马吓住,叽叽喳喳几声就过去了。 再看身后的人马,已经从刚刚停下时的躁动变得较为安静,士兵们就着水袋里的水吃着随身带的干粮。 士兵的干粮是糖馍和肉干,糖馍由面粉和蜂蜜或饴糖混合烤制而成,能至少保存半月到一月,蜂蜜基本上来自邢丰粟的“蜜蜂村”,饴糖则是由民鑫商社从百姓家中购买。 肉干有牛羊肉干和猪肉干,加盐煮熟后烘干而成,也至少能保存十多天,自从大面积种植土豆以后,百姓用吃不完的土豆养猪,生猪产能大增。 民鑫商社能买到大量猪肉加工成肉干,糖馍也是商社提前从百姓家里预订的。此次战争的后勤保障,大后方由民鑫商社负责,接近战场时才由军队的粮草兵负责。 士兵们填肚子时,将台上的古壶和侯戈及两个士兵也填饱了肚子,古壶吃的跟士兵们的完全一样,馍甜肉香,他很满意。 吃饱后,古壶干脆坐在这平台上,用千里眼看着远方。 大约中午时分,古壶从千里眼里看到两骑飞驰而来,他认出那是己方斥候,他知道,有情况了。 没多久,斥候来到将台前报告,五十里外发现大量天长骑兵先锋,大约五六千骑。 “全体准备,按战斗队形布阵。”石诚大声发出命令,同时,旗语兵把命令传向更远处的将领。 顷刻之间,五万人马动了起来,组成三层扇形排列, 最外一层是牛坦克一千辆,全部用黑布覆盖,不知者只能看见有护甲的牛,完全不知道黑布下是什么。 每辆牛坦克配备五人,里面有两人,一个驭手一个射手,后旁跟三人,负责随时替换里面的人和纠正牛车前行方向。 第二层是骑兵一万,每人除了配备战刀和弓箭,还用吊带吊着一支水枪,背上还背着一个奇怪的布包袱。 第三层是三万步兵,每五人一小队,每人除了随身弓箭、战刀、流星锤、飞球索,每组还配备一驾双人步兵连弩。 这种连弩虽然没有牛坦克上的连弩射得远,但因为是双人肩扛式,一人负责压弓一我负责瞄准,其射程也是普通弓箭的两倍,不仅能对付步兵,也能远距离射杀骑兵。 看着这五万人的壮观战阵,古壶心中升起豪气,可是他也免不了担心。 此前在凌原关,那只是小战,并且是在山谷里,敌方骑兵集中,便于牛坦克射杀。 而这里是宽阔的原野,敌人骑兵一旦发现被这种从未见过的长弩箭射杀,必然会分散开来,如此势必减弱牛坦克的有效射杀率。 他之所以命令大军在此停下等待敌人来进攻,就是想给牛角天一些时间,让他把军队聚集起来进行决战。 让斥候发现敌人往后撤,也是为了把对方引到这里来,他相信,以天长骑兵的骄横自大,他们是不会把大宁军队放在眼里的,即使人数比他们多,他们也想一举消灭大宁军,一次性解决问题。 你想一次性解决问题,我也如此想,看谁先解决谁,五万混成军对两万精骑兵,加上其他的“新式武器”,应该能搞定!他在心中安慰自己。 “报——”又飞奔而来两名斥候,“天长骑兵还有三十里,大约一万人马。” “报——二十里,大约两万人马。” 此时,无须斥候报告,古壶已经从千里眼里能看见了这两万人马,黑压压一大群,像一片移动的乌云,正在快速向这里移动。 石诚显然也从千里眼里看见了敌人,他侧头朝古壶曲肘握拳以示鼓励。 古壶也向他曲肘握拳,心中的豪情变成激情开始燃烧,热血开始往上涌,心跳也在加快,他知道,盼望已久的一天来到了。 敌人两万骑兵如洪水般越涌越近,两万马匹的八万只铁蹄的奔腾,如八万根棒槌在敲击大地的鼓面。 整个大地都在颤动,马蹄声和呐喊声如同浪潮声、林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真是气壮山河。 在我一方,所有人都凝神屏息,静静地等待着,只有最前面第一圈层一万骑兵的马和第二圈层千辆坦克的牛感觉到了由远而近的异常,牛马们有些躁动,部分牛马发出不安的叫声。 此时,古壶的心也跟牛马和其他士兵的心一样,激动而不安。他紧张地看着那奔腾的万马越来越近,天长骑兵们手上的挥舞的战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组成一片闪烁的光海,这是死亡之光。 从千里眼里望去,已经能看清马头和人脸。 敌人也发现了等待他们的战阵,奔跑速度减慢下来,队形散开,也呈一个巨大的三角形战阵,最前面的角尖对着大宁军阵,两军前锋相距约三箭之地。 两军对峙,双方都怒视对方,之前躁动不安的大地宁静下来,双方都陷入大战前的寂静中。 对方三角形队形尖端的一骑向前进了一箭之地,古壶从千里眼里看得清清楚楚,此人高大强壮,一脸横肉,身背弓箭,手握长刀,估计就是对方统帅牛角天。 “古壶小儿!”这人大喊道,声若狮吼。 “古壶小儿,老子是天长将军牛角天,你休要躲在那个鸡笼里,有本事下来,跟我面对面,你敢主动进攻我天长,你们就不怕死吗?” “好,面对面!”古壶也大喊道,他把千里眼递给身旁的侯戈就要下去,侯戈一把拉住他:“古哥,你不能去!” 古壶拨开他的手:“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不去,不但天长人以为我害怕了,我们的人也以为我害怕了,会影响他们的士气,没了士气,还打什么仗?” “那我跟你去!”侯戈又拉着他不放。 古壶再次打开侯戈的手,笑道:“人家只出来一人,我们去两个人,这不笑话吗?你放心,就算有异常,你从这里飞下去也来得及,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跟牛将军说完话,还回来观战呢。” 侯戈不说话了,只恨恨地拍了拍大腿两旁的大剪刀。 古壶很快下了将台,让旁边的侍卫给他一匹战马,身着战袍的他只带了把佩剑,上马朝牛角天走去。 离牛角天半箭之地停下,古壶大声说:“牛将军,现在算面对面了吗?不算,你还可以再近点。” 牛角天果然又近了几十步,两人相距只有几十步,牛角天只打量着他,却不说话。 古壶不耐烦地说:“有屁就放!” “哈哈哈——”牛角天仰天大笑几声,突然把手中的长刀指向古壶。 “古壶小儿,你和你的大定州,不过是我天长国养着的一头羊,想什么时候杀来吃就什么时候杀来吃,怎么,现在羊想来吃狼,这不天大的笑话吗?哈哈哈——” “哈哈哈——”古壶也仰天大笑几声,大声回道:“牛儿狂妄,你以为恶狼就能横行天下,那是因为你没遇到老虎,或者你眼睛快瞎了,你把老虎看成了病猫。” “你敢跟我过过招吗?你要打赢了我,我全军投降,否则,我让你两万人马血流成河。” “此话当真?”牛角天愣了一下,大声问。 “军中无戏言,当然当真。”古壶大声说。 他敢说出这话,是因为他已经从牛角天的气色和声音上判断出,此人不象外表这般强大。 虽然看上去一脸恶相,且说话声音洪亮,可这声音不是真正的洪亮,而是表面的干吼,缺乏真正的丹田之气。 这是外中干,外实内虚,并且他根本没把自己一个文官放在眼里,骄横必大意,大意必败。 “好!”牛角天朝古壶的拱手,回头对他的人马大声说:“兄弟们,待我先宰了古壶小儿,你们再杀羊吃肉。” “杀羊吃肉——杀羊吃肉!”天长兵振臂高呼,群情激昂。 大宁的队伍却是异常安静,前面能看见古壶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古壶看见将台上的石诚朝他一抱拳,他也朝石诚一抱拳。 自己直接与对方统帅过招,这是他和石诚之前谋划时从未想到过的。 可是,此时他从石诚的抱拳的动作和体态上,他读出了石诚对他的信任和鼓励,他也相信,即使没有他,石诚也会指挥打赢这一仗。 他把目光转向对面的牛角天,牛角天已经挥着长刀策马冲了过来。 古壶立即抽出佩剑,这把佩剑是将军大哥让来训练民兵的兰亭华士带来送给他的,是用陨铁特制的,能削铁如泥。 他两目怒睁,把子弹时间视觉调节到极限,只见冲过来的牛角天的马和人的动作全变成了慢动作。 古壶并不策马向前冲,而是原地等待着,清楚地看着牛角天的每一个动作,自己如何应对和反击也成竹在胸。 第631章 二捷 牛角天右手挥着长刀直向古壶的右侧直奔过来,长刀所向,势要直砍古壶的脑袋。 古壶仍然马匹不动,他右手扬臂伸剑斜向一挡,只听“当——”一声脆响,牛角天手上的刀断为两截,前半截落在地上。 几乎就在右手剑挡的同时,牛角天一愣的一瞬间,古壶脚踩马蹬,身子立起一侧,左手食指和中指朝牛角天的劲项上点了一下。 牛角天的马与古壶的马擦肩而过冲过去的同时,被古壶点中穴位的牛角天痛苦地伏在马背上,两手抱住马脖子。 古壶勒转马追上几步,手起剑落一剑砍向牛角天的脖子,牛角天的头立即滚落马下。 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双方的看见的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全都呆呆地望着。 将台上的侯戈像一只雄鹰飞下来,提起地上牛角天的头与古壶一起返回将台下面。 这时,天长骑兵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主帅已经被砍下了头颅,于时全都呼喊着冲过来。 也就在同时,另一个将台上的石诚长剑一指,前面的牛坦克阵的黑布被扯下,千辆牛坦克移动起来,同时,所有牛坦克的的箭筒里都同时不停地发射出长弩箭。 顿时暴风雨般的箭支飞向迎面洪水般涌来的天长骑兵,两向疾速一迭加,长箭的杀伤力加倍。 此时,古壶已经和侯戈一起再次爬上了将台。 侯戈高举着牛角天的头颅大喊道:“牛角天被砍头了——牛角天被砍头了。” 虽然侯戈的声音被双方的杀喊声淹没了,可是他站在高处,双方的人都知道牛角天被杀了,大宁的士兵杀声震天,天长的骑兵开始出现混乱。 古壶手持盾牌,放眼看去,只见冲在最前面的天长骑兵已经在牛坦克长箭的暴风雨中人人仰马翻倒下一片。 后面的骑兵发现势头不对,回头想要散开躲避这无可阻挡的长箭,可是与更后面还不知情的仍然往前冲的骑兵发生碰撞,一时陷入混乱。 牛坦克这一边,牛已经跑起来,越跑越快,长箭仍然在不停地发射,追着那些混乱溃逃的天长骑兵射,又见对方成片成片地倒下。 终于,天长骑兵有些将领组织人马有序撤退,在又倒下一片后,总算逃出了长箭的射程,他们发现聚拢得越多死得越惨,于是迅速分散开来。 被牛坦克这一波射杀,古壶估计天长两万骑兵已经损失近三成。 撤退后重新组织起来的天长骑兵开始横向拉长战线,分散开来准备再次发动进攻。 大宁的牛坦克也停止了发射,五辆一组围成一圈,让牛休息,如此既能防御,又能对胆敢前来的敌人进行点射。 石诚手中的旗和剑同时一挥,大宁的一万骑兵同时前进,穿过牛坦克阵地,直接面对天长骑兵。 三万步兵也向前靠近很快处理了刚才被长箭射翻的天长兵,受伤没死的全部被杀掉,只把没受伤的战马聚在一起,再往后交给最后面的粮草兵。 天长骑兵发现发现牛坦克不发射了,骑兵对骑兵,他们人数上还占优势,于是主动发起了进攻。 这时,虽然两个将台也在缓缓向前移动,古壶只能用千里眼才能看清楚了。 只见一万多天长骑兵再次如潮水般冲来。 这时,大宁骑兵也快马向对方冲去,先是用各自的弓箭互射,随即交叉混合在一起。 混在一起的大宁骑兵在敌人的长刀靠近之前,还有两三丈远时,先用挎在胸前的水枪向敌人喷射,射出水散开喷到对方的人马身上。 古壶最清楚,喷到敌人和马身上的水是照他的配方配制的引蜂药水,专门吸引蜜蜂。 大宁骑兵喷出引蜂药后,立即解下背上的包袱解开结向敌人抛去,蜜蜂“嗡”一下飞散开来,追着天长骑兵蛰人又蛰马。 一时间,古壶看见了最为奇妙最为壮观的一幕,无数的蜜蜂像一大团低空盘旋的乌云,在庞大的骑兵阵中飞舞追逐。 那些天长骑兵只顾驱赶围着他们蛰的蜜蜂,看不清听不清,哪里还顾得上战斗。 而大宁骑兵,因为事先在自己身上喷洒了避蜂药水,他们并没受到蜜蜂的影响,只需要把手中的长刀砍向那些被蛰得晕头转向的天长骑兵。 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天长骑兵纷纷倒下,眼看就又损失四五成。 石诚在将台上也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小小的蜜蜂,竟然有如此巨大的作用,见时机已到,他立即向三万步兵发出进攻的信号。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步兵立即往身上洒上避蜂药水,山呼海啸地向前冲去。 步兵除了带有蜜蜂,还随身挂有一个石灰袋,遇到武功强于自己的敌人,一把石灰撒向敌人的面部,再一刀即可解决。 那些受伤的、被蜜蜂蛰得落下马来四处逃散的天长骑兵很快落入步兵的汪洋大海。 少部分逃得快的一两成天长骑兵发现大势已去,转身逃命,但不久就被人数远超他们的大宁骑兵追上并被包围斩杀。 古壶千里眼目之所及,没有一个天长骑兵逃脱,天长两万人马,全军覆没。 他这时才像个撤了骨架的皮影人儿似的,一下瘫坐下来。 侯戈向将台下四周的警卫兵挥挥手,警卫兵摇动摇柄,将台缓缓下降,最后只有约一丈高,古壶在侯戈的搀扶下从上面下到地面上来。 站到地上,他一下倒在地上。 仰望着天空,天空宁静高远如常,仿佛大地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或者说大地上发生的一切都与天空无关。 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然后才慢慢地站起来。 再看石诚的将台,也收了下来,侯戈说石诚骑马出动指挥打扫战场了。 “古哥,喝点水。”侯戈把水袋递给古壶。 古壶这才感到口干舌燥,他接过水袋,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突然看见侯戈脚边一个带血的包袱,他指着包袱问侯戈:“这是什么?” 侯戈一笑,踢了包袱一脚:“牛角天的人头,你先前砍下来的。” 古壶脑海中浮现出之前与牛角天对决那一幕,模糊不清,仿佛是才做的一个梦。 “是吗?这颗人头是我亲手砍下来的吗?”他看着旁边那个带血的包袱问侯戈。 “是呀,古哥,就是你砍下来的。”侯戈兴奋地说。 “你先挡开了他的长刀,然后一下点中了他脖子上的穴位,他爬到了马脖子上,你又一剑就砍下了他的头,我在将台上看得清清楚楚。” “古哥,你亲手砍下了这个天长悍将的头,大大鼓舞了我军的士气,瞧,我们大获全胜。”侯戈说着激动地像只猴子似的跳来跳去。 是的,是我亲手砍下了天长悍将,这场战役的对方主帅的头,我军大获全胜。 古壶就像失忆的人,突然好了,刚才与牛角天过招的场面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这次非常清楚。 “噢——胜利了!胜利了!”前面传来大宁将士们的高呼声,五万多人同时欢呼,呼喊声直冲云霄。 侯戈和一百多警卫兵也一起跟着振臂高呼,又蹦又跳。 古壶没有欢呼,他清楚地知道,加上之前被消灭的葛任的几千人马,这才消灭了高强十万雄兵的两成半,高强还有七八万人马,大仗硬仗还在后面。 没过多久,石诚策马带着几个军中司马奔过来,跳下马来大步走到古壶面前。 一抱拳,石诚大声说:“禀报杰定将军,牛角天一部两万人马,死亡一万八千,伤两千。我军阵亡八十人,伤三百,缴获战马一万五千匹,弓箭战刀无数。” 古壶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快落山,西方天边残阳下,一抹晚霞如血。 “辛苦大将军了,命令将士打扫完战场,进餐后原地休整待命,斥候营全部人马立即迅速前移,随时回报侦察到的情况。” “遵命!”石诚立即把古壶的命令布置给司马,让他们立即派人把命令传下去。 侯戈和几个警卫在地上铺块布,摆上糖馍、肉干,古壶和石诚就着水吃了起来,石诚嚼了几口,“唉——”地长叹一声。 “石兄为何如此叹息?”古壶诧异地问。 石诚摇摇头:“这么大一仗打下来,歼敌两万,你亲手杀了敌军统帅,我却没有亲手杀过一个敌人,想不完啊!” 原来如此,古壶笑道:“我之前也没想过要亲自动手的,是牛角天太狂,他要找死,我是临时决定杀了他。” “你虽然一个敌人没杀,可你亲自指挥我军消灭了敌军,可以说这两万人马,都是被你消灭的,你现在不要想不完,不还有高强大将军他等着你吗?” “你说的也是。”石诚一笑,“我们要等着赵青的人马吗?” “是的,根据之前的命令,此一战胜利后,我们的通讯兵已经用旗语接力的方式把这消息传递给了范义伟和刘争,赵青也应该同时知道了这消息,他的人马估计今夜能到。” 之前驻守定城的麾下都督赵青把驻守任务交给副将,他要亲自带领两万人马前来。 这两万人中,有一万九千人是从大定州郡县民团中精选出那十万人马后,剩下的人马中的一部分,他们的战斗力较那十万人偏弱。 两万人中的还有一千人,是从各县选出的文官。 第632章 大战 赵青带这两万人来的任务,就是在大军前面攻下一个地方后,赵青就派人接收这个地方。 任务是清除被占领地方的残余势力,维持治安,保证百姓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并就近为征战的大军征收粮草。 也就是说,石诚、刘争和范义伟率领的,是野战军,而赵青率领的,是地方军。 只有免除了后顾之忧,打了一仗的大军才能接着打下一仗,这也是长期占领长辽州必做的一件事。 石诚吃完饭,拍拍古壶的肩膀说:“嘿,你是统帅,下次再有两军对阵,你可不能亲自动手了。” 石诚说这番话明,语气和表情不是跟统帅说话,而是跟兄弟说话。 古壶心中明白,他也拍拍石诚的肩膀说:“不会了,石兄放心。” 石诚一抱拳,转身大步去了。 这夜半夜时分,赵青的人马到了。 几乎同时,前方的斥候也传回消息,说牛角天管辖的数十个部落已经得到战败的消息,一大半部落已经没什么青壮,近七八成的老人和妇孺正在逃向长辽城方向。 古壶和石诚商议,把缴获的多余的武器和战马配备给赵青的人马,令赵青率领人马去接收牛角天的地盘。 古壶特意嘱咐赵青:“对待天长的留下来的百姓,只要他们不拿起武器跟我们对抗,就尽量不要动刀动兵,尊重他们的习俗,维持正常的生产生活,这些留下来的百姓,以后也是我们大宁的百姓。” 赵青看着古壶,眼里充满敬意,他抱拳道:“明白,刺史大人放心!”赵青说罢,带着人马前去接收牛角天的地盘了。 赵青的人马离开不久,连夜飞马前来的刘争和范义伟的斥候带来消息,高强已经知道葛任和牛角天两股人马全军覆灭的消息,正在紧急聚集人马。 古壶立即向刘争和范义传去命令,命令他二部分两路向长辽城移动。 石诚这边的中军也随即起兵向长辽城方向移动,三军随时联络,相互策应着围向长辽城。 三日后,中、左、右三军离长辽城六十里,三军相互间距十里,呈半包围状态缓缓向长辽城行进。 古壶得到文先生传来的情报,大宁和天长的朝廷已经知道古壶两战两捷的消息,五皇子已经成功逃离天长都城,正在秘密回国的途中。 大宁皇上在王羲之的建议下,命令边境其他地方的驻军向天长佯动,已经牵制住天长军队,十日之内不会有其他军队增援高强。 从十龙嫂和在天长的民鑫商社得到的消息表明,高强对属下将领的控制力减弱,有三个部落的将领对其明显不满,已经带领三部人马离开长辽州,向天长腹地转移。 高强最多能勉强聚集六万人马,准备在长辽城布置三道防线。 第一道为外围的三万骑兵,第二道为中间的二万步兵,第三道为长辽城的一万城防兵。 石诚跟古壶商议:“是不是我们趁高强的兵马还没聚集完毕之时,向长辽城发动进攻,一举拿下长辽城?” 古壶摇头:“如此,拿下长辽城会轻松许多,可是,如果这样,那些还没有聚集的天长兵马怎么办?他们可能会反过来攻我们占领的城,至少会以游击的方式袭扰我们,斩草就要除根。” “就是要等他们全都聚集在一起了,我们再消灭他们的主力,就算有漏网之鱼,也是少数,赵青的人马就能收拾他们,而我们的主力立即扩军,准备迎接有可能的其他天长军队的报复。” “大人所虑甚远,佩服!”石诚拱手道。 两人刚商议完,斥候来报:“报杰定将军,报大将军,在我军后方十里发现一支百人骑士队,已经被我们包围,其首领给了我这个奇怪的东西,说杰定将军知道他们是谁。” 古壶接过斥候捧上的东西一看,是跟自己有的一模一样的铁墨令符,他知道是将军大哥派出的兰亭华士到了。 古壶把铁墨令符交给斥斥候,命令道:“是自己人,把这个还给他们的首领,立即带他们前来。” “遵命!”斥候接令快速离去。 没多久,斥候带领一队骑士飞驰而来,一袭黑衣黑裤,江湖人打扮。 到了古壶和石诚面前,古壶一看,首领正是将军大哥的得意门生,老熟人何超。 “参见杰定将军!”英姿飒爽的何超抱拳大声道,然后近前靠近古壶小声说:“奉王羲之将军之命,率队前来助阵。” “好!”古壶又把石诚介绍给何超,“这位是我军大将军石诚,你们归他直接指挥。” “见过大将军!”何超向石诚施礼。 古壶知道何超率领的百名兰亭华士,可以组成“永字大合”战阵,可以在千军万马中直取敌军首领性命。 他把这事告诉石诚,石诚看着何超大喜道:“有了你们,我军如虎添翼,这次要把高强打得屁滚尿流。” 石诚立即传下军令:全军暂停,填饱肚子,下一顿饭到长辽城里城里去吃。 命令一传下,全军士气大涨。 此后,十万大军同时向长辽城前进,最前面是飞骑斥候营,其后是骑兵,再其后是牛坦克阵,最后是步兵。 秋日无雨,大军到处,尘土飞扬,马鸣牛叫人踏步,大地震动,三军如滚滚洪流向长辽城涌去。 双方对阵于长辽城外五里处,古壶在将台上一看,果然天长兵有三道防线——骑兵、步兵、城防。 对方六万,己方十万,十多万人对峙于城下,场面宏大壮观,古壶知道,这是决定命运的一战。 用千里眼往对面城楼上一望,一下就认出了帅旗下的红胡子高强,由于前面两仗,天长兵无一人逃出,高强很可能还不知道牛坦克的厉害,如此最好。 由于相隔甚远,无法对话,古壶也不想跟高强啰嗦什么,他朝数十步开外同样在高高的将台上的石诚挥挥手。 石诚命令身旁的旗语兵向牛坦克阵地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随即,战鼓声震天响起,如五雷轰天,二千辆牛坦克组成的庞大牛车阵开始向前移动。 与此同时,长辽城楼上,对方的战鼓声也轰然响起,对方的骑兵呼喊着挥舞着战刀,象一片乌云般奔涌而来。 两军越来越近,突然,牛坦克阵地上也飞出一片“乌云”,这片“乌云”是由两千辆牛坦克上发射出的长箭形成的。 天上的“乌云”向地上的“乌云”压上去,且是持续地压上去。 顿时,“乌云骑兵”倒下一大片,混乱地分散开来。 古壶从千里眼里看见,高强明显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挥舞着长刀在城楼上走去走来,大喊大叫。 古壶听不见高强的叫声,但他看到了高强张牙舞爪,气急败坏的模样,他高兴坏了,高强啊高强,你也有今天! 跟与牛角天的战斗几乎一样,第一波进攻的天长骑兵被牛坦克的长箭杀倒一大片后,后续的人马不再集中,而是尽量分散开来,离牛坦克远远的。 可是,牛坦克阵没有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把长箭的暴雨倾泻到被骑兵暴露出来的步兵阵地上。 顷刻之间,步兵倒下一大片,血肉之躯,再强壮也受不了能射出普通弓箭三倍距离的长箭射杀。 古壶从千里眼里亲自看见一个天长步兵被长箭射穿身体,同时还射伤了紧挨在其后的另一个同伴。 一箭穿两人,古壶也自己也觉得这是不是太过分了,可转念一想,这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天长步兵遭到牛坦克射杀,吓得纷纷躲避。 对方骑兵步兵大乱,全都躲鬼似的躲着牛坦克,能冲过牛坦克阵的,立即被这边的大宁骑兵和步兵截杀。 被牛坦克射杀了近三成的天长的骑兵和步兵,与冲上来的大宁骑兵和步兵展开了大混战。 虽然场面太大太混乱,可古壶还是看得清楚,己方将士是蓝衣骑兵黑衣步兵,是标准的制服,而敌方士兵服装不统一,什么颜色样式的都有。 大宁的骑兵步兵全用上了引蜂药水,向敌人喷洒后,放出了各自包袱里的蜜蜂。 被喷中药水的敌人,不论是骑兵或步兵,被蜜蜂追得上下逃蹿的同时,被追上来的大宁士兵轻而易举就解决掉。 同时,大宁步兵除了用刀和箭,还用上了流星锤对付那些跑近的,不把步兵放在眼里的天长骑兵。 飞出的流星锤缠住马腿,敌人骑兵人仰马翻,几个步兵同时围上去,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不可一世的天长骑兵。 与此同时,由何超率领的两队由兰亭华士组成的“特种部队”,一队骑兵一队步兵,专挑普通骑兵和步兵对付起来吃力的敌方悍将恶兵厮杀,用他们的永字大合战法,专啃那些难啃的骨头。 古壶看着这两群龙腾虎跃的兰亭华士,在心中由衷地说一声,将军大哥,有你这样用书法杀敌的吗?你这与是千古一奇啊! 第633章 搞定 一时间,古壶眼前出现了亘古未有的奇怪战争场面。 近十里方圆的大地上,空中有蜜蜂“乌云”四下追逐,地上牛叫马嘶,三种大小不同的动物和双方衣服颜色不同的人类混战成一片。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拿着一把无形的巨大画笔在搅拌人和动物这几种“颜料”,正在做一幅惨烈无比的油画。 这场大战杀得大地飞沙走石,天空日月无光。 双方骑兵和步兵展开大混战的同时,牛坦克阵并没有停下,而是势不可当地长驱直入,直逼城墙下面。 城上的敌军纷纷往下面的牛坦克阵射箭,可是,牛坦克旁的士兵除了用盾牌抵挡,还能借助牛坦克的车身做掩护,牛也有护甲。 牛坦克纷纷抬高箭筒,增大仰角对准城墙上的敌人把长箭如暴雨般射上去,城墙上可见的一排人要么向后倒下,要么向前栽下城墙来。 由于牛坦克必须在运动中才能借助车轴旋转带动机关进行发射,所以牛坦克的进攻分为两个批次。 第一批次发射后已经抵近城墙,不能再往前走了,于是掉头往回,同时后面的第二批次进行发射。 第一批次远离城墙一定距离后,再掉头向城墙前进并进行发射,如此轮番攻击。 古壶从千里眼里看见,在牛坦克的七八轮进攻后,城墙上已经几乎看不到敌人了,高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但城门仍然紧闭。 后续围上去的步兵开始用云梯往城墙上爬,这时已经几乎没有什么阻碍。 这时,何超率领的两支“特种部队”直奔城墙,比其他士兵轻松地踏着云梯就上了城墙。 古壶知道,他们是直奔高强而去了。 没多大一会儿,先进入的士兵从里面打开了城门,城外的大宁士兵潮水般涌进城里…… 半个时辰后,城外渐渐平静下来,城外战斗结束,只有一两百跑得快的天长骑兵逃出去,其余的,除了死亡的,受伤的全都放下武器投降。 城墙上飘扬起有“大宁国大定州”字样的大旗,表明城内的战斗也基本结束,古壶知道,城内一万城防军,在城墙上就损失大半,剩下的人费不了多大劲就解决了。 “搞定!”古壶打了个响指,长舒一口气,降下将台,和石诚一起骑着马,两人在数百警卫亲兵的保护下进入城内。 城内已经基本平息,街巷上已经没有战斗,进城的大宁士兵正在逐家逐户搜捕躲藏反抗的天长士兵。 古壶和石诚直接来到高强的被大宁士兵包围的大将军府。 只见大将军府中,已经有一百多个府中男女仆婢被集中在一起,石诚带人去收拾布置大将军府了,这里还是将军府,只是主人将换成古壶,名为“杰定将军府”。 古壶大步走过去,很快就认出了其中的十龙嫂和她身旁的杨春花。 “大人!”杨春花认出了古壶,激动地叫出声来。 古壶微笑着冲杨春花点点头,然后拉住十龙嫂的胳膊:“十龙嫂,我是大定州刺史古壶,辛苦你们了,你们立大功了。” 十龙嫂也激动地抓住古壶的胳膊问:“大人,你们终于来了,高强那个恶魔,被杀死了吗?” 古壶:“现在还没有,我们的人正在抓他。” “刺史大人。”古壶话音刚落,身后有人大声叫他,转身一看,他笑了,说高强,高强就到。 只见红胡子高强被何超等人五花大绑押了过来。 古壶从腰间摘下天机牌在手上旋转着,摇晃着上身,吊儿郎当地走到高强面前,打量着这个曾经骄横得不可一世,把大宁人的血当酒喝的天长悍将。 眼前的高强,身材还是那般高大,只是比以前瘦了些,胡子还是那么浓密那么红,只是不像原来那么根根胡子都像人一样骄横地翘起,而是像一团被野猪拱过的乱草。 高强怒视着古壶,一声不吭,满脸的不服。 古壶微微一笑,朝高强一拱手:“大宁国大定州刺史古壶,参见天长国长辽州刺史高强大将军。” “哼!”高强冷冷一哼,把脸侧向一边不看古壶。 古壶指着十龙嫂和杨春花说:“大将军可还认得这个为你按摩的盲眼女人?” 高强看着十龙嫂瞪了一眼,又看着古壶:“难道,这个最丑的女人——她是你派来的人?” 古壶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呢?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为什么失眠睡不着觉?因为我在进贡给你的美酒中加了药,然后我派她来为你治失眠。” “啊——”高强大叫,“你——你这个小人!我要杀了你!”高强挣扎着要扑向古壶,被押着他的两个兰亭华士死死摁住。 古壶把十龙嫂牵到高强面前,说:“十龙嫂,你作为瞌睡虫嫂,当了她一年的奴仆,侍候了他一年,现在,你是主人了。”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再为他按摩一次。不过,这次是按摩他的脸,用你最大的力量,按摩给他耳光,想打几个就打几个。” “真的吗大人?我可以打天长大将军的耳光吗?”十龙嫂面朝古壶。 “当然可以!”古壶大声说,“他可以随便砍奴婢的手,可以喝大宁人的血,可以杀人如麻,你当然可以打他耳光。” “放心,现在我们胜利了,你想怎么打他就怎么打,替所有被他打杀凌辱的人出这口恶气。” “好,听大人的。”十龙嫂说着笑了起来,在杨春花的搀扶下,上前摸着高强的脸,“啪啪啪……”左右开弓打了十多个耳光。 十龙嫂常年按摩,手上的力道不比男人的差。 “哈哈哈——”十龙嫂痛快地大笑,“我打了天长大将军的耳光,我打了天长大将军的耳光,值了,死也值了!” 然后在杨春花搀扶下退到一旁。 “古壶小儿!你杀了我吧,杀了我!”高强摇摇被打懵了的头,冲古壶大声喊叫。 古壶:“不是我杀你,是你杀我。你刚才不是说你要杀我吗,现在我让你来杀我,放开他,给他一把剑。” “刺史大人,这——这不行!”何超看着古壶说。 古壶:“为什么不行?这是命令,执行!” “哈哈哈——”高强狂笑道,“古壶小儿,你有种!你敢给我剑,我就敢杀了你!” “古哥。”侯戈也上前要阻拦古壶,古壶对他耳语几句,侯戈点头站到了一旁。 何超朝押着高强的两个兰亭华士点点头,两人解开高强的绳索,拿了一把剑给他。 高强握着剑,浑身一抖擞,大笑道:“痛快!今日真痛快!” “哈哈——”古壶也大笑,重复着高强的话,“痛快,今日真痛快!”说罢,“唰”一声抽出佩剑。 何超一挥手,所有人都向后退,腾出一块空地来。 “啊——古壶小儿拿命来!”高强狂叫着,挥剑朝古壶冲过来。 古壶把剑换在左手,也持剑朝高强冲过去,此时在他眼里,高强的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一清二楚。 当两人交汇时,古壶左手一挡,撇开高强刺向自己胸口的剑,右胳膊一扬,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高强脸上。 高强摸了摸脸才反应过来挨了一耳光,然后急转身,再次向古壶刺来。 古壶再次挡开这一剑,俯身往前一扑的同时把剑斜向一拉,剑尖扫过高强的两胯之间。 “啊!”高强一声惨叫,同时一手捂住下身,鲜血从两胯间流出,瞬间染红了地面。 所有人都明日,古壶这一剑,把高强阉了,这对男人来说,是比杀了他还更狠的一招。 “大将军,这下痛快了吗?”古壶说着跳出几步,又后退十多步,看着一手捂着下身,一手把剑拄在地上的高强。 “你——你是人还是魔?”高强看着十多步开外的古壶,恐惧地问。 古壶:“在好人面前,我是人,在恶魔面前,我是更恶的魔,来呀,再来杀我。” “呀——”高强疯子般怒吼着,再次挺剑,佝偻着身子朝古壶冲来。 “呀——”又传来一声叫,侯戈平地腾空而起,落到古壶前面,对着冲来的高强冲过去,左手的大剪刀一下绞着高强的剑,同时右手中张开的大剪刀向高强脖子伸去。 “咔嚓”一声响过,高强的头像球一样,从两肩膀之间滚落在地。 失去了头的脖子不服地把鲜血喷出几尺高,然后指挥着身体倒向落在地上的头。 可是迟了,隔着两尺之远,再也接上不了。 …… 当天晚上,古壶即亲自拟定了一份给长辽州百姓的安民告示,派人带给接收各郡县的赵青。 命他四处张贴,安定民心,维护地方治安和百姓生活,所有接收人员不得无故骚扰百姓,更不能欺凌百姓,否则严惩不贷。 告示中说,现在长辽州已经属于大宁国,所有留下来的百姓都是大宁百姓,会受到保护,穷困者还会受到资助。 所有地方都要推广种植土豆,以后的这片土地,不但要牛羊成群,而且会土豆堆成山,所有人将无温饱之忧,百姓将安居乐业。 第634章 战后之事 拟完安民告示,又立即写了封给皇上的奏折,一来向皇上报告三战大捷并占领长辽州的事。 二来奏请皇上批准吞并长辽州,把原大定州和长辽州合并为一个大州,新州治所为长辽城。 连夜把告示和奏折飞马了送出去。 三天后,所有战场打扫结束,古壶与石诚、范义伟和刘争商议后,大将军石诚所部五万多人前移到与天长的新的边界驻守。 左锋将军范义伟和右锋将军刘争,各分出五千人马,此一万人马由新任城防都督马驹率领驻守长辽城。 范义伟和刘争各率两万人马驻守在新边界和长辽城之间,两军相隔三百里并与前方的石诚之中军呈三角形,三军均能相互策应。 长辽城三四日后便恢复了正常,街上店铺开门,商贩四处叫卖,路人也多了起来。 十日后,长辽州全境基本恢复了平静,生产生活秩序逐渐恢复正常,有一些原来为躲避战乱而逃离家乡的百姓见一切安宁如常,又渐渐回到了家乡。 被战争洗礼过的土地,从深秋的萧瑟中渐渐步入初冬的宁静。 古壶收到了皇上派专人送来的圣旨,皇上对古壶为攻打并占领长辽州的行动给予充分肯定,称这是为大宁报仇雪恨、开疆拓土的壮举,称古壶为大宁之栋梁。 皇上同意古壶的建议,将大定州和长辽州合并为一个大州,命名为“定长州”。治所为原长辽城,更名为“定长城”,古壶为定长州刺史,代“杰定将军”称号,统领所属全军。 圣旨命古壶统领所属军队驻守定长州,品级从四品升为三品,所属文武由古壶据功劳任职定品上报进行备案。 这一切,早在攻城时,将台上看见士兵洪流般冲进长辽城时,古壶就预计到了。 他立即草拟文书,任命原大定州别驾从事叶志宏为定长州别驾从事,提拔桃川县赵县令等数名能干之人为原长辽州几个郡的郡守。 石诚、范义伟、刘争三人,正式任命为“尖锋大将军”、“左锋将军”、“右锋将军” 三军所属一众部将也分别根据战功任命造册,与文官一起上报朝廷。 与此同时,古壶还颁布了一道特殊的命令,名为“奴改佣令” “奴改佣”,即把没有人身自由的奴婢改为“佣人”。 奴婢没有人身自由,可以被主人买卖甚至伤害,奴婢只能无偿为主人干活,而“佣人”拥有人身自由,为主人干活,主人必须支付佣金。 此令在定长州全境实行,所有“奴婢”都必须赎身改为“佣人”,赎金三分之一由官府出;三分之一由民鑫商社和其他商社的捐款资助;三分之一由佣人本人出。 本人暂时无力支付的,可由以后得到的佣金分期支付,如有主人不准奴婢改为佣人的,官府将按奴婢身价的十位给予罚款,严重阻碍此令执行者,将坐牢。 改变身份后的佣人如果自愿在原主人处做事,可随其愿,由主人按照市价每月定时给予工钱,如果要别寻生路的,原主人不得阻碍,否则也将受到惩处。 “奴改佣令”被写成大幅告示张贴在所有城门,并被印在小纸张上分发到全州每一个里,在明年春天之前必须完成。 这项开天辟地的命令一出,无论是原大宁的大定州或者是原天长的长辽州,全境哗然。所有奴婢,无不欢天喜地奔走相告。 而那些拥有奴婢的主人们,只有极个别开明者赞成,极大多数人都持反对意见,但是民间早已知道,这位新任定长州刺史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被称为“大宁怪杰”, 之前违法的富豪被他杀了不只一人,现在他又镇守一方,拥有十万精兵,大户人家没有哪一家敢公开反对。 这道“奴改佣令”还被南来北往的商人传向四方,引起所有听说之人的惊诧。 忙完这些事,古壶又和叶志宏一起,和新任郡守县令安排布置在原长辽州推广种植土豆的事,以及在定长城和新地盘所有群县推广“街管”,等一系列原来在大定州成熟的管理模式。 再接着又和顾三商议布置这片新地盘上建立民鑫商社民鑫钱庄之事,与此同时,石诚镖局也由石诚新任命的大掌柜在新地盘上开办镖局分局。 忙完这一切,已近年关,新建商社在新那建郡县,向所有矜寡孤独者免费发放年货,对特别穷困者提供资助,对所有无家可归流浪者施粥。 文先生的“情报局”和古壶、石诚、侯戈的家人也如数搬到了定长城新府衙,二道毛统管的工坊没有搬,仍然在定城,那里已经有了成熟的材料和加工作坊,不便也不用搬迁。 民鑫商社所作所为,极大地赢得了民心,全定长州新属百姓,逐渐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来,迎接一个正常的春节。 一直忙到年三十,古壶才算得些空闲下来歇息。 和往年一样,古壶一家和同住在府衙的文先生一家及侯戈一家,三家人一起吃年饭,吃完饭,几家人男女老少一起围着篝火聊天守岁。 定伯像个老小孩一般,和几家人的孩子玩在一起,侯戈和文先生喝了半醉,侯戈要教文先生剑,文先生要教侯戈写字,两人时不时就争执起来。 大个和白花这对老夫妻狗,吃饱了就趴在一旁看着孩子追逐玩闹。 古壶陪着肚子已经明显凸出的郡主坐在篝火旁,看着眼前热闹欢乐的场景,他又一次想起在坐尿坝的亲人和另一个世界里的亲人。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仰望着天空,深情地吟诵出这两句诗来。 “你——”郡主诧异地看着他,“我以为你只知道打仗,把诗都忘记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多好的诗啊!写出了古今多少离家人的心,这诗你写的?”郡主激动地拉着他的胳膊。 古壶摇头:“我捡来的。” “哪里捡来的?”郡主追问。 古壶笑着,手指朝上一指:“天上!” …… 一转眼,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文先生从各方面收集到的情报显示,去年秋冬古壶大军三战三胜攻占天长国长辽州的事,在天长朝廷引起巨大的震动。尤其是牛坦克,被侥幸逃脱的天长兵称为“魔鬼箭车”,谈之色变。 现在,天长国对大宁国十分忌惮,已经派特使到大宁,向大宁皇上表示要“和睦相处”,并向大宁皇上赠送了骏马百匹,美姬五十及一批珍宝。 面对定长州的配备有“魔鬼箭车”的十万雄兵,天长国虽然也十万兵马在自己境内对峙驻守。 但无论是其军心或驻军分布,已呈明显的守势,只祈求不被攻击就好,早就没了咄咄逼人的进攻气势。 如此缓和的形势,正是古壶希望看到的,但他心里清楚,天长国不可能就此服软,一定会积蓄力量,伺机挽回败局,只有保持己方的实力始终压过对方,对方才不敢轻举妄动。 为此,他向所辖各郡县下达命令,在定长州全境实行原来的“民团制”,不但要增强现有三军的战斗力,而且要在一年之内扩军至二十万的规模,同时保证另有二十万的“民兵后备役”。 现在开始的民团训练,不用像原来那样偷偷摸摸,而是大张旗鼓地进行,如此,一是增强大宁国人的信心,二是让天长国更加忌惮。 让敌人感觉到明显的威慑和恐惧感,亦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一种有效手段,实力决定一切! 古壶刚把“扩军”之事布置停当,郡主生产了,又产下一子。 大儿子古越快四岁,已经开始学习识字和已定;女儿古芹一岁半,成天跌跌撞撞地跑进跑出,新得的这一子,为纪念新建的“定长州”,古壶为其取名“古定”。 年前,郡主已经通过官驿给远在宁都的父母去了信,如今刚生下这小儿子,收到了康王爷的回信,父母对他们满怀牵挂,希望能见到他们。 郡主看完信后泪满面,告诉古壶想在坐完月子后带着三个孩子上宁都看望父母,古壶同意了,说要不是自己公务繁忙,他会陪着他们母子前往。 郡主满月后,准备带着三个孩子上城外最近的“长宁寺”上香,求得菩萨保佑,然后再去宁都。此行,郡主还邀请上了文先生的夫人和侯戈的妻子铃儿母子一同前往。 这一趟上香之行,古壶亲自陪着前往。 五辆马车在十多名便装的府衙差役护送下前往长宁寺,古壶和侯戈也一身便装骑马走在最前面。 一行平常车马看上去就像一户普通大户人家出行,不知者丝毫看不出这是名震大宁国和天长国的定长州刺史、杰定将军一家出行。 到了长宁寺,早已得到府衙通知的住持恭谨地接待了古壶一行。古壶和郡主在住持的亲自带领下,在大殿向佛祖和菩萨上了香,郡主还敬奉了一万贯的“功德”。 一系列佛事完成后,郡主小声对古壶说:“夫君请随我来。” “夫人有什么事?”古壶从郡主脸上看出她有心事。 第635章 高僧 郡主:“我特意请了一位高僧,为我们夫妻二人看一看。” “高僧?看什么?”古壶好奇地问。 “看你的前程,看我们的家事。”郡主神秘地说。 这种事,古壶本来是不太相信的,可不能扫郡主的兴,于是,他跟着郡主来到这安静的寺院后方一间小殿门前。 小殿门前立着一位清秀的小和尚,小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里面请。” 进屋一看,对面一尊不太高大的观音像,观音像前萦绕着袅袅青烟,檀香的香气弥漫沁心,殿里背向门口盘坐着一位高僧。 “二位施主请坐。”进来的小和尚指指地上两个蒲团,然后出去关上了门。 古壶看看郡主,郡主指指地上的蒲团,然后两人盘腿坐下。 “阿弥陀佛!”古壶对着高僧的后背,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他想看看这位高僧长什么模样,既然是郡主事先请到的,应该有些真本事。 高僧并没转身,古壶看了郡主一眼,郡主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对着高僧的后背说:“法师,我夫君虽然看上去前程似锦,可我怕他被眼前的五光十色亮花了眼,法师为我们指点迷津。” 郡主言罢,高僧依然没转身。 古壶正感到奇怪时,只见高僧身子微微动了动,反手递过一纸条来。 郡主迅速接过纸条,古壶也凑过头去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六个字——“难为阿弥陀佛”。 古壶一怔,不是“南无阿弥陀佛”吗?怎么是“难为阿弥陀佛”?这什么高僧?连字都要写错。 突然,他眉头一皱,刚才高僧反手递纸条时那手——?他又吸了吸鼻子,从满屋的檀香气味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气息。 “你——!”古壶责备的目光看向郡主。 郡主微微一笑,对着面前的背影说:“法师,请转过身来吧。” “高僧”转过身来。 果然!古壶惊得一下要站起来,却被郡主一把拉住。 “高僧”,是尼姑邢影!去年古壶在邢丰粟的蜜蜂村见过的,“默慧师太”。 “邢影姑娘!”古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邢影双掌合十,微低着头,看着地面。 “夫人,你——?”古壶看着郡主,他瞬间明白了,这一切,包括今日来长宁寺上香这件事,都是郡主故意安排的,他还想站起来。 “夫君,你听我说。”郡主以不容置疑的目光看着古壶,用力扯着他的衣袖,古壶只得坐定了看着郡主。 “夫君!”郡主目光死死地绞着古壶的目光,“我想让邢影做你的妾。” “你——”古壶差点跳了起来,“夫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从未有过纳妾的念头,再说,人——人家是尼姑!” 郡主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从没有过纳妾的念头,可是,你不能没有妾。” “为什么?不纳妾犯王法吗?”古壶大惑不解地看着郡主。 郡主:“其一,当今世上,我还没听说过哪一个有品级的官员没有小妾,包括你最钦佩的王羲之也有好几个妾。” “如果你一个妾都没有,不但你会被人认为是异类,而且我也会被认为是蛮横的妒妇,这对我们两人的名声都不是好事,对你以后的前程也会有一种无形的阻碍。” “其二,我们母子要去宁都,路途遥远,来之不易,我想多陪陪父母,这次去了就在那里住到明年春天再回来。” “长夜漫漫,你枕边不能没有个女人,我早就知道邢影心中有你,为了你,她才出家为尼,如今同样是为了你,我要她还俗来陪伴你。” “你——”古壶听了郡主这两条理由,仍想坚持为自己建起一道屏障,“你不能安排我的生活,更不能安排她的生活。”他指着一直低着头的邢影。 “为什么不能?”郡主反问道,“我不是你的妻子吗?你的公务我当然不能过问不能安排。可你的家务,理所当然地应该由我这正妻来安排,纳妾当然是家务,我如何不能安排?” “再者,邢影之前原本就是你的婢女,虽然你怕我吃醋而烧了她的身契放她自由,可我知道,她一直把自己当成是你的人。” “在她的心目中,他终身都是你的人,即使出家以后也尘根难断,对你念念不忘,还把你的名字写在小纸团里藏在木鱼中日夜相伴,你对你也藕断丝连心有牵挂,难道不是吗?” “嘿嘿!”古壶突然笑出了声,“我知道你是考验我的,是吗?”他指着郡主。 郡主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我——我以郡主的身份命令你,你必须娶她为妾。”郡主手指着仍然低着头的邢影。 古壶看出郡主真是认真的,他之前勉强为自己建立的心理屏障瞬间崩塌,双手一拱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可是——也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 “邢影!”郡主起身从佛龛前端过一块有纸和墨的小木板,把插在饱浸了墨汁的棉花里的鹅毛笔抽出来递到邢影手上,说:“你愿意不愿意,写出来!” 邢影终于抬起头,涨红了脸看看郡主又看看古壶,郡主冲她点点头,古壶也冲她点点头。 邢影在纸上写下“一切听从大人和郡主的安排。” 郡主一下拉住邢影的手:“妹妹,我这就安排你还俗的事,我上宁都前就给你们把事办了。” “你们聊,我出去转转。”古壶看了两人一眼,尴尬地走出门去。 “施主走好!”门口的小和尚对古壶说。 古壶觉得这和尚面熟,再仔细一打量,哪是小和尚!原来是去年见过的,和邢影一起在那个岩洞佛殿里修行的一位尼姑。 嘿!这事闹的! 古壶觉得答应了这事,对不起郡主,可是马上又在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得了便宜又卖乖,这不虚伪吗?顺其自然吧。 他漫无目的地在寺院里溜达起来,心里像有一团乱麻在滚动,有些乱,又有些痒。 之前隐藏在心的角落里的邢影美丽的黑白的身影又变成彩色的,活泛了起来,跳到了他的眼前,与此同时跳到脑海里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天奴帮的帮主青蝶。 唉!他在心里叹息道,搞定天下是难事,搞定女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古哥!”古壶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一回头,是侯戈,自己只顾想心事,也不知这家伙什么时候跟来的。 “你干什么?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古壶踢侯戈小腿上一脚说。 “何超来了。”侯戈说,“刚才到的,我到处找你找不到,这才发现你在这里溜达。” “何超?”古壶诧异地问,“就他一人吗?王右军有没有来?” 侯戈:“何超说,他和田副将陪着将军一起来的,他们先到了城里,听说我们来这寺院了,就赶到这里来,何超先来一步,看你是不是在这里,将军随后就到。” 古壶知道,将军大哥此时来,一定不是来闲逛的,他赶紧迎出去。 果然,刚到寺院大门口,就见不远处将军大哥和田副将一行正骑马朝这里而来,他赶紧跑过去。 将军也看见了他,下马朝他跑来。 “大哥!” “贤弟!” 两人四只手紧握在一起,将军是跟古壶学会握手的,他与其他人行拱手礼,与古壶则有时拱手,有时握手。 “大哥你怎么来了?”古壶激动地问。 将军后退两步,拱手道:“四品右军拜见三品杰定将军。” 古壶惊得忙拉住将军的胳膊:“大哥,你这不是折杀小弟吗?” “哈哈哈——”将军大笑,“打败天长国悍将,长我大宁国威,镇守大宁第一大州,拥有雄兵十万的戍边大将,不值得一拜吗?贤弟,我这一拜,可是真心诚意的啊!” 古壶:“大哥,别再笑话我了,走,里面请,寺院清静,你我兄弟好久不见,正好畅聊一番。” 寺院住持听说大名鼎鼎的王羲之来了,赶紧前来见礼,又安排了一间楼上的清雅房间,命人上了茶,放好文房四宝。 将军正立在古壶面前,微笑着看着古壶,激动地把双手压到古壶肩膀上,嘴唇颤抖着,叫了声“贤弟啊!”眼里闪着泪光,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古壶双手握住将军的胳膊,也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将军走到窗户边,突然抽出佩剑,把剑伸向窗外的天空,感叹道:“苍穹浩浩,壮志巍巍!。” 将军转过身看着古壶:“贤弟,你真不愧为是大宁怪杰啊,三战三捷,已把大局底定,一道‘奴改佣令’,让天下人为之侧目。” “我得到消息后,一整夜没睡着,连喝了一壶酒,狂书了十幅字,接下来还有正事,我们先不喝酒,但我等不及了,我现在以茶代酒,先敬你。” 将军兴奋地端起茶递给古壶。 古壶忙双手接了,他看得出来,将军大哥确实太激动了。 “贤弟,大宁有你,乃大宁之幸;为兄有你,乃为兄之幸;百姓有你,乃百姓之幸!敬你!”将军言罢,与古壶碰了碰杯,两人同时喝了一大口茶。 第636章 局势 放下茶杯,古壶拱手道:“大哥,此次大败天长,非小弟一人之功,乃与大哥共同谋划之结果。与高强之战中,大哥派来的两队兰亭华士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高强就是他们活捉的。” “还有那些牛坦克,全是鲁掌柜带人制作的,没有黑土社的鼎力相助,就没有此次大捷。至于奴改佣,让人过上人的日子,天下无奴,不正是你我搞定天下所要追求的目标吗?小弟敬大哥!” 古壶再次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将军。 “哈哈哈——为了天下无奴!”将军大笑,两人又碰杯喝了一大口茶。 “大哥,你刚才说还有正事要说,是不是宁都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古壶放下茶杯问。 将军严肃地说:“贤弟猜一猜呢,可能是什么事?” “是不是与五皇子有关?”古壶猜测道。 “没错!”将军一拍桌子,站起身踱着步说,“贤弟有眼光,一猜就对。” 将军说,五皇子从天长逃回宁都时,高强大败被杀的消息也传到了宁都,五皇子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到将军府上找到他,向他请教以后怎么办。 将军问:“皇子殿下在天长耕读身心那么久,难道就没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五皇子思虑片刻说:“古壶古大人让我静待花开,现在高强大败,大宁与天长实力对比已经颠倒了个,正是‘花开’时节,可我不知道这花开了后会结出什么样的果,还请右将军指教。” 将军:“我只是个只有百十个亲兵的名义将军,对殿下的前程无关轻重,如今太子已经被废除,新太子还没确定,殿下如有心,可在这潭浑水里摸一摸,也许能摸到一条大鱼。” 五皇子拱手道:“谢右将军指教,告辞。”没再多说什么,告辞而去。 五皇子回到皇宫后,自然受到皇上和皇后的欢迎,五皇子告诉皇上,此次得以从天长逃脱,全仗古壶派去的人的周密安排。 五皇子参加完皇上专门为他设的洗尘宴后,即回到了他的失宠的母妃身边,平平静静地陪母亲过春节。 但将军得到的消息是,五皇子并没安于平淡,他暗中与一批出身寒门的年轻朝臣往来,那些原本就支持他的年轻朝臣,对他为大宁而到天长做人质,不甘堕落而志存高远的品行钦佩有加,支持他争太子之位。 乌天权一族被灭门,“放客清地查税”在全大宁实施以后,保守的世族豪门的势力受到极大打击。 除了五兵尚书何立群等三四位老臣,朝中的世族豪门已无力单独左右朝局,他们转而站到景王爷和另几位王爷一边,支持立三皇子为太子。 而皇上那里,完全没有态度,对五皇子和三皇子两人,既没说反对谁,也没说支持谁,但是皇上也没有在这两人之外提出第三个人。 看来皇上也打算在这二位皇子中选一人,只是他还没拿定主意,或者说有了主意却不说,还在观察各方动静。 “贤弟你如何看目前局势?”将军说完这些,看着古壶问。 古壶:“对五皇子,通过此前的事,和从黄安那里得到的消息,我算是有了一些了解,这是位聪慧有志而能自律之人,可对三皇子,我却一无所知,此人如何,大哥应该有所了解。” 将军:“三皇子是当今皇后所生,酷爱读书,比起五皇子,厚道有余而聪慧不足。” 古壶:“以大哥之见,我们该支持谁?” 将军笑道:“老规矩,我们各写一字,同时亮出来,然后说出各自的理由。” “好,就照大哥说的。”古壶立即取来纸笔,两人背向而坐,各写了一字。 同时翻转手上的纸,一看,两张纸上写的都是“五”字。 “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 古壶:“当今天下还未一统,乱世之下,需要明智而强力的君主,五皇子比三皇子更适合。” 将军:“我们俩所想完全一样,可是,我们现在不能表露出我们的立场,等你这最大一个州的刺史的实力再强大一些,无需你主动表态,自然会有人来探问你的意见。” “大哥所言甚是。”古壶赞同。 接着,古壶讲述了自己在今年之内扩军至二十万人的计划。 将军听了站起身,激动地拊掌道:“二十万,占大宁现有军队的三分之一还强,且是拥有牛坦克和草原骏马的精兵,一年后,贤弟你将成为大宁的举足轻重的柱石人物。” “那时,我们便可以照我们的理想设计朝局,谋划天下。只是,养二十万军队可不是一件易事,人马的吃喝,兵器的供应,这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你是如何计划的。” 古壶:“我已经想过了,世兵制和募兵制同时实行,现在我大军为大宁镇守边关,当然可以公开地向朝廷要求拨付军饷,即使五兵尚书对我不满,他也不敢不给。不够的,民鑫商社和钱庄会全力支持。” “好!”将军大赞,“民鑫商社已然成为天下第一大商社,民鑫钱庄和石诚镖局在同行之中也是天下第一。你古壶也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富豪,你的实力让人佩服,你以私钱资助国事之行,也是天下第一啊,令人钦佩!” 将军说着,再次对古壶拱手致敬。 “大哥!”古壶抱着将军的双手,激昂地说:“你我共志搞定天下,除天下之害,举天下之利,为天下之民,我那些私钱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钱不用在大事上,不过是一堆废铜而已。” “哈哈——”将军高兴地大笑,“说得好,钱不用则为废铜,人无志则为废人。正事说完了,此地为寺院,不宜饮酒,回你的府衙,我们一醉方休如何?” “好,大哥请!你我一醉方休。”古壶豪爽地说。 随后,两人下楼来,将军跟着古壶去见了郡主,看着郡主身边已经脱下僧衣换上平常服装的邢影,两人都惊讶于邢影的美丽。 “郡主,请问这位姑娘是——?”将军向郡主见了礼,看着邢影问郡主。 “她是邢影。”郡主把将军叫到一旁,小声地嘀咕了好一阵。 将军听罢,哈哈大笑,指指古壶又指指邢影,大声说:“好好好!今天不好好喝一场真不行了。”又对郡主拱手致礼道:“郡主襟怀,令人敬佩。” 邢影早已羞得满面通红,深深地埋着头,古壶也红了脸,看着将军连连摆手。 同着将军一行回到府衙,郡主指挥着府衙一班仆役操办,邀请将军一行和文先生一家及侯戈一家参加,当天便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婚礼,让古壶娶了邢影为妾。 古壶和将军当真喝了个一醉方休,临近子时放散,之后,将军一行告辞,到客栈去住了。 洞房里,古壶揭开了邢影的红盖头,看着在原有的光头上包着粉布头巾的邢影,邢影也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柔波荡漾。 古壶拉过她的手说:“抱歉,虽然今夜是新婚之夜,可我不能陪你,郡主胸怀博大玉成你我,我要待她出发去宁都后才能陪你,你能理解吗?” 邢影嫣然一笑,一手推他,一手指门,要他去陪郡主。 古壶起身出门,来到了郡主的房间。 “你——?”郡主惊讶地看着古壶,“新郎官,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古壶上前搂着郡主,摇头道:“不习惯,真不习惯!” “什么不习惯?”郡主不解地问。 古壶:“不习惯同时拥有两个女人。”古壶说的这确实是真心话。 虽然从内心来说,郡主和邢影他都喜欢,可是,他确实有习惯在同一个院子里,这间房里有一个自己的心爱女人,另一间房里还有一个。 他清楚,这是另一个世界的规则在潜意识里还起着作用。两个世界规则的冲突,带来了他心理上的冲突。 郡主笑了:“你的不习惯是指‘同时’?还是指‘两个’?” 郡主的问题一针见血,古壶只得如实回答:“是‘同时’?两人都在,还是你优先,你在她之前,还是正夫人。” 他笑着拥着郡主移到床前…… 三天后,春阳高照,郡主母子三人在仆役侍女和护卫的护送下,一行车马上了前往宁都的路,护卫中除了三十名士兵,还有石诚镖局的十人。 城外临别时,郡主拉着邢影的手说:“妹妹,大人就拜托你照顾了。” 邢影红了眼圈红了脸,点头答应。 郡主又把古壶拉到一边,小声说:“邢影妹妹比我美丽多了,你可要悠着点,别伤了身子。” 古壶:“明白,别忘了我是大夫,你也不要只是照顾孩子,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明年再次春暖花开时,我上宁都去接你们回来。” 古壶嘱咐大儿子听母亲的话,多多识字,又抱起女儿让她亲了自己脸庞一下,再抱过才满月不久的小儿子亲了亲他粉嘟嘟的小脸蛋,然后挥手送别郡主母子一行。 郡主一行刚走出百十步远,突然,郡主乘坐的那辆马车的马奋起前蹄惊叫了一声,差点把马车颠翻。 第637章 解放村 古壶箭一般奔过去,幸好那马只惊了一下又安宁了,马车也没翻。 “大人,我——是我没勒好马,请大人惩罚。”赶车的车夫吓得跪在古壶面前。 “你没罪!”古壶只说了三个字,拉开车帘问郡主:“夫人你——没事吧?” “没事!”郡主微笑着看着他,深情地说:“记住,你没事,则我没事!” 古壶坚持让郡主换乘另一辆马车之后,才放心地让郡主一行上路。 看着郡主一行车马渐行渐远,背影越来越小,古壶心中忽然涌出一丝不安之感,从不迷信的他不敢说心中这份不安是不祥之兆。 可这丝莫名的不安是实实在在的,像一条冰冷的小蛇在体内蠕动,使他感觉到手指都是冷的,他呆呆地望着郡主一行的车马消失的方向。 直到他的手被另一只柔嫩的手握住,他才发现邢影站在自己身旁。 “别担心,菩萨会保佑郡主母子的,我们回去吧。”邢影递给他一张纸条。 回到府衙后,与亲人分别的伤感让古壶情绪低落打不起精神,没有一点儿与邢影亲热的心思,邢影则不声不响地默默地照顾着他的起居。 三天后,他情绪好转,方与邢影同床,两人隐藏已久的爱被欲火点燃,激情燃烧了一把…… 注入了新鲜活力的古壶精神百倍,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他带着侯戈和定伯,依然乔装成游医,先巡查了石诚、范义伟和刘争的三军。 三军的训练、士气和装备情况都让古壶满意,由于有了原长辽州宽阔的草原,三军的骑兵数量大大增加,略超过步兵数量。 之后又巡查了各地,尤其地处原长辽州的重要郡县,官员勤政,农商繁荣,到处是盛开的土豆花,大多数百姓从心理上已经认同自己是大宁国人。 这一天,三人两马一车来到了一个山村。 这个山村看上去是才建不久的村庄,村外的土地上种的大部分都是土豆,与在地里除草的几个农人聊天中,他一下子被这个村子的名字吸引住了。 “解放村”是这个村子的名字。 古壶知道,“解放”一词,最早出现在《齐民要术安石榴》,“十月中,以蒲藁裹而缠之;二月初乃解放。” 现在突然听见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让他心里波涛翻涌。 进一步的聊天中,他知道了,这村的确是个新建才半年的村子,村中四十多户人家两百多人,在去年还全部是奴婢。 “奴改佣”之后,他们这些原本分散各处,不愿在原主人处继续做事,又没有去处之人,官府划了一块荒地给他们,让他们开荒种地,新建家园。 如今,虽然简陋,但家家都有了自己的住房,庄家长势良好,人人都满怀希望。 “古大人好啊!”一位老人感叹道,“古大人就是千古难得的圣人。” “圣人——?不不不!不是!”刚才听老人们讲新村情况听得入迷的古壶,一听这话,忘记了自己的乔装,连忙摆手说。 “不是?为什么不是?”老人不满地盯着古壶,“古大人为百姓,为我们这些曾经的奴婢做的事,从古至今,原来谁做过?你说,谁做过?” “这——”古壶还真被问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唉呀!他就是古大人!”一旁的侯戈不禁脱口而出。 “什么?你就是古大人?”几位农夫大惊。 古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我看看,我认识古大人。”一位老人上前理开古壶的几缕头发,看见了他脸上的烙痕,突然大声对同伴说:“真是古大人。” “古大人!”几人惊叫着同时跪在地上。 “大人你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一位老者老泪纵横地说。 “乡亲们,请起来,快快起来!”古壶连忙示意侯戈和定伯,三人把几人扶起来。 古壶:“我确实是定长州刺史古壶,但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为百姓,为定长州的奴婢做了该做的事。” 几个农人中有两个飞快地跑回村。 没多大会儿,两百多男女老少全都来了,嘴里呼喊着“古大人”又要下跪,古壶和侯戈定伯赶紧大声阻拦住。 “古大人!”一位苍白胡须的老者上前说,“遵大人之命,我们可以不跪,但请大人无论如何一定到我们解放村里吃顿饭,住一宿,可以吗?” “这个可以!”古壶大声回答。 “噢——古大人!古大人!”村民们欢呼雀跃,拥着三人朝村里走去。 杀鸡宰羊,载歌载舞,古壶三人和村民们欢聚一堂。 看着这一村的从奴婢被“解放”出来的农人,古壶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看到当年自己从卢家庄逃出时星空下奔逃的背影,又仿佛看到了全大宁、全天下无数的奴婢被解放出来的人山人海…… 侯戈看着欢乐的人群,微笑着说:“古哥,是不是又闻到了送人玫瑰后,手上的香气?” “是啊,闻到了!”古壶感叹道。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玫瑰?什么香气?”定伯奇怪地问。 “没什么。”古壶看着定伯,若有所思。 定伯局促地问:“古大夫,你如此看着我干什么?” 古壶:“定伯,定长州全境都奴改佣了,我们州府衙门原来那些官奴也都改成了佣人,官府要支付他们工钱。” “你跟了我这么些年,虽然从一开始我就说你不是我的仆人,可你却一直干着仆人的活,奴改佣是我下的命令,我应该带头执行,也应该支付你工钱,你看给你多少工钱才合适?” “你——古大夫,你要赶我走吗?我可是无儿无女无家之人,你要赶我走吗?”定伯激动地问,瞬间老泪纵横。 “不不不!”古壶忙拉着定伯的胳膊。 “定伯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赶你走,只要你愿意,你跟着我多久都可以。我的意思是说按道理,按我颁布的命令,我也应该付给你工钱,不是要赶你走,真不是!” 定伯擦着泪水:“你不赶我走,我就一直伺候你,直到我老死。我不要工钱,我无儿无女,吃的穿的都是府衙里出的,我拿钱来干什么?大人你只需在我死后给我一付棺材就行了,其他我什么都不要,不要!” 古壶情动于中,紧紧抓住定伯的胳膊说:“定伯,别伤心了,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你不要工钱就不要,你就当我是你的儿子,我会为你养老送终的。” “好啊!好啊!我不伤心,我高兴,有你这话,我高兴!是我前一世积了德了,这一世我也要积德,积德!”定伯把目光投向茫茫夜空,喃喃地说。 “古大人,你们也过来一起跳舞吧。”几个年轻人来邀请古壶侯戈和定伯。 三人一起来到篝火旁边,跟农人们手拉手,一起跳了起来。 欢乐的聚会直到丑时才散,三人住到村民家中。 这一夜,古壶睡得很香。 第二天早上,全村人一直把三人送到村外三里才回去。 赶着车的定伯对一旁骑在马上的古壶大声说:“古大夫啊,看老百姓那么真心实意地尊敬你喜欢你,我都替你高兴,当官当到你这份上啊,值了!” “哈哈哈——”古壶大笑,“定伯,这不过是一个州而已,我希望的是全天下皆如此。” 离开解放村的第三天黄昏,三人来到了一个不大的镇上,住进了镇上一家最好的客栈,照例古壶一人住一间,定伯和侯戈住他隔壁。 连日奔波,三人都累了,吃了饭,洗了澡之后,早早地歇息。 这一夜,古壶睡得很沉,沉入了几个不同梦境之中。 先是梦见自己率领千军万马正在征战;后又梦见自己和妻儿在盛开着土豆花的田野里奔跑;再其后梦见自己变成了大个,大个变成了自己。 最后一个梦更加奇怪,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猴子,跟着同样变成了猴子的侯戈来到了一片山林之中。 突然从树上落下一只小猴子,抱住他这只大猴子要吃的,他找不到吃的,这只小猴子又哭又闹又抓,不依不饶。 他烦躁地想推开这只小猴子,可小猴子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他挣不脱,甩不开,只能拼命地挣扎。 他在挣扎中,迷迷糊糊醒来,感觉身边有东西在动,他以为还在梦中,可当他一伸手时,竟然真摸到了一个软绵绵温乎乎的东西。 他惊得一下睁开了眼,随即惊得一下坐起身来,只见朦胧的夜色中,自己床边坐着一个人,屋里离床几尺开外还站着三个人。 “什么人?”古壶惊得翻身就要跳下来,准备先用点穴术放倒这几人。 “大人别急,我们不是歹人。”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随即,屋内的灯被点亮了。 古壶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床旁坐着一个陌生女人,后面站着两男一女三个陌生人,四个人都微笑着看着自己。 更加奇怪的是,床上自己身边躺着一个半岁左右大小的婴儿,这婴儿正吸吮着自己的小拳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第638章 请帮主入座 古壶看这几人似乎并无恶意,收起了要点这几人穴的打算。 “我们是天奴帮的人,我们来给你送孩子。”床边的女人指着床上的孩子说,同时掏出一块蝶形金牌展示在古壶面前。 古壶一看那金牌,确认几人的确是天奴帮的人,紧张的心情这才一下放松下来,他接着问:“什么孩子?这个?”他看着床上仍然看着自己的孩子。 “是的,他是你的儿子,我们帮主青蝶为你生的,你的孩子。”这女人淡定地说。 “我的孩子?青蝶生的?”古壶差点又要跳起来。 “没错,你的孩子,青蝶生的。”女人抱起床上的婴儿,“古大人忘记了去年在‘好宅’里发生的事吗?在那个船形大浴盆里,大人和我们帮主——” 古壶脑袋里“嗡”地响一下,浴盆里那一幕浮现在眼前,那么一次就——就有了这孩子?作为大夫,他当然清楚,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没忘记,可是——?”他看着抱着孩子的女人疑惑地问,“你们帮主呢?她在哪里?孩子应该在母亲身边,你们把孩子带来这儿,需要我做什么?” 女人:“大人,帮主要见你,请你跟我们走,带孩子来,是想让你先看看你的儿子,这是帮主的意思。” “现在?”古壶问。 “对,现在!”女人点头,“我们在客栈门口等你。”说罢抱上孩子带着那三个人出去了。 古壶坐在床上,双手抓住头发,先捊捊自己的思绪。 去年,在那座“好宅”里,自己与暗恋自己的天奴帮帮主青蝶发生了关系,这是事实。今天,帮主派人带来了自己的儿子,她还要见自己。 不就是要我认这个孩子吗?不就是要见我吗?去! 他很快理清了头绪,很快穿好衣服,到隔壁把侯戈叫了出来,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侯戈着急地说:“古哥我跟你去。” 古壶摇头:“又不是见敌人,是见朋友,你和定伯在客栈里等着就是。” 侯戈:“敌人,朋友,谁说得清楚呢?要我呆在客栈里,还有把我急死,要不,我只远远地悄悄地跟着你们,不让他们发现。” 古壶想了想说:“也行,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明白!”侯戈严肃地答道。 古壶出门一看,应该正是半夜时分,到客栈门口,只见门口停了两辆马车,他上了一辆马车,车行也就一刻时间,便到了镇上一座大院门口停下。 进去一看,这是一户殷实人家的宅院,院内房屋不少,几盏高挂的风灯昏黄的灯光下,大院显得幽暗而宁静。 跟着抱孩子的女人,古壶来到了一间屋内宽阔的正厅,摆设一应俱全,可厅内无人。 “大人这边请。”女人指一指正厅旁边一侧门。 古壶迈步进门一看,这是间卧室,对面床上躺着个女子,女子在旁边另外两个女子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古壶大惊,坐着的女子是天奴帮帮主青蝶吗?一细看,好像是,可是,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几乎认不出来了。 古壶大步上前,再一细看,的确是青蝶,可是,又瘦又弱,面色惨白,似乎来一股小风就会把她吹倒吹走。 “帮主,你——”古壶拱手道,“你怎么瘦成如此模样?是患了什么病吗?”他直直地看着青蝶。 青蝶看着古壶,淡淡一笑,转头对抱孩子的女人说:“把孩子给我。” 女人担忧地说:“帮主,你抱不动孩子,我帮你抱着坐在你身边吧。” “不!”青蝶坚决地摇摇头。 女人只得把孩子递给青蝶,青蝶吃力地接过孩子,仿佛抱过的不是一个小小的婴儿,而是一个几岁的大孩子。 她艰难地把孩子递给古壶:“还记得我们那一夜吗?这是你的孩子,我为你生的,我快不行了,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古壶看她颤抖的双手吃力地托着孩子,赶紧把孩子接过来,着急地说:“青蝶,你得了什么病?你知道的,我是大夫,我是神医,我给你治,我这就为你诊治。” 古壶把孩子递给刚才那女人,一下抓住青蝶的手:“你躺下,先躺下,我给你号脉。”扶着青蝶躺下,立即为她号脉。 一号这脉,古壶的心一下落到了井底——凉透了! 他一下站起身,走到门口对着空中大喊道:“侯戈——出来。” 喊声刚落,侯戈便飘落到了眼前,他拉着侯戈进屋来,指着青蝶,对侯戈说:“帮主病重,你立即回去取我的医箱来。” “别——没用,不要再为医治我浪费时间,你过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说。”青蝶的语气不容置疑。 古壶愣了愣,刚才切脉,他已知青蝶主要器官衰竭,别说是他,神仙来也无力回天了,他只好朝侯戈挥挥手,侯戈走了出去。 “坐下!”青蝶看着古壶,语气是命令,眼神也是命令。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着,古壶乖乖地坐在床沿。 “你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我要马上听到。”青蝶的语气不再是命令,而是请求。 “古邦!安邦定国的‘邦’。”古壶想起郡主生的第三个孩子名叫“古定”,脱口而出一“邦”字,这个字又与“帮主”的“帮”字同音。 青蝶笑了:“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古邦就交给你了,你要把他养大,教他安邦定国的本领,像你一样。” 这明显是在交代后事了,古壶一听这话,泪水夺眶而出。 青蝶伸手为他擦去泪水,笑着说:“不要难过,除了孩子,我还有一样同样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东西?”古壶心中一怔,跟孩子一样重要的东西? 青蝶看看床边的两个女子,两人一左一右把她扶了起来,她看着古壶说:“跟我来!”又是命令的口吻。 古壶跟着她们走出里屋的门,他一下子呆若木鸡。 之前空无一人的正厅里,齐刷刷的单膝跪着满满一屋子的人,有男有女,有老者有壮汉。 “参见帮主!”看见他们来到正厅,一屋人整齐地喊道。 “请帮主入座!”跪在最前面的一位长须老者大声说了一句,指着正前方的椅子。 “请帮主入座!”众人又齐齐地喊了一次,喊声震动屋宇。 古壶被慷慨的群呼之声震撼,却不见青蝶上前入座,扶着她的两名女子也不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脸上。 “帮主,请你入座。”青蝶看着他严肃地说。 “我?”古壶脑袋里再次“嗡!”的一声,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愣愣地看着青蝶。 “对,你!”长须老者起身走到古壶面前说。 “古壶古大人,青蝶身染重疾命在旦夕,我天奴帮长老会和二十八大宿主已经一致推举你为我帮的新任帮主,请帮主入座。” 古壶大惊道:“不可不可,天奴帮的帮主不是要通过文比和武比等一系列严格的程序才能产生吗?我古壶凭何德何能如此便担当贵帮帮主?” 老者:“凭你心怀天下百姓,同情天下奴婢之德;凭你‘奴改佣’之前无古人的壮举,一举改变了定长州数万奴婢的命运。” “这是我天奴帮近百年想做而没做成之事,古大人的德和能,堪当我帮之帮主。你一直在我们的关注之中,推举你为帮主,是青蝶和我们长老和所有大宿主的共同意愿,希望古大人不要推辞,否则就是与我帮为敌。” “这——”古壶为难地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青蝶。 青蝶:“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要交给你的跟孩子一样,甚至比孩子还重要的东西——天奴帮帮主之位,这不是一个官位,这是一项神圣的职责。” “你不是追求‘天下无奴’吗?利用天奴帮的暗力量和你刺史及将军之权力,能让你实现这个目标,这也是天下奴婢对你的期盼,请你不要让我们和天下奴婢失望,请帮主入座。” “请帮主入座!”众人再次高呼。 古壶知道事情到这一步,自己已经不能再拒绝,他向众人一抱拳,大步上前,坐到了帮主之位上。 “参见帮主!”众人又一次高呼,青蝶挣脱两名女子的搀扶,也单膝跪了下去和众人一道高呼。 可是,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青蝶一头栽倒在地。 古壶扑过来扶起她,一试,已经没了气息。 “青蝶啊!”他抱着她轻如棉花的身体,仰头痛呼,泪水盈满眼眶 …… 两天后,古壶一行离开了这个镇子,原来只有定伯赶的一辆马车,现在多了两辆,随行人员也多了五个大人一个孩子——两名车夫,三名侍女和一个婴儿。 这五人都是天奴帮成员,五人的首领是“侍女”中的一人,就是当年在横头县试图用吹箭刺杀古壶的那名女子,真名叫陈志莲。 陈志莲等五人将以刺史府仆佣的名义住进古壶的刺史府,他们将负责古壶与天奴帮之间的命令和其他信息的传达。 数日后,古壶一行回到了定长城的刺史府衙。 邢影见古壶带回五个仆佣和一个婴儿,无比惊异地看着古壶。 第639章 阴影 古壶抱着孩子,把邢影叫到内室,忧戚地说:“这是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他是我的儿子。” 邢影惊得后退一步,愣愣地看着古壶怀中的孩子,又抬头看着古壶。 古壶简短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邢影。 邢影听完,泪流满面,她在纸上写道:“他也是我的儿子。”然后,从古壶怀中抱过了孩子。 “谢谢你!”古壶朝邢影拱手道,邢影直摇头,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孩子,脸上露出慈母的微笑。 古壶让定伯为陈志莲等五人安排了住处,分配他们在府衙中各自要干的杂活。两个车夫仍然管车马,两个女人负责花园和厨房的活,陈志莲则负责端茶倒水和“药苑”的活,与古壶接触最多,方便传达消息。 古壶让十口请文先生来书房,把自己此次被“逼任”天奴帮的帮主之事详细地讲了一遍。 文先生听完,先是惊得目瞪口呆,继而一拍大腿:“有了天奴帮助力,大人在搞定天下的大业之途上将如虎添翼,只可怜那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 古壶长叹一句:“天意如此,如之奈何?我会把他带大的。” 文先生笑着拱手道:“大人造福百姓,乃遵行天意,上天赐大人多子,多子多福,此也为天意。” 古壶笑着摆手道:“先生见笑了。” 文先生走后,古壶打开了此次带回来的一个箱子,箱子里装的,是天奴帮的最高机密——天奴帮各大宿主分布情况及机要情报汇总。 之前没有细看,此次仔细一看,这才发现真是不得了。 二十八个大宿主有十五个分布在大宁国内,另外在天长国有五个;安元国有五个;正洋国有三个。 每个大宿主下辖有由十二生肖命名的小宿主,算来就有三百三十六个小宿主,每个小宿主再下辖若干成员。 近百年的苦心经营之下,天奴帮全帮成员已经高达十一万八千八百五十八人,竟然跟自己统率的三军人数不相上下。 不光是人数众多,而且天奴帮组织严密,如一张巨大的暗网分布全天下。 虽然这些人的身份全都是奴婢,可他们掌握着无数达官贵人的“把柄”,而且就生活在这些达官贵人的身边,无数的达官贵人早已被网在这张暗网中而不自知。 原来,天奴帮只是利用这张暗网来敲诈或报复那些达官贵人,为受到过分欺辱的奴婢出气。 如今,天奴帮到了自己手上,能用这张网干什么呢?当然要用它来帮助自己搞定天下,实现“国泰民安”及“天下无奴”这两个宏愿。 用了三天时间,古壶才阅读完天奴帮得到的所有机密情报汇总。 看完这些情报,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复杂,甚至改变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对人性的认识。 这些情报全部都是豪门大户、达官贵人们的贪赃枉法的、凶恶残暴的、肮脏龌龊的、丑陋不堪的……等等等等见不得人见不得天的隐私。 看了这些情报,古壶觉得在众人所能见到的表面的这个世界之下,还有另一个人性的暗世界。 在这个暗世界里,没有阳光明媚,只有凄风苦雨;没有山清水秀,只有污水横流。 在这个暗世界里,所有那些一本正经冠冕堂皇的面孔之下,都是一付丑态百出的嘴脸。 看完这些情报,古壶的心情除了复杂,更有沉重。他甚至怀疑,自己就算搞定了这个天下,可是,能真正还这个天下以清明,让世态人心变得更温暖更干净吗? 不能!他给了自己明确的答案。 自己没有那个本事,那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他陷入了迷惘与彷徨之中,一时无所适从,心中升起一团挥之不去的阴影。 在那个科学时代的世界里,人们都反感人性的贪婪,感叹“人心不古”,认为好像古人都更加淳朴。 可是自己真到这个世界,看到听到这么多的事情,才发现人类虚伪和贪婪的本性都没变,变的只是虚伪和贪婪的形式而已。 他把那些情报资料重新锁进箱子里,仿佛锁住了一世界的丑恶,不让它们出来。 他饱吃一顿后,长长地睡了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他是被脸上的抓搔弄醒的。 睁眼一看,邢影撑着孩子坐在他枕边,笑眯眯的,孩子胖乎乎的温暖的小手正在他脸上搔。 见他睁开眼,孩子兴奋地,像是故意地拍了他脸上一巴掌,好像在说“懒虫,还不起床!” “你小子,敢打刺史古大人杰定将军?”古壶笑着抱过孩子,双手撑在孩子双腋下让他站在自己胸口上。 孩子笑着,兴奋地双脚跳着,双手挥舞着。 就在这一瞬间,古壶豁然开朗,之前看那些情报时产生的心理阴霾一扫而光。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无论是在哪个朝代,只要有人,就有伴随着人性的阴暗与丑恶,这些是永远消灭不了的。 自己应该做的,是让阳光多一点,让这个世界更加明亮一些,更加温暖一些。至少为了孩子,为了未来的希望也应该如此,否则,自己来这个世界一遭,自己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呢? 如此一想,心里舒畅了许多,他把孩子递给邢影,说:“给我弄些吃的吧,睡饿了。” 邢影接过孩子,递给他一张纸条:“饭已经做好了。” 古壶很快起了床,在邢影美丽的脸庞和孩子柔嫩的脸蛋上各亲了一下。 吃完饭,古壶把陈志莲叫到自己书房,他吩咐道:“向二十八个宿主传下令去,以后不仅要收集普通的隐私情报,还要注意收集各国的军事情报和重要官员的权谋争斗方面的消息。” “帮主,你想要一统天下?”陈志莲问。 古壶:“我想要实现的,是‘天下无奴’,而不只是定长州无奴,大宁国无奴,去执行吧。” “遵命!”陈志莲说,“有帮主,是天下奴婢之福也。”说罢转身出去了。 “舒服!”古壶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自言自语道。 他也不知道是说刚才吃下的饭让他舒服,还是刚才陈志莲最后这句话听了让他舒服。 …… 有事时忙着公务,无事时读书研医逗妻儿,一转眼,夏秋过去初冬来到。 这天,古壶正在读各郡县送来的呈报,全定长州粮食丰收,尤其是原来属于天长的长辽州境内第一次种植土豆获得丰收,百姓再无温饱之虞。 各地民团训练也卓有成效,已经向三军输送大量人马和物资,三军人数达到预计的二十万人。 通过天奴帮传来的消息,以及黄安通过他之前在天长朝廷里培养的卧底传来的消息,天长国在高强一部被消灭之后,朝野上下人心不稳,朝廷多数官员沉迷麻将,懒问正事, 天长军中将士士气低落,对大宁,尤其是对古壶统率的军队心生畏惧,谈之色变。 古壶打算按照原来的谋略,争取在最近两年之内吞并天长,只要搞定了这个最大最强的邻国与宿敌,再要搞定安元国和正洋国便不在话下了。 古壶正在对这一战略作长远谋划时,他收到了两封家信。 一封是身在宁都城的小妹古莉的来信,信中说她的女科医馆一切顺利,她收了八个女弟子,有男女伙计三十人,已经成了宁都城最大的医馆。 古壶看完,心里为小妹高兴,接着又打开从坐尿坝家里,兄长古能的来信。 信中说,坐尿坝家中,土地丰收,铁厂兴旺,家人安康,这些都让古壶欣慰。 可是,信中说到的另一件事,引起了他的特别注意和怀疑。 信中说,在今年春末夏初,景王爷带着大队车马,亲自到了坐尿坝,由卢庄主陪着,察看了矿山和铁厂,在铁厂住了一夜。 第二天,景王爷离开时,把原来铸来放在坐尿坝上的,吸引了很多人去看的铁狗铁羊铁虎铁豹等铁铸动物拉走了一大半,只剩下几个太大太重的铁牛铁马。 王爷离开的第二天,又来的一大队,约有两百个兵,替换下了罗三棒的护山护厂的庄丁。 这些兵的头领的说法是铁厂矿山太重要,为防止歹人做坏,由他们来护山护厂,罗三棒的人只负责坝上村庄的治安。 古能来信,主要目的也就是告知古壶这件事,问古壶这是不是景王爷和他商量过的。 古壶想起,去年在宁都参加朝议时,为了争取景王爷的支持,他答应把铁厂的控制权让给景王爷,股利也由原来的五五分成变成二八分成,景王爷占八他占二。 出铁销售的事由景王爷说了算,但为了各自都心中有数,古壶有权查看铁厂的生产和销售账目。 既然控制权让给了景王爷,他派兵前去守护也无可厚非,可是,有两点引起古壶的疑心。 其一,当地的官民都知道铁厂和矿山是景王爷和他合伙开办的,这些年来,无论是官府或民间都无人敢去找过麻烦。 只有个别小偷去偷过小块的铁,也都被罗三棒查处过,为何现在突然要去二百个士兵守护,是否有点小题大做? 其二,景王爷为何要把那些铁制动物拉走呢?拉去干什么?难道拉到另一个地方去当摆设? 第640章 异动 古壶百思不得其解,想想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把这两点不解丢到了脑后。 立冬后几天,古壶收到将军大哥派专人送来的信。 信中说,皇上已经决定在今年之内定出太子,就在五皇子和三皇子中选一人,皇上虽然没有明说会先选谁,但有偏向选五皇子的意思,支持五皇子的年轻朝臣更多了,不过他们都只是暗中活动。 而景王爷和何立群等老臣及皇后,则公开表示支持三皇子,说三皇子是当今皇后所生,而五皇子不过是失宠多年的皇妃所生,不配做太子,为此,景王爷还跟皇上产生了矛盾。 将军再次嘱咐古壶,大宁太子之争可能影响朝廷权力格局,而朝局的变化可能引起与天长国等三个邻国关系的变化。 将军要古壶对太子之争不要任何表态,就算平时在自己府衙中也不要提及此事,说不准府衙之中便有皇上黑匣子机构的耳目。古壶现在是大宁举足轻重的人物,不能让皇上知道他在这事上的态度。 将军还提及,最近一年来,皇上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已经有三个月没正式上朝理事,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朝局形势将更为复杂, 将军说,古壶要加紧增强自己的实力,静观形势的变化,只要实力在手,便能以不变应万变。 看完将军的信,古壶又一次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可能又一场权力的博弈即将来到,以他和将军此前的谋划,他和将军将站在五皇子一边,只是现在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 古壶立即请来文先生,给他看了将军的这封信。 文先生看完后说:“现在是又一个关键时刻,我们应该密切关注各方面的态势,谨慎行事。” “这位景王爷也是的,皇上是他同父母的兄长,五皇子和三皇子都是他的亲侄子,他为何不支持聪慧勇毅的五皇子,而要支持憨厚的三皇子呢?难道是为了以后好控制三皇子?” 文先生这一说,古壶突然想起景王爷拉走坐尿坝铁动物和派重兵护厂守山之事,便把自己的疑惑也讲给文先生听。 文先生听后,严肃地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事不那么简单,景王爷可能有什么阴谋。要么是针对大人你的,要么是针对此次太子之争的,古大人不妨利用天奴帮之力,查一查他想干什么?” “对呀。”古壶一拍大腿,“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 文先生出去后,古壶立即把陈志莲叫进来,让她传下命令,务必查清景王爷拉起那些铁铸动物的目的,并密切注意景王爷的所有动向。 陈志莲刚出去,侯戈带了两个人进来,说有急事。 来人是大将军石诚派来的斥候,他们飞马前来,送来一封石诚的亲笔信。 石诚在信中说,据部下斥候所报,最近,与定长州紧邻的对面天长国青龙州和乌狼州二州的八万兵马有异动,似乎要主动向我方发起进攻。 古壶当即回复,让两斥候传回命令,他命令石诚和范义伟及刘争三军做好迎战准备,若对方真敢主动进攻,务必三军配合,全歼来犯之敌。 看着斥候匆匆离开的背影,古壶冷冷一哼,你天长人还不服气?那就再让你们长长记性。 果然,十天之后,天长的八万兵马趁着夜色,突然分三路发起突袭,可他们却钻进了石诚早就布好的口袋。 经过一夜的激战,天长八万兵马九成被歼,只有一成逃回,石诚乘胜追击,一举占领了青龙、乌狼二州。 天长其余的兵马吓得躲得远远的,在与新占领的二州之间空出了近百里的缓冲地带,定长州的地盘,又扩大了一半。 古壶把新的战况写了专门的奏章,派出飞骑,加急送往宁都向皇上禀报。 这一次与去年一样,都是天长兵先行进犯,他身为戍边大将,在这种情况下有“先战后奏”之权,何况他胜利了,扩大了大宁的地盘,他知道,这是皇上乐意看到的。 果然,没多久,他就收到了皇上派人送来的圣旨,皇上不但旌表了他,还称他为大宁之“柱石”。 古壶知道,到这份上,不当“柱石”也不行了。 到冬至时,古壶手下三军的兵马总数已经达到三十万人,达到大宁总兵力的一半还略多,成了名副其实的“柱石”。 这天,古壶和文先生正在议事时,陈志莲敲门进来,她看了看文先生,欲言又止。 古壶说:“我的事文先生都知道,我们在一起谋划搞定天下的大业,天奴帮的事也不必瞒着文先生,以后遇到紧急之事,一时找不到我时,也可以直接找文先生。” “遵命!”陈志莲抱拳道,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古壶,“大人,景王爷可能要谋反。” “谋反?”古壶和文先生都大惊,二人共同看陈志莲递过的信。 这份情报是天奴帮在景王府中的人探得的,上面说,景王爷把从坐尿坝拉走的铁铸动物拉到了他的一座名叫“南天山庄”的庄园里秘密打制兵器。 而他之所以用这些铁铸动物而不用从铁厂销售的铁,是害怕古壶从铁厂的销售账目中看出破绽。 怀疑景王爷谋反的另一个依据,是最近半年来,他与宁都城的城防守将郭元和另一位将领杨武来往密切。 杨武是拱卫宁都城的中军大将,手下有五万兵马,驻地离宁都城仅二百里,骑兵半天就到宁都。 一位王爷,与驻城将领和卫城将领来往过密,而且还在大量私铸兵器,不能不让人怀疑。 看完这份情报,古壶和文先生两人的面色都严峻起来,如此风云突变,要是景王爷谋反得逞,他还会让他现在支持的三皇子当太子吗? 如果不阻止,很有可能造成大宁内乱生战,遭殃的还是大宁百姓。 可是要阻止,现在还只是怀疑,如何阻止?就算自己手上有三十万兵马,也不可能开去宁都,就算开去了,可能被景王爷反咬一口,说我古壶谋反。 如果那样一来,内乱必然引来外祸,要是其他三国同时围攻大宁,那后果不堪设想。 古壶一时陷入两难,文先生也一时拿不出可行的主意,古壶真想此时将军大哥在身旁,能有个商议之人。 一时拿不出好的办法,古壶只好把这事用数字密语写了封信,他与将军没有飞鸽传书的通道,他只好写了同样的两封,一封让侯戈立即找到最近的王记文宝斋,让他们迅速传送。 另一封,派人沿官道飞马直送,他不知道哪一种方法更快,只好两路齐发。 三天后,古壶突然接到皇上的圣旨,要他即刻进宫面圣。 将军大哥的回信还没到,皇上又派人来叫,古壶感觉到了事态的紧急与严重,是有其他要事?还是皇上也觉察到了他那位亲兄弟景王爷的异常,要他这位边关大将前往勤王? 如果是后者,圣旨又没有令他带兵前往。 古壶与文先生商议,决定带上从石诚军中挑选三百精锐卫士,由侯戈带领,作为刺史卫队前往。 到了宁都,真要遇上景王爷造反,迫不得已时,还可利用将军大哥的黑土社和天奴帮的力量,擒贼先擒王。 主意一定,古壶派人立即召石诚前来,向石诚说明了情况,要他挑选出卫队,古壶离开后,他要密切注意天长动向,最好不要与天长人起冲突。 “石兄,定长州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古壶握住石诚的手说。 石诚自信一抱拳道:“放心,我们这里有三十万精锐之师呢,无论是内乱还是外祸,我们都能对付,倒是你只带几百人前往,要多加小心!” 只用一天时间,石诚便组建了三百人的卫队,清一色的精骑兵,由一位校尉带领前来府衙报到,古壶命令侯戈和校尉共同指挥这支卫队。 除了卫队,古壶还带上了陈志莲等三女两男五名天奴帮的人,他们到了宁都,可随时联络在宁都的天奴帮成员。 把府衙政务交与别驾从事叶志宏,古壶带着人马准备出发时,定伯突然前来。 “大人,带上我一起去。”定伯坚决地说,语气不是像是请求,更像是命令。 古壶:“定伯,这次不是微服私访悠哉游哉,此次是奉旨进宫,是有要事急事要办,你老年龄这么大了,就不用劳累奔波了。” 定伯摇摇头:“正因为有急事要事,我才要跟着照顾你,以前你出门都是我跟着,这次要不带上我,我在家里不急死也要闷死,反正你带了那么多人,也不在乎多带我一个,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跟你去。” “好吧!”古壶见定伯态度坚决,只能答应。 此次是奉旨进都城,古壶身着官服,和侯戈一起坐在双马驾的车里,另外十多辆马车,是准备在沿途露宿时的物资,三百名卫队士兵全都顶盔掼甲,配备长刀和弓箭。 大队人马上了官道,向着宁都方向一路快行。 第641章 真有人反了 不日,到了宁都城下,一看,一切如常,毫无异象,一行人马在城门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进了城里,都市还是那么繁华。 听说这是定长州刺史、杰定将军的卫队人马,街上的行人不但自动让道,还有很多人喊着“杰定将军”夹道欢呼,俨然是欢迎凯旋的英雄。 直接到了皇宫门前,古壶取出圣旨交给守门校尉,并请求奏请皇上,为卫队人马找一个安置之所,他这个请求,其实是想探一探皇上目前的处境。 校尉立即跑进去请旨。 没多久,守门校尉出来,说皇上口谕,古壶的卫队暂时驻扎到皇宫西面一里外的一处接待外国使团的“和睦馆”,那里宽敞,足以住下三百人马。 古壶从这些迹象看来,目前一切平静,他让侯戈带着陈志莲等几人守候在宫门外,让卫队校尉带着人马前往和睦馆。 然后,他整理好官服,进了宫门,在内侍的带领下前往面圣。 古壶跟着内侍七拐八弯穿亭过廊进入皇宫花园,来到了一个鱼池边,只见皇上坐在池边椅子上,皇上虽然看上去精神状态错,可古壶以大夫的眼光一细看,皇上其实病得真不轻,主要是肝上和肾上的疾病。 古壶大步上前,下跪道:“定长州刺史、杰定将军古壶拜见皇上。” “平身!”皇上说着,从椅子上起身大步过来拉起古壶,把古壶上下一番打量,称赞道:“好,好一个大败天长,长我大宁国威的定长州刺史、杰定将军,你的定长州现在如何?” 古壶拱手道:“回皇上!定长州现在已经有三十万精锐之师,边防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农丰商荣。” 皇上激动地竖起大拇指:“三十万!安宁、安居、丰荣,好,朕没有看错你!大宁有你,乃大宁之幸也!” 古壶:“皇上过誉了,皇上召臣进宫,不只是要褒扬臣吧?” 皇上的脸色沉凝下来,“你还记得这里吗?”皇上指着一旁的鱼池问。 古壶看看鱼池,又四下看看,摇头道:“只感觉有点儿熟悉,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来过。” 皇上笑道:“你看,就是在这里,朕让你看了狗和猫捉老鼠,自从听了你那番话后,朕把这里改造成了鱼池,如果说皇上和官府算一方,百姓算一方,你说哪一方是水,哪一方是鱼。” 古壶毫不犹豫地说:“当然百姓是水,皇上和官府是鱼。” “说得好!”皇上说,“没有了水,也就没有鱼,可是——” 皇上向一旁的大太监李总管一伸手,李总管递过一个木盒,皇上打开木盒,从中抓起一把鱼饵撒入池中,池中数条花鲤鱼迅速地游过来争食,还打了起来。 “看到了吗?明白了吗?”皇上看着古壶问。 古壶似懂非懂地说:“皇上的意思是——官官相争?” 皇上:“岂只是官官相争,还有子子相争,皇子与皇子,争太子之位。你现在是大宁之柱石,对于五皇子和三皇子这二人,你认为谁更适合做太子?无论说什么,恕你无罪,但必须说出你最真实的想法。” 果然是这太子之争,古壶心下暗忖,皇上都把话说到这一步,他知道我现在的实力会直接影响到下一任皇上,不能不听取我的意见,不能犹豫了,直说吧。 古壶正视着皇上,拱手道:“回皇上,臣以为,五皇子更适合做太子。五皇子聪慧博学而有志向,经过在天长为人质这几年的磨炼,更加勇毅。对家国天下和百姓及他自身,都有更加清醒的认识,大宁的未来交给他,大宁会更强更好!” “知道了!”皇上微笑着点点头,古壶明显地看出来,自己的意见与皇上所想一致。 “出来吧,你们两个。”皇上突然喊了一声。 古壶一怔,只见从旁边的假山后面,走出两人来,一人是他见过的五皇子,另一人没见过,也是皇子打扮,估计是三皇子。 “参见父皇!”两人向皇上行礼。 皇上微笑着点点头,指着两人对古壶说:“这是三皇子、五皇子。” “定长州刺史、杰定将军古壶参见二位皇子殿下。”古壶向二位皇子行礼。 二人微笑着点点头,都打量着他,古壶没想到二位皇子就在假山后面,刚才自己与皇上的对话,二人都听见了。 此时再观察这二人,三皇子微笑着打量着他,似乎并没有因他刚才的话而愤恨他,如果这不是装出来的,那这位三皇子的确是位忠厚之人,可这样的人,在这乱世也不适合当皇上。 再看五皇子,也微笑着打量着他,微笑得很淡定,眼神中有对他的感激,可是没有丝毫得意之色,这位还真是有些城府之人。 皇上:“刚才朕和杰定将军的对话你二人也听见了,杰定将军所言正合朕意,朕决定,确定五皇子为太子,你二人还有何说的?” “谨遵父皇圣意!”二人同时拱手说。 “你们各自好自为之,退下吧。”皇上挥挥手说。 二位皇子退了下去。 “皇上,两年不见,你的龙体可还安好?”古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这句话。 “好!”皇上大声说,笑道:“再活个十年八年不在话下,听说郡主带着孩子回娘家大半年了,大事议定,你一会儿出了宫,便去与他们团聚吧。” “谢皇上!”古壶施礼致谢,他犹豫要不要把对景王爷的怀疑告诉皇上,可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之事,还是不要说为好,否则可能会被皇上认为他居功自傲挑拨离间别有用心。 皇上又询问了一些定长州的普通正事,便让古壶离开了。 古壶在内侍的引领下原路出宫,刚出皇宫大门,他一下呆了。 宫门外有密密麻麻一大片士兵,最前面的一排蹲着,第二排站着,这两排后面的士兵全都是持戈相向,这两排士兵手上的弓箭全着瞄准他。 侯戈、定伯,还有陈志莲等,七个人全都被捆绑着,嘴里被塞了布团,各自被两个士兵押着。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皇宫门前造反?”大惊失色的古壶大声呵斥道。 “哈哈哈——”一人大笑着走上前,用剑指着古壶,“你就是大宁怪杰、定长州刺史、杰定将军古壶吧?” “正是本人,你是谁?”古壶大声质问。 对方大声说:“我是城防军校尉,你刚才说得没错,我们是造反了。可你又说错了,我们不是只在皇宫门前造反,皇宫禁卫军、城防军、还有拱卫宁都城的五万宿卫军,全反了!” “你那点儿在和睦馆的三百卫队已经被我们控制,就在你刚刚出来时,皇上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不仅如此,现在整个宁都城已经被包围。” “还不仅如此,你在老家的家人,在康王府中的妻儿,你的义兄王羲之等,也全都在我们的人手中,你在定长州的三十万精锐之师,就算长了翅膀,也来不及救你,不信,你转身回宫里去看看。” 如同五雷轰顶,古壶瞬间被击懵了,完了?我就这样被别人搞定了?完蛋了?就这一会儿功夫,就变天了? 他不相信,刚才不还好好地跟皇上商议定太子之事吗? 就在他还在愣怔之时,上来两个士兵拿着绳子上前要捆他,他知道,此时反抗无异于送死,只得伸出手让捆了,他没有被堵上嘴,他知道还有话让他说。 古壶和侯戈、陈志莲等,八个人被押着转身进入皇宫,此时,古壶已经完全清醒冷静下来,一定是景王爷反了! 果然,皇宫里面的所有内侍宫女仆婢,正被一队队士兵押着向一个方向集中,他知道,刚才那校尉没有胡说。 古壶一行被直接押送到皇上坐朝议事的大殿,整个大殿被全副武装的三层士兵包围着。 进殿一看,皇上也被捆上了,皇上身旁还有同样被捆着的五皇子和三皇子。 古壶又懵了,景王爷不是支持三皇子当太子吗?怎么连三皇子也捆了,难道不是景王爷反? “皇上!”古壶看着皇上大声叫道。 “杰定将军!”皇上大叫道,“是朕害了你啊,要不是朕召你进宫,谁敢来惹拥有三十万大军的你,有你对朕的忠诚,谁又敢造这个反?是朕眼睛瞎了啊!朕做梦也想不到,与朕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会谋反啊!” 果然是景王爷! 古壶后悔刚才没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不过又一想,说出来又怎么样呢?景王爷把禁卫军、城防军和宿卫军都拉过去了,皇上就算相信了,这么短时间,他又能怎么样呢? “景王爷在哪儿?出来,造反都敢,就不敢站出来吗?你是不是害怕我古壶了?”古壶愤怒地大声喊。 他心里想着,虽然自己被擒了,可在定长州还有自己三十万精锐之师。 石诚、范义伟和刘争三人是绝不可能被景王爷收买的,其他军队他也不可能全部收买,那三十万军队和定长州的百姓是拥戴自己,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第642章 皇上死了 无论是实力、道义和在百姓心中的声望,自己还是占优势的。他景王爷不过就是有个王爷身份罢了,可是,连对亲哥哥都要反的人,又能获得多少人的支持? 即使景王爷杀了皇上占了宁都城,他也不敢轻易杀自己,否则,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谁说我不敢站出来?谁说我害怕你古壶了?你就是一个贱奴,我会害怕你吗?” 随着这一连串的质问,景王爷走进殿来,身旁跟着皇上的大太监李总管和一班身着皇宫卫士军服的禁卫军武士。 日夜陪伴的大太监总管和禁卫军都被收买了,皇上还能不被生擒吗?古壶真不知道皇上的黑匣子是干什么吃的,是不是也被景王爷收买了? 古壶还看见,在跟着景王爷的这些幕僚中间,还有一位熟人——五兵尚书何立群,这老狗,为了一己私利,已在尚书高位,不惜跟着景王爷造反,真是该千刀万剐。 “弟弟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朕可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皇上看着景王爷,泪流满面地问。 “为什么?哼!”景王爷走到皇上身边,直视着皇上,“既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为什么你当了皇上?而我没有?” “你还问我为什么?当初你如何讨父皇的欢心,如何搞阴谋诡计,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啊?我尊敬的哥哥,你还有这脸吗?” “啪——”一声脆响,景王爷一个耳光重重地落到皇上脸上,“这么些年,你虽然表面上与我亲密无间,可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与你的臣子,与你身边的奴仆并无两样,这就是我要反你的理由,这还不够吗?” “你——你现在还想杀了朕,你来做皇上?”皇上脸色惨白,惶惶地问。 “你又错了!”景王爷指着皇上的鼻子大声呵斥道,“我要当的是太上皇,我要我的儿子来当皇上!” “你的那位爱臣古壶不是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你的儿子可以做皇上,我的儿子为什么不可以?” 景王爷说着从幕僚人群中拉过他的儿子,指指自己儿子,双指指五皇子和三皇子说:“这些年来你以为我只在玩乐?” “我在谋划,我在暗中培养我的儿子,不但我比你强,我的儿子比你这两个儿子强百倍!你还口口声声‘朕朕朕’,你的‘朕’,就到今日为止,呸!” 景王爷骂着,一泡唾沫吐在皇上脸上。 “你——你!”皇上叫了两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古壶大惊,本能地想要扑过去,可被身后两个壮实的士兵按住了。 “父皇——”五皇子和三皇子呼叫着要扑过去,也被拉住了,景王爷挥了挥手,两人才被放开,可是被捆着,两人只能一边一个跪在地上大声呼叫。 景王爷朝幕僚中一人招招手,这人上前试了试鼻息又号了脉,朝景王爷摇摇头。 两个皇子嚎啕大哭,景王爷不耐烦地命令士兵:“把他们拉起来,堵上嘴。” 两皇子被拉起来堵上了嘴,景王爷走到他们面前说:“你们看见了,大家也都看见了,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死的。” 被堵上嘴的五皇子愤怒地一脚朝景王爷踢去,景王爷一让避开了,景王爷的那个儿子上前就给五皇子一耳光,怒骂道:“等我登了基,第一个就杀你!” “景王爷!”古壶大声叫道,“你的儿子也不止一个吧?你如此让你这个儿子坐上皇位,你就不怕你其他的儿子跟你学,如此兄弟相残吗?”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古大人,你还是操心操心你现在的处境吧。”景王爷说着,向身旁一个幕僚嘀咕了几句,这位幕僚匆忙出去了。 没多久,一个将军带着一队士兵押着一行被捆着的人进来了。 古壶一看,又一次惊呆了,被押进来的,有康王爷和王妃,抱着孩子的郡主和她身边的古越古芹一双儿女。 除了他们外,还有两人,一个是小妹古莉,另一个就是义兄王羲之。 郡主抱着孩子,可她的嘴也被堵着,其他人全都被捆住身子堵着嘴。 那位将军大步走到景王爷面前,一抱拳:“王爷,你要的人如数带到。” 王爷高兴地拍拍这位将军的肩膀:“郭元将军,你的城防军立了大功,以后你就是宁都宿卫军大将军。” “谢王爷栽培!”郭元一挺身一抱拳,声音洪亮地说。 “父亲——父亲——”古越和古芹见到古壶,哭喊着跑过来,一边一个抱着他的腿。 他知道了,刚才在宫门外那个校尉说的是真的,不仅是这里的亲人,在坐尿坝的亲人也被押着人质了,那些去所谓守护矿山铁厂的士兵就是去做这事的。 他怒火中烧,对景王爷大吼道:“有种的你冲我来,你要是个男人就跟我单打独斗,拿我的亲人朋友做人质,算什么本事?” “跟你单打独斗?”景王爷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我是莽夫吗?” 古壶:“那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们?” 景王爷:“简单,只要你让我的人带上你的令符,你再亲自下一道命令,把你在定长州的三十万兵马交给我的人,我立即放了你和你的亲人朋友。” “你这大宁怪杰还是有些本领的,你要真配得上这‘杰’字,那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我干,有你享不完的荣华富贵,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比如你的老奴——卢定!” 景王爷朝押着定伯的两个士兵噜噜嘴,两士兵放了定伯,扯出他嘴里的布团。 “定伯?你——”古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直直地瞪着定伯。 定伯搓揉着自己的手腕,走到古壶面前,笑着说:“没错,我——卢定,是景王爷的奴。过去是,现在仍然是,死了,还是!古大夫,你惊讶吧?” 古壶:“确实惊讶,下巴都给我惊掉了,这些年,我待你老人家不薄,我以为你——” 定伯:“你以为我跟着你侍候你,我就是你的奴?告诉你吧,当初我离开卢家庄跟着你母亲,后来又从你母亲那里到你身边来跟着你,这都是景王爷一手安排的。” “我就是景王爷安在你身边的一粒棋子,只不过这些年我一直是颗死棋,今天,王爷让我这颗死棋活起来了。” “告诉你吧,侯戈和陈志莲他们六个,就是被我下了药后,被王爷的人活捉的。你也不想想,这次来宁都,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来?要不是如此,侯戈是能轻易被捉住的吗?” “古大夫啊,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能怨谁呢,还是乖乖地听王爷的话吧,王爷马上就是太上皇了,不会亏待你的。” “哼!”古壶冷冷一哼,“你不过是一条愚忠的老狗罢了。” 定伯微微一笑:“没错,跟你的大个一样。” “别再废话了,刚才我说的给你那三个将军的命令,你下还是不下?”景王爷过来说。 古壶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王羲之。 王羲之虽然也被堵了嘴,可他微微一笑,看了看一旁的景王爷和郭元,又把目光转向古壶,冲古壶点了点头。 古壶敏锐的目光发现将军大哥看他的目光,含义复杂,点头的动作也显得太过故意,他不明白大哥是真要他下达景王爷要的命令,还是要他先答应再说其他的。 古壶仰头看着大殿顶部,思索片刻,看着景王爷说:“王爷,我当然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令符就在我身上,我可以写你要的命令,可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古壶:“先为我的亲人朋友松绑,否则,这命令我死也不会写。” 景王爷看看郭元,郭元抱拳道:“王爷放心,这殿里殿外,整个宁都城,都是我们的人,他们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景王爷思虑片刻,指着侯戈和王羲之,对古壶说:“有讨价就有还价,其他人都可以放,他们俩不能放,你可答应?” “答应。”古壶说,只要放开自己的手脚,他便可以擒贼先擒王,你景王爷可以拿我的亲朋做人质,我就不能拿你做人质来脱身? “放开他们!”景王爷命令道。 康王爷、王妃、郡主、陈志莲等几人都被放开。 “夫君!”郡主呼唤着古壶要奔过来,可是被士兵拦住了。 古莉叫着“二哥”也要冲过来,可是也被拦住了。 景王爷对押古壶的两士兵命令道:“放开他,刀架他脖子上,他若耍花招,立即杀了他。卢定,取笔墨来伺候你的古大人。” 古壶被松了绑, 古壶蹲下来,搂着两个孩子说:“别怕,有父亲在,你们先到母亲那里去。” 两个孩子听话地回到母亲身边,郡主把怀里的孩子递给王妃,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孩子。 “夫人,照顾好孩子。”古壶对郡主说了这句话,然后走到定伯和两个士兵一起抬来的桌子旁,坐在椅子上,拿过一张纸,提起了笔。 第643章 突变 两个士兵在他身后把刀架在他脖子后,景王爷和提着剑的郭元立在桌前几步开外盯着他。 古壶把笔在砚台里蘸了墨汁,在纸上写下“定长州刺史、杰定将军令。” “令”字刚写到还剩最后一笔时,他突然手一抬,手中的笔飞向景王爷面庞,猛然站起的同时,双腿把椅子往后一顶,顶开了持刀逼着他的两个士兵。 身子一缩,像猫一般敏捷地从桌下钻过去直扑景王爷,可是,他又一次惊呆了。 景王爷已经被郭元用剑架到了脖子上。 “城防军士兵听令!”郭元大声吼道,“拿下禁卫军,拿下所有谋反者!” 景王爷反应过来,也大喊道:“禁卫军兄弟们上,宁都城已经被杨武将军的五万人马包围,杀了古壶,杀了他全家!每人官升三级,赏钱万贯!” 所有人都被突然发生的变化惊呆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禁卫军和城防军两边的士兵也一时无所适从,大殿里瞬间一片寂静。 “禁卫军给我上!”大太监李总管尖叫一声,双臂一挥。 禁卫军呼叫着冲过来,城防军反应过来,也喊叫着迎上去,一时间,大殿内外的禁卫军和城防军杀成一片,陈志莲等几人也夺过武器加入了战斗。 “古大人,景王爷交给我,你先救王右军和侯戈。”郭元冲古壶大喊道。 古壶手上没有武器,他先冲向还被捆着的王羲之。 “父亲——”古壶突然听见孩子的惊叫,回头一看,一个禁卫军正持剑冲向吓得慌乱奔跑的儿子古越。 “儿子——”郡主呼叫着扑向孩子。 那个禁卫军反手一剑,剑尖从郡主颈上掠过,郡主一头栽倒在地。 “夫人——”古壶叫着扑向郡主。 那个禁卫军的剑再次刺向吓懵了呆立不动的古越。 古壶正分身无术时,这个禁卫军一下倒在地上,生生地被一剑刺穿。 古壶定睛一看,定伯一手握着剑柄,正要往外拔剑,另一手拉过古越护在怀里。 “定伯?”古壶再一次被惊呆了。 就在他这一愣怔时,另一个禁卫军的剑朝他刺来,定伯身形一晃,替古壶挡了这一剑,剑从他的小腹部刺穿。 这时,王羲之和侯戈被城防军士兵割断绳索松了绑,两人立即夺过武器加入战斗。 古壶搂着郡主,奄奄一息的郡主咽喉已断,鲜血染红了上半身。 “夫人,我救你,我是大夫,我是神医。”古壶脑里一片空白,手忙脚乱,不知从何下手救人。 郡主用最后的力气摇摇头,看看被康王爷和王妃带到身边的三个孩子,又微笑着看着古壶,说:“我知道——你——是从——天上来的。” 头一歪,郡主离开了这个世界。 由于城防军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大殿内外的禁卫军大半被杀,禁卫军战败。 古壶痛苦地放下郡主,转身搂起也是奄奄一息的定伯的头:“定伯,你不是景王爷的奴吗?为何又要救我们父子俩?” 定伯一手握住刺穿他肚子的剑,一手搭在古壶的肩膀上,吃力地笑了笑,说:“景王爷最初给我的命令是跟着你,不干涉你的任何事情,也不跟他联系,这期间,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直到今天你进皇宫让我们在外面等待时,他的人才找到我,给我迷药让我迷到侯戈他们,否则当时就要把我们全部杀死,我想,多活一刻就多一分希望,便答应了他们。” “我救你和孩子,一是因为你一直把我当成亲人长辈,把天下的奴婢都当人。二是为了赎罪,你能——能原谅我吗?大人?” “原谅,定伯你就是我的长辈,我的亲人。”古壶说。 “这就够——够了。”定伯说着,握着穿过自己身体的剑的手用力搅了几下,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杀声停了,皇宫总算安静了下来。 一身血迹的王羲之和侯戈走到古壶身边。 王羲之把古壶拉到一边道:“贤弟你先节哀,郭元是我黑土社的人,虽然现在禁卫军被消灭,可城内不到一万的城防军难抵城外五万宿卫军。” “我昨日刚刚收到你的信,立即派人调查,郭元说景王爷一直在拉拢他,但不知道何时起事。” “今天,景王爷命他去抓我时,我才知道你已经进宫,我想你一定也会被围,所以让郭元把我抓来,弄清景王爷的具体目的再见机行事。” “原来景王爷对你一直不放心,利用皇上召你进宫的机会一箭双雕,想吃掉你的三十万人马。” “宿卫军将军杨武是景王爷的死党,已有部分禁卫军逃脱,这里的事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杨武那里,你的三十万精锐之师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必须立即设法摆脱眼前的困境。” 古壶说了之前皇上找他来确定五皇子为太子的事,王羲之说:“这正好跟我们之前的想法一致。” “国不可一日无主,目前我们应该先确立太子主事,一边稳住城内局势,一边利用手上的景王爷与围城的杨武周旋,你看如何?” 古壶:“我没有处置这种突发大事的经验,大哥如此安排合适,全靠大哥掌控大局。” 王羲之拍拍古壶的肩膀:“现在是最关键时刻,你我共同努力,把这事搞定,则搞定天下近在咫尺。” “大哥所言甚是。”古壶紧握将军大哥的手说。 接着,二人来到五皇子面前,王羲之说:“皇子殿下,皇上可曾给你确认你为太子的凭据?” 五皇子已经镇定下来,他看看刚刚被几个小太监抬放在大殿龙案上的父皇尸体说:“父皇当着我和三皇兄及古刺史的面说确定我为太子。” “古刺史刚走,父皇便写了一道手谕给我,说三日之后正式下旨。谁知,刚写完,禁卫军便冲了进来,把父皇和我们全抓了。” 五皇子说着从怀里掏出手谕:“请王将军和杰定将军过目。” 二人一看,果然是皇上的亲笔手谕,议定五皇子为太子,王羲之点头道:“有这手谕就更好办了。” 王羲之叫过郭元来,安排三项任务。 其一,立即命城防军关闭所有城门,和进入到和睦馆的古壶卫队一起,做好对付杨武攻的守城准备。 其二,派一队人马,立即去把朝中重臣请来,通报刚刚发生的事,处理皇上后事,确认五皇子为临时新皇上。 其三,郭元立即派人通知还在寓所的田副将,让他立即通过黑土社渠道召集所有在宁都城的兰亭华士,组成义勇队,协助守城对付杨武。 “遵命!”郭元抱拳吼了一声,转身安排去了。 “大哥,还有其四。”古壶说着,叫过陈志莲,命她五人立即启用天奴帮在宁都城的武士,随时听命。 “遵命!”陈志莲也一抱拳,吼了一声,带着几个人出去了。 “二哥。”古莉来到古壶面前,“我干什么?我跟你去守城吧,刚才——刚才我也点中两个禁卫军士兵的穴位,杀了——杀了一人。”古莉说着嘴唇发抖,还心有余悸。 古壶把她拉到康王爷和王妃面前说:“你跟着王爷王妃,照顾好侄儿侄女,帮助料理你二嫂的后事。” “岳父岳母大人,是我害了郡主,还连累你们,让你们受惊了,小婿有罪。”古壶说着向二人鞠躬。 王妃一手抱着最小的外孙古定,一手抹着眼泪。 康王爷冲古壶摆摆手道:“不必说这些,忙你的正事去吧。” 古壶和王羲之来到被捆绑起来,被两个城防军士兵押着的景王爷面前。 “哈哈哈——”景王爷笑道:“你们别费心费事了,都是徒劳,就这点儿城防军,守得住城吗?杨武将军的五万宿卫军很快就会进城,你们所有人都会完蛋!” “哈哈!”古壶也一笑,“你先看看眼前,完蛋的是谁。”他指着被押在大殿一角的何立群、景王爷的儿子、李总管,还有那一班幕僚。 “你们造反,于国无利,于民无利,只是祸国殃民,得利的,只是你们自己,你跟杨武之间是不过交易而已。” “要是杨武看到你和你这一班人都在我们手上,风险如此大的买卖,他还会做吗?他还会为你卖命吗?你不信,我们马上去试一试。” 景王爷不作声,只冷冷一笑,但是古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景王爷的心虚。 古壶看看王羲之,王羲之点头。 于是,在郭元亲自带领的一队士兵押送下,古壶和王羲之在侯戈带领一队人护送着,侯戈已经找回了他的那对大剪刀。 他们押着景王爷父子出了大殿。 皇宫已经被城防军控制。 到了宫外,城里街巷上不时有一队队城防军士兵跑过,百姓大多可能都知道都城出大事了,大多躲在家里。 有士兵跑来向郭元禀报,四方城门已经关闭,杨武聚集大军把四个城门都围堵了,正在做攻城准备,杨武亲自在东城门指挥。 “到东城门城楼!”王羲之命令郭元。 一行人押着景王爷父子来到东城门城楼上。 第644章 平定叛乱 一看,果然东城门前聚集了接近两万的士兵,前面约七成步兵,后面约三成骑兵,步兵正在准备云梯、冲车和投石车,准备攻城。 古壶左右两手各抓住景王爷和他儿子的后衣领,把二人推到城楼边沿,城下嘈杂的声音立即小了下来。 古壶高声喊道:“谁是宿卫军将军杨武,请站出来,看看这两人是谁?” “杨武在此!”只见城下军中一骑士出列,身后竖立着“杨”字大旗。 古壶:“我是定长州刺史、杰定将军古壶。杨武,你勾结奸王谋逆造反,你就不怕被诛灭九族,不怕与全大宁为敌吗?” “哈哈哈——”杨武在马上仰天大笑,“原来是古壶小儿,今天才见到你这贱奴的真容,摸摸你脸上被烙上的奴字,你本是景王爷一条狗,现在竟然敢以下犯上绑架景王爷。” “你这才是谋逆造反,你才应该被诛九族,告诉你吧,你在坐尿坝的全家,你古氏一族,全在我的人的手中,我只要放出一只信鸽,你古氏一族就将全部人头落地。” 古壶:“我也告诉你吧,我的信鸽已经飞出去了,我在定长州的三十万大军一收到飞鸽传令,就会飞驰前来,天长几十万人马都被我杀得片甲不留,你这五万人能抵挡得住吗?” “宿卫军的弟兄们,我杰定将军的大军大败天长,连克天长国三个州,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吗?难道你们还要为杨武一个人的私利而为他卖命吗?” 古壶这话一落,城下嗡嗡议声响成一片,仿佛有一大锅粥正在沸腾冒泡。 “弟兄们!”杨武大声喊道,两胳膊一压,士兵们安静下来,“别听这贱奴胡说,他古壶有三十万大军,大宁其他地方还有几十万大军呢,他三十万算什么?” “我已经收到从皇宫的禁卫军弟兄传来的消息,皇上已经被禁卫军杀死,我们只要攻下宁都城,拥立景王爷的儿子当皇上,我们人人都是头功,给我攻城,冲啊!” 杨武长剑一指,其麾下将士呼喊着开始攻城。 先是一排投石车向前移动,到达射程后开始向城上投石。 密集的石块雨点般砸来,古壶和王羲之不得不带人押着景王爷父子后撤。 由于城防军时间仓促准备不足,被第一波投射而来的石块砸伤不少。 抛石过后,便是一排跟城墙一样高的冲车向前缓缓移动着逼向城墙,同时冲车上的箭支密集射向城楼。 虽然城防军也用弓箭反击,可冲车上有防护甲,难以射杀敌人。 眼看城防军难以抵挡叛军的强大攻势,古壶和王羲之两人也心慌了。 就在这时,后面突然冲上来一群人,一看,一批是由何超率领的身着黑衣的近百名兰亭华士。 另一批是身着盔甲赶来增援的古壶带来的三百卫队。 还有一批是陈志莲带来的身着杂色衣服的数百名天奴帮武士。 增援人马的来到,暂时缓解了城防军的压力,可是还是有几辆冲车已经靠上城墙,部分宿卫军士兵上了城楼。 古壶和王羲之和郭元,以及侯戈所带的警卫人马全部都加入了战斗。 “兰亭华士,取杨武人头来。”王羲之大声命令道。 话音落,几十个黑衣人如一群乌鸦飞下城楼,直扑“杨”字大旗旁的杨武。 没多大会儿,这群黑衣兰亭华士返回了城楼,何超提着颗人头到王羲之面前:“将军,杨武人头在此。” 王羲之在兰亭华士掩护下,提着这人头冲到城楼边高举着大声喊:“杨武人头在此!叛军放下武器者无罪!” 这喊声一出,城下的攻势立即减弱一了大半。 正与古壶战斗的两个叛军士兵也放下了武器举着双手跪在地上。 古壶收起手上的剑,寻找,发现景王爷的儿子倒在地上已经死了,景王爷却不见了,几个士兵说,景王爷刚才乘乱逃脱,被叛军救走从冲车上下去了。 古壶冲到城城楼边沿一看,叛军已经停止了进攻,可是远处有一队骑兵快速离去,他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景王爷。 王羲之听说景王爷跑了,立即派出一队兰亭华士去追。 很快,其他三个城门的守城士兵来报告郭元,听说杨武被杀后,那三个城门的叛军也停止了进攻,表示之前是被杨武裹胁,他们愿意撤走,听从发落。 听到这一消息,古壶和王羲之同时一屁股坐在地上,相视一笑,古壶抬起胳膊,王羲之也抬起胳膊。 两人同时打了个响指,异口同声说出两个字——“搞定!” …… 一个时辰后,宿卫军在几位副将带领下撤回原驻地,郭元的城防军清理战场,一部分人改为禁卫军护卫皇宫。 王羲之和古壶回到皇宫拜见五皇子。 “右将军,杰定将军!”五皇子大步迎上来,“二位将军扶大厦于将倾,救大宁于水火,请受小王一拜!” 五皇子说着长长一揖拜下去。 “太子殿下!”王古二人赶忙上前扶起五皇子,又同时向五皇子拜下说:“勤王镇乱,乃为臣的本分。” 王羲之:“太子殿下,景王爷畏罪逃跑,臣已经派人去追,眼下要紧之事乃准备殿下登基,名正言顺打理国事。” 五皇子点头,立即命令朝中其他重臣和王羲之及古壶,共同商议。 十天后,五皇子正式登基成为新皇,新皇登基后一连颁布了四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任命古壶为“杰定大都督”,官品为一品,在定城开“大都督府”执掌军务,古壶驻都督府主持全国军事,战时奉皇命,可统率全国兵马。 原右将军王羲之平叛有功,本该升任,因本人谢绝,仍任原职,享受一品俸禄。 原定长州别驾从事叶志宏升任定长州刺史,石诚升任“定长大将军”,统领定长州三十万兵马镇守边关。 第二道圣旨,由于景王爷谋逆未遂外逃至正洋国,大宁将对其终身追捕,对其抄家没产,家人及一府上下削籍为奴;原宿卫军将军杨武谋逆罪,全家抄斩。 原五兵尚书何立群合同景王爷谋逆,全家抄斩;原大太监李总管谋逆,斩,总管一职由黄安担任。 第三道圣旨,原城防军郭元镇叛有攻,原城防军论功行赏,升任宿卫军将军,原宿卫军将士在此次攻城中主动放下武器者既往不咎。 第四道圣旨,将以上三道圣旨内容诏告全国,要求大宁全体官员务实勤政,百姓勤耕勤商,官民一心,务使大宁繁荣富强。 古壶收到兄长古能派专人飞马送来的信,信中说家人及族人之前被景王爷派去守护矿山铁厂的士兵拘押,现已被全部释放,那些士兵已经撤走。 古壶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和侯戈及陈志莲等人,带着三个孩子来到郡主的墓前凭吊,在冥钱摇曳的火光中,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来看他刚被烙了“奴”字时,问“还疼吗?”的那个小姑娘。 看到了她把那块玉轻轻地挨到他脸上那烙伤上说:“凉快吗?他们都说玉是冰心,冰不是可以灭火吗?” 他微笑着说:“凉快,真凉快!” “凉快就把它送你了,它还能辟邪,保你平安!”霞霞郡主说着把这块玉放到他手上,转身跑出去了。 “我要娶你——!” 他又听见了当年他对着她的背影喊出的这句话。 泪眼朦胧中,他提起脖子上的红丝带,拉出那块这些年一直挂在他胸前的那块玉。他把玉放在眼前,从穿过这玉的纸钱燃烧的火光中,他又看到了她。 看到了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画面,听到了她让他纳娶邢影为妾时说的那些话。 他看到了春天她上宁都,临刚出发时,她乘坐的那辆马车的马奋起前蹄惊叫了一声,差点把马车颠翻。 当时她微笑着看着他说:“你没事,则我没事!” “现在,我没事,你却出了事;我们说好了的,明年花开时,我来接你和孩子回家,可是,现在我还在这边,你却丢下我和孩子们到了那边” “你最后对我说的话是‘我知道,你是从天上来的。’你说对了,我就是从天上来的,我是要告诉你一切的。” “当我们一起老得坐在摇椅上时,我会告诉你的,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会告诉你一切的,可是,你等不及了,但是,你已经提前猜对了,是的,我是从天上来的……” 古壶伴着泪水的倾诉被寒风带走,留给他的,是透心的凉。 “古哥。”身后响起侯戈的声音,“古哥,玄之道长来了。” 古壶一怔,起身回头一看,十步开外果然是玄之道长,道长拱手道:“杰定大都督,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道长!”古壶忙迎上前,拱手道:“几年未见,别来无恙?” 道长:“贫道无恙,这世道却有恙,幸亏古大夫妙手回春,大宁之幸也。” 古壶:“道长谬赞,此次平叛,全靠你的老友王右军,道长此番前来,不像是游方到此吧?” “大都督明察,你要是有空,找个地方叙一叙?”玄之道长微笑道。 第645章 宁宵观 古壶摆手道:“道长别叫我什么大都督了,你老还是叫我‘小古’吧,就依道长,叙一叙,道长选地方,我这就跟你去。” 古壶知道,玄之道长突然出现,一定有重要的或特别的话要说。 “痛快!”道长说,“那就请到宁宵观一叙。” 古壶让陈志莲等人带着孩子回康王府,由于“杰定大都督”府正在“装修”,这些日子,古壶一行都住康王府。 王妃可怜三个孩子,说即使大都督府弄好,古壶搬去那里后,孩子们也要住在王府,她说她不放心让邢影那个妾来照顾孩子。 古壶答应了岳母,这些天虽然住在王府,王爷王妃还没从失去女儿的悲伤中缓过劲来,他还不敢把青蝶和古邦之事告诉他们,他不知道,以后他们知道了这事会如何看他。 古壶和玄之道长坐上马车,在道长的指引下来到了城外不足十里的宁宵观。 这道观很大,由于紧邻皇城,香客也很多,身着便衣的古壶和侯戈随道长进入道观,上了香后,随着道长来到后面一处雅静的别殿。 古壶一眼便看到了这座别殿顶上直插云霄的高高的一根铁棒。 “道长,这里也有你的连天仪?”古壶记得玄之道长之前说过,他在大宁共有八台连天仪,按八卦的乾、震、离、兑、坤、艮、坎、巽分布于各处。 “没错,你记得,楼上请!”玄之道长微微一笑,请古壶上楼。 沿着狭窄的木梯上到三楼,进屋一看,跟原来见过的一样,环形一圈立着八个真人一般大小的面貌形状各异的木头人。 每个木头人头顶都有一根铁条,八根铁条像伞的撑条一般,另一端集中连在一根胳膊粗的铁棒上。 道长泡茶时,古壶挨个把这些木头人细看一遍,又看着伸出屋外的铁棒,不无担心地摇摇头。 古壶笑着说:“道长如此执着于连天,可曾连上?可要注意安全啊,雷电不认人的,可不要把这里也烧起来了。” “小古啊!”道长把茶递给古壶,看着古壶,目光里充满了一位老者对少年的关怀,“我今天请你来,不是为了这个连天仪的。” 古壶:“哦——那是为了什么?请道长指教。” 道长:“郡主的事,我也很难过,我听说郡主临终时说了一句话,你能否亲口告诉我这句话?” 古壶一怔,这老神仙,对这句话认真了,他既然已经听说了这句话,也不必隐瞒什么了。 “郡主最后一句话说是对我说的,这句话是‘我知道了,你是从天上来的。’怎么了,道长对这句话感兴趣?”古壶喝了一口茶,微笑着看着道长。 玄之道长:“巧了,郡主这句话也正是贫道想对你说的。” 古壶大惊,手上的茶杯都差点落到地上,“道长——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道长知道了我的秘密? 道长指着古壶,清楚无误地说:“你——是从天上来的。这话难道不好懂吗?” “不——不不!”古壶摆着手摇着头,在屋里转起圈来。 转了几圈,停在道长面前正视着一直看着他的道长说:“这句话的意思我当然懂,可是,你凭什么说我是从天上来的?住在天上的是神仙,你看我是神仙吗?” “哈哈哈——”道长大笑,“凭什么?凭这个!” 道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纸递给古壶。 古壶打开一看,这是一张画,地面上有村庄树木,天上的另一侧有太阳高照。空中有一个圆球正从天而降,圆球的旁边有两个字——“彩光”。 古壶浑身剧烈地一颤,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强装镇静,微笑着看着玄之道长,玩世不恭地道:“这图也简单,可是我还是不懂为什么凭它就说我是天上来的,请道长不要故弄玄虚了,解释一下吧。” “坐下,听贫道慢慢道来。”道长压压手指说。 古壶大大地喝了一口茶,强压着内心的震惊,坐了下来。 原料,玄之道长一直对古壶的各种特殊才能感到好奇,由于不止一次听古壶说他的那些才能,包括神奇的土豆,都跟他的道士师傅有关。 于是,玄之道长先后到了古壶父亲的家乡,又到了古壶父亲任官的地方,把古壶从出生到成长为少年的经历调查了个遍。 古壶年少时确实有两次跟着游方道士出走,玄之道长试图打听到曾经带古壶出走的道士,可是,费心心思还是无果而终。 直到今年春天,道长再一次来到兰亭附近时,遇到了一个正在树下作画的士子,与这个士子聊天时,自然聊到当年古壶在兰亭与王羲之同时作出《兰亭集序》之事,此时早已成了天下无人不知的传说。 士子告诉道长,当天他也正在这里写生作画,当时他看见一个发光的彩球从天而降。 这一说法道长也曾听说过,早已不新鲜,道长只把这说话当作是道听途说的以讹传讹,并没放在心上。 可是道长看得出,这位士子是个颇有学识且很诚实之人,既然他说是亲眼所见,便让他画了出来。 于是这位士子画了这幅画,还特意在圆球旁边注明了“彩光”二字。 道长看着这副画,突然回想起自己多年前曾读过的一本道家书籍,那本书不是正经的道家典籍,而是不知何朝何代的一位名叫“玄黄”的道士手写的一本随感杂记。 在这本杂记中,那位道士记载了一件事情,说听他的老师说,有一年在某地一个村子里,白日光天之下,天降一个彩球。 彩球中落下一位神仙,这位神仙戴着一顶球形的前面透明可见的帽子,穿的衣服又紧又短,跟当时人完全不一样。 这位神仙骑着头独眼发光,两耳向后也发光,屁股冒烟,两腿是圆轮的怪物,这怪物和神仙一起落地上,怪物似乎不听话,四处乱跑撞死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村民愤怒地以石块投掷这位神仙,这位神仙骑着怪物冲进那个彩球里瞬间消失不见。 这本杂记中还画了两幅图,一幅图跟这位士子画的几乎一样,圆球旁也有“彩光”二字。 另一幅图画的是那个骑着怪物的神仙。 道长后来找到了那本杂记,那本杂记是手写的,书上说明世间只此一本,一直珍藏在道长的道观中,他能确定那位年轻士子绝对没有读过此书。 由此,道长确认杂记中所记载的彩光圆球和年轻士子所画的彩光圆球是同一种东西,这圆球出现时,就会有“神仙”出现。 古壶那些不可思议的言行和制作的奇怪的东西,跟杂记中那个神仙和骑着的不可思议的怪物一样,二者同样令人匪夷所思,所以古壶跟那位神仙一样,也是从天上来的。 道长讲完,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一本线装手写书,翻到中间指给古壶看,古壶看着这本书上第二幅图,脑袋里“嗡”的一下,手上的书落在地上。 “你怎么了?”玄之道长一惊,捡起地上的书,“这书什么地方吓到你了吗?” 古壶再次接过这书,这第二幅图所画的,他一眼就认出来的,这人是个戴着头盔,骑着摩托的“现代人”。 他知道,这个“神仙”和其所骑的“怪物”,不可能是当时的村民想像出来的,他们再聪明也想像不出这种东西来,而是他们亲眼看到的。 这是一个连人带摩托一起穿越过来的家伙!当时被村民们投石后消失不见,可能又瞬间穿到别的地方去了。 再一想,也对,你都可以穿,别人为什么不行? “小古,这本书吓着你了吗?”玄之道长再一次问,他直直地看着古壶。 古壶强压着心里的震惊,笑笑说:“书没有吓着我,是里面这位神仙和他骑的怪物吓着了我,这怪物太可怕了,我从来没见过。” 不过道长,你把我和这书上的神仙牵到一起,说我也是从天上来的,这也太牵强附会了吧?郡主临终那句话,也不能从字面上去理解。” “她说我是从天上来的,不过是说我的言行与众不同而已,这世上,与众不同的人多着呢,都是神仙?都是从天上来的?” 玄之道长点头道:“你说得在理,我虽然是道长,对神仙之说不能全盘否定,可是我也是个务实之人,毕竟我没有亲眼见过神仙,也没有谁请一个神仙到我面前让我见识见识神仙的法力。” “对了!”古壶一拍大腿,“道长如此说还差不多。” 古壶此前担心道长识破他来历的担心消失了,道长毕竟只是猜测,他自己也不敢肯定。 可是,那位骑摩托的老兄却让他心生好奇,我也能再次从这个世界里瞬间“消失”吗? 要是能,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以什么方式消失呢?是真的消失,还是回到原来那个世界?要真是那样?这里怎么办?这里有我的亲人,有我的亲生孩子,我舍得下这个世界吗? 第646章 皇上有请 心念及此,古壶突然生出一种对这个世界无限眷恋的沉重感,似乎现在就要他面临这种选择似的。 可是转念一想,一切都还没有确定,有可能就在这个世界终老到死,也许就在明天就又离开这里回到那个世界。 一切皆有可能! 在未来无法确实的情况下,最明智的是活在当下,活好眼前的每一天,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如此一想,他的心才安宁渐渐下来。 道长喝了一口茶,歪着头看着古壶微笑着摇摇头,欲言又止。 古壶拱手道:“道长有话不妨直说,你知道,我是什么话都听得进去的。” 道长:“那好,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你是从天上来的,可是,你已经做的和将要做的事,却是跟天一样大和比天还大的事,可要当心啊!” 古壶笑笑:“天上的事我搞不定,我想要搞定的,是天下之事,这天下之事,道长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还请道长指教。” 道长也笑了:“你怪主意妙点子似乎无穷无尽,而且一来就是石破天惊,能指教你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 “我只想说一句,无论你走上哪条道,都不要偏离天道与人道;无论你走到哪一步,都不要忘记你当初是为什么而出发。” 古壶那当然躬立,拱手道:“道长教诲,小古牢记心间。” 又聊了一些闲话,古壶告辞出观,道长送古壶出门时,拍了拍古壶的肩膀,微笑着指了指那根伸出屋宇,直指云霄的铁棒,却什么也没说。 古壶一愣,看了看道长,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对着那根铁棒作了一个长揖。 古壶和侯戈刚回到暂住的康王府。 看见康王爷正在园林中和古越古芹捉迷藏,王妃和侍女带着最小的孩子,古定在一旁看着笑着,看着眼前的场景,古壶仰望天空,在心中说,郡主,你放心吧!孩子们会平平安安长大成才的。 康王爷看见古壶,朝他招招手。 古壶走过去,跟着康王爷来到书房。 康王爷说:“刚才你没在家里时,皇上派人来请你进宫,我说你去凭吊郡主了,准备派人立即去叫你回来,来人说皇上说也没什么急事,让你凭吊完回来后再进宫。” “贤婿啊!”康王爷看着古壶感慨地叫了一声。 “人死不能复生,郡主之事,暂搁一边吧,你现在是国之柱石,新皇上对你如此信任,为了你,专设大都督一职,大宁国的安危系于你一身。” “如今,你肩上担着的,早已不再是一县、一郡、一州,而是一国,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谋定而后动。” “另外,那个叫邢影的,郡主生前也跟我们讲过,除了不会说话,其他方面甚至超过郡主,对你也是一心一意。来年开春,把她接来,你如果要另娶也行,如不愿再娶,就把她转为正室,照顾你起居。” “还有,你在坐尿坝的家人,是不是也接来宁都?” 古壶心中升起暖意,拱手道:“有劳岳父大人为我家事操心,家事以后再说吧,目前要紧的是打理国事。” 康王爷点点头:“快进宫吧,皇上还等着你呢。” 古壶回自己暂居之屋,让陈志莲取出自己的大都督官服换上,让侯戈也换上顶盔掼甲的武职官服,现在侯戈的官职是“大都督府四品带刀侍卫”。 侯戈不习惯穿这身厚重的官服,他说:“古哥,还是原来一身短衣短裤又舒服又方便,不穿这身行吗?” 古壶:“不行,这是进宫,以后凡是跟我见宫,都得穿这身,盔甲重,你就当是穿着在练功,穿惯了这重的,脱了后,你不是能飞得更高吗?” 说到这里,古壶脑海中突然冒出几句曾经熟悉的歌词,“我要的一种生命更灿烂,我要的一片天空更蔚蓝……我要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我要飞得更高,翅膀卷起风暴。” “走,进宫。”古壶心中升起豪情,朝侯戈挥挥手。 定伯不在了,现在由古壶从天奴帮带来的两个车夫赶车,侯戈带着一队卫士,一行车马出了王府朝皇宫而去。 沿街的百姓看到这车马,知道是大都督出行,都主动避让,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着,有小孩喊叫着“大都督”,兴奋地又蹦又跳。 古壶在车内看见,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想在平日里也弄出这阵势,摆出这官架子。可是,这是在宁都,是大宁下政治中心。 政治有政治的原则,官场有官场规矩,他是皇上任命的大都督,在言行举止上不能再像原来那般任性,那般随心所欲,这些道理他懂,可是就是不习惯。 一路畅通,来到皇宫门前,侯戈和卫坠留在宫门外等候,古壶在早已等候在门旁的内侍带领下进入皇宫。 进门刚走一会儿,迎面跑来一人,古壶一看,乐了——黄安! “黄总管!”古壶大步迎过去,拱手叫了一声。 “大都督!”黄安大步上前,也拱手叫了一声。 “哈哈哈——”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皇上命我特意来迎你,大都督请随我来。”黄安说。 古壶摇头说:“一个大都督,一个黄总管,叫起来太别扭,你要愿意,以后只有我们俩时,你还是叫我古大夫,我还是叫你黄兄,如何?” 黄安笑了:“我也正这么想呢,我当然愿意了,古大夫,这边请,皇上在后花园。” 古壶随着黄安来到后花园时,只见前面一个农夫正在一块菜地里一锄一锄地挖地,再仔细一看,他惊得一下站住了,哪是农夫,分明是原来的五皇子,现在的皇上。 古壶赶忙上前鞠躬道:“杰定大都督古壶拜见皇上!” “大都督。”皇上看着古壶笑道,“你来得正好,你愿意不愿意把那身官服脱了,下地来陪朕一起挖地?”皇上说着指着一旁的一把锄头。 “当然愿意!”古壶说着三十五除二脱了官服,跳进地里,拿起了锄头。 “我们比一比,看谁挖得快挖得好。”皇上说。 “好,就跟皇上比一比。”古壶说着挥起了锄头。 两人不再说话,你一锄我一锄地比试起来。 古壶在当郡守和刺史时,也在府衙后院里挖过地,不过,那只是在处理公务之余,读书和研究医药后的一种休闲活动。 此时跟皇上比起来,自己虽然使尽了全力,竟然还是落后于皇上,皇上挖得不但比自己快,挖出的土块也比自己挖出的大。 “皇上——皇上我服了,我比不过你,我挖不动了,皇上你也歇息吧。”古壶拄着锄头,拱手道。 “哈哈哈。”皇上停下来,从腰间取下一块白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了,“你这大宁怪杰,也有服的时候。” 古壶:“服了,我不但服皇上的体力和劳作,更服皇上躬身耕作,体验民心的情怀,皇上有如此精神,大宁一定能一统天下。” “好一个古壶,什么都能被你洞察尽悉,走,书房去谈。”皇上高兴地说。 古壶跟着皇上走出菜地,黄安挥手让立在一旁的侍女端来温水,二人洗了手擦了汗穿好衣服,古壶跟着皇上来到前面书房。 一进皇上书房,古壶一眼就被对面墙上挂着的东西吸引住了。 墙上挂着一个千里眼,千里眼的两旁是两幅字,一幅是几前年古壶让黄安带去天长给五皇子的“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另一幅字是“耕读身心,静待花开。”当年古壶托康王爷带去的五皇子的“药方”,如今被皇上亲笔书写悬挂。 “皇上!”古壶心中一热,对着皇上深深一拜,他有一种再次见到患难兄弟时的感觉。 “大都督!”古壶听见皇上的声音,抬起头时,他见皇上对他拱着手,看着他,热泪盈眶。 皇上:“大都督,你刚才说大宁能一统天下,你真如此看吗?”皇上说着示意古壶坐下说话。 “回皇上。”古壶郑重地说,“臣确实如此认为,虽然先皇不在,可皇上你志存高远,心系百姓,只要我大宁君臣同心,上下协力,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需要怎么做呢?”皇上严肃地看着古壶,像在考试。 古壶:“一言以蔽之,要一统天下,必须提高综合国力,让我大宁之综合国力远超其他三国。” “什么是综合国力?”皇上一怔,“这说法新鲜,仔细道来听听。” 古壶迅速在头脑中整理了一下思绪,说:“综合国力,顾名思义,是指一个国家的实力的总和,主要包括经济、政治、军事、文化、科技、教育,自然资源、人力资源等方面……” 古壶根据自己的记忆和这些年来的从政经验,把综合国力的含义及其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意义做了个长篇大论,把这位聪慧的皇上听得一会儿皱眉发愣,一会儿凝思质疑,一会儿频频点头。 “大都督,喝口茶再说。”直到皇上把茶端到自己面前时,古壶才停了下来。 皇上:“大都督所言,朕闻所未闻,书上也从没读到过这些,你说得非常有道理,你这些道理是怎么来的?” 第647章 开府 古壶笑道:“读过的书加上我自己的所思所悟而已,说得不当之外,请皇上指正。” 皇上拊掌道:“大都督之言,让朕茅塞顿开豁然开朗,那么,依大都督之见,如何才能提高我大宁的综合国力呢?” “其一。”古壶伸出食指说。 “在这数国相争的乱世,当然首当其冲要提高的军事实力,而军事实力又依靠人力和财物之力。” “增加财力需要大力发展农商,经过此前的放客、清地和查税后,大宁的财力物力已经大为增加,现在却要增加兵力。” “兵力可分为军队数量和战斗力,人数可用世兵制和募兵制双轨并行。” “增加战斗力,除了所有将领都要精通兵法外,还要勤练兵,增加新式装备。大宁所有军队,都要配备牛坦克,所有士兵,都要学会使用蜜蜂战和石灰战,同时,还人加强情报搜集,料事于事前,决胜于兵外……” “其二,经济实力,要在全大宁,让所有官员督促农耕,鼓励经商,以增加国税,富裕民生。民生富,则百姓安,百姓安而富,则不甘心自己的国家被敌国侵占,自然有更多的人愿意从军保家卫国……” “其三,政治实力,朝廷改变官员选拔机制,少用那些只有名门望户,只会夸夸其谈的而不务实之甚至虚伪之人。多用务实能干的寒士,加强皇上对朝廷,朝廷对官员的领导,对执行有力之官,褒奖之,对阳奉阴违之官,惩罚之,对贪赃枉法之官,该杀则杀,决不手软……” …… 古壶从“其一”到“其十”将自己的治军治国之道化成一条条具体的措施一一道来,这一切,都是他对国对民的理念的具象化,是他从决定踏入仕途后,数年来的思考。 只不过,原来是站在治县治郡治州的角度,而现在是高屋建瓴,站在治国的角度,他知道,只有实现了他说的这些,才是真正的“搞定天下!” 古壶终于把自己的观点阐述完。 皇上也终于从一阵超过一阵的惊讶中回过神来。 “大都督,请!”皇上再次捧上茶给古壶。 古壶恭敬地双手接了:“谢皇上。” 皇上:“大宁有大都督,乃大宁之大幸,如何把你刚才所言之国之大策,变以成一件件的实事呢?” 古壶:“臣斗胆建议,就像打仗一样,皇上就建立一个由数人组成的幕僚团,皇上只提出要达到的某一具体目标,由幕僚团提出实施的措施和方法,皇上作最后定夺,然后颁布圣旨由朝廷相关部门负责实施。” “好!”皇上拍手叫道,“这幕僚团,大都督无疑是第一人选,你还可推荐谁呢?” 古壶想了想说:“臣只推荐两人,一人是右将军王羲之,另一人是之前最先向先皇提出放客清地查税之策的刺史蒋正义,其他人先请皇上自行斟酌。” “今日真是让大都督劳神又费力,朕请你一起用膳!”皇上高兴地说。 “恭敬不如从命!”古壶拱手道。 皇上的御膳当然比普通人家的丰富得多,可也没有古壶原来所想像的那般奢靡,也就是七荤八素十多个菜。 十多个菜中有三分之一中有土豆,古壶也不知道是皇上喜欢土豆还是故意为之,但他还是从中看出了皇上的良苦用心。 皇上说吃饭就是吃饭,不必拘泥于君臣之礼,可随意闲谈,还率先讲了在天长做人质时听来的几个笑话。 古壶也讲了几个笑话,这顿御膳吃得轻松愉快。吃饭之间,古壶提出一个请求,问皇上能不能允准他除了在非常重要非常正式的场合身着官服外,在其他普通场合和非正式的场合不穿官服而只穿便服。 “哈哈哈——”皇上笑道,“看来大都督是不太喜欢当官啊!” 古壶:“臣并不拒绝当官,只是不想摆那当官的谱,在哪里都绷起当官的架子,太累,穿便服难道就不能为君分忧为民办事了吗?” “你这怪杰啊,真是的,不但杰,而且怪!”皇上用手上的筷子指着古壶说,“这一条,朕准了!” 陪皇上用完膳,古壶向皇上告辞,皇上问:“先皇当年给大都督的御赐金牌可还在。” 古壶:“在!” 皇上:“那块金牌仍然有效,大都督有要事时,可持那块金牌,随时进宫来见朕。” “遵旨,谢皇上!”古壶郑重地大声回答。 告别皇上,黄安送古壶出宫。 黄安:“古大夫,当初在卢家庄当奴时,你想得到有今天吗?” 古壶笑道反问:“黄兄你呢?” 黄安:“我做梦也想不到,都是托你的福呢,要不是遇到你,也没有我的今天。” 古壶拍拍黄安的肩膀:“主要还是你有志气,为了出人头地,你付出了本不该付出的,作为兄弟,我建议你找个合适的对食,收个义子,也好多个说话的伴儿,老了有人照应。” 黄安顿时红了眼圈说:“谢谢你,兄弟,我听你的。” 对食就是太监找来作伴的女人,因为只能对着吃饭而不对对着行男女之事,故称“对食” 黄安一直把古壶送到宫门外才回去。 等候在宫门外的侯戈见出来,忙过来小声问:“古哥,这么长时间才出来,皇上请你吃饭了?” 古壶诧异地看着侯戈:“你是不是悄悄进去偷看了?” 侯戈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这是皇宫,我哪里敢放肆,除非有你的命令,我是猜的,皇上真请你吃饭了?” 古壶笑了:“没错。” 侯戈也笑了:“这顿饭,早就该请了。” 古壶:“我还请得皇上允准,以后没有非常重要非常正式的场合,你我都可以不穿官服了。” 侯戈一听,对着皇宫拱手道:“皇上英明!”一脸的高兴,像是捡到了宝贝。 侯戈敬了皇宫谢了皇上,转身对着古壶拱手笑道:“大都督请回府更衣。”侯戈指着马车,招呼车夫把马车牵过来。 一行车马回到康王府,古壶立即换了便装,叫上也换上便装的侯戈一起,乘马车去将军大哥的寓所。 将军正在书房练字,见了古壶,搁笔拱手笑道:“杰定大都督驾到,有失远迎。” “大哥!”古壶不安地说,“你这不是打小弟的脸吗?什么大都督,这名号跟我与大哥的情义比起来,连根草都不如!” “哈哈——瞧你,当真了?”将军上前攀住古壶的肩膀,“玩笑而已,贤弟听不出来。” “大哥,以后请你别再跟小弟开这种玩笑了,说事吧。” “好,大哥向你赔不是,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说正事吧。”将军吩咐人上茶。 古壶于是把今天去见皇上所谈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将军听完,正色道:“如贤弟所言,其实到此为止,我们搞定天下的路只走了不到一半,后面需要做的事更多更复杂,牵涉到的人更多更需要认真对付。” “你向皇上建议的建立幕僚团一事很关键,任用更多的寒士为官这也很关键,以后的事,只是我们两人,是应付不过来的。” “我们不但要取得皇上的支持,还要有更多志同道合的人鼎力相助才行,目前先办好你的大都督府开府之事吧。” 接下来,两人又细商了一个多时辰,古壶才告辞。 三天后,“杰定大都督府”正式开府办公,朝中各部大臣悉数到场。 皇上亲自剪彩并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致辞,褒称古壶为“大宁柱石”,希望大都督府认真履行“督导全国军事”之责。 皇上致辞后,该古壶讲话,他只说了几句话,自己定不负皇上和大宁百姓所托,鞠躬尽瘁,“振兴大宁,富国强兵。” “振兴大宁,富国强兵——振兴大宁,富国强兵——振兴大宁,富国强兵!” 府门前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千人方阵,整齐地往地上拄着长戈,高呼口号,气吞山河,围观的百姓也群情激昂,跟着振臂高呼。 这一瞬间,古壶也激情澎湃,热血沸腾,他仿佛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统率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的画面…… 大都督府大门气派恢弘,门楼上方竖立的木板上,是王羲之亲自书写的“大宁国杰定大都督府”九个大字。 大门的两侧,竖着两支特别铸造的铁长戈,水桶一般粗,六丈八尺高,单支长戈便重达一万五千多斤。 大门分正大门和两道侧门,正大门宽三丈,可容三辆马车并排通过,两侧门宽一丈,可容一车进出。 门外两侧各有一座哨兵亭,各有两名哨兵值守。 门楼实际上是哨楼,共有两层,上有十名个士兵,除了配备刀剑等兵器外,两层楼还分别配备千里眼,如此的哨楼,在府后侧两角还有两座。 进入大门,首先是能聚集五百人的大场坝,场坝地面由青石铺就,两侧是两排营房,分别驻有一百骑兵和三百步兵。 这些骑步兵,除了负责大都督府的保卫,还负责与朝廷各部的联络和紧急消息的传递。 第648章 理顺事务 场坝往前,第一进是四合院式的都督府衙,有房间数十间,供各司其职的军务司马办公。 第二进四合院主厅才是古壶的“大都督室”,主厅一侧是“幕僚室”,住着从定长州搬来的文先生的“情报局”。 情报局除了负责民鑫商社“黑衣伙计”的情报收据,还会综合天奴帮的情报收集,除此而外,还下辖“黑匣子” 黑匣子原本是直属先皇的秘密情报组织,具体事务由前大太监李总管安排,谁知却被景王爷收买利用。 新任皇上一气之下要掉撤黑匣子,后来在古壶的建议下重新成立,新建立的黑匣子直属于大都督府情报局。 新建黑匣子由王羲之的得意弟子何超统领,共有一百人,全是武功高强又精通各种间谍之术,各有奇异手段的高手,首领何超称为“匣长”。 新建的黑匣子不再刺探大宁官员的秘密,而是全力刺探另外三国的政治军事情报,黑匣子的每一个成员持大都督府令牌,可从大宁的任意一处军队中一次调用不超过一百人的士兵执行秘密任务。 主厅另一侧住的是侯戈率领的都督府卫队,共三十人。 第三进四合院是负责清扫和厨事等杂役居住的地方,杂役进出要通过再往后的后花园两侧的廊道,从后门进出。 都督府只是古壶办理公务的地方,他的住宅在与都督府相隔不远的另一处街坊,名为“古宅”,也是带有小花园的两进四合院。 “古宅”两边紧邻的宅院,一边是文先生的家,另一边是侯戈的家。 三人的家人现在还没带来,要待开春温暖后再从大定州前来。 大都督府开府后,古壶和文先生日夜住在都督府,与尚书省吏部、祠部、度支、左户、都官、五兵等六部派驻大都督府的仆射和吏员共同办公,处理一切与军务有关的事务。 这一忙就忙到来年开春,终于把所有军务理顺。 重新调整分布后的全大宁现共有军队共八十万人,分为中军、外军和州郡兵。 中军十万人,由四部分组成。 其一,是驻守在皇宫附近,负责皇宫安全的三千禁卫军,由禁卫将军率领,直接听命于皇上本人。 其二,驻守宁都城,负责城门城墙守护和城内治安的城防军,共一万五千人,由城防将军率领,城防军听命于宿卫将军。 其三,是驻守在宁都都城十里至三十里外的宿卫军,共六万人,由宿卫将军率领,宿卫将军是原来的城防将军郭元。 其四,是在宿卫军外围的牙门军,两万二千人,由牙门将军率领,主要是骑兵,是中军的机动部队,牙门让将军由从定长州调来的马驹担任。 宿卫军和牙门军均听命于“中军大将军”,“中军大将军”由杰定大都督古壶兼任。 外军共五十万,也由三四部分组成。 其一,是为驻守西北面向天长国的“西北军”,共三十万人马,由“西北大将军”石诚统领中、左、右三军,左右将军分别是范义伟和刘争。 其二,是面向西南方向安元国的“西南军”八万人马,由“西南大将军”李杰统领。 其三,是面向东南正洋国的“东南军”八万人马,由“东南大将军”张路统领。 其四,是驻守大宁腹地的“宁中军”四万人马,属于机动部队,由“宁中大将军”陆光才统统。 除了中军和外军,各州郡还有州郡兵共二十万人,主要负责各自辖区的地方治安及城防防务,由各自州郡长官统领,但军饷和物资仍由朝廷统一分配。 古壶作为总管全国军务的“杰定大都督”。 平时,大都督指导全国军队的训练,并指导五兵尚书府分配军饷和战争物资。 战时,大都督奉圣旨,有权统一指挥全国军队。 八十万! 古壶看着这个数字,眼前浮现出如蜂群般的人群,如乌云般的战马,如森林般的刀剑。 抚摸着地图上大宁的国土和天长国、安元国、正洋国三国的版图,心中豪情涌起。 目前,三个邻国的军队总数与大宁一国相当,天长国四十万,安元国二十五万,正洋国十五万。 单打独斗,大宁占绝对优势,但是若三国联合,则大宁无十足的取胜把握。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是防止三国联合,主要对付天长国,只要灭了天长国,其余两小国完全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春末夏初,邢影带着孩子古邦般来到了宁都古宅,同时来的,当然还有大个一家子。 没有尾巴的大个和它的狗妻都老得已经懒得动了,邢影安排了一个男佣专门照顾这一对狗夫妻,看守古壶的药苑的,已是它们的四只强壮的狗孙。 一同前来的,还有顾三的民鑫商社总部、石诚的石诚镖局总部,以及二道毛和鲁掌柜负责的工匠坊。 康王爷和王妃听说邢影来了,专程来看望,两人惊讶于邢影的美丽之余,也诧异于邢影带着的孩子古邦,以为这是邢影生的孩子,古壶顺水推舟说确实是邢影和自己的孩子。 好在王爷王妃也没深究,还把邢影母子接到王府住了两日,王妃建议把古邦也放在王府跟兄姐一起养。 古壶婉言谢绝了,说大的三个孩子住在王府已经给王妃添了不少麻烦,最小的这个还是让邢影带着,让她有点事做,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她也有个伴儿,王妃同意了。 民鑫商社和石诚镖局照样经营原来的商务。 二道毛和鲁掌柜掌管的工匠坊扩建为“精工坊”,主要承接来自兵部的订单,制作牛坦克、攻城冲车、投石器等武器装备,雇佣了大批工匠,仍然采用和民间工坊合作,部件分包,“流水线”制作的模式。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转眼到了夏末。 这一天,文先生来到古壶的“都督室”,进来就关上了门。 “有事?”古壶诧异地看着文先生问。 文先生有些紧张地说:“有大事!天长、安元和正洋三国准备举行秘密会谈,三国很可能联合起来对付我大宁。” 古壶听了这个消息,并没感到奇怪,这早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快。 文先生说,据何超报告,黑土社在天长朝廷内的一位墨者传来消息,这位墨者在交作大臣属下供职,因为交作大臣掌管宫廷土木修建,而这位墨者是其手下技艺最精湛之人,深得大臣信任。 在一次交作大臣与中书令的宴请中,这位墨都窃听到这个消息,天长国中书令彭一大向天长皇帝建议,与安元、正洋两国联合,共同对付大宁。 天长皇帝接受了这个建议,任命彭一大为钦差特使与两国接洽相关事宜。 天长国与安元国两国虽然是邻国,可它们之间隔着天长山脉,两国交通极为不便,两国没有发生过战争,两国朝廷也很少往来,民间往来都要通过同时与两国接壤的大宁。 天长国与正洋国中间横隔着大宁国,一个西北在大草原,一个在东面面朝大海,两国相隔数千里,也来往不多。 如今,三国都感受到了与三国均有接壤的大宁的威胁,企图联合起来自保,甚至联合起来从三面蚕食大宁这块肥肉,他们是有共同利益的。 彭一大接受钦差特使之命后,已经派人与两国联络,两国也有与天长联合的意向,一拍即合,三方商议决定,一个月后,在正洋国的临海的荣商城举行秘密会晤,商议联合事宜。 荣商城是正洋国的第一大河正洋河入海口的一座城市,因为同时通河运及海运,商业繁荣,是正洋国除都城正洋城之外的第二大城。 各路商人汇聚于此,来往人员复杂,选在这个地方举行三国秘密会晤,是个很能避人耳目的明智之选。 “大都督,我们要不要派人破坏他们这次会晤,让他们谈不成,联合不成?”文先生介绍完情况,问古壶。 古壶沉思片刻,摇头道:“不,由他们谈,而且要谈成。” “由他们谈?还要谈成?”文先生吃惊地看着古壶问。 “是的。”古壶肯定地回答道,“但是,我们必须要准确地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内容,具体地要怎么做。” “哦——”文先生恍然大悟,看着古壶笑了。 文先生马上叫来了何超,三人秘密地商议了一个多时辰。 两天后,夜黑风高之夜,从宁都城的东城门和西城门里,先后驰出两支马队。 东城门出来的这支马队有三十余人,一人两马,没驼人的马背上,驼着轻便的行李,三十余人衣着也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打扮,可个个都是精壮之士,身佩刀剑。 为首之人骑姿敏捷矫健,夜色中暗显出其一脸的严峻,他便是何超,王羲之书院的得意门生,现任大宁国大都督府黑匣子的匣长何超。 一路急驰一路豪情的何超,看着灰蒙蒙却无比广阔的大地,感受着耳畔呼呼的风声,不禁回想起自己的过去。 第649章 三国联盟1 何超出生于普通农夫之家,自己最深刻的儿时记忆,是跟随父母在地里干活时,父亲用一只手使锄头干活的情景。 父亲其他地方都健全,唯独与众不同之处是他只有一条胳膊,何超和两个弟兄听母亲和邻居们说,父亲的那条胳膊是打猎时被虎咬去的。 直到何超八岁那年,他有一次和小伙伴打架把别人打伤后,父亲脱下衣服让弟兄三人看了自己没有胳膊的右肩。 弟兄三人惊讶地看着父亲右边这空荡荡的肩膀,问咬断他胳膊的老虎还在不在,他们三人长大后一定去杀了那只虎。 父亲这才告诉他们真相,原来,父亲的胳膊不是被虎咬去的,而是被人砍掉的。 父亲曾经是个游侠,在一次行侠仗义救了一位弱女子之后,被人报复遭到八个人的围攻,寡不敌众被砍下右胳膊后侥幸逃脱。 逃脱后的父亲带着那位被他救下的女子背井离乡在现居之地成了家,这位女子就是他们的母亲。 父亲发现何超有习武的天分,于是开始教他习武并在他十一岁时把他送进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书院学习。 他在书院时刻苦学文习武,从众多师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兰亭华士并加入黑土社,以文武全优的成绩深得王羲之喜爱。 在古壶率领的军队与天长高强的战争中,他奉社长之命率队前往参战增援,带领伙伴凭借“永字大合”阵法,于强敌群中取了几个将领的头颅,后又活捉了高强,为黑土社、为社长立了大功。 如今,身为黑匣子的“匣长”,他谨遵社长之命,要鼎力协助大都督古壶完成“一统天下”的使命,这也是黑土社的大业目标。 他与古壶曾多次接触与合作,当年帮助古壶剿灭蝉族之时,他就知道古壶是个了不起的怪杰大才。 此人胸怀家国,心系黎民,他庆幸自己能跟着王羲之和古壶这样的人,跟着他们干事心里敞亮、痛快! 此次他要做的事,就是前往正洋国的荣商城,刺探天长国钦差特使中书令彭一大与正洋、安元两国特使秘密会晤的具体内容。 数日后,何超一行到达了大宁国与正洋国的边境,在大宁国这边用民鑫商社的钱票购买了一应物资车马,于是三十多人的武士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十多人变成了一支经营前往正洋国购买珍珠、珊瑚等的商队。 另一部分变身装扮成和尚、道士、游侠、杂耍之人、流浪乞讨之人等,沿商道过境行了两天,便到了荣商城。 何超是第一次来到这个繁华的海滨之城,此处的风土人情自与大宁内地大有不同,不过好在这荣商城汇聚四方商客,人多而杂。 除了商人,其他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也都能见到,他们这一商队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之处。 何超带领的商队选择了一家大客栈住下,其他人则或一人,或二三人结伴,各自寻找去处。 事先都约定好了联络方式,各自以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地方寻找一个共同的目标——彭一大和另两国特使会晤的地点和时间。 三天后,汇集各路消息,何超得出一个判断,会晤地点应该就在荣商城最大的客栈——“荣天客栈”。 因为荣天客栈最好的三套客房在同一天,被同一名正洋国“富商”预订了,同时预订下的餐饮,还有具有鲜明特色的正洋菜、天长菜和安元菜。 这无疑是说这位正洋国富商邀请重要的天长国和安元国客人,而这位富商,被何超一位手下看出了破绽。 这位装扮成乞丐的手下,假装被人驱赶,撞到了这位富商身上,偷看到了富商藏在外衣下腰间的腰牌,那是正洋国朝廷重臣才有的腰牌。 由此,何超确认会晤地点就在荣天客栈,但是,具体的会晤房间和具体的时间还不知道,这只能亲自入住荣天客栈才有可能刺探到。 随后,何超一行到了荣天客栈住下,守株待兔,他带着两个“高级伙计”住一间,另外几个“低级伙计”和“车夫”“马夫”分住几他几间。 他们在屋外“明看”,或者在房间内用千里眼偷窥,日夜盯住进出的客人。 终于在等待的第三天上,何超从千里眼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天长国中书令,彭一大。 他之前并没直接见过彭一大,可是,社长王羲之前几年去天长国参加书法大会时,与彭一大打过交道。 黑土社的画师根据社长的描述,画出了彭一大的肖像,这肖像何超就带在身上,他已经看了无数遍。 当这张面孔出现在他的千里眼中时,虽然彭一大也是富商打扮,带着一行伙计,可何超肯定他认出来了。 没错,这正是彭一大!他正走进客栈大门。 彭一大刚进客栈大门,便有一位客栈伙计上前,恭敬地问:“请问贵客要住清雅之居,还是住豪奢之居?” 彭一大摇着扇子,看着伙计说:“清雅之居明耳目。” 伙计用衣袖擦擦脖颈处的汗,说:“豪奢之居费心脾。” 彭一大笑了,没错,这正是正洋国特使陈涛的人,这两句事先约定好的暗语是他自己创作的,一字不差。 “贵客这边请!” 彭一大一行跟着伙计来到客栈后花园,只见园中有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正在树下舞剑。 彭一大虽然不懂剑法招术,可他看得出来,此人动作娴熟而连贯,如行云流水,应该就是正洋国特使,执掌正洋国朝廷机密的门下省侍中陈涛,据说此人文武双全,是此次会晤的东道主。 带彭一大来的伙计跑上前跟中年人耳语几句,中年人放下剑大步迎上前来拱手道:“正洋国鱼商陈掌柜见过天长国皮货商彭掌柜,彭掌柜近来生意可好?” 这也是事先约定好的暗语,彭一大拱手回道:“天道不好,草长得不好,牛马羊都瘦,生意不好做啊!”这句暗语的真正含义是,天长、正洋和安元三国的日子都不好过。 “哈哈哈!”陈涛笑道,“天道也是可以改的嘛。” 这就全都对上了,两人都确认了对方身份。 陈涛:“彭掌柜,远道而来,辛苦了,住处已经准备好,请先随伙计前往入住,稍后为彭掌柜接风洗尘。” 彭一大一行在伙计的带领下住进客栈的一个小四合院,他单独一间,随从四间,房间窗明几净,彭一大很满意,一路劳顿,他洗了澡后,小睡了一个时辰。 下午,陈涛在他所住的四合院中款待彭一大。 正值夏暑,酒宴便摆在院井中,院中虽无树,落日偏西,阳光早已照不到院井中央,也还凉爽,旁边的大石水缸和四周屋檐下的盆栽花草也能给人一丝清凉。 彭一大与陈涛相对而坐,随从摆好酒菜后,一番寒暄,酒过一巡,陈涛开始说正事。 “彭大人,天长地广人多,兵强马壮,还必须联合我正洋和安元两个小国共同对付大宁吗?” “唉!”彭一大叹口气摇摇头,“现在而今眼目下,火都烧到眉毛了,陈大人还中质疑联合对抗大宁的必要性。” “难道陈大人要等到兵临城下刀架在脖子上了才醒悟?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怎么现在还在说这种话?” 陈涛忙拱手道:“彭大人误会,我不是质疑此次会晤的必要性,而是觉得我们正洋国小,怕帮不上天长多大的忙。” “错!”彭一大大声说,手掌朝陈涛一推阻止他继续往下说。“陈大人误会了,这不是帮我天长国的忙,而是帮你们正洋国自己。” “试想,如果大宁灭了天长,古壶能看着你们正洋国和安元国在一旁高枕无忧地过舒坦日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天长虽强,可古壶这个人神出鬼没,难以琢磨,说不定他先灭了你们两个小国,过个十年八年,实力更强大了,再来对付我天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陈涛脸色大变:“彭大人所言甚是,所以我们才请彭大人来商议对策嘛,等安元国特使一到,我们三方就正式会晤,找出一个对付大宁的办法来,来来来,先喝酒,吃菜吃菜。” 陈涛说着给彭一大夹菜。 彭一大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微笑着看着陈涛,心中却对其嗤之以鼻,这个陈涛,看上去风度翩翩,却原来是个疑心甚重,小肚鸡肠之人,对我天长既疑又怕又想依靠,他不由得对此次会晤的前景感到悲观。 自从古壶大败高强又占领了天长一大片国土以来,天长朝廷从上到下,甚至包括皇上本人,都被一片悲观之气笼罩。 身为总领朝政的中书令,他摆事实讲道理,向皇上进言献策,终于让皇上重新振作起来,可是,除了武将还能吼几句硬话,朝中一众文臣谈古壶色变,有些人沉迷于麻将不能自拔。 当今大宁皇上,之前作为人质的五皇子和其总管黄安等人逃跑之后,彭一大才明白,一切都早在古壶的算计之中,麻将那玩意儿就是古壶让黄安传到天长朝廷的一壶毒药。 第650章 三国联盟2 为了不让国破家亡,他已经“自断其臂”戒了麻将,家人也绝对不准碰,还奏请皇上下旨在朝臣中禁止打麻将。 可是,麻将已经不仅已经在天长都城朝野之间,而且在州郡官员和部分民间风靡起来,官员因为麻将赌博而误事闹事的事情也发生过几起。 曾经有四个文臣用麻将行赌起纠纷矛盾而互相揭露其官场隐私而被削职为民。 有两个将军用麻将赌博,以婢女为赌注,因婢女的长相不同而认为不公,为此两人起纠纷动了刀,一人被砍断一根手指,一人被削掉一只耳朵。 他曾建议皇上杀过两个官吏,虽然表面上没有官员敢公开打麻将了,可私下里仍然难以禁绝。 事后他才明白,古壶自从上任大定州刺史以来,就一直处心积虑,一边以示弱的方式蒙蔽天长朝廷和高强,另一边暗中练兵,并且以自身雄厚财力扩军备战。 对这样一个无所不用其极,并且不惜把自己私财用于国家之战的大宁怪杰,他对古壶这人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感觉到了古壶一统天下的野心。 但他不甘心让天长国灭亡,让自己坐以待毙。此番三国会晤联合,就是他向皇上献出的一条妙计,如果成功,则完全可能让天长重新占得先机,甚至反败为胜。 可刚与正洋国这位门下省侍中的一番简单交谈,让他的信心大受打击。 都说三人为众,可是三人有三心,三国有三意,看来要完成此番使命,还真不是一易事,再看看安元国的特使来到后再说吧。 彭一大吃了两口陈涛夹给的菜,举起酒杯说:“陈大人,既然还要等安元国特使,我们今天就先到这儿吧,连日奔波,老夫还真是乏了。” “好!”陈涛也举杯道:“敬彭大人,也祝我们此次会晤成功。” 两人碰了杯喝一口酒,彭一大告辞回到自己的住处。 又等了一天,安元国特使,五兵尚书赵志成也到了。陈涛带着赵志成来到彭一大住所,三人寒暄一番后,陈涛问彭一大:“彭大人,你看我们选个什么场所会谈最好?” 陈涛作为东道主,会谈场所本该由他安排的,现在却来征求彭一大的意见,这让彭一大心里很是舒服,这是对他本人的尊重,也是对天长国的尊重,看来这位陈大人还是比较会做人的。 彭一大微笑着反问:“陈大人是东道主,你是如何安排的?” 陈涛:“我已经订下了一间雅静之所,夜深人静之时,我们举行秘密会谈,如何?” 彭一大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好,再秘密的房间也可能隔墙有耳,夜深人静之时,更好偷听,就算派人守着也不能保证绝对的保密,谁能保证我们的随从下人中就没有可能泄密之人?” “兹事体大,我们所谈的内容要是漏出一个字,最后的结果都有可能是我们三国的国破家亡。” 此言一出,陈涛和赵志成面面相觑,然后两人都同时点头道:“彭大人所言有理。” 陈涛面色凝重,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泄密的严重后果。 赵志成愣了好一阵,问:“依彭大人高见,该选个什么场所呢?” “室外,白天。”彭一大轻轻吐出两个字。 陈赵两人惊讶地再次面面相觑,陈涛不禁拱手问:“恕陈某愚钝,室外人来人住,谁都可能偷听到我们的谈话,不是更不安全吗?” “非也!”彭一大得意地摆手道,“选一个凉亭,就我们三人,准备好茶水和文房四宝后,我们三家所有的随从全部撤到十五丈之外。” “对外人就说我们三个大掌柜在谈秘密商事,阻止外人进入十丈之内。同时,随从离我们相隔十五丈,我们的这些随从,就算是顺风耳,他们也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 “要是有其他人,或者我们的随从,试图走近偷听,由于在室外,又是白天,一眼就会被发现,如此,谁也不可能偷听到我们的谈话。” “我们达成协议后,由我们自己书写三份,盖上我们的私印和官印,如此一来,会谈内容只有我们三人知道,绝不会外泄。” 陈赵两人恍然大悟,同时竖起大拇指,赵志成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彭大人这一招高,绝对保密。” 陈涛高兴地说:“我这就去安排,赵大人也好好休息一夜,我们明日谈。” 第二天,在客栈后园一个高出地面四五尺的平台上的一个凉亭里,一身富商打扮的三人开始了正式会谈。 凉亭中间的石桌上摆着茶水、文房四宝和点心,初步的意向三方早就达成一致,此次他们要一次性谈成具体的行动方案,如果中途饿了,就自己吃点心充饥。 一如彭一大所言,三方的二十多个随从立在离凉亭十五丈开外,有的面向凉亭,有的背着凉亭面向外面阻止外人靠近。 远处若有人,只能看见凉亭里有三个人在谈话,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的谈话内容,除了他们自己,只有天知,地知。 不然,还有人也知道,这就是何超和他安排的人。 何超确定了彭一大他们的会晤地点就在这家客栈之后,他立即做好了两手准备。 这两天,他已经用重金买通了客栈的一个伙计,如果会谈在室内,无论在哪个房间,这伙计都能在隔壁偷听。 不是普通的偷听,如果听不清楚,就可以把听诊器贴在隔壁偷听,他在来之前就试过,用听诊器能清楚地听见隔壁的谈话声。 大都督古壶制作的这奇巧玩意儿除了能诊断病情,还有这神奇的用处,真是出乎他想象的。 如果会谈在室外,他就安排手下人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在远处用千里眼观看着解读唇语,他这次带来的人中就有四个人会唇语,他们全是黑土社的人。 虽然相隔较远,可是用千里眼一看,百丈开外之人相貌毕现,说话时唇部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彭一大三人在凉亭里会谈时,他们的谈话内容被何超手下的四个蜃语高解读出来并由身旁的伙伴记录了下来。 彭一大三人从上午直到下午太阳要落山时才谈完。 三人把写好的协议揣入怀中,高兴地携手一起走出凉亭。 这晚上,陈涛做东,三人酒足饭饱尽兴而散。 第二天,三个“大掌柜”相互道别,各自起程离开荣商城。 何超一行“鱼商”也离开客栈,当真买了一些海带等海货离开正洋国回到大宁境内,卖了之前买的车马和这些海货,还赚了一些钱。 何超高兴地请伙伴们吃了一顿好的,之后一行人急驰回宁都向大都督交差。 何超回到大都督府,立即向古壶和文先生禀报了此行的过程,拿出了整理好的情报。 三国会晤的内容果然是联合对付大宁,他们决定趁今年秋天,大宁官员和百姓都忙于秋收之时,先由正洋国和安元国的紧邻大宁边境的军队对大宁发动突然袭击。 两处边境受到袭击的大宁必然忙于应对两个战场,这两方面的大宁军队战斗力远不如西北方向面对天长的石诚的军队,没有对两国取胜的把握。 大宁很可能还会派出中部地区的机动部队前往增援。 两国对大宁边关发动袭击后,一旦大宁中部的军队前往边关增援,天长就会派出有压倒优势的骑兵兵力对石诚的军队发动突然袭击。 吸取之前被牛坦克射杀的教训,此次天长的骑兵将以极其分散的队形包抄突袭石诚的军队,让其牛坦克发挥不了作用。 一旦天长大军对石诚军队取得优势,三国将同时增兵,派出所有军队,从三个方向同时向大宁发起进攻,趁势攻占整个大宁,然后三家依据出兵数量和各自战绩瓜分大宁。 古壶和文先生看完这份情报,同时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何超看着两人凝重的脸色,忧心忡忡地看着古壶问:“大都督,这次是不是很严峻?我们能对付得了三国的同时进攻吗?” 古壶看着何超,郑重地说:“形势确实比较严峻,但请把你最后那句话的‘吗’字去掉。” “什么?”何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朝古壶和文先生一抱拳,“明白!”然后转身出去了。 何超走后,古壶问文先生:“三国想夹攻我大宁,先生有何看法?” 文先生:“以大宁现在的实力,就算同时对付三国,我们也不会输得太惨,可是那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我们必须设法瓦解三国同盟,各个击破三国。” “先生所言甚是。”古壶拱手道:“我有初步的想法,但是还要情报支撑,看这想法能否可行,我们再梳理一下三国的情报,尤其是天长的。” 文先生:“好的,到我那里去吧。” 古壶立即和文先生到“情报局”的密室,两人查阅情报,商议对策直到这第二天黎明。 天亮时,古壶才回到离大都督府不远的家里。 进屋一看,邢影正在屋里等着他,古壶看她眼睛,知道她也一夜没睡,他问:“你也一夜没睡?” 第651章 何超出差 她写字回答:“你不也一夜没睡吗?我在等你,快吃了饭好好睡一觉吧。”她去为她准备吃的。 古壶心头一热,吃了饭进卧室,倒头便睡。 这一觉就睡到黄昏时分才醒来,醒来又吃了晚饭后,他又回到了大都督府。 古壶派人把何超和侯戈二人叫来。 二人进门来,同时抱拳问:“大都督有何吩咐。” 古壶微笑道:“你们两人去天长出一趟差。” 然后,他对二人如此如此一番吩咐…… 两人听着,频频点头。 给两人交代完,古壶命令道:“立即去准备,准备好了就出发。” “遵命!”二人同时大声回道,然后转身出去。 侯戈走到门口又转回来对古壶小声说:“古哥,我不在你身边,我会安排侍卫守护好大都督府和你家里,你自己也要当心。” 古壶淡淡一笑:“放心,你们的事办得越好,大宁就越安全,大宁越安全,我当然也越安全,你此番出去,别忘了把那件防护马甲穿上。” “明白!”侯戈一抱拳,转身大步去了。 二人出去后,古壶又亲自写了三封密信,分别给西北大将军石诚、西南大将军李杰、东南大将军张路,派出大都督府的斥候专程送去。 给三位大将军的密信都是四角号码数字加密书写,三位大将军收到信后,要由其属下的专职军司马翻译,这些军司马都是从黑土社里由王羲之亲自遴选出来派到军中的。 古壶躺到摇椅上摇着,从腰间摘下天机牌在手上旋转着。 这块天机牌,这些年来一直随身带着,由于经常放在手指上旋转,其背面已经被手指“钻”出了一个坑,这坑的浓度几乎到了木块厚度的三分之一。 这块他对别人称为“天机牌”的木块,其实是他当年还在卢家庄时,用楠木制作的一部手机,正面有二十个他原本无比熟悉的图标。 可是这些年来,他这些图标跟那个世界一样,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他知道,这是他对那个世界的一份念想。 那个世界也许他到死也回不去了,这里有他的亲人朋友和他即将搞定的天下,他也不想回去了。 可是,最近一次与玄之道长的见面,道长给他看的书中那位骑着“怪物”的骑士出现又消失的传说,再次勾起他一丝可能回到那个世界的希望。 要真是那样,他真不知道到时候他会怎么办,不知道能搞定天下的他,能不能搞定自己。 三天后的夜晚,何超和侯戈分别带着一队人马,在深夜时分出了城,各自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这一切安排完毕后,古壶又督察各军的后勤及牛坦克等新式武器配备情况,在军务事务中等待着秋收时节的到来。 急切地等待着秋天到来的,还有天长国中书令彭一大。 自从成功举行三国会晤回来后,彭一大深得皇上信任,在中书令一职之外,还让他兼任了“总督军”一职,战时奉旨可以指挥全国军队,这与古壶的“大都督”一职相当。 彭一大清楚,这一高位是皇上对自己的信任,也是他这辈子最烫手的职位。 与大宁之战,打赢了自不必说,他将名垂青史,若打输了,他也就是最大的替罪羊,甚至可能被灭九族,所以他只能赢不能输。 他虽然多年来任的是文官,可是年轻时他也从过军,祖父年轻时也当过将军,他对兵法也算精通,虽然没有亲自带兵打过仗,可上战场刀枪厮杀血肉相搏那不是他想要的,那是将士们要做的事。 他想要的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要战胜对手,必先了解对手,为了战胜大宁,他派人收集了对手古壶的所有信息,综合对比分析之后,他心中纠结地升起一个巨大的疑团。 这个被称为大宁怪杰的古壶,少年时虽然有过离家跟随道士出走的经历,可这也算不上什么罕见之事,因为当今天下,道教和佛教盛行,各地都有俗人突然出家的事发生,这并不奇怪。 令人迷惑的是,自从全家全族被判为奴之后,古壶像是变了一个人,成了一个言行常常令人匪夷所思的怪人,由此被称为“怪杰”,受到大宁皇上重用直至成为如今的大宁大都督。 对付常人,彭一大自信自己还是能胜人一筹的,可是,要对付古壶这样,连乌天权这样的国内权臣,高强这样的外国强将都死在他手上的人,彭一大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到了现在这份上,自己就算拼上身家性命也要跟这没见过面的黄毛小儿斗一番。 夏天匆匆而去,秋天的脚步渐渐临近。 彭一大清楚,这个季节正是大宁全国秋收的季节,不仅是百姓在忙秋收,各地官员都在督促秋收,征收皇粮国税。 在这种时候发动突然袭击,不但大宁会忙于应付顾此失彼,而且三国军队一旦进入大宁,粮草都是现在的,抢过来吃就是了,省了从自己后方运粮之苦,这也是三方当初选择在秋收时节动手的重要原因。 按照事先约定,正洋国和安元国两方动手后,会第一时间派飞骑来报,天长这边趁大宁乱阵脚之时,再突然大军过境,直扑石诚的西北大军。 他早已向跟大宁接壤的驻守在那里的“征宁大将军”杜开武下了命令,要他做好进攻石诚的准备。 这天晚上,彭一大在睡梦之中被下人叫醒。 “大人,正洋国飞骑送来急信。” 彭一大一翻身从床上跳下来,立即召见正洋国来人,接过急信一看,信是正洋国将军林成勇从前线派人送来的。 林成勇在信中说,他按照约定,已经率领十万人马,对大宁东南军八万人发起突然袭击,遭到突袭的大宁军被打了措手不及,正在节节败退。 彭一大大喜,他估计安元国的信使也快到了。 果然,天刚亮不久,安元国的飞骑信使也送来一封信,说安元国也已派出十万人马,对大宁的八万西南军发动了突袭。 彭一大立即写了密件取出兵符,一个由十名飞骑的小队带上他的命令和兵符飞驰前往征宁大将军杜开武的驻地。 虽然有飞鸽传书上,但飞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如此重大之事,飞鸽还是没有人可靠。 十名骑士每人两马,出了城门,马不停蹄,绝尘而去。 傍晚时分,十人飞骑队已经离都城六百多里,来到了一座山峦前,要穿过一片树林,带队的什长勒住马,右胳膊一抬,队友立即停了下来。 “什长,为什么停下了?”后面一士兵上前问。 什长指着树林说:“此处树木茂密,道路狭长,天色将黑,我们还是小心为妙,跑了大半天,也该休息一下了。” “先停下,马进料,人吃饭,你们两个,小步前进探一探情况。”他用马鞭指着两个士兵命令道。 “遵命!”两个士兵在马背上一个张弓搭箭,另一个长刀出鞘,缓步向前,其余人下马休息吃东西、喂马。 两个士兵缓行了数十丈,没有丝毫异常,前面是个拐弯。 突然,他们同时闻到烤肉香,两人小心地拐过去一看,前面数丈开外有两个人下围着火堆烤肉吃。 “举起手来,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手持弓箭的士兵冲过去把箭对准两人。 那两人忙高举两手,其中一人说:“我们是赶路的商队伙计,办事耽搁,被商队落下了,肚子饿了,吃了烤肉要追赶商队,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是官差还是强盗?” 这人看着两个士兵手上的弓箭和长刀,恐惧地说。 “我们是过路人,还以为你们是强盗呢。”士兵没好气地说,“还看见有其他人吗?” 两人不住地摇头:“没看见,你们不是强盗,过来一起吃肉吧,吃了我们好结伴露宿,也好有个照应。” 士兵:“不用了,吃你们的。” 两个士兵从这两人身旁走过,又往前走了数十丈,没见任何异常,这才原路返回,返回来时,两个伙计再次请他们吃肉,两人摆手拒绝了。” 两个士兵回到马队,向什长报告了只遇到两个掉队伙计,没其他异常的事,什长皱起了眉头问:“看见他们带有兵器没有?” 士兵说:“没有兵器,就算有兵器有所不轨,只有两个人,我们只要一人就能把那两伙计干掉。” 什长:“你们俩也赶紧填肚子,吃了立即赶路。” 十人吃饱喝足后,立即上马赶路,什长命令道:“全部刀剑出鞘,小跑前进!” 十骑小跑前进,很快到了路的拐弯处,全都闻到了前面飘来的烤肉香,拐过去一看,前面一堆柴火冒着大团大团的浓烟。 浓烟中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正责怪另一人:“你这笨蛋,怎么找来这些湿柴,这能烧吗?呛死了。” 之前那两个士兵上前对什长说:“就是这两个伙计在烤肉,两个笨蛋,火都不会烧。” 什长勒住马,再次四处细细地察看一番,除了前面两个不会烧火的伙计弄出了大团大团的浓烟,别无丝毫异常。 他手一挥,马队跟随着他再次跟随他前进。 当穿过这团涌动的浓烟时,什长突然觉得头晕眼花,一头栽下马来。 第652章 阻击正洋国 与什长一起栽下马来的,还有他的九名手下。 十人全部晕倒在地,与死人无异。 这时,从树林中蹿出一队蒙面黑衣人来,为首的,正是大宁国大都督府情报局黑匣子匣长何超。 他接受的大都督古壶的命令,是截击天长国中书令彭一大派出的向征宁大将军的传令兵。 为此,他的人早就潜入了天长国,分成三队,一队日夜监视着彭一大的府衙,另外两队潜伏在传令兵可能的两条必经之路上。 一接到传令兵出发的飞鸽的传书,他就带人埋伏在这段最便于伏击的路上,用大都督给的迷药制造出浓烟迷倒了这些传令兵。 用迷雾而不是直接击杀,是为了减小动静,以免引人注意,这毕竟是在天长国的土地上行动。 何超从什长的包袱里找出了彭一大给杜开武的亲笔命令和兵符,把十人拖到林中隐蔽处全部抹了脖子,就地掩埋并在泥土上铺了落叶掩饰,任务便告完成。 何超知道,大都督如此做的目的是拖延杜开武向石诚进攻的时间,让安元国和正洋国以为天长没能按照约定及时行动,而是把他们两国先推向大宁的刀口,让那两国不再信任天长国,从而瓦解三国的联盟。 按照大都督的筹谋,与他几乎同时行动的,还有侯戈。 此时,在正洋国进攻大宁的前线,侯戈也要行动了。 侯戈接受大都督古壶的命令,带着一队人,早就秘密地来到了东南大将军张路的军中,他来时,同时还带来了给大都督给张路命令。 正洋国大将军林成勇的十万大军向张路的八万东南军发起突然进攻时,张路按照大都督的命令,佯装不敌,节节败退。 退到一座名叫“卧牛山”的地方便不再退了,驻守山上阻滞了林成勇的进攻势头,双方在山上山下形成对峙。 此时,侯戈正和张路站在高处,两人用千里眼观察两军对峙的阵势。 卧牛山如一条横卧的黑牛,山势并不险峻,可是在战争中,人数较少的一方足以凭借这山势居高临下阻挡一段时间人数较多一方的进攻。 虽然看上去是林成勇的正洋国军把张路的大宁军赶到了山上,可是,大宁军并没有被包围,正洋军虽然人数比大宁军多两万,可是其步兵居多,骑兵也就一万多。 而大宁军的骑兵,因为古壶大败高强后,从天长得到近十万战马,一部分配备给了东南军,东南军的骑兵有有三万多,是正洋军的两倍。 大宁军从一开战就边战边退,人马并没损失多少,现在,步兵驻扎山峦上,准备滚石等进行防御,骑兵分布在山的两侧,阻止正洋军从两侧包抄。 正洋军不得不在山下扎营,寻找进攻的机会。 山上山下相距不过数里,在千里眼里,侯戈和张路把正洋军的军营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在千里眼里经过一番寻找后,同时把千里眼对准了正洋军中一顶大帐。 “张将军,那顶大帐是不是林成勇的帅帐?”侯戈指着前方问。 张路肯定地说:“从它的位置和不断进出的人来看,应该就是林成勇的帅帐。万军之中取敌帅首级,你有几成的把握?” 张路放下千里眼问侯戈。 他接到的大都督的命令,是在正洋军进攻时,先佯败,诱敌深入至卧牛山,由侯戈取了林成勇首级后,趁敌群龙无首惊慌失措时反攻,消灭林成勇军。 侯戈也放下千里眼,看着张路说:“大将军,我有十成的把握,我愿立下军令状,如果我取不来林成勇的首级,你就割下我这颗头。” “可是,如果我取下了林成勇的头,大将军你有几成把握消灭消灭他的军队?”侯戈反问道。 张路豪迈地说:“我也有十成,如果我没办到,我也甘愿让大都督割下我这颗头。” “哈哈哈——”两人大笑。 这天天黑后,山下的正洋军营地生起了团团篝火,山上的大宁军也生起了篝火。但是,按照张路的命令,大宁军生篝火的地方是无人防守之处,只派两人生篝火,真正防守的将士,则全部躲在暗处。 张路估计,林成勇不会让对峙长期下去,因为他怕大宁的援军赶过来,林成勇不在今夜都会在明白发起进攻,如果在今夜,应该在人马最困乏的的凌晨丑末时刻。 子正时刻,侯戈带着三十个黑衣人秘密下山,像一群黑色的老鼠,悄悄靠近正洋军的营地,目标是正洋军的帅帐。 侯戈率队潜行在最前面,队伍如一个楔子慢慢楔进正洋军的岗哨警视范围。 突然,前面出现了个五人小队,这是正洋军的流动哨。 侯戈胳膊一压,小队全体成员匍匐在地,躲过了流动哨的视线。 之后继续潜行,又躲过了里面一层流动哨后,他们遇到了一个三人固定哨,三个正洋哨兵背向而立,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侯戈手一挥,三个手下立即潜行匍匐向前,靠近一段距离后,在黑暗中用吹箭筒几乎无声地吹出三支吹箭。 三个哨兵无声地倒下,古壶知道这三个哨兵很快就会没了命,吹箭都是用古哥特制的药水煮过的。 如此又过了一道固定哨,侯戈一行摸到了正洋军营地边缘。一看,每堆篝火旁边围着一圈士兵躺在地上合衣而睡,身旁放着兵器,有一队巡逻救士兵正在巡逻,而此前看到的林成勇的帅帐就在数十丈之外。 侯戈两条胳膊同时一挥,三十一人同时起身向帅帐围过去。 “什么人?”突然传来一声喊问,他们被另一队巡逻队发现,喊声刚落,这一巡逻队的五个士兵立即倒下,他们是被侯戈手下的弩箭手身中的。 就在这时,侯戈挥舞着两把大剪刀向帅帐飞奔而去,他两侧跟着六个伙伴掩护,七人之外,另外二十四人围成大半圆双手持弩面向外侧掩护。 其他正洋士兵发现不对劲,一大群人呼叫着围了上来。 侯戈在同伴掩护下已经冲到帅帐前一丈远处,帐门前两个侍卫持刀向他冲来,他腾空而起,直接从这两人头顶飞越到了帅帐顶部,两把大剪刀在下脚在上,像只猛禽扑进了帅帐。 剪刀刺破帐顶,他直接落进账中,双剪刀插进了泥土里。 就在身子还没立起来的这一瞬间,他已看清帐中只有一人,此人正是正洋大将军林成勇,因为在白天,他从千里眼里不只一次看见过林成勇,把他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帐外已经杀成一团,但没有正洋士兵冲进帐来。 林成勇被从天而降的侯戈惊得目瞪口呆,“你是谁?”他大声着,一下抽出佩剑,向侯戈刺来。 侯戈顺势在地上一滚,一把剪刀夹住林成勇刺来的剑,另一把剪刀剪向林成勇的下身,只轻轻一下,他知道林成勇的那个男人的东西已经被剪下来了。 “啊!”林成勇一声惨叫,丢下剑,两手捂住下身。 就在这时,已经站起来的侯戈张开大剪刀口,朝林成勇的脖子剪去。 “咔嚓”一声,林成勇的人头滚落在地,双手捂住下身的无头之身一下扑倒在地。 侯戈一把揪住林成勇头颅上的头发,提着人头冲到帐外高高举起大声喊道:“林成勇人头在此——正洋国败了!” 正在帐外围攻侯戈同伴的正洋士兵听见侯戈的喊声,在篝火和火把光照下一看,果然是他们主帅林成勇的人头,全都一下子呆了。 这时,侯戈的三个同伴立即朝天空射出三支响箭。 响箭声刚过,卧牛山上立即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正准备先小睡养足精神,下半夜向山上进攻的正洋国军,在这上半夜便遭到大宁军的进功。 群龙无首的正洋国军慌乱之中匆忙迎战,主帅被杀的消息风一样传遍军中,全军一片混乱。 侯戈把林成勇的人头装入背上的双肩牛皮包中,和伙伴们一起与正洋军展开厮杀,正洋兵主帅被杀,哪还有心思厮杀?一时陷入大溃逃…… 天亮时,战斗结束,从卧牛山往正洋国方向数十里宽的土地上,四处是正洋国士兵的尸体。 打扫战场后,司马向东南大将军张路报告,正洋国军十万人马,近七成被歼,近三成士兵投降,只有骑兵两百余骑逃脱,正在逃回正洋国,五百大宁精骑兵正在追击。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正洋国大将军林成勇被侯戈取下首级。 张路大喜,拍着侯戈的肩膀说:“你真是神兵,我在千里眼里都看见了,虽然夜晚看不清你的脸,但我知道是你们,我看见你飞起来落进了林成勇的帅帐里,林成勇吓得尿裤裆了吧?” 侯戈:“没有,他想尿都尿不成了。” “为什么?”张路惊讶地问。 侯戈:“因为我在剪下他上面的那颗大头之前,先剪下了他下面的那颗小头。” 张路一愣,明白过来,哈哈大笑:“你呀你,人家可是大将军,在你手里死得如此屈辱,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 侯戈:“谁叫他不给大宁面子,不给大都督面子呢?活该!” “哈哈哈——”两人再次痛快地大笑。 随后,张路发出两道命令。 第653章 破三国 第一道命令,命一队飞骑,带着林成勇的首级,立即飞马前往西南大将军李杰处。因为那里应该也正在发生安元国派兵向李杰发动袭击战争,这是张路遵大都督古壶的命令而发出的命令。 第二道命令,命侯戈带一队飞骑立即飞马回宁都,把东南军大败正洋国军的捷报送与大都督古壶。 两队人马立即上出发,均是一骑双马,日行八百里。 古壶收到侯戈送来的东南军的捷报时,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他一直在等待着消息。 看了这份捷报,听了侯戈的讲述后,他更是没了睡意,正洋国这边搞定了,安元国那边也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他还要等的,是石诚那里的消息。 他让戈回家好好休息,他自己仍呆在大都督府等消息。 侯戈看着古壶熬红了一双眼,关切地说:“古哥,你别熬着等了,睡着等吧,我在你门外等着,来了我立即叫你。” 古壶:“你辛苦了多日,哪要你替我等,你快回家去睡吧,反正我躺到床上也睡不着,我读着书等。” 侯戈摇摇头去了,古壶就在大都督府里读着书等着消息。 直到又一个夜晚来临时,石诚那里的消息还没到,却得到大都督府守门哨兵传来消息:“禀报大都督,皇上驾到。” 皇上?古壶一惊,赶忙起身,整理一下官服,大迎出去。 刚走出门,就见皇上已经大步前来,身后跟着黄安。 “杰定大都督古壶叩见皇上。”古壶说着要往下拜,却已被快步上前的皇上扶住。 “大都督免礼!屋里说话。” 古壶把皇上让进屋,皇上兴奋地说:“朕已经看到你派人送的张路大败正洋国的捷报,另外两路情况如何?” 古壶:“回皇上,我也正在等,我估计——” “报——”古壶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一声呼喊,一个精干的士兵已经单膝跪在门口。 “西北军石诚大将军旗下斥候奉命禀报杰定大都督,石诚大将军率三十万人马突进天长国,歼灭天长国大军三十万,占领天长三个州,捷报在此。” 斥候说罢从怀里掏出捷报双手奉上。 古壶几乎是跳过去,上前接过捷报,对斥候说:“辛苦了,带上你的人在大都督府好好休息一夜,明日送回信。” “遵命!”斥候起身去了。 古壶这才拆开捷报,与迫不及待上前来的皇上一起看了起来。 原来,彭一大派出的传令兵被何超等人截杀后,在天长边境聚集的天长大军迟迟等不到预定的命令,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原本打算向石诚军队报一箭之仇的天长军队的军心和士气出现松懈,部分将士开始喝酒嬉戏。 石诚的斥候及时侦察到了这一情况,石诚知道最佳时机已至,果断地主动出击。 石诚把骑兵、牛坦克兵和步兵三个兵种重新组合,每千人组成一个作战单元,由一名裨将带领,每个作战单元里都有三个兵种。 如此三十万人分成三百个作战单元,每个单元前后左右均能互相照应互相增援。 如此三个兵种的三百个作战单元,三十万人整体形成一个巨大的月牙形阵势,向之前已经相对集中的天长军队开去。 天长军发现大宁军队时,已经来不及大范围散开,原来要包围大宁军的天长军反被石诚大军半包围。 石诚大军骑兵和步兵都同时用上了蜜蜂和石灰这两种“生化”武器,再加上牛坦克所向披靡的远程射杀。 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后,天长三十万人只有不到三万人逃脱,其余二十多万人马全被歼灭或俘虏。石诚大军一举占领了天长三个州,把边境线又向天长境内推进了八百多里。 “歼灭二十多万,占领三个州,好!好极!”皇上读完捷报,激动地一掌拍到桌上。 “报——”外面又传来呼叫声。 又一位斥候送来捷报,西南大将军李杰,大败入侵的安元国十万人马。 正洋国与安元国在几乎同时入侵大宁东南和西北边关。 安元国多山地,步兵强悍,李杰的八万人马与十万安元军激战几日,正僵持不下处于胶着状态时,正洋国大将军林成勇的首级被送到军中。 李杰命人用长竿挑着林成勇的人头到安元军前喊话,说正洋国的十万人马已经全军覆灭,天长国按兵不动,正洋和安元两国被天长国利用了,然后把林成勇人头送入安元军中。 安元军看了林成勇人头听了喊话,军心大乱,李杰趁机发起反攻,最后大败安元军,十万人马只有两万逃回安元,其余被李杰歼灭或俘虏。 皇上看了这第二份捷报,泪光莹莹地看着古壶说:“三国联盟被瓦解,三国元气大伤,大宁可缓口气了,这一切,全靠大都督,请受我一拜。” 皇上说着抱起双手就拜,古壶慌得忙摆手阻止,又单膝下跪道:“皇上,大宁国运该昌,古壶不过顺天而行而已。” “大都督快快请起。”皇上虚手相扶,古壶站起身来。 “恭喜皇上,恭喜大都督,恭喜所有大宁百姓。”立在一旁的黄安大声说着,朝二人深深一拜。 “依我说啊,大宁能有今日之强盛,能一洗前耻扬眉吐气,靠的无非六个字——‘天道、明君、能臣。’” “哈哈哈——”皇上大笑,“黄总管,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即把大宁瓦解三国联盟,大败三国的事出告示发往所有州郡县,让我大宁百姓好好扬眉吐气一番。” “遵旨!”黄安大声回道。 皇上看着古壶:“大都督,朕就不打扰你了,朕命你,立即回家,好好休息三日,不得违旨,你不是说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吗?要更上一层楼,得先养好精神。” “遵旨!”古壶双手一拱,也大声回道。 送皇上离开大都督府,古壶回到家里,倒头便睡,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刚一醒来,他便听见外面有孩子的嬉闹声,正要起床时,邢影推门进来了,她总是能在最适当的时刻,最恰当地出现,古壶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邢影给他端来了洗漱的水,还带来了一身干净衣服,她写给他一张纸:“你已经几天没好好睡觉,洗了换上干净衣服,然后拜见王妃,王妃把三个孩子送来了。” 三个孩子都来了?古壶惊喜地赶紧洗漱,穿好衣服一身清爽,出了卧室。 “父亲——”正在院中玩耍的三个孩子见到他,争相呼叫着跑过来围到他膝前。 古壶蹲下,张开双臂把三个孩子围在怀中。 “父亲——”又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古壶一看,王妃牵着最小的儿子古邦出去在面前。 古邦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忙牵过来也围在怀中,王妃和邢影微笑着欣慰地看着父子五人。 这一瞬间,古壶感觉怀里充实无比,他搂着的,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他的整个天下。 “孩子们,你们长大要干什么?”他大声问。 “当大都督——”大的三个孩子齐声回答。 “当——大——大——”最小的孩子古邦跟着喊,想说又说不完整,着急之下,拉过古壶的手咬了一口。 “哈哈哈——”古壶大笑,“去玩吧,大哥古越带好弟弟妹妹。” “遵大都督命!”古越郑重地对着父亲一拱手,带着弟妹们去玩了。 “岳母大人!”古壶起身对着王妃作了一揖。 王妃微笑着点点头说:“我和王爷听说大宁大败三国联盟,特地带着孩子们来看望你,知道你几天没睡好,就没叫醒你,王爷先回去了。” “我们已经商量好,孩子还是跟着父母最好,所以三个孩子以后就在你这边了,孩子多,邢影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自作主张,从王府派了两个侍女过来帮着照管。” “我才从邢影这里知道,最小的孩子古邦的母亲的事,可怜四个孩子都没了亲娘——” 王妃说着红了眼圈,但马上又忍住了,看着邢影,拉着她的手说:“邢影是好娘,会把孩子们都照管好的,是吧?你们也在一起一年多了,也该生个你们的孩子了。” 邢影红着脸不敢看王妃,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局促不安! 古壶忙说:“有劳岳母大人费心,我们知道了。” 王妃摇摇手:“好了,孩子们就交给你们了,我该走了。” 古壶和邢影两人把王妃送出门。 转身回来,邢影拉着古壶进入厨房,指着一桌子菜让他快吃。 古壶这才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他忙坐下吃饭,邢影则坐在一旁,扑闪着眼睛看着他,为他夹菜添饭舀汤。 狼吞虎咽地吃完饭,他这才想起刚才王妃说的要邢影也生个孩子的事,他拉着邢影的手说:“王妃说得没错,你也要为我生孩子,怎么一直没动静呢?让我给你检查检查。” 邢影忙缩回手,拿过写字板写道:“你抱回古邦后,就偷偷找别的大夫开了不生孩子的药来,我怕照顾不好你和孩子们。” 第654章 逃命王爷 古壶诧异地看着邢影,心头一热,一把将他搂到怀中说:“傻瓜,你生孩子,也耽误不了照顾前面这四个孩子啊,不是还有人手吗?我命令你,不准再吃那些不生孩子的药了,你也要为了生一群孩子,听见了吗?” 邢影流着泪,不停地把额头往他胸口上撞。 “禀报古大人,王羲之将军来访。”陈志莲走进来说。 邢影低着头离开了,古壶则大步迎出门去。 “贤弟!”将军叫着,伸出双手大步上前。 “大哥!”古壶也叫着,伸出双手大步迎上前,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将军已经适应古壶的握手礼。 两人见面,有外人时拱手礼,没有外人时多是握手礼,将军曾说过,他也觉得握手礼比拱手礼更亲切,弟兄相见,当然握手礼更合适。 两人进直接进了古壶的书房,陈志莲来上了茶,退了出去。 “贤弟,此次大败三国联盟,干得漂亮!”将军激动地竖起大拇指赞道,“天下被你搞定了一大半。” 古壶拱手摇头道:“不,不是被我搞定一大半,是被我们搞定一大半。” “哈哈哈——”将军大笑,“还有一人还等着你把他搞定。” “谁?”古壶惊讶地问。 将军:“景王爷,谋逆造反失败后,当时我们的人去追他不是没追到吗?从那以后生死不明音信皆无。” “可是,我的在正洋国的一家王记文宝斋的伙计发现了他,他和几个跟随者隐姓埋名,藏匿于一个不起眼的渔村,我今天刚得到这个消息,立即前来告诉你。” “哦?是这样!”古壶惊讶之余,喝了口茶问道,“依大哥之见,我们该如何搞定他?” 将军:“此人不除,必为后患,可是他现在在正洋国,正洋国刚跟大宁打了一仗,对大宁既怕又恨,我们能否派出使节到正洋国,要求他们捉了景王爷一众人等,交给大宁。” 古壶思索了一会儿,说:“这也是一个办法,我们要张了这个口,正洋国不敢不答应,可是如此一来,正洋国必定要用一定的条件跟我们讨价还价,依我看,不如这样——” 古壶小声地跟将军如此如此一番细说,将军听完,微笑着点头道:“贤弟啊,你这一招可真够狠的。” 古壶笑了:“他连他的亲哥哥都要反,对于这样的狠人,就该给他点狠的,他还想在那个小渔村逍遥下去,甚至可能想东山再起,哪有那么便宜的。”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对他说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要让他真正理解到这句话。” 两人接着又商讨起接下来要做的一些事情后,将军告辞去了。 古壶把陈志莲叫进来,对她如此如此一番吩咐,陈志莲拱手道:“帮主放心,这种事让我天奴帮去做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我这就秘密安排下去,这次可有这位王爷好受的了。” 此时,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名叫“和风村”的渔村里,景王爷正在一座普通的渔家房屋门前的石桌旁吃鱼。 逃到这个渔村快一年了,天天吃鱼,顿顿吃鱼,吃得他看见鱼就想吐,可是,没有其他多的肉食可吃,他只能吃鱼。 “鱼儿啊鱼儿!”他拨弄着盘里的鱼,看着鱼眼说,“已经到了这盘里,你还能翻身吗?还能跳回水里去吗?” 景王爷问着,眼里落下两滴眼泪来。 去年从那场失败的谋逆战斗中逃出时,护着他,追随他的有七八十人,可是一路逃一路减少,现在还跟着他隐姓埋名匿居于此的,就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余亮,他的贴身侍卫。 余亮二十八岁,是二十年前的冬天,他和王妃进山打猎时,王妃在山脚捡到的一个孤儿,当时已经快被冻死,后来发现这孩子是块习武的料,便培养成了他的贴身侍卫。 另外两人是他的马夫老蹄子和他的半傻的儿子小蹄子。 这父子俩是卢家庄的卢庄主送到王府的,父子俩都特别喜欢马,什么马到他们手上都听话的像只猫。 一路逃来,最后跟着他的只有这三人,其他七十多个曾经在他面前信誓旦旦说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的门客和侍卫,在逃亡途中一天溜几个全都溜完了。 要不是还有这三人跟在他身边,他对“忠诚”二字已经完全不相信了。 不过反过来一想,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忠诚,自己对那个皇上亲哥哥,不也是表面忠诚,内心里每天都在想着如何夺他的皇位,取他的性命吗? 如此一想,他对那些离他而去的侍卫和门客便多了一份理解,今天自己还能苟活着,证明他们只是离开他,并没有向大宁追捕之人或正洋官府出卖他,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忠诚了。 自己精明一世,算计一生,做梦也想不到最后会栽在一个曾经是自己的贱奴古壶的手里。当初在卢家庄他说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来时,自己当时要是正视此人,要取他和他一家人的性命,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现在呢?这只蚂蚁变成了一头猛虎,把他这王爷赶到了这天涯海角,看来这句话的确没有说错,还真是如此。 自己从尊贵无比的王爷变成了连集市都不敢去的逃犯,而古壶从低贱无比的奴,变成了拥有几十万大军的国之柱石。 景王爷知道谋逆失败的结果,自己现在还活着,已经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由于是从战场上逃出来,除了身上佩戴的一些金玉饰品,他再没有什么钱财,到现在,变卖饰品的钱也快花完了。 他们四人自称“在家乡举债经商破产,为躲高利贷巨债而逃出来暂避”的大男人,只能靠打鱼卖而勉强维生,幸好有老蹄子父子俩会打鱼,四人才免于饥饿。 如今,他这曾经荣耀无比的王爷,要靠这对奴的父子养活。 看着不远处的大海,他有时想,也许到海上一直向前能找到另一个崭新的世界,有时又想,一个王爷混成这个样子,不如一头扎进海里死了。 “唉——”他长长地叹口气,夹了一块已经冷了的鱼肉放进嘴里。 刚嚼了几下往肚子里咽时,突然被一根鱼刺卡住了,他强烈地咳嗽了几声,想把鱼刺咳出来,谁知却越卡越紧,他喊不出话来,只能捡起个石块朝房门扔去。 老蹄子听见动静,从屋里奔出来,帮着捣弄了好一会儿,总算取出了那根鱼刺。 喝了几口汤后,总算缓过劲来,景王爷捻着这根鱼刺看了又看,说:“小小的一根刺,难道你也要取我性命,你是古壶变的吗?” 他说着轻轻折断这根鱼刺,扔在地上,又恨恨地踩了两脚。 “王掌柜,这外的风越来越冷了,进屋去吃吧,我再给你热一热。”老蹄子说。 “王掌柜”,是景王爷要余亮和老蹄子父子三人对自己的称呼。 这即符合自己对外人声称的自己一行是破产商人的身份,这三个字里面又有一个“王”,这在时刻提醒自己和他们三人,自己曾经是大宁国无比尊贵的王爷。 老蹄子上前要扶景王爷进屋,景王爷挡开他的手:“不用,我还没老到走不动。” “是!”老蹄子缩回手,恭恭敬敬地说。 进了屋,景王爷已经没了再吃鱼的心思,他拿出一本书,翻到有地图的一页,看着图上的大宁国、正洋国、安元国和天长国发呆。 这是一本余亮不久前才从一位年轻的正洋国士子手上买来的书,由于是普通的士子读的书,这书里的地图画得很粗糙很简略。 可是,上面毕竟能看出当今天下的大体形势,他轻轻地抚摸着国上的“大宁国”,似乎在抚摸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 想着这块美玉差点就落到了自己手上;想着自己寄予厚望的那个唯一的的儿子惨死在那场战斗的乱军之中;想着自己的妻妾和女儿等亲人,已经被判为官奴分隔天涯,他的心像被刀割一般疼痛。 他曾经几次想要一死了之,可想着已经成为别人奴婢的家人,他才忍住没寻短见,他要卧薪尝胆,等待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时,门“吱呀”一声响,余亮回来了。 “王掌柜。”余亮拱手道,“我刚从县城回来,探听到最新的消息,古壶先后打败了三国进攻大宁的军队,消灭了三国近三十万人,三国元气大伤,现在都谈大宁谈古壶而色变。” 余亮把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和正洋民间的议论一一说给景王爷听。 景王爷听完,如一滩稀泥瘫在椅子上:“完了,我们彻底完了,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余亮:“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好好活着,也许上天还会给我们机会。” 景王爷:“上天能给我们一个活着的机会就算是仁慈的了,活着吧,我要活着看看古壶这个贱奴最后到底是什么下场,我活不到那一天,你们也要替我活着看看他的下场。” “是!”余亮一拱手,恭敬地说。 第655章 王爷当奴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阳光明媚,天气暖和,景王爷心血来潮,跟着老蹄子父子俩出海打鱼。 老蹄子父子俩一条稍大的渔船在前,他和余亮一条小船在后,余亮划着船,他吃着点心,时不时喝一口酒,两船来到离岸边约十里的海面。 海面上有其他大小不同的渔船十多条,相隔一定的距离,都在各自忙着撒网收网。 景王爷第一次亲自在海上看打鱼,看着忙碌的渔民,看着宽阔无比的海面,享受着暖阳柔风,他的心情也宽慰舒畅起来。 中午时分,老蹄子父子俩打到了不少鱼,老蹄子说今日收获比往多出不少,也许是鱼们知道“王掌柜”来了,都来朝贺的。 景王爷在紧挨老蹄子的船上,听了这话,会心地笑了。 “拦住他们!拦住那两个偷鱼贼!”前面突然传来喊声。 一看,只见两个人划着一条小船正朝他们这边快速驶过来,后面十多丈处另有两条船正在边呼叫边追。 “王掌柜,要不要帮忙抓这两个偷鱼贼?”余亮问。 景王爷说:“他们都是本地人,抓到偷鱼贼会让追他们的人高兴,可是却得罪了偷鱼贼。不抓,又会得罪追他们的人,得罪哪一方对我们都没有好处。这样,你们假装去帮忙抓,假装打不过他们,让两人过去。” “明白!”余亮答应着,朝老蹄子父子俩点点头,两条船划上前围堵两个偷鱼贼。 当两船靠近偷鱼贼的船时,余亮扬起船桨大声说:“怎敢光天化日偷别人的鱼?你们站住!” “关我屁事!你们几个外地人,少管闲事。”偷鱼贼大声骂道,一人划着船,另一人扬着船桨朝余亮打来,要从两船之间冲过去。 余亮和老蹄子也扬起船桨打过去。 两人早就会意,打几下就假装打不过,让这两人过去。 哪知这两人太不经打,只三五几下,两个偷鱼贼便落了水,挣扎几下沉了下去。 景王爷和余亮及老蹄子三人大惊失色,只有半傻的小蹄子指着水面高兴地叫:“下去了,下去了!偷鱼贼淹死了!” 这时,追偷鱼贼的人和其他的人十多条船围了过来,追偷鱼贼的人听说两贼落水不见了,有两人潜下水去救人,一会浮上来摇头说早就没了影儿了。 有人开始责怪余亮和老蹄子,说那两人虽然是贼,但罪不至死,他们太过分了。 景王爷万万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和余亮及老蹄子解释了一番,说他们只是想帮着抓贼,没想要两贼会死。 可是,人们的责怪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都说被偷的鱼再多也抵不了两条人命。 老蹄子希望被偷鱼的人能帮他们说说话,可是被偷鱼的人说:“我们只是喊帮忙抓住他们,没叫你们要把他们打死。” “汤老爷家的船来了!”有人大声喊。 景王爷一看,果然有一条大船正靠近过来,他问喊的那个人:“汤老爷是谁?” 那人说:“汤老爷是我们这里富甲一方的大户,又有山庄又有鱼场,家财数十万贯,奴婢数百人,朝中还有族人做官。这条船就是汤老爷家的数十条大船中的一条,那两个偷鱼贼就是汤老爷家的奴仆。” “汤老爷家如此有钱,他家的奴仆怎么会出来偷鱼呢?”景王爷不解地问。 “谁知道呢?也许是嫌主人给的钱不够,出来想再捞点。”那人也不解地说。 很快,汤老爷家的大船靠过来了,船上有个人是汤老爷家的二管家,听众人说了刚才事情的经过后,管家说那两那个汤府的奴仆是因为偷懒。 前几日因为没有打够主人要求的鱼量,被罚今日两人必须打到两百斤鱼,可能是两人怕打不够两百斤,才动了偷鱼的歪心思,可也罪不至死呀。 “二管家。”景王爷站起来拱手道:“我们也是出于好心帮忙,没想到发生这样的意外,在此向你赔罪。” 二管家把景王爷四人细细一番打量,傲慢地说:“王掌柜啊,早就听说你们了,你们是帮忙这不假。” “可是,谁也没叫你们要把人弄死啊,虽然那两人是奴仆,可也是两条人命啊!是我们汤府非常能干的奴仆,你说要赔罪可以,你打算怎样赔这个罪呢?” 景王爷一愣,忍住内心的火气反问道:“管家想要我们怎么赔呢?” 二管家仰望着天空想了想,然后指点着景王爷说:“赔罪也简单,其一,你们把那两人捞上来,让他们复活。” “其二,赔偿人命钱十万贯。如果这两条你们办不到,还有其三,你们四个全到我汤府做奴仆五年。” “如果这条你们也不愿意,那还有其四,把你们四人送到官府,由官府法办,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景王爷强忍住愤怒,微笑着:“人死岂能复生,赔钱可以,可我们只有几十贯钱,你看可以吗?” 二管家冷冷地说:“哼,几十贯,我们汤府的人命就如此不值钱吗?这不可能,你们还有两条路,做奴仆和送官府,你们任选一条。” “你!”余亮愤怒地朝着管家扬起手中的船桨。 景王爷也恨不得让余亮上前一下削下这个管家的狗头,可是,他知道身为外来客的他们不可能斗过有钱有势的汤老爷。 要是送官府,官府一查,他的身份很快就暴露无遗。 以现在的形势,正洋国朝廷一定会把他押回大宁交给古壶以讨好大宁,落在古壶和那个侄儿新皇上的手上,他也不得好死。 要想活着,要么就答应当汤府的奴仆,要么就在此时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 可是,四人中只有余亮能冲能杀,但这是在海上,再厉害也打不过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活在海边的渔民。 想到这里,景王爷伸手把余亮扬起的船桨压下来,对二管家说:“依你的其三,我们四人到汤府做奴仆五年。” “这——”余亮和老蹄子同时惊讶地看着景王爷。 景王爷小声说:“我都能做,你们不能做?有吃有住只管干活哪里不好?” 就这样,四人随二管家一行上了岸,简单收拾了几个包袱后,跟着前往汤府,出门时,二管家在屋里找了一条绳子,命人把四人捆了手栓成一串。 “王掌柜!”余亮看着景王爷大喊,两眼含泪,挣扎着不接受捆绑,被二管家的人打了两个耳光。 景王爷忍住眼里的泪,对余亮大声说:“不就当个奴仆吗?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余亮听了这话,这才放弃了反抗。 一行四人就这样像四只听话的绵羊,被牵到了二十多里外的一个大庄园——“汤庄”。 汤庄又大又气派,丝毫不比景王爷原来的卢家庄差,果然是豪门大户。 四人被带到主人汤老爷屋里,二管家向汤老爷说明了情况。 汤老爷看着景王爷,细细一番打量后问:“你就是那个经商欠债躲到我们这里来的王掌柜?” “正是!”景王爷手一拱,不卑不亢地上。 “掌嘴!”汤老爷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旁边两个壮实的家丁上前,一人抓住景王爷,一人抬手就给了他几个大耳刮子。 “为什么?”景王爷怒吼道,这一瞬间,他差点就喊出一句话,你再有钱,也不过贱民一个,敢打我王爷? 可是,他把冲到喉咙里的话强吞了回去,他明白,这句话要是一出口,就是把自己和三个下人送上死路,所以,冲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 “为什么?”汤老爷看着他,冷冷地笑了笑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你不是什么大掌柜,你现在是我汤府的奴。” “奴不懂奴的规矩,还竟敢昂首挺胸地回答‘正是’二字,你应该说‘是的,老爷。’,当奴不懂奴的规矩,不该打吗?全给我跪下,一人打十大板‘规矩板’” 两旁的家丁立即虎狼般扑上来,把四人按倒在地,“啪啪啪……”一顿好打,每人挨了十大板。 从小养尊处优的尊贵王爷哪里受得了耳光和大板这种又打脸又打屁股的惩罚,这一瞬间,他真想一头撞死,可是一想到自己说过的要活着看古壶下场的话,他还是忍住了。 打完“规矩板”后,汤老爷让二管家为四人改名,余亮叫“汤财”,老蹄子叫“汤旺”,小蹄子叫“汤兴”。 而景王爷,叫“汤渣”。 景王爷知道,其余三个名字还像个人名,而他这个“汤渣”,连个牲口名都不如,这是故意侮辱他这个“掌柜”的。 “还不跪下谢老爷赐名?”二管家念完四人的名字,大声呵斥道。 四人忙跪下,齐声说:“谢老爷赐名。” 再接下来,二管家给四人派活。 汤财被派到二十里外的盐场当盐工,汤旺去另一个方向二十里外的渔场当渔夫,汤兴去采石场采石。 “汤渣——”二管家看着他大声说,“老爷仁慈,念你年纪较大,就不派你干苦力了,你就在汤庄净房当净奴。 第656章 议一统 “净房”,就是大户人家专门清洗便桶便盆等的地方。 二管家宣布完毕,不等几人说话,汤财汤旺和汤兴就被家丁带走,去各自的地方。 汤渣被带到净房,他当然知道,净房是最不干净的地方,是成天跟屎尿打交道的地方,他知道,这是汤老爷特意给他这个“掌柜”安排的活。 离净房还多远,就闻到一股臭气,强忍住恶心近前一看,堆满了一大堆便桶,他差点就呕吐出来。 净房里,一个壮汉和一个瘦子两个男人和三个女人正在洗便桶。家丁把他交给壮汉说:“汤锤,这是汤渣,以后他就跟着你们干了,他原来是大掌柜,不会干活,你们好好教教他。” “大掌柜?”汤锤和瘦子稀奇地看着他。 “原来——原来是,现在不是了,请二位多指教。”他看着二人,谦恭地说。 “好说好说,这是世上最简单的活了。”瘦子说着,指着前面一堆便桶说,“你先洗出十个来我们看,没做好的,我们再教你。” “是,谢谢二位。”他说罢走过去。 汤锤跟在他旁。 他打开一个便桶,看着里面没有倒净的秽物,打了个呕,差点就吐出来。 突然,他的胳膊被汤锤抓住,把他的手强行按到那些恶心的秽物里搅了几下。 “你干什么?”他要惊叫着要挣脱,可是挣不脱。 “干什么?教你怎么洗啊。”汤锤说着又用力要把他的胳膊往手里塞,他用力往回缩。 突然,汤锤手一放,他一下没收住,自己粘满秽物的手一下弹回来打在自己脸上。 “哈哈哈——”汤锤和瘦子开心地大笑,那三个女人也指着他的脸,笑得弯下腰去。 糊了一脸屎的他,“哇”一声吐了出来,赶紧奔到另一边的水缸旁舀水洗手洗脸。 当用洗干净的手捧着水洗脸时,他眼里的泪水流了出来。 王爷!我是王爷!就算洗便桶,我也是洗便桶的王爷,而他们不是!他们都不是!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洗净自己的脸和手后,他虚心地向三个女人请教怎样清洗,女人们耐心地教他,他很快就学会了,这的确是世是最简单的活,只要不嫌脏。 “你既然都学会了,那些全归你了!我们是你的师傅,我们该休息一下,你应该多干。”汤锤指着一大堆便桶说。 他只得点头,谁叫自己现在是“汤渣”呢。 这天晚上,他感觉自己的腰都要累断了,一躺下去,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净房里的三个女人全被调走了,所有便桶便盆全留给他们三个男人,而那两个“师傅”,又把一大半的活让他干。 他当然没有按时干完,结果,被汤锤和瘦子靠到了二管家那里。 二管家指着他骂道:“汤渣,为了照顾你,给你安排轻松的活,你还偷懒,你也太贱了。你以为你还是你的掌柜?你现在就是个奴,一个洗便桶的奴,你既然忘记了你是谁,我就让你长点记性,拉出去,绑了。” “二管家,他们故意欺负我,他们——”他指着汤锤和瘦子要解释, 可是,两个家丁上前来,不由分说就用一团臭布塞了他的嘴,把他拉出去绑到了撑屋檐的柱子上。 他以为要挨一顿打了。 可是过了好一阵都不见打他,他正疑惑时,突然看见二管家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向他走来,他这才明白自己要受的是什么惩罚。 二管家阴冷地笑着,把烙铁往他面前慢慢地伸来。 他看清了,烙铁头上有个反刻的“奴”字,他拼命地摇着头,可是两个家丁一边一个,把他的头死死地固定住。 随着“滋——”一声响,和强烈被烧的肉气,还有瞬间传遍全身的剧痛,他的左边脸上被烙了一个“奴”字。 接着,右边脸上也被烙了同样的“奴”字。 二管家拿开烙铁,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正眼看着他问:“汤渣,这下记住你是谁了吗?” 他不住地点头,眼里满是泪水,一半泪水是疼出来的,另一半是羞愤出来的。 “你们两个,把他带下去,把他给我看好了。”二管家吩咐汤锤和瘦子道。 “是!”二人应着,解开绳子,扯去他嘴里的布,一边一个架住快要站不稳的他往净房走去,边走边说:“记好了,你是汤渣!是洗便桶的奴,下次再洗不完,就让你吃屎!” 这天晚上,捂着自己的脸,他想起了古壶的那张同样被烙了“奴”字的脸,他不想再活下去了,他大叫一声“报应啊!” 一头向墙上撞去。 可是,他没有死成,跟他住在一个大通铺的汤锤和瘦子发现动静,拉住了他。 “想死?没那么容易!”两人说。 …… 当古壶收到陈志莲送来的,关于景王爷在“汤宅”里的状况时,他笑了,说:“‘汤渣’,这名字取得妙。” “景王爷啊景王爷,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你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偏不信,这下信了吧?困在汤宅,相当于是软禁在哪里,等我最终搞定正洋国时,我一定去看望你老人家。” 汤老爷,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成了天奴帮的人,景王爷在那儿遭遇的一切,都是陈志莲安排的 “帮主,我们——以后的任务是什么?”陈志莲小心地问。 古壶:“以后天奴帮的任务,就是发动所有力量,主要收集天长、安元和正洋三国的朝廷大臣和将军的情报,为下一步一统天下作准备。” “天下一统,我才有资格,有力量向皇上奏请在天下实行‘奴改佣’,真实实现‘天下无奴’” 陈志莲眼里闪着泪光,激动地说:“到那时,天下所有奴婢才真正成为‘人’,帮主将成为百年天奴帮最伟大的帮主。” 古壶感慨地说:“人本该为人,此为天经地义。” 第二天,古壶进宫。 他先向皇上禀报了在正洋国发现景王爷并已经控制住人的事,不过,他没有说这是天奴帮做的,只是说出钱雇江湖人做的。 他试探性地问:“皇上看,我们该如何处置景王爷?” 皇上果断地说:“不能留,只是,如果现在除掉他,可能这事会被正洋国利用,先控制住,到时搞定了正洋国,还愁搞不定他?” 皇上所想跟自己所思相同,古壶不得不佩服这位年轻的皇上是个明智之人,他微笑问:“皇上何时也学会了用‘搞定’这个词?” 皇上笑道:“我听王右军说过几次,觉得这词儿挺好,就学来了,他说他是从你这儿学到这词的?你又是怎么想出这么一个新词的?” 古壶淡淡一笑:“某天读书时,突然来了灵感,就想出来的。皇上,臣今天前来,是想请皇上召集幕僚团,我们好好议一议接下来要做的大事。” “大事?”皇上看着他,“大都督是说一统天下的事?” 古壶点头:“当然,这是天下最大的事,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皇上立即吩咐总管黄安派人去请人。 半个时辰后,幕僚团全体成员聚集一堂。 除了古壶,还有右将军王羲之,已升任综理朝政的尚书令的蒋正义,以及另外两位寒士出身的年轻重臣,一位是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御史中丞,再一位是职掌刑法狱讼的延尉卿。 五人在皇上的主持下秘密商议了一整天。 由古壶先确立方向,几人商议,确定下了“先威慑后吞并天长,后逼降正洋和安元”的最小代价的战略。 第二天又商议了一整天,进一步商议了细节,形成了一套初步的实施方案,最后形成一个最终文案,只写了一份,名为“一统大略”,由皇上本人亲自保管。 大政确定,古壶负责军事,蒋正义负责政事,把战略细节化后,形成一道道命令传下去。 转眼到了年关。 天长、正洋和安元三国不约而同派来使节到宁都。虽然正洋和安元两国都没有正式对秋天那两场由他们先发起的战争认错,可两国都表达了强烈的修好愿望。 天长国接连损兵折将,丢失了五分之一的国土,他们没有表示对大宁的愤恨,反而对原来经常侵扰大宁的事表示歉意,同时也表达了以后要与大宁和平相处的愿望。 尚书令蒋正义代表大宁朝廷接待了来使,大度地表示大宁希望各国和平共处,通商交流的愿望,并承诺马上要向三国赠送土豆种并派人指导种植。 三国使节带着这一喜讯各自高兴地回国复命。 这一年的春节,打了败仗的三国百姓知道不会再打仗,虽然气氛压抑,却也都过得安安心心。 大宁国,则举国上下都过得扬眉吐气,欢欣鼓舞。 来年开春,大宁派出的“土豆农夫”分赴三国。 四国都大种土豆,民鑫商社和民鑫钱庄也在三国都城和重要城市开办分社,四国商队乘着春风穿梭来往,天下呈现一片和平繁荣的景象。 古壶心里最清楚,眼下的和平繁荣是制造出来的,是不稳定的,三国都把这当成了修养生息积蓄力量的时机。 第657章 削职为民 等喘过气来后,他们该干啥还干啥,吃饱了肚子有了力气,三国都还想咬大宁这块肥肉一口。尤其是天长这头恶狼,它是绝不甘于屈居大宁之下的,等它养足了精神,它的反扑会最为疯狂。 就让你们再高兴一年吧,这一年中,我也不会闲着。 这天,在大都督府的宽大的书房里,古壶立在挂在墙上的巨大的羊皮地图前注视着,思考着。 幕僚团定下的,只是一统天下的大方向大战略,具体的“战术”,还要他这个统领全国兵马的大都督动脑筋。 目前,大宁的总兵力是八十万人,但其中有二十万是维护地方治安的州郡兵,真正作战军队是六十万。 真正与三国开起战来,大宁境内的这二十万州郡兵至少要抽出十万人,派到被作战部队占领的地方做好善后,维护被占领之地的治安,防止残余势力死灰复燃,占一个地方就要稳一个地方,否则那仗就是白打。 按照幕僚团制定的计划,今年秋天,作战部队将达到八十万。 中军十万人不变,增加的这二十万,主要增在西北、西南、东南三个方面军。 面向天长的石诚的西北军,将由目前的三十万增加到四十万,天长原有的总兵力四十万,经过去年秋天那一仗后,直接面对大宁的兵力已经只有二十万。 对天长,必须在人数和战略上保持绝对优势。 面向正洋国的东南军,将由八万增加至十三万。面向安元国的西南军,也将由八万增加到十三万。 对这两个小国,在搞定天长后,也许光靠威慑都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能少死些人,还是就尽量少死人。 “大都督。”古壶的思索被一声呼叫打断。 是“情报局长”文先生,古壶迎过去:“先生请坐。”说着亲自捧上茶。 “先不喝茶,有重要消息。”文先生接过茶放一边,拿出一张纸递给古壶,“这是我们在天长都城原畴城的商社黑衣伙计飞鸽传书送回的情报。” 古壶一看,这情报说,天长国原中书令彭一大,因为去年三国联盟失败并导致天长大败的事,差点被天长皇帝砍了头,在几位重臣的请求下才保住他一命。 但是,天长皇帝下了旨,彭一大被没收家产,削职为民,赶回老家,永不再用。 古壶看着这份情报思索良久之后,看着文先生,笑着说:“这位中书令大人,去年可是为我们立了功的,我们要帮帮人家。” “帮他?”文先生惊诧地看着古壶。 “是的。”古壶笑着跟文先生耳语一番,文先生听后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如此一来,彭一大又要立功了,我这就传下令去。” 一个时辰后,一只信鸽从大都督府腾空而起,飞向天长国都城原畴城,它身上带着的,是用“阿拉字”写就的“四角号码”情报。 信鸽飞到原畴城上空时,正好有一队车马出城,缓缓向东而去。 这队车马只有三辆双马驾的车和两个骑着马,仆人打扮的男子。 最前面一辆马车里,坐着被没收了家产,削职为民的彭一大和他的夫人。 彭一大掀开车篷上小窗的布帘,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原畴城门,猛地拉上布帘,靠着背靠,两行浑浊的泪顺脸颊而下。 夫人出红了眼圈,掏出白绢为他拭去泪水,关切地说:“老爷,你已经年过花甲,为国事操劳了一辈子,也该歇息了,无官一身轻,这也算是好事吧。” 彭一大拉着夫人的手,愧疚地说:“话虽如此说,可是,我不像别的那些贪婪的大臣。我为官几十年,也没攒下几个钱财,这一次还被没收了,以后我们一家人怎么过日子?我对不住你和孩子们啊!” 夫人:“不过达官显贵的日子,我们就过平民百姓的日子,这次能保住一家人性命,已经是万幸了,老爷应该高兴才是。” “是啊,应该高兴才是,高兴,要回离别几十年的老家了,高兴!”彭一大闪着泪光,笑着说。 将近一月后,彭一大一家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家。 彭氏在当地是小姓,彭一大只有一个堂弟还住在村里,因为他官至中书令,老宅还算保存得可以住人,但因多年没住人,看上去显得又破又旧了。 幸好还有几十亩上好的祖田,一直由堂弟照料着,虽然被没收了城里的家产,靠着这几十亩祖田,一家人还不至于饿肚子,只是,如此回乡,真是没脸见乡人。 在堂弟一家的帮助下,简单收拾后,彭一大一家就这样过上的平民百姓的日子。 他数次试图与乡邻接近,可别人对他都敬而远之,有一次他还亲耳听见几个老人议论他,说他打了败仗,是天长国的罪人,也是家乡的罪人。 他觉得别人的议论也有道理。去年,身为“总督军”的他,确实是打了败仗害了天长沦为罪人,可是,他尽力了,谁叫他的对手古壶那么狡诈呢? 他带着一腔委屈和窝囊之气,也不再去找乡人聊天了,只成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书写字。 这一天,彭一大的儿子来说:“父亲,有客来访。” 他一听,诧异地说:“我这一个差点连命都保不住的罪人,谁会来看我呢?” 儿子有些兴奋地说:“是童叔。” 彭一大眼睛一下亮了,儿子口中的“童叔”,是他多年的挚友,比他小几岁,名叫“童钱”。 彭一大与童钱认识,是在二十多年前。 当时他还是刺史,童钱家是商人世家。 童钱因为与同行产生纠纷,两人的案子从县到郡最后到了他手上,他秉公断案还了童钱一个公道,还因为童钱喜欢读书,学识渊博,由此两人成为朋友。 多年来,童钱并没有依靠他这位朝廷大员,而是靠他自己的才能,把生意做得很是兴旺发达,成为富甲一方的大户。 两人一直有书信往来,一年或两年见上一回,可志同道合,是为君子之交。 在自己倒霉的时候,有朋友主动来访,这才是患难见真情的真正的朋友。 彭一大放下书,大步迎出去,一看,果然是童钱,他后面跟着七八个男仆,童钱正立在彭一大这几间简陋房屋外面的篱笆之外四下观看。 “唉呀呀,童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彭一大快步上前,边走边拱手道。 童钱朝他拱拱手,却不说话,眼睛仍在四下观看。 彭一大疑惑地上前一看,童钱眼里闪着泪光,他诧异地问:“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这——这?”童钱指着篱笆和这几间旧房,激动地说:“老哥哥,你——你一个天长国的中令,一品朝廷重臣,就住在这样的地方,我——我有愧啊!” 彭一大心头一热,手一挥,大度地笑了笑说:“什么中书令,什么一品重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这——你有何愧?走走走,快进屋。” 童钱看着这几间房摇摇头说:“我有愧,是愧在没有早知道你老哥哥的事,没有早点帮你把这住处修缮,天长朝廷对不住你,作为挚友,我不能对不住你啊!” 一听这话,彭一大眼里浸出泪水来,他点点头,拉着童钱的胳膊,两人走进屋去。 两个老友把茶言谈,彭一大郁闷已久,对童钱一舒胸怀,把自己联盟三国的事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他最后说:“是我出的三国联盟的对策,是我亲自促成联盟,可是天不遂人愿,上了古壶小儿的当。” 童钱听完,感慨地说:“老哥哥为国为民操劳一生,最后落这么一个下场,兄弟我实在不忍。” “这简陋之所怎能长年居住?我刚才看了,我打算为老哥哥你新建一座府宅如何?你也好有个安享晚年之所,一切费用,由兄弟我承担。” “使不得——使不得!”彭一大一听,连忙摆手,“你的钱也是辛苦赚来的,我怎么平白无故让他花费为我建宅院?使不得!” 童钱一下站了起来,有些生气地说:“为何使不得?什么叫平白无故?凭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这叫平白?这叫无故?” “我知道你不像那些贪官污吏,你一生清廉,谋公不谋私,你在位时,怕坏你名声,我从没在生意上的事找你帮个忙。” “如今你也是平民一个了,难道还怕别人非议你?说你受贿?一个被削了职受到惩罚的前大臣,还能做什么呢?你若拒绝,便是不认我这个老友了。” “老弟!”彭一大也站起来,他知道,自己若再拒绝,就会失去这位唯一的真正的朋友。 他抓住童钱的胳膊,激动地泪光闪烁,颤抖的嘴唇吐出几句话来:“老弟,此生有你这朋友,足矣!我答应你,可是,不能太破费,能住就行。” “这才对了嘛!”童钱欣慰地笑了。 “你放心,我的生意已经交给儿子打理,我哪里也不去了,就住在你这院里,督导匠人为你建新房,你我兄弟早晚叙话,如何?” 第658章 密事与乞巧节 “好啊,好啊!听老弟的。”彭一大终于还是没忍住,流下两行老泪来。 当天,两人就新宅的选址、占地、用料等具体事宜商议起来,还画了草图。 第二天,童钱派出跟自己来的男仆,和彭一大的长子一起去请造房的匠人。 五天后,正式奠基动工,原本冷清的彭氏老宅,顿时变得热闹喧哗起来,乡邻们也渐渐地有人主动来帮忙干杂活。 彭一大和童钱两人,每天除了督导察看一下工地情况,与匠人商议一些细节,然后就是在彭一大的老宅书房里喝茶读书聊天。 对于这位挚友的慷慨相助,彭一大感激不尽,他知道童钱不喜欢听过多感谢的话,就与老友坦诚地聊天。 从自己的童年青年中年到老年,从家乡的风土人情到自己在官场上的轶事,从自己第一天当官到官至中书令的点点滴滴,他在聊天中回忆自己的一生。 说到官场中的贪污腐败时,他义愤填膺。 他说,有一位当今尚书,在还是刺史时,为了升官,勾结强盗抢劫大户,大户告状时,他又以捉强盗要花费为名,敲诈这大户,两头吃钱,最后把数年非法积得的钱财用来向朝廷重臣行贿,得以高升。 说到官员贪赃枉法时,他气愤难平,他说,有一个延尉府少卿,为帮自己一个朋友打赢官司,派人把一个已经被打死的受害者的尸体盗走,分尸剁碎煮熟猪以毁灭证据。 他说有一位度支尚书,强迫手下一位吏员私自篡改账册,不听从就要杀这吏员全家,每年从中贪污数十万贯。 他说有一个御史中丞,在监察一个官员时,强行让这个官员的妻子陪睡,不然就要把一项罪名安有这个官员头上。 他说有一个五兵尚书,勾结一个中军将军两个外军将军,虚报士兵人数,多领朝廷军饷入自己私囊。 他说有两个外军将军,为了私利,私自强迫地方官府增加税赋,把多征的钱粮占为己有。还有两个将军强征地方良家女子为军妓,并在军中把军妓当成他们赚钱的工具。 他说朝廷重臣为结党营私,互结儿女亲家,有一个大臣把自己美貌女儿嫁给同僚的傻儿子,结果在新婚之夜,傻新郎把新娘的胳膊砍掉一只。 …… 一天又一天,有时品着茶,讲得有眉有眼,有时喝着酒,说得有名姓。 彭一大把自己知道的,多年积累下来的所有那些皇室和官场的污浊之事,那些骇人听闻,令人发指的丑恶之事,有名有姓,有时间有地点有事情经过地一一说来。 原来身居高位,这些他知道的事,他不能说不敢讲,就算对自己的家人也不能说不能讲。 而现在,自己已经被宦海的汹波恶浪拍到了岸上,面对自己的挚友,他一舒胸中块垒,每次讲完这些官场丑事,他都感觉心胸像被一股清流涤荡过一般舒畅。 童钱经常听得目瞪口呆,常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竟然有这等事情!真是匪夷所思,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的达官贵人,原来如此肮脏不堪。口口声声礼义廉耻的官场,原来如此黑暗龌龊。” 彭一大:“身在黑暗处,方识人心黑。我为官几十年,目睹之丑恶,就像一泡憋了几十年的大便,如今在你面前一泄为快,没臭着老弟你吧?” “哈哈哈——”童钱大笑,“大粪虽臭,埋进土里却能让庄稼长得更好,知道了官场的丑恶与险恶,能教我们的后代耳清目明,避开这这污浊之地,这也不失为了件好事。” …… 就在两位好友的日谈夜聊间,春夏过去了。 夏末秋初,彭一大的崭新的“彭宅”竣工了,门楣高大气派,六尺高的围墙内,几十间房屋组成四个小院,有亭有湖,有树有花。 大功告成,童钱告辞而去,彭一大把好友送出十里。 临别时,彭一大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我彭氏子孙会代代记得你的。” 童钱拱手笑道:“举手之劳,何言大恩?与老哥哥数月敞怀畅叙,此生快事也,老哥哥保重!” 两位老友依依惜别。 坐在马车里的童钱,从后面的车篷小窗里,看着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彭一大的身影,心中生起一丝愧意。 抱歉了,彭老哥,谁让你曾经是我们帮主的对手呢?我是奉命从你这里套取天长朝廷的秘密,你讲的那些事情,在我们帮主手上,全都是有用的情报。 童钱虽然心生愧意,可是一想到那座宅院可是货真价实地送与了彭一大,他心里的愧意这才消失了,我也没亏待你啊老哥。 想起彭一大在聊天中曾不此一次提到的,又恨又怕的古壶,童钱脸上绽出了笑意。 这位新任帮主的大智慧,他不得不服。 自己虽然现在是天长人,可自己的祖父是大宁人,受祖父的教导,父亲在年轻时就加入了天奴帮,自己也在三十岁时成为天奴帮成员,如今是个小宿主。 此次接受到陈志莲传来的帮主的命令,他不惜耗费几个月的时间和大量钱财,从彭一大这里得到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 这些情报,他早已命人分数次传回给帮主,他也不知道帮主要用这些情报来干什么,不过,他知道,这一定是用来对付天长国的。 帮主古壶,是位天降大才,是个怪杰,有了他,天长国运不长了,但愿自己传回去的这些情报,能派上大用场。 童钱传回的情报,此时全放在古壶的案头。 放在案头上的,除了童钱传回来的情报,还有其他天奴帮成员、民鑫商社的黑衣伙计、黑土社成员、黑匣子成员,一共四条渠道得到的关于天长朝廷、军队、商业等各方面的重要情报。 此时,古壶和文先生两人正面对案上已经汇总成册的十多本情报册子,两人已经多次分析研究过这些情报。 “大都督,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合适?”文先生问古壶。 “乞巧节!”古壶清楚无误地吐出三个字。 七月初七乞巧节,是各国各处都要过的一个秋季节日,源于牛郎织女的传说,有诗云“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于天河,民间也一年一度过乞巧节。时下乞巧节的风俗活动,主要有两项,一是穿针乞巧,二是守夜祈福。 穿针乞七主要是妇人的活动,这天,妇人要结彩缕,穿七孔针,置瓜果于庭院中乞巧,如果喜子,也就是蜘蛛,结网于瓜果之上,就表示乞到了巧。 守夜祈福是男女老幼均可参加的活动,在这天晚上,各家各户扫净庭院,露天设几筵,摆上茶酒干果等,守夜者在自己心中想着自己的愿望。 如果见天空中出现白气,或者有五彩之色,便望天而拜,向天乞福、乞寿、乞子等,诸项愿望中只能乞求一样,不能乞求多样。 除了这两项晚上的活动,白天还有“晒衣”和“晒书”之俗。 大宁过乞巧节,天长国当然也过乞巧节。 转眼之间,乞巧节到了。 这一夜,天长都城原畴城,无论皇宫还是官员百姓之家,都在过乞巧节。 皇宫中,皇上李元乾在皇宫中也在和皇后嫔妃们一起过乞巧节。 今年的乞巧节比起前些年更热闹一些,按理说,去年前年刚打了两年的败仗,天长全国官民都有些沮丧,皇宫过节也不应该胡闹腾,有近臣也是如此奉劝皇上的。 可是,李元乾认为,越是在不顺利的时候,越是要鼓舞士气民心,何况,今年,三国已经和大宁达成和平协议,暂时没有战争之虞。 今年新从大宁引进的土豆长势也不错,风调雨顺,草原水草茂盛牛羊成群,天长正在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 此时,应该欢快欢快,趁着乞巧节,全民为天长乞巧祈福,请天佑天长,让李氏江山天长地久。因此,他颁下圣旨,今年乞巧节,不仅是原畴城,其余大的州郡城和乡间,都要隆重地过节。 等过几年缓过劲来,再与大宁一决高下,报去年前年这两箭之仇。 圣旨一下,皇宫当然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热热闹闹地过起节来。 因为乞巧节主要是以女人为主的节日,后宫这片女人的天地便更为喜庆,嫔妃宫女们欢天喜地,从一大早就叽叽喳喳地闹腾起来,准备起来。 天公作美,这夜天气晴朗,疏星缀天,微风轻拂。 入夜时,李元乾来到了后宫“天和院”,这里庭院宽敞,能摆下二三十桌,够两百名嫔妃宫女们一起参加乞巧的。 庭院四周屋檐下和院中树上都风灯高挂,院中明亮不输白昼,一群一群来来往往身着彩衣花裙的宫女们让他一个皇帝一时眼花缭乱。 “皇上驾到——”大太监一声长长的吆喝。 如个大麻雀窝般的天和院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面向皇上,然后同时施礼,齐声道:“皇上万岁!” 第659章 上天显灵 “哈哈哈——”李元乾大笑,两手掌心向上,手指往上勾,大声说:“起来,都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朕今夜就是只大蜜蜂,就在万花丛中随意采蜜了。” 他对身后的太监说:“你们也不要跟着了,就在屋檐下候着便是,朕去也!” 他说着张天双臂上下扇着,果真像只大蜜蜂一般扑进“花丛”中,这朵“花”上摸一下,那朵“花”上撩两下,不时引出女人们一阵撒娇愉悦的笑声。 闹腾一阵后,女人们各自围在桌前,结彩缕,穿七孔针,李元乾穿行在各桌之间。 一会儿从前面弹弹这个人的脸;一会儿从后面摸摸那个的胸;一会儿又把这个的手戳一戳,让她穿不上线;一会儿把那个已经穿好的线拉出来。 他像个顽皮的大男孩般四处恶作剧,乐在其中,不时引来宫女们妖嘀嘀的“骂”声:“皇上你真坏!” “呀!”皇后的那一桌上,有宫女尖叫起来,“喜子,有喜子在我们这里结网了,我们乞到巧了。” 李元乾奔过去,仔细一看,果然瓜果上有几丝蛛网,虽然心里清楚,这不过是皇后的侍女把事先准备好的蛛网弄上去的。 可是他还是“呀!”一声惊叫,对着皇后拱手道:“恭喜皇后,乞到了巧。” “谢皇上!”皇后高兴地说,“皇上自去玩吧。”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皇后高兴了,这满院的宫女,他就算随便搂起哪个当众亲热起来,甚至行起好事来,皇后也不会干涉他的。 可是今夜,他没有那份行好事的雅兴,刚才这个身上逗一逗,那个身上弄一弄,只不过是图个欢乐罢了。 他颁布的圣旨要大宁官民都打起精神鼓起士气,他当然不能带头扫兴,他期待的,是一会儿的守夜祈福,他希望能得到上天的眷顾,得到上天的保佑,让天长国赶快兵强马壮起来。 又有几桌嫔妃们发出惊叫,宣布“乞到了巧”之后,全院进入第二个环节,守夜祈福。 “朕宣布!”李元乾突然高举胳膊,大声说,“今年的祈福,包括朕和皇后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只能向上天乞求同一个愿望。” “那就是愿我天长民富国强,打败大宁,一统天下。除此之处,不准再祈求别的愿望,天长国好了,你们所有人才能好,天长国亡了,你们所有人都得亡,都给朕记好了吗?” “遵旨!”所有人齐声答道,同时齐声喊道:“天长民富国强,打败大宁,一统天下!”喊完这几句话后,庭院里又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默默地祈祷,有的仰望着夜空,有的俯视着大地,或闭上双眼,或半睁半闭,或看着同一个方向发着呆,都在祈求上天赐福给天长,让天长“民富国强,打败大宁,一统天下。” 李元乾也仰头面向夜空,闭着双眼,他认为只有闭着双眼,不受外界干扰,才能让自己的心灵与上天在冥冥之中相通,才能获得上天的庇佑。 “皇上!”突然一声太监的惊叫声传来,像一把尖锐的剑,刺破了一天和院的宁静。 “皇上你看天上!”太监紧接着大叫。 李元乾猛睁开两眼,一看,惊得他一下站起身来。 只见皇宫上空的夜空中,有一个橙黄色的巨大的人头正在冉冉上升,人头在转动,四面都有“眼耳口鼻”,但看上去是一副狰狞的恐怖之脸,这巨大的人头下面,吊着一个大篮子。 接着,夜空中又出现了多个橙黄色的巨大的,带着恐怖面相的人头。 “上天显灵了,赶快拜天。”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于是满庭院的人都对着夜空跪了下去。 只有皇上李元乾没有下跪,不是因为他是尊贵无比的皇上不能下跪,要真是上天显灵,他这皇上也得拜得五体投地。 可是,他还是有些学识的人,他看出来的,那巨大的人头,就是个巨大的球形的孔明灯,里面有火,所以把外面的纸照成了橙黄色。 这是什么人放的如此巨大如此多的孔明灯呢?乞巧节没有放灯这一风俗啊? 他正在纳闷时,巨大“人头”下吊着的篮子底部突然打开了,从中飞落出纷纷的“雪花”下来。 不,那不是雪花,那是纸片,无数的纸片如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可以看见,落下纸片的,不只是皇宫上空这一个巨大“人头”,还有目力所及的其他“人头”下,也落下纸片来。 一部分纸片落进了天和院,有个宫女捡到了一张,大声喊道:“上面有字!” 李元乾正要夺过去看有什么字,一个太监已经从那宫女手皇上夺过纸张,奔过来双手捧在他面前。 他接过纸走到风灯下一看,上面写的是“天长五兵尚书张禄,勾结一名中军将军陈天晴、外军将军赵成武,外军将军陆天立,每年虚报士兵人数五千六百人,多领朝廷军饷八万六千贯,入自己私囊。” …… 一张又一张的纸片递到李元乾手上,纸片上写的,全部是天长的文臣武将,达官贵人的贪污腐败,为非作歹之事。 不仅如此,有几张纸上写的,还是他这皇上和皇室其他成员的奢靡、乱伦等丑恶之事。 所有这些事情,都有时间有地点,指名道姓。 身为皇上,这些纸张上写的有些事情,李元乾早就知道,确有其事,只不过是没有公开,普通人根本不知道。 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指名道姓的丑恶之事,是如何传出去的?是如何到这纸上的?是什么人干的?这是要干什么?…… 一个个疑问,如一根根木棒,不停地敲打在他的头上,他只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又像有一大锅浆糊在冒泡,他的脑袋完全被糊住了。 “报——”随着一声喊,一个禁军头领冲进院来,手上抱着一大团纸张。 “皇上,各处来报,皇城内多处发现从天而降的纸张,纸上写的,全都是我天长各级官员的见不得人的坏事丑事。” “现在街巷里、民院中,到处都是这样的纸,从观察到的巨大孔明灯的数量上看,城外也有很多。” “啊!”李元乾愤怒地抓过禁军头领手上的纸张,愤怒地撕扯着,边撕边怒吼道:“有人,有人这是要故意扰乱我天长的人心。” “搜!立即搜!把所有的这种纸张都给搜来烧了。查!马上查,是什么人放的这些孔明灯,查出来,格杀勿论!” “遵旨!”禁军头领吼一声,去了。 李元乾大步走出天和院,边走边对身后的太监总管说:“立即召集众臣到大殿议事!” 半个时辰后,李元乾走上了大殿,只见大殿中已经聚集了数十名朝廷大臣。 他一眼就看出的群臣个个脸色难看,眼神互相躲闪,气氛神秘而怪异。 原来上朝时,正式议事前三五成群,高谈阔论,而此时,谁也不挨着谁,每个人都把别人当贼一般提防着。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些大臣们都看到了从天而降的那些纸片,现在是人人起疑心,人人自危。 “皇上万岁!”见他进殿,众臣勉强排成行列,鞠着躬,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哼!朕要想活一万岁,怕是难了!”他冷冷地说着,把手上的一把那些纸张“啪”一声拍在龙案上。 “诸位爱卿,你们也都看到这些东西了吧?” 众臣全都不说话,也不相互看,全都罪似地埋着头。 李元乾“啪”地往龙案上拍了一掌,“说话呀!全都哑巴了?” “皇上!”有一个大臣突然站了出来,“皇上,我三年前奉旨巡察时,没有向郡守和县令索贿五万贯,那些纸上所写是胡说,是诬蔑!请皇上明鉴!” “皇上啊!”又一个大臣站出来,“皇上,那些纸上说我虚报人数,冒领军饷,完全没有的事,请皇上明察!” “皇上,我没有强占土地!” “皇上,我没有在背后说皇上坏话。” “皇上——” …… 一时间,大殿里乱成一团,众臣大呼小叫,全都在喊冤枉。 “好了!”皇子把案上的镇纸木条一拍,大声喊道,“那些纸上写的事,你们有没有,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朕也清楚,就算朕相信你们,别人相信吗?拾到那些纸的其他官员和百姓相信你们吗?” “报——”随着一声呼叫,刚才那位禁军头领进大殿来。 “回皇上,臣已带禁军搜查,只收集到数百张那些从天上落下来的纸张,估计还有无数的纸张已经被百姓捡拾而去,无法全数收回,至于放孔明灯的人,禁军正在全力搜查,暂无嫌疑人。” “知道了,下去吧,继续搜查,一定要查出是什么人干的。”皇上朝禁军头领挥挥手,这头领下去了。 “诸位爱卿,你们说说,这事可能是什么人干的?为什么要这样做?”皇上把目光移向众臣。 “皇上,这事很可能是大宁的古壶派人干的,目的是要扰乱我天长的人心!”有人大声说。 第660章 开战 立即有人反对道:“不对,就是我们天长国自己人干的,古壶远在大宁,他怎么知道我们这么多大臣的官员的私密之事?还知道得那么详细,指名道姓说得那么有鼻子眼,不是我们内部的人,谁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非也!”又有人站出来反对。 “就算是天长人自己干的,也不可能一下子知道那么多人的那么多事,其中的很多事都只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之事。依我看,这不是人干的,这就是上天显灵,是上天给天长国的警示。” “非也!”又有人站出来反对。 …… 一时间,大殿内又吵成一锅粥。 “都别吵了!”皇上再次拍了镇纸木条,大殿里立即又安静下来。 “朕看来,此事八成是大宁的古壶那小子捣的鬼,目的就是要让我天长人心大乱,互相猜疑,引发内乱,他好趁火打劫。朕决定,那些纸上所说之事,无论是否有其事,朝廷暂不追究,以待后查,退朝!” 皇上说完,大手一挥,起身去了。 殿内众臣一听,长舒一口气,可是,一想到刚才皇上所说是“暂不追究,以待后查”,这并不表示不查不究,众人各自心怀鬼胎,谁也不招呼谁,各自出殿散去。 李元乾回到后宫,心越来越沉,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天长可能大难将至,这个乞巧节,乞求到的,可能不是“巧”,而是“祸”。 心神不宁,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此后的三天里,禁军查孔明灯来源的事毫无进展,却陆续收到数个大的州郡刺史和郡守的快马急报,有十几处重镇也在乞巧节夜晚出现与都城类似的情况。 大量从天而降的有字纸张散落民间,部分地方民心大乱,已经有七八个地方出现大量百姓包围府衙,指名道姓地要求惩治贪官污吏。 李元乾正准备找人商议对策时,又有人来报,朝中大臣已经有六人失踪,包括一名尚书省仆射,两名中书侍郎,一名光禄大夫,两名律博士。 暂时不知道这些失踪者失踪的原因,有可能是自己畏罪潜逃,也有可能是遭到对手的暗算,这些失踪者都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的名字全都出现在那些天降纸张上面。 李元乾后悔那夜说出的话,“暂不追究,以待后查。”可能是这八个字,吓跑了那些心中有鬼的人。 可是,就算朝廷暂时不查不究,那些官员的丑恶事情已经让无数百姓知道,民怨沸腾,朝廷能视而不见吗?这真是骑虎难下之事。 李元乾正为下面各处州郡传来的民怨四起的事焦头烂额之时,又传来一个让他震惊的事。 有两位拥兵数万的外军将军,为了质证天降纸张上所说的他们克扣军饷的事,已经刀兵相向,死伤了数十人。 他刚下旨严厉斥责了这两位将军,这时,禁军首领来报告一个好消息。 经查,位于都城的一家民鑫商社的分社,可能参与了在都城的孔明灯事件,有人亲眼看到一个巨大的孔明灯从这家商社升空。 这家分社包括一个姓孔的掌柜和十多名伙计已经被抓了起来。 “带来,把这姓孔的带进宫来,朕要亲自审问。”李元乾大声喊道。 很快,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精瘦的男子被带进来,男子听侍卫说他面前的是天长皇上时,恭敬地行了跪拜之礼:“草民,大宁国民鑫商社分社掌柜孔荣拜见皇上。” 李元乾注意到,这个孔荣刚才说话时,把“大宁国民鑫商社”几个字说得特别重,这显然是在提醒他这皇上,他是大宁国的人,而且是民鑫商社的人,颇有点威胁他这皇上的意味。 什么时候就轮到一个大宁贱商也敢威胁天长皇帝的局面,李元乾感到后背有些发凉,仿佛这一切是不可能的,可刚才这姓孔的确实是在威胁他这皇上。 李元乾威严地说:“你既然是大宁民鑫商社的掌柜,在我天长都城里,为何不好好地做你的生意,却放孔明灯,天上散纸,扰乱我大宁?你可知罪?” “回皇上。”这个孔掌柜不卑不亢地说,“从我们商社确实飞起过一个孔明灯,可那不是我们放的,而是不知从何而来的那个孔明灯,里面的火要熄灭了,降落在我们商社的院子里。” “我们以为这是天长朝廷为庆祝乞巧节而放的灯,我就让伙计加了松脂,重新把它放到了空中,恰巧被人看见了,我们也不知道那灯是从哪儿来的,那不是我们放的,皇上明鉴啊!” 李元乾愣了,如此一说,还真不能完全证明就是他们干的,可是,最有可能干这事的就是它民鑫商社。 但是,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惩罚这个孔掌柜和他的伙计,很可能就得罪大宁惹恼了那个古壶。 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吩咐那个禁军首领:“把他们收监,找到他们放灯的证据后再严惩。” “皇上,草民冤枉啊,皇上,我们是正经商人,你不能关我们,皇上——” 孔荣还在大呼冤枉,李元乾一挥手,人被带下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不断地有州郡传来消息,有两个地方,百姓不满官府贪赃枉法,已经揭竿而起,造反百姓达到数千人。 禁军首领来报,都城近郊也有百姓有异动倾向。 “反了,都想反了吗?”李元乾对着身旁太监总管大喊道,“令宿卫将军前来,谁敢造反,格杀勿论,灭他九族。” “报——”他喊声刚落,有太监带着两个军士呼喊着前来。 军士跪下,双手举过一截铜管,“报皇上,大宁国石诚的几十万大军突然攻入我天长境内,我军已经有数位将军阵亡,数万将士正在顽强抵抗,这是大将军的快报和大宁人射到我营中的檄文。 几十万大军已经攻入我天长境内? 李元乾大惊,接过快报一看,果然东南方向遭受大宁的石诚大军突然袭击,早就对大宁军闻风丧胆的天长外军已成溃败之势,外军大将军请求中军增援。 快报内附了一篇檄文:“……我大宁国本欲与天长为修好为睦,可天长国对内贪官横行,鱼肉百姓,对外仇恨大宁,残害大宁商人,我大宁替天行道,势要消灭天长暴政,抚慰天下百姓……” 檄文的落款是“大宁皇帝”和“大宁杰定大都督古壶”。 “杀——杀——杀!给我杀!杀了古壶小儿,杀了大宁皇帝!”李元乾撕碎了手上的檄文,一边抛撒着碎纸,一边疯狂地大叫。 “皇上。”身旁的太监总管说,“还是马上下旨命令中军防守吧,要杀古壶,恐怕办不到了,他此时应该正在指挥大军杀我们的人。” 这个太监总管说得没错,此时,古壶正在坐帐指挥。 他的大都督帅帐已经设到了天长境内两百里处,前方,西北大将军石诚的四十万人马正以秋风扫落叶之势长驱直入。 其实,早在武力进攻的前几天,他利用天奴帮、民鑫商社、黑土社和黑匣子收集到的天长的情报发动了“信息战”。 那些在乞巧节施放的巨型孔明灯,在天长都城原畴城和其他重要之城散下了无数的传单,传单上所说的事,八成是收集到的真实情况,二成是编出来的。 这一信息战,果然打得天长民心大乱,军心大乱。 他已经向石诚下了命令,大宁大军所到之处,只打天长军队,不扰天长百姓,军人放下武器者不杀,缴械投降者优待。 几日来,大宁大军已经连克天长数州,照此下去,兵临原畴城下指日可待。 像原来一样,攻下一城,后面战斗力稍弱的州郡兵便控制一城,同时马上原地征集粮草,送往前线部队。 秋季,土豆和其他粮食已经成熟,牛羊肥美,前线士兵吃得饱,士气高涨,面对天长并不顽强的抵抗,势如破竹。 半个多月后,除了留在各军事重镇的驻守军,古壶和石诚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兵临原畴城下。 天长境内只剩下五万中军已全部退守城中,原畴城被大宁军四面包围,天长皇帝李元乾别无去处,也被围困在城内。 古壶和石诚立在南城门外二里处的比城墙还高的指挥车平台上。 放眼望去,包围原畴城的大宁军队分为三个圈层。 第一圈层是牛坦克兵,共有两千多辆牛坦克,斜向上的箭筒对着城墙,城墙上的敌方城防兵在牛坦克长弩箭的射程之内,而牛坦克兵却在城墙上天长士兵普通弓箭的射程之外。 所能牛坦克兵们很是放松,那些驾车的牛也悠闲自在地嚼着草料,不是发出哞叫声,仿佛这不是来打仗,而是来耕地。 第二圈层是投石器,可以把二百多斤的石头投射到六七十丈开外,由于投石器过于笨重,所以只准备了十台,每一台都要事先拆成部件,由牛车运输到现场后再进行组装。 不过,在这场攻城战中,十台已经够用了。 第661章 攻城 第三圈层是步兵,最终进城或进行肉搏战时,还得靠步兵。 第四圈层才是骑兵,用于机动部队及追击逃窜之敌。 古壶看着麾下黑压压乌泱泱一片大军,虽然已经不像第一次挥师进攻时那般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可也难掩心中的激动。 毕竟这是攻打大宁最强的敌人天长国的都城,攻下了这城,天长就算搞定了,天下也就搞定了八成,至于正洋和安元两国,那就是小菜一碟了。 “大都督,我大军已经准备完备,我们何时发起进攻?”石诚问古壶。 古壶:“先礼后兵,用弓箭把信送上去,要他们的宿卫大将军到城楼上说话。” “遵命!”石诚说罢,令旗一挥,指挥车下一个骑士策马奔向城楼,到了楼下张弓搭箭,射出一箭。 “前进到城楼下!”石诚下达命令。 于是,正面几十个士兵推动着指挥车,移动到城楼前一箭之外,如此,如果对方大将军来了,双方说话也能听见。 古壶静静地看着对面城楼,对方城墙上士兵严阵以待,他用千里眼一看,虽然那些士兵队形严整,但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的表情充满了不安与惶恐。 没多久,一个高大的顶盔掼甲的将军出现在城楼上 那个高大的将军声若洪钟:“我是天长国宿卫军大将军雷洪,对面可是大宁大都督古壶?” 古壶放下手上的千里眼,在这个距离,他凭肉眼也能看清对方的表情,他大声说:“雷洪大将军,你这原畴城的城门是你自己打开呢?还是我自己来打开?” 雷洪:“古壶小儿,你不好好在你大宁呆着,竟然敢说打到老子门前来,别欺人太甚了。” “哈哈哈——”古壶大笑,“原来我大宁人是在自己家里呆着的,可是你们这些天长恶狼经常打到我们院子里去抢吃抢喝,只准你们天长人经常欺负我大宁人,就不准许和大宁人欺负你天长人一回?” “今天我就欺负你了,你能拿我如何?这都是你们自己找打,你还没回答我,是你自己开门出来投降,还是我打开你的门?” “你——”雷洪一时无语,从身旁卫兵手上拿过弓箭,“老子射死你这个贱奴!”张弓搭箭,“嗖”一声,一支弓箭朝古壶飞来。 一旁的石诚刚要出剑击落这支箭,古壶一手推了他一下,另一手出手抓住了这支已经快要飞到尽头的箭。 古壶拿着箭指着雷洪,大声说:“仅剩此一座孤城,你能守几日?雷洪,你不识相,你射老子一人,老子射你千人。” 他给石诚使个眼色,石诚把手中的令旗向前指点了三下。 顿时,下面第一圈层的牛坦克开始向前动起来,一大波长弩箭飞向城墙,身体露出城墙的天长士兵一下倒下一大排,后面的便再也不敢露出来,雷洪也吓得躲到了后边去。 牛坦克兵射出第一波长弩箭后,立即停住,这个距离仍然在天长普通弓箭的射程之外,天长兵看着却够不着,只能干瞪眼。 古壶抽出佩剑指着雷洪说:“雷洪,你要是为你城内的皇上和百姓着想,就赶快开门投降,否则我——”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否则如何?”雷洪有服气地大声问。 “否则我给你点颜色看看。”古壶大声说罢,朝石诚点点头。 石诚两手挥动了两面令旗几下,后面的十台投石器突然启动,十个巨大的东西飞向城内。 “哦——什么东西?”看着飞出去的东西,城下大宁的士兵和城上天长的士兵同时惊叫出声。 他们看见飞过去的东西不是石头,而是五颜六色的十个彩色的球, 是什么东西?真有颜色,这就是大都督给天长人的颜色?大宁士兵全都低声议论起来。 正在议论时,“嗖嗖嗖……”又飞进去十个彩球,接着又飞进去十个。 “大都督,飞进去的那是什么呀?不会是钱吧?”有士兵大声问。 古壶大声说:“是免死牌,持牌出城者,免死!” 是的,飞进去的那几十个彩色大球,其实是彩色的布口袋。 布袋里装着的,是像一个手指般大小的长方形小木片,木片上落有“持此牌出城者,一律免死!”的字样,周围是一些特殊的花纹记号。 每个布袋里有五百个免死牌,共飞进去有三十个布袋,共一万五千个免死牌。 凭借绝对优势的兵力和先进的武器,本来可以一鼓作气攻下原畴城,可是,古壶想尽量争取少一些死亡。 天长眼看就要属于大宁,城里的士兵和百姓,马上也将会成为大宁的百姓,这座城,也将是大宁之城。 “天长投降!投降不杀!”石诚大声喊道。 “天长投降!投降不杀!天长投降!投降不杀!天长投降!投降不杀!……”大宁士兵齐声高喊,喊声如惊涛骇浪,排山倒海,惊天动地。 喊声持续约一刻之后,只见对面城墙上渐渐出现了混乱,有些天长士兵打了起来,有几十个士兵开始系着绳子往沿着城墙往外逃,落地后立即举着手上的免死牌往大宁军中跑。 城墙上也有士兵用弓箭射这些逃跑的士兵,可是,那些射手马上遭到城下牛坦克里长弩箭的精准射杀。 越墙而逃出的士兵越来越多,古壶已经听见了城里传来的混乱的争吵声,他知道,免死牌的威力开始显现了,他在等待着。 石诚也听见了里面的混乱声,他对着古壶一拱手道:“大都督菩萨心肠!” 古壶轻轻一笑:“都是人,除了罪大恶极之者和负隅顽抗者,普通人少杀就少杀吧,我方也减少一些损失。” “天长投降!投降不杀!”呼喊声还在持续。 “轰隆隆——”一阵响过,巨大的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些天长士兵丢下武器,高举着免死牌跑了出来。 石诚几面令旗同时挥动,大宁步兵呼喊着“投降不杀!”潮水般涌了进城去。 古壶和石诚脸上同时露了笑容,两人同时打了个响指,异口同声说了声“搞定!”,然后在士兵们震天的呼喊声中,从指挥车平台上下到地面上来。 …… 不到大半个时辰,城里一名裨将出来,来向古壶和石诚报告道:“禀报大都督及大将军,天长皇宫已被我军层层包围。城内五万天长宿卫军有近一半主动投降,其余顽抗者均战死或被俘虏。” “百姓均躲在家里,无大混乱,我军正在打扫战场,归整登记投降者和俘虏,被包围的皇宫,请大都督和大将军亲临处置。” “好,也该去拜见皇上了。”古壶说着朝石诚一挥手,两人在数百卫兵的前呼后拥下进入城内,两人身后,紧跟着侯戈。 如刚才裨将所言,古壶看见城内几乎见不到普通百姓,街巷两旁门窗紧闭,但是他知道,每一扇关闭的门窗后面,都有人在侧耳倾听。 古壶大声说:“传大都督令,三军所有将士,只在街上清理战场,清剿抵抗者,除了追捕抵抗者,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民房,违令者斩!” “是!大都督令,三军所有将士……”传令兵大声重复着,边喊边跑,把命令传向全城。 前面一个百人队开道,后面一个百人队护卫,两旁一边五十人,在三百卫兵整齐的步伐声中,身着大都督服的古壶,和身着大将军服的石诚,并肩走向天长皇宫。 “石兄,此时,与你当年身为游侠来到原畴城相比,感觉如何?”古壶笑着问石诚。 石诚想了想,说:“当年,天下如海,我为海上一片树叶。此时,天下如一桶水,我为提着水桶的人。你呢?与当年在卢家庄为奴相比,你又有何感想?” 古壶也想了想说:“当年,天下如大草原,我是草原上一棵最不起眼的被人践踏的草,此时天下还是那片大草原,我是草原上空翱翔的一只鹰。” 石诚笑了:“鹰?你要飞向哪里。” 古壶也笑了:“现在,先飞向天长皇宫。” 二人在侯戈的贴身护卫和卫兵的前后拥护下来到了天长皇宫。 果然,皇宫被大宁士兵里一层外一层又一层地团团围住,里面一层全部是张弓搭箭的弓箭手,外面一层是身着盔甲的长戈兵,最外一层,是牛坦克。 皇宫大门紧闭,围墙上,可见露出半个身子的天长皇宫禁军士兵,全都搭着弓箭对着外面的大宁士兵。 再看里面不远处的一座三层楼上,站着一名将军和一排士兵。 古壶对着那楼上的将军大声说:“我是大宁国大都督古壶,你是禁军将军吧?你们天长一国都丢了,这都城也丢了。” “就你这不小的皇宫,一千多禁军,还能守得住吗?把你们皇帝叫李元乾叫出来,投降吧,投降还能留条命。” 那个禁军将军大声说:“古壶小儿听好了,我等天长热血将士,宁可站着死,不会跪着生,要我等投降,做梦去吧。” 第662章 凯旋 古壶一怔,这小子还有种!他大声说:“好!将军有种,本大都督就成全你,大宁牛坦克,对准那座楼,给我射!” 几十辆牛坦克立即把箭筒调整对准那座三层木楼一起发射,长箭纷纷飞向那楼上,一会儿便把那楼钉成了一个大刺猬。 那个禁军将军躲得快,捡得一命,其他躲得慢的士兵瞬间倒下一大群。 “李元乾投降!”古壶大声喊道。 “李元乾——投降!李元乾——投降!……”所有大宁士兵齐声高喊,长戈兵边喊边把长戈在地上整齐地拄着,喊声和拄戈声一下子淹没了皇宫。 在整天的喊声中,皇宫围墙上那些露出半个身子的弓箭手不见了,皇宫大门缓缓打开。 李元乾带着十几位大臣和一众嫔妃走出大门来,他们后面是放下武器的禁军。 石诚一挥手,大宁士兵立即跑步涌进了皇宫。 “天长皇帝李元乾,向大宁大都督古壶投降!”李元乾高声说着,对着古壶长长地作了一揖,然后直起身打量着古壶。 古壶也打量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宁宿敌,不过尔尔,他冷冷一笑。 古壶大声说:“大宁国大都督古壶,接受天长皇帝李元乾投降。本大都督正告李元乾,你的天长国,已经不复存在,所有土地和人民,从此皆属于大宁国,李元乾是否明白?” “不明白!”李元乾吼道,同时向前走了两步,指着古壶大声说,“朕不明白,你古壶,不过一个小小的贱奴,为何就搅得天下大乱,还灭了我天长国,朕想不通,朕不明白!” “不明白!”李元乾狂吼着,突然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脖子上猛地一划,一头栽倒在地,鲜血流出,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古壶和石诚进入天长皇宫大殿,在天长大殿龙案上,古壶亲手写了全部占领天长,天长皇帝李元乾自尽的捷报,派人立即飞马送回大宁报告皇上。 这一夜,晴空无风,月朗星稀,大殿里灯火通明,军司马们正在统计各项战争数据。 古壶、石诚和侯戈,三人坐在大殿门口的台阶上,古壶和石诚坐得近一些,侯戈离他们远一些。 “石兄。”古壶侧头看着石诚,“现在天长已经被并入我大宁,地方各州郡县的政务,自有跟在大军后面前来的官吏接手。如此大一块地盘的驻守和防务,还得靠你这西北大将军的几十万人马,这你可要多费心了。” “战争洗礼过的土地,需要修养生息,我们需要的,不是占领,而是让这块土地上的百姓也过上安宁幸福的日子。” 石诚抓住古壶的胳膊:“明白,这里就交给我了,你放心吧,我知道,还有安元和正洋两国需要你去搞定,你打算如何搞定他们两个?” 古壶:“我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就以现在天长的下场,吓也要把这两个小国吓住,我想,最迟在明年,就能把他们搞定。” “搞定以后呢?天下一统以后呢?你还打算干什么?”石诚追问道。 古壶一愣,看着石诚:“石兄觉得呢?那以后我该做什么?” 石诚四下看了看,把嘴凑到古壶耳边,小声说了两个字:“皇帝。” 古壶一惊,惊得差点就要站起来,却被石诚一把拉住,他一手压住石诚的肩膀说:“石兄,什么话都可以说,可这种玩笑不能开。” 石诚笑了:“还指挥千军万马的大都督呢,两个字就把你吓成这样,好,我不说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以后打算做什么,我石诚都跟定了你。” “别忘记了我们的约定,如果你做祸国殃民之事,我可是要随时取你头的哦,我要跟着你,看着你。” 古壶也笑了:“那一天,你怕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好笑。”侯戈凑过来说。 古壶笑道:“我们在说,我们三个比一比,谁家生的孩子最多。” 侯戈笑说:“这个,我们俩恐怕比不过大都督你。” “哈哈哈——”三人大笑。 这一夜,古壶和侯戈,就睡在李元乾的寝宫里,古壶睡皇上的大床,侯戈又搬了一张床进来。 他要一直守在古壶身边,虽然这寝宫外有卫兵通宵把守,可侯戈还是说怕有天长的刺客,要跟古壶住同一屋他才能放心。 看着这宽大奢豪的卧室,侯戈激动地在屋里连翻了十多个筋斗才停下来。 侯戈四下指指说:“古哥,这么大一个卧室,皇上一个人睡得过来吗?要是我,两根树枝就够了,就因为他是皇上就得在这么大的地方睡觉吗?” 古壶笑了:“是啊,这是为什么呢??我也不明白啊!以后你多读点书,自己去找答案吧。” 这一夜,古壶本以为累了一天会很好睡的,却不料睡得很不好,一整夜都在做着乱七八糟的梦。 在梦中,他一会儿还在卢家庄干活,一会儿又跟王羲之一起写字,一会儿在水里游,一会儿在天上飞,一会儿在这个世界,一会儿又到了另一个世界。 …… 一个月后,带着一万兵马的古壶,搬师回朝回到了宁都。 皇上带着全体大臣,出城五里,在特意修建的“凯旋亭”迎接古壶及大军代表,同时,还有自发前来迎接的百姓,从这凯旋亭就一直沿路排到宁都城门。 远远地看见皇上及群臣,古壶就下马大步走过去。 还相隔百十步远,就见皇上亲自迎上前来,身着沉重威武的大都督服的古壶忙急步上前,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到额头,大声说:“大都督古壶征讨天长国大胜,搬师回朝,特向皇上复命!” “大都督请平身!”皇上声音有些颤抖。 古壶站起身来,皇上近前来,从身旁侍女端着的盘里端起一杯酒,双手捧古壶:“大都督为国征战,大胜而归,朕敬你!” 古壶看见皇上双手微颤,两眼闪着泪光。 他恭敬地双手接过酒,大声说:“皇上遵行天道,英明治国,方有我大宁今日之大捷,臣敬皇上!” “哈哈哈——”皇上大笑,端起盘上另一杯酒,两人举杯互敬,一起饮尽杯中酒。 古壶放下酒杯,发现皇上后面十多步外有一面巨大的黄色布幔正在缓缓向这边移动。 “皇上,这——?”他奇怪地指指仍在移动中的布幔。 皇上微微一笑,没说话,只侧过身让到一旁。 古壶正疑惑时,那面布幔突然被收起,原来后面藏着一群男女老少,全都双手捧着酒杯,站在最前面的,竟是自己的小妹古莉。 “大都督!”小妹激动地叫着,捧着酒杯上前来,“大都督凯旋,民女古莉代表大宁百姓,敬大都督和将士们。” 古壶接过酒杯,对着古莉身后的百姓大声说:“谢谢父老乡亲们,大宁富强了,从此以后不再受欺负了,百姓能过上安宁日子了。” “哦——敬将士们!”这群百姓捧着酒杯奔向古壶身后的一排将士代表。 在百姓夹道欢呼声中,一万将士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凯旋亭旁走过,接受皇上和大都督的检阅。 将士们走过后,古壶坐上专门为他准备的驷马华车,跟在皇上的车后,向城内缓缓驶去,沿途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这天晚上,古壶和朝中所有大臣一起,参加了皇上在皇宫大殿举行的“凯旋宴会”。 皇上再次大大地褒扬古壶一番,当众宣旨,奖赏古壶宁都城内有数十间房间和大花园的大宅华屋一座,钱十万贯,锦帛千匹,其他将士,依据战功,全都有不同的封赏。 古壶当众跪谢皇上赏赐,谢恩后,古壶走到皇上面前,深深一拜,大声说:“皇上,臣有一个请求,请皇上一定要恩准。” 大殿上一下鸦雀无声,包括王羲之在内的所有人都看着他,所有人都在想,这个古壶,取得的攻名利禄都达到了大宁之巅峰,还想要什么? 王羲之也觉得奇怪,这个贤弟,又要有什么惊人之举了? 皇上微微一笑,大声说:“大都督乃我大宁的奇功之臣,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只要朕能办到的,一定为你办到。” “谢皇上!”古壶大声说。 “托皇上洪福,我现在有吃有穿有钱用,我想把皇上刚刚赏赐的大宅子捐献出来给太学开办书院,把赏赐给臣的所有钱和锦帛捐献给宁都城的数家寺院,用于救济困苦孤独,请皇上恩准。” 皇上大声说:“好!大都督不但有大才,而且有大仁大义,朕准了!” “好!好!——”群臣高呼。 皇上举着酒樽大声说:“大宁大胜,诸位爱卿不必拘礼,今夜不醉不归!” 皇上金口一开,众臣全放开来,欢笑声盈满大殿。 大臣们纷纷来向古壶恭喜敬酒,古壶说要全干就醉死了,能不能只“意思意思一下?”敬酒之人说言之有理,都同意了。 于是他来者不拒,都“意思”了一下,就这样,虽然来之前就吃了一些解酒之药,就这样还是渴了个半醉。 古壶应酬完众臣,最后移坐到王羲之身边。 王羲之笑说:“贤弟真是洒脱,皇上的巨额赏赐,一转手就全捐出去了,你就一点不心疼?” 第663章 最后通牒 “大哥。”古壶一挥手说,“其实大哥最明白,一个人,穷得身上一文钱没有时,钱是救命的宝物。” “身上有几十贯钱时,钱是洒脱的玩物;身上有千千万万贯钱时,钱便成了能压死人的赘物,人终有一死,我可不想被那赘物压死,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无牵无挂,多痛快!” “哈哈哈——”王羲之大笑,“好一个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就为这,敬你!” 临近子时,皇宴方散。 古壶没有回家,而是跟着王羲之来到了他府上,两人喝了一通解酒汤后,都清醒了许多,于是渴着茶,在灯下说起了正事。 两人商议了下一步对付正洋国和安元国的办法,王羲之也赞同古壶的“以威慑为主,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法。” 商议了一些具体的对策之后,王羲之感慨地说:“想当初,你我义结金兰,发誓一起搞定天下,这一步步走来,这天下真要被我们搞定了,实现一统之后,贤弟你打算干什么?” 古壶:“我们当初不就说过了吗?让国泰民安,让天下无奴。” “你就没想过——”王羲之小声地说,话说了前半句,却把后半句咬断了。 “想过什么?”古壶疑惑地看着王羲之问。 “你自己当皇帝?”王羲之更加小声地说。 “大哥!”古壶放下手上的茶,一下站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凑近王羲之,也小声地说:“我们当初可没说过这个,我也从没想过,大哥怎么突然说出这话来?” 王羲之沉思了好一阵,才看着古壶说:“几十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古至今,天下分分合合,王朝不断更迭,皇位上这人下去那人上,短不过三五年,长不过数十年。” “江山不稳,百姓受苦,普天之下如此多人,为什么就找不到一种让天下永远不动荡,让百姓永远安宁的办法呢?” 这——?古壶听了将军大哥这番话,内心震惊了,不是眼前,而是天下,不是一时,而是永远,大哥的格局也太大了吧?自己就从未想过这么深这么远,这可是人类的永恒命题。 古壶想了想说:“大哥,你所说的让天下永不动荡,让百姓永远安宁的办法,也许永远也找不到。” “为什么?”王羲之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这是由人类的本性决定的,万事万物都是在运动变化的,人类社会亦如此,不可能一成不变。” “要变,就可能往好的方向变,也可能往不好的方向变,现世如此,后世也如此。你想要的那种办法,没人能找到,可是大哥,这与你刚才问我的话有什么关系?” 王羲之:“墨家尚贤尚同,你既有才能,又有贤德,你为什么不可以?” 古壶连忙摆手:“大哥,不是我谦虚,而是我自己对自己也没有信心。刚才说了,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人也在变化。” “即使我今日还算有德有才,连我自己也不能保证,一旦地位和环境发生的变化,我的这些德和才会不会发生变化?这事太重大太遥远,我们暂且不论,还是说说眼前的事吧,还有两国没搞定呢?” 王羲之笑了:“是我想的太多了,听你的,先想眼前的事吧。” 两人把话题转到正洋国和安元国的事上,商议到半夜,古壶也就没再回去,就住在王羲之府上。 第二天回到自己家里,一进院子,就看见大儿子古越正扛着一把木头剑,带着紧跟在他后面的三个弟弟妹妹排成一列正在操练。 “父亲——父亲——”几个孩子一看见他,纷纷叫着围上来。 他拉过大儿子古越说:“你是大哥,不但要带着弟妹们玩耍,还要带着他们识字读书,知道吗?” “遵大都督命!”古越大声说。 今年春天,古壶已经安排文先生在附近买下一座不大的宅院作为私塾,请了一位饱学之士当先生,让文先生家的小孩子,及自己家和侯戈家石诚家的孩子们在这里念书。 古壶正逗孩子们时,看见邢影在对面屋檐下向他招手,他忙起身过去。 邢影把他拉进屋里,红着脸指指自己的肚子,又把手伸给他。 古壶号了脉,惊喜地说:“你怀孕了?” 邢影不住地点头,眼里闪着泪光,古壶搂过她,高兴地说:“生,多多的生,反正不愁养不起,我的孩子就是我来过这个世上的证据,哈哈哈——” 邢影仰头不解地看着他,他知道刚才自己不经意冒出的这句话让她迷惑,忙解释道:“孩子多,家里热闹,再说,你身为女人,也该有你自己的孩子,你要生下女儿,一定跟你一样美丽。” 邢影点头,两臂紧紧地环住他。 “大都督。”门口传来轻轻的叫声。 古壶一听,知道是陈志莲,邢影放开他,低着头出门去了。 “进来。”古壶说。 陈志莲进来说:“帮主,我刚刚收到从正洋国传来的消息,景王爷在汤老爷家,受不了在净房洗便桶的苦,两次想要自尽,都被及时发现救了下来。” “他有没有主动说出他的王爷身份?正洋国的官府有没有发现他的身份?”古壶问。 陈志莲摇头:“都没有。” 古壶:“你传令下去,给他换一个让他感觉稍微好点的活,必须保证他活着,这位王爷活着对我们还有用处。” “遵命!”陈志莲一拱手,出去了。 古壶来到大都督府,跟文先生商议下一步吞并统一正洋和安元两国的具体办法。 秋去冬来冬又去,在大宁人的欢欣鼓舞和正洋安元两国的人心惶惶中,转眼又到了来年春天。 这一日,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在正洋国的皇宫花园里,正洋国皇帝刘勋徜徉花间,却一点赏花的心情也没有。 原来看花,花似美丽的女人脸庞,现在看花,花似一张张冷冷地嘲笑他,愤怒地责骂他的脸。 去年秋天,大宁不到两个月便灭了天长国,他知道那个大宁怪杰古壶不会就此停步,一定会把战刀挥向正洋和安元。 天长那个最大最强的敌人都被大宁消灭了,正洋和安元这两个小国也朝不保夕,父辈留下的江山,眼看就要在自己手上失去。 “皇上——皇上——”总管太监呼叫着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慌什么?大宁大军打来了?”刘勋心中一惊,但他强作镇静地斥责总管太监道。 “皇上,大宁人来了。”总管扑到跟前,站稳了说。 “真打来了?”刘勋被惊得差点站不稳。 总管喘着气说:“不——不是打来了,是大宁的使节到了,正在大殿等候皇上。” 使节?来干什么?刘勋一听,心里打着鼓,忙跟着太监前往大殿。 进殿一看,正面站着一位三十出头的,身着大宁官服的年轻官员,正仰头看着屋顶,似乎没看见他这正洋皇帝进来了。 “殿下何人?”刘勋坐到椅上,大声问。 那人这才正眼看着他,鞠了一躬道:“大宁国五兵尚书蒋正义,奉我皇命出使正洋国,参见陛下。” “蒋正义?”刘勋说着细细打量了此人一番,说:“你就是那个在大宁,和古壶一起提出放客清地查税的蒋正义?现在是大宁的五兵尚书?” “正是!”蒋正义回道,“这是我皇给正洋国皇上的通牒。”蒋正义说着双手捧上一本折叠文书。 总管太监忙下去接过来,捧到皇上面前。 刘勋一看封面上“最后通牒”四个字,心中一紧。 通牒先说了正洋的两条罪名,一是窝藏在大宁谋逆未遂的逆贼景王爷;二是曾经作为东道主,纠结三国联合打压大宁并率先偷袭大宁。 为“遵天道,安天下”,大宁国决定征讨正洋国。 为减少无辜百姓苦难,限正洋国在四月初三日前举国投降,否则,大宁将于当日对正洋国发起全面进攻,但是在进攻中,只杀抵抗者,不犯无辜百姓。 这哪是通牒,这明明就是战书。 刘勋愤恨地把这份通牒扔出去,掷到蒋正义面前,怒吼道:“大宁欺人太甚,我正洋何时窝藏了景王爷?连那人的鬼影子朕都没见过。” “至于三国联盟,那是当初天长国的主意,偷袭大宁,那也是迫于天长国的淫威,而非我正洋国的初衷,大宁放肆,蒋正义放肆,拿下!” “是!”殿门口的甲士应了一声,通通通走进来两个威猛的甲士朝蒋正义走来。 “哈哈哈——”蒋正义大笑,“无能的刘勋,你今日将我一人拿下,明天,我们古壶大都督就会把你一国拿下,要不相信,你就试试。” “还告诉你刘勋,此最后通牒,并非只有你看到的一份,而是有千千万万份,已经撒向你正洋国包括都城在内的各处。” 果然,蒋正义话音刚落,进来一个禁军将领报告,说在都城发现大量传单,并从怀里掏出一把给皇上。 刘勋接过一看,十多张纸全是大宁给正洋的“最后通牒”,内容跟他刚才看见的一字不差。 第664章 搞定正洋国 “怎么样?”已经被甲士抓住的蒋正义大声说,“我没有骗你这个皇上吧?大宁说到做到。” “要是不投降,大宁几十万大军说到就到,你正洋国兵力已经不足七万了吧?天长恶狼都被打了个稀巴烂,你正洋七万人能经得起几打?” 刘勋心中惊恐不已,蒋正义说的不无道理,正洋兵力不足七万,且装备和战斗力远逊于大宁。 这份最后通牒已经流向民间,本来就害怕大宁的将士和百姓会更加恐慌,要真打起来,几天就会被占领,古壶这个贱奴,真狠啊! 心念及此,刘勋向那两个甲士挥挥手道:“放了他。”两个甲士放了蒋正义。 刘勋朝蒋正义拱拱手说:“贵使,战与不战,降与不降,毕竟是一国之最大事,不是朕一人能说了算的,请容朕与朝臣商议,三日之内给你答复如何?” “也好,请陛下慎思,我就等三日。”蒋正义朝上拱手道。 “来人,请大宁贵使一行到驿馆,好好款待。”刘勋命令。 “是。”两个太监答应着,走下去带着蒋正义出去了。 回到御书房,刘勋立即传下口谕,命二十位重臣立即进宫议事。 在等待大臣们的这个空隙时间,他派人叫来禁军统领刘能,这是他的亲侄子,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他向刘能秘密地吩咐了一番,刘能领旨,急匆离去了。 没多久,二十位大臣悉数到达议事小殿,刘勋走进去时,每个人的脸上都紧绷着,谁也不说话。 刘勋走进去,第一句话就问道:“你们之中,有谁知道大宁的那位谋逆未成的景王爷藏在我正洋国的什么地方?”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无,无人回答。 “你们是不是都看过了那份大宁的最后通牒,说话!”他吼道。 “皇上,这——这是下人在街上拾到的,也不知是什么人撒下的。”一个老臣掏出一份传单双手捧上。 刘勋接过一看,跟之前他在大殿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皇上,我这里也有,也是下人捡到的。” “皇上,我这里也有。” 大臣们纷纷捧上各自带来的传单。 刘勋愤怒地把这些传单撕碎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然后坐回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扫视了众臣一遍。 然后,他缓缓地说:“诸位爱卿都是国之栋梁,此时正是要你们为国献策,为君分忧之时,说说吧,别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该当如何?” 此问一出,所有人都哑巴了,刘勋挨个看过去,全都低着头,他心凉了半截,平时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也靠不住,殿里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打!”一个声音突然打破寂静,一看,是尚书令,刘勋刚要问怎么打,尚书令又说了:“恐怕是打不赢的。” “不是恐怕打不赢,是肯定打不赢!”另有几个大臣立即接口说。 “打不赢也要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又有人说。 “对,好好的江山,岂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占了?”有人支持道。 一时间,二十位大臣分成“主战派”与“主降派”,主降派人多,但说话底气不足,主战派人数少,但说话慷慨激昂。 两派吵成了一锅粥,刘勋在上面冷冷地看着,任随他们吵。 吵了一炷香的功夫,两派都吵累了,最后都不吵了,全都面向皇上,深深鞠了一躬,齐整整地说:“请皇上定夺!” 刘勋一下站起身来,大声说:“我正洋好歹也是一国,岂能说降就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打不赢也要打,用手打不过了,用嘴咬也要咬死他大宁人。” “传旨,命令大将军罗恒,立即调兵遣将,迎战大宁,各位立即回到各自职位,调配人力物力财力,全力支持罗恒大将军作战,再言降者,杀!” 一个“杀”字说完,刘勋拂袖而去。 回到后宫,刘勋并没把要战的消息告诉蒋正义,而是命人看好了蒋正义,不让他随意走出驿馆,也不准外人私自接触蒋正义,他要问起正洋的决定,就说朝廷正在商议,三日后定有结论。 他要为自己留够时间,为逃跑做准备。 是的,身为正洋皇帝的刘勋,他知道与大宁开战,无疑是以卵击石,正洋国可以亡,但他这个皇上不能亡。 离四月初三还有半个月,古壶枉为大宁怪杰,打仗还要告诉敌人,我要打你了,我什么时候打你,世上有如此打仗的吗?好,我打不赢你,我跑还不行吗? 三日后,刘勋派人正式书面通知蒋正义,正洋国决不投降,势与大宁决一死战。 蒋正义接到这份“决不投降书”后,微微一笑,果然没出大都督所料,他立即放飞一只信鸽,把正洋国不投降的决定告诉古壶。 古壶在大宁与正洋国的一个边境县城接到了蒋正义传来的信,他早就来到了这县城,和东南大将军张路已经做好了战争的一切准备。 东南军原本只有八万人马,为了此次对正洋之战,提前秘密调动了七万人马过来,此时共有十五万,对付正洋国的不足七万人,绰绰有余。 提前下向正洋下“最后通牒”并把此通牒散向其民间,就是为了威慑正洋并扰乱其民心军心。 提前渗透到正洋国的斥候已经送回情报,正洋国大将军罗恒正在慌忙地调兵遣将,趁对方还没有安排好,此时正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刘勋啊刘勋,你以为我真要等到四月初三才开打吗?实力在此,我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古壶立即向张路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当天晚上子时,张路指挥大宁十五万大军分三路同时越过边境,向正洋发起了进攻。 兵力占绝对优势,作战方案早已经议定,张路又智勇双全,古壶放心把战事交给张路,他只管坐镇在这个县城,等候前线传来的消息。 天亮时分,古壶接到前线传回的第一份战报,在大宁大军的突然袭击之下,还没做好战争准备的正洋军队一触即溃,抵抗力微乎其微,大军已经深入正洋二百余里。 接下来的战报显示,正洋国军早已军心大乱,大宁大军所到之处,正洋国地方州郡城大半投降,有的守将弃城而去,真正抵抗的不到二成。 五天后,张路传来捷报,已经占领正洋都城,正洋皇帝提前弃城,试图从海上出逃,被古壶提前安排的人发现。 张路派出的一支尖锋部队驾船追上了刘勋的几条船,刘勋所带的禁卫军负隅顽抗,全部被消灭,刘勋也被杀死,其尸体和试图带走的财宝已经被运回皇宫。 “搞定!”古壶看完这份捷报,打了个响指,兴奋地说,他对一旁的侯戈和陈志莲说:“我们现在可以去看望那位尊贵的景王爷了。” “遵命!”两人一拱手,出去做准备了。 一天后,古壶的队伍出发了,全部是骑兵,前面四百骑开路,后面四百骑压阵,中部两百骑由侯戈指挥,一边一百骑贴身护卫,陈志莲等三名天奴帮成员跟随左右。 本来可以不需要如此大的阵势,可是,此番是前去见景王爷,古壶不能不摆起谱。 一千铁骑浩浩荡荡进入正洋国,不急不缓地向纵深处而去。 一看经过的郡县,已经有大宁的官员和士兵在维护地方秩序,古壶看见,老百姓的田地村庄基本没有大的破坏,百姓生活基本正常。 虽然有百姓看见他的马队过来都躲得远远的,可也不是十分的惊慌,反而有几分好奇。 三天后,马队到达了景王爷卖身为奴的镇子。 古壶命马队在镇外驻扎,只让侯戈带了十骑跟着。在陈志莲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汤老爷家。 汤宅门口的男仆见古壶等人来到大门口,惊慌地连滚带瓟跑进去禀报。 很快,里面急步出来的一个年近五十的人,后面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帮主,这就是汤德成。”陈志莲小声对古壶说。 古壶点点头,下马来,侯戈和十名卫士也下马来。 陈志莲急步上前,跟汤德成小声吩咐了一番,汤德成立即转身吩咐了管家一番,管家转身跑开了。 汤德成大步走到古壶面前,大声喊道:“草民汤德成拜见大都督。” 汤德成说着就要跪拜,古壶忙上前拦住他说:“不必多礼,你的那位‘汤渣’过得怎么样?” 汤德成神秘地一笑,小声说:“奉帮主之命,把他照顾得好着呢,他正在磨坊推磨,这些日子在正洋国发生的大事,他完全不知道,我这就带帮主前去。” 古壶看着汤德成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跟着汤德成进了大宅院,侯戈派几个人守在大门口,带着几个人和陈志莲一起跟在后面。 往里走着,汤德成向古壶介绍汤渣的情况。 在汤宅的净房洗了两个月便桶后,汤渣曾两次想要自尽,后来,把他换到了磨坊,麿房是旱磨,由驴拉磨,磨坊原来是只由一名男仆负责,这男仆是哑巴。 汤渣去了后,汤德成吩咐哑巴看好他,不能让他再做自杀的傻事。 第665章 天下一统 汤渣到了磨坊后,自杀的事倒是没再发生过,可是他每天都要有一早一晚两段时间,他把驴歇着,由他来代替驴推磨。 他像驴一样,也把自己的双眼蒙上推磨,晚上那段时间,他直到把自己累得走不动,然后倒下就睡。 把自己当驴使?古壶一听这事,笑了,有意思! 说话间便到了大宅院一角,汤德成指前面说:“那儿就是磨坊,我去把他叫出来?” 古壶摆摆手:“不用,我自前去。” 古壶进去一看,果然,驴歇在一边,哑巴男仆在往磨里添东西,另一个用黑布蒙着眼睛的人正推着磨转圈。 哑巴见了古壶,吓得住了手,愣在原地,汤德成招手把他叫出去了。 蒙着眼的人感觉到异常,也停了下来,摘下了蒙眼的黑布。 古壶看见果然是他,是曾经的景王爷,可是,又黑又瘦,两边脸上,一边一个被烙上的“奴”字。 褐衣短发,头发苍白,与原来气度尊贵无比高傲的王爷相相比,完全判若两人,要不仔细看,几乎认不出来了。 “哟——”古壶尖声惊叫起来,“这不是大宁国的景王爷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拉磨来了?” “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景王爷,我是汤府的仆人汤渣。”对方看着古壶说,似乎并不惊讶于古壶的突然出现。 “汤渣?”古壶一步上前,左右开弓就给了他两个大耳光,“别说你变成了渣,你就是变成了灰我也认识你。” “尊贵的景王爷,你脸上也有了两个奴字,你知道这两个字怎么来的吗?汤德成,告诉他一切。” “是,大都督。”汤德成上前一些说:“其实,你和你那三个所谓的伙计逃到那个渔村后不久,就被我的人认出来了,你是大宁谋逆未成出逃至此的景王爷。” “我是古壶大都督在正洋国的线人,后来你们在海上遇到偷鱼贼的事,全是我奉大都督之命而设的圈套,目的就是要让你们到我汤府来当奴,把你们控制起来,等待大都督的大军占领正洋国的这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了,大都督率领大军占领了天长国后,现在又已经占领了正洋国,正洋国皇帝已死,正洋全国已经属于大宁,今天,大都督是特地前来看望你景王爷的。” “真的吗?这一切是真的吗?不是你们故意骗我的吗?你们以为我这王爷是那么好骗的吗?啊?我不相信,本王爷不相信!” “本王爷把自己当成驴来推磨,我卧薪尝胆,我要东山再起,我要杀了古壶你这个贱奴!”景王爷突然张牙舞爪地对着古壶怒吼道。 古壶后退两步,冷冷地看着他,又转头朝汤德成点点头。 “你才是奴!”汤德成上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现在你是我的奴,是我这里洗便桶的奴,推磨的奴,不相信我们?那你问问你的人。”汤德成说着,转身朝外招了招手。 管家带进来三个人,这三人正是当初追随着景王爷逃到此处的余亮和那对马夫父子。 “王爷——”三人进来就呼喊着跪下,余亮大声说:“王爷,天长国灭了,正洋国也刚刚被灭了,正洋国皇帝已死了,古壶——古壶带了一千铁骑来捉我们,我都看见了,就在镇子上。” “一千铁骑?来捉我?是真的吗?”景王爷听了这番话,看着古壶问。 古壶微微一笑:“王爷你可以不相信,就像当年你不相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一样。” “哈哈哈——配!”景王爷大笑道,“我堂堂王爷,配一千铁骑来捉我,配!我是王爷,配!哈哈哈,我是王爷,王爷!永远的王爷!” 他狂笑着,狂吼着,突然转身,猛地一头朝石磨撞去,脑浆迸裂,当场死去。 …… 几天后,古壶的千骑队到达正洋国都城,他命令向正洋全国下发告示,正洋国已经不复存在,所有领土和人民并入大宁,重新划分为大宁的三个州。 原正洋国皇帝刘勋畏罪逃跑被杀,其准备私自带走的财宝被追回,全部折算为铜钱,救济原正洋国所有矜寡孤独,穷困无助者。 原正洋官吏无奈地接受正洋被大宁吞并的事实,大部分人成为新官府的官吏,各州郡县的最高官员由从大宁来的官员担任。 百姓则因为大宁大军对百姓秋毫无犯,以及无数的矜寡孤独,穷困无助者受到求助,很快便承认了新官府,说天下一统,百姓少苦,民间对古壶大都督赞赏有加。 一个月的时间,理顺这里的所有军务和政务后,古壶任命东南大将军张路仍带八万人马驻守,他带着其余七万及从原正洋国投降过来经整编的五万共计十二万人马回到大宁。 回大宁的古壶没有回到宁都,而是带着这十二万人马直接前往西南边关,与西南大将军李杰的八万人整编成二十万大军,直逼安元国。 他要一鼓作气,趁势拿下安元国。 安元国是个山地国,民风剽悍,原来有兵力二十五万,在上一次三国联盟中,其出兵十万进犯大宁,大败,损失大半人马,现在总兵力约有十七万,能在前线作战的也就十三四万。 古壶仍然先派出使节前往劝降,不料安元国皇帝异常强硬,杀了使节,只留一个使节随送来回信,说安元决不投降,并且派出一个将军率领三万人率先出境,先发制人向大宁军发起进攻。 古壶派出五万人马迎战这三万敌军,先诱敌深入,再围而歼之。 可是,接下来向安元国境内推进的过程却并不顺利,由于安元国内多为崎岖不平的山地,不适合牛坦克兵的大规模推进。 古壶同李杰商议后,决定采用三成骑兵七成步兵,整体以楔子形布阵向安元境内推进。原来攻打天长和正洋国时,作为前锋的牛坦克兵,此时则作为主要的后勤保障车,运输着粮草在后面跟进,不求速战速决,只求稳打稳扎。 由于步兵采用了“蜜蜂战”和“石灰战”,虽然进展缓慢,可整体还算顺利,虽然每一场战役都打得不容易,可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 如此,经过两个月的作战,以己方损失三万人马的代价,消灭了安元十多万兵马,安元国皇帝在大宁军围攻都城的战役中被杀死,最终,大宁军占领了安元全国。 为了防止安元不认同大宁的势力叛乱,古壶把十七万大军中的十五万留给西南大将军李杰镇守西南,自带两万人马回宁都向大宁皇上复命。 又是一个秋收时节,古壶带领着两万兵马回到了宁都,再一次受到皇上和众臣及百姓的出城相迎,“杰定大都督”、“大宁柱石”、“大宁怪杰”的呼声,再一次响彻宁都城。 十月初一,大宁朝廷举行“一统大典”,正式诏告天下,天下一统,册封古壶为“太尉、司徒、司空”此“三公”之一的“太尉”,属于“公卿”之首。 虽然“太尉”只是个最高名誉封号,可古壶仍然跟原来一样,同时担任“杰定大都督”,总管全国军务,奉皇命可调动全国兵马。 王羲之册封为“太师、太保、太傅”之一的“太师”,也属“公卿”之首,可他向皇上辞谢了此册封,仍然只做他的“右将军”。 皇上知道王羲之的特立独行,便依了他。 其他各级官吏,皇上听了古壶的建议,不分出身门第,任用“能者”、“贤者”,多数的是务实能干的“寒士”。 石诚为“西北大将军”,统兵三十五万。 张路为“东南大将军”,统兵八万。 李杰为“西南大将军”,统兵十七万。 刘争为“东北大将军”,统兵十万。 范义伟为“宁中大将军”,统兵十万。 郭元为“宿卫将军”,统兵八万。 马驹为“牙门将军”,统兵三万。 除了册封文官武将,同时宣布大赦天下,官府出资,向流浪无助者施粥三日,官府与民间各出资一半,举国同庆三日。 …… “大典”仪式上,除了皇上,便是位极人臣的古壶成了万众瞩目的中心,下面议论他的人比议论皇上的人多得多,所有人都在说他的“盖世功绩”、“千秋功勋”。 在铺着红毯的高台上,古壶和被册封的文臣武将站在皇上身后,听着皇上和礼官对他的功绩的赞颂,看着下面无数人艳羡的目光,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短暂的荣耀和激动之后,他的心中突然有一种空落的感觉,这个“天下”,算是被他搞定了,可接下来呢?又干什么呢? 他有一种失去动力,失去方向的无力之感。 整个大典仪式结束,又参加了皇宫中举行的“国宴”之后,古壶在侯戈的陪护下回到了家里,他感觉这一天下来,比他指挥打了一整天的仗还累人。 看见邢影和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地围到他身边来,他懒懒地说了句“我累了,想休息了。”便懒得再跟妻儿多说话。 邢影忙亲自服侍他洗漱,他最后对着她笑了笑,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沉入了睡眠之中。 第666章 仍须努力 古壶是被手上的异感弄醒的,睁眼一看,窗户外面还是黑夜,是大个正在舔他的手。 “汪汪汪。”见他醒来,大个对着门外大声地叫了三声,很快,门被推开了,挺着大肚子的邢影走了进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她写下一些字给古壶:“你从昨夜子时就睡到今夜子时,整整十二个时辰,我担心你是不是病了,大个从今天中午就一直守在你床前。” 睡了整整十二个时辰?古壶心里也吃惊,他看着邢影的肚子,笑说:“我们又要添一个孩子了,过来,我给你号号脉。” 邢影坐到她床沿,他拉起她的手号着脉,不错,一切正常,他抚摸着她的脸蛋:“生吧,生个女儿,跟你一样美丽。” 邢影红了脸,幸福地点着头。 古壶:“我没有病,只是有些累了,才睡了这么长时间,给我准备些吃的,你怀着孕,别去做,让他们做就行了,我再躺一会儿就起来。” 邢影点点头出去了。 古壶躺在床上,侧头看着地上的大个,朝它招招手:“大个,上来。” 大个看了看他,兴奋地朝他床上爬,古壶看它爬得吃力,一把将它拉上来,捧着它的头说。 “大个,你太老了,知道你多少岁了吗?在那个世界时,你两岁,到这边来,一晃已经十一年了吧?十三岁,你相当于人类的九十高龄了,是吗?你个老不死的。” 他说着,眼睛湿润了。 大个冲他点点头,眼里也闪着泪光。 “想那边吗?我们还能回去吗?”他问它。 大个迷茫地四下看了看,然后突然抬起前爪,在他脸上搔了一把。 “你——你敢打本大都督的耳光?”古壶摇头着大个的头,假装生气地问,大个冲他点了点头。 他笑了:“也只有你敢打我。” “父亲,谁打你?”随着一声喊叫,卧室门被推开了,从大到小,个子像阶梯般排列的四个孩子排着队跑了进来,争先恐后地扑到他床前。 “大个都上你的床,我们也要上来。”孩子们欢叫着就往他床上爬。 “呀!”古壶叫着跟孩子们玩了一会儿。 之后叫孩子们都下床,他大声说:“本大都督要起床了,现在命令你们四个,带着你们的叔叔一起出去。” “谁是我们的叔叔?”大儿子古越不解地问,其他三个孩子也愣愣地看着他。 “他,大个。”古壶指着大个说,“他是我的兄弟,不就是你们的叔叔吗?” “哈哈哈哈——”孩子们大笑。 “叔叔,跟我们走,你哥哥要起床了。”古越笑着,带着弟妹们围着大个出去了。 古壶起床,吃了饭后,他到书房里,从箱子里取出日记本写日记。 看着已经快把箱子装满了的近百本日记本,快速地翻阅着那一篇篇的英文日记,他仿佛在翻阅着三千多个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 十一年了,是的,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一年了,平时的日子里,他忙得几乎从没认真想过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 因为他就在这个世界,早就融入了这个世界,跟普通人一样,多少岁就来了这个世界多年,没有特意地去想这个问题。 可是,刚才跟大个说出这个时间时,他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如今,这个天下已经被自己搞定,自己已经成了这个世界这个天下最有权势最有钱的人,在这里,有母亲的兄妹,有妻子和儿女。 可是,在另一个不知相隔多么遥远的时空里,自己还有一位母亲一位盲眼的姐姐,自己还能回到那个世界回到她们的身边吗? 他想起了玄之道长给他看的那本书里,那个发出彩色光的球,那个骑着“怪物”出现又消失的“骑士”。 在神秘的宇宙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能舍下这个世界吗?能舍下这里的亲人和无上的权势地位,以及无穷的财富吗? 已经睡够了再无睡意的他就这样用鹅毛笔在日记本上想着写着,写着想着,写着写着,他越来越明确了自己目前的情况和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告诉自己,既然还在这个世界上,就要做好这个世界上的事,目前,自己和王羲之只是“打下了天下”,还没有真正地“搞定天下”。 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还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他告诫自己。 心中有了目标,身上有了动力,天亮后,古壶在院子中练了一通剑,吃了早餐后,叫上侯戈,两人一身便装,前往王羲之的寓所。 刚到大门前,老门吏惊得忙迎上前来:“大都督来了?大都督请进。” “将军在府中吗?”古壶差距。 “在。”老门吏说,“玄之道长昨日来了,他们昨日一直在谈经论道,大都督请,我这就带你去。” “不必了,我自己去便是。”古壶说着和侯戈进了大门,径直朝王羲之的书房方向走去。 刚走一会儿,正好遇到田副将,田副将见两人,忙上前拱手道:“参见大都督。” 古壶拍拍田副将的胳膊说:“这不是在外面,到了大哥府中,我也就是大哥的家人,自家人,不必多礼,大哥在书房吗?” 田副将:“在,正跟玄之道长聊天呢,我带你们去?” 古壶:“不必,你要是没有其他事,你带上侯戈去切磋武艺,我自去找大哥。” “是!”田副将一拱手,叫上侯戈离开了。 古壶推开来到王羲之书房门前,他敲着门喊道:“大哥,道长,我可以进来吗?” “哈哈哈——”里面传来王羲之爽朗的笑声,随即门开了。 “贤弟你是狗鼻子还是狗耳朵?我和道长正在说你呢,你就来了。”王羲之大声说。 古壶:“大哥,我既有狗鼻子,又有狗耳朵。”他笑着进了门,对微笑着看着他的玄之道长深深一拜:“小古见过道长。” 道长起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小古还是大都督?” 古壶:“在您老神仙面前,我永远是小古,没有大都督。” 古壶一进门就看见了墙上的一幅大字——“搞定天下” 这是八年前,他与王羲之结义兄弟时,两人共同一人一画写下的四个大字,最后落的印,是两人一左一右的手印。 古壶走到这张大纸面前,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笔画,抚摸着那两个手印,心潮起伏,激动不已。 “小古啊,贫道与王右军刚才正在说你呢,这天下,你们搞定了吗?”道长站到古壶身旁,看着他,笑着问。 “道长你认为呢?搞定没有?”古壶反问道。 玄之道长笑了:“你这小古,好生狡猾,我问你,你如何反问于我?是你在搞,你告诉我,现在搞定了吗?” 古壶摇摇头:“现在只叫‘搞下天下’,但还没有搞定。” “如何才算搞定?”道长追问道。 “百姓安居乐业,官员风清气正,万事繁荣兴旺。”古壶字正腔圆,清晰地回答道。 道长和王羲之相互对视一下,微笑着点点头。 三人坐下,喝着茶,聊了起来。 王羲之:“贤弟,玄之道长不是外人,你有什么新的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古壶:“我今日来找大哥,正是想和大哥商议,马上打天下不容易,马下治天下更不容易,我们必须要有全新的理念。” “你们聊,贫道告辞了。”玄之道长突然站起来说。 古壶笑说:“我一来,道长便要走,是不是对小古有什么不满之处?不妨说出来。” 玄之道长也笑着说:“确有不满之处,你现在不仅是大都督,还是天下首富,钱都堆成了山,却没有主动布施一些给贫道修缮道观。” “唉呀呀——”古壶惊叫着,再次向道长鞠躬,“我也是忙昏头了,竟然把道长的事忘在脑后,抱歉抱歉,这就上功德。” 古壶说着从怀里掏出民鑫钱庄的支票,签好自己的名字,双手捧给玄之道长。 玄之道长笑着接过,认真看了看,说:“小古你糊弄我老道,你这上面数额都没写,我怎么去钱庄取钱?” 古壶笑了:“数额你自己写,想写多少就写多少,只要别把钱庄取空就行。” “真可以这样?”道长不信地看着古壶。 古壶:“可以!这是我的特有支票,只有我本人才有,钱庄只认这票和我的签名,数额随便你写,我的话,你老神仙还不信吗?” “信,我信!”道长笑了,“其实我也不要你多的,只要能把十多年前因我而被火烧坏的那座道观修理的钱,和修理我在八个地方的连天仪就行了。” “道长尽管花!”古壶说。 道长大笑:“哈哈哈,如此不计数额的布施,全天下也只有你古壶做得出,不奉陪了,你们聊,贫道告辞!” 古壶和王羲之一道,把道长送出大门外,这才又回到书房接着聊。 第667章 治国方略 回到书房,王羲之没说什么,而是立即走到书桌前写了起来,写完后,他两手提起纸张伸到古壶面前。 古壶一看,大哥写的正是刚才自己说的那三句话——“百姓安居乐业,官员风清气正,万事繁荣兴旺。” “贤弟。”王羲之说,“这三句话,写在纸上轻飘飘,要真做起来,犹如举起泰山啊!我们能做到吗?” “大哥!”古壶郑重地说,“原来做不到,可是现在我们有条件去做了,就算不能完全做到,至少也能开条先河,让天下人都能看到希望。” “什么条件?”王羲之问。 古壶:“其一,当今皇上开明而有智慧。其二,这三条目标,是为天下百姓好,能得民心,也是为皇上好,能得君心。” “其三,以现在兄弟我的威望的实力,足以让皇上同意我们的策略和实施这些策略,不是吗?” 王羲之微笑着点头,激动地说:“贤弟正当盛年,我虽暮年,亦当老骥伏枥,陪着贤弟再轰轰烈烈一回,则死而无憾也,说一说吧,具体该怎么做?” 接下来,古壶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详细地说了自己早就思考成熟的治国方略和具体措施。 王羲之听完,无不折服地说:“贤弟之大才,兄望尘莫及!” 古壶笑道:“非也,千年之后,肯定无人再记得我古壶,可是,大哥你的光辉,却会照耀万古。” 王羲之指点着古壶:“你也学会恭维我了,千年之后的事,谁知道呢?” “我知道啊!”古壶脱口而出。 “你知道?哈哈哈——”王羲之大笑,“你能活一千岁?两千岁?贤弟你真会说笑,哈哈哈——” “哈哈哈——”古壶也大笑,“我不能活一两千岁,可是我能穿越一两千年,说出来大哥也不会相信,我就不说了。” 古壶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王羲之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说笑了,说正事吧,我进宫去面见皇上,约个时间,细细地把你的治国方略向皇上说说,怎么样?” “好,有劳大哥了。”古壶用手背拭去笑出的泪水,大声说。 “我还有个想法。”王羲之指着那张写着“搞定天下”的大纸说,“当年,我们落的印是墨手印,现在,我们再落上我们的红脚印如何。” “妙!”古壶大声赞道。 说干就干,王羲之立即把那张纸取下来,铺在平整的地上。第一次的落款“王羲之古壶同书。”其下是时间,“永和十二年冬月初四。”,落的印是两人的墨手印。 这时,王羲之在第一次落的手印的下面,又写下“王羲之古壶再誓”几个小字,落上时间“永和二十年五月十八”一行小字。 然后,王羲之找来几盒红色印泥,倒在一块小木板上搅拌在一起,脱了鞋子,把印泥涂抹在两脚上,站到了纸上,然后向古壶伸出手。 古壶也照大哥做的,在自己脚上涂抹了印泥,牵着大哥的手站了上去。 两人搀扶着,小心地从纸上退出来。 一看,四个鲜红清晰的脚印,两人相互望着,同时爽快地“哈哈哈”仰头大笑…… 三天后,古壶接到圣旨,皇上将在宁都城外的宁清山打猎,召古壶和王羲之,一同前往。 宁清山离宁都城百里,是专供皇上行猎理政的皇家猎场,山也不是太高,可因为是历代皇家猎场,受到专门的保护,山中猎物也不少。 山上还有个高山湖,名叫宁清湖,湖中有很多鱼。当然,作为皇家猎场,山上一应设施俱全。 这一日早上,天气晴朗,皇上的行猎队伍出城了,皇上的皇后、皇妃、侍女、跑腿的太监、禁卫军士兵等,浩浩荡荡三千多人。 皇上身后跟着太监总管黄安,古壶和王羲之骑行在皇上左右。 大队车马一路行进来到猎场行宫时已经是下午,休息了半日。 第二天,两人陪着皇上打了一天的猎,三人都收获颇丰,皇上也非常开心。 第三天中午,皇上带着两人来到湖边,指着湖里说:“两位爱卿陪朕钓鱼如何?” “遵旨!”两人同时拱手道,古壶知道,皇上要谈正事了。 侍卫划来三条小船,皇上拿上鱼竿和鱼饵先上了船,古壶和王羲之也上了拿了东西上了船。 三人自己划着自己的船来到湖心,三船挨在一起,各自撑好了鱼竿。 “大都督。”皇上看着古壶先开口道,“王右军跟朕说,大都督有跟吞并三国一样重大的事要说。” “朕好奇,还有什么事能跟吞并三国一统天下一样重大呢?现在说吧,这里就我们三人,除了天知地知我们知,就只有水里的鱼儿知。” 皇上说到这里,笑了:“鱼儿不会说话,大都督放心,有话尽管说。” 古壶拱手:“遵旨,皇上,臣要说的话,可能会让皇上不快。” 皇上摆摆手笑道:“我知道大都督,要说权势及名和利,大都督已经无人能及了,以大都督的人品和能力,你还想做的事,绝不会是为你自己的私利,而是为大宁,为天下,所以,大都督但说无妨,我什么话都能听,绝不会怪罪你。” “皇上英明,那臣就说了?”古壶说着看看王羲之,王羲之冲他点头道:“皇上此次行猎,其实就是专门为听大都督要说的话,但说无妨。” “好,那我就直说了。”古壶指着水面又指指船,“敢问皇上,您是否赞同荀子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民水君舟’,‘民贵君轻’之说?” 古壶此话一出,皇上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把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面反射的光照射在皇上脸上,古壶看出了皇上迷茫的眼神和严峻的表情。 古壶知道,对于一个皇帝,这是直击灵魂之问,无论如何回答,都是对皇帝不小的考验。 皇上沉默着,古壶也没再说一个字,他看了看王羲之,两人对视一下,也都把目光投向水面,静静地等待着皇上。 “赞同!”皇上终于十分肯定地说出这两个字,同时收回目光,再次看着古壶,“大都督请继续。” 古壶欣慰地说:“只要皇上赞同这个说法,接下来我要说的,以皇上的智慧,自然一说就明白了。” “依此而论,无水,则船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无民,则无皇帝,故,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天下。” “但是,天下不能没有皇帝没有官府,否则,天下人一盘散沙,人性之恶一旦任其自然发出,人类必然自己毁灭自己。” “从古到今,千百年来,皇朝更迭,天下兴亡,既有若干被推翻被砍下人头的皇帝,更有无数因为战乱而受尽苦难的百姓,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而究其不能长治久安,天下大乱或小乱的原因,无非有二,其一,百姓穷而生乱。其二,权贵争而生乱。” “要让百姓不乱,唯有富民,民富则安,安则不乱。要让权贵不乱,唯有限权,权小利薄而不争,不争则不乱。” “要让民富,除了发展农商,还不能让权贵与民争利。要限制权贵之权,不能让大权限制小权,而应反其道而行之。让众小权来限制大权。”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应该要还权于民,让民权限制官权,以小官之权限制大官之权。” “官不会为争小权而让天下大乱,民也不会争官权而让自己的天下大乱,民不乱,官不乱,则天下不会乱,天下不乱,皇帝也无须为皇位而担忧,如此——” “且慢!”皇上突然抬起胳膊,打断古壶的话,“如此一级一级从下往上限制,大都督的意思是最终要限制皇权?” “正是!”古壶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 皇上放下胳膊,再次把目光投向水面,表情凝重。 “皇上。”古壶接着说,“皇上,臣今日冒死也要把话说完。” “为什么自古以来,总有那么多人冒着被诛九族的危险也要谋逆造反争皇位?因为皇帝权力太大,对人的诱惑力太大,如果权力减少了,诱惑力小了,自然来争的人就少了,或者干脆没有了。” “一个是无限的权力,不长久的皇位。另一个是有限的权力,长久的皇位。敢问皇上,在这两者中,你选择哪一个?”古壶说着,目光灼灼地盯着皇上。 皇上沉默良久,转而看着古壶,并没有回答古壶刚才的问题:“大都督这是要动国之根本啊!是吗?王右军,你说呢?” 王羲之看看皇上,又看看古壶,拱手道:“皇上,这是天大的事,请让大都督把话说完,有理则听,无理可不听,你是皇上。” 皇上直视着古壶:“大都督请接着讲。” “是!”古壶拱了拱手,接着说:“皇上认为限制皇权是动了国之根本,非也,既然皇上赞同民水君舟之说,那么,民才是国之根本,这叫‘以民为本’之策。我不是要动国之根本,而是要立国之根本。” “如何立?说具体的办法!”皇上脸色严峻,目光像针一般直逼着古壶。 第668章 群主立宪制 古壶毫不躲避皇上的目光,也两眼直逼着皇上:“自下而上,一层一层往上立。” “一个村或一个里,也就几十上百户人家,村里人相互之间最为了解,由村民直接以无记名投票的方式选举该里的里正。” “每个县分区域分行业,由百姓直接选出若干民意代表,组成至少由数十名成员组成的县议会。” “同理,组成郡议会、州议会直至朝廷的国议会。各级议会便是各级的最高权力机关,不但有权决定这一级的重大事项,而且有权决定这一级的官员首长的命运。” “各级官员的选拔,则由朝廷组织科举考试,考试的内容,除了经史知识,还要考其他各项务实技能,从名门户望族到平民百姓,一律平等,人人都有权参加考试。” “通过考试遴选出德能俱佳的人才,由朝廷任命为县、郡、州各级官员,官员不是终身制,而是任期制,任期为三年至五年不等。” “县、郡、州的县令、郡守、刺史任期满,由其所在级别的议会朝廷考核,不合格者罢免,合格者方可连任或有资格升任。” “如此,由百姓选出民意代表,由民意代表决定官员的命运,官员才能真正为百姓服务,为百姓谋利,而不是为上级服务,为自己谋利。” “百姓谁不想过安稳富裕的日子?官员皆为百姓服务,为百姓谋利,如此则百姓稳。就算有别有用心之人要挑起动乱祸害天下,百姓不但不会跟着他干,反而会群起而攻之,因为这样的人损害了百姓利益。” “百姓稳,则江山稳,百姓好,则江山好,皇上说是不是这个理?” 古壶说到这里,目光炯炯地看着皇上问道。 皇上沉思片刻,也没直接回答古壶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刚才说由各级民意代表组成的议会是该级的最高权力机关,决定该级的重大事务和这级官员首长的命运,如此往上,最高一级的国议会决定什么呢?” 古壶佩服皇上的洞察力和反应速度,一下就联系到了自己身上。 古壶:“朝廷的组成仍和现在大同小异,各部门各司其职,负责朝廷所有事务的总首长称为总理大臣,总管全国各项政务,包括军务。” “总理大臣有权根据德才任命其下各部的首长,但是,总理大臣则由国议会通过考核决定其是否合格是否留任或是否连任,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皇帝还能干什么呢?”皇上打断古壶的话。 “皇帝是永远的皇帝,世袭,代代相传。”古壶立即回答道,语气不容置疑。 “皇帝,是国家的代表,可以代表国家颁布朝廷命令,无论谁当总理大臣,都要保证皇帝的绝对安全,皇帝可以享受天下最好的衣食住行,所有费用,由朝廷提供,如此——” “如此——”皇上再次打断古壶,直直地盯着他。 ”如果照大都督所言,如果在我大宁实行你所说的这一套以民为本之策,大都督你自己会如何呢?” 古壶微微一笑:“臣明白皇上的意思,如果照臣所说这一套执行下来,如果国议会选我当总理大臣,我会接受,尽我的全部身心替皇上治理天下,如果不让我当,我立即放弃军权,解甲归田!” 古壶说这话时,也直直地盯着皇上,目光毫不避让,仿佛两人的目光正在进行“掰目光比试”,两人都不说话。 王羲之看着两人,他自己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虽然古壶早已提前把他那套“以民为本”的治国方略跟他讲过。 可是,当着皇上的面讲出这些,一个臣子如此直接地与皇上当面进行心理较量,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虽然古壶和皇上都不说话,都只是无声地目光较量,可他明白,此时两人这种无声的较量远远胜过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厮杀,这是一种气吞山河的较量。 这个贤弟,这个古壶啊!虽然王羲之也赞同古壶在“以民为本”思想下创立的这种亘古未有的治国创举,可是,这毕竟是绝无先例之事。 并且,用这种与皇帝直接当面对峙的方式提出来,这样的事,想象力无比丰富的他也做梦都不敢想。 可是,这个贤弟,这个古壶,这个曾经为奴的大宁怪杰,竟然在自己面前做出了这种开天辟地的事,真让他大开眼界又无比担心。 王羲之左看看,右看看,看着如牛打架一般正顶角相较的两人,他一时无所适从。 “大都督!”皇上终于开口了。 “大都督可以把你刚才所讲的治国方略写成一道详尽的奏章呈给朕,容朕一些时间充分考虑,朕还想问你,你这一套治国方略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叫‘君主立宪制’”古壶大声回答,他在心里说了两个字——“搞定!” “君主立宪制?”皇上和王羲之同时惊讶地看着古壶,王羲之也是第一次听古壶说起这个名词,他不禁问道:“宪——这是何意?” “宪就是宪法。”古壶大声说。 接下来,他站起来,立在船上,一口气把什么是宪法及君主立宪制的好处做了通长篇大论,把皇上和王羲之两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都不得不点头同意他的观点。 “你长了颗什么脑袋?如何能想出如此高深的东西?”王羲之由衷地说。 “没什么了不起,现成的。”古壶微笑着脱口而出。 “你呀你!”王羲之指点着古壶笑着说。 “上钩了,上钩了!”皇上指着水面上的浮漂大声说。 皇上拉起鱼竿,果然好大一条鱼。 古壶和王羲之也拉起自己的鱼竿,两人也各拉上了一条大鱼。 “哈哈哈——”三人大笑。 皇上收起鱼竿,开始往岸边划,古壶和王羲之也收起鱼竿,跟在后面。 这天晚餐,皇上下令把三人钓到的三条鱼做成一道菜,三人共进晚餐。 第二天,行猎结束,大队人马返回宁都城。 从皇宫出来后,古壶直接跟着王羲之去了他府上,两人还要好好商议一下,两人进入王羲之的书房喝茶。 “贤弟啊!虽然我早知道你要说什么,可这一次,你还是真把为兄给吓着了。”王羲之感慨地说。 古壶:“大哥,依你的判断,你看皇上会同意实行君主立宪制吗?” 王羲之肯定地说:“会!这位皇上还算是明智的。可是,从私欲上来说,他当然不想放弃皇上那无上的权力。” “可是以现在的形势,既然你提出来了,他不得不同意。我估计,从内心来说,他也是在跟你赌,一方面,他担心你功高盖世,可能会夺走他的皇位。” “另一方面,按照你所说的君主立宪制,你这大都督的权力也不是无限的,就算你当了总理大臣,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你也最多能任两届,最多再任十年。” “十年——能做很多事情,足够了!”古壶手上端着茶,目光穿过窗户,投向外面的天空。 “贤弟!”王羲之看着古壶,眼里闪烁着泪光,“贤弟你风华正茂,为兄却渐入暮年,我真想陪着贤弟走到尽头,怕是不可能了。” “你说过,打下江山只是搞定了一半天下,治好天下才是真正的搞定天下,这后一半,恐怕主要靠贤弟你了。” 听着大哥这话,看着大哥头上越来越多的华发,古壶也情动于中,感慨丛生,他也湿润了两眼。 “大哥,此生能遇到你,与你结为兄弟,与你携手共同搞定天下,是我古壶这两世最大的幸运!”古壶激动地说。 “两世?”王羲之不解地看着古壶。 古壶拭拭眼角,微笑着说:“哦,我的意思是这世遇到了大哥,希望下一世也能再次遇到大哥,再次携手共事。” 王羲之笑笑,指着墙上那幅落了他们两人手印又落了脚印的“搞定天下”,对古壶说:“贤弟,接下来的事,主要就靠你去搞定了,为兄会全力相助,这幅字,就送给你了。” “大哥!”古壶激动地说,“这就是我们兄弟的金兰谱,你是兄,还是放你这儿吧。” 王羲之拍拍古壶的肩膀:“听大哥的,你拿着,也是对你的激励,为你增加力量。” “那我听大哥的。”古壶说。 王羲之叫进田副将,要他立即把那幅字装裱好。 之后,两人又商议了可能要实施的君主立宪制的一系列具体的细节问题。 直到晚上,古壶才带着那幅字告辞。 当天晚上,古壶全便开始拟写关于在大宁国实行君主立宪制的奏折。 三天后,古壶带着先皇赐给的金牌,直接进宫,把奏折面呈皇上。 半月后,皇上召集所有大臣朝议,当众说了此事,要众臣朝议。 众臣一听君主立宪制的内容,全体哗然。 皇上命古壶当众解释,古壶当众演说解释,一一回答朝臣的质问。 三天朝议下来,除了古壶和王羲之外,只有不到三成大臣支持实行君主立宪制,最后请皇上定夺。 皇上力排众议,阐明了自己的观点,众臣看皇上都如此,便不再反对。 最终,皇上下旨,在大宁实行君主立宪制,并昭告全国。 第669章 祝寿 这年立秋日,大宁完成了君主立宪制的所有程序,古壶不出所有人意料地成为史上第一任总理大臣。 这天,皇上单独召见了他。 “古总理。”皇上说,“朕可以如此称呼你吗?” 古壶拱手道:“回皇上,当然可以。” “那好!”皇上说,“如今身兼军政两权的朝廷总理大臣,你打算从何做起,朕可以问吗?” “当然!”古壶说,“按照最新制定的宪法,总理所行的每一件国之大策,都要同时向皇上奏报,臣首先要做的有以下几件事。” “其一,把大宁宪法全文刻于石上,立于皇宫正门前,同时,刻印宪法小册子,下发直到大宁每一个乡里,让全体百姓了解宪法,理解宪法,根植于心。” “其二,制定严格的定量考核官吏的机制,上级对下级的考核只占两成,下级对上级的考核也占两成。由民意代表组成的同级议会对官员的考核占六成,根据考核成绩,由各级议会决定各级官员的去留升降。” “其三,全国所有官吏,及家财万贯以上富户,先自己申报其所有财产,再经朝廷核实后向全民公示,照章纳税。” “其四,严惩各级贪污腐败之官吏,以查出贪污数额为据,实行‘前位杀头制’,每年贪污数额在前五名的,一律杀头抄家。” “其五,在全国实行‘奴改佣’,让每一个人都拥有人的最基本权利” “其六,改革税制,对普通富人适当增加税率,对超大富豪加一倍至数征税,对穷人免税,对不能维持温饱的穷人,不但不征税,反而要由朝廷扶助解决其温饱。” …… 古壶一口气说了十八条要首先实行的治国措施。 皇上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听完古壶的所有措施后,皇上问:“如你所说,你这总理大臣的去留也由国议会决定?你这大宁首富的征税率也要加倍?” “当然!”古壶肯定地说,“如果我不能胜任总理大臣之职,国议会当然有权罢免我。我也是大宁国人,当然要依照宪法和规定纳税。” “如果我有贪污腐败,达到杀头的标准,当然应该杀我的头,抄我的家,任何人都不能跳到宪法和朝廷法律之外。” “古总理。”皇上听到这里,起身向古壶深深鞠了一躬说,“古总理之治国之策,为千古第一人,为国为民之心,日月可鉴,朕由衷敬佩!” “皇上!”古壶也对着皇上深深一躬说,“皇上主动限制自己的皇权,也是千古第一君,日月可鉴,古壶由衷敬佩!” 半日长谈,君臣甚欢。 这天,古壶回到家后,在日记本上用英文写下两行字——“天下最难的事,不是做皇帝,而是做一个让皇帝也要听你话的人,我古壶做到了。” 五天之后,古壶在皇宫向皇上讲的十八条,以朝廷令的形式向全大宁颁布。 一时间,全国官民一片沸腾,非议者有之,但大部分官吏和几乎所有百姓都强烈支持。 古壶首先公布了自己的私有财产,共计一百二十万贯,普通商户的税率真是“值百抽四”,家财万贯的是“值百抽六”,家财十万贯及以上是“值百抽十” 如此,身为总理大臣的古壶一次性纳税十二万贯,以后还要每年依据经营情况照律纳税。 总理大臣率先垂范,全国官吏和商户无不依律公示财产照律纳税。 全大宁所有的奴婢都改为“佣人”,获得佣金和人身自由。 全大宁所有没有还有温饱之忧的穷人都得到了朝廷的扶助。 到这年春节前,朝廷颁布的十八条律令得到全面实行。 天下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无不赞颂古壶这位“千古杰才”,尤其是那些被解放出来的奴婢们,有好些个地方的百姓,竟感恩戴德地给他建起了生祠——“古壶庙”。 古壶知道后,命陈志莲通过天奴帮传下命令去,请求百姓拆除古壶庙,后来陈志莲回复说,百姓不同意拆除,只同意将“古壶庙”改为“天下无奴庙”。 古壶知道当世有淫祀之俗,原来在横头县时,不是连坏人都有过“杀腿庙”吗?百姓之愿,古壶也只好随之去了。 …… 又一年春暖花开之时,古壶派人把母亲和兄嫂接到了宁都来一同生活,坐尿坝的产业,由古氏族人经营。 小妹古莉自己找了个如意郎君,这年四月,热热闹闹地完了婚。 这年六月初六,是古壶母亲古王氏六十六岁生日,兄长古能当着母亲的面向古壶提出要为母亲祝寿。 古壶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地位和声望,自己为母亲祝寿,不仅会惊动皇上,还会惊动朝野上下。 到时会有无数的人来送贺礼,如此难免会授人以柄,他对古能说了自己的想法,说还是不祝这个寿为好,要祝也只在自己家里祝,不请任何一个客人。 “阿弟,你怎么官越做越大,胆子越来越小?”古能不悦地说。 “为自己母亲祝寿,就算有客人送贺礼又如何?这是人之常情,百姓人家都可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没错,我古氏从一个无名小姓到如今名扬天下,都是你的功劳。可是,你是从哪儿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母亲生你养你的吗?给母亲祝个寿不应该吗?母亲你说是吗?” 古壶见一向敦厚的兄长第一次如此对自己生气,又见母亲看着自己,只是微笑,不说话,他知道,如果不答应祝这个寿,会伤了母亲的兄长的心,可是—— “壶儿!过来,蹲在这里。”母亲慈爱地看着古壶说,指指她面前地上。 古壶一怔,听话地蹲在母亲面前。 母亲一只手理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抚摸着他脸上的那道烙痕,怜爱地说:“娘知道你的心思,为了有今天,你看你,年纪轻轻都有白头发了。” “娘还知道,咱家现在有数不完的钱,娘是娘,天下的娘也是娘,这个寿,娘要祝,不收任何人的贺礼,娘——” “娘,我知道了!”古壶一下激动地跳了起来。 “为娘祝寿,不收任何人的礼,我要请天下所有六十岁以上的母亲们,以及七十岁以上的所有老人们好好吃一顿。” “现在全大宁每个县都有民鑫商社,就让民鑫商社主持办这事,只是,这要花很大一笔钱,娘和兄长可舍得?” “舍得!这是好事,哪有舍不得的,就如此办。”古能高兴地说。 第二天,古壶便叫来顾三,要他和古能一起操办此事。 顾三一听,半天才回过神来,之后竖起大拇指说:“我的总理大人唉,你做的事,总是要吓死人的开天辟地的事。” 六月初六这天,皇上和在宁都的所有四品以上官员都应邀来到古府祝寿,按照请柬上的特别说明,他们全都没带任何贺礼。 与古府同时设宴的,还有宁都城内的几十处大饭馆,那些地方受邀前来的,是宁都城内所有六十岁以上的母亲和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无论贫富。 与宁都城同时设宴的,还有全大宁的所有郡县府城,受邀者也是同样的老人,全部事项,都由民鑫商社的人主持操办。 古壶这一旷古烁今的壮举,成为全天下所有人争相传颂的奇闻。 在古府的举办的寿宴,自是最为隆重,最为盛大的。 在搭建的露天台上,古壶率领兄长古能夫妻俩和五个孩子;自己的妻子邢影和五个孩子;古莉夫妻俩,一共十六人,在母亲面前下跪磕头,感谢母亲养育之恩,祝母亲健康长寿。 就在磕了头刚抬起头来的这一瞬间,古壶突然感觉手指尖又强烈地跳了五下,突如其来的“电报”,让他瞬间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恍惚了。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仿佛看到了天上有另一个世界的那位母亲的笑脸,那位母亲正在说:“儿子,出息了!” “娘——”古壶长长地喊了一声。 “唉——”前面的古王氏长长地应了一声。 这一声答应,把古壶的意识拉回到眼前的世界中来,此时,他两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兄长古能拉了他的衣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忙拭去泪水,带领亲人们走下台来。 之后,皇上发表了讲话,称赞古王氏为大宁生养了古壶这样一个千古奇才,特颁诰书,亲自册封古王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老夫人。”一身华服的王羲之站到台上大声说,“此次祝寿,虽然我们都遵照请柬上的要求没送贺礼,可是,为表达我们所有人对您的敬意,我与你儿古壶当场共同为你书写几个字,就当是天下所有人送你的贺礼,如何?” “好,这份贺礼我收了,多谢王将军!”古王氏高兴地说。 很快,府中佣人在台上正面挂起了一张大纸,准备好笔墨。 在祥和喜庆的乐声中,古壶和王羲之两人一人一画,写下“寿比南山”四个大字。两人配合默契,行云流水地把四个字写下来,间架严整,笔画一致,完全看不出是由两个人书写。 四字完成,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