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 第1章 我要 这天的天气反常的有点不像话。 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天空却沉了下来。 空气中有了先于雪花而来的丝丝寒意。 下班时间早过了。 刑警队办公室,灯火通明,大家都没走,依然处于工作状态。 最近有几个大案需要加班。 题安作为队长,当然身先士卒。 他先是安排已经怀孕的内勤警员林飒飒下班。 然后跟办公室里的其他兄弟说,“林飒飒怀孕,以后抽烟要去走廊,谁破规矩谁请客。” 题安是队长,在队里威望很高。 题安毕业于首屈一指的刑事警察学校。 他年纪不大,外表看起来俊秀儒雅,心思却缜密老成。 实习的时候就侦破过几件棘手的命案。 队长发话,大家嘴上纷纷附和,表情却一脸愁云。 实习警员欧阳台,伸了个懒腰,连打了几个哈欠,“烟已经不管用了,我需要兴奋剂。” 题安提醒欧阳台:“你是警察,注意自己的言行。”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题安知道这段时间,大家没日没夜的加班辛苦。 他准备亲自出去买点宵夜,犒劳犒劳大家,鼓舞一下士气。 大家都埋头工作,丝毫没注意到,悄悄走进办公室的一个女孩。 “请问,我该向谁报案?”女孩怯生生的问话,也没有人听到。 见没有人回答,女孩提高了一点音量,“我要自首,请问该找哪位?” 坐在门口的肖鸣,打开一个档案袋,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犯什么事啦?” “我......杀人了。” 最后这句话,被买夜宵回来的题安,听的清清楚楚,但他又很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因为来自首的这个女孩,也就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忽闪着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睛,面容清瘦。 她长发披肩,戴着白色毛线帽子,穿着及膝的白色羽绒服。 女孩说话声音,规规矩矩,轻轻柔柔。 她不像是来自首的,倒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来警察局求助的。 办公室里全是疑惑的眼神,以及头发丝儿掉地上,都能听到的安静。 题安把夜宵递给肖鸣,示意他给大家分一下。 题安对这个女孩说:“有什么情况,你可以和我反映。我是队长,我们去办公室。” 做笔录的是题安的助理梁落。 题安示意来的女孩,可以坐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他让梁落帮女孩倒了一杯热水。 题安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从女孩满是泥泞的鞋子上,题安知道,她是走着来的。 “你刚才说,你要自首?”题安开始询问,虽然他怎么也无法,将自己对面的女孩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女孩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梁落递过来的水,微微欠身致谢。 随后她坐下来,低头双手反复摩挲着杯子。 隔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她抬起头来看着题安,眼神里有了下定决心后的决绝,“是的,我要向您自首,我杀了人。” 题安问:“杀了谁?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前,我杀了他。” “你杀了谁?” “一个......一个常年威胁......我......的人。”说完这句话,女孩身体突然瑟瑟发抖,脸色煞白,眼神恍惚。 题安看得出来,面前这个女孩对那个“死者”有着深深的恐惧。 题安不想问话刚开始,对方就处在崩溃与恐惧的边缘,于是他打算先换个话题。 他让梁落拿来一张表格,将一支笔推到女孩面前,让她先填一点个人信息。 题安示意梁落随他出去,让女孩安静几分钟。有利于她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和情绪,便于接下来的审问。 题安知道,长夜漫漫,今天晚上,他要听到让他震惊的一段自白了。 这是他的直觉,他的直觉一直如鲨鱼一般敏感。 一支烟的时间,题安和梁落再次回到房间。 看得出来,女孩的情绪确实有了改善。 题安拿起女孩填好的表格,映入他眼帘的是女孩娟秀工整的字体。 女孩的名字叫程净,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都一笔一划,无半点涂改和潦草。 她的职业是一所大学的图书管理员。 当题安的眼神,落到程净毕业院校时,心里着实震惊了一下,因为那是一所非常有名的学府。 题安示意梁落可以开始了。 题安问女孩:“你的名字是......程净。 程净是你身份证上的名字吗? 是你的本名吗?” 女孩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给题安,低低说了一句,“是我身份证上现在的名字?” “哦?现在?意思是你有曾用名?”题安挑眉。 程净用更小的声音回答:“有。” “请写下来。”题安将纸又推回去。 女孩拿起笔的手,止不住在颤抖,她用另一只手,按住写字的那只手,想要让它安静下来。 事与愿违,笔“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对不起。”叫程净的女孩道歉。 题安拾起笔,对程净说:“没事,你说,我写。是哪几个字?” 程净涨红了脸,几乎用听不到的声音回答:“苏小妓。” 题安没抬头,“苏州的苏,大小的小吗?哪个ji?” “女字旁一个支,支持的支。” 梁落和题安同时愕然地抬头。 面前的这个女孩的曾用名,竟然是“苏小妓?” 谁家的父母,会给孩子这么起名字。即使父母不识字,也不会起这样的名字。 题安掩饰住内心的困惑,还是专业地问起与案件有关的问题。 “好的,程净,现在你可以说了。 你杀了谁,在哪杀的? 尸体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一个星期才来自首?” “我杀的人名字大家都叫他小伟,是我小时候在孤儿院认识的。 三年前,他突然找到我,勒索我,恐吓我,我实在是不堪其扰。 一个星期前,他约我去郊区南山。 我本来也想与他有个了断,就拿了一万块钱准备给他。 但说着说着,我们有了争吵,结果在纠缠中,我失手将他推下了山崖。” “那为什么一个礼拜才来自首?”题安目光如炬。 第2章 不翼而飞 通过对面这个叫程净的女孩的自述,他基本可以判断确有其事。 他开始用审视犯罪嫌疑人的眼光,看这个女孩。 无论她是怎样不堪其扰,无论她有多少苦衷,无论她当时是怎样的不小心。 既成事实就是,她杀了人,无论是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 “为什么一个礼拜才来自首?”题安重复了一遍问题。 “因为这一个礼拜我办了一点事情。 我是一个山村孤儿院里的志愿者,我坐车去了一趟,给孩子们带了一点礼物,告知院长我以后不能去了。” “你还做着志愿者?”题安问话的时候,内心也在说服自己。 “激情犯罪,有时与嫌疑人是否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并不冲突。 也就是,好人也可能杀人。” “志愿者是我大学时候就一直在做的。 因为我本身是孤儿院长大的,所以想要为成为孤儿的孩子们做点事情。” 程净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面是一览无余的纯净,像一汪干净的泉水,令题安又有些恍惚的纯净,他内心暗自嘲笑自己的不专业。 梁落打了一个哈欠,题安抬手看看表,指针已经是180度的六点钟了。 他对梁落说,“你先让大家吃早饭。 八点钟给法医鉴定中心打电话。 让肖鸣、欧阳台跟我去现场。” 南山虽归属翰兴市,但离市里很远。 加上山路陡峭,路径曲折,千仞壁立,盘山公路常有落石。 虽风景优美,但去的人很少。 市里街上的雪已经化成了泥水。 南山温度比市中心低,往来车辆少,盘山公路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开车的欧阳台踩油门的时候,车轮空转,几次打滑,着实让一车人都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到了程净说的案发现场,法医还没来。 题安让肖鸣控制好现场,自己穿戴好防护措施,抓着斜坡旁的枯树枝,一步一步攀到了悬崖底。 说是悬崖,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 案发现场正好处在一个斜坡上,虽有点陡峭,但也不像悬崖那般深不见底。 题安一步一步地前进,他知道死者将在不远处。 但他也知道,按这个高度,死相应该不会太可怕,全尸是肯定的。 令他惊奇的是,他走了个来回,也没发现有什么“尸体”,是不是搞错案发地了? 他喊话给肖鸣,让他打电话到局里,让梁落再落实一下案发地点有没有搞错。 很快,肖鸣就反馈回来了信息。 案发地点就是嫌疑人程净说的地点。 因为,南山只有唯一的一座桥,据程净交代,案发地点就在桥的旁边。 这时候法医也赶到了,一行人在案发地,取证,拍照,就是不见“尸体”。 “尸体”难道不翼而飞了? 或者“死者”当时根本就没死,只是受了伤,自己离开了,可为什么“死者”不报警? 按程净的交代,她猛推了一下,死者应该是后脑勺受了重创。 从这样陡的山坡陡然坠下,不死也一定受了重伤,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题安让大家扩大搜索范围。 “快来!”法医的一声喊叫,令正在搜索的一行人迅速赶到她身边。 在稍远一点的山脚下,有一个破旧的行李箱。 法医打开行李箱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行李箱里,是一具码得整整齐齐的分尸。 显然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题安和肖鸣、欧阳台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但除了死者以外,嫌疑人并没有留下一丝线索。 上周几天断断续续的雨雪天气,已经将案发现场的血迹,冲刷干净也未可知。 题安将文件夹扔在桌上,语气严厉地问审讯室里,双手被铐上的程净,“我希望你,重新跟我说一遍作案过程。 你既然已经来自首,我们一定会本着坦白从宽的政策,给你量刑。 但你如果不说实话,一切都无意义了,明白吗?!” 程净睁大眼睛,无辜地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我确实都说清楚了,没有一点隐瞒。” 题安一拍桌子,“你只是把他推下去了吗?没有再做别的吗? 我提醒你,我们现场见到的,可没有这么简单。我劝你说实话!” 题安虽怎么也无法将对面的女孩和杀人犯,尤其还是这么残忍作案手法的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但现场触目惊心的画面提醒他,这个女孩有着天使的面孔,蛇蝎一般的心肠。 程净见到题安的态度,也吓了一跳,但她还是轻声回答:“题队长,如您所说,我是来自首的。 我没有理由再隐瞒什么,否则我何必要来自投罗网,您说呢?” 题安虽年轻,但作为刑警队长,也经见过不少案件和各色罪犯。 但他被面前这个小女孩不卑不亢的话,怼了个无话可说。 确实,她都来自首了,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 题安决定主动出击,他看着程净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一个行李箱,你知道行李箱里面装着什么吗?” 程净歪了一下头,似乎在回想什么,但她很快摇头,“我不记得有什么行李箱,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有一具码的整整齐齐的碎尸。”题安决定说出来看对面这个女孩的反应。 “啊?”程净刹时变了脸色,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目瞪口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整个过程,题安都紧紧盯着对方,但程净错愕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 程净似乎是被吓着了,肩膀一直止不住地颤抖。 “题队,法医鉴定部门的电话。”欧阳台走进审讯室对题安说。 题安站起来,对欧阳台说:“你留下来,继续问。” 题安和法医鉴定中心的人打过招呼,一有消息,先打电话告诉他。 题安接起电话:“喂,你好林姐辛苦了,结果怎么样?” “死者女,年龄在30岁上下,身高1米六左右,尸体已经有部分腐烂。 死亡时间在一周以前。 左侧手腕有明显的伤痕,不过是旧伤,而且只是割破了表皮,不足以致死。 按割腕的方向作用力,是死者自己的自残行为。 还有,死者脚尖下垂,颈部有明显的溢沟,表皮脱落,有提空现象。 呼吸道闭塞,肺表面肺叶以及心脏表面的出血点,自缢血流方向等等解剖结果,符合窒息性死亡特征。 从法医角度来看,死者是自杀的。” “自杀?!”题安惊呆了。 死者是自杀,她是怎么做到将自己杀死,然后将自己分尸的? 第3章 意外发现 题安问林姐:“有没有可能,是他杀伪造成的自杀?” 林姐顿了顿说:“他勒伪装自缢,比较难以做到万无一失,不留痕迹。 死者如果清醒,死者身上应该会有搏斗抵抗伤,但这具尸体并没有。 而且如果是伪造的自杀,一般凶手是将受害者迷晕,然后下手。 但是从解剖的尸体胃容物和血液检查来看,没有异常。 所以基本可以排除他勒伪装自缢。” 题安疑惑地问林姐:“切割尸体的工具是什么呢?” “从碎尸的切割痕迹分析,切割尸体使用的是电锯。 我这里是从法医的角度,给予你的初步判断。 至于是否是自杀,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信息,还得你进一步了解。” “好的,谢谢林姐。”电话里传来挂断嘟嘟嘟声。 题安怔怔地听着这嘟嘟声,心里疑云重重。 尸体是女的,那么这个案子,到底和程净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是不是自己歪打正着,碰到了另一桩凶杀案? 那程净交代的案发现场的“尸体”,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办案几年,题安从未遇过这样的怪事。 题安决定先从眼前的线索入手。 他安排人手,先去调查死者身份,看死者能否与失踪人口相匹配。 结果是,人口失踪里面,没有和死者相符合的。 题安坐在台灯下,反复地看案发现场拍的图片。 突然,他眼睛一亮,看到了用于装碎尸的行李箱。 那是一个价格不菲的牌子。 从外观上看,因为从高处抛下,已经磨损的,看不太出来新旧程度。 但是里面用于分装的小网兜,拉链却在中间。 而且拉链没有磨损。 就是说,行李箱还是出厂时候的样子。 行李箱是新买的! 题安立刻叫梁落一起,拿着图片去商场,找这个行李箱的品牌店。 题安和梁落,面对时尚导购小姐的殷勤介绍,并没有亮明身份。 而是问她,“有没有大一点的,能多装一点东西的行李箱。” 导购小姐将摆放在靠里面一排的两款拉杆箱,拿出来介绍给题安和梁落。 她说:“您二位看看这两款,这是我们最大型号的拉杆箱了。 开个玩笑,您就是往里面装个人都能装得下。” 题安一眼认出其中一款,与案发现场的拉杆箱一模一样。 导购小姐看出题安相中这款,向题安极力推荐它。 并说如果登记成为会员,还可以打个八五折。 题安问:“每个顾客必须都登记吗?” 导购小姐忙解释:“不是的,如果客人不愿意登记,也不强求。我们会送一个店里的小手包,作为礼物。 不过最好是登记为会员,这样价格会划算得多。” 题安问导购小姐,“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这里,匆匆买了拉杆箱,而不愿意登记的人呢?” 题安问题一出口,导购小姐立马有点警惕起来。 “先生您买不买,为什么要问别人哪?! 我们店都是为客人信息严格保密的,不会随便就透露客户信息的。” 梁落是个急性子,已经掏出了警官证,说明是办案需要,请导购小姐配合。 导购小姐紧张地问,是不是自己有什么事,或者家人有什么事。 梁落说,“只需要回答警方的问题就行。” 导购小姐说,他们店里一共两个人轮班,她只能尽量回忆,自己当班时候的情形。 至于另一个人当班的时候,她就不清楚了。 “我记得大概一周前,有个中年男人来店里买拉杆箱,也是和你们问的一样,有没有最大号的。 他付款的时候,我的同事提醒那个客户,如果做了会员登记,可以积分,可以打折。 谁知那个客户很快就拒绝了,利落地付了全款就开车走了。哦,对了。” 导购小姐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他是开宝马来的,新款宝马。” 题安问:“您为什么会记得他开的什么车?” 导购小姐不好意思地笑笑:“做我们这一行的,观察是很重要的。 客户开什么车,穿什么档次的衣服鞋子,我们心里也能有个顾客购买力预期。 我们家的包都挺贵,有的人只是看看,我们也就不那么卖力推荐了,毕竟我们站一天也挺累的。” “那你记得车牌号码吗?” “哎呦,那我可不记得了。” “我需要看一下你们店的监控。” 题安和梁落看了当天的视频,人像车牌号都很清楚。 他们将视频做了备份,如果这个买主就是抛尸案的嫌疑人,这将是重要的证据。 “好吧,感谢您的配合,这是我的电话,如果能想起来更多,请给我打电话。” 题安递上写着自己电话号码的一张纸给导购小姐。 “好的好的,警官先生,我一定配合。” 题安和梁落下一步直奔4s店,买包的时候他可以不登记,买车的时候总是一定要登记的。 4s店最新款的车只提回三辆,一辆白色,两辆黑色,三个客户都有登记。 据店员回忆,两辆黑色的都是男客户来提的车。 那辆白色的是一男一女来提的车,写的是女的名字。 题安追问:“那女的大概多大年纪?身高相貌,你能记得多少?” 店员回答:“大概就是三十几岁的样子吧,身高有个一米六五到一米七左右? 哎呀这个没法说的清楚,女客户穿着高跟鞋和连衣裙,我不方便上下打量。 样貌嘛,挺好的。但......”店员欲言又止。 题安对他说,“你记起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顾虑。” 店员想了想又说:“我觉得他们两个,不像是正常的夫妻关系。 因为在付款的时候,那个男的对那个女的说‘喏,现在车也买给你了,房子也买给你了,还有花不完的钱,以后不要随便来找我了。’ 看样子,那男的是想甩掉那个女的了。” 题安看了看客户登记表,“刘丽。” 题安拿起手机,拨过去刘丽登记的手机号,是关机状态。 题安和梁落看了4s店的视频,发现买包和买车的居然不是一个人。 题安对梁落说:“这个刘丽和死者的身高年龄都差不多。 你去一趟刘丽登记的住址。 还有,去调出当天各个路口监控,看看这辆车去了哪里。 调查清楚和刘丽同行男子的信息,还有买包人的信息,我回一趟局里。” 第4章 非死不可 题安回到审讯室,虽然他基本可以断定,两个案件不是同一个案件。 但他还是决定,再审问一下程净,看看还有什么线索可挖。 题安看到栅栏那头的程净眼睛红红的,显然昨晚并未合眼。 题安明知故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程净低着头,并未回答题安的问话。 “你,认识刘丽吗?”题安问。 程净抬起头,几乎没有思索,很快地回答,“我不认识叫刘丽的人。” 隔了一秒钟,她又问题安:“请问您,我的案子,与叫刘丽的人有关吗?” 题安没有回答她,在没有调查清楚刘丽的身份之前,他还什么也不能透露。 “跟我详细说说你和小伟之间的事情。 不要漏掉细节,尤其是案发当天,你将小伟推下山崖的时候,确定他死了吗? 还是只是你的臆断?”题安继续问。 程净想了想,然后说:“当时,我推了他,他仰面倒下去。 我看到他后脑勺着地,一下就昏迷了。 我当时太害怕了,不敢多呆,赶紧就走了。 我知道,这么陡的山崖,掉下去一定凶多吉少。 至于我和小伟......我和小伟,小时候在一个孤儿院里长大。 他的眼睛很大,因为很瘦,所以眼睛显得更大。 长长的裤子总是拖在地上,裤脚都磨烂了。 不过,我们孤儿院的衣服,都是社会爱心人士捐的。 不会正正好合身,有衣服穿,我们就很开心了。” 题安问:“你们是同时进的孤儿院吗?小伟有大名吗?” “我不知道小伟的大名。 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孤儿院了。 我在孤儿院的名字是小寒。 听孤儿院的老师说,我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 那天是小寒,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小寒了。 我不知道小伟是多会来的,我甚至没注意过,孤儿院有小伟这么一个人。” “那你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我第一次见小伟,就是我们在受那些坏孩子欺负的时候。” “你小时候经常受欺负吗?他们怎么欺负你?” 程净眼眶有点发红了,点了点头,“孤儿院只有几个老师,老师更多的,是管那些聋哑孩子残疾孩子。 我们这些健全的,就是只管吃饭睡觉,然后就像随便撒在田里的种子一样,自己生长。 孤儿院的玩具很少,而我们这些小一点的孩子,就是大孩子的玩具。 有几个大孩子,他们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土豆土豆和鱼儿鱼儿。” “什么是“土豆土豆”和“鱼儿鱼儿”?”题安好奇地问。 程澈突然像被人扼住喉咙,不得动弹。缺氧一样,大口呼吸,嘴唇和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像马上就要窒息。 题安隔着栅栏喊:“你怎么了?需不需要医生?” 程净捂住胸口,张大嘴巴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好转。 题安知道,对面这个女孩小的时候,在孤儿院一定受到了很残忍的待遇,才会使得她一谈起这个话题,就立马想起当时的感觉。 隔了很久,题安才试探地问她:“能否继续接受询问,如果那段经历太痛苦,可以只谈和小伟的部分。” 程净摆摆手,虽然声音还是有些虚弱,但还是回答:“谢谢您,我没事了。可以继续。 您问我,什么是“土豆土豆”和“鱼儿鱼儿”。 我可以告诉您。 我们孤儿院的后院,有不知哪年挖出来一个棺材,但尸骨什么的都没有了。 那棺材一直就在土坑里,也无人问津。 土豆土豆,就是把人推到棺材里面,那些大孩子铲上土,把棺材埋起来。 我们孤儿院有个水沟,鱼儿鱼儿,就是把人的脸,按在水沟里,直到那个人不再动弹。” “啊?”题安只觉得毛骨悚然。 在他成长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可怕的事。 小孩子的“恶”,可能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恶。 这样的恶来自于无知,来自于人性中与生俱来的物竞天择。 强者压制弱者,恃强凌弱的恶。 来自于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爱的模样,被人爱,被人呵护的感觉。 他们的恶纯粹,原始,理所应当。 题安小心翼翼地问:“你和小伟第一次见面,就是受那些孩子欺负的时候对吗?他有帮助你吗?” “我和小伟的第一次见面...... 有一次,我被那些大孩子推倒埋在那棺材里,氧气一点一点消失,我的胸也越来越闷。 我感觉自己马上就窒息就死了,神志也有些不清楚。 恍惚中,我突然看到一个人的脸。 也许是太害怕了,我都没发现,被推进来的,还有一个孩子。 他喊醒我,我打了个激灵,用尽全力和那个孩子一起用力往上推棺材板。 其实那些大孩子,虽然那时候看起来很可怕。 但他们毕竟都是小孩,土层也没有多厚,我们用力向上推了几回,棺材盖就打开了。 我和小伟用力爬出棺材,大口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我们俩都没死,真是庆幸。” “孤儿院的老师院长,不管这些坏孩子们吗?” “那些大孩子在欺负一个更小的孩子的时候,那孩子溺水死了。 所以老师狠狠批评了那些大孩子,并罚他们不准去院子里和水沟旁。 所以后来,我没有再受那样的欺负,只是被拽头发,泼水那些......还好。” 题安也松了一口气,听程净讲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胸口,仿佛压了块大石头. 他也有那种令人恐慌的压迫感。 “那从那件事以后,你和小伟是不是经常在一块儿了?”题安回归主题。 “没有,小伟总是独来独往,不跟任何人交朋友。 他最喜欢的游戏是在纸上画一幅画,撕成小块儿,然后再拼起来。 我知道,小伟救了我一命,我该谢谢他. 有次我看到他一个人在台阶上画画,我就把偷偷攒的,只有在过年时候发的糖块儿,放在了他的画上。 当时他抖落了画上的糖块,继续画画,没有理我。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穿衣服的时候,我兜里的糖块又回来了,我知道小伟没有接受我的感谢。 我想,小伟在来孤儿院之前的家庭一定很好,毕竟糖块儿,在那时孤儿院的孩子们眼里,是人间美味。 他竟然能拒绝,说明他以前经常吃,不怎么稀罕。” 题安问:“对了,他画的什么画儿?” “我记得他画了一个女孩吧,穿着裙子,带着蝴蝶结草帽,也许是他的姐姐或妹妹吧。我不确定。” 题安脑中突然出现一个问题,他问出了口:“小伟既然救过你,你为什么还要杀他,他做了什么,令你非杀他不可的事情吗?” 程净低下了头,隔了一分钟,像是在想答案。 突然她抬起头,目光里面竟然有了一点决绝和残忍,“对,他非死不可!” 第5章 分尸线索 这时,题安收到梁落的一条信息。 刘丽的案子有了线索,让题安出来一下。 等在审讯室门口的梁落,递给题安一个快餐盒和一瓶水, “老大,先吃口饭吧,你这样没日没夜工作下去,小心猝死!” 题安捶了梁安一拳,伸手接过盒饭。 他就在审讯室外面的过道窗台上,打开盒饭盖子,准备就地解决。 “说说,查到什么了?”题安边掰一次性筷子边问梁落。 梁落双手拄在窗台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对题安说:“老大,那辆宝马现在是报废状态。” “刚买的车就报废?一定有问题。 与刘丽同行男子的身份查了吗?”题安问梁落。 “查了,他的名字叫叶安雄,是叶氏国际的总裁。 叶氏国际是一家上市公司。” “他有家室吗?” “妻子也是叶氏国际股东之一。 他们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初中,儿子小学。 在国际学校,都是寄宿制。” 梁落是副队长,是题安大学同学兼好兄弟,更是题安的得力助手。 很多事情,不用交代,梁落已经利落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题安狼吞虎咽,争分夺秒地将饭扒拉进嘴里:“监控查了吗?” “买车那天的监控显示,刘丽与叶安雄,开车进了紫城小区的地下车库,一个小时以后叶安雄单独离开。 买包那天,叶安雄去了紫城小区,十五分钟之后离开。 半个小时后耿温开车到达紫城小区。 哦对了,耿温是叶安雄产品开发部负责人。 公司创始就在,也算公司元老,公司也有他的股份。 年龄五十五岁,前年与妻子离婚,至今单身,与前妻没有孩子。 诡异的是,买包的人居然是耿温。 第二天凌晨四点,耿温开着宝马,去了南山方向。 因为南山郊区没有电子监控,所以具体去了哪里,无从查起。 我想如果他开着这辆车抛尸,一定急于消灭这辆车的证据,就查了附近的汽车报废场。 果然,汽车报废场的人,承认有人给了他几万块钱,让他当场销毁了这辆新车。 在此期间,叶安雄再也没有出现过。” 题安问:“刘丽在此期间出过小区吗?” 梁落回答:“没有。” “梁落,做得好,辛苦了。一直马不停蹄,都没回家吧,现在我命令,去休息室休息去。 对了,让欧阳台去查,最近半个月所有医院的急诊记录,和120急救的记录,排查所有有跌落伤的男子。” “那你呢?”梁落问题安。 题安用筷子将剩下的米饭,风卷残云般扒拉进嘴里,喝干了矿水水瓶里的水,一撑脖子咽了下去。 他将快餐盒和水瓶收拾进袋子里,往梁落手里一放,扬眉一笑,“问候问候这位上市公司总裁!” 叶氏国际位于市中心,一幢高档写字楼里。 题安按下电梯,电梯稳稳地停在了三十六层。 题安走出电梯,气派的装修,彰显着公司的实力。 “请问,您找谁?”前台姑娘站起来礼貌询问。 “找你们叶总。” “抱歉,您有预约吗?” “没有。” “那真是抱歉,您得预约才能见到叶总。”前台小姑娘专业地拿出预约登记本,让题安登记。 题安拿出警官证,“抱歉,姑娘,我可能现在就得见一下你们叶总。 有些情况需要了解一下。” 前台小姑娘有点吃惊,面对警察,她只得实话实说,“警察先生,叶总全家出国度假了。他暂时不在公司。” 题安拳头攥紧,叶安雄会不会已经逃到国外了? “你们叶总多会走的?” “本来我帮叶总订的是一个礼拜前的飞机票,结果公司正好有事,需要叶总亲自处理,就改成了今天的机票。” “今天?”题安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今天几点的航班?” “下午六点三十分。”前台姑娘如实回答。 题安抬腕看看指针,现在是五点半,希望能来的及。 如果起飞前他赶不到机场,他就向上级紧急汇报,申请限制叶安雄一家的出境。 题安转身走到电梯口,又折回来,挂断了前台姑娘正在拨通的电话。 他微笑着对前台姑娘说:“阻碍警方办案和丢饭碗,孰轻孰重?” 题安在机场成功截住了,就快要过安检的叶安雄一家。 在审讯室,题安直入主题,问叶安雄是否杀人抛尸? 叶安雄全都做了否认。 他主动说,有刘丽住所的监控录像,可以为自己作证。 “刘丽住所为什么会有监控?是每个房间都有吗?”题安问。 “每个房间都有,除了卫生间。 监控是我找人安的。 想必你们警察,已经调查清楚了我和刘丽的关系,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 我和她三年前认识,一直保持婚外情关系。 我怀疑,她就是把我当个提款机,还有别的相好的。 我一直想跟刘丽断,给她买了房和车,她还是纠缠我不放。 我怕她到公司闹,那我的家庭,我辛辛苦苦打拼的公司就完了。 于是我就偷着让人给刘丽家里装了监控。 如果能抓到她有别的相好,我手里捏着她的把柄,就可以作为交换条件,和她两清了。” 题安注视着叶安雄的每个表情和每个动作,“你否认杀害刘丽并且抛尸。 那你11月20日那天去刘丽住所,见到的刘丽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叶安雄坦白:“死了。” 题安问:“那你为什么不报警,而要选择肢解尸体呢?” “题警官,我没有肢解尸体,我没有报警是因为......我有点害怕,这事我说不清楚,就赶紧开车走了。” 题安不放过任何漏洞:“好,我们换个问题,你说你想和刘丽了断。 为什么那天又去了刘丽的住所?” “那天她打电话给我,让我去见她,要不然她就自杀给我看。 我怕出事,就答应了。 她打电话问我,走到哪里了,我说马上就到了。 其实那时候我还在公司,我是敷衍她的。 谁知,等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去了刘丽住的地方。 打开门,看到刘丽吊在阳台上。 旁边倒着一把椅子,舌头都伸出来了,吓得我赶紧就走了。” “那按你所说,刘丽是以死要挟要和你见面,不是真想死。 那她为什么真的就上吊死了?”题安目光犀利地看着叶安雄。 “我也不知道啊,她之前也假装割腕来要挟我。 她这种小伎俩多着呢,怎么这次就真的给死了呢!”叶安雄摊开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下属耿温,随后进入刘丽的家,并且三番五次?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不清楚。 我那天走了,之后再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叶安雄撇得干干净净。 题安走出审讯室之前,对叶安雄说:“希望我看到的监控,和你叙述的一样。” “当然,警官,看了监控,您就会知道,我是无辜的。” 叶安雄这时候,对题安居然微笑了一下,“请问警官,能让我见我的律师了吗?” 第6章 被迫自杀 题安侦查刘丽家。 刘丽家已经被清理干净,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可怕的事件。 题安调取刘丽家监控,确实和叶安雄说的一模一样。 而且,刘丽确实是自杀的。 只不过这个自杀,并不是她自愿的。 监控显示,刘丽将绳子和椅子摆好,却没有立即上吊。 而是悠闲地看着电视做了瑜伽,还榨了一杯果汁。 她看了看手机时间,然后打电话给叶安雄,威胁叶安雄如果不来看她,她就上吊。 她拍下了阳台上准备好的绳子和椅子。 本意一目了然,她就是想吓唬一下叶安雄。 没想到,叶安雄骗了她,说马上就到,其实还在公司。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刘丽家的门,突然响起了钥匙转动锁眼的声音。 刘丽立刻爬上凳子,把绳子套在脖子上,然后踢倒了凳子。 她以为是叶安雄,她以为这一次的威胁,还可以成功。 谁知竟然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题安看了楼道的监控,一个醉酒的人认错了家门,拿着钥匙一通鼓捣。 最后才发现不是自己家,晃晃悠悠搭着电梯上楼了。 刘丽发觉门外不是叶安雄之后,挣扎着想要自救,但怎么也无法正确抓住绳子。 过了一会儿,刘丽挥动的肢体就不再动弹了。 现场出警的人,无人不唏嘘。 这种被迫非自愿的“自杀”,真是头一次见。 叶安雄真的是金蝉脱壳的高手。 他目睹了刘丽的死状,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将门关住。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耿温没有钥匙,也能进刘丽的住所。 叶安雄之后身边,一直有不止一个人,可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监控明明白白记录着,是耿温将尸体抬下来,拖到卫生间。 电锯的声音,一直从卫生间传出来。 直到耿温出门买包。 法医在卫生间的浴缸,马桶壁,下水道,都提取到了刘丽的毛发指甲,和碎小的尸块等物证。 审讯室,耿温对自己分尸抛尸的罪行供认不讳。 分尸动机竟然是,自己马上就退休了,如果刘丽和叶总的事情败露,公司前途未卜,他担心自己的股权无法兑现。 刘丽父母双亡,唯一的姐姐也在乡下老家,她如果消失,短时间是没人会发现的。 于是他就在刘丽的房子里,把她肢解装进了行李箱,然后开车将碎尸扔到了南山。 耿温没有妻小父母,孑然一身,是叶安雄挑的,最合适的人选。 虽耿温的供述一切都很牵强,题安也知道,一切都是叶安雄指示他做的。 可是目前的证据,不足以支持他的想法。 如果不是程净的案子,也许刘丽的尸骨,在很久都不会被发现。 而叶安雄赌了一把,事情不会败露。 他赌输了,但对他本人并没有实质的影响。 叶安雄没有分尸抛尸的证据,已经被无罪释放了。 而耿温也只是以侮辱尸体罪,即将被提起公诉。 三年以后,他就出来了,他出狱后很有可能,得到叶安雄给的巨额“养老金”。 令题安没有想到的是,法院在判决时,耿温提出自己有高血压性心脏病。 在有关部门鉴定之后,申请保外就医成功。 题安一拳捶在桌上,“我一定要找到蛛丝马迹,让犯罪的人各回其位!” 这时欧阳台和肖鸣回到办公室。 应该是东奔西跑渴极了,一人拿起一瓶矿泉水,仰头咕噜咕噜,只顾着往喉咙里灌。 他俩正好看到这一幕,对视一眼,跑到题安跟前,帮题安松骨敲背。 肖鸣开导题安:“队长啊,消消气。 有时候这种事情,就是没办法的,不怕找不到证据,就怕找到的证据,全是证明真凶是无辜的。 咱以前也遇过这种事不是吗? 你还是要往好了想,幸亏只是放过一个侮辱尸体罪犯,而不是一个真正的杀人犯。” 欧阳台打了个响指,“队长来听听,我和肖鸣找到的好消息吧。” 他一个360度转身,坐到题安办公桌上,“我们跑遍了所有医院的急诊。 我和肖鸣筛查出六个,那个时间段有坠落伤的男性。 这六个人的伤有重有轻,没有抢救过来的,有一个两岁的小男孩。 三个和程净口中的小伟年龄不符。 有两个没付急诊费,私自偷偷就出院了。 六个人中,只有这两个有可能性。 程净说的小伟,大名叫什么?急诊记录上都是大名。” 题安无奈地说:“程净不知道小伟的大名。 只有把那两个人的照片,拿来让她辨认了。” 肖鸣说:“受害者受了伤不追究。 程净的罪名,别说故意杀人罪,就是故意伤害罪,都不一定成立,咱准备放人吧。” 欧阳台卖弄学识,“一看肖鸣上刑法课的时候,就打瞌睡了。 受害人如果被鉴定为轻伤,受害人不追究加害人的刑事责任,可免除刑事责任,改为民事赔偿。 如果鉴定为重伤,无论受害者追不追究,加害人都应被追究刑事责任。” 肖鸣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同志们,程净会不会在混淆咱们的视听啊? 故意说错案发地点,让咱们找不着尸体,找不着尸体,就没有办法定罪啊! 美国就有这样的案子啊。 你们说说,我的脑洞开的是不是时候?” “南山那么大?咱们怎么搜?”欧阳台觉得困难重重。 肖鸣捏扁矿泉水瓶,一个三分投篮进垃圾筐,“如果真如我的假设,连南山都有可能是假的。 不过......说一句不专业,以貌取人的话哈。 程净这姑娘,真不像是那种人。” 欧阳台跳下题安的办公桌,“你还真别这么说,程净这姑娘,复杂着呢。 那天队长审问她的时候,一副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样子。 队长后头有事走了。 我接着审她,她问我,‘帅哥,有没有烟?困了,借一根抽抽。’ 那吸烟的手法,绝对是老烟枪啦。” 题安交代了一下梁落,让他开始调查程净,所有社会关系。 自己回办公室披上外套,噔噔噔噔走下楼梯,开上车一踩油门离开了警队。 第7章 旧案重现 题安去的,是自己的师傅家。 题安刚进警局跟着的师傅,是办案多年,已经退休的老邢警周国庆。 见题安风尘仆仆来找自己,老周边浇花边笑着问题安,“小题,你又遇上什么,想不明白的事了?” 题安将程净的案子,跟自己的师傅,详细讲了一遍。 老周没有插话,他依旧用一块抹布蘸上啤酒,仔仔细细擦一盆滴水观音的叶子。 题安说完最后补充了一句:“师傅,您知道那女孩,之前的曾用名是什么吗? 苏小妓! 什么缺德父母,给孩子起这么一缺德的名儿?” 老周停下手里的动作,想起什么似的, “你说那个女孩的曾用名,是苏小妓,是娼妓的妓?” “是啊,父母再没文化,也不可能给孩子这么起名。 这父母和孩子,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哪!”题安义愤填膺。 “我是说,我知道这个叫苏小妓的孩子。”老周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题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周沉吟片刻,“大概十五年前,我还在派出所的时候,办过个案子。 这个案子在当时当地,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题安问老周:“这个案子......和苏小妓有关?” 老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是的,我给你打个电话,你明天去北城派出所。 调一下十五年前苏小妓那个案子的卷宗。” “谢谢师傅。您能先简单给我说说那个案子吗?” 老周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递给题安,“当时给我心理的冲击也很大。 所以有一些细节还记得。 那时苏小妓大概是十岁,有一天邻居来派出所报案。 邻居经常听到她的养父母,欧打她的声音,也见过几次她身上脸上的伤疤。 根据邻居的报案,通过我们的调查,可以判断她的养父母,确实对她有暴力行为。” “养父母?虐待?”题安重复。 “是的。”老周回答。 题安听到老周的话,差点摔了自己手中的茶杯。 老周叹一口气:“是。小妓这个孩子是天使孤儿院的孩子。 十岁被一个条件挺好,没有生养的家庭收养。 她的养母是全职太太,她的养父是一个事业单位的科级领导。 通过调查,这个养父确实是有问题。” 题安问:“是……?” 老周点头,“是。” 题安觉得不可思议:“他太太知道吗?” “通过审问,他太太是知道的。 两口子收养孩子就有目的性。 他太太也是属于被他精神控制的那种。 但心里又非常矛盾,在充当帮凶的同时,将仇恨发泄在小妓身上,对她进行虐待。 这就能解释她的养父母,为什么要给苏小妓取这样的名字了?” 题安突然想起程净清澈的双眸,他觉得不忍。 这是怎样一个命运多舛的可怜女孩。 她曾经遁入的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然后呢?那养父母是不是现在还关着呢?”题安希望他们把牢底坐穿。 老周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虽然引起了小范围轰动。 可是当时的法律,也不是很健全,这方面规定没有定性得很明确。 最后只是收回了他们的收养权,然后单位作出罚款决定,就当是惩罚了。” 题安瞪大眼睛:“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是啊,没办法,这类案件收集证据很困难。 而且当事人是十岁的孩子,有很多证词前后也不一致。 只能作罢。 记得我当时和你说了一样的话。”老周拍拍题安的肩膀。 “恶魔没有得到与罪行相应的惩罚,是对受害人的再一次伤害。”题安问,“那孩子后来呢?” “孩子年纪太小,只有十三岁,就只能再送回孤儿院。 后来我还去孤儿院看过两次她。 大概是过了一年,听孤儿院的老师说,她被一个单亲妈妈收养了。 这个单亲妈妈是中学老师,丈夫和女儿死于车祸,经济条件和教育程度,都符合领养条件。 新的养母供她读书,学钢琴,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从老周家里出来,题安开车,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的脑子里不断回响着老周的话。 十岁,题安回想起了自己的十岁。 是每天厨房里,妈妈做饭飘出的香味。 是老爸从身后,突然拿出的礼物。 是和同学们踢球打闹的夏天,还有冒着气泡的橘子汽水。 十岁自己的烦恼,不过是,今天打球输了,明天放学爸爸来接晚了,或是哪天自己养的小鸟飞走了。 可是,还有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些不被祝福,不被上天眷顾的孩子,颤颤巍巍提心吊胆地活着,等待命运的分配。 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不小心来到了这个世界。 题安从北城支行回到队里。 肖鸣低声示意题安,“程净的母亲,来接程净回家了,人家已经开好了各项证明,证明程净有心理方面的疾病。” 程净养母叫程蕙,四十左右年纪,彬彬有礼谦逊儒雅,穿着朴素淡雅,是知识分子的气质。 程蕙微微欠身抱歉地说:“十分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们家小净,三年前在医院确诊妄想症,俗称为癔症。 发病的时候,会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题安看了看病历,抬头问她:“之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我的意思是,她会凭空想出来一件事,然后自己以为是真的吗?” 程蕙担忧地点点头,“是的,不久前有天晚上,我进小净房间给她送牛奶。 我看到她站在阳台上的角落自言自语。 走近了一听,吓得我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她看着窗外说:‘你怎么来了?’” “能确定窗外真的没有人吗?” 程蕙肯定地说:“我家住二十楼,阳台外不可能有人。” 程蕙顿了顿:“小净是个可怜的孩子。 在我领养她的时候,听孤儿院的人说,她在上一家收养她的家庭,受过一些伤害和虐待。 可能就是那时,小净的精神受到了刺激。” 题安问她:“那是什么原因,让您决定收养她的呢?” 程蕙的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时,躲在孤儿院老师背后的小净,怯生生地喊了我一句‘妈妈’。 我一下想起了过世的女儿,抱着小净泣不成声,毫不犹豫地收养了她。” 第8章 心理创伤 说着,程蕙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题安给程蕙递了纸巾盒子。 程蕙接过去擦了擦眼睛,低声道歉:“抱歉警官,我情绪失控了。 是因为想起了我女儿出车祸的往事。” 题案宽慰程蕙:“请您节哀。好在有程净陪在你身边。” “是啊。程净从小就是懂事听话的孩子。 这么些年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就像亲生的母女一样。” “程女士,只有证言,没有物证等其他形式的证据,不能做出有罪判决。 孤证不能作为证据。 程净的案子现在还有疑点,我们会继续侦查,需要痕迹专家进行鉴定。 如果确实找不到证据,且排除程净杀人的可能。 能确定是程净的妄想,我会向上级禀明缘由。 我没有权力,直接释放嫌疑人,需要走一定的程序。 您在家等候消息吧。” 程蕙哭着走了。 题安拿出在北城派出所调出的档案,仔细翻看当时的苏小妓案。 十几年前相机的像素不是很好,但依然能看出来她身上的新伤旧痕。 当时鉴定中心给出的结果,是一级轻伤。 这是生理创伤的结果,但是心理创伤却没有给出鉴定。 在十几年前还没有“心理健康”,这一明确的概念。 心理创伤无法量化和感知,容易被人们忽略。 没有有效的心理疏导,那些伤害会在受害者心中生根发芽,一点点窃取掉他们的心灵养分,在以后的生活中逐渐显现出来。 题安想,程蕙说程净是三年前发病的。 其实不然,在十岁程净被养父母虐待的时候,已经埋下了发病的种子。 也许比十岁还要早。 伤害是一瞬间发生的,抚平伤害却要用一生。 程净被释放的那天,题安在场。 在程净出来之前,他给了程蕙一个电话号码,是心理咨询中心的电话。 这个心理咨询中心,是题安的朋友赵耀开的。 赵耀从国外学成归来,在心理咨询和疏导这一方面,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程净签好字之后,依然是有礼貌地和警察道谢。 程蕙冲上来抱住女儿泣不成声。 程净则不断地拂着程蕙的背,轻声安慰她:“妈妈,对不起。” 好像妈妈比她更需要安慰。 过了好一会,程蕙的情绪终于好了一点。 她去不远处开车,题安和程净并肩站着。 程净突然看着题安,认真地对题安说:“题警官,小伟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我的妄想。” 程净的眼神,依然是一览无余的纯净。 她十分清醒,像在陈述一件真实的事情,丝毫没有精神病人的恍惚。 题安告诉她:“如果你能想起任何关于小伟的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程净点点头,突然她忧郁阴霾的脸上,展现出向日葵一般明媚的笑容。 题安顺着程净的眼光望去,程蕙开着车过来了。 程净向题安道谢,之后坐上了车子的副驾驶座。 题安的目光落在了汽车后视镜上,挂着的一个水晶相片。 相片里的人不是程净,但和程净刚才一样,像向日葵般明媚地笑着。 程蕙看到题安看相片,她解释:“这是我去世女儿的相片,她叫陈净。” 题安点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两个月后的一天,题安出外警任务结束。 太累了,回到家就大字型躺在了床上,他拿起手机随便地翻着。 突然程蕙的电话号码,映入题安的眼帘。 犹豫了一下,题安还是拨通了程蕙的电话。 “您好,是程蕙女士吗?” “您好,题警官,我记得您的电话号码。” “我想问,最近程净还好吗?没有再说自己杀人的事情吧?”题安问。 程蕙说:“没有再提自己杀人的事了。” “您去过心理咨询中心了吗?” “......没有。 之前我带着她去过类似的医院,住院病房里各种各样的精神病人,都在一起关着。 程净住了几天,我感觉她受到了惊吓。 所以舍不得把她再送进那种牢笼。” 题安解释道:“您大概是误会了,心理咨询中心和精神病医院不是一个概念。 心理咨询中心偏向于心理疏导和治疗。 这样吧,如果你觉得有顾虑,我可以带我心理师的朋友,去您家里一趟。” 题安听到电话那头的程蕙,犹豫了片刻,“好的,谢谢您题警官。 我用短信把地址发给您。” 程蕙顿了顿:“但......得过了二月份。” 题安去心理咨询中心找赵耀。 赵耀刚送走一个来咨询的病人,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一只手接了一杯咖啡。 看到题安走进来,赵耀笑着说:“题安,你小子终于露面了。 我记得最后见你,还是去年冬天。 怎么着?需要点什么心理咨询服务?是不是失恋了?” 题安拿过赵耀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一屁股坐在了赵耀办公室柔软的沙发上, “失恋你大爷。我没有时间恋爱,更没有时间失恋好吗?” 赵耀白了题安一眼,“那你来找我是干嘛? 我告诉你啊,从你进门,计费就开始了啊。 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结账。” 题安将手里的抱枕扔向赵耀,“你哪天有时间,跟我去个病人家里。” 赵耀一伸手接住了抱枕,“呦,上门服务啊,那价格可高哈。” 题安说:“你钻钱眼儿里了?纯属为人民服务,没有报酬。” 赵耀撇嘴,“那我可不去。” 题安挑眉,“莉莉知不知道你的志向,是交够九十九个女朋友?而她才第十六个。” 赵耀无奈地摊手,“好吧,算你狠。说说情况吧。” 题安事无巨细地给赵耀讲了程净的情况。 赵耀思忖片刻,跟题安确认,“你说,你看到了程蕙车上,依然放着她去世女儿,陈净的照片?” 题安说:“是的。” “你有没有想过,陈净去世已经十年了,程蕙为什么还把她的照片,放在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题安反驳:“这个挺正常吧?一个妈妈对自己女儿的死,耿耿于怀,忘不掉也是很正常的吧?” 赵耀提醒题安:“忘不掉和不想忘是两回事。” 题安问:“你想说什么?” 赵耀说:“我想说的是,程蕙隐瞒了一些情况。” 第9章 我是陈净 题安表示不赞成:“不能吧?我看程蕙很爱程净,伤心是真伤心,着急也是真着急。” 赵耀给题安分析:“陈净死亡,程蕙给收养的孩子起名程净。不觉得有点太巧了吗? 还有陈净的忌日是多会儿?” 题安想了想,“收养资料中,程蕙的丈夫女儿,车祸死亡时间是......二月份!” 赵耀说:“你昨天给程蕙打电话,她最后一句说的什么?过了二月份!” 题安领悟:“按你这么说,二月份对于程蕙来说,是一个特殊的月份。” “对啊,孩子病了,母亲还要挑时间才能让她看病? 程蕙一定有隐瞒的地方。 记得曾经你实习的时候,办过的那件“女鬼附身案”吗?” 题安说记得。 那是还在题安实习时候遇到的案子。 有个男子每年夏末,就会被女鬼附身。 声音、语调、走路姿态全变了,尖叫着说自己是女鬼来索命的。 村里的人传言四起,家里人实在没办法报了警。 那时候赵耀,还没有行医资格,是赵耀老师通过催眠发现。 这个男子是个肇事逃逸的货车司机,曾经在夏末秋初的时候,撞死过一个女人。 每到夏末秋初的时候,男子就会想起自己撞死的女人。 连日做噩梦,思虑成疾,惊惧过度,精神分裂。 这就是所谓的女鬼附身。 “多会儿去患者家?我用赵耀牌扫描仪,扫一遍就清楚了。”赵耀已经迫不及待了。 题安笑他:“你不收上门服务费了?” 赵耀歪嘴笑,“当然收啊,我都记你头上。” 三月初,题安提前联系了程蕙,和赵耀如约到达程蕙家小区。 这小区应该是单位分的福利房,属于老旧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堆着邻居的各种杂物。 程蕙家在六楼,赵耀气喘吁吁,题安笑话他,“才六楼你就喘,身体不行啊。健身卡过期好久了吧?” 赵耀向题安抛了一个白眼,并表示不想与他说话。 赵耀和题安爬到六楼,发现六楼楼道异常的整洁,和一路上来的楼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题安按响了门铃,程蕙打开门,嘴上说着,麻烦二位跑一趟,然后请他们进去。 程蕙的家不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题安和赵耀坐在沙发上,程蕙热情地给他们倒了茶。 “程女士,程净不在家吗?”题安问。 程蕙说:“我想第一次咨询,心理师肯定要问一点问题。 我怕程净在家,问话内容对她有影响。” 赵耀笑,“阿姨,您做的非常对。 看的出来,您很爱您的女儿,很细致地为她考虑。” 题安看了看赵耀,赵耀能做心理师,源于他乐观有亲和力的性格,和人畜无害的外表。 程蕙起身,给题安和赵耀洗水果。 赵耀示意题安环顾四周,家里几乎所有的相框里,都有陈净的相片。 这些相片不是黑白的,是彩色的,好像这个人还生动鲜活地生活在这个家里面。 赵耀让题安看程蕙家餐桌,上面有一罐剩了半瓶的花生酱。 题安和赵耀低语,“我之前看过程净的体检报告,她对花生酱严重过敏。 甚至有花生酱过敏休克急诊记录。” 赵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零食柜里有成长牛奶和青梅,巧克力。 程蕙给程净吃陈净爱吃的东西,甚至让她吃可能会让她死掉的花生酱! 题安和赵耀从客厅能直接看到程净的卧室。 白色的壁纸,白色的床单,白色的书桌,白色的衣柜。 肃净得像是一张平面的而非立体的白纸。 像是一个纸扎的房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题安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只有床上的一个洋娃娃是彩色的,已经很破旧。 程蕙走过来,看到题安和赵耀的目光停留在娃娃身上,解释道:“这是程净从孤儿院,拿来的唯一的东西。 这么大了,还得抱着这个洋娃娃睡。 没有她,程净是睡不着的。” 赵耀问了程蕙一些常规问题之后,对程蕙说:“阿姨,建议问您几个敏感问题吗? 比如陈净当年的离去。” 程蕙眼眶有点红,但还是点头说:“可以。” “陈净是几月份出的车祸?” “二月份。” “您一定很想她。” “陈净和她爸爸出事之后,我有好几次都想一死了之,随他们去了。” 赵耀突然问:“陈净回来过吗?” 题安愕然地一愣,因为他听到赵耀说的是“陈净”不是“程净”。 程蕙也一愣,低头沉吟了几分钟,回答道:“回来过。” 赵耀一点都没有惊讶,好像程蕙的回答,是他预料中的结果。 “陈净最近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 “二月份?介意给我讲一讲,陈净是什么情况下回来的吗?” “有天很晚了我看到程净在打游戏,这孩子平常根本不会打游戏。 我就走过去笑着问她:‘程净,什么时候学会的打游戏。’ 谁知她转头对我笑,笑的我毛骨悚然。 一会儿,她说:‘程净不在。 妈妈,我是陈净。’” 赵耀继续问道:“陈净在出事后,第一次回来是多会?” 程蕙回忆道:“刚领养程净的时候,正逢陈净的周年忌日。 程净看着陈净的遗照对我说‘妈妈,我是陈净。’” 题安敏锐地捕捉到了程蕙悲伤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时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赵耀也看到了程蕙的笑,他问:“第一次回来的陈净对你说什么?” “我抱着她哭了一场。我不断地对她说:‘妈妈好想你。’ 她就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我的背说:‘妈妈,我也想你。’” “每年二月份陈净都会在某一天,你不经意的时候,回到程净的身上,对吗?” 程蕙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对。” “你觉得她是程净还是陈净?” “是......陈净。” “为什么是陈净?” “所有的神情、动作、语气,包括习惯都是陈净。” “习惯......陈净像所有青春期的少女一样,爱吃甜食,青梅以及巧克力。甚至花生酱?” “是......是的。” “快到二月份的时候,你会期待陈净回来吧?” “......我期待。这是我们母女特殊的见面方式。 我是人民教师,我的信仰是无神论,我知道世界上没有鬼神,但......” 赵耀补充:“你期待这个世界上有鬼,有魂魄。 而你也亲眼见证了,陈净的鬼魂,每年二月份如约回到了程净的身上。” 第10章 哀伤辅导 程蕙低头沉默。 赵耀步步紧逼,“所以你说程净的治疗,要放在二月份以后。 你怕陈净不会再回来,是吗?” 程蕙从此刻,到题安和赵耀离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出门之前,赵耀回头对程蕙说:“也许,阿姨,您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 我等您的电话。” 走出小区,一片早春的冷冽与盎然。 题安深呼吸了一口气,憋闷在胸中的气,终于让他一吐为快。 程蕙家整洁,干净,温馨。 但压抑,沉闷,透着病态的诡异。 赵耀和题安说:“真正急切需要帮助的病人,是程蕙。 这个家的病,根源在程蕙。” 题安点头,“程蕙会找你寻求帮助吗?” 赵耀打开车门,他胳膊倚在车门上,自信地说:“会。” “你的自信是哪个菜市场批发的?”题安嗤之以鼻。 赵耀笑,“你记得程净床上的那个洋娃娃吗?” “记得。” “所有一切都是陈净的替代,但她潜意识里,允许程净是程净。 那个洋娃娃就是她潜意识的体现。” “那怎么给程蕙治疗?” “哀伤辅导。”赵耀干净利落地回答。 接着又嬉皮笑脸地说:“抱歉抱歉,触及到了你的知识盲区。” “赵耀你......” “好好好,哥们儿给你扫扫盲。 哀伤辅导就是协助丧失者,在一定合理的时间内。 引发正常的悲伤,完成悲伤任务,让其重新开始生活。” 题安不满赵耀的照本宣科:“你能不能说点具体的?” 赵耀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忙了一上午,到饭点儿都不请我吃饭? 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干活儿的啊!” 题安无奈地耸肩,“你挑地方,我买单,行了吧?” 高级餐厅里,赵耀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题安问赵耀:“赵大心理师,能告诉我,你准备怎么给程蕙,做哀伤辅导治疗了吗?” 赵耀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吃饱了,我下午还有事。走了。”说着转身走人。 “哎,你小子......” 赵耀回头朝题安抛个媚眼,“不看广告,看疗效。” 两周以后,程蕙打电话给赵耀。 一个月之后,赵耀给题安打电话。 赵耀说,程蕙的心理治疗挺顺利。 她有文化,沟通起来不是很困难。 就在刚刚,赵耀已经通过催眠,成功让死去的陈净“活”了过来。 陈净对自己的母亲说,她希望母亲记得自己的方式,是继续向前圆满的生活,而不是沉浸在自己营造中的幻想中,饱受折磨。 程蕙哭了三个小时。 题安说:“你让她哭三个小时,把人哭崩溃了怎么办?” 赵耀说:“哭,是好事情。 对于心理师来说,患者哭比沉默,情况要好。 从心理学上说,‘哭泣能够削弱大脑中,引发慢性情感障碍的化学物质的作用。’ 程蕙需要一场所向披靡的大雨。” 题安说:“少拽文,说点人话。” 赵耀说,“哀伤处理已经到了最后两步。 首先就是办一个葬礼给陈净。” “办葬礼?”题安不解。 给一个已经去世十几年的人办葬礼? 赵耀说,“这个葬礼是一个形式上的葬礼,在专业心理治疗师引导下的葬礼。 葬礼的目的,在于让患者表达未尽的哀伤,承认亲人的死亡。” 题安问:“办完葬礼,接下来做什么?” “看葬礼办完,程蕙对悲伤宣泄的反应情况。 如果顺利,帮她整理掉陈净的遗物。 有条件的话,能搬离原来的生活环境,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题安想了想,“程蕙她们小区,好像在下一批老房拆迁名单上。” 赵耀很高兴,“那就太好了,能够脱离患病环境,会加快程蕙的痊愈过程。 程蕙痊愈了,程净才有治疗的前提条件。” “像程蕙这样病了十几年的病人,最终治疗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看过《潘多拉盒子》吗?” “......” “生和死,不再是决定人类幸与不幸的关键。 死者归于圆满。 生者则立于船只甲板上,合掌祈祷。 船,顺利地离岸而去。” 题安有点感动地说:“谢谢你了哥们儿。” 赵耀在电话那头笑着说:“谈感情伤钱,你把治疗费结一下先。” “再见。”题安挂掉了电话。 题安和赵耀的父母是一个单位的,他们从小住在一个单位大院。 警察和小偷游戏,是男孩中最喜欢的游戏。 题安经常当警察,赵耀则经常当小偷。 长大后,题安真的当了警察,赵耀则当了能窥探人心的心理师。 题安和赵耀经常互相逗趣打闹,但他们信任彼此。 题安从外省刚出差回来,就提着酱鸭和啤酒,去敲赵耀的公寓门。 赵耀一看是题安,不满地抗议,“你怎么不提前打电话? 万一我和女朋友在一起,你来算怎么回事?” 题安不客气地从门缝挤进去,“你这不是一个人在家嘛? 我可没空手来,给你带了夜宵。” 题安抱起赵耀的猫,“好久不见啊宝玉,又胖了呢。” 赵耀翻个白眼,用浴巾擦擦湿漉漉的自来卷,“又来打听程净和她妈的治疗啊? 警察当到你这份儿上,也是够了。 你不会真把自己个儿当菩萨了吧?” 题安轻车熟路地从赵耀家橱柜里,拿出啤酒杯,笑着说:“我可不是菩萨。” “对,你不是菩萨。 你是黄世仁。 我说黄世仁,你换只羊薅毛行不行? 你看我被你薅成葛优了。” 题安打开冰箱拿冰块,“废话那么多,你吃不吃?” “吃。” 题安和赵耀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 题安问赵耀,“程蕙的问题解决了,但程净每年二月份会被陈净“附身”,是怎么回事? 也是程蕙心理暗示的结果?” 赵耀喝了一口啤酒,“你见过孤儿院的孩子吗?” 题安摇头,“没有。” “那你仔细看过宝玉的眼睛吗?”赵耀的手抚摸着趴在他拖鞋上的宝玉。 题安仔细看了看,开玩笑地说:“宝玉该洗澡了,眼睛里的眼屎不少。” 第11章 胚胎记忆 赵耀指指宝玉的猫盆,“宝玉是别人遗弃的猫。 宝玉和我生活了两年,碗里的猫粮,从来不吃完,因为它怕下顿没饭吃。 它从来不乱排便,不乱咬东西。 洗澡喂药打针瑟瑟发抖,但一声也不叫,也从未露出过爪子。 它小心翼翼,怕犯了错误,再次被扔到寒风中。 曾经有一种很残忍的“弃猫效应”说法:‘猫不听话,扔一次,再捡回来就乖了。’ 人永远比猫敏感。 我去过一次孤儿院。 那里的孩子,会极尽所能展示自己的乖巧,装懂事,扮可爱,拉着收养人的手叫爸爸妈妈。 宠物的幸福,由收养人决定。” 题安喝了一口闷酒,“程净就像是程蕙捡回来的流浪猫。” 赵耀也喝了一口酒,“快到二月份的时候,程蕙的身体和大脑,会帮她回忆起所有的思女伤痛。 她的情绪会有强烈的波动。 程净敏感地洞察着程蕙的每个情绪。 也许刚开始,她只是模仿陈净。 当程净发现自己一旦成为陈净,她就会被妈妈爱着,紧紧抱着。 让她成为这个家真正的一份子,她就真的变成了陈净。 我现在不确定的是,程净的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有多严重。”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就是双重人格。 这只是我初步的判断,基于程蕙,对程净成为陈净的描述。 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的治疗,我才能确定。” 题安觉得现实生活中,听到双重人格这种病症,有点不可思议,“程蕙收养程净的时候,程净是十四岁。 十四岁的孩子会有这么深刻的记忆吗?” 赵耀抱起宝玉,对题安说:“已经十二点了,你这是不打算走了吧? 要不这样,明早你给我做早饭怎么样?” 题安咬咬后槽牙,无奈地说:“行!我给你做。” 赵耀脸上笑出了褶子,“看你态度比较好。给你讲个,我在外国的心理诊所实习,遇到的案例。” 题安将抱枕垫在赵耀背后,做出一份洗耳恭听的样子。 赵耀问题安:“你觉得一个孩子,还是只有几周的胚胎的时候,有没有记忆?” 题安很快做出了回答:“那肯定没有啊。 还是胚胎的时候,人的器官,都还没有发育完全。 脑神经都没长出来,怎么可能有记忆?” 赵耀说:“我当时实习的心理咨询室,有天来了一对夫妻咨询者,带着自己八岁的女儿,琼。 琼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但她的妈妈,撩起她的衣服给我们看。 小小的手臂上面,是无数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琼从很小开始,就开始了自残。 从高处跳下,用刀子划伤手臂,用脑袋撞墙。 甚至来医院的路上,她还试图飞奔撞到行驶中的汽车。 琼的行为让全家痛苦不已,而琼的母亲,更是一刻也不敢离开女儿身边。” “是不是家庭环境影响? 比如家里常常放映这种情节的电影? 或是周围有这样的人,给了她不好的示范?”题安问。 赵耀摇头,“我的老师刚开始也是这样判断的。 但琼的父母都一一做了否认。 琼的父亲是一名律师,母亲之前是副校长,生下琼之后,就当了全职太太。 夫妻恩爱,家庭氛围很好。 他们家为了培养孩子爱看书的好习惯,根本没装电视。 据他们回忆,琼完全没有受到过,不好的暗示和影响。 琼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品学兼优,行为完全正常。 而且,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是,琼的这种行为,好像是与生俱来的。 她还在摇篮里的时候,就一次一次试图自己摔下床。 甚至他们想过,琼的父亲在法庭上指控过一个杀人犯,那个杀人犯当庭咬舌自尽。 是不是那个杀人犯的恶灵,控制了自己女儿的身体,来报复他们?” 题安说:“不可思议。自残自虐这种行为,真的可能与生俱来吗?” 赵耀没有回答题安的问题,而是继续讲了下去,“我的老师,开始给琼做全身检查,看是不是孩子,有化学中毒现象等身体问题。 结果都是阴性反应。 我的老师接待治愈的患者无数,但从未遇到过这样,似乎难以用科学解释的问题。 直到无意中,我的老师和琼的妈妈聊天中得知。 琼的妈妈,在发现自己怀了第四个孩子的时候,十分懊恼,因为她马上就要升任副校长。 琼的爸爸也认为,他们家已经有三个孩子,不需要再多一个孩子。 琼的妈妈和爸爸在反复商议之后,决定堕掉他们的第四个孩子,也就是琼。 但最后因为琼的妈妈身体的原因,人流的风险很大。 不能堕胎,所以不得已留下了这个孩子。 琼的dna里,深深地印刻着,自己不被欢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是多余的,不值得活下去的,而且父母曾经要杀了她的情绪。 我的老师从这个方面入手,给琼进行了创伤治疗。 我的实习快要结束的时候,琼的妈妈带琼来复诊。 听琼的妈妈说,琼已经基本康复了,没有了自残自杀的行为。 我看琼,她的眼睛里,表现出一个八岁孩子应有的天真。 不像刚开始来咨询室的时候,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厌世的情绪。” 题安叹气,我想起一句话,“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赵耀问题安:“胚胎没有记忆吗?从这个案例来看,胚胎是有记忆的。 同理,程净虽然那时只有十几岁,但她的dna里,已经有了被抛弃的宿命情感。 她为了不被抛弃,衍生出了收养者女儿的人格,来和收养者进行情感连接。 完全说的过去。” 题安抱拳,笑着对赵耀说:“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赵耀向题安扔了一个抱枕,“我这么给你干涸的心灵滋补养分。 你应该对我说:‘感谢领导精准扶贫。’或者‘感谢老师给我扫盲。’” 题安回敬了赵耀一个抱枕,“说你胖,你还哮喘上了。” 赵耀回到卧室给题安扔出一张毯子,“明天早饭好了叫我。” 题安说:“yes!麦兜儿!” 赵耀抱起宝玉,亲了宝玉的额头一口,“走,宝玉,咱回卧室睡觉去,不理这个人。” 题安将桌上的垃圾收拾好,将啤酒杯放在水管下冲洗干净。 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下来。 第12章 老房焦尸 题安接到了程净的电话。 程净还是怯生生地先询问,题安是否在忙,她想找题安说说小伟的事。 虽然被无罪释放,但她始终心里觉得不安。 题安说,自己现在正在赶往,一个案子的案发现场,不忙了给程净回电话。 程净小声地道谢,并解释说,自己不知道该和谁说这件事情,小伟明明是坠下山崖,怎么现在却失踪了。 题安说:“没事,你有任何关于小伟的信息,都可以和我说。” 题安和梁落要去的地方,是距离市区六十公里的一个村庄。 村庄里有一座破旧的老房子。 据村里人说,这个老房子已经几十年,久无人居住。 位置偏僻,破败荒芜。 两天前的半夜,住在离老房子最近的一户人家,看到老房子冒着烟,像是着火了。 这户人家叫上村民去灭火。 因为老房子旁边就是水沟,火很快就被浇灭了。 村民知道老房子里无人居住,浇灭火之后,就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有一个放羊的人,寻找自家丢失的羊,才发现了老房子里面的一具焦尸。 题安和欧阳台进入已经封锁的案发现场,在法医来之前做一次勘察。 焦尸四肢僵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着,整个面容扭曲恐怖,散发着刺鼻的焦臭味。 焦尸长度只有不到七十厘米,考虑到火烧之后全身萎缩,这具焦尸生前,也就是不到八十厘米的身高。 题安推断这是一个婴儿的尸体。 年龄在一岁到两岁之间。 而且这具焦尸,没有任何衣物鞋子的燃烧痕迹,它在死前没有穿衣服。 这时候法医林姐赶到,利落地戴手套,问题安:“有什么发现吗?” 题安说:“我只是勘测了周围的情况,还没有对尸体进行勘察。 周围没有人的生活痕迹,纵火痕迹也找不到。 指纹dna脚印火柴什么也没有。 但是一个婴儿会纵火自焚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林姐先是拍照固定证据。 林姐看着尸体若有所思地说:“这个死者的头骨特别小啊,鼻骨朝天,上唇突出,嘴巴很大。 这不像是人的面相,倒像是灵长类动物。” 林姐翻过焦尸拍它背部的照片,“题安你看,这具焦尸长着一个小尾巴。 这不会是个烧焦的小猴子吧?” 题安点头,“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 林姐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焦尸,“可是又有很多的疑点。 比如你看它的头骨,有钝物多次击打的痕迹。 如果它真的是只小猴子,谁会谋杀一只猴子? 还有,这具焦尸虽然有猴子的特征,但手指手臂盆骨,胸椎脊椎形态又都像是人的。” 题安问:“如果它是个人,怎么会有尾巴呢?” 林姐说:“这里解剖条件有限,又有人围观,具体情况要将尸体,拉到鉴定中心做进一步的解剖才能了解。” 林姐走后,题安对附近的村民进行走访。 有不少村民说,他们村附近确实经常有猴子出没。 甚至有人说,在老房子附近,听过猴子的叫声。 题安询问报案的人,报案的人是外村人。 因为羊丢了,找羊才来到了这个村庄。 他在无意中发现了焦尸。 题安询问村民过程中,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一种奇怪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村民似乎在集体隐瞒着什么。 在寻访中,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悄悄对题安说:“警察叔叔,我们村庄里,有一个妖怪。” 题安还想问什么,小女孩的妈妈,就把她抱走了。 题安回到办公室,墙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九点。 他点了一份外卖当晚餐,然后仔细翻看着现场照片。 现场没有助燃剂的任何痕迹,尸体是怎么被火焚烧得充分碳化? 一般案件中,人为纵火,要找的首要证据,是助燃剂。 因为怕尸体在燃烧过程中被发现,纵火犯一般会用助燃剂,比如汽油、酒精等加速尸体的燃烧。 没有用助燃剂,说明凶手不怕被人发现。 凶手不怕被人发现,一种情况是凶手笃定,纵火场所足够隐秘,不被人发现。 另一种情况,就是他的纵火,是被周围的环境默许的,甚至参与的! 题安想起了小女孩的那句话,“我们村庄里,有个妖怪。” 这具焦尸,是否就是小女孩口中所说的“妖怪?” 它是人还是动物? 题安给林姐打了一个电话,“林姐解剖情况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林姐对题安说:“我解剖过将近一百具尸体,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案例。 有很多我还没有搞清楚的事情,我明天叫我的师傅,来看看尸体切片。 dna序列结果明天才能出来。” 题安问:“那您目前掌握了什么信息?” 林姐说:“这是个介于人和猴子的生物。 人和猴子的骨骼是十分相似的。 但还是能通过细微部分,发现人和猴子的不同。” 题安诧然,“人和猴子......的混合......生物?” 林姐说:“我通过观察这个生物的下颚骨,鼻骨,颅骨发现,这个生物脑容量小,面部突出,接近于猴子。 它虽然有尾巴,但是尾巴的组织是软组织和肌肉,并没有猴子具有的骨骼。 还有,脊柱的弯曲度,手骨足骨胸骨等又提示它是个人。 这个生物生前遭受了,类似木棒石子的重击。 但气管和胃里的碳末沉着含量挺高。 我个人的意见,该生物死于钝物击打机械性损伤,和烧死的混合死因。” 看来只有等明天,它的dna结果出来了。 题安第二天一早,和梁落两个人,又悄悄回到了那个村庄里面。 题安看到有几个孩子,聚在一起玩游戏,现在正是大人们做早饭的时间。 题安和梁落走过去,拿出准备好的巧克力,和孩子们套近乎,“你们好啊,小朋友们,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啊?” 题安一眼认出了孩子们当中,有昨天和他说话的小女孩。 梁落意会题安的意思,招呼其余孩子们吃巧克力。 题安蹲下来,微笑着问小女孩,“小朋友,我们俩昨天见过面,你记得叔叔吗?” 小女孩腼腆地点头,眼睛盯着题安手里的巧克力。 第13章 人性之恶 题安笑着帮小女孩,撕开巧克力的包装,递给她。 “叔叔能不能问你两个问题? 昨天你说,你们村庄里有妖怪,是真的吗?” 小女孩单纯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是真的。骗人是小狗。” 题安继续问:“那妖怪现在在哪里呀?能不能带叔叔去看看。” 小女孩想了想,“可是它死了。流了好多血。” 题安追问:“怎么死的?在哪死的?” 小女孩指指山上:“喏,就在后山的山坡上。 妖怪被孙悟空打死了。” “孙悟空是谁?” 小女孩笑着说:“孙悟空就是我们呀。” 看着小女孩天真的面孔,题安后背一凉,他说:“你能带叔叔去看看,你们打死妖怪的地方吗?” 小女孩爽快答应,“没问题,叔叔跟我来。” 这时候,题安的手机响了,是林姐打来的电话。 “喂,林姐。” “题安啊,鉴定结果出来了。 这具焦尸是人,不是猴子。 我的老师的意见是,这具焦尸是个畸形儿,女孩,年龄在四岁左右。” “四岁?只有婴儿的身高?” “应该是发育迟缓导致的。” 题安不明白,“那林姐,这个孩子和猴子相似的地方怎么解释?比如头骨和尾巴。” 林姐说:“我的老师推断,这个孩子得的是小头畸形症,所以脑容量小,大脑发育不良,伴随严重的智力低下和心脏疾病。 至于她的尾巴,分析了切片之后,我们考虑是脊髓拴系膜膨出导致的。 属于先天性的神经管畸形的一种。” 题安问:“那死亡时间呢?” 林姐说:“五天到一周。” 题安一惊,与村民说的着火时间不相符。 林姐说:“这样吧,我将结果发你手机上,便于你尽快确定侦查方向。” 题安说:“辛苦,林姐。” 林姐说:“不辛苦,就是有点揪心。” 题安跟着小女孩来到了她所说的,后山的山坡上。 “喏,就是这里。”小女孩指着草堆说。 草堆上有已经干涸的大片血迹,和带着血迹的石子。 题安拿出相机拍照固定证据。 小女孩说:“大人们说,秀花婶婶生的是妖怪,不让我们靠近。 于是我们离的远远的,用石头砸它。 砸它一下,它就动一下,最后它流了好多血,大概是死了。 大人们警告我们,不能跟别人说这件事,要不然就要把我们和秀花婶婶关在一起。 秀花婶婶发起疯来会吃人。” 题安问:“你说的秀花婶婶在哪儿?” “在笼子里。” “你带着叔叔去好不好?这是我们的秘密。” “好的,拉钩。” 警车的鸣笛声,响彻整个村庄。 案件告破,这个村庄的秘密也大白于天下。 村庄里的傻子单身汉,家里人给买了一个南方的媳妇儿。 这个媳妇儿不听话,老是跑。 村里人自觉自愿地帮傻子单身汉家,一次次追回逃跑的媳妇儿。 媳妇儿秀花被锁进了笼子。 刚开始嘶吼哭泣,慢慢变得疯疯癫癫。 一年后,秀花生下一个长相奇怪的孩子,面部像猴子,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孩子和母亲生活在笼子里。 秀花虽然疯癫,但知道给孩子喂奶。 给孩子唱听不出调的歌,给孩子盖破被子,把饭嚼碎了,喂到孩子嘴里。 在孩子们叫着“妖怪”,朝着她扔石子的时候,秀花会将孩子护在身后。 秀花又怀孕了,傻子家觉得这个病孩子,又费粮食又不能传宗接代。 于是傻子家将这个孩子,从笼子里拿了出来,扔在了后山的山坡上,让她自生自灭。 村里的孩子们,扔石子砸死了她,村里大人怕惹上事。 于是村长拍板,焚尸灭迹。再找机会掩埋。 外乡人来找羊,偶然发现了被焚毁的尸体。 秀花被解救,但她已经精神失常,需要长期吃药控制。 医生给秀花肚子里的孩子,做b超之后发现,还是一个畸形儿。 这是染色体异常,导致的先天畸形。 而且胎儿已经死亡十天。 在秀花家人的签字下,医院给秀花做了流产手术。 各省警方通力协作,顺藤摸瓜抓到了十几年在逃的人贩子。 无论是怎样有缺陷的孩子,从一出生,就是一个人,受到法律的保护。 但是杀人者,是一群平均年龄,仅仅在六七岁的孩子。 法律不会追究十二岁以下孩子的刑事责任。 对于集体作恶的村民,也只是批评处罚。 题安因为破案有功,受到了上级的嘉奖。 题安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想起了那个村庄里,碧蓝的天空,清凉的河水,蜿蜒的小山,绿油油的庄稼地,金黄的油菜花田,空气里的槐花香扑鼻。 村民个个勤劳能干,民风淳朴。 是一个世外桃源。 题安想到这里,突然毛骨悚然。 这样的世外桃源下,掩盖着的是人性腐烂的恶臭。 恶的种子在这里落地生根,为非作歹,兴风作浪。 村庄变成了谎言和伪善的污渠。 暴力如果变成一种民主的,正当的,被允许的,心照不宣的,每个人都沉浸其中,进行暴力的狂欢。 人性成为磨牙吮血的怪兽。 恶的最高级在哪? 是一个人的作恶,还是群体作恶? 哪里有净土? 哪里也没有净土。 题安绝望地想。 题安想起了那个孩子,她没有足够的智力来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发生的? 她对世界最后的印象是怎样的? 冰冷的泥土,冰冷的人性,四肢健全却心理扭曲的人们,还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挣扎着却无人怜悯的绝望? 题安喃喃地说:“孩子,你没有病,是这个世界病了。 你没有错,是他们错了。” 电话铃声响起,是赵耀打来的,赵耀听出来,题安话里的沮丧,问清了缘由。 赵耀说:“但至少,她曾在秀花的怀里安然入睡。 也许,母亲的怀抱就是一个孩子的净土。” 接着赵耀命令题安,每隔一段时间,要找自己做心理辅导。 排解案件中的共情情绪。 题安没说话,赵耀接着说:“明天我有事。 这样吧,后天你下班后来找我,我们去打网球。” 题安无精打采,“不想去。” 赵耀笑着坚持,“网球馆的会员卡,用的是你的钱办的,你忘了? 不用就过期了。 说好了啊!后天不见不散。” 第14章 不孕不育 题安一进网球馆,就看到了一身白色运动衣,脸上笑出褶子的赵耀。 他挥舞着球拍和他打招呼。 题安和赵耀打了几个回合,赵耀喊着,“歇一会歇一会。老腰不行了。” 赵耀的喉结上下滚动,将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 题安提醒他:“运动过后,小口喝水,猛烈喝水可能引发猝死!” 赵耀说:“同理,心理督导就是慢补水的过程。是十分有必要的。” 题安笑,“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 赵耀用毛巾擦擦汗,“看在咱俩发小的份儿上,督导费八折。” 题安白他一眼,“没钱。” 赵耀打包了两个白眼回敬题安,“瞧你那抠搜儿的样儿吧。那就请我吃饭。” “我说我要心理辅导了吗?” 赵耀指着题安的心说:“每个案子的负能量都会留在你这里。 如果你不定期处理,你这里会变成垃圾站。 而你,也会被垃圾淹没。” 题安说:“你才是垃圾站。” 赵耀坦然说:“我不否认我是垃圾站啊。但我这个垃圾站有来有去,运转正常啊。” “你说人接收到的负能量,不会自己化解吗?” “我给你打个比方哈,有的负能量是可降解垃圾,可以随着时间,随着正能量的覆盖而消失。 但大部分的负能量是不可降解垃圾,甚至是有毒垃圾。 我都有点羡慕你了。” 题安笑,“羡慕我什么?” “有我这么个专业的,能力一级的朋友。” “你少臭美。” “你别不信,人就像车。 不管多少钱的车,都得定期保养吧? 你要是一直不保养,车在报废前,人就先因为车祸报废了。” “好吧,你帅你老大,你贫你有理。”题安自认为辩驳不过赵耀,这小子在学校可是最佳辩手。 赵耀摸摸题安的头发,“哎,这才乖。 以后半个月找我做一次心理咨询,然后请我吃饭,当做咨询费。” 题安一把打掉赵耀的手,“你恶不恶心?” 赵耀喝了一口水,“我曾经有个咨询者,一直没有孩子。来我这里做咨询。” “没有孩子,找你干嘛?你是心理医生,又不是妇科圣手。”题安开玩笑。 赵耀无奈地说:“对啊,我当初也是这么和她说的。 建议她和她老公去不孕不育医院试试。” “然后呢?” “然后咨询者说,‘我就是个妇产科医生。’” “妇产科医生找你,然后问你,她为什么怀不上孩子?”题安心想,这天大之大,无奇不有。 “对啊,当时我整个人都石化了。 这相当于鲁班问一小木匠,该怎么锯木头,一样滑稽。” “那你做了人家的送子观音了没?”题安笑着问赵耀。 赵耀骄傲地伸出两根手指头,“俩,双胞胎。” 题安不信,“你就吹吧,你个大忽悠。” 赵耀说:“我给你讲讲,你就信了。 为了保护顾客隐私,我暂且叫她小美。 这个小美在妇产科工作,是妇科b超室最年轻的主任。 她来心理咨询室问我说,她和她老公感情很好,就是一直没有孩子。 我就对这小美说呀,‘您是妇科方面的专家啊,怎么来问我呢?’ 谁知小美愁眉苦脸地说:‘所有检查都做了,我和我老公两个人一切正常,也就是我们具备怀孕的基础条件。’ 我这时候就纳闷了,‘找专家看了吗?’ 小美说:‘找了,找遍了专家。 生理方面没问题,所以我来看看心理师,找找是不是心理方面的原因。 因为专家说,压力大也会导致怀孕困难。’ 我就问她:‘您觉得您生活中有压力吗?’ 她想了半天,回答我:‘没有’。 我又问她:‘您的爱人生活工作中有压力吗?’ 她想了想,‘谁的生活中没点儿压力,但这些压力都是可控的。’ 我给她做了催眠。 进入催眠后,她一直喊着‘血,血,全是血,不能哭,不能哭,我要呼吸不上来了。’ 没办法,我只能终止了催眠。 我猜想,她是不是在妇产科上班,看女人生孩子有了心理阴影? 她立马否认,‘不可能啊,在去b超室工作之前,我在产科。 帮很多产妇接生,很多难产的都见过啊,心里没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 我要是怕血,我怎么可能在妇产科工作呢?’ 小美说的也有道理,那她潜意识里的怕血和窒息是怎么回事呢? 那段时间我的头发都掉好多,百思不得其解。 有次咨询,我问她,‘为什么从产科调到了b超室工作?’ 她说:‘我在帮一个产妇接生的时候,晕倒了。’ ‘晕倒了?’小美的话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的,产科的工作时间不规律,我睡眠不足。 加上那段时间劳累过度,所以才晕倒的。 这个晕倒......和怀孩子没有什么关系吧?’ 我让她回忆,是帮什么样的产妇接生的时候,突然晕倒的? 她想了半天,就是想不起来,说查一查接生记录就知道了。 两天后,她又来了,对我说:‘当时那个产妇早产两个月,羊水早破,宫内缺氧,孩子生下来已经没气了。’ 我问她:‘你当时有特别的感觉吗?’ 她轻松地说:‘没有啊。就是觉得累,然后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知道,问题就出在这里。 我给她进行了第二次催眠。 我将她带入产房,引导她的大脑,利用潜意识,说出她有意屏蔽筛选过的回忆。 这次,她不仅全身战栗,喊着‘血,到处都是血。 我要呼吸不上来了。 不能哭,不能哭。’ 还有一句:‘我杀人了。’” “杀人?”题安站了起来,他是个刑警,对于杀人这样的词汇,有天然的条件反射。 赵耀一把将题安摁到座位上,“你急什么?听我说完!” 题安重新惴惴不安地坐下来,对赵耀说:“对不起,你继续。” “说到哪儿了?对,她说‘我杀人了。’ 当时我也是后心一凉,问她:‘你杀谁了?’ 她哭着说:‘一个孩子,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催眠结束,小美躺在躺椅上,闭着眼,依然在止不住地抽泣。 我轻声问她,‘你回忆起什么了?’” 第15章 催眠治疗 “小美在实习的时候,跟着一个产科的老师。 她接的第一个实习内容。 就是弄死一个孩子。 我问她:‘你回忆起什么了?’ 小美抽泣着说:‘我的老师正在给一个产妇做引产,那个产妇流了好多血,昏死了过去。 一般情况下,为了照顾产妇情绪,引产的胎儿在腹中,就要被弄死。 但这个引产出来的孩子,居然还活着。 我手捧着血淋淋的孩子,看着孩子蠕动的双脚。 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感觉眼前一片猩红。 我的耳边响起了老师焦急的喊声:‘别让他哭出来,哭出来就是医疗事故。’ 我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办。 那个婴儿浑身是血,黏黏的,牢牢地粘在我的手上。 我的老师骂我:‘用纱布蘸水,给他蒙住口鼻。’ 于是我拿了一块纱布,蘸上了水,对着他的口鼻,按了下去...... 孩子挣扎了几分钟之后,不再动弹。 我拿开纱布,看到孩子的脸青紫,眼睑出血,四肢僵硬,他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 我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事后,老师给我的实习成绩,打了不及格,将我狠狠骂了一顿。 她说我,不配当一个医生,适合去当一块木头。 她对我说:‘这个孩子的父母都放弃他了,你在这儿脆弱什么? 这种心理素质,趁早滚蛋回家!’ 老师的嘴巴一张一合,我听不到她的声音,眼前都是血,还有浑身是血的孩子在蠕动。’” 赵耀叹了一口气,“她晕倒了,醒来之后,这段记忆被封存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一切正常啊,却为什么怀不上孩子。 她的内心告诉她:‘你杀了一个孩子,你不配做母亲。’ 身体是最诚实的,你以为忘记的,身体都会帮你记得。 身体和潜意识阻止她成为一个母亲。” “后来呢?” “后来我给她做了心理疏导,帮她正视了这个问题。 这样的孩子在产妇肚子里,已经被打了很多致命的针,很多器官已经衰竭。 经过心理疏导之后,慢慢地她释怀了。 她半年后怀上了双胞胎。” 题安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网球馆,感慨地说:“人的大脑真的很神奇。” 赵耀说:“对啊,所以,你必须定期来做心理疏导。 看看光一个焦尸案,能让你怀疑起整个世界。 哥们儿,你要面对的是数不清的刑事案件。 无下限的人性。” 赵耀顿了顿,坏笑着说:“我可不想你到时候,因为不孕不育来找我。” 题安追着赵耀打,“你这个乌鸦嘴,欠揍。” 赵耀抱头鼠窜,“人民警察打人了!” 赵耀和题安来到一个餐馆前,正要进门。 题安突然一拍脑门:“今天不能请你吃饭了,程净前几天给我打电话,我这几天忙忘了。” 赵耀忙拦着题安:“你直接把程净喊出来,一起吃个饭不就成了? 程净的病情,多出来和人接触会好一点。 她的性格,平常应该也没有什么朋友。 程蕙结束咨询之后,程净一直没来心理咨询室,趁这个机会,你向她介绍一下我。” 题安敲了一下赵耀的脑门,“还是你的脑袋比较灵光。我现在给程净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程净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在这里!”赵耀看到进入饭店的程净,伸手招呼她到卡座。 “你怎么知道这姑娘是程净?你又没见过她。”题安诧异地对着赵耀嘴型微动。 赵耀也保持微笑,嘴型动了动,“开玩笑!抓人我不行,看人你不行。 你哥们儿我,就是吃这碗饭的。” 这家火锅店,顾客很多,嘈杂喧嚣,人声鼎沸。 门口坐着两排等位的人。 店家给每人发了大蒲扇。 等位的人摇着大蒲扇,也不慌不急,三三两两的下象棋,打扑克。 等到店家吆喝一声:“到您几位了,久等了,送您几位啤酒三瓶。” “哥哥,送我们吗?我们也等好久了呢。”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笑着问。 年轻帅气的老板手一挥,“送!姑娘们就别喝啤酒了,奶茶豆奶可乐随便喝。” 这家店的老板是题安和赵耀的同学,装修极具烟火气,啤酒瓶饮料瓶撞来撞去,发出热热闹闹的声响。 仿佛在这里,生活热气腾腾,能嚼出千般滋,万般味,通通变成好日子。 这家馆子的烟火气,大概就是抚慰人心的地方。 程净一身白色连衣裙,脚蹬白色球鞋,头发松松地随便挽着。 程净不断侧身,对着端菜的服务员说:“抱歉,借过。” 来到卡座,题安发现她的头发还没干。 程净小声地说:“您的时间宝贵,所以我接到电话就赶快出来了。” 程净的声音,瞬间被火锅店此起彼伏,像火一样的声浪覆盖。 赵耀对服务员说:“哥们儿,麻烦您把我们头顶的空调关一关,这儿有个妹妹,不能吹凉风。” 题安暗暗佩服赵耀,他虽然平常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但照顾女生那是细致入微。 程净忙摆手,红着脸说:“没关系,我的头发已经快干了,不用专门关掉空调的。” 赵耀伸手给程净杯里倒上果汁,笑着说:“要的,要的。” 程净说:“我吃过饭了。” 赵耀还是将筷子放在程净面前,“吃过也可以再吃点嘛!来来来,我们来举个杯。” 题安有点尴尬,赵耀这,不把自个儿当外人的性格啊。 题安看看程净,程净对于这样的环境,本来就有点不适应,再加上赵耀,上赶子地套近乎,脸上更是一片绯红。 题安低声和赵耀说:“差不多点儿得了。” 赵耀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跟程净说:“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赵耀,是题安的好朋友。” 程净拘谨地点头,“您好,赵心理师,我听说过您。” 赵耀挠挠头,“我这么有名?谢谢谢谢。” 在赵耀幽默与段子齐飞,术语与专业共一色的暖场下,程净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时不时地露出一点笑容。 题安想起了程净来之前,赵耀的话,“信任的基础是放下防备。 对于程净这样,敏感又受过伤害的女孩,坦诚和友善是最好的礼待。” 题安笑着看赵耀,真如一颗小太阳一样照耀散发着温暖。 酒足饭饱之后,题安送程净回家。 在车上,题安问程净,“赵耀挺吵的吧?但他是个好人。” 程净点头,“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题安以轻描淡写提起了沉重的话题,“哎,对了,你找我想说什么?” 程净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外。 题安没打扰她,静静地开车。 第16章 深巷遇袭 半晌,程净开口问题安:“题警官,你也觉得,我是一个疯子么?” 题安没想到程净会问自己,这么直截了当的问题。 一时间,他只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题安说:“你没有疯,你可能是病了。 既然是病,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题安顿了顿,真诚地说:“我是说,我愿意当你的朋友。” 程净低下头,无声的泪珠滴落下来,“谢谢你,题警官,我知道你是因为怜悯......” 题安平静地纠正她:“我交朋友,从来都是因为这个人值得交,而不是因为别的。 不过,如果你暂时,还不能把我当朋友,那就把我当个倾诉的对象。 偶尔将你心中的不解吐一吐。我很乐意倾听。” 程净用手背抹了下满脸的泪水,“谢谢你,题警官。” 题安说:“你如果没有准备好说,可以下次。没关系。” 程净点点头。 题安将车停在一个巷子口,程净家小区,在这条巷子的尽头。 路灯大多老旧,巷子很昏黑。 题安说:“太晚了,我送你进去。” 程净忙摆手,说自己走惯了这条路,没事。 题安坚持要送。 他的第六直觉,这条巷子不安全。 果然,刚进巷子,题安就发现了他们身后,似乎有什么人跟着。 因为题安看到了墙上,忽隐忽现的人影。 题安加快了步伐,将程净送到楼下,嘱咐她快点上去。 “出来吧。”题安喝了一声。 人影渐渐从黑暗中显现。 大约有六七个小混混模样的人,一脸痞气,身上纹着乱七八糟的纹身。 他们手里拿着匕首和木棍,朝着题安渐渐逼近。 来者不善。 题安心知肚明,多半这些人,又是有罪犯雇来,打击报复自己的。 题安看了一眼手表,现在十一点四十分,他预计在十二点前,解决这些小混混。 搞定时间比预计的,还要早十分钟。 题安拿出手铐,准备将“哎呦,哎呦”躺地上呻吟的小混混们,打包铐走。 这时,从题安背后的黑影中,突然又闪出几个小混混。 “小心!”是程净的声音。 题安没来得及躲闪,头部重重挨了一棍。 眼前有点模糊,重心也有点不稳。 题安看到程净惊慌地跑过来,扶起自己:“题警官,你没事吧?” 题安迷迷糊糊地说:“你怎么还没回去?” “呦,没看见这儿,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妹妹呢。”有一个混混说着去摸程净的脸蛋。 题安一伸腿,将那个混混踢飞。 他挣扎地站起来,将程净护在身后。 混混恼羞成怒,“兄弟们,给我上。” 题安一人敌众,但终究那些人是有备而来,且人人手中都有木棍。 题安挨了几棍,摔倒在地,但他听到远处传来,警车的警报声。 程净已经报了警。 程净被几个混混拉着,脸被按在墙上,小混混们口中说着污言碎语。 题安挣扎地起身,他头上的血,将整个脸都染成了红色,“放开她!你们不是冲我来的吗?” 几个混混又对题安进行拳打脚踢。 程净被按着,动弹不得,已经有混混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题安看到前一秒,还柔弱哭泣的程净。 后一秒突然双手扶墙,一记重重的侧踢。 之后又一个干脆的腾空回旋踢,将按着她的两个混混,踢出了三米远。 还有一个混混则被程净一个利落的肘击,跪倒在地。 题安听到混混一个个倒地的声音。 题安在晕倒前,看到程净双手握拳,格斗式防御姿势。 对冲向她的混混,后脚垫步,一记矫健的前脚下劈。 脚在空中画了个半圆,然后直中混混的琵琶骨。 病床上的题安睁开眼睛,但又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晃得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听到程净低声对自己说:“醒了吗题警官? 你睡太久,眼睛不适应强光。 你慢慢睁开,我去把窗帘拉上。” 程净转身去拉窗帘。 题安只觉得头,像裂开一般痛。 他终于回想起来,之前在程净家巷子里发生的事。 程净凌厉的眼神,以及稳健标准的散打。 是现实还是梦境? 题安赶忙睁开眼睛,他想看看现在的程净是什么样。 程净动作轻柔地拉上窗帘,轻轻拿起病床前的水杯,用小勺舀了喂到题安嘴边,“题警官,您喝点水。” 昨晚的程净,现在的程净,分明不是一个人。 “你会散打?”题安急于确认。 程净想了想,微微点头,“会一点。” 题安在警校练过散打,程净的散打水平,非一日之功,可以说是高手。 根本不是“会一点”。 题安问:“你多会儿学的?” 程净回答说:“有一个会散打的哥哥教的。 他散打很厉害,我只是会一点皮毛。” 题安赞叹,“你那个哥哥何许人也,教出来会一点皮毛的学生都这么厉害。” 程净有点吃惊地问:“厉害?题警官你别笑话我了,散打我只学了三天,连基本动作都不得要领。” 题安觉得程净在自谦,“要不是你,昨天我就挂了。” 程净说:“我上楼之后觉得心里不安。 走下楼看到,你被那些混混团团围住,我赶紧用手机报了警。 幸亏警察及时赶到。 那些人是些什么人?” 题安回答程净:“没事,一年总要有那么几回。 干这行的,这种打击报复的事免不了。 不过,谢谢你,程净。” 程净的脸红了,连忙摆手:“您别这么说。” 程净去打水的时候,刑警队的队员们,一窝蜂地涌进题安的病房,“队长,我们来看你了。” 欧阳台说:“队长,你这妥妥的是因公负伤。 今年的先进个人,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出去了啊。” “就是就是。”队员们纷纷附和,“你要让出去,我们可不答应。” 题安说:“什么因公负伤,都别给我到处嚷嚷。 被几个小混混打住院,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呢!” 梁落拿起题安床头柜的苹果咬了一口,“什么几个小混混!二十几个人呢,个个手里拿着武器。” 肖鸣说:“对啊,警察赶到的时候,你和程净都晕倒在地。” 题安诧然,“程净也晕倒了?” 肖鸣说:“是啊。我们听出警的人说的。 你俩倒在一堆混混中间,一时间警察都没分出,谁是歹徒?” 第17章 凝视深渊 赵耀也来看题安,这时题安已经让程净回家了。 题安将自己看到的,一股脑告诉了赵耀。 他的脑子现在,还无法消化这么难以理解的事。 赵耀没来由地问题安:“我好像记得你说过。 程净被第一个家庭收养之后,上的是平安路小学是吧?” 题安说,“是啊,资料显示她,三年级转学到了平安路小学。 那时,她的名字还是苏小妓。” 题安一动脑子就头疼,撕牙咧嘴地问赵耀,“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你知道我有个妹妹吧?” “废话!” “你知道我妹妹比我小四岁吧?” “废话!” “你知道我妹妹小学在平安路小学吧?” “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赵耀起身走出病房。 “赵耀,你大爷......” 赵耀转身一笑:“脑震荡病人,可不能激动哦。” 第二天,赵耀准时来报道,还给题安拿来了早饭。 题安坚持要洗了手,才吃包子。 赵耀翻白眼,“矫情。” 题安给程净打了电话,叫她不用给自己送饭了。 赵耀问:“这几天一直是程净给你送饭啊?” “嗯。”题安喝着粥,含糊不清地回答赵耀。 “对了,我昨天向我妹,侧面打听了,苏小妓在学校的情况。” 题安急了:“你只是打听吧?没有透露人家程净的情况吧?” “那还用说?职业道德,亲人面前也不能违背。”赵耀一脸正气, “而且,我下一步给程净做心理疏导,就要多了解一点她的过去。 我发誓,和八卦一点儿关系没有,纯纯的学术需要。” “你八卦到什么了?” “......程净受到了严重的校园暴力。 起源应该就是她缺德的养父母,给她起的侮辱性名字。” “校园暴力?” “赵音说,她比程净大一届。 那时还叫苏小妓的程净,被欺负,被孤立,被冤枉,几乎是全校皆知的事情。” 题安知道,苏小妓这个名字,就像古代奴隶脸上的刺青。 这个“妓”字的刺青,昭告天下。 这个连父母,都往她身上吐唾沫的孩子,人人可欺。 因为欺负她,几乎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赵耀继续说:“苏小妓当时的成绩很好,几乎次次都是年级第一名。” 题安问:“老师一般都喜欢好学生,那老师没有管那些欺负人的坏孩子吗?” 赵耀摇头,“赵音说从三年级到小学毕业,没有一个老师站出来,管过校园暴力。 老师们甚至在上课,念到“苏小妓”名字的时候,会捂着嘴窃笑。 最夸张的是,有次赵音在女厕所。 听到教研室的几个老师,边洗手边闲聊。 她们在打赌,赌这个苏小妓多会儿撑不下去,会选择哪个死法?” 题安一拳头砸在被子上,“冷眼旁观暴力的人,和施暴的人一样有罪。” 赵耀拿出手机,一阵扒拉,“喏,这是苏小妓的五年级班级照。” 题安拿过赵耀的手机,因为年代久远,照片微微泛黄,且每个人的轮廓,不是很清晰。 题安问:“你哪儿弄来的?” “赵音的相册里。” “赵音不是比程净大一届吗?她怎么会有程净的班级照?” “赵音那丫头早熟,暗恋程净班里一男孩儿。” 题安笑,他也把赵音当自己的小妹妹,“哦......话说,赵音情窦初开得这么早,现在怎么还是单身?” “害,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呗!” 赵耀损起自己的妹妹毫不嘴软,“她的名言就是‘英雄不问出处,单身不问岁数。’” 题安看了看十二岁的程净,她的个子不算高,却站在合照的边缘。 齐耳短发,遮住眉毛的刘海儿,明亮的瞳孔。 清秀的脸庞,没有一点婴儿肥,头微微垂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其他的孩子对着镜头咧嘴笑着,天真稚气。 赵耀说:“你说巧不巧,我听赵音说,曾经欺负程净的大姐大。 现在是平安路小学的副校长,还是省级优秀教师。” 题安问赵耀,“那初中呢,我记得赵音上的是平安路中学,程净也是。” 赵耀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姿态,“问了问了。 程净初一的时候,刚开始被人欺负。 有一天突然不知怎么了,欺负她的人,叫什么来着? 对......周乙。 周乙在升国旗的时候跑上台,对着话筒向程净道歉。 全校师生都震惊了。 老师上去将他拉下来,他就像着魔一样,一直说着对不起。” 题安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赵耀一摊手,“不知道。赵音说的挺玄乎,周乙就像着了魔一样,害怕地看着程净。 后来这个周乙,莫名其妙地,精神有点不太正常。 上课中间经常发生幻觉,说有人露着獠牙,披头散发在窗外看着他。 周乙这种情况怎么上学? 一时间学校人心惶惶,和周乙同班的孩子,更是没法儿上课了。 周乙没几天就退学了。” 题安问:“那之后,没有人再欺负程净了吗?” 赵耀回答:“赵音说,之后大家都躲着程净走。 因为有传言,程净鬼上身,缠上谁,谁就会死。 程净初中只上了一年,就辍学了。” 题安想了想,“初一的程净,应该是她的养父母,被邻居举报,她又回到了孤儿院。 过了一年,程净被程蕙收养。 上了程蕙任教的中学。 也将之前的苏小妓,改名为程净。” 赵耀说:“你哪天让程净来我咨询室吧。 这个女孩的秘密太多了,要想帮她彻底解开那些死结。 我得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题安说:“嗯,我来劝她,去进行心理疏导。” 赵耀点点头,“越快越好。” 题安有点担忧,“你有把握能帮她吗? 让她接受心理治疗,无异于让她再次站在悬崖边上,和悬崖对望。” “说实话,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程净像个谜,我没有把握获得所有谜底。 但是正如你说,她重新和深渊对望。 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但不同的是,我在她看不见的旁边站着,随时能拉住,要纵身一跃的她。” 题安沉思。 赵耀看看时间,说自己还约了访客,准备起身走人。 题安让赵耀把负责自己的住院医生喊来,他想和医生协调出院的事。 赵耀怒目圆睁,“题安你不要命了? 不好好住院休息,小心以后鼻歪眼斜,嘴角流哈喇子。 跟隔壁吴老二似的,瞅谁都浑身发抖。 而且......叔叔阿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题安坐起来,“谁让你告诉我爸妈的?” 赵耀结结巴巴地辩解,“叔叔阿姨本来旅游就快回来了,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阿姨就把电话打我这儿了。 我想,你姐不也一起去旅游了嘛。 我说你被坏人轻轻地揍了一下。” 题安喊:“轻轻揍了一下?坏人是我亲戚?坏人给我挠痒呢?还是冲我挥着小粉拳撒娇呢?” 赵耀撇嘴,“难不成说,你被小混混开了瓢? 脑子好不好使,以后瘫不瘫的,傻不傻的另说?” 在题安进一步发飙前,赵耀一溜烟跑出了病房。 第18章 弱是原罪 题安的父亲,题正梁。 他是已经退休的省教育局局长。 母亲是一个家庭主妇。 题安有一个大自己三岁的姐姐。 题安和父母,姐姐的关系很好。 从小父亲虽忙,但题安像学校运动会,毕业典礼,汇报表演等重要的日子绝不缺席。 母亲做家庭主妇前,是市派出所一名内勤警员。 题安小时候身体并不好,大概因为早产,经常病怏怏的,连幼儿园都没怎么上,基本在家养病了。 题安的母亲一直很自责,因为派出所当时有个大案要加班。 她劳累过度,导致不足月的题安早产。 题安的母亲,毅然决然辞了自己的工作,在家安心照顾丈夫和儿子女儿。 在她的悉心照顾下,题安上小学之后,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甚至曾经病怏怏的孩子,考上了警校,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题安的姐姐已经出嫁,有了三岁的儿子。 题安和父母不住一起,因为题安的工作经常要熬夜,为了不打扰睡眠不好的父亲,他自己租了间小公寓。 在题安遇到小混混的前几天,题安的父母去海南岛散心去了。 题安的母亲看到自己儿子头上的纱布,心疼得直流泪。 题安的父亲说:“你妈在电话里,一听赵耀说你住院了。 急得当时拉着你姐就往机场赶。” 题安的姐姐题萍打水回来,听到父亲这么说,冲题安挤了挤眼睛,“你别听爸现在这么淡定的语气。 当时他跑得比妈还快呢,连给你买的芒果和椰子,都忘在了酒店。” 题安连忙说:“您二老快别着急上火了,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一点事没有吗? 医生说我很快就能出院了。” 题萍不由分说地对题安说:“就你这种情况,即使医生准许你出院,回了家,也给我在家老老实实躺半个月。” 题安皱眉,“姐,我很忙的好不好?” “人民警察为人民。 我下期稿件就以你为原型,好好歌颂一下人民警察,对满头白发父母的眼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题萍是电视台记者。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姐? 对了,姐,今天是不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题安找话题岔开姐姐的话。 题萍白了题安一眼,“快什么乐,我快三十的弟弟,连对象都没有,我能快乐得起来吗?” 题安知道,题萍下一秒,就要把话题扯到她,是如何为自己呕心沥血,精挑细选了几个相亲女孩,而自己将她们通通放了鸽子的事了。 题安连忙躺下,“哎呦呦,我头疼了,我要睡一会。 爸妈,你们能不能把你们呱噪的女儿轰出去?” 三天后题安就住院了,作为交换条件,他每天晚上要回父母家住。 题安的妈妈每天煮好饭,熬好补身子的汤,等儿子回家。 这天题安下班稍微早一点,回到家看到客厅有人,和题安爸爸聊着什么。 “有客人啊?”题安问妈妈。 题安妈妈点点头,用嘴型说:“找你爸办事的。” 题安路过客厅,礼貌地和客人打招呼。 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脊背挺直,头发高高盘起,一丝不苟的妆容。 精神干练,剪裁考究的职业装,精致的黑框眼镜。 她微笑着对题安的爸爸说:“这是题局长的公子吧,真是一表人才。” 题安的爸爸为题安介绍这个女子,“这是平安路小学的任倩副校长。” 题安伸手,“您好,任校长。” 任倩爽朗地摆手,“副的,副的。” 题安的爸爸说:“马上就是正的了。” 任倩聪慧地朝题安的爸爸眨眨眼,“领导,看来我的事情有眉目了。” 题安的爸爸笑了笑,“你为平安路小学做的贡献,有目共睹。” 题安看着任倩,突然脑子里闪出赵耀的话,他问任倩,“您说,您是平安路小学的副校长?” 任倩说:“是啊。” 题安看着任倩,“或许,你认识程净?” 任倩怎么也没想到,题安会来这么一句,没来由的话。 但她还是干脆利落地回答:“程净,我没有印象,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题安没回答任倩,继续看着她的眼睛问:“那苏小妓呢?” 任倩一怔,像被电击中一般。 但她很快调整了面部表情,轻松愉快地回答题安的问题:“苏小妓......苏小妓......我也没有印象哎。是什么人?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任倩转而笑着对题安爸爸说:“您看,我这个副校长还是失职,竟然不知道自己学校的学生名字。” 说着,任倩转身,将包里的一个盒子拿了出来,放在题安家茶几上,微笑着对题安的爸爸说:“领导,您先别拒绝,我可绝对不是送礼。 知道您喜欢下棋,所以我送您一副象棋。 这礼物不值什么钱,但礼轻情意重,我由衷感谢领导的提拔。” “使不得,快拿回去。”题安爸爸说着将盒子,塞回了任倩手中。 任倩浅笑,“领导,俗话说,送礼送金不如送心。 您看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您不能拒绝我的心意呀!” 题安爸爸说:“下次可不许这样了啊。” 任倩起身告辞,题安爸爸眼神示意题安,把任倩提来的其他大包小包的补品,放回她车上。 题安提着东西,追上了任倩的电梯。 客套了几句,任倩知道,题安还要问之前的问题。 她是聪明的女人。 她主动开始找回原来的话题,“对了,您刚才问我,认不认识苏小妓? 我现在想起一点,她好像是我的校友,文文静静的,成绩很好。” 题安问任倩:“只是校友吗?你们之间没有什么过节吗?” 任倩娇笑着说:“您说哪儿的话? 我妈经常说,我小时候胆子太小,跟人也是和和气气,吃了亏也不说的那种孩子。” 题安看着任倩的眼睛。 任倩的眼睛,没有逃避,直直地看着题安,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题安想起赵耀描述那些十几岁的校园施暴者,花样百出折磨人的手法,就觉得面前这个女人的可怕。 他们施暴,然后忘记。 继续走自己的路,一帆风顺。 而那些遭受过暴力的人,永远活在痛苦中。 “你真的不记得,你是怎么欺负苏小妓的吗?”题安一字一句地问任倩。 任倩迎着题安的目光,浅笑嫣然:“我真的不记得。 您非要说过节的话,学生时代,谁和谁没有闹过别扭? 您的学生时代,没有吗?” 任倩将烟头烫,剪头发,拍裸照这些叫“闹了一点别扭?” 第19章 物竞天择 这样道貌岸然的人,在曾经施暴的校园里,心无愧疚地当着领导者,这太可怕了。 “您不会当上校长的。”题安冷冷地告诉任倩。 任倩挑眉,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收敛了笑容,歪头看着题安:“我不知道这苏小妓是您的什么人? 让您莫名其妙翻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题公子,我来找您父亲,只是手续问题。 我老公给平安路小学,捐了一座图书馆。 借用您父亲的话,我对平安路小学的贡献,有目共睹。” “她犯了什么罪,你们要那么欺负她?” 任倩朝着远处招手,“亲爱的,我在这里”。 路口一辆保时捷开了过来。 任倩转头,邪魅森寒地对题安说了一句:“弱就是原罪。 题公子,你不吃肉吗? 你吃肉的时候,会怜悯那些动物吗? 不会。 因为它们是弱者,弱肉强食。 弱者没资格。” 题安说:“吃肉是为了生存,霸凌是道德问题。 我吃肉,我不会先去虐杀它。 况且,苏小妓是一个人,跟你同窗的同学。 你难道一点没有憎恨过曾经的自己吗?” 任倩说:“我没有憎恨过自己。 我甚至喜欢那时的自己。 是她告诉我,人类社会的本质,是资源的抢夺,是丛林法则,物竞天择。” 开保时捷的,是任倩的爱人,看起来她的婚姻很美满。 保时捷汽车后座上,还坐着一个小女孩,甜甜地喊着:“妈妈。” 任倩脸上立刻闪出母性的光辉,眼中有浓浓的爱意,她笑着对小女孩说:“宝贝,叫叔叔好。”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叔叔好。” 题安也笑着回应,“你好,小朋友。” 任倩在自己老公和孩子面前,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和刚才的跋扈判若两人。 任倩要上车之前,题安压低声音对任倩说:“如果是你的女儿,遭受当年苏小妓受过的伤害,你会不会恨施暴者?” 任倩突然就怔住了,她的脊背僵硬,像受惊的猫。 题安补充:“所以......推己及人。 厚德载物,无德倾覆。 人类社会需要的是道德。” 任倩没说话,戴上墨镜,坐进了保时捷副驾驶座。 离开之前,任倩将车窗玻璃按下,只露出一点缝,对题安说:“苏小妓没妈,而我的孩子有妈。 而且是当校长的妈。 以后还会是教育局局长的妈。 要说欺负,也是我的孩子将别人踩在脚下。” 保时捷绝尘而去。 题安回到家里,看到父母已经在餐桌旁就坐。 “怎么这么长时间哪?”题安爸爸问儿子。 题安心不在焉地回答,“没事,多说了几句话。” 题安一眼撇到了茶几上的盒子,他打开盒子,看到了一副上好的黄花梨木,雕刻成的象棋。 黄花梨因为稀有而名贵,题安叫父母来看。 按黄花梨一斤一万的市价,这副象棋价值十万。 题安的妈妈大惊失色,嘱咐题安爸爸,一定要把这个还回去。 题安的爸爸也面色凝重,表示这礼物绝不能收。 题安对父亲说:“这个任倩在学生时代,是欺负同学的霸凌者,你不能帮她。” 题安父亲疑惑地问题安:“任倩学生时代的事,你怎么知道,万一是以讹传讹呢。 而且,就算任倩学生时期犯过错误,也不能说人家没资格当校长。 人都是会变的。” 题安激动地说:“她没有变。 刚才在楼下,她依然不知悔过。 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当校长?” 题安爸爸平静地坐下,对题安说:“你错了。 她有资格。 她为平安路小学捐了图书馆。 校长只是跳板,她很快就会当上市教育局副局长。 因为下一步,她会捐一个市图书馆,市长都亲自给她发了,先进教育工作者的奖章。” 题安不平,“她是发自内心的,为孩子们着想吗? 不是!她是用钱来为她的仕途铺路。” 题安爸爸无奈地说:“题安,我已经退休,人走茶凉,很多事情已经无能为力了。” “那她来找您......?”题安不解。 “现在的省教育局的副局长是我提拔的。 我帮他们引见了一下。 即使没有我,任倩也会想其他办法,达成这件事。”题安父亲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心酸的无奈。 题安不忍再问下去,父亲一生清廉,现在他们一家,还住在一个小小的老式宿舍楼。 父亲曾经为了教育经费,没日没夜地奔走应酬。 胃溃疡到现在也时常发作。 任倩这件事,父亲根本不处在,这件事的关键位置。 自己的埋怨,真的很不应该。 题安妈妈是最清楚不过,自己丈夫和儿子的心性,于是替他们俩化解尴尬。 一家人很快就恢复了其乐融融的吃饭气氛。 题安在调查市里最近几起纵火案的时候,有一点不明白的地方,翻看了之前类似案件的档案卷宗。 一个名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周乙。 好熟悉的名字。 题安终于记起,周乙是当众向程净道歉,之后出了精神问题退学的孩子。 资料显示,周乙退学后因为精神原因,上学一直断断续续,初中勉强拿了毕业证。 初中学历,不好找工作,家里送他学了厨师,在一家小饭店做帮厨。 有天他突然点燃了厨房。 人员没有伤亡,加上救火及时,饭店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加上周乙家里出具了他的精神证明,赔了饭店三万元,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周乙之前就纵过几次火,所幸每次都被人及时发现。 饭店火灾过后,周乙就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周乙经历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 这一切,和程净又有什么关系? 题安收起思绪,他的办公桌上还堆着几件案子的资料。 最近市里发生的三起纵火案,都有共同的特点。 经题安排查,几起纵火案不属于谋利纵火,掩盖罪行纵火等,常见纵火类型,应该是有纵火癖的人干的。 有纵火癖的人,能从火光中得到他们需要的刺激感,是一种畸形心理。 这天下班后,题安开着车来到了周乙所在的精神病院。 周乙的主治医生,对题安介绍自己姓窦,鼻窦炎的窦。 题安说明来意,想从纵火犯的心理入手,为最近的纵火案提供一点思路。 窦医生说,周乙的父母把他送进来之后,定期来交住院费,但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病情。 窦医生是后来才接手的周乙。 周乙已经在精神病院住了六年。 周乙父母带着周乙的弟弟搬到了外地。 按周乙的病情评估,每月的“回家日”完全可以回家,亲情的情感连接,有利于精神病人的病情。 周乙一次也没回过家。 没人探望,没人接。 好像被人彻底遗忘了。 第20章 猫的味道 题安问窦医生,“周乙入院后,有没有过纵火行为?” 窦医生拿着周乙的病例,摇头否认,“周乙病情比较稳定,按时活动,按时休息,按时吃药。 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呆在角落。 从来没有过暴力行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别人。 不过......我们院对这方面很严格,他没有机会拿到纵火工具。” 题安问:“那他没有机会纵火,有没有纵火的欲望?” 窦医生摇头,“倾向也没有。 他......安静得很。” 题安心里想,有纵火癖的人,情绪一般都比较冲动,是否自己的侦查方向有误? 那,怎么解释周乙几次三番的纵火? 说着题安和窦医生,来到了周乙的房间。 题安看到病房里面的人已经都睡下。 包括周乙。 题安看看时间,“晚上八点。” 窦医生解释,“您来的比较突然,我们院里的作息时间是晚上八点,统一熄灯睡觉。” 题安连忙低声抱歉,“窦医生,耽误您下班了吧?” 窦医生好脾气地笑笑,“没事,我今天值班。本来就是要留院的。” 题安说:“那我明天来拜访吧。 在不违规的情况下,能否让我和周乙说几句话?” 窦医生说:“好,可以对话。 按评估,周乙完全可以出院。 只不过家里人一直不来接,他也就在这儿住下来了。” 题安第二天来到精神病院,看到了正在院子里活动的周乙。 他闭着一只眼睛,将一个放大镜放在另一只眼睛上,一会儿观察天空,一会儿观察草地,一会儿再观察活动的病友。 再正常不过了。 “题警官,你看,这就是周乙平常的表现。非常安静。”题安背后传来窦医生的声音。 “他手里拿的是放大镜吗?”题安问。 窦医生回答:“是啊,不知他哪里捡的。 我们检查过,确实是放大镜,但镜片不是玻璃,而是塑料。 再加上他的症状很轻,就允许他收着了。 他病房里也都是些轻症患者。 患者也是人,他们入院都会拿一两个常用的,或者有情感连接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他们安全感的来源。 所以在安全的范围内,我们会允许他们,保留一点自己的东西。” 题安看了看周乙,然后点了点头,问窦医生:“周乙在入院后,有没有过反常的举动?” 窦医生回答地很快,“没有过反常。” “一次也没有吗?” 窦医生想了想,“如果非要说有,也只有那么一次。 有次有个病人家属违反规定,在走廊抽烟,烟头将医院的一个库房给烧着了。 烧死了一只来库房取暖的猫咪。 院里的护工,把猫咪埋在了后院。 晚上查房的时候,周乙失踪了。 最后值班医生,在后院埋猫咪的地方,找到了他,他徒手将猫咪挖了出来。” “挖猫的尸体?”题安看向后院。 窦医生说:“后来这件事被传的很邪乎。 有病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周乙趴在猫的身上,好像在吃猫肉。” 题安想到那个画面,胃里一阵翻腾。 窦医生说:“题警官,之前周乙的主治医生否定了,周乙在吃猫肉的谣言。 我来这工作两年,两年前接手了周乙的治疗。 事情发生的时候,应该是周乙刚入院不长时间。” 题安继续问:“那你们有没有对他的行为进行分析?他为什么会做如此反常的事情?” 窦医生笑了笑:“在精神病院,这种事不算反常。 之前周乙的主治医生,给他的父母打电话了解情况。 据周乙的父母说,周乙之前养了一只猫,和猫感情很好。 主治医生觉得,周乙看到烧死的猫,想起自己的猫,产生共情,也是非常可能的。 况且之后,周乙的病情一直稳定,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活动结束,周乙回到病房。 看到题安站在窗前,主动问了一句:“你好。” 清醒有礼貌。 题安也跟他打招呼:“你好周乙。现在你有空吗?能聊聊天吗?” 周乙爽快地同意,“可以聊。但......我能否知道你是谁?是医生还是新来的病人?” 题安说:“我是警察。” 周乙听到题安的自报家门,笑了笑,“警察?好的。咱们从哪儿开始聊?” 周乙坐在自己的床上,将手中的放大镜放在了枕头下面,用湿纸巾擦了擦手。 题安问:“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住到这儿来的吗?” 周乙想都没想,“因为精神问题。” 题安问他:“在这儿还住的习惯吗?” “习惯啊。跟度假一样。” “不无聊吗?” “不无聊啊。” “那......”题安斟酌了一下,问出了口,“据我所知。 你入院是因为你习惯性纵火,能跟我聊聊,你为什么要纵火吗?” 题安问过窦医生,能不能问周乙关于火的问题,会不会对他的精神有刺激,窦医生说可以问。 周乙笑笑,“我纵火,当然是因为我喜欢纵火。” 题安从周乙的这句话,可以判断周乙是纵火癖的患者。 具有纵火癖,这种心理的纵火者,纵火就是为了纵火,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是喜欢。 “纵火的哪部分,能让你快乐?”题安需要知道纵火犯的心理来破案。 周乙抿了下嘴唇,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他脸上的肌肉抖了抖,眼里露出了欲望,“我喜欢它的跳动。我喜欢它的味道。” “火焰跳动和火的味道使你兴奋?” 周乙没有回答题安的话,而是看着窗台上的一只小昆虫,爬来爬去。 他转身从枕头下拿出放大镜,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着,这只不知名的小虫子。 题安继续问:“你对虫子很感兴趣?” 周乙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这里只有虫子啊,又没有别的。” “曾经还有过一只猫。”题安提醒他。 周乙听到题安说出“猫”这个字眼的时候,停止了观察昆虫。 他眼睛微闭,长长地深呼吸,像是在享受着什么,“是啊。什么东西都比不上猫。” 题安虽无法理清楚思路,但还是接着问了下去,“比不上猫的什么?” 周乙扭曲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把脸朝着题安探过来。 他脸上的扭曲被放大。 题安听到周乙说:“猫的味道。” 说完周乙看了看后院那棵江南槐树下,脸上露出了遗憾。 第21章 内心魔鬼 题安看到窗台上的昆虫不动了,继而他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题安猛然看向周乙。 周乙用放大镜,并不是观察! 他利用放大镜的聚光作用,将阳光的温度聚在一个点,烤焦了昆虫。 他喜欢烤焦之后的味道。 题安恍然大悟,周乙喜欢的,不是火焰的跳动,火苗的味道。 他喜欢的是动物着火后的跳动,和被烤焦的味道。 精神病院没有纵火的条件,于是他拿着放大镜,在角落里,寻找着更小的生物。 疯狂地闻着它们烧焦之后的味道。 谁也没有发现,他在干什么,包括医生。 昆虫太小了,没有人会在意。 周乙在刚入院的时候,从后院挖出猫的尸体。 他的确不是在吃猫肉,他在闻猫烧焦的味道! 题安从精神病院回到办公室,翻出周乙的卷宗。 果然!周乙的每起纵火案,都与流浪动物有关。 之前同事的调查方向错了,周乙不是纵火犯,他是兽性大于人性的施虐者。 动物一直是动物,人有时候却不是人。 周乙对无法发声,毫无还手之力的动物和弱者出手。 他对弱小的生命,没有一丝敬畏。 他的内心住着魔鬼。 他享受高高在上,主宰生杀的快感,宣泄变态的情绪,他将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当做兴奋剂。 但他是生活中的懦夫。 题安翻看周乙的档案,他从小身材矮小,面黄肌瘦,脸上有雀斑,学习成绩不好,性格自卑敏感。 在小学的时候,受到过一段时间的校园暴力。 题安突然想赵耀说过的,周乙在初一升国旗的时候,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像魔怔了一样,和程净道歉。 题安两天后,在精神病院后院,又见到了拿着放大镜,蹲在地上的周乙。 这次,在他放大镜下,被烧焦的,是一只青蛙。 这只只有拇指指甲大的青蛙,被周乙放在一个无法逃脱的盒子里。 周乙贪婪地呼吸着烧焦的味道。 “想要烧焦一只青蛙,费了点事吧?”题安问周乙。 周乙嘿嘿笑笑,没回头,“是啊,这小东西不听话,弄了半死才烧的。” 题安坐在树下的椅子上,问周乙,“你认识苏小妓吗?” 周乙听到苏小妓的名字,猛然抬头,他惊恐地看着题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蹬着双腿往后退。 放大镜摔了很远。 周乙没有去捡。 “你欺负过苏小妓对吗? 你怕自己再次变成受害者,于是加入了施暴者,对吗?”题安直直地盯着周乙。 周乙突然就唇色发白,浑身痉挛,嘴里发出喵喵的凄厉的声音。 是猫的声音。是猫凄厉的尖叫声! 题安想到了火中惨叫的猫。 惨烈的猫叫声,引起了活动的病人的骚动,进而惊动了医生。 今天窦医生不在,值班的刘医生慌张的赶来,埋怨着对题安说:“周乙可是我们这儿最乖的病人,你跟他说什么了呀?” 刘医生将周乙安抚着扶回病房,给他打了一针安定。周乙睡着了。 题安打电话给赵耀,赵耀沉吟半晌,周乙的父母,一定知道更多的情况。 否则他们不会,将够出院标准的儿子,扔在精神病院这么多年。 题安让梁落调查周乙之前的案子,那些没有触及到的部分。 梁落反馈的结果,周乙曾经试图烧死周乙姨妈家,只有周岁的孩子。 孩子手臂被烧伤。其他无大碍。 虽然痛心疾首,但毕竟是自己姐姐的孩子犯的罪,周乙姨妈最后没有报案。 只是和周乙家断了联系。 题安推断,周乙父母知道自己孩子的犯罪心理,想着将他关在精神病院,总比有一天犯了事,被枪毙掉要好。 周乙有强烈的纵火冲动,一旦从精神病院出来,将是一个定时炸弹。 精神病院答应题安可以再和周乙会面,但需要精神病院医生在场的情况下。 周乙打了安定,按时辰算,他现在处于意识恍惚时间,也就是半睡半醒之间。 题安紧急将赵耀喊来,赵耀利用这个时间,对周乙进行了催眠问话。 “周乙,今天天气很好,快上学去吧,记得戴上红领巾。” “嗯嗯......”周乙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回答。 “周乙,喜欢上学吗?” “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疼。” 赵耀看一眼题安,继续轻声问:“哪里疼?” 周乙闭着眼睛,皱皱眉头,“哪儿都疼。” “为什么疼?” “他们把我关在厕所里,打我,朝我......尿尿。” 题安听着被催眠的周乙的自述。 他在小学的时候,也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只不过这个受害者在初中的时候,又变成了一个加害者。 “你现在不是小学生了,你已经是初一学生了,你是不是不再疼了?” “不疼了,别人疼。” “谁疼?” “一个小女孩。她躲在角落,被我扯着头发。 哭着......哭着...... 突然,她站起来,几脚把我踢到了墙上。 后来......” “后来这么了?” “老大知道后嘲笑着说,‘这可不行。’ 他说要给我练一练胆子。” “怎么练?” “抓一只猫,在他面前烧死。” “你怕吗?” “我怕......猫被铁链拴着,我点燃它。 猫发出尖叫,露出獠牙,变成了一个跳动的火球,我在吐......猫渐渐不再动弹。 老大说我不行,就是天生被人欺负的怂货。 他抓着我的头,按在了猫的身上......让我闻......啊...... 女孩变成了猫妖,朝我扑过来了......救我救我。” 赵耀给题安做了个手势,不能再问下去了,周乙的心理到极限了。 赵耀给周乙在梦中做了心理疏导。 发生在周乙身上的事情再明白不过了。 烧猫的时候,他的精神受了刺激,发生了错乱。 他的潜意识里将猫和程净联系在了一起。 他想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是所谓的“强者”,只有用虐杀弱小的生命,来满足自己的畸形愿望。 校园暴力,将一个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又将一个加害者,变成了一个变态杀手。 可是,程净突然变了性情,是怎么回事? 题安现在没有时间去找程净,纵火案还没破。 题安怀着心事回到警局,仔细观看最近市里的纵火案的监控视频。 纵火案一共三起。 有两起有视频监控。 其余一起因为在乡下,监控无从找起。 尸体血液中的碳氧血红蛋白,处于一个尴尬的数值,无法判断死者是一氧化碳中毒,深度昏迷时候,被烧死。 还是直接被烧死。 但可以肯定的是,是生前被烧,而非死后焚尸。 凶手是经过精心谋划实施的纵火,在现场几乎找不到有凶手指向的线索。 纵火的经过,没有一个目击者。 毫无头绪。无从查起。 题安只得一遍一遍翻看监控视频,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突然他看到其中一个视频。 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 似乎在笑。 第22章 有人在笑 题安按了暂停键,放大了监控,那个人确实在笑。 题安立即翻了两个视频,两个视频都有同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可是监控都很不清晰。 只能隐约看到表情,五官一团模糊。 连男女都分不清。 题安找了省里的宝贝人物,沈杰。 沈杰,是首屈一指的犯罪心理侧写师和罪犯画像师。 沈杰果然厉害,不负众望,仅用两天时间,就画出了戴着鸭舌帽的人的画像。 经过电脑比对,此人三十五岁,女,名叫炎焱。 “好家伙,一个名字里五个火。”梁落咋舌,“天生的纵火犯。” 题安看到这个炎焱,有个曾用名,江淼。 一般人改名,很少改姓。 这个江淼似乎要脱胎换骨,连名带姓,一滴水不剩。 梁落托着腮帮子,看着电脑上江淼的画像,“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和水有仇啊?” 炎焱三十五岁,未婚,无子女,在翰兴市永乐火葬场工作,职业是火化工。 题安和梁落到达永乐火葬场。 火葬场领导说,一场葬礼刚刚结束,逝者即将要被推进焚尸间。 能不能等逝者亲友走了,再找炎焱问话。 题安说,可以。 他问火葬场领导,“炎焱这个人怎么样?” 领导说,“炎焱护校毕业,一直在我们这儿工作,工作表现非常好。 主动加班,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累。 按炎焱的工作资历和工作表现,有机会调离一线。 毕竟以前的火化车间,环境比较恶劣,防护不是很完善,有很多火化工得了肺病。 场领导让她坐办公室,做人事管理,她都婉拒了。 她十几年如一日地做着火化工。” “对了......她还得过市劳模,上过电视呢。”火葬场领导补充道,“警察找她有什么事吗?” 梁落回答,“有三起纵火案需要她配合调查。 炎焱最近有反常的地方吗?” 火葬场领导回答,“没有反常啊。 炎焱这个人挺好的,有的逝者家属情绪崩溃,炎焱就在旁边开导他们。 她很有耐心,也很有爱心。 她对逝者很尊重,即使要进火化炉的逝者,炎焱也会给逝者做最后的仪容整理。” 题安和梁落等在外面,梁落对题安说:“队长,根据火葬场领导对炎焱的描述,她不像是犯罪份子啊。” 题安说:“是啊。我也希望她不是。 这样的职业是很让人尊重的。” 葬礼结束,题安和梁落将炎焱带回警局问话。 炎焱对视频里带着鸭舌帽的人,很快坦然地承认,“是我。” 题安问炎焱:“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两个火灾现场的围观人群里,你都会出现吗?” 炎焱笑了笑,“巧合吧?您是怀疑火是我放的?” 题安看着炎焱:“如果你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在火灾现场。 我就有理由怀疑,你与三场火灾脱不了干系。” 炎焱丝毫没有紧张,“我确实没有放火。 我出现在火灾现场,是因为我正好路过。” “那你为什么要笑?” “我笑了吗?我不记得了。”炎焱后背放松地靠住了审讯室的椅子靠背。 炎焱的理由太牵强,她在说谎。 可是从现场的证物还看,无法直接找到她纵火的证据。 题安回到办公室,看到在三起火灾中丧生的,一共有五个人。 两对夫妻,一个独居,他们年龄都在五十五岁左右。 三人当场死亡,其余二人烧伤面积达90%,在医院抢救了两天,也死于感染。 生活中和炎焱没有一点交集,更别提有私人恩怨。 没有恩怨,炎焱就没有作案动机。 难道炎焱放火是随机的吗? 题安和梁落去找受害人子女调查,所有家属都表示,不认识叫炎焱和江淼的人。 题安拿出炎焱的照片,受害人子女摇头,没见过。 生活中从未有过交集。 三家的家属彼此之间也不认识。 题安在之前勘察受害者家的时候,受害者家基本都烧成了灰烬。 但题安从一个独居的受害者,老张家的水缸里,找到了烧得剩一个角的黑白照片。 因为火浪将照片吹起,落在了水缸里,保留了照片的一个角。 受害者老张站在这张照片的最左侧。 这张照片躺在物证室,当时题安没有觉得异常。 在一切调查都无功而返的时候,题安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想法,如果按照片的大小和比例来看,这张照片应该是个三人照。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题安将照片拿出来仔细观察。 信息量太少。只有老张依稀可辨。 他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老张后面的土墙上,似乎用白色粉白写着的字。 因为照片被烧毁严重,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字。 题安看得眼睛都酸了。他翻着字库,一个一个字比对。 他也不知道这么盲目地侦察一个照片上的字,有没有意义,但是在一切都毫无头绪的时候,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题安发现墙上的字,似乎是“寨”字的一半。 是当时拍照的地名吗? 寨一般是南方的地名。 尤其是疆南省的少数名族山区,几乎都以什么什么寨当村名。 他们同时去过疆南吗? 他们的籍贯都是本市啊。 如果几个人同时去过疆南,子女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也许是他们在成家立业前去的,子女就有可能不知道。 但为什么他们从疆南回来,彼此之间断了联系,而且从来没和子女们提过在疆南的过去。 按他们成家的时间来算,照片的拍摄时间应该在三十几年前,他们都是刚出二十岁的年纪。 题安突然想到,他们会不会是本市下放到少数名族的知青? 题安寻找他们的档案,一无所获。 时过境迁,落地户和户籍迁移的档案底册,早已不见了踪影。 题安翻阅当年下放疆南的知青历史,得知知青资料在80年代初档案局搬迁时,遭受了洪灾,大部分都被遗失了。 但也有仅存一小部分,由翰兴市翰岭县侯家村派出所保管。 题安去了侯家村派出所,终于在浩瀚的档案中,犹如大海捞针一样,找到了几片陈旧的档案底册。 老张,老李,老霍,三个男人是疆南县鸡寨村的下放知青! 还有一个女知青,名叫江蓉。 经题安调查,江蓉是炎焱,也就是江淼的母亲! 在鸡寨村一定发生了什么! 第23章 山村鬼影 题安坐在审讯室,对面坐着炎焱。 题安问:“你从几岁来到翰兴市?” 炎焱说:“护校中专毕业,十五六岁左右吧。” “中专在哪上的?” “我在哪儿上中专,和案子有关系吗?” “我来替你回答,你出生于疆南省鸡寨村。 十五岁从疆南省护校毕业,回到了你母亲下乡前的城市,翰兴市。” 炎焱不说话。 题安继续说:“其实你来翰兴市,只是为了来找这三个人。 和你母亲一起下乡的知青。对吗? 在鸡寨村发生了什么事? 那件事让你换了名字,找到火葬场的工作,在这个城市安定下来。 你不结婚,不要子女,是你知道,有一天你要走上这条路,对吗? 你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炎焱笑了笑,“题警官,我真是佩服你的想象力。” 题安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淡定地看着炎焱:“我的同事三天前,已经坐上了去疆南省的高铁。 算时间,现在已经到了鸡寨村。 真相马上就能水落石出。 你如果现在承认,属于主动交代。” 炎焱低头,半晌,她抬头对题安说:“警官,你别蒙我。 我犯的这事儿,再主动交代,都免不了一死。 我说。 但是...... 我要记者在场。” 题安想了想,“可以。” 题安叫来了题萍。 炎焱看着题萍,题萍做自我介绍。 炎焱打断题萍的自我介绍,“你是谁不重要,我只要你保证,我的话能被报道出来。 我亲眼看到报道,我才会伏法。 能做到吗?” 题萍看了看题安,点点头,“如果能证明你说的,是事实,不是你的杜撰。” 炎焱耸耸肩,“当然。” 题萍拿出笔记本和录音笔,“请开始吧。” 炎焱看向审讯室的墙,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堵墙。 但炎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 她应该是看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些往事...... 三天前的梁落和肖鸣刚下火车,他们需要乘大巴,再转乘去县城的小巴。 最后靠运气拦一个马车,才能到达鸡寨村。 梁落和肖鸣从马车上跳下来,和马车主人说了感谢,付了他路费。 梁落看看周围,他感叹道,“这年代,居然还有如此蔽塞落后的山寨。” 一条河从鸡寨村中间穿过,两边是木结构的吊脚楼。 村口有牌坊,字迹已经不清。天色已晚,无法辨别。 按牌坊的年代来看,这鸡寨村不是出过举人一类的文化人,就是出过宁死不嫁二夫的烈女。 天色已晚,梁落和肖鸣走过青石板铺成的路,穿过古色古香,大概是明清时候建的,几个家族祠堂。 来到了这里,唯一一家可以歇脚露宿的人家。 这户人家是县城派出所,帮梁落和肖鸣联系的。 这户人家太爷爷辈的人去世之后,爷爷年轻时带着儿女离开了鸡寨村,去了县城做一点小买卖。 但祖宅还在鸡寨村。 梁落和肖鸣轻轻推开那户人家,吱吱呀呀的祖宅大门。 院子里、房檐上已经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 一个已经坍塌大半但雕刻精美的影壁,说明这家在以前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听到声响,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从里屋走了出来,落落大方地和梁落肖鸣握手:“是外省来的警察同志吧?欢迎欢迎。 我家的祖宅几十年没人住了,荒芜得很,条件不好,委屈二位同志了。” 梁落和姑娘握手,派出所民警给他们联系的人叫沐军,是男的。 小姑娘很开朗,笑着主动介绍自己:“我叫沐阳阳,是沐军的小女儿。 我爸身体不好,去年做了心脏搭桥手术。 而且很不巧,他上礼拜遛狗的时候摔了一跤。 我正好在放暑假,所以自告奋勇来招待二位同志。” 梁落说:“给你家添麻烦了,沐阳阳。 打扫房子辛苦了吧?” 梁落看到虽然院子里杂草丛生,但屋里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两张活动床上已经铺上了干净的被褥。 沐阳阳笑着说:“不辛苦,就是这条件太差劲。 不过好在,您二位只是办案。 说实话,这村子让我常住,我也受不了。 没wifi,没外卖,手机信号时有时无,连快递都得三四个月才能寄到。” 沐阳阳准备了很多高科技东西,有太阳能灯,车载冰箱,煤气小炉子,一次性碗筷,折叠板凳蚊帐等。 连简易马桶都买了。 沐阳阳说着打开车载冰箱,拿出她买好的肯德基,“二位同志,今天晚上咱们吃烤鸡行吧?” 梁落肖鸣忙点头,“可以可以。没问题。” 沐阳阳很开朗很健谈,她正在上大学,是露营协会成员,爱看悬疑破案剧,对梁落肖鸣要了解的案子,兴趣很大。 聊了一会儿美剧《犯罪心理》,沐阳阳回自己房,让梁落和肖鸣早点休息。 梁落认床,在陌生的地方,总是睡不踏实。 梁落在行军床上翻来覆去,迷迷糊糊间他隔着蚊帐,看到有张脸趴在窗户上。 那张脸满是皱纹,在月光下,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梁落后背浸出细密的冷汗,他用手摸到枕头下的防身匕首,猛地掀起蚊帐,对着窗外喊:“谁?” 那张脸消失了。 窗外又恢复了平静。 梁落的喊声将肖鸣惊醒,肖鸣打着哈欠问梁落,“梁哥咋了?” 梁落说:“没事,我做了个梦,你继续睡吧。” 梁落默默躺了下来,他拿出ipad,看题安发给他的关于炎焱的案件材料。 梁落知道,从他们来的那一刻,就有人在背后看着他们。 这个闭塞不通人烟的村庄,究竟在三十几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梁落一夜未眠。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窗外有指甲挠玻璃的声音,梁落走了过去。 一张惨白的脸猛地贴在了玻璃上,一个浑身湿漉漉,披头散发的女人,咧着嘴,面容扭曲,诡异地呢喃:“看看这里吧......看看这里吧......” 梁落脑子“嗡”的一声,他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了窗户。 他反应过来,还有门! 梁落跑过去用力关上门,门怎么也关不上。 梁落从门缝里看到,女人眼瞳散发着猩红的血光,像蜘蛛一样,朝着自己爬了过来。 梁落转身就跑,他的身后传来古怪鬼魅的讥笑,如影随形,“看看这里吧......看看这里吧......” “梁哥......梁哥......你醒醒。”梁落的耳边传来了肖鸣的声音。 梁哥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可是似乎他被魇住了,动弹不得。 他的耳边回响着鬼魅的回声:“看看这里吧......看看这里吧......” 第24章 镇魂石塔 梁落像是一脚踏空,跌入深渊似的。 他的四肢猛地一动。 梁落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两张同款疑惑的脸,穿着防晒衣的沐阳阳,头发如鸡窝一样,叼着牙刷的肖鸣。 肖鸣说:“梁哥你是做噩梦了吧?” 梁落的心脏,此时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 沐阳阳端来一杯水,“给,梁哥,喝口水会好一点。” 肖鸣嘴里冒着泡泡,“喊你半天都没醒,梦到啥了这么夸张? 你这样,你现在说一下,她叫啥?” 肖鸣指着沐阳阳说。 梁落不明所以地说:“沐阳阳啊,怎么了?” 肖鸣说:“你多说几回。” “为什么?”梁落不知道肖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沐阳阳噗嗤一声笑了,“梁哥,肖哥的意思,是我沐阳阳的名字,阳气旺,辟邪。” 三人早餐吃了一点简易冲泡的牛奶米糊和饼干,就准备出发去村子里了。 肖鸣看着祥和平静,如世外桃源的村子感叹道:“这里要是被开发出来,保证比凤凰古城还火。” 沐阳阳拿着相机拍照,“我还是第一次回来,没想到,这里这么美。 肖哥你说旅游开发,那是不可能的。 我爸说,我爷爷当时走出村子,那是在祠堂被族长在族谱上划了名字的。 后来更多的年轻人走了出去。 留下来的,都是自觉自愿守护家乡的老人。 这么个世世代代封闭的山村,怎么可能让那么多陌生的人闯进来?” 梁落想起了昨晚窗外的那张脸。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那是梦还是现实? 三个人来到了牌坊下面,肖鸣看着牌坊说:“昨晚上天黑,看不清上面的字。 你们看看,这写的什么?” 梁落仔细辨认,这个牌坊是木制的,上面的彩漆大多脱落,“似乎是贞烈二字。” 肖鸣左看右看,“贞还有点像,烈字就勉强了。” “你们看,这里还刻着小字。”沐阳阳指着牌坊的背面说。 她迅速拿出相机拍下来。 牌匾背后的小字更是模糊不清,但从上自下,有几行是可以看到的。 梁落知道了,这是按年代排列下来的贞洁牌坊。 这个牌坊不是为一个人而立,而是一群女人的牌坊。 “客氏......襄氏......昭氏......”梁落看着一个个女子的名字,背后是多少条无辜的生命和凄苦的人生。 梁落感叹,“这座牌坊下埋着多少被封建残害的灵魂。” 沐阳阳说:“咱们快走吧,我站在这牌坊下觉得阴森森的,瘆得慌。” 三人沿着河边走了一会儿,沐阳阳指着一座吊脚楼,“按我爸爸描述的,应该就是在这里。” “这是你谁家来着?”肖鸣问沐阳阳。 沐阳阳挠头,“具体我也说不清,好像是我爷爷的表姑家的女儿的婆婆?” 肖鸣笑:“这亲戚可真够亲的。” 沐阳阳也笑了,“我爷爷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出村的时候孑然一身。 现在在世的,能说的上话的,沾亲带故的,就是这个了。” 三人来到这个婆婆家,婆婆已经九十几岁高龄,穿着绣工精美的民族服饰。 老人家坐在院子里的阳光下,用一把银梳子不紧不慢地梳着,足足有一米长的头发。 “婆婆您好,我是沐福的孙女儿,沐阳阳。” “谁?”婆婆指指自己的耳朵,表示听不清。 沐阳阳又提高了声音,“您好,我是沐福的孙女儿沐阳阳。 沐福您知道吗?” 婆婆想了想,“小福子啊......” 看来婆婆虽然耳朵不好使,脑筋还清楚。 沐阳阳扯着嗓子给婆婆介绍了肖鸣和梁落,并表明来意。 刚喊了几句,沐阳阳就吐着舌头嘟囔,“和婆婆交流太费嗓子。” 如沐阳阳所言,这村子里年轻人都出去了,知道那段历史的,只有这些守在这里的老人。 “你们是什么人?”这时从屋里出来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 肖鸣和梁落拿出自己的警官证给老人看,并说明来意。 老人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沐阳阳,“你爷爷是沐福?你爷爷比我大十岁,他小时候经常带我们这些小孩子一起玩。是我们的孩子王。 自从他离开村庄,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他现在还好吗?” 沐阳阳说:“奶奶,我爷爷脑梗,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那个老人叹了口气。 梁落赶紧问老人,“您知道那时从外省来了几个知青的事吗?” 老人点点头,“我知道,我那时二十多岁。 有天从大城市来了四个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 他们就住在村口的知青点,但那房子已经塌了。” 梁落拿出录音笔,他知道,在老张家拿到的那张照片,很有可能就是在村口的知青点拍的。 老人继续说:“几个娃娃都很好,帮村民种粮食种菜,开班教孩子们识文断字。” “江蓉您有印象吗?” “江蓉啊,知道。 她是知青中唯一的女娃娃,漂亮水灵,有文化。 我结婚,她还送了我一块手绢。” “她怎么了?” “我嫁到邻村,几年之后回娘家。 听人说,她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梁落问。 老人突然就不说话了。 像是有什么忌惮一样。 梁落说:“奶奶,以前的往事牵扯着现在几条人命。我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弄清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办案需要,希望您理解。” 半晌,老人抬起干枯的手指,指了指后山的方向,“江蓉就在那儿。” “您是说,江蓉的墓在那儿,还是江蓉死在那儿?” “江蓉死在那儿,她没有墓。 不过,那儿立着一个塔,用来镇她......她们的魂魄。” “她们?您是指牌坊上的那些女子吗?” “是......也不全是。有的女子没资格上牌坊。” “怎样的女子有资格?” “自尽的有资格。会被写在牌坊上。被沉湖的没资格。会用镇妖塔镇住她们的魂魄,让她们永世不得超生。” 梁落问:“那江蓉是哪种?” 老人说:“江蓉是被沉湖的。” 梁落一惊,“您说的是三十多年前,被沉湖?”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已经是解放后十几年的事情了。 老人说:“是。 江蓉被放进猪笼,绑上石头,沉入了湖底。” 沐阳阳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要将她沉湖?” “因为按照族规,她的丈夫死了,她就得跟着死。” 第25章 他们是鬼 “江蓉的丈夫是谁?她来到这里之后,嫁人了?” “她嫁了我们这里一个挺老实巴交的一个人,还生了一个女娃娃,叫江淼。 她嫁的这个人,在江淼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得病死了。 按照族规,嫁了人没有生孩子的,都要自尽表贞洁忠烈。” 梁落和肖鸣,沐阳阳互相看了看,此时他们身处四季如春,阳光灿烂,民风淳朴的乌托邦,但他们突然毛骨悚然。 肖鸣找到一个bug,“可是江蓉生了孩子啊,就是江淼,她怎么还要自杀殉情?” 老人说:“因为在他丈夫死后一年,她又怀孕了。 江蓉的肚子大了起来,族人按照当时的族规,把她关进猪笼,沉入了湖底。” 三个人嘴里同时“啊”了一声。 梁落问:“那孩子的爸爸是?” 老人摇了摇头,“没人站出来,江蓉也不肯说。” 六旬老人的一席话,让在场的三个年轻人,不禁感慨万分。 那昭昭的贞洁牌坊,像是一个墓碑,宣告着那吃人的历史。 梁落想,“那为什么江淼,要将和她妈妈一起下乡的三个知青,都放火烧死? 莫非江蓉的死,和这三个男知青有关系?” 梁落问老人,老人说,她出嫁后江蓉的情况,都是听自己家人说的,她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其余的就不清楚了。 梁落他们三人经过了鸡寨村的墓地,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他们到了江蓉当时沉湖的地方,湖水平静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湖边有一个小小的石塔,上面刻着他们看不懂的经文。 按老人的说法,大概就是镇魂的经文。 三人在湖边席地而坐,沐阳阳说:“会不会江蓉肚子里的孩子,和三个知青当中的某人有关? 或者干脆和三个人都有关?” 肖鸣觉得沐阳阳的想法思路很对,“要不然江淼替自己妈妈复仇,干嘛三个人都要杀掉?” 梁落看着湖面不言语,他想起了昨晚窗外的人脸。 她一定知道什么。 晚上梁落照常躺下,但他只是假装睡着,他在等那个人的出现。 果然,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那张披头散发的脸,又紧紧贴在了窗户外面。 她漆黑的眼睛朝屋里直勾勾地看着。 梁落走到她背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是谁?” 这个披头散发半人半鬼的脸,朝后扭了过来,她咧开嘴,诡异地笑了起来。 梁落看到有口水从她嘴边流下。 如果她知道什么,按她的精神状况,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出真相。 这时,肖鸣和沐阳阳也出来了,看到这个女人,都吓了一跳。 这个女人的脸似乎被火烧过,大部分是焦黄色,还有一大块脱了皮,露出了像白癜风一样的异白。 她的嘴巴和鼻子全被烧变了形,耳朵和脖子连在了一起。 她瘆人地笑着,脸凑到梁落跟前,低声重复着说:“我告诉你,这个村子里,除了我,他们都不是人。 他们是鬼......” 梁落试着问她:“你认识江蓉吗?” 那个女人听到江蓉的名字,咧开的嘴巴里又流出口水,“江蓉,江蓉,变成了厉鬼,一个一个要来索他们的命。” “谁的命?他们是谁?” 女人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周围,像是怕谁偷听到她的话,“他们,所有人,这个村里的所有人。” “所有人?他们对江蓉怎么了,江蓉要变成厉鬼报仇?”梁落问。 女人又恢复了诡异的笑容,重复着那句话:“我告诉你,这个村子里,除了我,他们都不是人。 他们是鬼......他们是鬼......他们是鬼......他们是鬼啊......” 女人说着尖叫起来,抓着头发跑出了沐家祖宅。 三人围着太阳能灯,面面相觑。 肖鸣嘟囔着说:“这个村子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咱们离真相越来越远了?” 沐阳阳接话,“就是,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对于鸡寨村的事只字不提。 我们小孩子问起来,他也是含糊其词。” 梁落想了想,“咱们昨天经过墓地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墓碑上的生卒日期,有好几个人是同一天死掉的。 我们需要一个突破点。 这个突破点是我们撕开真相的口子。 明天我们再去村里转转,也许能碰上知道当年事情,并且愿意说出来的人。” 第二天,梁落他们三人去了墓地,证实了有八个人在同一天死亡。 梁落记下他们的名字,去村里挨家挨户地打听。 这八个人,确实死于同一天。 他们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从天而降的大火。 而且那个出现在窗外的疯女人,就是那场火灾,死里逃生的幸存者。 但更多的,村民们似乎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 沐阳阳和肖鸣又去之前的婆婆家,看还能问出点儿什么。 沐阳阳和肖鸣走后,梁落沮丧地想,“正常人不说,疯女人说不清楚,这个案子该咋办?” 梁落给题安打电话,题安听出梁落话音里的沮丧,宽慰他说:“你尽量查,能查多少查多少。 我这边一切顺利,江淼答应说了。 我正准备到审讯室呢。 这边有什么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梁落挂了题安的电话,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 这时,他看到昨晚的疯女人,正蹲在土坡上,扔石子玩。 梁落走过去。 将兜里的坚果酥,撕开包装递给疯女人。 疯女人将坚果酥放到嘴里嚼了嚼,嘿嘿地笑了起来,浑浊的口水又从嘴角流了下来。 梁落也蹲下,他无奈地也扔起了石子。 可能是这一举动,引起了疯女人的好感。 她探过脸,轻声对梁落说:“我告诉你,这个村子里,除了我,他们都不是人......” 梁落苦笑,“他们都不是人,他们是鬼,对吧?” 疯女人听到梁落这么说,立刻说:“你也知道?” 梁落无奈地笑笑:“我没你知道的多。” 疯女人一屁股坐在土堆上,神神叨叨地指手划脚,“她被他们关在房间里,晚上他们去找她。” 梁落一听,两眼放光,他又拿出一个坚果酥,鼓励疯女人说下去。 “她的肚子像西瓜。 她当了新娘子,好漂亮的新娘子。 新娘子在哭。 新娘子穿上了白衣服,咦,她的红盖头哪里去了? 埋到了土里。 沉到了水里。 咕噜咕噜......人不见了。” 梁落问疯女人,“谁去她的房间?” 疯女人抓起一大把土,朝着空中扬去,“他们......所有人......” 第26章 复仇鬼魅 梁落看着漫天纷纷扬扬落下的尘土,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江蓉,在鸡寨村沦为了男权的牺牲品和玩物。 这时手机震动,梁落看到了题安打来的电话。 “队长。” “梁落,和肖鸣回来吧。江淼说了。” “都说了?” “都说了。” 梁落挂掉电话,看了看身边的疯女人。 疯女人在吃完坚果酥后,全身心地舔着手指。 梁落肖鸣和沐阳阳在离开鸡寨村的时候,梁落回头看了看雾气缭绕下,崇山峻岭中,美丽祥和的鸡寨村。 他想起了疯女人的话,“这个村的人,都是鬼。” 江蓉和其他三个男知青响应政策,下放到了最贫苦闭塞的鸡寨村。 四个大学生为古老的鸡寨村带来了活力。 他们怀着最美好的愿望,他们帮着村民收割庄稼,打井、盖房子,开办学堂,免费教孩子认字。 他们有文化,有活力,有理想,是最受村民尊敬的人。 三个同行的男孩都暗恋着江蓉,谁会不喜欢青春美丽,善良单纯的女孩? 有天,美好的天平,突然倾斜。 江蓉的父母出事了。 消息传来,村里人的眼光变了。 漂亮的女大学生,不再冰清玉洁。 她有判了死刑的父母,她的身世这么不清白,应该被劳苦大众唾弃。 她应该对这个村子的收留,感恩戴德。 她为村子里做的,还远远不够。 她应该再做点什么。 人性的贪婪,从来就没有满足的时候。 江蓉悲伤过度,晕倒在自己的房间里。 噩梦开始了,她被戴上脚镣,锁在了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她苦苦哀求着其他三个知青,“帮帮我,帮帮我......” 三个男知青心中的江蓉,不再是那个刚来鸡寨村的白璧无瑕。 他们在想,凭什么人人都可以,他们不可以。 他们甚至可以在结束后,给江蓉说声晚安。 男人们无所顾忌地作恶,女人小孩们麻木地视而不见。 有权势的族长冷眼旁观,道貌岸然。 他们集体对江蓉施虐。 江蓉怀孕了,族长为了掩人耳目,将江蓉嫁给了村里一个老实巴交的人。 江淼出生了。 四年后,老实人病死了。 江蓉又被锁在了房间,她再次成为了村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村里人的恶念,又被重新唤醒。 江淼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看到母亲的尊严,被生生践踏。 没有人格,生不如死。 她看到从里烂到外的人性。 她看到所谓的知识分子,丑恶虚伪的嘴脸。 她看到贞洁牌坊上的“节烈可风”,牌坊下的冤魂累骨。 那些恶人用最粗暴的方式,教会她残酷的人生。 教会她人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 江蓉又一次怀孕。 这时返城消息传来,其他三个男知青知道。 如果江蓉一旦有机会回城,说出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们的前途就完了。 三个男知青怂恿族长,以寡妇怀孕,不守妇道为由,选了一个黄昏时候,把江蓉关进猪笼,沉进了湖底。 六岁的江淼,哭着喊着嘶吼着,到后来跪下来,苦苦哀求着。 江蓉渐渐沉入水中,她从猪笼的缝隙中,看着自己的孩子,最后用尽力气喊道:“江淼!闭住眼睛!不要看! 我的孩子!离开这里!” 江淼哭着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却听到族长冷漠的话:“掰开她的眼睛,让她看看,不听话是什么后果。” 江淼看着母亲沉入水底。 她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她假装什么都不记得。 江淼被外村一个不会生养的家庭收养。 水是她的噩梦。 她念了护校,学了法医知识,将名字改成了炎焱。 她来到了翰兴市,找到了火葬场的工作。 她用了十年,找到了当年的三个男知青,并设计了一个万无一失的纵火计划。 先让他们一氧化碳中毒,在他们深度昏迷之后放火。 她像这个城市暗夜中的潜伏者,细密地织着那张复仇的大网。 她像一个蛰伏伺机而动的鬼魅...... 所有人,都要为当年付出代价。 她利用鸡寨村每年中的一天祭祖,伪造了香烛倒下引起火灾的现场。 鸡寨村大多是木制结构的房屋,江淼为关键地方,都浇上了助燃剂。 火越燃越旺,直到鸡寨村成为一片火海。 一切沉寂了,消失了,死去了。 江淼讲完,把视线从墙的那边,收了回来。 她干涸的眼睛里,已经流不出泪水。 她将自己变成了炎焱,将自己变成了复仇的火,也将自己变成了灰烬。 灰烬是不会流泪的。 “你长大可以逃离鸡寨村的时候,当时为什么不报警?”题萍问江淼。 江淼回答:“呵呵,你以为我没报过警?” 题萍哑然。 题安想到了一句话,“住在罗生门的恶鬼,是因为害怕人性的残忍,而逃走的。” 江淼的采访,被题萍做了声音和图像的处理,在电视台新闻频道播出。 采访的末尾,题萍并未对此案,做出自己的评价,而是剪辑了一个,曾经在外国轰动一时的人性实验。 1974年,一个叫玛丽娜的行为艺术家,为了测试人性善恶。 用麻醉剂麻醉了自己的身体六个小时,但大脑保持清醒。 她事先签下了一个法律文件,观众可以随意对她做什么,而不用承担任何法律后果。 一开始,公众很温柔地喂她吃蛋糕,将玫瑰花放到她手里。 渐渐的,有人开始上手摆弄她,用口红在她脸上、手上涂画。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人越来越大胆。 有人摸她拧她,用剪刀剪碎了她的衣服,拍她的裸照。 用笔在她身上刺了侮辱的语言,用钉子扎在她的手指上...... 有人用小刀划伤了她的脖子,趴上去吸掉她伤口上流下来的血...... 最后,有人用上了膛的手枪,对准了她的脑袋...... 期间,脑子清醒不能动弹的玛丽娜,看着对她施暴的人们,流下了泪水。 围观的人群,冷眼旁观,无人制止...... 六个小时到了,实验结束,玛丽娜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沉默地走向人群,人们逃避她的目光,然后四处逃散...... 永远不要给恶自由...... 不要给恶自由...... 不要给恶自由...... 江淼看到了报道,隔着审讯室的玻璃,对题安说,“谢谢,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但,节目刚播出,就被紧急撤下。 电视台受到了各方压力。 理由是......当年江蓉的案子,因为牵扯到的人太多,社会影响恶劣,内容不适合播出。 第27章 微笑尸体 “队长,市郊又发现一具微笑尸体。”题安听到电话那头的梁落说。 题安赶到现场,尸体为女性,上半身裸体,肾脏被掏走。 嘴角被刀自嘴角向两边割开,伤口至耳垂,被害人面部,呈现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的头颅被钻了一个孔,额头刺着一个五角星。 林姐赶到,对尸体做了大概测量。 林姐指导跟着她的实习生拍照。 她抬头问题安:“上周微笑尸体的罪犯,不是抓到了吗? 怎么这儿又有一起,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犯罪?” 其实题安在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心里也是一惊。 上周在一个荒废的房子里,也发现了一具女尸。 死亡的样子和面前的这具女尸的样子,一模一样。 根据上周尸体上的指纹比对,题安他们迅速确定了犯罪嫌疑人,并对他进行了逮捕。 犯罪嫌疑人叫罗克,男,27岁,无业。 他对自己杀害那名女性的行为,很快就承认了。 本以为案子破了,结果这周在市郊的公园,就出现了和上周一模一样的尸体。 犯罪嫌疑人都被抓起来了,怎么还死人? 罗克有同伙吗? 一切得先把尸体拉回去做解剖,才能做推理。 林姐很快给了鉴定结果,这具女尸和上周的女尸一样,生前被折磨了将近五个小时。 致死伤口很多,她们的肾脏是活着的时候被取出来的。 两个受害人背部,都有压痕形成的尸斑。 按压痕形状,两个受害人生前被绑在了什么柱子上。 同样颅骨被穿孔,死后额头上都被刺了刺青。 鉴定科同时出了指纹比对结果。 留在被害人鞋子上的指纹,居然还是罗克的! 罗克被抓捕之后,一直在看守所,他不可能逃出去作案。 题安紧急提审罗克,让他交代同伙。 罗克很年轻,眉眼间是一览无余的帅气。 罗克被捕的时候衣着考究,干净整洁,胡子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齐齐。 如果在大街上遇到罗克,大部分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应该都觉得他是年轻有为,朝气蓬勃,事业家庭都小有成就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亲口承认了他残忍杀人的过程。 题安问他:“前天你在哪儿?” 罗克笑笑:“这个问题,你怎么会问我呢? 不是你亲手将我逮捕的吗? 你在怀疑自己吗?” 题安严肃地问:“为什么刚刚被杀害的女人,身上还是能提取到你的指纹?” 罗克将手指交叉,眉宇间的帅气变成了邪气,“因为这个人,还是我杀的呀。” “她的死亡时间,不超过48小时,你在监狱,是怎么出去杀人的?” “只要我想,我就能杀人,你信吗?” 题安目光如炬,试探道:“你有同伙。” 罗克手一摊,“我不需要同伙。我有署名权。” “署名权?什么署名权?” 罗克这时脸上的笑容渐渐显现,压低声音对题安说:“你的手机快响了。” 罗克的话音刚落,题安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题安看了看罗克,罗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题安走到审讯室外面,接起电话。 电话里传来梁落的声音,“又发现一具微笑女尸。” 题安回头看了一眼审讯室,“该死的。” 他快速赶到了尸体所在地,尸体这次被扔在一个盘山公路上。 凌晨路过盘山公路的货车,差点因为这具尸体,冲到悬崖下面。 女尸,上半身裸露,被掏了肾脏,颅骨穿孔,被害人面部依然呈现一个诡异的笑容。 从女尸身上提取到的指纹,除了自己的,就是罗克的。 死亡时间不超过48小时,罗克不可能作案。 他的同伙跟罗克一样嚣张,在死者身上到处留下了指纹。 好像在向警方示威。 题安和梁落对罗克的住处,再次进行了勘察。 罗克住的是一个楼中楼复合式公寓,装修考究,生活用品也很奢华。 这里显然不是杀人的第一现场。 题安对梁落说:“咱们再把这个案件,从头梳理一遍。 首先,这个罗克无业,但生活水平似乎很高,他的钱是哪来的? 受害者死前没有受过侵害,说明罗克杀人不为劫色。 有没有可能罗克被人收买杀人,赚取佣金?” 梁落拿起罗克家餐桌上的爱马仕瓷杯说,“按他奢靡的生活程度,很有这个可能。 可是,我们查了罗克的所有账号,没有发现和他有可疑交易的账户。” 题安说:“他会不会是暗网操作?伪造别人的账户来交易。” “从罗克家只搜到一台电脑,上面只有几集美剧。 技术部门恢复了数据,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题安说:“那他应该还有别的电脑,甚至有别的房间,只是我们没发现。 梁落,你去找这个小区的物业,要罗克家的户型图。” 几分钟后,梁落拿来了户型图纸。 题安照着户型图比对,“这个房子做过改造!这里应该还有一个房间!可是房间的入口在哪里?” 题安和梁落在房间里,四处找寻。 突然,题安发现,安装在洗衣房的一个洗衣机,没有连下水管! 题安打开洗衣机的门,他看到胶圈上有一块磨损的痕迹。 他将手放进洗衣机的滚筒里,似乎有风吹来。 他说:“梁落,帮我拿一张薄纸巾。” 题安用纸巾判断了风向。 洗衣机不正常。 他将头伸入滚筒,用手用力推了推洗衣机的内壁。 一扇小门在他眼前打开。 这就是罗克暗藏的房间! 这间房间的风格,完全不像外面房间的风格。 因为四面墙壁、整个天花板,都用红色颜料画满了恶魔和五角星。 像血染之后的地狱。 梁落看了看,又闻了闻墙上的颜料,对题安说:“这是颜料,没错。不是血。” 房间里的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和十几张银行卡。 警局的技术部门,连夜对罗克的电脑,进行了破译和处理。 罗克有暗网登陆记录。 他在暗网有用比特币的交易记录,然后再通过网站洗钱,最后用十几张不同身份持有人的卡提现。 他的暗网账户的余额惊人,按比特币和人民币的换算,他有八位数的存款。 第28章 恶魔血祭 罗克的暗网户名,叫做summit。 summit的意思是首脑,最高点,最高峰。 罗克对自己的智商很自信,他觉得自己在暗网里,是一个领导者的角色。 罗克确实是领导者,经技术部门确认,罗克至少策划了三十起杀人案。 大多在境外。 这些虐杀视频放在暗网,每场直播都能收获十几万到几十万的打赏。 暗网内的视频,像地狱恶魔的狂欢。 残忍至极。 罗克不自己动手。 他策划,他提供智商支持,他是整个剧本杀的编剧。 他坐在电脑前为世界各地陌生的人,谋划万无一失的作案手段。 如他的账户名字所言,他是首脑。 题安和梁落坐在电脑前,看那些罗克策划的视频。 看了几分钟,梁落觉得一阵恶心,去泡了两杯浓茶端了进来。 题安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罗克一直是策划者,为什么开始自己动手屠杀?” 梁落喝着浓茶,“也许是策划多了,觉得还是自己动手刺激。” 题安不这么认为,“第一,我认为他动手杀人的时间,一定有什么原因在里面。 第二,受害人被挖肾脏,他对肾脏有什么执念吗? 第三,他策划了那么多起悬案,为什么这次留下了很多清晰的指纹,让警方找到他,甚至是让警方故意找到他?” 梁落想了想,“也许,被警察抓住,更刺激? 不知道,正常人是理解不了,这种杀人狂魔的想法的。” 题安说:“第一起是罗克干的,后面两起,是罗克的信徒,也就是追随者做的。” 题安这么说,是因为他想起了,罗克在受审的时候说的,他有署名权。 就像知识产权一样。 他是这个杀人方法的发明者,拥有者。 他有署名权,别人没有。 杀人者要用他设计的方法,必须带上特制的罗克的指纹手套。 指纹手套是可以伪造出来的。 似乎都通顺了。 但,为什么死者都被刺上了五角星,挖去了肾脏。有别的什么意义在里面吗?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 赵耀看了死者照片,沉吟了片刻,说道:“罗克应该是加入了一个教派。” “教派?”题安想起三具尸体额头上的五角星刺青。 “是的。但罗克加入的这个教派,应该是信仰魔鬼和血祭的教派。 颅骨穿孔...... 我记得之前看过一个古老的部落,他们祭祀的方式,就是在活人的颅骨打孔。” 题安吃惊地问赵耀,“祭祀?你是说颅骨穿孔是祭祀仪式?” 赵耀说:“是的,那个部落的人,信奉颅骨打孔,灵魂会从孔中飘出。 活人的灵魂,更加纯净,他们的神会更喜欢。” 题安恍然大悟,“你是说,如果罗克有追随者,那么一定是这个教派的信徒,对吗?” 赵耀说:“可以一试。” 题安去了技术部门,技术部门根据题安的线索,在暗网寻找罗克最近发布内容的房间。 罗克的记录已经被删除。 技术部门加班加点破解,也只获得了一点有限的信息。 罗克发布杀人方案的地方,是一个叫“血圣母”的房间。 房间内有一百人。 罗克的杀人方案定时发布,会自动发送给叫价最高的玩家。 罗克已经设计好了五十个方案。 这五十个方案,已经被删除,无法获取内容。 梁落觉得有一丝寒意像一条蛇一样,从他的脊背慢慢爬上了他的头皮。 他说:“幸亏找到了他的电脑,破译了他的暗网密码。 要不然还有四十七个人,现在有生命危险。” 题安苦笑,“暗网为什么叫暗网?它像深海中珊瑚下的一粒沙子。 因为它的服务器在国外,ip地址随时都在变化,非常难锁定。 也就是说,我们即使知道了‘血圣母’房间中有一百个人,我们依然找不到他们在哪儿。 即使在大街上迎面碰上,我们也无法辨别。” 梁落看了看房间发布任务的时间,“队长,按案件时间间隔来看。 距离暗网“血圣母”房间,发布新的一轮杀人方案,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了。 三个小时后,方案将会自动发布。 梁落问技术部小刘,“能不能取消自动发布?” 技术部的小刘无奈地摇头,“一旦点了自动发布,是无法撤回的。 除非破解只有发布者知道的,独有的,层层加密的密码。 现在的技术,远远达不到。” 题安眉头紧皱,“留给我们破案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小时。” 三小时,要潜入一望无垠的大海中,找到某个珊瑚下的那一粒沙。 几乎是不可能的。 题安和罗克坐在审讯室,他们中间隔着铁栅栏。 罗克不知道,题安他们破译暗网的事。 题安决定赌一把! 题安问:“罗克,对于你犯的那起杀人抛尸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罗克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那起?” 题安没抬头,“我们已经查明,后边两起不是你干的。 凶手另有其人。 凶手已经承认了。” 罗克脸上有一丝慌张,“谁在冒充我? 谁是背叛者?” 题安故意轻描淡写:“冒充?背叛?没有吧? 凶手已经交代,包括你犯的那起凶杀案,也是他在暗网发布方案指使策划的。 你,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执行者。 和宰羊杀猪的屠夫无异。” 题安的话奏效了,题安利用了罗克的自负。 罗克激动地说:“那个人是谁?” 题安看着罗克,“由于纪律,我不能告诉你他的真名。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的暗网名字,叫summit。” 罗克听到summit,将拳头砸在审讯椅上。 他瞪大眼睛,脸上出现了狰狞,“summit是我!我才是策划者!我才是神的亲使!我才是!” 题安对他的激动置若罔闻,没有停止手中记录的笔:“你别扯别的,你只需要交代你的那件案子。 其余的,我们都调查清楚了。” 罗克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双目猩红,“我有证据!我有证据证明我才是summit!” 题安抬头,语气平静:“哦?你有证据。 你别说你有暗网的登陆密码。 summit已经给我们演示过了。” 罗克一怔,他迟疑了一秒,接着说:“我知道......下一场祭祀的场所。” 第29章 撒旦召唤 题安问:“祭祀场所在哪?” “林家花园废弃别墅区,三栋二号的地下室。” 题安和刑警队赶往林家花园的路上,梁落将林家花园的情况报告给题安。 “队长,林家花园建造的时候,发生了工人高坠死亡的事故。 再加上那时开发商资金出现问题。 这林家花园就成了无人问津的烂尾别墅区。 三栋二号的别墅所有人,是一个煤老板,叫钱德来。 钱德来不差钱,林家花园烂尾之后,房子就在那放着,也不卖。 我们紧急联系了深圳的公安,经那边公安紧急调查。 钱德来一直在深圳做生意,最近几周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题安点头,表示心里有数了。 这个地下室,是罗克随机选择的祭祀场所。 警察在祭祀现场,抓获了在场邪教人员十余人,直播祭祀过程的摄像头两个。 解救了被绑起来的受害者女性一名。 和题安预想的一样,邪教执行人员,戴着有罗克指纹的手套。 题安他们松了一口气之后,精神立马又紧张了起来。 两天后,另一个杀人方案,又会自动发布。 他们必须在两天之内,彻底找到真相,让罗克交出取消任务的密码。 题安这次拜托了赵耀。 时间很紧张,必须快速攻破罗克的心理防线,找到可以阻止悲剧的突破口。 题安走了司法程序。 赵耀被允许在审讯现场,作为梁落的副审,参与案件。 而题安则在外面继续调查,将调查结果及时地告知赵耀。 题安和赵耀里应外合,成败在此一举。 梁落和赵耀坐定。 赵耀看看梁落,点点头,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赵耀开门见山:“你好,summit。” 罗克听到赵耀这么叫他,回应赵耀,“你相信我是summit?” 赵耀说:“当然,你是summit。 在我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自称summit的冒牌货,和你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如果用人体来比喻,你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大脑,而他只是受大脑指挥的,一小截蠕动的盲肠而已。 不夸张地说,人可以没有盲肠,但不能没有大脑。” 赵耀的认同,罗克很受用。 罗克笑了,“你不是警察吧?我喜欢你说话的方式。” 赵耀坦诚,“我是一名心理师。” 赵耀知道,罗克毕业于国外一所知名大学,是一个智商极高的罪犯。 不要试图蒙骗他。一般人骗不了他。 不要从他的智商找漏洞,要从他的心理和性格找漏洞。 罗克听到赵耀心理师的职业,像聊家常一样地问赵耀:“心理师这个工作好玩吗?” 赵耀:“还行吧,没有你的工作好玩。” 罗克笑,“确实,世界上没有什么职业,比我的职业更好玩。” 赵耀:“我不太了解。但直觉上觉得你的职业很有成就感。” 罗克:“当然。我写剧本,然后我笔下人物的人生就改变了。 我坐在神坛,看着脚下匍匐的人们,他们的命运,只在我的一念之间。” 赵耀:“那应该是一种上帝视角。” 罗克:“也算是吧。但上帝不是最高的神。” 赵耀:“那谁是最高的神?” 罗克:“恶魔撒旦,是最高的神。” 赵耀:“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撒旦是最高的神?” 罗克:“人性本恶,管恶的神是谁,撒旦吧? 上帝不过是个笑话。” 赵耀:“你崇尚性本恶?” 罗克:“不是我崇尚,是人性本就恶。 胎儿从胚胎开始,就是恶魔。” 赵耀:“我不是很明白,胎儿是父母爱的结晶。 从他们还是胚胎的时候,就被祝福和期待着。 人们习惯称婴儿为天使而非恶魔。” 罗克:“知道母牛胚胎实验吗?” 赵耀:“不是很明白。愿闻其详。” 罗克:“科学家将母牛的胚胎,从母牛的子宫中取出,移植到母牛的大脑中,看胚胎能否正常发育。 结果实验结果,让所有人大惊失色,胚胎迅速汲取了母牛的营养,像癌细胞一样快的扩散速度。 母牛过度衰弱濒临死亡。 胎儿对于母体来说,是癌细胞,是恶魔。 胎儿在子宫中,无时不刻想杀死自己的母亲。 他为了自己能残暴地榨取母体的能量,让母体血压升高,让更多血液流入子宫。” 赵耀:“......所以,那些因为妊娠高血压休克大出血死亡的孕妇,都是腹中的胎儿杀死的?” 罗克:“这是事实。” 赵耀:“那按你的观点,怀孕是寄生,而不是共生。” 罗克:“是的。你懂了。孕妇子宫内壁上有无数免疫细胞,也是为了杀死胎儿而生的。” 赵耀:“所有人都是恶魔?一生没杀过人,一直帮助别人的人,也是恶魔?” 罗克:“人分两种,一种隐藏恶意的恶魔,一种暴露恶意的恶魔。” 赵耀:“那你就是暴露恶意的那一类恶魔吧?” 罗克笑,“暴露恶意能更接近撒旦。撒旦不喜欢虚伪的人。” 赵耀:“所以你开始从幕后到了现实。” 罗克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赵耀:“我不是很懂你的行为。你为什么故意留下指纹线索,让警察抓到你? 如果我是你,我就让警察一直抓不到,一直找活人血祭,用亡灵为自己加冕。” 罗克:“看来还得我给你上一课。” 赵耀说:“你尽量简单一点。” 罗克:“肉体是一个容器,容器会满。 肉体是禁锢,它会限制我修灵。 我这样说,你懂?” 赵耀:“我大概懂了。意思就是,你故意被抓到,判死刑。 然后坐在供坛上,接受献祭的亡灵?” 罗克:“看来你有入我教的慧根。 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赵耀:“那我能问问,你们这个教派,有什么禁忌或者罪训吗?我看看我行不行。” 罗克:“十罪十训。” 赵耀:“首罪是什么?” 罗克:“愚蠢。” 赵耀:“首罪是愚蠢?那我也不知道我蠢不蠢,有没有资格。” 罗克邪恶一笑:“你去杀个人。用他血祭。 撒旦真神或许在梦中会给你入场券。” 赵耀笑,“我没有你的胆量,因为我不确定杀了人就一定能得到撒旦的召唤。” 罗克愣了一下。 赵耀捕捉到了罗克的情绪变化。 第30章 溺水的人 赵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赵耀走出审讯室,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题安的声音,“赵耀,我现在已查明,属实的信息有以下几个: 罗克父亲早亡,罗克母亲未婚先孕。 罗克是遗腹子,和母亲相依为命。 罗克品学兼优,在二十四岁大学毕业的时候,获得了公费留学,全额奖学金的保送资格。 罗克的母亲,在他二十四岁的时候去世。死因是肾脏衰竭。 罗克在他的母亲去世三个月后,去外国自费留学。” 赵耀惊讶:“自费留学?他不是被保送了吗?” 题安说:“我调查了罗克之前在大学的同学。 据他们说,罗克的留学资格被顶替了。” 赵耀:“顶替?” 题安叹了口气:“是的,占了他名额,顶替了他去留学的人,就是第一位死者。” “被顶替之后,没办法只能自费留学?罗克家的条件不是不好吗?他哪来的钱来留学?” “查了钱款来源,留学的钱,是她的母亲给他的。” “他母亲哪来的钱?” “我们一路追踪钱款来源,最后挖到一个肾脏买卖组织。” 赵耀心里一沉:“罗克留学的钱,是他妈妈卖了肾脏换来的。他的妈妈死于肾脏手术感染。对吗?” 题安说:“对。” 赵耀问:“那我猜的没错的话。第二个第三个死者都是做肾脏手术的医生。” 题安说:“是的。” 赵耀问,“那幸存者呢?” 题安说:“是为肾脏买家和卖家搭桥的人。 我把具体信息已经编辑成简报,发送到了你手机上。” 赵耀总结说:“他本来是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学霸。 但他来之不易的机会被顶替。 母亲为了让他去留学,卖了自己的肾脏。 在移植手术过程中,不幸受到感染死亡。 罗克设计的五十个受害者,都是他要报复的对象。 我心里有数了,现在回去接着和他聊。” 赵耀坐进审讯室,对罗克说:“久等了。” 罗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没关系,一定是和你一起的警察,打来的电话,跟你商量要怎么对付我。” 赵耀说:“对付你是警察的事,我只是个心理师。 我擅长帮人理清思路,挖出那些可能当事人都没有察觉的事。” 罗克挑眉,微微眯眼,嘴角露出一丝不羁又嘲讽的微笑,“哦?我有什么,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事吗?” 赵耀说:“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罗克:“当然。 说实话,你是我住在这里,唯一觉得可以聊一聊的人,那些警察太没意思。” 赵耀说:“你父亲早亡?” 罗克:“是啊,我都没见过他。” 赵耀:“你知道当时,为了将你生下来,你母亲都做了什么吗?” 罗克:“这个我知道一点儿。我是个遗腹子,外公外婆让我妈把我打掉,我妈不肯。” 赵耀:“看看这个吧,这是我们从你外婆家找到的,你母亲怀你时候写的日记。” 罗克拿起赵耀递给他的日记本,随便地翻了两下,“你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我妈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再看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不会是想用我妈来说服我吧? 太幼稚了。 我说过了,人性本恶。 我信仰撒旦,恶才是永恒的力量。 亲情这些,都是些哄骗世人的东西。” 赵耀:“那我给你讲讲。 善的力量,母爱的力量。 你知道在那个年代,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要拉扯大一个孩子,生活会多么艰辛吗?” 赵耀满不在乎,“你如果要给我讲,我妈如何辛苦把我拉扯大,你还是省省吧。 我从小过的苦日子,没有人比我有更深刻的体会。” 赵耀耸耸肩,“当然,你知道这么多年,你母亲是怎么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那你知道你出生前,在她的子宫里,疯狂地吸收她的营养的时候,她在干嘛吗? 她在一遍一遍地抠嗓子催吐,因为她知道,你外婆会在每顿饭里,加上堕胎药,直到把你打下来。 她在听着邻居的咒骂侮辱声,哼着摇篮曲,给你缝小衣服。 她在房间里,把要对你说的话,都写在了日记里。 她趁有一天你外婆忘了锁门,逃了出来。 一个人住进了山里的一座房子里。 生你的时候早产加难产,她打碎碗,生生刨开了自己的肚子。 她知道没有麻醉情况下,生生刨开肚子的后果,就是去送死。 但她知道,你等不了,羊水已经破了好久,你已经缺氧了。 她疼得晕过去,又在剧痛下醒过来。 她爬到窗户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着救命。 她为了你,在喊救命。 附近的人赶来,将你抱走,你母亲已经严重缺血休克,心跳为零。 所幸救助及时,你和你母亲都活了下来。” 罗克没说话,这是他不知道的事。 赵耀接着说:“后来的事你就参与了。 你心里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艰辛。 甚至,在你的留学名额被顶替的时候,你母亲背着你去卖了肾......” 她死于手术感染。 你拿着她卖肾的赔偿款去留学。 你的成绩越优异,你的前途越光明,你越觉得自己恶心,龌龊,像一只吸血鬼......” 罗克牙缝里,突然挤出两个字,“闭嘴。” “你终于受不了了,对践踏你命运的人的仇恨,和对你母亲的愧疚,日积月累地压在你心里。 你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水将你的心脏,狠狠地攥在一起,呼吸不上来,氧气越来越稀薄,你的胸腔要炸了。 你想咆哮,但你发不出一点声音。 生理上的折磨,心理上的恐惧,一起向你袭来! 你要抓着点什么! 你必须抓住点什么,你才能活下去。 你是一只蝼蚁,你要逼着自己,在窒息中学会呼吸! 在血肉模糊中,磨出可以走路的利爪! 一招锁喉咬断敌人的獠牙! 你要将自己交给恶魔! 你要变成恶魔! 你不要做蝼蚁,你要做高高在上的神! 你要将人的生命、人的灵魂玩弄于股掌,用血的芬芳,遮盖你内心已经腐烂的恶臭! 于是你加入了魔鬼的邪教! 你终于说服自己,你是恶魔,当然要做恶魔该做的事! 杀人后,你很用力地笑,比哭还绝望! 你对你的信仰不忠诚! 你心里根本没有信过撒旦!” 罗克咆哮,“你给你我闭嘴!闭嘴!” “很可惜,即使你是个杀人不眨眼恶魔。 你仍然不是恶魔,你过不了心里那关。 于是你留下线索,被警察抓住。 你想死,你想赎罪。 但你又不想放过,那些害死你母亲的人,于是你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第31章 恐怖童谣 静默了几秒,罗克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类似野兽的狂叫,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赵耀深呼吸,“你可以杀了我。 但你的灵魂只会更加不安! 因为你的母亲给过你爱,被爱眷顾过的人,成不了魔鬼。 ......收手吧。” 赵耀将日记本,放在罗克手边,走出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门打开,吹进了一股风,风掀动着一页页纸张, “妈妈不苦...... 妈妈有你...... 甘之如饴......” “孩子...... 我的小天使...... 愿你此生成为自己喜欢的模样...... 愿你永远赤诚善良......” 题安站在走廊上,赵耀走了过来。 他说:“血淋淋的母爱,虽然伟大,但也不免让人唏嘘。” 题安说:“母亲自以为的奉献,把儿子变成了杀人狂魔。” 赵耀说:“把他变成狂魔的,还有不公的社会。” “谢谢你了赵耀。”题安说。 赵耀伸个懒腰,“你是该谢谢我,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我这是豪赌啊。 这种事情很耗神的。 我得喝点参汤补补。” 题安笑,“好,晚上来我家,我妈给你熬人参鸡汤。” 罗克登陆暗网,用加密的密码,取消了任务的发布。 当天晚上,罗克死于狱中。 法医解剖后,在他胃里发现了,一个小型的胶囊缓释器,应该是他自制的自杀工具。 缓释器中放着毒药。 在被捕前,吞下毒药的罗克,已经给自己划定了死亡日期。 题安坐在电视机前,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一个女儿对自己的母亲很不满意,她觉得是母亲卑微的工作,让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有天,女儿和母亲在阿尔卑斯山滑雪的途中,偏离滑道导致迷路。 更不幸的,他们又遇上了雪崩。 母女俩在雪山中,挣扎了两天两夜。 他们几次看见救援直升飞机,都因她们身穿的是淡色滑雪装,难以被发现。 终于,女儿因体力不支,昏迷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而母亲已不在人世了。 医生告诉她,是她的母亲,用生命救了她。 原来,母亲割断自己所有的动脉,在雪地里爬行,用自己的鲜血染红雪地。 直升飞机发现了目标。 一样是血淋淋的母爱,一种救了孩子,一种害了孩子。 题安脑中有点混乱,他有点累了。 这天程净走进了赵耀的心理咨询室。 赵耀给程净做了催眠,她在催眠的过程中,一直在哼一首歌,似乎是一首民谣。 其余的,什么话也不肯说。 赵耀知道,程净的潜意识,在保护她,阻止她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赵耀只进行到三级催眠深度,就进行不下去了。 赵耀从未遇过,潜意识自我防卫机制,这么强的患者。 他没有勉强。 他需要重新开始制定,程净的治疗方案。 所有精神症状的病人,他们所拥有的症状,都是为了让他们活下去才出现的。 潜意识一定是抗拒治疗的。 程净要面对的,是曾经让她活不下去的事。 程净醒了过来,看到赵耀的表情,知道自己在催眠状态下,什么都没说。 程净抱歉地对赵耀说:“对不起,赵医生。” 赵耀笑了笑,“没事啊,没说什么,说明你的潜意识,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我们可以先聊一聊,你说说你记得的事,没关系,可以慢慢来。” 程净点点头。 赵耀问程净,“听题安说,你有一个教你格斗的哥哥,是吗? 能跟我说一说,是在什么情况下,认识他的吗? 你们现在还见面吗?” 程净说:“我认识的那个大哥哥,叫李堇年。 比我大三岁,就住在平安路小学的那条巷子尽头。 我在小学的时候,因为那个名字,一直被大家嘲笑,孤立,欺负。 堇年哥哥在家里阳台上,看见过几次。 有一次因为我考了年级第一,欺负我的人,污蔑我作弊。 他们把我书包里的试卷都扔了出来,踩在脚下。 正当我捡试卷的时候,堇年哥哥出现了。 他将手里帮我捡的试卷递给我,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如果有人冤枉你,吃了他的东西。 你不要剖开肚子以证清白。 你应该挖出他的眼睛咽下去。 让他在你的肚子里,看个清楚。’ 那时我满脸泪水,堇年哥哥说:‘记住,哭没有用。 哭是为了给人看。 像你这样的人,哭给谁看?’” 赵耀问:“那你的格斗,也是他教的吗?” “嗯,但堇年哥哥说我身体素质不行,学的也只是些花拳绣腿,根本保护不了自己。 他会在有人将我堵在巷子里的时候,保护我。”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你最近多会见过他?” “他工作后就留在了上大学的城市娶妻生子,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最近一次见他,是我和题警官,被那些混混打的时候。” 赵耀似乎知道了什么,他问:“除了你,还有谁见过李堇年吗?” 程净回答:“我有个好朋友,她见过。” 赵耀结束了这次程净的来访。 第一次咨询,时间不宜太长。 程净走后,赵耀反复哼唱着,催眠中的程净,哼的那首民谣。 赵耀在网上找了好久,都找不到这首童谣的出处。 他进入一个论坛,发帖求助。 晚上他洗澡之后,准备给自己煮个泡面吃。 突然,听到了电脑消息声。 他打开电脑,看到论坛上有人回复他。 “五个小朋友在玩捉迷藏。 一个躲在草丛里, 一个躲在围墙里, 一个躲在土堆里, 一个躲在柜子里。 藏好了吗? 咯咯咯…谁在笑。” 很平常的童谣,赵耀却觉得后背有点发冷。 他对这个回答者,发出了聊天信息。 他想问一下,这个童谣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不一会,回答者给了回复,“这首童谣出自中世纪欧洲,一个童谣合集。 因为这个童谣合集,充斥着血腥,暴力,犯罪。 所以慢慢的,随着几百年时间的流逝。 这个有一千多首童谣的合集,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首。 你问的这首,就是在历史长河中,销声匿迹的其中一首。” “那请问,你知道这首童谣,背后有什么故事吗?”赵耀问完等回答的时候,紧张得直搓手。 等了一会儿,电脑屏幕亮了,对方回了他三个字:“不知道。” 第32章 买味道的女人 赵耀查了半夜的资料,终于抵挡不住困意,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赵耀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古堡,古堡中回荡着,如哭泣一般的哼唱。 “小心来自玛丽的凝视...... 她没有孩子......只有玩偶...... 如果你在梦里见到她...... 千万不要......不要尖叫......” 两年前。 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外面下着雪,高档商场里,却温暖如春。 接近晚上十点了,商场马上要打烊了。 奢侈品柜台的导购小姐,清点货品准备下班。 这时,一个女人走进了商场。 她头发干枯,嘴唇干裂,满是皱纹和斑点的脸上,戴着厚厚的眼镜。 一件已经过时很久的呢子衣,里面搭着一件起球的灰色高领毛衣.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宽大的裤子。 脚蹬一双款式很老的棕色单跟鞋。 她戴着和穿着,毫不相搭的围巾。 头发随便用卡子夹着。 手里拎着一个半旧的皮包。 她和这个商场的格格不入,让她有点不自然。 商场和外面的温差一下子让她的眼镜,迅速被雾气遮挡。 她更加窘迫,她手忙脚乱地用围巾角,迅速擦了一下眼镜,勉强能看的清楚。 商场一楼卖化妆品,各种化妆品的香味,混在一起,浓郁得让女人眩晕。 “请问......请问......我想买香水。”女人不好意思地问导购小姐。 导购小姐看到女人的打扮,很快判断出来,女人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但她的职业习惯,还是非常礼貌客气地询问,“您是要买指定的香水,还是需要我给您推荐?” 女人脸一下涨得通红。 她搓了搓手,随后从包里扯出一件衬衣,递给导购小姐。 她低声说:“对不起,我想......我想要......这个衣服上面的味道”。 漂亮而时尚的导购小姐,虽然尽力保持礼貌,但还是错愕地愣在原地,都忘了伸手接女人递过来的男士衬衣。 还是旁边另一个导购小姐,用胳膊肘杵杵她,用眼神示意她,赶紧接过来。 女人看在眼里,更是尴尬地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年轻的导购小姐立刻道歉,并赶紧拿过衬衣,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她又让旁边的导购也闻了闻。 她们低低地讨论,“味道已经散的不明显了,应该不是咱家的香水。” 女人就这样拿着衬衫,一个一个柜台地问。 终于有一个柜台的导购小姐,在闻过之后,说这款香水,很像她们家柜台上,正在售卖的一款限量版香水。 导购小姐拿出这款香水的试用装,喷在试香纸上,扇动着给女人闻。 空气中瞬间充满了,性感而魅惑,自信而强势的味道。 导购小姐细致地给女人包好香水,并礼貌地鞠躬,欢迎她下次再来。 有一个拿着男士衬衣的女人,来买衬衣上的味道。 这件事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商场。 黑暗中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打开香水包装。 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喷了一下,香味立刻氤散开来。 像鬼魅一样诱惑。 女人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两年后。 一天,题安从局长办公室走出来,对梁落和欧阳台说:“来活儿了,咱们出发。” 欧阳台面露难色,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手机屏幕显示“外卖正在派送中。” 他说:“我早上没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刚点了一份鳗鱼饭。” 题安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饼干,扔给欧阳台,“路上凑合吃一口。这个案子比较急。” 在办公室整理资料的肖鸣,笑着对欧阳台说:“鳗鱼饭,我替你吃。” 在路上,题安将局长跟他说的情况,告诉了梁落和欧阳台。 “章木,四十二岁,两天前死于家中,死因初步判断是心脏麻痹。” 欧阳台问:“队长,心脏麻痹属于突发意外死亡,这个不是咱刑警队的活儿啊。” 题安说:“今天突然有一个女人报案,说章木不是正常死亡,是章木的妻子,翟月杀了章木。” 梁落问:“那报案的女人是谁啊?” 题安说:“是章木的情人安琪。” 欧阳台正仰头喝着一瓶矿泉水,听到题安这么说,一口水喷了出来,呛得脸红脖子粗。 半天比比划划说不出话来。 梁落说:“你想说什么?” 题安给欧阳台递纸巾,不紧不慢地说:“他想说的是‘小三告原配,这个世界真疯狂。’” 欧阳台对着题安,比了比大拇指。 三人先是去了殡仪馆,在殡仪馆见到了法医林姐。 如果要二次鉴定,法医是一定要进行解剖的。 打开尸袋,一幅诡异的画面,呈现了出来。 死者章木已经四十几岁的年纪,却穿着一身高中校服,而且这个校服显然不合身。 题安问殡仪馆工作人员,“死者送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殡仪馆工作人员说:“是的。救护车拉来的时候,就是穿着这样的衣服。 当时死者死在家里,他妻子打了120。 120到达的时候死者已经死亡,然后现场开具了死亡证明。 就直接拉这儿来了。” 林姐问题安:“章木的直系亲属,同意他做尸检吗?” 题安说:“章木父母去世,女儿在国外念书,直系亲属只有妻子翟月。 翟月同意做尸检。” 欧阳台接话:“这翟月同意做尸检,倒是坦坦荡荡的啊,不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梁落问题安,“那这小三儿安琪,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章木原配翟月杀了章木呢?” 题安说:“安琪说,章木从她那儿离开回家,就是为了和妻子翟月,签署离婚协议。 章木身体挺好,不可能正在协议离婚的关口猝死。 一定是翟月不肯离婚,由妒生恨杀了章木。” 梁落说:“这也没有实际证据,就凭安琪的推断,咱们能启动司法程序吗?” 题安说:“局长已经让咱们调查了。” 林姐在殡仪馆的解剖室解剖,她有点狐疑地说:“章木的尸斑是五天前的。” 题安看着殡仪馆,接收遗体单上的时间,吃惊地说:“章木是两天前拉来的。 这么说的话,章木死亡后,在家里还放了三天!” 第33章 香水有毒 梁落:“啊?翟月和尸体,呆了三天才打的120?这女人够奇怪的。” 欧阳台说:“也许是翟月不在家,两天前回家,才看到尸体,赶紧打120呢?” 一切等找翟月,问了话才能确定。 林姐做了切片,准备拿回司法鉴定中心,做下一步鉴定。 审讯室。 题安和梁落分别问话翟月和安琪。 翟月拘谨地坐着。 桌下交叠的双腿,两个脚踝紧紧扣着,紧握的双手。 她面容憔悴,法令纹鱼尾纹,星星点点的斑点,像放久的水果。 题安问:“翟月,你丈夫死亡的时候,你在身边吗?” 翟月点头:“是的,我在他身边。” 这时,林姐发来了信息。 “题安,鉴定意见已发至单位加密邮箱。请查阅。” 题安重新回到审讯室,他心里想着林姐鉴定的关键点。 “死者章木血液内脏,均未查出常规毒化物。 死者无致命外伤,无心脑血管疾病。 死者有三颗龋齿,两颗严重磨损,已经露出牙神经的松动牙。 初步判定,死者血液中的肾上腺素量过量,导致的机体死亡。 但是死者皮肤未发现注射痕迹,应该是自身分泌的肾上腺素导致的死亡。 怀疑精神因素导致患者猝死。 人在过度激动的情绪下,大脑皮层会出现十分明显的兴奋灶。 导致人的交感神经活动频繁,肾上腺素不断持续地增加。 人的心脏收缩加快,血压升高,导致心动过速,心室颤动,心脏以及呼吸中枢麻痹而死亡。” 题安问翟月,“章木死亡的时候,呈现什么状态?” 翟月有点悲伤,似乎不愿意回忆,自己丈夫死亡的过程,“晚上我和章木在客厅聊天,聊完我就回卧室睡觉了。 第二天发现他倒在了客厅地毯上。 我一摸他,人已经冰凉,没有了脉搏和呼吸。” 题安问:“你们前一天晚上在聊什么?他的情绪怎么样?” 翟月说:“我们聊着他公司的事,他最近公司资金,出现一点问题,所以聊着聊着他有点激动。 我安慰了他几句,就回房间睡了。” 题安追问:“那你为什么不及时拨打120,而是任由章木的尸体,在家放了三天?” 翟月眼里有了一点泪水,“我舍不得将他送走。” 题安问:“你们感情很好吗?” 翟月点头,“我们相识于高中时候,大学毕业就在一起了。 这么多年,感情一直很稳定。” 题安:“你认识安琪吗?” 翟月想了想,“我不认识安琪。” “你丈夫认识安琪吗?” “他在外面工作,认识的人很多,我也不确定他认不认识。” “你是全职太太吗?” “是的,我结婚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己怀孕,就辞职在家了。” 题安翻了翻资料,他抬起头,眼神犀利地看着翟月,“为什么要给他换上校服?” 题安看到翟月的面部肌肉动了动,她说:“我们相识于校园,我想让他穿着校服火化。 也算是带走了一份我的哀思。” 题安结束了这次的问话。 他需要看看梁落那边,对安琪的问话有,没有什么情况。 梁落回到办公室,对题安说:“队长,安琪说,两年前她和章木就好了。 章木一直拖着没离婚是因为,章木的妈妈需要翟月照顾。 章木妈妈过世了,章木就要跟翟月提出离婚。 据说提了几次,翟月都没答应。 安琪还找过翟月,让她放手。 五天前,章木从安琪那离开,就是要回家和翟月摊牌,签离婚协议的。” 题安问梁落:“安琪找过翟月?” 梁落说:“找过好几次,不过也没起什么冲突。” 题安思索:“那翟月说不认识安琪,就是在说谎。” 题安决定和梁落,去一趟翟月和章木的家,看能发现什么线索。 内勤警员林飒飒,要去医院产检,所以搭个题安的便车。 路上林飒飒听了这个案子,她自告奋勇要去现场看看。 帮助题安和梁落分析一下,女人的心理。 林飒飒说:“女人的心理,只有以女人的视角,才能看到。” 章木虽是公司老板,但是住的小区,却是一般小区。 小区环境也不怎么样,甚至感觉有点管理混乱。 题安,梁落,林飒飒,走进章木的家。 章木的家里,被翟月收拾得一尘不染。 甚至每个桌子角凳子角下面,都有手工织的毛线防磨套。 他们戴上手套,准备勘察现场。 家里基本已经被打扫干净,没有什么线索。 “你们来看!”在卧室侦察的林飒飒喊。 题安和梁落走进卧室,只见林飒飒指着翟月的化妆台。 化妆台有一瓶面霜和一瓶香水。 “怎么了?”题安和梁落不解。 林飒飒拿起香水,对着空气中喷了一下,她用手扇了扇味道,“这瓶香水不正常。” 题安和梁落也簇着鼻子闻了闻,“怎么不正常了?”他们还是不懂。 林飒飒说:“你看,我今天来对了吧。 女人的心思,就得我们女人来猜。 听我给你们分析啊。 这瓶面霜的保质期已经过了,但看使用痕迹来看,翟月一直还在用。 香水却只用了一点点。说明不经常喷。 我搜了一下,面霜的价格是二十五块,香水的价格是八百块。” 梁落还是不明白,“你说的这些,能说明什么问题?” 林飒飒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真是凭实力单身哪。 按翟月的化妆台来看,她基本不做皮肤管理,一瓶面霜就打发了。 甚至这么便宜的面霜,即使过期了也舍不得扔。 但她怎么会花八百,去买一瓶她根本不用的香水? 再来,这瓶香水叫‘罪爱’,尾调以琥珀、香草和麝香,广藿香为组合。 浓郁艳丽,为了营造娇语嘤嘤,直白妩媚,诱惑性感的感觉。 闻香识女人。你们觉得,翟月是这一挂的吗?” 梁落不由得感叹,“女人心,海底针。” 他问林飒飒,“你看看我这挂的适合什么香水?” 林飒飒笑笑,“你适合国民大牌香水sixgod。 六神。” 题安说:“翟月为什么要买一瓶,和自己的气质完全不相符的香水?” 梁落问:“那也许是别人送的,或者是她不懂,导购小姐忽悠她买的。” 林飒飒说:“是不是她买的,我一查便知。 我的一个姐们儿,就在咱们翰兴市,唯一的高档商场当柜姐。” 题安笑:“林飒飒真是来对了。” 林飒飒立马给她姐们儿打了电话。 第34章 发狂的猫 三人继续搜寻,题安看到茶几抽屉里面,放着一张牙齿口腔的cbct片子。 题安拿起片子来,对着太阳看了看,这片子是章木几个月前去拍的。 题安突然想到了,林姐发来的解剖报告。 这张片子说明章木,去牙科诊所看过牙。 但为什么尸检,他还是有好多牙是坏掉的? 治疗为什么停止? 题安看了看装ct的袋子上的地址,是附近的一家牙科诊所。 梁落在客厅转了一圈,吸了吸鼻子,“一个资深铲屎官的敏锐嗅觉,提示这里曾经养过狗,而且养狗时间很长。” 林飒飒笑着说:“那请问,养狗能说明什么问题?” 题安也闻了闻,他说:“能说明问题,翟月既然养狗。那么,狗呢?” 梁落补充,“既然养狗,为什么家里一点养狗的痕迹都看不出来?好像是被刻意打扫过了。” 狗和章木又有什么关系。 这时,半开的门闯进来一只流浪猫,胆大的猫来找吃的,这溜溜那逛逛,气定神闲。 完全不把在场的警察当成回事。 梁落想要把小东西抓走,免得它破坏现场。 谁知在梁落一伸手的时候,猫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喵声,发狂地回头咬了一口梁落的手臂。 接着这只猫龇开獠牙,冲着梁落他们狂叫。 它像受惊一样,在屋子里乱撞、翻滚,从窗户上一跃而下。 题安护着林飒飒,梁落按着自己的手臂。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那只猫就在他们眼皮下跳楼了。 林飒飒护着肚子,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惊魂未定。 题安叫欧阳台来,把猫尸体拿回去解剖。 自己则开车送梁落打疫苗,送林飒飒去医院。 欧阳台看着猫尸体,对题安说:“是不是翟月家有猫薄荷?” 题安问:“就是那种,能引起猫咪兴奋和幻觉的植物?” 欧阳台说:“是啊,猫薄荷可是猫界的海洛因。” 梁落捂着胳膊,胳膊上是血肉模糊的齿痕,“可是现场没有猫薄荷啊。 这猫是突然发狂的。一点征兆也没有。” 林飒飒说:“猫在发狂前闻了地毯。” 题安说:“欧阳台,你把翟月家的地毯,也拿回去化验。” 他问翟月的邻居,邻居确认翟月家是养狗的。 还看到翟月领着狗,到路口那家宠物店洗澡。 他若有所思地说:“回到了问题的最初,翟月家的狗呢?” 题安没有时间细想,当务之急是先送梁落和林飒飒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林飒飒的朋友打来了电话。 按林飒飒描述的翟月的样子,说两年前翟月拿着一件男士衬衣,去商店里买衬衫上的味道。 林飒飒的朋友说,柜姐站一天很无聊,这件事情又很怪异,就成了她们闲聊的素材。 所以她的印象很深刻。 翟月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她隐瞒了什么事情。 将梁落和林飒飒安顿好,题安要去两个地方,第一个,是章木曾经看牙的诊所。 第二个,是路口那家宠物店。 题安在宠物店得到了重要信息,翟月家的狗,是他们帮忙处理尸体的。 宠物店有火化服务。 题安忙问店员,“翟月家的狗是怎么死的?” 店员说:“宠物主人说,是死于狂犬病。所以要火化。” 题安说:“狂犬病?” 店员点点头。 题安忙问:“翟月家的狗,已经火化了吗?” 店员说:“送来的当天就火化了。” 火化之后,什么病毒也化验不出来了。 店员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有说。 题安看出了店员的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可以直接说。 店员说:“警官,我当时看着那狗,不像是狂犬病,像是......像是......我说不好。” 题安说:“没事,可以大胆说。” 店员说:“像是......像是吸毒过量死的。” “你当时和老板说你的怀疑了吗?” 店员窘迫地搓搓手,“没有,我只是个实习生,不确定的事不敢多嘴。 况且狗已经死了,说什么也没用。 我们诊所依然是按照狂犬病的消杀,给狗和所有的狗物品做了火化处理。” 题安从宠物店出来直奔牙科诊所。 题安开门见山,问牙科诊所老板,最近几个月有没有一个叫章木的人来看牙? 老板调取了电脑档案,确定章木来看过牙。 但诊疗记录上并没有治疗记录。 老板很配合调查,立即叫来了,当时给章木检查牙齿的医生。 医生看了看章木的照片,立马说,有这么个人,但没有做治疗就走了。 题安问他:“为什么没做治疗?” 医生回想了一下说:“他的牙很多都坏掉了。 我当时按剂量,给他注射了利多卡因麻醉药,然后注射了肾上腺素,进行局部麻醉。” 题安问:“为什么要注射肾上腺素呢?” 医生解释:“肾上腺素可以减少渗血,延长麻药麻醉效果。” 题安问:“嗯,然后呢?” 医生回忆:“谁知刚注射不到一分钟,那个人就大汗淋漓,面色苍白,捂着胸口说胸闷。 我想大概率是遇上对麻药,或者对肾上腺素过敏的客人了,赶紧给他口服了抗过敏药。 平躺了几分钟,他好些了。 他反应这么大,我也不敢给他继续治疗。 我怕他投诉,还一直给他道歉。” 题安出了牙科诊所,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接到了欧阳台的电话,“队长,猫的尸检一切正常。 但......翟月家的地毯上,检测出了高浓度剂量的lsd。” 题安问:“lsd?俗称邮票的新型毒品?” 欧阳台说:“是的,林姐说,lsd除了是毒性强的毒品,还是一种致幻剂,是至今发现的,药效最强的精神药品。 几微克lsd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使人有强烈的幻觉,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 题安立马打电话给林姐,“林姐,我想问一下。 在临床上,会有因为肾上腺素中毒或者过敏的患者吗?” 林姐说:“这种病例很少,但不是没有。” “自身在短时间内爆发的大量肾上腺素,可能使这种过敏患者死亡吗?” 林姐说:“有可能。 对肾上腺素敏感甚至过敏的人,在肾上腺素爆发的时刻,血压升高,心动过速,心脏骤停。” 题安说:“那动物呢?如果接触lsd后,是不是也会呈现发狂的表现?” 林姐说:“是的,lsd无色无味,在血液中的留存时间很短,但毒性极强,能通过呼吸道快速控制机体的大脑。 它不属于常规毒物,要进行特殊检查,所以容易在解剖时被忽略。 我给章木的血液重新做了化验,有致幻剂的成分。” 题安挂掉林姐的电话之后,回到了刑警队。 他要提审翟月。 第35章 致命致幻 审讯室。 题安说:“翟月,我们已经查明,你非法使用lsd毒品,导致你丈夫死亡。” 翟月还是一付受惊模样,无辜地紧张搓手,“毒品?我......没有......” 题安告诉她,“我们已经从你家地毯上,和章木血液中,都提取出了高浓度的致幻剂成分。 你将致幻剂放在汤里,让他喝下,因为你扔掉的碎玻璃上,也有。 你家的狗也是死于致幻剂中毒吧? 你知道章木肾上腺素过敏,于是你用致幻剂让他产生幻觉,从而瞬间分泌大量肾上腺素对吧? 我们恢复了你的手机聊天记录,发现了你购买致幻剂的渠道。 我们的同志顺藤摸瓜,已经在监视这个毒品组织了。 怎么,还不说实话吗?” 翟月低头不语。 题安继续说:“章木和你相识于高中,相恋于大学。 章木醉心于你的才华,欣赏你的个性,曾经的你们很相爱。 我在你家地下室,发现了大量很久之前的画作。 是你的作品吧? 你曾经是一个有才华有前途的画家,结婚后放弃了继续深造。 曾经拿调色盘的手,拿起了调料盘。 曾经拿画笔的手,拿起了吸尘器。 曾经浑身的才气,变成了俗气。 艺术的味道,成为了油烟味。 你用抹布,日复一日地打扫着家里。 同时也将自己变成了一块旧抹布。” 翟月抬起头看着题安,眼睛里有了泪水。 题安说:“每个为家庭奉献的人,理应被尊敬。 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婚姻的维系,除了感恩还应该有爱。 爱的基础是欣赏。 你和章木从热恋走过来,你应该见过他眼中,闪闪发光的你。 是什么让你对婚姻失望? 是他眼里的厌恶,还是你们根本无话可说? 婚姻里最大的绝望,就是孤独,这个你比任何人都体会深刻。” 翟月用满是老茧和皱纹的手擦了擦眼泪。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在他眼里,我连狗都比不上。他回到家甚至摸摸狗,抱抱它。” 题安说:“我很同情你,但你也不该杀人。 婚姻死掉,放手之后,你还能拥有新的生活。 你杀了章木,你也断送了自己。” 翟月突然就笑了起来,眼泪边流边笑,这笑中满是绝望,“放手? 他要跟我离婚,我没有收入。 离婚后我没有办法,供我女儿留学的学费。 所以,我得不到抚养权。” “于是你杀了他?” “......是。我杀了他。 我恨他,我替他孝敬老人,抚养孩子。 每顿饭我都尽心地,为他们搭配营养。 我不用洗衣机,我用手一点一点搓。 我放弃了一切社交,放弃了事业,放弃了爱好,甚至放弃了自己。 让他安心去忙事业,他事业有成,却有了别的女人。 我也害怕,我怕我女儿也离我而去。 我看到了章木手机里,我女儿的信息。 她喊那个女人是“妈”,然后邀请那个女人和章木,去参加她的高中毕业典礼。 她不想让我去。 她嫌我什么都不懂,丢她的人......” 题安问道:“你为什么要给章木穿上校服?” 翟月仰起头,长长的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不出是哭还是笑,“他产生幻觉之后,他对我说:‘月月,坐稳了吗?要出发喽!’ 上大学那时,他送我上课。 他骑着自行车,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他用手伸到背后,摸到我的一只手,轻轻拽到自己腰上,又摸到我的另一只手,让两只手扣在一起。 我这样环抱着他。 他那时很瘦,我能感觉他腰际的骨头,微微硌着我的胳膊。 穿着白色衬衣的男孩,骑着自行车,带着裙摆飞舞的女孩。 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女孩以为,这就是永恒。” 翟月眼神涣散,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题安走出审讯室前,问了翟月一句,“如果你还有机会见到章木,你会对他说什么?” 翟月想了想,突然就释然地笑了,仿若重生。 她说:“我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课桌上。 外面蝉鸣阵阵,空气里是香樟木的味道。 我看到坐在我旁边的男生,对我宠爱的笑,‘小懒虫,睡了一下午,我帮你抄了笔记。’ 我枕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说:‘我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梦到我们不再相爱,我由爱生恨......’ 身边的男孩突然呸呸呸,叫我赶快摸木头,不许说这样的话。 他说:‘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 翟月说完,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回到办公室,梁落唏嘘感叹,“翟月这样太傻了。 新的民法典规定,夫妻一方因抚养子女,照顾老人,协助另一方工作等,负担较多义务的,离婚时有权向另一方索要补偿。” 林飒飒说:“法律能管得了利益分配,强制不了爱。 法律只保护婚姻,保护不了爱情。” 题安说:“是啊,需要保护的爱情,已经不是爱情了。” 梁落回味着林飒飒和题安的话,像一只牛一样一直反刍地念念叨叨。 林飒飒笑着对题安说:“队长,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梁落同志是凭实力单身。” 梁落嗤之以鼻,“恋爱太极端,单身保平安。” 欧阳台走进办公室,照旧是打开饮水机,接了一杯水,咕噜咕噜仰头喝下。 打了个嗝之后,欧阳台说:“同志们,干活吧。 通过lsd卖家的供述,我们找到了翰兴市四个酒吧,在凌晨夜场售卖lsd。 还有两个神婆,利用微剂量致幻剂,进行所谓的招魂仪式。 还有,一个00后,在学校里边向同学兜售lsd。 lsd可以做成指甲盖大小,薄薄的,透明的小片。 很难很快搜到证据。” 林飒飒大呼:“天哪,这个世界怎么了? 如果这样下去,我们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梁落对欧阳台说:“林飒飒已经有点产前焦虑了。” 题安招呼欧阳台和梁落准备出发,他对林飒飒说:“所以,现在的我们,更要马不停蹄,去阻止这个世界变坏。 这是我们奋斗的意义。” 第36章 谣言四起 题安他们共抓获,犯罪嫌疑人四十六人。 题安还解决了一件,几个月前一直找不到凶手的悬案。 在年初的时候,突然有个村里很多放养的牲畜,同时死亡。 死亡原因是被咬断了颈动脉,大量出血休克死亡。 大家都传,村里前几年,挖出了一个清朝的古墓。 这些牲畜是被清朝古墓里的僵尸咬的,传言纷纷扬扬。 一时间,村里人心惶惶。 村里的人报案,题安他们刑警队,迅速出警。 法医通过死亡牲畜的颈部齿痕,和残留dna,确定了咬死牲畜的是人。 村民间谣言四起,他们更加确认,就是清朝的僵尸,要出来咬人了。 他们晚上将古墓用火点燃,企图要烧死里面的僵尸。 结果引发了森林大火。 消防部门用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扑灭大火。 题安在一片烧焦的树林里,发现了四个蜷缩着身子,被烧成焦尸的人。 法医解剖,四人并非死于火灾。他们在火灾前就已经死亡,死于高低温差异。 也就是冻死的。 法医将死亡牲畜残留dna,和这四个人的dna做了比对。 正是这四个人咬死了牲畜。 接着,题安和梁落在山脚下,发现了他们露营的装备。 题安推理,应该是这四人咬死牲畜后,走到了深林里迷路,在山上昼夜温差很大的情况下,饥寒而死。 通过调查发现,四人全都是“丧尸协会”的会员。 “丧尸协会”是一群爱好丧尸电影,定期举行丧尸服装舞会的人,组成的协会。 这四个人,是因为共同的爱好,在这个偏远的山村,举行露营活动。 是什么让他们,突然就像真的丧尸一样,发狂撕咬牲畜呢? 四人已经被烧焦,解剖分析出来的,也只有十分有限的结论。 题安这次逮捕的,有一个犯罪嫌疑人,供出自己,曾经卖给丧尸协会致幻剂的事。 这种叫“丧尸浴盐”的致幻剂,也是无色无味,在血液中仅仅停留六小时,在常规尿检和血检中是检查不出来的。 服用“丧尸浴盐”后,人会极度兴奋,幻想自己是丧尸,并伴随着暴力,和想咬人和吸血的冲动。 这四个丧尸协会的成员,应该就是吸食了“丧尸浴盐”,出现了严重的暴力倾向,对放养的牲畜张开了血盆大口。 这些丧尸浴盐,轻度中毒还可以治疗。 如果吸食过量,导致重度中毒之后,脑神经受到严重损害。就和真的丧尸一模一样了,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各器官衰竭死亡。 结案后,题安整理资料,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毁灭人类的,不是别人,是人类自己。” 这时,肖鸣闯进题安的办公室,“队长。我对售卖致幻剂的人的审问,有新的进展。 有个人为了立功,减轻处罚。说出了一件事。 他们还售卖一种从巴基斯坦黑市运回来的,叫‘聪明药’的精神类药品。 是......” 题安看肖鸣有点支支吾吾,问他:“是什么?” 肖鸣说:“是家长买给自己孩子吃的。” 题安大惊失色,“什么?” 题安从审讯室出来,他脑中闪现着他和毒贩的对话。 “聪明药是什么?” “是一种让人精神亢奋,不困不累,思维运转加快的精神类药品。” “学生吃了会怎么样?” “连续熬夜也不会困。” “有学生出现副作用的情况吗?” “这个......” “快说!” “有......不过家长们,还是愿意购买。” 题安根据毒贩的交代,通过微信找到了购买名单。 光本市的群里,就有四百多个学生家长。 触目惊心! 很多家长都是经亲戚朋友介绍的,所谓的“学习秘方”。 有的家长甚至从小学,就给孩子吃所谓的聪明药! 刑警队人员,按着购买名单,挨个打电话。 打不通电话的,题安和梁落就一家一家走访,给家长宣传这种药的毒性和害处。 他们按照地址找到一家,敲开门,只有学生一个人,在家温习功课。 经询问,孩子是一名高三学生,名叫李泊言。 题安表明身份后,问李泊言,能否让他们进家。 李泊言说:“当然可以。请进吧。”说着他打开门,“就是不知道,您二位找我妈有什么事? 她没出事吧?” 梁落说:“没事,我们就是来了解一点情况。” 题安开门见山地问李泊言,“你在吃‘聪明药’是吧?” 李泊言点了点头,回屋里取出一瓶要递给题安,“您说的是这个吧?我天天吃。” 题安问:“吃了这个,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李泊言笑笑,“刚开始感觉特别大,上课注意力很集中,熬夜念书也不困,记忆力也有了改善。 我之前在班里学习成绩是中下等吧,现在大概能进前十五名。” 题安问:“没有感觉有副作用吗?” 李泊言说:“我老是掉头发。不过我妈说高三学生,形象差一点就差一点,学习最重要。 掉头发正好省了,去理发店的时间了。 还有一次,我忘了吃聪明药。头疼恶心,精力也没有办法集中。 赶紧回家吃上之后就好多了。” 题安问:“我看到你妈妈只买了一次,但你一直在吃,药是从哪里来的?” “我妈是医生,她能问同事开这种药。 我吃药不缺。不像我同学,得高价去买。” 站在窗前的李泊言看了一眼楼下,“我妈下夜班回来了。” 题安心里的怒火,一下被点燃,“这个妈妈自己是医生! 她懂这种药的成分! 居然还让孩子一直吃!” 泊言妈妈进门之后,泊言给妈妈介绍题安和梁落:“这是两位警察哥哥,他们来了解一点情况。” 泊言妈妈看到题安手里的药瓶,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她对泊言说:“你回屋去学习。” 泊言回屋之后,泊言妈妈请题安和梁落到走廊说话,说怕影响泊言学习。 题安问她:“你应该知道,我们来是为什么?” 泊言妈妈点点头,“我知道,二位是因为这个药来的。” 题安看着她:“你是医生,你知道这种药是什么。” 泊言妈妈脸色惨白,“我知道。利他林。” 第37章 不存在的记忆 题安一字一顿地说:“利他林,学名哌甲酯,是二类精神管制药品。 有提高注意力,提高自控力,短期内提高注意力的作用。 它用于有多动症和嗜睡症的病人。 一段时间后就能成瘾。 一旦断药,轻则头疼、眩晕、心悸。 重则抑郁,大脑受损。 需要专业戒毒机构帮忙,才能戒掉!” “我知道。”泊言妈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题安大怒:“知道你还给孩子吃!” 泊言妈妈哭着说:“我没办法啊。 泊言的成绩不上不下,这样下去怎么能考上大学? 考不上大学,他一辈子就毁了!” “所以你就给他毒品吃?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从一粒聪明药开始。 慢慢变成两粒,三粒,直到变成冰毒,变成海洛因!” 题安将手里的药瓶,装进证物袋。 泊言妈妈突然目露疯狂,她抓着题安的手:“求求你,不要把药带走。 就两个月!就这两个月! 过了高考我就帮他戒。 他绝对不能落榜,绝对不能......” 题安和梁落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几乎在崩溃边缘的女人,“高考是很重要,但绝对没有重要到,要用孩子的一生去成全它! 你让孩子吃的东西,只是一种暂时变聪明的假象,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化学成分,你比我懂。 所谓的集中注意力,提高记忆力,不过是透支掉的身体。” 泊言妈妈顺着墙滑坐在地上。 她捂着嘴哭,哭的很小声,她怕泊言听到。 题安和梁落拿着药品走下楼。 梁落说:“她还哭,她有什么资格哭?” 题安感叹,“我曾经看到过博尔赫斯的一句话。 ‘一朵玫瑰,正在马不停蹄地,成为另一朵玫瑰。 你是云,你是海,是忘却。 你也是你曾经失去的每一个自己。’ 之前觉得这句话矫情,现在却觉得深有体会。” 梁落说:“是啊,所有的孩子,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 父母都只希望他开心健康。 又有多少父母,能真正做到不忘初心。 孩子们成功了,但他们变成了一样的人,像流水线上的商品。” 题安和梁落怀着沉重的心情,继续挨家挨户地宣传。 结果吃了很多闭门羹。 家长们大部分是知道这种药是控制精神的。 可是看到别家孩子都在吃,自己家孩子不吃就落后了。 题安和梁落来到了戒毒医院,询问了院长。 院长说,有三分之二的病人,都是滥用安非他命类毒品成瘾的。 题安看到那些语无伦次,疯疯癫癫的病人,眼前一阵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李泊言,瘦削的身板穿着肥大的住院服,站在窗前,目光呆滞。 题安有一种失落感。 因为他觉得,好像什么都来得及,又好像什么都无能为力。 他多想呐喊,一朵花永远比一片花更美丽啊。 每个孩子都是一朵花,他可以不必枝繁叶茂,他可以没有名字,他甚至可以没有香味,没有颜色。 只要他是自己,独一无二,随风摇曳的自己。 程净走进心理咨询室。 赵耀这次要做的,是尽量了解程净的往事。 了解,是心理治疗的第一步。 对于平常的来访者,赵耀需要在一堆事情里,找到关键的一件,来做突破口。 就像一堆团在一起的毛线中,找到一个线头,顺着线头将毛线理顺。 而对于程净来说,赵耀需要看到她来时的路,几乎是每一步。 因为她脑袋里,有一个一开门就会溢出来的,有整整一屋子毛线的房间。 这些毛线,交杂错乱,已经形成了无数个死结。 “你好,程净,最近怎么样?”赵耀给程净倒了一杯水。 程净双手接过,“谢谢你赵医生,挺好的。” 赵耀让程净斜躺在弗洛伊德榻上,“那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你可以随时喊停。” “好的,赵医生。” 赵耀:“你在孤儿院的日子怎么样?还能记得多少?” 程净:“听孤儿院的老师说,我是两岁进的天使孤儿院。 孤儿院的老师小寒那天,在孤儿院门口发现了我。 所以我在孤儿院的名字,是小寒。” 赵耀:“两岁以前,你还有记忆吗? 谁把你放在孤儿院门口,你还有印象吗?” 程净摇摇头,“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赵耀:“好的,那你就说一说你能记得的事。” 程净:“孤儿院各个年龄的孩子都有。 老师人数少,又很明显管不过来,只能让大的管小的。 老师腾出手来,去照顾那些身体有残疾的孩子。 比如自闭症,唐氏综合症,智力低下的孩子们。 对了,旁边还有一个养老院,孤寡老人没事的时候,也照顾照顾孩子们。 我们生活的物资,由社会慈善机构捐赠。 从来没有挨过饿受过冻,就是......” 赵耀:“就是老师因为精力有限,会出现大孩子欺负小孩子的情况,对吧?” 程净:“题警官和你说了是吧?是的,我们小孩子就是大孩子的玩具。” 赵耀:“题安说,你就是在被大孩子欺负的时候,空气稀薄的时候,遇到了小伟?” 程净点头,“是的。那时我在棺材里,觉得呼吸不上来,眼前也渐渐发黑,在我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 看到了一样被大孩子,推进棺材的小伟。 他喊醒我,我们一起推开了棺材盖子。” 赵耀:“那之后呢?” 程净:“小伟不爱说话,我送给他的糖块儿,他也还给了我。 他爱画画,画好了撕成小块,再拼在一起,反反复复。 后来,我被一家收养了。小伟则留在了孤儿院。” 赵耀:“你在第一家的遭遇,我听说了,我很同情,也很难过。” 程净忽闪着大眼睛,不解地问:“遭遇?第一家的父母虽然很严厉,但是还不错。 只是因为养父工作上,出了一点经济问题,所以我又回到了孤儿院。” 赵耀看着程净的样子,她已经忘记了那一段往事。 赵耀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的养父母,为什么要给你起苏小妓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程净想了想,“我记得是有一次,我养父带我去公园玩,回家之后养母说我偷东西。 十分生气然后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第38章 恐怖直播 赵耀:“那你记得,上学之后的事情吗?” 程净:“因为这个名字,学校里的孩子们都孤立我,从我身边走过故意捂着鼻子,将我的课本扔到池塘里。” 赵耀:“他们没有对你动手吗?没有校园暴力和霸凌吗?” 程净想了想,“没有动手,大概是冷暴力一类的吧,严格来说也算是校园霸凌。” 赵耀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程净,“她忘了所有! 可能,太痛苦了吧,忘却才能让她活下去!” 赵耀问:“你记得周乙吗?” “我记得,那个孩子好像退学了。对了!”程净说:“初一的时候,有天升国旗的时候,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跟我鞠躬道歉。” 赵耀:“他是不是对欺负你的事道歉?” 程净想想,“他没有欺负过我。我们只是打了几个照面。” 赵耀吓到了,他知道的真相,在程净这里,他听到了另外一个版本。 赵耀平复了一下心情,“李堇年是在别人欺负你的时候出现的对吧?” 程净:“是的,我考了年级第一,被人说作弊,他们把我的试卷踩在脚下。 堇年哥哥回家的路上正好碰上,把他们赶走了。 从那以后,堇年哥哥经常送我回家。” 赵耀:“初一上完,你就被现在的妈妈收养了,然后转学了是吧?” 程净:“是的,我妈妈是老师,我就转学到了,我妈妈任教的学校。” 赵耀:“到了新学校,没有人再欺负你了吧?” 程净:“嗯,没有欺负我。我妈妈失去了女儿,对我就像亲女儿一样。” 赵耀想到了程蕙。 程净不知道程蕙治疗的事情。 赵耀:“你们母女这么多年相依为命,感情一定很好。” 程净:“是的,很好。我妈妈尽心地照顾我,供我学钢琴,上大学。 上大学期间,我妈妈一个人,我怕她孤单。 我几乎天天给我妈妈打电话。 所以我大学毕业后,就回到了她身边,找了本市一个图书管理员的职业。” 赵耀:“你......知道陈净吗?” 程净:“我知道啊,是我妈妈的亲生女儿,死于车祸。 每年忌日无论有什么事,我都会赶回家陪她。 我妈妈她很可怜,很年轻的时候,就失去了丈夫和女儿。” 赵耀想了想,问程净,“那你......有没有过,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情的时候?” 程净:“好像有过......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我记得有一次我醒来的时候,在吃花生酱。 我对花生酱过敏,我吓一跳,赶紧吃了抗过敏药。” 赵耀:“什么醒来?是睡醒的那种醒来吗?” 程净:“好像......不是。我说不好。好像是意识飞走后,又飞回来了。 发现家里有新买的东西,但我不记得有买过。 手机里也有不认识人的通讯录。” 赵耀明白了,程净身体里,住着几个人。 准确地来说,住着几个灵魂。 他们和平共处,共同保护着程净。 在医学上,有一个病名,叫做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简称did,多重人格障碍。 赵耀现在不知道的是,程净身体里究竟住着几个人,他们分别的形象是什么? 他知道,最重要的事,程净没说。 不是她故意隐瞒,是她真的不知道。 在那些痛苦到突破人类心理极限的时刻,在那些被现实撕碎的瞬间。 她捡起那些碎片,一片一片缝了起来。 赵耀看着面前如兰花般纯洁的女孩,他心里有点痛苦地想:“这个女孩究竟经历了什么?” 接着他想到一句话,让他毛骨悚然,打了一个冷颤,“她说,来时的路,感恩庆幸有人一直帮助着她,温暖着她。 其实,她身后空空荡荡,谁也没有。 是她自己在帮助着自己,陪伴着自己,温暖着自己。 爱自己。 用把自己分成碎片的方式来爱自己。 然后,活下去。” 赵耀知道,他需要将程净的所有人格召唤出来,和他们对话。 了解真相,然后和各个人格达成和解,融合他们。 赵耀立即决定,去找自己的老师帮忙指导接下来的治疗。 他从未遇过这样的案子。 他知道,一场盛大的真相,即将慢慢浮现在他眼前。 犹如平静海面下的冰川...... 一间直播室。 在线人数是四万人。 主播妖妖正在对着镜头,搔首弄姿地跳舞。 “谢谢宝宝们的礼物。” “谢谢爱吃豆腐的猛男大哥,送的游艇和火箭。” “新进直播间的宝宝们记得,点关注,不迷路哦。” 评论上充斥着,各种调侃的声音,有的甚至玩笑开得过了头。 妖妖不恼不气,她知道网红这碗饭,本来就是在娱乐大众。 评论区有人说:“小妞,接线下服务吗?让大哥好好疼疼你。” 妖妖撒娇地说:“大哥,你说疼我,怎么没有一点表示呀? 大家说,大哥是不是不够诚意?” 一时间,评论区起哄声刷了屏,“对,给妖妖送点跑车和游艇先看看。” 妖妖嗔笑,“你看看大哥,评论区的家人们为我抱不平了。 你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呀。” 那个人瞬间下线。 妖妖也不气馁,继续有说有笑地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若隐若现的罩衫,扭腰摆臀地扭起了身体。 跳了一会儿,是妖妖和网友们的互动,也就是聊天。 和评论区网友的一问一答,也基本属于打情骂俏。 评论区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你的背后有人在看着你。” 妖妖笑着回应,“我胆子很小的,这位大哥不要吓唬我。 我的小心脏,现在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胸口了呢。” 接着评论区,那人又说了一句,“你的背后有人在看着你。不信,你转过身看看。” 这下,妖妖的脸色变了,她慢慢地转过头,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她转过头,眼睛里满是恐惧。 她似乎想要对着镜头说什么,但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她的眼睛里,流出了鲜红的两行血。 随后趴倒在了桌上。鼻子里耳朵里慢慢地也流出血。 直播镜头还开着,妖妖睁着血红的眼睛,她的头下是一片浓稠的红。 第39章 废弃医院 评论区瞬间炸了锅。 “有鬼啊!” “她是不是干什么缺德事,给鬼缠上了?” “妖妖被鬼杀了。” “我刚才也似乎看到,她身后有人影飘过了。” “太恐怖了。” “快报警啊。” “有谁报警了吗?” 直播间的人数,在妖妖死后的十分钟内,增加到了六万人。 刑警队接到网友报警,立刻出警。 此时已是凌晨一点,刚刚睡着的题安,被电话声惊醒。 他用凉水抹了一把脸,就开车赶去了案发现场。 网红妖妖和另外一个女生,合租着一个七十平米的房子。 室友在妖妖出事的时候,不在家。 她在酒吧工作,每天都是晚上上班,白天在家补觉。 题安戴上手套侦察现场。 妖妖半趴在桌前,眼睛大睁着,眼睛里、鼻子里、耳朵里流出的血液已经干涸。 那画面很是恐怖瘆人。 桌上有一个电脑,电脑旁是一个化妆台,放着满满当当的化妆品瓶瓶罐罐。 身后就是一个大衣柜,还有一个单人床。 电脑里面只存着美妆视频和跳舞视频,还有些电视剧和下饭综艺。 社交账号的聊天记录,也多数是些,由“线上”转到“线下”的打赏金额多的“客人”。 题安和同事们提取指纹物证。 题安看着妖妖怪异的死姿,是有人投毒,还是她突发脑溢血、心梗这些急性病,而意外死亡? 法医鉴定机构,对妖妖连夜做了尸检。 尸检结果是网红妖妖,并不是死于脑溢血、心梗等心脑血管的急发病。 血液,五脏六腑,都没有化验出致死毒物。 但林姐从妖妖的血清中,提取到一种病毒。 这种病毒很少见,林姐还是上传到国家病毒库,才搜到的这种病毒资料。 人一旦感染这种病毒,潜伏期四到五天,病毒会逐渐攻击人的免疫系统,最终人死于多发性器官衰竭。 而且,死状比较惨烈,七窍流血。 这种病毒只存活于蝙蝠身上,传播条件是血液传播,所以不会轻易传染给人。 况且翰兴市区几乎见不到蝙蝠。 妖妖是怎么样被传染上的呢? “哎,这是什么?”题安指着妖妖脖子侧面对林姐说。 林姐仔细看了一下,“像是注射针孔。” 题安说:“会不会妖妖是被人注射的病毒?” 林姐说:“有可能,这种病毒,只能通过血液传播。” 题安陷入沉思,在指纹比对结果中表明,妖妖的房间中,没有别人来过。 那么妖妖就是在家以外的地方,被人用注射器注射的病毒。 首先就是对室友进行调查,发现她没有作案动机和时间,她和妖妖虽共处一室,但生活上基本没有交集。 但要彻底排除嫌疑,还要对她做进一步的调查。 同时,题安和梁落连夜调取了监控,看最近五天以内,妖妖出门都去了哪里。 第二天早上,梁落伸个懒腰,出去买了个早点拿给题安,顺便给题安也泡了一杯咖啡。 他说:“队长,这范围太大了,而且有好多路段,都没有监控。 咱们就是再熬两个大夜,也不一定能查出来。” 题安喝了一口咖啡,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没办法,在有下一个线索出来以前,只能这么查。 把范围缩小,再排查可疑人员。” 梁落说:“咱们看她通讯录,好像有几个她的客人,会不会是她的客人干的?” 题安说:“我已经让肖鸣去查了。有消息肖鸣会告诉咱们的。” 梁落将包子塞进嘴里,眨了眨满是血丝的眼睛,继续滑动鼠标,看起了监控视频。 题安突然说:“停一下,往前倒几秒钟。” 梁落照做。 题安沉吟片刻,“你看,这个穿着卫衣的人,是不是跟着妖妖进了这条巷子。” 梁落看了看,“那万一他正好就是要去这条巷子呢?” 题安说:“不对,你看他进巷子之前,和妖妖隔着大概五六米,步伐比较缓慢。 他走在妖妖后面,却先于妖妖出了巷子。 而且出了巷子之后,步伐明显加快,还压低了帽子。 最后拐进了一个没有监控的小路。 再也没有出来。” 梁落说:“确实,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有点可疑。” 题安说:“梁落,你去查,这个人是谁?” 梁落起身,“好嘞,我立刻去查。但总要有个范围。 按走路的姿势来看,他的年纪不小,应该在五六十岁了。” 确实,这个人走路的姿势,一看就不是年轻人。 题安说:“那就查这天出入过这条巷子的,年龄在五十岁上下的可疑人员,找目击者。 然后再找那个人最后消失的小路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的住址。” 梁落出去之后,题安的手机响了,是局长打来的。 局长说:“题安哪,先把手头的事放一放。现在又有一件案子,需要你去办。” “局长,什么案子?” “你看一下手机,我把报案人发来的视频,发到了你手机上了。 你赶快看看,尽快确定死者出事的地址,带上你的人出发。 这件事昨天晚上已经在网上引起了骚动。 市局指示,让我们尽快破案,在引起更大的恐慌之前。” 题安狐疑地挂掉局长电话,打开手机,看到了那段视频。 视频中的一男子,拿着自拍杆,正在一个废弃的房子里做直播。 看起来视频里只有他一个人,周围的环境破败阴森,应该是久无人居住的房子。 因为是夜晚拍摄,只有他手里的手电筒,发出一点昏暗的灯光,根本看不清楚他身处何处。 这人先是自我介绍,“直播间的朋友们,大家好,欢迎大家和仔仔一起来进行鬼屋探险。” 接着他用摄像头扫了一下四周,“给大家看一下,我们这次要探险的地方。” 只见周围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斑驳的砖头。 题安看到房间里有几台设备,还有一张床,他知道了,这是一所医院。 果然,仔仔将镜头转回自己,“我现在心情很紧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请支持我的朋友,给我多多点赞,鼓励一下仔仔。” 第40章 七窍流血 接着他将镜头转过,拍到了两个红油漆写的字:“药房”,“大家请看,我现在身处一个二十年前就废弃的医院,据说这个医院,以前发生过很多灵异事件。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我们一步一步地走,看看到底会不会遇上,传说中的灵异事件。” 说着仔仔拿着手电筒,往黑洞洞的走廊移动。 几分钟后,仔仔介绍着:“天哪,朋友们。我现在走到了手术室。 看看这锈迹斑斑的手术床,上面还有一摊已经干涸很久的血迹。” 说着仔仔将镜头跟到了天花板,只见一个已经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老式手术灯。 评论区说:“去太平间,太平间最刺激。” 仔仔看到网友的评论,“别急啊,家人们,仔仔带你一间一间的逛。 接下来,是标本室。 这有个柜子,等一下我打开看看, 哎呀,我去。 大家看看,这瓶儿里是个眼珠子。 这个是啥呀?有认识的朋友们,评论区走起。” 仔仔将镜头对准了,一个装着人体组织的瓶子。 评论区加入了讨论,“这是腰子吧?” “什么腰子?我是医学院的,这是肺。” “仔仔真是胆大,我都不敢看了。” “必须给仔仔点个赞。” “你后面有人在看着你。” 仔仔看到评论,笑着说:“这位朋友,我知道你在吓我。 仔仔我,可是探过无数个神秘地方的博主。 不会被你轻易吓到的呦。” “不信,你回头看看。” 仔仔没有理会网友的话,继续往前走,“最激动人心的地方来了,让我们推开看看。” 突然,仔仔愣住了,正在自拍的脸,变得惨白而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 仔仔惊惧地后退,眼里居然流出了两行血泪,摄像头“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仔仔没有了声音。 摄像头朝天,照着红色油漆写的三个大字“太平间。” 评论区炸开了锅。 题安看到这里,他让梁落打仔仔的手机,看能不能定位,结果手机已经关机。 题安去技术部门,让技术部门分析昨晚,仔仔发出直播的位置。 位置锁定在郊区一个废弃的医院。 题安和肖鸣迅速出警,按着定位找到了这家医院。 医院大门锁着,院子里满是杂草和藤蔓。 大白天的来,都让人觉得阴风阵阵,更别说仔仔是凌晨来的。 题安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仔仔。 看他是死是活。 题安他们按照视频里,仔仔最后出现的地方,找到了太平间。 仔仔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圆睁着,眼睛和耳朵,鼻子里都流出了血。 已经没有了脉搏和呼吸。 题安在仔仔脖子侧面,发现了和妖妖一样的针眼。 又是一起众目睽睽之下的诡异死亡。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是同一个人。 题安回到局里,看到了梁落,问他:“怎么样,视频里那个人的身份确定了没有?” 梁落说:“还没有,沈杰按照视频画了画像。 还没有找到相符的人。” 题安交代梁落:“尽快调查,现在已经又出了一起命案。 局长让我们尽快破案,因为这两件事,已经引起了挺大范围的恐慌。” 梁落说:“你放心,我已经买了宵夜,准备再来个大夜,地毯式排查。 以仔仔和妖妖的活动半径,排查一切可疑的人。” 题安拍拍梁落的肩膀,“辛苦了。肖鸣刚才跟我说,他的案件整理完了,他今天晚上陪你熬大夜。” 梁落笑,“那敢情好。” 题安说:“我就在办公室,有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 晚上题安吃了泡面之后,翻看比对着,从两个现场采集回来的痕迹图片。 两个死者都大睁着双眼,眼中有恐惧,说明他们死前都受到了惊吓。 是什么吓到他们了呢? 题安想到了那个病毒,他打电话给林姐,“林姐这么晚打扰你了,我想问,这种病毒发作的时候,会不会让人产生幻觉?” 林姐有点犹豫,“这种病毒主要侵犯的是人的免疫系统,和各种脏器。 对于脑部神经系统的影响,暂时还没有临床试验记载。 我明天到了单位,可以查查相关文献,看看外国有没有这种先例。找到了给你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题安突然想到,前一段时间他在外省刑警队做交流的时候,好像他们正在破一起案子。 是外省一个郊区,发生的案子。 死者也是七窍流血而死。 题安从通讯录找到了,当时做交流的外省刑警队队长的电话。 几分钟后,对方传来了前段时间外省发生的,那起还未破获的案件资料。 题安做了比对,同样的作案手法,同样的尸表,同样的死因,完全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 题安立刻和对方取得联系,申请并案侦查。 题安坐在办公桌前,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看看墙上的钟表,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 题安拨打了赵耀的电话,然后在接通前挂掉。 最终他还是将电话打了出去。 用这种犯罪手法,说明凶手有特殊的犯罪心理,他需要赵耀帮他分析一下。 题安:“赵耀,你是不是睡了?” 赵耀迷迷糊糊:“废话。我又不是蝙蝠。有话快说!” 题安有点不好意思,“哥们儿抱歉,有三个和蝙蝠相关的凶杀案。 我想请你分析一下罪犯的心理。 我十分需要你的在线指导。” 赵耀嘟囔:“你们刑警队破案,有没有奖金什么的? 能不能给我这么个编外人员,也发点奖金意思意思? 不能老是无偿服务啊?” 题安笑着说:“好好好,我把我下个月工资全偿给你,请你吃一个月的饭。” 赵耀那边是水龙头流水的声音,题安知道赵耀用冷水洗了把脸。 赵耀嗤之以鼻,“就你那一个月的几两碎银子,还不够我敞开吃两顿的呢! 说吧,什么案子。 我上辈子肯定是个杀人犯,还是管杀不管埋的那种。 让我这辈子摊上你这么个大怨种!” 第41章 旁观者死 赵耀说:“说吧,你的死因是什么?” 题安哭笑不得,“什么我的死因?赵耀你醒了没?” 赵耀哈哈大笑,“醒了醒了,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题安给赵耀说了,三个死者共同的死因,是由人为注射的蝙蝠病毒,死亡时候都是惊恐之后的七窍流血。 赵耀大呼一声,“是不是这两天网上流传的,鬼杀人的两段诡异视频?” 题安说:“你怎么知道?你也看了?” 赵耀说:“网上都传疯了好不好?” 题安:“那既然你都看过视频了,就帮我分析分析罪犯的心理吧。” 赵耀问:“这三个人有什么共同点吗?” 题安:“三个人都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死亡。” 赵耀:“这个罪犯在向社会传递信息。” 题安:“什么信息?” 赵耀:“我想想看。 三个人的直播间,都有一个人在评论区评论,说有人在背后看着。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罪犯是在复仇。” 题安:“复仇?这三个人做过什么事情吗?” 赵耀说:“如果调查这三个人,没有生活轨迹重叠。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他们三个人,是同一个事件的目击者。” “目击者?”题安吃惊地问。 赵耀进入评论者的空间,什么也没发现。 他按照评论者的户名关联搜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赵耀终于搜索到,评论者曾经在十年前,发布过一个视频。 赵耀点开视频,视频在晚上拍摄,而且画质不好,那个角度像是店外面防盗监控所拍摄。 画面中一个简陋肮脏的台子,有一个戴着面纱,穿着廉价丝质裙子的女子在唱歌。 看不出年纪。 但听声音,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台下是几个烧烤摊。 时间应该已经是很晚的样子,烧烤摊一片狼藉。 顾客只剩三三两两,烧烤摊老板收拾垃圾,看起来准备收摊了。 这时候已经喝醉的两个人,又点了几瓶啤酒。 他们将一百块钱扔到台上,让女人接着唱。 女人捡起钱,拿起话筒接着唱了起来。 唱了几首,喝的酩酊大醉的一个人,晃晃悠悠地上台,一把将女人的面纱扯下。 “小妞,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女人脸上的皮肤已经松弛,满是皱纹和斑点,看起来应该有五十多岁了。 很难相信五十多岁的人,有这么清脆的嗓音。 喝醉的人不干了,“老子还以为你是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没想到是个黄脸婆。退钱!” 台下的另一个人也喊着,“退钱!” 女人怯怯地说:“歌我已经唱了。” 女人的话激怒了两个醉酒的人。 他们一个扯着女人的衣服,一个人用手臂环着女人的脖子。 女人双脚在用力地蹬着,嘴里发出“救救我”的混沌不清的声音。 烧烤摊的老板和烧烤摊仅剩的三个客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没有施救,烧烤摊的老板,低头假装收拾东西。 三个客人匆匆结账后逃离。 题安将视频放大,看到了那三个客人,就是三个死者! 几分钟后,女人不再动弹,两个酒鬼骂骂咧咧地走掉了。 赵耀说:“凶手应该是这个女人,或者和女人亲近的人。 他在报复,报复当初冷血的旁观者。 旁观者看到施暴却不作为,在心理学上,叫做‘旁观者效应’。” 题安说:“那我立即对视频里的女人进行调查。” 赵耀说:“等等,这个发布者在视频的下方,还说了一句话。” 题安也看到了。 视频的下方,写着一行字。 “你们的眼睛看不见凌辱者吗? 你们的耳朵听不见求救声吗? 你们的鼻子闻不到血腥味吗?” 题安恍然大悟,“对上了,对上了。 凶手选择这种特殊的杀人方式,让他们七窍流血,就是为了让惩罚他们当时,假装看不到听不到的冷漠。” 题安第二天,让技术部门搜索发布视频者ip地址。 但小摊上买的黑卡,根本查不到来源。 题安了解到,烧烤摊老板已经在去年,因为胃癌去世。 题安同时确定了女人的身份,女人十八岁,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桑晚榆。 桑晚榆在三年前,被两个人压迫颈动脉窦而死亡。 这两个人因为过失杀人罪,还在蹲大牢。 题安看着桑晚榆的基本信息表,突然他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是年龄! 视频里的桑晚榆满脸皱纹,体态也是五十多岁的人,怎么可能才十八岁? 早衰症! 三个字闪进了题安的脑子。 早衰症属于一种染色体疾病,患者身体衰老的过程,比正常人快五到十倍。 身体各器官,也会快速地老去。 直至死亡。 题安按地址,找到了桑晚榆家。 桑晚榆家大概只有二十个平米的大小。 桑晚榆的妈妈去做清洁工,不在家。 桑晚榆的爸爸是个聋哑人。 题安将自己的来意,写在纸上,递给桑晚榆的爸爸。 桑晚榆爸爸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题安,打开了桑晚榆生前住的小卧室。 小卧室只有四平米不到。只能放的下一张折叠沙发床。 一个挂起来的书架上,放着满满当当的书。 桑晚榆生前很爱看书。 书架上一本书,引起了题安的注意。 因为这本书,比其他书的磨损程度都要大,说明她经常会翻。 题安从书架上拿下来这本书,是泰戈尔诗歌集。 他打开扉页,扉页上用钢笔写着两行字,“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落款是南风。 显然这本书,是一个叫南风的人,送给桑晚榆的。 那么南风是谁呢? 题安问桑晚榆的爸爸,桑晚榆的爸爸想了想之后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个南风是谁。 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这个南风会不会,也是得了早衰症的人? 如果这样的话,之前的调查方向就不对。 尾随妖妖进入巷子的那个人,看着五十多岁,其实可能也只有十几岁。 按数据库里的数据比对,当然找不到那个人。 题安又问她爸爸,“桑晚榆的早衰症在哪儿治疗?” 桑晚榆爸爸在纸上写下,“第二人民医院。” 题安赶到第二人民医院,找到了负责桑晚榆早衰症的主治医师。 第42章 灭门惨案 主治医师明白题安来意之后,给题安介绍桑晚榆之前的病情,“这种病只能吃药维持,不能根治。 一般得了这个病的人,只能活到二十几岁。 桑晚榆的各器官,已经衰老,甚至已经有了白内障和冠心病等老年疾病。 她家经济条件,不是很好。 我听说她自己打一点零工,来做医药费。” 题安问:“在您这儿看病的人有多少?” 医生说:“早衰症这种病比较罕见,我这儿治疗的只有十几个。” 题安问:“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患者信息表?” 医生从档案袋里拿出了一沓资料,“都在这儿了。” 题安一张一张看下去,突然一个名字映入他的眼帘,“许南风。” 许南风年龄和桑晚榆相仿。 而且医生回忆说,许南风上次来,还是三年前。 他开了很多药,说要出个远门,暂时不能来看病。 题安明白了。 他回到警局,立刻在数据库,调出许南风的照片。 和视频里尾随妖妖的人,是同一个人! 许南风有重大嫌疑! 同时,肖鸣调查病毒的源头,也有了消息。 有个沿海城市的外国控股的医药公司,非法进行活体病毒试验,已经被当地警方控制。 受试者有一个人叫许南风。 许南风利用受试者的身份做掩护,偷了医药公司实验室里的病毒,来复仇。 刑警队迅速出发,赶到了许南风的出租屋。 题安破门而入,发现许南风躺在地上。 尸斑提示,他已经死亡四小时以上。 他旁边是一个空着的安眠药瓶。 他的书桌上放着一个日记本。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 “晚榆......时间在这一刻终于停摆...... 我照着早就预定好的结局走去...... 我突然想起...... 那个夏日的午后...... 我朝你奔去的欣喜...... 是我短暂生命里...... 从不曾体会过的快乐...... 我哀伤命运如此的残酷...... 你展眉一笑说,‘我们的时间,是浓缩的时间,足够我们赏识这人间色彩。 人生,有一个完整的朝夕已经足矣。’ 你说的真好,真好...... 你让我觉得...... 人间是那么值得...... 未来一切都充满期待...... 你是多么可爱美好的人啊! 我现在朝你而去。 我不怕死,我甚至充满期待。 我们天上见......” 日记本里夹着一张照片,是许南风和桑晚榆的合照。 在一树蔷薇花下,两个人笑容明媚如少年。 照片背后是两个字体的两句话。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一星期后,刑警队办公室。 题安眉头紧促。 不知是感冒的缘故,还是手中照片的血腥,让题安一阵一阵地反胃。 一个房间里,到处是喷溅的血迹。 满目的猩红。 隔着照片,题安似乎还能闻到现场的血腥味。 一家四口,全被杀害。 报案人保姆李姐因为出去买菜,躲过一劫。 题安和梁落勘察现场,凶器应该是匕首,但案发现场没有找到。 凶手追着他们砍,惨烈程度让现场出警人员都很唏嘘。 尤其是看到只有十二岁的孩子躺在血泊中,几个刑警都掉了眼泪。 是什么深仇大恨,让凶手这么丧心病狂地痛下杀手,连十几岁的孩子也不放过? 就在题安和同事们,做现场勘验和指纹采集的时候。 已经吓到魂不守舍、蜷缩在墙角的保姆李姐,跟题安哆哆嗦嗦地报告,家里的客厅装有摄像头。 题安找到了摄像头,看到了凶手。 凶手应该是一名男性,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戴着口罩,帽子将脸遮的严严实实。 他进来之后,沉着冷静地戴上手套脚套,拿出包里的匕首,直奔书房。 这家的男主人在书房。 听到惨叫,在孩子房里辅导作业的女主人,急忙走出卧室。 被凶手一刀扎进脖子动脉,血瞬间喷射了出来。 之后,孩子和老人也没有幸免。 行凶结束,凶手将手套、脚套、匕首放进随身的包里,走之前把门关了起来。 凶手整个作案过程展露无遗,性质非常恶劣,手段非常残忍,题安迅速展开了调查。 画像师沈杰通过视频里的人,开始侧写凶手的形象。 整个刑警队没日没夜的加班,只为尽快抓到这个令人发指,毫无人性的凶手! 李姐在刑警队接受询问的时候,一直问她多会可以回老家,这件事太可怕了。 她不敢在这个城市逗留了,万一凶手也把她灭口怎么办? 题安说:“你别害怕,等我们调查清楚,你自然就可以回老家了。 现在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配合。” 李姐木讷地点头。 题安:“你在死者家工作几年?” 李姐:“两年。” 题安:“这家人和什么人结怨了吗?” 李姐想了想,“应该......没有吧?” 题安给李姐看凶手行凶的视频:“你仔细看视频中的人,有印象吗?” 李姐瞪大眼睛看了看,“好像......好像......哎呀我说不好。” 题安:“你不要有顾虑,早日抓到凶手,你就早一天安全不是吗?” 题安的话起了作用。 李姐说:“这个人,好像来过家里。找过于镜。” 于镜是死亡的女主人。 题安问:“他为什么找于镜,你知道吗?” 李姐支支吾吾地说:“我那天买菜回来,看到......看到这个人,从于镜卧室走了出来。 先生不在家。” 题安:“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和于镜有不正当婚外情的关系?” 李姐:“我可没这么说...... 我只是看到他,从沈镜卧室走出来。” 题安:“那你一会儿能跟画像师,描述一下这个人的样貌吗?” 李姐点头,“我可以说个大概。” 题安:“于镜和他的老公许川,夫妻关系怎么样?” 李姐:“还行吧,就跟普通的夫妻一样,偶尔会争吵。 于镜比较强势。毕竟家里大部分钱都是她挣的。” 题安看了一眼资料:“于镜开了一个服装加工厂对吧?生意上有对手吗?” 李姐:“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题安:“许川你了解吗?” 李姐:“先生是医生,工作很忙,在家的时间少。不过......” 题安:“不过什么?” 第43章 全员恶人 李姐说:“许川......好像收病人家属贿赂。” 题安:“哦?这么说,于镜可能出轨,许川可能受贿?” 李姐忙摆手,“我不敢肯定,我只是怀疑。” 题安说:“那同样受害的,于镜的母亲张梅呢?” 李姐:“梅姨在于伯去世后,一直就跟着于镜。她和女儿女婿,还有外孙,生活在一起。” “梅姨和于伯是于镜的父母?” “是的。” 题安问:“他们可能有仇家吗?” 李姐想了想,“我听说,于伯之前利用职务之便,帮很多开发商拿到了资质。 因为被人举报,停职接受调查。 但具体有什么仇人,我不清楚。 至于梅姨......有次梅姨和我过马路。 苹果袋子烂了,我捡满地滚落的苹果。 听到一声尖利的刹车声,梅姨被一辆车撞倒了。 我吓坏了,赶紧跑过去扶梅姨。 谁知梅姨和我眨眼睛,自己又躺在了地下。 还是肇事司机送她去的医院。 本来伤的不是很重,但梅姨问那个司机要了很多钱。” 题安想,这信息量太大了,这家人好像都有点问题。 题安问:“你和于镜都是北江人?你们之前就认识对吧?” 李姐说:“我和于镜是中学同学。工作之后几年没见。后来在家政所遇上了。” 题安看了一眼资料,他问道:“你是大学学历。 于镜是高中学历,为什么反而你在做保姆?” 李姐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人各有命。” 题安说:“好了,咱们今天先谈到这儿。 你有什么能想起来,和案情有关的,及时和我们联系。 现在请你去跟画像师,描述一下犯罪嫌疑人。” 李姐站起身来,“好的,好的。” 这家人太乱了。 感冒药让题安昏昏沉沉,他只能在纸上,画思维导图来梳理思路。 男主人,许川,海归硕士。翰兴市人民医院心脏科主任。有可能收受病人家属红包。 女主人,于镜,服装公司私企老板。有可能和犯罪嫌疑人有婚外情。 女主人的父亲,于正,因为受贿事件落马接受调查,死于狱中。 女主人的母亲,张梅,道德标准有点低,涉嫌碰瓷。 这是全员恶人的节奏吗? 画像师沈杰在画像期间,题安去证实保姆李姐的话。 于镜的父亲,确实死于狱中。 于镜的母亲,确实出过小车祸。 许川确实是心脏科主任。 至于婚外情和收受贿赂,这些不好查,也无从查起。 保姆李姐说的话属实。 她一定知道更多的事。 这时,沈杰将画像发了过来。 题安立刻回到办公室进行比对,确定了嫌疑人身份。 嫌疑人叫耿波,年龄四十岁。 妻子死于癌症,儿子死于意外。 肖鸣锁定耿波的手机信号,三天前最后发出的地点。 题安率领刑警队立刻出发。 刑警队在手机信号周围进行搜查,但一无所获。 就在题安让梁落发布耿波通缉令,全国通缉的时候。 刑警队的两条警犬,突然同时朝着不远处的湖泊狂吠。 题安定睛一看,湖面上似乎飘着一个人! 大家立刻找船只,捞尸体! 尸体已经被湖中的鱼啃食,惨不忍睹。 林姐在现场看了死者的角膜,中度浑浊,死亡时间在一到三天。 和耿波信号消失的时间一致。 林姐和助手拍照之后,将尸体运回鉴定中心,在附近采了水样等。 和两名刑警一起把尸体拉回去,等待进一步解剖。 题安则分析,耿波居无定所。 那么他一定会将东西随身携带。 题安立刻让大家进行耿波随身物品的打捞。 打捞上来的物品,有一个黑色背包,背包里有随身物品,有一根笔、几张信纸。 还有一件球队服。 因为黑色背包是防水材料,所以背包里的东西保存基本完好。 球队服很明显不是耿波的尺码,像是十岁左右孩子的衣服。 而信纸上,还留着上页文字的笔痕。 题安立刻将信纸拿回队里,让刑侦科同事复原笔痕内容。 只能复原这封信的第一行,写着“举报信”三个字,他要举报谁? 如果他是耿波,他要举报的,一定是于镜许川一家人中的某一个。 这时,林姐给出了鉴定结论,死者是生前溺亡,不是死后抛尸。 死者死于体内缺氧和二氧化碳潴留,典型的溺死。 比对dna后发现,死者就是耿波。 题安问林姐:“能确定是自杀还是他杀吗?” 林姐:“按解剖结果来看,是自杀,非他杀。” 耿波在灭门屠杀之后,自知自己难逃法网,从而自杀,从逻辑上能够说通。 题安想到了那件儿童球衣,会不会是耿波意外死亡的儿子的? 他随身带着这件衣服,又在死前寄出过举报信,应该他的死,和他儿子有关。 换句话说,耿波残忍杀害于镜许川一家,和他的儿子有关。 题安立刻调查,耿波儿子的死因。 他的儿子两年前,死于意外坠亡。 耿波儿子抢救,是在翰兴市人民医院急诊科。 许川在翰兴市人民医院工作! 是许川造成了耿波儿子的死亡吗? 题安让医院调出当天许川的工作记录。 题安想错了,许川并没有直接参与耿波儿子的抢救。 许川那天,在为自己的儿子,做心脏移植手术。 等会? 按时间来看,耿波儿子抢救的时候,正在许川的儿子在做手术?! 会不会?题安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许川儿子移植的心脏,就是耿波儿子的。 耿波有这么大的仇恨,会不会是许川未经过允许,用了耿波脑死亡儿子的心脏? 可是,也不至于,要恨许川到这种程度,甚至要将他的家人,全部残忍杀死。 除非...... 除非是许川和急诊科医生串通,为了得到耿波儿子的心脏,故意不施救,让耿波儿子死亡的。 这个假设在题安脑中闪现的时候,题安被自己吓了一跳。 虽然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是一名刑警的职业素养。 但为什么自己在分析的时候,会自动把许川列为恶人呢? 是因为保姆李姐的“前情预告。” 这时。肖鸣报告,市长信箱收到了一封实名举报信,落款耿波。 直接表明,这封举报信就是耿波写的。 和湖里打捞起来的信纸相吻合。 第44章 心脏移植 这封举报信的内容是,翰兴市人民医院心脏科主任许川,利用职务之便,对患者故意延迟救治。 只为了将患者的心脏,移植给自己的儿子。 和题安推断的一模一样。 但举报信只是一封举报信,没有任何证据材料。 其实,这个案子,已经可以宣布告破了。 因为视频明白记录了凶手的杀人过程。 现在杀人凶手,包括凶手的杀人动机都找到了。 但题安还是有一种感觉,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比如,这个凶手耿波为什么会出入于镜家,他和于镜认识吗?通过什么方式认识的? 如果真是俩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耿波为什么要和杀害自己儿子的仇人有染? 题安到了法医鉴定中心,找到了林姐。 题安问林姐,“林姐,当时您对许川家的孩子做尸体解剖,有没有留意孩子的心脏?” 林姐说:“许川家孩子,做过心脏移植手术。” 题安问:“您能看出来许川家孩子移植的心脏,供体有多大年龄吗?” 林姐说:“能,我当时报告里面没有写,因为这个和案子没有直接关系。 那个心脏是二十岁左右的心脏。” 题安惊讶地问:“二十岁?” 林姐说着拿出了当时解剖的切片照片。 “你看心脏大小,形状,颜色,提示这是个成人的心脏,二十几岁左右。” 题安陷入了沉思,耿波的儿子当时只有十岁。 不可能有二十多岁的心脏! 唯一的可能,就是许川儿子心脏的供体,并不是来自于耿波十岁的儿子! 题安和肖鸣立即去医院查许川儿子,当时的移植记录。 移植记录表明,许川儿子心脏的供体,确实是一个二十多岁,出了意外的小伙子。 这个小伙子是遗体捐赠志愿者,各项指标都和许川儿子匹配。 许川的儿子是严重先天性心脏病患者,除了心脏移植没有别的办法。 题安站在医院走廊,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让耿波认为是许川拿了自己儿子的心脏,才展开这疯狂血腥的报复。 题安找了当时抢救耿波儿子的急诊科主任廖医生。 廖医生还记得两年前,自己没能救过来的小男孩。 语气中满是遗憾,“小男孩从高处坠落,正好被地上的钢管扎伤,送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我们急诊科赶快对孩子进行了急救,孩子的血压很低,血氧也接近临界值。 我判断,孩子胸腔内有严重的脏器损坏,所以做了开胸手术探查,做了胸壁的清创缝合。 接着就是输血抗休克。 但很遗憾的是,孩子还是没有挺过来,钢管的贯穿伤太重了。” 题安问:“当时,做这个手术,孩子的父亲,也就是耿波,有签字吗?” 廖医生说:“没有,孩子是逃课去的建筑工地。 我们通过校服,联系了班主任。 班主任联系了孩子的母亲,据说孩子的父亲在外地。 是孩子的母亲签的字。 孩子的母亲好像也有病,是穿着四院的病服赶来的。” 四院是肿瘤医院。 廖医生想了想,“听到孩子去世,耿波的妻子也受不了打击,当天就身亡了。 题安突然明白怎么回事了,耿波在外地,回来见到了儿子和妻子的两具尸体,一时间崩溃了。 在接回儿子遗体的时候,耿波发现了开胸手术的缝合痕迹。 恰巧他不知从哪儿知道许川的儿子,在那个时间段做了心脏移植手术。 在巨大的精神打击之下,产生了被害者妄想。 觉得许川为了将自己孩子的心脏拿走,故意害死了孩子。 解释通了! 一场巨大的误会,竟然引起了五个人死亡的悲剧。 题安回到办公室,写着案件报告。 虽然一切似乎都通了,但还有地方解释不清,耿波为什么要找于镜? 题安调出于镜家的监控,开始一帧一帧地看过去。 监控只有最近三个月的,这三个月的监控里,没有耿波找于镜的镜头。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题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感冒还是没完全好,他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冲剂。 他边喝药边不经意地一瞟,监控视频里只有保姆李姐一人。 李姐在用吸尘器打扫家。 看起来非常的尽职尽责。 李姐看起来心情很好,边哼着歌边打扫。 这时,于镜回来了。 于镜笑着将手中的卡片递给了李姐。 李姐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就暗沉下来。 题安将监控暂停后放大,这张卡片原来是校友会邀请卡。 对,于镜和李姐不仅是老乡,还是中学同学。 为什么李姐看到校友会的邀请函,心情突然变差呢? 难道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不是那么如意。 虽大学毕业,却只找到保姆的工作,而不愿见同学们吗? 题安在系统中找出了李姐的资料。 李姐名字叫李美玲。 李美玲大学毕业后,因为男朋友好赌博,先后打过很多份工。 在一个金融公司上班的时候,因为窃取公司客户资料私自售卖,被公司开除,并写进了她的档案。 怪不得,她大学毕业,却找不到像样的工作。 这时,梁落的电话打来。 “喂,队长,你让我查的,关于于镜父亲于正的贪污受贿案,有结果了。 于正确实死于狱中,但事后证明,于正没有贪污受贿行为,他是被人恶意举报的。 在停职接受调查期间,心肌梗死。” 题安大吃一惊,“这么说,于正没有贪污受贿事实?” 梁落说:“没有。于正不仅没有贪污受贿,他还是北江市老百姓公认的好官。 在位期间为百姓做了很多的实事。” 题安放下梁落的电话,看似已经侦破的案件,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题安第二天去调查了,于镜母亲张梅的车祸案。 发现碰瓷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张梅当时伤的不轻,大部分用的是自己的意外险保险金,肇事司机只出了剩余的医药费。 何来讹诈一说? 第45章 事实不符 题安觉得不对劲,他继续调查许川。 许川从国外学成归来,在翰兴市人民医院实习结束后,直接成为了心脏科的骨干医生。 许川年纪轻轻,已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心脏专家。 经手的心脏手术无数,发表的论文无数,可以说是年轻有为。 题安在院长办公室,问许川的情况。 院长说:“许川实习的时候,就在我们医院。 他不仅医术高明,医德也高尚。 在实习的时候,就经常报名去山区当志愿者。 五一二大地震的时候,也是他第一个报名,带着医疗团赶赴灾区的。 好像他还曾经帮一个付不起医药费的人家,出了手术费。 病人们都很喜欢他。他也很有耐心。 一般医生在治疗结束后,不愿意留病人的电话,嫌麻烦。毕竟病人多了嘛。 医生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生活,不愿意被人经常打扰,也是可以理解的。 许川不一样,一日是他的病人,终身都能得到他的免费电话问诊。 这一点我是很佩服他的。” 题安知道了,大概率许川也是没有受贿的事实。 他是一个好医生,是一个好人。 那么同理,于镜是否有婚外情,也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题安想,既然这些不实的消息,都是出自于保姆李姐之口。 那么这个保姆李姐,李美玲。 这么污蔑她的雇主,有什么目的呢? 题安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终于抓住一个视频里的漏洞,李美玲有几次买菜的时间,整整比平常多了一个小时。 通过查看路口监控,发现李美玲这几次,都和一个戴着口罩帽子,穿着连帽卫衣的男人,在路口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这个男人跟耿波很像。 那么,许川拿走耿波儿子心脏的事,可能就是李美玲在从中捣鬼。 她让耿波深信不疑,并慢慢酝酿杀人计划。 李美玲在耿波行凶那天,走的时候没有带上门! 门是特意为耿波进入室内开的!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可是李美玲和于镜一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题安郁闷地说:“于镜和李美玲是同学,知根知底,应该比一般人的关系要好吧?” 赵耀说了一句:“就是因为是同学,才会生出这么大的仇恨吧? 因为人性中最大的恶意就是,你凭什么过的比我好?” 题安大惊:“你是说,李美玲有可能,仅仅是因为嫉妒,精心设计了一场谋杀? 耿波不过是他借刀杀人的工具?” 赵耀说:“你可以试试,和李美玲的谈话中,激发她的嫉妒,这样她才会露出破绽。” 题安说:“谢谢你赵耀,我按你的方法试试。 但在审讯她之前,我要搞清楚李美玲的过去。” 题安来到了北江市第一中学。 当时李美玲和于镜的班主任已经退休,题安按照地址,找到了班主任家。 班主任拿出了高三毕业照,指着于镜和李美玲给题安看。 她回忆说:“于镜和李美玲在高一的时候,是很好的朋友。 李美玲性格比较孤僻,不合群。 于镜则比较开朗,在班里人缘很好。 李美玲是从县城考上来的,勤奋好学,但基础有点不太行。 高一刚开始,学习有点跟不上。 我见过好几次,于镜下课后给李美玲补课。 到了高二,李美玲的学习成绩,就比较稳定了,和于镜不相上下。” 题安问:“那高考的时候,为什么李美玲考上了,于镜却落榜了?” 班主任说:“唉,我听说于镜的爸爸在她高考前,出了一点事,好像是因为贪污受贿,被举报了,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去世了。 这么大的事,很难不影响到于镜的高考。” 题安说:“于镜之后没有再考吗? 她成绩不错,复读一年考大学,应该没什么问题。” 班主任说:“我听说,她父亲的死亡,对她妈妈打击特别大,身体和心理都出了很大问题。 可能于镜那时候,没有条件继续复读,只能选择照顾妈妈吧? 而且她那时候,也在为自己父亲的案子,能沉冤得雪而四处奔走。” 题安问:“您知道是谁,诬告于镜的父亲吗?” 班主任摇头,“不知道。但当时那件事挺轰动,于镜的父亲是我们北江市市委书记。 到现在,还有很多人不知道,那件受贿案的结果是什么? 连我都弄不清,于镜的父亲是不是真的贪污了。” 题安想,一个谣言一旦被传开,在很多人心中,结果就已经不重要了。 这就是所谓的以讹传讹,三人成虎。 真相未明,情感先行。 村子里有一只狗在叫,其他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但其实其他狗,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 于镜的父亲一生清廉,刚正不阿,却被人无故泼了脏水,死不瞑目。 于镜的母亲受到打击,精神一直很恍惚。 于镜大学落榜。 这些举报者是怀着多大的恶意,去做这件事? 几乎要置于镜全家于死地。 题安心里有个名字,但他需要证据。 题安找到了当时收到举报信,对于正进行调查的纪检委书记。 纪检委书记回忆,当时有很多匿名信,也有几封签了名的公开信。 纪检委书记痛心地说:“老于是人民的好干部啊,死的冤哪。 我们调查小组调查发现,那些匿名信中提到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公开信的缘由,是一个城中村改造,很多人在街上私自盖简易活动房,向政府要房子。 当时老于负责这块儿,对他们正常要求之外的条件,没有满足。 他们便联合起来,写了公开信。 举报老于收了开发商的贿赂。” 题安问:“那之后真相大白,没有给于正说明情况吗?” 纪检委书记说:“当时就登报澄清了老于被诬告诽谤,但有几个人还关注案件的真相啊? 而那些诽谤者,还在叫嚣着,官官相护,一手遮天,还将我也举报到了上一级的纪检委。 可怕不可怕? 你看看现在的自媒体,都是所谓的标题党,和断章取义的新闻。 他们只负责吸引眼球,吸收流量,提高点击率。 又有谁关注过别人,因为这件事而改变的人生?” 第46章 最大恶意 审讯室。 题安的对面,坐着李美玲。 李美玲的第一句话就是,“警官,案子不是破了吗? 凶手不是抓到了吗? 怎么还找我问话?” 题安看着一脸无辜的李美玲,“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找你问话吗?” 李美玲眼神有点躲闪,“我......我不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 题安说:“那就说说,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杀害于镜一家吧!” 李美玲慌了,“警官,我没有杀人啊,你们不是都找到耿波了吗?” 题安犀利地问道:“我们公布杀人犯名字的时候,用的是耿某。 你怎么知道凶手他叫耿波?” 李美玲脸色变得惨白。 题安一拍桌子,“我们已经调查清楚,耿波不过是你借刀杀人的工具。 你才是握着刀柄的人。” 李美玲低着头不说话。 题安重新坐了坐,“好吧,那我们来换个话题。 你觉得于镜是什么样的人? 而你又是什么样的人?” 李美玲抬起头,她看到题安的眼神,知道题安已经知道了所有。 她反而放轻松了,云淡风轻地回答:“什么样的人?您问的这个问题,真奇怪。 如果非要回答,那么我会回答你,人人生而平等。 芸芸众生,都是一样的人。” 题安饶有兴致地听着李美玲的回答,他说:“你觉得你和于镜平等吗?” 李美玲不耐烦地说:“平等啊,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 题安笑了。 李美玲问,“你笑什么?” 题安说:“我笑你自欺欺人。” 李美玲有点不悦,“你是想说,于镜是一个公司老板,而我只是一个保姆吧? 人民警察也将人分三六九等?” 题安正色道:“人没有三六九等,人心有。” 题安接着问:“如果你把自己,比作一种动物,你会将自己比作什么?” 李美玲没想到,题安会问这么个问题。 但她还是认真想了想,说“如果说比喻,我可能是只萤火虫。” 题安挑眉,“哦,萤火虫。在黑暗中飞行的那种发光的小昆虫? 那......于镜是什么?” 李美玲想也没想,“白天鹅。” 题安说:“是丑小鸭和白天鹅童话里,那个白天鹅?为什么她是白天鹅?” 李美玲冷笑,“丑小鸭能变成白天鹅,不是因为她有多努力多刻苦! 是因为她爸妈,本来就是白天鹅!” 题安沉了沉气,“你嫉妒于镜吗?” 李美玲没回答。 题安说:“我替你回答,你嫉妒于镜,从和她做同学开始,就嫉妒她。 你嫉妒她学习好,家庭好,性格好,心眼好。 在同学中像一个小太阳一样闪耀。 同学老师都喜欢她。 而你,不过是太阳后面的一块阴影。 你刚开始的学习成绩不好,于镜经常给你补课。 你的家庭条件不好,于镜就在生活上帮助你。 于镜越是对你好,越是帮助你,你越嫉妒她,讨厌她,甚至恨她!” 李美玲手心攥成一团,她一字一顿地说:“是的。我恨她。 她对我的帮助,不过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她越笑得天真无邪,我越是恨她,恨不得划伤她的脸...... 高三市里领导慰问,年级要选择一个品学兼优的同学上台演讲。 我准备了整整一个礼拜的演讲稿,在上台前被告知,演讲由于镜来做。 我知道,于镜的父亲是慰问领导之一。 于镜凭什么取代了我? 我的成绩比她还要好。 我才是应该站在演讲台上的那个人啊。 于镜邀请我去她家玩,我知道,她不过是向我炫耀,炫耀我从不曾有过的一切。 装修大气的两层楼,我仰头看着她从楼梯上走下来。 皮肤白皙,头发微卷,穿着公主裙,像真的公主。 而我坐在沙发上,低头窘迫地看着自己发黄的布鞋。 于镜的父母亲切地给我夹菜,我只觉得他们虚伪。 饭菜太好了,太好了...... 我吃惯了白面馒头加稀饭,吃到这么多的鱼肉海鲜。 我......我居然拉肚子了。” 说着,李美玲抬起头,看着审讯室的天花板,自嘲地笑了笑,眼里有一滴泪水。 “我在于镜家有着香味的厕所里呆了一下午。 尽管于镜和他父母站在门外,已经给我买好了止泻药。 于镜帮我准备了换洗的裤子。 我不会按换气扇,我拼命地用马桶刷刷着马桶,等待气味消散。 我在洗手池冲了我的裤子,我就那样穿着湿漉漉的裤子,等待它干。 整个房子里,美好的房子里,只有我是那个唯一的,肮脏的......” 李美玲眼里的泪珠滴了下来。 “于镜的爸爸派司机送我回家。那个车子真好。 可是,还没到家,我就听到家里传出的撕打声。 爸爸喝醉酒,又在打妈妈。 穿过满屋子的啤酒瓶,肮脏污秽的破沙发,酸到发臭的空气,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 我回到了我的卧室,一个衣柜改造成的卧室。 蜷缩着身子,躺了下来。” 题安冷冷地说:“生活的艰苦,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你说你是萤火虫,身处黑暗。 你看到光,你应该追逐到光照亮的地方去,而不是将光拉近你的黑暗里。 你参与了于镜父亲的举报,导致他的死亡。 进而让于镜在高考前,心情受到影响,导致她高考的落榜。 你安心了,你以为她的人生毁了。 你大学毕业,但遇人不淑,男朋友赌博嫖娼。 还有一点,他打你。 就像你父亲打你的母亲那样。 你越是想摆脱宿命,越是向它靠拢。 为了取悦你男友,为了得到一个所谓的‘家’。 你利用工作之便,将公司客户名单窃取打包出售。 你的档案和履历有了永远的污点。 你找不到工作,只能打打零工。 直到你在家政中心,遇到了来找保姆的于镜。 你看到,她没有被毁,她和你不一样。 她从淤泥里顽强地向上生长。 她事业上很成功,有美满的家庭。 她虽然没有上大学,但她的善良开朗,却收获了对她一心一意的爱人许川。 许川和你的男朋友,根本不是一类人。 你的男朋友是个人渣,吸毒嫖娼赌博家暴。 但许川年轻有为,热情善良,对家庭专一、对爱情忠诚。 你心中的嫉妒之火,又被点燃。” 第47章 精神病院 李美玲眼里露出狰狞,她咬牙切齿:“对,我心里的那团火,快要把我烧成灰烬了。 她凭什么一尘不染,稳坐高台,被人宠爱?! 我凭什么满身污浊,深陷烂泥,被人践踏?! 我爬不上云端,只好委屈她跌落,变得和我一样一无所有! 我在臭水沟里,抬头仰望月亮的滋味,也要让她尝到!” “于是你利用了耿波的爱子心切和被害妄想。 你捏造事实,让耿波相信,是许川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你在那天离开的时候,故意没有关门! 就是和耿波串通,给他进门行凶杀人,制造条件! 你没有亲自杀人,但你的手一样沾满了血腥! 在惨案发生之后,你作为所谓的幸存者。 居然还想向死者泼脏水,污蔑他们一家人是全员恶人! 因为在你的认知里,‘弱者’能杀死‘强者’的绝技是流言。 你不是萤火虫,你是一只苍蝇!” 题安怒火中烧,坐在他面前的女人,血债累累,却冷漠自私地相信,是命运的不公,让她这样做。 无耻至极! 人怎么能坏到这种地步。 “我本来没想杀他们全家,都怪那个许川。 在我被那个畜生,打得鼻青脸肿,回到于镜家的时候,看到正在感冒的于镜躺在沙发上。 许川守着她,正在哄她喝中药。 于镜在职场叱咤风云,但在许川面前,我似乎又看到了高中时候的她。 她撒娇着说,不想喝太苦了。 许川想了一个办法,他给自己也拿了一碗中药。 他和于镜盘着腿,在沙发上掷骰子,谁输了谁喝。 许川玩骰子不行,他喝的比于镜还多。 于镜喝了几天,许川就喝了几天。 我看到,许川皱着眉头,喝下中药的时候,嘴角的笑容。 那是我从未见到过的,宠溺的笑。 我突然觉得。 我的人生不是人生。 要不然,就一起毁灭,一起下地狱吧......” 题安说:“疯子!” 李美玲疯狂地笑了起来,宛如一个真正的疯子。 题安合上笔录:“人能高尚到什么程度,还未可知,但人能肮脏到什么程度,今天我见识到了。 腐烂的日子和糟糕的你,真是绝配!” 李美玲疯癫诡异地笑着,那声音像来自地狱:“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拿我没办法的。 就算你能证明这事,和我脱不了干系。 但我没有亲自杀人,你不能判我的死刑。” 题安说:“能不能判你死刑不是我的事。 是法律的事。 但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于镜托人给你找了一份,和你专业对口的工作。 就在你杀死她的那天,她的电脑里,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听到这句话,疯狂叫嚣的李美玲,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怔了两秒,突然两只手抓着凌乱的头发,嘴里发出了一声非人的尖叫嘶吼。 “于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都要死了,还要侮辱我一次!!!” 李美玲手舞足蹈,双手在空气中乱抓,她疯癫地大笑,唾沫星子乱飞。 李美玲用指甲把脸抓破,鲜血淋漓。 她疯了。 拾光咖啡馆。 赵耀呷了一口咖啡,问题安:“那李美玲确定是精神分裂吧?别再给她钻了法律的空子。 要不你把她,弄我这儿来,我给你测测真假。” 题安说:“是真的,精神病院医生和法医,联合会诊过了。 李美玲住的病房是110病房,随时有人监测她的病情。 我昨天去了精神病院。 院长说,这个李美玲让他们院很苦恼。 她是典型的阳性精神分裂,攻击性强,暴力性强,被害妄想严重。 一放开就用脑袋,哐哐撞墙和铁门,哪硬撞哪儿。 只能是绑着。 她不睡觉,两眼圆睁,没日没夜地嚎。 每天晚上只能打安定让她睡觉。 她连自己的排泄物都吃......” 赵耀说:“看来是真疯了。嫉妒让人疯狂啊!” 题安看了看窗外来来往往的人,能看得见表情,看不见人心。 他说:“我差点犯了错误。刚开始居然,差点相信了李美玲的话。” 赵耀说:“当一个弱者以柔弱的姿态,揭发强者的不堪时,更容易被人信服。 人们同情弱者是本能。 你知道迈克尔.杰克逊的事吧?” 题安说:“我听歌少,不太知道,但我知道好像他被人指控娈童。” 赵耀用勺子搅拌着咖啡,“他当时怎么解释都没用,没有人相信他。 他被攻击、被抵制,甚至被人身伤害。 人们更愿意相信一个弱者——一个可怜的孩子。 尽管最后这个孩子,承认所有的事都是杜撰。 他已经洗不清了,没有人在乎真相。 他已经被贴上了标签。 李美玲不仅要于镜一家家破人亡,还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题安说:“好险,我继续调查了下去。 这是我迄今为止办的,让我一想起,都后心发凉的案子。 比那些看来灵异可怕的案子,更让人毛骨悚然。 人心啊,人性啊......” 赵耀说:“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本来就罪无可赦。” 题安说:“今天难得有时间,咱俩去打个球吧?” 赵耀笑着说:“word妈呀,book思议,你主动约我打球。” 题安正喝咖啡,被赵耀的奇怪语录,呛了个措手不及。 “咳咳咳”题安呛得脸红脖子粗,还不忘白赵耀一眼。 他俩走出咖啡厅后,正准备坐进车里。 身后的咖啡厅传来了一阵尖叫和骚乱。 题安和赵耀对视一眼,立刻一前一后冲进了咖啡厅。 一个小伙子躺在地上,唇齿发紫,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全身痉挛。 身下是一片呕吐物。 题安和赵耀各司其职。 题安打了120之后,立刻固定证据保护现场。 赵耀则迅速判断,此人是呕吐物吸入气管造成的窒息。 赵耀刚给他清理了口鼻呕吐物,防止他再次被呛到。 赵耀看到这个小伙子情况,他暗自说了一声,“不好,他的呼吸和脉搏都停了。” 赵耀立刻给小伙子做心肺复苏。 十几分钟,赵耀累的大汗淋漓。 在确认小伙子有心跳之后。 他立刻把这个小伙子躺成仰卧位,头偏向一边,骑跨在他的髋部。 双手交叠,放在胸廓以下,肚脐以上的腹部。 快速冲击压迫这个小伙子的腹部。 他要试图将小伙子气管里的异物,通过胸腹腔压力排出来。 三分钟后,120急救车来了,拉走了小伙子。 真是太惊险了。 第48章 团伙作案 题安通过小伙子手机通讯录里,寻找他的家属。 赵耀则跟着救护车,陪小伙子到了医院。 经检查,这个小伙子不仅气管里有呕吐物,连肺里都有。 急诊立刻联合呼吸内科,做了纤支镜,取了异物,做了肺泡灌洗。 虽然还在昏迷,但心跳、血压、血氧都上来了。 小伙子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赵耀将小伙子移交给了他的亲属,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 他给题安发了小伙子的情况,就倒床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赵耀给题安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题安,听起来在忙。 赵耀问题安在忙什么。 题安回答说,他一早来了鉴定中心。 鉴定中心正在做小伙子咖啡杯里,残留咖啡的检测。” 赵耀吃惊地问:“他不就是被异物呛到窒息了吗?怎么还检测? 你是怀疑他的咖啡,被人动了手脚?” 题安说:“这个小伙子先是呕吐对吧,咱先撇过他为什么呕吐。 一个拥有正常反应的人,气道对自身会有保护能力啊。 有异物进入,人会剧烈地呛咳,把异物排出来。 我问了法医,一般这种吸入性窒息,多数发生在醉酒,或者昏迷的人身上。” 赵耀说:“你是怀疑......小伙子在呕吐之前,已经昏迷?” 题安说:“结果快出来了。” 赵耀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可疑。 小伙子在出事的时候,在干嘛来着? 他对面是不是坐着一个年轻女孩?” 题安说:“怪就怪在,虽然那女孩和小伙子,显然是认识的。 但小伙子出事之后,她却偷偷溜走了。” 赵耀问:“咖啡店服务员怎么说?” 题安回答:“咖啡店服务员回忆,这个小伙子是第一次来。 他和那个姑娘似乎是第一次见。 像是相亲。” “队长,结果出来了。”鉴定中心助手小刘对题安说。 题安对赵耀说:“我先去看看结果。” 挂掉赵耀的电话,题安走进了法医林姐的办公室。 “林姐辛苦了,结果怎么样?” 林姐笑了笑,“题安啊,你真是当刑警的料,一般人遇上这种事,救完人就算了。 你真是鹰一样的眼睛,把咖啡杯当证物,拿了回来。 这残留的咖啡里,真检出点东西。 咖啡里有高浓度的苯二氮卓。” 题安说:“苯二氮卓是......?” 林姐说:“苯二氮卓成分类药物,作用是镇定安眠。 但大剂量会导致人意识障碍,昏迷。 更甚者会引发呼吸抑制,有生命危险。” 题安沉思,“怪不得这个小伙子,会将呕吐物吸入气管和肺,他已经昏迷了啊。 可是咖啡杯里,怎么会有这种镇定药呢? 是他自己放的,还是别人放的?” 题安到了咖啡店,封锁了咖啡店。 其实也不用封锁。 咖啡店一个顾客也没有。 昨天有个小伙子,在拾光咖啡店差点送命,这件事已经上了本市头条。 法医林姐在采样,题安查看店里监控。 监控里和小伙子坐在一起的姑娘,在小伙子上厕所的时候,似乎用手摸了一下小伙子的杯子。 题安放大了看,只能看到姑娘的手,在被子上晃了一下,看不清楚,她是否往里放了东西。 题安让林姐来看,林姐看完监控肯定地说:“这个姑娘一定有问题。 从男孩回来喝下咖啡,到他晕厥的时间,差不多是这种药品起作用的时间。” 题安立刻调取监控,追踪这个女孩离开咖啡厅的路线。 审讯室。 梁落审问抓捕的女孩,“为什么要给他下药?” 女孩咬着嘴唇不说话。 梁落厉声问道:“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要给他下药?!” 题安说:“你还年轻,没必要背负杀人犯的罪名。” 女孩吓坏了,“杀人犯?孙维怎么了?” 题安说:“那个男孩名字叫孙维? 他差点因为你的镇定药送了命。现在还昏迷着。” 女孩哭了起来,“我没想杀他的,我就是想迷晕他,没想到他昏迷之后呕吐了起来。 突然一下就面色发紫,一头栽倒在地。” 题安问:“那你为什么要迷晕他?” 女孩哭着说:“我拿了钱......” 题安问:“谁给你的钱?让你干什么?” 女孩泪流满面:“对面的那家拾忆咖啡馆,给了我一个药片。 让我放在孙维杯子里,在他昏迷后,大闹咖啡店。 说我男朋友喝了这家的咖啡昏迷了。 引起围观,然后对面的拾忆咖啡店,会派人来拍照,放到媒体上,搞垮拾光咖啡店。 这个外企写字楼下,只有这两家咖啡店。是竞争关系。 谁知道他昏迷趴在桌上,我还没来得及闹呢,他就开始吐,然后抽抽两下就不省人事,我吓坏了。 这不是剧本里写的呀! 后来有人来急救,我很慌,就赶紧走了。 警察叔叔,我不会被判刑吧? 我发誓,我只是拿了小钱,办点小事,没想过要杀人。” 女孩哇哇哭了起来。 题安说:“你是自己干,还是背后有组织?” 女孩抽泣着,急切地想要立功,“我们有个工作室,专门接这种业务。” 题安说:“哦?还美名其曰‘工作室’。 你们‘工作室’有些什么业务?说来听听。” 女孩说:“给人好评和给人差评业务,还有让人直接关门大吉的业务。 我们经理接单后,根据客户的要求制定方案。 比如要好评,要知名度,就是分批派我们去探店,给店家做宣传给好评,吸引更多的人来。 如果要抹黑竞争对手,就是我们分批,去竞争对手的店里,往食物饮料里放点东西。 挑客流量大的时候,和店家理论,然后拍照上传自媒体。 要是直接让一家店关门,那流程就复杂了,我们经理会出方案。 上个月拾光咖啡馆,已经被我们的人,举报给了消防,卫生,工商等各部门。 本来这么多地方来查,肯定能查出点毛病,即使不倒闭也得整顿三两个月。 但还真没挑出毛病来。 拾光咖啡馆一切都合格。 我们经理没办法,只能让我在婚恋网,直接搭讪了一个人,约他见面,给他下药,把事情闹大。 他再找人写几篇吸引人眼球的新闻,找水军炒上头条。 对于这种事,大部分人都是宁可信其有的。 客流量慢慢少了,入不敷出。 拾光咖啡店就离倒闭不远了。 这样,拾忆咖啡馆,就是那个地段唯一的咖啡店。 我们再多宣传,找几个网红喝喝下午茶,一定爆火。” 第49章 地下室惊魂 题安问:“你们这单业务挣了多少钱?” 女孩说:“总收入在经理那,分到我手上是两千。” 女孩又哭了起来,“警察叔叔,我只拿了两千块钱。 我们经理拿的多,你去找他。 不要把我关进监狱好不好?” 题安跟梁落说:“按她说的地址,去端了这个工作室。” 梁落起身,“好的,队长,我马上出发。” 题安审完这个女孩,赶到了孙维所在的医院。 孙维已经苏醒,陪着他的,是他的父亲。 孙维的父亲,两鬓斑白,满脸忧愁地,用棉签蘸上水,给儿子湿润嘴唇。 题安将买的水果放下,孙维父亲连连鞠躬道谢。 题安和孙维父亲站在走廊。 题安问:“医生说孙维为什么会呕吐吗?” 孙维父亲叹了一口气,“不用医生说,我也知道。 之前因为他这个病,我带着他去医院,瞧过好几次。 医生说他这种,叫神经性呕吐。 本来吃了挺多药,病情好多了。 谁知......唉......” 题安说:“孙维是什么情况下会呕吐?” 孙维父亲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反反复复的恶心,呕吐。” 题安说:“一般神经性呕吐,都有诱因,大多是心理原因。 如果孙维需要的话,可以去心理诊室看看。” 孙维父亲岣嵝着身子,紧张地搓了搓手,“我们普通老百姓,对于看心理医生,还是比较排斥,总觉得是精神病才去这种地方。 况且......况且......不知道,去这种地方,需要多少钱?” 题安说:“给你儿子下药的团伙已经找到,你可以提出相应的赔偿。 还有,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 你去找这个心理师,费用不够的话,给我打电话。” 题安从医院离开,打开手机银行,将工资打给了赵耀,备注是:“把工资押给你,多退少补。” 赵耀没过多久就打来了电话,“你又管闲事了?” 题安笑着说:“是啊。” “是孙维?” “你怎么知道?” 赵耀毫不谦虚地说:“我是谁啊? 孙维无故呕吐,又没有喝酒,又没有肠胃病,身体一切正常,呕吐应该有原因。 如果我没猜错,是神经性呕吐,是心理原因。” 题安:“你真神了。赵耀同学,我佩服你啊。” 赵耀:“打住。彩虹屁也不能免咨询费。” 题安忙笑着答应:“不免不免,大师有大师的价格,物超所值,值了值了。” 赵耀说:“对了,孙维是在相亲的时候,发生神经性呕吐。 说明他对女性,有一种紧张的情绪。” 题安笑,“这都知道?” “如果我没分析错,这是孙维第一次相亲。” 孙维出院后,和父亲来到了赵耀的心理咨询室。 孙维这个小伙子很腼腆,性格内向,不善表达。 赵耀尽量引导他多说一点,但是四十分钟过去了,赵耀获取的孙维有用的信息非常少。 导致他神经性呕吐的原因还是没找到。 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赵耀问孙维,“可以接受催眠吗?” 孙维轻轻点点头。 孙维躺到了催眠椅上,顺从地躺了下来。 “好的......放松......放松......从你的头皮开始放松...... 接着是你的脸......你的脖子......你的四肢......” 赵耀看到孙维,整个身体松弛了下来。 “试想你现在正在一个走廊里......你沿着这个走廊走啊走......走啊走...... 你仔细听走廊里声音......是你熟悉的声音吗?” 孙维呢喃地说:“没有声音......很静......只有风。” 赵耀:“能闻到风的味道吗?” 孙维:“能闻到......有一股霉味......还有生锈味......” 赵耀问:“你几岁?” 孙维:“十岁。” 赵耀:“走廊尽头有一扇门......你慢慢推开它......房间里有什么?” 孙维:“房间里......很黑......我看不清......好像......有一个柜子。” 赵耀:“你慢慢走过去,轻轻打开它......” 孙维的双手,突然攥紧了沙发,关节发白。 他的脸上有了细密的汗:“有一个洋娃娃。” 赵耀:“洋娃娃?你用手摸一摸她,是那种布的洋娃娃吗?” 孙维额头开始流下冷汗,他的身体僵直,脸色惨白,“不是布的......不是布的......” “它的皮肤是怎样的?” 孙维:“像死老鼠。啊......它的皮肤沾到我手上了...... 它的眼珠子在看着我......它朝我爬过来了......救命啊......” 孙维双手在空中挥舞。 看起来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赵耀赶紧引导他慢慢走出催眠。 孙维惊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洗手池边颤抖着洗手。 赵耀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孙维......没事的......没事的......你不是十岁......你长大了......你现在二十八岁. 你在心理诊所......现在你很安全。” 孙维被水管里的冷水刺激到,一下清醒了不少。 平复了一会儿,赵耀问孙维还记不记得,催眠时候见到的画面。 孙维身体浑身哆嗦,他说不出话来。 赵耀将孙维扶坐到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赵耀身体前倾,对打着寒颤的孙维说:“那这样好不好,我说,你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 点头摇头也可以。行吗?” 孙维点点头。 赵耀整理了一下思绪,“霉味的,有铁锈味的地方。 是......一个地下室或者车库吗?” 孙维点头。 赵耀说:“是你家的地下室?” 孙维点头。 赵耀说:“你在昏暗的地下室,看到一个柜子。 你打开柜子之后,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掉了下来,对吗?” 孙维眼里满是恐惧,他用眼神告诉孙维,是真的。 赵耀继续问:“这具尸体是个婴儿,是吗?” 孙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仿佛手上还粘着尸体的粘液。 他点点头,终于说了一句:“是。” 赵耀虽然已经预见到结果,但还是心里一惊。 孙维在十岁的时候,在自己家的地下室的柜子里,发现一具婴儿尸体。 巨大的恐怖一直笼罩着他。 他虽然已经二十几岁,但从来没有真正走出过,那间幽暗的地下室。 这具婴儿是怎么死的?尸体又是谁放在那里的? 这尸体与他神经性呕吐有什么关系? 与他相亲又有什么关系? 孙维还需要第二次催眠。 第50章 噩梦记忆 第二天孙维和他父亲,准时出现在了赵耀的心理咨询室门口。 孙维精神情况,看起来比昨天情况好了一些。 赵耀问孙维:“昨晚睡的好吗?” 孙维点点头,“还好,感觉身体轻了一点。” 赵耀笑着说:“那是因为你的心,释放了一点东西。 如果你准备好了,咱们开始这一次的催眠。” 孙维自己躺了下来。 闭着眼睛,虽然身体还是紧绷,但他自己舒了一口气,“赵医生,我准备好了。” 赵耀知道,可能接下来的催眠,不能让他记得内容。 因为埋藏在他心底的,更深的秘密,很有可能是,他自己无法面对的。 赵耀需要在对他的催眠中,帮他完成治疗。 赵耀在催眠前,特意对孙维做了了解。 孙维,二十八岁,大学毕业。 十岁出现短暂呕吐的现象,很快自愈。 高中的时候,出现持续恶心呕吐的症状。 经医生诊断,孙维患的是神经性呕吐。 大二的时候又发生了严重的呕吐,休学半年。 医生开的药,都是止吐的,治标不治本。 从未看过心理医生。 家庭情况是,孙维爸爸妈妈,在他六岁的时候离异。 孙维爸爸带着孙维,和一个带着女孩的女子,组成了新的家庭。 孙维的继母对孙维很好,视如己出,从没有发生过苛待的情况。 但在孙维九岁的时候,他的继母因为乳腺癌去世。 孙维名义上的姐姐,比孙维大七岁。 品学兼优,早熟懂事,帮着家里干家务,和弟弟关系也不错。 可能有乳腺癌遗传基因,年纪轻轻也离开人世。 随着赵耀说着:“深呼吸......好......很好......放松你的身体...... 你的眼皮很沉......好想睡觉......你的身体也很重......你整个人陷进柔软的羽绒垫里...... ......” 在赵耀的催眠下,孙维的身体不再紧绷,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赵耀松了一口气,今天的孙维比昨天更容易催眠。 说明他潜意识是配合的,不抗拒的,想要合作的。 “你在一个走廊里......你顺着走廊......慢慢挪动着脚步...... 走廊尽头的地下室......已经上了锁。 你试试看......旁边走廊的两边......有没有房间?” 孙维:“有。” 赵耀:“第一间房间你试着推一下门,能推开吗?” 孙维:“能。” 赵耀:“房间里面有什么?” 孙维:“早上,花边餐布,鸡蛋,牛奶,阳光,香味,还有妈妈......” 赵耀:“你几岁?” 孙维:“五岁。” 赵耀知道了,这是孙维的父母没有离异前,一个普通的早晨。 在他的记忆里,是温暖的,美好的。 赵耀:“那我们该去上学了。 你现在慢慢走出房间,来到了走廊上。 试试看第二个房间有什么?” 孙维:“一个行李箱,还有......还有一个背影。” 赵耀知道,这是他妈妈离婚之后,离开的场面。 赵耀:“没关系,有人离开了,但并没有停止爱你。 她一直爱着你,关心着你呢!” 孙维嘴里发出孩童的一声“嗯。” “你现在慢慢走出房间,来到了走廊上,试试看第三个房间有什么?” “妈妈带着姐姐来到了家里,姐姐送给我一个小汽车当礼物。” 赵耀:“你喜欢吗?” 孙维:“喜欢。” 赵耀:“她们都是和善的人,对吗?以后就是你的家人了。” 孙维:“嗯......我的家人......” 赵耀:“你们在一起干什么?” 孙维:“爸爸......送给姐姐......一只小狗,我们......在和小狗玩。” 赵耀:“好可爱的小狗...... 我们现在走出房间......回到走廊上,看看下一个房间......” 孙维前一秒脸上还洋溢着笑意,下一秒脸色就惨白,他眉头紧皱,整个嘴唇在哆嗦。 “爸爸......姐姐......” “你几岁?” “十岁。” 他脸色很难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胃液在反流。 赵耀突然明白了! 最后一个房间里的两个人! 放在地下室柜子里,怕人发现的婴儿尸体! 孙维马上要吐,绝不能让他在催眠的时候吐! 否则会引起再一次的吸入性窒息! 赵耀虽然很紧张,但他犹豫了一秒之后,还是将孙维的头轻轻侧过。 这样即使呕吐,也不会呛到气管里。 赵耀知道了真相,他需要给孙维治疗。 赵耀轻轻说了一句:“孙维,不是你的错。” 孙维像是在虚幻的梦境里,确认这件事,“你说什么?” 赵耀重复,加重了每个字,“不是你的错。” 孙维闭着眼睛,但赵耀还是感觉到孙维愣了一下,接着一行眼泪从眼角流出。 墙上的钟表的指针,滴答滴答一秒一秒地走过。 赵耀将治疗分为五个部分,理解,宽恕,接纳,关爱,鼓励。 这些治疗结束后,赵耀深呼吸了一口气。 长时间的精神集中,让他的脖颈有点酸。 “好,回归。 这才是真实的你。 我数到五,你之前做的梦将会消失,你将会醒来。 五...... 四...... 三...... 二...... 一......” 孙维醒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对赵耀说:“我,哭了?” 赵耀笑笑,“是啊,你从小被噩梦困扰,在你的记忆中被多次加工,让你觉得那是真的。” 孙维说:“我说了什么?梦中有什么,怎么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赵耀说:“那只是个梦,我帮你把梦稀释掉了。” 孙维脸上有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赵耀自从认识孙维,就没有见过他这种表情。 孙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感觉您给我,动了个脑手术。” 赵耀笑了,“没有,我只不过是将你脑中的文件归了类,将无用的文件清理掉而已。” 孙维站起来,他主动和赵耀握手,“谢谢你,赵医生。 我爸爸说,我在咖啡馆生命垂危的时候,是您给我做的心肺复苏。 对了,我是因为什么事情,来找您来着?” 赵耀说:“你胃里有点小毛病,恶心呕吐。 以后少吃凉的,多锻炼,很快就会好。” 孙维说:“谢谢您。” 孙维像一个阳光少年那样,临走的时候和赵耀拥抱。 赵耀相信,他在走出这间房间的时候,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第51章 灵异事件 孙维去了卫生间。 孙维的父亲,感激地握着赵耀的手,“谢谢你赵医生。” 赵耀顿了顿,他问:“所以,孙维的姐姐,不是死于乳腺癌,而是死于难产。” 赵耀看到孙维的父亲,脊背一下僵硬,脸上的神经,像是疯了一样乱跳。 赵耀继续说:“孙维对女孩的两次心动。 一次高中,一次大学,都发生了呕吐。 他深藏的记忆,让他的身体反胃。” 赵耀看到孙维从走廊那头微笑着走来。 赵耀对孙维的父亲说:“我将孙维的记忆,做了梦境化的处理。 他的潜意识认为,曾经发生的那些,都是梦。 潜意识已经帮他处理掉了。 所以,记住我的话,永远不要提起。 即使是你的临终忏悔。” 孙维的父亲看着孙维,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孙维走了过来,“在聊什么?” 赵耀说:“你父亲告诉我,你们的新房子装好了。邀请我改天去你家做客。” 孙维说:“欢迎欢迎。” 赵耀看着孙维搀着他的父亲,走出心理咨询室的大门。 赵耀想到,题安帮他调查的结果。 孙维家之前的小院,已经被开发商推平。 孙维和父亲即将搬入新的小区。 希望是他新生活的开始。 题安来找赵耀,佩服道:“你可以啊。 赵耀同学。我现在都是你粉丝了。” 赵耀对他的助手苏珊说:“苏珊,给题警官打结账单。 记得把上次的,也一并算上。” 赵耀办公室。 题安看到赵耀办公室桌上,放着一本《地藏经》。 题安拿起来看了看,“怎么研究上《地藏经》了? 你要遁入空门? 佛门乃净地,要你这种,立志找九十九个女朋友的人吗?” 赵耀一把夺过《地藏经》,“你懂什么?我这是科学研究。” 题安笑着说:“好好好,科学研究。 那你能告诉我,你研究佛经,悟到什么了?” 赵耀说:“看过《西游记》吗?” 题安白他一眼,“废话,每天下学我去你家,看完《西游记》才回家,你忘了?” 赵耀说:“那我问问你,孙悟空为什么有火眼金睛?” 题安想了想,“他在太上老君炉练的呀。” 赵耀说:“看看,这就是典型的形而上学回答。” 题安说:“我形而上学?那你说说,为什么?” 赵耀一本正经地说,“炼丹炉是炭炉,燃烧时能达到1200度。 孙悟空是石猴,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 二氧化硅在炼丹炉1200度的高温下,发生了玻璃化。 玻璃化后的眼睛,对光线的折射能力咔咔上升。 所以有可以看出妖魔鬼怪的火眼金睛。” 题安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按你这么说。 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炼不化孙悟空。 是因为孙悟空的成分是二氧化硅。 二氧化硅的熔点是1600度。 而炼丹炉的最高温只有1200度?” 赵耀双手合十:“施主,你悟了。” 题安推他一把,“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问你为什么看《地藏经》是科学研究?” 赵耀说:“对啊,我跟你说孙悟空,意思就是说。 任何表面现象的背后,都有一个科学解释。” 题安问:“怎么着?这是来访者,遇上灵异事件了?” 赵耀大言不惭地说:“我发现,你跟我呆久了吧,还真有点近朱者赤。 推理能力也有了质的飞跃。” 题安问:“对,你就是那个朱。 说来听听,是什么灵异事件?” 赵耀说:“这怎么能告诉你?我得为来访者保密啊,除非是案情需要。” 题安说:“对对对,抱歉。我不问了。” 几天后,题安接到了赵耀的电话。 “题安,我有个事跟你说。 一会儿将会有个人,去你那儿自首。” “什么?”题安怀疑自己听错了。 赵耀说:“不是我的恶作剧。是真的有一个人,去你那儿自首。” 题安:“谁?他为什么自首?” 赵耀说:“我的一个来访者。她在十五年前,杀了人。 记得前几天,你在我心理室,我说的那个灵异事件的当事人吗?” 题安说:“记得啊,你当时不让我瞎打听。” 赵耀说:“是的。当时我不确定她杀人,但是通过今天的催眠,我知道了她的罪孽。 于是我劝她自首,她同意了。” 题安紧张了起来,“你和杀人犯共处一室? 还劝她自首? 你能确定你现在,没有任何危险吧?” 赵耀说:“她在五分钟前,已经走了。 朝你们刑警队去了。” 果然,半个小时后,刑警队大厅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来自首。 女人名叫贺越迪。五十五岁,是翰兴市一个食品公司的老板,身价不菲。 梁落想起来了,他和题安说。 贺越迪的食品公司,上过好几次卫视台。 贺越迪的食品公司是纳税标兵,还是慈善标兵。 每年巨额捐款捐物给孤儿院、幼儿园、学校。 不过接受采访的,经常是食品公司副经理。 贺越迪作为老板,没有一次出过镜。 贺越迪一身真丝名牌服装,踩着低跟皮鞋,脸上皮肤保养的很好。 即使是来自首的,也是神采奕奕,散发着女强人的气场。 长达三个小时的询问,题安终于弄清楚,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 这天,赵耀心理诊室门口,来了一位特殊的来访者。 前台接待小晁将基本信息表,礼貌地递给面前这位来访者。 谁知这个来访者看了看表格,略带着歉意说:“对不起,小姑娘,我不会写字。” “什么?”小晁有点惊讶,面前的人气场很强大。 衣着考究,脊背挺直,化着精神的淡妆,不像是连字也不会写的文盲。 不过小晁很快反应过来,有时候越是成功的人,越不愿意留下个人信息。 小晁解释,“个人信息表是完全保密的,你可以放心。 如果您还是有顾虑,可以只填姓名,年龄。 这样我们心理师,对您能有个称呼。” 来访者点点头,拿起笔。 小晁看着信息表上,来访者写的歪七扭八的名字和年龄。 小学生都比她写的好。 她有点相信,面前这个人是真的不会写字,除了自己的名字。 来访者走进赵耀心理咨询室。 第52章 无间地狱 经过简单的了解后,赵耀询问来访者,有什么困惑。 来访者说:“我遇上了不能解释的灵异事件。 每天夜不能寐,饱受折磨。 实不相瞒,我在来心理室之前,已经看了无数的神婆、道士、高人。 施法做了很多次,都没有办法,鬼还是如影随形。” 赵耀看见来访者手腕上,戴着一串紫檀木佛珠, 她在说话的时候,还在一颗一颗拨着佛珠。 赵耀问她:“您信佛?” 来访者:“我信。” 赵耀说:“恕我直言,您信佛。 在您的信仰中,佛应该保佑着你。 您只需要跟着佛修行就可以。 为什么要来心理咨询室呢?” 来访者闭眼,虔诚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我虽然信佛,但是有很多困惑。 佛不会直接给我答案,需要我去探索。 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赵耀看着她平和慈祥的面容,无言以对。 他只得展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两手交握,身体略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势。 “您可以跟我说说。您所说的鬼,来自于哪里?” 来访者听到赵耀的问题,她眼里闪过一丝游移。 这丝游移被赵耀捕捉到,因为这丝游移中带着矛盾。 赵耀接着问:“您所说的鬼,来自于哪里?” 来访者停下了手中,正在捻佛珠的动作,她说:“那个鬼,来自于佛。” 赵耀错愕地看着她,但他还是问了出来,“这个鬼长什么样儿,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会出现?” 来访者说:“我家有个佛堂。我平常打坐诵经就在那里。 之前一直没事,就是在一年前的一天晚上。 我像往常一样,给佛供了三炷香。 就在我抬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佛的眼睛在死死地看着我,然后脸上出现了一个很恐怖的笑容。 不是平常慈悲的笑容,是那种诡异的笑容。 我像是被魇住了,脖子以上全是麻的,腿根本移动不了。 我只能看着佛诡异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 过了几分钟,我终于能移动了。 我踉跄地跑出佛堂。” 赵耀背后一阵凉意,“之后还有这种情况吗?” 来访者:“有,之后每当我一个人进入到佛堂,那个鬼会以佛的形象再次出现。 我搬了房子,重新从寺里请了一个佛像。 在新的佛堂里,我又看到了那个鬼。” 赵耀说:“是不是你平常工作的压力很大。 人在压力很大的情况下,是会出现幻觉的。 我们其实可以在佛堂,安一个摄像头,记录一段时间。 当你看到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时候,你可能会释怀。” 来访者说:“这个方法我试过。架上摄像头的时候,鬼不会现身。 之后情况越来越严重,那个鬼无时无刻在跟着我。 不光在佛堂,哪怕是在公共场合。 只要有佛的形象,只要我和佛对视,那个鬼就会浮现。 我是礼佛之人,最后没办法,只能将佛堂拆掉。 尽量不去寺庙那些地方。 就是这样也不行,那个鬼开始在我梦里出现。 刚开始是佛的形象,慢慢又会浮出鬼魅一般诡异的笑容。 我也问过庙里的大师,他让我诵经打坐。 可越是诵经,我的梦越频繁。” 赵耀知道,世界上没有鬼。 她看到的鬼,不过是她心魔的体现。 她自述这种情况,是从一年前开始的。 赵耀问:“一年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来访者想了半天,“没有啊。生活一切照旧,没有什么特别的。” 赵耀问:“您没有成家?” 来访者摇头,“没有,我是单身一人。 没有丈夫,没有孩子。” 赵耀问:“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来访者说:“不介意。我自己经营一家公司,很忙。 一直没有遇上合适的,所以......” 赵耀说:“理解。没关系。如果您能接受催眠,我想可以试一试。” 来访者想了想,回答道:“可以。” 催眠准备就绪,赵耀引导来访者的潜意识进入一个山洞。 山洞的尽头有一个光亮。 随着赵耀的语言引导,来访者在山洞里前进,往洞口走去。 这个场景是赵耀特意为来访者设计的。 因为来访者信佛。 用佛光来引导她,可以让她进入状态。 赵耀:“看到那束光了吗?” 来访者:“看到了......是佛光......” 赵耀:“你看着那束光,朝着它走去,你看到了什么?” 来访者:“那束光越来越强烈......我的眼睛睁不开......有一股力量阻止我走向它......” 赵耀:“没关系......尽量去走向它......感受它......沐浴它...... 你的眼睛会慢慢适应这种光线......还好吗?” 来访者:“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洞口的尽头是......一尊佛......他闭着眼在念经......” 赵耀:“他在念什么经?你能听到吗?” 赵耀这么问是因为,不同的经文,对应的作用不一样。 不同的经文,映射来访者不同的心境。 来访者:“好像是《地藏经》,他说:‘那落伽’” 赵耀真是恨自己没读过几本经书。 赵耀问:“《地藏经》是关于什么的经书?” 来访者:“超度亡灵。” 赵耀知道了,来访者的心魔和亡灵有关。 “那落伽是什么?” “那落伽是梵语,‘地狱。’” 来访者突然大喊:“他的眼睛睁开了......是那个鬼魅......鬼魅来了......他笑了......他的脸裂开了......他还在笑......我害怕......救我......” 来访者的身体僵硬地绷紧,似乎她在梦中被魇住,想要挣脱又挣脱不得。 赵耀知道,如果她的情绪太过于激动,就要结束催眠了。 赵耀想了一秒,接着说了下去。 “你向着相反的地方跑去......而鬼魅则留在了山洞外面...... 他伤害不了你......你很安全...... 你可以看一下周围...... 是不是山洞里也有一些景象...... 有你熟悉你的人吗?” 来访者:“没有认识的人。 我看到......我看到有一个房间里的人,被放在大锅中煮,他们在嚎叫。 另一个房间,人们被绑在柱子上,被鹰鸟啄去了眼睛,接着是耳朵,接着是鼻子,脑髓...... 还有......人们被活生生地剥去了皮......哀嚎着......尖叫着......脸变了形......痛苦万分。” 第53章 一念天堂 赵耀:“你看到的,是......地狱?” 来访者:“是......” 赵耀问:“看看你的周围,你身处什么地方?” 来访者突然尖叫一声,身子一挺,像羊癫疯一样抽搐起来,眼球上翻,呼吸急促。 赵耀立刻将氧气面罩,给来访者扣上,慢慢用语言引导她脱离催眠。 来访者窜起来,推倒了氧气机,惊恐地看着四周。 赵耀说:“我们现在在现实世界,刚才是个梦。 你深呼吸,对,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很安全。 我正在解决你的问题,你马上会好。” 谁知来访者瘫坐在地上,呆滞地怔了好一会,然后嚎啕大哭,“你帮不了我,你帮不了我。” “没关系,我会尽力帮助你。”赵耀试探着问:“你刚才在梦中,最后呆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来访者头发凌乱,眼神绝望,“无间地狱。” 赵耀问:“什么是无间地狱?” 来访者眼里充满恐惧:“整个地狱是火海,无间地狱里的刑罚,比其他所有地狱加起来都残酷。 人在无间地狱,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命终后反复投生到这个地狱。 如此反复,每一刻都在受苦,一日之内要接受万死万生,没有终结。” 赵耀看着面前这个来访者,他心中已经大概有了一定的判断。 来访者在催眠中的时候,赵耀看到她的脸,是整容之后的脸。 这个来访者,曾经杀过人! 整容之后有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但她想要赎罪的潜意识,让她吃斋念佛。 越是信仰,她脑海里曾经的血债,越鲜明。 尤其是在了解佛经里面,地狱的场景之后。 她曾经犯的罪,一定重到,要去最黑暗、最凄惨、永世不得超生,每一刻都在受苦的无间地狱。 那么这个罪行,应该是杀戮。 最后,她终于被自己的心魔所影响,她开始出现幻觉。 赵耀说:“今天先到这儿,我相信明天的这会儿,您会再来找我。” 来访者不可思议地看着赵耀,“您是说,我明天还会来?” 赵耀:“您会的。” 题安来找赵耀,看到了赵耀办公桌上的《地藏经》。 赵耀没有跟题安说这个人的事,他想先劝来访者自首。 第二天心理诊室。 赵耀坐在来访者对面。 赵耀问她:“昨天睡的好吗?” 来访者很疲惫,摇摇头:“我已经一年没睡过好觉了。” 赵耀顿了顿,“有没有想过,你见到的那个鬼,为什么是从一年前,来到你身边的? 你的心魔由来已久,真正触发那个按钮的,是一年前的一件事。” 来访者想了想,说自己没有印象。 赵耀说:“如果你想回忆起来的话,我们今天可以再来一个二次催眠。” 来访者已经很懂催眠的程序,直接将手机关机,放进了包里,“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赵耀说:“您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 这次催眠梦境里,赵耀给来访者设定的环境,是现实的环境。 有助于让她回忆起一年前的某件事。 赵耀:“好的......很好......你很放松......你在哪儿?” 来访者:“在家。” 赵耀:“在家干什么呢?” 来访者:“沙发......看电视......” 赵耀:“电视在播放什么?” 来访者:“新闻。” 赵耀:“什么新闻。” 来访者:“山中......树叶掩埋的枯井......三个残骸......” 赵耀知道了,这个来访者杀了三个人,将尸体抛入了井里。 赵耀:“这个山里的枯井,你熟悉吗?你见过吗?” 来访者:“......见......见过。 这个井......在哭泣...... 鬼从井里爬出来了...... 他们掐着我的脖子......腐烂的脸......獠牙......” 来访者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指节发白,发出即将要窒息的呼吸声。 赵耀:“现在我数几个数......你将会从催眠中醒来......并且记得催眠中的一切...... 3......2......1......” 来访者惊恐地醒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赵耀让她在催眠椅上躺几分钟,平静一下。 一会儿再接受心理辅导。 赵耀来到隔壁间。 他打开电脑,查了下一年前,关于山中枯井发现骸骨的新闻。 外省几个驴友去山里露营,发现了一个在枯枝败叶和大石头掩盖下的枯井。 用手电筒一照,吓得他们扔了东西就跑。 跑了老远才想起报警。 警察赶到现场,发现了枯井里的三具儿童尸骨。 死亡已经十年以上。 犯罪嫌疑人至今未找到。 赵耀从监视器里看了看来访者。 此时的她惊魂未定地,两眼无神呆坐着。 赵耀来到咨询室,他开门见山地对来访者说:“你原本的名字,不是贺越迪吧? 你应该是通缉令上的那个梅姐,对吗?” 来访者没有回答,她站起来准备离开,“我想咨询就到这吧,我有点事先走了。” 赵耀对她的背影说:“你要是走了,你失去了最后一次救赎自己的机会。 你将会被心魔折磨到死。” 来访者停了下来,但没有回头。 赵耀继续说:“我很遗憾地说,我救不了你,就像吃斋念经也救不了你一样。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去自首吧。” 来访者就这样站着沉默了很久。 赵耀说:“其实你心里在想到自首的时候,心魔已经离你远去。 你余生要做的,就是忏悔。 如果你不确定,我可以给你催眠三分钟,让你看到现在的自己。” 催眠之后,赵耀问来访者,“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 来访者说:“我看到了佛光。” “你走过去了吗?” “我走过去了。” “鬼浮现了吗?” 来访者说:“鬼没有浮现。 佛光普照,佛慈眉善目。 佛对我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我佛慈悲。 阿弥陀佛。” 赵耀说:“我已经看到你,眉间的舒展。 心魔已经远去。去自首吧。” 来访者点点头。 赵耀说:“我可以问一下,你的佛珠为什么是38颗吗?” 赵耀做了功课,佛珠一般是108颗,54颗、42颗、36颗、14颗。 来访者的佛珠是38颗,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第54章 山中枯井 来访者低头看看,手中捻着的佛珠,想了想:“我曾经拐卖过38个孩子。” 来访者走到窗前,开始了她的回忆。 “我叫劳梅。十五年前一直往返于,各个城市和乡村。 我负责将拐卖来的孩子,送到买家手里。 这次,他们送来三个孩子,由于之前说好的买家,联系不上。 我只得将三个孩子,暂时藏在深山里的木屋里。 等待同伙的消息。 有一天同伙急急忙忙跑来,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警察已经抓了两个之前供货的人,供货的人已经供出了我们的线索。 恐怕警察很快会找到这个木屋。’ 我和同伙慌了,一回头看到孩子们,睁着大眼睛看着我俩。 如果他们被解救了,跟警察描述我们的形象,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 于是我和同伙,给孩子们灌了老鼠药。 塞到了深山里的一个枯井中,又用石头将枯井堵住。 我和同伙各自逃散。 他偷渡到了越南。 而我则在黑市上,花重金买了一个身份。 这个身份和我的年龄相符。 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农民。 她的履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堪称完美。 她没有上过学,没有嫁过人,没有工作,没有社保,连去医院的就诊记录都没有。 她已经死亡好几年,但一直没有人给她报死亡,也没有死亡记录。 我找了一个不正规的整容机构,按着那个人的样子,做了整容。 来到了翰兴市,改头换面地生活。 凭着我之前会的一点手艺,先是摆摊卖咸菜。 后来开了榨菜厂,十几年的时间小作坊,发展成了大公司。 你说的对,我的心魔在拐卖那些孩子的时候,已经形成了。 即使后来的我,多么成功,多么风光,我依然不敢站上领奖台讲话。 我不敢结婚,更不敢有孩子...... 我害怕一切天谴,会报应在我的家人身上...... 我吃素念佛,给孤儿院、幼儿园捐款,想为自己恕罪。 我想,孤苦一生,大概是我的结局。 但一年前的那个新闻,重重地击中了我。 新闻里的图片打了码,但我能看到三个孩子的头骨上,空洞洞的眼睛,透过电视在看着我。 你说的对,没有人能救得了我,只有我自己。 谢谢你。” 劳梅走后,赵耀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他觉得很累。 肌肉在长时间的紧绷后,松泄下来的那种酸痛。 他的整个身心像是被放在案板上,揉搓了很长时间。 隔了一会儿,赵耀给题安打电话,“一会儿会有一个人去你那自首。” 三个月后,法院宣判,劳梅因故意杀人罪,应被判死刑。 但她有自首行为,且根据她的供述,抓到了在逃人贩两名,解救被拐卖儿童七人。 按照法律规定,劳梅改判无期徒刑,不得减刑。 赵耀去了一次看守所,劳梅坐在会见室的玻璃后面。 对讲机里传来她的声音,“谢谢你,赵医生。 我现在终于知道,可以平和着等死,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我的余生,会一直为自己的罪孽忏悔。 我死后即使堕入地狱,承受我该承受的业障之后,我也依然有机会转生。 下辈子,我依然有机会做一个好人...... 堂堂正正的好人......” 刑警队出警,这次的死者让人揪心,是个只有一周岁的婴儿。 死者家属精神处于崩溃的阶段。 第一个发现孩子死亡的,是孩子的奶奶。 奶奶当场就晕过去了。 现在还在医院住着。 死者的爸爸,坚持自己的儿子,是被人害死的。 题安和梁落到达现场之后,立刻就展开了调查。 据孩子的爸爸说,自己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女儿七岁,儿子一岁。 当天是自己的小儿子,一周岁的生日,所以家里来了很多人。 凶手一定就在这些人当中。 这个中年男人,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 他坐在墙角,有气无力地回答着题安的问题。 但题安问起他有没有怀疑对象。 男人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那个贱人! 一定是她! 她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对我的孩子痛下杀手!” 题安问他,这个她是谁。 男人说,这个人是他的弟媳,她没有生育能力,经常酸溜溜地盯着孩子看。 曾经居然还说过,能不能把孩子过继给她。 题安问他,“还有怀疑对象吗?” 男人回忆,还有一个人,就是住在对面的邻居。 邻居是一个古怪的孤寡老人,之前养着一条狗。 因为自己家草坪上,撒了百草枯,对面老太太的狗,吃了掉在上面的饼干,中毒而死。 之后,老太婆就经常在楼上的窗帘后,恶狠狠地看着他们家。 孩子周岁生日宴那天,这两个嫌疑人都出现过。 他的弟媳去过孩子的房间。 而这个老太婆,那天破天荒地,主动来参加生日宴,还给孩子带来了礼物。 无奈他们家住的是一幢别墅,有三层楼。 生日宴在一楼客厅,孩子睡在三楼卧室,家里没有监控。 来的人很多,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是谁偷偷上了三楼。 进入了孩子房间,害死了正在熟睡的孩子。 由于当天来的人很多,指纹混杂,足迹也混乱,现场采集证据很困难。 题安只能让林姐和两个刑警,先把孩子的尸体运回去解剖。 自己留下来继续勘察现场。 题安打开孩子遇害卧室的衣柜,吓了一跳。 一个小女孩抱着娃娃,蜷缩在衣柜里。 看来孩子是被吓坏了,她无助地抱着自己的双膝,眼神空洞不断地打着寒颤。 看来这是男子七岁的女儿。 题安连忙喊来一个女警,把孩子抱出来,安抚她的情绪。 题安问男子,“孩子们的母亲呢?” 男子听到题安的这句话,眼泪瞬间充满眼眶,接着呜咽了起来。 他失声地说道:“孩子的母亲,在两个月前去世了。 现在孩子也死了,要不是为了我女儿。 我早就一头撞死,去找他们了。” 题安问男子,“您......您的妻子是怎么走的?” 男子哽咽,“她跳楼了。国贸大楼。” “什么?”题安心里震惊地喊道。 第55章 狗的标本 男子突然抓住题安的袖子,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他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急迫,“警官,警官,你听我说。” 他吞了一下口水,“到现在,我对我妻子的死因都有疑问。 我怀疑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我们的家庭很美满,孩子很可爱。 我的收入很高,她不需要为生计发愁。 生完孩子之后,我妈来我家里帮忙,婆媳之间的关系很融洽。 她没有理由自杀。” 题安问:“那当时您的妻子的死因,司法部门怎么说?” 男子说:“公安局说是自杀,因为现场找不到他杀的痕迹。 但我不相信。 好好的人,为什么会跳楼,一点预兆都没有。” 题安说:“好的,情况我大概知道了。 你去抱抱你的女儿吧,她吓坏了。 等她平复一点,我需要问她几个问题。 她可能是在衣柜里,目睹了凶手的行凶过程。” 男子从女警手中接过孩子,虽然他在尽力克制着情绪。 但还是没忍住,抱着孩子呜咽了起来。 题安默默地退出房间,他不忍看到一个家庭,在半年内先后死亡两个亲人。 这是何以生命不能承受之痛啊。 题安从一楼慢慢走到三楼。 他需要看到,第一次侦查漏掉的问题。 题安发现,在厨房大冰箱旁边,有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小冰柜。 题安打开之后,看到了满满一冰箱的冻奶。 每个冻奶的袋子标签上,都用笔详细地标着时间,毫升数。 题安看了一下时间,这些冻奶可以吃到一年以后。 无疑,这些冻奶都是孩子母亲的母乳。 如果按这个角度来看,孩子的母亲确实有可能是自杀。 她冻了满满一冰箱的母乳,然后自杀身亡。 题安又在书房的抽屉里,找到了几瓶未开封的药。 几瓶药都是治疗抑郁症的。 这些药是谁的?、 如果是孩子母亲的,可能她患了产后抑郁。 而产后抑郁非常有可能产生轻生想法。 题安站在三楼的阳台,突然他感受到,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凭着第六感,猛然抬头。 他看到了对面楼里,站在白色窗帘后,半张苍老的脸。 确实是半张,因为另一半脸,藏在了窗帘后面。 题安看不清楚那张脸的表情。 但那是一种令人胆寒的注视。 这时,男子走到题安后面,声音沙哑地说:“我的女儿的确受了惊吓。 我想现在,至少今天,她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非常抱歉。” 题安说:“没问题,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事,孩子无法承受,也是能理解的。 这样吧,等孩子情绪好一点,你给我打电话。” 题安没有搜查令,只能以调查走访的形式,敲开了对面邻居的门。 题安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 没想到,老太太让题安和梁落进了门。 题安和梁落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别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气味倒不至于难闻,但是有一股土腥味儿。 像是...... 梁落看了一眼题安,两个人心照不宣。 是古墓的味道。 之前他们办过一件,盗墓贼死在古墓里的案子。 题安和梁落下到墓道里,闻到的就是这种阴冷的土腥味。 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但每张照片都用黑布蒙着,像是......满墙的遗照。 家具都是老式的,地毯已经磨损得看不出年代。 老太太坐在摇椅上。 由于客厅没有沙发,题安和梁落只能站着问话。 随着摇椅的晃动,她的刺绣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题安问老太太,“您什么时候搬来的?” 老太太眯着眼睛说,“我在这住了一辈子。” 题安说:“据我所知,这个别墅区是前几年才盖的。” 老太太轻哼一声,“开发商跟我协商,让我卖出这幢别墅,我没答应。 这个小区是新的,我的房子是旧的。” 题安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太太的房子,和周围的房子看起来那么不协调。 而且室内的格局也不一样。 题安问:“我问您几个问题。希望您尽量回答。” 老太太重新眯起了眼睛,房间里又发出“哒哒”的声音。 她嘴唇没动,喉咙里发出几个音,“五个问题之后,我要休息了。” 梁落急了,“配合调查是公民......” 题安眼神示意梁落,不要继续说下去。 题安说:“好的,就问您五个问题。 您和对面邻居关系怎么样?” 老太太说:“不好。” “昨天对面邻居,小儿子周岁宴的时候,您给孩子送了一个礼物是吗? 您是几点去的,几点回来的?” 老太太笑了一下,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你这算三个问题。 我给孩子送了一个长命锁。 我是上午十一点去的,送了礼物,看了看孩子就离开了,到家的时候是十二点。 你还可以问一个问题。” 题安攥了攥手心,“您有没有单独去过孩子房间?” “没有。”老太太起身,已经准备送客了。 题安和梁落走到门口,题安回过头问了一句,“您的狗死亡,您很伤心吧?” 老太太走到壁炉旁边,摸了摸一个趴在地上,毛茸茸的狗玩偶。 “它没有离开我啊,它不是在这儿呢吗。” 梁落的头发根儿炸了起来,他看看题安。 题安面无表情。 走出那个阴冷的别墅,题安和梁落感觉从古墓上升到了地上。 梁落摸摸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队长,这老太太什么人哪? 你是怎么看出,那个狗是标本的?” 题安说:“我之前也以为那是个狗玩偶。 但那个狗太逼真。 逼真到让我怀疑它是真的狗。 于是我在出门的时候,绕了一下狗的身边。 结果我闻到了制作标本,特有的防腐剂味道。” 梁落说:“真是个让人害怕的老太婆。 感觉她是个活了千年的老妖,住在这阴森森的墓穴里。 你为什么答应她,只问五个问题?” 题安从兜里拿出一个透明袋子,袋子里有几根白色的头发,“我今天去,主要是拿她的dna,回去做比对。 至于问题,她一定不会说实话的。 梁落,你发现没有,她的餐桌上放着什么?” 第56章 窒息而死 梁落摇摇头,“我光感受那诡异的气氛了,没注意到桌子上有什么?” 题安说:“餐桌上放着一个盘子和一副刀叉,盘子上放着一块牛肉。 带血的,生牛肉。” 梁落回头看了看那个别墅,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题安来到了法医鉴定中心。 林姐正和两个刑警,从解剖室走了出来。 题安问道:“林姐,辛苦了,怎么样? 孩子的死因是什么?” 林姐说道:“死者眼结膜下有出血点。 口腔内部黏膜有表皮脱落,说明嘴部受到过外力压力。 孩子的脑后枕部的头发,斑秃了一块。 脚后跟表皮有磨损,应该是窒息时挣扎导致的。 孩子的咽喉里有化学纤维。 跟现场采集的枕头,纤维材质一样。 综合各项结果,我怀疑孩子是机械性窒息死亡,而且是被枕头捂死的。 毒化结果还没出来,但我基本能确定死因了。” 题安说:“那现在枕头就是重要物证。枕头上的dna提取,就麻烦您了。” 林姐说:“好的,有结果,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题安回到警队,给当时负责,国贸大楼女子跳楼案的警察打了个电话。 他的直觉告诉他,孩子的死亡和他母亲的死亡有关系。 警察证实,当时跳楼的是一个哺乳期的母亲。 目击证人,监控,现场痕迹都表明,这个母亲是自杀,不是他杀。 题安问:“她有没有产后抑郁症?” 警察说:“家里人都否认,她有产后抑郁症,但是她的确在精神科有就诊记录。 而且,她手上有割腕痕迹,有急诊科的急救记录。” 挂了负责案子警察的电话,题安陷入了沉思。 这时,信息提示声传来,是林姐发来的。 “枕头上检出了孩子奶奶,孩子爸爸,孩子妈妈,孩子姐姐,孩子婶婶的dna。” “没有邻居老太太的吗?” “没有。”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林姐。辛苦了。” 这时候,有一个电话进来。 题安接起来,是死亡孩子的爸爸打来的。 “警官......我女儿肯说话了...... 她说:‘是婶婶,拿起枕头闷着弟弟的头。’ 果然是那个贱人! 警官,一定要判她死刑! 我恨不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给我儿子抵命!” 题安确认:“您儿子出事的时候,您女儿在柜子里吗? 她亲眼看到,是您的弟媳,把孩子闷死的是吗?” 男子咬牙切齿,“是的,当时人太多,都是些来送贺礼的大人。 我女儿觉得无聊,就躲在卧室柜子里玩。 正好看到那个贱人走进房间,杀死了她的弟弟。 我可怜的孩子......” 电话那头的男人,又哽咽了起来。 题安问:“你平复一下心情。我想问一下,当时您爱人是不是,有点产后忧郁症?” 男人立即否认,“没有。 她每天都很正常,也很少见她不开心。 她不用工作,不愁吃穿。 她用的,孩子用的,都是最好的。 我妈怕月嫂不尽心,特意住下来帮着带孩子。 现在有几个家庭,能达到这样的条件? 我们单位的女员工,很多都是上着班去储物室挤奶。” 题安说:“您说的是物质方面,我是指精神方面。 您的爱人是否,在带两个孩子的过程中,有情绪低落或者兴致不高的时候? 您有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男人说:“没有异样。都很正常。 她从没有抱怨过什么。 她是那种很容易满足的人,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绪。” 题安说:“我在你家发现了抗抑郁药。” 男人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的药。完全不知道。” 题安说:“好吧,那你有什么情况,再联系我。” 题安想了想,小女孩的年龄那么小,看到凶杀过程,是很大的心理阴影,说不定会影响她的一生。 找赵耀及时帮孩子做个心理辅导,可能会好一点。 赵耀答应得很爽快,划钱也很爽快。 题安让肖鸣和欧阳台拿着逮捕令,先抓了孩子的婶婶。 赵耀和题安则赶到出事别墅,男人很感激地迎他们进去,并从抽屉里取出一万块钱塞到赵耀手里。 赵耀说:“这位人民的好警察给过钱了。” 男人忙说:“不行,不行,不能让警官破费。 您收我的钱。 要不然我心里会不安的。” 赵耀说:“好吧。但用不了这么多。” 赵耀象征性地拿了几张人民币,把剩下的递还给了男人。 赵耀看了题安一眼,题安秒懂,“看看人家多大方,瞧你那抠搜儿的样儿。” 男人带着他们去二楼,儿童玩具房。 他女儿在玩具房。 题安和男人退出房间。 赵耀给孩子做心理辅导,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男人说,请题安随便坐一会,他得去医院看看母亲。 母亲自从看到孙子惨死,晕厥之后,在医院一病不起。 今天早上医院打来电话,说住院费不够了,要他过去缴费。 题安问:“你不是有个弟弟吗?” 男人说:“是啊,我弟弟在医院,陪着我母亲。 我弟弟没本事,他出不起医药费。 不过这点医药费,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 况且,他娶的那个贱人,杀了我的孩子。 要不是我母亲病了,需要人照顾,我又走不开。 我跟我弟弟两口子,早就断绝掉关系了。” 男人匆匆离去。 楼上赵耀还在给孩子做心理疏导。 题安在房子里四处转,脑中在还原着当天的场景。 他走到书房,看到书柜上的书。 他拿出一本关于宝宝喂养的书,想在上面找一点线索。 结果发现在一排书后面,似乎藏着一个笔记本。 题安打开,映入他眼帘的是娟秀的字体。 是这个房子里跳楼去世的女主人写的! 题安翻到了第一页,她写道:“医生让我记录阵痛时间和次数。 现在还没有感觉,期待和腹中宝宝的相见。 妈妈爱你,我们都要勇敢哦。” 这句话的下面,是写着满满“正”字的一页。 第二页,没有了“正”字,只有一条条深深的笔痕。 题安大概算了一下,她在产前阵痛了六百次左右。 疼了二十多个小时。 第57章 产后抑郁 题安继续翻了下去。 “在病床上,下身侧切撕裂,连呼吸都是疼的。” “第一个晚上靠着冰块活下来的。” “我的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世界安静得,好像只剩我一个人。” “我咬着被角。下身被火灼烧。” “老公给我找了最好的单间,最好的月子餐,但为什么我就是想流泪。” “又堵奶了,乳腺炎,发烧到四十度。 我已经意识模糊。我要喂奶,不能吃药。” “孩子晚上醒来十七回,我整晚都睡不着。” “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胸前的大片奶渍。 蓬头垢面,脸色蜡黄,身材臃肿,像一只笨拙的企鹅。” “我突然就流下泪来。” “我看到了他手机里的短信,美术学院的一个女生,邀请他去看画展。” “他哪是懂画的人?但他在微信聊天记录里,对世界名画侃侃而谈。 我能感觉到他的兴奋。” “孩子吃多少,什么时候拉,湿疹怎么护理,他全不管。” “他不抱孩子。只在拍满月照的时候抱了一次。” “孩子看到陌生的爸爸,哇哇哭了起来,他在摄影师面前脸色很尴尬。” “他妈妈总是说:‘这是女人的活儿,你哪会干这个?快去休息吧。’” “很奇怪,我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这次居然写了这么多。” “今天我看到柜子上的酒瓶,突然脑中就浮现出,它破碎后划在我手腕上的样子。我惊呆了。” “今天在辅导女儿作业的时候,我趴在桌上睡着了。女儿轻轻给我盖了一个毯子,为了你们,妈妈要坚强。” “孩子满月,亲戚来看望,每个人指手划脚,问我的奶,够不够孩子吃。 她们要看一看,甚至摸一摸我的乳房,好像我只是一个产奶的机器。 没有尊严的机器。 没有一个人,关心我生产难不难,产后恢复得好不好?” “奶水不够,他妈妈开始有意无意,在我面前提起。 当时她的奶水有多好,多足,她从来没有饿过自己的孩子,她才是称职的妈妈。” “而我,连自己孩子都喂不饱,我连动物都不如。” “产后撕裂伤口发炎,老公没有过问,他只关心产后多久可以同房。” “我总是莫名其妙的流泪,我想我不太好。” “好想被人抱抱啊......不带任何想法的......只是因为心疼我...... 对我说......你已经很好了......你是个好妈妈......你该好好休息一下......” “乳头皲裂,孩子的牙齿像刀,每吸一下,我都颤抖一下。” “最痛苦的,是永远都是一个人。” “我像被密封在了一个塑料袋里,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我确实是生病了,医生给我开了药。 我如果要吃药,就要停掉母乳。” “他和他妈妈站在我的对面,指责我矫情。” “我从生产的鬼门关回来,现在站在了悬崖边上。 我离死亡如此之近,你却说我矫情。” “我本来也不打算吃了,我要给孩子留足母乳,我就要离开了,我太痛苦了。” “我精疲力尽......” “我的每一寸骨头,已经碎了......” “他借口应酬,已经好几天都不回来了。” “我今天要去医院复检,拉开副驾驶座,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生坐在副驾驶。” “她说:‘麻烦嫂子坐后面吧。’” “我在后排,听着他们谈笑风生。我不生气,我没有生气的力气......” “失望攒够了,希望已经离开了。” “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两两相望,只余失望。” “我睡着了,梦到我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我获奖的毕业作品。” “我梦到大学时异地恋的男朋友,在我生病的时候,晚上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赶到了我面前。” “那时,被人真心呵护着的自己......” “我醒来了,泪流满面。” “我最近很恍惚,今天甚至差点将烫的奶,喂给了孩子。” “我甚至站在窗前,想抱着只有几个月的孩子跳下去......” “我想我该走了......在病情更恶化......伤害到孩子们之前......” 这时,肖鸣的电话响起。 “队长,我查了跳楼女子耿书其的生产记录。 她虽然是生二胎,但骨盆窄,产道窄。 加上麻醉药过敏,不能做剖腹产。 产前阵痛二十个小时,铁床被咬出牙印。” 题安问:“当时她的丈夫,不在身边吗?” 肖鸣说:“他丈夫在啊,在玩游戏,看股票,打电话。 忙的很。 晚上就直接去对面酒店,开了房休息了,早上才来。 他爱人在产房的时候,他去应酬了。 医生出来喊了几遍,都不见人。 她的婆婆倒是在,人家也是到点睡觉,到点吃饭。 所有人只是在等一个结果。 她生产的过程,好像被人忘了。 孩子生不出来,所有助产师都上阵了,撕裂侧切。 产妇晕厥三回,心脏骤停两回。 最后,孩子用产钳夹出来的。 产后大出血,刮宫,缝合。 那产妇从产房出去的时候,大半条命都没了。 医生后来在病床上发现,她疼到极致咬碎的半颗牙。 见惯了生死的医生说了一句,‘产房中不乏陪在妻子身边的好丈夫,孩子身边的好爸爸。 但这场子嗣的绵延,让我看尽了男人的凉薄与懦弱。’” 肖鸣叹了一口气,“这么看,她跳楼的种子早就埋下了。 最后推下她的那双手,就是她的亲人。” 挂了肖鸣的电话。 题安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觉得它沉甸甸的,像是浸满了鲜血。 这时,梁落打来了电话,报告调查结果和逮捕结果。 “队长,死者的婶婶,已在家中被我们抓获,现在预审老薛,正在审她。 还有你让我调查的,对面老太太。 老太太叫空同虞。” 题安问:“空同是她的姓氏?” 梁落说:“是啊。这个名字和她的人一样,神秘。 我查了一下,确实有空同这个姓,是历史比较久远的古老姓氏。” 题安问:“还有什么信息?” 梁落说:“这个空同老太太的家族,在这个地方至少住了有两百年。 之前这里还是山中的荒野。 房子不行了,就在原址上盖,反正是不挪窝。 开发商来谈了n回,多高的价格也白搭。” 题安算了算,“两百多年?那是清朝嘉庆年间,就住这儿了?” 梁落说:“是啊。怪不得有一股古墓的味道。 这个空同老太太,退休前的工作是,考古研究员。 这考古研究倒是和她挺搭。 老太太今年八十八岁,丈夫孩子都已经病逝。 现在一个人住在这幢房子里。” 第58章 家族秘密 题安问:“她给孩子的长命锁,找专家看了吗?” 梁落说:“林姐检验了,没有毒化物。 专家看了,这是一百年前的东西,像是最近才挖出来的。 队长,这个老太太会不会表面上,是考古人员。 实际上,是一个盗墓贼呢?” 题安说:“没有证据之前,不能定论。你继续查,有消息联系我。” 梁落:“好的队长。” 题安站在窗户旁边,突然他又感受到了一种阴冷的目光。 题安抬头,老太太站在窗边,像是一个守墓人。 题安突然脑中的想法,被赵耀的喊声打断。 赵耀关上玩具间的房门,站在门口示意题安,下楼说话。 “我在跟孩子聊的过程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么小的孩子,强迫症很严重啊。 一个小时,出来刷了三遍鞋。” 题安惊讶地嘴巴都没合上,“你是说,只有七岁的孩子,每隔一会儿要出来刷鞋?” 赵耀说:“是啊,我跟她到卫生间,看到她用刷子拼命地刷着鞋底。 她是觉得鞋底有什么东西。而不是整只鞋。 而且,她的玩具都被她放在了榻榻米上。 我刚开始想和她聊一聊,她喜欢的玩具,让她放下戒备心。 结果不小心把一个娃娃掉在了地上。 这孩子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样。 接下来你知道这孩子干嘛了吗?” 题安说:“你快说。” 赵耀:“她捡起娃娃扔进了垃圾桶。 我问她,为什么要扔掉娃娃呢,沾了灰尘可以拍打拍打,洗一洗。 她面无表情地说:‘洗不干净的。沾上了,洗不干净的。’ 我赶紧问:‘沾上了什么?’ 小女孩抬头,那眼神让我汗毛倒竖。 她说:‘血。’” 题安问赵耀:“她害怕血?她见过血腥的场面?” 赵耀无奈地摇摇头,“我还不知道原因。因为她说完这句之后,又跑出去刷鞋了。 所以我来问你,有什么线索? 这幢房子里发生过血案?” 题安说:“据我了解,没有啊。” 题安说完这句之后,一拍脑袋,“之前负责孩子妈妈,跳楼案子的警察说,跳楼身亡的女子手上有割腕的痕迹。 会不会是她割腕之后,流的血滴到了地板上,小女孩目睹了这一场景?” 赵耀说:“应该是。 我现在继续进去,我想我需要对她,进行一点目视引导。 清楚真相,我才能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 过了两个小时,赵耀出来了,“明白了,确实是这样。 孩子妈妈第一次割腕的时候,倒在门口。 小女孩一推门,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妈妈。 小女孩的鞋子上沾了血迹,由于瞬间的惊恐情绪,孩子晕倒在了血泊中。 从那以后,她开始有强烈的强迫症,不允许任何东西和地面接触,包括鞋子。 她近乎偏执地刷着鞋底,实际上她想刷掉的,是血迹,是恐怖的记忆,是妈妈已经死亡的事实。” “你给她做治疗了吗?”题安为孩子感到难过。 赵耀说:“这样的阴影,不是一次就能抹去的。 很可能,会伴随她的一生。 她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就已经目睹了死亡。 那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不可逆的。” 赵耀顿了顿,“另外,我发现了杀死她弟弟的人。” 题安忙问:“谁啊。凶手是谁?” 赵耀看看玩具房紧闭的门,缓缓地说道:“是小女孩,亲手捂死了她的弟弟。” 题安的眼珠子,差点掉到了地上。 他宁愿是自己听错了。 赵耀继续说:“这真是一个残酷的真相对吧? 小女孩目睹了妈妈的割腕,好不容易妈妈被救回来了。 小女孩还没从失去妈妈的情绪中缓过来。 之后某一天,妈妈突然消失了。 小女孩问爸爸,问奶奶,妈妈去哪里了? 爸爸奶奶叹着气告诉她:‘妈妈死了。’ 小女孩麻木地看着葬礼灵堂上,抱她、亲她、哄她睡觉,陪她写作业的妈妈。 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变成了一张黑白照片。 小女孩躲在衣柜里,她需要安全感。 她用有限的心智来思考,是谁害了她的妈妈? 她敏感地发现,自从生了弟弟,妈妈似乎就病了,不快乐了。 她知道了杀死妈妈的凶手,是那个婴儿床里的弟弟。 于是,她用枕头捂死了他。 捂死了她自以为的,杀害妈妈的,那个凶手。” 题安站在原地,他的脑筋似乎处于宕机状态。 他发现他,根本无法思考,心中有汹涌的情绪,憋得心生疼。 手机响了,法医林姐打来电话。 林姐说,按捂死动作推算的,枕头的作用力手印油脂分析,来自于一个大约七八岁孩子的双手。 孩子婶婶的dna只有枕头边缘的一点。 作用力达不到能捂死孩子的程度。 题安麻木地说:“我知道了。” 从警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面对凶手,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耀心情也很沉重:“废掉一个女人,你不用性侵或者杀了她。 甚至不用打她,你只需要把她娶回家。 毁掉一个孩子,你只需要,突然拿走他的妈妈。” 题安望向窗外,发现老太太依旧站在窗帘后。 “这个老太太从窗口,目睹了小女孩闷死弟弟的过程!”题安恍然大悟。 他飞奔下楼,敲开了老太太的门。 他的问题问出口,老太太沉吟半天后,才回答,“是。 我看见了。” 几天后,题安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她缓缓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警官你,托付一点事情。” 题安站在了蒙着黑布的照片前。 老太太一张一张掀开。 “这是我们的家族照片,最早以前的祖宗没有照片,只有画像。” 题安惊讶地看着一张张年代久远的脸。 老太太缓缓开口,“我是皇陵第二十一代守墓人。 守墓,是我的家族存在的意义。” “守墓?皇陵?”题安诧然。 老太太的手抚过每一张相框,“我有祖训,除非我空同氏,再无后人,否则守墓人不得擅自离开皇陵。” 题安问:“难道,这座房子下,有...... 一座皇陵?” 老太太点头,“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已经先我而去。我空同氏已经无法继承祖训。 我查出了癌症晚期,不日也将离开人世。 所以我想,在我离开前,交出我们家族世世代代死守的秘密。” 第59章 守卫皇陵 老太太问题安:“你知道历史上,有个下落不明的皇帝吗?” 题安说:“我知道你说的皇帝。 历史界、考古界全都众说纷纭。 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葬在哪里,有没有后人?” 老太太说:“我的祖先是皇上的贴身护卫。 拼死帮助皇上从一片火海中,乔装成太监逃出了宫。 窃国狗贼一直在派人,秘密寻找皇上的下落。 皇上身边死士的尸体,瞒过了窃国狗贼。 皇上从此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我可以告诉你,历史上消失的皇上,没有后人。 皇上死后,葬入了只有我们家族知道的皇陵。 我的祖先立下祖训。 “子子孙孙听训之,誓守忠义,守墓人不得离开皇陵,除非空同氏再无后人。” 我们空同氏一脉相承,子孙枝繁叶茂,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人丁稀少,只剩下我。 历史动荡时期,为了不让人破坏皇陵,我的祖先就在原地修建了房子。掩人耳目。 无论历史怎么变迁。 我空同氏只死守忠义二字。” 题安听着老太太似乎从历史甬道里传来的回音,不可思议地问:“那您的家族,已经守墓......” 老太太说:“是的,六百年。” 她顿了顿,“我干了一辈子考古。开了无数个棺椁。 只有这个皇陵,我不敢。 我决定委托你,在我死后,把它上交国家。 事到如今,只有国家才能将它好好保护起来。 我带着我们家族,守了六百年的秘密,带着忠义二字,到泉下向皇上,向祖先复命。” 题安看了一眼餐桌上,带血的生牛肉,问道:“这个也是您家族的传统吗?” 老太太笑了,“类似‘壮志饥餐叛贼肉,笑谈渴饮仇家血。’ 我的祖先让子孙,每餐都有一盘带血的肉。 就是提醒我们空同氏,不忘血海深仇,总有一天要吃敌人肉,喝敌人血。 从头收拾旧山河。 不过到我祖父那一代,带血的肉,就是一个象征意义了。” 题安说:“您的意思是,您离开这个世界后。 深埋在这座房子下的皇陵,才能上交国家对吗?” 老太太说:“是的。我死后。” 题安郑重地点了点头。 七天之后,医院的病房里,老太太在睡梦中安然去世。 题安联系了省文物局,文物局为此组织了一个专项考古队。 考古队的队长,利用现代化手段,对这座皇陵进行了勘探。 按照墓室规格,确实是帝王陵墓。 旁边还有几个陪葬墓。 但由于年代久远,墓室里面已经形成类无氧的环境。 如果贸然挖掘,那些陪葬品、丝质物、书本字画,会在瞬间化成灰烬。 只得先将它保护起来,一点一点挖掘。 要想解开历史谜题,还需要耐心地等待...... 题安只是感叹,一句死守忠义,竟然能让一个家族,几百年地留在原地。 甘愿做孤独的守望者。 案发现场,棺材里一具已经腐烂的残缺女尸,被人齐刷刷砍去了双臂。 发现女尸的地方,是离市区挺远的山村公墓。 因为地处偏僻,还是延续着土葬的传统。 报案的人,一个月前哥哥去世。 因为哥哥去世后,家里怪事不断,家人接连生病。 经“高人”指点,他哥哥的坟墓风水不好,想要扭转霉运,就要迁坟。 于是这报案的人,就挖开了自己哥哥的坟墓。 谁知,已经钉好的棺材盖,竟在搬运颠簸的过程中滑落。 所有参与迁坟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棺材里,除了一个月前埋葬的死者。 还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半腐烂的女尸。 题安问报案的人,“你哥哥下葬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吗?” 报案的人直摇头,“我确定没有,我是看着我哥哥的棺材合上,钉上。 棺椁下葬的时候,我就在墓坑旁边。” 题安戴着手套,勘察了坟地上覆盖的泥土。 泥土湿润度不一样,泥土中有铲断的枯枝。 题安推断,这座坟墓曾经被人翻开过。 也就是说,这具断臂女尸是后来,才被放进报案人哥哥,棺椁之中的。 这时林姐和助手赶来,给女尸和周围的环境拍了照。 林姐检查了一下女尸,“死者的双臂,不是被人砍断的。 死者本来就是一名残疾人。 按尸表征象来看,这名死者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 还是老习惯,我回去进一步鉴定,有情况立刻给你打电话。” 题安对附近的村民,做了调查访问。 首先就是报案人,报案人喊来了自己的亲戚。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怪不得家里怪事不断,原来是死者没有瞑目,有人占了他的棺椁。 报案人的嫂嫂,更是气愤不已,自己丈夫怎么不明不白地被人配了阴婚。 题安问他们,家里最近有什么怪事? 众人又开始各说各的。 题安指定了报案人,“其他人安静,你说。” 报案人说,“我大哥头七的时候,亲戚聚在我家。 我孩子突然指着灵堂上,我大哥的遗照说:‘你们看,伯伯在说话。’ 还有那天有好几个亲戚,都恍恍惚惚地看到了。 有好多影子一样的鬼魅在跳舞,像是来我家接我大哥走。 我妹妹在我大哥死后两天,也走了。” 题安吃惊地问:“你妹妹也死亡了?” 报案人说:“是啊。我妹妹和我哥哥的感情特别好,她的身体一直不好。 我们都说,是大哥带走了妹妹。” 题安仔细想了想,报案人说的话。 当时看见小鬼跳舞的人有几个? 亲戚中有四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举了举手。 题安问:“你们能具体说一下症状吗?” “我看到有穿着衣服的鬼魅飘来飘去,还有两个贴近了我的脸。” “我看到灵堂上的东西,都活了,长着腿跑来跑去。” “我听到有很多人在我耳边说话。” “我倒是什么都没看到,但我像喝醉酒一样,晕晕乎乎。” 题安听完他们的叙述,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答案,他问:“你们当天的丧宴,是不是吃了蘑菇?” 报案人想了想,“是有蘑菇。” 第60章 棺中女尸 题安问:“什么样的蘑菇?” 报案人说:“就是普通的蘑菇啊。 我在集市上买的。” 题安问:“那天的蘑菇剩下了没?” 报案人说:“没有,蘑菇汤当天就全吃了。我妹妹吃的最多,她爱吃蘑菇。” 题安说:“你们应该是因为,误食了有毒的蘑菇,而引起了幻觉和幻听。 而由于你妹妹身体弱,抵抗力差。 吃的毒蘑菇又最多。 所以没有挺过来。” 报案人连同他的亲戚们,都惊讶地合不拢嘴。 题安让报案人,指认卖蘑菇的商贩。 在蘑菇摊上,题安发现了多种有毒的蘑菇。 经过法医鉴定中心,对报案人的妹妹,进行了开棺尸检。 尸检结果证实了,题安的想法。 报案人的妹妹,本来就肝功能异常。 毒蘑菇里的毒素,引起了肝肾损伤,引发了猝死。 法医在网络媒体,进行了毒蘑菇的宣传。 并组织志愿者走进山村散发传单,为村民普及毒蘑菇的种类和危害。 头七上的灵异事件,终于真相大白。 题安开始着手调查,棺材里那具缺失双臂女尸的案子。 林姐给出的尸检结果是,该死者为女,身高在160至163之间。 按照牙齿磨损,头骨矢字缝愈合情况推断,年龄在二十四岁到二十八岁中间。 身体中度腐败。 死亡时间已经超过十天。 通过颈部扼痕,舌骨等尸检结果,结合颈淋巴窦内发现红细胞。 林姐认定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扼死。 死者在死前受到了性侵犯。 由于尸体下身腐败较严重,提取他人体液还在进行中。 题安按照尸检信息,排查最近的残疾人失踪人口。 死者信息很快确认和反馈。 死者名叫顾湘,女,二十六岁,在电商平台做语音客服,无男友,家人在十天前报失踪。 顾湘是残疾人互助协会的会员,定期参加该协会的活动。 题安和梁落到残疾人互助协会了解情况。 一看残疾人互助协会的人员名单,题安呆住了。 因为在他排查的失踪人口里,还有两个残疾人互助协会的成员。 这相当于,这个协会里的三个残疾人女孩都失踪了! 凶手是不是就藏在这个协会里? 为什么凶手要杀害这三个女孩? 另两名女孩,现在又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这时,协会的负责人过来了,她自我介绍,“我叫高琴,是这家协会的负责人。” 题安指着名单上的名字问高琴,“这三个女孩是你们协会的人吧? 她们最近有来参加过活动吗?” 高琴看了看,“是的,三个女孩都是我们协会的。 她们......已经有六天?七天? 不止!有十几天没来过。” 梁落问:“你们协会的活动,多久举办一次?” 高琴回答:“五天一次。最近一次是朗诵会,之前一次是读书会。” 题安问:“你们协会平常的活动,除了文艺活动,还有什么?” 高琴说:“还有残疾人招聘,残疾人体检,残疾人心理疏导等活动。” 题安:“那顾湘的客服工作,也是通过协会应聘上的?她做了多久的客服?” 高琴说:“是的,是协会专门为残疾会员朋友,向社会申请的职位。 公司会派面试人员来协会,算是一个小型招聘会。 我想一想。 她是年初聘上的。 公司是电商的语音客服人员。 工资大概是两千五左右,虽然不高,但够生活了。 她本来身体不方便,所以这也算是难得的机会。” 题安看了看资料,“顾湘是双臂残疾。 吴佳是单臂残疾。 马星月是双腿残疾。 三个女孩有什么共同点?” 高琴想了半天,“除了都挺年轻,年龄在二十六七岁左右,没有什么共同的地方啊。 另两个女孩因为学历,没有顾湘高,现在还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 题安和梁落从互助协会出来,先是去了顾湘的家里。 顾湘的父亲早亡,只有母亲,母亲已经接到了女儿遇害的消息。 她哭得不能自已,不断地问着题安和梁落,什么时候能接回自己的女儿? 题安安慰这个丧女的母亲,“现在凶手的信息还不明确。 我们会尽快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 等这个母亲情绪,平复下来一点。 题安示意梁落拿出笔记本,可以做调查访问了。 题安问:“顾妈妈,您能回忆一下。 顾湘在失踪前去了什么地方,或者见了什么人吗?” 顾湘的母亲擦了擦眼泪,回忆道:“那天吃过午饭,顾湘跟我说,她要去个地方。” “她没说要去哪儿吗?” “没说。湘湘虽然身体有残疾。 但这个孩子一直很懂事,很让人放心。 我也就没有多问。”说到这里,顾湘妈妈的眼泪又哗哗地流了下来。 “我就该问问的。 都怪我,我怎么就不问问,孩子去哪里! 都怪我!都怪我!” 说着,顾湘妈妈竟然当着题安和梁落的面,扇起了自己巴掌。 题安和梁落赶紧拉住她,“顾妈妈,您别这样。您现在自责也无济于事。 如果您能回忆起点事情,帮助我们早日抓获真凶,顾湘也能早日瞑目。你说是不是?” 顾湘妈妈抽泣着,“她走后,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就在窗口看了一眼,她下楼后,上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题安立刻警觉,“黑色小轿车?您记得车牌号吗?” “不记得。也看不清。” “那您能描述一下,是什么样子的汽车吗? 或者是什么牌子的汽车吗?” 顾湘妈妈摇头,“我不懂汽车。我从楼上只能看到,是一辆黑色小轿车。” 梁落问:“您女儿有什么朋友吗?或者,有男朋友吗?” 顾湘妈妈说:“我女儿有几个残疾人朋友,都是什么什么残疾人协会的成员。 她没有男朋友,也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 题安和梁落戴上手套,勘察了顾湘的卧室。 没有什么特别信息,题安只是发现了,她似乎想要换工作。 因为她在努力地备考残联的考试。 第61章 断臂维纳斯 题安对梁落说:“我们分头行动。 你去查监控,走访周边群众。 务必找到顾妈妈说的,那天接走顾湘的黑色轿车。 我去顾湘工作的电商公司,因为她一定是工作出了问题,才想要换工作。 我去探明原因,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题安通过向电商公司的客服部主任了解,才知道顾湘在半个月前就被解雇了。 原因是客户的投诉。 题安询问客服部主任,“客户是因为什么投诉顾湘?” 客服部主任说:“本来是买家和卖家发生了纠纷。 我们作为平台介入处理,查明原因是买家偷换了包裹,申请了退货。 最后,我们平台驳回了买家的退货申请。 结果买家恼羞成怒,打电话辱骂客服人员。 当时接电话的语音客服,就是顾湘。 顾湘可能还是没有经验,不会处理这种情况。 于是买家转而投诉我们电商平台。 将事情闹到了消费者协会。 没办法,为了息事宁人,尽快消除对平台的负面影响。 安抚客户情绪,我们对顾湘做了开除处理。” 题安问:“这件事不是顾湘的错,你们公司没有权利解聘她。” 客服部主任说:“没办法,那个客户很会制造舆论。 正赶上促销旺季,我们不敢拿品牌的形象开玩笑。 只得赶紧把这件事平息下去。” 题安说:“是谁做的开除决定?” 客服部主任说:“是我们分公司的老总,龚总签发的解聘书。” 题安问:“那顾湘在平常的工作中,和谁比较关系不错, 或者你有没有看到过,她和什么人接触? 她和什么人,起过什么纠纷?” 客服部主任想了想,“没有什么人。 客服工作本来就是各干各的,语音客服之间,工作交流很少。 顾湘那个小姑娘,性格安安静静,话不多。 我没见过她和什么人接触。 更别说什么冲突恩怨了。” 题安走出电商公司大楼,一筹莫展,调查到现在,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见到。 题安拨通梁落的电话,“梁落,车的信息查到了吗?” 梁落说:“我在交警部门,查了路口监控。 确实有一辆黑色奔驰小轿车,在顾湘失踪那天,从顾湘家小区驶出。 按照车牌信息,找到了车的主人。 车的所有权登记在一个叫龚宾的人名下。” 题安突然问:“这个车主姓龚?他是不是电商平台的分区老总?” 梁落说:“我看看......队长稍等。 是的!龚宾工作单位是电商平台。” 题安立马说:“梁落你继续查,我现在去龚宾家。” 题安走到了一座高档小区里。 他按下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个似乎是护工的人。 题安亮出警官证,“龚宾在吗?” 护工望了望阳台,“龚总,有警察来找您。” 这时,护工口中的龚总,居然正坐在轮椅上。 他的腿上盖着一条毯子。 题安冷冷地说:“龚总介意我看看你的腿吗? 龚宾掀开毯子,露出了毯子下的断腿。 睡裤高高地挽着,膝盖以下的小腿部分,完全没有。 题安其实有点愕然,按龚宾的情况,是难以做到性侵,然后再杀人灭尸的。 龚宾将毯子重新盖好,抬头礼貌地询问,“不知警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题安拿出顾湘的照片,“你认识照片上的女孩吗?” 龚宾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我认识,这是我们公司的客服人员顾湘。 已经被解聘了。” 题安接着问:“十天前,你的司机从顾湘家,接走顾湘之后到了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龚宾说:“顾湘被解雇后,不知从哪里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她给我打电话,哀求我不要解雇她。 那天,她要求和我见面聊。 我想,她一个残疾人,出门肯定不方便。 于是就派司机去接她了。 在我家见过面后,她就走了。” 龚宾一脸清白,对答如流。 题安拿出证物袋,“我现在要取你的一点dna。” 龚宾非常配合,他拽了自己的几根头发,亲自放到了证物袋里。 题安看着龚宾:“你猜,在顾湘体内,会不会找到你的dna?” 龚宾一摊手,“也许吧。 当时我们确实有肢体接触。” 题安目光如炬,“肢体接触? 可以详细说说,是哪种类型的接触吗? 你们发生了关系?” 龚宾不置可否地笑笑,“你以为顾湘来找我,她只想跟我聊聊?” 题安挑眉,“那照你所说,是顾湘主动和你发生关系?” 龚宾耸耸肩,不做肯定,也不做否定。 题安说:“如果在她体内,发现了你的dna,有没有可能,你杀了她?” 龚宾轻松一笑,伸出食指晃了晃,“不对,不对。 警官,你的逻辑不对。 即使检出我的dna。 只能说明我和她发生了关系。 不能说明我杀了她,你说呢?警官。” 龚宾将轮椅重新调转回阳台的方向,他回头说了一句,“该说的,我都说了。 剩下的,靠你去查喽。警官辛苦。 身体残缺,不便相送。 警官好走,有缘再见。” 题安转身离去,他出门前看到了客厅一个巨大的落地雕塑,那是“断臂的维纳斯。” 此时维纳斯的残缺美,在题安眼中无比地刺眼。 题安走出龚宾家的小区,直奔法医鉴定中心。 经过dna比对,顾湘体内残留的体液,就是龚宾的! 可是正如龚宾所说,只能证明他和顾湘发生了关系,不能证明就是他扼死了顾湘。 这时,有一个人来自首,声称是自己杀了顾湘。 嫌疑人叫易涛。 易涛是顾湘所在的,残疾人合作协会的工作人员。 经过预审,这个成员交代了,所有的作案过程。 包括时间、地点、行凶手段都和现阶段法医鉴定结果一致。 按易涛交代的作案动机,他一直在追求顾湘。 那天看到顾湘从龚宾小区出来。 他知道顾湘为了自己的工作,出卖了自己的身体。 在和顾湘的争吵中恼羞成怒,将顾湘抵在墙上,用双手扼死了顾湘。 之后又将顾湘放在行李箱中,找了一个公墓,随便挖开一个坟头,将顾湘塞了进去。 第62章 慕残癖好 题安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到证据反驳。 他只能暗中调查易涛。 题安在审讯室。 他看着坐在对面,已经对生死无所谓的易涛。 “你交代了杀害顾湘的过程。 那吴佳,马星月呢? 她们的失踪和你有没有关系?” 易涛愣了一下,好像这是他没有预想过的问题。 他结结巴巴地说:“她们......她们......我不知道......和我没有关系。” 易涛似乎定了定主意,斩钉截铁地说:“对,她们的失踪,和我没有关系。” 题安冷冷地笑了一下,“让我猜一猜,你刚才突然的结巴。 是因为你心里在想:‘我拿了承认杀一个人的钱,怎么让我背三条人命?’对吧?” 易涛不说话。 题安说:“谁给了你钱,让你来自首的?” 易涛摆手,“没有人指使,顾湘就是我杀的。” 题安从平板电脑上,划出一张收款收据,“你给你奶奶,存了十年的养老院费用。是吧?” 易涛要伸手触碰平板,题安没有给他机会。 他又划出一张照片。 是一张医院的诊断单,题安说:“你得了直肠癌,三期。对吧? 还要我继续说吗? 你为什么拿钱,又拿了谁的钱,我已经很清楚了。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重新见到你奶奶的机会。” 易涛父母早亡,是奶奶把他拉扯大的。 在自首前,易涛将奶奶送,进了养老院,交了十年的费用。 果然,易涛在听到奶奶两个字的时候,眼眶有点发红。 但他在低头思索片刻之后,还是说:“人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 题安知道,对方用奶奶余生的养老,来换他本就不长的性命,是抓住了他的死穴。 题安突然拿起易涛的右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三年前你在工厂工作,被机器压断了右手拇指。 你向单位提起赔偿,单位以你机器操作不当为由拒绝。 你和你的原单位,对簿公堂。有这个事吧?” 易涛咬着嘴唇,没说话。 题安将易涛的手按在桌子上,“你撒谎! 顾湘脖子上的扼痕作用力,是十只健全的,可以正常发力的手指。 尤其是拇指。 你的拇指不可能做到。 你的拇指神经已经坏死。 根本使不上力! 有人扼死了顾湘,让你去埋尸是吗? 他给了你癌症治疗费,和你奶奶的养老费,买你的清白,买你的命是吗? 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扼死顾湘是不成立的! 我们公安可以轻易推翻你的供词! 你如果说实话,说出背后真凶,法律可以酌情减轻你的刑罚! 你可以早一点,回去见你奶奶,懂吗?! 和我们配合,是你现在唯一的出路!” 易涛说:“给我一晚上时间,我考虑考虑。” 题安决定两面夹击。 他要从龚宾那里也打开缺口! 经题安调查,龚宾曾经有过两任妻子。 最后都离婚了。 第一任妻子谭如,陪着他打拼整整十年,他们没有孩子。 但无奈因为车祸,截去了双腿。 离婚的时候,龚宾一次性给了第一任妻子,很大一笔费用。 到现在,每个月依然给第一任妻子生活费。 第二任妻子卫玲,天生胳膊畸形。 结婚后四年,和龚宾离婚,龚宾照旧给了她一大笔可观的费用。 题安觉得哪里不对,他决定咨询赵耀。 赵耀听完题安的描述,在题安说出下句话之前,抢先说:“我知道,保密,保密。” 题安说:“那你帮我分析分析吧,龚宾是什么心理,我该从哪里下手?” “龚宾家客厅,有一座巨大的,维纳斯雕像?” “是的。” 赵耀思考了几秒钟,回答:“慕残癖。 龚宾是慕残癖。” 题安问:“什么是慕残......慕残癖?” 赵耀说:“慕残,英文是devotee,是一种性取向,即对特定的残疾人有性冲动。 本来,慕残只是一种小众癖好。在不危害社会的前提下。 龚宾的第一任妻子是个健全的人,却因为车祸截肢。 第二任妻子本来就是残疾人。 失踪的两人,被害的顾湘也都是残疾人。 这个龚宾应该是极端慕残癖。 你应该从他第一任妻子入手调查,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妻子的截肢一定有问题!” 题安说:“我正往他第一任妻子,谭如家里去。” 谭如离婚后,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由她的父母,照顾她的起居。 门半掩着,题安敲了敲门,没人应。 题安边说着“有人吗?”边走进房子。 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谭如的父亲正在厨房熬药。 母亲则正要帮谭如,费力地从轮椅上挪到床上。 题安连忙跑过去帮忙。 谭如母亲连连道谢,接着问题安是什么人。 题安拿出自己的警官证,跟谭如母亲说,要找他们了解一点当年的情况。 谭如知道了题安的身份,不是很配合。 她将身子转过去,说自己累了,想休息。 谭如的母亲,窘迫地搓着双手,十分抱歉地对题安说:“真是不好意思。 我家如如在截肢后,脾气变得很古怪。 和谁也爱答不理,您别往心里去。 她以前不这样。” 题安摆手对谭如母亲说:“没关系的阿姨。” 题安对着谭如的背影:“你其实已经知道我的来意。 你也很清楚,龚宾犯了什么样的事。 你不想配合调查,只是不想让龚宾被抓。 这样你就彻底失去了生活来源,对吗? 你心里再清楚不过,当年你是如何出的车祸? 如何失去的双腿?” 谭如的肩膀抖了抖。 她依旧没有说话。 题安说:“你的十年婚姻生活,是怎么过来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龚宾在外打拼,你就将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 在外人眼中,你们是一对佳偶。 但真正呢,你们像是一对工作伙伴。” 题安顿了顿,“他......对你没有兴趣?对吗? 你们的夫妻生活少得可怜。 你察觉到了异样。 你在婚姻生活中,逐渐发现,他喜欢的是残疾人。 能令他引起原始冲动的,是断肢断臂的残疾人。 你在知道真相的时候,震惊绝望之后,决定离开。 但......你发现你怀孕了。” 第63章 车祸真相 题安看到谭如的背,僵直了一下。 “你决定为了孩子,继续和龚宾过下去。 孩子四个月的时候,你出了车祸。 孩子没有了,而你被截去了双肢。 被截去双肢后的你,发现龚宾似乎开始,对你有兴趣了。 他甜言蜜语,他柔情似水,他开始爱你。 十年之后,他终于开始爱你。 我在调查的时候,一直有一个困扰的问题。 为什么当初那场车祸,没有报警记录。 现在我知道了答案。 因为撞你的人,就是龚宾! 你先是被撞倒,惊慌失措的你看到了驾驶座上的龚宾! 他目露凶光,开着车朝你的腿上压去!” 谭如捂住耳朵,崩溃了一样大喊,“出去!出去!你给我出去!” 谭如的爸爸跑过来,把题安一踉一跄推出了家门,“我不管你是谁。 你要是再刺激我的女儿,我就和你拼命。 请你离开!马上离开!” 题安高声说:“谭爸爸!请你清醒一点! 害了你女儿的人,是龚宾! 龚宾现在还在继续害人! 已经死了三个女孩了,你知不知道!” 谭如的父亲愣在了原地。 一分钟后,年迈的父亲,两手紧紧抓着自己头顶的白发蹲了下来。 他像是打开了眼泪的缺口,将那些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他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题安轻声问:“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谭如父亲说:“我打得他鼻青脸肿,他没有还手。 他跪在我和如如妈妈面前,哭着求我们原谅。 因为他喝了酒,昏了头,才干了傻事。 醒过来的如如,也哀求着我们不要报警。 这个傻孩子。 龚宾指天发誓,会对如如后半辈子负责,照顾她、敬她、爱她。 事已至此,报警又能怎么样呢? 如如没有了手术费、住院费。 我们老两口死后,她的后半辈子,连个指望的人也没了。 我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只是求他善待我们的女儿,不要再伤害她了。” 题安问:“那后来,为什么他们又离婚了?” 谭如爸爸咬牙切齿,“之后一段时间,龚宾对如如非常好。非常好。 我们虽然心里还是恨他,但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过下去。 谁知,有一次我在他车里看到......看到...... 龚宾那个畜生,外头有人了。 对方是一个残疾人女孩。 这个畜生!这个变态!” 题安说:“那谭如为什么成全了他们?” 谭如父亲叹气,老泪纵横:“我们没得选啊,如如已经截肢。 再找工作,再嫁人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离婚,还能得到他的生活费。 将他告上法庭,把他抓起来枪毙,那如如后半辈子怎么办。 我和她妈妈都是普通工人,而且我们已经年迈,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 忍气吞声,可以给如如治病,复健,至少衣食无忧。” 题安语重心长地劝谭如父亲,“谭爸爸,忍气吞声无济于事,只会让坏人肆无忌惮。 我给您看张图,是死去女孩的样子。 她被塞进了一个棺材里。 如果不是凑巧,也许她的尸骨,永远都见不了天日。” 谭如父亲看了一眼照片,题安感受到了他的震惊和感同身受。 他也有女儿。 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人呵护?被人善待?被人捧在手心? 死者也是一个家庭的女儿,虽然她的身体残缺,但依然是父母的牵挂。 题安说:“谭爸爸,真正能给谭如补偿的,是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谭如父亲擦了擦眼泪,“需要我做什么?” 题安说:“需要您出庭作证!” 谭如父亲咬咬牙,说:“好,我作证!” 题安开车中,梁落的电话打来。 “队长。易涛撂了。” 题安指示,“立刻逮捕犯罪嫌疑人龚宾!” “是,队长!我们马上出发。” 在龚宾家,题安亲手给龚宾,戴上了手铐。 审讯室。 题安审问龚宾,“吴佳,马星月两个女孩的失踪,也和你有关是吧? 你找人把她们埋在了哪里?” 龚宾神色轻松,“我不知道。易涛没说吗?” 题安怒不可遏,“易涛帮你焚尸灭迹的是顾湘! 吴佳,马星月是你找别人,帮你处理的。” 龚宾依旧是不紧不慢,“那你去找别人呐?” 题安追问:“别人是谁?” 龚宾眯了眯眼,“哎呦,我记性不好,忘了。” 题安坐了下来,“先不扯谁帮你埋尸,你承认你杀害三个残疾人女孩,是吧?” 龚宾拿手指掏了掏耳朵,放在嘴边吹了口气。 “我不是说了吗?证据需要警官你去找。 证据确凿,说是我,就是我喽。 证据不足,那你就准备放人喽。” 题安拍了一下桌子,“我们的同志,已经带着警犬去墓地了。 找到失踪的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龚宾突然将耳朵贴在桌子上,“嘘......来了。 警官,你站起来,走到审讯室外面,看看大门口。” 题安半信半疑地给梁落使了个眼色。 梁落走出去,几分钟后回来了。 他低声说:“门口来了村民闹事,他们拿着条幅和喇叭,声讨我们挖他们的坟地。” 题安愤怒地看向龚宾。 龚宾嬉笑,“挖人家祖坟,可不是警察叔叔,应该做的事哦。” “你......”题安举起的拳头,被梁落拦下。 从审讯室里出来,题安对梁落说:“召集咱们刑警队同志开会。 从现在算起,辛苦一周。 各司其职行动,找到证据。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被害者。” 梁落说:“队长,大家已经在办公室了,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没有监控记录,没有行车记录仪的记录,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任何证物。 刑警队几乎走遍了,周边所有的公墓。 走访了周边所有的村落。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座公墓的周边村庄,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 那天他去城里买东西,很晚才开车回到村里。 不远处的公墓土坡上,似乎有个人在挥着铲子。 他心里还纳闷,“怎么有人晚上上坟除草。” 公安人员问到他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那个人是埋尸的人。 凭着他的记忆,描述出了那个人的身高,体型,发型,还有旁边停着的汽车样子。 第64章 全网通缉 题安他们按照目击者的描述,很快锁定了龚宾曾经的司机。 这个司机已经不知所踪。 天网的通缉令和各省警察的联合行动,终于抓获了司机王某。 他供认,是龚宾在一周内,先后掐死两个反抗侵犯的女孩,并指使他毁尸灭迹。 经过他的指认,警方找到了,被塞到已经下葬的人棺材里的吴佳和马星月。 半个月后,残疾人互助协会被封。 经题安调查,负责人高琴,涉嫌收取钱财,为龚宾一类的慕残癖,提供协会会员的资料。 案件终于告一段落,题安找赵耀喝酒。 题安不解地问赵耀,“为什么杀害三个女孩之后。龚宾要把自己,也变成残疾人?” 赵耀喝了一口啤酒,意味深长地说:“这是慕残的最高境界,也是最大快感。 还有......” 题安问:“还有什么?” 赵耀说:“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翰兴市的健身直播明星,祁阳死于出租屋中。 整整一个月,周围的邻居,虽然闻到过异味。 但谁也没有想到要报警。 还是直播公司和祁阳的合约到期,怎么也联系不上他,按着地址找上家门。 敲了很久的门,没有应答。 来洽谈合同的人,想到怕是祁阳出事了,就犹豫着打了110。 警方打开房门,发现了在浴缸中,已经死亡将近一个月的祁阳。 题安在勘察现场的时候,除了祁阳的dna,没有别人的。 浴缸周围也被擦拭过。 这座房子干净得,像是从没有别人来过。 客厅中一片枝繁叶茂的花草,是唯一的目击者,沉默的目击者。 令题安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祁阳死前似乎被囚禁过一段时间。 因为他的白色暖气管道上面,有多处明显的敲击痕迹。 他应该是向外界,传递求救信息。 祁阳租的房子,属于一个单位宿舍福利房。 整个小区只有两个单元楼。 每个单元楼四层,一层两户。 大多数人已经搬迁走。 题安走访了还未搬走的七户居民。 有的案发时不在家,有的在家没有听到动静,有两户听到动静,但是没有当成回事。 两户居民的解释一样,小区供暖设备已经陈旧,发出声音也不奇怪。 根本不会往求救声那里去想。 现场凶手没有留下证据,周围也没有人听到看到可疑的人,小区内部没有监控,路口也没有监控。 找不到凶手,那这件案子的定性就是自杀。 法医鉴定中心的尸检,很快就得出结论。 祁阳尸体征象,组织病理学检验,硅藻检验等结果,都提示祁阳是溺水死亡。 并且是生前入水。 祁阳是被人按进浴缸,溺水死亡的! 凶手为什么能隐形呢? 题安找来房东问话。 房东回忆,“祁阳是一个月前,通过电线杆子上的租房信息,打电话联系到我。 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他就被人杀了。 真是晦气,让我以后怎么租房子给别人。” 房东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题安问:“你怎么知道祁阳是被害?而不是自杀? 我们警方从来没公布过,祁阳的死因。” 房东脸一白,有点不知所措。 很快他就说:“祁阳那小伙子,性格开朗,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还有,他好像还在网络上,做什么健身直播。 我看过两场他的直播,很年轻,很有朝气。 这样的人,怎么会想不开呢对吧? 我听说坚持运动能激发,人体内的那个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来着?就是防止抑郁的那个。 所以呀,他肯定是被人给害了。” 题安问:“那你知道他和什么人有过节,或者和谁起过冲突吗?” 房东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吧,小伙子人蛮好的。 但我不敢肯定。 我只是个房东,只负责到时间收水电暖,房租。” 题安:“祁阳租的房子,一共几把钥匙?” 房东:“一共两把。我一把,他一把。” 题安:“你的钥匙呢?还在吗?” 房东从裤腰带的钥匙扣上找出一把,“喏,就是这把,我一直带在身边。” 和房东了解完情况。 题安回到警局,调查祁阳的身份履历。 祁阳是外地人,在翰兴市大学毕业,找了一份健身房教练的工作。 休息的时候,在网上直播健身教学,有一万粉丝。 还有一条新闻,引起了题安的注意。 两年前,翰兴市发生过一起,较为严重的交通事故。 一辆行驶中的大巴车,突然冲破桥上的护栏,掉到了江里。 大巴车上司机一名,乘客十名,全部遇难。 祁阳是唯一的幸存者。 “大巴车落水,所有人溺水。 祁阳死于溺水......死于溺水......”题安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 他的直觉告诉他,祁阳溺水与两年前的大巴落江事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时警察对大巴坠江,事故原因调查结论是,司机突发心梗。 他在剧痛中踩了油门,大巴失去控制,冲进了江里。 没有人蓄意为之。 一切是一场意外。 当年的幸存者祁阳,如今也以同样方式死在家中。 难道那场大巴车坠江,还有别的隐情吗? 题安正在愣神,突然被梁落的声音拽回现实。 “队长,这是市局分配给咱们队的实习警员。洛九天。” 梁落口中的洛九天,毕恭毕敬地把手中的简历,双手递给题安。“队长,您好,我叫洛九天。” 题安看了一下简历,洛九天是临床和刑侦双学位。 题安拍拍他的肩膀,“你好,九天,欢迎你。” 他对梁落说:“你带着九天,把咱们单位,各部门熟悉一下。” 梁落说:“刚才看你在这里研究案子,就没过来打扰。我已经带九天都转过了。” 洛九天看来很想上手断案子。 他礼貌地询问题安:“队长,你在研究什么案子?” 题安将资料递给洛九天,“九天,你看看,有什么别的思路没有?” 洛九天看了看现场照片,“现场什么线索也没有,只有十几盆盆栽?” 题安说,“是啊,可是植物又不会说话。” 洛九天思索了一下,笑着说:“队长,植物是会说话的。必要时候甚至能案件还原。” 第65章 无人知晓 题安和梁落,同时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洛九天说:“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的研究人员,近日发表论文。 在我们印象中不会说话,甚至不会发出声音的植物。 并非沉默不语,它们会低语,还会发出尖叫。 一些植物在承受压力时,会发出不止一种超声波。 研究人员在切断植株的茎干时,植株一小时内,发出了25次超声波。 这25次超声波,被可以接收20到100千赫兹,范围内的麦克风装置成功接收。 麦克风连接着特殊的声箱。 研究人员在声箱中,听到了植物痛苦的求救声。 另外,美国纽约的植物学家,通过研究表明,凶杀现场的植物。 如果遇到凶手,或者凶杀过程重现,会呈现特别的电波曲线图。 我在读临床的时候,我们宿舍因为好奇,做过类似的实验。 两个人假装打斗,模拟凶杀,确实连在仙人掌上的装置,发出了不一样的电流。” 梁落听得云里雾里,“那照你这么说,凶杀现场的植物能作证?” 洛九天自信满满,“虽然实验不是很成熟,但至少能证明,植物对凶手是有记忆的。” 题安说:“即使植物对凶手有反应。 植物也不可能站到法庭上指认,它们的‘证词’在法律中是无效的。” 洛九天说:“在所有线索都无迹可寻的时候,这个不失为一种办法。 听起来滑稽,但有一定科学道理。” 题安对梁落说:“明天不是要把单元楼的邻居,全喊过来问话做笔录吗? 审讯室放上祁阳家的盆栽,让洛九天观察。” 题安对洛九天说:“当时做的装置,还能想得起来怎么做吗?” 洛九天说:“我宿舍室友,在大四我们那次偶然实验,得到惊奇的结果后。 一直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毕业后在自己家里鼓捣了一个小型装置。 专门用来观察植物的反应。 我一会儿去找他,问他借装置。” 题安布置完任务,又不可思议地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死马当活马医。” 第二天询问结束后。 梁落和洛九天,哭丧着脸,回到办公室。 题安大概猜到了结果,“怎么样?植物没反应?” 洛九天说:“不是没反应,是植物对每个询问的人,都有电波反应。 总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凶手吧。 植物指认凶手实验,宣告失败。” 题安问:“植物对每个人都有反应?” 梁落说:“是啊。 所以我们怀疑,植物本身时不时,会发出电波反应。 根本与凶手啊,凶杀啊,没有关系。 现在想想也真是可笑,植物连眼睛都没有,怎么能看到凶手行凶?” 题安安慰他们,“没关系,我们再找别的线索。” 这时,洛九天接到了同学的电话。 “老班,有什么事? ......什么?!真的?! 嗯......嗯......我知道了。” 洛九天挂了电话,对题安和梁落说:“我舍友告诉我。 受害者祁阳客厅里,可以看到浴缸的那些盆栽。 在模拟溺死场景重现的时候,出现了一样的电波反应。 而卧室窗户外面,看不到屋内情形的盆栽,没有电波反应。 说明,植物对凶杀现场,并非无动于衷,它们是有记忆的!” 梁落大喜过望,“九天,真有你的! 破了案子,队长给你记头功。” 题安笑着说:“不仅给你记头功,你的实习成绩,我至少也给你打九十分以上。” 洛九天像个孩子一样高兴。 他掏出手机,叫外卖。 请办公室忙碌的大家,喝手磨咖啡。 边喝咖啡,几个人边讨论案子。 洛九天说:“既然客厅里的植物,对那个单元楼的所有人有反应。 是不是可以大胆假设,每个人都与凶手脱不了干系?” 题安顿了顿,“得出这种结论,还为时尚早。 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植物反应只能作为一种思路。” 梁落也说:“在给他们做笔录的时候。 我有一种感觉,他们的心是团结的。 是某个利益共同体。” 题安说:“是的。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祁阳在屋里,用敲击暖气片的方法,发出过求救,却无人应答,无人施救。 他们不是没听见,他们是充耳不闻。 他们是故意为之。 他们知道屋里正在发生什么。 甚至......凶杀现场,他们人人都在场。” 题安对梁落说:“咱们再去一趟祁阳的出租房!” 祁阳的出租房在二楼。 题安和梁落刚走到二楼,就看到了贴在门框上的,黄纸红字的什么东西。 楼道的过道风一吹,那纸就像个幽灵一样,飘来荡去。 题安抓着这张纸看了看,是用红色笔画的一个符咒。 题安推开门,屋里的场景,让他和梁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每间屋子的门框上面,都贴着那种黄色符咒。 祁阳遇害的浴缸,贴满了符咒,还用红绳网成了一个网。 地上还流着一摊血。 梁落闻了一下,“是鸡血。” 题安给房东打电话,问这是什么情况。 房东解释,“我这个房屋,还要出租给别人。 我想请高人做一做法事,把祁阳的冤魂赶走。” 题安和梁落虽觉得可笑,但站在房东的角度考虑问题。 他毕竟是租给人房子的,遇上这种事,难免觉得晦气。 做法事驱鬼,就是他自认为对的方式。 现场已经被彻底破坏,斥责房东也无济于事。 被打扫过、破坏过的现场,更是连线索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题安和梁落无功而返。 题安试着在网上搜了搜这个符咒。 谁知竟然搜索不到。 他想起每天下班,会路过一个香烛店。 据说这个香烛店的老板,是个会通灵的人。 题安觉得有点可笑,但他还是想着那句话,“死马当活马医。” 他走进香烛店,拿出图片上的符咒。 请老板帮忙看看,这是什么符咒。 老板看着题安说:“在你的周围,聚集着很多的亡灵。 让我看看......让我问问...... 他们说,他们不是你害的。 你是替他们伸冤的。 所以......你是个警察?” 题安是个无神论者,出入凶杀现场,犹如家常便饭,也从来没有胆怯过。 但此时说实话,他还是被老板的话震惊到了。 老板看了一眼符咒,“这是镇阴符。 属于一种非常阴毒的符咒。 一般人不会轻易使用。” 题安问:“请问,镇阴符的作用是......” 老板双目微闭,“震慑死去亡灵的。 此符咒能将死者的魂魄,困在原地,永世不能超生。” 第66章 幸存者死 题安重复老板的话:“将死者魂魄困在原地?” 老板缓缓点头。 题安如梦初醒。 房东说,他请人做法事,贴符咒,是为了赶祁阳的魂魄走。 但其实不是! 他从来没想过再租出房子! 他要将祁阳的魂魄!永世困在这所房子里! 房东有大问题! 题安问:“我不是很懂。 但请问,这符咒一般是不是杀人凶手用,怕他杀死的人的魂魄报复他?” 老板说:“是。” 题安出了香烛店,立刻通知刑警队,马上抓人审问。 目标是祁阳的房东。 题安重新搜索了手机上,之前大巴坠江的报告。 大巴将要驶向的,是市博物馆,这是单位组织的活动。 题安给当时负责此案的警察打电话,“当时是什么单位组织的一日游。” “环卫局。” “什么?环卫局?”题安吃惊地问道。 祁阳租住的单位福利房,就是环卫局宿舍。 说明邻居之间,都是同事,至少是同事间的家属关系,他们之间认识! 遇难的人,都是那两栋单元楼里的住户。 题安着急地问:“那祁阳呢? 他那天为什么在大巴上?” 警察说:“他在大学念的是导游专业。 这次环卫局单位,组织的一日游,他是免费实习带队人。” 题安脑中闪现了四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幸存者死。” 他打电话给梁落,“不仅要抓房东!两栋楼的所有邻居,都要带回来!” 审讯室。 题安对面坐着房东。 房东一脸茫然,问题安,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 题安冷冷地问:“你为什么杀害祁阳?” 房东赶紧否认,“我没有杀害他呀。 我为什么要杀害他呀? 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有过命案的房子,我还怎么出租?” 题安说:“你根本没想再租出去! 你预备用镇阴符,将祁阳的魂魄,困在那所房子里,对吗?” 房东无言以对,他低头不语。 题安接着说:“祁阳租你的房子,不是他找的你。 是你处心积虑让他来租你的房子。 不对,我的话可能有错误。 不是你,而是......你和你的邻居们。 一起设下陷阱,等着祁阳跳下来。 诱饵就是,市面上几乎没有的,极低的租金。 你们利用祁阳毕业不久,收入不高,想要节约租房成本的心态。” 题安当时很纳闷,为什么祁阳的转账记录里,转给房东的租金,低到不可思议。 直到他从香烛店走出来,终于恍然大悟,这是一个低租陷阱。 房东抬头,说了一句,“警官,租金低也是罪吗?” 题安说:“租金低不是罪,杀人就是罪。 你们的杀人动机就是,幸存者该死的心理对吗?” 题安说着,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个玩具熊。 “你们以为事情天衣无缝,堪称完美犯罪? 巧的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祁阳在直播间做健身教学,收获了一批狂热的私生粉。 她们跟踪他,骚扰他,还送给他一个礼物。 就是这个小熊。 外表看这是一个普通的小熊。 但实际上,这个小熊的眼睛,是私生粉为了偷窥祁阳的私生活,改装的摄像头。 私生粉在摄像头里,看到了你们杀人的全过程。 犹豫再三,来报警。 怎么样,要我给你放视频看看吗?” 房东深呼吸了一下,“是,是我。 是我们杀了他。” 题安问:“为什么?” 房东怒吼:“因为他是幸存者! 他凭什么是幸存者! 我们的亲人们死在了冰冷的江水中! 凭什么他活着?! 凭什么他活得好好的?! 他该内疚!他该不安! 他该抑郁!他该做噩梦! 他该日夜活在恐惧中! 凭什么他没有?! 凭什么他快乐?! 凭什么他健康?! 凭什么他如履平地般坦然?! 凭什么他那么招摇地活着?! 他为什么不和我们的亲人,一起死在那场灾祸里?! 每当看到他,我们心中的伤口,一次一次被揭开。 我们一次次地想质问他,死神降临,凭什么放过了他?! 凭什么他在镜头前,感谢曾经的那场灾祸,让他更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他凭什么感谢那场灾祸?! 他没有权力感谢那场灾祸!” 房东说完,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他的口唇发紫,整个身子连同面部,一起抖了起来。 题安站起来,以同样的分贝,对房东说:“你们又凭什么剥夺掉他人的生命! 他活着有什么错?! 他的劫后重生有什么错?! 你们让死去的亲人为你们羞愧! 让他们的死蒙上了污秽! 你们让死去的亲人不安!” 已经癫狂的房东,听不进去题安的任何话。 他脸色铁青,像青面獠牙的鬼。 题安说:“每年你女儿的忌日,墓前都有一束花,对吗?” 房东安静了下来。 他怔怔地,像失了魂魄。 题安继续说道:“我们走访了,祁阳去过的花店,每年事故发生的日子,他都会去定十一束花。 分别放在十一个遇难者的墓前。 他从未忘记。 他只是带着你们亲人们,想要活下去的希望,继续活了下去。” 题安拿着证物,走出了审讯室。 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泣。 一条新闻在市中心大屏幕上播放。 一场马拉松比赛,由于主办方疏忽,未预见极端恶劣天气,二十名参赛者不幸遇难。 唯一的幸存者,哭着在镜头前,描述当时的情景。 弹幕上瞬间已经有一条条辱骂的信息。 “为什么你活了下来?” “你在吃人血馒头吗?” “所有人都死光了,没人和你抢。 这下第一就是你的了,你心里不定怎么开心呢?” “拿着补偿金,好好挥霍吧,小心吃饭被噎死。” “你做梦不会梦到那些遇难的人吗?” “你该去死。” “你的家人怎么不去死?” “你的孩子怎么不去死?” 铺天盖地的恶意,会不会让这位幸存者窒息? 题安心中悲哀地想:“灵魂的冷漠,永远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死去的人在死亡里腐烂。 活着的人在生活里腐烂。 无人幸免。 这个世界,布满了坟墓。 死神笑了,灵魂互相杀戮,人间就是地狱。” 第67章 暴饮暴食 一个大概有二百斤的身体,从楼上一跃而下,砸扁了路边,停着的一辆汽车。 报案人同时也是唯一的目击者。 凌晨三点,饱受失眠困扰的报案人,在阳台上独自坐着。 他的瞳孔里一个物体闪过。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听到了楼下,一声巨物落地的声音。 虽然沉闷但声音非常大。 接着是汽车刺耳的警报声。 他看向楼下,一具尸体以怪异的姿势,躺在已经瘪掉的汽车顶。 他的脑袋“嗡”地一声。 一分钟后,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报警。 题安住的地方,离案发现场不算远。 他在接到局长打来的电话之后,十几分钟后赶到了现场。 虽是凌晨,但出事地点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这幢楼每层的灯,都亮了起来,住户纷纷从阳台探出脑袋。 题安观察,这是一幢商业公寓两用的楼。 一楼二楼是临街门市,三楼到七楼是办公楼层,八楼到二十楼是民用住宅。 题安勘察现场,死者呈仰卧状态,眼睛圆睁,脑浆已经流出。 身下大片粘稠的血迹。 几块皮肉在和汽车的撞击中散落。 胸前纽扣缺失,裆部有黄色液体。 距离天亮只有两个小时,天亮后案发现场,势必会引起群众和来往行人的围观。 加上自媒体的发达,如果没有经过处理的死者照片,被围观者传上网络,对死者家属是莫大的打击。 以讹传讹的不实消息,对死者更是不尊重的二次伤害。 题安于是让赶来的梁落和欧阳台,随着法医鉴定中心的人一起,先把尸体拉回去解剖。 自己则继续留在案发现场。 按照死者的落地地点,题安推算了死者在楼顶的坠楼位置。 楼顶的坠楼位置周围有一瓶,已经空掉的伏特加。 稍远一点,还有多个脚印和吸了半截的烟头。 烟头明显是很久之前留下的,应该不是案发时间,有人留下的。 题安在坠楼现场,没有发现捆绑胁迫的痕迹,没有挣扎搏斗痕迹。 倒是有反复徘徊犹豫的脚印痕迹。 经比对,楼顶栏杆上的衣物纤维和露台上的脚印,包括栏杆上的手印都是死者的。 按栏杆上手印作用力来看,是死者醉酒后,动作共济失调,意识紊乱。 加上心理作用,自己坠楼身亡。 如果要排除他杀,排除刑事案件可能。 还需要尸体解剖结果和死者的跳楼动机。 经题安调查,死者名叫辛悦,女,二十六岁。 大学毕业待业在家,三年。 母亲有精神分裂症,父亲是普通工人,父亲的工资,是这个家唯一的生活来源。 令题安感到惊讶的是,辛悦当年高考是市文科状元。 大学毕业于著名的985院校。 她为什么会找不到工作呢? 题安突然想到,汽车顶上辛悦的尸体。 个子不高的她,目测有二百多斤的体重。 是不是因为她的外形条件,限制了她的就业? 题安正在疑惑中,他的电话响了,是林姐打来的。 “死者身长159cm,体重110公斤。 身下衣物被血浸透,颅骨开放性骨折,脑组织外溢。 多部位挫伤,多器官出血,多处骨折损伤。 余表未见明显抵抗伤。 综合各项结果,死者死亡原因为,高坠。 高坠引发的颅脑损伤,多器官出血导致的死亡。 另外,死者血液酒精含量为170.1mg每100ml,属于醉酒,但酒精量不达致死量。 死者唾液分析和伏特加瓶口的唾液一致。 但和烟头的比对不一致。 胸部第3颗纽扣缺失,分析为高坠时巨大的冲击力所致。暂排除人为撕扯破坏。 裆部有黄色液体,经dna比对,此液体为死者死亡时括约肌松弛,导致的尿失禁。 死者属于四度肥胖症。但身体并无引发肥胖的疾病。 按6小时胃内容物和肠道分泌物来看,女孩生前处于暴饮暴食的状态。 就是俗话所说的,暴食症。 基本情况就是这些。 按我这里的信息,死者是自杀。 但要排除他杀,还需要你进一步侦查,结合案发现场情况,再做决定。 如果现场采集到别的信息,需要我化验比对的,及时送来检材就行。” 题安挂了林姐的电话,和梁落赶到了辛悦家。 辛悦家在一个破旧的城中村出租屋里。 房屋面积连三十平米都不到。 辛悦的卧室是由一个帘子和客厅隔开的。 房间没有窗户,靠着昏暗的低瓦灯泡,维持一点亮度。 房间里的空气不好,可能是处于楼道下风口。 楼道里的公厕味道,在开门关门的时候,隐约能飘进这个房间。 辛悦的母亲不像精神病人,衣服整洁,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着老花镜坐在桌前看书。 题安走近一看,她拿的书是反的。 辛悦的父亲在知道题安和梁落的身份后,担忧地看了看身后的妻子。 他示意题安和梁落能否借一步,在走廊说话。 他说:“悦悦的妈妈,还不知道悦悦已经......”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用袖子擦着眼角的泪。 题安说:“您节哀顺变。失去孩子对于任何家庭来说,都是沉痛的打击。 您和辛悦的妈妈,经济上生活上,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辛悦父亲一看就是很老实淳朴的人。 他忙摆手,手里说着:“不可,不可,我们不可以再给政府添麻烦。 我拿着退休金,虽然不多,但够我和悦悦妈妈的生活。 可怜我的孩子......有什么事情想不开,为什么非要寻死呢?” 题安问:“你为什么觉得是她自己想不开?” 辛悦父亲说:“辛悦一直很懂事,成绩好性格好。 考上大学的时候,亲戚朋友、邻居街坊都说,我们家鸡窝里,飞出了一只争气的金凤凰。 我们悦悦大学成绩也很优异。 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她放弃了读研。 悦悦本来已经收到了,几家公司的高薪聘书。 突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开始暴饮暴食,吃到吐还要吃。 悦悦不仅把胃口吃坏了,而且本来只有100多斤的她,把自己吃成了200多斤的胖子。 精神状态也不好,恍恍惚惚的。 几家公司虽然下了聘书,还是找了理由,没有让悦悦入职。” 题安问:“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吗?” 第68章 自杀动机 辛悦父亲摇摇头,他在尽力忍着,不在题安他们面前哭出来:“我们给不了孩子更多,孩子一定遇上什么过不去的难事了。 悦悦小时候,最喜欢坐在我的肩膀上。 我举着她跑,她看着旋转的风车,别提有多高兴了。 女儿大了,跟父亲的话也少了。 我的文化程度不高,能给她的建议也少。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她的妈妈虽然读过书,但精神不稳定,也给不了女儿建议。 我想,悦悦就是无处可说,才把自己憋坏了。” 题安说:“您介意我们看看,辛悦留下的东西吗?” 辛悦父亲说:“您二位随便看。 不过请稍等一下,我带着辛悦妈妈出去转转。 我怕她精神受到刺激。” 题安想到什么,问辛悦父亲,“辛悦妈妈是多会,得的精神分裂症。” 辛悦父亲叹了一口气,“结婚前就发作了。” 题安看着辛悦父亲,蹲在辛悦妈妈面前,握着她的双手。 像哄孩子一样温柔的语气,“外面有很美的落日,你想不想去看看?” 辛悦妈妈点头,“想。” 辛悦爸爸拉着妻子的手,慢慢走出家门。 两个老年丧女的人,相互搀扶,蹒跚着走下楼。 题安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他和梁落戴上手套,拉开帘子。 辛悦的个人物品不多,很简洁的床铺。 一个小小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两摞高高的书。 书桌的抽屉里,是两张病历诊断书。 三年前辛悦被医院诊断为暴食症和抑郁症。 梁落问题安:“队长,你刚才问辛悦父亲。 辛悦母亲是多会得的精神分裂,是不是心中想到,精神分裂会遗传。 辛悦可能是遗传了她妈妈的精神分裂症,导致的抑郁症和暴食症?” 题安说:“是啊。这种病会遗传。 如果基因携带,再遇上触发机制。 辛悦很可能是精神分裂,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梁落说:“队长,要不我去调查一下,辛悦母亲家那边,有没有精神分裂的基因携带? 这种病一旦遗传,每代或隔代,都会有那么一个。” 题安说:“好的,咱们现在先把辛悦,以及她父母的社会关系走访一下。 看看有什么线索。 之后还需要查一下辛悦家,有没有精神病的家族遗传史。” 和辛悦家住一个楼道的邻居回忆,“辛师傅真是一个大好人。 他只是一个受苦的工人,挣得不多。 又要养家,又要照顾精神病的老婆,还要接送孩子,做饭洗衣全是他一个人。 比我们家里,一回家就躺平玩手机的男人,不知好多少倍。” 房东回忆,“辛师傅一家来租房子的时候。 背上背个睡着的孩子,手上绑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 说实话,我不愿意租给他们房子,怕他老婆的病,吵到其他租客。 但我这个人心软,看大晚上的,外面又下雨。 就把那间没有窗户,租金最便宜的房间,租给了他们。 这一租就是很多年。 这家人都很好的。 虽然辛师傅薪水不高,他老婆还有病。 但他们从来没有拖欠过房租。 对了,辛师傅经常打扫楼道。 连公共厕所都主动打扫。 我这个人,别人敬我一分,我就还他一百。 所以啊,这么多年,我也没给他们家涨过房租。” 题安问:“那辛悦呢?” 房东啧啧称赞,“那个小姑娘不得了,别家孩子疯跑疯玩,她就是关起门来学习。 寒门出贵子。小姑娘有出息啊。 辛悦之前还经常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补课。 对了,高考她还考了个文科状元。” 梁落和题安对视一眼。 题安问:“您注意到,她最近三年发胖了吗?” 房东的思绪转了回来,“对啊,我收房租的时候,还纳闷。 这顶尖大学毕业的学生,怎么连工作也找不到啊。 还不如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专科毕业,月入六千。 我说到哪啦? 对了,后来就看到她,越来越胖,越来越胖。 我开玩笑对她说:‘悦悦,你可有点胖啊,快减减肥吧,小心嫁不出去。’ 谁知她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当时惊呆了,因为辛悦这孩子,从来没说过这么没轻没重的话。 一直都很有礼貌的。 我当时觉得她,可能是心情不好,或者失恋了。 也怪我,嘴上没把门的,拿孩子身材开玩笑。” 题安问:“你记得清楚,她当时确实说了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吗?” 房东说:“是啊,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题安和梁落,从房东家出来。 “队长,是不是感情问题导致辛悦的暴食症?” 题安说:“按房东的话来看,这个可能性极大。 你去调查辛悦家的遗传病,回到局里去技术科看看,辛悦的手机数据,复原了没有。 我去辛悦同学那里,打听她的前男友。” 一个外企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辛悦的大学闺蜜马伊伊,穿着职业装高跟鞋,说着:“抱歉抱歉,下班晚了一点。” 她看到面前题安,已经为她点好的果汁,“谢谢警察哥哥。 您怎么知道,我最爱喝柳橙汁?” 题安没想到这女孩这么自来熟,他尴尬地说:“是吗?我是随便点的。 打扰你一会儿时间,我想找你了解一下,关于辛悦的事。” 马伊伊鲜红的嘴唇,吸了一口柳橙汁,“可以啊,没问题,您问。 大学的时候,我俩关系最好。 班里同学都叫我们俩twins。” 题安问:“那大学毕业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马伊伊说:“刚毕业找工作那段时间。 我们几乎天天打电话来着。 后来我们就不联系了。” 题安问:“为什么不联系了?你知道原因吗?” 马伊伊笑了笑,“我知道啊。 因为我抢了她的男朋友啊。” “什么?”题安看着马伊伊,几乎是带着轻松的笑,说出的那句,自己抢了别人男朋友。 马伊伊看到题安的样子,没忍住笑,“警官哥哥,这都什么年代了。 他未婚,她未嫁。 我怎么就不能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公平竞争。不谈友谊。 况且,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先出了问题。 我才能有机可乘对吧?” 第69章 匪夷所思 题安没忍住,“你一点也没有觉得,破坏别人感情是可耻的吗?” 马伊伊带着单纯的表情摇头,“没觉得。” “你现在还和辛悦的前男友......” “害,早就分了。 性格合不来。 而且我都快结婚了。”马伊伊笑着晃晃无名指上的大钻石戒指。 题安问:“那你还有辛悦前男友的电话吗?” 马伊伊拿出手机翻通讯录,点出一个号码:“喏,这个。 但我不知道,他换没换手机号哈。” 题安记下号码。 “你知道辛悦后来的情况吗?” 马伊伊摇头,“我不知道。 只是有一次,我在街上看见过她。 过人行横道红绿灯的时候,我以为是个孕妇,还让她先走来着。 结果她一转头。 我认出来,这是辛悦。 我不太敢认,她也太胖了! 之前辛悦可是个苗条的大美女,是我们的班花呢。 我就叫她,‘辛悦。好久不见啊。’ 结果她没搭话,低头就走了。 我当时觉得,她估计还记恨我,抢她男朋友的事呢。 也就没追上去。” 题安问:“辛悦性格怎么样?” 马伊伊一本正经,“成绩好,性格好,样貌好。 典型的三好学生。” 马伊伊说着从包里拿出口红,对着镜子补妆。 题安看着她:“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得抑郁症,有想不开的想法? 比如你抢了她男朋友,她心中怨气郁结,最终导致了她的抑郁。” 马伊伊涂口红的手停了下来,半撒娇半嗔笑地回答题安:“警察哥哥,话可不能乱讲哦。 她不会因为失恋而抑郁的,绝不会。” 题安问:“为什么你觉得她不会?” 马伊伊说:“是,她家条件确实不好。 而且不是一般的不好。 可以说是非常糟。 但,她一点也不自卑。 她很阳光,一点也没有原生家庭的阴影。 她应选学生会副主席,参加话剧社团,组织文艺表演,课余时间还做着两份兼职。 奖学金已经够她的学费。 她打工挣来的钱,一部分给自己爸爸做家用,一部分给她妈妈看病。 钱花了不少,但她妈妈的病,还是不见好。 毕业露营的时候,我们一大堆人围着篝火,玩真心话大冒险。 辛悦的愿望,让在场的人,包括我,不仅泪目,而且震惊。 当我们还在许一些,未来要怎样怎样,虚幻的梦想的时候。 她已经将自己的梦想,付诸实际了。 她说,她已经攒够了钱。 她要带她妈妈出国看病。 警察哥哥,你说这样一个,就像向日葵的人,怎么会抑郁呢? 她没有抑郁的资本。 她倒下,她的家就倒了。 爱情也远不是她生活的全部。” 题安想着马伊伊的话,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辛悦的跳楼动机,真的就是个谜团。 因为她有足够的动力,支撑她活下去。 题安给辛悦的前男友打电话,他说他已经看到了网上辛悦跳楼的新闻。 他已经结婚,妻子也怀上了孩子。 他不想和辛悦的事扯上关系,。 他不接受和警察见面,只接受电话问询。 从辛悦的前男友那了解到,马伊伊不是他和辛悦感情的第三者。 在他和马伊伊好之前两个月,辛悦已经和他提了分手。 题安问他,“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辛悦前男友说,他不知道。 分手没有原因,辛悦就是要分手,然后就消失了。 还是那个问题,题安问他,“辛悦会不会因为什么事抑郁?” 前男友想也没想,“她不会抑郁的。 辛悦自律到极致,自爱到极致,自尊到极致。 她是外表柔弱,内心特坚强的那种人。” 题安问:“那如果她真的抑郁了,她有可能是因为什么事?” 前男友想了想,“我实在想不出来,能让她抑郁的事。 即使世界坍塌,她也能用指甲和血肉之躯,为自己和家人,刨出一条生路。” 题安越是调查,越是对这起跳楼案件,心存疑惑。 题安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赵耀该下班了。 题安准备请赵耀吃个饭,顺便了解一下暴食症的心理成因。 这时,梁落打来了电话,“队长,辛悦母亲家那边,没有精神分裂症遗传基因,往上好几代,都没有。 辛悦的姥姥姥爷,是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毕业的。 那个年代的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生。 跟林徽因和梁思成差不多的级别。 回国后老两口在大学任教。 后来好像是都得了病,没几年去世了。 辛悦爸爸真是条汉子,在老两口在世的最后几年里。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 辛悦姥姥的妹妹,也就是辛悦的姨姥姥。 她说,辛悦爸爸将自己和辛悦妈妈的手腕,拴在一起。 天不亮起床给孩子做早饭。 孩子送到学校之后,再赶到岳父岳母家做饭收拾,给老两口擦洗身上,把屎把尿。 后来实在是缺勤时间太长,他又分身乏术,就向单位办了内退。 这样的女婿,真是难找。 要不是辛悦爸爸,那个家早就散了。” 题安问:“辛悦的姥姥姥爷是高知,为国家做过贡献的人。 他们生病后,国家应该会负担一部分,医药费和生活费。 辛悦爸爸怎么没有花钱,给他们请个保姆?” 梁落说:“我也问了。 辛悦姨姥姥说,当时请了保姆。还不止一个。 但辛悦爸爸发现,请的几个保姆,不是有虐待岳父岳母的举动。 就是伺候不尽心,没有耐心。 老人生了褥疮,拉到裤子里,吃饭噎住呛到气管里,保姆都不管。 所以他一气之下就辞掉了保姆。 自己来照顾老人。” 题安说:“技术科对辛悦手机数据有恢复吗?” 梁落说:“没有,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来,数据都损坏了。 只能是从通信公司和网络公司入手,查一点聊天记录或者通讯记录。 目前看来,没有异常。” 题安对梁落说:“时间不早了,奔波了一天,快回家休息吧。” 题安和赵耀又去了那家火锅店。 赵耀点了一桌子。 还点了猪脑和鸭肠。 题安看着这两盘,有点反胃。 赵耀则吃得津津有味。 题安问赵耀:“抑郁症和暴食症有什么关联吗? 抑郁症能引起暴食症吗?” 第70章 人类第六感 赵耀说:“按你给我讲的死者情况。 我分析,死者的抑郁症和暴食症,都是她表现出来的症状。 二者不是病因,二者存在关联。 但并无明确因果关系。” 题安问:“你的意思是,辛悦患的,抑郁症就是抑郁症,暴食症就是暴食症? 不是抑郁症引起的暴食症。 也不是暴食症引起的抑郁症?” 赵耀喝了一口啤酒,气一下给顶住了,“你在说rap还是快板? 你该去参加最近爆火的那个综艺,中国新说唱。” 题安没有心思和他开玩笑,“我都快把自己头发薅秃了,你正经点,帮我分析分析。” 赵耀打了个饱嗝,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如果我俩不认识,只是偶然在火锅店碰到。 你看到一个已经打了饱嗝的人,还在往嘴里塞东西,你会有什么想法?” 题安犹豫着说:“我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赵耀白他一眼,“说的不对,又不扣你钱。 你就说,你的直观感受。” 题安想了想,“如果我看到一个人在吃饱之后,还拼命往嘴里塞东西。 我会感觉,他的心里破了一个洞。 类似于无底洞。 巨大的痛苦,巨大的空虚。 他会吃很多、巨多、超级多的食物,去填这个洞。” 赵耀笑,“你的费尔蒙嗅器,看来挺好使,没怎么退化。” 题安被赵耀无厘头的话,说蒙了,“什么什么飞蛾们休妻?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耀哈哈大笑,“不是飞蛾们休妻。 是费尔蒙嗅器。 英文名是vomeronasalorganvno。 位于大部分哺乳动物,包括人的鼻腔前和口腔顶,是一种化学感受器。 也就是人的第六感。 不是灵异,是科学。 是所有动物在野外生存的探测器。 费尔蒙嗅器可以让动物提前预知天敌的出现,地震火山泥石流等自然灾害。 但人类的这一器官,已经高度退化,没什么用了。 动物和婴儿身上还保留着一部分。” 题安呼了一口气,“你给我科普扫盲这些科学,跟辛悦的案子没有关系啊。 赵耀同学,没有关系啊。 你能说点有用的吗? 终于知道,你们心理师为什么是按时收费了。” 赵耀不紧不慢地把面条又煮了进去,用筷子搅了搅,“有用啊。 怎么没用? 你的第六感,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她狂吃,是因为她心里破了洞。” 题安还是不明白,“现在的问题是,她心里为什么破了个洞? 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给她心里砸了个破洞? 让她那么想活下去的人,活不下去?” 赵耀表情严肃,他要开始说正题了,“如你所说,爱情不是她的生活全部,友情更不是。 那什么是她的所有动力来源? 亲情。 是她的父亲,是她的母亲。 她发现了一个秘密,那个秘密将她的心,砸出了一个无底洞。 她只有不断地吃,来掩埋那个秘密。” 题安诧然,“秘密?你是说她发现了,关于父母的秘密? 她用她全部的意志,都抵抗不了,那个秘密带来的巨大冲击?” 赵耀说:“是,秘密。久远的秘密。 你要把陈年旧事翻出来,用你的费尔蒙嗅器,嗅出那个秘密。” 题安伸手,“老板,结账。” 赵耀忙说:“哎哎哎,怎么今天这么晚了,你还要加班? 你这年纪轻轻的,别英年早逝,因公猝死。 到时候我还得去给你出份子钱。” 题安笑着说:“放心,不要你的份子钱。 我就每天半夜,按按你家门铃什么的。 你喝酒了,车就扔这吧,我送你回去。” 赵耀说:“这么好心,我好感动。” 题安白他一眼,“少这么恶心兮兮。 我去单位,顺便扔下你。” 赵耀嘴里啧了一下,“很难相信,你37度的体温,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你的心是速冻饺子吗? 况且,去你们单位能找到辛悦的秘密?” 题安说:“你以为,我只有辛悦的一个案子? 我今天加班,把几个手头的案子捋一捋,明天上午去翻辛悦家的陈年往事。” 赵耀摆手,“好吧,好吧。凭实力单身的工作狂,祝你健康。 祝你成为刑警队一哥。 祝你成为神探狄仁杰,神探夏洛克,神探李昌钰。 还有,少年包青天。” 题安后半夜是在椅子上凑合睡的。 第二天,题安在局里宿舍洗漱之后,在巷口吃了碗馄饨。 开着车,赶到了距离翰兴市,八十公里的江州市。 唯一可能知道一点当年真相的,就是辛悦的姨姥姥。 辛悦的姨姥姥看到题安,“你就是昨天,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小伙子吧?” 题安说:“不是我,是我的同事。今天我想跟您聊一聊当年的事情。” 辛悦的姨姥姥,看起来也是一个知识分子,十分的通情达理。 她给题安倒了茶。 “问吧小伙子,悦悦死亡的事情,我知道了。 只要是我能说的。一定知无不言。” 题安拿出笔记本,“据我的同事说,您的家族并没有精神分裂基因携带,对吧? 那辛悦的妈妈,为什么会得精神分裂症呢?” 老人扶了扶眼镜,“小伙子,你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我不想回答的。 这是我姐姐姐夫家的耻辱,也是我们家族的耻辱。 不过,事情过了这么多年,瞒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之音,哦,之音就是辛悦的妈妈。 之音已经收到了外国大学的录取通知,马上就要出国深造。 就在离出国还有几时候。她.....出事了。” 题安问:“辛悦妈妈出了什么事?” 老人叹息,“之音在回家路上,经过一片麦田的时候,被人强暴了。 之音那孩子心气高,心眼太死。 麦田旁边有个池塘,就跳了下去。 幸好被路过的人救下。 出院之后,之音精神恍恍惚惚,经常自言自语。 还有两次走丢了。 去医院检查之后,被医生诊断为精神分裂症。 后来.....她怀孕了......” 题安惊愕地问:“怀孕?” 老人说:“是的,我姐姐姐夫,知道她怀孕的时候,孩子已经打不掉了。 在那个年代,这是奇耻大辱。 之音文化水平再高,家庭条件再好,长得再漂亮,这个人也毁了。 没有人会娶一个怀着孩子的疯子。 那个年代刑侦技术不行,强奸犯找不到。 我姐姐姐夫任教的大学里传得风言风语。 他们一下都病倒了。” 第71章 蓖麻毒素 老人止不住地抹了抹眼泪,“之音的肚子越来越大。 邻居指指点点,我姐姐家门口,每天都有邻居扔的臭鸡蛋、烂菜叶。 甚至有一次,之音被几个坏小孩用糖骗走了。 好不容易找到她,她的脖子上,挂着几只破鞋。 我的姐姐当时就晕过去了。 我的姐姐姐夫,在他们的世界里,这种事情跟天塌下来,没什么两样。 就在这时,辛悦爸爸来到了这个家里。 他对老两口说,他愿意娶之音,并把之音肚子里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 辛悦爸爸照顾着生病的姐姐姐夫,还照顾着即将临盆的之音。 他硬是把这个家塌了的天,又撑了起来。 孩子出生了,因为有辛悦爸爸的挺身而出,孩子能上户口。也不再是野孩子。 他们为了躲避风言风语,全家从江州搬到了翰兴。 辛悦爸爸孝顺岳父岳母,任劳任怨,对之音也很好,不管去哪,都拉着之音。 他对悦悦视如己出。 但我的姐姐姐夫,可能是受了几年打击,身体没缓过来。 在悦悦上高中的时候,在一年里相继去世。” 题安问:“您的意思是,辛悦爸爸,不是辛悦真正的爸爸?” 老人摇头,“不是。” 题安说:“辛悦知道吗?” 老人说:“应该不知道。 悦悦和她爸爸也很亲。 孩子乖巧懂事,小小年纪洗衣做饭,替她爸爸分担。” 题安思索片刻,“当时辛悦的姥姥姥爷,是得的什么病走的?” 老人想了想,“就是正常的病死。 他们受了精神的打击,这个比任何癌症都要命。” “您后来有见过,您姐姐姐夫的尸体吗?” “没有。我从江州赶过去的时候,我姐姐已经下葬了。 我姐姐姐夫这么好的两个人,就这么没了。真是作孽。” 老人说到伤心处,低头用纸巾擦了擦眼泪。 题安问:“您这里还留着,您姐姐生前的遗物吗?” 老人说:“有一点。” “可以看看吗?” “你稍等,我去地下室找一找。” 几分钟后,老人抱着一个鞋盒子大小的木箱子,走了过来。 “就是这些了。都是些我姐姐从小的奖状什么的。” 题安戴上手套,打开了箱子。 确实只是些奖状,证书什么的。 但还有一张纸,引起了题安的注意。 器官捐献志愿书。 上面签着辛悦姥姥的名字。 辛悦姥姥生前签过,死后要将身体器官捐献的志愿书。 题安立刻打电话,给器官捐献中心。 当时负责的人已经找不到。 经过人托人,人找人,终于得到了回复。 当时的报告上写着,“经过简单评估,考虑到中毒供者器官,对其受者的潜在毒性。 对志愿者的遗愿表示尊重,但器官不予采用。” 负责人说,“据说当时家属,也不同意捐献。 所以器官捐赠,就没有成功。” 题安连忙问负责人,“志愿者是中毒死亡的? 你们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负责人连忙推脱,“当时直接负责检验的医生,都已经去世了。 过了这么多年,当时的情况,没有几个人明白。 我是前年才来的器官捐献中心。 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墓地周围拦起了黄色警戒线。 辛悦姥姥姥爷的尸体,看起来已经完全白骨化。 林姐将他们的骸骨,运回鉴定中心。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墓地周边的土地,被山坡上的一家工厂污染。 污染挺严重,但土地中的几种金属离子。 在某种程度上,延缓了尸体的腐败进程。 林姐在辛悦姥姥的脚踝骨上,居然剥离下来,一个零点五毫米的骨软组织。 林姐在骨软组织上,提取到了蓖麻毒素和重金属毒素。 林姐说:“不过,重金属毒素和坟地土壤的重金属种类相符。 是土地造成的金属污染。 我推断,老人家死于蓖麻毒素。” 题安问林姐:“蓖麻毒素?是致死量吗?” 林姐说:“按骸骨和软组织来看,老人是长年累月地,摄入微量的蓖麻毒素。 这种蓖麻毒素,慢性中毒之后,会导致肾脏功能衰竭。” 题安问:“长年累月?您的意思是,有人常年往二老的饮食里,投放微量的蓖麻毒素,导致的慢性中毒,最终器官衰竭而亡?” 林姐说:“因为这种蓖麻毒素,如果不是有心人为之,平常生活中,不是那么容易摄入。 蓖麻曾经在农村的田间地头,是很常见的植物。 蓖麻的毒性,主要集中在蓖麻子。 蓖麻子含有蓖麻毒蛋白和蓖麻碱,是杀伤力很大的细胞毒素。 蓖麻毒素无药可解,比蛇毒砒霜更甚。 之前外国还有人,将蓖麻毒素提取出来,作为杀人于无形的暗杀武器。 你说过这两个老人,居住在城里,都是知识分子。 他们的工作环境,也接触不上这些,农村地头间的东西。” 题安接着林姐的话说:“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下毒者是长期照顾两位老人的人,且具备一定的植物常识。 知道蓖麻子有毒,通过将蓖麻采集研磨,粗制出蓖麻毒素,每天将毒素混入老人的饮食中。 不会一下致死,但会让人慢性中毒。 杀人于无形。 所有人都以为,老人是受到精神打击,郁郁寡欢一病不起,病情越来越重,最终不治身亡。 甚至连老人的亲妹妹都没有想到,下毒的人就在身边。 就是那个人人口中老实憨厚,任劳任怨的人!” 梁落打来电话。 “队长,辛悦爸爸和辛悦的dna比对出来了。 99.99%的吻合率,具有直系血亲关系。” 题安已经知道答案,他问梁落:“是不是辛悦,曾经偷偷做过dna鉴定? 时间是三年前。” 梁落说:“是的。而且技术部门查到了,辛悦的浏览记录和聊天记录。 有一个名为‘树洞’的部落格。 每个人都是匿名的,在群里说自己的秘密。 而辛悦的秘密,只有一句话。 我发现了我最爱的爸爸,和我最疼的妈妈当年的秘密。” 让辛悦得抑郁症和暴食症的缘由,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是她发现了当年自己的妈妈,得精神分裂症的原因。 以及通过dna比对,自己就是强奸犯和受害者的女儿。 那种痛,该是怎样的痛。 是生命远不能承受之痛。 第72章 一摊烂泥 审讯室。 题安无法将面前的人,和真相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木讷老实的辛悦爸爸,辛万福。 此时不安地把手上的汗,擦在自己的裤子上。 这是题安从警以来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嫌疑人的作案经过和动机。 题安沉吟片刻,开口问道:“这么多年,你觉得累过吗?” 辛万福憨厚地尴尬笑笑,“这么多年,顾不上累不累的。 我本来就是受苦人。 再说,为了妻儿父母,苦点不算什么。 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够了。” 题安看着他,“你现在感觉累吗?” 满头白发的辛万福,比题安第一次见,更苍老。 他点点头,“悦悦走了,我感觉很累。 如果不是悦悦妈妈,我也不想活着了,真的累。 一闭眼就是小时候的悦悦,下学后推开门,小脸通红地喊:‘爸,我快饿死了。’ 我们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悦悦眉飞色舞地,给我讲学校发生的趣事。 悦悦妈妈虽然不是很懂,但还是跟着我们笑。 那时候,真好。” 题安冷冷地问他:“你知道辛悦,为什么得抑郁症和暴食症吗?” 辛万福没有回答题安的话,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 他继续说:“记得有一次啊。 时间太紧张,我没有时间,回家换洗一身干净的衣服。 我从搬运车间,直接就去参加悦悦的家长会了。 悦悦考试第一名,班主任让我上台,要我分享,作为家长教育孩子的经验。 我穿着那身沾满油渍和污垢的工作服。 站在讲台上,窘迫地看着台下,个个精神抖擞,穿戴整洁。 眼神里有惊讶,但更多是羡慕的家长们。 我浑身的血液都涌在了头上,脸涨得通红。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班主任解围。 回家的路上,我问悦悦,‘你生不生气,爸爸给你丢人了。’ 悦悦拉住我的手,认真地说:‘爸,你没有给我丢人。 你身上的油渍和污垢,是为咱们家付出辛苦的印记。 你虽然不善言辞,但你是最好的爸爸。 我为你自豪。 谁的爸爸也没有我的爸爸好。’” 辛万福用袖子擦了下眼睛。 题安问:“你知道辛悦,是如何得的抑郁症和暴食症吗?” 辛万福依然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讲起了故事。 “那时啊。我大概刚二十岁。 我的文化只有小学四年级水平,工作也找不到。 就是这儿晃晃,那儿逛逛。 找点零工干干,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经人介绍,我去了一个大学里的锅炉房,当冬季短工。 那天,我干完活儿,蹲在煤堆上,捡起地上不知是谁抽了半根的烟。 我把烟嘴在墙上怼了怼,拿出火柴正要点。 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白球鞋、白羽绒服的女孩站在我面前,问我:‘您好,师傅,请问赵师傅在吗?’ 赵师傅是锅炉房的长工。 他年纪大,有点手艺,时不时还给学校宿舍和教室,修理暖气,通通管道。 我没怎么在意,敷衍了她一句:‘赵师傅不在。’ 那女孩说,‘那能不能麻烦您,去给我们宿舍看看,水漏了一地。’ 我有点烦,‘找你们学校后勤!’ 女孩说:‘后勤今天都休息。管道喷水,宿舍有个女孩的床铺都湿透了,晚上根本没法睡。 那请问您,赵师傅多会就回来了?’ 我心想,多干点事,给赵师傅留个好印象,万一冬天过了,辞退短工。 赵师傅和学校说说,我也有机会留下来。 于是我就跟着那女孩,去了她们宿舍,鼓捣半天,还真让我给鼓捣好了。 女孩连声道谢,递给我毛巾,让我擦溅到脸上的水。 那毛巾香香的,软软的。 我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后来我知道,那女孩叫夏之音,父母都是教授。 她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 鬼使神差的,从那以后,我就经常悄悄跟在她后面,一路跟着她走回家。 我总是觉得,一个女孩夜晚回家不安全。 我看到,之音善良真诚,天真纯洁,家教很好,对人随和。 我那时觉得自己,是有点喜欢她的。 ......不是有点喜欢,是很喜欢。 我不敢,其实是我不配。 她像天上圣洁的雪花,而我像臭水沟里的一摊烂泥。 烂泥怎么能够得到雪花呢?” 说到这里,辛万福停了下来。 题安接着说:“能。 烂泥上不了天,但它可以让雪花跌落下来。 它可以让雪花跌落到臭水沟里。 融化后和污秽的自己搅在一起。 雪花之前是什么样子,没有人记得。 人们踮着脚,捂着鼻子,厌恶地绕过去,唯恐避之不及。 这样,雪花再跑不出臭水沟,它无处可逃。 你说,雪花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最可悲的事物?” 辛万福抬起头,眼睛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臭水沟里的污泥,用自己的生命来呵护雪花。 他爱她。” 题安看着他:“如果这是爱,这是多么可怕的爱。 你最无耻的地方在于。 你以一个不畏人言、憨厚倔强、老实人的角色出现,接受了辛悦妈妈,接受了辛悦。 你确实用一生在爱她们。 但同时,你毁了她们。 辛悦发现了真相,她无法接受在她心中,和大山一样巍峨正直的父亲,轰然倒下。 她看着疯癫的母亲,老实的父亲。 她无法相信、无法接受。 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世界。 她只能不断靠食物,塞满自己淌血的心。 她曾经是一个向日葵般阳光的女孩。 她坚信她总有一天,能将父母拉出深渊。 直到她发现,自己从来不是向日葵,自己出生的地方,就是臭水沟。 她厌恶自己,厌恶世界,她跳了下去。” 辛万福捂耳朵:“别再说了!你别再说了!” 题安继续说了下去,“如果想要辛悦妈妈,完全失去依靠,这辈子只能依靠你。 再也离不开你。 就要慢慢让她只剩一个人。 于是,你从小在田间地田的经验,给了你灵感。 蓖麻毒素,是吗? 辛悦姥爷死得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但,辛悦姥姥生前签了器官捐献书。 在器官捐献中心的医生来了之后,你怕暴露,坚决不同意捐献遗体。 匆匆将老人的尸体埋葬。 可惜,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那张器官捐献志愿书还是出卖了你。” 第73章 重见天日 题安直视辛万福,“你认罪吗?” 即使能证明辛悦的姥姥姥爷,是被人毒死的。 即使题安知道凶手是谁。 但太久了,无法找到证据。 如果嫌疑人不认罪,法律将拿他没办法。 辛万福问题安:“现在我认罪,是不是晚了?” 题安实话实说:“是的,一切都晚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时间。” 辛万福问题安:“如果我被抓起来,之音怎么办?谁来照顾她?” 题安说:“我们有慈善机构,安置这样的患者。 医院的医生,会给她治病,义工会照顾她生活。” 辛万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你们谁来照顾她,我都不放心。 义工不会像我一样尽心的。 我要是死了,之音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我不认罪。” 辛万福抬头,直视题安:“我不认罪。 我不认罪。 悦悦是抑郁症自杀。 我岳父岳母是病死的,和我没有关系。 我没有罪,我要回家。” 题安拿出手机,看了看手机上发来的信息。 他一字一顿地对辛万福说:“心理师已经评估了夏之音的病情。 她的精神分裂症,只要按时吃药治疗,虽不能痊愈,但症状会慢慢减轻。 最好的结果就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你们看了那么多家医院,为什么夏之音的病情,却一点没有好转? 直到我找到了抽屉里,夏之音平常吃的药。 这么多年,你为了她离不开你,你将她的药,换成了维生素是吗? 你怕她清醒之后,指认你当年强奸她的罪行,你让她疯了二十几年!” 辛万福用手捂住了脸,泪水顺着指缝溢出。 他说:“可是,我爱她,我爱她呀。 她也爱我,后来,她也爱上了我!” 题安缓缓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夏之音不仅有精神分裂症,还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的一种病症。 这不是爱,这是驯化。 这不是爱,这是病。 只有让夏之音离开你,离开你这个病症的源头,她才可能好起来。 所以,你认罪吧。” 辛万福沉默半天后,点头,“我认罪。 但我有一个条件,我想见之音最后一面。” 题安说:“可以。” “好......”辛万福拿起笔,在供认书上签了名字。 见面室,夏之音像孩子一样,敲打着会面室玻璃,哭着说:“悦悦爸,你快出来呀。 你怎么在这里? 悦悦要下学了,我也很饿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辛万福趴在玻璃上,看着夏之音,泣不成声。 一年后的看守所见面室。 夏之音笑着对玻璃那边的辛万福说:“辛师傅,谢谢你那天来帮我修管道。” 她临走的时候,对狱警微微欠身致谢。 她说了一句,“我的朋友,劳您照顾,万分感谢。” 辛万福先是一愣,继而眼泪滑落。 他呆站了一会儿,突然脸上的表情,像广场上的鸽子腾空而起般释然。 辛万福在夏之音心中,那个脸色黝黑,手上布满老茧,但有着干净诚实的心的人,回来了。 他在她心中,重见天光。 题安问辛万福,“如果二十五年刑期满了,出去要干什么?” “跟着她。”接着辛万福憨厚地笑笑,“警官您别紧张。 我的意思是,在养老院,我不靠近。 我远远地看着她。 就像淤泥始终仰望雪花。 仰望,本来就是一种幸福。” 监狱大门缓缓关上。 将世界一分为二。 题安回到办公室,他还需要加班。 辛悦这个案子,像一个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 但这个城市,却刮起了飓风。 辛悦跳楼自杀后,隔天一个男孩,也从同样的位置一跃而下。 过了三天,又一个女孩,从同样的位置跳下。 他们之间没有联系。 他们手中握着一张报纸,报纸的头版头条赫然写着:“死亡是一种权力。” 这篇报道将辛悦的跳楼死亡,极端美化。 整篇报道的字里行间极具煽动力。 “纵身一跃,羽化成蝶。” “世界像风在耳边吹过。” “死亡是极端的美丽。” “天堂里面没有抑郁。” “跨出那一步,跨出时间。” 这样的文字,被真正抑郁的人看到。 每个字都可能引发一场血案。 题安调查到最后才知道。 医院精神科的一个实习医生,将患者资料给了自己的男朋友。 她的男朋友就是写这篇报道的实习记者。 他为了业绩达标,一鸣惊人,一夜成名。 将这篇稿子,发给了精神科就诊的抑郁病人。 并将辛悦跳楼的地点,塑造美化成了一个自杀圣地。 自己则守在这座楼下,捕捉有人跳楼的画面。 他成功了。 他成了未卜先知,具有职业敏感度的有名记者。 他的稿子在网络上,被十几万人转发点赞。 在审讯室。 题安质问无良记者,“两个生命陨落,你难道心里不会有一丝愧疚?” 记者无所谓地笑笑,“你是在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指责我吗? 他们本来就是有病。 我只是恰好捕捉到。” 题安说:“是恰好捕捉,还是蓄意为之? 你的行为和杀人犯没有什么区别!” 记者抱抱自己的肩膀,“哎呦,你说得我好怕怕。还杀人犯。 你干脆说,是我把他们推下去的? 怎么,你的破案率不达标吗? 你需要拿我的案子来充业绩吗?” 题安憎恶地说:“就是你把他们推下去的。 你的女朋友已经招供,是她将门诊抑郁症名单,泄露给你的。 我们在跳楼的两个孩子电脑里,看到了你给他们发的,鼓动自杀的电子邮件。 你还不说实话吗?” 记者耸耸肩,“那又怎么样? 据我所知,我国刑法并没有教唆他人自杀的法条。” 题安一字一顿,“我是警察。 对法律,我比你熟。 煽动、帮助他人自杀,情节恶劣,会构成故意杀人罪。 你在牢里好好反省忏悔自己的行为吧。” 记者指着题安叫嚣:“你等着! 等我出来,我要写文章,将你搞死搞臭! 让你在警察行业,再也呆不下去!” 题安淡淡一笑,“那得等你坐够几年牢出来。” 记者咆哮:“你等着!” 题安淡然,“我等着。” 第74章 古曼反噬 题安开车回家。 天空下起了雨。 他路过三个孩子跳楼的楼顶。 题安悲哀地想:“生命的陨落,人们不再惋惜同情。 他们流着口水,计算着流量和金钱转换率。 他们等着。 等着别人死去。 就像秃鹫贪婪盯着奄奄一息的人。” 题安接到报案。 男明星路风,死于自家别墅。 别墅位于翰兴市湿地森林风景区内。 死者被野猫野狗啃噬,尸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野猫野狗是从开着的门溜进去的。 报案人是路风的经纪人美姐。 由于路风现在有点过气,没有什么工作。 整天就窝在自己的别墅里,吃账户老本儿。 美姐手下有好几名艺人,所以也很忙,最近也没有联系路风。 因为之前一个广告的法律纠纷。 需要路风本人,亲自签字。 美姐联系不上路风,只能坐飞机来到了路风的老家,翰兴市的别墅里。 敲门没反应,美姐推开了门。 眼前一幕让美姐,直接吓得摔倒在了地上。 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别墅。 跑了七八分钟的路程,才遇到一户邻居。 在邻居的提醒下,美姐才拿出手机报了警。 刑警队到达现场。 美姐死活不肯进那幢别墅。 题安只得在别墅外,对美姐进行了询问。 “路风和什么人有恩怨纠纷吗?” 美姐捂着胸口,惊魂未定,背过身子,不敢看别墅。 题安只得让美姐坐进车里。 喝了一杯水,过了一会儿。 美姐的情绪,终于安定了下来。 题安又问:“路风和什么人,有恩怨纠纷吗?” 她回答:“据我了解,没有。” 题安问:“你是他的经纪人?” 美姐说:“是的,我是他的经纪人。 路风从刚出道,我就带着他,算起来也十年了。 我们路风当年,那可是炙手可热的小鲜肉,红得发紫过几年的。 你看过那个《星星代表我的心》偶像剧没有? 就是我们路风主演的。 还有《单身的你》真人秀综艺,很火的。 广告有......” 题安打断她的话:“你只需要回答,和案情有关的问题。” 美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对不起啊警官。 职业习惯,职业习惯。 随时随地准备推荐我们艺人。” 题安问:“路风没有仇人,那他有朋友吗? 有和公司,个人有经济纠纷吗?” 美姐肯定地说:“他没有朋友。 演艺圈哪有什么朋友? 家庭,那是更没有的。 我们公司有规定,男艺人不能私自恋爱。 至于经济纠纷嘛,最近有个广告公司,确实是在告我们路风。” 题安问:“因为什么?” 美姐说:“路风签了广告协议,但拍摄效果,广告公司不满意,让路风重新拍。 路风以已经拍摄完成,合约生效为由,拒绝了该广告公司。 广告公司就把我们路风,告上了法庭,要求退还代言费。” 题安问:“路风最近几年,有反常的表现吗?” 美姐说:“最近几年,路风不温不火,人也有点颓废。” “路风有吸毒史吗?” 美姐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吸毒,肯定没有。 我们公司,是正经的传媒公司。 在这方面很注重公司和艺人形象。 你可以打听一下,那个最火的那个克拉,还有咪娜......都是我们公司的艺人。” 题安提醒她:“请说和案情有关的。” 美姐说:“对对对,你看我。职业成习惯了。” 这时,梁落和肖鸣走了过来。 题安下车,“现场情况怎么样?” 梁落说:“鉴定中心的人,正准备把尸体拉走。 尸体已经被啃食得不成样子了。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没有约束捆绑痕迹。 路风是突然倒地死亡的。 还有......队长。 路风家里,供着古曼童,也就是俗称的养小鬼。” 一旁的肖鸣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古曼童很邪性的。 后期如果主人哪里做的不好,达不到供养古曼童的要求,会反噬主人。 轻则精神恍惚,重则自杀身亡。” 题安提醒肖鸣:“你是人民警察,注意你的言辞。” 肖鸣立马闭嘴,看看周围,“抱歉队长。纪律,纪律。” 题安问美姐:“路风在家中,供养古曼童的事,你知道吗?” 美姐说:“我知道。 古曼童是我建议路风养的。 在我们圈里,好多明星养这个。 路风刚出道还行,但红了三四年,慢慢过气了。 养古曼童能替主人转运。 不过,我只是建议。 真正决定去请古曼童的,是路风。 他太想翻红了。 红过、耀眼过、被人捧过、习惯站在镜头前、聚光灯下的人,落寞下来只会更落寞。” 题安问:“古曼童是多会请的?” 美姐说:“两年前吧。 路风特意去东南亚国家请的。 他回来的时候,怕机场海关查到,特意坐了艘货船,绕了一圈才回国的。 你别说,请了古曼童之后,路风还真接到了一个电视剧的邀约。” 题安决定去现场看看。 如梁落所说,无打斗痕迹,无捆绑束缚痕迹。 现场除了有野猫野狗留下的脚印,和啃食尸体留下的血印。 没有别的可疑处。 只是玄关处的鞋架上,除了有和路风的脚,尺码一样的几双运动鞋外,还有几双崭新的婴儿鞋。 这几双婴儿鞋,有点怪异地摆在那里。 题安走到二楼。 路风的衣帽间里,除了自己的衣服。 还有很多婴儿的衣服。 题安分析,如果路风没有孩子,那么衣服鞋子,有可能就是给古曼童的。 衣帽间旁边是一个小阁间。 小阁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用黄布包起来的龛。 桌上放着牛奶,棒棒糖,巧克力等零食,还有几瓶插着吸管的红色芬达饮料。 题安戴上手套,轻轻掀开黄布。 题安颈后凉风起,瞬间不寒而栗。 龛里放着一个婴儿。 准确来说不是婴儿,是一个刚成人型的胎儿。 胎儿蜷缩着身子,眼睛微闭,整个身体被一层油料包裹着。 像一具琥珀色的木乃伊。 题安一阵反胃。 题安将古曼童装进一个大证物袋里。 这时他注意到,桌上放着一个碗,碗里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路风是用自己的血,还是动物的血,来供养古曼童。 题安对于养古曼童,这种做法不是很懂。 他只能将血碗,也装进证物袋,拿到了司法鉴定中心。 第75章 别墅暗阁 司法鉴定中心。 林姐办公室。 林姐将简质报告,递给题安,“题安,你看看。 这路风没有致命伤,也不是中毒死亡。 太诡异了。 路风究竟是怎么死的?” 题安看了看报告,“除了他面部呈惊恐状,心肌出血。 男性睾丸萎缩。 一切没有异常?” 林姐说:“是啊。被野狗野猫啃食过,脸部肌肉组织被破坏。 但还是能分析还原出来,他死时处于惊恐状态。 难道说,他是被吓死的? 因为一个人突然遭受惊吓,大脑会指令肾上腺素,分泌大量的儿茶酚胺。 儿茶酚胺促使心跳突然加快,血压升高。 心肌耗氧量瞬间飙升。 血液循环过快。 心肌纤维撕裂。 心肌细胞受到损伤。 心脏斑点性出血,从而导致死亡。 对,这么分析下来,路风就是吓死的。” 题安联想到了肖鸣的话,古曼童会反噬。 一瞬间,他就赶紧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题安将血碗和古曼童拿了出来。 林姐着实被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吓一跳,她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几秒钟后林姐觉得自己失态了,“我什么尸体都解剖过。 但为什么这东西让我这么害怕。” 题安说:“看到它,我第一反应也是后脖颈发凉。” 林姐戴上手套,隔着证物袋看了看,“题安,你拿的这个,是不是古曼童啊?” “林姐,您也知道古曼童?” 林姐说:“我跟着旅游团,去东南亚国家旅游的时候,听导游说的。 导游还疯狂安利游客。 让游客购买那种,小小古曼童的吊坠,说是能招财保平安。 看这具胎儿,只有一个手掌大小。 按月份来看,是胎死腹中的胎儿。 应该是导游说过的‘邪鬼仔’。” 题安问:“什么是邪鬼仔?” 林姐回忆了一下,“好像古曼童分什么油鬼仔,邪鬼仔之类的。 邪鬼仔的法力是最强的,因为它的怨气最足,煞气最大。 价格是很贵的,几十万一个。 制作邪鬼仔,要选胎死腹中,或出生不足三日死亡的婴尸。 用特殊的液体泡七天,再用猛火烘干。 还要念咒七七四十九天。 将怨灵封存在婴尸中。 请到邪鬼仔之后,要在家中东南方向供奉。 平时要给它买衣服、玩具、零食什么的。 还要用自己的血,源源不断地供养着邪鬼仔。 你拿来的这个血碗中的血,搞不好就是路风,拿自己的血来献祭的。” 题安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么瘆人的东西,有人会请到家里?” 林姐说:“有啊。东南亚好多地方,有一种枯童塔。 导游说,以前出生夭折的,得病的,饿死的孩子,就扔进这种枯童塔。 有的是父母不要的孩子,还活生生的,就被扔进枯童塔,任凭虫吃鼠咬,蚁噬腐烂。 刚开始,寺庙的人,会定期将里面的尸骨,清理出来,统一给孩子们的怨灵做超度。 但渐渐的,有些人发现了商机。 也就是将孩子的怨灵,封在一个古曼童里。 孩子的怨灵是非常单纯的。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世界的爱,所以谁给他吃的,谁对他好,就是他的爸爸妈妈。 他会为所谓的爸爸妈妈,做很多事。” 题安和林姐同时沉默了,他们觉得,有一块石头,硬生生地哽在喉咙里。 几分钟后,林姐开口,“我是一个法医工作者。 一个人的死亡,就是碳基生物神经系统、呼吸系统、血液循环系统等,全部停摆。 我不相信人有转世和轮回。 但最近网上有个孩子写的一首诗,‘我在天上选妈妈。’ 我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所以这首诗我一想起来,心就有点揪着疼。 孩子们在天上,认认真真选择父母。 抛弃一切来奔向父母。 结果父母将他们扔进塔里,任由他们拼命的哭喊至死,无人理会。 甚至有些父母为了生儿子,将女婴用恶毒残忍的方法杀害。 目的只为让她们害怕,再也不敢投胎到自己家。” 林姐说不下去了。 题安站起来,“林姐那接下来,证物的化验,就麻烦您了。” 林姐说:“好,我打算再做一次鉴定。 如果有什么线索,马上告知给你。” 题安从法医鉴定中心出来。 站在阳光下,他还是觉得冷。 他开着车,不断想着,是什么吓死了路风? 还是要从他的病史来看。 是否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或者用过什么能导致幻觉的药物。 甚至也要翻一翻,他之前的节目或者新闻,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是路风自己死去,还是有人蓄意为之,一切还是个巨大的问号。 题安翻着之前路风的新闻,突然有一个视频,引起了题安的注意。 路风在参加一个粉丝见面会的时候,神情恍惚,眼神飘忽不定。 还有一次差点摔倒,是旁边的主持人,及时地扶住了他。 有评论说:“路风是不是吸毒啊? 回答粉丝的问题,驴唇不对马嘴。” 第二天的热搜就出现了,路风吸毒的标题。 不过两个小时后,关于路风吸毒的热搜,已经销声匿迹。 事后,路风所在公司出来辟谣。 说路风只是工作太辛苦的缘故,再加上参加粉丝会当天,路风高烧四十度,坚持不去医院,要和粉丝见面。 所以才会出现视频中,路风让人误解的情况。 公司对造谣者提出警告,并表示会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 题安叫上梁落,“我们再去勘察一次现场。 带上奔奔。” 奔奔是警队小英雄。 它是一只史宾格犬。 是一只战功赫赫的缉毒犬。 曾经只凭着一双手套,找到了一公里外的藏毒窝点和毒贩子。 奔奔进入别墅,警觉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题安一声令下,奔奔立刻用鼻子展开了搜寻。 奔奔楼上楼下地跑了两趟,几乎每个角落都闻过了,但它最后垂着耳朵,沮丧地跑回了题安身边。 题安蹲下来,摸着奔奔的头说:“没关系。不急。休息一下咱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第三次搜寻,奔奔格外仔细。 最后奔奔反复在书房的书柜前旋转徘徊。 奔奔朝着书柜狂吠起来! 第76章 毒品控制 题安知道了,在书柜后面,有一个隐藏的空间! 这个空间很可能藏着毒品! 题安在书柜上寻找着机关。 果然,一本不起眼的书后面,藏着一个红色的按钮。 书柜从中间一分为二,呈现在题安眼前一个暗阁。 暗阁里有个沙发,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放着几包白色的粉末。 路风确实在吸毒,经纪人美姐一直都知道! 题安将暗阁里的证物,摆上证物牌,拍照取证之后拿回了警局。 审讯室。 题安目光如炬:“你知道刻意隐瞒事实,跟做伪证一样,要承担相同的法律责任吧?” 美姐支支吾吾,“您指的是什么? 我没有做伪证啊,我说的都是事实。” 题安说:“还不说实话吗? 我们已经获得了题风吸毒的证据。” 美姐试探地问:“我能行使缄默权吗? 我能等我的律师来吗?” 题安严肃地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零五条规定。 在刑事诉讼中,证人对与案件有重要关系的情节。 故意作虚假证明,意图隐匿罪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你的行为决定你是否构成犯罪。” 美姐慌忙说:“我说我说。 我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题安点头示意梁落,可以开始记录。 “路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毒?” 美姐想了想,“我是十年前开始带的路风。 那时路风二十六岁左右吧。 但我们网上统一的说法,路风都是二十三岁。 吸毒,大概......大概是一年前。” 题安问:“路风的吸毒史是一年? 他是怎么样染上的毒瘾?” 美姐不安地舔嘴唇,“我不知道他怎么染上的毒瘾。” 题安用笔敲敲桌子,“fbi的微表情专家说,对问题的生硬重复,是典型的撒谎。” 美姐慌忙改口,“我知道一点。” “说。” “哎。是这样的。我们路风之前是以小鲜肉的形象出道的。 但现在的小鲜肉,就跟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 比他年轻的,比他帅的,比他有才的,很快就占了他的市场。 没办法,我们公司为了让他翻红,决定给他重新包装。 以健身型男的形象,放入市场再试一下。 要短时间内达到完美的肌肉,除了没日没夜的锻炼,还有...... 还有......” 题安问:“还有什么?” 美姐快哭了,“我要是说出来,我以后在我们圈儿,还怎么混啊?” 题安说:“你要是不说,你连此刻的关都过不了。” 美姐哭哭啼啼,咬了一下牙。 她说,“公司让人定期给路风注射类固醇。” 题安问道:“类固醇的作用,是为了短时间内,让锻炼者增肌减脂的是吗?” 美姐说:“时间不等人啊,市场更不等人。 慢慢练根本来不及。” 题安冷冷地说:“雄激素类固醇是2a类致癌物。 还有,路风吸毒和注射类固醇,之间有什么关系?” 美姐哭着说:“类固醇注射了一段时间,路风自己感觉身体有点不对。 可能他是那种,比较敏感的体质吧。 其实健身很多人,都会用这种类固醇。 路风就跟公司提出,不想注射类固醇,还想和公司解约。 于是......于是......公司为了控制他,给他用了一点......毒品。” 题安愤怒地说:“你们公司用毒品控制艺人?” 美姐说:“我们总公司在韩国。 韩国很多明星公司,都是用这种方法,控制不听话的艺人。 公司为包装一个艺人,前期付出很多的人力财力,没有赚回本儿,怎么可能让他轻松解约?” 题安问:“你们公司有杀人灭口的嫌疑吗?” 美姐慌忙摆手,“这个是没有的,肯定没有的。 公司还想从路风身上再赚一笔呢。 杀了他,背上人命官司不说,钱也打水漂了。 公司划不来的。” 题安对梁落说:“你接着审,我去趟法医鉴定中心。” 林姐看见题安,马上迎了上来。 “题安哪,二次鉴定果然有问题。 你们的同志拿着报告,应该已经到你们刑警队了。 因为一般吸食毒品在几天之后,完全检测不出来。 所以,我给死者做了毛发鉴定。 毛发鉴定可以鉴定出来死者,六个月以内的吸毒史。 经毛发鉴定,路风有一年左右吸毒史。 还有,我一直对路风的睾丸萎缩,心存疑虑。 所以我带着问题,又对尸体切片进行了化验。 结果是,死者违法使用雄激素类固醇。 而雄激素类固醇,会引起男性睾丸萎缩。 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不同于第一次鉴定的结果。 路风虽然有心脏出血致死的可能,但我还发现了一个致命伤。 路风脊椎靠脑后的部位,有一个针眼。 由于毛发覆盖,第一次解剖我没有发现。 我立刻警觉,有人用注射器,往他的脊椎里,注射了什么东西。 一化验果不其然,在他的脑干部位,我检测出了硫酸根。” 题安惊讶地问:“您的意思是,有人用注射器,将硫酸注射进了路风的脊椎?” 林姐点头,“是的。路风应该是脑干损伤,引起的快速死亡。” “所以,他不是吓死的?” “但他一定是受了惊吓。但致死原因,应该是脑干损伤。” 题安思索着。 林姐又说了一句话,让题安的心整个悬了起来。 “那个古曼童,dna和路风相似度高度匹配。 也就是说...... 那个古曼童,是路风用自己的孩子做成的。” “什么?”题安震惊。 电话进来,梁落说:“队长,美姐还供认了一件事。 东南亚的那个阿赞法师,是自己介绍给路风认识的。 而且,路风之前有个没公开的女朋友。” 题安分析了针头刺入的方向,是比路风还高的人做的。 按力度来看,是个男人。 题安让梁落排查所有183cm以上,案发时间前后,出入过湿地公园的可疑男性。 自己则赶上了最后一班出国的飞机。 八个小时之后,题安站到了为路风制作古曼童的阿赞法师的寺庙门口。 第77章 跨国命案 题安通过警局同事,找了当地比较有威望的华人做介绍人。 题安跟介绍人说明了来意。 介绍人点头,表示明白。 他说,这位阿赞法师不做正牌,只做横死冤死的阴牌。 他建议题安直入主题,开门见山。 就要请路风当时请的小鬼王。 他会在中间斡旋。 题安只需看他的眼色行事。 由于中间人的引荐,阿赞法师对题安并没有戒备。 中间人指着题安,对阿赞法师说,“这个人想请一个小鬼王。” 阿赞法师眼睛微闭,嘴里吐出一串,题安听不懂的字。 中间人翻译,“小鬼王虽法力大,转运快。 但它的戾气很重,煞气很大,阴气太重。 主人会减少寿命,甚至惨遭横死。 后果你都想好了吗?” 题安说:“请您告诉法师,我是个公众人物。 我需要最阴最毒的小鬼王,来让我红。 我后果已经都想好了。” 中间人在阿赞法师耳边低语几句。 阿赞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题安说:“拥有双倍怨灵的小鬼王,法力是最强的。 因为除了胎儿灵魂,还有死于非命的母体灵魂。 这种的,可遇不可求。” 题安赶紧拍拍皮包,“请法师放心,钱不是问题。” 谁知这位阿赞法师说:“我说了,可遇不可求。 怀着胎儿死于非命的孕妇,这种很少。 你需要等。” 题安忙装出急切的样子说:“可是我等不了。 我现在要赶紧抓住我的事业上升期。” 阿赞法师盯着题安的眼睛看了半分钟,“你不是来请小鬼王的。你是谁?” 中间人连忙解围,“他就是来请小鬼王的。” 阿赞法师缓缓摇头,“他不是。 他是来探究三年前真相的。 他是......警察。” 题安和中间人愕然呆立在原地。 中间人赶紧上前,附在阿赞耳边说了几句话。 几分钟后,阿赞法师缓缓开口,“我可以告诉你真相。因为在这件事中,我没有违法。 无论是你们国家的法律,还是我们国家的法律。” 题安拿出录音笔,“可以吗?” 阿赞法师说:“可以。你录吧。 三年前,一个小伙子也来到了这里。 一进门就跟我说,要请一个小鬼头。 要怨气最重的那种。 我跟他说了刚才一样的话。 他说没关系,只要能红,他不怕折寿,不怕横死。 而且出多少钱也在所不惜。 我说钱不是关键,而是怀着胎儿惨死的孕妇,这种可遇不可求。 需要等。 他说他等不了。 我说我无能为力,就将他送出去了。 结果,几天之后,他就拿来了一个刚成人形的胎儿。 我问他哪来的。 他让我不用管。 他睁着血红的眼睛,对我说,这具胎儿尸体上,还留着惨死孕妇的血。 我问他,孕妇怎么死的。 他说,是车祸死的。 车的撞击将孩子直接撞了出来。 这具胎儿,是他从车祸现场拿回来的。 于是,我用这具婴儿尸体,给他做了小鬼头,并给小鬼头施了法术。” 题安问:“你知道,这个婴儿,其实是他自己的孩子吗?” 阿赞法师没有回答,缓缓起身回到了寺庙后堂。 中间人帮题安找了警局的朋友。 这个外国警察,就是当时负责那个车祸案件的警察。 他回忆说,“那场车祸不是谋杀。 是意外发生的。 一辆飞驰的车被旁边店铺的玻璃反光刺了一下眼睛。 等看清楚的时候,惨剧经发生了。 一名女性躺在血泊中。 她腹中的胎儿,因为猛烈冲击,被撞了出来。” 题安问,“当时有没有调查,这个反光的物体,究竟是什么?确实是店铺的玻璃吗?” 警察说:“因为死者和死者家人,都是外国人。 我们也没有权力过多地调查。 死者家人没有追究司机,两家相安无事,我们也就做了结案。” 题安问:“死者家属没有追究司机责任吗? 一点儿都没追究吗?” 警察说:“是的,没有追究,连赔款也没要。” “那个男人的名字,是路风吗?” “好像是。” “那个孕妇和男人是什么关系?” “是情侣吧?他们是来度假的。” 中间人跟警察耳语几句,警察将一个资料袋递给题安,“这是当时的案件资料。 您只能看,不能拍照哦。” 当时的案件,确实存有疑点,就匆匆结案。 事实是,司机说当时那道光,是突然闪现的。 而且非常非常刺眼。 一切真相大白。 回国前,题安跟着中间人,走到了一个雕塑前。 中间人说,这个雕塑是一个将军。 他的夫人怀孕后,过了预产期很久都不生产。 终于分娩,但娩出一个死婴。 将军将死婴淋上佛油,供奉了起来。 将军在打仗的前夜,梦到了一个孩子。 孩子告诉他该如何出战。 将军按照梦中孩子所说,果然大获全胜。 从此以后,将军把孩子的一部分骸骨,随身携带,百战百胜。 于是慢慢的,这种方法被很多人效仿。 传闻,孕妇和腹中胎儿的怨灵,最阴最厉害。 但如果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则能将法力加持数倍。 心中所愿,皆能实现。 题安走到当年发生车祸的马路上。 他似乎看到一个孕妇在过马路,而路边的大树后,藏着一个手拿反光镜的男人。 他睁着被欲望控制的血红的眼睛,他等着,他等待那一刻。 他贪婪地等待那一声撞击。 不顾一切的恶念,再也无法隐藏。 题安回国,他调查起死亡孕妇的信息。 孕妇叫严馥微。 是路风的绯闻女友。 在被狗仔拍到两人一同出行的照片之后。 路风的公司找关系,花钱把事情压了下来。 严馥微死于异国度假时。 严馥微父母双亡,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严飞。 严飞毕业于医学院。 审讯室。 题安问严飞,“是你,对吧?” 严飞泰然处之,“是我。” 题安痛心,“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你知道了真相,该做的是报警。” 严飞冷笑,“我姐已经被火化。 跨国案子调查起来难上加难。 我已经搜集了很多证据,但律师告诉我。 不能用。 证据通通不能用。” 题安说:“但你也毁了你的一生。” 第78章 往生净土 严飞无所谓地笑笑,“我姐死后,我这辈子的任务,就是报仇。 给我姐报仇。 给我姐肚子里的孩子报仇。” 严飞接着说:“我劝过我姐。 她说她已经怀了路风的孩子。 她愿意永远躲在镜头后。 做路风看不见的家人。 支持他的事业,为他养育孩子。 但,路风早就动了杀念。 从媒体拍到他和我姐的那一瞬间开始。” 题安说:“所以你利用你的所学知识,等待一个可以不知不觉杀掉路风的机会。” 严飞嘴唇微颤,“是。” 题安叹气,“如果一审结果是死刑。 一审判决下来,你有权提起上诉。 你向法官将事情陈情始末,你改判的机会很大。” 严飞说:“我不上诉。 能杀死凶手,我很满意。” 题安苦口婆心,“你还年轻,有机会改判。 如果你在狱中表现良好,是非常有可能减刑的。 即使二十三十年之后出狱,你还能重新开始!” 严飞笑笑,“这个人间肮脏凉薄,我不满意,我要回去了。” 题安说:“死亡不是解脱。” 严飞说:“对于我来说,活着才是折磨。” 题安还想说什么。 严飞摆摆手,“警官。 你是我人生最后,接触到的最后温暖和善意。 你让我姐姐的死,大白于天下。 谢谢你。” 走出审讯室,题安手机推送了一条新闻。 “翰兴市首个“婴儿安全岛”不堪重负暂停运营。” 婴儿安全岛开放一个月,就接收了300名弃婴。 社会福利机构设立“婴儿安全岛”的初衷,是给那些被父母抛弃的婴儿,提供存活的机会。 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暴露出来。 最终“婴儿安全岛”因不堪舆论和运营压力而关闭。 题安如鲠在喉。 他心里堵得慌。 他只能暂时收起心里无以名状的难受。 因为他知道这个案子,还没结束。 题安整装待发。 路风所在的传媒公司,背后靠的是巨大的利益集团。 他要整理证据,将这个利益集团,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他已经做好被威胁、被恐吓、被举报、被革职、被冤枉,甚至被打被杀的准备。 他要坚持到底。 既然这个世界无法被改变,那他要做站在原地,永远不被世界改变的人。 永远有人在黑暗中提灯前行。 也许这样,才能让逝者真正瞑目。 人心是最可怕的,甚于一切鬼魅魍魉。 古语言:宁可千年不得道,弗修一日野狐禅。 题安在一个周末,走进了翰兴市的一个寺庙。 他不信鬼神,此刻却真心祈祷,那些冤灵能够安息。 往生净土,自在安详。 刑警队办公室。 肖鸣拿着手机,给大家看手机屏幕。 “同志们,最新的头条,‘不雅视频男主角自杀身亡。’” 欧阳台看了看手机,“现在这些媒体的消息,真是灵通。 我们这边刚破案,热搜已经挂上来了。” 梁落也加入了讨论,“不过,不雅视频一夜之间铺天盖地。 网警介入处理的时候,男女主角已经被网友人肉出来了。 你想想,每天走马路上被人指指点点。 一打开电脑就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搁我,我也活不下去。” 题安看了看电脑屏幕,屏幕上是写了一半的结案报告。 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 死者邓辰不是他杀,他是用酒吞服大量的安眠药,自杀身亡的。 邓辰是医学院的学生,他有医学知识。 经法医鉴定,死者在自杀的时候,是有犹豫的。 他在喝了大量的酒后,很快又吃了很多的番茄。 因为番茄中的茄红素,能够快速解酒。 说明他是在生和死之间犹豫徘徊过的。 可惜在几个小时之后,邓辰还是决定去死。 他重新喝了一瓶高浓度的酒,吞了一瓶安眠药。 等到家人发现他时候,邓辰已经没有了脉搏和心跳。 调查表明,不雅视频是邓辰和他的女朋友钟意在一个旅馆中拍的。 不过不是他们自己拍的。 按视频角度来看,是隐藏在电视机后面的针孔摄像机偷拍的。 技术部门随后在酒店各个房间,进行了排查。 别的房间没有,只有邓辰和钟意的房间有。 责任人解释,应该是住在这个房间,之前的客人,故意留下来的。 住过这个房间的客人太多了,根本无从查起。 执法部门对于这个案子,只能责令市内所有的酒店进行自查,杜绝再有此类事情的出现。 邓辰自杀证据确凿。 上级部门指示,可以结案。 题安看着结案两个字,若有所思。 视频中的另一个人,会不会也因为想不开,再添一个惨剧? 题安关上电脑,先是来到了邓辰的家。 邓辰的母亲病倒了,照顾她的,是视频女主角钟意。 钟意利落地熬药,搅药,尝了尝温度,将药一勺一勺喂到了邓辰母亲的嘴里。 看起来,她好像还好,没有受到舆论多大的影响。 慰问完邓辰父母。 钟意将题安送到楼下。 题安还没开口,钟意就笑着问:“警官,您今天本来准备慰问完邓辰母亲,就要去慰问我了吧? 您怕我也作为舆论风暴中心,撑不住。再来一个自杀吧?” 题安看着钟意一脸坦荡。 感觉她是一个性格很开朗的女孩,应该不会也想不开。 题安说,“那邓辰妈妈的思想工作,还需要你多多......” 邓辰干脆利落地回答,“以后邓辰妈妈,就是我的妈妈。 我会好好照顾她,为她养老的。 本来,我和邓辰就准备毕业结婚的。” 钟意眼里出现一瞬间的落寞,“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 只能往前看了。 我的父母,邓辰的妈妈。都需要我。 我不会死的,网上那些人,越是攻击我,越是想让我死,我越不死。 我死了,至多再给热搜加一条‘不雅视频女主角自杀身亡’。” 题安突然觉得面前年纪不大的女孩,活得还挺通透。 他放心了,准备离开。 突然有几个人用自拍杆拿着手机,朝这边走来。 他们嘴里说着:“朋友们,家人们。 现在我就在视频主角家楼下。” 第79章 一蓑烟雨 其中有一个人发现了站在楼下的钟意,迅速冲了过来,拿手机对准了钟意。 “朋友们,看看我发现了谁? 是视频女主角!” 其他做直播的人,像一窝蜂一样涌了过来。 题安拦着他们,示意钟意赶紧上楼。 谁知钟意拿起了直播的人,手中的话筒。 不慌不忙地质问直播者:“邓辰死了,你们预备在我身上,再赚一波流量?” 直播者和周围的人笑笑,“谁让你和邓辰,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钟意正色道:“我和邓辰是情侣!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 我们不是婚外情! 我们是被偷拍的人,我们是受害者。 你们不去谴责侵犯别人隐私的人。 跑到这儿来说,我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不觉得可笑吗? 我们没有违背公序良俗,没有突破道德和法律的界限。 倒是你们,守在别人楼下,未经别人允许,对别人进行拍摄,才是违反了法律!” 直播者被问了个哑口无言,他看向同伴,请求支援。 其他的直播者,指着钟意的鼻子,“你都被被人看光了,还怎么理直气壮。 你要不要脸?有没有廉耻?” 这时,小区里来往的人也停了下来。 围着钟意,指指点点,还有人捂着嘴窃笑。 有人加入了声讨的队伍。 钟意冷笑一声,“你们希望我去死? 好给你们的直播,加一点内容,增一些粉丝,赚一波流量? 你们希望我去死? 好给你们的茶余饭后,多一点不怀好意的谈资? 你们的生活,究竟有多无趣,多无聊,才会时刻想窥探别人的生活? 你们的脑袋秀逗了吧? 你们希望我去死。 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们,我不会去死。 我就是要活的好好的,活的痛痛快快,你他妈管的着吗? 刚才的那一句,是我二十几年来,说的第一句脏话。 因为我发现,你们只配我说脏话。 受害者为什么要受到抨击?受到不公? 谁给你们的权利! 谁给你们的权利,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别人进行攻击辱骂。” 钟意的义正言辞,对围观的人群,起到了震慑作用。 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题安发现,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有一种拧劲儿和不服输的劲儿。 原来坦坦荡荡,也是一种力量。 钟意严肃地说:“偷窥、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属于侵犯人身权利的行为。 处拘留或罚款,承担侵权责任。 如果你们现在离开,我暂不追究。 你们要是再来,我一定会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 法律保护的是自尊。 甚至是只有一个人的自尊。 看看吧,你们就像贪婪的鬣狗。 你们现在准备分而食之,你们认为的猎物。 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变成猎物。 这些话,是我替我死去的男朋友说的。” 钟意将话筒还给了直播者,转身走回楼道。 她脊背挺直,堂堂正正。 围观的人,总算回过神儿来了。 顿时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 几个直播的人,讪讪地呆了半天,觉得无趣,拿起设备走了。 一个月后,钟意给题安打电话,约题安见面。 “这是我两个月以来,收集的证据资料。”钟意将文件袋推了过来。 题安问:“是和邓辰竞争公派留学的人,偷拍的视频?” 钟意说:“嗯。邓辰和另一个人,是他们学院的两个公派留学名额的竞争者。 邓辰已经收到了导师的信息。 他最符合公派留学的条件。 让邓辰身败名裂,只有这样。另一个人才有机会。 据我调查,那个人在几个月前,曾经入住过那家酒店。” 题安说:“我会将你说的情况仔细调查的。 不过,这两个月发生这么多的事,你怎么有时间调查的?” 钟意说:“邓辰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路还长,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 题安问:“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钟意说:“我打算去支教。” 题安笑,“看来没什么能打倒你。” 钟意看了看咖啡馆外面的车水马龙,她磊落地说:“一蓑烟雨任平生。 善良不是一种品德,而是一种选择。 我依旧会善良,因为我知道善良的可贵。” 题安约赵耀打球,一阵酣畅淋漓的挥汗如雨后。 两个人坐在了休息椅子上闲聊。 题安问:“最近程净找你去做心理治疗了吗?” 赵耀说:“找了,我们的治疗,一直在进行中。” 题安擦擦汗:“程净身上的谜团,到底怎么回事?” 赵耀喝口水:“保密。 等治疗结束,经程净允许,我可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题安摆手,“好,我不问。 但如果涉及刑事案件,你一定要告诉我。” 赵耀坏笑,“好,看在你刚才被我打得,满地捡球的份儿上,我告诉你。” 题安白他一眼,“再来?” 赵耀将矿泉水瓶一个三分球扔进垃圾桶,“不服再来。” 题安的运动手表发出滋滋的震动声。 题安将拍子一扔。 “局里有事,我先走了。” 赵耀一个人愣在原地,“什么?这就走啦? 哎哎哎,怎么就走了? 说好的日料呢?” 题安的背影说:“下次。” 赵耀嘟囔,“你这放鸽子专业户,我信你个鬼。” 不过,赵耀两分钟后,就跟隔壁场子的美女,打了起来。 题安接到分局的电话。 安瑞小区一名租客,死在自己租住的出租房里。 安瑞小区地处翰兴市四环路边上。 是一个回迁小区,周边设施还不全。 小区面积很小,三个单元楼,每楼八户。 二十四户都是之前一个村里的拆迁户。 死者闻毅二十岁,从外地来翰兴市打工,高中文化水平。 他在安瑞小区租房一年。 之前在便利店打零工,后来知晓安瑞小区招保安,薪水不错,但不管吃住。 所以闻毅在安瑞小区租了房,在安瑞小区当保安。 报案人是保安队长。 闻毅两天没上班,打电话也不接。 所以来闻毅的出租房找他。 敲门无应答。 他怕闻毅出事,于是叫来了房东,打开房门。 但门后面似乎有东西挡着。 大家推开门后,才发现挡着门的,是闻毅的尸体。 闻毅就死在门后。 第80章 小区有鬼 闻毅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脸上是惊恐的神情。 题安现场勘查的时候,发现闻毅似乎很相信鬼神之说,在家里挂了很多辟邪的东西。 刑侦科的同事在取指纹。 题安跟保安队长说,“请你调取一下监控。” 因为题安发现,这个小区虽不大,但安保做的很好,到处都有摄像头。 保安队长说:“好的,好的,请您随我到保安室。” 监控里显示,没有人出入过闻毅家。 只有对门的邻居,三天前来过闻毅门口。 不过只是敲了敲门,闻毅没反应,就走了。 邻居回忆,她只是做了饺子,觉得闻毅一个人在外地不容易,给他送几个饺子而已。 是密室杀人吗? 凶手是怎么瞒过监控,进入闻毅家? 为什么现场也没有凶手留下的印记? 题安决定在指纹比对和尸检结果出来之前,从已知的线索入手。 闻毅裤兜里装着手机,题安回拨给了他最后联系人。 电话是五天前打的。 通话时间二十分钟。 通讯录里的名字是小山子。 电话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喂,闻毅。你有完没完了?” “喂,您好。是小山子吗?” 小山子听出电话里的声音,不是闻毅的,于是问:“你是谁啊?” 题安说:“我是警察,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小山子显然是被题安的身份吓了一跳,他磕磕巴巴地问:“警察?为什么是警察?闻毅怎么了?” 题安犹豫了一下,“他死了。 你是他最后联系的人。” 小山子没缓过来,“死......死了? 怎么死的?” 题安说:“现在死因不明。所以有些情况,希望你如实回答,配合警方破案。” 小山子很紧张,“好好。我配合,我配合。” 题安:“你和闻毅是什么关系?” 小山子:“我和闻毅是高中同学。 我俩高中毕业,都没考上大学。 于是我俩就商量,去翰兴市闯一闯,找找工作机会。 但我家里出了点事,闻毅就先去翰兴市了。” 题安:“他和你说过,来翰兴市之后的事吗?” 小山子:“刚开始他去了翰兴市,有一个月没找到工作。 第二个月他好像找到便利店,还是超市的工作?我记不清了。 后来他兴奋地说,找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薪水高。 他还在工作的小区,找到了一个租金不贵的房子。 他还叫我去呢。 我说我家里的事处理完就去。” 题安:“最后一次通话,闻毅和你说了什么?” 小山子说:“他说,小区闹鬼,他要搬家。 之前好多次,半夜他给我打电话,说有鬼。 后来我被他打电话打烦了,就没有接。” 题安警觉:“闹鬼?他多会对你说闹鬼的?” 小山子说:“大概有两三个月了吧。 我感觉吧,是他精神出了点问题。 他说,他感觉家里,老是有人盯着他看。 他还说对面那家邻居有问题,老太太在家里死亡,他还亲眼看到老太太出了殡。 但那天他又见到了老太太。 还有他晚上巡查小区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孩跳楼了。 等他喊人过来的时候,尸体不见了,也没有人跳楼的痕迹。 对了,还有一次,他说半夜有人按他门铃。。 他从猫眼里,看到了门外,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题安问:“他从猫眼里看?” 小山子:“嗯,半夜楼道老是有动静。 有时候是长指甲挠门的声音,有时候是婴儿的啼哭。 他也不敢出去,只敢在猫眼里看看。 那一次看到女鬼,吓得他发烧了一个礼拜。” 题安:“他说他要搬家,是在最后一次通话,是吗?也就是五天前?” 小山子:“嗯,是,五天前。 他说他去调查了这个小区,很久之前是一个乱坟岗。 后来开发商图便宜,就买下了这块地,用来安置拆迁户。 拆迁户大多不知道这件事。” 题安:“之后你们再没有联系过吗?” 小山子:“没有联系了。” 题安:“闻毅精神状况怎么样?” 小山子:“警官您是想问,他有没有精神病吧? 他之前肯定没有,看起来都挺正常。 就是有点胆小。 我和他是同学,他从小就胆小。 容易疑神疑鬼,瞎猜瞎想。 但现在,我怀疑他有精神病。 否则您说,一个正常人怎么说自己,常常能看到鬼呢?” 题安挂了小山子的电话。 他回味着小山子的话,“猫眼。”“猫眼。”“猫眼。” 题安猜测,按闻毅的死状,他会不会是闭着一只眼,用另一只眼睛看过猫眼之后,倒地身亡的? 于是题安赶到了司法鉴定中心。 林姐和她的助手们,还在解剖闻毅的尸体中。 过了很长时间,林姐才出来,“题安,我能确定,闻毅是吓死的。 由于上次路风的事,我这次格外仔细。 我和助手将闻毅的尸体,里里外外翻了两遍。 闻毅没有基础疾病。 不是被毒死的,不是机械性窒息,机械性损伤不致命,不是高低温死亡,没有电击迹象。 那就只有心源性猝死一种可能。 闻毅的肾上腺素,高于正常值25倍。 心脏中夹杂鲜色血斑,心肌细胞大面积坏死。 没有别的死因,就是吓死的。” 题安问:“如果他是趴在门上,看猫眼的瞬间死亡的。 理论上他是不是会呈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 林姐想了想,“有可能。他在极度恐惧中,全身的肌肉是非常紧张的。 人的眼睛能够一开一合,是靠上睑提肌和眼轮匝肌。 这时候突然死亡,肌肉立即收缩,僵硬。 上睑提肌和眼轮匝肌,没有了脑神经的指挥,也失去了作用。 所以肢体是非常有可能,固定在死亡时样子的。” 题安说:“那面部惊恐状,也是由于面部肌肉的突然僵硬,而维持死时的状况,对吧?” 林姐说:“是的。” 题安说:“那现在可以断定,闻毅是在从猫眼看过外面之后,被惊吓而死。 他从猫眼里看到了什么呢? 对了,林姐,他的死亡时间是?” 林姐在电脑上打着报告,“死亡时间是四天前。” 第81章 当你熟睡 题安给梁落打电话。 梁落此时正和欧阳台,守在小区监控中心,翻看最近三个月小区的监控。 题安说:“你们重点看一下四天之前的监控。 林姐说闻毅死亡时间是四天前。” 梁落说:“好的,我们会重点排查。” 题安:“那监控目前有什么发现吗?” 梁落失落地说:“没有异常现象。 整个小区井然有序,也没有什么灵异事件。 闹鬼会不会是闻毅的臆想?” 题安开始对小区里的人进行询问。 大家表示,小区很正常啊,根本没有闹鬼啊什么的。 对门的老太太,更是一脸茫然,“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小伙子怎么就说我死了,还给我出殡?” 小区不大,所以一共才四个保安。 其中一个保安回忆,“有天晚上我和闻毅值班。 后半夜的时候,闻毅按规定巡查小区。 结果不一会儿,他脸色惨白,慌慌张张地跑来喊我,说有人跳楼了。 我赶紧和闻毅冲出保安室,到了闻毅说的楼下。 哪有什么跳楼的人? 连影子也没有。 我还嘲笑他,年纪轻轻就眼花。” 另一个保安说:“有一次他跟我说,他坐电梯坐到了负二层。 我们小区只有一层地下室。 哪有负二层? 我觉得他是这儿有点问题。”保安指指自己脑袋。 保安队长回忆:“那孩子吧,有点神神叨叨,胆子有点小,总是自己吓自己。 有一次不该他值班,他非要和我值班。 他说他不敢回家,晚上有人按他门铃。 我当时就给他调监控,给他看。 哪有什么人按门铃?都是他自己在那里瞎想。 还有一次,我出去巡查,他在值班室。 我回来看到他,吓得躲在行军床被子里,我拉开被子,问他怎么了。 他的手抖着指了指值班室电话,说:“刚才有个电话打进来,电话号码是......是我的手机号。” 我就问他:‘那你的手机呢?’ 他说在他手里,从来没有离开。 可惜我们值班室电话,只有来电显示功能,没有拨打记录功能。 看他那个样子,把我也弄得挺瘆人。” 有一个邻居说:“有次在小区碰上,我看他眼圈有点黑,精神有点恍惚,我就建议他去精神卫生科看看。 也不知道他去了没有?” 一个养狗的邻居说:“我家狗似乎不是很喜欢闻毅,一见他就喊叫,像是...... 像是他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房东回忆,“几天前,他跟我打电话说不租了,让我退他押金和剩下一年的租金。 本来吧,合同是两年,如果不到期,押金和租金都是不退的。 但我觉得他是外地来的,小伙子不容易,所以就和他协商,退租金不退押金。 他也同意了。 我给他的退租金记录,您可以查一下。” 小区还有一户没人住。 据小区人说,这家住户在城里还有别的房子,这里生活不便,所以不经常来。 所有能问的人都问了一遍。 题安的思绪如一团乱麻。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是不是闻毅有精神疾病,甚至是妄想症,吓死了自己呢? 题安和肖鸣再一次回到了案发现场。 这次他发现了抽屉里的一张处方笺和病历单。 处方笺上的写的药品名字,都是精神类药品。 而病历单上明确写着,闻毅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题安松了一口气,死因终于找到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现场的时候,他猛地回头。 看着抽屉,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第一次现场勘察的时候,他明明白白记得,抽屉里什么也没有。 病历单和处方笺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被什么人放进去的呢? 如果是后来放进去的,很明显,那个人是要让警方往这个方向去想。 好得出闻毅,是因为自身疾病,发生意外的结论。 题安立即让肖鸣拿着病历单和处方笺,去医院核实情况。 三个小时后,肖鸣反馈回来,病历单和处方笺是伪造的。 翰兴市所有医院的精神卫生科,都没有接诊过闻毅这个病人,更没有开过这样的病历单。 而处方笺上的医生签名更是奇怪。 翰兴市根本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精神科医生。 如果有人伪造病历,就是要掩盖事实。 要掩盖什么样的事实呢? 题安让梁落将监控拷贝回来,自己晚上加班要再过一遍。 题安看着监控,确实就是正常小区的监控,没有什么异常。 题安揉揉发酸的肩膀,拿起桌上的眼药水,给自己干涩的眼睛滴了两滴。 墙上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三点。 突然,题安像是发现什么一样瞪大了眼睛。 他将视频进度条往前拉了几秒,看了几秒,暂停,又往回拉了几秒。 他反复看了几遍。 他一拍桌子,水杯里的水还震了出来。 “找到了,找到了。”题安赶紧拿出手机,将这几秒的视频拍了下来。 他发现,有个遛狗的业主,明明前一刻是左手牵着狗绳,后一刻却是右手牵着狗绳。 小区提供的监控视频,经过人为剪辑! 题安带着心中的疑惑,重新看了一遍一个月之内的视频。 题安这次发现了三个漏洞。 都是人为剪辑过的证据。 小区的业主们有问题! 题安第二天早晨,联系了那家没有入住的业主。 那家业主借口工作忙,挂了题安的电话。 题安从他的态度来看,这个小区确实有秘密。 他直接到了业主的工作单位,提出要见他。 这位业主自知逃不过,说出了真相。 但他否认自己参与了这件事。 他正是因为不想参与这件事,所以搬离了小区。 根据对业主的问询,刑警队迅速出警,将安瑞小区控制了起来。 题安在房东身上发现了一张磁卡。 在询问中,房东供认这张磁卡,是可以通向地下室负二层的。 在地下室负二层,出警的人员,看到了令他们震惊的场面。 地下室的房间里,有三十个监控画面。 闻毅租的房子,每个房间都装了监控。 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还有走廊里的监控,值班室的监控,小区花坛的监控,电梯的监控,路灯消防栓上,都有监控! 第82章 楚门的世界 题安在地下室房间里,还发现了一个电脑。 电脑连着外网暗网。 这台电脑用一个unreal的账号,发布过几个直播,每次直播长达一年无间断。 打赏收益换算成人民币,这个账号在几年内,通过直播挣了九百万人民币。 直播内容就是租户的生活。 小区所有的业主,都是演员。 包括那条狗。 这个房间曾经被五个人租过,之前还有两个女孩,而闻毅是最后一个。 监控将他们的隐私,通过直播让暗网的人围观。 而被拍者一无所知。 暗网用户给闻毅的“剧本”要求是“见鬼”。 题安念着“安瑞小区。” unreal,unreal,不真实的,虚幻世界。 楚门的世界! 犯罪嫌疑人众多。 只能单独分开审问。 审讯室。 题安看了看开发商的资料。 开发商叫李尘。 题安开口问李尘:“你之前是个导演?” 李尘回答:“是。” “之后下海做了生意?” 李尘回答:“是。” 题安问:“你很喜欢拍电影吧? 为什么不继续拍电影,而选择做了商人?” 李尘转转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没什么。拍了几个电影,反响不是很好。 做生意更挣钱一点。” 题安盯着他:“电影不好看吗?为什么反响不好?” 李尘眼中闪出一瞬间的不屑和失落。 不屑来自于,他认为现在的观众审美不行,失落来自于自己的才华得不到施展。 题安突然问了一句:“你最喜欢的电影,是不是《楚门的世界》?” 李尘沉默。 题安追问:“你很想像彼得威尔导演那样,导出举世闻名,流芳百世的作品吧? 但你的理想在现实中碰了壁。 你的才华撑不起你的野心。 你把这个......称为不得志?” 李尘忍着题安挑衅带给自己的怒气,“正因为有了垃圾观众,才有了那么多垃圾电影。” 题安说:“哦?所以你不拍了,不玩了,退出了。” 李尘眼里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桀骜,“对,我不玩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我的作品不需要那些有眼无珠的人来评价。” 题安:“所以你干脆盖了一个小区,雇佣了群演。 用别人真实的人生,来满足暗网那些人的偷窥欲。 同时满足你的报复欲。 当然,你也获得了巨大的财富。 如果不是闻毅因为被吓死,弄出了人命。 你还会继续获得财富。 获得用报复欲堆砌出来的成就感。 实则是无尽的空虚感。 我说的对吗?” 李尘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别自以为了解我。” 他继而狡黠的双臂交叉,对题安幽幽地说了一句:“世界本来就不真实,你我都是囚徒。” 题安坐直,“好。 我们言归正传。 按你所说,我们都是囚徒。 是囚徒,就要遵守一定的秩序对吗? 你打破了秩序,违反了法律。 恐怕你这个囚徒,要去更小的牢笼里面去了。 证据确凿,等待审判吧。” 火锅店。 老板问:“你俩今天要啥锅底?” 题安说:“要巨辣的那种,变态辣。” 赵耀对老板摆摆手,“哥们儿,题安大概是受了点刺激,微微辣就行了。 我可不想内痔外痔混合痔。” 老板笑笑,“好的。我去弄。一会招呼完客人,过来和你们喝点。” 赵耀给题安满上。 “怎么?要用巨辣的感官,来刺激一下有点麻木的头脑?” 题安说:“你看过《楚门的世界》吧?” 赵耀挤芝麻酱:“看过啊。” 题安:“如果现实生活中,真的有个楚门的世界,你觉得荒谬吗?” 赵耀:“不荒谬,因为整个世界,就是个楚门的世界。” 题安因为赵耀的话,笑了一下。 赵耀:“笑得那么阴险。” 题安:“你跟罪犯说的话,居然一样。” 赵耀:“本来就是。 这个世界你自认为真实的信息,其实都是已经经过处理的信息。 你接受到的信息,都是别人想让你接收到的信息。 你知道你知道的。 你知道你不知道的吗? 这个世界本来就悖论横行。 我们每个人,要么是楚门,要么是群演。 有时候是楚门,有时候是群演。” 题安思索,“你说的话太绕,我得缓缓。” 赵耀问:“你觉得楚门世界的掌控人是什么样的人?” 题安说:“疯癫的艺术家。” 赵耀:“错,他是目光炯炯的资本家。” 题安想了想,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说:“behindeverygreatfortune,thereisacrime.” 赵耀撇嘴,“看来你受刺激受大发了,都拽起英文了。 这不是《教父》里面的台词吗?” 题安感叹:“巨大财富的背后,都隐藏着罪恶。” 赵耀接话:“回你一句,也是《教父》里面的台词。 ‘在一秒钟内看到本质的人,和花半辈子也看不清一件事本质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命运。’” 题安:“人最好有适度的近视,既不用看太清,也不用太糊涂,那样似乎烦恼就会少很多。” 赵耀笑,“做梦吧你。 咱俩这辈子,都不可能过上这种生活。 我们的工作,就是探究真相。 直面淋漓的鲜血,直面惨淡的人生,直视太阳和人心。” 过了一会儿,题安说:“那些观众在看到闻毅倒地死亡后,心里会想什么?” 赵耀说:“他们什么都不会想。 他们心中毫无波澜,然后搜索下一个频道。” 刑警队出警。 一个单身女性,死在自己家的房子里。 郭芬,女,五十岁。 县级先进教师。 教研室副主任。 不大的家里,到处摆放着奖状和奖杯。 以及她教书这么多年来,和每届学生的合影。 根据现场的情况,初步死因判断,是哮喘发作导致的呼吸衰竭。 哮喘病人独居,在哮喘发作的时候,未能及时给药,死亡的案例比比皆是。 但题安对这个看似因为自身疾病,意外死亡的案件却心存疑虑。 首先,这个哮喘病人,死时手里拿着哮喘喷剂。 药物喷剂是可以暂时缓解症状的。 至少可以让她撑到打120求救。 第83章 福尔马林 其次,死亡现场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技术人员对房屋进行了空气检测。 结果显示,甲醛含量是正常量的三十几倍。 这个房子是二十年的老房子,装修过后这么多年,按正常情况来看,不会残留这么高浓度的甲醛。 高浓度甲醛的来源是哪里? 第三,死者有哮喘。 平常生活应该会格外注意,保持空气流动和室内通风。 但为什么案发现场门窗紧闭? 第四,死者家客厅的空调有自动开启记录。 每天夜晚十二点以后,会自动开启两个小时。 温度是三十度。 林姐的尸检报告表明,死者郭芬确实是死于急性哮喘发作,导致的呼吸衰竭。 题安回想着几个疑点,问林姐:“甲醛能刺激并诱发哮喘是吧?” 林姐说:“是的,能。” “那温度越高,甲醛释放越快对吧?” 林姐说:“是的,温度越高,释放越快。” 题安说:“那如果是一场凶杀案。 凶手故意给屋里放大量的甲醛。 然后将空调设置自动开启温度。 在郭芬睡着后,每天释放两小时高浓度甲醛。 久而久之,郭芬的哮喘被诱发。 如果...... 如果这时候,正好凶手将郭芬治哮喘的喷剂换掉。 那郭芬必死无疑!” 林姐说:“嗯,郭芬结膜充血,喉头水肿,肺水肿,且鼻咽部已经出现肿瘤病理改变,符合长期接触甲醛,导致中毒的症状。” 题安说:“那您的意思是,即使郭芬没有死于哮喘?也会死于鼻咽癌,对吗?” 林姐说:“是的。如果是谋杀,那么凶手一定是要让郭芬痛苦地死去的。” 题安有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凶手把这个含有高浓度甲醛的东西,藏在哪儿呢? 题安一遍一遍回想,既然凶手要用空调增温的方式,加速甲醛挥发,那么一定藏在离空调近的地方。 不对! 不是近的地方! 就是藏在空调里! 题安立马叫上梁落,重返案发现场。 果不其然,在郭芬家空调出风口后,藏着一个已经空掉的小瓶。 经化验科检验,小瓶里曾经放过甲醛溶液。 梁落咂舌,“好高明的杀人手法啊。 什么人能将空调做改装? 一定是和郭芬关系密切的人。” 题安想了想,“我更觉得,能想到这个办法。 是安装空调的工作人员干的!” 题安立马说:“不对,不是安装空调的人员。 也不是维修空调的人员。 因为空调只需要安装一次。 空调也不需要经常维修。 郭芬有呼吸道疾病,一定是定期清洗空调滤网。 所以能定期接触空调,并将甲醛药水放置进空调的,是空调滤网的清洁人员!” 梁落恍然大悟:“有道理!队长! 我立刻去查这个牌子的空调,定期上门来郭芬家,清洗滤网工作人员的信息。” 每个月上门清洗郭芬家滤网的,是一个叫张伟的空调售后人员。 张伟不是翰兴市人,老家在翰兴市所属的一个偏远县城。 张伟是一名先天性失语者。 中专毕业之后,经人介绍,在空调店做售后,帮客户维修清洗空调。 客户评价一直不错,没有过投诉记录。 张伟和郭芬的联系,除了定期上门,帮郭芬清洗空调空气净化器的滤芯。 还有一点,他曾经是郭芬的学生。 郭芬在二十五年前在县城小学教书。 她是张伟的班主任。 二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张伟二十五年后,要处心积虑杀死自己的老师? 郭芬家没有提取到张伟的指纹和痕迹。 张伟做的是延期定时装置,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郭芬死亡的时候,张伟正在空调店整理库存,六名空调店员工,空调店监控都能给张伟证明。 题安了解到,张伟父母早亡,有一个妹妹,是爷爷从小照顾他和妹妹。 张伟的爷爷靠捡废纸箱维持着他的学业。 妹妹在九岁的时候,因为哮喘发作死亡。 哮喘发作死亡?! 和郭芬的死因一样! 题安嗅到一丝线索的味道。 他决定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郭芬教过的那届学生已经天南海北,能联系到的两个,也对当年的事没有印象。 调查了一圈,题安一无所获。 他回到原点,重新梳理这个案情。 他想到一个问题,林姐通过检测空调里的小瓶子,推测里面装的是高浓度甲醛。 那些属于管控范围的,要备案管理的高浓度甲醛溶液,张伟是怎么弄到的? 除了生产需要,对甲醛采购备案的工厂,还有实验室,殡仪馆等地方,会有这种高浓度甲醛。 张伟由于身体原因,不能说话。所以社交范围很小。 通过调查张伟的手机联系人。 题安发现一个可疑的人。 小敏,聋哑人,工作是殡仪馆的遗体美容师。 遗体美容师在工作中,很容易就能获得甲醛溶液。 也就是福尔马林,用来做尸体的保险和防腐。 审讯室。 题安和手语翻译,对面坐着张伟。 “你为什么杀害你曾经的老师,郭芬?” 张伟没有回应。 题安又问:“你承认杀害了郭芬吗?” 张伟低头,默不作声。 题安顿了顿,他说:“如果你不回应,那我们只能认为小敏是杀人凶手了。” 张伟咬着嘴唇,还是一声不吭。 题安问:“小敏是杀人凶手吗? 小敏是杀人凶手的话,她就要被判刑了。 她是杀人凶手吗?” 张伟终于抬起头,做了一个手势,“不是。小敏没有杀人。” 题安看着他,“那谁是杀人凶手?” 张伟缓缓地指了指自己。 题安问:“你是杀人凶手吗?” 张伟点头。 题安问:“你是怎么杀掉郭芬的?” 张伟沉默了半天,做起了手语。 “我将郭芬的哮喘药换掉,让她哮喘发作死掉。” 题安问:“只是换掉药吗?你没有在空调上做手脚吗?” 张伟摇头否认。 题安遗憾地说:“很不幸,我们在郭芬家的空调出风口,找到了甲醛溶液瓶子。 还在郭芬家空气里,测到了高浓度游离甲醛。 能轻而易举拿到这种管制药品的,和你有关系的人里面,只有小敏。 小敏是你的共犯对吗?” 第84章 谁是共犯 张伟连忙摇头,并着急地做着手语,“不是,她不是共犯。 是我。杀死郭芬的是我。 是我问小敏要的甲醛溶液,她不知道我拿甲醛干什么用。 郭芬的事和小敏一点关系都没有。 都是我做的。” 题安问:“你为什么杀死郭芬?” 张伟脸上闪过一丝仇恨的影子,“因为她该死。” 题安问:“是因为你妹妹的事吗? 你妹妹的死,和你的班主任郭芬有关系是吗?” 张伟听到题安说“妹妹”两个字,怔了一下。 他缓慢地做着手语,“是,是郭芬,害死了我的妹妹。 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是我的爷爷靠着捡废品,养活着我和妹妹。 妹妹有先天性哮喘病。 家里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我们县城没有聋哑学校,我只能和健全孩子上同一所学校。 学校后面的垃圾堆里,每天有各班扔出来的废纸。 我那时候小学五年级,下学后就去垃圾堆里,捡废纸带回家。 有一天我在垃圾堆,发现了一根还没怎么用的铅笔。 我高兴坏了。 后来,我被同学告到了班主任郭芬那里。 说我偷东西,偷了他的铅笔。 我连忙比划着解释说,我没有偷。 铅笔是我在学校后门的垃圾堆里找到的。 郭芬没有调查,她直接就喊我小偷。 她用钢笔在我额头上写了“小偷”两个字。 将我绑在椅子上,让全班同学排队,每人打我两个耳光,每人朝我脸上吐口水。 我的头被打得嗡嗡直响,口水顺着我的脸滴到了地上。 我拼命地喊,可是我发出的只有‘啊’‘啊’‘啊’的声音。 郭芬这样还不满意,她要开除我。 第二天放学后,我爷爷带着我妹妹,来到学校和郭芬求情。 爷爷尴尬地陪着笑,岣嵝着身子给郭芬说着好话,让郭芬网开一面,不要开除我。 而郭芬用一只手掩着鼻子,满脸嫌弃。 好像爷爷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这时躲在爷爷后面的妹妹,对着郭芬说了一句:‘我的哥哥是好人,我的哥哥不是小偷。’ 郭芬冷笑着,‘老小偷带着两个小小偷,快回家去吧,小偷上学有什么用?长大还不是被枪毙?’ 妹妹冲了上去,撕扯着郭芬的衣角,‘你胡说,我们不是小偷,你胡说!’ 郭芬气恼了,一把将妹妹推倒在地。 这时,妹妹的书包,掉在了她的脚边。 她一脚将妹妹的书包,踢进了学校池塘。 郭芬走后,妹妹哮喘发作,而药在书包里。 等我跳进池塘,终于把药打捞上来的时候,妹妹已经不行了。” 张伟无声地哭了,汹涌的泪水在他的脸上,绝望地纵横交错。 题安站起来,走到张伟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题安此时觉得,无声的绝望,是最无望的绝望。 可是,他是执法者。 他的工作是弄清真相,哪怕这个真相,是用眼泪浸泡出来的真相。 哪怕这个真相是赤裸裸的、血淋淋的。 能拍一拍犯罪嫌疑人的肩膀,是他唯一能做的。 审讯室。 题安问对面的女孩,“你叫小敏?” 小敏看了看手语老师。 手语老师将题安的话转达给她。 她点点头。 题安问:“甲醛溶液,是你提供给张伟的吗?” 小敏眼帘低垂,她点点头。 题安接着问:“你知道张伟拿甲醛是干什么用的吗?” 小敏眼波闪了闪,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她安静地打着手语,“我不知道张伟拿甲醛干什么用。” “那你为什么给他?” “我和他是老乡。他要,我就给他了。” 题安知道,他们之前应该是已经通过气了。 由张伟扛下一切罪名。 题安问:“你当时也是郭芬的学生,对吗?” 小敏:“是。她是我的班主任。” 题安:“她对你怎么样?” 小敏怯怯地看着题安,题安有点不忍。 但他还是追问:“郭芬对你怎么样?” 小敏:“她对我不是很好。” “怎么个不好?” “我是个哑巴,能听到一点声音。我和我妈妈相依为命。 我的妈妈开着一个猪肉店。 那天是教师节,所有的同学都拿了礼物给郭老师。 我刚转学到这个学校。 于是我用心做了一个贺卡,将自己舍不得用的蝴蝶节发卡,别在了贺卡上。 当我拿上讲台,双手捧给郭老师的时候。 郭老师冷笑一声,将我的贺卡撕碎扔进了垃圾桶,对其他同学说:‘如果谁还是这么寒酸的礼物,就不要拿出来了。’ 我很伤心,就趴在垃圾桶上,想要捡出来我的蝴蝶节发夹。 不知为什么,以后她以后不再叫我的名字,而是叫我......” “叫你什么?” “郭芬叫我小婊子。”小敏眼眶有点发红,“她说......我妈妈是个婊子。 她在全班同学面前,说我妈妈不仅卖猪肉,还卖人肉。 有一次我考试得了第一名,郭芬说我是靠作弊得来的,一个哑巴怎么可能得第一? 运动会她要求每个同学交钱,要买运动服。 我因为不想让妈妈花钱,就穿上了我自己的运动服。 郭芬很生气。 她骂我丢了全班的人。 害班里丢了运动会的荣誉。 她脱掉我的衣服和裤子,让我光着站在讲台上。 她把我的鞋挂在我的脖子上,让大家以后不许叫我的名字,要叫我‘破鞋。’ 有的同学问她:‘破鞋是什么意思?’ 她冷笑着说:‘破鞋就是婊子。懂了吗? 长大后,她和她妈一样,都是卖肉的。’ 班里同学窃窃私语,大家指着我窃笑。 郭芬在讲课,我就站在讲台上,站了一下午。 下课的时候,郭芬大声问同学们:‘老师做的对不对?’ 同学们说:‘对。’ 郭芬问:‘她以后叫什么?’ 同学齐声说:‘破鞋!’ 整个小学,我都被人喊破鞋。 我走路永远贴着墙根,头也不敢抬起来。 我听不到别人说话,但我感觉他们都在嘲笑我。 有时候我在想,要不我去死吧。 我很想知道,我死后什么时候可以重生。 但我舍不得我妈妈。 我妈妈也是残疾人,她一个人撑着猪肉摊。 一个人忍受客人的刁难和辱骂。 想到这里,我就不敢死了。” 第85章 泳池枪杀 小敏的鼻尖红红的,她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题安深呼吸,他问:“所以,你为你当年受的屈辱,和张伟串通,杀了郭芬?” 小敏听到这里,看着题安,她坚定地做出手语:“没有,我没有参与。” 题安无论再怎么问,小敏的回答都是:“没有。” “我不知情。” “我不知道。” “和我没关系。” 所有的证据,包括口供,都指向张伟。 小敏被无罪释放。 张伟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 会面室。 小敏哭得惊天动地,却又寂静无声。 张伟摇摇头,笑着做了一连串动作。 题安问身边的手语老师,是什么意思。 手语老师说:“不要哭。 不要怕。 好好活着。 那些过往,我都帮你带走了。 勇敢抬起头,做一个平凡的人。” 手语老师说:“他们用尽一生的力气,其实只是想做一个平凡的人。” 题安从看守所出来,他觉得赵耀说得对,自己需要定期找他做心理辅导。 他探索真相,但又在探索地同时,了解到许多人的人生,许多人的过往,许多人表面的风平浪静下,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 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世界,一面鼓励着那些残疾人要有希望,要活下去。 告诉他们,你和正常人健全人是一样的。 是不会被欺负被侮辱的。 一面又给予他们无尽的绝望。 他陷入了矛盾。 法和情的矛盾。 他的内心好像在下一场滂沱大雨。 心理疏导在赵耀家。 末了,赵耀对题安说:“你可以怀疑人性。 但不要怀疑法律。 法律有权打破平静。 有权打破你的内心秩序。 因为法律,铁索一般的法律。 虽然不能使人人平等,但是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你把生死权交给人心,不如把它交给法律。 因为人心更加深不可测。” 题安笑,“听你这么一说,我真是觉得好多了。 那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认命喽?” 赵耀说:“是的。认命。 你要保护的人太多。 你永远要在需要你保护的人之后才能绝望。 你担心什么,什么就会控制你。 你必须清醒,疼痛是保持清醒的方式。 人不必非得轻松地活着,也能快乐。对吧? 要打几盘游戏吗?” 题安老老实实说:“我不会。” 赵耀啧啧,“连游戏都不会?我教你。” 赵耀打开电视屏幕,他喊着:“欢迎来到现实世界,它糟糕透了,但你会爱上它。” 题安拿着手柄,不知从哪下手,他说:“你可闭嘴吧,现实世界可比游戏世界好多了。” 赵耀说:“在游戏世界里,你的人生,就是一道道关卡。 没有感情,你只需要倾注毅力,花费时间,升级打怪。 游戏剧情和出场人物,都是系统早给你设置好的。 等到gameover选择再来一次。 如此往复。” 题安说:“这么说,我感觉有血有肉,有痛苦有快乐的现实生活还是不错的。” 赵耀在游戏里驰骋,对题安说:“行了。 生活继续着吧。 别纠结。纠结是正常的。 没有痛苦,人类只有卑微的幸福。 不是我说的啊,是尼采说的。 哎哎哎,往左往左,题安你大爷,往左。 你这个猪队友!” 凌晨医院急诊室,几个医生正在抢救一名身穿泳衣的女子。 送她来的,是他的丈夫。 女子送来时已经没有了意识。 呼吸、心跳、脉搏已经都停止了。 医生在对女子进行了四十分钟抢救之后,宣告女子抢救无效死亡。 同时,110接到报警。 报警人说自己目击到,有人对着自己的妻子开了一枪。 报案人住在一个别墅小区的对面。 他承认自己有个不良爱好。 他说对面别墅小区里,家家有室内泳池,所以他经常用望远镜,看泳池里游泳的女士,偶尔还能捕捉到惊喜画面。 今天照往常一样,他拿出望远镜。 他看到一个女人在泳池里,背对着岸上的男人,手上还有动作,可能在说着什么话。 突然这个男人,从身后拿出一把枪,对着女人开了一枪。 警察问报案人,“开了一枪然后呢?” 报案人说,他看到男人开枪后,吓得手一哆嗦,望远镜就掉了。 平静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打电话报警。 因为该案件涉枪,所以刑警队立刻出动,按照报案人的线索,锁定了案发现场。 案发别墅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游泳池没有发现血迹等凶杀痕迹。 题安和同事开始对别墅进行了搜查。 好家伙,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 这个别墅有个地下室,地下室的一个房间里,锁着各种杀人工具。 绳子,毒药,电击棒,狼牙棒,刀子,匕首,斧头,枪支,爆炸物,硫酸。 还有杀人后处理尸体的全套工具。 尸袋,行李箱,溶尸液,粉碎机,居然还有一个宠物焚化炉! 地下室还有很多本侦探推理、法医解剖书,其中还有一本《悄无声息的一千种死法》。 大家本能地意识到,这幢别墅的主人,是个杀人狂魔。 他在策划一起悄无声息的凶杀。 别墅主人的信息,同事很快整理出来。 别墅的主人叫秦丽,是一个身家过亿的女富豪。 继承了父亲的酒店连锁商业帝国。 他的丈夫方泽,在秦丽公司名下的一个连锁酒店当负责人。 秦丽有过一次婚姻,离婚两年后和方泽结婚。 两人结婚六年,没有子女。 这时,梁落跑来对题安说:“队长,秦丽和方泽的下落找到了。 秦丽已经死亡,方泽在医院。” 题安吃惊地问:“怎么回事?秦丽死亡原因是枪击吗?” 梁落说:“奇怪的点就是在这里,秦丽死亡原因不是枪击而是溺死。” 题安问:“方泽控制起来了吗?” 梁落说:“已经带回局里了。 队长,秦丽没有亲人,如果秦丽死亡,方泽会是巨额遗产的第一继承人。” 题安看着满屋子的作案工具,“是的,方泽有最大的动机和嫌疑。” 题安想了想,对梁落说:“你把报案人带过来。” 第86章 杀人计划 题安让报案人指认他目击到的泳池。 题安问报案人:“是这里吗?” 报案人说:“我是在高处看的,这么近距离我不太敢确定......” 随后他指着泳池边的椅子,“对对对,我能确定。 我能确定是这里,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事发时泳池旁边,就是有这么一个红色的躺椅。” 题安问报案人:“你当时看到男人拿着的,确定是枪吗? 能描述一下,是什么样的枪吗?” “我确定是枪。因为我看到男人扣了一下扳机。” 报案人用手比划,“枪大概有这么长,黑色斑点。手柄是红色的。 就是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手枪。” 题安想了想,“你看到子弹出膛了吗? 看到女子被击中了吗? 哪里被击中了?” 报案人说:“没有,我当时吓了一跳,望远镜被我扔掉了。” 题安换了个问题,“你以前用望远镜,还看到过什么情况?” 报案人支支吾吾,“有一次...... 大概......大概是晚上。 女人开车带了个男人回家。 那时候她老公好像在客厅。 女人指着门说了几句话。 她老公居然拿上衣服就出门了,在别墅小区的凉亭里,抽烟坐了一夜。 然后......然后那女人和她带回来的男人,一起在泳池游泳,然后就那个了......” 题安问:“开枪的男子,你能确定是女人的丈夫吗?” 报案人:“我能确定,身高体型什么的,不会错。” 司法鉴定中心。 林姐拿着报告,“题安,经解剖。秦丽无枪伤。 无机械性损伤。 无擦伤,挫伤。 她口鼻中有大量泡沫,肺部过度膨胀有充血,表面有肋骨压痕。 胸腔积液,肺泡,硅藻检验,血液生化检查,排除毒物分析等情况,说明秦丽是溺水死亡,并且是生前入水。” 题安问:“就是单纯的溺水吗? 有没有征象表明,是什么引发的溺水? 被暴力按压还是药物,或者是疾病等?” 林姐说:“脑部解剖表明,秦丽是癫痫引发的溺水。” “癫痫?您的意思是,秦丽在游泳过程中,因为某种原因引发癫痫,从而失去身体控制才溺水身亡?” 林姐说:“以前有过这样的案例,死者在游泳时突发癫痫,水呛入肺部死亡。” 题安看了看报告:“没有暴力痕迹......没有暴力痕迹......也就是说秦丽不是被按下去的,也不是被击打入水的。” 林姐说:“溺水以自杀和意外事故多见,他杀少见。 因为暴力痕迹是很容易在尸检中被发现的。” 题安心中产生了深深的疑惑,“那目击者当时看到,秦丽被方泽打了一枪,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枪,和秦丽的溺水,有没有关系?” 审讯室。 穿着睡袍和人字拖的方泽在瑟瑟发抖。 他对梁落说:“给他去拿件衣服披上。” 方泽身材纤弱,面容阴柔,五官清秀精致,是很讨巧显小的长相。 方泽的脸上白白净净,连手上的皮肤也保养得很好。 虽然头发乱掉,但一定是经过精心打理、价格不菲的发型。 整理来看,他是非常帅气,但偏奶油小生的那种外形。 题安犀利地看着方泽,他问:“你叫方泽?和秦丽是夫妻关系对吧?” 方泽吸吸鼻子,“是的,我是秦丽的丈夫。” 题安开门见山,“地下室的东西都是你的?” 方泽怔了一下,低垂着眼皮,偷偷瞥了一眼题安,“你们......连那些都能找到?” 题安问:“是不是你的?” 方泽点头承认:“是,是我的。” 题安问:“用来干什么?” 方泽结巴,“没......什么用。” 题安冷冷地说:“我劝你说实话。” 方泽嘴唇紧抿,身体往座位后挪了挪。 题安接着说:“你在计划一场谋杀。 谋杀你的妻子秦丽。 但昨天的事,不是你谋杀中的一部分,是个意外,对吗?” 方泽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像泄了气的皮球,“是,我是想杀她,但一直没敢动手。 昨天确实是意外,我没想杀她,不知怎么她就给溺水了。 事后我赶紧把她送到急诊急救。 急诊室的所有医生,都能给我作证。 警官请相信我,我昨天真的没想杀她。” 题安问:“你为什么想杀掉你的妻子?” 方泽眼睛重新垂了下来,“除了......除了能得到她的遗产。 还有......还有......她不尊重我,她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她的丈夫,甚至......她没有把我当个人。” 题安问:“你爱她吗?” 方泽瘪嘴笑了笑,“这算什么问题?” 题安问:“你爱她吗?” 方泽急于说出话,而被自己呛了一口,脸憋得通红。 “我当然爱她,要不然我跟她结婚干嘛?” 题安故意激怒他,“你不爱她。 你如果爱她,会自己躲在楼底下,让自己妻子和别人共度春宵吗?” 方泽脸红脖子粗地解释,虽然声音有点弱,“爱是成全。” 题安笑了,“好伟大的爱。 可以成全别人到这种程度。 你没有一瞬间,想冲上去对她说,我不干了,我要离婚吗?” 方泽没说话。 题安说:“你有这个冲动,但你被说服了。 说服你的,不是什么‘爱是成全’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而是真金白银,荣华富贵对吗? 你说秦丽没把你当人,那你把秦丽当人了吗? 还是只把她当提款机和长期饭票? 你们之间这种关系,是感情吗? 连感情的成分都没有! 你惺惺作态的爱,是你利字当头的捷径。 你所谓的爱能打动谁?秦丽吗? 秦丽不傻,感情看不见摸不着,但能感觉到。 你给别人的虚情假意,感情的残羹冷炙,别人都能感觉到。 你又凭什么要求,得到别人的爱,别人的尊重。 你初中毕业,凭着姣好帅气的面容,交过很多女朋友。 但她们都不是你的归宿。 你的目的是要找一个有钱的,能给你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女人。 为了勾引到富婆,你在酒吧、酒店、健身房、高尔夫球场、化妆品店、奢侈品店都工作过。 我调查的信息没有误吧? 你和秦丽结婚的动机就不纯。 你充分调查了秦丽的亲属关系,如果结婚后秦丽死亡,那么作为配偶的你,就是第一继承人。 你将继承大笔的遗产,你的人生将一步登天。” 方泽说:“我确实有杀她的想法,但我没有实施。 没有实施不算犯罪吧?” 题安问:“秦丽溺水的时候,你手里拿着什么? 有证人目击到,你朝着秦丽后背开了一枪。” 第87章 瞬间安静 方泽彻底蒙了,他不知道在自己家发生的事情,怎么会有目击者? 他有点慌了,连忙解释,“我是拿了个东西。但那是一把玩具手枪。 泳池里可以呲水的那种戏水手枪。 那手枪怎么可能杀人呢? 连子弹都没有。” 题安追问:“那泳池现场,为什么没有发现那把枪?” 方泽说:“我扔掉了。” “扔哪了?” “我不记得了。” 题安拍桌子,“我劝你说实话。 你妻子溺水了,你不是先救人,而是先扔掉枪? 你的谎话太拙劣了。 要不要给你几分钟,再重新编一编?” 方泽满头大汗,犹豫了几分钟后坦白道:“我拿的枪,是一种致哑枪,不会杀死人的。” 题安:“致哑枪是什么?” 方泽回答:“致哑枪是我托人从日本,高价购买的一个高科技产品。 只要对着喋喋不休的人,按一下按钮,她就会闭嘴。” 题安:“你找人试验过?” 方泽忙点头,“试验过。人好好的。根本不会有杀伤力。” “枪扔哪儿了?” “扔......扔到了小区垃圾桶。” 题安示意梁落,“你和肖鸣去找,找到及时告诉我。” 梁落起身,走出审讯室。 题安继续审问方泽,“为什么要秦丽闭嘴?” 方泽大汗淋漓如落汤鸡一般,他垂着头,呢喃地说:“她无休止地骂我废物、白痴、软蛋。 她随意地向我发泄脾气。 她也会有温柔的时候,但下一次的辱骂,还是会不定时地爆发。 我不敢打断她,只得陪着笑,听那些污言秽语,从我头上倾泻而下。 每次我的头很痛,胸口也压着大石头,胃里在翻滚,马上就要吐出来。 我觉得我每次都在崩溃的边缘。 我很想冲上去,撕烂她的嘴,然后用枕头,死死按住她的口鼻。 让她喊!让她叫!让她骂! 等她不动弹了,我可以尽情地骂她,疯子!泼妇! 我要把钱扔在她的尸体上,朝她狠狠吐一口唾沫! 呸!我呸!” 方泽脸上露出痛快但狰狞的笑。 题安看到方泽疯癫的样子,他问他:“你脑子里闪现这些画面的时候,除了想到秦丽,还能想到谁?” 方泽嘴上还挂着白色的唾沫星子。 他显然没预料到题安的问题。 他的眼睛无神地转了转,说:“我的脑子里......我的继母。” “你的继母也是这样喋喋不休,肆意辱骂你吗?” 方泽呆怔地说:“是。” 从方泽口中,题安知道。 方泽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亡。 他跟着父亲,当了一户有钱人家的上门女婿。 继母趾高气昂,经常辱骂方泽和方泽的爸爸。 方泽的爸爸无房无车,在方泽继母家的工厂里当一个小头头,他连工作、收入都得仰人鼻息。 自然是不敢顶嘴的。 而且他也不允许方泽顶嘴。 连反抗的眼神动作都不可以有。 只可以陪着笑,说“是。” 继母自己的孩子,比方泽大一点。 方泽所谓的哥哥,把方泽当狗来玩。 他让方泽用嘴叼回他扔出去的球,让方泽吃狗粮,不高兴的时候,就让方泽睡狗笼。 方泽的哥哥在过生日的时候,将朋友请到家里。 为了表现自己的威严,他让方泽舔干净自己鞋子上的蛋糕...... 从小生活在屈辱、恐惧、压抑环境下的方泽,自然滋生出了心理缺陷。 长大之后,方泽一面痛恨厌恶高高在上的女人,一面又不自觉地依附于比自己强大的女人。 他渴望摆脱那个一贫如洗、寄人篱下的自己。 同时又亲手为自己戴上命运的紧箍咒,画地为牢,困兽尤斗。 致哑枪在垃圾点被找到。 经过技术部门的拆解分析,致哑枪构造很简单。 利用的是回声原理。 它带有一个小型麦克风装置,可以收集讲话者的声音。 并在零点几秒钟之后,将声音返还给讲话者。 实验表明,讲话者在连续两次,听到自己的声音又回来之后,大脑会受到干扰,瞬间短路。 结巴几次之后,就会失去讲话的欲望。 在多次训练形成条件反射之后,一旦讲话者喋喋不休,大脑会自动短路,讲话者不自觉就会闭上嘴巴。 跟训狗是一样的道理。 讽刺的是,方泽最终选择的,是他最厌恶的,曾经他的继母,他的哥哥对待他的方式。 训狗的方式。 那秦丽是怎么死的? 法医猜测,是秦丽听到自己的回声之后,大脑受到干扰,脑电波异常引发癫痫。 秦丽正巧在游泳池,所以癫痫又引发了溺水死亡。 刑警队办公室,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 洛九天说:“有时,和人打电话的时候信号不好,能从手机里听到自己的声音。 说着说着,就结结巴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而且还会产生莫名其妙心烦意乱的感觉。” 欧阳台附和:“小日本儿的邪恶科技还真是多。” 梁落笑,“因为他们的政客,大都不说人话,且喋喋不休。” 办公室哄堂大笑。 肖鸣对梁落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梁大明白!” 欧阳台说:“哎,我想起最近有个新闻。 日本有一种高科技扫墓形式。 扫墓者进门刷卡,逝者的骨灰罐,就会被自动输送到扫墓者面前。 扫完墓,传送带就又将骨灰坛子送回库里了。 这样节省空间,还不需要墓碑,也没有环境污染。” 梁落说:“这样挺环保,挺好,但是总感觉怪怪的,像取外卖。” 肖鸣说:“日本很多的事情,当地人觉得没有什么,但别的国家的人,看起来就会觉得怪怪的。 我去日本旅游,四天中有三天,因为电车线路问题延时。 我还纳闷着对我朋友说,日本的电车线路,质量不行啊。 我朋友懂日语,指着大屏幕上的通知说:‘人身事故,这是有人跳电车了。’ 我惊讶:‘四天有三个人跳电车?’ 我朋友说:‘是啊,日本的自杀率很高的。 不知为什么,自杀者很爱选择跳电车结束生命。’ 我更纳闷了:‘为什么每次只延时最多二十分钟就好了,处理自杀现场,不是很复杂的情况吗?’ 我朋友说:‘相关部门已经习惯了,处理起来游刃有余,基本不会耽误很长时间。’ 听着我朋友的话,我的下巴快掉了。” 第88章 令人发指 休完产假回来的林飒飒说:“我妈去日本旅游。 有天上午还不到饭点,我妈看到一个拉面店的店员,跪着用刷子蘸上小桶子里的水,刷店门前的马路。 刷马路?! 刷了俩小时。! 还有在地铁上,有个日本妈妈带着婴儿车坐地铁。 孩子哭了,妈妈的反应,不是安慰孩子,是挨个儿和地铁的人弯腰道歉。 把我妈惊够呛!” 大家做着手头的工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题安今天手头的案子都告一段落,难得可以心无旁骛地和大家讨论打趣。 题安说:“日本的自杀率很高,我觉得有一部分原因是生活压力大,而无处发泄。 日本的文化,要求他们学会忍耐,不给别人添麻烦,即使压力很大很崩溃,也要做出彬彬有礼的样子。” 梁落说:“对对对,日本电视经常的一句话就是,‘不要令家族为你蒙羞。’ 还家族? 好像每家都有皇位要继承一样。 不过,给别人添麻烦,在日本好像是最丢脸的事。 自己个儿活自己个儿的,可不是就憋出毛病来了吗? 久而久之,整个社会就是冷漠而疏远的人情关系。 死亡也成了一种文化,一种信仰。 没有什么是自杀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死两次。” 欧阳台:“所以啊,在不危害社会的前提下,适当发泄发泄自己的压力,是十分必要的。 所以......队长......嗯?” 欧阳台鬼精地看着题安。 题安笑,他关掉电脑,“好,今天我请客,去聚餐唱k打电玩,可以喊上家属。” 大家以出警的速度,迅速撤出刑警队办公室。 第二天,刑警队又恢复了往常的忙碌。 昨天半夜高速上发现一具尸体。 报案人是一个半挂车司机,一直痛苦地掩面痛哭,声称自己撞死了人。 由于晚上路况不好,又下着雨,所以等他看到有人躺在路上的时候,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案子移交刑警队,是因为法医看过死者之后,发现死者虽受过大车碾压,但死因是机械性窒息。 她已经怀孕八个月的肚子被生生剖开。 她是被人用腹中胎儿的脐带绕颈勒死的。 在距离死者十米的高速公路草丛里,警察找到了已经死亡的胎儿。 这种惨状让在场的警察无不动容。 是有怎样的深仇大恨,让凶手连一个孕妇和胎儿都不放过! 这是一起极其恶劣,令人发指的恶性杀人案。 题安立刻成立了调查小组。 经调查,死者名叫那睿。 在一个幼儿园做幼师,现在已经怀孕八个月。 在昨天下午四点左右,将幼儿园最后一个小朋友,交给家长之后,锁门离开幼儿园。 步行回家,进入一个无监控区域之后,音信全无。 按法医尸检报告来看,那睿是被人在一辆移动过程中的车中抛出的。 被抛出的时候,那睿已经死亡。 抛尸的地点附近路段都没有监控。 题安迅速指示:“查!查所有经过这个路段的高速监控视频,一辆一辆车排查。 查那睿失踪附近所有的监控,排查可疑车辆。” 刑警队开始了不眠不休的加班。 一日三餐的外卖,由肖鸣统一订好,拿到办公室。 刑警队办公室支起了行军床,大家轮流休息。 “队长,查到了。”欧阳台指着监控屏幕,“这台面包车在高速公路和死者失踪附近路段,都出现过。” 题安安排:“梁落。到交通部门,查这辆面包车的信息。还有现在的位置。” “是,队长。”梁落走出办公室。 题安转头问刚进办公室的肖鸣,“肖鸣,那睿的信息有多少?” 肖鸣拿出笔记本,“队长。 那睿三十八岁。本市人。 市机关幼儿园幼师。 父母退休。 待人和善,和他人没有经济和其他纠纷。” 题安问:“那她丈夫的信息呢?” 肖鸣说:“没查到。” 题安吃惊:“什么?没查到?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肖鸣说:“是的,队长,准确来说,那睿没有丈夫。 经走访,没有邻居朋友同事见过她老公。 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 我询问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也说不知道。” 题安问:“连蛛丝马迹都没有吗?” 肖鸣摇头,“没有。” 题安问肖鸣,“那睿还有什么信息?” 肖鸣说:“没有了,队长,我尽力了,啥啥都查不到。 我有一种感觉......” 题安:“说。” 肖鸣说:“我感觉那睿的信息,被人为地藏起来了。这个人身份还不一般。 如果能做到这个程度,应该是手眼通天的人。” 题安说:“肖鸣,再去查,一点一点查,一点一点抠。” 肖鸣领命,“是,队长。” 过一会,梁落打来电话,“队长,面包车找到了。 最后消失的地方是乌南村。” 题安说:“叫上兄弟们,在乌南村附近搜寻可疑面包车。” 经过仔细搜寻,面包车被弃在乌南村的水库里。 乌南村地处偏僻,弃车时,周边没有目击证人。 在题安对打捞上来的面包车,进行勘察的时候。 局长打来了电话。 “喂,题安,这个案子停一下......” 题安诧然,“为什么要停一下?” 局长说:“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我是接到了省厅领导直接打来的电话。” 题安有点着急:“为什么不查?我们已经查到了抛尸的车辆。相信很快就可以......” 局长加重了语气:“题安!省厅领导指示,这个案子先停一停。 省厅领导专门给我打这个电话,一定是有原因的。” 题安问:“什么原因?什么原因能有人命大?” 局长发火:“题安,我命令。立刻收队!” 题安回到办公室,正碰到肖鸣,肖鸣猛灌了一杯水。 “队长,我跑了一天,嗓子冒烟,腿都跑断了。。 真是见鬼了。那睿什么信息都查不到。” 题安沮丧地说:“你查不到也很正常。 如你所猜,她的信息是被人藏起来了。” 第89章 致敬英雄 题安看着死者的惨状照片,心里觉得堵得慌。 他沮丧地趴在办公桌上,突然,他猛地坐起。 不让公开查,他就偷偷查! 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查出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 题安终于偷偷查到,那睿和父母是从南疆省迁过来的。 迁到本市已经有八年了。 那睿的工作和其父母的工作,都不是经过正式招聘,而是突然被安排的。 那睿和其父母的档案,人事局却没有备案。 问负责人,负责人说刚迁过来的时候遗失了。 题安越是查,整个案子越是扑朔迷离。 题安隐约觉得这个案子,可能牵扯到别的什么人和什么事情。 有人在阻止他们查案。 题安没有放弃,私下紧紧盯着这个案子。 这天他突然被局长叫到办公室。 局长叫题安把门关上。 局长问题安:“你是不是还在私下查那件案子?” 题安老老实实回答:“是。凶手一天不落网,我一天不会停止。” 局长叹了一口气,“题安哪,你真是太倔了。” 题安不解,一向磊落的局长,说起话来这么不明不白。 他试探:“局长。是不是凶手有保护伞? 凶手上面有人罩着? 或是有人威胁恐吓? 我不怕,管他是老虎苍蝇。在我这里,只有真相。” 局长笑着说:“题安哪,我没看错你。 好小伙儿。 敢不怕任何势力,一查到底。” 题安睁大眼睛,“局长?凶手真是有势力保护?” 局长压低声音:“不是。和保护伞啊什么的都没关系。 我也是才接到上级电话,了解到一个情况。 这个案件涉及到,咱们安插在毒贩中的缉毒同志。” “什么?”题安千想万想也没有想过,会是这个原因不让他继续查。 题安忙问:“那死者是毒贩,还是缉毒同志?” 局长:“死者是缉毒同志的家属。 缉毒同志应该是已经暴露,虽然他的妻子被保护起来,被有关部门换了身份。 隐姓埋名、举家迁移到,离南疆很远的翰兴,还是没能免灾。 毒贩最终还是找到了缉毒同志的家属,也就是那睿同志,对她进行了灭绝人性的报复。” 题安怔怔地问:“那卧底缉毒同志呢?已经确定牺牲了吗?” 局长叹气,“他的家属都遭到了报复,说明他已经暴露。 他十有八九也遭遇了不测。 你想想毒贩对待缉毒同志的家属,都能下如此狠手。 对暴露的缉毒同志,又怎么会手下留情呢? 之前有被找到的缉毒警察尸体,全身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皮肤被活剥,颅骨被掀开,指甲牙齿被拔掉,筋骨寸断。 缉毒警察被注射了药物,毒贩要保证让他在清醒中,遭受惨绝人寰的疼痛。” 题安咬牙,“那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找到毒窝,将毒贩绳之以法,以告慰牺牲的缉毒同志的英灵?” 局长无奈地说:“南疆缉毒大队,安插了几名同志深入毒穴。 在没有他们的密报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打草惊蛇不说,很有可能牵连几位同志丢了性命,甚至丧失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 题安悲痛地说:“局长,我知道了。 我暂时不会再查这个案子了。” 局长说:“南疆省缉毒大队,会秘密派人过来,接收这个案子,你把案件资料都移交给他。” 题安嗯了一声,算是对局长的回应。 看题安兴致低落,局长宽慰他:“你要相信我们缉毒的同志。 他们一定会化悲痛为力量,顺藤摸瓜,将毒巢一网打尽。 缉毒英雄不会白白牺牲的,他们的家属也不会白白牺牲的。” 题安在火车站接到了南疆省缉毒大队的同志。 这名同志年纪不大,从警只有两年。 他叫武汉。 武汉在车上拿着题安递给他的文件袋,打开看了一下照片,眼泪就大颗滴了下来。 他抹抹眼泪,“对不起,失态了。” 题安递给他纸巾:“没事。我的心情一样沉重。” 武汉说:“苏副队长是我的师傅。 那睿姐是我们苏副队长的爱人。 我还吃过她做的饺子。 八年前我们副队长潜入毒贩内部。 副队长八年中,只回来过两次。 组织上把那睿姐和她父母,安置在了这么远的翰兴市。 没想到,躲来躲去,还是被那帮狗娘养的找到了。” 题安迟疑地问:“你们......副队长,有音讯吗?” 武汉摇头,“没有。通过副队长的线索,我们缉毒大队,已经锁定了一个大规模的制毒贩毒的毒巢。 上一次联系是三个月前,大佬可能是起了疑心,我们副队长为了表忠心,当着大佬的面,已经吸食了几次毒品。 光荣的人民警察,为了完成任务,变成了瘾君子。 他们必须在吸毒的同时保持清醒,将信息及时传达出来。 这样的事,在我们缉毒大队的卧底人员中比比皆是。” 武汉说不下去了,他捂着脸痛哭起来。 哭得像个孩子。 三个月后,题安在电视上看到新闻。 “南疆禁毒总队,成功破获一起特大制毒贩毒案。 现场查获制毒物品、制毒原料十余种,制毒设备十余台。 查获毒品五百公斤,半成品疑似毒品二百公斤。 抓获制、吸、贩毒团伙犯罪嫌疑人一百名。 一条危害百姓十余年的跨国贩毒通道,被彻底切断。” 新闻最后说,“在我国,缉毒警的平均寿命只有41岁。 比全国人民的平均寿命低32.5岁。 让我们一起致敬,奋战在缉毒一线的公安干警,让我们缅怀铭记那些逝去的英魂。” 题安摘下警帽,对着屏幕默默敬了一个礼。 他至今不知道,武汉口中的苏副队长的真实姓名。 岂约无碑,山河为碑。 何用留名,人心即名。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 不过是有人负重前行。 有人匍匐前进...... 有人无所畏惧...... 有人义无反顾...... 题安给武汉打电话,武汉的电话提示是空号。 已经打不通了。 他知道,武汉继承自己副队长的遗志去一线战斗了。 祝他平安。 祝所有英雄平安。 第90章 死亡婚礼 这是一个浪漫无比的婚礼现场。 大厅一律用紫色白色相间的玫瑰花装饰,像梦幻的天堂。 突然灯光一下暗了下来,宾客热闹的声音也渐息。 随着白色追光灯打到门口,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 音乐声响起,一对看起来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新人,缓缓步入婚礼现场。 宾客站起来,纷纷鼓掌为新人送上祝福。 新人经过玫瑰花做成的拱门的时候,气泡机产生无数色彩斑斓的泡泡。 两边自动发射的礼炮筒,朝着新人喷射玫瑰花瓣和五彩亮片。 宾客一阵欢呼,沉浸在这浪漫的气氛中。 突然,新郎捂着胸口,踉跄了两步,栽下了舞台。 宾客尖叫着慌成一团。 新娘吓得瘫坐在地上。 由于灯光太暗,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的宾客们推推搡搡、一片混乱,还有人被花柱绊倒了。 酒店的经理连忙打开婚礼大厅的灯,高声喊着保安来维持现场秩序。 来的宾客里有个医生,他以为新郎是突发心肌梗死。 于是他快速跑到新郎身边,要给新郎做心肺复苏。 但终于看清新郎面目的时候,他呆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做。 新郎胸前的白衬衣已经被血浸湿。 医生面色惨白,他后退几步,嘴里说着:“不是心肌梗死!不是心肌梗死!而是杀人! 杀人了! 杀人了!” 宾客们沸腾了,有的夺门而出,有的拿出手机报警,有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有的想冲到前面看看死者,有的怕凶手就在身边,拿起桌上的筷子防身,迅速躲在了桌子底下。 经法医鉴定中心解剖,死者体内有十颗3mm钢珠。 胸口有多个圆形散弹丸射入口。 肋骨骨折缺失。肺组织有三颗钢珠,左心房壁上有两颗,心肌纤维断裂,有心包积血。 右心房直接破裂。 贯穿皮下残留钢珠五颗。 死者死于创伤出血性休克死亡。 题安结合解剖和现场勘察分析出,礼炮桶被改装过。 散弹钢珠被提前装在礼炮筒里,在礼炮筒自动发射的时候,混着玫瑰花瓣和五彩亮片,直入新郎胸腔! 很明显,凶手是冲着新郎去的。 礼炮筒的角度也是被精心调试过的。 宾客是当天来的,不可能避过人来调试。 那么能接触到礼炮筒的可疑人员,除了酒店的人,就是婚庆公司的人。 但通过查询监控,并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 题安先是对新娘和新郎父母进行了询问。 新郎的父亲是政界的精英,母亲是商界的显贵,都是翰兴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不想因为这件事,引起社会议论,于是委托了律师来回答题安的问题。 新娘叫付清,她搬出了新房,住回了自己的房子。 题安对付清表示了同情和慰问。 看起来新娘付清的心情,没有到达崩溃的状态。 她一袭宽大的黑衣,显得纤瘦憔悴,从饮水机给题安接了一杯水。 她端坐一旁,安静地接受题安的询问。 题安问她:“您丈夫钱珂,生前和什么人有纠纷吗? 或者您有怀疑的人吗?” 付清摇头,“我不太清楚。生意上的事情,我没有问过他。” 题安看资料,“您和您的丈夫,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付清说:“我们认识三个月。” “你们是闪婚?你们在哪儿认识的?” “是的,我们是闪婚。 我们在朋友的婚礼上认识的。” 题安问:“那你们之间感情怎么样?” 付清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我已经怀孕了。” 题安问:“婚庆公司和酒店,都是你们自己找的吗?” 付清说:“婚庆公司和酒店,都是钱珂的朋友开的。关于婚礼,我也没过问。” 题安有点警觉,“是认识的人开的?” 付清说:“婚庆公司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开的。” “前女友?当天她到现场了吗?” “嗯,婚礼开始前,我看到她指挥员工布置现场。举行婚礼的时候,我看到她在宾客中。” 不想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娶别的女人,由爱生恨生出杀心,前女友是有作案动机的。 但题安在对前女友调查中发现,前女友和钱珂在夜店认识,两人只相处半年。 在相处过程中,前女友和钱珂还分别和别的人有暧昧和瓜葛。 题安推断,前女友和钱珂属于露水情缘,应该没有多少感情。 这种情况下,前女友是不太可能会因为爱情而冲动杀人。 可是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是,钱珂是如此花心,到处留情的一个人,他的妻子付清知道吗? 付清如果知道,为什么还要和钱珂结婚呢? 孩子! 如果付清和钱珂是因为冲动之后,发生了关系,出于不想堕胎,两人是可能走入婚姻的。 题安调查钱珂周边的人际关系。 发现他有四个同学,在三个月前因猥亵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一个月。 三个月前因猥亵罪关押?付清和钱珂认识三个月? 这两个“三个月”有联系吗? 题安向分局申请,调取了三个月前猥亵案的资料。 猥亵案发生在一个婚礼晚上的闹洞房环节。 新郎家在一个偏僻的山村,附近没有酒店。 所以当天婚礼结束后,所有的伴郎伴娘,就都住在了新郎家的新房里。 有人提议通宵闹洞房,众人起哄着说可以。 在游戏中新郎被灌醉,半醉半醒的四个伴郎,将两个伴娘拉入房间,进行了轮流猥亵。 四个犯罪嫌疑人,因为酒精的作用,主观恶害程度较小。 事后认错态度良好,有自首行为,对两个伴娘进行了经济和精神赔偿。 题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按四个嫌疑人的行为事实,应该是强奸罪,而不是猥亵罪。 题安注意到,四个犯罪嫌疑人请的律师,是赫赫有名的律师事务所的知名律师。 在法庭辩论中,这名律师利用强奸罪和猥亵罪之间,界定模糊的地方大作文章。 故法庭认定在没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无法核实四人的强奸行为。 四个嫌疑人强奸故意和行为的证据不足。 本着疑罪从轻的司法理念,认定四个嫌疑人是较轻的猥亵罪而不是强奸罪。 由三年以上有期徒刑,改判为一年零一个月的有期徒刑。 第91章 黑白遗照 题安去找当时受害的两个伴娘。 一个伴娘因为那件事,造成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有自残自虐行为,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病所。 题安询问了赵耀。 赵耀给的意见是,不要对她进行问询,可能会造成心理二次伤害,加重病情。 于是。题安去找另一个伴娘。 另一个伴娘在一家蛋糕店工作,事情发生后,休息了一段时间,最近已经复工。 “欢迎光临,每时每刻,给你快乐。 客人请随便看。” 题安走进来,一位店员热情地迎上来,给题安推荐店里,最新鲜出炉的欧包甜品。 题安问:“您是柳月吗?” 店员有点不明所以,“是的。我是柳月。您是?” 题安拿出警官证,“您好,我是警察。能否对您进行简单问询? 因为三个月前的案子,可能和现在的一桩凶杀案有关系。” 柳月有点为难,“可是我正在上班......” 题安连忙说:“没关系,下班再聊也可以。” 柳月面前放着咖啡杯,她低头用咖啡勺轻搅着浮沫。 题安说:“如果说到哪里,觉得心里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柳月点头,“您问吧,我尽量回答。” “当时四个人实施的,是强奸而不是猥亵吧?” 柳月食指指甲抠着咖啡杯壁:“是。 但对方的律师太厉害,在问询我们两个女孩的时候,我们会不自觉落入他的语言陷阱中。 然后他们再找到我们证词中,对前后不一致的地方提出疑问。 法官采信了他们提供的证据。 于是,他们就被轻判了。” 题安问:“那当晚......钱珂在犯罪现场吗? 对你实施了犯罪行为吗?” 柳月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那晚钱珂也在。 但他没有对我怎么样。” 题安问:“那为什么案件材料里,丝毫没有提到钱珂在现场的事?” 柳月说:“法官认为钱珂当时属于昏睡状态,什么也没看到。 没有办法实施侵害,而且在我们两个受害人身上,没有发现钱珂的侵犯痕迹。 所以认定钱珂和本案无关。” 题安问:“那钱珂确实没有实施犯罪行为吗? 无论是对你,还是另一个受害者。” 柳月说:“他没有。” 题安从咖啡店出来,觉得自己的侦查方向出了问题。 也许钱珂的死亡,和三个月之前的婚礼没有任何关系。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题安随即让梁落和肖鸣,逐一按名单排查,酒店人员和婚庆公司人员。 自己则赶往了当时的新郎家。 题安就是这样的人,即使觉得出了错,他也要将所有可能性都排除掉,才能真正盖棺定论。 开了两个小时的车,题安到达新郎陈实家。 陈实家院子里的黑狗朝题安狂叫。 好像题安是不速之客。 题安掀开门帘,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陈实家。 陈实的新房中,还充斥着新装修后,刺鼻的油漆味。 看得出来,陈实的经济条件并不好。 新房只是草草装修,勉强能住人。 一进门,题安惊呆了。 新房中还挂着大红的囍字。 但客厅的桌上,摆放着一张遗照。 遗照旁边放着一个骨灰坛。 遗照上是柳月! 题安只觉得颈后生风,自己明明刚刚才见过柳月! 照片中的柳月浅笑嫣然,看着照片外的人。 题安指着照片,问陈实:“这是......?” 陈实一脸悲伤,拿起照片用袖子擦了擦,“这是我的妻子。” 题安问:“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陈实抱着照片:“跟我结婚那天。” 题安大惊失色:“什么?!” 陈实看着照片说:“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她也喝多了。 因为我的同学对伴娘,做了不雅的举动,所以我们光想着解决这件事了。 从派出所录完口供回来,我才发现。 她不见了。 究竟是前一天晚上就不见了,还是早上不见的,我也迷迷糊糊,没有弄清楚。 我慌了,喊了几声她没应答,就满屋子满村子找她。 结果,最后在箱子里发现了她。 她已经死了。” 陈实抱着照片痛哭了起来。 题安问:“哪个箱子?” 陈实指指角落里的一个扣箱。 扣箱是木头做成的,很沉。有单人床大小。 以前农村用扣箱来装被子衣服。 题安打开扣箱,闻到了一股陈年樟脑的味道。 “这不是你的东西吧?”题安问。 陈实说:“这是我奶奶留下来的扣箱,因为年代比较长。 我觉得是件古董,就没舍得卖。” 题安看了看扣箱里面,“当时您的妻子,就是在这儿被发现的?” 陈实说:“是。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 题安探进身子,用手机内置手电,照了照扣箱的内壁,发现很多的抓痕。 题安问:“当时发现你妻子的时候,她是什么状态?” 陈实似乎不愿意回想那恐怖的画面,捂着脸挤出了几个字,“她嘴巴大张着,身子扭曲。” 陈实说不下去了。 嘴巴大张,是窒息死亡吗? 有指甲抓痕,说明陈实的妻子,是活着被关进扣箱的。 她是被活活闷死的吗? 想到这里,题安决定自己试一试。 他坐进扣箱里,将手撑着扣箱顶,然后放了下来。 扣箱是用厚厚的木头做成的,为了防水防虫,里外都刷上了油,所以很不透气。 仅仅十分钟,题安已经觉得大汗淋漓,氧气耗尽,无法呼吸。 他用力用双臂往开推扣箱的顶,但纹丝不动。 陈实听到题安的动静,连忙打开扣箱,将题安扶了出来。 题安看了一下扣箱。 这个扣箱外面有个自动落锁的锁扣,只要扣箱盖子一放,这个锁扣就会自动搭上。 从里面想要打开,是完全不可能的。 题安问陈实,“当时发现尸体后,没有报警吗?” 陈实说:“没有报警。因为我妻子那天也喝多了,自己钻进去也是有可能的。” 题安怒了,“什么叫有可能? 那是一条人命,你都不想弄清楚,你妻子是怎么死的吗?你不怕她是被杀,冤屈而死?” 陈实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说:“您说她是被杀的?” 题安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我的意思是,你妻子死亡,你总该报警,看她是意外死亡,还是被人杀害吧? 怎么就能这样,不闻不问就将人火化?” 第92章 法外之地 陈实说:“当时没想太多,婚礼来的都是朋友。” 题安诘问道:“朋友?你把他们当朋友? 真正的朋友,会在婚礼过后,将伴娘进行猥亵?” 陈实窘迫地站着,脊背弯曲,“我家的情况,您也看到了。 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因为经济情况,一直被宿舍的人孤立,瞧不起。 我结婚他们......他们肯来捧场,是我没有想到的。” 题安环顾房子,他有一种感觉,陈实妻子的死亡,没有那么简单。 他猛地看向黑白遗照,照片里的女子,忧伤神秘地看着题安。 眼睛里像有一个令人眩晕的迷宫。 题安问陈实:“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陈实说:“柳眉。” 题安知道了,他问:“柳月是柳眉的......” “双胞胎妹妹。” 柳月一定知道什么! 那天晚上她一定看到了什么! 猥亵案后面,真正隐藏的,是命案! 题安回到办公室,重新打开了婚礼现场的图片。 他要急于确认一件事。 舞台旁边放着一个六层的玫瑰花大蛋糕。 题安将画面放大,蛋糕的包装丝带上,印着“mk蛋糕房”的字样。 婚礼用的蛋糕,是柳月打工的蛋糕坊做的! 这就是说,能提前来到现场的,除了酒店的工作人员,婚庆公司的员工,还有柳月! 审讯室。 题安问:“柳月,你改装了礼炮筒是吗?” 柳月的身子微微一僵,然后缓缓抬头,“您有证据吗?” 题安拿出一个证物袋,证物袋里面是一只狐狸皮。 “这是在你家找到的。 这张狐狸皮是你父亲,在山里打猎的时候得到。 你一直留到了现在对吧?” 柳月和遗照中的柳眉,露出一样的浅笑,“是,这是我父亲留下的。 不过......这能说明什么?” 题安说:“这张狐狸皮能看出来,它是被霰弹枪打中死亡的。 你的家中有你父亲留下来的霰弹枪。” 柳月笑,“这又能说明什么?” 题安又拿出了一个证物袋,“钱珂婚礼的礼炮筒,就是用霰弹枪改装的。 这些钢珠,是从钱珂的体内取出来的。” 柳月不语。 题安双手交叉,“说说吧,婚礼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柳月冷笑一声,“我说出来有人信吗?” 题安说:“只要你说的是事实,我们就会去调查。” 柳月抬头,眼里是难掩的恨意和哀伤,“当初调查案子的警察,也是这样和我们说的。 结果呢? 对方律师两片嘴唇一碰,整个案子就变得轻飘飘的了。 他们居然找到,我们当时是半推半就的证据?! 几个畜生只需要坐一年牢就能出来。” 柳月抬头,将流出眼眶的泪水,又流了回去。 题安问:“那你为什么要杀掉钱珂?他当时没有对你怎么样,是你亲口对我说的。” 柳月的眼里带着冷冽的寒意,“是,他是没有动我。可是他杀人了,他杀了我姐姐。” 题安立刻追问:“你亲眼看到钱珂,将你姐姐关进了扣箱吗?” 柳月的眼神一瞬间暗淡了下去,“我没有亲眼看到。 陈实被灌醉,根本喊不醒。 我们两个被拖进房间的时候,我姐姐冲过来要救我们,被钱珂拦在了门外。 一定是他将我姐关进箱子的,只有他!” 柳月急切地看向题安,“就是他!外面只有他!” 题安说:“所以,你杀了他。” 柳月说:“是,我杀了他。他有罪!他该死! 法律拿他没办法,我来审判他。” 题安问:“你当时和警察说这件事了吗?” 柳月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睛:“说了,但警察没找到钱珂杀我姐的证据。 钱珂家有钱有势,他能让几个人主动自首,来掩盖他的杀人事实。 他就能用他的律师团队,帮他找到免罪的证据。” 题安问:“他们的自首?是钱珂的主意?” 柳月回忆:“钱珂先是用钱,来劝我们私了。 并恐吓我们,如果报警事情闹大,以后我们就没办法做人了。 我和另一个女孩,扔掉他的钱,坚决不同意私了,拿出手机要报警。 这时钱珂让我们不要报警,他让几个人去自首。 后来我们才反应过来,自首是可以酌情减刑的。 我们被灌了迷药,醒来的时候,侵犯的痕迹,已经被清理掉了。 结果在法医给我们做体检的时候,药品检测出来了,但痕迹却没有了。 痕迹是判断案件性质,最主要的证据。 而且事发时,我们在嗑药状态下,不能认定事实发生时,是违背我们的主观意愿。 钱珂一直保持清醒,在事情发生之后,已经咨询了律师团队。 所以任我们怎么说,法官都不会采信我们的证词。 你知道叫天天不应的感觉吗? 我们变成了受人唾弃,不知羞耻,不知检点的人。 我们被谩骂,被侮辱,被围攻。 这些不重要...... 在我姐的死面前,这些变得微不足道...... 另一个女孩疯了,自残自杀。 我不能死,我要替我姐报仇。” 题安说:“现在呢?仇终于报了。” 柳月笑,“是啊,仇报了,我可以去死了。” 题安告诉她:“你还不能死,你不想让你姐姐的死,大白于天下吗?” 一个月后的庭审现场,两个证人出现在了证人席。 一个是陈实。 一个是付清。 当晚,陈实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切,他动弹不了。 他含着眼泪,将头转了过去,闭上了眼睛。 事后由于钱珂的警告,他选择闭上了嘴巴。 付清是新娘柳眉的朋友,她已经开车走到半路。 但又返回新房,取自己落下的手机。 她被钱珂捂着嘴巴,拖到了沙发上。 她在挣扎中,听到了客厅扣箱里,发出的沉闷的撞击声和求救声...... 题安问赵耀:“我一直觉得,法无处不在。 但这次,我看到了法外之地的样子......” 赵耀问:“法外之地什么样子?” 题安说:“罪恶像野蛮的野草,肆意生长。 正义寸草不生。 铁栅栏伸出无数只求救的手。” 赵耀:“谁创造了法外之地?” 题安:“那些人站在光下,站在高处,拿着一本书,书上写着《法律》。” 第93章 人间蒸发 林姐从解剖室出来,对题安摇摇头,“骨骼对不上。死者不是失踪的冯良。” 题安心里燃起的希望又灭了下去。 题安从自己师傅手上,接过冯良失踪的案子。 遇到无名尸体,题安总是会先排查,是不是失踪的冯良。 二十年前的一天早上,冯良的妻子沈曼,来警局报自己丈夫失踪。 当时负责此案的警察,做了仔细的勘察。 完全没有发现他杀的痕迹。 冯良几乎是凭空消失的。 他的妻子沈曼报案的时候说,前一天晚上,冯良在晚饭后说自己吃多了,去楼下遛弯消食。 再没有回来。 二十年前,没有监控,没有行车记录仪记录。 路灯昏暗,没有目击证人。 只有两个在楼道吸烟闲聊的邻居,同时看见冯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往宿舍楼后面的小树林方向去了。 二十年前的老旧宿舍楼,旁边是废弃的建筑工地。 宿舍楼背后是一片小树林,小树林的边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湖。 按照两个邻居的证词,当时的警察将建筑工地,小树林都翻了个遍,连人工湖里的水都抽干了。 警方几乎用尽了一切手段,都找不到冯良。 二十年间,经手此案的警察,每次遇到无名尸源,都要和冯良的信息进行比对。 无一是冯良。 冯良似乎人间蒸发了。 题安拨出电话,“沈曼阿姨,有个情况跟您说一下。 这次的无名尸体,依然和您的爱人冯良的信息对不上。” 电话那头的声音说:“这么多年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不行,就不找了吧......” 题安说:“您别放弃希望。我们会继续找寻,如果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您。” 沈曼道谢:“谢谢你们了。给国家添了这么大麻烦。” 题安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失踪人口。” 题安坐下来,将二十年前的案件资料重新拿出来,又仔细地看了看。 二十年前还没有电子版档案。 案情资料是一张张泛黄的纸上,已经褪色的蓝色钢笔手写字迹。 这几张纸题安已经看了很多遍。 冯良,男,失踪时四十五岁。 他是电风扇厂的副厂长,电风扇厂倒闭之后,做了一段时间的小买卖。 买卖赔了不少钱,之后一直待业在家。 冯良的妻子,沈曼。 二十年前是县医院的妇科大夫。 在患者中口碑很好。 有在国外学习进修的经历。 退休前是市人民医院的副院长。 冯良和沈曼两人没有孩子。 两人相识于大学。 大学一毕业,冯良就向沈曼求婚。 两人郎才女貌,很快步入结婚的殿堂。 结婚后沈曼做了医生,而冯良以子弟的身份,进了父母的单位,电风扇厂。 据亲戚朋友邻居说,沈曼和冯良感情挺好。 所以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二十年了,沈曼一直没有再婚,从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爱人。 冯良前一天晚上,在什么都没有拿的情况下,出去遛弯消食。 两个在楼道抽烟的邻居,十点左右看到冯良往小树林方向去。 他们并没有当成回事儿。 冯良一夜未归,早上沈曼察觉丈夫出事了,随即报警。 警察在冯良家中,邻居家中,建筑工地,小树林,人工湖中均未找到冯良的任何痕迹。 寻人启事发出去之后,也如石沉大海。 题安看着泛黄的纸张,突然心里有个声音。 也许冯良一直就在。 只是我们都没有发现。 题安被自己心里的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题安想起赵耀跟他说过的,费尔蒙嗅器,也就是人的第六感。并非没有道理。 但他同时知道,自己是一个警察,要审慎运用自己的直觉,除非有证据支持。 题安伸了个懒腰,把办公桌上的台灯打开。 他做了一个思维导图。 当时将冯良排除他杀,定为失踪人口。 主要是以两位邻居的证词、沈曼的证词、以及在搜寻范围内,未找到冯良的尸首为依据。 但如果...... 他们同时说谎,搜查范围和失踪时间根本不是事实,那将会导致整个侦查方向的南辕北辙。 如果他们同时说谎......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说谎? 当年在楼道抽烟的两个邻居,一个跟着孩子移民到了国外。 另一个邻居证人,题安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在养老院的小花园见到了他。 据养老院的社工讲,老人患了阿尔兹海默症。 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 社工给题安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 题安蹲在轮椅前,对老人说:“您好,我是警察,想找您了解一点事情,可以吗?” 谁知老人两眼放光,一把抓住了题安的手,“二宝啊,你好久没来看爸爸了。 爸爸想你呀。” 题安没有挣脱,而是耐心地解释:“我不是二宝,我是警察。” 老人没有理会题安的话,摸着题安的头发,自顾自地说:“你都瘦了?是不是学校吃的不好? 你的身子从小就弱,不比你的哥哥身体壮。 要不是你沈曼姨啊,你小命儿早没了。 听爸爸的话,在学校好好吃饭,钱不够,爸爸有。” 老人开始掏兜,见兜里空空如也,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的钱呢?我的钱呢?我的钱怎么不见了。” 题安赶紧抚摸他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没事,没事,你已经给过我了,我装进口袋了。”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目无焦距地问:“钱给过你了?那就好,那就好。” 老人又开始了重复的念叨:“我跟你说啊,你的身子从小就弱,不比人家你大哥壮实。 要不是你沈曼姨啊,你小命儿早没了......” 题安赶紧问:“沈曼姨救过我吗?” 老人一巴掌打在题安脑袋上,“你这个小兔崽子,连救命恩人都不记得。 我不是从小对你说吗,要感恩,要感恩。” 接着他又一把搂住题安:“打疼了吧?爸爸保证不打你了,对了,这次期末考怎么样? 我跟你说啊,要好好学习,才能出人头地......” 老人的思绪混乱,说出的话天南海北。 题安赶忙又将话题拽了回来,他对老人说:“爸,你给我讲讲沈曼姨救我的事吧。我想听。” 第94章 谁在说谎 老人说:“你妈生你的时候难产,要不是你沈曼姨,你和你妈就是一尸两命。 你五岁的时候淘气,去湖里捞鱼,呛了几口水。 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没事了,结果半夜你呼吸不上来,口吐白沫。 你妈吓坏了,赶紧去隔壁喊你沈曼姨,幸亏你沈曼姨是医生。 给你做了急救,然后送到医院。 要不然,你的小命儿早交代了。 自从旧单元楼拆了之后,就没怎么见到你沈曼姨了。 孩子,要感恩。 听爸爸的话,要感恩。 你不来看我没关系,记得常去看看你沈曼姨。 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也是可怜。” 题安追问:“她为什么孤苦伶仃?她的丈夫呢?” 老人:“你说冯良?他死了。” 题安惊愕,老人说的是死了!而不是失踪! “冯良怎么死的?” 谁知老人没有再答话,口水从嘴角流下。 他痴痴地看着题安:“你是谁啊? 哦,大宝。 大宝你终于来了。 你结婚了没有? 爸爸告诉你啊,男人要先成家,后立业......” 社工走过来,给老人腿上盖了一张薄毯。 社工问题安:“怎么样?警察同志,是不是问不出来什么? 老人阿尔兹海默症比较厉害。 他的两个儿子又不经常来看他。 所以来来回回的,就是念叨那几句话。” 题安离开养老院,他拨通了移民到国外,当年另一个邻居的越洋电话。 这个邻居说的,跟二十年前的证词一模一样。 题安回到办公室,展开一张纸,将当年的单元楼,建筑工地,小树林,湖全按比例画了出来。 纸上写着当天晚上的天气,气温,能见度,日出日落,月出月落,月相,水汽杂质,湿度,气压等密密麻麻的数字。 他不断地在纸上写着公式,换算,划掉,再算。 终于他用记号笔在纸上圈住了几个数字。 等到晚上快十点的时候,他叫上梁落,让梁落拿上人形标志物,用电话随时通知他移动位置。 自己则拿着能见度测量仪,登上了一个跟当年单元楼相同高度的楼房。 题安和梁落反复地调试,测量。 梁落听到题安在电话里,说了一句,“找到了。” 梁落问:“队长,是不是证人的证词有误?” 题安说:“按当年邻居看到冯良的目击距离。 经测算和实地实验,需要3.5倍至4倍的望远镜,才能看清走进小树林的,是冯良。 这还是在保守的情况统计下。 并且假设两个邻居的眼睛视力,都在2.0的基础上。 还有一点,冯良失踪时穿的是黑色上衣,黑色本来就是在黑夜中不显眼的颜色。” 梁落说:“那两个邻居做了伪证?” 题安说:“这样看来是的。” 梁落说:“在二十年前,没有高科技测量工具的时候,证人的证词就是调查的方向。 难怪找不到人。 从开始就错了。” 题安和梁落开车回局里,题安说:“如果连证词都是错的,那么有可能失踪时间也是错的。 也许冯良在很长时间以前就死了。 并且尸首根本不在单元楼附近。 警方怎么可能找到人呢?” 梁落也想明白了,“所以,这个案件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冯良的妻子,沈曼。 太可怕了。 当时的案件资料我也看了,沈曼的所有生活记录,都进行到了冯良失踪那天。 包括日记,水费单,牛奶费等。还有两张当天的电影票。” 题安说:“你知道蒙太奇的剪辑手法吧?” 梁落:“通过电影知道一点,通过时间的剪辑来欺骗所有人。” 题安说:“也许这些证据,不是作为证据的存在。 它和邻居的证词一样。 用蒙太奇的手法,让所有人相信,冯良就是在那一天消失的。” 梁落说:“队长,你把空调关了吧,免得我鸡皮疙瘩掉你一车。” 题安和梁落听着广播里,有人通过电台点歌求婚。 主持人祝福一对有情人:“时间为媒。青春为聘。 百年琴瑟,共赴白头。” 题安有感而发:“沈曼和冯良相识于大学。 据说一毕业冯良就求婚了,沈曼也答应了。 他们在外人眼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果真的是沈曼杀了冯良,会是因为什么原因?” 梁落说:“还能因为什么?不爱了,厌倦了呗。 大部分人的婚姻,不都是这个规律吗? 琴棋书画变成了柴米油盐。 柴米油盐又变成了一地鸡毛。 一地鸡毛随着时间,又变成了一地狗血。” 题安不同意,“厌倦可以离婚,没必要杀人。” 梁落摇头,“队长,那个年代的人,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 离个婚好像这辈子都有了污点。 我爸我妈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小时候他们就天天吵着离婚。 这不,几十年过去了,现在还搁一块儿凑合呢。 我劝了n回,不行,不好使。 他们说怕亲戚朋友戳脊梁骨。 我真是服了。真够可以的。 拿自己个儿的一辈子来做面子工程。” 题安说:“咱俩明天去趟沈曼家。一探究竟。” 梁落:“搞不好冯良的尸骨,就在那家里埋着呢。” 题安笑,“你是不是干一天活儿,累傻了? 沈曼在十年前就搬家了,原来的单元楼已经拆掉了。 况且,当时警察在沈曼家什么也没找到。” 梁落说:“对。二十年的案子了。 多少警察经手。 想侦破太难了。 要不是邻居老年痴呆症,漏了一点信息,咱们根本还是没有头绪。 即使咱们怀疑是沈曼,找不到冯良的尸体,也是白搭。” 题安说:“那我们就去找老太太聊聊天。 一件毛衣经过岁月的摩擦,说不定会露出一点线头。 不早了,咱俩去吃饭。” 可惜太晚了,沿路的饭店基本都打烊了。 题安和梁落只能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 一人要了一盒自热火锅。 店员帮他们往自热火锅加热包上,注入了矿泉水。 并贴心叮嘱他们:“两位请小心,这个很烫的哦。” 梁落说:“现在真是方便,把生石灰包放进去,倒水一加热,就能吃了。 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为了在宿舍吃火锅。 买了电锅,碰上宿管阿姨查房,我还把电锅藏被子里了......” 题安突然打断梁落的话,“你说什么?” 第95章 人体骨架 梁落不明所以,“我说,把电锅藏被子里了呀。” 题安说:“不是,是生石灰那句。” 梁落说:“哦,我是说,现在比较方便,生石灰加水,会瞬间产生高温......” 题安问便利店店员借了一根笔,一张纸。 他画给梁落看,“生石灰的成分是氧化钙。 氧化钙遇水,变成氢氧化钙。 氢氧化钙是强碱。对皮肤、织物都有强腐蚀性。 尸体如果埋在石灰里,十几天就能将皮肤组织全部溶解。” 梁落也茅塞顿开,突然就明白了。 “石灰是强碱,是可以化尸的! 当时冯良家旁边,就是建筑工地! 但......石灰只能腐蚀掉皮肤组织,那骨架呢?骨架也没找到。” 题安说:“沈曼是医生。 医院有实验室。 实验室里有人体骨架模型。” 梁落:“你的意思是......实验室的模型不是模型,是真实的人体骨架?” 题安说:“是,现在我有这方面的怀疑。 梁落,快吃吧,吃完了回家好好休息。 明天一早,咱们去沈曼家,验证真相。” 第二天,题安和梁落敲开了沈曼的门。 开门的,是沈曼的保姆阿姨。 “请问沈医生在吗?”题安问。 保姆阿姨说:“在的,在的。沈老师在阳台晒太阳。” 题安和梁落走到阳台,沈曼眼睛微闭,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题安轻声喊:“沈医生。” 喊了几声,沈曼没有反应。 梁落上前,用手探了探沈曼的鼻息,他回头,对着题安摇了摇头。 沈曼走了。 她手中拿着一个日记本。 题安打开,发现这本日记本,是之前侦查过的日记本。 过了二十年,沈曼又将它写上了新的内容。 题安和梁落随着日记本中的记载,回到了二十年前。 妇科主任医师沈曼,揉一揉太阳穴,将口罩摘下来,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菊花茶,她最近有点失眠,没休息好。 赶上今天病人特别多。 她用手捂了捂耳朵,她有曾经耳膜穿孔的旧毛病,最近劳累,老是耳鸣。 沈曼说:“小刘,下一个。” 实习生小刘起身打开门,“请下一位进来吧”。 小刘给沈曼杯子里接满水,她支支吾吾地说,“沈老师,外面还有两位病人,我今天能不能早一点走? 我和男朋友想去看看婚纱。” 沈曼笑笑,“可以啊,你早点走吧。” 沈曼看着小刘微笑幸福,嫁给爱情的样子,她的眼神里有和心上人共赴白头的坚定。 沈曼瞬间的出神,想起年轻的自己,也曾有过同样的坚定。 这时,病人坐了下来,沈曼看一眼病历本。 病人50岁。 沈曼问:“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中年妇女不好意思地说,自己三年前已经绝经了,可是最近下身又出血了,小腹还坠痛。 沈曼给她做了简单的妇科检查,问了一些常规问题,让她去做个b超。 下班前把结果拿来给自己看。 接下来的病人,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大大咧咧地说,她怀疑自己怀孕了,例假推迟了三个月。 沈曼吃惊地看到病历本上的记录,两年之内这个23岁的小姑娘,已经人工流产两回了。 沈曼问她:“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小姑娘说男朋友陪她来的。 沈曼说:“把你的男朋友叫进来。” 小姑娘不知道这个严肃的医生,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走出去,把等在外面的男朋友叫了进来。 她的小男友靠墙站着,手里还在打着游戏,她并不知道,女朋友做妇科检查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沈曼问:“你们在一起多久?” 女孩回答:“三年了。” 沈曼平静一下心情说:“为什么不避孕,现在安全套药店都能买到。” 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男孩居然答了一句:“不舒服”。 沈曼问小姑娘:“你为什么不让他使用安全套? 或者事后补吃避孕药?” 小姑娘满不在乎地说:“因为他说带套不舒服,避孕药嘛,想起来吃,想不起来就忘了。” 沈曼问:“前两次人流疼吗?” 小姑娘说:“过程中打了麻药,不疼。 过后有点疼。” 沈曼面无表情地说:“那我现在给你讲一讲人流的过程。 医生先把你的宫颈口打开,将一个类似吸尘器的管子放到你的子宫里。 胎儿会在强烈的吸力下,被肢解吸出体外。 然后医生会用刮匙,将剩下的胚胎组织刮干净。” 沈曼一直拿捏着这些话的尺度,她既想给这些无知的孩子一个警醒,又不想直接描述出那些血淋淋的画面,给孩子留下阴影。 她见了很多缺乏安全知识的年轻人来医院堕胎。 性教育的缺乏,带来的是长久的不可愈合的伤痛。 沈曼没有孩子,但作为一个医疗工作者,也作为一个和他们父母一样的长辈,她深感痛心。 “就像这样。”沈曼拿着一个刮匙,在反复刮一个一次性杯子的杯壁。 “这样你的子宫壁会越来越薄,可能破裂出血,危及到你的生命。 也有可能你的子宫内膜损伤,以后再也怀不了孕,即使怀孕,也有可能习惯性流产。” 女孩的血液检查结果出来了,结果是没怀孕。 推迟例假应该只是内分泌失调。 她捏了捏女孩冰凉的手,对她说“保护好自己,如果他坚持不采取避孕措施,离开他,这不是爱! 这是打着爱的旗号的占有和伤害,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只能独自承受无法挽回的代价。 独自承受。你懂吗?” 女孩看着这个严肃的医生,若有所思地用力点点头。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沈曼的工作范围,她苦笑了一下,跟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年轻人,竟然苦口婆心地讲这么多。 送走了这对年轻人,沈曼觉得头更痛了。 “沈主任,我的b超结果出来了。”上个中年妇女从诊室门口探进半个身子。 沈曼打起精神,对她说“请进来吧”。 b超结果显示,她体内有一个节育环,已经嵌进了肉里,和肉长在了一起。 第96章 妇科日志 这种情况是比较麻烦的,如果操作不当,取出时有可能大创面出血。 沈曼在国外学习交流过,知道节育方式,并不只是女性上节育环一种方法。 男性结扎创口小,安全系数高,术后一两个小时就没事了。 但把女性身体里放入金属异物,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有的女性过敏,鲜血淋漓不尽。 有的终生妇科炎症。 严重的甚至可以造成癌症。 沈曼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下乡做义务宣传。 听过最多的话就是。 节育?都是女人带节育环啊,一个大男人做结扎?真是笑话! 每当这时候,沈曼就觉得悲哀和屈辱。 几代妇女将计划生育,这个百年计划扛在肩上。 用自己的健康,换取那一个小小的独生子女光荣证,和每个月五十块钱的独生子女补贴款。 可是,她沈曼改变不了什么,她只能对病人说“大姐您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节育环要取出来了。 因为取环前要做常规检查,我给你开检查单,你后天拿着检查结果来找我”。 一天的门诊终于结束。 梁落看到日记记载到这里,问题安:“只是普通的工作日志啊。” 题安说:“看似是普通的工作日志。但对沈曼来说,这是她人生的分水岭。 你看一下时间,其实这一天才是冯良失踪的真正日期。” 题安接着翻到下一页。 沈曼走回家,路过一所大学的时候,看到校门口有个男生拿着一束花,在向一个女生求婚。 勇敢的男生,羞涩的女生。 沈曼恍惚觉得,好像是曾经的自己和冯良。 她看到冯良单膝跪地,眼神坚定,手里拿着自己敲敲打打亲手做的戒指。 小拇指上还裹着纱布,那是他在做戒指的时候,不小心砸到的伤口。 她看到那时的沈曼,眼中含着泪水,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不断点头。 沈曼和冯良拥抱的时候,她朦胧看到人群中有一个蒙着面纱的自己。 人群中的自己,缓缓摘下面纱。 那个自己满脸都是淤青和伤口,她含着泪水看着沈曼,拼命摇着头。 日记的最后,沈曼写着。 不爱,是一生的遗憾。 爱了,又是一场灾难。 题安缓缓合上日记,“沈曼婚后一直在遭受冯良的家暴。 因为曾经爱过,沈曼一直给冯良机会。 直到,冯良将两次怀孕的自己打流产。 万念俱灰的她,无法逃离冯良的魔爪。 也许是蓄意杀人,也许是冲动杀人。 已经不重要了。” 梁落震惊:“流产?” 题安说:“我现在终于知道。 因为资料里说沈曼怀过两个孩子,但都流产了。” 梁落问:“那么,整个单元楼的人,其实都知道冯良家暴的事情。 在事情发生之后,大家也许是由于受过沈曼的帮助。也许是可怜沈曼。 他们决定替沈曼隐瞒杀人的事实。 并且帮沈曼将冯良的尸体,埋到了建筑工地的石灰堆里。 等到十几天后,皮肤内脏全腐蚀完,沈曼将骨架转移到了自己医院的实验室。 然后沈曼报警,邻居的伪证,误导了侦查方向,因为冯良的尸骨已经转移,自然找不到。 那时候的刑侦技术有限,冯良就成了失踪人口。 二十年的失踪人口。无人知晓。 冯良一直就在。” 在沈曼就职的医院实验室,题安和梁落将几个人体骨架运回了法医鉴定中心。 经过验证,其中一个骨架,和冯良的dna信息相符。 并且在骨头组织里,化验出了石灰的的成分。 一切如题安所料。 题安没有想到的是,那副人体骨架的颅骨有损伤。 林姐猜测,冯良死于钝器击打造成的颅脑损伤。 题安最终找到了所有邻居,证实了这件事。 题安坐在办公室里,写着结案报告。 二十年的案子终于告破。 题安拿起冯良和沈曼结婚的照片,照片中的冯良穿着白衬衣,意气风发,谦谦君子。 人人都以为家暴的人酗酒低俗,满脸横肉,面相凶恶。 其实不然,施暴者往往以斯文有理的形象出现。 题安想了想,在笔记本上写下: 樵夫的斧头,问树要斧柄。树便给了他。 暴力只能带来暴力,只有爱能带来爱。 火锅店。 题安打开一瓶滋滋冒气的汽水。 有个人走过来拿起来就喝。 题安一抬头,是赵耀。 题安问:“嘿,怎么是你小子,你不是不出来,要陪你女朋友吗?” 赵耀对老板招手:“加一副碗筷,拿菜单,我再点点儿。” 题安说:“哎,问你呢。” 赵耀仰头喝了几口汽水,喉结上下滚动。 “分了。” 题安掰着指头算了一下,“这才两个月吧?怎么又分了。” 赵耀笑,“我要怎么跟你这个恋爱小白解释呢? 简单来说吧,就是她很好,我不配,忘了我吧,下一位。” 题安白眼,“渣男,玩弄小姑娘感情。” 赵耀一本正经,“我发誓每一段感情,我都是认真去谈的。 恋爱最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懂吗你?!我跟你说了也白搭。 咱俩在这方面没共同语言。 你这样的类型,喜欢人家姑娘,就要一起拉手手,然后一起躺板板,最后一起睡棺棺。 到了孟婆桥,一起喝汤汤。第二杯半价。 摇号投胎住对门。 接着拉手手,躺板板,睡棺棺。 说实在话,现在的姑娘,想跟你这么无聊循环的人太少了。” 题安笑,“什么乱七八糟的。有因必有果,你小心玩过火,孤独终老。” 赵耀说:“那就你不娶,我不娶,养老院里下象棋。” 题安拒绝,“我不跟你一个养老院,我还想多活几年。” 赵耀七上八下涮着牛肚,“不过,你别说。这个姑娘人是真的挺不错的。 就是太缺乏安全感。 而且从来不在白天约会,这一点让我很崩溃。” 题安打趣,“是不是她长得有点那啥,晚上化上妆就看不太明显了呀?” 赵耀拿出手机给题安看,“喏,你看,这算长的丑的吗?” 题安接过手机看了看,“不丑,按我的审美来看,五官端正,大眼睛高鼻梁,应该算好看的类型了。” 赵耀拿回手机,“对啊,这么好看的脸,就是不愿意白天露面。” 第97章 光的恐惧 题安猜测:“是不是怕晒啊?现在的女孩好像挺怕晒黑的。” 赵耀摇头,“不是吧?因为怕晒不出门?不太可能。 直到分手,我都不知道这姑娘是怎么个情况。 她对黑夜有亲近感,反而大白天很没有安全感。” 题安:“那她不喜欢白天,每天怎么上班?” 赵耀耸耸肩,“人家的工作是插画师,在家工作,按时交稿就成。 白天睡觉,晚上画画。” 题安:“你不是心理师吗?怎么没给分析分析?” 赵耀:“还没来得及分析呢,这不刚认识两个月吗? 确定关系后,拢共就晚上吃了两顿饭。 她今天发来信息,说觉得我和她不合适。” 题安笑:“敢情你是被人家姑娘给甩了呀?” 赵耀向题安投掷了一个白眼,“是不是哥们儿?不帮我分析,还挤兑我。” 题安说:“好好好,我不挤兑你,我帮你分析。 姑娘说了不合适,还说什么了呀?” 赵耀沮丧:“说我给不了她要的安全感。 我寻思,在黑夜能给她安全感的,就只有蝙蝠侠了。” 正说着话,赵耀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赵耀看了看来电显示。 他把手机屏幕给题安看。 备注是女朋友。 分手的女朋友,又给赵耀来电话了。 赵耀挤眉弄眼,题安示意他去外面接。 火锅店太吵。 几分钟后,赵耀回来了。 题安连忙问:“你女朋友后悔甩你了,想复合吧?” 赵耀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不是复合,是她想找我做心理治疗。 这叫什么事啊?” 题安问:“那你答应了没?” 赵耀没出息地说:“答应了,分手的时候,我给人家许诺,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题安给赵耀竖大拇指,难掩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可以,买卖不成仁义在,散买卖不散交情。 赵耀你确实不是渣男。 我误会你了。 我觉得你要找九十九个女朋友的愿望,大概率是被甩九十九次。 作为哥们儿,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赵耀朝题安投掷冰块,“你不用精神上支持,你请我吃饭就行。” 题安笑,“好好好,以后被甩来找我,哥们儿请你吃饭,保证不让你的眼泪陪你过夜。” 赵耀想了想,“不过,她找我做心理咨询。 我要不要收费?” 题安说:“你可千万别抠搜儿的。 万一你给人家姑娘做了心理咨询。 人家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刚想说和你复合。 吧唧,你来了一句‘微信还是支付宝?’” 赵耀忙点头,“你提醒的十分有道理。” 第二天,赵耀的前女友呦呦如约而至。 呦呦一身黑色连衣裙,戴着黑色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 露出来的皮肤白皙,说是白皙,其实是有点惨白了。 赵耀知道,这是呦呦长期不照太阳光的结果。 赵耀玩归玩,闹归闹,从不拿工作开玩笑。 由于关系特殊,赵耀给呦呦找了心理咨询中心的另一个咨询师。 咨询师叫陈年。 陈年和呦呦进入治疗室。 呦呦坐在了沙发上,看到了摄像机。 她问:“请问,这个摄像机......” 陈年说:“哦,放心,这个摄像机中的内容,会严格保密。 它只是治疗过程的监督和记录。 有时候用于研究咨询者的病情。 你很介意吗?” 呦呦说:“不介意。可以录。 如果记录催眠过程,我也想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陈年笑了笑,“我们先简单聊聊,有必要再催眠。 你觉得自己有什么困惑?” 呦呦:“我越来越不喜欢白天。” 陈年想了想:“是所有白天都不喜欢吗?” 呦呦歪头,明白了陈年这么问的意思,“您这么问,我好好想了想,不是所有白天。 比如阴天。我觉得还行。” 陈年:“那就是不喜欢晴天是吗?” 呦呦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陈年:“你的工作是一名插画师?” “是。” “可以白天睡觉,晚上工作?” “嗯,可以。只要按时交稿就行。” 陈年:“晚上工作开灯吗?” 呦呦:“开个小台灯。” 陈年:“不开顶灯吗?” 呦呦:“不开。感觉晃眼。” 陈年:“台灯不会觉得晃眼吗?” 呦呦:“不会。还好。” 陈年:“平常生活中,比如电视机的光亮,电脑屏幕的光亮,台灯的光亮都不会不舒服对吧?” 呦呦点头,“不会不舒服。 还好,说不上喜欢,但也没到排斥的地步。” 陈年:“那你排斥的是,头顶上方的光亮,对吗?比如顶灯。比如太阳。” 呦呦瞪大眼睛,“是的是的,您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好像是这么回事。” 陈年:“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感觉?” 呦呦说:“四年前。” 陈年:“记得有什么特殊事件发生后,产生这种感觉吗?” 呦呦摇头,“不记得什么事。 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特殊事。 就是某一天,我站在太阳底下,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身上黏糊糊的。 天气很热,但我出了一身冷汗。 很没有安全感,很害怕。 后来每天上下班都觉得很不舒服,就辞了设计公司的工作,找了一份能在家上班的插画师工作。” 陈年:“好好想想,四年前那一整年,发生过什么能记起来的事?” 呦呦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想想......那一年我刚毕业...... 做了个眼科小手术。” 陈年:“手术过程中,或者手术过后,有什么特别感觉吗?” 呦呦:“没有什么。手术中怕眼压增高,医生说用的是加强型喉罩,刺激小,反应小,几乎没感觉。 刚上手术台,我就睡着了。 睡了一觉,手术就结束了。” 陈年:“血糖那些查过吗?” 呦呦是聪明的女孩,一下就明白了陈年的意思,她回答:“我的身体做了几次大检查,都没有问题。 而且,我的家族也没有类似怕光的人。” 呦呦笑了一下,“据我所知,我们家族不是暮光之城一样的吸血鬼家族。” 第98章 超级月亮 陈年也笑了一下:“那是肯定的。你不是单纯的怕光,你是怕光的某个角度。 我相信如果你某天抬头,即使是晚上,你也会怕头顶的月亮。” 陈年像是说中呦呦的心事一样。 呦呦接话:“是是是,您说的对,有次新闻说晚上有超级月亮。 我晚上画完插画,拉开窗帘。 想看看超级月亮。 结果眼睛看到月亮的那一瞬间,我产生了眩晕感,差点摔倒,胃里涌出恶心的感觉。 很害怕,很恐惧,像是超级月亮里有什么东西。 我当时以为我低头工作太长时间,血液循环不好。所以才会眩晕。” 陈年:“之后有看过月亮吗?” 呦呦:“偷偷看过一次。弯弯的月亮。” 陈年:“有恐惧的感觉吗?” 呦呦:“还好,不要紧。” 陈年:“您的家庭情况挺好吗?” 呦呦:“我是我姑姑带大的。 听我姑姑说,我父母在我几个月的时候,意外去世了。 我姑姑姑父对我非常好,比自己亲生的还好。 我对我亲生父母没有印象。 所以我心里觉得我姑姑姑父,就是我的爸爸妈妈。 您如果觉得是家庭的原因,我觉得应该不是。 我从小没觉得自己比别人得到的爱少,甚至我觉得我比同龄的小孩儿都幸福。” 陈年:“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 你介意我和赵耀讨论一下吗?” 呦呦说:“可以,我在这儿等您吗?” 陈年说:“你可以喝点水,放松一下。” 陈年走进赵耀办公室。 赵耀问:“陈哥,怎么样?” 陈年喝了口水:“呦呦的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我现在有几个猜测,但我不是很确定,所以跟你来商量一下。 看一会儿对她催眠的重点,是直接消除她心中对光的恐惧。 还是挖一挖看看,恐惧背后的根源问题? 看看这束从天而降的光,来自于哪里。” 陈年把监控放给赵耀看。 赵耀沉思:“陈哥,你说的对。 她恐惧的并不是光本身。 光以某一种角度,或者某一种形态出现的话,她才会没有安全感,会恐惧。 月牙没事,满月就有事。 阴天就没事,晴天才有事。 台灯没事,顶灯就有事。 说明是头顶的、圆形的、明亮的光,会对她产生压迫感。 四年前,才出现症状。 说明四年前的某件事是一个诱因。 她能想起来的,就是手术! 眼科手术,眼科手术。 对,眼科手术中要使用无影灯。 无影灯! 无影灯! 头顶的,圆形的,明亮的,强光。” 陈年拍了一下赵耀的肩膀,“你的猜测很有道理。 那我接下来的催眠,从手术中头顶的无影灯入手。” 陈年将氧气面罩给呦呦戴上。 其实并没有打开氧气开关。 “你现在很放松,很放松......你吸入的是能让你镇定的气体...... 你的身体很轻,很轻......很好......” 几分钟后,陈年对着监控比划了一个ok。 在监控那边的赵耀知道,呦呦已经进入被催眠状态。 陈年声音很轻:“你躺在一个躺椅上,看一看天空中有什么?” 呦呦:“有一个太阳。” 陈年:“什么颜色的太阳?刺眼吗?” 呦呦:“黄色的太阳......很刺眼......我快睁不开眼睛了.....太阳在晃......” 陈年:“太阳在晃?” 呦呦:“是的......” 陈年:“身边有什么声音?” 呦呦:“争吵声......男的......女的......哭声......撞击声......” 陈年:“你几岁?” 呦呦:“我不知道。” 陈年:“你躺着吗?” 呦呦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婴儿的哼声。 陈年犹豫了一下,赶紧追问:“你不会说话,对吗? 但你能看到,听到,感受到。” 呦呦还是一声含糊的婴儿咿呀声。 陈年知道了,这件能引起呦呦怕光症状的根源,源于她的婴儿时期。 婴儿时期的记忆,长大的她忘了,但这件事深深地潜在了她的心中。 像一个深夜中的鬼魅,伺机而动。 将她困进了黑夜里,不见天日。 呦呦突然呢喃:“太阳晃得很厉害。” 陈年:“是太阳光晃的很厉害,还是太阳在晃?” 呦呦:“太阳在晃。快要掉下来了。” 陈年:“太阳里的东西流下来了。血!是血! 血像倾盆大雨,到处都是血。” 呦呦不安地扭动身体,眉头紧紧皱着。 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胃酸反流的声音。 “不好,她要吐。”陈年赶紧引导呦呦走出催眠。 并没有让她记得催眠里的内容。 呦呦睁开眼睛,对陈年说:“陈医生,结束了吗?情况怎么样?我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吗?” 陈年说:“目前,我还不太清楚。 我需要反复观看催眠视频做分析。 可能你还得再来几次心理咨询中心。” 呦呦有点失望,她问:“是不是我的情况很棘手?” 陈年:“弄清楚了,就不棘手。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呦呦说:“能不能让我看看催眠视频?” 陈年说:“先不用看,等所有治疗结束,如果我们评估视频,不会对你造成别的困扰,会给你看。好吗?” 呦呦点头,“好的。” 呦呦心事重重地走了。 赵耀和陈年坐在办公室,两个人一遍一遍地观看视频。 赵耀说:“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呦呦的婴儿时期,她感受到的太阳,不一定是真正的太阳。 太阳有可能是一种东西的替代。 因为她小,所以会放大那个东西。 比如说灯泡。 那种二十几年前的照明灯。 构造只有一根绳子,上边吊着一个灯泡,是可以晃动的。 在婴儿的视角下,这种光的晃动,几乎是地动山摇。 这个可能是她记忆里会晃动的太阳。” 陈年说:“我也是这种考虑。那么她说太阳会流血是什么情况?” 赵耀沉思:“我怀疑,她目睹了一场流血,甚至是凶案。 我现在对她爸爸妈妈的死因有很大的怀疑。 我明天私底下去找一找她的姑姑吧。 她姑姑为了她好,应该会说实话。” 第二天下午,赵耀走进心理室。 陈年问:“怎么样?有结果吗?” 第99章 系统脱敏 赵耀喝了一口水,开口说道:“陈哥,呦呦的爸爸妈妈,当年不是意外死亡。 她的爸爸家暴她妈妈,她妈妈失手打死了她爸爸,然后被判了死刑。 呦呦的姑姑,怕孩子有心理阴影,所以在收养呦呦后,谎称她的父母是意外去世。” 陈年:“这样就解释通了。 还是婴儿的呦呦躺在床上,她耳边听到了辱骂声,殴打声。 也许是睡梦中的她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晃动的电灯泡。 她的爸爸在灯下被她妈妈杀死。 她爸爸倒在了床上。倒在了她的身上。 所以她会觉得太阳在流血。 那是记忆在她脑中的再加工。 所以她感觉自己身上粘稠,有想吐的感觉。 有压迫感。有恐惧感。有窒息感。” 赵耀和陈年的想法一拍即合,“呦呦躺在手术床上,仰卧着,能直视手术灯。 重现了当年的情形。 在全麻那种情况下,人的意志会松懈,深层次的记忆会跑出来。 但人体又有自我保护的功能。 这些创伤在激发出来之后,再一次被更深层次地掩埋。 但那一瞬间的刺激,还是给她生活造成了影响。” 陈年说:“那治疗方案呢?系统脱敏?” 赵耀说:“我觉得在系统脱敏之前,先得认知重构。 将她怕太阳光,转移到因为她四年前,做了眼部手术。 出于一种对阳光直射眼睛的恐惧和焦虑,影响了她。” 陈年:“可是万一,有一天她知道了父母的事。 这种焦虑重新被激发出来怎么办?” 赵耀:“她母亲杀了父亲的这件事,我不能肯定是个雷区还是安全区。 我不知道她的心理承受范围在哪? 所以我们要让她彻底痊愈,先认知重构,让她从心理上觉得,是眼科手术影响了她。 然后用系统脱敏,让她逐步暴露于恐惧事件,并进行放松练习,降低对恐惧事物的敏感度。 哪怕有一天她知道了父母的死因,那段记忆也不会被激发出来。 两段记忆是独立的。” 陈年:“那就可视化意象? 这样我更好控制环境和过程。” 赵耀:“先进行pmrt渐进式肌肉放松等训练。 然后用催眠术辅助。 另外情境的设定也很重要。 治疗过程中注重加强平静的理想反应,阻止恐惧焦虑的不良反应。” 几次系统脱敏治疗后,呦呦的症状有了很大的改善。 虽不敢直视太阳,但起码白天敢于出门了。 这天陈年在治疗中,试探地问呦呦:“可以打开顶灯吗?” 呦呦深呼吸一口气,“我做好准备了。” 陈年打开治疗室顶灯。 呦呦捂着眼睛的手,慢慢放开,紧闭的双眼在陈年的引导下,缓缓睁开。 她盯了一会儿黄色的顶灯,噗嗤一声笑了,“陈医生,真难相信曾经的我,会怕这么个小东西。” 陈年说:“你做完眼科手术后,医生叮嘱你千万不能摘下眼镜,更不能看强光。 否则会造成终身失明。 你对失明的恐惧,引发了你的泛化反应。 没有及时干预,又引发了心理障碍。 恭喜你,基本痊愈。 勇敢地走出去吧,海子有句诗说,‘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在咨询中心呦呦谢过陈年之后,和赵耀告别。 赵耀说:“去海边看一场日出吧。” 呦呦点点头,“我会的,谢谢你赵耀。” 陈年和赵耀坐在办公室,做案例总结。 陈年说:“我刚开始,以为呦呦得的是广场恐惧症。 因为不爱出门,和广场恐惧症太像了。” 解决了呦呦的问题,赵耀心情也很轻松。 他开玩笑说:“那是什么让我们见多识广的陈心理师,排除广场恐惧症的呢?” 陈年说:“她怕的是广场中的某一特定事物。 而广场恐惧症是患者在陌生、拥挤或开阔的地方会感觉不适。 他们之间有本质的区别。” 赵耀说:“我之前接诊过一个患者。 因为之前被其他所的其他心理师,误判为广场恐惧症。 进行了七天的暴露疗法。 和系统脱敏疗法循序渐进不一样,暴露疗法没有任何放松训练,一下子给患者最强烈的刺激。 他越怕什么,越给他来什么。使劲给。加倍给。 要达到以毒攻毒的效果。 结果,这个患者彻底崩溃了。从轻度成了重度。 我可是费了老劲,才给他弄好。” 陈年笑:“你是不是想对那个同行说:‘听我说,谢谢你。’” 赵耀说:“是,我真的会谢这个专业技术十分堪忧的同行。 我觉得他不能叫心理辅导师,应该叫心理误导师。” 陈年和赵耀笑了。 赵耀说:“不过,自从当了心理师,我遇到了奇奇怪怪的恐惧症。 幽闭恐惧症,社交恐惧症,深海恐惧症,密集恐惧症,巨物恐惧症这些就不说了,都是很常见的恐惧症。 居然还有肚脐恐惧症,大佛恐惧症,下雨恐惧症,细菌恐惧症,死亡恐惧症,小丑恐惧症等匪夷所思的恐惧症。 之前有一个高三学生,得过一种长单词恐惧症。” 陈年说:“人们的心理疾病升级了,咱们的储备和装备也得升级了。” 赵耀说:“慢慢理解世界,慢慢更新自己。大概是人一生的主题。 我们的工作,是帮患者捡起七零八落的自己。 拼起来,好起来,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陈年笑,“对,给时间时间,让过去过去,将来才能将将来到。” 人声鼎沸的火锅店。 题安和赵耀的汽水瓶子一碰。 题安问赵耀:“怎么样啊,呦呦的心理问题,你给妥善地解决好了。 是不是你和呦呦有复合的希望了?” 赵耀说:“我不确定。 自从她咨询完,还没联系我呢。 也不知道她是啥意思。” 题安问:“那呦呦从你心理咨询中心临走的时候,还说什么了呀?” 赵耀想了想,冒出一句:“她问我:‘你们这儿能用微信还是支付宝?’” 题安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他问赵耀:“你怎么回答人家的?” 赵耀回答:“我说:‘都行。’” 题安感觉自己,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当了红油锅底。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今天别涮羊脑了,涮你的猪脑吧。” 第100章 前世记忆 赵耀的助理敲门进来对赵耀说,“赵医生,预约的来访者来了。” 赵耀整理了一下衬衫衣领,“请进来吧。” 这个来访者叫清越,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赵耀始终找不到她的病根儿在哪。 赵耀咨询了自己的老师,已经是国外大拿级别的心理师,也对清越的情况束手无策。 很多时候清越脑中冒出的记忆,都不属于自己。 好像是被另一个灵魂入侵了。 赵耀查阅了无数资料,清越的情况无一符合。 唯一比较相似的,是赵耀在外国跟着的导师,遇到过的一个外国案例。 一个叫麦克的小男孩,从小被莫名的窒息感折磨。 父母带着他去了无数医院,做了无数检查。 结果是,麦克的身体很好,没有任何疾病。 麦克上的是国际学校,班里有几个国家的学生。 麦克经常殴打班里几个德国的学生。 问他缘由,他说他看到德国的学生,就控制不住自己。 麦克被学校劝退。 后来,机缘巧合。 麦克在赵耀导师那里接受治疗。 通过催眠,麦克开始说犹太语,并说自己前世是纳粹集中营,死于毒气室的犹太人。 所以他十分痛恨德国人。 因为死于极其痛苦的窒息,他时不时会被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所折磨。 当时赵耀的导师直接一脸懵。 说是双重人格吧,麦克又通不过生理反应的检查。 说是灵魂入侵吧,心理师谈论这些又太荒谬。 麦克只是个八岁的小男孩,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甚至很少离开父母的视线。 亲戚朋友同学邻居,方圆几里都没有犹太人。 犹太语晦涩难懂,他是如何学会一口流利的犹太语? 父母为此带着麦克,去了波兰的奥斯威辛集中营。 在路上麦克用笔画出了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内部构造。 哪里布有电网,哪里有哨所,哪里有绞刑架,哪里是监狱,哪里是毒气室,哪里是焚尸炉。 到达集中营后,父母惊讶地发现,现实和麦克的画一模一样。 甚至他们找到了,麦克说他的前世,在一块不起眼的小砖头上刻的记号。 麦克跪在曾经关过自己的死牢面前,说着父母听不懂的犹太话,哭得不能自已。 麦克的父母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基督教里是没有前世今生这么一种说法的。 但是到这个份儿上了,不信也得信。 因为没有科学能够反驳,发生在麦克身上的前世今生。 麦克的父母去学习了美国学者伊恩史蒂文森科学家,对前世记忆和前世回溯的研究。 伊恩史蒂文森做了四十年,三千多宗案例,证明了前世的真实性,以及意识在脱离肉体能够单独存在。 赵耀的老师经手的心理案例无数,但这是一桩悬案。 这时候轮到赵耀犯难了。 清越二十八岁,脑子里经常会出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赵耀刚开始的诊断,是清越有轻微的妄想症。 在几个月的治疗中,清越脑中闪现的记忆少了。 但发生了更恐怖的事,这些记忆开始在清越梦中出现,而且梦中的片段,开始连贯成模糊的影像。 像是未完待续的连续剧。 在她的梦境里,永远会出现一个影子。 这个影子是个男人,像雾气一般出现。 清越看不清楚他的衣着,发型,五官,表情。 只能看到他的轮廓。 清越走进赵耀办公室,娴熟地坐了下来。 赵耀问:“几天没来?一周了吧?” 清越是清纯美女的类型,普通的白色连衣裙,头发只是用同色的发巾,随便地一束。 眉目间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清越说:“嗯,算来有一周了。” 赵耀:“这一周睡得好吗?” 清越眼眸低垂,自嘲道:“不好。 又想睡,又不敢睡。 电视剧演到快揭晓谜底的时候,开始了循环播放。” 赵耀疑惑:“快能看清那个影子的时候,你就醒了?” 清越说:“是。这个礼拜我从卧室走到了浴室。 我躺进满是玫瑰花的浴缸。 这时候,影子出现了。 他说了一句话,像是穿越时间而来的声音。 然后我沉进了浴缸里。 我在水下透过猩红色的玫瑰花,在死之前差一点就要看清他的面庞...... 但是我就是看不到。 连续一周,同样的梦境,感觉下一秒就要看清楚了...... 我死去了。 其实现实中是,我醒来了。” 赵耀:“你是自己沉下去的?不是他按进去的?你有没有挣扎?” 清越摇头:“没有挣扎,好像我是心甘情愿慢慢沉下去的。” 赵耀:“感觉有他的意念控制吗?” 清越说:“是,我感觉有一种意念在控制我。 让我心甘情愿地沉沦。” 赵耀:“之前你从来没跟我提过这种感觉,对吧?” 清越:“没有,之前不明显。 这一周的梦境让我感觉,玫瑰花水下的死亡,好像是我的宿命。 我的生,好像是为了这样死去。 我甘愿顺应这样的宿命。” 赵耀:“你的描述很像精神控制。” 清越:“您的意思是,我有可能被人精神控制了?” 赵耀:“我不确定。但我感觉到了精神的力量,类似于催眠。” 清越:“您的意思是,我被催眠了? 可是我平常都挺清醒的,除了那些记忆冒出来的时候。” 赵耀:“你脑子里在冒出这些不属于你记忆的时候,身边有谁?” 清越:“有时候是我爸妈,有时候是我同学同事朋友什么的,没有固定人。 他们都没有心理学知识,都是普通人。 不太可能对我做这种事情。 而且有时候是我自己呆着的时候。 自己一个人,没办法有人给我催眠吧?” 赵耀:“那梦中这个影子的轮廓,与现实生活中的人有重叠的地方吗? 比如影子给你的感觉,很像你生活中的某个人?” 清越摇头,“我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赵耀问:“你有男朋友吗?” 清越说:“我没有男朋友,我没谈过恋爱。” 赵耀:“那个影子像你曾经喜欢过的人吗?” 清越摇头。 赵耀感觉自己看到了灯塔发出的一丝微弱光亮,但很快迷雾再次袭来,将真相遮天蔽日。 第101章 梦和现实 两周后,清越再次来到心理咨询中心。 看起来清越比之前的状态要好很多。 赵耀笑着说:“你看起来状态不错。” 清越坐下来,用手抚平了自己的连衣裙褶皱。 用轻松的语气说:“是的,最近两周我很少做梦。 脑中突然冒出的记忆也少了很多。” 赵耀看着清越的样子,他猜测道:“或许是......你恋爱了?” 清越有点羞涩地点头,“是的,两周前我遇到一个人。 第一眼见他,我就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种感觉好像......前世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们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 赵耀笑,“恭喜你。 看来这个恋爱不仅是甜甜的糖,还是一剂良药,解决了困扰你三年的麻烦。 就连我这个专业心理师,也解决不掉的麻烦。 爱情的力量,真是神奇。” 清越浅笑,双颊绯红:“是啊,我之前不相信命中注定,现在我信了。” 赵耀:“那你今天来......” 这时清越的眉头,不禁轻轻皱了一下,“我发现他,似乎是我梦中的影子先生。” “什么?!”赵耀难以置信地看着清越,“你是说,梦里的影子到了现实中,那个影子确确实实走进了你的生活?” 清越点头,“我虽然还是看不清梦中影子的样子,但在和他相处过程中。 我越来越觉得,他和梦中影子的感觉非常像。 甚至......就是同一个人。 他开始约我的时候,其实我非常矛盾。 因为您知道的,在梦中我是在他的注视下,沉入浴缸死亡的。 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和他刚认识,但好像已经认识了很长的时间,让我忍不住靠近他。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那种情感是命运的安排,个人无法左右的...... 我甚至有种可笑的感觉......” 赵耀鼓励她:“任何感觉都是真实的,不会有可笑一说。” 清越红着脸说道:“我千疮百孔病入膏肓,遇见他是浪漫的康复。” 赵耀知道,清越表达感情一直是很含蓄的。 她能这么描述,是真的遇上了心仪的人。 但赵耀想不通的是,梦境怎么能和现实真的发生重叠? 那个人还没出现,就先走进了清越的梦里? 太荒谬了。 灵异故事都不带这么编的。 赵耀有点抱歉地说:“说实话清越,我现在一头雾水。” 清越上扬嘴角,“赵医生,您别有压力。 我的这个情况本来就很棘手。 之前的心理医生接诊一次,就直接让我去精神科了。根本不会见我第二次。 谢谢您三年来,肯听我絮絮叨叨这么荒谬的事。” 赵耀说:“要不,我们再来做一次催眠?” 清越在赵耀的引导下,进入了被催眠状态。 “好,你走到了一个发着光的洞口......你回到了第一次遇见他的那天......” “3......” “2......” “1......” 清越的呼吸平稳而缓慢。 “你回到那一天了......你在什么地方?” 清越:“我......在一个画廊里......” 赵耀:“天气怎么样?” 清越:“窗外在下雨......” 赵耀:“画廊里有些什么画?” 清越:“有一个落地的摆钟......线......圆圈......森林......光......天国的光......” 赵耀:“你在看画吗?” 清越:“是......” 赵耀:“走廊还有什么人吗?” 清越:“有很多人......还有一个......一个男生也在看画......” 赵耀:“他走过来和你打招呼了吗?” 清越:“走过来了......” 赵耀:“你们说什么了?” 清越:“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赵耀重复:“看着你?” 清越:“看着我......看着我......世界静止了,时间停止了......世界只有我们两个。” 赵耀:“好的,现在我数到三,你会从催眠中醒过来......” 清醒过来的清越,脸颊微红,还沉浸在和心上人初遇的美好中。 赵耀问:“事实上,你和他,我是说影子先生,是在画廊认识的吗?” 清越:“不是,我们是在一家书店认识的。” 赵耀惊讶,潜意识的记忆,居然不是清越的。 赵耀:“你还记得,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清越:“他说,好久不见。” 赵耀迟疑了一下,“他说的是,好久不见?” 清越:“是。一瞬间我觉得跟他,就是那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赵耀心里有了隐隐的担忧,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影子先生是个善于催眠和暗示的高手。 画廊中的画是视觉上的催眠,雨点的滴滴声,落地钟的摆锤的摆动,这些是声音上的催眠。 他的目光,是催眠里的目视法。 这是有人对清越实施催眠的证据。 赵耀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清越说这件事。 这时,清越说:“我总是如履薄冰,怕他离开我。” 赵耀:“为什么?” 清越:“我做过心脏方面的手术。” 赵耀惊愕道:“什么?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清越没想到赵耀的反应这么大。 她有点抱歉地说:“赵医生,我以为心脏手术和我的心理问题没有联系,所以就没有和你说。” 赵耀安慰道:“没事清越,我当时只是问你,有没有做过脑部手术,应该再多问你一下的。 是心脏移植手术?” 清越点头,“是,心脏移植手术。” 赵耀:“美国有一位精神免疫学的博士,研究了很多心脏移植病例后得出一个结论。 细胞拥有人体整套基因,器官移植接受者,会获得捐献者的部分基因,所以捐赠者的记忆细胞,也会随之传递。 但这一说法无论在临床上,还是在心理学上,都没有得到证明。 也没有相关机构,承认这种记忆转移的现象。 所以,我也没办法下结论,那部分不属于你的记忆,是否来自你的心脏捐赠者。” 清越走后,赵耀终于能显露自己的一点崩溃了。 他解开了衬衣领口的纽扣,打开窗户,深呼吸了几口。 科学家都无法证明的事情,让自己遇到了。 还有梦中的影子先生,真实来到现实中是怎么一回事。 赵耀回到家中,将浴缸里放满水,决定泡个热水澡,好好放松一下。 他的确需要放松一下。 第102章 濒死体验 白色的雾气从温热的水面袅袅而起。 赵耀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要体验一下清越沉入浴缸的濒死感觉。 他要验证一件事情。 赵耀给题安打电话,但题安的电话在占线中。 赵耀将手机放在浴缸旁边。 他在卧室开始给自己做自我催眠。 几分钟后,赵耀面无表情地走进浴室,他缓缓步入浴缸,慢慢躺了下来。 他的耳边有一个声音幽幽地在说:“水消失在水中...... 你马上就能走出时间的禁锢......” 赵耀沉了下去。 他没有溺水的窒息感,只有离开的释然感。 他在一个隧道中。 隧道的尽头有一束光,如天国之光...... 他移动着脚步......慢慢朝着那束光走去...... 他心中没有死亡的悲凉,只有如出生时的期待和喜悦。 电话铃声响起,他回头,看到题安站在他身后,一把拉住他。 他猛一挣脱。感觉水从口鼻中灌入。 求生的本能让他从水中挣脱逃离,爬出浴缸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手机铃声还在执着地响着。 赵耀接起电话,放到耳边,他还在不断地咳嗽。 题安问:“你怎么了?” 赵耀说:“你先别管我。现在有一个人有危险! 生命危险! 我也说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有人受到了他人死亡的催眠和暗示! 你快去救人,晚了就来不及了!” 题安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你在说什么?谁受到了死亡暗示? 谁催眠谁? 你怎么一直咳嗽,赵耀,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赵耀缓了口气,大声喊:“题安,我没事,你去救人,我给你一个地址,要快!” 题安赶到赵耀提供的清越家地址。 打清越电话,却一直被挂断。 题安敲门,没有人开门。 题安也预感到了危险,他一脚踹开了清越家的门。 一名男子在浴缸边,飘满玫瑰花的水下,躺着一个女孩,她脸上带着微笑。 题安一招制敌,快速拿出手铐,将男子铐在了旁边的水管上。 题安一把将浴缸中的清越托了起来。 他大声呼喊清越的名字,看清越是否还清醒。 但清越已经丧失了意识,只有微弱的气息。 题安迅速拨出120,将手机放在旁边。 他边跟120接线人员通话,边给清越做人工呼吸和胸外外压。 被铐起来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说:“放弃吧,没用的。” 题安抬起头,愤怒地对男子吼道:“闭嘴!” 题安每隔几分钟,会检查一下清越的意识,趴下听一下她的心跳。 在120急救人员到来之前,题安一秒钟也没有停止施救。 题安看着急救人员将清越抬上担架。 他的汗水完全浸湿了他的衬衫。 男子不为所动,他看着题安怜悯地说:“你现在做的,就是将美好的死亡,变成一桩无趣的急救。 太可悲了。 你曾经解救的灵魂,不过是将他们又一次关进了牢笼。” 题安一个掌劈砸到男子的颈后枕下三角区。 男子瞬间昏倒在地。 经调查,男子叫言之,是一个书店老板。 他六年前从国外回来。 他在外国的主攻科目是神经科学,辅修心理学。 由于移植信息的保密,没有人知道清越心脏移植捐献者的任何信息。 但涉及到案件,题安找到了那个器官捐献者的家属。 结果令他大吃一惊,清越心脏移植捐献者,名字叫阅微,是言之的女朋友。 阅微是人体器官捐献志愿者,她死于溺水。 警方排除了他杀,是阅微自己沉入浴缸死亡的。 赵耀作为警局聘请的顾问,和题安一同来到了审讯室。 言之看着赵耀,“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赵耀回答,“国际精神卫生学术讨论交流会。” 言之手指弯了弯,“的确,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们的座位是前后座。 没想到今天坐在了对立面。 而且......是以审问人和被审问人的身份。” 赵耀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你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安排吗? 我们手里都有一个无形的工具。 我把它用来救人,你把它用来杀人。” 言之笑得轻蔑,“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我高看你了。” 赵耀:“你对我高看还是低蔑,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言之手摊开,做了一个whatever的动作,“你可以不在乎,但你今天出现在这里,你是有求于我的。” 赵耀:“我有什么要有求于你?” 言之:“你对这一切好奇,承认吧,你的好奇甚至大过于你来这里的目的——定我的罪。” 题安看到赵耀的脊背僵直了一下。 题安要说话,赵耀摆了摆手。 他对言之说:“我确实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对你的女朋友催眠,让她死去? 我是指第一个女朋友,阅微。” 言之笑笑,“你在套我的话,好给我安个罪名。 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如果你发现有人在套你的话,那你永远不要做第一个给出答案的人。’这样的道理吗?” 赵耀说:“好,那我来说。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次学术交流会,有个国外著名的心理专家约瑟夫博士,他在会上做了一个前沿的论文演讲。 恕我的心理学专攻方向不一样。 我当时听到他口中说出一个令我惊讶,甚至觉得荒谬的说法:‘微笑死亡’。 并不是普通的安乐死,注射死,干预脑电波,那些临床上使用的无痛苦死亡。 他的论文指的是,用催眠法让人走向死亡。 而走向死亡的过程,是自主的、愉快的、神圣的。 他宣称,这项催眠术如果成功,那会让人死亡的过程真正变得有尊严。 因为约瑟夫的研究,已经涉及到了伦理。 他的论文演讲,被学术交流大会主办方含蓄叫停了。 约瑟夫是你的导师吧?” 言之没有回答,他用手指捏起袖子上的一根线头,吹向空中。 赵耀:“约瑟夫是你的导师。 你们的研究被国外的心理权威机构严重警告,不能继续下去。 可惜,你和约瑟夫已经陷得太深,甚至走火入魔。 约瑟夫因意外死亡,于是你带着他的遗志回国,用书店进行掩护,实际还在秘密研究死亡催眠术。” 第103章 飞蛾扑火 言之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你不该当心理师,你该去当小说家。” 赵耀反驳:“如果我是小说家,那你就是妄想家。” 赵耀的这句话微微激怒了言之,他反问道:“我妄想? 我的课题,是人类永恒的幸福。”言之看着赵耀,他的眸底如寒潭般深邃,“飞蛾扑火的时候,一定是极幸福快乐的。你否认吗?” 赵耀:“你不是飞蛾,你怎么知道它快乐?” 言之:“你不是飞蛾,你怎么知道它不快乐。 我知道。 我见过。 我知道,并且见过飞蛾的快乐。极致的快乐。” 赵耀知道,言之口中极致的快乐指什么。 他托自己在外国的导师,调查言之的时候,导师告诉了赵耀一件关于言之的事。 言之的专业是神经科学,他是后来才转修的心理学。 言之在神经科实习的时候,实习成绩被记为零分,取消从医资格,并且被患者家属告到了法院。 一个自杀的患者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心脏停止了跳动,瞳孔已经散大。 医生在抢救几个小时后,遗憾地告诉他的家属,患者成为了植物人。 在一个月之后的一个凌晨,言之走近病人,拔掉了维持他生命的管子。 赵耀问:“你见过飞蛾的快乐,是指你帮病人拔掉管子,让他死去? 在你看来,他是痛苦的,半生不死的。 你怎么知道,他的主观意愿不是活下去? 哪怕是那样躺着?” 赵耀看到言之眼中跳动的火焰,是蓝色火焰。 言之说:“病人在被诊断为植物人之后。 每天躺在病房,在仪器的帮助下,有微弱的代谢活动。 很不巧,当时负责在脑功能仪器面前,观察患者的脑功能成像的,是我。 我惊讶地发现,病人脑电图不是一条直线的全脑死亡。 但也不是杂散的波形。 也就是说,他.....不属于植物人。 他有意识,他有感觉,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份痛苦。 只是,他不会表达,他像一颗沉默的植物,无人知晓他的情感和痛苦。 我看着脑成像,附在他耳边问了他几个问题。 脑成像有反应,他在回答我。 我们通过脑电波来交谈。 他对我说,他想死。 他如凌迟般痛苦。 我拿着脑成像分析报告,去找负责他的医生。 医生连看也没看,对我说,‘别管闲事。 家属和责任方的官司还没结束,病人现在还不能死,他需要活着。’ 我质问他:‘就让他躺在那里,忍受每一刻非人的折磨?’ 医生笑了,笑我的愚蠢,‘你大概还不了解我们国家的法律。 病人现在死和十年后死,家属拿到的赔偿天壤之别。’ 我又去找家属,我指着脑成像告诉他们:‘你们的亲人,现在正在忍受你们不能想象的痛苦,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 病人的家属撕掉了报告,他们揪着我的领子,警告我别搞事,否则要我好看。 我凌晨坐在病人床前,告诉他,所有人都让你活着。 他的眼角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他用脑电波求我,求我给他解脱。” 赵耀死死盯着言之:“所以,你给了他解脱,也丢了工作,同时把自己送上了被告席? 那这件事和你研究催眠死亡有什么关系?” 言之双眸骤然收紧,眼中幽蓝的火焰愈演愈烈:“我想让人没有痛苦地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选择,卑微地求死。 飞蛾如果没有扑火,它只是一条笨拙恶心的虫子,加上一双丑陋的翅膀! 只有纵身一跃冲进火里,它随着火光升华,它的生命才可能赋予永恒的意义! 它才能和神鸟凤凰一般,浴火而生!” 赵耀大声说:“无论你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披着怎样伪善的外衣,但你拿活生生的人做实验! 你就是恶魔! 阅微被你催眠,一步步走向死亡。 她微笑着心甘情愿地死了,证明你的催眠术成功了。 就在偶然的机会,你发现了一个新的猎物。 一个令你兴奋的猎物。 这个猎物移植了阅微的心脏。 你在国外主修的是神经学,你曾经研究过心脏移植对于记忆转移的课题。 一举两得。 你摩拳擦掌,开始了新的催眠实验。 不,应该说是杀人实验。” 言之不紧不慢地说:“你说我杀人,你有证据吗?” 赵耀拿出了一个录音笔,“这是警方在清越家找到的。 上次清越从我的心理咨询中心离开的时候。 我对你已经产生严重怀疑,我让清越拿录音笔偷偷录下你的声音。 本来我是要收集信息分析你的催眠,但我在家里浴缸自我催眠后,体验了濒死感觉。 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你要对清越下手了。 果然,你的丧心病狂已经急不可耐。” 言之对着题安和赵耀,阴冷地笑了笑,那笑偏执而诡异。 “我们国家的法律里,没有催眠杀人这条法条。 你,还有你,根本奈何不了我。” 题安说:“我不告你催眠杀人。 我告你没有催眠资质,给人催眠,致人死亡。 当然,如果你想要认领故意杀人罪,我也悉听尊便,给你方便。” 言之瞪大眼睛,哈哈笑了起来,“你在开玩笑?” 赵耀看着言之:“我知道你的理想,我也知道攻击你的理想,是让你崩溃、让你瓦解、让你怀疑一切、让你露出破绽的方式。 但我不打算这么做,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有作为人的起码良知。 那就是尊重每个灵魂,无论是善灵还是恶灵。” 言之不以为然,他眼里露出鄙夷,“就凭你? 一个自以为是的心理专家。 神才是虔诚的祈求者,众人盲目的跪拜,才让神不安。 心理学的意义在哪儿,清除掉所有的精神病人? 那些你们眼中的异类? 你们定义的精神障碍? 你们连他们纵身一跃,飞蛾扑火的机会,都要残酷地剥夺! 你们让他们像一滩鼻涕虫一样死去,死得毫无价值!” 赵耀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言之,“你将概念偷换得天衣无缝。 你的实验不过是你报复这个世界的工具。 你控制人的意识,以笑着走向死亡作为幌子,将这个世界的人,拉入深渊。 你不是高高在上,拯救世人的救世主。 你是站在地狱露出獠牙,等待灵魂祭拜的恶魔。 既然你觉得我不配攻击你的理想,那我给你看样东西。” 第104章 见义勇为 赵耀将手机屏幕放在言之眼前。 他说:“这个笔迹没有谁,会比你更熟悉吧? 你的导师并非意外死亡,他是自杀。 他在身亡前写下了这句话。” 言之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之色。 赵耀说:“约瑟夫博士在项目研究论文的后面,写下了这句话:‘vonanfanganfalsch.’” 言之的眼睛晦涩不明,像是失去了焦距。 他嘴里念着:“不可能,不可能,老师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赵耀轻声说:“我们并非对痛苦视而不见。 我们有时候,比患者更痛苦。 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轰然落幕,而是郁郁而终。 你遇见的,是特例,是人性中的腐臭。 我也遇到过这些绝望的时刻。 但我遇到更多的,是一个生命背后,和他千丝万缕的许多生命,许多人生。 我想,世界无论是郁郁而终,还是微笑死去。 对那些拼命想活下来,在黑暗中捕捉一丝萤火的人,在天灾人祸中,用指甲抠出一线生机的人,在被死神宣判死刑后,绝不赴死的人,都是不公平的。 你相信吗?我从来没把你当做对手。 我真心觉得,你才是投身火焰的飞蛾。 只不过,你错了。 你用错了方法。你用你初心里善良的共情,当做屠刀,又去屠杀善良。” 言之怔怔地说:“清越救过来了吗?” 赵耀说:“放心,救过来了。” 言之说:“我的电脑里有这个实验的所有资料。 我要去我的火焰里了。 我虽然忏悔,但我不后悔。” 两个月后,法庭宣判,言之的故意杀人罪,罪名成立。 走出法庭,题安问赵耀:“言之的导师,写的那句德语是什么意思?” 赵耀说:“vonanfanganfalsch. 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案发现场。 河道蓄水坝提闸泄洪后,村民在淤泥处发现一具仰卧状尸体。 随即报警。 尸体衣着完整,已经腐败。 尸体腰间绑着一块约重10公斤的石头。 在河岸草丛里,警察找到了一个黑色尼龙包。 题安把包打开,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杜云香,女,五十一岁,就是翰兴本市人。 照片和死者比对,应该是同一个人。 包内有一个手机,一个钱包,一包纸巾。 手机没有泡水,所以没有损坏。 钱包里的卡和现金都在。 “队长,发现了这个。”梁落将手机递给题安。 题安看到手机上,正在播放一个视频,非常不清晰。 视频拍摄的似乎是一个夜店,光怪陆离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 黑压压的男男女女,穿着时髦前卫的衣服,在舞池里忘我地蹦迪摇头狂欢。 梁落说:“找到的手机没有密码。 打开手机首先就是这个视频。 如果这个手机是死者的,说明她死前最后看的就是这段视频。” 就在题安准备再仔细看一遍这个视频的时候,手机因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 题安对梁落说:“让肖鸣和欧阳台,跟着林姐去法医鉴定中心,做解剖现场记录和拍照。 你和我先去调查死者的身份信息。” 死者杜云香,女,五十一岁,翰兴本市人。 职业是高中语文老师。单身。 丈夫多年前死于工厂事故。 杜云香和儿子杜宇多年相依为命。 杜宇前几天刚收到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杜宇不知所踪,手机关机联系不上。 题安和梁落在杜云香家,发现了满满一墙的奖状,还有一展示柜的奖杯。 都是杜云香和杜宇得的。 看得出来杜云香在教师岗位上,是一位敬业奉献的老师,得过连续多年市优秀教师。 而杜宇也是一个优秀的孩子,从小就包揽着市级大大小小,乃至省级的成绩奖状、竞赛奖杯。 家里除了奖状,就是相框。 从照片中能看出来,杜云香和儿子的关系非常好,两人有很多亲密的合照。 抽屉里有几本杜云香记的满满当当的笔记,都是补脑长身体的食谱。 厨房的柜子里,有各种煲汤的食材和锅具。 杜云香大概在要高考的杜宇的饮食上,十分的注意。 “队长,你看看这个。”梁落展开一个红色丝绒封面的证书。 题安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八个金色大字:“见义勇为确认证书。” 证书内容是:“杜云香同志于2008年6月,在翰兴市武乡612洪水中,舍己救人的行为。 根据《翰兴市见义勇为人员奖励和保障条例》相关规定,确认为见义勇为。” 落款为翰兴市见义勇为评定委员会。 题安找到了见义勇为评定委员会的负责人,负责人拿出了档案室一份十几年前的报纸。 报纸上一条新闻上写着,一个叫杜云香的普普通通的人民教师,在面对洪水袭来的瞬间。 散发了人性的光辉,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先救邻居家的小孩。 等把邻居家的小孩,安置在安全地方,再返回屋里营救自己小孩的时候,自己的孩子已经被无情的洪水冲走了。 题安问负责人:“杜宇不是杜云香的亲生儿子,是她当年在洪水中救的,那个邻居家的小孩?” 负责人说:“是的,当年这个事情,感动了无数的人。 电视台、广播、报纸对杜云香的,做了挺长时间的报道。 杜云香舍弃自己的孩子,救别人家孩子的行为,已经不能用高尚无私来形容了。 她更令人尊敬的地方在于,她救出来的孩子母亲遇难,她毫不犹豫地领养了他。 政府部门送去慰问金,并跟她说,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 她婉言谢绝了慰问金,并表示自己没有困难。 当年我刚参加工作,说实话,也是被感动落泪了的人群中的一个。” 负责人说:“对了,今年电视台为了纪念612大洪水中,至今下落不明的人,还专门采访了杜云香母子。” 题安在网络上,找到了采访的视频。 主持人提到洪水中被冲走,至今没有找到尸骨的杜云香的儿子。 杜宇的表情有点麻木。 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但结尾处他对杜云香说:“妈妈,谢谢你给了我生命。” 杜云香抱着杜宇哭了。 视频最后以母子俩相依为命的身影为结尾。 第105章 守灵视频 视频下面的评论,无一不是赞美和感动。 题安想,杜云香在杜宇身上倾注了这么大的心血,眼看儿子已经拿到了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前程一片大好。 如果是自杀,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死亡呢? 如果是他杀,又会是谁,要谋杀这么一个见义勇为的伟大母亲呢? 肖鸣从法医鉴定中心回来,同时拿回了林姐对死者杜云香的解剖分析报告。 死亡时间五天。 尸表检验未见异常。 病理检验未见异常。 毒化检验未见异常。 解剖检验颅骨颅底舌骨等未见骨折,肺内未见溺液...... 考虑死者为落水后因冷水刺激咽喉,引起迷走神经抑制导致休克死亡。 死亡原因为干性溺死。 自杀或他杀尚不明确。 就在这时,题安接到了一个自称目击证人的电话。 目击证人称,那天自己在一个山头的树底下乘凉,隐约看到有个人慢慢走进了河里,由于相隔太远,又有树木遮挡,他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恍神儿再一看,那人已经不见了。 直到这几天,听到附近的村民说,有人死在了河里,他才能断定自己那天看到的,就是一个人。 死亡时间,死亡地点,死者衣着,目击角度等都能和未公布的真实情况相符合。 目击证人的证词,暂时可以采信。 两天后,在法医鉴定中心的尸体冷冻室里,题安见到了匆匆赶来的杜宇。 杜宇穿着高中生的白色短袖校服,瘦瘦高高,戴着似乎度数不低的近视眼镜。 杜宇看到母亲冰冻的尸体,他没有崩溃和嚎啕大哭,而是缓缓跪了下来,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题安问杜宇,这些天去哪里了,为什么失联? 杜宇说,他去看了大海,失联是因为手机丢了。 题安问:“有什么人能证明吗?” 杜宇摇头,表示自己是一个人去的海边。 题安问杜宇,“为什么要去海边?” 杜宇说:“哥哥至今没有找到。 我想洪水的尽头是大海。 哥哥去了大海。 我拿上了录取通知书,我想给哥哥看看。” 题安:“你说的哥哥,指的是杜云香的亲生儿子?” 杜宇点头,“是的,哥哥比我大四岁。 妈妈救我的时候,我五岁,哥哥九岁。” 题安问:“那你出去这么些天,音讯全无。 你有火车票,酒店发票一类的票据证明吗?” 题安的话有点刺激到杜宇,他低声问:“您是怀疑我? 妈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 题安说:“你别介意,只是例行询问,没有犯罪嫌疑人指向。” 杜宇从兜里拿出两张火车票,是翰兴和海边城市的往返火车票。 其中一张皱皱巴巴像是泡过水。 题安问:“这个......” 杜宇解释:“在海边泡了水。” 题安问:“哦,你妈妈对你好吗?” 杜宇点头,“妈妈对我比对自己好。 她全部的心血,都在我身上。 她把我当哥哥来爱。” 题安走出问询室,让梁落去铁路部门,查这两张火车票上的时间地点,对应的监控。 结果是,入站出站都能找到杜宇的身影。 另外,根据杜宇说的,他这几天在海边落脚的小旅店,也找到了杜宇入住和每天出入的影像。 按杜云香死亡时间来推算,杜宇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可以排除杜宇作案的可能性。 题安将杜云香手机里的视频,翻来覆去地看,终于看到在夜店昏暗的角落,独自坐着的一个年轻人。 题安找沈杰通过模糊的影像,画出了这个年轻人的样貌。 是杜宇。 杜宇在夜店的视频,和杜云香的死亡,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题安把视频给杜宇看,杜宇眼里的光,暗淡了下来。 他说:“因为这个视频,我和妈妈有过一次争吵。 她的情绪很激动,她认为我不学好,去夜店那种地方,她说我辜负了她的希望。 她说......” 题安敏感地捕捉到了杜宇的犹豫,“她说什么?” 杜宇低下头,像犯了错的小孩,“她说,我不配当她的儿子。” 题安问:“那你为什么要去夜店呢?” 杜宇:“高考后,同学们都想放松一下,于是相约去了夜店。 只是跳舞喝酒,没有什么出格的。 妈妈可能接受不了吧。” 题安问:“争吵发生在什么时候?” 杜宇回答:“我买票去海边前。” 题安想了想,问出了口:“你觉得你妈妈会因为这次争吵,而想不开寻短见吗?” 杜宇低着头想了想,“会。我妈妈把我看得比命都重,我是哥哥死后,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看到我的‘堕落’,失望到绝望,她可能是去水里找哥哥了。” 杜宇说的最后一句话,题安重复:“她去水里找你哥哥?她之前说过这样的话吗?” 杜宇说:“她没说过,但我能感觉到。 哥哥九岁已经是小神童了,学习好,笛子小提琴样样精通。 我永远比不上哥哥。 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经常能听到妈妈房间,传出来的哭声。 她其实很想哥哥。” 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杜云香尸体上未找到机械性损伤,机械性窒息的证据。 绳结打结于前侧的行为方式,排除他杀和意外的可能性。 经过局里领导和法医鉴定机构的法医联合讨论,定义杜云香为自杀。 尸体由唯一亲属杜宇认领。 本以为结案了,但杜云香,这个曾经为了救别人家孩子,牺牲掉自己孩子,见义勇为的英雄母亲自杀事件,在网上发酵了。 源头是网上点击量暴增的一个视频。 视频中有一个放满了鲜花的灵堂,抱着杜云香遗照的杜宇,站在灵堂的一边。 表情呆滞,两眼无神。 视频配上了文字,曾经的救命恩人、抚养了自己十几年的妈妈自杀了,儿子却麻木不仁,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网友们纷纷加入了对视频中杜宇表情的讨论,认为他的状态不正常,不合情理。 后来讨论上升到了对这个案件性质的质疑,杜云香的死有问题。 第106章 不会笑的孩子 有网友扒出了当年杜云香救人的新闻。 杜云香听到了邻居屋里,有孩子哭喊的声音,奋不顾身地游进屋里,抱起困在床上的孩子,将孩子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等她再去救自己孩子的时候,自己的房子已经坍塌,孩子不知所踪。 洪水终于退去,搜救队共打捞起四十多具尸体,没有杜云香的孩子。 杜云香的孩子失踪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凶猛的洪水中,一个九岁的孩子杳无音信,凶多吉少。 发洪水那天,垮塌掉的路灯,电线裸露漏电,被困孩子的母亲,摔倒在了带有电流的水里,当场触电身亡。 被困孩子成了孤儿。 一个月后,杜云香领养了她救的孩子。 这个孩子叫做平凡,后改名叫杜宇。 另外还有一个重磅帖子,在网上疯狂地被转发。 有知情人透露,杜宇的父亲是杀人犯。 当年杜云香的丈夫和杜宇的亲生父亲,在一个钢铁厂车间上班。 由于杜宇父亲的疏忽,造成了杜云香丈夫的死亡。 当时因为这件事,判了杜宇父亲的无期徒刑。 网上一片哗然。 杜宇的父亲,居然是杀人犯! 有杜宇的同学匿名在网上发了毕业照。 毕业照中的杜宇在笑。 作为代替杜云香孩子活下来的人,他应该今生来世都报答杜云香的救命恩情。 他应该替自己的父亲赎罪忏悔。 他应该小心翼翼,时刻感恩。 他怎么能笑? 他凭什么? 他怎么配? 他怎么敢? 网友愤怒了! 他们写了联名信,给警方施压,要求警方重新调查这个案子! 人们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该死的是杀人犯的儿子杜宇,不是当年杜云香的孩子,更不是伟大无私的杜云香! 他们断言,这个案子一定有问题,杜宇是最大的嫌疑人。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杀人犯的儿子一定是杀人犯。 全民讨论,全民狂欢,人人都是侦探。 十几年前的工厂过失杀人案被翻了出来。 有人直接指出,当年的案子可能是故意杀人案而不是过失杀人案。 只有这样,才能给杜宇杀害杜云香找到作案动机。 作案动机就是,没有动机。 故意杀人犯的孩子,天生带着犯罪的基因。 迫于舆论压力,警局领导亲自上阵,将案子里外里翻了一遍。 确实不是他杀,更不是杜宇杀。 警局领导亲自登报做了澄清。 杜云香是自杀。 人们不干了! 凭什么好人的下场这么凄惨,那这个世界谁还敢救人?谁还敢做好人? 英雄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走到这一步? 舆论越演越烈,公众的愤怒像是岩浆翻滚的火山,需要一个发泄口。 杜宇家的门上被泼油漆,窗户上被砸鸡蛋,杜宇出门公交车上的人堵着门,不让他上。 杜宇已经考上的学校,发声明撇清关系,暂缓录取杜宇。 其实就是不要他了。 一个月后,河道泄洪,村民发现了杜宇的尸体。 经法医解剖结合案情,警方宣布杜宇是自杀。 网上的人不准备放过他,他是畏罪自杀! 看吧,当时杜云香自杀的案子,就是有问题! 凶手心里有愧,用死来谢罪! 还有的网友终于松了一口气,杜宇的死终于能告慰英雄母亲的在天之灵。 题安走进心理咨询中心,他在看过杜宇的尸体后,心一直像一个盛满海水的容器。 一呼一吸都能溢出,又咸又涩。 题安沮丧地对赵耀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现场的情况,杜云香和杜宇都是自杀。” 赵耀平静地说:“我知道。” 题安诧异:“你怎么知道?” 赵耀说:“杜宇来过我的心理诊室。” “什么?!”题安震惊。 赵耀的表情有点复杂,“他死之前来找过我。 问我能否只倾听,不治疗。 我说可以。 他给我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之后。 给我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后来我看到了新闻,虽然打了码,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衣服。” 题安问:“他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赵耀将椅子转到窗前,神色恍然,他注视着遥远的某个点。 “他讲了一个不会笑的孩子的故事。 他从小被院里的孩子喊小杀人犯。 不知为什么,妈妈在见到杜妈妈的时候,永远弯着腰低垂着头。 他问妈妈为什么。 妈妈说:‘咱们欠人家一条命。’ 后来,在一片汪洋中,惊恐到极致的他,看到杜妈妈游了过来,将他紧紧搂进了怀里。 面对着摄像头,记者问他有什么想说的? 他说:‘我想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去哪儿了?’ 记者立马将摄像机关掉,严肃地对他说:‘你不能想妈妈。 杜妈妈就是你的妈妈。 你要说,谢谢杜妈妈给了我生命。’ 后来,杜妈妈领养了他,对他付出了百倍的心血。 他知道,哥哥是很优秀的。 为了杜妈妈,为了死去的哥哥,他也要努力成为一个好孩子。 所有的人都对他说,‘你是替杜老师死去的孩子活着。’ 他终于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孩子。 他终于成为了哥哥。 有次小学奥数比赛,他得了第一名,有电视台来家采访。 他捧着奖杯笑了,对着镜头比了一个“耶”。 采访的人对他说:‘你这样不对,你应该回忆,回忆如果没有杜妈妈,你就不会有今天。 你应该对着镜头感恩地哭,而不是开心地笑! 重来一次!’ 那次采访录了很多次,他终于哭出来了。 从那以后,他在镜头前再没有笑过。 毕业照那天,那是他十几年的生命里,唯一的一次笑。 那是因为他想到,自己考得很好,如果收到录取通知书,就去大海念给哥哥听。 十几年杜妈妈把他当自己的孩子来爱,来教育。 她愧对在洪水中被冲走的孩子。 死在她记忆里的孩子是完美的,所以她要求杜宇完美!近乎严苛的完美! 所以她在看到夜店那个视频的时候,瞬间崩溃了。 她觉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飘走了。 他怎么可以自甘堕落? 他的命是用自己儿子的命换来的呀。 他这么糟践自己,自己儿子的死也失去了意义。” 第107章 委屈是罪 “在一个整夜以泪洗面,十几年从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的妈妈,一个视频足以压垮她。 杜妈妈对他绝望咆哮后,他没有说话。 他默默买票去了海边。 他对着海面低语:‘哥哥,谢谢你。 我虽然失去了我自己。 但能当你,我也很感激。 妈妈太脆弱了,以后我们的妈妈,由我来保护她。’ 从海边回来,他却见到了杜妈妈冰冷的尸体。 他说,从小在镜头前,在别人面前,被逼着哭了太多次。 他已经不会笑,更不会哭了。 所以在杜妈妈死后,他不是不痛,他只是流不出眼泪。 他晚上看着杜妈妈的遗像,吐了一口鲜血。 没人知道,他们只关注,关注镜头前的他面无表情。 对于网友的谩骂,他觉得网友说的对,是他害死了自己救命恩人。 他偷偷想过,这么辛苦的人生,不如当初就死在那场洪水里吧? 临走的时候,我问他一句:‘你觉得委屈吗?’ 他说:‘有时候,委屈在这世上,是一种罪。’ 说完他就走了,我看到他的登记表上,写的名字不是杜宇,而是平凡。 他本来的名字,叫平凡。” 题安说:“一只狗叫了,村子里的其他狗也叫了。 其实其他狗,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 法不责众,法无法责众,更无法责人心。 世界上所有的自杀,都是他杀。” 赵耀说:“我可能要出去休个假。 我共情了他的痛苦。 他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惨白的惊叹号,以及无力的省略号。 我得给自己时间走出来。” 题安在办公室,这时梁落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对题安说:“队长,001发出讯号。 电诈老窝位置已经锁定。” 题安跟办公室待命的大家说:“收网。” 这个电诈老窝,是警局专门成立的专案组,已经盯了几个月的犯罪团伙。 因为有一起电信诈骗涉及到人命,所以刑警队几个警员也加入了专案组。 代号001的卧底,是市局领导亲自安排的一名半个月前,潜入该电信诈骗团伙的女警员。 好多的电信诈骗团伙,在听到警方的风声后,会迅速销毁证据。 给后续嫌疑人量刑定罪,造成很大的困难。 这时就需要有一个潜入犯罪组织的卧底,了解清楚诈骗集团的组织架构,人员数量以及落脚点。 和警方里应外合固定证据,在必要时候出庭作证。 题安他们在一个普通民宅里,现场抓获正在对着电脑和电话,热火朝天工作的犯罪嫌疑人二十人。 现场发现手机50部,电话30部,银行卡若干,“话术剧本”30本。 除了组织头目卫志国在逃以外,所有人员落网。 卫志国从未露过面,只有领导层的人见过卫志国。 根据卧底同志的介绍,这个诈骗组织人员数量虽少,但涉案金额十分地惊人。 因为这个团伙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团结力凝聚力。 如果不是因为竞争激烈,需要的角色增多,根本不会接收新的“客服。” 这个卧底同志也是真正在犯罪老窝附近送了几个月外卖,才有几次接触这个窝点的机会,从而被这个组织“通过考验。” 整个诈骗集团,最终控制人是卫志国。 领导层有八个人,新吸收的客服有十二个人。 领导层的八个人,全部受卫志国直接领导。 他们不仅做业务,带新人,还帮着卫志国控制底下的“客服人员。” 题安在审问中发现,这八个人都对卫志国避而不谈,矢口否认卫志国的存在,坚决不站出来指控卫志国。 卧底同志说,这领导层的八个人,对卫志国有一种近乎崇拜的臣服。 他们拿的“劳务费”,连卫志国赃款的百分之一都不到,凤毛麟角都算不上,根本就不是利益共同的事。 而是精神控制,精神崇拜了。 领导层的人不指控卫志国,卫志国即使抓到了,也难以给他真正地定罪。 题安一边按照卧底搜集的卫志国的资料,发出通缉令在全国范围内抓捕卫志国。 一边调查领导层这八个人的信息。 领导层八个人都是女性,年纪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 题安惊奇地发现,这八个女人全部都是离异女性。 四个曾经有被绑架的报警记录。 题安找这四个女性的家人,问询当时的情况。 这四起绑架案无一例外,被绑架的女人都是三天后完好地被蒙着眼睛,送回了家门口。 绑匪没要一分钱赎金,甚至没有给受害人家里打过一个电话。 警方找被绑架人问话,因为绑匪绑架的目的,如果不是要钱,那就只有劫色。 但经问询,四个被绑架的女人,都没受到绑匪的伤害。 四个人口径一致,坚决不肯透露绑匪的长相和信息。 受害人不配合,这四起绑架案,只能不了了之。 在绑架案后不久,四人分别都和丈夫办理了离婚。 题安已经隐约猜到了离婚的原因。 被陌生男人绑走三天,自己妻子还隐瞒绑匪信息,替绑匪开脱。 任谁都不会相信妻子和绑匪是清白的。 一个前夫直言:“什么都没干?哄鬼玩儿呢?” 另一个说得更是难听:“还能因为什么?因为贱呗!” 而领导层的另外四个女性,题安在调查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四个女性的丈夫面对题安的问询,不情不愿地说了几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某一天晚上,一个戴着面罩的人突然潜入他们家,将丈夫的嘴巴塞住,绑在了卫生间。 而用刀胁迫妻子和自己共度一晚良宵,否则就会立即杀了丈夫。 第二天早上,他又会不知不觉地消失,并给妻子写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谢谢你昨晚的温柔。” 并在这句话下面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妻子连忙将绑起来的丈夫放开。 谁知丈夫第一时间,不是关心妻子有没有受到伤害,而是质问妻子昨晚和绑匪做了什么? 在看到绑匪留的字条之后,丈夫们更是立马崩溃,质疑妻子的不洁,指责妻子的不忠。 第108章 斯德哥尔摩 尽管妻子解释,和绑匪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一个丈夫相信。 甚至有一个丈夫用手,指着妻子问她:“你为什么不去死?” 这件事之后,所有生活中的小事都成了导火索。 夫妻渐行渐远,貌合神离,最后走到了离婚的地步。 题安问丈夫们,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丈夫们都说,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是丑事,被人知道的话,要被嘲笑带绿帽子的。 题安调查到这会儿,终于知道了。 他相信妻子们的证词。 绑匪无论是绑架的三天,还是那一夜,和被绑架人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恰恰是这样,是最厉害的攻心计和离间计。 绑匪和卫志国应该是同一个人,他是善于解读人心和破解人性的高手。 这些事情只是前奏,他真正的目的,是对这八个受害人进行精神控制,让她们自己来找他。 让她们臣服自己,崇拜自己,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服务,做自己的赚钱工具。 至于这八个女性,应该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又称为人质综合症,是受害者和施虐者结成情感同盟,对犯罪者产生情感,并且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情结。 想要让八个人开口指控,必须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入手。 局里领导开会决定,让心理师介入参与审讯。 题安给赵耀发信息,“你休假回来没?” 过了一会儿赵耀回了信息:“你们警局食堂的饭怎么样?” 题安笑了,他回复赵耀:“还行。” 几分钟后,赵耀回复:“我在机场取行李,你来三号出口接我。” 题安在路上给赵耀讲了这个案子,并交代他,一定要问出卫志国的信息。 警局卧底同志不够级别,没有见过卫志国,只有有限的信息。 如果想早点抓住卫志国,并给他定罪,八个人的证词是必须必的。 赵耀吐舌头,“我一回来你就压榨我,一个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病人,我得耗半升血,你给我八个? 比一根藤上七个葫芦娃还多一个。 你存心要搞空我的血槽啊。” 题安不由分说扔给赵耀一个文件袋,“少废话!抓紧时间看资料!” 赵耀嘟嘴,“这么凶。” 接着他可怜巴巴地打开资料,看了起来。 来到警局,赵耀要求他先单独见一下八个嫌疑人。 警方可以放着摄像头,随时监控。 十个小时以后,赵耀从审讯室走了出来。 题安忙问:“怎么样?说了吗?” 赵耀揉揉发酸的颈椎,“快了,明天再来十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什么?!”题安,“还需要十个小时?” 赵耀白了题安一眼,“给你审八个死不开口的葫芦娃试试?” 题安忙说:“抱歉哥们儿,我太着急了。 这个点儿食堂早关门了,我给你点了外卖,你先吃点儿吧。” 赵耀打开外卖狼吞虎咽,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工作,肚子会比平常更饿。 赵耀一点儿没浪费指使题安为自己服务的机会。 他时不时地指挥题安:“噎,来口水。 有冰可乐吗?我想喝冰可乐。” 吃饱喝足赵耀一抹嘴,对题安说:“把这些收了吧。” 题安问:“八个人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赵耀说:“是。她们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症。 四个人在被绑架的三天里,卫志国确实没有伤害她们。 一个说,卫志国给她画了肖像。” 题安不解:“画肖像?” 赵耀说:“卫志国是猎心的高手。 他看着被绑架的人,慢条斯理地给她画像。 并且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说,‘你有没有注意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你其实有点像天上的月亮,我想我该把你归还星河。’” 题安咋舌:“这鬼话也信?我看这里面好几个,文化层次都不低啊。” 赵耀摆手:“这和文化水平没关系。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起因,就是恐惧转变成感激,感激再转成崇拜啊。 被绑架的女性,刚开始是极度的恐惧。 这恐惧来源于,对自己生死的不可掌控。 当她发现绑匪没有伤害她,而是给她正常吃喝。 她会将恐惧转化为感激。 这时候,绑匪给她画画,并赞美她的优点。 也许她丈夫都没有发现的她的优点。 卫志国最厉害的一点,就是他说的话真诚。 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说过:‘人类最深切的欲望之一,就是希望得到异性的赞美。’ 在那个情况下,来自于绑匪的赞美,真诚的赞美,对被绑架的女性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她们在心里开始给绑匪找理由,并且和绑匪有了互动,有了互动就是情感的连接,之后就是接纳。 其中一个女性说,她甚至感觉,她只要顺着他,就能变成他的唯一。 在绑匪给她轻轻戴上眼罩,在她耳边说,要送她回去的时候,她甚至有点不舍。 回到家里,丈夫的猜忌,亲人的疑惑,警察的盘问,让她们彻底迈出了那一步。 她们默默拿出了绑匪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 至于将丈夫绑起来,用刀威胁妻子和他共度一夜,也是同样的道理。 妻子为了丈夫的生命安全作出牺牲,丈夫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和谩骂,一点不关心妻子有没有受到伤害的态度,让妻子对丈夫失望,从而走向绑匪。 在她们的交代中,还提到了一件事。 她们共同杀过一个人,女人,不听话的女人。” 题安震惊:“杀人?在哪儿?” “在一个出租屋里。 她们在离婚后去找卫志国,卫志国将她们安置在乡下一个没有窗户的出租屋里。 说是安置,其实是囚禁。 她们的手机由卫志国统一管理,定期向亲人朋友汇报平安,并简单说自己在外地打工的情况。 出租屋里有一个卧室,一个厨房,还有一个客厅。 客厅里面有一个大通铺。 卧室是卫志国专享。 这个出租屋是卫志国的王国,他是统治者,八个女人为了卫志国晚上选择谁,跟谁多说了一句话,夸了谁几句,而互相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 第109章 被驯服的人 “卫志国享受着精神控制带来的满足感,享受着高高在上,钦点宠幸某一个女人的快感。 有一个女人跟着卫志国回来以后,看到昏暗的灯光下,八个人不人鬼不鬼,披散着头发的女人。 顿时后悔了,她想走。 可是已经迟了。 她在挨打之后仍然想刺伤卫志国逃跑。 卫志国决定杀鸡儆猴,给其他八个女人看看,不服从的后果。 卫志国要求每个人都动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迟疑。 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与外界隔绝的出租屋里,卫志国已经变成了造物主,他说的话就是绝对的规则。 为了讨好卫志国,一个女人扑了上去,掐住了新来女人的脖子。 几个女人跟了上去,帮她按着她。 没一会,新来的女人就不动弹了。 参与了杀人,她们的命运,终于和卫志国绑在了一起。 如果有谁不听话,卫志国只需要皱皱眉头,其他人就会替卫志国“教训”不听话的人。 两年后,八个女人已经完全被驯服,她们心甘情愿地为卫志国卖命,做电信诈骗这样违法的事。 甚至有两个女人,为了争取最多的上缴金额,白天诈骗犯罪,晚上去夜店,做着陪酒女的工作。” 题安心中骇然。 “这太可怕了。要不是我亲耳听到,我觉得这样的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耀说:“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人们的道德观和是非观,很容易受环境的影响而扭曲。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个病症的来源,就很让普通人难以理解。 1973年两名罪犯,抢劫了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市的一家银行失败后,挟持了四位银行职员。 警方和歹徒对峙了五天,最后以歹徒的投降而结束。 但重点来了,这起抢银行事件发生后几个月,法院需要这四名遭受挟持的银行职员,上法庭指控这两个歹徒的时候,他们居然拒绝了。 他们甚至还为歹徒请律师,筹措法律辩护的资金。 采访中他们都明确表示,不痛恨歹徒,并对歹徒表示出好感。 警察在解救他们的时候,有人觉得警察才是打破美好平静的人,对警察表现出了敌意。 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人质中一名女职员,竟然爱上其中一个歹徒,并与他在服刑期间订婚。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受害者,将麻木和服从变成了习惯,甚至享受这种被人驯服的感觉。 这是典型的认知失调。 不能用常理去揣度。 卫志国之前对这几个人做过研究,他是挑对象下手的。 她们都是极度自卑敏感,惊恐焦虑,缺乏安全感,遭受过暴力虐待的人。 她们没有形成社交和亲密关系的闭环。 她们只体验过浅层次的被珍惜被善待。 所以有人对她们释放真诚的,看起来是深层次的赞美和善意,尤其在恐惧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她们会在心里将施虐者美化,甚至理想化。” 题安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但又不是十分明白。 对了,发生命案的出租屋在哪儿?” 赵耀无奈地说:“她们不肯说。 明天我再努把力。 我建议这样,明天你把画像师沈杰叫来。 我对这八个人进行引导描述的时候,沈杰就进行画像。 用八个人的描述相整合,画像的准确率会更高。” 第二天,题安在监控前,看着一间问询室。 题安旁边坐着沈杰。沈杰已经准备好了纸笔。 赵耀先是对其中一个人简单地问了几句,比如睡的好不好,吃的怎么样这种问题。 接着他将话题引到了卫志国给她画像,让她换上漂亮衣服这些回忆上。 “我真的很好奇,卫志国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但我能猜到,他和别的人都是逢场作戏,只有和你是真的...... 我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灯光发出幽幽的光。 一个男人坐在画布前,细心地为你一个人调配着颜料...... 他眼里发着温柔的光...... 他画画的手一定很纤长,很好看......” 这个女人在赵耀的引导下,开始描述齐志国,她的脸上是陶醉的表情,“他的确很温柔......他的鼻子高高的......像是刻刀刻出来的......他的眼睛是双眼皮......带着一个黑框的眼睛......很斯文...... 他有一点自来卷...... 他的眉毛...... 他的嘴巴...... 他的身高......” 根据八个女性描述出来的卫志国长相,沈杰找出了规律,并最终绘制了一张卫志国的画像。 赵耀将卫志国的画像,拿给八个女人看,她们眼中的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题安立刻将通缉令上的画像进行了修改,并在电信诈骗附近公共区域的监控中,排查这样的人。 一个月以后,因为网上有人举报,说好像有个这样长相的人,在他店里买了一碗面。 但不能确定。 题安迅速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发现了这个可疑的人。 卫志国在一个小区的出租屋里被抓获。 卫志国是化名,他的本名叫艾闿。 他居然都五十多岁了。 预审老薛审问卫志国大半天。 老薛从审讯室出来,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菊花茶,气哼哼地说:“这个卫志国是只老狐狸,套不出来多少话。” 题安看看警局编外人员赵耀,一歪头,“咱俩再去磕磕?” 赵耀吐出口中的瓜子皮,一拍手,“走,去磕磕。” 赵耀和题安坐下。 卫志国高高瘦瘦,面容俊秀,飞眉挺鼻,细碎的头发撒在额前。 一身衣着非常考究,盘扣真丝质衬衣,袖口镶着云纹滚边,金边眼镜的点缀,让人有世家公子的错觉。 要不是眼睛里处变不惊的沉稳,光看外表,感觉也就四十出头。 卫志国显得很不耐烦,“你们警察也得讲道理吧?我好好的买个面,就被你们盯上了。 你们说我电信诈骗,有证据吗? 有资金往来记录还是证人证言? 你们这么做,是违法的,我要找律师!” 题安表情冷冽:“你电信诈骗的团伙,每个人都能做证人。 而且,你的团队里面有我们警方的卧底,什么情况我们都掌握了。 我劝你好好回答问题,给自己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第110章 花言巧语 卫志国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我和电信诈骗人员认识,并不代表我是他们的头目。 按这个道理,杀人犯住的小区,那所有小区的人,就都是杀人犯了?都该拉去枪毙了? 你们这是搞株连九族呢? 再说了,如果真有人指控我,那你们也不用来回来地,换人来审我了对吧?” 赵耀开口:“艾先生。很特别的姓啊。 恕我孤陋寡闻,你叫艾......?” 卫志国皱着眉头纠正他:“艾闿。kai。三声。” 赵耀一副学到了的样子,“不仅姓也特别,名字也特别。 你不是汉族吧?” 艾闿说:“满族。” 赵耀说:“哦,原来是满族。 那么艾姓是由爱新觉罗姓演化过来的吧?” 艾闿笑:“你还是懂一点儿历史的嘛。” 赵耀继续说:“据我所知,现在的爱新觉罗姓很少了。” 艾闿叹气,“是啊,皇族凋零了。” 赵耀和题安相互看了一眼。 赵耀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幻听。 题安的眼神告诉他,他没有幻听。 艾闿的确说的是“皇族。” 这个带着遥远陈腐气息的词。 赵耀乘胜追击,他不能放过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问:“那.....那些女人,有哪个你能放在心上吗?” 艾闿玩世不恭地笑了一下,“是她们说的吧?说我和她们有染? 我有正妻,她们只是一群摇尾乞怜的妾。 怎么配让我放在心上。” 赵耀庆幸自己继续问了下去,因为他听到了“正妻”“妾”两个同样带着陈腐气息的词。 赵耀知道了,艾闿囚禁几名女性的出租屋,就是他营造出来的王国。 这个王国里他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有“翻牌子”的权力。 有向人施舍“恩宠”的权力。 甚至有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后宫”女人的争风吃醋,是和权力旗鼓相当的春药。 赵耀问:“你很享受这种感觉?” 艾闿反问:“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有三妻四妾,你会拒绝吗?” 赵耀没想到被艾闿反问了个措手不及,他说:“一夫一妻制是文明社会的基本婚姻制度。” 艾闿鼻子里哼出一声嘲笑之声,“虚伪。” 赵耀问:“如果历史倒退,你应该会很高兴。” 艾闿不置可否。 “你的祖上应该有家谱。”赵耀说。 艾闿说:“有,不过被烧掉了。特殊年代,你懂得。” 赵耀:“这个身份确实很敏感。” 艾闿的脸上一瞬间忧怨的思绪,被赵耀捕捉到。 赵耀说:“你的父辈们死于特殊年代吗?” 艾闿说:“是的,他们在那个年代的工作是扫茅厕。 我爷爷是饿死的,我爸爸是在茅厕里被发现的。” 赵耀:“你亲眼看见了?” 艾闿:“我亲眼看见的。 他满身污垢,肚子鼓鼓的,像个随时要爆炸的皮球。 蛆虫在他的身上蠕动。 成群的苍蝇围着他飞。” 赵耀问:“所以,你是厌恶这个社会的?” 艾闿:“是。我厌恶。 王朝的更迭为什么要报应在我们身上。 其实,在我看来,当今社会才是真正的从里烂到外。 没有阶级吗? 到处是阶级。” 赵耀说:“你厌恶社会,但将怨恨发泄在弱的人身上。 你不是一个强者。 你不过是更弱的弱者。 你不仅弱,而且变态。” 艾闿笑了起来,“我变态?她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你可以去问问,我有强迫她们吗?” 赵耀说:“敢反抗你强迫的人已经死了。 她鄙视你的自欺欺人。 她到死都不屈从。 她知道你弱极了。 你怕极了。 你在那个出租屋有多高高在上。 你在现实社会就有多卑微,多渺小,多不起眼......” 艾闿被激怒了,他攥紧了拳头,“那个贱人!她不配看不起我。 她的命都是我的。 我皱皱眉头,就有人替我动手。” 赵耀说:“你承认杀人了?” 艾闿:“我没有杀人,人是她们杀的。” 赵耀说:“你刚说你皱皱眉头,就有人替你动手,她们执行的是你的命令。对吧?” 艾闿不语。 赵耀看了一眼摄像头,摄像头上的红点提示他,证据都录下了。 赵耀说:“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 你的那些信徒,已经不再趴在你脚下,对你俯首贴耳。 她们已经醒悟了。 你也清醒一点吧,你的精神王国已经坍塌了。” 走出审讯室,赵耀对题安说,“我刚才使了个诈,其实这八个关键证人,还是不肯指控。 我记得帮艾闿处理诈骗款的女性,是有孩子的? 虽然有点卑鄙,但这是最快的方法。” 题安说:“她有孩子,好像刚参加完高考。 你的意思是让孩子和母亲见面?” 赵耀说:“是的,因为艾闿的诈骗款,是涉及到洗钱机构的。 我怕再晚了,诈骗款会被转移,到时候更不好固定证据。” 题安说:“好,我来安排他们见面。” 一个月后,艾闿因犯非法拘禁罪,故意杀人罪等几罪并罚,终审被判死刑。 八个领导层的女人和其他电信诈骗人员也有了相应的量刑。 赵耀随题安参与了出租屋尸体的搜寻。 与水泥混为一体的尸体,给赵耀造成了心理阴影。 题安和赵耀坐在广场的长椅上。 题安要请赵耀吃饭。 他摆手表示,自从看过那具尸体,他以后吃饭,只是为了维持基本生理需要。 也就是,以饿不死为基本原则。 因为他说他对吃饭,已经失去了兴趣。 题安笑着说:“听说新开了家法餐,人均一千的消费,本来我还订了位,看来只能我一个人去了。” 赵耀连忙说:“在哪?” 题安笑,“反正你也是维持基本生理需要,白水就馒头就行,吃贵的浪费。” 赵耀起范儿:“如果有人使劲儿使劲儿求我,我也不是不能去。” 题安将“爱去不去”咽了回去,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求你了,求你了。” 赵耀假装勉为其难地答应,“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去,那我就去一趟吧。” 一个小时后,赵耀的“厌食症”治好了。 第111章 挖坟掘墓 一个山村接连发生村民死亡。 受传统观念影响,死亡村民家属,不愿意给死者进行尸检。 刑警队的同志们和林姐带领的法医团队,被村民堵在村口。 村民们拿着铁锹、扫把等“武器”,男女老少齐上阵,气势汹汹地形成了一个人墙。 他们叫着口号,政府要挖他们的祖坟,他们誓死不会同意。 林姐跟题安说:“几年前市政本来规划一条高速公路,从这个村庄通过,要占一部分人的耕地和祖坟。 有关部门的同志和村民,怎么谈都谈不拢,多少钱都不干。 没办法,高速公路只能绕过去。 这次村里出了事,村民怕咱们趁着这个机会,动他们的土地和祖坟,所以不让咱们进村儿。 都死好几个了。 这帮人都不想弄清楚是咋回事。 唉,刚才村长的话你听见没? 可以让我远远地看,诊断一下人是怎么死的? 你说,我的眼睛又不是x光,远远地看,怎么能看出来嘛?” 题安说:“如果现在不能确定是刑事案件,咱们真的没有权利强行尸检。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亲人的尸体,被挖出来开膛破肚的。 在他们心中,死后全尸比真相更重要。” 村口还有几个记者,也在关注事态的发展。 已经僵持了两个小时了,村民寸土不让。 这时,一个记者拿着话筒,一个健步跨到了村头的一块大石头上。 他对着村民大声说:“我完全能理解大家,不愿意尸检的理由。 每个人都有亲人,肯定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亲人死了还被划那么一刀。 但是你们怕不怕他们死的冤?死的不明不白? 你们怕不怕他们是被下毒而死的? 你们怕不怕下毒的人就在你们中间? 你们怕不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你自己,你的孩子,你的爱人,你的父母?” 记者的话起了作用。 村民们议论纷纷起来,打量起自己身边的人。 有的人明显和身边的村民拉开了距离。 题安看着这个年纪不算大的记者,心里默默地说:“这招儿离间计用的好啊。” 林姐悄悄对题安说:“这记者小伙儿不错啊。 说了咱们的身份不能说的话。 这话相当于说这离奇的死亡是有人下毒,给案子盖棺定论了。” 村长这时候稳定军心,“大伙儿不要怕。 祖坟一挖,老祖宗怪罪,咱们村的风水就坏了。” 题安赶紧站了出来,“哪几位是死者家属?你们往前一步,能不能单独和你们说几句话?” 人群里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村长。 村长“挺身而出”,“我是村长,有什么话跟我说。” 题安苦口婆心相劝,村长一口咬死,不能掘墓开棺,只能在村里看看。 林姐这时候灵机一动,对村长说:“据说,你们村的人死亡的时候,是不是同时还死了一只狗?” 村长说,“是。你怎么知道?” 林姐说:“那好,我们不掘墓不开棺,更不会趁机占你们的地。 我们只解剖那只狗的尸体,这样行不行?” 村长想了想,勉强同意了。 法医鉴定中心。 林姐说:“狗死于甲胺磷中毒。 甲胺磷是剧毒,通常用作农药。 一般经呼吸道和消化道摄入中毒,会导致机体腹痛,头痛,呕吐,甚至肺水肿,呼吸麻痹死亡。 消化道检出少量的甲胺磷,皮肤组织和血液中均检出了甲胺磷。 皮肤组织表面未发现注射针孔样。 主要致死量集中在皮肤接触。” 题安推测:“皮肤接触?那就是它生活的环境中,能接触到甲胺磷了? 狗和人类的生活环境,大部分情况下是重叠的。 这样说来,这个村的村民生活,也暴露在有毒的环境中。 那林姐,这样的话能定刑事案件吗? 毕竟不能对案件进行定性,就没办法强制验尸。” 林姐说:“不行,现在的结论,还不足以支持立案。” 题安的手机响了。 梁落打来电话,“队长,村民中又有一人昏迷休克,现在在医院进行抢救。” 题安赶紧到达梁落所说的医院。 死者已经盖上了白布,家属伏在死者身上,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题安问抢救大夫死亡原因。 抢救大夫说病人送来的时候,病人已经进入深度昏迷,无意识地抽搐,大小便失禁。 医生初步判断为中毒。 情况紧急没有时间化验,不清楚是哪种毒化物引起的中毒。 只能静脉注射阿托品同时进行电动洗胃。 但很遗憾,病人中毒很深,还是没有救过来。 题安跟家属进行沟通,并苦口婆心地劝说家属同意尸检。 题安问询家属,“死者是突然有症状的吗?” 家属哭着说:“我们村儿有个天然温泉,村民们就舀那里的水洗澡。 我家孩子洗完澡之后,刚坐在电视面前,手里还拿着遥控器呢,一下就倒在地上了。” 题安警觉,“是温泉水?” 因为林姐说,那只狗死于甲胺磷中毒,而中毒方式主要是皮肤接触。 题安问:“那之前死亡的四个村民,他们为什么不就医?” 家属说:“我们村有个神婆,叫三姑。 三姑很厉害的,我们村的人都找她看病。 之前死的那几个,三姑一看就说不中用了,阳寿已尽,让他们的家属准备后事。” 题安问:“那为什么你带着你的孩子来医院了?” 家属低头,“三姑给我家孩子开了一碗仙药,孩子喝不进去,都吐出来了。 我家有三轮,孩子他爹说别在家等死,来医院试试。 所以我们就来医院了。 没想到,还是不中用。 我的孩子,被抢救那么半天,受了那么多罪,早知道就不折腾了,死也死在自己家里......呜呜呜......” 她的丈夫打了她一巴掌,高声吼她:“别乱说话!哭什么哭?留着一会儿哭! 医院治死了人,别想这么了事。问他们要赔偿!” 她丈夫拿出手机,给村民们打电话。 一个小时,村民们已经聚集在了急诊。 在急诊闹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盘腿坐在了医院门口,不让人出入医院。 第112章 医闹事件 村民依然坚持不尸检,就是要跟医院“私了”。 题安跟他们说:“想要弄清死亡真相,就得进行解剖界定责任。” 村长来了一句:“好好的人送到医院,人没了,就是医院的错。” 梁落怼他:“你们怎么不讲理呢?医院只能尽力给你救人,不能保证全治好。 照你们这么说,世界上所有的病,在医院都能治好了? 你们不要胡搅蛮缠,好好想想可能吗? 况且你们的人送来的时候哪是好好的? 到了医院已经不行了!” 村民涌了上来,死者的爸爸一个猛拳打到了梁落鼻梁上,“你们警察和医院是一伙儿的。 你们官官相护......你们......他妈的......” 梁落捂着鼻子,愤怒地指着村民:“你们这群刁民! 是你们村里的神婆,你们的愚昧,你们的无知耽误了治疗,害死了人!” 村民中的人已经大呼小叫,往梁落身上撞:“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事态渐渐失控,题安赶紧将梁落拉进了医院里面。 梁落气的直发抖,“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我以前不信,今天我见识到了。 我调查了,这个村子是十里八乡的恶霸村。 有条国道在他们村子边上,他们的村民把路破坏掉,趁着通过的车减速的时候,村民往路中间一站。 收钱! 大车五十,小车三十。 好好的路修好,被挖开,再添平,村民趁着夜色又挖开。 一条国道有三四个他们设的“收费站。” 你说能拿他们怎么样?” 正说着,院方的代表走过来,“警察同志,我们急诊科的医生表态了,绝不私了。 负责抢救的医生,说他抢救的每一步都合规合法,不怕他们闹。” 题安说:“那院方的意见呢?” 代表说:“我问了同行,这帮人是专业医闹,主要在三院门口闹。 之前有一次三伏天把尸体就那样放医院门口。 医闹里面有孕妇,有孩子,有老人。 保安来了,他们就拿刀和报安干架。 警察来了,他们直接往警察身上撞。 就是一帮有组织的无赖。 三院的院领导怕影响不好,亲自去和他们谈。 最后由院里赔了患者家属四万才了事。 生命在他们眼中,就是一笔钱,死相越难看,利润就越大。 这些医闹有的是时间和医院耗,他们的人各有各的分工,下跪的,哭丧的,拦着进出患者诉苦的,拿手机拍的,打砸的...... 专门和院领导谈判的...... 哎...... 这次医闹给他们自己闹,应该更卖力。 院里的意见呢,还是本着不扩大影响的原则来处理这件事。 所以希望警察同志,给做个中间人,探探他们口风,要多少钱才肯了事?” 题安说:“医闹入刑法了,医院怎么还是这么忍气吞声?” 院方代表叹气:“没办法,持久战后也许院方会胜利,但医院停止运作造成的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 每年卫生局对医院的考核里,患者投诉和司法案件次数直接影响医院评级。” 题安走到医院门口,看到那堆人在树下喝啤酒。 他还没走过去,就看到一个大约六十岁的老人眼皮一翻,顺着树就溜到了地上。 “不好,又一起中毒事件。”题安赶紧跑过去,背起老人就往急诊室跑。 医闹们在后面追赶着。 急诊室的大夫不计前嫌,二话不说立刻给老人做检查,展开了急救。 半个小时后,老人渐渐呼吸心跳正常。 医闹们面面相觑地看着村长,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村长假装干咳了两声,“警察是警察,医院是医院。 我们是很讲道理的,警察救了人,我们很感谢。 但是医院害死人,我们还是要追究的。” 院方代表求助地看着题安。 题安将村长叫到一旁,他给村长说,“急救的医生不认为自己有错,病历监控随便查,大不了不干了。 你们如果对死因有疑问,可以找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他们会评判医生,到底有没有违规。” 村长刚想反驳,题安加重语气说:“其实你们知道,孩子死亡根本不是医院的过错。 你们村民已经死亡五人了,是你们村出了问题。 现在村里出了这么多人命,警察本来就有权进村进行调查,你们前天的行为,已经犯了妨碍公务罪。 现在法律对医闹有了新规定,你们已经构成了寻衅滋事行为。 公安机关有权逮捕你们,尤其是你,村长,你是带头人。” 村长肉眼可见的慌乱,他强装镇定,“你的意思是,我们村真的像今天那记者说的,有人故意下毒吗?” 题安说:“即使不是有人下毒,你们村也暴露在有毒的环境里,现在我们要查清楚原因。” 村长问题安:“那我们的人也不能白死,医院总要承担一点责任。” 村长从兜里拿出一根烟,给题安塞:“人民警察为人民嘛。 警察同志要多为我们穷苦人争取一下啊。 依警察同志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题安摆手,“谢谢,我戒烟了。 你们现在只有配合调查,查出村民的死因。 否则,下一个死的,可能是你!” 村长很明显慌了,他转头对村民说:“看在警察同志的面上,今天这个事先算了。” 死亡孩子的爸爸,有点没弄清楚情况。 他挤眉弄眼地对村长说:“我的孩子死了,不能便宜了医院。” 村长低声呵斥他:“先回去查出下毒的人,改天再来闹!” 一帮人终于走了,题安揉揉发痛的太阳穴。 第二天,题安收到一条短信,“警察同志,我是那天的记者。 我说通了两户死者家属做尸体解剖。” 题安联系了那个记者,记者叫黎铭。 题安问他是如何说通家属的。 黎铭在电话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题安明白了,他给了家属钱。 足够的钱。 无法拒绝的钱。 题安和梁落在赶往村庄的时候,题安说起黎铭这个记者。 梁落说:“记者如果能跟踪报道一个重磅案子,职业生涯肯定是稳了。 不过像他这么下血本儿的,少见。” 题安和梁落,法医团队在村里取样。 第113章 出乎意外 取样内容包括村民饮用水,温泉水,土壤,农作物,死者家的吃食,碗筷,衣物等。 法医和刑警队光取样就取了三天。 临走的时候,题安看了一眼死亡狗的狗窝,里面铺着一件破烂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 题安把这件衣服也放进了证物袋。 村里有几个用锁子锁起来的破旧的宅子。 村长和村民解释说,那是久无人居住的破房子,没有什么。 题安总觉得他们在隐瞒什么。 如果硬要闯入,说不定打草惊蛇,取不到一手证据。 到了晚上题安和梁落悄悄潜入村子,两人敏捷地徒手翻墙,跳进了白天破宅的院子里。 没想到连白天看起来都阴森森的宅子,这会儿却灯火通明。 题安和梁落相视一眼,躲在了窗根底下,暗中观察屋里的情况。 这似乎是一个生产小食品和饮料的作坊。 墙壁上都是霉点和油污,有的地方已经发黑。 杂物四处堆积。 桌子上随意地摊着食品原材料,苍蝇嗡嗡嗡地飞来飞去。 村民们不带手套和口罩,直接用手给食物涂酱汁调料。 卫生状况简直不能再恶劣。 还有的人在做饮料,他们从一个满是污垢的桶里,舀出一勺橘色的液体。 这一勺橘色的液体,加上自来水能兑出一大桶“橙汁”,接着有人再装瓶贴标签。 题安立刻给有关部门打电话,连夜封了这个小作坊。 这个小作坊专门生产假冒伪劣的小食品和饮料。 题安注意到,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大桶。 题安刚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脑门。 是甲胺磷的味道! 题安问一个村民:“你们用甲胺磷干什么?” 村民说:“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辣条泡一泡这个水,口感特别好。” 题安愤怒:“这个东西有剧毒,你们把有毒的东西掺进食品里?” 村民一脸麻木,“这个东西比例掌握得好,就不会吃死人。” 题安拿起一包辣条:“你们生产食品的标准是不吃死人? 你现在给我吃一口我看看。” 村民别过脸,“我们自己人是不吃这种东西的。” 题安发怒:“你们自己不吃让老百姓吃?” 梁落看到屋内的场景直接呕了,他愤慨地说:“他们的良心都给狗吃了。 队长,搜到了账本。 他们的食品专供学校门口的小卖铺。 供货量大的惊人! 这些发霉变质、腐烂恶臭、有毒有害的东西,学生们当零食在吃啊,太缺德了。” 记者黎铭也赶来报道,拍了第一手资料,并表示会去学校周围的小卖铺进行暗访,然后做成一期专题新闻。 这时,林姐打来电话,“题安,现在能确定是刑事案件了。” 题安连忙问:“解剖和化验结果是什么?确实是有人下毒吗?” 林姐说:“两个村民皆死于甲胺磷中毒。 两名死者呼吸道、消化道、口腔、胃液,胃内容物等均未发现甲胺磷。 但皮肤和血液的结果显示,含有甲胺磷。 说明死者长期接触甲胺磷,而且是由皮肤接触,导致甲胺磷慢性中毒。 生活环境,包括饮用水、土壤、死者和村民家的碗筷等均未检出甲胺磷。” 题安问:“温泉水也没有吗?” 林姐说:“我着重检查了,温泉水里面有少量的矿物质,但并没有甲胺磷。” 题安有点诧异,“有一个村民说自家孩子,是泡过温泉后,发生中毒症状的。 因为目前死亡的几名,有四名是喝过酒发病,有一名是泡过温泉水之后发病。 我在想,他们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您刚刚说,他们是慢性中毒。 喝酒和泡温泉都有血管扩张的作用,血管扩张加速了血液循环,新陈代谢加快,有没有可能慢性中毒引发急性症状呢?” 林姐说:“题安,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确实极有可能。 我在死者衣物上提取到了甲胺磷,死者皮肤长期接触甲胺磷,日积月累身体已经慢性中毒。 这时候如果有诱因,是容易发病死亡的。” 题安说:“狗窝里的那件衣服呢?” 林姐说:“也有。” 题安想了想,“这就对了。狗也是死于慢性甲胺磷中毒。 这个毒的来源是人的衣服。 可是为什么狗的呼吸道和食道里,会有少量甲胺磷呢?” 林姐说:“这个不难理解,狗经常在衣服上吃骨头,趴在衣服上睡,呼吸道和口腔食道是会摄入甲胺磷的。 毕竟甲胺磷无孔不入。” 题安说:“如果是有人下毒,他会把毒下在什么地方,才会导致衣物纤维里充满甲胺磷?” 林姐说:“洗衣服无外乎用水和洗涤剂,如果水里没有,那就是洗涤剂里面了。” 题安有点吃惊:“洗衣液里面?那我立刻将每户村民的洗衣液洗衣粉进行取样。” 一天的时间,结果出来了,五十户人家的洗衣液里面有三十九户,都有高剂量的甲胺磷。 这么说,整个村的村民都处在慢性甲胺磷中毒的状态下。 市里立刻组织了医疗队到该村给所有村民做体检。 结果让所有人大惊失色,村里几乎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是慢性甲胺磷中毒。 案件惊动了省里,省里来了专门的调查组。 由市长做调查组的组长,亲自来调查事件的真相。 记者黎铭的专项报道,也在电视台固定时段播出。 几乎全市人民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真相和凶手浮出水面的那一刻。 村里只有小作坊里发现了一桶甲胺磷,几乎所有村民都有机会拿到,这给题安破案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题安只能一家一家搜寻证据,一个一个人排查。 一圈排查下来,没有明显的凶手指向。 题安发现,似乎所有检出有问题的洗衣液,都是一个牌子。 问询村民,村民指了指村口小卖铺,说洗衣液是小卖铺买的。 那么小卖铺的老板,就有重大的嫌疑了。 题安着重对小卖铺的老板进行了审问。 小卖部的老板矢口否认,说自己有进货单,证明村民的洗衣液,不是在他店里买的。 题安给老板看村民的笔录。 小卖部的老板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都是些畜生,出了事就想往老子头上扣。休想! 警察同志,我跟你说,他们的洗衣液是哪儿来的。 村里有个废弃猪圈,里面的东西还多着呢。” 第114章 有罪必罚 小卖部的老板一说话,嘴里露出了长年抽烟熏的黑色牙垢。 “有两条国道经过我们村口,之前我们村的人把路挖坏倒上水。 趁着车子减速或者陷入泥坑的时候,我们问车子要过路费。 村里人口多,人人都想挣钱,家家都想发财,都想不劳而获坐马路边上收钱。 为了这个,村民们还打了几架。 所以村长就揽了加工小食品和去医院帮人‘维权’的营生。 还有专门的小孩和老人去马路上往车前面躺。 因为都不想干活,所以所有这些额外的收入都给村长。 村长统一分配,每个月月初给每家每户发。” 题安问:“那洗衣液是哪儿来的?” 小卖部老板说:“警察同志你别着急啊,我这马上就讲到了嘛。 这条国道上,有个急弯道很突然,不少拉货的大车在这里翻车。 我们村民捡了几回东西后,发现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于是我们村每天安排有人守在那个弯道。 趁着光线不好的时候,往路中间扔条死狗或娃娃,或者有时候村民突然在路中间闪一下。 反正是吓司机。 很多没有经验又不熟悉路的司机躲闪不急,猛打方向盘之后,肯定就侧翻了。 我们‘值班’的村民一招呼,村民开着三轮车过来拿东西,他们几分钟就能把车上的东西拿精光。” 题安心里有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那段交通事故频发,死伤三十多名司机,原来是你们故意制造的?” 题安紧紧地握着拳头。 小卖部老板说:“是,我们故意制造的。 但事故根本鉴定不出来。 我们挑黄昏凌晨时候下手,光线不好。 调查部门也知道那个路段是个弯道,本来就容易发生车祸。 至于好命活下来的司机,只说路中间突然有人。 谁信呢?是吧? 调查人员只能调查到我们哄抢了物资。 我们手一摊,没办法,穷嘛。 老百姓活不下去。 总得活下去嘛。 调查人员每次都不了了之。 他们拿我们没办法。” 说着说着,小卖部老板嘴角居然咧开笑了一下。 题安不禁打了个冷噤,他的后背阵阵生寒。 题安走出审讯室,对梁落说:“按照小卖部老板的口供,找出三年前那天,运输洗衣液的车的信息。” 题安在食堂的电视上,看到了黎铭的独家报道。 报道揭露了这个村村民的所有丑恶行径。 这个报道中,所有的村长村民脸上都没有打码。 题安打开手机新闻,果然,网上已经沸腾了。 市民们要求严惩这个恶霸村。 题安突然想到,自己在这边刚审讯完小卖部老板,他刚说出实情。 这个记者黎铭是怎么知道所有真相的? 题安顿悟。 过了一会儿,梁落打来电话,“队长,三年前幸存司机的名字是徐涛,后改名为黎铭。 他的伤情不重,只是轻伤。 他在拉着一车洗衣液的时候,经过国道弯道翻车,村民哄抢了车上的所有洗衣液。” 题安说:“我知道了。” 审讯室。 题安问:“我应该叫你徐涛还是黎铭?” 黎铭说:“还是叫我黎铭吧,习惯了。” 题安说:“毒是你下的,对吧?” 黎铭痛快地承认,“是我。” 题安问:“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方式? 你从刚开始引导警方查真相,就是要警方查到你。 你没打算逃,你甚至是主动暴露。 你的目的除了杀人,还有将这一切公之于众。对吧?” 黎铭说:“是。我要将这个村里的罪恶公之于众。” 题安痛心:“你可以有别的方法。你是记者,你可以暗中调查,或者报案。 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黎铭淡淡笑了一下,“穷是他们的挡箭牌。 法律都拿他们没办法。 而且我本来不是记者,我拼命当上记者,就是等待这一天。 只有人命能唤醒人性。 只有人命才能引起重视。 只有出了人命,群体中毒,才不会被息事宁人。 而且我并不是为了我自己。 我为了死伤的三十多个司机。” 题安说:“还有你的父母对吗?” 黎铭眼眶有点发红,“是,我为了我父母。 八年前的我,还在大学上课,突然就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 我父亲是一名货车司机,他开着车发生了侧翻,头部受伤当场死亡。 后来我和我母亲相依为命。 我的母亲是一名医生,她在急诊科给一个生命垂危的患者做心肺复苏,压断了患者的肋骨。 在急救中,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患者家属抓着这一点不放,冲进急诊室对我母亲拳打脚踢。 事后还找了一帮医闹来闹。 我永远忘不了医闹那些丑恶的嘴脸。 医院为了息事宁人,以开除我母亲,赔偿家属两万块了事。 我母亲是心气很高的人,休息在家之后,心里积郁成疾,乳腺癌死亡之前,还吃着抗抑郁药。 我给母亲上完坟,恍恍惚惚地来到了父亲出事的地点。 那时候已经晚上了。 我离得很远,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人从弯道的路的那边,跑出来晃了一下。 一辆大车发出了轮胎摩擦路面的刺耳声。 所幸大车没有侧翻,很危险地通过了这个弯道。 我在那里守了两个月,我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悄悄潜入村里,看到了他们将哄抢的东西放在一个废弃猪圈。 抢来的东西是他们自己用的。 我策划了一场报复,但我同时也做好了死的准备。 我开着满满一车有高浓度甲胺磷的洗衣液的小货车,专门经过这个弯道。 如果群体中毒,一定会有人关注到这件事,一定会有人揭发他们曾经的恶。 我没死成。 我活了下来。 我大学里学的是新闻学,我于是备考记者证。 老天没有让我死,那就是让我亲口说出真相,亲手将他们送进监狱。” 题安说:“你也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黎铭还是笑笑,“我不在乎,我的目的达到了。 值了。 我犯法了,我本就该得到惩罚。 世界上有那么多恶人,做了那么多恶事。 人们自己没有受害,于是宽容地说算了,富长良心,穷生歹心,穷嘛,没办法,人总要活着。 但穷不是恶的理由。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穷得有骨气。 我不是粉饰自己的行为。 有罪必罚。 如果我犯罪了,反而被人们原谅,我一生内心都不会安宁。 请判我死刑。 我已经给电视台留了信,他们会接着报道,包括我的死亡。” 题安在写结案笔记,“知识贫乏的可怕之处在于,它会让人生出作恶的勇气。 尤其是一群人,充满自豪感,心安理得地作恶。” 第115章 天真谋杀 审讯室,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坐在椅子上。 脑后的橡皮筋已经松松垮垮地散掉。 湿湿的头发垂了下来,盖住了眼睛。 她低垂着头,几乎将头低到了桌下。 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她有一条腿的裤腿是空的。 她用指甲抠着手背,手背上已经渗出血丝来。 梁落尽量用不吓到她的语气问:“小朋友,你的名字是小鸢,对吗?” 女孩没有回答。 梁落又问:“你别害怕,警察叔叔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好不好? 你的名字是小鸢,对吗?” 女孩这次点了点头。 梁落问道:“你妹妹是你从楼上推下去的吗?” 女孩用听不到的声音回答:“是我,我推了她。” 梁落问:“你为什么推她? 你不知道这么高的楼梯,妹妹掉下去会死吗?” “因为我......我讨厌她。” 梁落看着七岁小女孩眼睛里的乖戾。 他心里一惊,头皮有点发麻。 梁落问:“当时站在楼梯转角处的,除了你和妹妹,还有别人吗?” 女孩眼神有点呆滞,她摇了摇头。 “当时你妹妹滚下楼梯的时候,她怎么了?” 女孩声音发抖,“她脑袋流了好多血。 保安叔叔抱起妹妹,把她送到了医院。” 梁落忍不住问:“妹妹死了,你一点都不伤心吗?” 女孩抬起头,看着梁落说:“不伤心。” ...... 隔壁审讯室。 题安问救起小鸢妹妹的幼儿园保安,“是你报的案是吗?” 保安说:“是我报的案。” 题安看了一眼资料:“你说你看到有只大人的手,推了小鸢的妹妹,是吗? 看得清楚吗?” 保安说:“我是在值班室看到的。 虽然隔着玻璃,但我清清楚楚看到,是一只大人的手。” 题安接着问:“是一只怎样的手?是男是女? 等你跑过去的时候,那里还有人吗?” 保安摇头:“没有。 那个人背在楼梯的拐弯处,我看不见。 我当时只顾跑过去救孩子了。 孩子没有反应,嘴巴鼻子里已经流出了血。 我赶紧大声喊园长,园长办公室就在二层。 园长慌慌张张地跑来。 小鸢是园长自己的孩子。 幼儿园放假,她接自己的孩子来幼儿园玩。 当时她脸色惨白,自己抱着孩子哭,让我赶紧打120救孩子。 救护车来了,园长哭得站都站不稳。 没办法,我扶着园长,跟着救护车去医院了。 但还在路上,孩子就不行了。 好不容易挨到医院,医生又检查了一下,对园长说,孩子已经死亡。 是什么什么颅底什么什么骨折啊损伤啥的,我也不懂。 园长的丈夫赶来医院,夫妻俩都挺难过的。 我安慰了他们几句,就自己骑个单车回家了。 回到家我先洗了澡,扔了蹭得满身血的衣服,吃了泡面,就睡了。 第二天我还没醒,迷迷糊糊中突然想到,这个事不对啊。 有人推了孩子。 我一激灵坐了起来问自己。 这种情况,是不是该报警啊?” 题安问:“你没有先给孩子母亲,也就是你们园长打电话吗?” 保安说:“打了,园长手机占线。 我就先报了警,后来才拨通了园长电话。” 题安说:“可是为什么小鸢说,是自己推了妹妹?” 保安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不是吧? 她是这么说的? 她当时确实也在现场。但我明明...... 难道我看错了?” 题安问:“你们幼儿园有监控吧?” 保安说:“有监控,到处是监控。 但那个楼梯通向的是行政层,拐角那里好像是个监控盲区。” 题安问:“你仔细想想,那里有没有监控?” 保安说:“应该是没有。 但我想其他监控的角度,应该能看到大人的那只手。” 题安问:“你们幼儿园的安保怎么样? 陌生人有可能绕过监控,或者从哪里进入幼儿园吗?” 保安想了想,“我们幼儿园吧,是一个私立幼儿园,学费很贵。 安保这方面挺严的,我没有发现哪里可以进来陌生人。 但我也不确定哈。 毕竟我不是凶手,凶手的思路我不知道。” 题安低声跟欧阳台说:“欧阳台,你现在去幼儿园查监控,每个监控都要看。 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题安又走进一间审讯室。 审讯室坐着孩子的母亲。 经历了丧女之痛的母亲,看起来很憔悴。 题安先是表达了安慰和同情,待她情绪稳定一点,题安开始提问。 “宋玉女士,当时你的办公室在二楼,有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声响?” 宋玉疲惫地摇头,“我当时在打电话,没有听到孩子坠楼的声音。 我是听到保安的喊叫,才跑出办公室的。” 题安问:“当时你看到的现场有谁?” 宋玉说:“保安、小鸢、头底下有一摊血的小鹤。” 题安说:“保安说看到有一只大人的手推了小鹤,而小鸢说是自己推了小鹤。 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宋玉一双深陷的眼睛空洞无神,“小鹤出事后,我第二天就去幼儿园监控室看了监控。 小鹤是突然向后栽下去的。 是有人推了小鹤。 保安是后来跑过去的。 这么看来,在现场的只有小鸢。” 宋玉说完,眼睛止不住地流泪,接着她掩面而泣。 题安递给她纸巾,“平常小鸢和小鹤姐妹俩,她们的关系好吗?” 宋玉说:“不太好。 小鸢和小鹤出生的时候,是罕见的腿部相缠连体婴。 五岁的时候,我带着她们去大医院,做了腿部分离术,手术很成功。 但小鸢从此就失去了一条腿。 小鸢应该是在心里记恨我和她爸爸,更记恨自己的妹妹。所以......” 题安终于知道,为什么小鸢只有一条腿了。 宋玉这时候抬起头,用恳切的眼神望着题安:“警官,小鸢只有七岁。 这件案子请到此为止吧,不要毁了她的一生。 我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手心手背都是肉,小鹤已经死了,救不活了。 我如果申请撤案,是不是小鸢就可以回家了?” 第116章 应激障碍 题安说:“这种案件属于公诉案件,不属于自诉案件。 但鉴于加害人小鸢,未达到法定刑事责任年龄,依法不予追究刑事责任。 可是,如果真的是小鸢推的,就要对她严加管教。 根据情况看,要不要送到少管所进行定期教育。 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把妹妹故意推下楼梯。 就有可能有一天,把别人家的孩子,也通过暴力方式推下楼梯。 你和孩子爸爸,一定要引起足够的重视。” 宋玉忙点头,“我们回去一定对小鸢严加管教。 保证绝对不会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还请警官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扩大影响。 幼儿园出了人命,如果这件事人尽皆知,有关部门肯定要下来查,这对我们幼儿园的声誉是非常不好的。 不瞒你说,我们幼儿园是私立幼儿园。 如果家长们发现幼儿园有安全隐患,肯定都要退学费。 而且以后招不到学生,可能没几天就得倒闭。” 题安拒绝了她的要求,“幼儿园归教育局管,这件事我们已经报给了教育局。 教育局会对你们幼儿园,进行例行检查整顿。 你现在该想的,不是逃避责任。 而是作为母亲,好好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 作为教育工作者,审视幼儿园中的安全隐患。 防止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出现。” 宋玉一下崩溃了,“警官,你让我只有七岁的女儿,以后怎么做人?” 题安说:“考虑到小鸢只有七岁,我们会隐藏她的所有信息。 但我们警局会派心理医生,定期给小鸢去做心理辅导和评估。” 晚上欧阳台向题安反馈了调监控的结果,“队长,我调了所有监控。 出事的楼梯拐弯处是个监控盲区。 有两个视频,确实能看到,是有人狠狠地推了一把小鹤。 小鹤直接后仰倒下楼梯,后脑勺着地。 但视频模糊,根本看不清是大人的手,还是小孩的手。” 题安问:“那保安呢?视频中的保安和他的证词一致吗?” 欧阳台说:“一致。 小鹤栽下来后,保安第一时间冲出保安室,跑过去救人,大声呼喊。 宋玉从楼上奔下来,两人拨打了120,隔了一会儿120急救人员赶到。” 题安说:“之后的监控看了吗? 有没有陌生人从幼儿园离开?” 欧阳台说:“没有人从幼儿园离开。” 题安问:“前几天的视频看了吗?有人进入幼儿园吗?” 欧阳台说:“看了视频。没有可疑人进入。” 这件案子结案之后,赵耀作为警局外聘的心理师,对小鸢进行定期走访。 赵耀需要对小鸢的心理状态进行打分。 题安看着表格上的分数,忧心忡忡地问赵耀:“怎么小鸢的心理状态越来越差?” 赵耀沮丧地说:“是啊。明明心理辅导期期不落。 怎么会一点作用也不起呢? 真是奇怪。 不过,题安哪,这孩子很怪。 起不到效果也很正常。 心理辅导的时候,她很少说话。 即使说话也是自言自语。 有一次我敲门,问她可以进来吗? 她没回答。 就在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对着身边的空气挥挥手说:‘有人来了,等下我们再玩。’ 我感觉后背像有蚂蚁在爬。 我见过妄想症患者,但一个七岁小女孩,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诡异极了。 我给她讲故事,讲到一个小孩子变成小天使去了天堂。 讲这个故事是为了给她渐渐舒缓,她妹妹的死亡,对她产生的影响。 她突然把手指放在我的嘴边,神秘地对我说:“嘘......过不了多久,你也会死。” 我看着小鸢这孩子的眼睛,有点瘆得慌。 我有一次结束咨询,经过小区公共健身区,听到两个人在议论小鸢。 一个人说:‘小鸢那孩子的眼神儿,我每次看到心里都发毛。’ 我听说啊,小鹤就是小鸢推下楼摔死的。 一个抱着孩子的妈妈说:‘我那时候怀着老二。 小鸢指着我的肚子,说我肚子里怀的,是个死胎。 现在我每次看到她坐着轮椅过来,都赶紧抱走我家孩子。 我现在都不敢让孩子自己下楼来小区玩了。’ 另一个人说:‘那我们要不写个联名信给物业,让物业和她家沟通一下,能不能搬走。’ 抱着孩子的妈妈说:‘估计悬,这是她家买的房子,物业让搬家,人家不搬我们也没办法。 不过也可以试着写写。 毕竟咱们家家有孩子,真要出个什么事,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赵耀接着问题安:“你说,小鸢会不会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题安问赵耀:“反社会人格不是那种杀人狂魔吗?不会吧? 我见过小鸢,性格是古怪了些,但不至于是杀人狂魔吧?” 赵耀说:“反社会人格的特征包含,但不局限于杀人魔。 反社会人格又叫做无情型人格障碍,还有很多特征,比如缺乏共情能力,性格偏执,和人群格格不入,对身边的人有攻击性和暴力性等等。 如果有诱因,反社会人格才会显现出来。 我想给她做个脑部体检pets。” 题安说:“即使做了脑部体检,小鸢是反社会人格,那接下来呢? 这种天生带在基因里的东西,能通过后天改变吗?” 赵耀说:“反社会人格有的是先天带的,有的是后天习成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国外的科学家已经用数据表明: 人为干预能有效将反社会人格,这种心理病态转化为普通人格的特殊类型。 人为矫正干预进行再社会化,最终有效降低犯罪率。” 题安说:“这个得严格保密,否则人们一旦知道小鸢去做这种测试,就会提前给她打上杀人狂魔的标签。 有些杀人狂魔反而是社会逼出来的。 小鹤被小鸢推下楼的事,公安机关对所有资料做了保密,不知为什么还是泄露了。” 赵耀说:“嗯,要十分保密地做检查。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说的对,有些杀人狂魔反而是社会逼出来的。” 第117章 浮出水面 医院。 脑科专家指着近红外脑功能成像机器的屏幕说:“这个孩子的脑部和一般人的确实不一样。 眶额叶皮层、颞叶、脑垂体有轻微的区别,主要是这个前额叶活动水平低。 说明她确实对情绪的感知不敏感。 这些情绪包括:喜、惊、怒、厌、悲、恐等。 前额叶负责的是人的高级认知功能,比如思维、性格、共情、情感、控制力、情绪等能力。 我发现她的前额叶受过损伤。 如果不是外力导致的损伤,我怀疑是ptsd引起的前额叶局部变薄。” 赵耀说:“据我所知,小鸢大脑没有受过重大创伤。 我看过一个论文,前额叶的厚度和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呈负相关。” 题安问:“那么主任,怎么能确定是前额叶略薄是后天损伤,还是先天性的?” 主任拿起另一个片子,只是一个脑部的普通ct片,“这是两年前,小鸢和她妹妹,做腿部分离术做的术前检查。 前额叶厚度基本正常。 所以前额叶的损伤变薄,是从近两年开始的。” 从脑科主任那里出来,题安对赵耀说:“我问了宋玉,两个孩子出生时是罕见的腿部缠绕连体婴。 如果保全一个孩子双腿的正常功能,另一个孩子势必会失去一条腿,成为终身残疾。 宋玉左右为难,都是她的孩子,她都舍不得。 但她最后一咬牙,选择了给小鹤健全,小鸢从此无法有正常的生活。 小鸢那时只有五岁,一个五岁的孩子,是不会理解父母的痛苦的。 她只会觉得父母更爱妹妹,所以抛弃了她。 五岁的孩子,父母是世界,她会觉得世界都抛弃了她。 进手术室之前,她和妹妹是连在一起的。 醒过来之后,妹妹拥有了两条腿,而自己终身残疾。 妹妹可以去上学,交朋友,穿漂亮的裙子,蹦蹦跳跳,自己只能上残障学校。 连站起来都是奢望。 这么分析下来,小鸢是有让她妹妹死的动机的。 但我一直有疑问的,就是保安说的那句话,他清楚的看到,是一个大人的手推了孩子。” 赵耀说:“那我们应该改天带着小鸢再来一次。 现在的技术发达了,我国也引进了近红外光谱脑功能成像系统。 近红外脑功能仪相当于准确度更高的测谎仪。 用生物学指标来进行脑功能的分析。” 题安喊停,“能不能说的简单一点,我们刑侦还没引进这么高端的技术。” 赵耀说:“意思就是通过观察大脑的波形,来判断被测试者说的话是第一反应,还是经过加工伪造的。 或者是别人强迫的。 这些都是能测试出来。 你不是一直纠结于保安看到的情况,和小鸢说的不一样吗? 两个人都测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题安冲着赵耀比了一个大拇指,感慨地说:“科技改变生活。 科技简化烧脑。” 几天后,赵耀和脑科主任坐在近红外脑功能仪面前。 题安则拿着写满问题的纸,和小鸢在帘子的那边。 小鸢数了几个数,提问开始。 题安:“你几岁了?” 小鸢:“七岁。” 题安:“你喜欢妹妹吗?” 小鸢:“不喜欢,很讨厌。” 题安:“你恨妹妹拿了你的一条腿吗?你恨爸爸妈妈吗?” 小鸢:“我讨厌他们,我想把他们都埋掉。” 题安:“是你推了妹妹吗?” 小鸢:“是我。” 题安:“你妹妹坠楼后,当时现场有别的大人吗?” 小鸢:“没有。” 题安:“可是有人看到是一个大人推了你妹妹?” 小鸢:“那就把那个人杀掉。” 题安吸了一口凉气。 他继续问:“你平常有打人,摔东西的想法吗?” 小鸢不做声,她闭上嘴巴,无论题安怎么问,都拒绝回答。 赵耀写的问题,题安只问了个开头,就进行不下去了。 题安给小鸢一个棒棒糖,递给她最喜欢的娃娃,让她躺一会,然后自己走到了帘子背面。 “她不肯说了。结果怎么样?”题安问赵耀。 赵耀说:“所有问题的脑成像都正常,只有一个问题不正常。” “哪个问题?” “当她回答妹妹是她推下去,那个问题的时候,她明显撒谎了。” 题安说:“那么保安看到的,是真的。 确实是一个大人动的手。 小鸢是替罪羊。” 赵耀看了看显示屏,“而且,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脑核磁的杏仁核系统功能瞬间失调。 我问了主任,有特殊情绪刺激的事件,会引起杏仁核活动的强烈反应。 结合案情,这个特殊情绪刺激,是恐惧,极度的恐惧。” 题安知道,这个案子错了。 他必须重新启动这个案子,找出真正的凶手,哪怕他隐藏得再深。 在对幼儿园保安做脑功能成像测试的时候,一切正常。 他没有说谎。 题安随口问了一句保安,现在幼儿园情况怎么样。 保安愤愤地对题安说,自己早就被解聘了。 题安问:“解聘理由是什么?” 保安说:“没有理由啊。 私立幼儿园,园长就是最高的领导。 她说要解雇我。 我当时挺不服,还跟她吵了一架。 虽然孩子没救过来,但我也是第一个冲出去救人的吧? 要不是我喊她,她还不知道自己孩子掉下来呢,什么人哪!” 问题来了,为什么保安没有看到有人进入幼儿园呢? 题安问幼儿园保安,“你是否像当时证词中说的一样,没有看到有人进了幼儿园?” 保安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幼儿园放假了,一般不会有人进来的。 于是我就去保安室后面的房间,稍微眯了一会儿。” 题安生气地问:“当时为什么不说?!” 保安畏畏缩缩:“我当时怕丢工作。” “那现在怎么肯说了?” “我已经被解雇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题安拿出笔记本和笔,拿出录音笔:“说吧,还有什么,是你光脚的,现在能说的?” 保安一咬牙,“幼儿园的食堂,用的肉都是园长低价采购的冻肉。 警察同志,你知道冻肉是什么吧? 还有,奶啊什么的,都是低价采购的过期奶。 这个幼儿园啊,一年学费三四万,家长根本不知道孩子每天吃些什么。 老师有老师的餐饭。 我们保安啊保洁,都是吃自己带的饭。” 第118章 杀人枷锁 题安目光冷峻:“还有什么,一次性说清楚吧。” 保安说:“老师定期会往孩子们喝水的饮水机里,放一种药片,据说是预防感冒的。 因为味道甜甜的,孩子们还挺爱喝。” 题安问:“教育局来了没有查出过问题吗?” 保安神秘兮兮地指指天花板:“我们园长,上头有人。” 做完保安的笔录。 题安感觉事情的真相,正在慢慢浮出水面。 监控! 监控是关键! 为什么监控没有拍到有人出入幼儿园? 题安预感到真相并不像当初调查的那样。 他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有人修改了监控! 因为题安问了那个保安,幼儿园的监控存储主机在哪里。 那个是修改监控视频的源头。 保安说,幼儿园监控存储主机在宋玉办公室。 宋玉说谎了! 她包庇了凶手! 把自己女儿推到了风口浪尖,把一切罪名扣到了自己女儿头上。 太不可思议了。 天底下哪个母亲,会将自己的孩子冤枉成杀人犯? 要验证自己的想法,还需要专业的人来辅助调查。 题安找技术科的高材生警员,分析幼儿园的视频。 技术科同事一帧一帧进行鉴别。 他指着视频说,“如果是在视频中,添加一个人,这个是可以辨别出来的。 因为添加后的人或物,与视频本来的人和物,会违反透视规律和景深原理。 但如果是删除了人或物,透视规律不明显,就不容易看出来。 我可以将视频中某一点的对比度、饱和度和周围的环境进行对比。 但是这种方法,比较原始,比较盲目,像扫地雷一样。 安哥,我试着问问我们大学老师,有没有这种软件一类的,可以自动进行画像的比对。 从而找出异常。” 题安说:“辛苦你了。这个案子很关键。” 两天后,这个同事给题安打电话,“安哥。找到了。视频中被删掉一个人。” 题安赶到技术科,一进门便问:“怎么能肯定是删掉了一个人呢?” 同事指着屏幕给题安看:“通过每一帧的比对,对比度有异常的点是不断移动的。 虽然技术达不到,但能看出是一个人。 而不是别的什么移动的东西。” 题安说:“能不能看出这些异常对比度的点,移动到了哪里?分别是什么时间?” 同事说:“能。这些点从幼儿园门口进来,一直到了二楼,园长办公室。 在救护车走后,这些点从园长办公室出来,移动到了幼儿园门口。 也就是,有人专门抹去了这个时间段的,这个人的身影。” 题安恍然大悟,宋玉办公室! 这个人在事发前去了宋玉办公室! 宋玉知道真相! 这个人和宋玉关系密切,利益相关。 审讯室。 题安严肃地说:“宋女士,我想我就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再次将你请到这里。” 宋玉面色发白,咬着嘴唇不吭声。 题安说:“你不吭声,并不代表我不知道真相。 幼儿园的视频,被动过手脚。 我们一条街一条街地看监控,你丈夫崔明那天去过你幼儿园! 我说的对吧?” 宋玉连忙摇着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跟崔明没有关系。” 题安质问:“还在撒谎! 我们给小鸢又做了脑电波测试,在提到‘爸爸’两个字的时候。 小鸢的脑电波显示出了异常。 她对这两个字充满了恐惧。 心理师一直纳闷,为什么孩子经常将‘杀’挂在嘴边。 这是因为她的爸爸,经常对她说,要杀了她。 我们甚至给小鸢做了反社会人格测试。 小鸢没有病,病的是你,病的是崔明。” 宋玉有点怀疑地问:“测脑子还能测出这些?” 题安反问:“你觉得呢?” 宋玉在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可能说错被警方拿住把柄的前提下,选择低头沉默。 题安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关。 小鸢不是杀人犯。 我真不知道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 心理师对小鸢的心理状态做了评估,非常差! 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孩子就毁了。你知不知道?” 宋玉哭着说:“这是当时最好的办法啊。 小鸢还小,即使被判定为杀人罪,也会被放出来。” 题安怒不可遏:“虽然不判刑,但是她会终身背负杀人的罪名。 你最坏的地方,是误导警方、暗示警方。 小鸢把小鹤推下楼梯,是出于她报复的动机。 你甚至都想到了,警方如果走访周边的居民,居民对小鸢的评价。 因为小鸢性格孤僻,经常说一些可怕的话,所以她故意杀人的动机更强。 你不是坏,你是恶毒。 你给她七岁的生命强行戴上了枷锁。” 宋玉哭得更厉害了,“当时那种情况没办法啊......” 题安帮她说:“你们在一瞬间就做出牺牲小鸢的决定。 是因为崔明马上要竞选了,对吧? 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原因,能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 直到我看到竞选结果。 崔明选上了,他没有受到影响。 崔明为什么要推小鹤?” 宋玉声泪俱下:“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 两年前小鸢和小鹤做手术。 这是个大手术,需要备血。 我本来想,一般手术用血库里的血,不会和父母的血型进行比对。 但医院给两个孩子做了血型测验。 这一测出了问题。 那天我有事出去了一下,医生将结果告诉了崔明。 我和崔明都是o型血,孩子却是ab型。 崔明气坏了,他立即做了亲子鉴定。 从那以后,崔明一看到孩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莫名其妙地发怒。 有时候还伸手打孩子。将孩子推进黑屋子。 还有很多次,崔明喝多了,对孩子们说要杀了她们。 我只能是忍着,不还口不还手。 是我做了错事,不能怪崔明心里扎着刺。” 题安质问:“你做了错事,让孩子来承担后果吗? 当时你和崔明都在现场对吧?” 宋玉点头,“在。我们发生了争吵。 崔明拿孩子撒气,他习惯性地一推搡,小鹤就栽下去了。 崔明恶狠狠地对小鸢说:‘是你推的妹妹,记住了吗? 你要是乱说话,我就杀了你,还有你的妈妈。’” 第119章 死亡之舞 题安深呼吸,他能想象到,小鸢坐在轮椅上,看着父母走掉的绝望。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一次被全世界抛弃。 抛弃自己的人里面,站着自己的妈妈。 她看到过宋玉被殴打的场面。 于是她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 尽管害怕到发抖,恐惧到极致,她还是一口咬定,是自己推了妹妹。 将一切扛了起来。 题安愤怒地问宋玉:“小鸢她在用自己来保护你,你知道吗?” 宋玉泣不成声。 三个月后,崔明下台受审,幼儿园被封,宋玉被判包庇罪,缓期两年执行。 赵耀雷打不动地帮小鸢做心理治疗。 案子已经结了,没人给他钱,没人知道他在坚持,他无所谓,风雨无阻地一趟一趟跑小鸢家。 题安有时候和赵耀一起去。 这天,赵耀正在给赵耀做心理辅导。 题安发现外面下雪了。 他问小鸢,想不想出去打雪仗,堆雪人? 小鸢没说话,点了点头。 小鸢虽然坐在轮椅上,但越玩越起劲。 她手舞足蹈,不小心从轮椅上滑了下来,满身满头地都是雪,但她居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题安和赵耀不约而同地一愣。 这是他们俩第一次见小鸢笑。 她感受到了快乐。 题安假装没看到赵耀红了的眼眶,跟小鸢坐在地上玩起了雪。 雪越下越大。 铺天盖地的雪花所向披靡,好像是占领了这个世界的精灵。 小鸢抬头,漫天的雪花一季一季,灼灼绽放。好像能屏蔽一切纷纷扰扰。 她任雪花落在自己的脸上。 小鸢抓起一捧雪,塞到了自己嘴里。 题安连忙说:“小鸢,雪不能吃,小心肚子疼。” 赵耀拦住了题安。 他自己也抓起一把雪,塞到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赵耀问小鸢:“你的雪是什么口味的?” 小鸢舔舔嘴唇说:“是甜的。” 赵耀说,“我的也是。” 赵耀微笑着对小鸢说:“小鸢,记住快乐的感觉。” 小鸢天真地问:“快乐在哪里?” 赵耀说:“快乐啊,无处不在。 但它们是调皮的小捣蛋,总是藏起来。 要靠你自己仔细地寻找。” 小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天,梁落回到办公室,对题安说:“队长,你不用去了。 这个案子很简单。 画家欧阳松死后巨额遗产分配不均。 几个儿子为了争夺遗产大打出手,三子推了四子一把,四子后脑勺着地。 一个进医院,一个进法院。 四子经抢救无效死亡。 三子对自己的过失杀人供认不讳。 这个案子可以结了。” 肖鸣开玩笑,“梁落,你这办案速度可以嘛。” 欧阳台凑过来:“话说,这个欧阳老爷子有很多钱吗?到底有多少钱?” 梁落说:“欧阳松的画在拍卖行很值钱。 先不说他留下来的名画。 光豪宅、现金、股票等,就够普通人祖宗十八代奋斗了。” 肖鸣咋舌:“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题安问梁落:“欧阳松是正常死亡吗?” 梁落说:“欧阳老爷子得的是肺癌。 他们家好像有这个癌症遗传基因,他爸也是因为癌症去世的。 基因是一方面,我听说现在画家和油漆工、粉刷工并列成为世界第二大高危职业。 长期和一级致癌物相接触。 油画里有铅、铬、汞等重金属,还有颜料稀释剂,误食误吸皮肤接触,都对人体有刺激。” 肖鸣打趣:“梁哥知道得挺多,要不是画家是高危职业,你现在估计被警察耽误的大画家。” 梁落笑,摆手谦虚:“那倒不是。案件需要,案件需要。” 难得今天没有案件需要出警,刑警队办公室大家比赛背起了元素周期表。 玩了一会儿,欧阳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梁落说:“梁哥,我听说欧阳松有一幅油画藏品,叫《死亡之舞》。 不是他自己画的,是他在拍卖行巨额竞拍回来的。 这幅画据说带着诅咒。 只要是拥有过它的人,最后不是精神分裂,就是死于非命。 邪乎得很。 梁哥,你在欧阳松家见这幅画了没?” 梁落说:“我倒是在欧阳松家见了几幅名画,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幅? 画的内容是什么?” 欧阳台说:“画的是一个女人在火中起舞。 女人全身震颤,脸上的表情既陶醉又狰狞。 据说只要盯着这幅画看几分钟,就会有头晕恶心的感觉。 我也是很多年前,在网上的一个论坛,看到过一次欧阳松的新闻,就手贱点开看了一下那张油画。 我那时tooyoungtoosimple,心想一张画嘛不至于,肯定是拍卖行搞的噱头。 刚开始看,我还说了一句‘就这?’ 但我仔细看了半分钟后,觉得心里压抑,还有点喘不上来气。 这画确实很让人不舒服。 甚至害怕,恐惧。 我赶紧关掉了电脑屏幕。 这幅画让我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林飒飒害怕:“光一个照片就这么悬乎? 既然这画有诅咒,拥有者会遭殃。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竞拍,甚至拍出了天价?” 欧阳台说:“有钱人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到。 但应该就是人们的猎奇心理。 世界上的十大禁画,也有人因为画的作用幻听,幻觉,甚至死亡。 不照样一个比一个竞价高吗?” 肖鸣说:“你们说这么多,到底那幅有诅咒的画长什么样啊?有没有照片什么的看看。” 欧阳台拿出手机,搜了半天,那幅画好像在网上销声匿迹了。 他只能凭着记忆回到那个论坛,找他之前看过的帖子。 论坛是很多年前的,早就找不到了。 梁落说:“我在欧阳松家没看到这幅画呀。 不过这么名贵的画,应该在哪儿锁着吧?” 欧阳台一拍脑袋,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梁哥,你说欧阳松死于癌症,也算是没有得到善终。 会不会和这幅画的诅咒有关? 不行,我得查查,这幅画的前主人是谁?” 肖鸣说:“上哪儿查啊,网上都没有这幅画的信息了。 不过也是奇怪,即使是许多年前的事,但毕竟也是一张奇诡的画,怎么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第120章 诅咒之画 梁落说:“是不是欧阳松拍得这幅画之后,不希望人们再关注它,所以从来未将这幅画展出过。” 林飒飒附和:“以前的网络又不发达,主人如果不张扬,渐渐也就没人关注了呗。” 过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忘了这件事。 只有一直对这幅画耿耿于怀的欧阳台,每天熬夜发帖子逛论坛,托经营画廊的表弟打听这幅画。 这天,欧阳台神秘兮兮地对大家说:“同志们,你们知道那幅画,之前的几任主人,都是怎么死的吗? 癌症! 诅咒之说,并非空穴来风。” 题安问:“一共几个主人,他们都是得了癌症?” 欧阳台说:“这幅画创作于六十年前。 动乱年代经手的主人无数,但我表弟能打听到的四个主人,全部死于癌症。 这幅画在六十年里,在各个收藏大佬手里流转,还去了趟海外。 十年前欧阳松从拍卖行里,以七千二百万的价格将画又拍了回来。” 梁落迫不及待地问:“那作者是谁? 为什么会创作这样的画?” 欧阳台说:“你们一定猜不到这幅画的作者是谁。 作者是欧阳松的父亲欧阳酽。 这幅画一出世,立刻在书画界名声大噪。 因为有两个买家买了画之后,又退了回来。 还有一个买家,死在了画前。 死前面容惊恐,手还指着那幅画。 一个富商声称从他把画挂起来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房子里,凭空多了一个人。 他经常的头晕,幻听,而且画中尖叫的女人,走到了他梦里,对着他发出无声的呐喊。 被噩梦困扰的富商,将画退了回来。 欧阳酽是一个挺好说话的人,买家要退,他便将画款退给了人家。 后来又有一个收藏家买了这幅画。 这个收藏家也出现了症状,他感觉耳边经常有女人在叹息。 他甚至有一次半梦半醒间,看到外面的天空,像画中一样被烧得通红,漫天的血和火光。 他也将画退了回来,并表示即使不退款,也要物归原主。 他说,这个画有诅咒。 欧阳酽将画拿了回来,又将画款退给了人家。 之后还有一个买家,直接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死在了画前。 出了人命之后,欧阳酽没有再卖过这幅画。 无论什么人,出多高的价钱。 直到死前,他嘱咐妻儿,将这幅画放进他的棺材里。 他的墓被盗墓贼盯上,刚下葬几天。 他的尸骨被盗墓贼挖出来扔在一旁。 这幅《死亡之舞》也流落到了民间,几十年杳无音信。 直到二十五年前,这幅画又出现在了市面上。 我表弟是干画廊的,他托人问了,在欧阳松十年前竞拍之前,一共有四个主人。 因为这幅画的价格不菲,所以四个主人都是有头有脸的收藏家。 他们的信息也很容易查到。 他们全部死于癌症。 对了,同志们,欧阳酽也是死于癌症,肺癌。 据说欧阳酽死前一口血喷了出来,这幅画上也溅上了血迹。 血和画中的火融为了一体。” 听欧阳台讲完这幅画的渊源,经常出命案现场的刑警队员,也不禁觉得这幅画真的诡异。 林飒飒有点害怕,她给自己壮胆:“会不会这些只是传说,或者人们添油加醋的坊间传言?” 欧阳台说:“我表弟说了。确有其事。” 梁落说,“欧阳酽和欧阳松都是死于癌症,还有遗传基因这么一说。 那么其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买家,为什么也得了癌症去世?” 题安说:“如果这幅画有问题,肯定不是因为诅咒。而是有别的原因。” 过了几个礼拜,刑警队接到任务,欧阳彦死在自家豪宅。 大家没反应过来,肖鸣问梁落:“怎么近期我耳朵里听见这么多欧阳?” 梁落说:“欧阳彦就是欧阳松的大儿子。” 题安说:“死因是什么?” 梁落看了看资料:“死因是心梗。 但是家人不服这个死因,说欧阳松是被人害死的,所以报案请求警察彻查此事。” 题安说:“梁落,你上个案子调查过欧阳家,有经验。 叫上肖鸣,咱们出发。” 警车停在了一栋高档别墅门口。 题安三人走进别墅,欧阳彦的妻子,立马吩咐保姆去倒茶。 题安说:“不用客气。你是欧阳彦的妻子梁晓燕吧?是你报的案?” 梁晓燕说:“是的。警察同志。是我报的案。 我丈夫欧阳彦死得蹊跷,是有人害了他。” 题安和梁落问话,肖鸣做记录。 题安问:“你丈夫有高血压、心脏病等心脑血管基础疾病吗?” 梁晓燕说:“他血压是有点高,每天都坚持吃药。” 题安问:“你说欧阳彦是被人害死的,有什么依据,或者怀疑什么人吗?” 梁晓燕说:“我怀疑是老二。 我公公把公司给了我丈夫,他弟弟一直心怀怨恨。” 梁落给题安解释:“当时欧阳松患癌症期间留了遗书。 大儿子继承一个传媒公司和所有画作。 剩下的房产、股票、现金等估值后由二儿子,三儿子,四儿子平分。” 题安问梁晓燕:“你丈夫的弟弟,表达过不满吗?” 梁晓燕情绪激动了起来,“他经常喝醉酒来闹。问自己哥哥要一部分公司股权。 他也不照照镜子,他是管理公司的料嘛! 脑子里面就是吃喝嫖赌。 公司要是放他手上,迟早有一天被败光!” 题安问:“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证据吗?” 梁晓燕说:“警察同志,其实我不需要什么证据。 我仔细一想,就知道肯定是老二。 老三老四出了事。 如果我丈夫死亡,最大的受益人就是老二! 自己哥哥死了,一点都不难过。 反而找了律师打官司要公司股权。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题安问:“如果要二次鉴定,你要写委托书。” 梁晓燕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给,警察同志,律师跟我说了。 我已经签好字了。” 题安说:“你能带我去看看你丈夫的死亡现场吗?” 梁晓燕忙起身,“二位请随我来。 他将自己父亲留给他的画作,单独放在了一间房间里。 我发现他时,他就躺在那间房间的地板上。” 第121章 画的秘密 这个房间很宽敞。 地上摆满了用塑料布和防撞泡沫保护起来的画。 墙上只挂着一幅画,《死亡之舞》。 梁晓燕指着画说:“我丈夫就是死在这张画前。” 题安看了一下画。 满目的红,血一样的红。 画中的火,像是地狱之火,从天而降。 一个女人在火中扭动着身体,像是用生命在舞蹈。 说是人,其实她更像是一个“魂”。 她既享受又恐惧的扭曲表情,凹陷干瘪如同骷髅的面颊,圆睁的双眼。 透过画布传达给了看画的人,让人触目惊心,毛骨悚然。 题安盯着画看了几分钟,他似乎听到了画中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题安问梁晓燕:“这张画是什么时候挂在这儿的?” 梁晓燕说:“我公公把所有收藏的和自己的画作,都留给了我丈夫。 公公去世后,我丈夫就将画挂在了这里。” 梁落问:“为什么所有画都在地上放着,甚至没拆保护膜。 只有这张被挂了起来?” 梁晓燕说:“我当时问我丈夫,为什么单单挂起了这幅? 他说,‘这张画里有秘密,父亲在临终前嘱咐我,要找到这个秘密。’” 题安问:“欧阳彦没有说找到什么秘密,就死亡了是吗?” 梁晓燕抹抹泪:“是的。他经常几个小时,呆在这个房间不出来。 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这个秘密。” 题安看了看画的署名,t&o。 问道:“这幅画的作者是两个人?” 梁晓燕凑过来看了看,“您不说我还没发现。 o的话是欧阳,也就是我丈夫爷爷名字的缩写。 那t呢?我还真没听我丈夫说过。” 题安说:“你发现欧阳彦倒在这里的时候,周围有什么异常? 比如窗户有没有开着,门是关着还是开着,有没有什么陌生人进入的痕迹? 你丈夫身边有没有脚印什么的?” 梁晓燕说:“当时我慌掉了。根本顾不上看这些,赶紧叫保姆打120。” 题安说:“那事后呢,你没有来检查这里吗?” 梁晓燕摇头,“没有。我不太懂。” 梁落问:“这个现场已经打扫过了?” 梁晓燕说:“打扫过了。” 题安说:“你们家除了保姆,你,欧阳彦,还有谁?” 梁晓燕说:“孩子在国外上学。 之前还有一个厨师,但我丈夫出事后,我就不敢再用他了。 厨师是新来的。 搞不好就是老二派来的。 每天在我丈夫饭里掺和点啥也说不定。 所以警察同志,麻烦你们认真查一查我丈夫的死因。 千万不要让凶手逃脱啊。” 两天后,二次鉴定的结果出来了。 林姐说:“死因鉴定和第一次一样。就是心肌梗死。 没有别的可能性。 找不到毒化物,没有致命内伤外伤。 冠状动脉闭塞严重,他应该有冠心病合并的瓣膜病变。 不过可能他自己没有发现。 因为他的血液里,没有发现治疗冠心病的药物。 只发现了治疗高血压的药物成分。” 题安问:“如果心脏已经有病变,突然受到惊吓,是不是会引发心梗?” 林姐说:“是的,心脏本来有病。 血液循环加快,心脏剧烈收缩突然高负荷工作,是会引发心梗。” 梁落对题安说:“队长。那这就基本能排除他杀了吧? 总不会有人进他心脏里,来一番他杀的操作吧? 咱们也重新勘察了现场,走访了邻居,老二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题安心里疑云重重,“你说,会不会是欧阳彦,发现了画中的秘密,被这个秘密惊吓到突发心肌梗死?” 梁落说:“是的,队长,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那幅画咱们也看了,除了确实血腥恐怖外,也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啊。” 肖鸣的表情有点复杂,“我之前听过一个都市传闻。 有个作家的命运很多舛,将自己的血,混到了颜料里,创作了一幅画然后自杀身亡。 作者将自己对命运的愤恨,对世界的恨意,全部转移到了这幅画上。 所以这幅画有了魔性。 作者的魂魄能从画中出来,魅惑人们的心智,让人们也感受到他的痛苦。 深陷其中的人,会因为受不了折磨而自杀。 这幅《死亡之舞》会不会是画中被烧死的女人,出来找人复仇?” 题安说:“你是警察,怎么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鬼魂杀人这样的传说,可以听一听,当个消遣。 但不能和办案混为一谈。” 肖鸣低头嘟囔:“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解释这幅画的诡异?” 题安说:“这幅画不是欧阳酽一个人画的,而是和t合作完成的。 我觉得这幅画的秘密,和t有关系。” 梁落有点沮丧:“欧阳酽都去世多少年了,这个t也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咱们怎么查?” 题安想了想,“从那幅画开始查。 你给欧阳台打电话,拜托他表弟,找业界懂画的人,跟咱们再去一趟欧阳彦家。” 梁落还没来得及拨出电话,手机上就显示出梁晓燕的来电显示。 梁落刚接起电话,打开免提,电话里就传来一阵尖叫。 接着是梁晓燕慌慌张张心急如焚的声音:“快来,警察同志,快来,画上的......画上的鬼魂......鬼魂出来......出来索命了。” “什么?”题安和梁落面面相觑,大白天的,梁晓燕说鬼魂出来了? 两人匆匆赶到别墅。 梁晓燕抱着一个十几岁女孩的肩膀,两人挨得紧紧的,坐在客厅沙发上。 女孩眼睛直直地看着地下,身体不住地发抖。 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有鬼......有鬼......” 梁晓燕对题安说:“这是我的小女儿。 她回国来参加她爸爸的葬礼。 我听到她一声尖叫,连忙循着声音,跑到了这个房间。 她瘫倒在地上,两条腿蹬着往后退。 像是有什么人,在向她靠近。” 题安问小女孩,“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人?” 小女孩惊恐地望了望楼上的房间,“有一个浑身着火的女人,面目狰狞地朝我扑过来。” 第122章 谁是t 题安问:“你为什么去那个房间呢?” 小女孩说:“之前这个房间有个大宽幕布,是个多功能放映室。 我很想我爸爸,于是我想进去这个房间,再看一次和我爸爸看过的电影。” 题安和梁落走到二楼的房间。 那幅画还是静静地挂在那里。 题安发现地上扔着一副眼镜。 他拿起眼镜,检查了一下,然后戴了一下,突然惊呼道:“原来是这样。” 题安把眼镜递给梁落,示意他戴上。 梁落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嘴唇有点哆嗦。 他立马取下了眼镜。 梁落惊魂未定,“队长,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题安说:“这是看电影用的立体眼镜。 《死亡之舞》是一幅立体画。 立体眼镜能看到这幅画背后,隐藏的另外一幅画。 而且是栩栩如生的动画。” 题安问梁晓燕的女儿,“你刚才是用这个眼镜,看了一下画吗?” 小女孩点点头。 题安问:“眼镜在哪找到的?” 小女孩指了指窗帘底下:“我在窗帘下看到的,就拿起来戴了一下。 这是我和爸爸之前看电影,用过的立体眼镜。” 题安瞬间明白了。 欧阳彦无意中戴了一下眼镜,发现了画的秘密。 画中的内容,让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引发了急性心梗。 在欧阳彦心梗发作挣扎的时候,眼镜掉落到了窗帘下,所以一直没有人发现这个眼镜。 根本就不是诅咒杀人,或者是鬼魂杀人,是画家利用视觉差异,在一幅画的背后,隐藏了另外一幅画。 这应该就是欧阳松临终时,交代欧阳彦一定要找出来的秘密。 题安推测,隐藏起来的画,应该也隐藏了一个故事。 另一个画家t不敢为外人道的秘密。 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但一幅画如果保存得好,可以流传百年甚至千年。 那么这个秘密,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 回到办公室,题安反复地推敲这个案子,欧阳彦真正的死因找到了。 但还有一个更大的疑点,为什么这幅画的每个主人,都会得癌症死亡? 当然不可能是诅咒,那会不会是这幅画,本身有什么问题。 题安找了省级计量院,相关部门的技术人员,再次来到梁晓燕家。 技术人员用专业的仪器探头一测量,神情立马紧张了起来,“所有人,立刻离开这栋房子!” 题安问:“怎么了?这幅画有什么异常?” 技术人员给题安看手里的仪器显示屏:“这幅画的辐射值为150μsv/hr,超标150多倍。” 技术人员立刻对上级进行了汇报。 专业技术人员穿着防辐射服,将画转移到了特定的地方。 经过持续鉴定。 技术人员发现辐射超标的元素钴60,掺在油画的颜料里。 经过了六十年,还有这么高的辐射量。 可想而知,这么多年中,拥有它的主人均患癌,就是持续暴露在辐射环境中导致的结果。 画家为什么要画这么一幅“毒画”,还是干脆画家本身也不知道,颜料中被加入了钴? 题安问计量局的技术人员,“钴60不是国家管控的吗? 六十年前物资缺乏,管控应该更加严格。 怎么会被人随随便便拿到害人呢?” 技术人员说:“我们领导已经去调查了。 发现六十年前,邻省确实出过一起,因为技术人员疏忽,导致的部分钴粉遗失。 当时当地的农业局,为了提高农作物产量,培育农作物新品种,开展农作物辐射育种的研究。 当时有一个技术员不甚丢失了一瓶实验用钴粉。 因为到处没找到,而且周围都没有辐射超标的迹象。 当时对这个技术人员只是做了开除处理。 后来这个技术人员,没几年离世了。” 题安问:“技术人员的名字叫什么?” 技术人员想了想,“叫谭什么来着?谭青山,对!谭青山。” 题安念着:“谭青山......谭青山......t! 谭青山和t有关系!” 第二天,题安和梁落开车到了邻省,赶到了省农业局。 农业局也对这件事情高度重视。 由专人带着题安梁落,到了当时的农产品培育基地。 这个基地已经废弃很多年,设备和有害物质都已经转移。 题安环顾周围,突然他看到远远的山头,有一颗粗壮的大槐树! 题安仔细看过《死亡之舞》。 这颗大槐树在《死亡之舞》里出现过! 题安问技术员:“那是哪里?” 技术员说:“哦,那颗大槐树吗? 那是克家庄村口的老槐树。 那颗老槐树有两百多年了。” 题安说:“我们去克家庄看看。” 由于山路崎岖,车过不去。 三人往克家庄方向走去。 一路上杳无人烟。 技术员解释,“这个村因为闭塞,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现在留在村里的,不到十五人。 都是七八十岁,想落叶归根的老人。 儿女们几天来一回,或者轮流陪着老人住。” 路上他们路过一处杂草丛生的院子,从外观上看,这个院子有年头了。 铁门锈迹斑斑,四周的院墙上,拦着铁丝网。 题安问:“这是什么地方?” 技术员说:“哦,这我可不清楚。 我可以打电话问一下我们局里的老同志。” 技术员打电话的时候,题安走进了这个院子。 不知为什么,这个院子给题安很熟悉的感觉。 突然,他站在院子里看向老槐树。 比例!和画中的比例一样! 如果是实景作画的话,这个院子就是当时画家画画的地方! 技术员挂了电话,走过来说:“警察同志,这个院子是几十年前的精神病院。 后来市里有了专门的疗养院,这里就废弃了。 这里地处偏僻,一直也没有人来拆。 局里退休的老同志说,以前医疗条件有限,说是精神病院,其实就是一个关人的地方。 每天有人往里送吃的。 这些铁丝网,就是为了防止精神病人逃跑而围起来的。” 题安放大油画照片,他看到了几个斑驳的笔触,似乎画的是铁丝网。 题安三人用手机拍了一张远处的大槐树,不断和油画照片做对比和计算。 终于找到了当时的作画位置,在这个院子的东南角。 第123章 无人问津 题安三人走到了克家庄。 克家庄村口的大槐树下,坐着四五个老人,他们在抽着水烟袋。 题安拿出欧阳酽的照片,问老人们有没有印象。 有个老人说,自己好像记得多年前有个画家,来乡下采风,在他们克家庄住过一段时间。 因为那个画家姓欧阳,是很少见的姓,所以他有印象。 这时一个老人也想了起来,“对了,当时那个叫欧阳什么的画家,就借住在我姑姑家。 他还给了我几块外国的巧克力糖。甜得很。” 梁落忙问:“大爷,您还记得他住了多久吗?” 这个老人想了想,“一个月?两个月?我记不清了。” 题安说:“来克家庄的路上,有个废弃的精神病院。 您大家伙儿,谁知道那个精神病院的事?” 几个老人议论开了:“精神病院?” “那个精神病院,早就没人了吧?听说那里闹鬼。” “我十几岁的时候,偷偷和村里孩子们去过。 里面关着的病人,不是疯,就是傻,人不人,鬼不鬼,可怕得很。 有的扒着铁门鬼哭狼嚎的。 有的被绑在椅子上。 还有的看起来挺正常,蹲墙角挖土。 这景象,真是可怕。” “我有一次上城里打工,路过那个精神病院,看到每个病人都被绑起来了。 后来这些病人都被卡车拉走了。 据说转移到别的地方了。” 题安问:“里面发生过火灾吗?” 有一个老人说:“好像是有火灾这么回事,烧死个病人。 但我不确定,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对了,小伙子,你应该去村里问问香梅。 我记得香梅家爹以前是村长。 城里派人定期给村长家送米和面。 村长负责给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每天送饭。 香梅她妈拿着一份清洁工的工资,隔段时间去打扫打扫,给病人洗洗涮涮什么的。 题安他们走进村里。 这个老人虽腿脚不好,但看起来年纪也就是七十左右。 题安上前扶着她坐到了石头上。 老人明白他们的来意之后,说自己对精神病院有印象。 老人回忆:“这个精神病院关的,基本都是罪大恶极的人。 为了不让他们继续成为祸害社会,就在这里建了一个精神病院。 这里偏僻,无人问津。 正好暂时可以用来管理这样的人。 不过这些人呆了不到一年就被转移走了。 我爸爸那时候是村长。 城里有人定期给我家送米面,卡车走的时候,顺便把精神病院死掉的人拉走。 我爸爸每天去给精神病院送一次饭。 我妈妈呢就拿着一份相当于清洁工的工资,有时候去打扫打扫,洗洗涮涮。 我那时候十几岁,帮着我爸爸送过几次饭。 我不敢进去,每次就隔着铁栅栏,将脸盆放进去。 人们一哄而上,抓起馒头往嘴里塞。 面目狰狞,口水流着,手脚扭曲。 嘴里还说着咿咿呀呀听不懂的话。” 题安问:“大娘,那这些病人里,有比较特殊的人吗?” 老人眯着眼睛想了想,“有,有好几个。 他们应该以前都是有文化的人。 即使再饿,吃饭也是斯斯文文,不争不抢的。 有天天练习踢正步的,有练习敬礼的,有蘸着泥水练字的,还有的之前可能是老师什么的。 管得那些疯子服服帖帖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天天练舞的阿姨。 可能被关起来之前,是个舞蹈家吧。 她走路姿势和别人都不一样,怎么说呢,很优雅。 我还偷偷学过她走路。 她头发高高地盘起,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遇过好几次她在窗台上练压腿。 隔着铁栅栏拿了馒头,会礼貌地对我说谢谢。 但是她确实神经有点问题,倒不至于是脑子有问题的神经病吧。 但她走路手脚总是抽搐,不自觉地摆来摆去。 像个手脚被牵起来的木偶,样子还挺怪异的。” 题安问:“您见过她跳舞吗?” 老人说:“见过两回。跳得挺好,很美。” 题安问:“后来呢?您知道她后来怎么样呢吗?” 老人遗憾地说:“来的时候二十几个病人,活下来的有七八个吧。他们都坐上卡车走了。 我爸爸说城里建了一个精神病院,病人统一管理。 但只有那个跳舞的阿姨被留了下来。 我问爸爸妈妈,阿姨为什么不走? 妈妈对我说,“她呀……” 我记得我爸发火了,用手里的扫把,打了一下妈妈,生气地警告我说,不能瞎打听瞎问。 我偷偷给阿姨送过几回馒头,被我爸爸发现打了几巴掌,我不敢再送了。 但是我碰见两回村里住着的一个画家,偷偷给阿姨送吃的。” 题安问:“画家叫什么名字?” 老人说:“我不记得了。” 题安说:“欧阳酽,您有印象吗?” 老人说:“你这么说,我想起来,好像是叫什么欧阳的。” 题安问老人:“您知道这个舞蹈家,后来怎么样了吗?” 老人回忆:“有天晚上我假装睡着。 听到我爸和我妈悄悄地说,:‘今天那个女人被拉走了。’ 我妈问:‘她不是……?’ 我听到我爸‘嘘’了一声。 我爸用更小的声音说:‘精神病院起了火,被烧死了。’ ‘啊?’我妈说:‘不会是被......?’ 我听到我爸说:‘管好自己的嘴巴。别乱猜别声张。’” 题安问:“后来您去精神病院看过吗?” 老人摇头,“没有,即使路过,我也是远远地走开。 因为我妈说,这个精神病院闹鬼。 我现在想起来,可能我爸妈怕我偷偷去,才编的这个理由。 但那里之前又死过那么多人,确实阴森森的。” 回城的路上,技术员开着车。 题安拿出笔记本,问梁落:“梁落,你怎么看?” 梁落说:“我觉得吧,打听到这个舞蹈家是关键。 我甚至觉得,这个老人口中的舞蹈家,就是油画里火中起舞的女人。” 题安点头,“我也这么想。 而且谭青山,这个舞蹈家,欧阳酽之间一定有联系。 这个联系就是画的秘密。” 第124章 自生自灭 题安去相关部门,查了几十年前的档案。 当时那个精神病院,其实叫“望洋劳改农场”,归劳改局管。 年代久远加上动乱,关于望洋劳改农场的档案,已经遗失无考。 没有人知道,曾经这个农场发生过的故事。 题安通过民政单位,找到了谭青山的妹妹。 谭青山的妹妹,已经八十岁高龄。 无儿无女,老伴已经去世。 她自己住在一个养老院里。 听养老院的护工说,老人的头脑挺清晰,没有老年痴呆那些病,生活也基本能自理。 就是眼睛不行了,有青光眼白内障。 题安问起她关于哥哥谭青山的事。 老人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我哥哥命苦,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题安问:“谭青山会画画吗?” 老人说:“会,我哥哥画得很好。 但我父母成分不好,他不能继续画画,就找了一份技术员的工作。” 题安问:“是在克家庄附近的农业培育基地吗?” 老人说:“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我也不知道我哥哥具体在哪儿工作。 我当时去南方山里下乡了。 那时交通不便,我哥哥去世我都没能回来。” 题安问:“谭青山是怎么去世的?” 老人叹口气,“癌。他的那个工作,好像就挺危险,要接受辐射什么的。 没办法,那时候有个工作就不错了。 我心里一直觉得愧对哥哥,他去世我都没送了他一程。 返乡回来,我看到我哥哥留下的东西,心里真不是滋味儿......” 老人抹着浑浊的泪。 题安连忙问:“您哥哥留下东西了?什么东西?现在还在吗?” 老人说:“是几幅画。在,我一直带在身边。” 题安吩咐梁落,“快去找立体眼镜。谭青山的画里,一定藏着这件事的真相。” 题安面前放着画,他一幅一幅看过去,又将画重新排了顺序。 仔细看了几遍之后,表情凝重地将眼镜递给了梁落。 梁落疑惑地拿起眼镜戴上,接下来一秒,他震惊得合不拢嘴。 画上画的,是一个关于爱情和复仇的故事。 这时,一直未放弃找寻资料的同志,给题安打来了电话。 当时的望洋农场关着的,都是政治上犯过重大错误的人。 望洋农场确实关押过一个叫吴亭的舞蹈家。 吴亭父母都是高官,逃到了海峡那边。 她因为舍不得自己的爱人,就没有走。 她的爱人......叫欧阳酽。 吴亭接受劳改后,因为精神和身体都出现状况,不能继续劳动。 所以被关在了望洋精神病院。 题安忙问:“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调查人员说:“好像是身体不自觉抖动。像木偶一样跳舞,反正是挺奇怪的。” 题安问:“吴亭还有什么信息吗? 她怎么死的?” 调查人员说:“没有了,能查到的,只有她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题安挂了电话,又给医生朋友打了电话。 医生朋友按题安的描述,说这个人可能是患了亨廷顿舞蹈症。 题安第一次听说这种病。 医生朋友说,亨廷顿舞蹈症是一种基因疾病。 病人发病后,四肢不停震颤,就像跳舞一样,基本上15年左右就会死亡。 目前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 题安脑中的拼图,终于能完整拼出这个故事。 在农作物培育基地工作的谭青山,偶然间见到了精神病院里的吴亭在翩翩起舞。 吴亭是那么美好,那么优雅,那么与世无争。 他对她一见倾心。 他隔着围墙和栅栏为她画画,和她聊天。 他甚至帮她带过纸条给欧阳酽。 欧阳酽知道自己爱人被关在这里,以采风的幌子,住在附近的村里,偷偷和吴亭见面,给吴亭送吃的。 谭青山知道了欧阳酽和吴亭的关系,决定将爱埋在心里,默默守护着吴亭。 直到所有病人都被转移了,只剩下吴亭。 吴亭“罪大恶极”,是人民的敌人。 她接下来的命运,就是自生自灭。 吴亭在无人的院子里起舞。 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谭青山建议欧阳酽带着吴亭逃跑,欧阳酽同意了。 但某一个夜晚,在值班室睡觉的谭青山,被远处的火光猛然惊醒。 他感觉到吴亭有危险,立刻朝她狂奔而去。 可惜离得太远,他赶到的时候,吴亭已经蜷缩成一团,面目全非。 谭青山看到了在墙角癫狂作画的欧阳酽。 谭青山看到了地上的汽油和火柴,他揪起欧阳酽,一拳将他揍倒在地。 质问欧阳酽怎么回事。 欧阳酽无语,只是默默流泪。 谭青山一瞬间明白了。 欧阳酽根本没打算带着吴亭逃跑。 吴亭的身份太敏感,所有人都被接走了,把她单独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就是最好的证明。 吴亭没活路了。 欧阳酽想有一条生路,他就要彻底和吴亭划清界限。 而烧死她,表明自己的立场,就是他的“投名状。” 谭青山不能声张,他的出身,他父母的出身都很敏感,他的妹妹还在下乡。 他将这件事埋在了心底。 但他没有放弃为自己爱的人伸冤的机会。 他跟欧阳酽提条件,不泄露出去可以,他要参与这幅《死亡之舞》的创作。 于是,他将钴粉搀进了颜料里,留下了画中画。 他把对吴亭的爱,压抑绝望的负能量,纹心刻骨的痛苦,全部宣泄在了画中。 这就是吴亭的诅咒,也是他谭青山的诅咒。 对这个世界的诅咒。 真相大白,题安和梁落谢过了配合调查的同志,开车离开了。 路上梁落问题安:“那个年代,真有那么恐怖吗?” 题安说:“那是个扭曲的时代。 扭曲的人性。 扭曲的历史。 善和恶被无限放大,又无限缩小。 善和恶的界限,变得模糊,无比接近。 宽容和救赎,癫狂和冷酷,往往就在一瞬间。” 这幅《死亡之舞》被装进了铅盒,贴上了剧毒的标志永埋地下。 因它死亡的人的白骨,能找到的,都被重新挖了出来,放进了铅盒里。 谭青山的诅咒成了现实,他在画中写道:“现世报,终有还。” 可惜,他因为自己的怨念,害了很多人。 谭青山成为了又一个欧阳酽。 屠龙少年最终成为了恶龙。 第125章 林区失踪 刑警队接到报案。 一个业余登山队,在市郊山区失踪。 搜救队找到他们的时候,现场情况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五具尸体赤身裸体,横躺在半径不超过五十米的地方。 每具尸体保持奇怪的尸僵,面部带着微笑。 他们身上都有无数个大小伤口,咬伤、打伤、钝器伤、刀伤等都有。 根据血迹鉴定、dna检测、现场勘察等分析得出的结果,五人曾在这里自相残杀。 司法鉴定中心。 林姐说:“根据特征性尸斑,黏膜出血斑和卷曲姿势。 五人并非死于机械性损伤引起的死亡。 而是高低温死亡,也就是被冻死的。” 题安问林姐:“那面部微笑是怎么回事? 冻死一般都比较痛苦吧?怎么会笑呢?” 林姐说:“冻死之前会出现幻觉,大脑和视网膜会呈现温馨虚幻的场景,所以有人冻死会呈苦笑面容。” 题安哦了一声,“那林姐,他们既然是冻死的,为什么会赤身裸体呢?” 林姐说:“冻死的人,还有一个特征就是‘反向脱衣’。 体温下降到一定的程度,大脑皮层中枢麻痹,身体会有火热的感觉。” 题安说:“谢谢林姐,学到了。” 题安查了一下那天翰兴市温度,并不足以冻死人。 但他问了林区的工作人员,山里的昼夜温差很大,加上有寒风。 如果得不到持续供暖,人是能够被冻死的。 这队登山人员并不是第一批遇难者。 树林密布、面积很大的林区,之前已经发生过几起人员失踪案和自杀案。 甚至这里被年轻人戏称为“自杀圣地。” 林中景象烟雾缭绕,美轮美奂,又与外界相对隔绝。 这里符合很多自杀人员,想悄无声息离开世界的幻想。 之前就有爬山的人在登山途中,遇上了一具挂在树上上吊死亡的尸体,吓得滚下山崖,身上多处骨折。 人们越传越邪乎,说这个林区旁边的大型公墓,破坏了这个林区的风水。 鬼魂在林区游荡,蒙蔽人的双眼。 困在里面的人,都是因为鬼打墙,找不到出去的路。 这里渐渐成了翰兴市人都不愿意来的“不祥之地”。 出了这么多命案之后,相关部门立刻组织了科学团队,进入林区做调查。 题安负责继续调查这个案子,给这个案子定性。 这个案子的报案人是唯一的幸存者,文磊。 文磊从林区走出来之后,精神失常言语不清,被家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题安和梁落到达精神病院。 主治医生说:“文磊的情况很不稳定,精神受到了很大刺激,而且有人格分裂的情况出现。 他刚吃了药,现在可能是问话的最好时候。 警察同志,我就坐在病房门口。 如果他突然情绪激动,您就喊我。” 题安点头向医生致谢。 主治医生走出病房,并把门也带上了。 文磊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形同枯槁,眼眶深陷。 胡子拉碴,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像一具骷髅穿着宽大的病服,行将就木。 梁落打开录音笔,又拿出了笔记本和笔,准备做记录。 题安问床上的人,“你叫文磊?” 文磊没有反应。 题安又问:“是你报了失踪案对吗?” 文磊还是没有反应。 题安想了一下,对他说:“你的几个队友,我们已经找到了。” 文磊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 他猛然起身,死死抓住题安的胳膊,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找到他们了?找到他们了?” 题安没有理会被文磊抓得满是血痕的胳膊,对他说:“是,你报案之后,搜救队第一时间就去了林区进行搜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已经出事了。” 文磊转过头看着题安,嘴里不断地重复:“出事了......出事了......他们出事了......” 题安说:“我现在问你一点问题,你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能回答吗?” 文磊像个木偶一样点了点头。 题安问:“你们登山队一共几个人。” 文磊回答:“六个。” 题安:“你们是什么关系?” 文磊回答:“大学一个宿舍的。” 题安问:“你们关系好吗?” 文磊说:“挺好的,上次同学聚会后,就经常约着一起玩。” 题安问:“你们在森林里遭遇了什么?” 文磊眼睛圆睁,嘴唇颤抖,“我们到了那个世界。” 题安:“哪个世界?” 文磊身体发抖,“冥界。” 题安说:“你是说,你们都出现了幻觉?” 文磊神经质地摇头,“不,不是幻觉,就是那个世界,我们被困在了那个世界。” 题安问:“你们在那个世界见到了什么?” 文磊死死地盯着题安:“我们看见了成片的墓碑,我们在墓园里转来转去,每次都回到原点。 结果......” 题安看到了文磊眼里的恐惧,“结果怎么?” “我看到......我看到......一个墓碑上的照片,竟然是......我自己! 其他五个人也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我们尖叫着疯狂地跑着。 终于跑出了墓园。 所有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我仰面栽倒在地,突然看到树上挂满了尸体。 有一个......尸体......他咧开嘴对我......笑......然后......然后一歪头......从自己的头里抓出了白花花的脑子......塞......塞到了自己嘴里。 我疯了一样地跑...... 他在后面追我......他的脸在不断变换...... 他的脸马上要贴上来了......啊。” 文磊惨叫一声,从床上栽了下来。 主治医生跑了进来,给了他一针安定。 文磊的眼皮沉了下来,慢慢睡了过去,但脸上还留着惊吓的表情。 题安问主治医生:“他经常这样吗?” 医生说:“是。住院一个月了,他经常说有人在追他......” 题安说:“没有攻击人的情况吧?” 医生摇头,“这倒是没有。就是自己吓自己。不伤害人,但有点自残倾向。” 题安说:“是精神分裂吗?” 医生说:“嗯,按照症状和打分情况来看,是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不过患者挺配合,药都是按时吃,也比较听话。 基本不用上什么强制措施。” 第126章 异食症状 题安说:“好的,医生,我们随时联系. 因为文磊是一个案子的报案人,身份比较特殊。 他如果情况好转,请及时联系我。” 医生态度很好,满口答应:“好的,警察同志。” 题安走访了遇难者家属。 五人中四人已经成家。 题安询问家属,其中一个遇难者家属哭着说:“这次登山的组织者是文磊。 警察同志,是不是文磊该给我们家属一个说法?” 题安对遇难者家属说:“请你耐心等待调查结果。 组织者如果有过错,你们有权提出经济和精神赔偿。” 调查人员经过一段时间的勘察,终于得出了结论。 这个林区森林密布,遮天蔽日,本身就有信号屏蔽的功能。 加上这个山下埋有磁铁矿,磁铁矿会使指南针,gps等失去作用。 类似于“鬼打墙”的科学原理,在光线不好的时候,人们在心理的极度恐惧和紧张的情况下,会不自觉地照着参照物转圈。 题安问:“那失联者为什么会出现幻觉呢?” 调查人员说:“出事地点附近,我们发现了一处沼泽,里面有很多腐烂的动物残骸和枯枝败叶。 这些东西会产生有毒的气体,一氧化二氮。 也就是古时候人们所说的‘瘴气’。 一氧化二氮吸入过量,确实能使人产生幻觉。 但是测量时,附近那个沼气池中的一氧化二氮,含量比较低,能不能产生幻觉,还需要进一步地研究。” 如果是这样,五人身上没有出现第六人的伤害痕迹,基本可以断定,是五人在极度疲惫极度恐惧的情况下,绕着树林走不出去。 山上气温骤降,体温快速下降。 无论是旁边沼泽瘴气引起的幻觉,还是极度寒冷下的大脑麻痹的幻觉,让他们互相残杀。 最终他们精疲力竭,体温一直下降,有了反常脱衣现象,导致体温更低,直到被冻死。 这样的话,就不是他杀,而是意外。 这时,题安接到了精神病院医生的电话。 医生在电话里说:“警官,文磊的情况好多了,他的家属申请把他带回家疗养。” 题安说:“行,他出院之前,我去一趟。” 题安来到了精神病院。 文磊的行李已经收拾好放在床上。 相较于题安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样子,文磊有了很大的变化。 虽然行动缓慢,但目光不再那么呆滞。 题安说:“感觉你好多了。” 文磊干裂的嘴唇咧了一下,“谢谢您,警察同志。 您上次来看我。我都不太记得。” 题安说:“没事,当时你受了惊吓,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文磊对题安说:“您这次来不知是......” 题安说:“哦。如果你感觉现在状态好一点,能否回答我一点问题。 因为你是这个案子唯一的幸存者。 有些情况我们还是要找你了解一下。” 文磊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对题安说:“您问吧,只要我能想起来的,一定知无不言。” 题安拿出录音笔,“那五个人的死因是冻死。 你作为组织者,没有预先看山区的天气预报,并且准备防寒物品吗? 比如毯子帐篷什么的。” 文磊脸上出现愧疚懊恼的表情,“当时是我背着这些大件取暖东西。 我和他们走失之后,他们包里只有随身物品。 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计算好登山时间和路线。 我作为组织者,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要罚要拘留我毫无怨言。” 题安说:“你们大学毕业后经常联系吗?” 文磊回答:“没有,大学毕业后有的考研,有的工作,各忙各的事,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聚。” 题安问:“那是怎样的契机,你们开始聚会,并且决定一起出行的呢?” 文磊说:“是老袁拉了一个群。约了个时间我们才重新又聚在一起。” 题安问:“老袁是大学时期你们的宿舍长是吧?” 文磊说:“是。” “你们六人大学时期关系好吗?” “挺好的。没有出现过什么矛盾。” 题安盯着文磊:“老袁和你大学时候的女朋友结婚,也没有影响你们的关系,是吧?” 题安在调查中发现,袁力现在的爱人,是文磊大学时期的女朋友。 听到这个问题的文磊,明显愣了一下。 但他还是很快回答:“我和我女朋友是自愿分手。 我和她分手后,她和老袁才在一起,所以老袁没有破坏我和她的感情。” 题安看着文磊。 文磊的表情很自然,不像是说谎。 题安看了一眼资料表问文磊:“你的工作是外卖员,晚上还干代驾是吗?” 文磊说:“是的,我妈妈有病,需要用钱。” 题安问:“你大学的成绩很好啊,需要用钱为什么不找一个薪资更高的职业呢?” 文磊说:“为了给我妈看病,我借了钱,到期没还上,上了黑名单,现在公司都要看征信。 我找不到其他工作。所以干点外卖和代驾。 虽然挣的是辛苦钱,但收入还不错。 能维持我妈的医药费。” 题安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我看到你们宿舍中有两个人开了公司,效益还不错。 你没有开口拜托他们帮你吗?” 文磊笑了一下:“没有,他们创业也都不容易,我有手有脚,还能干得动。 况且......他们也挺照顾我的,经常帮我介绍客户。” 题安又问了几个问题。 最后他对文磊说:“祝你早日康复。” 文磊做了一个感恩的手势:“谢谢您。” 文磊的父亲来接文磊。 父子俩互相搀扶着走出了病房。 文磊出院后,题安问主治大夫,“文磊的情况确实挺好了。” 主治大夫说:“文磊的情况是好多了。 基本算是我们这儿最快出院的了。 本来这期间他病情有点反复。 但专家评估后,是偶然现象,不能算是恶化。 就维持了原来的治疗方案。” 题安问:“出现了什么现象?” 主治大夫说:“异食症状。” “什么异食症状?” “吃土。” 题安吃惊地问:“什么?吃土?” 第127章 醍醐灌顶 主治大夫说:“我们院住着好几个异食癖患者。 他们病房除了床基本没有其他东西。 文磊住的是普通病房,所以窗台上放着一盆绿萝。 有一天领导来查房,领导发现只有他病房里的绿萝蔫儿了,其他病房里的绿萝都好好的。 所以领导嘱咐我们,要给病人要创造好一点的环境。 及时换掉枯萎的植物,免得病人看到产生不良的情绪。 我们几个医生都很纳闷,寻思着这土是不是不太好,多会给他换一盆。 还没来得及换绿萝,我有天惊讶地发现,文磊偷偷在吃土!” 题安问:“您是怎么发现的呢?” 主治医生说:“我也是无意中看到他胸前衣服上挂着土。 我就多留意了一下。 于是发现他在偷偷吃土。” 我们当时就给他做了身体微量元素的检查。 因为有实验表明,如果不是心理上的问题,那就是生理上缺乏某些微量元素。 比如铁、锌、锰等。 但他身体一切正常,没有缺乏的微量元素。 专家的建议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异食行为严重,再干预治疗。 如果是偶然现象,就先不用管。 哎,他吃了几次土之后,没有药物干预治疗,自己好了。 再没有出现异食行为。” 题安问:“那盆绿萝还在吗?” 主治医生指着后院,“还在那儿呢。” 题安拿着绿萝到了心理咨询中心。 玩归玩,闹归闹,赵耀从不拿专业开玩笑。 论起心理问题,题安不得不服,赵耀是权威的。 赵耀看着题安手中的绿萝,“你拿一盆蔫儿掉的破绿萝,要送我还是怎么滴? 我表示十动然拒。” 题安皱眉:“什么什么燃具?我还煤气灶呢! 哪儿学的乱七八糟的词?” 赵耀嗤之以鼻,“你是哪个年代的人?连十动然拒都不知道。 听好了,十动然拒就是十分感动,然后拒绝。” 题安打断他:“你这一进门就嘚吧嘚吧,害我要说啥都忘了。” 赵耀用手指给嘴拉上了拉链,做了个“请”的手势。 题安说:“我想起来了。 我要问你关于异食癖的心理问题。” 赵耀看了看题安手中的绿萝,“怎么,有人吃绿萝了,还是吃土了?” 题安无奈地说:“吃土。” 赵耀笑了,“你这脸色可不太好,倒像刚吃了二斤土。 瞧你愁眉苦脸那样儿。 异食癖就是这样啊,吃的奇奇怪怪。 有很多重口味,一般人光听就要呕了。 你知道最早有记录的异食癖是谁吗? 古书记载,南北朝时期,有个大官叫刘邕,有天偶然发现病人身上的疮疤痂,很美味。 他经常鞭打手下官员,官员伤口结痂。这样他能天天吃脓吃疤。 见过的人都yue得不行,他却说疮痂像是鲍鱼的味道。” 题安摆手:“我谢谢你,别讲了。” 赵耀嘿嘿笑:“犯罪现场看过高腐尸体,面不红心不跳的优秀警察,心理还是蛮脆弱的嘛。” 题安说:“这人的异食癖是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的,一切都毫无预兆。” 赵耀饶有兴致,“说说吧。” 题安正要开口,赵耀举起三只指头起誓,“保密......保密原则,我知道。” 题安讲完,赵耀问题安:“看起来像是异食癖。因为异食癖一般都伴随抑郁,压力,精神问题等。 但没有干预治疗,异食癖就痊愈的病人,还真是少见。 会不会是文磊之后还一直偷偷吃,医生没发现?” 题安说:“没有,后面就没吃过了。 精神病院的医生很敬业,对于异食癖患者,会时常关注患者的呕吐物和排泄物。 况且,文磊吃土之后,他病房里的绿萝就被拿走了。” 赵耀挠头,“异食癖起因很复杂,通常是患者在压力很大的情况下,会用异食的方式来缓解压力。 文磊在林区被幻觉惊吓,即使住在精神病院也严重缺乏安全感,是有可能通过吃土来转移压力的。 理论上来说,他的异食癖症状是由他精神分裂引起的。 如果精神分裂得到了控制,他的异食癖也会受到相应的控制。” 题安把绿萝递给赵耀:“你看看,就是这盆绿萝。” 赵耀用手抓起一把土,用手指搓了搓,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你看看这些松针土,是不是过于黏了点。” 题安拿起土用手指也搓了搓,“是有点。” 赵耀吓唬题安:“不会是病人的鼻涕吧?” 题安白赵耀一眼:“你能再恶心一点吗?” 赵耀抓起一把土,放到了一次性杯子里,从抽屉里拿出碘酒滴了几滴。 又抓起一小把土,里面倒上了热水。 题安说:“你干嘛呢?” 赵耀看着两个杯子中的土,若有所思,“题安,我好像知道一点文磊异食癖的原因了。 但是我不能确定,这盆土你要拿到专业的实验室去化验。” 题安有点着急:“你快说,文磊为什么吃土。” 赵耀说:“还记得刚才,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异食癖如果不进行干预的话,很难自愈。 一个极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不是异食癖,他也没有在吃土,他只不过是把花盆里的土,用自己的胃运到了马桶里。 因为他将平常护士给他的药,都埋到了花盆里。 他知道自己没病,所以根本没有吃药。” 题安惊讶,“什么?你是说,花盆是他一直以来处理药的地方?” 赵耀点点头,“是的,精神病院管理非常严格,病房里能处理药的地方,只有那个花盆。 直到有人发现,这盆绿萝比别的病房的绿萝都枯萎得快。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天医生要给他换花盆的时候,是他刚刚吃完药不久。 药在花盆里,还没有被水浸泡完全分解,是一堆明胶和淀粉。 医生稍微一扒拉土就会发现他的药在土里。 所以情急之下,他吞下了土。 这就是所谓的异食癖。” 题安醍醐灌顶:“是的,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因为那时案子还在调查过程中,文磊在精神病院那边的情况,随时被警察所监视。 一旦发现他把治病的药,都偷偷处理掉了,医生会认为他的思维能力,并不像表面表现的一样不正常。 这样,警察也会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他身上。 如果他的精神分裂症,在没有干预的情况下,自己痊愈了,那么......” 赵耀接着说:“那么,精神分裂就是他装出来的!” 第128章 钱和尊严 题安将绿萝交给了鉴定中心。 鉴定中心给了结论,土里检测出了精神药品的成分。 文磊将药都埋到了土里。 证据确凿。 这个案子远没有这么简单。 题安让自己回到原点,从最开始查。 他们六人是舍友,就从大学开始查。 题安找到了他们的同班同学。 这个同班同学恰好住在文磊他们宿舍隔壁。 题安问:“文磊和宿舍人关系好吗?” 同班同学说:“挺好的。文磊挺需要钱的,他们宿舍人帮了他挺多的。” 题安问:“借钱了吗?” 同班同学笑笑,“不是借钱。是挣钱。 文磊包揽清洗所有人的衣服袜子,床单被褥。 宿舍其他五个人,家里条件都挺好。 文磊帮他们洗衣服,他们就会给他钱。” 题安说:“你见过文磊洗他们宿舍所有人的衣服吗?” 同班同学说:“不是我见过。男生宿舍楼里那一层的人都见过。 每到周末,文磊就搬着一个装满脏衣服的大盆,去卫生间的水龙头下洗衣服。 对了,不光是洗衣服。 他们宿舍买饭,洗餐盘,做作业,打热水都是文磊一人做。” 题安问:“文磊家条件很不好吗?” 同班同学说:“嗯,不好。 有一次班里发贫困补助,我看到了文磊的申请,好像是他妈有病。 文磊学习挺好,每学期都有奖学金拿。 我感觉加上他们宿舍人给他的‘工资’,生活费学费应该是绰绰有余。” 题安问:“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开心吗?” 同班同学说:“那我可不知道,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但我说句实话。他那条件也不允许他不开心吧? 毕竟他又不是白干活儿,人家都付钱了。 你说对吧?警察同志。” 题安问:“他们宿舍有没有霸凌现象?” 同班同学说:“没有吧。反正我没见过。” 题安:“除了你说的情况,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关于文磊的事。” 同班同学想了想,“哎,警察同志你别说。 我还真记得有两件事。 有次我们班男生体育期末考要测3000米跑步。 但体育老师有事不在,就交代体育委员来给大家测试。 文磊一个人跑了一个宿舍的考试,18000米啊。 快赶上半马了都。 他们宿舍人站在终点为他欢呼,‘文磊牛x,文磊牛x,文磊加油,文磊够man。’ 老袁后来跟我说,他们宿舍其他五个人一人给了文磊二百的替考费。 还有一次,全班同学体检,需要抽血验尿。 我听到抽血的护士喊:‘哎,你这同学怎么回事,怎么还换窗口抽血?’ 护士走出来,撸起文磊的另一只胳膊,那只胳膊已经淤血一片。 护士生气地说:‘你都抽第三回了。 你替谁抽血呢? 叫你们老师过来。’ 后来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怎么解决的。” 题安问:“文磊大学是交过女朋友的吧?” 同学说:“嗯,他女朋友蔚然是我们学校的校花。 人长的漂亮,学习又好,但好像家庭条件也是不怎么好。 我们学校好多男生追她,她好像就喜欢文磊。 他俩出身差不多,更能惺惺相惜吧。 后面这句是我猜的啊,警察同志,我也不知道蔚然怎么能看上文磊。 她那时候估计还不知道,漂亮脸蛋是一种资本吧? 不过毕业后,文磊和蔚然分手了,原因我不知道。 因为有次在街上我见到蔚然,坐在老袁豪车的副驾驶座上。 后来他们结婚了。” 题安问:“还有别的能想起来的吗?” 同学说:“没了。 警察同志,能想起来的都说了。” 题安来到了老袁家花园,蔚然正在给花剪枝。 虽然天气萧瑟,但花园里的梅花开得正好。 蔚然看到了题安,她眼眸低垂,拢拢头发,将题安请进了家门。 题安问:“你是全职太太吗?” 蔚然将茶杯放在题安面前,“是的。” 题安说:“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关于你和文磊的事。 办案需要,可能涉及到隐私,希望你不要介意。” 蔚然低声说:“您问吧。” 题安问:“大学时候你们感情很好是吗?” 蔚然说:“是,我们感情很好。 对未来有过规划。” 题安说:“你和文磊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蔚然:“毕业后。” 题安:“方便说一下原因吗?” 蔚然低头,“文磊提出来的,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他的生活里只有贫贱没有尊严。” 题安说:“然后呢?你和老袁就在一起了?” 蔚然点点头,“老袁一直追我,我没答应。 和文磊分手后,我心灰意冷,就答应了老袁。” 题安说:“文磊没有因为你和老袁在一起,有过情绪失控的时候吗?” 蔚然摇摇头,“没有,我发信息给文磊说我和老袁结婚的事。 他说老袁挺好,祝福我。” 题安看了一眼资料,“大学宿舍聚会是两年前对吧? 也就是两年前他们宿舍的人,又重新聚到了一起? 那次聚会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蔚然眨了眨眼睛,眼里的雾气,凝成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泪。 “他们侮辱他......” 题安难以置信地问:“发生了什么?” 蔚然抽泣,“文磊为了还债,好像又送外卖,又干代驾。 那天吃完饭,他们宿舍的人,说起那时候文磊帮他们干活儿,他们给文磊钱的事。 我一直不知道这些事,所以看着文磊强颜欢笑的样子,我可能是脸色不太好吧。 老袁看了看我,主动提起文磊干代驾的事。 他提议除了文磊,大家都喝了酒,不如就像大学时候一样,照顾照顾文磊。 他们在代驾软件上下单,时间排开,选择的代驾司机都是文磊。 不仅付他代驾费,还有小费。 文磊愣了一下,但他没有拒绝,默默拿出了包里的代驾背心穿上。 文磊把同学送回家,骑着自己的电动车到饭店,再去送下一个。 我不知道他送到半夜几点。但一定是很晚了。 我跟老袁说,‘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老袁满不在乎:‘要没有我们大学时候的‘打赏’,他半路就得辍学。’” 第129章 高手过招 审讯室。 题安对坐在审讯桌对面的文磊说:“最近感觉好些了吗?” 文磊笑了一下,“谢谢你,我好多了。” 题安扫视他的表情,“有按时吃药吗?” 文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嘴角很快调整到原来的弧度,“一直在吃。” 题安面无表情,“哦,那就好,别又藏在花盆里了。” 文磊整个人像被电击中,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抖动了几下。 题安继续问:“我们言归正传。你为什么要装精神病?” 文磊杵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题安说:“我们已经找到了你在林区树上刻的标记。 你借口说和他们走散了。 其实你早就标好了走出来的记号。 你说看到的幻觉,也是编出来的吧? 你是故意把五个人领到那里的。 为的,是让他们死。” 听到题安这样说,文磊的表情反倒松弛了一点。 他笑了笑,“即使有标记,也有可能是之前登山的人留的标记,您不能冤枉好人,一口咬定是我做的标记吧? 我能走出林区,我能活着出来,难道我错了?” 题安说:“你活着没错,但你让别人死就是你错了。” 文磊嘴角噙着一抹略带复杂的笑容,“我没有让别人死。 这件事,是个意外。 我可以承担我作为组织者的责任,但我不承担杀人的责任。” 题安将一张检验报告单放在了文磊面前,“之前调查组在出事地点附近发现了一个沼泽。 调查组一直以为沼泽中腐败的动植物,会产生出一氧化二氮这样能致幻的气体。 可是做了实验才发现,那个沼泽里的腐败物产生的一氧化二氮的浓度,在户外不至于让人们产生幻觉。 你没想到吧,调查组为了弄清楚多年来的失踪案件,将林区做了地毯式搜寻。 除了搜寻出很多失踪人口的尸骸。 你知道他们还找到了什么吗? 他们清理出了沼泽地的淤泥,发现了五个钢瓶和气球。 你作为组织者,给他们提供了酒吧里常见的新型毒、品‘笑气’,学名叫一氧化二氮。” 文磊双手交叠,脸凑近题安,冲题安诡异一笑。 他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自己的衣服,脱了个精光。 然后扯着头发尖叫起来。 题安悚然一惊,文磊有精神病史,这是他没有刑事责任能力的最好证明。 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所以他在出事后就有了“症状”,然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题安一拳砸在了审讯桌上。 文磊面容惊恐,指着题安大叫,“鬼啊,有鬼啊。” 题安找赵耀支招儿。 赵耀自信满满:“没事,莫慌。 我去见见这个表演艺术家。 装疯卖傻容易伪装,但思维逻辑和行为习惯是很难装出来的。 我可是专家。” 题安笑,“好好好,砖家,请吧。” 此时精神病院的病人们正在放风,当然是轻症患者,中重症都被关在病房或者绑在床上。 题安和赵耀来到文磊病房外。 赵耀对题安说:“他是一个犯罪分子,无论他是多么需要被同情的一个人。” 题安对赵耀说:“谢谢提醒,我会注意,不共情恶,哪怕这个恶多么的可怜。” 赵耀透过门框玻璃看着里面的文磊,“给你提醒,同时也是给我自己提个醒。” 这时,主治医生走了过来,和题安还有赵耀握手。 “久仰赵医生大名,我们院长说有机会,请赵医生过来给我们上上课。”主治医生谦逊地说。 赵耀忙接着话茬客套,“哪里哪里,该我来向各位专家讨教。” 题安问主治医生:“文磊这几天的情况怎么样?” 主治医生摇头:“不太好。妄想行为和强迫行为尤其严重。 躲在床下不出来,谁喊都不出来。” 题安问:“那他肯吃药吗?” 主治医生说:“不吃,有一次还咬伤护士的手。 没办法,只能给他上鼻饲和静脉。” 赵耀问:“吃了药之后他情况怎么样?” 主治医生无奈地说:“情况一般。 对了,您二位是来鉴定文磊的精神分裂症是真是假的吧? 专家已经初步做了判断,是急性发作的精神分裂症。 但如果走司法上的程序,还需要进一步的仪器辅助和几个专家的共同判断签字。” 赵耀说:“我们今天只是过来先看看他的情况。” 主治医生打开房门,问赵耀:“赵医生,为了您二位的安全,我把他绑起来吧。” 赵耀摆手说,“暂时不用,如果需要我会喊您的。” 主治医生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走出了病房。 文磊钻在床底下,蜷缩着身子,抱着脑袋。 赵耀一屁股坐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他对文磊云淡风轻地说:“为了让专家鉴定你为精神分裂症,你把表格上的行为,全做了一遍吧? 甚至为了将你的病症极致化,你还当众表演吃了自己的大便。对吧? 你求生的意志力真是顽强。 不过......” 赵耀躺了下来,看着床底下的文磊,“我知道你的本事和心计。 你一定知道这精神病院,每天给你输些什么东西,灌些什么东西。 这些药品不需要很长时间,就能把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 你知道。 所以你第一次入院,偷偷把药都埋在土里。 但这次,你逃不过了...... 你的身体反应会告诉你,你渐渐地和他们,那些关起来像行尸走肉一样的人......变得相似......变得一样...... 你每时每刻都需要服刑,不过不是监狱,而是换了个地方。” 文磊冲着赵耀狂叫了一声,像野狗发疯的狂叫。 赵耀立刻低声纠正他,“哎哎哎......你这样的表演方式不对,我必须指出来。 而且逻辑上有错误。 你刚才对着我表现出了愤怒。 你有愤怒的反应,是因为你听懂了我说的话。 但是bug来了,既然你听懂了我说话,你的逻辑思维是清晰的。 不是精神病人。 我教你,在这种时候,要两眼无神,表现出麻木。 最好还配合无意识的强迫行为,比如咬指甲,抠地板。 身体能发抖震颤是最好的。 这才是表演的最高境界。” 题安偷笑。 第130章 无底深渊 赵耀继续说:“你看你窝在床底下,本来是表演给别人看的。 但我都对你这么了解了。 你的表演也失去了观众。 你是不是应该出来一下,对我表示尊重? 来吧,从床底下出来,咱们坐着唠多好。” 床底下的文磊,不动弹不出声。 赵耀叹了一口气,“你看,你又错了。 这时候我都让你离开让你有安全感的地方了。 正常有妄想症的精神病人,早就把我当成了假想敌和迫害狂,害怕地躲避我或者疯狂地攻击我。 你这样的反应,太平淡......” 文磊干脆不说话了也不动弹,抱着自己的脑袋蜷缩起身子。 题安说:“你别以为这样躲着,就能躲过一切。 你虽然骗过了专家,但是骗不过仪器。 司法鉴定有一项,就是精神分裂的仪器化测试。 你的生物学指标会明明白白显示在屏幕上。 文磊,出来面对这一切吧,出来承担你该承担的责任。” 文磊没反应。 赵耀给题安一个眼色。 题安秒懂,然后走出病房。 题安的角色代表的是执法者,文磊会本能抗拒执法者,因为执法者可能将他送进监狱。 如果只剩赵耀一个,可能效果会好一点。 赵耀对着床底下的文磊说:“就剩你和我了。 我知道,你躲在这里,除了躲避法律,还有一点。 你喜欢作为疯子随心所欲的感觉。 因为之前的你,是连崩溃都得考虑后果的人。 你现在的疯狂,大概是积攒了很久的委屈......” 文磊听到赵耀的话,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 赵耀继续说:“这么长时间的你,用自尊换生存,很辛苦吧? 深渊有底,但你的生活没有底,你用尽了力气,足够努力地爬,但抬头还是看不见阳光。 蔚然是你生活中的唯一亮光,你靠着这微弱但执着的亮光活着。 你是爱她的,你不想将蔚然也拽入深渊,于是你选择了放手。 世界肮脏、卑鄙、恶心,但她干净、纯洁、忠贞。 但我有一点不明白,你这次的计划里有老袁。 你明知道,如果老袁死了,你也亲手毁了蔚然来之不易的安稳。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文磊用牙齿咬着袖口,说了一句,“他其实可以不死。” 赵耀说:“那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他就必须死?” 文磊说:“我本来想拽上他一起走出去。 他对我说:‘我走不动了,你背上我,我给你钱。’ 哈哈哈哈,又是钱!又是钱!又他妈是钱!!!” 文磊癫狂地笑了起来。 赵耀问:“为什么要让他们冻死之前自相残杀?” 文磊歪着嘴角,“我要教会他们人人平等! 当人赤条条站在世界最终审判席的时候,才会平等。 我要让他们经历一下我曾经经历过的,身无分文的,彻底的世界真相。 我要让他们卸下虚伪,对着彼此挥出拳头。 就像......曾经他们对我做的一样......” 赵耀说:“他们打过你吗?” “他们没有打我,他们杀了我。” 杀人者高高在上施舍着恩典,被杀者匍匐在地捡拾着生计。 赵耀手脚冰冷,“所以你干脆放弃了自我救赎,将自己变成了杀人者。 让他们偿还曾经从你身上拿走的尊严? 你错了,你根本没从曾经的泥潭里爬出来,你越陷越深。 如果说曾经的你丧失了尊严,现在的你就是丧失了良知。 你让你曾经的苦难变得一文不值。” 文磊慢慢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他突然手里多了一把尖利的东西,对准自己的脖间大动脉。 赵耀反应过来,文磊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打磨后的牙刷。 “你要做什么?你偷偷藏了牙刷?” 文磊笑,“我其实不想死。 我都躲到这儿来了,你们还不放过我!” 房间外的人冲了进来,赵耀忙摆手,“所有人,不要说话!不要刺激他!都先出去!” 题安和医生们相互看了看,退到了门口。 文磊邪魅一笑,“我这一文不值的生命,居然有这么多人拦着我死。 我知道你们不是怕我死,是怕我死了给你们带来麻烦。” 赵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说:“我不知道别人。但我知道至少有一个人,不想让你死。” 文磊突然把牙刷尖头对准赵耀:“你想用蔚然来绑架我?逼我就犯?你真是太他妈恶心了。” 赵耀平淡地说:“我不会用蔚然做筹码绑架你。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曾经的你,一无所有,蔚然为什么爱你? 她难道是爱你的一无所有吗? 她爱的是你的脊梁。” 文磊手臂放低了一点儿,怔怔地问:“她说的?” 赵耀说:“是,她说的。 衣衫褴褛的你,骑着自行车带着她穿过大雨,她觉得你是一面墙。 足够遮风挡雨的墙。” 文磊手臂垂了下来,瞬间的警觉让他又将牙刷尖头举了起来,“我差点就上当了,你不许再提蔚然! 你不想让我死在这儿,但你想让我死在刑场上!” 赵耀往前走了一步:“你想在这里躲一辈子? 好...... 你的父亲将家里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只为治好你的病。 你在这里日复一日地扮演着一个精神失常的人。 你比自己想象中,还没有尊严...... 比曾经跪着拿钱,更没有尊严...... 一个普通的夜晚,药物产生的副作用,如蛆附骨的疼痛,把你疼醒...... 你听着隔壁病床上舍友的喃喃自语...... 你仿佛感觉到精神病院,所有困在白天躯体里的鬼魅都飘了出来,他们在你耳边哭着......笑着...... 你想挥手来驱散这种感觉...... 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力抬起手臂...... 绑了太长时间...... 自由对于你来说,已经是奢侈品..... 你渴望沉沉睡去...... 一天天的折磨,你已经精疲力尽...... 昏睡反而成了你唯一可以清醒的机会...... 药物让你脑中莫名其妙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那个真正的疯子,他想要取代你...... 你坦白...... 你不是精神病...... 谁来证明呢...... 专家早就做了论断...... 你忘了吗? 就是因为你是精神病人,你才不用坐牢的...... 你拼命证明...... 医生淡笑着对你说:‘说自己不是精神病人,恰好说明你真的有病。’” 第131章 清醒的意义 文磊手中的牙刷掉落在地。 文磊捂住耳朵大喊:“别说了!” 赵耀轻轻将脚边的牙刷踢走,他坐了下来。 “你以为结束了吗? 还早呢...... 药物一点一点将你的细胞替换掉...... 你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手...... 自己的腿...... 自己的哭...... 自己的笑...... 最后是你的大脑...... 你开始像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一样思考......” 文磊怒吼:“我让你别说了!” 赵耀的语速越来越快,“偶尔的清醒是你的救赎。 你想死,可是他们还不准备让你死。 在精神病院,死是最不容易的事情。 你崩溃,像只野兽一样嚎叫。 你绝望地听着其他病房里的人,跟着你一起兴奋地嚎叫。 你最终不再挣扎,让自己像一只鼻涕虫一样,瘫软在了床上。 你的眼泪落下来,你甚至没有能力把它擦掉。 你一心求死。 你终于想起了,多年以前你有个机会,堂堂正正接受审判的机会。 你甚至有一个机会,在旁听席众多人目光注视下,诉说你委屈的机会。 你得到了应有的制裁。 你如果没被判处死刑,你在监狱里,你感受到了秩序。 不是管制下的秩序。 而是思想的秩序。 你们有罪,但你们清醒。 你知道清醒对于一个人的意义,那几乎是活着的意义。” 文磊瘫倒在地,伸出双手:“我认罪。请把我带离这里。” 赵耀舒了一口气,他对文磊说:“你的疗愈,从此刻才真正开始。” 一帮医生涌进来,将文磊按倒在地。 一个医生慌不择路,用脚踩在了文磊的脸上,撸起文磊的袖子,就要给文磊打针。 文磊的脸蹭在肮脏的地上。 他咧开嘴,对赵耀笑了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幸亏听了你的话。” 赵耀对要给文磊打针的医生说:“不用给他打针,他没有精神问题,他是个正常人。” 医生可能是有点吓着了,也可能怕担责任。 他不满地对赵耀说:“你确定? 他都这样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谁负责?” 赵耀蹲下来抬起医生的鞋子,用袖子帮文磊擦了擦脸上的鞋印。 “出了事,我负责。” —— 题安的车送去保养了,赵耀提议两人坐地铁去火锅店。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 地铁里连过道上都挤满了人。 上了一天班满脸疲惫的上班族,都是低头刷着手机,多半是搞笑放松的短视频。 “啊......”一声凄厉的喊叫,从车厢的另一端传来。 地铁里的人纷纷侧目,寻找声音的来源。 题安一边喊着“借过”“对不起请借过”,一边艰难地穿过挤的满满当当的车厢。 “刚才是谁?出了什么事了?”题安问。 站着的人纷纷摇头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看向发出尖叫的女孩。 女孩满脸通红,似乎还没从惊吓中缓过劲来。 她小声说:“刚才......刚才有个人......对着我......脱了裤子......” 题安忙问:“哪个人?人呢?” 女孩说:“刚下车了。” 这时候赵耀也满头大汗地挤了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有个变、态,对着人女孩做了不雅的动作。”题安告诉赵耀。 题安问周围的人:“你们都没看到吗?” 人们摇头,表示自己都在低头看手机或者闭着眼睛打盹儿。 题安和赵耀下了车,找到了地铁的监控。 管理地铁监控的人说:“警察同志,我们也接到过几次举报。 有个变、态经常骚扰女同志。 但是他每次戴着帽子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长相,这个人也一直没抓到。 之前抓过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 确实,从视频监控里,根本看不到他的面部和动作。 题安对赵耀说:“投诉人描述的变、态基本就在这条线上犯事。 而且挑的就是人多的时候。 我的车保养完先放着,你也别开车。 咱搭一段时间地铁,揪出来这个变、态。 要不然女同志们坐地铁,心里老是惴惴不安。” 赵耀欣然同意,“没问题,黑猫警长。 那你眼睛得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耳朵竖得像天线,警惕一切可疑的声音。 你磨快了尖齿利爪到处巡行。 啊啊啊......黑猫警长......啊啊啊......黑猫警长! 森林公民向你致敬......向你致敬......向你致敬......” 赵耀念歌词念着唱了起来。 题安笑,“小时候的歌词,你怎么记那么清楚?” 赵耀说:“你不记得了?” 题安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小时候老是流大鼻涕,所以我还喊了你一段时间邋遢大王。 小邋遢,真呀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他......” 赵耀警告题安:“哎哎哎,什么大鼻涕,我小时候那是过敏性鼻炎。 我跟你说,我的二十号女友已经跟我开始约会了啊。 你要是敢在我女朋友面前提这茬,小心我以后不帮你断案,让你成为瞎猫警长。” 题安说:“对了,你提到这个我想到了。 如果我逮到这个变、态,这种人能治吗?” 赵耀将矿泉水瓶一个三分扔进了垃圾桶,果断地说:“能治,但要收钱。” 题安说:“好的,只要你能治好这人毛病,我给你去申请款项。 不能给咱为民除害的赵医生吃亏啊。” 赵耀用手臂打了个叉,“打住,先打款后看病。 支付宝微信都行。 我们中心也支持现金和pos机。 付款方式多种多样,任君挑来任君选。” 题安笑,“好好好,先打款,后看病。” 一连几天,那个变、态都没出现。 题安和赵耀去地铁投诉部门去问了,也没有人投诉类似的骚扰事件。 这天,题安和赵耀在地铁上被挤得像案板上的面团。 赵耀抓着扶手纳闷:“耗子这是嗅到黑猫警长的味儿了,还是耗子给自己放年假了?” 刚说完,题安瞬间就消失了。 赵耀喊着:“哎哎哎,你干嘛去了?” 仔细一看题安从开着的地铁门上跳了下去,他跨了一大步给了一个人肘击,然后将那人按倒在地。 地铁已经开动,赵耀只得坐了一站又返了回来。 题安和那人已经不见了。 赵耀给题安打电话,题安的手机无人接听。 第132章 黑猫警长 过了一会儿电话打通了。 “你在哪儿呢?变、态呢?”赵耀问。 题安说:“我把那个人交给了派出所。 现在正在做笔录,你先回家吧。” 赵耀哦了一声,“耗子逮到就好。 那我就回呀,黑猫警长继续守护森林公民吧,向你致敬。” 一周后。 派出所民警和题安,带着一个三十多岁,有点驼背的男子,来到了赵耀的心理咨询中心。 三人后面跟着的,是一个个子低矮,满脸皱纹的女人。 题安给民警和赵耀做介绍。 民警说:“给赵医生添麻烦了。这个人其实我们之前抓到过三回。 经过思想教育和家属的再三保证,我们三次都是对他进行了拘留十天的行政处罚就放人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死性不改。” 民警说“家属”的时候,他看了看男子身后的女人。 民警说:“这是犯罪嫌疑人勾保的母亲,苗艳芳。 哦,对了。矫正费用由家属承担。” 这时,苗艳芳小步跑到前面,低着头掏出一个布袋,问赵耀:“需要多少钱?” 赵耀说:“根据治疗才能结算费用。” 民警和题安握手:“谢谢您了。本来拘留十天放出来,还是对他没有实质性的制约。 我们派出所很头疼。 幸亏您想到了治本的方法,给他做心理矫正治疗。 那这样,派出所还有事,我就先回了。 感谢,感谢。” 题安说:“别客气,都是为人民服务。” 民警和赵耀握手,“感谢赵医生,这个案子我负责。 我会经常过来拜访了解犯罪嫌疑人的治疗情况的。 感谢感谢,给您添麻烦了。” 赵耀说:“没事,您客气了。” 民警回头对犯罪嫌疑人勾保说了一句,“老实点!” 勾保抱着头,躲在了一边。 民警走后,题安问赵耀:“直接治疗还是?” 赵耀说:“我先跟家属聊聊。” 走进心理诊室,苗艳芳先是把儿子拉着坐在沙发上,然后问赵耀有没有水可以喝。 赵耀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苗艳芳先自己尝了一口,确定杯子里的水不烫,是温水。 这才把杯子凑到儿子嘴边,“来,儿子,喝口水。” 这个勾保不耐烦地用手推开,“我不喝。” 苗艳芳哎呦一声,用手擦了擦杯子晃出来溅到脸上的水。 题安和赵耀互相看了一眼。 苗艳芳有点尴尬地解释:“我们保保平常不这样,肯定是在拘留的时候,有人欺负他了。” 题安说,“我去外面等。” 赵耀问勾保:“你是三十几岁?” 勾保低头摆弄自己的纽扣,不搭话。 苗艳芳连忙替儿子说:“三十八。” 赵耀问:“结婚了没有?” 苗艳芳说:“没有。” 赵耀说:“哦?为什么没有结婚?” 苗艳芳瞬间来气,“二十多岁的时候说过几个对象都没成。 那些女的张口就是十万彩礼。 她们家都是靠卖女儿活着吧? 啧啧啧,现在的人啊,不知道都怎么了,相亲根本不看男方身上的优点,通通都钻钱眼儿里了。” 赵耀问:“除了要彩礼还要什么了?” 苗艳芳说:“有两个要房子。” 赵耀:“哦,你们没准备房子?” 苗艳芳气呼呼地说:“有准备啊,怎么没有? 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就很好,为什么不能住? 现在的女孩们啊娇生惯养,有的连饭都不会做。 啧啧啧...... 我们保保从小是舒坦惯了的,万一他媳妇儿伺候不好他怎么办? 所以我才要和他们一起住啊。还能给他们做免费的保姆...... 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 赵耀说:“等会儿,你说‘伺候’? 你觉得娶媳妇儿是为了伺候你儿子? 还有,你要求女方不看条件,看你儿子的优点? 据你所知,你儿子都有些什么优点?” 苗艳芳甚至迟疑了一下,好像优点太多,她一下不知道该挑哪个说:“我们保保心善良......人也很老实的......” 赵耀差点笑了出来,“老实? 那你觉得他既然老实,为什么在地铁干那种事?” 苗艳芳说:“怎么我们保保不骚扰别人,就骚扰她? 肯定是那女孩穿的有点暴露。 正常男人都会有点想法吧? 只不过他们都不做声偷着看。 我见过很多小姑娘,哎,露个肩膀露个肚脐。 没眼看......没眼看......” 赵耀问:“勾保有工作吗?” 苗艳芳说:“没有,现在工作不好找。 很多工作也都不适合。” 赵耀:“你三十多岁离异之后带着勾保? 那你们的生活来源是?” 苗艳芳说:“哦。我在医院做保洁员。” 赵耀问:“为什么勾保不能去做保洁员?” 苗艳芳说:“保保喜欢干净,保洁员他做不来的,打扫医院很脏的。” 赵耀说:“没有别的工作适合他吗?” 苗艳芳说:“之前保保问我要钱,想做点小生意。 我是很高兴的,保保想创业,说明他有事业心。 男孩子有事业心,值得做母亲的支持。 所以我就把攒的一万块给了保保做生意。 保保第一个星期就挣了不少呢。” 赵耀问:“做什么小生意了?” 苗艳芳说:“在学校门口摆摊卖玩具。” 赵耀问:“那后来怎么不卖了?” 苗艳芳愤愤:“学校和城、管串通一气,不让保保在校门口摆摊。 有一次有个家长坏的很,付钱的时候故意磨磨蹭蹭。 城、管来了就没收了保保的东西。” 赵耀:“一万块打了水漂?” 苗艳芳赶忙说:“没有没有,还剩了五千呢。” 赵耀:“还做了什么工作?” 苗艳芳说:“之前保保还在小区门口便利店干过。 保保被一个二流子给揍了之后,就没去过了。” 赵耀说:“为什么被揍?” 苗艳芳迟疑:“哦......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这份工作是我给找的,有我的责任,没问保保喜不喜欢。” 赵耀问:“勾保智力正常吗?” 苗艳芳太着急说话了,被自己的气息呛得咳嗽了起来。 赵耀给她递了纸巾。 “咳咳咳......我们勾保智力是很正常的。 小时候学习还挺好的,小学的时候......” 赵耀打断她:“等会?小学?” 第133章 厌恶疗法 苗艳芳说:“是啊,我们保保小学的时候考过好几回双百。 老师夸保保乐感好,有天赋。” 赵耀看到苗艳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沉浸在了对自己儿子“辉煌”历史的自豪感中。 赵耀看了一眼资料,“勾保被抓了三次,两次在地铁,一次在公园里?” 苗艳芳说:“是,那次我觉得完全是个误会。 而且我们也不管什么冤枉不冤枉,我们十分诚心的道歉,那女孩也是坏,不依不饶的,故意跟警察说的很严重。 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赵耀看着面前令人作呕的母子俩,强忍着心里泛起的一阵恶心,“你觉得人家女孩小题大做? 这资料上人家民警可是写得明明白白。” 苗艳芳低头没说话,嘟囔了一句:“现在屈打成招的事情多了去了。 你看保保被警察吓得那样子。” 赵耀问:“地铁中的两次呢?都是别人冤枉他的? 有人证有监控视频,怎么还想着抵赖?” 苗艳芳说:“我不是抵赖,我只是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 赵耀知道了,面前这个人模狗样的混蛋,是被他妈妈一手“呵护”出来的。 自己犯错是别人导致的,这就是他的逻辑,他妈的逻辑! 赵耀几乎想要两脚将这母子俩蹬出他的心理诊室。 他还是忍住了。 如果不把这个混蛋给制服帖了。 他下次还会出去用别人受到惊吓的表情,来满足自己畸形的快感。 赵耀叫助理苏珊进来,“带患者家属去缴费。” 赵耀面无表情对苗艳芳说:“三天一次治疗,一个月一个疗程。 治完了评估,不行继续下个疗程。直到全部改掉。 民警同志说多会他签字同意了,就可以停止了。” 苗艳芳交费回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喋喋不休,“本来没有那么严重的事,收这么贵的费用。” 赵耀说:“你觉得不严重? 你去问问被你儿子骚扰的女性们觉得严重不严重? 你去问问被你儿子骚扰过的孩子家长们觉得严重不严重? 他干了这么多恶心无耻的事,你根本没有觉得他是个社会的败类,反而觉得是受害者的错。 你的纵容让他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苗艳芳看了一眼勾保,“可是,他是我儿子,我是他妈妈,我不保护他谁保护他......” 赵耀已经听够了她这一套说辞。 他打断苗艳芳:“你在保护他吗?你在害他! 你害了他,然后他再去害别人! 如果这次不是被抓住,他下次可能就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了!” 苗艳芳连忙摆手,“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更出格的。 保保不是那样的孩子,我了解他,他很老实,胆子很小的......” 赵耀懒得跟她多废话,跟她说,请她出去,要给勾保做治疗了。 苗艳芳小心翼翼地说:“你会......怎么对我儿子?” 赵耀说:“先正面引导,配合药物治疗。 但对于这种癖好,最有效的就是厌恶疗法。 想办法诱导他想象自己的变、态行为,他愉悦的时候,用电流和橡皮圈击打,同时给他注射催吐药让他呕吐。 如果没有效果,会给他适当上噪声。 裸露自己的行为和疼痛呕吐的厌恶反应,建立条件反射之后,他就不会再犯了。” 苗艳芳脸色都变了,“啊?你......你这么折磨他......你要弄死我儿子? 我要去举报你!” 赵耀说:“这是国际通用的厌恶疗法,用来对付心理不正常的变、态、狂。 我的做法合规合法,请随便去举报。” 苗艳芳看了看门口坐着的题安,她嚣张的气焰又灭了下去。 她从兜里掏出那个包钱的破布,用力塞到了赵耀手中。 赵耀推开她。 她讨好地说:“医生,医生,你听我说。 你可怜可怜我们母子。 不要这么对待我儿子。 那个警察在门口,又不进来。 你治疗就做做样子。 我今天就带了这么多钱,下次,下次我再多表示表示。” 赵耀推开她,指指天花板上的摄像头,“看到了吗?那是摄像头! 你儿子不是普通的心理咨询,你儿子犯罪了,他现在属于改造! 你清醒清醒。我的所有治疗记录,都会给负责这个案子的民警看。 即使没有摄像头,我也会将你儿子的癖好给他掰正了。 你们关着门在家我管不着。 只要你儿子走出家门,只要他出来祸害人,他的这个癖好就要被纠正,彻底纠正,你懂了没有?” 苗艳芳沮丧着脸:“你的服务费这么贵,你总得给我个时间。 大概什么时候能治好我儿子的病?” 赵耀正色道:“什么时候他学会了尊重女性,学会为自己曾经的行为感到羞耻,什么时候治疗就结束了。” 赵耀心里对于“服务费”三个字,回复了一句国粹。 但他没出口。 他对苗艳芳说:“请你出去。治疗要开始了。” 苗艳芳摸摸勾保的头,一副送儿子去战场的依依不舍的表情。 果然,她出门的时候对赵耀说:“轻点,我儿子怕疼。” 赵耀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出去!” 治疗结束,苗艳芳哭哭啼啼地抱着自己儿子的肩膀走了。 题安问赵耀:“这人的心理问题是不是不好弄?” 赵耀说:“还行。厌恶疗法是最好的方法。 我问苗艳芳问题的时候,勾保一直低头玩纽扣,一句话也不肯说。 我还寻思他,是不是精神方面,或者智力方面有点问题。 没成想,我让他描述能引起他兴、奋的场面,才发现这家伙的语言功底真是不错。 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 题安问:“他的这个癖好有什么原因吗? 受过什么刺激吗?” 赵耀说:“没有。我给他催眠了。 他的潜意识比他清醒时候的意识更脏。 这样的人幸亏被抓了,裸露自己的次数多了,不再能引起高强度的刺激之后。 他就该寻找另一种更刺激的方法了。” 第134章 临终遗言 赵耀打趣道:“黑猫警长应该隔段时间就坐坐公共交通工具。 万一哪个不长眼的耗子,正好被你给嗅到,你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题安说:“赵耀同志,你说的很有道理。 术业有专攻,我逮耗子,你训耗子。 咱们一条龙改造出去的耗子,保证个个变仓鼠。” 赵耀摆手,“听我说,谢谢你...... 你别拉我下水。 心理师的心理健康也需要小心呵护。 再多来几个苗艳芳这种,拿着三观当摆设,或者虽有三观但观观不正的主儿,我也得去心理治疗了。” 题安笑着抬手腕看了看时间,“怎么着?一会儿去打个球?” 赵耀说:“我后面还约了一个来访的人。改天吧。” 这时,苏珊走进来对赵耀说:“之前打电话预约的来访者到了。” 赵耀对苏珊说:“好,让来访者在心理咨询室等我。” 赵耀转身对题安说:“看见没。哥们儿还得接着工作。” 题安走后,赵耀接待了来访者。 来访者是一位西装革履彬彬有礼的男士。 赵耀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预约人叫孔德,已经八十岁高龄了。” 男士忙解释,“我叫孔森,是孔德的孙子。 我爷爷现在在医院。” 赵耀疑惑地问:“他上周才打电话预约了咨询。怎么突然住院了?” 孔森说:“嗯,其实我爷爷得了癌症。 医生说就这几个月的事。 没想到昨天半夜突然他就不行了。 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对我们家属说,老人不行了,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抓紧时间。 我爸爸趴我爷爷耳边问他,还有什么嘱咐儿孙的事? 我爷爷睁开眼睛,说他约了心理师,他最后的话要和心理师说。 然后我就找到这儿来了。” 赵耀说:“您的意思......” 孔森十分抱歉地说:“我想能不能请您去趟医院,听我爷爷说一说他在这世上最后的话?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十分地无礼,十分地冒昧,但我们想让老人安安心心地走,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您能不能考虑看看......” 赵耀想了想,“走吧。” 孔森和赵耀将车开进了翰兴市肿瘤医院。 肿瘤医院的绿化很好,但依然让人觉得沉闷。 这个医院是全市死亡率最高的医院。 孔森的车开进地上停车场,赵耀一抬头看到了最高的住院楼。 据说这座住院楼顶在没封上之前,平均每三天会从上面跳下来一个人。 赵耀走进病房,围着孔德床铺的儿孙们,感激地望向赵耀。 孔德的儿子对昏睡的孔德说:“爸,心理师来了。” 孔德慢慢睁开眼睛,对着自己儿孙们摆了摆手。 单人病房只剩行将就木的孔德和赵耀。 赵耀轻声问:“您孙子说您有话想说?需要我做记录吗?” 孔德张了张嘴唇,轻轻摇了摇头,“不要记录。 我跟您说完,我就该走了。” 赵耀合上笔记本,“好,您说吧,我听着。” 孔德床旁边的仪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提醒着赵耀。 这个老人说的每个字,都可能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字。 孔德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上是醒目的沟壑和老年斑,他扁扁的嘴巴嗫嚅着三个字,“捞尸人。” 赵耀一开始听成了“老实人。” 令他震惊的是,老人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将胸中的秘密吐露出来。 “我叫孔德,我的职业是捞尸人。 我从小生长在水边,水性很好。 十八岁跟了一个师傅做捞尸人。 师傅死了,我成了那条河上唯一的捞尸人。 那条河里有自杀的,有被害的,还有失足落进去的尸体。 在我们那里,如果有失踪的人,家属就会给捞尸人相片画像什么的,让捞尸人留意。 如果捞尸人捞到了符合特征的尸体,家属会过来认领,然后给捞尸人一笔捞尸费。 干这行的比较晦气,命还得硬。 所以到年纪了,我虽然攒下了不少钱,但没人愿意当捞尸人的媳妇,我也就一直打着光棍。” 孔德说了这么多,他的胸口起起伏伏,一下子有点喘不上来气。 赵耀说:“您歇歇再说。” 孔德垂在床上的手轻轻摆了摆,“不行,我要歇一会......我的......我的有些话就说不完了。” 赵耀说:“好,您接着说,我听着。” 孔德闭上眼睛,似乎全身只有嘴巴的蠕动,表明他还有一口气尚在。 “我三十多岁,依然一个人,每天在那条河上等着尸体来找我。 是尸体来找我,不是我找尸体。 有的尸体捞几下捞不起来,就是他不愿意跟着我走。 想走的尸体,会漂到我能看到的地方。 村里有个相熟的大婶好心劝我,攒上一笔钱去别的地方,好好娶个媳妇儿,要不然没有儿孙给养老送终,死了也是孤魂野鬼。 我听了大婶的话,心里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女人? 不过,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没有儿孙给养老送终,死了也是孤魂野鬼。 我见过河里的孤魂野鬼,那惨状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于是我加速了挣钱的速度。想攒够了钱去别的地方看看,能不能领养个孩子。 捞尸人有几条规矩,我全抛在了脑后。 有一天我刚上船走了没过久,就看到隔壁村的一个寡妇在河边洗衣服。 她身后放着两个装孩子的篮子。 可能在那一瞬间,恶念就来了。 我看了看周围都是雾气,而且没有人。 我将船慢慢划了过去,那寡妇只顾着低头洗衣服,没看到我。 我用捞尸用的长杆,熟练地勾住她的衣服,一把将她勾到了河里。” “啊?”赵耀只觉得一股冷风深入骨髓。 他甚至闻到一股恶臭,是腐尸的味道。 床边的仪器开始发出警报声。 孔德不行了! 赵耀按响了床边的呼叫器。 医生护士和孔德的满屋子儿孙奔了进来。 赵耀惊恐地看着床上的孔德,他退到了墙边,再退无可退。 孔德最后的眼睛没闭上,他在死死地看着赵耀。 孔德的大儿子将赵耀送出医院,“谢谢您了。 我和我弟弟是我父亲捡回来的,父亲一辈子很苦,又当爹又当妈把我们拉扯大。 现在儿孙满堂,轮到我们好好尽孝的时候,他却走了......” 第135章 自我重启 孔德的大儿子说着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赵耀。 赵耀知道是钱,但他没有接。 他对孔德的大儿子说:“我并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倾听了一个老人的临终遗言。” 孔德的大儿子迟疑了一下,问道:“我父亲,他说什么了?” 赵耀问他:“你真想听?” 孔德的大儿子又后悔了,“对不起赵医生,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我问出这个问题没有尊重我的父亲,更没有尊重您。 十分抱歉,我可能是悲伤过度失言了。 请您原谅。 这个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孔德的大儿子将沉甸甸的信封放到赵耀手里。 赵耀将信封还给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赵耀家阳台上,没有开灯的屋子,只有月光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皎洁。 赵耀独自一人喝着啤酒。 他想起了孔德最后说的那句话是,“请你说一句话,就说一句,什么都行,就当是救救我。” 赵耀是职业心理师,他有一万句可以安慰人的话。 但他说:“无罪罪轻辩护是律师职责,不是我的。 宽恕是上帝的职责,不是我的。 我没有权力替受害人原谅你。 你想在死前从我这里得到宽慰和解脱。 很抱歉,我不会对你说的。 一个字也不会。 我只能说。 你有罪且罪无可赦!” 赵耀喝了一口啤酒,问自己是否后悔,吝啬给马上离开此岸去往彼岸的人,一句宽慰的话。 那句宽慰的话,是他的安魂曲。 他给了自己答案。 他不后悔。 他为罪人唱安魂曲,那谁为死在他手下的那具冤魂唱安魂曲? —— 赵耀想起来另一个来访者。 那是心理咨询中心刚获得经营资质不久。 来访者还不是很多。 赵耀用喷壶给窗台上的花喷洒着人工雨露。 手机铃声响起,赵耀接了起来。 和对方聊了几分钟后,赵耀挂断了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之前负责审批赵耀他们心理咨询中心的大领导。 可以说,这个心理咨询中心能不能开业,能不能继续开业,能开业多久,和这个大领导有直接关系。 这是一言断生死的阎王爷,赵耀自然不敢怠慢。 阎王爷打来电话为的并不是心理咨询中心的事,他也是受人之托。 那人请赵耀出诊,去自己家里做心理辅导。 阎王爷解释到,需要做心理辅导的人高位截瘫,只有脖子以上的部位能动。 显然让这样的人出门来心理咨询中心是不现实的。 赵耀答应了。 赵耀按照阎王爷给的地址,走进了一座带着院子的小洋楼。 院子不大,但是草坪花园盆景假山一应俱全,看得出来主人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且十分有品位的人。 就在赵耀对主人的身份猜测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进了赵耀的耳朵。 赵耀吓了一跳,因为他根本没看到人在哪里。 “是心理师吧?抱歉我不方便站起来,请往这边来。” 赵耀定了定,绕过假山走到了一个荫荫的葡萄架下。 他终于看到了说话的人。 他躺在一个木塌上,果然是高位截瘫。 露出来的手臂显示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萎缩。 赵耀坐在塌边的椅子上,“是您需要做心理咨询吗?” 老人眼珠子动了动,“是的。” 赵耀看着这人挺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赵耀问:“那您来说说有什么困惑?” 老人压低声音,“我的脑电波被人篡改了。” 赵耀崩溃了一秒。 但他没有表现出崩溃,继续询问:“有什么现象表明您的脑电波被人篡改了?” 老人哼了一声嗓子里的混沌不清,“我每天都会经历一遍死亡。 我带着对死的恐惧,一秒也不敢闭眼,但死亡还是会如期而至。” 赵耀不解:“每天经历一次,意思是您每天经历过死亡之后,第二天就会复活吗?” 老人说:“是。我从一开始对死亡的恐惧到重生的喜悦,再到被它折磨,到最后我只想死了之后再也不会醒过来。” 赵耀懂了一点,“对于你来说,睡眠仿佛是死亡,但醒来又是重生,我描述得对吗?” 老人说:“大概对。但重生也只是一堆烂肉在这里继续躺着。” 赵耀问:“这种情况有多长时间?” 老人想了想,“半年多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赵耀迟疑了一下,“您有没有想过,这不是真正的死亡和重生,而是正常的入睡和醒来。” 老人说:“不是,不一样。 睡眠的时候脑电波是频率最慢的德尔塔波。 但我入睡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的脑电波是频率最强的伽马波。 伽马波和阿尔法波的高度耦合,让我出现濒死反应,也就是大脑在回顾一生。” 赵耀惊讶,“您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突然赵耀认出了躺在榻上的人,那是医学界的泰斗,权威中的权威。 赵耀无数次在医学杂志上看过他的照片和论文。 赵耀忍不住说:“您是......?” 老人打断他:“是。我是。 但我毕生的临床经验,竟然解释不了现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所以,我想找心理师来看看。” 赵耀说:“濒死回忆也就是记忆闪回,会持续多长时间?” 老人说:“心脏骤停前有三十秒,心脏骤停后有十分钟。” 赵耀愕然,“您是这方面专家,有没有用过专业的仪器检测过?” 老人沮丧地说:“仪器显示一切正常。 我的心跳在孜孜不倦地跳动,它孱弱但它从来没有停止工作。” 赵耀说:“好,您濒死时候能想起来的,是些什么事?” 老人说:“我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我的名字出现在电视上的样子,我桃李满天下的学生们对我投来像崇拜神一样的目光,我曾经做过的大大小小成功的手术,病人家属跪在我面前的感激涕零。” 老人的话戛然而止。 赵耀追问:“还有呢?” 老人说:“没有了。” 赵耀疑惑地问:“每次记忆闪现的内容都一样?” 第136章 医院走廊 老人说:“一样,每次都一样。 我甚至觉得,大脑让我回想起另一些东西。 可是我一无所获。 大脑只有一遍一遍自我重启。” 赵耀重复:“自我重启?” 老人说:“其实人脑就是高级别的电脑,似乎这样描述也不是很准确。 因为现在好多电脑已经超过了人脑。 在比赛中,人脑已经一次次输给了电脑。” 老人说完这个,咧嘴笑了一下。 赵耀问:“您是说。您的大脑一遍一遍自我重启,是为了搜索它曾经存储过,但又被它删掉的文件?” 老人说:“我找你找对了。” 赵耀:“所以,您让我来帮您寻找那删掉的文件。” 老人说:“是。可以这么说。” 赵耀说:“据我所知,选择性遗忘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措施。” 老人说:“我都这把年纪,这个地步了。还要什么自我保护措施? 我只求我的大脑,赶紧找到它要的东西,然后彻底死机。” 赵耀迟疑了一下,问道:“或许,你收过病人红包?” 老人笑了,笑得坦然:“那当然,我收过很多。 有的时候,红包是病人家属的信心。 你收了红包,给崩溃边缘的病人家属是一剂强心针。” 赵耀继续问道:“您这一生有作恶的时候,或者对不起的人吗?” 老人笑,“什么叫作恶? 人的一生很难一件恶事都不做。 小伙子,别说你到我这把年纪,就是你现在的年纪,你敢问心无愧说自己没有做过恶吗?” 赵耀坦然地回答:“没有,我敢问心无愧。” 老人笑了,“是的,因为那是在你的认知里。 不过,既然我请你来,对你就要绝对的坦诚。 否则,你的到来就没有了意义。 对律师和对心理师说谎,是最愚蠢的行为。” 赵耀:“那说说吧,我洗耳恭听。” 老人闭了几秒钟眼睛睁开,嘴里重复地说:“作恶...... 作恶...... 你的问题真是尖锐。 嗯......作恶...... 我能想起来的,有两件。 一次是在手术台上,我的手术刀轻轻偏了一点。 还有一次我没让病人死在手术台上,我让他死在了手术常见并发症。” 赵耀问:“为什么?他们是你的仇人吗?” 老人轻轻摇头,“不不不,不是仇人,我们素未谋面。 我甚至也忘了,那天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好像是因为心情不好。” 赵耀面若冰霜,“你的心情不好,就用两条人命来疗愈?” 老人否定赵耀的说法:“不,不,小伙子,你的说法太偏激,不是这样的。 如果我真的是藐视患者生命的医生,我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我早就被抓起来了,你说是不是? 你能保证你面对所有的患者都是一样的心情吗? 当你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你还需要全神贯注去做一件事情,你内心的烦躁是不会让你全神贯注的。 这只是一个关于生与死的小博弈。 死赢了,就这么简单。 我从医几十年,你不该只盯着这两个患者,你该看看我救了多少人,救了多少家庭。” 赵耀说:“如果一个人曾经做了恶事,他在死前就会不安宁,而你寻求我的帮助,就是为了寻找内心的安宁。” 老人摇头,“不是,你误会了。 我并不认为我是作恶。 原因我已经解释过了。 而且我的大脑是清楚地存储着这一部分的内容的,只要我想调取,我随时能调取出来。” 赵耀问:“你接受催眠吗?” 老人说:“什么方法都行。” 赵耀问:“你善用左脑还是右脑?” 老人说:“我想,是左脑。” 赵耀说:“那我只能尽力而为,我想你自我防御比较强,比较不容易被催眠。 催眠耐受度测试需要受试者配合催眠师做动作,现在你可能有点困难。” 老人说:“你说的是被催眠的能力测试吧? 我知道我没办法配合,而且我想我虽然受暗示程度较低。 但我知道,对催眠师的极度信任,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 而且......” 老人狡黠一笑,“我是专业的,我会辅助你,将催眠时我自己的α波和θ波,调整成深度麻醉的δ波。” 老人看着赵耀:“开玩笑的,我还不至于。 我只不过想给你放松一下。 我准备好了。 请开始吧。” 赵耀引导老人来到一扇门前。 3...... 2...... 1...... 赵耀说:“推开它...... 你在哪里?” 老人:“医院。” 赵耀:“医院哪里?” 老人:“走廊里。” 赵耀:“白天还是晚上。” 老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是.....晚上,我看到了时间,凌晨三点十分。” 赵耀:“是你工作的医院吗?” 老人:“不是。” 赵耀皱了皱眉,“你一个人吗?” 老人:“是,我一个人。” 赵耀:“你在医院走廊里做什么?” 老人:“我不知道.....我在走廊...... 我看到两个房间。” 赵耀:“你在犹豫进哪个房间是吗?” 老人:“......是。” 赵耀:“那你都进去看看吧......” 老人:“我......不能......” 赵耀思考了一秒,“你只能选择一个对吗?” 老人:“......对。” 赵耀:“那你选择了哪个?” 老人:“我选了左边的房间。” 赵耀:“好,你走进去。” 老人:“我走进去了。” 赵耀:“看到了什么?” 老人:“看到了一个梯子。” 赵耀:“是什么样的梯子?” 老人:“太高了,好像在云里。” 老人嘴角的一丝笑容引起了赵耀的注意。 赵耀:“你感觉到了,你选择是对的。” 老人:“感觉到了......我的选择是对的......” 赵耀:“你感觉自己在沿着梯子向上走对吗?” 老人:“是的。好高.....不行,梯子有点晃......起风了......梯子在晃......我要掉下来了......” 赵耀看到老人显出焦灼的表情,对于这种好不容易进入催眠状态的人来说,这种情绪容易让他清醒。 赵耀:“放轻松。深呼吸,你很安全,风慢慢停下来了.....” 老人:“不行......梯子晃......在晃......” 第137章 罪无可赦 赵耀知道,继续下去没有意义,有可能触发他的警戒,让他排斥催眠,下次难以进入暗示状态。 赵耀引导老人走出了催眠。 老人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头顶的葡萄架。 摇曳的葡萄藤缝隙中溜进的一丝阳光,刺痛了老人的眼睛。 他快速将眼睛又闭了起来。 赵耀说:“催眠结束,看来你都想起来了。” 老人沉默。 赵耀问:“所以,当初的那个选择让你平步青云,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是你还在做住院医生某天凌晨值班的时候。 两个病房的病人同时按下了呼救键,你选择了那个有权有势的病人,而没有选择更需要急救的病人。 你因为救了权贵,从此被人‘照顾’平步青云。 但那个被你放弃的人,死了.....” 老人说:“咨询已经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咨询费我会叫人送到你心理咨询中心。” 赵耀笑,“我不要你的咨询费。 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的大脑让你以这样的方式记起这件事。 它不会让你轻易死去,直到你和你的良心达成和解。” 老人怒,“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医生敢恐吓我? 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在这一行消失,你想试试吗?” 赵耀无比淡然,“随便。在我看来,我能每天问心无愧地睡安稳觉已经知足了。 我离开了这一行,我还能做别的。” 赵耀笑了一下,“我堂堂正正,不需要吃生活的软饭。 您就不一样了,需要吃一辈子‘权贵’施舍的软饭。 南阎浮提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罪。 你有罪,且罪无可赦。” 赵耀转身离去。 赵耀回到心理咨询中心,止不住地沮丧,虽然他直抒了胸中意,但他也知道惹了这么个业界呼风唤雨的人物,搞不好心理咨询中心明天就得关门大吉。 赵耀一直战战兢兢等着那天到来,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他慢慢地淡忘了这件事。 直到一次无意中见到了之前打过电话的领导。 领导无比唏嘘又无比遗憾地说,“老领导在和你见过面之后,又找了无数的心理师。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什么死结。 撑了一年他可能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偷偷用水果刀划破了手腕。 老领导一生救人无数,无私敬业,用仁心和仁术给后辈树立了典范。 院里想给他树立一个大理石像,放在行政楼门口。 让所有的医生都学习他的精神。” 赵耀张了张嘴,但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一阵凉风吹来,赵耀的思绪回到了眼前。 他笑笑。 心理师有义务帮坏的情绪找到出口。 没有权利帮恶找到理由。 恶就是恶,哪怕镶着怎样耀眼金边的外衣。 —— 市中心凌晨四点发生一起杀人案。 监控记录得很清楚。 一个当街抢包的小偷,被包的主人用眉笔戳瞎眼睛之后,又用刮眉刀割断了气管。 如果说包的主人用眉笔戳瞎抢劫者的眼睛属于正当防卫。 但在抢劫者已经倒地没有行凶能力的情况下,包的主人又拿出刮眉刀杀了抢劫者,那这部分就属于防卫过当了。 刑警根据监控和现场遗留物品,很快就锁定了包的主人。 方芳,17岁,外地人,小学学历。 两年前来翰兴市打工,经老乡介绍在一个茶馆做茶艺师。 梁落乔装成点茶的客人,对茶馆简单摸底后,对题安说:“这个茶馆不是简单喝茶的地方,涉嫌组织卖yin活动。” 题安几人迅速出动,抓到“茶艺师”和“品茶”的客人共计十名。 这个茶馆有一个暗门,一个暗门的里外是不同的世界。 方芳坐在审讯室,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奇地上下打量,这儿摸摸那儿看看。 题安问:“方芳?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方芳笑了一下,是那种典型的小女孩的发自内心诚恳地笑,没有一点羞愧:“我知道。 被警察叔叔逮住了。犯法了。” 题安:“犯什么法了?” 方芳:“和人睡觉。” 题安:“为什么年纪轻轻要干这个?” 方芳嘟嘴,“因为我胃不好。” 题安和梁落同时问:“干这个和胃不好有什么关系?” 方芳:“有关系。” 题安:“有什么关系?” 方芳咬着嘴唇:“就是有关系。因为我胃不好,没本事所以干这个。” 题安被她的话搞得不明所以,“胃不好和没本事又有什么关系?” 方芳低声说:“我就是没本事,没有文化身体还不好。” 题安说:“你就不怕怀孕或者得病吗?” 方芳不以为然,“孩子挺好处理的,打上麻药也不疼。二十几分钟就完事,很方便。 况且这些有啥可怕的?没钱才可怕!” 题安被这十几岁孩子说出来的话所震惊。 题安问她很缺钱吗? 方芳说:“嗯,缺。 我爸我妈我弟每个月等着我打钱活着呢。” 题安问:“你家里知道你做这个吗?” 方芳说:“知道啊。这工作就是我们老乡介绍的。 因为我长得还不错,所以挣钱快,村里人都挺羡慕我爸妈的。” 题安:“你就没有想过,你以后怎么嫁人?” 方芳笑,“我怎么就不能嫁人了,我又不缺胳膊不短腿的。 我们村里好多男的让媳妇出来干这个呢,很正常。” 题安问:“当时包里有什么贵重物品?” 方芳:“有一包化妆品,几包纸巾,还有客人给的二百块小费。” 题安问:“当时是要回出租屋吗?” 方芳:“是,客人只买了单次。完事了是半夜。” 题安:“为什么在抢劫犯已经被你扎伤眼睛的情况下,你还要继续拿出刮眉刀割断他的气管?” 方芳啐了一口,“之前也是回出租屋的公车上,我被一个杀千刀的小偷偷了三千。” 题安诧异,“这抢劫犯和小偷是同一个人吗?” 方芳摇头,“不是一个人。 第一次偷我钱的小偷,我都没看清楚长啥样。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狗屎一般臭。” 第138章 至暗人生 题安问:“那你是把对小偷的憎恨,一并转移到这个人身上了?” 方芳两条腿叉开坐着,晃晃荡荡,“警察叔叔,我饿了,有方便面吗? 最好是红烧牛肉面。” 题安对梁落说:“给她去拿包泡面。 另外,你派人暗中调查她们村的情况,还有组织者和中间介绍人的情况。” 梁落:“好的队长,我现在去查。” 吃完面,方芳一抹嘴,满足地打个饱嗝。 题安问:“吃完了?能继续回答问题了吗?” 方芳点头,笑了笑,“可以啦,警察叔叔你问吧。” 题安说:“三千块钱对于你,对于你的家庭来说,是很大的数目。 所以你才会心中生出恨意,想致抢劫犯于死地?” 方芳抠着指甲上的指甲油,心不在焉地说:“三千块也不是很大的数目,我两个月多接点客人就挣出来了。 但那钱很重要。” 题安问:“为什么重要?” 方芳说:“我每个月工资除了吃饭和房租都寄回家了。三千是我辛辛苦苦攒了两年的钱。 那钱我本来第二天要拿去捐门槛的,挨千刀的小偷偷了我捐门槛的钱,害我错过了机会。 我咒他祖宗十八代。” 方芳又骂了一句更难听的。 题安问:“捐门槛钱?什么是捐门槛钱?” 方芳说:“就是去寺庙捐一个门槛,替自己受过,让千人踩万人跨,就可以减轻这辈子的罪过,来世有资格可以做清清白白的人。 那个小偷偷走了我捐门槛的机会,偷走了我这辈子的希望,偷走了我下辈子的希望。 今生来世再无指望。” 方芳低头,眼里有一瞬间的绝望。 题安诧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你年纪轻轻,说什么今生来世,这辈子好好过比什么都强。 你文化不高找高薪工作有点困难,但你可以去应聘服务员保洁员。 这样挣的钱干干净净,如果老想着走捷径,就是给你十辈子你也过不好。” 方芳说:“警察叔叔,我弟弟快到结婚年龄了。 我现在不赶紧抓紧挣钱,到时候我弟弟怎么结婚?” 题安问:“你弟弟多大年纪,为什么不自己出来打工?” 方芳说:“我弟弟还在上高中呢,明年考大学。 虽然考不上吧,但我妈说了,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 害,我弟学习还不如我呢!” 题安说:“斗米养恩,担米养仇。你就没有想要改变过自己的命运吗?” 方芳说:“我妈说了,人一出生命就定了,胳膊能拧过大腿吗? 人能扭过命吗? 我的骨头斤两我妈找人给我算过,轻的很。 我这种命就是受苦的命,没用的。 所以说嘛,我恨死那个小偷了,偷了我的门槛钱,让我下辈子也没指望了。” 题安问:“你就没有遇上过,想让你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的人吗?” 方芳摇头,又点了点头,她脸红了,扭捏着说:“那时候我刚来城里,有一次突然来例假了。 有个客人居然没生气也没退钱。 临走的时候还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我以后要嫁也是嫁这种对我好的。” 题安无语,他感觉方芳的世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题安无法正常和她进行对话。 题安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他无法对面前这个一脸天真却又无知的女孩说,跳出井口看看外面的天空吧,你的世界是畸形的。 可是,她无法知道她不知道的,她无法看到她看不到的。 她的认知决定了她出去之后,依旧心安理得地走着老路,向着一个方向,直到死亡。 什么都点不醒她,什么都叫不醒她。 刑警队办公室。 梁落拿着资料给题安看。 “队长。方芳他们村的情况搞清楚了。 他们村是一个因为化工污染,集体得癌症的癌症村。 这个化工厂污染了村里的水源。 村民的饮用水、生活用水、灌溉用水全是这个水源。” 题安问:“村民没有联名让化工厂迁走吗?” 梁落说:“没有,奇怪吧?! 环保部门来查的时候,村民都帮着遮掩呢。 村民站在厂门口跟保护自己家似的。 村民把化工厂给的补偿款,当成重要的生活来源。 很多村民以能进入化工厂当工人为豪呢。” 题安问:“那么那些得了癌症的家庭,也不追究化工厂责任吗?” 梁落说:“村里得癌症的,大多是七十岁的老人。 老人得了癌症就在家,也不去医院医治。 因为化工厂并不是补偿医药费,是按癌症人头给钱的,一个人五万块。 村民说了,哪家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能挣来五万块? 活到这个岁数,也活够了,拿到钱死也死的值了。” 题安说:“老人们自己也愿意?” 梁落无奈地说:“至少我问的几个得了癌症的都愿意。 临了临了能给儿孙们留下五万块,心里也觉得没有遗憾。” 梁落接着说:“队长,还有。方芳是有一个妹妹的。” 题安问:“妹妹?” 梁落说:“是,死掉了。 方芳的妹妹经老乡介绍去边境当‘骡子’。 也就是从边境人体运du。 本来干骡子的,不能吃喝,怕胃酸腐蚀。 小女孩还是个孩子,不知道危险性,就偷偷吃了一块饼干。 橡胶膜被胃酸腐蚀,肠胃蠕动破裂,人当场死亡。” 题安听到梁落的话,呆愣原地,久久无言。 他终于知道方芳口中说的,自己没本事胃不好,所以才去做卖yin女真正的意思了。 题安问梁落:“你知道螃蟹定律吗? 渔民从海上打了螃蟹,如果只有一只就会把竹篓盖上,如果是一群的话,反而不用盖了。 一只螃蟹的话,它会千方百计地逃走。 一群的话,无论哪只螃蟹想要爬上去,其他的螃蟹就会伸出蟹爪,把要逃走的螃蟹扒拉下来。” 那个村子是个泥潭,伸手不见五指,那里困着的是一辈一辈人的至暗人生。 他们留恋着底层社会,那原始的,野蛮的甚至反智的生存方式。” 第139章 冥币散落 题安找赵耀吃火锅,心情不好就得吃火锅,一顿不行两顿,关键还是得和赵耀同志吃。 赵耀等羊肉熟的间隙,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问题安:“你知道历史上最恐怖的一首诗是什么吗?” 题安说:“不知道。你说说。” 赵耀说:“这首诗叫《菜人哀》。 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人饥人腹。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肤脂凝少汗粟。 三日肉尽馀一魂,求夫何处斜阳昏。天生妇作菜人好,能使夫妇得终老。 生葬肠中饱几人,却幸乌鸢啄不早。” 题安问:“我文言文不好,什么意思?” 赵耀说:“一个关于chi人和被吃的故事。 chi人的和被吃的,坦然地接受着自己chi人或被吃的命运。” 题安说:“哀其不幸却又怒其不争。鲁迅这句话我今天真的深有体会。” 赵耀端起酒杯和题安宽慰似的碰了一下,说道:“然而自己明知道是奴隶,打熬着...... 并且不平着...... 挣扎着...... 一面“意图”挣脱以至实行挣脱的...... 即使暂时失败,还是套上了镣铐罢,他却不过是单单的奴隶。 如果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陶醉,那可简直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他使自己和别人永远安于这生活。” 题安问赵耀:“说出这么伟大的话的人,不会是你吧?” 赵耀白了题安一眼,“没文化,鲁迅说的。 赵耀接着说:“我给你讲个事,让你心情好一点。” 题安说:“不要冷笑话。” 赵耀说:“不是冷笑话。 我去朋友家做客。 朋友家上初中的孩子一直打着游戏。 我为了和他拉近距离,就问他:‘你们课本有《三味书屋》吗? 他说:“不知道。” 我又问:“那有zhoushuren的文章吗?” 他头也没抬:‘谁?’ 我说:‘luxun。’ 他说:‘哦,luxun那老头子我知道。’ 我说:‘luxun就是zhoushuren啊。’ 那孩子抬头嘲讽地笑了一下,‘哥哥,别没话找话了成吗? luxun姓lu,zhou什么人姓zhou,是哪门子的一个人?’” 题安问:“真事?” 赵耀说:“真事! 不是有个新闻记者的调查表明,有90%的小学生最向往的职业是网红和主播。 想当网红和主播,当然不需要知道luxun就是zhoushuren啊。” 题安说:“你别给我添堵了,我想静静。” 赵耀笑:“谁是静静?” —— 郊区公路上凌晨发生一起车辆自燃事故。 之前这个公路还是有不少车路过。 不过自从修了新路,这里坑坑洼洼的田间路自然被司机们选择性绕道。 清晨去田间劳作的一对农民夫妇,最先发现了这辆已经烧成框架的车。 他们试探着走过去看了一眼车里面,接着就尖叫了起来。 车的驾驶座上躺着一具已经烧焦弯曲的尸体。 农民夫妇觉得事情不妙,随即报警。 题安和队员们来到现场。 燃烧的车辆位于一条乡间小路的半段。 没有监控,目前也没有发现目击证人。 题安查看了死者,死者已经面目全非,一只胳膊被烧掉,落在旁边。 另一只手已经烧成了一团。 腿部弯曲至腹部,整个尸体已经严重变形,根本看不出性别和身高年龄。 司法鉴定中心的人将尸体拍照之后,抬上了车。 题安问林姐:“这具尸体解剖起来比较棘手吧?” 林姐皱皱眉头,“是啊,烧成这样了。 只能是尽力了。 这条公路通往哪儿啊?怎么这么偏僻?” 题安说:“往左拐走两公里是污水处理厂,往右一拐就是殡仪馆。” 林姐点头,“难怪,这条路肯定晚上没人来这儿。 如果是大街上起火,有人及时发现扑灭,还能多留一点有用的信息。 现在这情况,几乎将线索烧了个精光。” 题安和林姐简单聊了几句,林姐就随车走了。 车辆周围没有紧急刹车的痕迹,附近也没有脚印、人体组织、个人物品等。 题安想,如果车辆没有紧急刹车、开启车门的痕迹。 说明司机根本没有发现车辆异常,没有发现着火的迹象,而是自然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停下来的原因是什么? 火也是突然以爆炸性的力量迅速燃烧,根本没给司机反应和下车求救的时间。 否则正常人的本能反应,发现火情第一时间是下车自保。 起火点和起火原因是什么呢? 题安对车进行了仔细的检查。 首先能排除的是撞击起火和高温起火。 因为车辆没有撞击痕迹,即使车里有易燃物,晚上的气温不足以让易燃物燃烧。 车辆如果是自燃,最可能的自燃原因就是线路短路产生火花,烧着了泄露的汽油。 题安打开引擎盖,仔细检查,确实有胶皮老化和接线柱松动的情况。 可是如果是引擎盖着火冒烟,司机只要是神志清醒,就会下车查看。不会眼睁睁看着汽车着火然后烧死自己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司机当时已经死亡或者处于昏迷的状态。 梁落跑了过来,“队长,在附近的田地里发现了这个。” 梁落将几张烧得剩半张的冥币递给题安。 题安问:“冥币集中在哪个方向?” 梁落指了指汽车的西北方向,“基本散落在那里。” 题安和梁落去看了看冥币散落的方向,缓缓说道:“昨天晚上刮的是东南风。 如果冥币散落在这里,又是被烧过的。 应该是汽车的热浪将冥币冲出车中,东南风又将冥币吹到了这个方向。 司机带着这么多冥币是要干什么去?” 梁落说:“前面是殡仪馆,会不会是......” 题安想了一下,“不会,我记得去年翰兴市出台了管理办法,对殡仪馆、殡仪馆、墓园等场所焚烧冥币做了专项整改整治。 现在翰兴市连卖冥币的地方都找不到。 况且......” 题安拿起一张已经只剩下一角的黄色纸,上面隐约可见一个符咒的部分图案,“梁落你看,不仅有冥币还有类似符咒的东西。” 第140章 白色鬼影 梁落仔细看了看,“还真是。那下一步我们是不是该核实死者身份,找到车辆信息?” 题安说:“嗯,我去核实死者身份,你去做一件事。 将这辆车运到专业的地方,让专业的人员,仔细检查每个零部件,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并且一定要找出车子的起火位置和起火原因。 我们不是维修汽车的专业人员,所以只能大概判断是电路短路引起的火灾。 但我觉得这件事没有车子自燃这么简单。” 梁落说:“好的队长,我有认识的朋友,对这方面门儿清。 我叫他仔细看看,有消息了我给你打电话。” 题安和梁落分头行动。 题安先是去了出租车公司,车里烧的什么都不剩,但车牌依稀可辨t和两个数字。 题安到达出租车公司。 出租车公司负责人,按照残留的车牌号排查出了一辆车,司机叫武常亮。 正巧有个出租车司机在公司处理事情。 听到武常亮的名字,立马凑过来说:“老武啊,他怎么了? 昨晚他在群里说了一半话就没下文了。 不会真是出什么事了吧?” 题安连忙问:“什么群?” 司机说:“我们出租车司机的微信群啊。 没生意的时候就聊聊天什么的,解解路上的闷儿。” 题安问:“他说什么了?你的聊天记录还在吗?” 司机忙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群,“喏,警察同志,就是这个群,消息有点多,我给你找找老武发的。” 题安看到群里的聊天记录,从昨天下午六点左右开始,一直到凌晨两点多,武常亮断断续续在群里时不时地说句话。 两点的时候,武常亮说了一句语音,“哥们接了个单子,客户让去殡仪馆接她。 我心里有点发憷。别接个女鬼回来。” 群里有跑夜的出租车司机开玩笑地说:“搞不好真是女鬼,谁大半夜的从殡仪馆出来?” 有个司机说:“你们别吓唬老武,说不定只是殡仪馆下班的员工呢。” 有司机跟着说:“那地儿偏僻,你得问她加价钱。” 武常亮说:“那是肯定的,不过那人也爽快,直接给我三千辛苦费。” 有人开玩笑,“别是冥币。” 武常亮笑:“你这一说,我一会儿收钱的时候,真得好好看看,别真收了冥币。” 两点五十分的时候,有个司机在群里问了一句,“老武你见到女鬼了没?” 武常亮笑着回答:“快到了,一会儿我给你们远远拍一个,让你们一睹女鬼的芳容。” 司机们都打趣道:“别被女鬼摄了魂儿。” 武常亮不屑一顾,“我可是走夜路走惯了的老司机。” 接着他说:“哎,你们别说,这儿白天来不要紧。 但晚上两边都是田地,一个人也没有,还真的感觉阴森森的。” 有司机催促,“到了没有啊?” 武常亮说:“快了快了,我马上要拐了。 哎,我看到路边站着一个人。 向我招手呢。 这人怎么穿一身白还披头散发的啊,好瘆人啊。 我给你们拍一个。” 接着武常亮拍了一个照片发了过来。 晚上光线不行,而且距离有点远,只能隐约看到是一团模糊的白色人影。 司机们说:“看不清,离近了拍,离近了拍,怼脸拍,怼脸拍。” 武常亮说:“去去去,怼脸拍我就又被投诉了。 我先问问是不是这人叫的车。” 之后,武常亮再没有发过信息。 群里司机喊了武常亮好几回,武常亮都没有反应。 司机群里纷纷说老武又恶作剧了,下次路上见了要好好臊一臊他。 题安问司机,“武常亮平常有什么相处得不好的人吗?或者跟谁拌过嘴、吵过架吗?” 司机想了想,“好像没有,其实我对老武我也不太了解。 干我们这行的,同行之间对车牌比对人熟悉。 我们就是微信群里聊聊天,打发打发路上的时间。” 题安问出租车公司的负责人,“武常亮开车期间,有肇事或车祸记录吗?” 负责人说:“没有。不过武常亮的投诉率比较高。 公司警告过几次,他也不当成回事,还那样。他开了很多年出租,都成老油条子了。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题安问:“请给我看看投诉记录。” 对武常亮的投诉记录,有投诉他车里不干净的,有投诉他绕路的,有投诉他在车里抽烟的,有投诉他嘴里不干不净用脏话辱骂顾客的,还有一个投诉记录,是他蹭人家女乘客的da腿。 题安没从这些投诉记录里发现异常。 题安随后来到了通讯公司,查到了武常亮的通话记录。 武常亮手机的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昨天晚上一点五十分打进来的。 通话时间是半分钟。 题安查了手机号的所有人,手机号的主人叫晓希。 题安在系统中查找了晓希的个人信息,发现她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亡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死去的人会在殡仪馆打电话叫车? 题安按照系统里的登记,找到了晓希的母亲。 晓希的母亲瞪大眼睛看着照片里的人,她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题安问:“您认识她?” 晓希的母亲急促地呼吸,眼里露出复杂的情绪,她缓了一分钟才说道:“我认识照片中的人,这是我的女儿,晓希。” “什么?”题安问道:“晓希不是已经......您再仔细看看,会不会看错了?” 老人说:“不会看错,谁也没有我这个母亲,更了解自己的女儿。 就是她,就是晓希,不会错。” 题安问:“她既然已经去世,怎么会出现在路边?” 老人叹气,“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执念?我明明劝过她了。” 题安问:“您劝她?您怎么劝她。您为什么要劝她?” 老人咳嗽,“我是.....我是对着她照片说的。 这孩子从小就倔。 她一定是舍不得离开,所以才一直在路边徘徊。” 这时,有人敲门。 第141章 生前烧死 老人颤颤巍巍走过去开门。 “妈,我买了鱼,今天我给你做红烧鱼。”一个男子说着话,提着一袋东西走了进来。 男子看到题安,愣了一下,对老太太说:“妈,有客人啊?” 老太太介绍:“这是来调查案件的警察同志。” “这是我的女婿,也就是晓希的爱人,秦风。 我女儿离世后,我女婿秦风一直在照顾我。” “您好,警察同志,不知您来我家是为了......” 题安拿出了那张照片给秦风看。 秦风看了一眼,不可思议地问:“这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她怎么会......?” 题安问:“你也认出来照片上的人了?” 秦风点头,“照片上是我的妻子,晓希。” 题安问秦风:“晓希是怎么死的?” 秦风悲伤地说:“生孩子的时候羊水栓塞。” 题安说:“你认识一个叫武常亮的出租车司机吗?” 秦风想了想,“我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题安问:“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秦风说:“我昨天晚上在单位加班。” 题安问:“有人能证明吗?” 秦风说:“一个同事和我一起在会议室加班,他能证明。 对了警察同志,为什么会问我这些问题,还有我妻子晓希为什么站在路边? 这张照片是哪来的?” 题安说:“这是有人昨天晚上拍到的。” 秦风不可思议地问:“昨天晚上?怎么可能?晓希已经走了两年了。” 题安问:“晓希的手机还在一直用吗?” 秦风说:“嗯,虽然没人用,但我一直交着费。 也算是对我妻子的一份哀思。” 题安说:“手机在哪里呢?” 秦风拉开电视柜抽屉,将一个白色手机递给题安:“给您。但是好久没充电了,可能没电了。” 题安把手机放进证物袋,“这个手机我可能要拿回去做个鉴定。” 秦风点头说,“好。” 技术分析科。 小刘对题安说:“队长,这个手机已经好久没开机了。 通过对数据的恢复,这个手机两年前就没有再打出去过电话了。” 题安问:“那么手机卡呢?” 小刘说:“卡也没有,这个手机号很长时间没有拨打过电话了。” 题安给通讯公司打电话核实,确实这个手机号最近没有拨出过号码。 那为什么武常亮那边的电话显示的是晓希的电话号码,而晓希这边从来没有拨过武常亮的电话? 真是太诡异了。 题安询问了和秦风一起加班的同事,同事说自己和秦风一起加班到半夜,后来很困自己就在办公室沙发上睡了。 秦风回家了。 题安问同事加班到几点。 同事说不记得具体几点,应该到后半夜了。 同事说:“哦。好像我拍的照片上有时间。” 说着他拿出手机,划出几张照片给题安看,“这是我和秦风昨天半夜加班时候,我拍的几张ppt中需要整改的地方。” 题安看到照片中,秦风在幕布旁边站着。 ppt幕布后面就是会议室的钟表,显示的时间是三点十分。 “那时候你们还在会议室加班吗?” 同事说:“嗯,还在加班。” 结合武常亮的聊天记录,他在路边碰到“晓希”的时间是两点多,而同事能证明秦风三点十分还在单位加班,那么秦风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题安接到了林姐的电话,“题安,武常亮的尸检报告发给你了。 热作用导致神经元性休克产生的快速死亡。 武常亮属于生前烧死,而非死后焚尸。 主要依据就是生活反应。 比如呼吸道的碳末沉着,呼吸道有无灼伤,心脏和血管中的血红蛋白浓度等。 颅骨的骨折是我怀疑的重点部位,因为这个直接关系到案件性质。 因为被人用钝器击打和高温都能导致颅骨的骨折硬膜脑外血肿的形成。 但我最后排查了人为暴力击打造成的颅骨骨折。 在高温中死者颅骨中的水分全部蒸发,气体受热膨胀之后内外的压力,使变脆后的颅骨裂了口子,烧焦的脑浆从里面流了出来。 这样的形态是颅骨外板骨折,如果是人为暴力骨折则是全层骨折。” 题安问:“那就是没有人击打过死者的头部了?” 林姐说:“是的,颅骨骨折不是暴力击打,是高温所致。” 题安说:“能看出来死者是从哪开始燃烧的吗?” 林姐说:“这个看不出来,但是从他右胳膊已经被烧得掉落,比左胳膊要严重地多,而且几乎已经碳化的程度。 可以大概判断是死者的右面先起的火。” 题安重复,“右面,右面,那就是副驾驶座或者是斜后方。 难道当时副驾驶座上还有别人吗? 这个人是谁呢?” 林姐说:“对了,值得注意的是,我在死者的心肺血中发现了乙醚,但是由于尸体烧毁严重,只能确定死者体内有乙醚,不能确定是不是达到昏迷的量。” 题安给梁落打电话,“梁落,可以确定起火原因和起火位置了吗?” 梁落说:“队长,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一定想不到起火位置在哪儿。 在汽车的点烟器位置! 我朋友说,是点烟器的电热丝异常,又接触了易燃物导致的瞬间火势蔓延。” 题安问:“你朋友的意思是点烟器被动过手脚?” 梁落说:“嗯,他说有这种可能性。” 题安说:“确实,现在点烟器的使用率低,几乎被人忽略了,有很多不抽烟的人甚至不知道点烟器怎么用。 谁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孔上。” 挂掉梁落电话,题安思忖,“点烟器...... 点烟器...... 点烟器...... 点烟器即使电热丝被改过,但如果不使用它,不会那么巧偏偏那时候发生自燃。 会不会是武常亮接到乘客之后,还没启动出发。 乘客问武常亮用点烟器借火,然后点烟器引发火灾? 那么,这个乘客大概率上是男性,而不是照片上的女性! 对了!” 第142章 羊水栓塞 题安想到林姐说的,生前烧死会有挣扎的痕迹,武常亮明明是活活被烧死的,但为什么他没有挣扎。 即使是高温引发休克,也需要三十秒的时间。 这三十秒足够有时间让他逃离驾驶座。 除了乙醚,没有别的解释了。 如果是凶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又给司机武常亮递了一根烟。 递给武常亮的烟之中已经被凶手动过手脚,掺了高浓度的乙醚,武常亮昏迷。 武常亮昏迷之后凶手将易燃物覆于点烟器上,大火弥漫。 凶手离开了车里。 看着车子和武常亮一起被火光吞噬。 并且,他还往车里扔了冥币和符咒。 既然他要杀死武常亮,为什么要给武常亮烧冥币呢? 他杀武常亮一定是希望他不得好死。 可是为什么还要给他这么多冥币,让他“不受阴间小鬼的刁难呢?” 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现在只有一条线索,就是武常亮拍的那张路边人影照片。 题安联系到了当时接诊晓希的医生。 题安询问:“晓希的死因是什么?” 急诊医生说:“来的太迟了,产妇羊水栓塞,羊水进入产妇的血液循环系统。 肺血管剧烈收缩,肺动脉高压引起的心肺功能障碍。” 题安问:“送来的时候,产妇已经不行了吗?” 急诊医生遗憾地说:“嗯,羊水栓塞多发生于生产前的四小时,一般人对这个没经验。 以为呼吸困难,发抖无力是产妇正常的紧张表现。 这个羊水栓塞发病急,如果没有及时送到医院,贻误了病情,致死率是非常高的。 产妇送来的时候心跳已经停了,我们实行了紧急剖腹产,结果还是娩出一个死胎。” 题安问:“您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急诊医生说:“我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产妇是半夜送来的。 产妇和孩子没了,产妇的丈夫跪在地上哭了很久。 我们医务人员过去安慰他,说羊水栓塞发病机制复杂且来势汹汹,所有产妇都有一定的几率会碰上羊水栓塞。 我们正说着,产妇的丈夫突然站了起来,红着眼睛说:‘我妻子不该死!我妻子不该死!’ 负责沟通的医务人员吓了一跳,以为他要闹呢,就对他说:‘你们来的太晚,这个病就是要及时做抢救才......’ 还没说完,这个男人就跑出医院,消失在了大雨中。 他是第三天才来认领的妻儿尸体。 浑身是伤,脸上也是鼻青脸肿......” 题安说:“你是说他浑身有伤,像是打架伤吗?” 医生说:“像是斗殴伤。但他拳头青紫,有表皮蹭破,应该和别人是互殴。” 题安掌握了这一重要线索,在派出所找到了当时的报案记录。 秦风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了二十四小时。 和他打架的,是出租车司机武常亮。 笔录上记载的,秦风冲到了武常亮面前,给了武常亮脸上一拳头。 恼羞成怒的武常亮和秦风扭打在了一起。 路过的一个出租车司机,正好认识武常亮,帮着武常亮叫来了七八个附近的出租车司机殴打秦风。 本来和武常亮势均力敌的秦风,在众人的拳头下,渐渐寡不敌众。 附近的商家报了警,在警察到来的时候,秦风已经被揍得遍体鳞伤。 秦风虽然受了伤,但因为秦风也承认是自己先动的手,所以主要责任在秦风。 警察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秦风寻衅滋事,殴打他人的行为,处以拘留一日和五百元罚款。 武常亮去验了伤,要求秦风赔偿一千元。 笔录中没有提到武常亮和秦风之间有什么过节。 题安又去了晓希的母亲家。 晓希的母亲身体不是很好,桌上放着好多瓶药。 题安看到墙上晓希的遗照旁边还挂着一个遗照。 “这是?”题安问。 晓希的母亲说:“这是晓希的爸爸,两年前去世了。” 题安问:“两年前?冒昧地问一下,是因为.....” 晓希的母亲身体单薄瘦削,头发花白,两只眼睛深陷,脸上的褐斑透着油尽灯枯的衰老。 她抬抬眼镜看了看墙上的女儿和丈夫说:“晓希的爸爸是车祸死的。 救护车来了,医生说晓希的爸爸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急救也是徒劳。 建议家属直接将人拉到殡仪馆做遗体美容。” 题安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时晓希怀着身孕,在殡仪馆情绪很激动对吗?” 晓希的母亲眼里有了浑浊的雾气,“是,我和秦风本来不想让她知道。 她毕竟怀着孩子,怕她悲伤过度动了胎气。 但是怎么能瞒过她呢? 秦风接到警方电话,说肇事车辆找到了,让他去警局一趟。 电话内容被晓希偷听到了,她打车去了殡仪馆。 晓希赶到殡仪馆见到他爸爸的样子,一下子接受不了,用尽全身力气疯了似的喊着她的爸爸,哭得撕心裂肺。” 题安问:“这时候,晓希身体不好了,因为悲伤过度真的动了胎气,马上就要早产了是吗?” 晓希的母亲点头,“是,我们的亲戚都在外地,听说晓希爸爸的事,都在开车往过赶。 我和晓希在殡仪馆处理完事情,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殡仪馆的人说那条路很偏僻,要走两个十字路口才能打到车。 那条路上两边只有麦田,没有人,没有路灯,更没有来往车。 突然晓希脸色不好,大口喘着气。 我连忙问她怎么了。 她刚说了一句头晕恶心,就倒在了地上。” 题安说:“然后,你去路口呼救,等到一辆出租车,那辆出租车拒载了是吗?” 晓希的母亲看了一眼题安,脸色一变,她赶题安出去,“我身体不舒服,你走吧,该说的我都说了。” 题安说:“所以,你当时看到照片,一眼认出的,并不是你的女儿,而是你的女婿对吗? 一瞬间你慌乱无比,你大概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 你故作镇静、混淆视听,想把照片中的人影,安在已经去世的人身上。” 晓希的母亲大声呵斥题安:“请你出去!” 第143章 丧钟为谁而鸣 题安对晓希的母亲说:“如果你真是为了你女婿好,应该劝他自首。” 题安出门的时候,被晓希的母亲猛然拦住。 老人抓着题安的胳膊,眼里全是哀求,“求求你,不要抓秦风,秦风是个好孩子,晓希去世后,秦风一直像儿子一样照顾我。 要抓就抓我,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 题安说:“你干什么了?你能说一下经过吗?” 晓希的母亲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题安说:“你还是劝他来自首吧。 我刚才已经收到了同事的信息,虽然武常亮的出租车烧毁严重,但出租车椅子下面的一块残存的布料还是提取出了秦风的dna。” 晓希的母亲哭得老眼昏花,“警察同志,你给我时间,我给他打电话,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请政府宽恕他吧,求求政府宽恕他吧。” 题安问:“所以,那天武常亮拒载了是吗?” 晓希的母亲说:“他要两千块钱才肯过来载晓希。 我马上就答应了。 可是他开过来车看到晓希的样子,说怕晓希死在他车上晦气。钱他不要了。 我赶紧跪下来求他,让他救救晓希。 那个司机一把把我推开,开车走了。” 题安说:“秦风那时候在哪呢?” 晓希的母亲说:“肇事司机被抓,但他不认。 秦风在请律师找证据。 晓希晕倒之后,我赶紧给秦风打了电话,秦风接到电话,立刻往殡仪馆这边赶。 殡仪馆在郊区,离市里很远。 我站在路口,跪在路中间求过往车辆停一停,没有一辆车肯停下来。 秦风一路闯红灯赶过来把晓希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晓希送的太晚了。 孩子也缺氧太长时间了,没保住。” 晓希的母亲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失声痛哭了起来。 离开晓希的母亲家,题安开车回到警局。 梁落看到题安回来了说:“队长,有秦风杀人的证据了,现在抓人吗?” 题安看了看电话,“等十分钟。十分钟以后出发。” 梁落不解,“为什么?” 梁落刚说完,题安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题安接起来电话。 听到电话那头是秦风的声音,“我自首。是我杀了武常亮。” 审讯室。 预审老薛走了过来,给题安看审讯记录。 “题安,秦风都招了。电话号码是他买的改号软件改的,这种改号软件能直接黑入运营商网关,将伪造的号码输入通信系统。 所以才会发生武常亮手机上有晓希的手机号码拨打记录,而晓希这边查不到任何记录的诡异现象。” 题安问:“那他的不在场证明呢?” 老薛说:“这小子他提前对会议室的大钟表做了延时,那天晚上是故意和同事一起加班,又故意让同事拍那一页错误的ppt。 晚上加班本来人就对时间不敏感。 加上有照片佐证,很难有人怀疑是表的时间出了问题。 这个人心思很缜密。杀人计划也很详细。 但是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他到底是希望我们抓住还是不希望我们抓住? 他不是已经买了改号软件吗,可以输入任何电话号码,他为什么要用自己妻子的电话号码呢?” 题安问:“他确实是利用汽车点烟器制造的火灾吧?” 老薛说:“嗯,秦风交代他买通汽车修理厂的人,改动了武常亮出租车上的点烟器。 他上车后跟司机武常亮说想点一根烟,并给武常亮也递了一根烟。 武常亮的烟里事先被秦风加了乙醚。 神志昏迷的武常亮身上被火点着。 在剧痛中苏醒过来的武常亮已经没办法跑了。 秦风眼睁睁看着武常亮和汽车烧成灰烬。 对了,他还给武常亮烧了冥币和符咒。” 题安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薛说:“秦风的原话是:‘他不是要钱吗?我给他准备了足够的钱。’ 秦风边给车里撒钱,边咬牙切齿地说:‘够了吗?够了吗畜生!’ 符咒是秦风求来的,让武常亮的魂魄永世不能超生。” 题安看了看记录,“作案动机就是报仇是吧?” 老薛说:“是,就是报仇,为他妻子报仇。 武常亮对秦风妻子的奄奄一息见死不救。” 题安放下审讯记录,走进了审讯室。 秦风看着题安:“该说的,我都说了。” 题安说:“我知道,你都说了。 我来是想问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秦风笑,“你们警察不是只管抓人只管枪毙的吗? 还管人心里怎么想?怎么,倾听百姓心声啊?” 题安坐下,“你的悲剧也是社会的悲剧。 如果你的悲剧能唤醒一部分人,你是不是愿意多说一点?” 秦风冷笑:“唤醒? 烂透了,没救了。 警察同志你让我说什么? 说我从小尊老爱幼、努力学习、善待同学、遵纪守法、工作努力、勤勤恳恳、不偷不抢,看到摔倒的老人要扶,看到走失的孩子要管,看到小偷要呵斥,看到行人就礼让,看到流浪猫流浪狗会给他们喂食,连血都是按时献的人。 为什么会得到家破人亡的结果? 还是说人性就应该无利不起早,各扫门前雪? 或者是人心就该自私冷漠,事不关己,就应该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我该说什么? 我说了有用吗? 我能唤醒吗? 别做梦了! 人血馒头已经不够用了,他们只会疯狂地一拥而上。 我一辈子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会这样? 啊?警察同志,为什么会这样? 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恶就在那儿啊,报应在哪呢? 他不用承担任何报应! 所以,我自己动手,了结那个畜生。 要不是我妈妈没有人照顾,我早就离开这肮脏的世界了。 警察同志,我不想说了,我对我做的一切都认,我只想快点死。” 我得了抑郁症,很痛苦的时候在网上写了这件事。 下面的留言是:‘要么杀了他要么别比比。’ ‘是男人就动手。’ ‘所以说啊,穷人的命不值钱,你要是承诺给他二十万,他连车送给你。’ ‘中年男人三大幸事,当官发财死老婆,恭喜你。’ ‘很痛苦吧?所以你为什么不考虑去死呢?’ 哈哈哈哈,你觉得有救吗?” 第144章 沙漏倒计时 题安说:“杀人就能抚慰人心,改变人性吗?” 秦风眼里露出决绝,“能。 以后还有需要帮助的人,冷漠的人会因为想起我,曾经有一个会报复的残忍的恶魔,而不得不救人。 人性就是这样。 要不有利可图,要不害怕妥协。 我愿意当这个恶魔。 在这个意义上,我愿意遗臭万年。” 题安走出审讯室,他听到了办公室的一声钟响。 他毛骨悚然,想起一句话,“丧钟为谁而鸣。” 一瞬间他竟然有点恍惚,这个案子里死的究竟是谁? 是晓希,是秦风,还是武常亮?亦或是冷漠的大多数。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死,无缘无故地在世上死?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哭,无缘无故地在世上哭? 题安觉得自己好丧啊。 是那种从心里散发的丧。 题安去买票看了个喜剧电影,看到一半走了出来,他笑不出来。 走到巷子里,看到了一堆混混在骚扰一个女孩。 题安赶走了混混,将女孩送回了家。 在女孩的父母跟他说谢谢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赵耀说过,警察是这个世界最后有资格绝望的职业。 赵耀说的对,题安打起精神,即使这个世界悖论横行,谬论横生,打开帷幕,空无一物。 他依然要充满希望。 —— 刑警队出动,原因是一起恶性绑架案。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失踪,因为父母经营着公司,很有可能凶手是因为赎金而绑人。 心急如焚不眠不休的父母在电话面前等待着绑匪打来电话索要赎金。 可凶手像是对赎金不感兴趣,根本没有打来电话。 失踪男孩的父母开始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才着了急慌慌张张报了警。 父母报警距离男孩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题安接到报警,迅速对这个案子展开了侦查。 男孩的汽车最后被目击者看到,是在一个村子附近。 题安和梁落在村子附近进行走访询问,发现这一片有个废弃的厂房。 这个厂房是之前的轴承厂,因为土地存在纠纷问题,地处偏僻一直也没有拆除。 走进这个厂房,眼前的一幕让题安和梁落惊呆了。 厂房弥漫着一股腐烂发霉的味道,地上随处可见散落的针管,饮料瓶塑料管等吸du工具。 还有四名靠在墙边正在吞云吐雾的吸du人员在醉生梦死。 题安和梁落迅速抓捕,将四人带上了手铐。 还有一个正要踏入厂房门口的人看到了题安,拔腿就跑。 题安将手中的两人利落扔向梁落,“看着他们,我去追。” 题安反应迅速从破损的窗户中跳了出去,这时涉du人员翻墙逃进了玉米地。 题安三步就蹬上了墙又跳了下去,几步就跨到了涉du人员后面,一脚将涉du人员蹬进了泥地里。 题安将涉du人员的胳膊扭过,用随手抓的绳子将他的手捆了起来。 经对五名涉du人员的尿液,血液和毛发等生物样本的化验,均为阳性。 毒化物种类有吗啡和三唑仑。 逃跑的涉du人员不仅吸du,而且在这里给吸du人员供货。 失踪男孩叫浩子。 涉du人员为了立功减罪,供出很多有用的线索。 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于浩子的。 据涉du人员交代,浩子之前是这里的常客,不过他只拿货,不在这里吸。 他和那些富二代们飞ye子的场所在一个高档嗨吧里。一晚上消费就成千上万。 题安问涉du人员:“最近一次见浩子是什么时候?” 涉du人员打了个哈欠,“最近三年都没见过了。 听说他父母带着他去国外戒du了,花了上千万把血都换了。 他早不在这里混了。” 题安询问浩子的父母,“你们是不是没对警察说实话?浩子之前是吸du的对吧?” 浩子的父母互相看了一眼。 浩子的父亲为难地说:“是,我们确实没说实话。是因为浩子已经成功戒du了。” 题安问:“是在国外戒的?” 浩子的父亲说:“我们知道浩子吸du之后,带他去了几回戒du所,但过不了多久又会复吸。 我的一个朋友跟我介绍,国外有一个医院能给吸du人换血液,能彻底戒断du瘾。” 题安问:“确实没有du瘾了吗?” 浩子的母亲抢着说:“确实没有瘾了,就是孩子太受罪,用血液透析什么的。 浩子之后一直规规矩矩的,都在认真学习管理企业...... 浩子不是坏孩子,是他的朋友引诱他......” 这时,梁落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对题安说:“队长,浩子的手机有信号了。 浩子的手机发出了一条信息,‘沙漏倒计时开始。’” 题安问:“定位了吗?” 梁落说:“定位了,距离翰兴市最近的海边。” 题安说:“立刻出发。” 两个小时后,刑警队队员们赶到了信号发送位置,却发现这里只有大海和沙滩,根本没有浩子的影子。 可是手机信号明明就在这附近。 这时浩子的爸爸手机上显示浩子打来了电话。 题安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浩子打着哆嗦,“爸爸,这里好黑,我好害怕。” 题安连忙说:“描述你现在呆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浩子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喘不上来气......我要死了......” 题安快速说:“浩子,你听我说,你冷静。 警察已经到了你的附近。你马上就要得救了。 你用手触摸一下周围,周围有什么?” 浩子说:“箱子。” 题安问:“是木箱子吗?你被装在一个木箱子里?” 浩子大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题安说:“你听我说,镇静,不要大喊大叫保持体力。你能向外界发出声音或者信号吗?” 浩子好像已经紧张到极点,根本听不进去题安的话,只是喊叫着自己要死了。 手机咚地一声好像掉落在一旁。 任题安怎么喊他,他都没回应。 第145章 杀人诛心 题安看着沙滩,嘴里反复念叨着:“沙漏倒计时......沙漏倒计时......” 突然他大喊:“浩子被装进了木箱埋在沙子里。” 可是大家却犯了愁,沙滩这么大,怎么找? 题安仔细听着电话里除了浩子的声音之外,还有一个沙沙的背景音,像是沙漏的声音。 “沙漏倒计时......难道浩子被装在一个类似沙漏的箱子里? 这个箱子有一个小孔,随着时间的流逝,沙子也在源源不断地漏进箱子里,直到将他活埋。” 题安对大家说:“沙滩边有人的地方不要找,往那边拦着网没游客的沙滩找。 浩子箱子里的沙子在流动,说明沙子是干燥的。 所以不要找靠近大海的地方,远离大海找有沙子向下流动的地方。” 队员分头行动。 “你们快过来,在这里!”当地派出的警方大喊。 大家用工具合力挖开沙子,一具棺材露了出来。 打开棺材,棺材里蜷缩着的,正是失踪的人,浩子。 棺材的盖子上有一个一厘米直径的圆孔。 沙子从圆孔里源源不断地漏进棺材。 浩子平躺的腿已经被埋了一半。 浩子大睁着眼睛,浑身战栗地大口呼吸,对警员的呼喊无动于衷。 一直接通中的手机就在他手边。 解救出来的浩子刚被人抬上担架就晕了过去。 经法医的伤情鉴定,浩子身上没有伤口和出血点,说明浩子并没有受到绑匪的暴力殴打。 也没有受到饥饿和寒冷等虐待。 警方询问浩子,他是怎么被绑架的?这十天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被埋在棺材里的? 绑匪有没有什么特征? 浩子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他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已经有点神志不清。 回来的第二天,浩子妈妈给题安打电话,浩子满地打滚,指甲把身上抠出了血印,他痛苦万分,说有蚂蚁钻进了骨头。 题安看着浩子的样子,对浩子的父母说:“他之前du瘾犯了是不是就是这样?” 浩子的母亲看着自己无能为力的儿子,哭着说:“是,他之前就是这样的。” 题安怀疑绑匪绑架浩子的目的,是让他重新染上du瘾。 题安让法医林姐,给浩子做了血液尿液和毛发的检测,都是阴性。 浩子在被绑架期间并没有被注射du品。 既然没有吸du,为什么浩子回来之后每天会有du瘾发作表现? 题安询问了林姐,林姐说,“国外早几年确实有医院已经开始用血液透析超滤,加灌流的治疗方法,帮着吸du人员戒du。 好像这项研究挺成功的,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价格非常昂贵,不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 很多吸du者在血液净化之后,也没有再复吸。 我给浩子血液做了化验,他血液中的du素基本已经被去除。和正常人无异。不太可能还有du瘾。” 题安从司法鉴定中心出来,直接去了赵耀的心理咨询中心。 赵耀听了题安的描述问道:“你们警方现在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吗?” 题安沮丧地说:“找不到。毫无头绪。 本来指望浩子被救回来能说出点线索,结果浩子精神失常,还有莫名其妙的du瘾反应。” 赵耀说:“你的意思是从心理层面看看有无解?” 题安说:“嗯,你是我侦破案件的最后一把钥匙。” 赵耀笑,“别别别,哥们儿。让我帮忙直说,什么钥匙啊锁的,还上比喻了,恶心兮兮的。改天我和你去浩子家,让我跟他聊。” 题安问:“那你有初步的判断,绑匪对浩子做什么了吗?既然没有吸du,他为什么会出现du瘾发作的表现?” 赵耀想了想,“绑匪没有给浩子吸du,但用了别的办法,让他重新染上了du瘾。” 题安皱眉,“什么意思?我哪个字也没听懂,什么叫没吸du重新染上了du瘾,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赵耀说:“我也不确定。这只是我一个大胆而不成熟的小猜测。 这个绑匪用了一种脑仪器,用激活脑内多巴胺分泌的方法,模拟了吸du的过程。” 题安说:“我还是没懂。” 赵耀拿出记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脑图案,“我给你简单说说啊。就用最简单的话来概括。 人自身会分泌多巴胺。 du品发生作用的原理是脑奖赏机制。 du品通过控制大脑中的多巴胺系统分泌大量多巴胺,多巴胺的分泌能引起人的愉悦兴奋反应。懂?” 题安点头,“目前懂。您继续。” 赵耀继续说:“多巴胺的过量分泌导致多巴胺系统的损害,系统损害之后,人体自身极少或者根本不释放多巴胺。 这时候,吸du者会吸取更多的du品剂量,来达到可怕的身体平衡。 懂?” 题安说:“懂,但是什么仪器能和du品作用原理一样?” 赵耀说:“问到点儿上了。脑功能仪器能达到。绑匪是个脑神经专家。” 题安有点怀疑,“你是搞心理的,怎么懂这些,靠谱不?” 赵耀一副爱信不信的样,“我是搞心理的,但心理问题有很多都是和精神问题相关联的,管精神的看门大爷是谁? 脑啊大哥。 丹麦科学家已经发明出一种头盔,通过电磁脉冲冲击大脑,进而治疗重度抑郁症。 大脑隔区有一种愉悦感兴奋感的奖励机制,电流电磁刺激就是它的催化剂。 让它源源不断产生多巴胺。 你看,原理都是刺激脑神经元产生源源不断的多巴胺。 这样看来这个绑匪是制造了一个似乎是电休克一样的装置,但应该比电休克装置更高级。” 题安说:“我居然听懂了。” 赵耀说:“说说看。” 题安说:“与其说现在浩子的du瘾反应是对du品的依赖反应,不如说是对那个装置的依恋反应。” 赵耀打了个响指,“可以,你懂了。” 题安问:“问题又来了,那个绑匪是怎么能通过控制电击次数,来精准控制多巴胺分泌,从而让浩子上瘾的。” 赵耀思忖,“这个绑匪是处心积虑做的这件事。 他一定已经在大鼠身上做了大量实验才得出的数据。” 第146章 精神折磨 赵耀说:“你先去买个头盔,我简单改装一下,只能做到形似。 明天去浩子家的时候,我先看看他的反应。 如果浩子真的对头盔有反应,那么就可以证实我的思路。 你们就可以尽快确定侦查方向。” 题安问:“哪种头盔?” 赵耀说:“电动车头盔,越简单越好。” 第二天赵耀和题安来到了浩子家。 题安问浩子妈妈:“浩子怎么样,之后又有du瘾反应吗?” 浩子妈妈叹气,“是,他还是像du瘾发作了一样难受。医生给他开了一点镇定剂。” 这时,浩子看到了赵耀手里的头盔,眼睛直直地冲了过来,一把抢了头盔就往头上戴。手指还在不自觉地快速按着什么东西。 当他发现只是普通的头盔,嘴巴里面发出了一声骇人的哀嚎,绝望地将头盔扔在地上。 浩子妈妈吓坏了,她去拦自己的儿子,却被浩子一把推倒。 赵耀看了看题安,“我的大胆假设是真的。” 题安问:“那现在怎么办?” 赵耀说:“他现在不听指令,没办法配合催眠,看他的精神状态可能更是没办法清醒地说出发生了什么事。我得给他打一针肌肉放松剂,再加上医生给他的镇定剂。 我试试看能不能催眠,” 一个小时后,赵耀从浩子房间走了出来。 题安和浩子妈妈紧张地问赵耀情况怎么样。 赵耀将门轻轻关上,示意他们去客厅说。 赵耀说:“催眠的效果还是不太理想。我只掌握了一点拼图似的消息。 那就是浩子在被囚禁期间,被绑匪绑在了一个椅子上,头上戴了脑仪器。 根据浩子深层记忆的回想,这个脑仪器好像是类似于经颅磁刺激一样的仪器。 不是电击,因为没有疼痛感。头皮几乎是无感的。 这个仪器的电磁不断刺激脑内相应的神经元,给浩子吸du一样的快感反应。 而且通过催眠时候他的手部动作,我发现他好像一直在按一个按钮。 我猜测,后期绑匪把控制电磁刺激的按钮交给了浩子,让浩子自己决定何时按下按钮,释放电磁。 结果显而易见,浩子像吸du时候那样,毫无节制地一遍一遍按着电磁按钮。他成瘾了。 不戴着脑仪器的时候,就是让他带着一种vr眼镜,也就是所谓的虚拟现实眼镜。 把人的意识带入一个虚拟的世界。 这个眼镜里的内容,我还不太了解。 应该是身临其境地接受酷刑或者惩罚。 这一点是我没想到的,浩子并非没有受到折磨,他收到的是精神折磨。 在一边天堂一边地狱的刺激下,浩子由神经衰弱到精神崩溃。还有现在的精神失常的表现。 这个绑匪用的是最厉害的杀人方法,杀人诛心。” 浩子妈妈泣不成声,“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的孩子? 绑匪他究竟和浩子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题安问浩子妈妈:“浩子有没有说过,他和谁结过怨?” 浩子妈妈想了想,“我和浩子爸爸工作都很忙,对浩子的关注不够,我也不清楚...... 但我想,即使有,也是同学朋友间的一点小恩怨......” 赵耀摇摇头说:“绑匪绝对不是年轻人。而是一个心机很深,心思缜密的脑神经专家。 能达到这种水平的,不会是年轻人。” 浩子妈妈说:“不是年轻人......年长的?......没有啊,我们浩子戒du之后,一直规规矩矩的......” 赵耀停顿了一下,“虽然用的是经颅磁刺激的方法,但和吸du成瘾的原理却很像。 说明绑匪和du品是有关系的。 但绑匪没有直接给浩子注射du品,而是用这种方法......他为什么不直接用du品? 他为什么没有直接用du品? 注射du品是最快的方法,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 赵耀恍然大悟地说道:“绑匪不用du品,因为他恨du品! 他用这种方法,是为了惩罚! 浩子妈妈。浩子有没有曾经教唆或强迫别人吸du的经历?” 浩子妈妈忙摆手,“应该是没有的,浩子也是被人教唆的,他不会的,他不敢的。” 赵耀看了看题安,题安明白赵耀的意思。 走出浩子家,题安对赵耀说:“浩子妈妈没说实话,浩子应该是有这样的前科的。我去调查。” 题安和梁落找到了浩子之前常去的ktv。 这个ktv装修奢靡,入场费高达三千元一个人。 ktv后面藏着很多房间,门口都守着保安。 题安和梁落提出想要包一个这样的房间,被经理笑着拒绝说,这些都是会员制房间,需要熟人介绍才能预约。 题安想到了在废弃厂房抓到的那个涉du人员。 涉du人员为了立功,满口答应会帮题安牵线。 等到题安和梁落摸清楚ktv内部结构,和等在外面的便衣警察里应外合,将这个名为ktv实为容留吸du人员聚众吸du的嗨吧一网打尽。 审讯室。 ktv老板说话很横,谁也不放在眼里,“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抓我。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给我跪着道歉。” 题安笑,“哦?是吗?想不到你还是个人物呢? 这样吧,你别打一个,我给你打十个电话。 当着我的面打。看看你能不能让我跪着道歉。” 题安说着将手机递还给了ktv老板。 ktv老板翘着二郎腿,一付要题安好看的模样,拨通了电话。 一顿操作猛如虎。 题安问:“打完了?” ktv老板一脸痞气,“我告诉你,你完了!” 题安淡然转头对梁落说:“按照他打过的电话和手机通讯录里的内容,顺藤摸瓜找背后的保护san。 一个也别放过。 苍蝇老虎一起打!” ktv老板有点慌乱,但他还是强装镇静:“就凭你?” 题安坐下,低头打开笔录,平静地说:“对,凭我当然不行,我后面是法律还有人民。 我说苍蝇,开始交代吧。” ktv老板什么也不肯说。 梁落对题安说:“这小子还有一丝侥幸心理,期待有人将他保出去呢。” 题安说:“在证据面前不怕他不开口。接着审。从他手下的小弟开始审。” 第147章 末日审判 ktv内的工作人员抢着交代,生怕别人说了什么而自己没说,警察把别人放了把自己毙了。 这是一个大案。市里十分重视,成立了一个专门的调查小组。 群众看到公安机关有所行动,纷纷进行举报和申诉。 调查组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利益藤上的所有涉案人员。 一周过去了,ktv老板开始慌了,在审问室问题安怎么没人保他? 题安说:“你供的菩萨现在自身难保。你还是自己救自己吧。给你时间想想,想好了就开始交代吧。” ktv老板想了想,问道:“我要是都交代清楚,能给我减刑吗?” 题安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你弄清楚情况,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谈条件? 你们ktv之前包间里面是不是死过一个人?” ktv老板大汗淋漓,脸色发白,整个人像蔫掉的烂茄子,“好,我说。” ...... 题安问:“浩子认识吗?之前是你们那的常客。” 老板说:“认识。” 题安问:“女孩的死因是什么?” 老板支支吾吾,“吸毒过量。” 题安一拍桌子,“那是表面说辞。我问的是真正的死因!” 老板擦擦流进眼里的汗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事后保安跟我说,那女孩是被浩子拖进来的,她有点哭哭啼啼的,也不是经常跟着浩子他们一起玩的富二代。” 题安问:“事后公安调查的时候,你们店里的人集体做了伪证是不是? 你们一起作证那个女孩是经常来你们店里玩的客人。” 老板忙说:“不不不,警察同志,你听我说,当时情况比较复杂。因为是晚上,女孩们画上妆全都长的差不多。 服务员保安他们确实以为这个是经常来的女孩。 不是伪证,绝对不是有意做的伪证。” 题安问:“客人自己拿着毒品来你们店里的包间里吸,而不是你们在知情的情况下给他们提供吸毒的场所。 当时调查之后为什么下这样的结论? 是哪个菩萨保的你?” 老板紧张地嘴唇哆嗦,“这......这......” 题安说:“这个菩萨现在和你的处境一样,正被纪jian委问话。 你先说,还是他先说?机会只有一个。” 老板慌不迭地说:“我说,我说。” 题安盯着他:“说。” 老板泄了气,将事件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那个女孩是第一次来,是被浩子和他们一起的几个朋友拖进来的,中间跑了两次,都被保安给架回去了。 服务生在进去送水果的时候,看到浩子他们拿着一次性注射器给那女孩注射......” 题安说:“du品是吗?” 老板说:“是。他们来了就是吸那玩意。那女孩是被按着注射的。 服务生看到浩子用注射器推进去海luo因,抽出来血,再推进去。 那女孩刚开始挣扎,后头也不动了。” 题安问:“看着人不行了,为什么不报警。” 老板耷拉着脸,“吸du的人都那样,半死不活的。 经理以为浩子他们是老手了,也就是想找个乐呵,不会真把人弄死的,都没当成回事。 没想到他们真把那女孩弄死了。 害我的ktv也停业整顿了俩月。” 题安盯着他:“那么那个女孩就是被害死,而不是自己吸du死亡了?” 老板低着头,“是,是被弄死的。” 他抬起头对题安赶紧解释,“这可不关我的事,是浩子那帮人弄死的。” 题安走出审讯室。 当时法医从女孩尸体里检测出了海luo因,可是无法判断是自己注射还是被人注射。 接着一个du贩去自首,并证实女孩经常问他拿毒品。 包间里在场的所有人体内都检出了海luo因成分。 浩子解释说,他和女孩是男女朋友关系。 因为两人约好了一起注射du品殉情。 结果女孩注射过量死掉了,自己却苟活了下来。 所有人的口供一致,两人是相约殉情的,女孩是自己注射的,连du品都是自己带的。 这个案件尽管有诸多疑点,但匆匆潦草结案。 女孩是跟着自己的奶奶生活的,奶奶年纪大了,根本没有提出上诉,都是她的叔叔婶婶做主。 浩子轻易就拿到了谅解书。 结案后女孩的尸体就被火化了。 浩子之后出国戒du,回来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年轻的小企业家。 题安知道,纪jian委那边一定会问个水落石出。 这件冤案,和那个泥菩萨有直接关系。 女孩的父母在她八岁时候离异,母亲出国,父亲带着她生活,父亲有了家庭之后,就把她扔给了奶奶照顾。 母亲是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科学家,在美国已经再婚。 题安在女孩母亲海边的别墅,找到了一间“刑房。” 刑房四周被重新装修,窗户被封了起来,墙面都是海绵软包装,地面铺着厚厚的吸音地毯。 刑房中间是一个大大的仪器。仪器通过密密麻麻的电线,接着电脑屏幕。 在这个房间里,题安还找到了一个vr装置。 赵耀说对了,这个房间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 绑匪将选择权给了浩子自己,浩子选的是天堂,殊不知那是真正的地狱。 审讯室。 题安:“段敏,我已经搜到了你房间里的东西。” 段敏笑,“警察的办案效率什么时候变这么快了?” 题安:“坦白吧。你女儿的冤案我们已经查清了。你也该坦白你的罪过了。” 段敏扶了扶眼镜:“查清了?晚了。太晚了。” 题安说:“我看了你vr装置里的内容。末日审判。 我也知道了你对浩子做的事。” 段敏神色淡然,“哦?审判的内容怎么样?” 题安说:“做的很好,身临其境让人脊背发凉。” 段敏摇头,“看来你还不够坏。只是脊背发凉。 真正的坏人看到审判中的场景,他心中的罪孽足以使他害怕到崩溃。 他能做的,就是在恐惧中慢慢疯掉,然后把自己折磨死。” 题安说,“杀人莫过于诛心。你做到了诛心,浩子染上了只有你有解药的du瘾。 而且,他疯了。” 第148章 朗朗乾坤 题安顿了顿,“你是怎么发现你女儿是被害死的?” 段敏深呼吸,“我在婚姻中心灰意冷,想出国继续深造。 我女儿在很小的时候,我和我女儿被迫分开,我觉得亏欠她很多。 所以我有能力了,就想把孩子接到我身边。 我和她约定好,等她研究生一毕业就出国。 我已经收拾好了我女儿的房间。 我现在的丈夫和孩子都在热切期盼她的到来。 我想,我一定要将亏欠她的母爱全部都补偿给她。 从大学时候,她几乎天天和我发信息。 她会将生活中的事情,都和我这个远在大洋彼岸的妈妈说。 我知道她的叔叔婶婶对她并不好。 孩子从小到大,受了很多苦,都是我的责任。 她曾经和我提到过一个男孩。 那男孩是个富二代,仗着自己家里条件好,纨绔挥霍不学无术。 那个男生从大学时期就开始用尽方法追求她。 她一直被他以追求的方式骚扰。 她甚至报过几次警,但是警察说这是私人感情问题,让她自己妥善解决。 所以,当我听到警察的调查结果,说我女儿因为和那个男生殉情,注射du品过量死亡的时候。 我知道,她一直就没同意那男生,怎么会殉情? 我的女儿是被人害了。 那个人因为得不到而想毁掉。 我女儿已经买好了机票,如果是殉情,她怎么会满怀希望地买好机票,准备来找我呢? 我恨自己,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在她最绝望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 我回到国内暗中调查,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但是,已经结案了,而且证据链铜墙铁壁,我根本没有胜算。” 题安说:“所以你选择了用暴力对抗不公,用暴力对抗暴力?” 段敏反问:“不然呢?全世界只有我知道,我的女儿死的不明不白,死的冤屈。 我不报仇,难道被动着等待正义自己到来? 你不觉得搞笑吗? 你不觉得讽刺吗? 我的女儿已经死在了法律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你让我依然蜷缩在那角落,毫无希望地等待?” 题安看到了段敏忍着没有流下的泪。 他知道,这个母亲的泪已经流干了,在流干泪之后她告诉自己,哭没有用,然后用自己的研究成果,开始了高效决绝的复仇。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母亲的决心和勇气。 题安说:“对不起。” 段敏愣了一愣。 题安低头,“对不起。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段敏的眼泪没忍住,她大喊:“对不起有用吗?我女儿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题安心里也很难过,“我在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也很痛心。我对那些人渣一样地痛恨。 我知道说什么也挽救不了一个生命,我只能尽力将所有的凶手绳之以法,将恶势力连根拔起。 我只希望,这样能让更多的人免受您女儿曾经受过的冤屈。” 段敏平静了一会儿,“抱歉,我不该冲你的。 我自己没有力量,要不是你将这个案子整个翻了过来。 我女儿依旧背负着吸du死亡的屈辱死不瞑目。” 题安说:“你和你的丈夫办理了离婚,把孩子托付给了你的丈夫。其实,你本来想杀死浩子的,是吗?” 段敏说:“是。我本来就是要让他在折磨中痛不欲生,人不人鬼不鬼绝望地死去。” 题安说:“那你为什么最后放过他了?” 段敏恍惚,“他在精神崩溃的时候喊了一声‘妈妈救我。’ 我到现在都在后悔。 我为什么要有那么一瞬间愚蠢的善良。” 题安说:“因为你是一个母亲。 不过,幸亏你没有杀了他。否则你也将万劫不复。 你能告诉我们你的研究数据吗?” 段敏说:“我不会说的。” 题安说:“坏人会得到法律的审判的。相信我。 但是,如果他精神异常,法律就拿他没办法。” 题安走进赵耀的心理咨询中心,把手中资料递给赵耀:“我已经联系了国内的脑神经专家,他会和你配合对浩子进行治疗。 浩子的家人已经准备以浩子精神分裂逃脱法律的制裁。 浩子要被得到审判。他不能有精神疾病。” 赵耀拿过资料,“我会让他健康地站在被告席上。听着法官对自己有罪的宣判。” 庭审现场。 段敏的辩护律师辩护词的最后一段话是:“有人说,正义可能迟到,但不会缺席。 这句话是个极大的谬误。 正义就应该出现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 当正义迟到,正义将不再是正义。 无法看到希望的受害者,就会变成手持尖刃的凶手。 生命是宝贵的,生命已经消逝,清白又有何意义?” 题安和赵耀坐在旁听席上旁听了整个庭审记录。 走出法院,题安从兜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赵耀问:“是什么?” 题安笑,“五颗子弹。” 赵耀惊讶,“你在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被人威胁啦?” 题安无所谓地说:“何止威胁?你差点见不上我了。我端了这个du窝,拔掉了保hu伞。让多少人送了命丢了饭碗。 他们想让我死也正常。” 赵耀惊得合不拢嘴,“你怎么没说过啊?” 题安说:“说什么?我这不是没死吗?” 赵耀感叹,“做警察的真是不容易。走吧,今天我请客。请伟大的人民警察给我这个机会。” 题安笑,“好啊。正好心情不错,可以多吃点。” 赵耀在停车场里找,“哎,你的车呢?” 题安无奈地说:“报废了。” 赵耀:“啥?” 题安:“我不是说了嘛,报废了。” 赵耀:“被砸啦?” 题安:“嗯。连砸带烧。” 赵耀念了一句国粹。 题安提醒他,“哎哎哎,赵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法制社会你文明点行不行。” 赵耀愤怒,“我没法儿文明。” 题安说:“我这不是人好好的吗? 车嘛,损失就损失了,以后上下班就搭地铁。或者蹭你的车。又环保又省油。” 赵耀:“......” 第149章 深海幽灵 吃饭的时候,题安接到了局长的电话。 “局长,不用了吧?他们能把我怎样?” “我休假,那些案子怎么办?” “那......好吧。多久?” 题安闷闷不乐地挂掉电话。 赵耀问:“怎么?你们局长怕你有危险,让你休假一段时间?” 题安说:“是啊。局长说那些贩du的亡命之徒被抓到就是死罪,所以他们一定会进行疯狂恐吓和打击报复。 他说让我休假不是特例,之前破过大案的警察都是这样安排的。” 赵耀往锅里煮东西,“那你就休息一段时间呗。白给的假期都不要?” 题安叹气,“不休也没办法。我们局长说了,这是命令。” 赵耀问:“几天?” 题安说:“半个月。” 赵耀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半个月的度假把你愁成这样?” 接着赵耀坏笑,“对,你没有女朋友。度假孤家寡人是有够无聊的。 我回去翻个日程,不行哥们儿先暂时舍弃蒸蒸日上的事业陪你出去逛一趟。” 题安不信:“真的假的?” 赵耀说:“真的啊。不过我可能带着女朋友。” 题安说:“行,我等你的消息。” 两天后,赵耀、赵耀的女朋友乔柠,乔柠的闺蜜子茉,还有题安,四人坐上了飞向海边的飞机。 题安在飞机场看到赵耀身后的美女阵容,压低声音问赵耀,还带一个女孩什么意思? 赵耀笑:“就是你看到的意思。我和乔柠会给你充分制造机会,你可别像个愣头青似的。” 题安咬牙切齿地说:“我谢谢你!” 赵耀笑:“不谢。” 在题安看来乔柠的性格比较矫情。 谁知赵耀好像挺乐在其中,跟题安说没恋过爱的人不懂。 题安本来只想租个躺椅,在海边躺半个月。 结果第一天就被赵耀拉起来陪着女孩们逛免税店。 子茉的性格比较开朗和大气,而且题安应该是她心仪的类型。 她比较主动,一路上不断和题安找话题。 题安在免税店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前,充分展现了直男本性。 题安被赵耀一顿数落知识荒原的贫瘠和匮乏。 子茉说:“圣罗兰。” 题安说:“什么花?” 子茉说:“想买个蜜粉饼。” 题安说:“蜂蜜饼?” 子茉涂上口红问题安好看吗? 题安说:“还行。就是樱桃红。” 子茉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精致的脸上浮出喜色:“说的虽然不对,但是你肯做功课还是挺让人开心的。” 题安一脸点都点不醒的茫然,“不需要做功课啊。樱桃红就是碳氧血红蛋白的颜色。一氧化碳中毒......” 题安被赵耀一把拖走。 第二天赵耀提议去潜水,题安和赵耀都有潜水证。 题安总算打起了精神,没有拒绝赵耀。 两人慢慢潜入深海。深海能见度差一些,但是能看到很多壮观的景色。 赵耀兴奋地做着动作,“看!螃蟹!” 题安则告诉他:“闭嘴。注意安全。” 赵耀在前面兴奋地潜着,题安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到一处珊瑚礁后面似乎有个人影。 这个潜水人员的姿势十分怪异,在无人寂静的深海中像一个飘荡着的幽灵。 题安心中有一个不祥的预感,这个潜水人员怕不是已经遇难死掉了。 赵耀回过头来,看到题安三支手指对着左手掌心:“安全停留。” 接着题安做手势,“那边有危险,我过去看看。” 题安对着潜水的人做手势,他没反应。 题安潜到那人身边一看。不由得生出一丝寒意。 那个潜水人员已经死亡。 题安用手指转圈,“掉头”。 他做手势告诉赵耀,“慢慢上升。回到海面。” 题安和赵耀回到船上,题安摘下面罩对赵耀说:“咱们快报警。刚才那个潜水人员已经死亡。 让专业人员下去把他的尸体带上来。” 赵耀嘟囔,“你这个柯南体质的人,潜个水都能遇到尸体。” 回到酒店,接下来的第三四天,题安始终心神不宁,“不行,我得去当地公安问问看死者的死亡原因。” 赵耀无奈,“拜托,你是来度假的,查什么案子? 况且你又没有异地执法权。” 题安说:“我觉得这个人死的蹊跷。当时他的空气瓶中的量是很足的,他是怎么死的?” 赵耀:“潜水什么情况都有可能遇上啊。 设备故障,氮醉,抽筋,面罩脱落,被电鳗电了都有可能。 深潜的死亡率可是两万分之一。 别什么都往谋杀上想,职业病。 哎哎哎,你真走了?” 题安来到当地公安局,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姓萧。 小萧对题安说:“辛苦你了同志,度假还碰上案子。” 题安问:“没关系,不辛苦。死因查清了吗?” 小萧说:“法医解剖了死者的尸体,发现他死亡四到五天。 肺泡上皮细胞有损伤,肺部有水肿和出血。 可是无法确定是氮醉死亡还是氧中毒死亡。 因为这两种死因都会对肺有所损伤。 如果是氧中毒的话,原理就是氧自由基会攻击杀死各种细胞,首当其冲的就是肺。 呼吸系统受损,在海底是致命的。 但是按他的潜水深度,死的姿势和表情都很诡异,又像是氮中毒,氮中毒会让人兴奋,神志不清,最后不知不觉昏厥死亡。 尸体已经在水中多日,所以判断起来有一点难度。 我们的同志正在对他潜水服和空气瓶进行检查。” 题安说:“嗯,两种死因对应的案件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小萧的电话响了起来,“喂?嗯,什么?好的,我知道了。” 小萧挂了电话对题安说:“死者两个气瓶里还有剩余气体。经检验之后,发现是百分之百纯氧。” 题安警觉地说道:“这件事不对。一般潜水人员的空气瓶里是和空气成分相近的氮气,氧气,二氧化碳和惰性气体。 即使是深潜高氧气瓶,也不能是纯氧。 百分之百的纯氧,在深海那种高压环境五到六分钟,人就会死于氧中毒。” 小萧说:“根据潜水死者身上租的潜水服店名,我们的同志已经去询问情况了。” 第150章 情场高手 题安说:“要重点排查灌气的工人。是工作失误还是故意为之。” 题安一大早就接到了小萧打来的电话,“死者叫何韶。是外地人,来这里度假的。 他的潜水技术很好,应该是初次减压的时候氧中毒死亡。 您发现他的位置并不是他出事的位置。 你是被水流带到那里的。” 题安问:“灌气的工人排查了吗?” 小萧说:“排查了,店里是有监控的,当时的工人操作没问题。” 题安说:“那就是有人趁机换了他的气瓶。” 小萧说:“是啊。可是一天游客那么多,我们查了一圈线索很少。” 题安问:“何韶独自一人来度假?” 小萧说:“我们问了何韶住的酒店,酒店工作人员称,他是有女伴的,不过这些女伴好像都是他网上找的专职陪游。 类似应yuan女一样的。 何韶的私生活不太检点。 这些应yuan女陪完他就走了,有的甚至不知道他的全名。 对了,我给您打电话叨扰您,是因为死者何韶是翰兴市人。” 题安说:“您的意思是我们两地公安联合侦破这件案子?” 小萧有些为难地说:“是,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我们这边对何韶的信息掌握太少。 想从他身边的社会关系开始调查。看看有没有突破口。” 题安说:“您等一会,我跟上级汇报一下。” 赵耀不情不愿地将衣服塞进行李箱,“我说,哎,题大警官,这就回去了? 这叫度假?这叫遛弯儿。” 题安说:“我是得回去了,我得查案子。 实在不行你和俩姑娘多留几天。” 赵耀气哼哼碎碎念:“我好心好意把姑娘介绍给你,放下我蒸蒸日上的事业来陪你散心。 你倒好。来了海边连海都没见就要回去了。” 题安边利落地收拾东西,边催促他,“少废话,要一起回就麻溜收拾东西。一会都赶不上最后一班飞机了。” 小萧负责这个案子,所以和题安他们一起坐飞机到达了翰兴市。 据调查,何韶,二十九岁,酒吧调酒师。 因为帅气的外形和顶尖的调酒技术,在酒吧客人中很受欢迎。 他在国外的邮轮上学过花式调酒,手艺在同等的酒吧里,几乎没有人能和他一较高下。 酒吧老板高薪从另一个酒吧挖来了他。 何韶的父母早亡,亲戚朋友间也断了来往。 他身边的社会关系除了明着交往的女朋友就是暗着交往的女朋友。 还有数不清的暧昧关系。 题安和小萧查了一圈都没有结果。 他在度假的时候,根本也没有和人产生冲突。 在工作生活的城市,几次酒吧夜场中和人的纠纷,那些人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这样的人,谁会处心积虑害他呢? 在对酒吧工作人员的询问中,有个服务生说了一句,引起了题安的注意:“有一次我看到他下班后和一个女生并排在街上走着。 因为那女孩看起来规规矩矩,长发披肩一身素色连衣裙白色帆布鞋,完全不是混夜场的,倒像是个安安静静的女大学生。 我还按下车窗玻璃打趣了他一句。 因为他平常交的女朋友吧,那样......您懂的。 第二天在酒吧我还问他,怎么口味变清淡了。 荤的吃腻了,想换素的了? 他说,‘别乱说,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女孩子。’ 我一看他那认真的样子,有点惊讶。 何韶啊,可是我们酒吧的风云人物,靠脸蛋吃饭,一晚上小费就能顶上我们一个月工资。” 题安问道:“你在哪看到的?能描述一下那个女孩子外貌吗?只见过一次吗?” 服务生说:“就在酒吧外面的人行道上。 我只见过一次。 后来好像他俩分手了。 何韶又变回了花花公子的样儿。朝三暮四,左拥右抱的。” 按照服务生的描述,题安找到了监控。 通过对画面中人物和系统中的人脸比对,很快确定了女孩身份。 女孩叫江雪。二十六岁,文化程度是初中。 目前在家待业。 母亲因病死亡,目前和父亲一起生活。 题安和小萧来到了江雪家。 来开门的是江雪的父亲。 江雪的父亲看到穿着警察制服的题安和小萧,很明显地呆愣了一下。 他忙看了一眼女儿的房间。 题安和小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题安问江雪的父亲,“江雪在家吗?能不能让我们问江雪一点事?” 江雪的父亲说:“有什么事你问我吧,我女儿身体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 题安问:“你知道一个叫何韶的人吗?” 江雪的父亲回答,“我知道。” 题安问:“他和江雪谈过恋爱吗?” 江雪的父亲皱皱眉头,“谈过一段时间。不过他们分手了。” 题安注意到了江雪父亲的情绪,“你似乎不太喜欢那个男孩?他们分手有你的原因吗?” 江雪父亲脸上露出一丝鄙夷和厌恶,“何韶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他就是玩玩的。 我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题安看着江雪父亲的眼睛说:“除了不同意,你还做什么了吗?” 江雪父亲的眼神没有闪躲,“我没有做什么,我就是警告他不要再靠近我的女儿。” 题安问:“最近半个月你在哪?” 江雪父亲说:“在家,或者在单位。” 题安说:“事关一个案件,所以我们想找江雪问个话。请叫江雪出来一下。” 江雪父亲一下紧张了起来,“你们问我就行,我什么都知道。 我女儿身体不太好,和何韶分手之后一直情绪激动。她现在不能受刺激。” 小萧问:“所以江雪和何韶的恋爱,是你拆散的,当事人并不同意分手是吗?” 江雪父亲说:“我都是为了我女儿好,何韶是个混蛋,我女儿太单纯,根本没有社会经验,和他在一起会送命的。” 题安问:“送命?你是不是说的有点严重?” 江雪父亲说:“我女儿有心脏病,不能有太激动的情绪。” 题安看了一眼江雪的房间,对江雪父亲说:“可是我们必须和江雪聊一聊。我们尽量不刺激到她的情绪。” 第151章 囚禁在家 江雪的父亲走到江雪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小雪,有两个警察来问一点话。” 说着从兜里拿出钥匙,转动江雪房间的锁眼。 江雪是被锁在屋里的! 题安和小萧对视一眼。 从进门他们就发现这个家处处透露出怪异。 房间里死气沉沉,天已经擦黑,屋里却不开灯。 一张黑白遗像前面供着的两根蜡烛发出幽幽的光是唯一的照明。 沙发旁边书柜里的书,题安撇了一眼。 书的类型很杂,几乎都是世界名著,但基本都是悲剧。 这时,江雪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脸色苍白,身材瘦弱,甚至有点弱不禁风。 题安问:“你是江雪吗?” 江雪点头。 题安问:“你和何韶相处了多长时间?” 江雪的声音低低的,“一个月。” 题安说:“分手是谁提出来的?” 江雪:“他提出来的。” 题安问:“他因为什么和你说分手?” 江雪神色有点悲伤,“他没有说原因,只是发信息说我们性格不合,不适合在一起。” 说完江雪突然看着题安,“何韶怎么了?” 江雪的父亲轻轻咳嗽了一下。 题安说:“哦,何韶没事。他们酒吧涉及到一个案子,和何韶没有多大的关系。 江雪,你是怎么认识何韶的?” 江雪说:“有一天我路过他工作的酒吧。 他可能是喝多了,在门口蹲着吐。 我就从包里拿了一张纸巾给他。” 题安问:“之后你们就经常接触?” 江雪点头,“我工作的咖啡厅就在他酒吧对面。” 题安问:“你在咖啡厅工作?现在还在工作吗?” 江雪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现在不去了,我爸爸说这份工作不适合我。” 江雪的父亲对江雪说:“你回房间吧,爸爸来回答。记得吃药。” 题安看着江雪的父亲将卧室门又锁上。 他问江雪的父亲,“为什么不让她工作?甚至不给她上学?” 江雪的父亲叹气,“她身体不好。太危险。” 题安诧异,“即使是心脏病人也得有正常生活啊。 你这样把她锁在家里不和人接触,她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这时,在客厅的三人突然听到江雪卧室一声沉闷的“咚”声,像是人摔倒的声音。 江雪的父亲赶紧颤抖着打开锁。 江雪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题安快速给江雪做了急救,在一旁的小萧拨打了120。 江雪的父亲拿出药给女儿服下。 题安走进医生办公室,“医生,江雪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已经没事了。” 题安问:“她的心脏病......” 医生打断题安:“谁告你她有心脏病?你是患者什么人?” 题安惊呆了,“您是说她没有心脏病?” 医生有点不耐烦,“你是不是患者家属?” 题安拿出证件,“我是警察。” 医生有点尴尬,“对不起啊警察同志。” 题安说:“没关系。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医生说:“您问。” 题安说:“她没有心脏病,那晕倒的原因是什么?” 医生说:“她的心脏彩超和心电图没有什么问题。 送来的时候,心跳呼吸都已经正常了。 身体的指标都正常,有点贫血,是不是贫血导致的晕厥? 我们明天再给她做个全身大检查,进一步明确一下病因。” 题安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走到了急诊病房门口。 题安看到江雪的父亲一脸慈爱的笑容,正给半躺的女儿一勺一勺喂水。 他为什么要谎称自己女儿有心脏病,把她关在家里十几年,不让她上学,不让她工作,不让她见人,甚至不给她恋爱的机会呢? 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题安猛然想到了墙上的遗照。 他让梁落调查江雪母亲的死因,还有江雪父亲最近半个月的行程轨迹。 自己则赶到了赵耀的心理咨询中心。 他想知道江雪的父亲这么做背后的心理动机。 赵耀听完题安的描述,沉思良久,“因为我没见江雪的父亲,光凭你的描述,我有两种猜测。 第一种,就是畸形强势的父爱。江雪父亲因为怕女儿长大恋爱结婚离开自己,所以限制了女儿所有和外界的接触机会,为的就是把江雪变成一个离不开他的洋娃娃。 在心理学上的解释,江雪父亲患有一种叫代理型孟乔森综合症的心理疾病。 代理型孟乔森综合症(munchausensyndromebyproxy)是指护理者故意夸大或捏造受护理者的生理、心理、行为或精神问题,甚至会用手段促成受护理者的疾病。 简单来说,就是江雪本来没病,江雪的父亲为了让自己能一直照顾江雪,所以会对外谎称江雪有病,并给江雪洗脑,让江雪也认为自己有病。 为了维持江雪病怏怏的样子,他还会给江雪喂一些药物和毒物。” 题安听呆了,“这种病这么可怕?” 赵耀说:“是,这种孟乔森综合症,尤其是代理型孟乔森综合症是很难治愈的。 被照顾的人越是吃药打针,住院甚至手术,每天躺床上病恹恹的生活不能自理,患有这种综合症的照顾人监护人会越兴奋越愉悦,甚至这是他人生价值的体现。 他把自己活着的希望,建立在亲人的痛苦之上。 这些罪行,都是以爱之名。” 题安问:“那你的第二种猜测是什么?” 赵耀说:“江雪的父亲患有疑病症。顾名思义就是怀疑有病的病。 江雪的父亲可能在长期抑郁焦虑的状态中,会持续怀疑江雪得了病。在一次次没病的验证之后,他依然觉得她有病。 疑病症这也是一种心理疾病。但是疑病症比孟乔森综合症症状要轻的多。心理治疗上也没有那么棘手。” 题安问:“疑心病的心理成因是什么?” 赵耀说:“怕死。怕失去。江雪的父亲怕江雪死去,怕自己失去女儿。 越是怕,越是对江雪过分关注。 过分关注的结果就是一点小病小痛,都能让他夸大成要命的病。 整天活在提心吊胆之中。” 题安说:“两种心理疾病是完全不一样的。” 赵耀说:“是的,我需要见到江雪的父亲本人,才能下论断。” 第152章 证据确凿 梁落打来电话,“队长,江雪的母亲死因查清楚了。 江雪的母亲死亡时间是十二年前。 她患有一种罕见的疾病,叫儿茶酚胺多形性心室心动过速。 也算是一种高度恶性遗传的心脏病,但是心脏没有器质性的机构异常。 这种患者会因为情绪的起伏导致室颤和猝死。” 题安问:“江雪母亲的死亡时间是十二年前,那就是江雪十四岁的时候。她小学刚毕业。” 梁落说:“是的队长。江雪初一就辍学在家了。” 题安问梁落:“江雪父亲的职业查到了吗?” 梁落说:“他在医用器械公司工厂做甩表工。” 题安问:“那江雪的父亲在案发时间,有没有去过何韶度假的海边?” 梁落说:“没有,航班信息没查到。 但是查到了江雪父亲的大额转账记录,对方正是海边的一个潜水教练。” 题安对梁落说:“立刻将情况告知小萧,让他给那边的同志打电话,对潜水教练进行抓捕审讯。” 题安放下电话,对赵耀说:“江雪的父亲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赵耀说:“是。他的心理作案动机也很明显。 代理型孟乔森综合症的患者,对可能打破自己生活平衡的人或事,会十分地仇视和愤恨。 严重的可能会除掉这种人和事,让生活回归到平静。 因为在研究中发现,代理型孟乔森综合症的反社会人格分数也相当高。” 医院的医生打来了电话,“警察同志,我们给江雪做了全身的检查,还有基因测试。 她没有遗传她母亲的心脏病,也没有心脑血管疾病。 身体可以说没有问题。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尿汞含量有点高,肌电图报告显示右正中浅支神经感觉减慢,传导诱发电位波幅降低。 脑电慢波发作异常改变。 神经源性损害表现提示江雪可能汞中毒。” 题安问:“汞由哪里摄入?” 医生说:“应该是呼吸道,但不是一次摄入,每次的剂量都很小,应该是慢性的汞中毒。” 题安放下电话。 赵耀说:“是不是江雪父亲的嫌疑越来越重了? 生产医疗器械的工厂如果管理有漏洞。 江雪的父亲又是甩表工,他是有机会拿到汞的。 通过呼吸道摄入......通过呼吸道摄入...... 你在江雪家看到吸氧机没?” 题安回想,“没有见到。江雪晕倒之后,我们赶紧送江雪去医院,家里有什么异常我根本来不及细看。” 赵耀说:“是不是能抓人了?” 题安说:“我去申请你参与江雪父亲的审问。这种心理问题你是专业的。” 赵耀笑,“好吧,我就知道。 但在审讯前,你要去证实两件事。 因为我需要确认江雪父亲的心理疾病,并非是疑病症,而是代理型孟乔森综合症。 一,江雪有没有频繁的就诊记录,或者她家是否有大量病历化验报告单什么的。 二、证实是不是江雪的父亲给江雪长期摄入汞,导致江雪慢性汞中毒。而且,他是通过什么方式来下毒的。” 题安说:“好。这也是我下一步的侦查方向。 还有一点我们需要弄清楚,何韶已经和江雪分手了,他已经威胁不到江雪父亲。 可是为什么还会被灭口?” 赵耀说:“难道,是何韶猜测到了真相?” 刑警队办公室。 预审老薛已经审过江雪父亲一轮了。 但基本没有什么收获。 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普通工人,有着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很狡猾地不落入警方的语言圈套。 老薛对题安说:“现在让他招供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证据摆在他面前。” 题安说:“一分钟前,外省公安发来了潜水教练的口供。 江雪父亲通过网络和对方联系,何韶一下飞机就被潜水教练的人盯上了。” 老薛问:“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杀人方法?” 题安说:“因为江雪父亲在确定杀人计划前,对何韶做了充分的研究。 他喜欢潜水,去海边度假必定会去潜水。 潜水有经验的人,其实也最容易被经验麻痹。 让潜水教练下手是最稳妥,最不易暴露,最容易伪装成潜水意外的办法。 因为潜水本来就有一定的意外死亡率。 他们准备了两套方案。 第一个就是换气瓶。 第二个就是让潜水教练亲自下水关掉何韶的阀门。 第一个方案30万,第二个方案风险大60万。 当潜水教练发现何韶负浮力快速下潜,而没有发现气瓶被掉包的时候,他就知道计划成功了。 他也算诚信,跟江雪的父亲说是用换气瓶的方法干掉了何韶。拿了属于他的30万。” 赵耀说:“他们以为何韶会无声无息地死掉,被海底的鱼吃光,变成一具骷髅,一个永远没人知道的秘密。 结果老天有眼啊,正好安排我和你那天去深潜了。 你的嗅觉也真的像鲨鱼一般敏感,能闻到血和犯罪的味道。” 题安说:“刚刚我从江雪家搜来的证物化验结果也出来了。 江雪父亲的下毒通过的是香薰蜡烛。” 老薛惊讶地问:“香薰蜡烛?把汞放在香薰蜡烛里,然后通过高温将汞蒸汽释放出来?” 题安说:“是,江雪有失眠的症状。 江雪父亲以助眠香薰的方式,给江雪下毒。 江雪床头的台灯上也检出了汞离子。” 老薛愤怒地砸桌子,“这是什么禽兽?虎毒还不食子。” 审讯室。 题安和赵耀坐下,梁落做记录。 题安对江雪父亲说:“鉴于你预审中的态度,我有必要先给你说一下证据。 看看吧。” 题安将潜水教练的口供复印件、转账记录复印件、聊天记录复印件,依次排开放在了江雪父亲的面前。 题安用食指关节敲敲这些证据,“证据面前如果还是顽抗,你只有死路一条。” 江雪父亲低头看了看证据,笑了一下,“既然你们都查清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认罪书在哪?我签。 等会儿......犯罪动机不对。” 第153章 勇敢痊愈 江雪父亲将认罪书扔回题安,“犯罪动机不对,我不会签的。 我是为了我女儿惩罚一个带给她伤害的渣男。 天底下任何父亲都会这么做。” 赵耀不动声色,“真正带给她伤害的,不是何韶。而是你。” 江雪父亲不可思议地看着赵耀:“你在开什么玩笑?” 赵耀面无表情地问江雪父亲,“你见过江雪笑吗?” “什么?”江雪父亲反问。 赵耀重复:“作为父亲,江雪的母亲过世后,你见过江雪笑吗?” 江雪父亲不语。 赵耀从平板电脑里,划出一张照片给江雪父亲看,“这是我们在何韶的手机里找到的。” 照片中的江雪歪着头和何韶在自拍,江雪的眉眼弯弯,脸上有鲜花般明媚的笑意。 江雪甚至有酒窝。 赵耀说:“看着这张照片,你心里不舒服吧?觉得自己女儿被人抢走了吧? 甚至想一把夺过这个平板将它摔到地上吧? 承认吧,即使这个何韶是个专一的好男人,你依然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所以,你的作案动机根本不是惩罚什么渣男。” 江雪父亲冷笑,“你懂什么?如果有一天她发现她爱上的人是个玩弄感情的骗子,受不了打击,她的心脏病发作了怎么办?” 赵耀将江雪的体检报告和香薰蜡烛的汞含量化验单,拿出来放在了江雪父亲面前,“你女儿根本没有心脏病。 她的所有心悸,头晕,失眠,呼吸困难,莫名其妙晕倒等等全身的症状,都是因为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给她下du。 江雪母亲死后你得了严重的焦虑症,你怕自己的女儿也像她的母亲一样突然离开。 你惶恐,你不安,你开始实施操控,你病态的控制欲愈来愈严重。 你给江雪洗脑,她遗传了她妈妈的心脏病,不能上学,不能运动,不能交朋友,不能谈恋爱,不能工作,不能单独就医,只能呆在房间里,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江雪变成了一个病怏怏的洋娃娃。 你的目的达到了,江雪终于不会离开你了。” 江雪父亲的脸色发白,“你在胡说些什么?” 赵耀:“在你回老家操办家人的葬礼那一段时间里,江雪偶然跑了出去,她想接触外面的世界。 她甚至找到了一份咖啡馆服务员的工作。 你回来之后大怒,但面对女儿的恳求眼泪和一再的保证,你无可奈何。 只得每天躲在咖啡馆外面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你发现了何韶。 事情渐渐要失控了。 你的女儿感受到了爱,感受到了快乐。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她马上要醒了,马上要发现家其实是一个牢笼了。 于是你加大了剂量,让江雪在咖啡馆晕倒。 咖啡馆不敢用一个有心脏病的员工,江雪失去了工作。 她被你再一次关回了家里,穿着你给买的连衣裙,吃着你精心给做的一日三餐,看着你给她规定的洗脑读物。 吞着你给她准备好的各种“药物”。 她又变成了被你摆弄,不会反抗的木偶。 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女儿紧闭的房间,终于放心了。” 江雪父亲的眼睛里泛着红血丝,闪出一丝疯狂的火苗,“我都是为了她好!我都是为了她好!” 赵耀接着逼问他:“为什么何韶已经同意和江雪分手了,你依然要杀掉他? 因为何韶发现了你的秘密。 他给你打电话威胁你了。 何韶虽然不再和你女儿交往,但他是个正常人,他看出了你的不正常,他让你放过江雪,对吧?” 江雪的父亲嗓子里嘣出了一声怒吼,“他敢警告我?他有什么资格警告我? 我都是为了我的女儿,我女儿是我的一切。” 赵耀说:“真正让你起了杀心的,是何韶发给你女儿的一个信息。 信息只有一个字,跑!” 江雪父亲的气息越来越急促,“他该死!他该死!他竟敢让我的女儿离开我。” 赵耀面不改色,“你十几年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女儿永远留在身边,他只不过认识了她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敢让她离开你? 所以,你让他闭嘴,永远地闭上了嘴。” 江雪父亲上下牙咯咯作响,“是。他为了证明她没病,带着她蹦迪喝酒。这个混蛋,他要害死我的女儿。” 题安看了看赵耀,赵耀用眼神告诉他,代理型孟乔森综合症是一种精神疾病,患者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现在只能取到证词,想要治疗江雪父亲的心理疾病,非一日之功。 题安从平板里划出一个视频,放给江雪父亲看。 视频里是江雪对着镜头说:“爸爸求你放过我......” 江雪父亲眼里癫狂的光暗了下来,他大笑了起来,笑得满脸都是泪水。 他将身子附前,声音无比诡异,“她跑不了的。哈哈哈哈......” 题安立刻觉察出不对,“梁落!快去江雪家。要快!” 江雪父亲突然手脚抽搐,面色青紫,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题安叫着,“快叫医生!” 江雪父亲死了,法医解剖结果是他提前喝下了毒鼠强。 家里的江雪水杯中也被江雪父亲放了毒鼠强,梁落和医生及时赶到,给江雪进行了洗胃排毒的急救。 江雪在重症病房住了几天之后,转危为安。 江雪身体好转之后,赵耀为她做心理治疗。 题安问赵耀:“治疗是不是非常的艰难?” 赵耀笑笑,“是。之前有人做过实验。一只鸟被关在一个有电的笼子里,它想逃跑的时候,就会被电击。 即使有一天笼子不再通电,哪怕笼子大开,它依然不敢跑。 它被电怕了。 这个笼子关了江雪十几年。 笼子不见了,可是她心里依然有一个隐形的笼子在囚禁着她。 不过,我会尽力的。” 很长时间后,江雪的治疗接近尾声,她告诉赵耀,她准备去别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赵耀和题安在机场送了江雪一束花,花里有张卡片。 他们用了一个女作家的话。 “去光荣地受伤,去勇敢地痊愈自己。” 第154章 死不见尸 狱警老可走进刑警队办公室,问梁落:“小梁,忙着哪?你们队长在不在?” 梁落说:“呀,是老可呀。快请坐。您怎么来了?” 狱警老可之前也是刑警,因为抓捕歹徒过程中受伤,又加上快到了退休年龄,于是组织把他调到不用出警的狱警后勤。 老可坐下来,端着梁落给倒的水一脸愁容,“有案子啊,悬案,大案。” 梁落疑惑地说:“怎么您接触的都是已经定了罪的犯人,还有啥悬案?监狱里边杀人啦?” 老可说:“不是监狱里面杀人。咱们档案室不是一直放着几个没破的悬案的资料吗?” 梁落问:“陈年旧案出线索啦?” 这时题安正好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笑着对老可说:“可师傅您怎么大驾光临来指导工作了?” 梁落对题安说:“可师傅发现悬案线索了。” 题安问:“哪个案子?” 老可说:“就是三十年前那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女工失踪案。” 题安说:“您是怎么发现的?” 老可说:“我们监狱今年对全体服刑人员进行例行体检。 除了常规体检,有几个犯人因为有其他身体不舒服的地方,就增加对应的检查。 我们监区有个五十多岁叫高斌的犯人,故意杀人罪判了三十年有期徒刑。明年刑满就能出去了。 他老是喊胃疼,狱医建议给他做个胃镜,看看他胃里是不是有什么病变。 做胃镜的时候是全麻,做完胃镜人还没醒过来。 医生在旁边和警察聊天的时候,听到高斌嘴里嘟囔着在说什么话。 当时谁都没当成回事,直到高斌嘴里说出‘杀’这个字。 狱警和医生都吓一跳,狱警趴在他嘴边听到他说了一个名字,‘向娟。’ 狱警就问他:‘向娟是谁?’ 他说:‘我老婆。’ 狱警说:‘你刚才说杀什么?’ 他说:‘杀人。’ 狱警说:‘杀谁?’ 他说:‘杀向娟。’ 狱警赶紧给我打电话,因为我之前在刑警队,知道很多没破的悬案。 我赶到的时候,高斌已经醒了。 我询问他向娟的事,他否认自己杀害了向娟。” 梁落说:“他肯定不会承认啊。明年他就放出来了。现在承认不是给自己无限续杯吗?” 老可说:“你们可能不太清楚向娟失踪案。毕竟是很早以前的案子了。” 梁落说:“老可,我们都知道。局里定期会把那些悬案拿出来分析讨论。 用现在先进的刑侦技术来找突破口。 局长说了,不能因为悬案时代久远就将它束之高阁。 那些受害人的冤屈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逝。” 老可说:“是啊。三十年前没有天眼,没有先进的刑侦技术。 向娟人间蒸发后,警察几乎调查了一切可疑的人,终究一无所获。 三十年了,连向娟的尸骨都找不到。” 题安想了想,“高斌当时被判故意杀人罪,是因为当街杀害一名女性是吧?” 老可说:“是,高斌和受害人都不认识。属于激情犯罪。 因为受害人辱骂了一句高斌,高斌就抓着那个受害者的头发,将她的脑袋用力磕向墙面,受害人流血过多死亡。” 题安理了理思路:“两件案子之间没有联系,是两件独立的案子。 向娟失踪在先,高斌当街杀人在后。 但现在高斌在深层麻醉下又说出了他也杀了向娟。” 老可说:“对,就是这么个事。我来这找你,一是为了看向娟失踪案档案材料。 二就是问问你,这个案子怎么办。 高斌现在不承认自己杀了向娟。 这麻醉下人说的话也不能当证词。” 题安想了想,“这样,可师傅你先回去。我琢磨一下这个事该怎么入手。” 题安去找赵耀,因为他知道人在麻醉下的状态和催眠是很相近的状态。 试试看能不能从催眠入手,让高斌说出更多的线索。 赵耀正在给来访者做心理咨询。 题安在他心理室外面等。 过了一个小时,来访者从里面走了出来。 助理苏姗走进办公室,对赵耀说:“赵医生,题警官来了。” 赵耀忙说:“让他进来吧。” 题安走进赵耀办公室,看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赵耀的办公室的一面墙上,画满了猩红的骷髅头。 红色的颜料从骷髅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题安问:“你这儿怎么这么像命案现场?没事吧?” 赵耀说:“没事。刚才的来访者有表达障碍,但能通过画来表达出来。” 题安说:“你就让他画了?你这好好的墙不是毁了吗?” 赵耀:“墙一会我让人重刷一次就行了,小事一桩。 但病人的表达欲是转瞬即逝的。 抓住这瞬间的表达欲,就有可能捕捉到他的心理症结所在。” 题安竖起大拇指,“行。你真是仁心仁德的好医生。” 赵耀示意题安去他办公室。 赵耀给题安扔矿泉水,“怎么,你们刑警队又需要我免费干点啥?” 题安把一个证书展开放在赵耀面前。 赵耀念:“最佳顾问。哪个地摊儿做的?” 题安:“什么地摊,这是我们局长去市里给你申请的。 过两天还有正式的仪式。” 赵耀拿起证书仔细看了看,用袖子擦了擦,“真的?呦,那可含金量高。 我得挂到我们心理咨询中心门口。” 题安说:“有个案子想问问你的意见。” 题安说着将一个档案袋递给赵耀。 赵耀看完向娟失踪案的档案之后说,“那现在这个案子出现了线索是吗?” 题安把高斌在做胃镜全麻时候说的话,给赵耀复述了一遍。 赵耀说:“我去催眠试试?” 题安一拍赵耀,“就等你这句话。” 赵耀说:“可是狱警已经问了高斌问题,高斌有了警惕心,在这种情况下他会和催眠对抗。 很难受到暗示或受暗示程度低。” 题安说:“他的肠胃都有问题,最近还会给他安排肠镜。” 赵耀点头,“在麻醉的作用下,我可以试试。 对了,高斌说向娟是他老婆。可是档案里向娟失踪的时候,显示是单身未婚啊。” 题安说:“是。这也是一个疑点。” 第155章 夫妻合葬 医生对等在门口的赵耀和题安说,“二位警察同志可以进去了。 已经对高斌实施了静脉全麻肠镜检查。 药物已经渐渐停止给予,大概有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他会苏醒过来。” 赵耀进去检查了高斌的心跳脉搏,对题安说:“高斌的呼吸功能已经完全恢复和平稳,过一会麻醉药就会失去作用。 现在的意识是半清醒的状态,是适合引导催眠的。 我们开始吧。” 题安架好摄像机,拿出笔记本。 赵耀引导高斌的潜意识回到了三十年前。 然后他说:“向娟......” 高斌重复地说了一声,“向娟......” 赵耀轻声说:“你和向娟是什么关系?” 谁知高斌的脸上有了个笑意,“她是我老婆。” 赵耀和题安对视一眼,继续问道:“向娟在哪?” 高斌说:“向娟在等我。” 赵耀问:“向娟在哪等你?” 高斌嘴里说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题安和赵耀都没听清楚。 接连几个问题高斌要不然闭嘴不谈,要不然就是含糊不清的一句回答。 赵耀用手在高斌鼻子间探了探,他对题安说:“不能再这么问下去了。 他的潜意识已经明白有人在套他的话了。 要挑重点的问。 我现在准备找他潜意识里印象最深的问。 这些都是关键信息,你先记下来,我们过后再分析。” 题安说:“好。你问吧。” 赵耀对高斌说:“你在自己梦里...... 前面就是向娟...... 向娟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因为她很冷...... 她在地下阴冷的泥土里......” 高斌突然说:“她不冷......” 赵耀问:“为什么她不冷......” 高斌皱皱眉头,“她在火里......火里......不冷......” 赵耀看向题安。 赵耀轻声说:“她不冷,她很温暖...... 她在哪里?” 高斌没说话。 赵耀问:“向娟在哪里?” 高斌没反应。 赵耀:“向娟成了烟...... 你看不到她了...... 你没法和她做夫妻了...... 你要找到她......” 她在等你...... 她在哪里等你......” 高斌说:“她在门里......她在盒子里......她穿着我给她的绣花鞋...... 她的皮肤好白......戒指正好。” 接着,高斌说了一句极其变态的话。 赵耀震惊,他深呼吸一口气,“向娟在火中,她朝你爬过来了......” 高斌面部的肌肉突然抽搐了起来,脸上浮现惊恐的表情,“爬......爬过来了......头......头滚过来了......眼睛......突然睁开了......” 赵耀没有给高斌喘息的机会:“她的眼血红......她的脸贴的好近......她的脖子断了.....她在说她死的好惨...... 你怎么不敢看她...... 她说...... 她在梦里等你...... 等你的对视......” 高斌的下巴和腮帮子在咯噔咯噔地抖着。 高斌说:“她要让你也这样慢慢死掉......” 高斌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不安地扭动着脖子,“热......好热......” 高斌扯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好热......我喘不过来气......” “啊......”高斌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警觉地问题安和赵耀:“你们是谁?” 赵耀说:“你在做肠镜。记得吗?” 高斌掩饰地挪了一下位置,“我说什么了吗?” 赵耀伏下身子对高斌笑了笑,“你说了好多。比如向娟。” 高斌眼里满是惊恐。 题安叫等在外面的老可,“可师傅,犯人醒了,把他先带回去吧。” 老可问:“说了吗?” 题安说:“我得回去和心理师研究一下。有结果了给你打电话。” 老可拍拍题安,“辛苦辛苦。” 题安和赵耀坐在办公室里看了两遍视频。 赵耀关掉视频,对题安说:“我们来从头梳理一下。 先说高斌是用什么方式杀掉了向娟?” 题安说:“应该是火。” 赵耀说:“是火也不完全是火。我刚开始其实是想从埋在泥土下的寒冷,诱导他说出向娟的埋尸地点。 但他说了火...... 我原本也以为向娟是被烧死的。 可是高斌说向娟头颅滚到他面前,眼睛睁开了。 我怀疑,向娟是被分尸后焚烧的。” 题安问:“分尸......分尸......有可能。 他说向娟的眼睛睁开了是怎么回事?” 赵耀说:“人头在焚烧的过程中,由于退热和其他因素导致的自然现象,眼睛是有可能突然睁开的。并不一定是他的想象。” 题安说:“这个高斌之前在工厂宿舍的锅炉房工作。 几十年前工厂的锅炉往往很大。焚尸工具会不会是锅炉?” 赵耀说:“应该就是锅炉。因为高斌说,向娟在门里。 锅炉的放炭门是有很直观的‘门’的感觉的。 还有,他把焚烧后的骨灰扫在一起埋在了某个地方。” 题安看了看笔记,“是的,他把她装在了一个盒子里,埋了起来。” 赵耀说:“当时调查过向娟的社会关系是吧? 向娟确实没有男朋友或者未婚夫对吧?” 题安说:“没有,卷宗资料里写的很清楚。” 赵耀转转笔,“那高斌的杀人动机就是情杀,因为得不到而杀人。 或者在侵犯时被反抗杀人。” 题安说:“嗯,他甚至妄想她是他的老婆。” 赵耀想了想,“你把视频打开,让我再看一遍。快。” 赵耀看完视频后打了响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题安问:“你发现什么了?” 赵耀说:“当我在问他向娟在哪儿等他的时候。 他说在盒子里。 他将向娟现在的状态描述为‘等’。而且是在‘等他’。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等他干什么呢? 我现在终于知道了。 在他的概念中,他杀掉她,烧掉她,埋掉她。 她却在等他。 等他干什么? 等他冥婚!等他合葬! 所以他才会自然而然地说出那句向娟是他老婆的话。” 题安也被触动到了,“说明在他的观念中,他非常注重夫妻合葬,觉得孤坟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是大忌。” 赵耀说:“我有个想法,在催眠中,高斌提到了戒指。 戒指代表的是某种契约。 向娟和高斌应该是有婚约的。但当时的警察没有调查到,说明这个婚约是不被人知道或者已经失效的。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娃娃亲,一种是高斌臆想中的婚约。” 第156章 戒指绣花鞋 题安愣了一下,赵耀分析的内容是他没想过的。 见题安不解,赵耀解释道:“潜意识里的高斌提到了两个东西。 一个是绣花鞋,一个是戒指。 绣花鞋在潜意识里代表的是性和婚姻。 绣花鞋在以前的婚礼中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鞋子的鞋和白头偕老的偕字同音。 戒指在以前还被叫做约指,约,缠束也。约指,缠束于指。 在潜意识里代表的是约束和禁戒。 在高斌的潜意识里,应该还有宣告主权,宣告所有权的意味。” 题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向娟的骨灰埋在哪里?” 赵耀笑,“有人会告诉我们。” 题安不解:“谁?” 赵耀说:“高斌。” 题安惊讶,“高斌怎么会主动告诉我们向娟的骨灰在哪?” 赵耀胸有成竹,笑道:“我在催眠的后期给高斌梦里放了心锚。” 题安问:“什么?你给他梦里放了什么?” 赵耀说:“心锚属于条件反射里的一种形式。用诱因形成神经链。 心锚的建立,源于强暗示,我将高斌的梦和死去的向娟的惨状联系在了一起。 就像我在高斌的梦里放了一张书签,他在做梦的时候首先会看到那个书签。 这个书签就会引起他的情感反应。 这个书签就是心锚,一旦唤起心锚,人就会进入建立心锚时的大脑和心理状态,情绪感受。” 题安说:“你的意思是,以后高斌只要做梦,梦里就会有你描述的那些恐怖场景?” 赵耀说:“差不多。接下来我们就是等待。 等待高斌被噩梦缠身,精神崩溃的时候他就会说了。” 题安咂舌,“心理学真阔怕。” 赵耀笑,“哪天我给你设个心锚。 我一说吃饭,你就想到要请客。 建立这样的条件反射还是挺好的。” 题安说:“听我说谢谢你。” 赵耀说:“巴甫洛夫的狗。” 题安白他一眼,“这句我听懂了。 我回你个下联。 薛定谔的猫。” 赵耀说:“哎,你这还pk上了。 再来!摩尔根的苍蝇。” 题安不甘示弱:“内格尔的蝙蝠。” 赵耀:“斯金纳的耗子。” 题安:“那个那个,蝴蝶效应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赵耀:“科勒的黑猩猩。服吗?” 题安:“不服。” 赵耀:“亨裴尔的乌鸦,服吗?” 题安:“......” 赵耀:“庄子的鱼。服吗?” 题安:“......” 赵耀:“庄子的蝴蝶,服吗?” 题安笑,“连庄子都被你弄出来了,服了,服了。 我差点要脱口而出阿凡提的小毛驴了。” 赵耀笑,“我当时要心理学考试的时候,心理学大师以及他们的实验‘宠物’我怎么也记不住。 我们班有个同学真是个人才,他直接背了一串顺口溜。 顺口溜跟快板似的,想听吗?” 题安笑,“想,背一个。” 赵耀清清嗓子,“当里个当,当里个当,斯金纳的耗子,桑代克的猫,劳伦茨的鸭子水上漂,斯佩里的脑,哈罗的猴,巴甫洛夫小狗来一刀。你一刀我一刀。皮亚杰的孩子自己教。科勒的猩猩吃香蕉。弗洛伊德荣格关系糟。华生的小孩怕白毛。还有一位班杜拉,充气娃娃乐淘淘。” 题安皱眉,“啥乱七八糟的。” 赵耀说:“你不懂,哈哈,这是心理学专业的著名梗。回去百度补课去吧。” 题安说:“跟你在这儿说笑,还不知道这位高斌今儿晚上睡得怎么样?” 赵耀说:“掐指一算,他快被吓醒了。” 题安看了看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是办案需要,但怎么感觉这么缺德。” 赵耀对题安说:“我明天还约了访客。我先回去睡觉呀。等什么时候高斌崩溃了你给我打电话。” 题安第二天就去重新找当时住在工厂宿舍的住户问询情况。 有很多人已经去了外地。 能找到的在本市的只有几个。 他们回忆,“工厂宿舍就在工厂里面,所以集中供暖的锅炉房只有一个。” 因为有了赵耀的猜测,题安问道:“那天晚上的暖气有没有什么异常?” 一户住户的夫妻俩说:“警察同志您这一问啊,我还真想起来那天晚上的暖气格外的热。 一般我们宿舍后半夜暖气老是不足。一个是厂里缺钱,不肯多烧煤炭。 二是锅炉房师傅后半夜就睡了。不好好弄锅炉。 但那天到早上,暖气片都是滚烫的。 我是热醒的。哎,老李你记得不? 那天咱俩还说,今天的锅炉里烧上啥了,这么热?” 老李说:“是啊是啊。你要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家里第一次上了三十度。 因为平常家里后半夜都冻鼻子,只有那一晚孩子起来只喊嗓子干,所以即使过了三十年了,我还记忆犹新。” 题安问:“三十年前警察问询的时候,你们都没说这个情况吧?” 住户说:“没有,警察也没问。我们光是回答关于向娟的问题了。 我们也不知道暖气和向娟失踪有什么关系。” 询问了几个住户,他们似乎都有那天晚上比较热的印象。 这下,题安更是验证了赵耀的猜测。 向娟就是被高斌扔进锅炉焚尸灭迹的。 向娟的父母已经去世,向娟有一个妹妹,但向娟去世的时候年纪还小,根本没有印象。 向娟和高斌也根本不是老乡,高斌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哪来的指腹为婚娃娃亲一说。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高斌臆想的婚约。 题安想:“三十年前因为没有dna比对,没有天眼监控,又找不到尸体,案件调查进入了死胡同。 今天这些现代侦破技术已经相对成熟,还有犯罪心理学的介入,一定要让案件水落石出。” 半个月后,狱警老可给题安打电话,“题安啊,高斌今天用头狂砸铁门,说自己受不了了,要自首。” 题安心里一阵欣喜,“是吗?太好了。”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你的诡计得逞了,高斌半个月没法闭眼,一闭眼就是向娟朝他爬过来的样子。 他神经衰弱,正在崩溃的边缘。 他今天主动说要自首。” 赵耀笑,“行,我去见他,他要是好好交代罪过,我就给他拔掉心里的钉子。” 第157章 骇人听闻 监狱审讯室。 赵耀和题安一进审讯室,高斌双眼充血脸色惨白问赵耀:“你给我脑子里放什么了?” 赵耀笑了笑,“我没有给你放什么,是你的心魔在折磨你。向娟就是你的心魔。 说说吧,如果好好说,我就考虑帮你疏解心魔。” 高斌恼怒地盯着赵耀,“你......” 那目光像是要杀人。 赵耀利落起身,对题安说:“犯人不配合,走吧。” 高斌似乎头又痛了起来,用手猛烈地拍打着脑袋。 头痛也是赵耀预料到的,当时的自主催眠是他自己突然觉醒的,自主觉醒就会有一点头痛的感觉。 再加上半个月的不眠不休精神折磨,现在的高斌一定头痛欲裂。 高斌的脚链碰撞发出声响,高斌站了起来,被狱警一把按到了椅子上。 高斌祈求道:“别走......别走......我说......我说......” 赵耀看看题安,他笑了一下,转身的时候面容已经严肃了起来。 题安打开笔录本,“向娟是你杀的吧?” 高斌低头,“是我杀的。” 题安:“在哪杀的,又在哪处理的尸体?” 高斌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赵耀说:“声音高点!” 高斌立马将声音提高了几度,“在锅炉房后面的房间杀的,又把她放到了锅炉里。” 题安问:“用什么工具分的尸?” 高斌说:“斧头。” 题安抬头,“斧头?这么大动静为什么没人听到?” 高斌说:“锅炉房那里基本没人来。而且锅炉房里面经常砍柴,没人怀疑。” 题安问:“斧头呢?怎么处理的?” 高斌说:“扔锅炉里烧了,烧不了的铁就随灰烬倒了。” 题安问:“杀人动机?” 高斌没听懂,“什么?” 赵耀说:“就是你为什么要杀向娟?” 高斌低头。 赵耀重复地问:“为什么要杀向娟?” 高斌说:“其实我没想杀她,她要是乖乖做我的老婆,不要喊叫我也不会杀她。” 赵耀盯着高斌:“你想追求向娟,但向娟不同意,所以你杀了她对吗?” 高斌低头嘟囔,“她早就是我老婆了。” 赵耀问:“为什么她早就是你的老婆了?” 高斌说:“我和她的八字就是注定的姻缘,上天早就定好了。” 赵耀追问:“上天?你怎么知道上天定好了?” 高斌说:“我养父说的。夫妻是三世的因果。” 赵耀问:“你养父是谁?” “我小时候被父母扔在水沟,被养父收养。 我养父的职业是鬼媒人,就是给死人说媒的。 没成婚的人在孤坟里会成为孤魂野鬼,不能转世投胎。 十里八乡谁家有死去的单身男女,我养父都门清。 他会带着我上门给两家撮合,在看过两个亡人的八字之后,挑选一个晚上让两家举行冥婚合葬仪式。 当然也有入赘新娘家娶鬼新娘,还有嫁鬼丈夫的活人冥婚。 我养父这些都干。 这种的媒人费更贵。” 高斌说着说着沉浸在了回忆当中。 题安背后一凉,他问道:“你养父光是介绍亡人冥婚吗? 没有偷尸卖尸,甚至将痴呆流浪的人杀死卖掉的情况吗?” 题安知道,在几十年前冥婚之风盛行,也滋生出了很多犯罪。 因为女尸难求,新鲜的尸体价格更是让很多人铤而走险。 就在近几年,火葬还没有普及的落后地区,也抓到过几个买卖尸体的罪犯,他们利用民间的陈规陋习,封建迷信遗留挣着血淋淋的钱。 高斌没吱声。 题安拍了下桌子,“有没有?” 高斌说:“有。” 题安大声问:“有什么?说清楚!” 高斌脸色有点发白,“我养父带着我去挖刚下葬的尸体,然后转手卖掉。 还......还杀过几个痴呆的女人......卖给了急需配冥婚的死人。” “杀人?”赵耀惊了一下。 高斌立马解释,“不不不,不是我们主动杀的。是痴呆女人的家里人委托的。” “什么?”题安和赵耀同时震惊。 高斌说:“疯傻的女人没用,不如死了娘家能卖个好价钱。” 题安继续问:“除了偷尸体,卖尸体,杀人,你和你养父还干嘛了?” 高斌摆手,“没有了。后来查的严了,很多地方都是人死了一把火烧掉。” 题安问:“会偷骨灰吗?” 高斌说:“没......没有。” 题安板着脸,“好好说!” 高斌支支吾吾,“偷过几回。” 赵耀灵机一动,“你就不怕你这么多年在监狱里,有人偷了向娟的骨灰卖给别人,向娟当了别人的老婆?” 高斌紧张了一下,继而又放松了下来,“不会。向娟的骨灰别人找不到。” 赵耀问:“你可是坐了三十年牢,你这么肯定? 我们可是破过好几起案子,骨灰里面有戒指啊绣花鞋什么的。” 高斌听到戒指,脸刷地一下惨白,“不可能,不可能。” 他接着嘴里恶狠狠地咒骂,“杀千刀的盗墓贼不得好死。” 题安和赵耀同时听到了盗墓贼三个字。 题安镇定地说:“向娟被你藏在了一个古墓里。 你幻想着死后和向娟合葬在这个曾经王公贵族才能享受的风水宝地。” 赵耀补充,“你在监狱三十年,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你说说地点,我们帮你看看向娟是不是已经当了别人的老婆。 这样你死后真得当个孤魂野鬼了。” 高斌想了想,说了一个地点。 题安和梁落低语,“和物证科的同志去他说的地方。先拿上介绍信,请外省兄弟单位协助。” 几天后,梁落传回了消息。 在一个民国墓里找到了向娟的棺材,棺材里有一个骨灰坛,有一个戒指,还有一双已经腐烂的绣花鞋。 经骨灰里残留的骨头和牙齿的dna比对,是向娟的。 三十年的失踪案终于告破。 赵耀给高斌做了催眠。 从监狱里出来,赵耀告诉题安,“你知道高斌杀死向娟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吗? 我今天催眠本来是给高斌解除心锚指令。 意外知道了另一件耸人听闻的事。” 第158章 娶鬼新娘 题安问:“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赵耀说:“高斌曾经被他养父卖到了一家做入赘女婿,女方已经死亡几日。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穿着新郎的褂子,胸前带着大红花。 女方亲戚发现‘新郎’醒过来了,就开始张罗‘婚礼’。 凄厉的唢呐声,满屋子诡异的喜字,墙角堆满了各式纸扎的冥器。 ‘新娘’穿着喜服被人搀着,而他被人押着和‘新娘’拜堂。 那个地方有风俗,没有嫁人的女子不得入家谱和祠堂。 而且有传言,不替亡人完婚,亡人的鬼魂就会作怪,扰得家宅不安。 女方家富甲一方,所以宁愿女儿腐烂发臭,也一定要在下葬前高价找一个肯入赘的女婿来完婚。 新娘的脸被涂上了厚厚的白粉和诡异的口红腮红。 新娘的脸和手已经有了隐隐的腐烂。 为了掩盖尸臭,新娘身上涂了大量的香粉,但混在一起的味道令他直接呕了出来。 夫妻对拜,新娘的脖子直接掉了下来,呈现了诡异的弯折,眼睛红彤彤地盯着他。 送入洞房,一阵不知是喜乐还是哀乐的音乐响起,他被关在了一个房间里。 他只觉得脊背发寒,像是被埋入了阴森的墓穴。 他猛地看向床上,床上所谓的新娘。 他嘴里塞的毛巾被拿走,他听到女方的家人对他说,新娘明天下葬,在此之前,他们夫妻要共处一室。 他蜷缩在屋子的角落,战战兢兢过了一夜。 他汗如雨下。身体如灌了铅一般无法挪动。 新娘下葬后,他以为自己自由了。 他毫不犹豫地远走他乡,发誓再不回那个鬼地方。 其实,他自己不知道,他的噩梦真正开始了。 他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在跟着他,如影随形。 他为了摆脱鬼新娘的纠缠,准备好好找个活人谈恋爱结婚。 他在偶然听厂里的人闲聊的时候,知道了向娟的生辰八字。 他眼里放光,这就是养父说过的三世姻缘。再合适不过的姻缘。 但他有情,向娟无意。 向娟的反抗似乎激起了他当时被逼和死人拜堂的无奈和愤怒。 他举起了斧头,将向娟分尸后扔进了锅炉。 为了保证向娟的尸骨燃烧完全,他一晚上一直往锅炉里添煤添助燃物。 高斌自己跳进了自己的幻境中。 他的心魔不是向娟,他的心魔是鬼新娘。 他曾经是封建陋俗的牺牲品,于是当他逃脱了之后,他又变成了施害者,将他人变成了牺牲品。 他被人拿去陪葬,他也要找一个人为他陪葬,成为他的陪葬品。 这是他的潜意识。” 题安听完赵耀的分析,沉思了几秒说:“是。其实他在街头杀人,那名受害者被他撞了一下,当时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走那么快赶着入赘去呀?’ 当时这句话没有引起办案人员的关注。 因为不知道他的这些往事。 现在想来,都对上了。 ‘入赘’两个字触发了他的恶念。” 赵耀说:“是,这才是他杀人的深层心理动机。 人人都有无知的自由。 但这自由若泛滥了,那就是灾难。” 题安说:“之前我去外省交流学习。当地的刑警队同志给我说了一个命案。 一个山村还延续着之前的风俗,就是新婚夫妻如果结婚两三年没有孩子。 婆家就会找几个人来拍喜。 也就是一群人拿着木棒铁锹围着殴打妻子。 打得越狠,越容易怀孩子。 出了命案,刑警去村里调查才发现,这种风俗在这里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这种习俗在几百年前设立的初衷,其实就是为了妻子不生养,男子能利用这个习俗,利用众人的棍棒光明正大把妻子打死。然后再娶。 娶了不生养,再打,再娶。 我当时只觉得可悲。一时间竟不知该怪谁。 虽然现在就是象征性地拍打,但依然是一种人性中的恶。” 赵耀说:“是啊,地狱本来就是人间的映射。” 题安说:“现代社会这种事少了很多,但依然时不时有死灰复燃。 封建迷信,全面取缔。陈规陋俗,一律禁止。 有知识有文化有自我观念的人越来越多,希望这种案件越来越少,直至销声匿迹。 我甚至希望我们的后代们,偶尔在哪本书上看到曾经血腥的习俗,会笑着说一句:‘骗人。怎么可能?’” 赵耀笑,“任重而道远。道远而崎岖。崎岖而艰难。 蔡康永老师的一句话甚至已经成了我的座右铭。 他说:‘在堕落的环境中,你绝对可以做高级的事情。然后你的高级会影响别人,别人也会变得高级。’ 高级的事。我一直在想什么是高级的事。 大概就是善。 对自己善,对别人善。” 题安笑了,“好有哲理。快成我的座右铭了。不过我是刑警,我还得加一句。 对待罪犯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我要努力的方向,就是惩恶and扬善。” —— 国贸楼顶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神情恍惚的男孩。 他翻越了防护栏杆,站在最外的平台边沿。 半个身子已经探空,随时有坠楼的危险。 楼下站满了围观的群众。 大家认出这个男孩是一个热搜事件中的当事人,纷纷拿出手机拍视频,有的甚至打开了直播。 有人报警,消防员赶到,几个消防员立刻开始铺安全气囊,几个消防员赶到了楼顶。 因为男孩情绪激动,其他消防员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由一名消防员上前做男孩的思想工作,让他先下来。 男孩似乎被说动,往里挪了一点。 但楼下有人高呼,“不是要跳嘛,快跳啊。” “是爷们儿就跳,一闭眼就下来了,别墨迹。” “哎,你已经火了,马上就能直播带货了。” “跳不跳,不跳我去接孩子了。” 围观的人群边鼓掌边齐声喊:“跳下来!跳下来!” 男孩回头看了看消防员,又看了看楼下的人们,闭着眼睛向后倒去。 消防员晏柏一把抓住了男孩的手腕。 男孩被悬在半空中。 楼下的人群发出“唔”的声音。 消防员晏柏身子倒挂,脸涨得通红,用尽全身的力气拽着男孩。 第159章 网上暴力 男孩二十多岁左右的样子。 他笑着和消防员晏柏说了一句话, 用另一只手掰开自己的手腕坠了下去。 飞扑上来的其他消防员没有拽住男孩。 男孩一声沉闷的巨响,落在柏油马路上。 围观的人纷纷捂着鼻子逃离。 楼上的消防员晏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红着眼睛对着楼下的人狂喊,“满意了吗?你们满意了吗?我x,我x。” 他一声声地怒骂着,每一声都用尽了力气。 队友将他拉回天台,他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流火的太阳,声音嘶哑哭得像个孩子。 半个月后,消防员晏柏走进了赵耀的心理咨询室。 这半个月他遭受了猛烈的网暴。 网友看到了围观群众发的视频,从各个角度谴责质疑他的专业水平。 有人说消防员应该学点心理学,这样就不会连个跳楼的人都劝不住。 有人质疑明明安全气囊已经铺了一半,人掉下来为什么还是摔死了。 有人抓着他最后爆粗口不放,说有损消防人员形象。 有人将视频做了深度解析,怀疑男孩的另一只手并不是要掰开消防员的手,而是去抓消防员的手。 他是在求救,根本不是想死。 阴谋论出炉,舆论开始怀疑是消防员放手才导致男孩掉下去的。 就连有的大媒体都加入了口诛笔伐,上升到讨论消防员的职业化是不是真的比兵役制好,是不是消防员职业化使得消防员整体素质,专业技能都下降了。 网上的讨论很多,也有很多声音谴责那些怂恿男孩跳楼的冷漠围观群众。 但这时,跳楼男孩的母亲出来说了一段话,她的矛头直指晏柏,说就是因为他没有抓住自己的儿子,才使自己痛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爱子。 跳楼男孩名叫马学良,二十年前还在襁褓中的马学良,被人贩子从家乡拐卖到了翰兴市,跟着养父母一起生活。 养父母是建筑农民工,马学良十三岁时,养父母在一次倒塌事故中双双身亡。 十三岁的马学良成了孤儿,跟着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 马学良的亲生母亲叫王芬,半年前在网上发帖子寻找自己刚出生几个月就被人贩子拐走的儿子。 王芬通过自媒体录了视频,说自己的孩子丢了之后,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辗转多地打听孩子的消息。 王芬怀着马学良的时候,就被马学良的父亲抛弃,生下和她相依为命的马学良之后,她需要养孩子,所以就去给别人剥核桃挣钱。 这天她去给老板送剥好的核桃,结果回家发现在院子摇篮里的马学良不知所踪。 她到处寻找都没发现孩子的影子。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孩子的小名。 期间一次一次的失望让她无比失望和自责,甚至精神恍惚疯疯癫癫,几次差点坠下山崖。 视频里的王芬声声唤着马学良的小名,哭得几乎晕厥。 这个视频被寻人志愿者转载,迅速有了很多粉丝加入支援。 王芬的视频被放在了公益寻亲平台,通过警方和志愿者的不懈努力,终于千里寻亲,帮王芬和马学良这对母子十几年之后重新相聚。 网上直播了在警方的见证下母子相拥而泣的动人场面。 这场面让一直关注这件事的人无不为之而感动。 马学良跳楼后,王芬的控诉视频真正让网友把攻击的矛头对准了消防员晏柏。 她抓着马学良已经往回挪了一步的监控视频不放,坚持说自己孩子已经不想死了,怎么会又跳下去? 她完全没理会楼下围观人群的怂恿,而是做了自己的猜想。 轻一点的解释是马学良脚上打滑,消防员失职没抓住。 重一点的解释就是消防员和他的儿子说了什么,他儿子才会一心求死。 警方对视频做了分析,但所有视频都很模糊,看不清楚马学良最后的动作是求生还是求死。 但从马学良的肢体动作分析来看,他是自己挣扎掉下去的。 网友们当然不认同这种解释,有人把坠楼视频截出来给马学良和晏柏配了声音文字。 “给钱。” “多少?” “十万。” “我还是死吧。” 消防队收到很多的匿名信,要求让晏柏停职接受调查。 很多情绪激动的家长给消防队打电话,他们推己及人极致共情,如果有一天站上去的是自己的孩子。 他们怎么能放心在自己孩子生命的紧要关头,是这样素质的消防员和死神周旋。 有人举报曾经在一场火灾中,放在茶几上的金项链和金镯子不翼而飞。 那场灭火救援行动里,就有晏柏。 晏柏被怀疑趁着救火拿了失火家中的贵重物品。 有人挖出了晏柏打人的视频。 事件愈演愈烈,一浪高过一浪,晏柏所在的消防队门口被摆上了沙袋。 有一次出警连消防车也被拦住了。 结果是,晏柏被强制休假。 赵耀请晏柏坐,给他倒了水。 赵耀在网上看过晏柏的照片,所以他直截了当地问晏柏,是不是因为网暴的困扰来寻求心理疏导。 晏柏的回答让赵耀直接目瞪口呆。 他说:“我不是来替自己做咨询的,我是替马学良来做咨询的。” 赵耀问:“马学良不是已经......” 晏柏说:“是啊,他已经死了。 但......他没想明白的事,我想替他想明白。” 赵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暂停了几秒。 他沉默片刻,良久才缓缓问道:“为什么?” 晏柏和善一笑,“我是这个世界上他最后的倾听者。” 晏柏想起什么似的对赵耀说:“不知道您这里的咨询可以多长时间?” 赵耀对他说:“随时,免费。” 晏柏一顿,“您相信我?” 赵耀说:“我信。” 晏柏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网上说我......” 赵耀说:“网上有人在带节奏,我能看出来。” 晏柏自嘲地笑了笑,“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赵耀说:“你打人一定是有原因的,但发布者只截了视频的一小段。 那个视频里,我看到你穿着消防服,脸上被火熏得黝黑,手上还有被火新燎下的泡,你的眼里满是血丝和愤怒,还有眼泪......” 第160章 信仰崩塌 晏柏说:“那场火真大,我们队的人本来已经都平安下楼,正准备疏散群众。 突然有个男人哭着说自己孩子还在家里。 我们队长立刻返回去救人。 结果等我们队长上楼后。 这男人抢过我的对讲机对着我们队长说:‘我孩子在楼下,已经逃出来了。 你帮我拿一下床底下的行李箱。’ 这时煤气突然爆炸,我们队长再也没出来。” 晏柏低头,用手抹了一把脸。 “我揪着他的领子问他行李箱里是什么? 他说,‘是钱’。 我一下没忍住,用手给了他一拳,就这样被人拍了视频。” 赵耀叹了一口气,“火是滚烫的,心却是寒的。” 晏柏说:“大概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没有死在火里,却死在了被救的人们的谎言里。” 赵耀问:“当时是马学良掰开你的手掉下去的?” 晏柏说:“是。” 赵耀问:“他为什么要死?” 晏柏说:“他绝望了。” 赵耀:“他为什么绝望?” 晏柏没回答,他讲了个故事,“有只狗狗被遗弃,收养的人家对它很好,但收养人去世没人再给小狗庇护。 小狗重新成了街头的流浪狗。 它学会了找垃圾堆里的食物,知道了哪里能避过寒风不被冻死,知道怎么样在一堆野狗的撕咬中逃脱,知道了看人的脸色,什么人会给它一块食物,什么人会给它一脚。 直到有一天,它看到了电线杆子上的寻狗启事。 原来的主人一直没有忘掉它,在千方百计地寻找它。 它开始跋山涉水地回家。 见到原来主人的那一刻,它觉得所有的苦都值了。 主人抱着它摸着它,喂它吃饭,帮它洗澡,帮它除虫,帮它治病,对它温柔备至。 它不再是一条脏兮兮的流浪狗。 当它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一个笼子里,周围都是宠物狗的叫声。 它们争先恐后地向进店的客人表现着自己的乖巧。 它终于知道,它被主人卖给了宠物店。 主人贴寻狗启事的原因,只是有人跟主人说,它的品种还不错,能卖个好价钱,扔掉可惜了。 它绝望了,它不吃不喝地躺笼子里等死。 在他死之前,它被卖到了狗肉店,连最后的骨头血肉都被吃干抹净了。” 赵耀迟疑地问:“这个小狗是马学良? 他不是被拐卖的,而是被遗弃的?” 晏柏无奈地笑了一声,“比遗弃还惨,他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用2000块钱卖掉的。 马学良在王芬肚子里的时候,马学良的父亲抛弃了他们母子回归家庭。 王芬要打掉孩子,结果没打掉,被迫把孩子生了下来。 孩子生下来几个月她就找人贩子把孩子卖掉了。” 赵耀惊讶,“既然马学良是被卖掉的。为什么王芬还要在网上声泪俱下地寻亲?” 晏柏说:“这么多年不找,偏偏在半年前开始找? 因为......马学良的养父母那时候在工地上出的事,包工头赔偿了二十五万。 这二十五万,养父母留给了马学良。 王芬先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来才在网上发布了寻亲启事。 开始利用舆论和慈善帮她‘找儿子’。 她找的不是儿子,而是钱。” 赵耀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晏柏说:“当王芬问他要钱那一刻,他其实已经隐隐知道了一点当年的真相,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他把钱都给了王芬,他希望妈妈收到钱就会好好爱他。 可是他没想到,王芬不仅问他要钱,还要他的一颗肾。 王芬有尿毒症,器官移植是救命最好的方法。 马学良心彻底凉了,这个母亲演了一出悲情的千里寻子的戏码,只是为了钱还有一颗肾。 他质问王芬。 王芬威胁他,如果不给她肾,她就在网上说马学良是个见死不救的白眼狼。 王芬这么说,也这么做了。 马学良被亲生母亲算计,然后被逼到了墙角。 他瑟瑟发抖。 他怕的不是网暴,他怕的是面前这个女人。 他以为的爱和信仰,分崩离析,丧失殆尽。 他只有……母亲的爱就是他的信仰。 他这个年纪大概还不了解什么叫‘不值’。 他成长的这么些年,经历过了很多艰难。 但这次,他挺不过去了。” 赵耀心里悲凉,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晏柏接着说:“他本来想喝药的,因为他怕高。 但他知道有毒的肾妈妈就不能用了,所以选择了跳楼。 这个孩子在死之前,心死了,却还是把肾给了他妈妈。” 晏柏哭了。 这次他没有隐藏,拿了张纸巾直接盖在了自己脸上。 纸巾吸上了满满的泪水,沉甸甸的。 赵耀问:“我知道王芬为什么要在网上带节奏讨伐你了,马学良跳下来的时候肾脏破裂,器官不能用了对吧?” 晏柏吸了吸鼻子,“是,内脏碎了不能移植。 王芬的目的没达到,恼羞成怒的说我害了她儿子。” 赵耀补充,“还有一点,她不确定马学良死前和你说了什么。 她要先发制人,她见识过网络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要在你说出真相之前,利用舆论将你摁倒。 这样你再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晏柏眼里有点悲伤,“她这么做正是能证明她的心虚,马学良在跳楼前跟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怕她的网暴。 我只是觉得可惜,那么小那么渴望爱的孩子就这么走了。 我这半个月脑中一直在循环播放马学良死前说的话,还有他面带微笑地向后倒去的画面。 我想替这个孩子来咨询,帮他想清楚他没有想清楚的事,帮他解开心中的死结。 他用死来给自己换取了一个说话的机会,哪怕这个倾听者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他在我面前掉入地狱,我站在地狱门口一遍遍重复他的背影他的表情。 我想为他做点什么。” 赵耀对面前的人肃然起敬,他遭受了那么严重的网暴,被人误解被人中伤被人侮辱被人谩骂,甚至差点丢了工作。 他这些天脑子反复在想的,竟然是那个男孩的痛苦,一个陌生人的痛苦。 第161章 崖边跌落 赵耀是清醒的,他虽然知道他的患者是晏柏,但其实是马学良,死去的马学良。 晏柏的痛苦来自于马学良,他需要替马学良问个明白,问个为什么。 赵耀让晏柏一天后再来心理咨询中心。 下班后,赵耀在会议室和几个心理师共同探讨了晏柏的治疗方案。 对于晏柏的心理治疗,心理师们有不同的看法和意见。 有的心理师不同意用角色逆转,将晏柏的角色转换为马学良。通过治愈马学良来治愈晏柏,他认为这是非常危险的。 如果不能彻底治愈晏柏,那马学良的阴郁会成为晏柏的一部分,马学良的阴郁会时刻影响着晏柏。 死亡啊,那是血淋淋的死亡啊,晏柏目睹了马学良的死亡,马学良的血早就溅到晏柏身上了,跟烙印一样。 晏柏得抑郁症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事情就不可控了。 有的心理师则不那么认为,无论做不做角色逆转,晏柏已经把自己的一部分角色和感受变成了马学良。 跳过治愈马学良直接治愈晏柏,难度很大,并且违背了患者来咨询的初始诉求。 有的心理师说现在的心理学技术还不至于能隔空治疗,通过一个人来治愈另一个人。 甚至直接建议让晏柏换个工作,心理咨询中心和脑神经专家联合,给他做逆向思维空白处理,让他把这一段记忆抹掉。 这是最保险的做法。他必须忘掉马学良。 陈年立刻就否定了这种做法。 晏柏是马学良跳楼事件中重要的目击证人,在案件没有完全下定论之前,作为心理师没有权利抹掉他的记忆。 即使当事人同意,这也是违规的。 就在心理师们争执不下的时候,赵耀说了一句话。 “晏柏是我们必须百分百治愈的患者。 这是我们作为心理师,在这个不幸的事件中唯一能做的。” 大家沉默良久。 之后心理师们求同存异,赵耀最终确定了晏柏的治疗方案。 先融合,再分离,最后痊愈。 赵耀像一个主刀医生一样,需要万般小心,既需要避开那些危险的大血管,还要精准地找到病灶,用超声刀将肿瘤快速地切掉,麻利地止血缝合。 赵耀遭遇了最难的考验。 晏柏很守时地按时间来接受心理辅导。 直到有一天,晏柏在催眠中看到了马学良的背影,此前在晏柏潜意识里的马学良衣衫褴褛,满身血污。 但这次马学良穿着整洁,脸上洋溢着希望和微笑,似乎要去参加一个什么重要的典礼。 马学良转过身来跟晏柏说再见。 催眠中的晏柏呢喃,“再见。” 赵耀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轻轻念道:“生和死,不再是决定幸与不幸的关键。 死者归于圆满。 生者则立于船只甲板上,合掌祈祷。 船,顺利地离岸而去。” 晏柏在做心理评估的时候,ptsd已经痊愈。 这天,网上有人发布了一个视频,发布视频的人当天在国贸的楼顶修理冷却塔,正好拍下了整个事件。 网上哗然然后是以极快的速度倒戈,王芬被网暴。 赵耀故意笑着问晏柏,“大家都在狂欢哪,不想加入进去? 你当时是棍棒下的人,现在拿着棍棒的人是你。 真的不想做点什么吗?” 晏柏笑笑,“以暴制暴,暴力会带来更大的暴力。 正义是多宝贵的东西,不该被这样利用。” 赵耀拍拍晏柏的肩膀,“以后还做消防员吗?” 晏柏说:“做啊,还做。” 赵耀开玩笑,“不怕直面人性的淋漓了?” 晏柏微笑,“不怕。生命只有一次,我要守护更多人的这一次。” 聊到最后,晏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赵医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您能不能替一个孩子做个心理辅导。” 赵耀问:“哪个孩子?” 晏柏说:“是我们之前一个牺牲战友的孩子。 因为在火灾中救人,我的那个战友牺牲了,被国家评定为烈士,追记了一等功。 战友的孩子今年高考,按政策烈士的孩子高考能加二十分。 教育局收到很多考生家长的反对电话,要求取消这二十分的加分政策,对一起寒窗苦读的其他学生是不公平的。 战友的孩子被人当面批评,说她不该占这二十分的便宜。 马上就要高考了,她的心情却始终低落,高兴不起来。 她表示坚持不要这二十分的加分,她的成绩很好,要靠自己的努力考一个好大学。 我们队里的人都急疯了。 所以他们委托我问问看,您能不能给孩子做个心理辅导,别让她因为这件事影响了高考状态。” 赵耀听完说:“还是那句话,随时,免费。” 晏柏有点感动,“谢谢您。我替我死去的战友谢谢您。” 赵耀说:“不,应该是我们谢谢你们。 你们的工作面临的压力很大,尤其是在面对死亡伤害等事故中的心理压力。 所以经我和我们心理咨询中心的心理师共同决定。 向有关部门申请我们这儿,作为免费的消防员心理咨询和心理干预中心。 你和你的队友们随时可以来找我聊。家属也欢迎。” 两个月之后,高考成绩揭晓。 晏柏战友的孩子第一时间给赵耀发微信报了喜讯。 二十分是锦上添花,没有二十分她依然榜上有名。 孩子给赵耀发了一首音频。 是谢春花的一首歌。 我从崖边跌落 落入星空辽阔 银河不清不浊 不知何以摆脱 我从崖边跌落 落入丛山万座 呼声不烈不弱 梦门何故紧锁 谁引我入明火 谁推我入筐箩 谁割去我耳朵 谁圈我以绳索 谁耻笑我执着 谁把岁月蹉跎 谁碾碎了泡沫 谁心已成魔 撕破我从崖边跌落 为何是梦还是解脱 谁低头只沉默 谁迟疑难定夺 谁把美梦捕捉 谁将画卷涂抹 谁结束这折磨 谁轻柔的抚摸 谁纵身入湖泊 换温暖魂魄 孩子说:“赵耀哥哥,你纵身入湖泊,换温暖魂魄。谢谢你。” 赵耀给题安打电话,“哥们儿今天太开心了。请你吃饭。” 题安笑,“我这里还忙,一会儿联系你。 听你的声音,像中了彩票。” 赵耀大声笑,“哈哈,比中了彩票更好的事。” 第162章 佛头流泪 题安接到报案出警。 一个山村里的观音庙里发生了诡异的事。 这个山村里有个历史无考的观音庙。 庙里供奉的是摩利支天菩萨。 据村民们说,摩利支天菩萨是化解灾难的菩萨。 原先在这个庙中修行的高僧闭关中圆寂之后,弟子给他涂上了树脂,漆等,塑成了肉身菩萨。 这尊大菩萨里面就是那个高僧的肉身菩萨。 这个观音庙很灵的,历经这么多年香火一直不断。 但因为年代久远,加上菩萨是泥塑的,所以菩萨像的外表已经开裂破损,彩绘也大多剥落。 眼看着头部的冠饰也摇摇欲坠,村民们商议用香火钱将菩萨像进行修复。 于是菩萨像的修复就交给了市里的一个神像生产厂家。 这个厂家承包这种大小神像的制作和修复业务。 厂家把新塑的菩萨神像放回庙里的时候,香客们纷纷过来祭拜。 这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一个香客颤抖地指着菩萨像说:“看,菩萨在流泪。” 虔诚跪拜的香客们纷纷抬头。 只见三米高的菩萨,神色忧伤,眼里流下血红的眼泪。 一时间大家不知该怎么办,有人噗通一声跪下,开始朝着菩萨磕头,“菩萨流泪必有灾。 菩萨息怒,菩萨息怒,菩萨息怒啊。” 大家纷纷效仿。 这个庙里一时间只有此起彼伏的磕头声和祈祷忏悔声。 有一人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捂着胸口倒地不起。 村民们看到出了人命,赶紧就报了警。 经法医对菩萨像的眼泪进行化验之后,菩萨眼泪的成分是人体组织腐败液和人体血液成分。 通过对菩萨像的雷达扫描成像,菩萨中空的头里蜷缩着一个人。 按红外仪器显示来看,是一个没有了生命体征的尸体。 警察立即动手要锯开菩萨的头。 这时候村民出来阻挠,不让警察动他们的守护神,并说如果谁要是损坏神像,属于五逆十恶的极重大罪,必堕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菩萨像被人形墙牢牢保护着。 题安他们给村民们做思想工作,做了一天口干舌燥还是没有进展。 村民们不吃不喝地静坐在庙里,扬言要割下神的脑袋,就先割下他们的脑袋。 题安他们没办法,只能去请了一座大寺庙里的住持,住持亲自来给村民们宣讲。 住持说神是无量更是无相的。 拿形相来见神就错了。 一尊神像只是精神象征。 塑神像是为了观修的方便。 况且菩萨流泪因为他普度众生,有人死的冤屈,他不忍。 住持的话起了作用,村民们的思想有了松动。 题安向村民们保证,等调查明白真相,会将菩萨再完整地修复好。 刑警动手砸开佛头之后,佛头内的情景让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死者呈现出婴儿蜷缩的姿态,身高在170cm到175cm,性别男,年龄在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尸体表面无明显致命伤。 因为腐败,皮肤表面已经有了绿斑。 围观群众多,林姐和题安只能加快速度,做一些初步分析,然后把死者拉到鉴定中心申请下一步的解剖鉴定。 林姐看着已经肿胀的尸体,又看了一下佛头的眼睛,“题安你看,就是从眼睛这里的气孔流出来的腐败液。” 题安问:“可是为什么是红色血水状的腐败液? 林姐说:“人死后腐败气体从体内产生,在气体的压力下,肺部支气管心脏等脏器血管破裂,腐败血水通过死者口鼻排出。” 题安看了看佛头,对林姐说:“可是林姐,这血水也太多了。” 林姐沉思了片刻,“是啊,口鼻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水确实不太常见。 回去我仔细解剖了再下结论吧。” 题安和梁落通过dna比对,确认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名叫蒋空,年龄二十八岁,职业是理发师,在半年前辞职,目前是在家待业的情况。 题安和梁落根据蒋空的信息,找到了蒋空家。 蒋空的父母健在,有一个哥哥,是公司高管。 蒋空的父母一听自己儿子的遗体竟然在佛像里,顿时大惊失色地说:“蒋空三天前举行了葬礼,埋到了老家祖坟里。” 题安问:“蒋空的死因是什么?” 蒋空的父亲一脸愁容,“蒋空是突发性的死亡,这孩子作息时间一点也不规律,老是熬夜不睡觉,爱喝酒抽烟打游戏,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题安问:“你们有医院的死亡原因证明吗?” 蒋空的父亲摇头,“他死在家里,没去医院。” 题安疑惑,“没有去医院抢救吗?” 蒋空的父亲说:“他自己在理发店附近租一个房子住,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题安问:“那么谁会将他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再放进佛头呢?你们有怀疑对象吗?” 蒋空的父亲瞳孔有一瞬间的紧缩,他蹙紧眉头,凝重爬上皱纹,“没有。” 蒋空的母亲攥着丈夫衣角的手关节发白。 题安瞥了一眼,他们在紧张,他们心里其实有个名字。 可是为什么不说呢。 蒋空的母亲说:“警察同志,我们什么时候能领回蒋空的遗体,我们做父母的,想让孩子早点入土为安。” 题安说:“现在案情存在疑点。我想你们能同意尸体解剖,明确蒋空的死因,找出将他藏尸的人。” 蒋空的父亲立马拒绝,“我们不同意解剖,孩子已经死了,难道还要让他再受罪吗?” 题安说:“你们不怕他自己死在房间里是被人害的吗?” 蒋空的父亲已经做出送客的动作,“你走吧,什么时候能领回蒋空,你给我们打电话,解剖的话我们是坚决不同意的。” 题安还想说什么,自己和梁落已经被关在门外了。 梁落说:“这家人好奇怪。自己儿子死了不送医院,直接埋葬。 埋了又被人挖出来塞进佛头。 他们也不问个究竟。 只想着赶紧让孩子入土。” 题安打开警车车门坐了进去,“他们一家人确实有点奇怪,而且他们没有说实话。” 第163章 开颅手术 梁落发动车,“队长那怎么办,林姐那边还等家属同意书呢。” 题安叹气,“是啊,如果不能确定是刑事案件,家属拒不同意尸检,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梁落说:“这就是矛盾的地方,咱们以前也遇过这种案件。 家人不同意尸检,从尸表上又看不出来是刑事案件,最后费好大劲才确定凶手就是枕边人。唉......” 题安对梁落说:“咱们去法医鉴定中心。我看看林姐有什么办法。” 司法鉴定中心。 林姐说:“怎么样?家属同意了吗?” 题安摇头。 林姐说:“尸体回来经过冷冻有很多伤痕浮现。 尸体身上有被殴打过的痕迹。但这些殴打伤并不致死。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死者的口鼻会溢出这么多血水。 除了心脏肺部支气管中的,我怀疑还有脑中的。” 题安问:“那就是还有脑溢血的情况?” 林姐说:“是,我怀疑死者有脑出血的情况。 因为现在没法动刀,所以我给死者做了一个核磁。 但核磁pmmr成像只能作为辅助推测,不能作为毒理病理学证据。” 题安拿起核磁报告看,“林姐,是这个吧?” 林姐说:“是这个,核磁还是有局限,我只能通过这个片子判断他全身没有骨折的情况。 但是,他似乎做过开颅手术。 他脑中的一部分组织被切除了。” 题安和梁落同时惊讶地问道:“开颅?” 林姐说:“因为人死后各器官都有萎缩腐败,开颅手术也只是我的推测。 通过头皮观察似乎有也开颅痕迹。 但,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剖。” 题安招呼梁落,“拿上林姐的鉴定报告,我们向领导去申请解剖。” 梁落迟疑地问:“如果家属还是不同意尸检怎么办?” 题安说:“死因不明,公安机关有权决定尸检。 你通知家属到场就行。” 梁落摊了一下手,“估计家属不来。” 题安说:“不来就不来,解剖的时候注明就行了。 通知家属是我们的义务,家属到场是家属的权利。 这权利他们爱要不要。 申请下来我们就通知林姐解剖。” 林姐说:“尸体已经死亡多日,解剖要尽快。” 题安说:“好。” 几天后解剖结果出来了。 死者蒋空死于脑出血。 林姐指着脑切片的照片对题安说:“你看,按照出血最大横断面来看,属于大量出血,还有点状出血。 脑组织的供血是相当丰富的,脑部血供是全身血供的百分之二十。 这就是他为什么口鼻会一直出血的缘故。 因为颅腔内都是脑血管破裂的血液。” 题安看了看,问道:“那他出血的原因是?” 林姐说:“应该是开颅手术后的术后并发症,脑血管出血。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二次开颅引流。 死者是自己死在家中的,说明脑出血后没有人在身边,从意识模糊到晕厥直至死亡。” 题安说:“他开颅手术切除的是哪部分?” 林姐回答:“额前叶脑白质切除术。 额前叶是大脑中用来控制人的情绪的部分。” 题安问:“这是给精神病人做的手术?” 林姐说:“是,但这种手术极不人道,死亡率也高。 术后病人的性格,思维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虽然很听话,丧失了攻击力,但也彻底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题安说:“这种手术是被禁止的对吧?” 林姐说:“是的,这种手术是被禁止的。” 题安分析,“那么蒋空接受的就是非法的被禁止的开颅手术。” 林姐说:“即使蒋空有精神方面疾病,现在精神科大多采用的手术是脑立体定向技术。 只需要在颅骨上开一个小孔,将手术器械从孔中伸入做手术。 这种手术只针对有严重暴力倾向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医生通过破坏杏仁核来达到让患者情绪平和的目的。 所以,蒋空接受的一定是非正当医疗机构的手术。 非正规的医疗机构的开颅手术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题案说:“知道了,林姐,您的解剖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没有这份解剖报告,我们刑警队的侦查方向就跟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 林姐笑,“等破了这个案子,你请林姐吃饭。 林姐顺便把我老公的表妹介绍给你。 人家可是人长的漂亮,学历高,家境好,性格温柔贤淑,跟你啊,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题安有点尴尬,没想到林姐能扯到介绍对象上去。 只得低头附和,“好的,好的,先破案,先破案。” 梁落够义气,“林姐,我刚和女朋友分手,你什么时候也给我介绍一个?” 林姐爽朗地笑了起来,“有有有,林姐这儿的好姑娘啊多的是。” 题安和梁落从司法鉴定中心出来。 题安对梁落说:“开颅这么大的手术,家人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按他们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知道蒋空死于术后脑出血。 但为什么要替不法机构隐瞒呢? 蒋空又为什么要做这种手术呢? 蒋空真的有暴力性的精神分裂症吗?” 题安说:“我再去蒋空的家里走走。” 梁落说,“那我就去蒋空工作的理发厅,问问蒋空曾经的同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题安和梁落分头行动。 题安到达蒋空家,敲门。 “谁呀?”来应声开门的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裤和衬衣,周身散发寒冽冷静的气息。 他迟疑地问:“您是?” 题安心想这个人大概是蒋空的哥哥,蒋空解剖的时候他并未出现。 题安说:“我是警察,想来了解一点蒋空的事情。” 蒋空的哥哥开门,“您请进吧。我父母因为蒋空的事情情绪一直不好,所以我给他们买了机票去海边散心了。 我是蒋空的哥哥蒋杰。您有什么问题就问我。” 蒋杰礼貌谦和地请题安坐。 题安看了看墙上蒋空的黑白遗照问道:“蒋空做过开颅手术是吗?” 第164章 精神分裂 蒋杰说:“他是做过开颅手术。他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不仅打我,也打我的父母。 我们怕他哪天没看住,伤害了别的人,就带他做了脑部手术。 这种手术据说可以让精神分裂症的暴力倾向有所缓解。” 题安盯着他,“蒋空有缓解吗?” 蒋杰说:“有,缓和了很多。” 题安将鉴定报告递给他,“蒋空并非死于心肌梗死,他死于脑出血。” 蒋杰将鉴定报告放在一边,低头在茶桌上温杯烫盏,“人已经死了,死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题安问:“你们不是在正规医院做的脑手术吧?这种切除额前叶的手术是被明令禁止的。” 蒋杰将分好的茶递给题安,“您尝尝,我出差带回来的碧螺春。” 题安将茶杯放下,问他:“我看过你的资料,学历是很高的。按你的见识不会将自己的弟弟放在这么危险的处境的。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蒋杰笑了一下,“术业有专攻。我学的是人事管理,没有学医,不知道这些也很正常。” 题安看着蒋杰突然问道:“你能评价一下你的弟弟蒋空吗?” 蒋杰愣了一下,没想到题安会问这个问题。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镇定说:“评价蒋空吗?我真没想过。 让我想想...... 蒋空从小学习成绩不怎么好,叛逆倔强,是个问题少年。 如您所调查的,他只上了个三流大学,混了个文凭。 我给他找的工作他不肯干,做了个什么理发师。 他的人生如他的名字一样,空空如也。” 题安说:“你评价的是世俗的他,这样的评价更像是个外人做出的评价。 我的意思是,作为他的哥哥,你对他有什么评价?” 蒋杰想了想,“除了这些,我还真想不起来他有什么优点。 如果非要说,善良吧。 蒋空比较善良,但是善良有什么用呢? 在这个拼实力的时代一文不值。” 题安说:“比如你。就是很有实力的对吧?” 蒋杰嘴角漾起一丝笑容,“谢谢,不过我确实有我的实力。要不然我的父母就该绝望了。 两个儿子总得有一个有出息吧?” 题安看着蒋杰不自觉露出的,这并不合时宜的笑容。 他问道:“蒋空在你心目中,很没用吧?” 蒋杰呷了一口茶,慢慢地说:“如果说实话,确实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是我帮他擦屁股善后。 他就只会闯祸,挺没用的。” 题安直视他,“他没用到连死了都不需要问个为什么?” 蒋杰并没有恼怒,而是慢慢给题安斟上茶。 蒋杰说:“死因您都说了。我们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题安说:“可是我不明白。你们是在哪个精神病院给他做的这种手术。 为了不让更多的家庭出现悲剧。 这种非法的机构要被取缔。” 蒋杰轻哼一声,“警察同志恕我直言,未尝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你不是这种精神病的患者家属。 你根本不知道家属要因为他受多少心理折磨。 正规的医院要经过正规的手续,正规的评估,大部分精神分裂症患者都会被筛下来。 我不可能告诉你精神病院的名字的,这是做人最基本的诚信。 这种机构虽然不正规,但他至少解决掉很多家庭的麻烦。” 题安愕然,“解决?你的弟弟因为开颅死掉了。 你把他的死称为‘解决’?” 蒋杰说:“我弟弟的死是个意外。我们手术的时候都签了保证书的,术后风险我们也都是知晓的。 不能因为我弟弟死了,我们就去讹人家医院,或者将人家医院的信息透露给警方。 我弟弟的死,我们家属都认了。 你们警方也结案吧,尽快将我弟弟的遗体还给我们。 让他入土为安。” 题安说:“你知道是谁将你弟弟的遗体转移到佛头中吗?” 蒋杰说:“我弟弟的社会关系我一概不知。大概也都是些狐朋狗友。” 题安问:“蒋空有女朋友吗?” 蒋杰有了一秒的迟疑,他说:“没有。” 就是这一秒的迟疑,题安看在了眼里。 这是关键,他知道,蒋空是有恋爱的。 将蒋空藏在佛头里的,大概率是蒋空的爱人。 走出蒋杰家,题安给梁落打电话,“梁落,理发店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梁落说:“没啥线索。蒋空平时性格比较孤僻,跟店里的人也保持距离。 话不多,就是默默地干活。 据他的同事说,他也没有什么有过节的,或者有纠纷的人。” 题安说:“不,把他的遗体放到佛像里的人,一定不是跟他有纠纷的人。 而是替他申冤的人,这个人和他关系密切。 我怀疑是蒋空的恋人。” 梁落说:“我没听说蒋空有恋人啊。” 题安问:“同事有听说蒋空得了精神分裂症吗?” 梁落说:“没有。据同事反应,他虽然性格古怪,但还不至于是精神病。” “蒋空周边的人走访了吗?” “走访了,没人知道蒋空得了精神分裂症。” 题安沉思,如果蒋空得的是严重的暴力性的精神分裂,为什么会无人知晓呢? 他真的得了精神分裂吗? 如果不是...... 那蒋空究竟遭受了什么? 题安只觉得整个案件并没有那么简单。 题安说:“梁落,明天咱们去个地方。” 梁落问:“哪儿?” 题安说:“制作佛像的厂家。 想要把一个人从墓地里挖出来再铸进佛像,一定是接触过佛像修补的人。 最大的嫌疑就是进行佛像修补的工人。” 题安找赵耀,“明天有时间不?跟我去个地方。” 赵耀问:“去哪儿?” 题安说:“我遇上个案子,你听我给你说啊。 明天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这个佛像生产的工厂。 但这个工厂光操作间工人就有六十多人,我想用最快的方法找出这个人。” 赵耀说:“行啊,我帮你利用心理学和微表情去观察缩小调查范围。 你先给我讲讲案子。” 听完题安的叙述,赵耀沉思,“蒋空的家里人是不在乎蒋空死掉的,甚至蒋空的消失为这个家带来了平静。” 第165章 掩盖真相 题安给赵耀看问询记录,“是的,他们家人对蒋空的死似乎态度一致。 蒋空死去像是丢掉了一个包袱。” 赵耀说:“他们宁愿说自己儿子是精神病,也要掩盖一个真相。 这个真相在他们看来是奇耻大辱,会令家里所有人蒙羞。 你说蒋空的哥哥蒋杰在说到蒋空爱人的时候怔了一下。 所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蒋空的爱人,不被蒋空的家人认可,我甚至觉得他是个男人。” 题安说:“其实我也有隐隐的感觉,只是没有证据证明。 蒋空做脑手术,并不是为了矫正精神分裂,而是为了矫正他的某种取向。” 赵耀说:“明天我们去佛像生产基地一切就都明白了。” 第二天题安、梁落和赵耀到了工厂。 题安向赵耀示意,他和梁落分别问询,赵耀就在旁边观察确定缩小范围。 所有能接触到佛像的工人,题安都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问询。 赵耀在本上飞快地记录着。 问询结束,赵耀给题安看本,通过问询时对被问询人的眼球运动,瞳孔变化,头颈部姿势还有肢体动作等,可以大概确定嫌疑人在三个人之中。 题安对这三人进行了仔细调查,最终确定嫌疑人为一个叫郑儒的刷漆工。 面对题安问话的郑儒,先是低头不开口。 后来在听到题安说蒋空尸体腐烂的时候,他有点不相信地说:“为什么他会腐烂,我明明给他做了防腐。” 题安问:“你为什么要把蒋空的尸体放在佛像里?” 郑儒拍了拍身上五颜六色的粉尘。 声音不高,但字字坚定地说:“因为他死的太惨了,我想让世人跪拜在他脚下,对着他忏悔。 为什么菩萨男身女相不会被世人污垢? 因为世人皆有欲望。他们跪拜自己的欲望。 但他们却不能忍受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赵耀抓到了“世人”二字,他问郑儒,“你是指世人杀了蒋空?” 郑儒说:“是,是世人。” 赵耀问:“世人不理解你们的......爱。对吗?” 郑儒顿了顿,“是爱。” 题安问:“蒋空是怎么死的?” 郑儒说:“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见不到他...... 但我知道...... 他被关起来,强行进行矫正治疗...... 他们......甚至给他做了脑子的手术...... 蒋空受尽了折磨......” 郑儒蹲下来,用满是颜料的手捂着脸,指缝里全是泪。 题安问:“蒋空被关在哪里?” 郑儒说:“戒tong所。” 题安问:“这个戒tong所在哪里?” 郑儒说:“在外省的一个山村里。 为了掩人耳目,这个戒tong所表面是一个精神疗养院。 我偷偷找人调查过,这个戒tong所用的手段很残忍,像一个人间炼狱,已经冤死过几条人命了。” 题安将纸递给他,“把位置写下来,我们去调查你所反映的情况。” 郑儒颤抖着拿起笔,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滴到了纸上。 他走到门口的大佛面前,膝盖一曲跪了下来。 郑儒紧闭双眼,双手合掌,给大佛一声一声磕着响头。 梁落对题安说:“这个戒tong所既然这么隐蔽,从来没有被报道过,说明它是有一定的防范的。 我们取证应该不会很顺利。 即使被曝光,也需要有里面的病人出来作证。” 正在跪拜的郑儒听到题安和梁落的谈话,他起身走了过来。 他语气坚定:“我愿意进到这个医院里面接受治疗,帮助你们取证。” 题安不同意,“你不是说这个里面是惨无人道的人间炼狱吗? 你不怕你进去之后出不来了?” 郑儒说:“我不怕,我可以给你们写保证书,如果我死了,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梁落迟疑地看了看题安,“队长?要不试试? 我们的人就隐藏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给他配备针孔摄像机和微型紧急呼叫器。 应该问题不大。” 题安想了想,“我们先通过别的方法取证。让郑儒涉险这是最后不得已的办法。” 题安向上级申请调查,很快得到了回复,这种事情是社会敏感话题,家属要是不追究的话,警方没必要死盯着不放。 最后还是局长拍板,查。 只要是命案就得查。 郑儒潜入非法机构拍照录音取证的方案,局长千叮咛万嘱咐之后签了字。 题安冒充郑儒的哥哥,将郑儒送进了这个疗养院。 题安在交完费用之后,疗养院接待人员给题安一张家属须知让题安签字。 家属须知其实就是免责声明。 秉着对病人彻底治愈的理念,如果出现身体任何的异样,包括死亡,疗养院概不负责。 接待人员还跟题安推销他们的一劳永逸业务,就是给病人开颅取掉一部分脑组织。 推销人员说这项技术获过诺贝尔奖,好多精神病人都有显著效果。 题安详细问了一下手术过程,兜里的录音笔明白无误地录下了接待人员的话。 题安最后以费用太贵为由拒绝了。 题安走出疗养院,疗养院的铁大门缓缓关上。 郑儒在疗养院的视频被实时传回了警方。 所谓的病人每天除了有限的睡眠,就是吃药,注射激素,被反复电击,被殴打,做忏悔。 视频完整记录了一个病人死于注射激素引起的心脏麻痹过程。 讽刺的是家属来领走了尸体,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疗养院被警方一举捣毁。 郑儒已经被折磨到尿失禁和轻瘫。 但他对题安和赵耀说:“谢谢。” 题安将一个医生的电话留给郑儒:“这个医生会评估你的轻瘫并负责你的治疗。 所有费用警方已经结过了。 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赵耀说:“经过疗养院治疗,你有改变想法吗?” 郑儒摇头,“没有。什么用也没有。 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隐隐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从震惊,到屈辱,到自卑,再到坦然接受,最后决定勇敢活下去,我用了二十年。 但别人摧毁我的希望,只需要一个眼神。” 第166章 午夜尸块 他拖动着一条腿,问题安和赵耀:“你们也觉得我们是bian态,是怪物吗?” 题安说:“曾经有个记者说过一段话,‘我们的社会为什么不接受同xing恋者? 因为我们的文化中把生育当做目的,把无知当做纯洁,把愚昧当做德行,把偏见当做原则。 爱情,应该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态度,而不是一个器官对另一个器官的反应。’ 她说了很多这样的话,她被开除了,她的言论被禁了,她消失在了公众的视线中。 我的身份是警察,但我想说,她想说的,就是我想对你说的。” 赵耀拍拍郑儒的肩膀:“以后好好的对待自己。 爱就是爱,无论何种形式的爱。 爱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被祝福的事。” 从郑儒家出来,赵耀开车要送题安回家。 题安说还要去办公室加班。 赵耀问:“你们这案子就是接踵而至是吧?” 题安叹口气,“是啊。办不完的案子,见不完的人性。 我要回去加班整理一个案子。 是一个保姆杀老人的案子。 这个保姆每次只在雇主家工作不到三个月,老人就会死亡。 照顾老人的工资是按年付的。 老人半中间死亡,保姆不仅能拿全年工资,还能拿到一个‘白包’。” 赵耀说:“这保姆真够坏的。那直接逮捕这个保姆不就好了?” 题安说:“保姆已经认罪了。 但这个案子细思极恐的地方很多,要追责的不仅是保姆。 讽刺的是,在被逮捕前这个保姆居然是家政所最红的保姆,好评最多,工资最高。 很多雇主明知保姆有问题,依然请回去照顾自己瘫痪在床的父母。” 赵耀摸摸胳膊打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是细思极恐。 行吧,那我把你扔你们单位门口?” 题安说:“行。扔吧。” —— 半夜,一个小区里的保安打着手电筒正在巡逻。 一个黑色塑料袋从天而降,掉落在了保安面前。 保安抬头看看,已经半夜三点多钟,所有的家灯都是灭的,是谁大晚上的高空抛物? 保安拿出手机拍照。他心想,一定要把这个事放在业主群里好好说一说。 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有的业主把自己家的垃圾袋直接就扔进绿化带了。 “真是没有素质。”保安边摇头边将黑色垃圾袋拿起来,准备扔到前面的垃圾桶里。 一提垃圾袋,破损的垃圾袋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 保安用手电一照,吓得直接后退几步摔倒在地。 在他面前散落的,是一堆有大有小的肉块。其中还有一团血淋淋的头发。 保安跑了很远才惊魂未定地拿出手机,颤抖着按下了报警电话。 尸块和头发被拿到司法中心做鉴定。 鉴定结果却令人啼笑皆非,头发是人的头发,但尸块不是人肉,而是一块块生猪肉。 梁落愤愤地说:“是谁做这么缺德的恶作剧,用猪肉冒充尸块吓唬人?” 题安看了看猪肉,“也许是恶作剧,也许不是。” 林姐说:“按这些猪肉块来看,有新鲜的,也有放了挺长时间的。 倒像是被人刻意收集起来的。 头发也是,不是一次性脱落的。” 题安沉思,“如果是恶作剧,不会一点一点收集这些东西,让人以为是尸块然后报警。 会不会是楼上有人发出求救信号?” 梁落迟疑,“可能吗?如果是求救,完全可以扔纸条啊。” 题安说:“也许他扔过纸条,但没人注意到呢? 类似于尸块的东西,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从而报警。” 题安问林姐,“猪肉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比如记号?” 林姐戴上口罩:“我没注意,我马上看。” 题安和林姐梁落三人戴着口罩,拿着放大镜,对着一盘猪肉仔细观察。 题安拿起一块仔细端详,他指着一处给梁落和林姐看,“这是不是一个字母。” 梁落激动地说:“好像是个‘s’。” 题安说:“sos?这是通用的人人皆知的求救信号。” 梁落看了看题安:“savingofsoul。救命!” 题安说:“快,我们数数一共多少块猪肉?多少根头发?” 数完题安放下镊子,嘴里重复着,“猪肉191块。 头发519根。这是什么意思?是巧合吗? 不,不是巧合。 有人确实发出了求救信号。” 林姐问:“这两个数字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题安说:“我猜测,求救的人怕警方忽略那个s,所以特意在数量上也做了暗示。 191519,这是另一种隐晦求救的表现方法。” 梁落吃惊,“那这人是被挟持了?” 题安分析:“他能偷偷收集这些东西,说明他没有被绑,可以自由穿梭于家里。 但又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无法出门。” 梁落说:“这家小区有业主五百户。抛尸块的楼上有住户一百户。咱们怎么查? 我们冒充物业以检修个什么东西为由一家一家查吧。” 题安想了想,“保安报警已经惊动了整个小区,如果有劫匪,他一定会更加警惕。 他会事先将受害人藏起来。 物业到了业主家里不能每一间房间都进。 而且打草惊蛇后,最怕的是劫匪杀人灭口。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大张旗鼓。 要先缩小范围,确定是哪几家有嫌疑。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突然到访。 林姐,能不能试着从猪肉上和头发上取到dna? 如果能确定身份,更能尽快锁定目标。” 林姐说:“我试试。” 一天后,林姐拿着比对报告给题安。 “猪肉上提取到了三个人的dna。头发上提取到了一个人的dna。 经比对,猪肉上的dna分别属于三个叫吴国富、祝招娣、杨洲的人。 头发的dna则不是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人的,是一个名叫姚姚的。 姚姚已经死亡三年。” 题安问:“姚姚已经死亡?那头发是从哪里得到的?” 林姐说:“我从头发表面分离出了木屑,是檀木。 所以我猜想,这些头发是从木梳上拿下来的。” 第167章 心理障碍 题安立刻对四人的身份进行了核查。 吴国富是菜市场卖猪肉的老板,从猪肉上检出他的dna很正常。 杨洲和姚姚是夫妻,祝招娣是姚姚的远方表亲,来姚姚家做保姆。 姚姚三年前因为车祸意外离世。 现在家里是杨洲,杨洲和姚姚四岁的孩子,六十五岁有老年痴呆的姚姚母亲,还有照顾老小的保姆祝招娣。 据物业说,只能见到祝招娣几天下楼买一回菜,没见这家的其他人在小区走动。 祝招娣有重大嫌疑! 题安和梁落潜伏在楼下,看到祝招娣下楼出门买菜,飞快地上楼。 谁丞想,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来开门。 题安果断地说:“撬锁。” 撬开锁后,屋里的景象并不像题安他们想象的那样。 而是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也很温馨。 姚姚母亲在阳台盖着薄毯晒太阳,四岁的孩子在爬爬垫上看书,手上拴着安全牵引绳。 题安看到卧室开着的门里是这家的男主人杨洲。 杨洲从轮椅上掉到了地下,艰难地往外爬,嘴里发着咿咿呀呀的声音,口水流了一地板。 题安将杨洲扶起,这时梁落对题安说:“队长,祝招娣买菜回来了,现在在小区门口刷卡。” 题安说:“让肖鸣先找个理由绊住她,给咱们争取时间。” 梁落给等在楼下的肖鸣打电话。 题安快速地问:“是你发的求救信号吗?” 杨洲嘴里只能发出婴儿一样的咿呀声。 题安说:“这样,我问你问题,你就点头或者摇头?” 题安问:“是你发的求救信号吗?” 杨洲点头。 题安又问:“囚禁你们的人是祝招娣,是或不是?” 杨洲缓缓点头。 题安知道了,他立刻跟梁落说:“通知肖鸣他们,立刻抓人!” 题安对杨洲说:“你现在哪里能动?你动给我看看。” 杨洲抬了抬自己的手臂,然后很快又无力地垂下。 题安让梁落先把杨洲送到医院做全身检查,自己留下来勘察现场。 杨洲家是一个四室两厅南北通透的房子,如果不是出现了这么骇人听闻的事。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温馨的家。 家里一尘不染,桌布、沙发套、床单、地毯铺的连个褶子都没有。 家里的花瓶里随处可见精心修剪过的鲜花。 孩子爬爬垫上的书柜,书籍按大小摆放,玩具也被收纳进了箱子。 厨房里的柜子里,调料一应俱全,题安看到碗按大小摆放整齐,连锅底都被擦得锃亮。 餐桌上的两本书引起了题安的注意,一本是宝宝辅食,一本是老年养生。 书里面还有被折过角划重点的痕迹。 孩子身边有一个餐盘,盘里是切好大小的水果块。 孩子抬头问题安:“叔叔,我妈妈怎么还没回来?” 题安怔了怔,问道:“你妈妈干什么去了呀?” 孩子说道:“我妈妈去买菜了,她让我乖乖呆在这里不要动。” 题安问:“祝招娣是你妈妈吗?” 孩子点头。 这时,在阳台上的姚姚母亲对题安说:“杨洲啊,姚姚怎么还不回来?” 题安说:“阿姨,我不是杨洲。” 姚姚母亲的双眼无神,“杨洲啊,姚姚是不是迷路了?” 题安问:“姚姚干什么去了?” 姚姚母亲说:“上学去了呀。哎呀,我赶紧做饭。一会姚姚回来该饿了。” 题安看着老人开了卧室门,躺到了床上。 这个家所有的窗户都打不开。 除了一个卧室。 题安猜测这个房间是保姆祝招娣的房间。 题安在床头的抽屉里找到几瓶没有商标的药和一堆未开封注射器,题安将药和注射器放进了证物袋。 抽屉里还有一本相册,题安翻开,发现相册里很多照片被撕去。 留下的照片里没有姚姚。 接着他看到桌子上有个木头做的房子,房子很精致,但看起来有点旧了。 房子的花园里放着四个玩偶,一个老人在摇椅上晒太阳,一个孩子在捉蝴蝶,一个男人在看报纸,一个女人在浇花,每个人脸上是平和温暖的笑,是很温馨的一家。 题安看着这个房子,感觉有蚂蚁顺着脊柱爬了上来。 祝招娣的窗户上有油脂,说明这是抛猪肉的地点。 也许杨洲是趁着晚上祝招娣上厕所的时间,艰难地滑动轮椅用尽全身力气将猪肉袋子从祝招娣房间的窗户上扔了下去。 他接着在杨洲床底下发现了杨洲用来藏猪肉的纸盒子,纸盒子里还有一把木梳。 题安猜测在杨洲的双臂还有一点劲的时候,他就开始了藏肉行动。 他一定是用了很多方法都不能引起外界的注意,只好趁祝招娣不注意从案板上偷偷拿猪肉藏起来再找机会。 他给林飒飒打电话,让她和两名警员先来家里照顾孩子和老人。 两天后,司法鉴定中心。 林姐对题安说:“这几瓶药是动物肌肉松弛剂,一般用于中小型动物的镇静和麻醉。 如果用于人体,长期注射会让人下半身瘫痪,中枢神经麻痹,丧失语言和一部分听力功能。 上半身肢体也会呈现强直性痉挛的症状。” 题安说:“这种东西哪里能弄到?” 林姐说:“这种肌肉松弛剂并不难弄到,兽医院农场什么的都有。” 题安说:“这是杨洲的检查报告,林姐你看看,能不能知道杨洲被注射了多长时间的肌肉松弛剂?” 林姐看了一会儿杨洲的全身检查报告,“如果按小剂量长期注射的话,按杨洲现在的状况,应该注射了至少半年了。” 题安点头,“我现在怀疑姚姚的死也和祝招娣脱不了干系。 祝招娣想取姚姚而代之的感觉太明显了。 那个家被她料理养育地井井有条,好像她才是那个家的女主人。” 林姐说:“我感觉祝招娣心理挺变态的。已经不仅仅是鸠占鹊巢了。她已经深入这个角色了。 把别人的家当自己家收拾,把别人的老公当自己老公,把别人的妈当亲妈一样伺候,把别人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抚育。 哎呀,我说起来都觉得恐怖......” 第168章 病态偏执 林姐说着打了个寒噤。 题安开玩笑,“林姐你这铿锵玫瑰死人都不怕,倒怕活人?” 林姐说:“哎你还别说,死人还真不可怕。 可怕的是活人那21克的灵魂。” 林姐的话给了题安提示。 题安给赵耀打了电话,“有没有兴趣研究一个可能是心理变态的人的心理? 我需要这个犯罪嫌疑人她的作案动机。” 赵耀说:“有兴趣啊。你把资料发过来我看一下。” 赵耀边翻着资料边说:“首先这个保姆不是心理变态,准确来说是一种心理障碍,叫做偏执型心理障碍。” 题安问:“偏执型心理障碍?” 赵耀说:“偏执型心理障碍的人,会把自己的主观臆断当做既定的事实。 如果有谁要破坏这个她认定的事实,她就会产生消灭不和谐因素的想法。 打个比方来说,走路回家发现后面有个人跟着,一般人的想法是‘那人好奇怪,他不会是个跟踪狂吧?’ 这是人害怕时候产生的正常主观感受。 而偏执型心理障碍的人,就会把后面跟着的人,真正当成要害自己的跟踪狂,并脑补被害妄想。 这种人以自我为中心,对一切认知都是基于自己的偏好。 历史上著名的崇祯皇帝,应该就是偏执型人格障碍的人。” 题安问:“偏执型人格障碍和偏执型心理障碍不一样吗?” 赵耀说:“不一样,两者的区别是有无妄想症状。 按祝招娣的情况来看,她有妄想症状,应该是偏执型心理障碍型的人。” 题安说:“我懂了。祝招娣偏执地认为这个家是她的家。所以她会按自己的想法来‘改造’这个家。” 赵耀说:“是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从她做的小木屋和相册中能看出来。” 题安不解,“小木屋我知道。相册我只能看出她有意剔除了姚姚。” 赵耀说:“她不仅剔除了姚姚。 你留意看那相册里的照片,这个家的家具摆放位置,摆件壁挂,窗帘沙发布颜色一直在不断变化。 她在按她心中家的样子来布置改造这个房子。” 题安说:“你的意思是她的心理重点在房子,而不是她想坐女主人这个位置?” 赵耀否定,“她不是想当女主人,她是想通过做女主人,来拿到这个房子的改造权。 姚姚的母亲,姚姚的孩子,姚姚的丈夫只是这个房子的装饰,一种让房子更加和谐,更加温馨的装饰。 就像那个手工房子一样,房子是主,玩偶是装饰。 她心里对房子,对家有一种病态的偏执。” 题安说:“这种心理障碍的起因是什么?” 赵耀说:“应该和她的童年成长环境有关。” 题安沉思,“那么她将杨洲囚禁起来长达半年,也是为了这个家的稳定?” 赵耀说:“应该是杨洲的某种行为想打破这种平衡。 比如辞退她,又或者比如娶一个新的女主人进家。” 题安说:“原来是这样。” 这时,梁落给题安拿来了调查资料,“队长,杨洲半年前交了一个女朋友,本来是有结婚的打算的。” 题安:“本来?” 梁落说:“是的。但孩子和老人都不喜欢杨洲的女朋友。 还辱骂她朝她扔东西赶她走。 这些情况我是从邻居那了解到的。 后来邻居说没见这个女朋友再来过杨洲家。 也没见杨洲出过门,邻居以为杨洲出差不在家呢。” 题安问:“祝招娣的家庭情况是怎么样的?” 梁落:“她爸爸调查不到信息。 她妈妈给人家做保姆。” 题安:“也是做保姆?现在还活着吗?” 梁落说:“死了。当时因为和雇主起了肢体冲突,雇主报警抓了她。 出狱没多久就死了。 祝招娣在亲戚家长大,经亲戚介绍来姚姚家照顾老人和孩子。” 题安问:“为什么和雇主起冲突?” 梁落说:“就是因为一个很小的事。 当地派出所笔录上写着,祝招娣的妈妈乱挪动人家的沙发。 被雇主发现后要求归到原位。 她不肯,手里拿着水果刀就划伤了男主人。” 题安警觉道:“她也有偏执型心理障碍。” 题安想起赵耀刚刚说,祝招娣的这种偏执很可能起源于童年。 如果她的母亲是这种情况,她从小的养育环境,也必然充满了各种焦虑偏执和病态。 她就非常有可能获得这种偏执型心理障碍。 题安说:“梁落,帮我约一下当时雇主的问询。 还有,医生对杨洲的身体情况评估做的怎么样了? 杨洲什么时候能接受问询?他的肢体动不了,他的失语症状什么时候能得到缓解?” 梁落无奈地说:“队长。杨洲怕是说不了话了。 医生说只能指望他两手双臂的功能恢复一点,可以写字接受问询。” 题安诧异,“为什么杨洲说不了话?” “因为杨洲的舌头被剪掉了。” “什么?”题安大惊失色。 题安来到了之前祝招娣妈妈工作的雇主家。 雇主年纪五十多岁,题安观察到她回忆起二十年前的事还是心有余悸。 题安问:“她的情绪是突然爆发的吗?仅仅真的因为挪动沙发这点小事就让她举起了刀?” 雇主说:“这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的原因是我们要辞退她。” 题安:“为什么辞退?” 雇主说:“我和我丈夫工作都忙,于是请了一个保姆来照顾我们六个月的宝宝。 刚开始我真的庆幸从一堆保姆里选择了她。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早餐打扫,晚上要醒很多次照顾夜啼的孩子。 她非常的细致善良,有爱心,有耐心,也非常有经验。 她对孩子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和我丈夫都看在眼里。 考察了一段时间,我和我丈夫都非常放心地把孩子完全交给了她。 我跟我的同事们炫耀我家有一位天使般的保姆。 她将家里陈年无用的堆积物全部清理干净,给我们换了窗帘,沙发,地毯。 缝补好了我们准备扔掉的破旧东西。 自从她来了家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可是,可怕的事情被我发现了。” 第169章 多一个人 雇主继续说:“因为我nai水不多,孩子很早就喝奶粉。 那天我上班中间回家拿一份文件,结果看到了让我毛骨悚然的一幕。 我看到保姆正在luo露着上身给我六个月的孩子喂奶! 我质问她为什么给孩子喂奶?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我的头皮发麻。 她哪儿来的nai水?” 雇主喝了一口水,好像要吞掉一点恐惧才能继续说下去。 “我质问她。 她解释说,她觉得奶粉没有营养,看孩子没有奶喝很心疼。 自己也是刚生完宝宝,因为家里困难才出来当保姆。 我当时半信半疑,但看她说的可怜,况且我的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再去找一个保姆。 后来看她一切正常,也慢慢打消了疑虑。 我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因为她也是一个母亲,看到我的孩子,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一时间出于母亲的本能没忍住罢了。 有次闲聊我问她,要不要给她放几天假,回老家看看自己的孩子,毕竟已经出来这么长时间了。 她说不用,家里有老人在带孩子。 我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就给她多加了工资。 还把我孩子的很多新衣服让她寄回家。 我丈夫有一天却觉察到事情的诡异。 我丈夫那天半夜起床上卫生间,听到楼下有脚步声,就披了件衣服下楼查看。 一个孩子的影子从走廊尽头闪了过去。 他开灯之后却什么也没发现。 我丈夫怕我害怕,一直没跟我说,他晚上看到的影子。 我的孩子跟保姆越来越亲密。 我看到中午午睡的时候,我的孩子趴在保姆肚子上睡得香甜。 我心里有点嫉妒。 所以我工作一完成,就赶回家陪孩子,结果我从保姆手中接过孩子,孩子发出凄厉的尖叫。 保姆安慰我说,是我经常不在家的缘故,宝宝有点认生。 但我以一个母亲的直觉看到我孩子的状态,我觉得不正常。 孩子可能认生,但不至于看到自己母亲会那么的恐惧不安,发出那么不寒而栗的尖叫。 我和我丈夫说了孩子的异样,他才不得已告诉我。 这座房子里可能还有一个孩子,被藏起来的孩子。 我们家的那座房子很大,所以藏一个人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丈夫为了探明真相,托朋友从外国高价购买了一个隐形的摄像机。 保姆出门买菜后,我们打开摄影机观察这个房子里的影像时,我几乎要晕倒。 我和丈夫上班出门后,从楼梯下的阁间里跑出一个小女孩。 她叫着保姆‘妈妈’。 我看到保姆在房子里自由的样子,好像这个房子是她和女儿的家。 保姆抱着我的儿子,嘴里唤着另一个孩子的名字。 她拿出我的相片,给我的孩子看一眼我的照片,就戴上鬼面具发出可怕的叫声。 我的孩子吓得哭起来,她就会把孩子抱起来在怀里哄。 我终于知道我的孩子为什么会那么抗拒我。 我和丈夫一秒也不敢迟疑,赶紧跑进了保姆的房间,将我们的孩子从婴儿床里面抱走。 我丈夫翻她的房间,结果从床底下发现了一个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几个月大小婴儿的骸骨。 她的孩子已经死了,根本不在老家。 我丈夫让我抱着孩子先回房间,自己拿着手电筒去了楼梯隔间。 一声尖叫之后,我丈夫捂着被咬的手臂,从楼梯隔间里跑了出来。 先于他跑出来的,就是我们在摄像机里看到的那个小女孩。 这时保姆回到家。 她看到了我们铁青的脸,以及她的‘儿子’和女儿。 她跪着央求我们,不要赶他们走,他们没有地方可以去。 这里是他们唯一的容身之所。 可是这么可怕的人,我们怎么会留她呢? 我们坚持要她走,如果不走就报警。 我当时浑身发抖,死死地抱着我的孩子。 这时我丈夫挪动了一下沙发,让我先坐下平静一下。 谁知就是这么一个举动,让保姆彻底发疯了。 她嘴里尖叫着:‘不许乱动家里的东西!’ 随手拿起旁边的水果刀就向我丈夫砍去。 不过我丈夫一躲,只是蹭了一条血痕。 我丈夫毕竟力气大,一把就夺掉了她的刀。 她瘫软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说我们毁了她的家。 警察同志,你说这人是不是心理变tai?” 题安问:“警察来了带走她,但你们只说了是因为挪动沙发,引发了她的暴力行为,没有将摄像机里的内容公开是吧? 雇主说:“是,我们当时只想赶快摆脱她。 还有,就是觉得她女儿挺可怜的。 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我也有点焦虑症了,老是怕孩子被人抱走。 后来我干脆辞了工作,专心接送孩子。” 题安问:“那为什么后来搬家了?” 雇主说:“那女人出狱后,来我们家附近转悠被我发现了,吓得我赶紧给孩子办了转学,搬到了别的城市居住。” 题安从雇主家出来,给赵耀打了电话。 赵耀问:“骸骨是在床底下发现的?” 题安说:“是的,在她床底下发现的。” 赵耀想了想,“那么可能祝招娣妈妈的遗骨也藏在祝招娣的床底下。 她会对她母亲的行为有模仿。 小时候,是她和弟弟被妈妈藏起来。 现在,她把妈妈用同样的方式藏起来。” 题安立刻给梁落打电话,“去一趟杨洲家,检查一下祝招娣床底下。” 不一会,梁落就给题安打来了电话。 “队长。祝招娣床底下有一个箱子。 箱子里是一具成人骸骨。” 题安说:“知道了,你通知法医鉴定中心的人,去把遗骨运回去,做遗骨鉴定确定身份。 还有,姚姚的孩子和母亲状态怎么样?” 梁落说:“不怎么样。 三个女警员哄不住一老一小。 孩子哭闹着要找妈妈。 老人哭喊着要找女儿。 队长,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啊?” 题安说:“梁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先向上级申请靠谱正规的社会福利机构来照顾老人孩子。” 梁落答应,“好的,队长。我去申请。” 第170章 时日无多 题安接着去交管部门调查姚姚死因。 姚姚当时去外地出差,在高速上出了车祸,车直接撞到了隔离带着火爆炸。 救护车赶到高速的出事地点,姚姚已经死亡。 姚姚的车早就报废成了一堆废铁,而且姚姚出事后,遗体直接拉到殡仪馆,第二天葬礼结束就火化了。 根本没人想到要去做尸检。 时间过去太久了,关于姚姚出车祸的真实情况,根本无从查起。 可是题安有个猜测,保姆祝招娣既然想到了用肌肉松弛剂控制杨洲,也能想到给姚姚下药。 姚姚的车在高速行驶的过程中,她的意识但凡出现一点恍惚,都容易发出极其严重的车祸事故。 知道真相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祝招娣。 题安终于准备要提审祝招娣。 审讯室。 赵耀和题安坐下,对面是祝招娣。 祝招娣说:“孩子和妈妈呢?我不在家她们怎么办? 祝招娣的目光急切地在题安和赵耀两个人脸上移动,她渴望其中有一个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题安冷冷地说:“她们自然有人照顾。况且,她们是你的孩子和妈妈吗?” 祝招娣眼里像是有碎掉的玻璃碴子,“我什么时候能回家?” 题安说:“你还想回家?那个是你的家吗?你在鸠占鹊巢!” 祝招娣低头,但硬梗着的脖子表明她的态度。 赵耀对祝招娣说:“你觉得那是你的家。” 祝招娣抬头:“是,那是我的家,孩子和妈妈是我的亲人。” 赵耀说:“我知道,你从未伤害过她们。” 祝招娣眼里有了泪水,“我怎么会伤害她们呢?我只想留在她们身边。” 赵耀说:“所以你替代了姚姚。” 祝招娣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因为这个家只多余她一个。” 题安问:“你觉得多余的是姚姚而不是你吗?” 赵耀用眼神告诉题安,偏执型心理障碍的人的思维,普通人是理解不了的。 不要试图用凡人来窥探恶魔的内心世界,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洞察不到。 赵耀对题安说,“你们在隔壁观察室,我来单独审问她。 你帮我把外面的沙盘拿进来。” 赵耀边通过祝招娣在沙盘上移动各个道具,边引导性地问问题。 梁落看着隔壁房间里,祝招娣像一个温顺的猫一样,对赵耀的问话知无不言,他感叹,“赵医生真有办法。” 过了半个小时,祝招娣清晰地说出了她是从哪里搞到的宠物手术用肌肉松弛剂,怎么给姚姚出差前的饭里放了口服麻醉药,又怎么用药物将杨洲囚禁在家里。 作案经过已经交代清楚,隔壁房间的题安他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赵耀拿起祝招娣的小房子对她说:“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房子?” 祝招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房子,像抚摸着握在手里的梦想。 “是。我妈妈去世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一定要有自己的家。’说完她就咽气了。” 赵耀看看她:“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去处。” 祝招娣笑了,但笑中带着泪,“但您知道无处可去是什么感觉吗?” 赵耀说:“如果你从未见过家的模样...... 你意外闯进了温暖的家,见到了家的模样。 所以你想倾其所有留住那个家。 但这是荒诞的。 你想留住的,是别人的家,并不属于你的家。” 祝招娣大哭大笑,笑的癫狂而诡异,哭的凄凉而骇人。 祝招娣的样子像是凌晨千里孤坟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赵耀走出审讯间,题安拍拍赵耀说:“辛苦了哥们儿。” 赵耀摆摆手,“还好。就是觉得冷。” 梁落问赵耀:“赵医生。你对她最后说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赵耀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个失明的人每天向上天许愿,祈求给他三天光明。 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 他有了三天光明的机会。 三天过后,他重回黑暗。 几天之后他自杀身亡。 如果他不曾看过光,他会在黑暗中生,他会在黑暗中死。 他会消失在黑暗中。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安之若素。 但他见了光,他无法再回到黑暗中去。 原本赖以生存的黑暗,终究会成为让他疯癫,纵身一跳的深渊。 他的希望反倒成了绝望。 他被自己的希望所杀。 从见到光的那一刻,他已经时日无多......” —— 题安的姐姐题萍给题安打电话,“小安,我有情况要反映。 你现在忙不忙,能不能来姐姐单位一趟?” 题安接到题萍的电话,马上就赶到了题萍工作的电视台。 电视台的办公室里题萍的同事们忧心忡忡地看着题安。 题萍对题安说:“事情是这样的,我长话短说。 接到群众举报,山里有一处专门从人贩子手里买智障人士工作的黑砖窑。 之前有过这样的案子,外部调查的证据不足以认定这些黑砖窑的确凿犯罪事实。 想要得到一手证据和资料,只能是有人打入内部。 于是我们的一个记者自告奋勇装成残障人士,在火车站被人贩子成功盯上,并且以一千八百块的价格被卖到了黑砖窑。” 题安表情逐渐凝重,“为什么不报警让警方协助你们的行动? 你们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 那名记者同志的生命安全都没有办法保证。” 题萍紧张地直搓手,“记者身上带了定位器和纽扣摄像机。 我们本来想等他拍到了证据,然后再报警,让警察直接端了这个黑砖窑。 但刚刚那名记者......失联了......” 题安大惊失色,“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他最后的定位在哪里?” 题萍指着电脑屏幕,“这里。” 题安正给刑警队同志们打电话。 电视台一个工作人员指着电脑屏幕说:“萍姐,信号又恢复了。 摄像机也有画面了。” 一堆人快速聚集到了电脑屏幕前,只见定位器的红点又在闪烁。 摄像机镜头里有一只黝黑的手,比划了一个1的手势。 第171章 艺术破坏 题萍舒了一口气,“看来小简是安全的。” 题萍给题安解释,这是他们和记者小简约定的平安手势。 不知为什么刚才信号断了,一帮人以为出了事。 题萍是这个专题的负责人,一下慌了神,这才赶紧给题安打了电话。 题安问:“记者同志是什么时候潜入进去的?” 题萍说:“五天了。” 题安说:“把他传回来的影像给我看一下。” 题萍给题安放了倍速播放。 记者小简为了被人贩子成功盯上,在人贩子活动范围内流浪了几天。 他故意疯疯癫癫,喜怒无常。 刮风下雨就躲在墙角,盖着破床单顶着破纸箱,饿了就吃小摊上别人吃剩下的,甚至吃垃圾桶里面的食物。 人贩子将他拉到巷子里,对他拳打脚踢极尽侮辱之词。 他像个真正的傻子一样,鼻青脸肿却对着人贩子嘿嘿傻笑。 两个人贩子用药把他迷倒,塞进一个工具车里拉到了偏远的山里。 路上人贩子还得意洋洋地聊天,这个人来的太容易了,几乎是送上门来的。 像他这种痴傻程度,基本就跟牲口一样了,给点吃的就干活,不干活抽两鞭子准保乖乖的。 死了也没人找,这种智商也不会想着要逃,即使逃出来也说不清砖窑位置。 他们商量,按这人的体格,要向砖窑老板提价,要两千。 人贩子拿着一千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记者简正被扔在了一个猪圈一样的房子里,房子里铺着一点稻草,稻草上睡着几十个人。 这个房子昏暗不堪,晚上是没有灯的,吃饭用手抓,饭菜像泔水,墙角就是工人们解决大小便的地方。 第二天天不亮简正就随着这些智障工人们一起工作。 稍有一点懈怠就会被监工往死里鞭打。 题安一帧一帧看下去,他抬了抬头没让眼泪落下来。 周围的同事已经泣不成声。 题萍说:“我们想做一个纪录片系列,要把摄像头深入那些无人问津的黑暗角落。 这些智障人士也是人啊。 他们也有人权啊。” 题安看完说:“抓人判刑推平黑砖窑的证据已经够了。我们刑警队现在就出发。” 按照定位器的地址,题安他们突击行动,抓到了黑砖窑老板两人,监工六人,解救智障人士五十四人。 并根据线索开始抓捕专门拐卖残障的人贩子。 这个案子的纪录片在电视台播出引起了广泛的反响。 有关部门抽调两千名警力,彻查全省范围内的黑砖窑。 题安在抓捕的时候,听到耳边那名记者简正安抚智障人士的声音,“不要怕,不要怕,他们是好人,他们是警察,他们是来救我们的。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将人员押送上警车,题安转身向已经伤痕累累的记者简正敬了个礼。 三个月后,翰兴市的展览馆迎来一个大型艺术品展。 这次展出的是一个在世界上都享誉盛名的陶瓷艺术家杜逾的作品。 杜逾在世界艺术之邦意大利留学,拥有顶尖艺术学院的陶瓷艺术硕士学位。 师从欧洲最富盛名的陶瓷艺术家维克。 有自己的陶瓷艺术工作室,他的作品全是纯手工制作,在世界多国的顶级艺术博物馆都展览过。 杜逾是翰兴市人,他抱着感恩回馈家乡的想法,在翰兴市的美术馆做自己最新作品的展览,并将所有的拍卖费用和门票用于翰兴市的残障公益事业。 电视台报社纷纷对杜逾成功不忘桑梓,回馈家乡的行为进行报道。 这次展出的是杜逾的最新作品,名为“祭”的十二件瓷器,每一件都是他潜心闭门手工制作出来的。 展览三天,第二天的时候一条新闻震惊了翰兴市民。 晚上一个偷偷躲在美术馆的人,在砸坏在场的监控之后,用斧头疯狂砸向珍贵的展品。 保安在听到异响之后冲进美术馆,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精美的瓷器已经碎了一地。 疯狂的匪徒被几个保安制服。 艺术品评估专家在新闻中表示,不法分子砸坏的十二件艺术品价值高达一千两百万。 在对杜逾的采访中,杜逾表示对此事非常的遗憾,砸坏的艺术品微不足道,不法分子砸坏的是他的拳拳爱国之心和思乡之情。 但他也表示,公道自在人心,对不法分子的审判交给有关部门,自己不会主动起诉要求赔偿。 他还对砸坏他艺术品的不法分子隔着屏幕说话,生活总有不如意的时候,希望他尽快从不如意中走出来,不要再做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的事。 杜逾的做法迅速收获了众多的粉丝。 如果说之前的杜逾只是在艺术圈出名,现在杜逾几乎在没怎么接触过瓷艺的人当中也有了名气。 杜逾之前的瓷器作品,价格被拍卖出了天价。 杜逾没有食言,给家乡捐了两百万的善款用于残障公益。 由于损坏艺术品金额太过巨大,属于刑事犯罪。 潜入美术馆的那个匪徒被移交给了刑警队。 题安之前只是浏览新闻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个匪徒,但是由于匪徒脸部打着马赛克,印象只是一闪而过。 在刑警队的审讯室,题安见到了匪徒。 匪徒头发散乱,油腻腻地打着绺,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像是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他抱着自己的头,警觉地在头发的缝隙中看来者何人。 他看到是题安,将紧攥着头发根的手放了下来,就要去抓题安的手。 梁落喝道:“老实点,干嘛呢?” 匪徒将头发拨开,对题安说:“是我。” 题安想起来了,面前这个匪徒就是三个月前深入虎穴,孤身涉险,冒死取证的记者简正。 题安忙问:“简记者?怎么是你?” 简正恐惧地环顾四周,然后眼睛死死地叮住梁落。 题安对他说:“这是我的助理梁落,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简正干裂的嘴唇好像一开口就能流出血来。 题安对梁落说:“倒一杯水过来。” 简正将一杯水狂饮而下。 第172章 寻隐不遇 题安问:“简记者,你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简正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泽,只有麻木。 “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题安吃惊,“你是说纪录片一播出,你就被报复了?” 简正说:“纪录片还没播出的时候,我就被通知要调离之前的岗位。 有一天我在路上莫名其妙晕倒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绑在了精神病院的病床上。 这三个月他们给我打各种精神药物,我现在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 我在精神病院疯狂地证明我不是精神病人,可是没用,没人相信我的话。” 题安说:“我听我姐说,纪录片播出之后,你都没跟同事们打个招呼就调走了,据说去了更好的省级电视台。” 简正两眼无神地说:“是吗?他们是这样跟外界解释我的失踪的吗?” 题安说:“你们单位的人给你打过很多电话,你都没回。 但你给他们做了信息回复,说你到了新单位工作比较忙。 谁也没想到,你居然是被关起来了。” 简正苦笑:“我家里还有很多揭露黑暗的片子,我得罪的人数都数不清,谁都有可能害我。 但我被关,应该是因为我从黑砖窑出来之后暗自调查的事。 我在被关起来之前,去了那个地方。” 题安说:“没关系,你到了这里安全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可以和我说一遍。” 简正正要说话,可怕的事发生了,简正突然手捂着胸口四肢抽搐地倒地不起。 题安慌了一下,立马让梁落打电话叫救护车,自己给简正做急救。 简正没有救过来。 他死的太蹊跷了。 刚转移到刑警队就猝死。 有人忌惮他说出秘密! 经解剖,简正死于奎尼丁中毒引起的房颤死亡。 题安站在简正的遗体前,默默地哀悼之后,看着简正已经冰冷的尸体,缓缓问道:“您想说的是什么?” 题安坐在办公桌前,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简正留在家里地下室里的资料。 这些资料都是简正自当记者以来暗访过的新闻材料,一小部分报道出来了,更多的材料则落上了厚厚的灰堆在一起,被放到了昏暗的地下室。 题安找出了有关于简正暗访黑砖窑的材料。 简正在空白处用黑色记号笔写了一句话,并打了一个重重的问号。 这句话是“这些人去了哪里?” 题安琢磨,这些人是指什么人? 如果指的是黑砖窑里的智障人士,五十四名智障人士已经全部被解救。 难道还有警方没有掌握的情况? 他当时从黑砖窑逃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和警方还有同事说这件事? 他是没有掌握充分的证据,所以偷偷调查不敢贸然公布,怕有人毁灭证据吗? 他为什么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第一件事会是去砸掉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难道只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让背后的人无法平息越来越大的事态,而被警方注意到,让他有说话伸冤说出真相的机会? 还有,到底是谁给他的饮食里放了大量的奎尼丁让他突然死亡,从而彻底闭嘴再无威胁? 疑点太多了。 题安甚至隐隐感觉到,自己在调查简正死因的时候,有人一直在背后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题安找到题萍,“当时简正从黑砖窑完成任务后,回来还跟你们说什么了? 姐你仔细回忆,越详细越好。” 题萍将当时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复述了一遍。 题安思忖良久,根据题萍的回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题安突然想到没有被拍下的画面,就是简正失联的那一个小时。 题安忙问:“那一个小时他为什么会失联?” 题萍回忆,“他说他和几个人被蒙着眼带着去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可能没有信号。 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把他拉回了砖窑。 他回来了,那些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题安立即对题萍说:“帮我放出当时的影像,具体几点几分几秒失去信号,又几点几分几秒恢复信号。” 题萍说:“好。” 题安根据时间判断出了简正被带去大概多远的地方。 题安怕有人先下手毁灭证据,和梁落开着警车在翰兴市周边绕了几个大圈,又以极快的速度拐进了通向黑砖窑所在山里的小路。 梁落低头看了看范围图,“队长,就在这附近了。 哎......那边好像有个房子。” 题安和梁落开车来到了一个装修古朴的小别墅外。 与其说是一个小别墅,不如说是个充满了艺术气息、优美线条的小型艺术馆。 这个不规则的小别墅闹中取静,建在斑竹林中间,高雅不落俗气的气质和竹林完美契合,像个世外的乌托邦。 题安和梁落按下了别墅的门铃。 没有人来开门,但门自动滑开了,轻柔而礼貌。 题安和梁落走了长长的一段曲径通幽的鹅卵石路。 路的两边是各种奇花异草和叫不上来名字的灌木。 路的尽头有个人在等。 这个人五十多岁模样,头发胡子却都是白的,有股仙风道骨的气质,他微微颔首:“二位请。” 题安诧异地问:“你是这座房子的主人吗?” 这个人笑了笑,“不是,我是这座房子的管家。 我家主人在客厅里恭候二位。” 题安和梁落狐疑地跟着自称管家的人,走进了房子。 梁落的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赞叹。 声音不大,但被题安听到了。 整个房子以侘寂风为主,朴实纯粹,充满着艺术的张力,显示出屋主人独特而高雅的品味。 这时从客厅沙发旁边站起来一个人。 题安一看他就想起了他是谁。 他是著名的陶瓷艺术家,杜逾。 杜逾穿着一身白色亚麻盘扣衣服,他对管家说:“倒茶来。 用我的那套‘寻隐’茶具,用梅花雪水冲泡。” 管家应声,退出了房间。 题安问:“杜先生好像预先知道我们要来。” 杜逾笑笑,“搞艺术的人都是很敏感的。” 题安说:“哦?那杜先生有没有猜到我们来所谓何事?” 第173章 祭天瓷器 题安拿出手机看了一下,从进入这个房子开始,手机就没有了信号。 题安给梁落使了个眼色,梁落拿出手机,跟题安缓缓摇了摇头。 这时,管家端着茶盘进来,给题安梁落分别斟了一杯茶。 茶的香气很快四溢扑鼻。 杜逾说:“我的这套茶具不会轻易拿出来待客。 二位能从这么远寂的山里寻到蔽舍,有踏雪寻梅之美感, 所以我用了和今天气氛相称的茶具来泡茶。 二位请。” 题安摆手,“不忙。我有两个问题想问杜先生? 你知道砸掉你艺术品的人的身份吗?” 杜逾皱了皱眉,好像题安的话是一句刺耳的噪音,打破了这种美好的意境。 但他还是礼貌回答道:“我知道,他的名字叫简正。 这些情况公安机关已经跟我说了。” 题安盯着他,“你见过简正吗?” 杜逾说:“我没去见他,他是一个破坏美的暴徒,我对这样的人不感兴趣。” 题安紧接着问道:“我是说,你在这所房子里,这儿,这里,见过简正吗?” 杜逾重新坐了坐,翘起了腿,“很抱歉,这所房子更是不欢迎和它气质格格不入的人。 警察同志,恕我直言,您问话的方式,让我有点不舒服。” 题安也不示弱,“抱歉杜先生,我们警察对待所有问询人员,都是一样的口气,与他的社会地位、艺术成就没有关系。 如果问话方式令杜先生不悦,还请杜先生海涵,配合我们的工作。” 杜逾换了个坐姿,耸耸肩:“ok。可以。请。” 题安问:“杜先生知道距离你这个世外桃源不远的地方有个人间炼狱吗? 那里关着所谓的智障人员,他们被人贩子卖到那里,没日没夜地做着苦工。 稍有懈怠就是一顿皮开肉绽,还有丢了性命的。” 杜逾表情没有变化,“我很遗憾听到这样的新闻。 我为他们感到不幸和悲哀。 想必你也从新闻媒体上知道,我一直在做着公益事业,我为残障人士也尽过绵薄之力。” 题安和梁落出发之前,正好技术科恢复了简正的手机数据。 他在失踪前一天去过黑砖窑附近。 题安重新走进屋内坐下。 题安问:“杜先生,我就开门见山了。 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简正来过你这里两回。 一回以智障人士的身份被带来的,一回以记者的身份主动来的。” 杜逾端起精美的茶杯品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我不知道警官你在说什么?” 题安说:“哦?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只能例行搜查了。” 杜逾耸肩,“好吧,请便。” 从楼上到楼下,没有可疑的迹象。 题安问:“能看看你的后院吗?” 杜逾说:“后院可以,但后院我的工作间不能进去。 那是我个人私密的空间。” 题安和梁落来到后院,看到了一个大的作品展览间。 杜逾给题安介绍,“这是我最早的作品...... 这件作品的名称叫‘庄生化蝶’...... 这件叫‘浮白’...... 这件叫‘须弥’...... 这件叫‘岁聿’......” 题安说:“想不到杜先生的作品体现的都是传统美学。 也是爱国爱家乡之人。” 杜逾浅笑,“是,我们的文化是最好的文化。 我们的古典文化集美学,理学,禅学,哲学为一体。” 题安指着一套瓷器问杜逾,“这套和前几天展出的那套是同个系列吧?” 杜逾说:“警察同志好眼力,是,它们的名字都叫做‘祭’。” 题安看着鲜红如血的作品,“为什么叫祭呢?” 杜逾说:“明朝宣德年间有一种红釉烧制方法,现在已经失传。 相传明朝皇帝要用血红色的瓷器祭奠神明,于是诏令窑官日以继夜加紧烧制。 但是,窑工们多次试验,就是烧不出令朝廷满意的祭器来。 负责督促工期的总管鞭打窑工,并将一部分人关进了监牢要砍头。 一位窑工的女儿,为了救自己的父亲。 心急如焚不眠不休地研究红釉烧制方法,但一无所获。 心灰意冷的她纵身一跃,跳进了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窑炉。 当一个窑工打开窑炉时,非常震惊地发现,烧成的陶坯呈现出鲜血一般触目的红色。 血染陶坯,祭神的红色美得夺目。 后来人们把这种美到极致的陶瓷,称为祭红。 可惜啊可惜,现在已经没人知道这种烧制技术。” 题安说道:“沾染了人命和鲜血的艺术品,是血淋淋的控诉。” 杜逾叹气,“原是俗人。” 题安说:“我是警察,在我看来,生命永远凌驾于一切之上。 守卫人民的生命安全是我的使命和职责所在。 我喜欢俗气,在我看来那是生机勃勃的生命力。” 杜逾说:“说的很好,我差点被你说动了。” 题安说:“没关系,我没有想说服你。” 题安看到工作室的面积其实很大,至少要比房子大个一倍左右。 工作室没有窗户,整个用泥坯塑造,像盘古劈开的蛋。 梁落说:“对不起杜先生,恐怕我们得去你的工作室看一看。” 杜逾不悦:“我说过了,那是我的私人空间,你们没有搜查令,就没有权力搜查我的私人空间。 肯让你们进门已经是我所有善意的好客之道了,希望二位不要得寸进尺。” 梁落拿出手机,找出一张图片将屏幕展示给杜逾,“真是抱歉,我们出发前拿到了搜查令。 您这里如果有打印机,我几秒钟就可以给你打印出来。” 杜逾说:“看来我只能照做了,我需要给我的律师打个电话。” 梁落说:“请便。” 杜逾走后,题安悄声问梁落哪里来的搜查令。 梁落说:“之前一个案子的搜查令,我在路上p了一下。就怕他不配合搜查。” 题安笑,“做的好。” 梁落说:“为了办案我违法了,出了事队长你要保我。” 几分钟之后杜逾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串钥匙。 题安说:“请吧。” 题安和梁落走进杜逾的工作间。 工作间里面别有一番洞天,分为上下两层。 工作间的设备齐全,柴窑电窑气窑都有。 第174章 罪与罚 题安问道:“我是外行,不知杜先生最喜欢在哪个位置工作?” 杜逾指了指最大的一个窑口,“那个,那是柴窑。很古老。 柴窑的成品率很低,所以作品也很稀少珍贵。” 题安问:“祭的那套作品就是在这个窑口烧制的吧?” 杜逾说:“是。” 题安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简正最后的话。 以及他为什么要去打碎那一套作品? 他要表达的是什么? 题安想到了祭天的意义,突然他毛骨悚然。 难道杜逾为了烧制真正的祭红,真的是用活人祭窑? 题安回头看了看杜逾,他问道:“我看到杜先生从五年前开始作品很少问世。 能问一下原因吗?” 杜逾笑着说:“不知警官听说过一句话没有,只有伟大的作品没有伟大的作者。 年纪大了,觉得自己的作品更应该少而精。 我从作品中悟道,所以怀瑜握瑾,岁聿云暮。” 题安问道:“听杜先生的意思,很希望有作品流传千古吧?” 杜逾笑,“当然。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但艺术品是永恒的。 你看世界一流博物馆里的那些油画。 它的缔造者已经消逝,但那些油画千百年来依旧接受着人们的注视。 艺术家的毕生心愿就是自己的作品和山河同隽。” 题安轻描淡写,“哦,看来是我想错了。 我以为杜先生江郎才尽,再做不出好作品了。” 题安没有看杜逾,但他用余光扫到,杜逾生气了。 题安击到了他的痛处。 题安说:“梁落,取证。” 梁落利落拿出证物袋,在工作室的各个地方取证。 杜逾坐了下来,心无旁骛问心无愧地仔细打磨着一个碟子。 题安坐了下来,“为什么不挑简正?” 杜逾看了一眼取证的梁落,将脖子探过来,在题安耳边阴森森地说了一句,“不妨告诉你,简正的体脂率不够。” 题安早料到了一般地说:“你肯这么说,就是料定我俩今天走不出这个工作室了对吧? 你大可坦诚。反正这个秘密也不会泄露出去了。 你真的是用活人祭窑?” 杜逾笑,“能留在我的作品里永恒,他们应该感谢我。 是我让他们一文不值卑微肮脏的生命有了价值。” 题安反问:“肮脏?卑微?这样的人就不配活着吗?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鲜活的灵魂。 在我看来,他们一点也不低贱,倒是你,挺让人看不起的。” 杜逾满不在乎,“你好像不配说看不起我。” 题安说:“你已经黔驴技穷,所以魔怔疯癫地开始用人血来为你伪善的艺术来加冕。 你的作品名字不该叫‘祭’。 在我看来,它们应该叫‘罪与罚’。” 杜逾笑,“有意思,我准备下一个作品的名字就叫罪与罚。 哦,对了,不妨告诉你,我用他们不仅是祭窑,他们的骨粉也是很好的材料。 骨瓷听说过吗? 陶瓷里面的上品。 骨瓷是在黏土中加入骨灰而得名的。 一般是加入百分之四十的优质牛骨粉。 但他们不知道...... 加入人的骨粉,才是上品中的上品...... 色调柔和......洁白如玉......” 题安问:“你用他们的骨灰做骨瓷?” 杜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题安说:“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想知道我们两个一会儿会在哪个窑里?” 杜逾放下手中的工具,“很遗憾你们两个都不是理想材料。” 题安问:“何以?” 杜逾指了指天花板,“你们已经被充分扫描过了。” 题安哈哈笑了起来,杜逾也笑了起来。 梁落走过来,“队长,采集完毕。” 题安站起来说:“那既然我们两个没有入您窑口的荣幸,就不叨扰了。 但我相信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杜逾说:“好的。二位慢走。” 题安和梁落开车离开。 此时山里已是晚上十一点钟,天上的星星很少,月亮也被乌云遮住了大片的光芒。 题安在车上对梁落说:“刚才杜逾说了真话,他但凡敢说真话,就没想着让我们两个走出这座大山。 我们的车后面跟着人。 一会我到了弯道的时候,你快速跳下车藏起来。 我继续开车引开跟踪的人。 我已经给同志们发了准确定位,你坚持十几分钟就能得到救援。 但是我现在看他们的车速,他们已经准备要动手了。” 梁落一听忙问:“他们要灭口啊队长,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涉险。” 题安镇定地说:“你把收集到的资料和我身上的微型摄像机安全送回去。” 梁落说:“可是这样行不通,他们追上来发现只有你一个人还是瞒不过。 不如我和你在一起。两个人和他们搏命总好过一个人。” 题安说:“这是命令!梁落。 杜逾不是一个人,后面涉及了很多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简正为什么能被调离岗位,关进精神病院? 在看守所关着都能被下毒。 我们内部外部到处是强大的敌人。 你要活下来。把这些全部查清楚。” 梁落一抹眼泪,“好的,队长。我会活下来。你也要活下来。” 在经过一个弯道的时候,梁落瞬间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躲进了草丛。 果然半分钟后,一辆车跟着驶过。 他给欧阳台他们发了信号。 直直地看着题安的车越走越远。 突然题安一个猛打方向盘,连人带车冲下了山崖。 梁落猛然惊醒,题安是故意坠崖的。 他只有坠崖,杀手们才确定不了车里有几个人。 他只有坠崖,才能给梁落赢得更多的时间。 梁落发出无声的呐喊,“队长!队长!” 刑警队的警鸣声很快响彻山谷,除了刑警还有特警。 梁落在把证物交到欧阳台手上的时候,用颤抖的手指着远处的山崖说,“快去!快去!救队长!” 山崖下只有已经报废的警车,还有片片的血迹。 题安已经不知所踪。 梁落第一次感觉到腿软的感觉。 几天的搜救都没有发现题安。 经物证检验,杜逾窑里的粉末中有残余的人体脂肪。 他的艺术品里有人类骨粉血液。 杜逾在出境前被逮捕。 第175章 惊天大案 题安已经失踪三天了。 审讯室的梁落没忍住,挥手给了杜逾一拳。 揪起他的领子问:“我们队长在哪儿?!” 杜逾笑,梁落照脸又是一拳,“说!在哪!” 杜逾擦了擦嘴角的血,还是笑。 梁落又举起拳头,被欧阳台一把拦下。 审了杜逾几轮,题安的下落依旧不明。 杜逾被抓后,各个人物通过各种渠道来为杜逾开罪。 梁落听人说,杜逾的顶级律师团队人数多达三十人。 这是一群把法律已经嚼三嚼的人。 他们的庭前工作就已经能决定了案件性质和案件走向。 题安的证言是检方的最大软肋。 梁落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简正的问询视频。 突然间精神病院四个字,让他的眼睛里燃烧起熊熊的火焰。 队长一定是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当时的情况紧急,杀手没时间杀人,杀人也容易留下痕迹,只能带着队长逃走。 这么说来,队长应该只是受了重伤没死。 他们为什么要把人关在精神病院? 他们在做双重的保险! 如果开庭期间题安还是失踪状态,自然他们的官司胜算更大一点。 如果开庭期间题安被找到了,他在精神病院已经被注射各种精神药物,必然对身体和精神会有影响。 就像简正一样。 题安在行为上被认定为精神病患者,经由专家团队鉴定后,他不具备做证人的资格。杜逾的律师团队依然有胜算。 梁落马上调取简正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路面监控视频,从美术馆一点一点往回倒。 只要能找到简正从哪个方向而来,他们就能向着那个方向寻找。 梁落心里有了一线希望。 他和刑警队的同志们自从题安失踪就没有回过家。 梁落问:“查到了吗?” 欧阳台指着监控屏幕:“最后能查到简正出现的方向是这里。 距离市区十五公里的翰兴市北郊。 但那里并没有什么精神病院。” 梁落说:“那是他们专门关人的集中营。 不会是公开的机构。 我们分三组行动,只能进行暗访不能暴露身份,否则打草惊蛇后,队长的生命安全得不到保证。 在发现目标后,先用无人机勘察,万无一失再集体行动。 明白了吗?” “明白!”大家面色凝重异口同声。 梁落说:“出发!” 经过五十多个小时地毯式日夜搜索,终于梁落耳机里传来肖鸣激动的说话声:“我和欧阳台在北郊山区发现了一个野味农家乐。 奇怪的是,这里挂着农家乐的招牌,但是并不对外营业。 经无人机勘探,农家乐后面是一个大约占地一千平方米的三层楼房。 楼门口装着铁栅栏,每层阳台也都装着铁栅栏。” 梁落说:“看不到楼里的情况吗?” 肖鸣说:“看不到,窗户很小,而且都拉着窗帘。” 梁落说:“有人出入吗?” 肖鸣说:“有,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入。” 梁落沉思了一秒,“应该就是这里了。 你们原地待命。 马上天就黑了,等到医生下班之后,只留下值班人员,我们再突击行动。 我怕他们杀人灭口。” 肖鸣说:“那些医生跑掉岂不是便宜他们了?” 梁落说:“叫人埋伏在他们的下班必经之路,过一个抓一个。” 肖鸣说:“收到。” 题安和十几个所谓的精神病人被成功救出。 但题安已经神情麻木,眼神发直,对外界的问话也没有反应。 他被注射了过量的精神药物...... 开庭时间在即,题安的精神和身体状态却非常堪忧。 为了怕有人在医院害题安,刑警队的人轮流二十四小时守在题安病床前。 赵耀每天来看题安,他要求没有人在场,他要和题安单独呆一会。 但每次赵耀只呆一个小时就离开。 杜逾的律师团队神通广大,拿到了很多有利于杜逾脱罪的材料。 他们在法庭上趾高气昂地为杜逾做无罪辩护。 而具有鉴定资质的两家司法鉴定所的精神科专家,一致认为题安无清晰的逻辑思维,不适合作为证人出庭。 就在所有人以为杜逾很快能因为证据不充分而无罪释放时。 赵耀推着题安走进了法庭。 赵耀在法庭上对鉴定所的鉴定结果表示否定,并逐条进行反驳。 他当场证明题安在认知情感行为等方面,根本不存在精神功能紊乱和缺失,具有完全的作证能力。 梁落也拿着刚刚调查的证据赶到法庭。 两个鉴定机构的负责人受“大人物”指使,让专家团队故意做出不合法鉴定,所以鉴定结果是无效的。 精神鉴定被重新启动,由公jian法的领dao,亲自指定外省的司法鉴定所,来对题安进行精神鉴定,保证程序的合法。 结果和第一次大相径庭。 精神病院里关的人,几乎个个有来历,每个人身上的秘密都是一桩惊天大案。 杜逾这个案子旷日持久,并引发了一场历时四年的全guo性的除恶行动。 杜逾没有了保他的人,身后的罪恶也都被挖了出来。 他和某些大人物关系密切,甚至参与了他们海外巨额xi钱的罪行。 眼见一座座海市蜃楼轰然倒塌。 题安在医院里情况一天天好了起来。 赵耀推着题安在花园里散步。 题安问:“哎,我当时神志不清言行无状你用了什么办法?” 赵耀说:“我说了你也不懂。” 题安白眼投掷,“不懂不能给我讲讲?” 赵耀:“cbt认知行为疗法。” 题安说:“不可能,认知行为疗法我知道,对付基本心理疾病还行。 对付我这种精神药物控制意志的行为,它就不行了。” 赵耀笑笑,“欲多则心散,心散则志衰,志衰则思不达也。故心气一,则欲不偟。 欲不偟,则志意不衰,志意不衰则思理达矣。 理达则和通,和通则乱气不烦于胸中。” 题安摇头,“不懂。你能不能说点白话文。” 赵耀笑笑,“你知道你不仅被注射精神药品,还被注射了du品吗? 所幸只注射了一次。” 第176章 阳光普照 题安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什么?那帮兔崽子!” 赵耀说:“那时你处于意识迷离和解离时期,你的行为语言完全不受控制。 但你在戒断反应中,从来没喊过一声要du品。 你可以看看病房里,铁做的病床把手被你咬出的牙印。 你的潜意识都不能被du品控制。 还有什么是你的意识不能对抗的呢? 你问我用了什么方法,我什么方法也没用。 我只是引导你的意识手握长戈,站在高高的城楼,傲然睥睨。 面对敌人的进犯它所向披靡,手中的刀剑直抵长空。 敌众我寡不后退,气概吞山河。 它上阵杀敌,挥刀将敌人斩于马下。 震耳欲聋,硝烟弥漫,它看着脚下敌人的尸山血海,拱手对你说:‘雪山尽融,洪水尽退。’” 题安眼睛有点湿润,但他却嘴硬,“你说的什么玩意?驴唇不对马嘴。 我当时估计念了我的座右铭。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赵耀笑,像阳光普照。 题安问:“杜逾已经执行死刑了吧?” 赵耀说:“死得透透的了。 你能想到吗? 他的家属把他的骨灰领回去了. 他死刑前的遗言,让他的学生把他的骨粉,做进一个瓷瓶里。 瓷瓶还有名儿哪! 叫“南柯一梦”。 他的学生好像也是国外知名的陶艺家,还信誓旦旦要把“南柯一梦”放到世界一流展览馆去展览。” 题安冷笑,“群魔乱舞,披着艺术的外衣沽名钓誉罢了。” 赵耀说:“无人敢言幸福,除非安然入土。 相信我,有些人永远没有安然入土的机会。 他会如履薄冰,灵魂不宁。” 赵耀推着题安穿过花园里的一条林荫小道。 题安抬头看了看阳光通过密密层层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阳光柔和,他竟然觉得刺眼。 题安屈指算了算自己的住院时间。 他皱了皱眉头,哀怨地问赵耀:“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我已经在医院呆了够久了。 我想回去上班。” 赵耀说:“医院要评估你的精神损伤恢复状况,还有小腿骨折的愈合情况,合格了才能出院。 你现在可是重点受保护对象。 你说你如果贸然出院,口歪眼斜哈喇子,又瘸又拐一会儿一米八一会儿一米七,跟吴老二一样,瞅谁都浑身发抖。不是影响翰兴市市容市貌吗?” 题安咬牙切齿,“你记着啊,你明天流的泪就是今天脑子进的水,你明天的求饶就是今天的玩笑。” 赵耀哈哈笑,“好吧,既然我被威胁了,我就少损你几句,毕竟你现在也属于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题安向后上方一伸胳膊就捏住了赵耀的下巴,“下颌骨骨折可导致张口困难,不能咬合,面部瘫痪,面部畸形等。” 赵耀马上求饶,“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盛世美颜可禁不起你这辣手摧花。” 题安笑,收回了手。 赵耀说:“不开玩笑,我刚才问医生了,医生说你差不多再休养一周左右就能出院了。” 题安哀呼,“一周?!还要一周?!我会无聊而死的。” 赵耀说:“这样吧,为了缓解你的无聊。 我每天来给你讲一小段故事。 等你出院,这个故事正好讲完。” 题安说:“那你先讲个开头,我尝尝咸淡。” 赵耀夸张地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说道:“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头七》。 一座房子里,此处省略房子的外貌描写。 几个人几乎是同时冲出房间。 一个女生发出蒙克般的尖叫,‘我在哪?’ 另一个男生说,‘你问的大概是我们共同的问题。’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手里还抱着洋娃娃,她怯生生地说:‘我有点害怕,我想回家。’ 这时一只白猫从小女孩脚边窜出,‘喵’的一声,声音格外的刺耳。 小女孩吓哭了,本能地躲在了一个大概二十几岁男子的背后。 这时候男子说话了,他看了看楼下,缓缓说道:‘看起来是有人把我们绑架来了这里。 各位,我认为我们现在要做的事。第一,收起惊慌失措保持镇定。 第二,观察一下这座房子。 第三,坐下来好好谈谈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四,逃出去。’ 男子的建议得到了其他三人的认可。 但房子的结构很简单,简单到一览无余。 楼下是一个客厅,楼上有五个房间。 他们从楼上到楼下,各个角落都走了一遍。 他们惊讶地发现,这座房子不仅没有窗户,而且没有门! 整个房子严密地像一座坟墓。 最恐怖的是,这个房间里没有食物没有水! 男子眉头紧锁,英俊的面庞上愁云密布,‘没有食物没有水,人只能存活三天。 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在三天内逃出去。’ 这时房子里回荡起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欢迎各位来到阴间路上的曼殊客栈。’ 男孩破口大骂:‘什么狗屁客栈,赶紧放我们出去!’ 男子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严肃地说了一句:‘你闭嘴!听它说什么!’ 男孩悻悻地禁了声。 头顶的声音还在继续,‘这个客栈开在阳间和阴间的必经之路上。 七个小时之后,你们将各有去处。’ 男孩低声咒骂一句,‘七个小时?我问候你全家!’ ‘你们中只有一个活人,其余的已经是鬼了...... 但你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是鬼,执着地认为自己还活着。’ 这句话说完,四个人警惕地朝其他人看了看。 ‘你们这七个小时,就是找出身边的鬼,而寻找的方法,就是找到在ta身上的悖论。 悖论一出现,鬼将自动现形,化为一缕青烟散去。 游戏最后,走出这所房子的,只有一个名额,ta可以重回人间。 七个小时一到,你们,包括这个客栈,就会永远消失...... 友情提示:提防身边的人哦,因为ta可能不是人。 咯咯咯咯.......’ 一阵刺耳诡谲的笑声渐渐散去。 男孩啐了一口,‘我x。这是剧本杀啊。’ 这时只在刚开始发出一声尖叫的冷艳美女鼻子里哼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讥讽,‘现在人真是空虚到极点了,搞这么个真人秀。’ 男孩斜眼看了冷艳美女一眼,‘你说这是真人秀?谁允许他们把我们抓这里表演真人秀的?我x’” 第177章 寻找悖论 男子打断了二人的猜测,“我们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现在被困是既定事实。 我们不妨现在坐下来。 每个人回忆一下,自己来这儿之前的经历,我们大家一起分析一下。 无论它的游戏规则是什么,我们必须团结起来。 首先我先问一下,你们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这是个非常普通的问题,但却像是一个炸弹一样,让每个人都为之一惊。 因为四个人同时发现,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男子比较冷静,他说:“好,我们来为每个人派发一个代号,便于寻找真相。 小女孩你是一号。 美女你是二号。 小伙子你是三号。 而我是四号。 下一个问题,我们每人来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记得什么说什么。” 三号小伙子嗤之以鼻,“如果这该死的游戏是真的,都死到临头了,搞这些有什么用?” 还没等四号男子反驳。 二号美女说道:“我在夜总会工作,喝了一杯客人递过来的酒就晕倒了,醒来发现躺在一个房间里。就是楼上那间。” 四号男子说道:“我是一个公司的hr,我记得我在路上开着车,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然后我就和二号一样,躺在楼上的一个房间里了。” 一号小女孩此时好像没有刚开始害怕了,她说道:“我是一个学生。我记得放学了走在一个人行横道上。 一声紧急刹车声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三号男孩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指着一号小女孩说道:“她是鬼!她是鬼! 刚才四号说他开着车,一号说自己在过马路。四号撞死了一号! 一号已经死了。她是鬼!” 三人紧紧盯着小女孩,但小女孩好好地站着,连一根头发都没落下。 四号男子无奈地说:“你这个猜测是没有根据的。 刚才头顶的声音,说游戏规则是让我们找悖论,我一直在想,什么是悖论? 它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死去的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了。 那么我们要寻找的悖论,就是某个人已经死亡的证据。 这些证据就藏在这个客栈里。 该你了,说说吧。”四号男子对三号男孩说。 三号男孩漫不经心地说:“我tm正在赏风景呢,脚下一滑,就这儿了。” 四号男子总结,“我来总结一下。先不管这个游戏真假,我们在没有手机的情况下,没办法报警。 我们只能试着按照游戏规则来行动。 时间只有七小时。 下一步我们就是在每人的房间里找证据。” 一号小女孩突然声音发抖地指着楼上,“我们有四个人,楼上有五个房间。 那个房间里住着谁?” 三人同时看向楼上唯一紧闭的房门。 三号男孩说:“管他是谁,我们砸开门看看不就行了?管tm谁是鬼,说不定屋里就躲着一个鬼,先把它揪出来。” 四人走上楼。 四号男子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 三号男孩烦躁地一脚踹上门锁。 没反应。 男孩加大了力气猛踹,房门像铁铸的,纹丝不动。 四号男子迟疑了一下,和三号男孩同时用力踹向门。 没用。 两个女孩也加入了行列。 几分钟后四人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 二号美女揉着自己的手腕,“没用的。这鬼房子里连个工具都没有。这门根本弄不开。” 四号男子说:“我们要支撑七个小时。从现在开始不能白耗力气了。 先去搜我们四人的房间。” 四人首先来到一号小女孩的房间。 小女孩的房间是乳白色的,床上堆满了娃娃。 床边是一个书桌,书桌上贴着便签纸,纸上写着“早餐在桌上,妈妈先去上班。” 三号男孩对一号小女孩说:“你有妈?” 小女孩不确定地说:“我不记得。不过按这个便签来看,我应该是有妈的。” 二号美女指着床头的一张照片,“你确实有妈。这不?这是你和你妈妈的合影。” 一号小女孩拿起照片仔细端详,不断抚摸着相框。 四号男子看了看墙上的课表,“小姑娘,你的这个课表应该是初中的课表吧?” 一号小女孩茫然地摇头,“我不记得了。” 床的对面是一个衣柜,众人打开衣柜。 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很多的公主裙。 二号美女撇了一眼衣柜,“看来你的家庭很不错,父母也对你很好。 虽然很多事情我不记得了,但我小时候一定没有花裙子穿。” 这时四号男子从衣柜角落里拿出一件连衣裙。 这件连衣裙上沾着斑斑血迹。 一号小女孩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三号男孩指着一号小女孩说:“看吧,你已经死了,你的柜子里有带血的衣服。” 一号小女孩并没有消失。 四号男子说:“我们先把这件裙子拿走。小姑娘你不要害怕,你没有消失,说明你不是鬼。” 二号美女不乐意了,冷冷地说:“她不是鬼,你的意思是我们三人是鬼喽?” 四号男子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二号美女咄咄逼人,“你别忘了,刚才那个它可是说了,我们四人中只有一个人是活人,其余都是鬼。” 四号男子没看她,冷冷地说:“你也别忘了,它说七个小时一到,这个房子里的一切,包括我们四个,都要烟飞云散。 现在不是要搞内讧的时候。 现在分裂,我们四人就都是死路一条。 我们先搜证,一会儿坐下来再讨论。” 跟一号小女孩房间挨着的,是二号美女的房间。 四人一进房间,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劈头盖脸扑面而来。 二号美女的房间很小,装修得像一个廉价的练歌房。 房间里的皮沙发上,堆满了各种红红绿绿的衣服。 茶几上放着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 四号男子拿起酒杯,指着其中一个说:“这个杯子应该是你的。上面有个的唇印。 另一个是谁用过的? 你记得你自己有男朋友吗?” 第178章 陈年报纸 二号美女拿起另一个酒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随后她嫌弃地把酒杯放了下来。“我不记得了,这个杯子应该是某个男人用过的吧。” 三号男孩打开衣柜,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接着他从衣柜里拽出一堆衣服,都是男士服装,甚至有男士内裤。 三号男孩坏笑,“姐姐,你不仅是在夜总会工作吧?” 二号美女用高跟鞋头挑起每件衣服看了看,嫌弃地说:“我记得我在夜总会工作,至于有没有带人回家过夜,我就不知道了。” 接着二号美女打开她房间的帘子,帘子那边是一个包柜,里面放着二十几只包,都是价格不菲的奢侈品牌。 没等三号男孩开口讥讽,二号美女自嘲道:“呦。我还是个拜金女哪。” “你们快来看。”是四号男子的声音。 他在二号美女的床头上,发现了一个烟头燎过的痕迹。 二号美女凑过来看了一下,“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我躺床上吸烟,或者我带回来的人在床上吸烟。” 从二号美女的房间出来。 四人走到了三号男孩的房间。 男孩的房间冷冷清清,空旷的房间只有一张床。 严格来说,除了床,墙的角落还有几张揉成团的画纸。 一看就是不满意的作品被作者撕掉团起来扔了的。 四号男子将画一张一张展开,铺在地上。 画上画的有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光是看着恶魔的眼睛就觉得不舒服。 还有滴血的眼睛。 扼颈的双手。 哭泣的婴童。 被砍去四肢的尸体。 哀嚎的冤鬼。 这些话充斥着血腥,暴力,孤独,压抑,混乱,无序和无穷无尽的痛苦。 二号美女说:“我不相信人能画出这么变tai的东西。 但恶鬼能。” 三号男孩推了美女一把,“我画这个怎么了? 不比你强?你这种人,到了阴间也只配做个鬼妓!” “啪!”二号美女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从做了美甲的五指间,和三号男孩脸上同时发出。 所有人一愣。 三号男孩发出恶狠狠的咒骂,他几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已经挥出的拳头。 “够了!”四号男子一把握住三号男孩的手腕,一用力将三号男孩甩出两米远。 四号男子大声对其他三人说:“我们已经看了三个人的房间,只拿到了有限的一点信息。其他一无所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你们如果还是这样互相指责,到时候我们都得魂飞魄散! 闹吗,还闹吗? ......不闹了下个房间!” 四人都沉默着来到了四号男子的房间。 四号男子的房间整洁干净,装修商务风,看衣柜里衣服领带的摆放,就是一个十足的强迫症。 就在大家以为四号男子是一个洁身自好的成功男士的时候,衣柜里的两件东西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一个望远镜,一个摄像机。 “快看看摄像机里有什么内容?”二号美女急切地按下了电源键。 摄像机里所有的拍摄画面,就是一个女孩的背影。 三号男孩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你是个偷窥狂和跟踪狂!还装的人模狗样的。” 四号男子的脸窘迫地通红,“也许吧,不过我真的不记得了。” 四号男子的床头柜里是大大小小的奖状,证书。 不过这些荣誉越多,在望远镜和摄像机的面前就愈发的讽刺。 从四号男子房间出来,四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四号男子给大家鼓气,“这个房子里肯定还有我们没注意到的角落。” 二号美女冷笑:“这就是个可笑的骗局。角落?哪里?” 这时一号小女孩扯了扯四号男子的衣角,“哥哥你看。” 四人朝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只白猫又出现了。 它叫了两声,那声音像遥远的哭声。 它似乎一直在害怕,怯生生地转身往楼下跑去。 一号小女孩说:“那只猫的腿好像有问题。” 四号男子说:“我们快跟上,猫是很有灵气的动物,说不定它在给我们指路。” 白猫穿过客厅蹲坐在墙边一个角落。 它的眼里似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 四号男子趴下侧耳听了听,又屈指用手扣了扣地板。 他说:“这下面是一个地下室。我们合力把地板撬开。” “怎么撬?”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四号男子迟疑了,“呃......没有工具。我敲了一下,这个地板不是很厚。 这样,我们四人踩到一个东西上。 同时起跳同时落下。这样可以发出的力量是最大的。” 几分钟之后,他们四人跌落。 他们顾不得揉被摔痛的身体,四人背靠着背,紧张地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个地下仓库,仓库并不大。 一号小女孩被灰尘呛得咳了几声。 四号男子起身,先是检查了有没有通向外界的地方。 毫无收获之后,把目光转向了仓库架子上,三层放的满满当当的铁箱子。 铁箱锈迹斑斑,锁子也形同虚设。 四号男子打开其中一个铁箱,里面是满满一箱的发黄旧报纸。 他看了一眼报纸日期,是十年前的报纸。 报纸上记载的大都是曾经发生过的非正常死亡事件。 他快速打开其他箱子,每个箱子里的报纸,都是不同年份的报纸。 他说:“我们分头找报纸上的内容。” 三号男孩没好气地说:“我们已经花费了三四个小时了,这么多箱报纸,十几万份啊,找到猴年马月? 要找你们找!我可不干那蠢事。” 说着他转身在地下室,开始寻找隐藏的出口。 四号男子无奈地将箱子都搬到地下,通通把报纸拿了出来,一张一张地翻看。 二号美女和一号小女孩也坐了下来,开始翻找。 报纸上的字很小,看起来很费力。 当四号男子揉了揉双眼,他突然意识到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 这个房子没有窗户,没有门。 也就是说,没有一丝光线能透进来。 那么他们四人是怎么看到东西的? 他顾不得心中的疑惑,低头又找起了线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找报纸的人几乎要绝望了。 第179章 魂飞魄散 突然二号美女惊叫了一声,指着报纸上的内容对四号男子低声说:“找到了,他!” 说着她指指还在烦躁地找墙哪里有缝儿的三号男孩。 三号男孩的脚在慢慢变成一丝烟,瞬间就消散了。 三号男孩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变化,看着其他三人异样的眼神,十分暴躁地说:“看我干嘛!?” 二号美女冷艳的脸变得异常恐惧。 她眸中彻骨的寒意,让三号男孩感觉到了一阵心慌。 他顺着她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脚。 “啊!”一声如掉入枯井的凄厉的喊叫,几乎要震破所有人的耳膜。 男孩癫狂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不可能已经死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救救我!救救......” 男孩的最后一句,只说出半句,顷刻间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刚还活生生骂着脏话的三号男孩在一瞬间消失。 目睹了他的惨状的三人脸色煞白,惶恐不安的脸上满是绝望。 四号男子按捺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声音颤抖地问二号美女,“报纸上......说什么?” 二号美女说不出来话,将报纸递给了四号男子,让他自己看。 四号男子极力遏制住内心的恐惧,看向了这张报纸。 密密麻麻的报道中间写着一句话,还有一张遗照。 原来,男孩早在几年前就坠崖身亡。 由于死亡得非常突然,他的魂魄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 接下来的寻找,三人默不作声,他们犹如走在漆黑的夜雾之中,那潜伏的未知的危险,令他们胆寒。 小女孩找到了一句话,她抬起来头,眼里满是泪水,“姐姐。我找到你了。 可是......我舍不得你。” 二号美女瞬间脸上无血色,脖颈间像被毒蛇缠住。 她将报纸撕得粉碎,后退着爬向墙角。 她惊恐地尖叫:“不可能!我不可能是鬼!你们有人害我!是你?还是你?说呀!” 她说着用指甲狠狠向脸上抓去,她抹了一把,疯狂地笑了起来,“你看!你们看!是血!是血!鬼怎么可能有血?!一定是搞错了!” 话音刚落,她的香魂瞬间散去,仿佛她不曾来过这个房间。 美女在十年前已经死于一场大火。 现在就剩男子和小女孩了。 男子对小女孩说:“你不要怕。 从现在开始,不要找你的新闻,找我的新闻。 即使看见你的,不要声张,不要说出来。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我宁愿是你不是我。 你年纪还小,人生的路还很长。” 小女孩哭着说:“我害怕。” 男子说:“不怕。如果我消失了,你就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 男子嘴上这样说,但他脸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怕,但他希望小女孩活下去。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这里是阴间客栈,七个小时在阳间已经是七天。 小女孩突然一双手不知所措地乱抓乱挠。 男子看向她,小女孩悚然地盯着报纸。 男子知道了,他警告小女孩:“不要说出来!” 可是游戏规则不是这样的,小女孩消失前,还保留着骇人的恐怖面容和大张的嘴巴。 男子用手抓向小女孩,“不!不!” 青烟从他指缝间离去。 男子呆滞地瘫坐在地上,双眼噙满了泪水,他看向报纸。 报纸上是十五年前的一条新闻,新闻上附着小女孩的照片。 她死于车祸。 年纪还小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捡起满是血迹的书包回家了。 男子爬出地下室,愤怒地冲着天花板的方向喊去,“你满意了吗?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 天花板传来一句阴森森的讪笑,“游戏还没结束。” 男子骇异,“为什么?” 这时一声猫叫,传入男子的耳朵。 猫!这个房子里的活物,还有一只猫! 男子突然意识到,这只白猫也许早已死掉,现在是它的魂魄在这里不肯离去。 他迅速跳下地下室,求生的欲望开始令他发狂,他嘴里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一边快速地翻着报纸。 他的猜测是对的,他看到报纸一条新闻和一张照片。 一只被人虐待的猫,逃出主人家,冰天雪地,萧瑟的寒风中它躲在一辆车下面取暖。开车的主人没发现车底避寒的小猫。 猫也消失了。 男子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 他爬出地下室,躺在地板中央,浑身在颤抖,连指尖都颤。 他的心像一个钟摆一样,随时都会停摆。 他再也没忍住内心复杂的情绪,捂着脸痛哭起来。 这时,头顶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游戏还在继续,倒计时一分钟。” 男子猛地睁开眼睛,惊恐地看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还有谁? 楼上的那间锁着的门缓缓打开。 一个流着泪的女孩走了出来。 男子看到她,突然他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他笑着对女孩说:“别怕!好好活着。 我走了。” 女孩哭着对男子说了一句话。 男子转身离去,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题安边收拾东西边问赵耀:“完啦?” 赵耀笑,“完了啊。” 题安不满,“这是个什么故事啊,没头没尾,漏洞百出的。我先不挑剔它的质量了。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意思啊? 男子明白啥了? 女孩说啥了?” 赵耀说:“女孩说:‘堇年哥哥,你不要走。’” “什么?”题安手里的脸盆落地,哐啷的一声。 “谁?” “堇年,李堇年。” “你说,那男子是李堇年?就是在程净遭受校园暴力时,保护她,教她防身的李堇年?”题安不可思议地问道。 赵耀说:“是。是那个李堇年。” 题安还是不懂,皱着眉头问:“那其余三人是谁?” 赵耀说:“程净的副人格。准确地来说,她有四个副人格。” 题安诧然,“那只猫也是?” 赵耀点头。 题安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故事又是怎么回事?” 第180章 几个人格 赵耀说:“从我给程净做心理咨询的开始,我就试图弄清楚,在她的身体里,究竟住着几个人。 这些人分别大概是怎样的性格。 弄清楚这些,才能为下一步整合这些人格奠定基础。” 题安疑惑地问:“是你把这些人格困在一个客栈里的?” 赵耀说:“是,但这只是第一步。 我只是让他们在一个特定,并且特殊的环境里,初步显现人物性格和求生欲。” 题安问:“你观察到什么了?” 赵耀说:“李堇年可以作为人格整合的领导者。 他有足够的领导能力。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为了程净,能自我消亡。这是极其重要的。 一般副人格都和主人格会互相争抢身体的使用权。 但李堇年不一样,他是一个保护者,救助者。 只要我让他认识到,程净现在很安全,不会再受到欺负。 如果他存在,程净就永远不会好起来。 他只要想明白这一点就会退出。 并且他会说服,甚至杀掉其他人格,包括那只猫,让他们永远沉睡下去。” 题安沉默,隔了几秒钟他说:“听起来有点残忍。” 赵耀叹气,“虽然残忍,但是程净如果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们必须消失。” 题安突然想到一点,他疑惑:“在客栈他们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赵耀说:“没有,我只是用剧本杀的方式来观察他们。 他们不会记得在客栈的情况。 他们现在依然住在程净的身体里。” 题安咂舌,“有点复杂。” 赵耀笑,“人格的解离,这种病症是很稀少的。 我从来没碰上过这样的病例,但我外国的老师见过一例。 我找了我们老师督导,才确定了程净最终的人格整合治疗方法。” 题安说:“那么程净现在身体里,住着李堇年,陈净,小伟,还有谁?” 赵耀说:“还有一个叫苏菲的女孩,这个女孩比程净大。 是我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副人格。 她是何时出现,又是为何出现的。 这是我下一步要重点弄清楚的。” 题安问:“那猫?” 赵耀解释:“第一个副人格,白猫。 通过催眠,我发现这只白猫,是在程净受到养父母虐待的时候,不能承受身心的折磨。 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从自我防御的角度,从自己身体里分裂出一只能躲起来舔伤口自动痊愈的猫。 因为猫有九命。 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是她让自己变成猫活了下来。 第二个副人格小伟,你已经知道了,程净被埋入土里,她自身的求生欲,让她分化出了小伟。 程净自首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自从小伟出现后,她的情况好了很多。 那是因为有痛苦要承受的时候,小伟就会出来。 程净只需要闭上眼睛。画面就会消失。 但小伟这个副人格,包含着因苦难和虐待而产生的愤怒情绪。 他是具有破坏力的人格,浑身有负面的情绪,有反社会倾向,他甚至有对虐待者的模仿行为。 他的角色是复仇者。 第三个副人格,陈净。 敏感的小程净发现,自己只有无限接近地像妈妈死于车祸的女儿,她就会成为这个家真正的一份子。 在每年的二月份,程蕙的情绪会出现很大的波动,敏感的程净能洞察到程蕙的每个情绪变化。 刚开始她只是为了留在这个家里面,而模仿死去的孩子,但她慢慢发现,只要变成陈净,就会被妈妈爱着。 陈净车祸忌日的当月,程净会分离出陈净这个人格。 陈净这个人格只是定期出现。 这是最容易整合的一个人格。 第四个副人格,李堇年。 李堇年你在遇到歹徒袭击的时候,见识过他的厉害。 有一身漂亮利落的格斗。 程净因为苏小妓的名字,受到严重的校园霸凌,是李堇年这个人格,教会她要保护自己。 他一直保持觉醒。随时准备保护程净。 我跟他对过话,是他帮我召唤出其他人格。 他是最早,也是唯一愿意跟我合作的副人格。 第五个副人格,苏菲。 她最神秘,我根本弄不清楚她的来历。 隐藏得越深的人格,情况越是复杂。 她的性格跟程净完全是相反的。 我现在唯一知道的情况,程净唤苏菲为姐姐。 从这里能判断出来,苏菲应该也是保护者的角色。 但这个保护者只存在于某个特定的时期。 我分析苏菲产生于天使孤儿院时期。而且与一场火灾有关系。 我私下调查过天使孤儿院的情况,档案遗失无人知晓当年的情况。” 题安说:“我有一点不是很清楚,作为保护者的副人格,是真的必须消失吗?” 赵耀说:“是。从医学角度来看是的。 这些副人格全是虚妄的,哪怕他们曾经给过她,多么大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病态的,不正常的。 程净被什么保护着,就会被什么限制着,能给她遮风挡雨的,同样能让她不见天日。” 题安掰手指,“我懂了。 那么加上程净的主人格,一共有六个灵魂共用一个身体?” 赵耀说:“是。目前发现是六个。” 这时,护士走了进来,看着正在聊天的题安和赵耀礼貌地询问:“警察同志,你们收拾好了吗? 下一位住院病人,已经等在门口了哦。” 题安和赵耀赶紧起身,“抱歉,我们马上走。” 题安的父母,题安的姐姐也赶到了,他们收拾好东西,搀着题安出了院。 题安在坠下山崖的时候,股骨粉碎性骨折,做了人工股骨头置换术。 遵医嘱,他在家里休息够了三个月,才真正又回到了刑警队。 他回到刑警队接的第一个案子。 就是一个棘手的杀人案。 商界泰斗石志,被人杀死在自家地下室。 石志的死亡原因,令人匪夷所思,他是被燃烧的辣椒面产生的浓烟活活呛死的。 如果凶手要致石志于死地,他有n种更快捷、更高效的杀人方法。 为什么要剑走偏锋,选择这么个方法送石志上路? 第181章 酒窖浓烟 石志六十岁。曾任翰兴市企业家协会的会长。 石志涉足翰兴市房地产业,酒店业,零售百货业。 他是翰兴市数的上名儿的响当当的人物。 石志的意外死亡,无疑在翰兴市掀起了一阵飓风似的舆论风暴。 局长亲自点将题安,让他抓紧时间先侦破石志的案子。 题安和梁落开车前往案发现场。 石志的豪宅坐落于翰兴市东山半山腰。 题安之前听说过,石志的上亿豪宅很大,内部装修极其奢华,经常接待社会名流。 他甚至财大气粗地为自己的豪宅,专门修了一条盘山公路。 题安和梁落走到石志的别墅外,他们两个议论道,“像这样的豪宅,安保系统是非常完善的。 凶手能通过层层关卡进去,并且熟悉豪宅里面的方位,还能全身而退。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题安问:“之前的民警查看监控了吗?” 梁落说:“资料里面说,豪宅建于十年前,但监控在两年前被全部拆除了。” 题安问:“拆除了?” 梁落点头,“是的,之前调查的民警说。是石志自己叫人拆除的。” 题安沉思道:“没有原因吗?” 梁落说:“交接同志的资料里没有说原因。 而且,四年前石志遣散了所有的保安保洁,只是隔几天有钟点工来打扫。 钟点工打扫完就回家,这幢别墅没有住家的保姆和保安。 钟点工的背景,之前调查的同志,已经排查过了,没有作案动机和时间。 石志没有妻儿,自己在城里也有别墅,这幢别墅他只是偶尔来。 报警的人是他的助理,助理给石志打了很多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助理是有豪宅的人脸识别钥匙的。 她赶到豪宅每个房间找了一遍,闻着味到了地下室。 发现石志已经被熏死多时了。” 题安和梁落通过长长的走廊,终于走到了地下室口。 石志的遗体已经被拉去做解剖鉴定完毕。 石志的身体脏器没有严重的病变和损伤。 死因是窒息。 燃烧的辣椒面散发浓烟,导致他的持续性呛咳,继而引发呼吸道痉挛。 通过对死者心内血和外周血的检验,他在死前饮用了大量酒精。 他当时的状态属于酒精中毒。 之前负责办案的警察已经勘察过了现场,案发现场保护的很好。 地下室其实是一个地下酒窖,通过一个隐形门的旋转楼梯,能直接到达地下酒窖。 酒窖有恒温恒湿仿生系统。 湿度保持在65%,温度保持在最适合葡萄酒储存的16度左右。 题安和梁落缓缓走下楼梯。 首先能看到的就是楼梯下放着的一个大橡木桶。 大橡木桶有半人高,里面还有燃烧完剩下的辣椒面。 梁落往橡木桶里面看了一下,眼睛就开始流泪。 梁落咂舌,“幸亏带着口罩,凶手真狠啊。半桶辣椒面,这威力......” 题安看了看墙上的空气调节屏幕,他疑惑地说:“奇怪,这里明明有空气换气的按钮。 石志遇害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按下这个按钮?” 梁落猜测,“解剖鉴定书上写着,石志血液中的酒精浓度是400mg/100ml。 法医考虑他的尸体已经处于轻度腐败状态,所以推断他生前喝了大量的酒精。 我猜测,辣椒毒气散发的时候,石志处于昏迷或者醉酒状态。 等到他被呛醒,已经来不及跑出去了。” 题安看了看报告,“是的,判断生前大量饮酒还是死后被灌酒。 主要看尿液和玻璃体液中的含酒精量。 石志是主动饮酒的。并非遭人胁迫。” 题安看着不远处一个放着物证标志牌的地方,“对于案发时石志的状态,你的猜测是对的。 你看,那是被害人石志的鞋,他当时一定很慌忙,两只鞋掉落在不同的地方。 还有你看,这里有指甲抓挠的痕迹。” 题安指着靠近楼梯的墙壁。 梁落看了看深深的指甲印,“这凶手跟石志有什么深仇大恨,给石志上这么大刑罚。” 题安和梁落开始勘测现场,看来看去只有三个证物牌。 一个橡木桶,两只鞋。 没了。 题安让梁落拿出调查资料。 之前的同志在现场只能找到石志的dna,完全没有找到第二个人的dna。 甚至诡异神秘到,连凶手打扫案发现场的痕迹都没找到。 这是什么样有反侦查能力的凶手,能做到滴水不漏,杀人不留一丝痕迹。 他甚至不屑于事后打扫现场,将证据抹掉。 无疑这个凶手是自负且傲慢的,甚至带有一点挑衅的意味。 题安问梁落:“现场没有发现石志的手机对吧?” 梁落说:“石志的手机在附近的山崖发现了,但损毁严重,技术部门正在做数据修复。” 题安拿出文件袋里的尸体照片,石志遇害时穿着整齐,甚至有点隆重。 他打了领结,穿了正装。 头发是精心梳过的,连指甲都剪得正好。 他是否正在或者刚参加完什么宴会? 题安准备问询石志的生活助理安雅。 问询室。 题安问:“安雅,你是第一个发现石志死亡并且报警的人?” 安雅点了点头。 题安问道:“从你联系不上方志,到发现他死亡,中间有几天?” 安雅说:“四天。公司的很多事情,需要方总亲自处理。 方总的手机一直关机。 我去了他城里的别墅,佣人说方总已经几天没回家了。 我又赶往了东山的半山腰别墅,按门铃没有人应答。 我怕方总出事,用人脸识别门禁系统进入了别墅。 别墅里面没有工作人员在,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 我喊了几声方总,还是无人应答,其实那时我已经预感到方总出了事。 于是一间一间地寻找,接着我闻到了火烧火燎的味道。 跟着味道我找到了一个隐形门,还有隐形门下面的酒窖。 我看到方总脸朝下趴在楼梯下。 我没敢进去,站在楼梯口报了警。” 题安问:“方志最近有什么反常的情况出现吗? 比如在生意上和什么人有过节和纠纷?” 安雅想了想,“我们石总不仅会做生意。 人品在界内也是有口皆碑。 有句话不是说的好嘛? 当一个人成功了,整个世界都会为他让路。 我们方总已经不需要和什么人有纠纷和过节了。” 第182章 大厦将倾 题安说:“我看了你们公司最近的资金周转情况。好像不容乐观。” 安雅自信地笑了笑,说道:“我们公司只有困难和马上就能解决的困难。” 题安说:“看来你们公司的企业文化,一直给员工灌输的理念是自信的。 即使在公司大厦将倾的时候。” 安雅说:“我六年前做了方总的助理。 我看过我们方总挥斥方遒、决胜千里的魄力和能力。 况且如果我们石晟集团倒了,翰兴市要有多少失业人口,财税部门要损失多少税收。 zheng府也不会看着我们倒闭的。 所以我认为大厦不会倾覆。 困难只是暂时的。” 题安赞叹道:“安小姐好口才。不愧是方总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 你说的大厦不会倾覆,那是在石志活着的时候。 他或许能力挽狂澜。但现在......” 安雅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难掩的失落,“是的。我们石总死得不明不白。 不过其他股东已经在尽力维持公司基本运转了。” 题安接着说道:“所以你们公司,召开了紧急会议,要统一口径,不能对外透漏一丝负面信息?” 安雅微微一笑,“那是每一个石晟集团员工的职责所在。” 题安说:“安小姐是高学历人才,更是聪明人。 相信你能判断好公民的作证义务、保证证言真实性的义务。和维护公司形象之间的关系。” 安雅的脸白了一下。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警察同志。我明白我的义务。 您问吧。我知道的一定不会隐瞒。” 题安问:“安小姐能想明白就好。那我们的问询继续。 两年前为什么东山别墅的监控,全部被石志拆除? 我调查到一段已经被删掉的视频。 这个视频带来了政商两界的大风暴,以及几位guan员的落马。 我想问一下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安雅说:“您也知道,我们石总经常在东山别墅宴请社会名流。 两年前一次宴会结束之后,有关bu门接到了ju报。 举报内容就是视频内容。 视频中的几位大人物,和邀请来的小女士们做出了一点出格的举动。 不过他们也因为这个视频,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罢免和处分。 事后我们石总调查清楚了事情缘由,是别墅一个保安将视频卖给了外人。 为防止这件事造成的不良影响继续扩大,他亲自叫人将监控拆除了一干二净。 并遣散了所有的保洁保安人员。” 题安问道:“这件事引发的后果,并不只是guan员落马和政商两界的风暴吧? 是否你们公司已经出现舆论压力,没有了大人物的庇护,你们公司孤立无援,并且资金开始出现了周转问题?” 安雅犹豫了一下,“是。可以这么说。” 题安严肃地问道:“你们石总能如此成功,恐怕不止是有你所说的魄力和能力,还有左右逢源结交权贵的本事吧? 东山的别墅盖的时候就有它的作用。 它不是用来住的,它是一个会所,一个隐蔽的会所。 供权贵娱乐放松甚至sheng色犬马腐bai堕落的场所。 但你们石总没有想到的是,有人出了比他更高的价格,收买了保安偷录了监控。 石晟集团的靠山们倒了。 石晟举步维艰。 我说举步维艰,没有夸张吧?” 安雅没说话。 题安说:“我知道你在石晟有股份,你所谓的忠诚度,只不过是不能让自己的股份打了水漂。” 安雅沉默了一分钟说道:“是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在我的股份没有变现之前,我不能走。” 题安说:“那么你们石总有没有可能,维持这个四处漏风的大厦精疲力尽,想到要解脱呢?” 安雅想了想,“我从来不做假设,我只知道石总最近从香港找到一个投资人。 这个投资人会一次性解决我们的财政危机。 石总会在马上就要有转机的时刻寻求解脱吗?” 题安问:“你觉得他不可能自杀,应该是他杀,有人杀了他,对吗?” 安雅没说话,她说过了,她不做明显导向性回答。 题安问:“投资人为什么给你们投资? 你们承诺了什么?” 安雅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事关巨额投资款,每次都是我们石总亲自飞去谈。” 题安问:“没有任何质押行为吗?” 安雅说:“据我了解,没有。 不过我们石总那个人,人脉广,关系多,翰兴市的路走不通,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想。 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经济关系,也可以是朋友关系,朋友之间拉一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题安问:“投资额多大?” 安雅说:“二十亿。” 题安笑,“你们石总的友谊真值钱,朋友一出手就是二十亿。 况且还不一定能回本的二十亿。” 安雅说:“有时候人格魅力也值钱。 对了,我听说投资人是翰兴人。 早年去了香港,嫁了香港人。 有可能就是老乡之间,更容易产生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特殊情谊吧?” 题安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们公司早就已经资不抵债。 但还是艰难运转了这么长时间。 安小姐,你能提供投资人信息吗?” 安雅优雅地笑,“当然。” 题安说:“石志如果死亡,谁的获利会最大?” 安雅想了想,“一定不会是内部的人。 我们公司的股东是一条船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投资人只认石总,如果有谁害了石总,投资款必然出现问题。 到时候公司破产,股东们损失更为惨重。” 题安问:“那么外部有怀疑的人吗?” 安雅仔细想了想,“我还真想不到外部有什么人。 我们资金出现困难之后,很多项目都停了,更别说和别的公司竞标什么的。” 题安突然问:“你们石总平常吃辣椒吗?” 安雅想也没想,“我们石总不吃辣椒。 如果要宴请客户,我帮着订餐厅,每次只订粤鲁苏闵徽浙菜。 川菜湘菜我们石总吃不惯的。” 第183章 订做寿衣 题安问安雅:“事发前你们石总有参加什么宴会吗?” 安雅回答:“没有,也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们石总在两年前被人出卖,栽了跟头之后,再没有参加过什么宴会。 那幢别墅两年内也再没有宴请过名流。” 题安问:“石志身亡时穿的衣服是高级定制礼服。 那天他有见过什么重要人物吗?” 安雅回忆,“上次调查的警察同志,已经询问了石总的司机。 司机直接从公司将石总送回了东山别墅。 我记得那天石总在公司,并没有穿什么礼服。 但至于在别墅见了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 这个属于石总的私人生活。” 问询完安雅。 技术科的同志送来了石志的手机数据恢复资料。 一周前有个陌生电话显示,题安回拨了过去。 “您好。石总。”电话那边的人,礼貌地打招呼。 题安说:“抱歉我不是石总。 我是警察。 请问你是?” 电话那边的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是为石总订做礼服的设计师。” 题安警觉了一下,“礼服?你能描述一下你为石志做的,是什么款式的礼服吗?” 设计师迟疑了一下,“警察同志,石总......出什么事了?” 题安说:“石志死在了家里。 现在警方正在调查他的死因。” 设计师沉默了几秒,他说:“石总一个月前,在我这里订做了一身礼服式样的寿衣。” “寿衣?!”题安惊讶地问。 设计师说:“是的。寿衣。 他孑然一身,无妻儿老小料理身后事。 石总说他希望自己订做一身寿衣,其他人订做的寿衣,他不放心。” 题安说:“你一会儿发一下你为他订做的礼服图片,我需要和案发现场的照片做对比。” 设计师答应,“好的。我可以发。” 题安问:“石志找你做寿衣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情绪上有什么异常吗?” 设计师想了想,“石总的情绪并没有什么异常。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很多年石总的礼服都在我这里订做。 当我听到他说,想为自己做一身寿衣的时候。 我是有点惊讶的。 但出于对客户隐私的尊重,我并没有过多地询问。” 题安说:“他是主动为自己做寿衣的对吧?” 设计师说:“是的,全程石总自己来的。 石总自己认真挑选了款式,面料以及颜色花纹等。 来的时候,没有人陪同。 只有司机等在我工作室外面。” 题安挂了设计师的电话。 他的邮箱很快收到了设计师发来的图片。 就是石志事发当天穿的礼服!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 如果石志早早的订做好了寿衣,说明他对自己的死是有准备的。 他沐浴焚香,穿戴整齐,甚至做了发型剪了指甲,是准备好了要体面地赴死。 案发现场只有被害人的dna,完全找不到凶手的dna。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被害人就是凶手。 也就是石志是自杀。并非之前推断的他杀。 但,如果他是自杀。 第一:他为什么选择投资款快要就位的时候自杀? 第二:他不吃辣椒,必然也不会在家,储存半橡木桶辣椒。 他为什么要用辣椒毒气呛死自己? 关于这两个疑云,题安始终想不明白。 题安决定求助赵耀,让赵耀从心理学的层面,来分析一下石志的自杀动机。 赵耀听完题安的叙述。 他想了想,“大多数自杀者在自杀前,一定或多或少地表达过自己的自杀意念。 在本案中,石志的自杀意念体现为,他对若干年后才可能到来的死亡,做出不必要的安排。 这个行为就是订做寿衣。” 题安问:“自杀的人通常会留下遗书,石志并没有留下遗书。” 赵耀摇头,“自杀的人一定会留下遗书,这是人们一个巨大的误解。 有数据统计表明,自杀的人真正留下遗书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其余的三分之二都是一言不发离开这个世界的。” 题安问:“依你看,辣椒面怎么解释? 一个不吃辣椒的人,会选择这么痛苦的死法?” 赵耀说:“我想来想去,有一种可能。 自杀和自杀方式都是被别人规定好的。 也就是石志的自杀,是被人胁迫的。 虽然案件性质是自杀,但他一定是非自愿的。 不同自杀方式其实都有心理学象征意义。 跳楼这种自杀方式表示落差。 服用安眠药表示逃避,是自杀者的首选。 喝农药表示愤怒和不满,以及必死的决心。 割腕表示决裂。 烧炭表示对未知死亡世界的憧憬。 自焚表示恕罪或和现实世界的纯粹决裂。 你说,这么多死法,石志选择了把自己灌醉,点燃辣椒面。 是不是非常的匪夷所思? 唯一的解释就是,辣椒毒气对石志没有任何心理学象征意义,而对胁迫他自杀的人有心理学象征意义。” 题安沉思,“你的意思是,辣椒毒气对于背后的那个人有特殊的意义? 是不是这个人曾经受过毒气的伤害? 甚至有可能是石志给的伤害? 现在他有能力了,用一定的手段,胁迫石志用自己指定的方法自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这么一说,我现在这里真的有个人选。 石志在香港找了一个投资人,能一下给他投资二十个亿。 可是石志有可能为了二十亿,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赵耀想了想,“也许二十亿只是表面现象,甚至只是一个附加条件。 真正能对生命造成胁迫的,绝不可能是金钱。 石志没有近亲继承者,也就没有情感牵绊。 他不可能为了投资而死。” 题安醍醐灌顶,“石志的东山私人别墅,曾经是社会名流、政商权贵的娱乐场所。 也许胁迫者掌握了当时狂欢派对,侥幸逃过审查的zheng要的致命资料。 石志不死,那些人被抓,供出石志,石志一样活不了。 死一个石志,保一票人马。” 赵耀笑:“思路通了?” 题安说:“听君一席话,少读十年书。” 赵耀可是金句小王子,立马笑着回怼:“上次这么无语的时候,还是在上次。” 第184章 夜访孤儿院 题安调查了石志的生平。 明面上能查到的,就是石志的辉煌创业史和节节高升史。 但题安觉得石志的履历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他通过层层关系,找了很多部门查找了许多陈年旧档案。 石志在创业前,是一个学校的校长。 当题安看到石志曾经就职学校名字的时候,突然间瞠目结舌。 因为他看到了“天使孤儿院”五个字。 程净曾经呆过的孤儿院。 孤儿院里面发生过什么事? 程净和石志的死亡有关系吗? 题安的脑中冒出无数个问号。 投资人! 题安连忙打开安雅发来的投资人信息,投资人名叫贝拉。 贝拉一定不是投资人的本名。 题安接着查了贝拉的户籍更改记录。 贝拉换过很多个名字,但她在天使孤儿院时期的名字是苏菲。 苏菲两个字刺进了题安的瞳孔。 苏菲!这是程净的一个副人格啊。怎么会? 题安连忙给赵耀打电话,“投资人在天使孤儿院时期的名字,叫做苏!菲!” 赵耀也大吃一惊,“什么?苏菲? 程净的一个副人格,苏菲? 副人格是怎么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 题安说:“对啊。我调查了程净的生活记录,没有去过香港,更没有嫁过人。 她的副人格如果直接分一个身体出来。 那就太恐怖,也太诡异了。” 赵耀说:“别慌。 副人格分身体出来是肯定不可能的。 唯一可能的情况,让我想想......” 赵耀快速地翻看程净的治疗资料,“对了!之前我一直弄不清苏菲的来历,她是在何种情况下出现的? 现在我知道了,程净身体里的苏菲,其实是真实世界苏菲的影子。 她不能算一个真正的副人格。 程净那时候年纪应该很小,正值人格分化时期。 程净在遇到难以承受的苦难时,这时候正好有一个把她护在身后的人。 小小的程净,她的意识才能和眼前的现实保持距离。 用现实的形象在心里分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形象,承担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和痛不欲生。 这种痛不欲生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是目睹本应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由于别人的挺身而出,在别人身上发生的那种坍塌感和负疚感。 这样的坍塌感和负疚感,让她在心里分化出了现实中的保护者。 这是程净记得她、感恩她的方式。” 题安问梁落,“我找到了天使孤儿院的旧址。 天使孤儿院在一个偏远山村,房地产没有投资价值,所以也一直没人拆除。 那个地方就那么荒着。 要不咱俩去看看? 我想,答案或许就藏在孤儿院的某个角落。” 梁落说:“这个孤儿院一直没被拆掉,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里沉睡的秘密等着要被挖掘出来?” 题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不信鬼神,但我现在心里有个声音,让我去天使孤儿院。” 赵耀抬腕看了看时间,“要不?现在去?” 题安说:“好。你来我家接我。我们现在就去。” 已经是凌晨一点钟,天使孤儿院在一个山脚下。 题安和赵耀到达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题安问赵耀:“家伙事儿都拿了吧?” 赵耀歪头示意题安看自己的背包,“我办事你放心。” 孤儿院的铁门已经不知所踪,应该是被附近的村民拆着卖了。 只留下原来固定铁栅栏门的合页,锈迹斑斑地表示这个地方多年的无人问津。 夜色浓得化不开,周围安静得可怕。 连风声、虫鸣声也渐渐隐去。 荒草丛生,藤蔓肆意生长。 这个孤儿院像一个荒盅般冷清。 赵耀从背包里拿出两个强光手电筒。 他将一个手电筒递给题安,“这地方够恐怖的。” 题安叮嘱赵耀:“小心脚下。” 赵耀已经被绊,在趔趄中被题安一把抓住。 “什么东西?”题安用手电筒一照。 题安和赵耀同时大声“啊”了出来。 滚在赵耀脚边的,是一颗婴儿的头。 题安调亮手电仔细看了一下,“咱俩别自己吓自己,只是一个布娃娃的头。 喏。那边还有残臂断肢呢。 孤儿院有这些很正常。” 赵耀和题安继续往里走,赵耀问题安:“你知道这些废弃建筑为什么会可怕吗?” 题安问:“为什么?” 赵耀说:“之前一个叫张昕宇的老师说过,‘废弃建筑本来没有什么可怕的,真正让人觉得害怕的,是那些残留着的人类遗失的文明。’ 我深以为然。” 题安用手电照了照墙根边,一个只剩一堆毛的流浪狗,“还有令人恐惧的,是这个地方每个角落,如鬼魅般伺机而动的故事和秘密。” 题安和赵耀穿过一人多高的荒草,走到了教室外面的台阶上,两人的情绪稍微有了点放松。 不像刚进大门时那么紧张了。 走起来困难,真正走过了,他们发现这个孤儿院本身的院子并不大。 他们走进教室,教室里残留着两张断了腿的桌椅,墙上还贴着几张小朋友的画作。 “快看!”题安用手电筒照了照黑板,示意赵耀看黑板上的字。 赵耀走上前,嘴里说着,“这写的像是一个‘咒’字。” 题安拿出小刷子,轻轻刷了刷字的表面,他说:“这字不是十几年前留下来的字。 风化情况不严重。 而是最近写的,写字用的材料似乎是......” 赵耀看了看,以他的经验来看,他肯定地说:“是用口红写的。” 题安吃惊地说:“有人最近来过这里!” 他将沾有口红的刷子小心放入证物袋。 题安用手电照了照满是灰尘的水泥地。 他让赵耀帮忙拿着手电,自己则小心翼翼趴到了地上。 题安说:“找到了,这里有沾了院子里泥土的脚印。” 赵耀蹲了下来,“不是咱俩的吧?” 题安摇头,“肯定不是。你看,这个鞋印的鞋跟是细长的,前脚掌是小尖头。 应该是一个高跟鞋印。 按鞋印的大小来看,高跟鞋主人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到一米六五。 体重在一百斤上下。” 第185章 妖孽作祟 赵耀问:“那个香港投资人苏菲,身高体重是不是挺符合?” 题安说:“是的。符合。” 题安拍下了高跟鞋印迹,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咱们再到隔壁看看。” 教室的隔壁就是宿舍。 孩子们当年的宿舍,是个砖头垒起来的大通铺。 大通铺上有一团脏兮兮的破絮被子,以及铺着的稻草。 赵耀说:“真想不到,当年程净住的孤儿院条件这么艰苦。 我记得和程净差不多年纪的时候,我爸带着我们全家去露营。 晚上睡觉的充气垫稍微薄了一点。 硌得我的骨头疼了好几天。 我还跟我妈发脾气来着。 现在想想真不应该。 那时还有一样年纪的小孩,没有自己的房间,睡的是砖头炕,铺的是稻草席。” 题安叹气,“是啊。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父母。 父母的爱是一个孩子生命的底色。 程净是如何在这样模糊灰暗的背景色里,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人生,一点一点努力喜欢上孤独的自己。” 赵耀说:“她自己活成了一支队伍。 她那么用力活着的样子,我怎么现在想起来,有点想哭。” 题安安慰突然感性起来的赵耀:“幸亏现在的孤儿院,不像多年前的孤儿院,已经受到了社会的重视。 孩子们的生活环境有很大的提高。 我上次去过一个孤儿院做志愿者,看起来孩子们的身心都挺健康。” 赵耀说:“希望是这样。 孩子,是一个guo家的良心。” 题安说:“赵耀你看。这里也有来过人的印记。 这个人甚至在这个通铺上坐了一下。” 赵耀说道:“故地重游。” 题安说:“是的。这儿可能是他小时候睡觉的位置。 他坐在这里,体会了一下当年的感觉。” 题安和赵耀从宿舍出来,慢慢走到了孤儿院的后院。 曾经程净描述过,后院有一片大的空地,还有一个水塘。 题安说:“程净说第一次见小伟,就是在这片空地上,不知哪年挖出来的烂棺材里。” 赵耀用手电照了照四周,“是的。你看这片荒地,有隐隐约约起起伏伏的小土坡。 应该是之前不知哪年留下来,没人管的乱坟岗。 孤儿院怎么建在这种地方?” 题安叹气,“多年前这种机构都不怎么正规。 你看看那破旧的教室和宿舍,没人捐慈善款,也没钱修缮孩子们的生活环境。 有个地方安置孤儿就不错了。 不会正儿八经地挑地方。” 赵耀点头,“乱坟岗就是孩子们的操场。我真不敢想象。” 题安说:“我们去看看还有什么?” 题安和赵耀拿着强光手电在乱坟岗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题安问赵耀:“如果按照你分析的。 石志的自杀和自杀方式都是被人规定好的。 那么地下室这个自杀地点,是不是也有心理学象征意义?” 赵耀说:“是的,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 但我刚刚也看了,这里并没有地下室。” 题安说:“也许是我们没发现?” 赵耀说:“那我们再过一遍吧。” 题安和赵耀把孤儿院里外都看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地下室。 题安坐在教室外面的台阶上,仔细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在脑中梳理了一遍。 他突然说道:“石志的创业经过很顺利,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那些人脉是他在创业前就结识的。 他是一个校长,怎么结交这么多帮他的权贵? 从他东山别墅的修建目的来看,他一直为这些人提供娱乐的场所。 会不会,这个孤儿院......” 题安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他没敢再说下去。 赵耀突然顿住,哑然失色,“你是说? 可那些都是些hai子啊。” 题安缓缓点头,“我之前调查出来的视频中,也是些hai子。” 赵耀咒骂,“chu生!qin兽!” 题安叹气:“世上无鬼,妖孽作祟。” 赵耀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天空,“快破晓了。” 题安也抬头看了看天,“也许知道这个隐秘场所在哪,了解真相的人,只有那个高跟鞋的主人。 苏菲! 我订明天最早一个去香港的航班。” 赵耀说:“也许调查真相我和你可以同时进行。 因为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真相,那就是程净的副人格苏菲。 副人格苏菲就是现实苏菲的复刻版。 我试着用催眠,让苏菲现身。” 题安说:“现实中的苏菲是石志案子的关键。 程净潜意识里的苏菲,又是解决程净心理问题的关键。 两个苏菲。 现实和意识的交错。” 赵耀起身,拍拍腿上的土,“双缝实验已经验证过了,意识和现实并没有很明确的界限。 意识是可以塑造现实世界的。 现实世界也无时不刻在影响着意识世界。” 题安也站起来,“有时候我希望世界是客观的。 但有时候办的案子多了,对于那些消逝的人们,我希望他们的意识能留一部分在这个世界上。 亲眼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赵耀伸个懒腰,“回吧。 明天还要分头行动。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题安回到家里,用手机先订了下午最早的航班,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胡乱吃了一口饭就赶往了机场。 赵耀则在心理咨询中心,等待程净的到来。 晚上飞机落地,题安打开手机,手机里闪出一条信息,是赵耀发来的。 “落地速回电话!” 题安给赵耀回拨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赵耀很是着急,“下午我给程净做了催眠。 苏菲在李堇年的劝说下现身了。 孤儿院真的有一个地下室,地下室如你所料,就是一个供quan贵声se犬ma的娱乐场所。 我让苏菲画了下来。 就在后院的一个角落里。 地下室已经被填埋。 所以我们才没找到。” 题安抬腕看了看手表,“你联系梁落,今天连夜对苏菲提供的位置进行挖掘。 并保护好现场。 务必要让这个地下室大白于天下。 我赶快去找苏菲,副人格苏菲提供的证据,在法律上是没有效力的。 我必须拿到现实中苏菲的证据。” 第186章 墓室陪葬 题安出了飞机场,就接到了苏菲打来的电话。 苏菲说自己已经安排司机在机场,等候题安的到来。 她给题安安排了酒店。 并和题安约定第二天上午见面。 题安欣然同意。 苏菲如此配合调查的态度,题安事先未曾料到。 第二天上午,题安收到了梁落发来的挖掘现场资料。 题安猜的没错,这个地下室是一个地下皇宫。 虽然被掩埋掉了,但依然能看出里面几个包间的装修富丽堂皇。 昂贵的地毯,精美的屏风,还找到了几根进口的雪茄。 赵耀打来电话,“你如果在现场,一定气到不行。 孩子们住的环境那么简陋。 仅一墙之隔的地下室,那些所谓的quan贵,却在石志建造的地下王国里挥金如土,极尽奢华,声se犬ma,zui生meng死。” 题安问:“挖掘工作结束了吗?” 赵耀说:“还没有。有什么消息我再告诉你。 你见到苏菲了吗?” 题安看了一眼手机亮起的屏幕,“马上就要见到了。” 题安跟随苏菲助理来到了苏菲的别墅。 苏菲坐在巨大的紫色丝绒沙发上,身后是宽大的落地窗,一脸得体的妆容。 她站起身,微微欠身和题安握手,“辛苦警察同志这么远来一趟香港。” 苏菲的手冰冷潮湿,像是从冷柜里刚推出来的尸体触感。 题安碰过尸体,所以熟悉这种感觉。 题安说:“苏总客气了,我只是做我的本职工作而已。” 苏菲的笑恰到好处,“我本来过一段时间也要回一趟家乡的。” 题安问道:“您前一段时间没有回去过吗?” 苏菲说:“看来题警官都调查清楚了。 我确实回去过。 回去看了看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题安开门见山,“苏总大概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 苏总日理万机,时间也很宝贵。 我们不妨直接聊和案件有关的事情。” 苏菲给题安倒茶,“好。您问。” 题安说:“石志是怎么死的?” 苏菲漂亮的嘴唇咧开笑了一下,“呦呵,上来就是这么直白的问题。 不过,我也可以直白地回答您。 是我让他死的。 不过我没有动手,是他在权衡利弊后决定自我了结的。” 题安问:“苏总爽快。这样我们的对话就简单多了。” 苏菲喝了一口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因为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让他死,是我决定苟活到现在的唯一动力。 我从那个人间地狱逃出来,从卑微渺小一文不值到靠着一个个男人,不断出卖着灵魂恬不知耻地爬到现在的位置。 我不是人,而是一个机器,浑身弥漫着钱的臭味和血的腥味的机器。 我无数次地想到死,但我不能死。 我的血肉骨骼,要投入这复仇之火,烧得霹雳作响。” 题安注视着苏菲,“他做过什么?” 苏菲走到落地窗前,“我们是他豢养的专供那些quan贵xiao遣的wan物。” 题安问:“你认识小寒吗?” 苏菲摇头,“没印象了。小寒是谁?” 题安说:“和你一起在孤儿院的小女孩。她一直记得你。” 苏菲眼波流动,“记得我?为什么记得我?” 题安回望苏菲:“因为你帮过她。 她甚至分化出了一个副人格来记得你。 她唤你‘姐姐’。” 苏菲听到姐姐两个字,蓦地怔在原地。 隔了几分钟,她才缓缓说道:“可能是她。” 题安看着苏菲,捕捉到了她柔软下来的情绪。 苏菲依然是漫不经心的笑,“我们已经从里到外烂透了。 她还是个清白的小女孩。 我替她,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好心。 而是我这块臭泥塘,已经无所谓再多一些践踏。” 题安看着苏菲,她的话轻飘飘的,跟她的人一样。 题安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心酸苦辣。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苏菲将满眼惶恐的小寒推开,“我替你去。” 她义无反顾地走向了深渊。 小寒喊了一声“姐姐。” 苏菲回头,眼睛里有了泪,但她恶狠狠地呵斥道:“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不要听!不要看!滚出去!” 题安说:“现在那个小女孩,正在做心理治疗,多亏了你,她的人生少了压垮她的一根稻草。” 苏菲浅笑,抬起尖尖的下巴。 她说了一句翰兴的家乡话,“是吗?那就好。” 题安说:“也许你下次回家乡,能见一面你曾经帮过的妹妹。” 苏菲摇头,“算了吧。我这副鬼样子。 况且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骨癌晚期。 今天我特意出院来见您的。” 题安震惊,“什么?” 苏菲还是一副漫不经心地笑,“报应这个东西,迟早会到。 石志有石志的报应,我有我的报应。 谁也跑不了。 只有在死面前,人人才是平等的。” 苏菲皱了皱眉,她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膝盖,对题安致歉道:“癌细胞在闹腾。 我失陪一下,打一针止疼药。” 助理和一个医生走了进来,搀着苏菲走进了一个房间。 题安的电话响起,是赵耀打来的。 赵耀那边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赵耀大声说:“题安,重大发现。 这个地下室连接着背后山上一个墓室。 在墓室的甬道里,里面发现了十五具骸骨。 法医做了鉴定,儿tong骸骨。 甬道里有鼓风机和燃烧剩余物。 灰烬里经鉴定,有辣椒面。” 题安连忙问:“是什么人的坟墓?” 赵耀说:“这是一座空坟。 就是传说中的生基墓。 生基墓也有别的叫法,叫生坟或寿坟。 我查了资料,这种生坟能让建墓的人增财,升官,添寿。 按十五具骸骨穿着打扮,应该是为这个生坟做了人殉陪葬。 传说hai子的灵魂纯净,可以封住墓穴的仙气。 我之前一直也想,地下室在心理学中的意义。 地上建筑代表的是已知的,可观的。 那么地下室代表的就是未知的、隐藏的、回忆的、安葬的、死亡的。 这个生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题安挂了赵耀的电话,这时苏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的额头微微出汗,走路有点虚弱。 第187章 审判开始 题安说:“我的同事在挖掘地下室的时候,发现了和地下室连着的墓冢。 这个墓冢里有十五具陪葬骸骨。” 苏菲说:“本来是十六具。” 题安说:“逃出来的是你。” 苏菲眼底有些黯然,眸瞳收紧,她回忆道:“是的。 我躲在了水塘里,亲耳听着他们封上了地下室。 从此这个天使孤儿院再没有活物。 一切罪恶都被埋在了地下。” 题安说:“那时孤儿院一直有人领养hai子,石志不会担心自己的秘密,被ling养的孩子泄露出去吗?” 苏菲的表情变冷,“一个孤儿院如果一直没有孩子被领yang,才是最能引起人怀疑的地方。 况且......” 苏菲深呼吸,“你以为那时的翰兴市是什么情形?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势力盘根错节。 你以为当时的教育juju长不知道这些罪恶? 你以为我没有试着逃跑过? 我被pai出所min警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题安骇然抬头,他和苏菲充满恨意的目光相撞,他的整个人如坠冰窟。 题安声音颤抖地问道:“当时的教育juju局长是? 派出所民jing又是?” 苏菲说:“你认识的。” 题安怀着一丝侥幸,“你有证据吗?” 苏菲让助理将满满一收纳箱资料搬了过来,“我说过了,我亲手毁了我的人生,就是要让所有人站在阳光下接受审判。” 题安只觉得嘴唇发抖,心脏猛烈地跳动。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苏菲的别墅的。 赵耀忙了整整两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半夜。 赵耀看到自己公寓门口靠墙瘫着的题安。 烂醉如泥的题安,身边是十几个东倒西歪已经空掉的酒瓶。 赵耀架起题安的胳膊,“你怎么了?” 题安两眼发直,脸色惨白,被赵耀扶到沙发上之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喃喃自语。 赵耀听不清楚题安的话,也弄不清楚怎么从香港回来的题安,会突然变成这副样子。 他决定先去厨房给题安榨一杯芹菜汁解酒。 他刚走到厨房,就听到客厅题安一声痛苦绝望的哭泣。 那哭泣像是一把利剑穿透他的胸腔而来。 赵耀赶快跑出去,看到跌落在地的题安捂着胸口,双腿蜷缩,像一个婴儿般痛哭。 赵耀拍拍题安的背,他说:“没事,想哭就尽情地哭,哥们儿陪着你啊。” 题安在赵耀家的阳台窝了几天,他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人在短短几天就瘦脱了形,胡子拉碴,眼睛里满是血丝,像一头虚弱又暴躁的野兽。 赵耀看到了箱子里的材料,他知道题安的天,塌了。 他的信仰分崩离析。 赵耀没有打扰他。 人人都有悲伤的权利。 如果不让他把这悲痛从里到外发出来,发得精疲力尽,这股悲痛会化为郁结的种子。 在他心里生根。 如影随形。 几天后,赵耀轻轻推开阳台的门。 他知道题安想清楚了,但他需要有个力量推一把。 赵耀说:“我这里有一段你当时入警宣誓的视频。 当时的你意气风发,打电话给我说,宣誓的时候你差点给激动哭了。” 赵耀将笔记本屏幕转向题安。 视频里的题安身穿崭新的警服,精神抖擞,整齐列队,面向着国旗党旗庄严宣誓。 “我是中国人民警察。我宣誓: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的绝对领导,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为捍卫政治安全、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 题安宣誓的声音一遍一遍响起,他缓缓起身,将衣服整理了一下,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他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地说道:“我是中国人民警察,我宣誓: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的绝对领导,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为捍卫政治安全、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 题安眼色冷冽,似有冰霜。 历时三个月,题安终于完成了对当年所有人的调查。 但对自己父亲题正梁和母亲徐千菀的调查,按规定他必须回避。 翰兴市那些发霉腐臭的历史,即使过了多年,依然摊开在了阳光下接受审判。 他作为分案的办案人员出庭作证。 题安抬头看了看法院庄严典雅的穹隆,他缓缓开始有理有据地陈述。 赵耀在旁听席,他知道题安此刻正在被凌迟。 抽筋剥骨,支离破碎。 从肉体到灵魂。 一寸一寸。 痛彻心扉。 题安不是英雄,他只是一个凡人,但他守护的是万家灯火。 世界上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题安是不识时务的逆行者,他咬紧牙关,坚持,绝不妥协。 绝不。 哪怕对自己。 —— 程净的药物和心理治疗很顺利,她的人格们在李堇年的引导下慢慢沉睡,并且将永远沉睡下去。 他们大概也累了。 需要他们挺身而出紧紧护在身后的孩子,长大了。 她浴火涅槃,因此重生...... 她从地狱出发,走向天堂...... 她拼尽力气,用微尘舞出光芒...... —— 赵耀依旧像一个满面春风但出手稳健的猎手。 他挂在嘴边的,还是那句话。 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 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 所有失去的, 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 刑警队接到报警,火葬场发生严重爆炸事故。 该次爆炸事故已造成火葬场建筑和机械的严重损毁,以及两名工作人员身受重伤。 事情的发生毫无预兆。 一具小女孩的尸体正按照程序在焚化炉内静静燃烧。 两名火化工通过透明的观察窗,查看炉内的情况。 突然间焚化炉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个火葬场的员工,都感受到了强烈的震动。 火葬场的相关负责人立刻同时拨打了110、120以及119。 第188章 焚尸炉爆炸 等受伤人员送到医院,火势控制下来,刑警队进入现场进行勘察。 焚化炉已经四分五裂。 里面的尸体已经在高温和爆炸中化为灰烬。 刑警队人员全副武装进入火化间。 题安用镊子扒拉了一下骨灰。 他发现骨灰里有很多金属异物。 题安将金属异物拿给法医林姐看。 林姐推了推眼镜,“这个是髓内钉。 这个,是钢钉。 等会......” 林姐拿起一个证物袋,“这个,似乎是一个心脏起搏器或者是除颤器。” 题安问道:“也就是说,这个被火化的死者有严重的心脏病,需要体内植入心跳调节器来维持生命?” 林姐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但并不仅限于此。 你看,这些大大小小的金属体内移植物,表明死者不仅有心脏病,还有骨骼等方面的疾病。 她至少受过严重的外伤。 并且生活上几乎是不能自理的。” 题安指着证物袋里几条线状金属丝问林姐,“这是钢丝吧? 什么病,体内要植入钢丝?” 林姐皱着眉头沉思,“对啊...... 对了,死者如果有心脏疾病。 做开胸手术的时候,胸骨需要用钢丝进行固定愈合。 这种钢丝和人体的融合度比较好,一般不需要取出。 除非有严重的胸骨感染和患者排异反应。” 分析科的同志对题安说:“队长,引起爆炸的原因,应该就是患者体内移植器械。 心脏起搏器里有真空的芯片,在高温燃烧时压力失衡,爆炸强度堪比炸弹。 家属在火化前未告知火葬场这些内容。 火葬场的检查人员也疏忽了检查。 此次事故责任,应该属于家属和火葬场共同承担。 现在可以排除有人将焚化炉内蓄意放入炸弹的刑事案件可能。” 题安点头,“辛苦了。家属在哪?” 分析科同事指指外面,“喏,那个是孩子的母亲。谷月。 她还是一个医务工作者呢。 正在接受我们的人的问询。” 题安走到了火化间外面。 他看着瘫软在地两眼无神的孩子母亲谷月。 他严肃地问道:“我看你的资料,是一名医疗实验室研究人员。 医务人员应该对这些火化隐患更为了解。 为什么没有如实跟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说明,死者有体外移植器械的情况?” 谷月小声哭了起来,“孩子去世......我太悲痛了......我脑袋一片空白......我......忘了......” 题安问:“孩子的死亡原因是什么?” 谷月眼里嗡着泪水,“车祸。” 题安有点疑惑,“我看到资料上显示,孩子是三年前出的车祸吧?” 谷月点头,“三年前出的车祸。但她刚刚去世。” 题安明白了,孩子在严重车祸后,接受了全身大手术,撑了三年之后还是离开了。 题安只得安慰了几句这个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 她犯了大过错。 但她的丧女之痛也是真实切肤的。 题安问询火葬场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这名工作人员是负责整理尸体仪容的。 爆炸发生的时候,他刚刚走出火化室不到五分钟。 题安问:“火葬场的规章制度里,没有规定火化尸体前必须移除尸体危险物吗?” 工作人员眼眶发红,“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刚刚来实习的。 负责带我的师傅今天有事没来。 我只检查了尸体的表面情况。 尸体表面没有异常,就......就疏忽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体内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危险物。” 工作人员年纪不大,披着一个外套依然瑟瑟发抖,外套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 题安神情严肃地问道:“尸表什么都看不出吗? 这个孩子做过那么多手术,难道皮肤表面没有疤痕吗?” 工作人员愣了愣,继而摇了摇头吗,“没有疤痕。” 题安似乎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 他有点愤怒这个工作人员的不负责任和信口雌黄。 题安反驳,“那么多金属器械是怎么放进去的?不需要通过皮肤吗? 皮肤一旦损伤,能不留下疤痕吗? 你不要为了推卸责任就信口开河。” 工作人员怔怔地看着题安,接着认真地想了想,他说道:“真的,警察同志。 尸体表面没有疤痕。” 题安看着工作人员,他的样子并不像在撒谎。 题安问:“你确定吗?” 工作人员发誓,“我发誓,死者皮肤表面是没有疤痕的。 甚至她的皮肤是非常好的。 好得......” 突然工作人员捂住了嘴巴,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题安说:“你有什么想法?” 工作人员眼里有点恐惧,“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小女孩的样子有点怪异。 她的关节都是软的,几乎是脱臼的状态。 但她的面色红润,皮肤有弹性,基本没有尸僵。” 题安问道:“没有尸僵?” 工作人员将外套脱下,一下站了起来,“对,警察同志。这具尸体完全没有尸僵。” 林姐走了过来。 她听到了工作人员和题安的对话。 她说道:“尸僵也不是每具尸体都会有。 根据环境温度湿度,个体的差异,尸僵的出现并不是一定的。 而且七十几个小时之后,尸僵的现象就会缓解。 除了尸僵。你还能想起什么?” 工作人员看了看题安又看了看林姐,壮着胆子说了出来,“这个小女孩......像一个木偶。 送来的时候,穿着华丽的连衣裙。 画着精致的妆容,涂着好看的指甲油。 甚至......她脸上还带着笑容。” 林姐好像已经预料到了这些情况,她喊题安借一步说话。 题安问:“林姐,又有别的什么发现吗?” 林姐说:“是的。我刚刚发现了疑点。 我发现这些灰烬中的钢丝,似乎不是开胸手术中,用来固定胸骨的钢丝。 长度差太多了。 好像......是控制木偶四肢的钢丝。” 第189章 活人木偶 题安吓一跳,“木偶?活人木偶?” 林姐看了看火葬场外瘫坐在地的谷月。 她压低声音说道:“是。 而且在灰烬中我提取出了蜡状物。 也许这些蜡状物能解释,为什么尸体表面没有疤痕。” 题安震惊,“您的猜想是......尸体表面被涂了一层蜡油,盖住了本来的皮肤疤痕?” 林姐说:“是的。 而且,尸体提前做了防腐处理。” 题安去医院查了小女孩的病历。 小女孩在三年前一次车祸中,被医生判定为脑死亡。 小女孩的主治医生回忆:“当时其实孩子的情况,已经符合临床死亡。 包括脑干在内的全脑功能已经丧失。 没有了自主呼吸,脑电波消失,血液循环也停止了。 但家属不肯撤掉仪器。 孩子的妈妈是医疗工作人员,她拿出证据表明孩子有反射动作,有反射动作表明脑干还有功能。 她极力证明她的孩子是植物人,而不是脑死亡,是植物人就还有醒过来的可能。 我们一再解释,孩子身上出现的肌肉跳动,属于偶然的条件反射,不是病人的脑干功能在发挥作用。 她不肯,拿出国内外很多被诊断为脑死亡病人,之后苏醒的病历来找我们院ling导。 她据理力争,找出尖端论文来论述还有心跳和呼吸的脑死亡,是不是真正意义的死亡。 我们科室的医生,几乎都被她辩驳到哑口无言过。 没办法,她也是医务工作者,甚至是专家,做了充分的工作。 脑死亡和植物人的撤出治疗,医院承担的责任是完全不一样的。 脑死亡撤销治疗,医院是不用承担法律责任的。 但植物人撤销治疗,医院就是杀人。 家属不同意撤维持生命的机器,我们也不能硬来。 只能由着她交着高昂的住院费,守着她已经不可能苏醒的孩子。” 题安问:“那孩子体内还植入了心脏起搏器?” 医生无奈地说:“是,孩子脑死亡后,只是靠着呼吸机和ecmo体外膜肺氧合,维持生命体征。 但脑死亡最终都会发展成心脏死亡。 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孩子妈妈要求医院,给孩子体内移植心脏起搏器。 用有规律的脉冲电流刺激心肌细胞,使心脏保持跳动。 我们真的佩服她的毅力。 但我们也觉得她有些魔怔了。 孩子的生命消逝是无可避免的,我们劝她要认清现实,不要做无谓的努力。 这么折腾孩子,不如早点让她入土安息。 孩子妈妈不肯。 她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孩子没有死。 谁劝都没用。” 题安问:“孩子在医院住了三年?” 医生说:“没有,安了心脏起搏器以后,她们出院了,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但听医院的护工说,孩子妈妈卖了几套房子,几乎是倾家荡产,给孩子从外国购入一套生命维持机器。” 题安想到了钢丝,他说:“如果要是只做了心脏起搏器移植,不需要钢丝固定胸骨吧?” 医生说:“不需要钢丝。心脏起搏器的安装只需要锁骨下穿刺,皮肤表层皮下组织做囊袋。” 题安说:“那在孩子的治疗抢救过程中,有没有用过钢丝?” 医生摇头,“没有。只有骨折的地方用了髓内钉。” 题安说:“好。我知道了。” 题安问医生,“当时孩子妈妈最开始坚持自己孩子没有死亡的理由,就是肌肉反应是吧?” 医生说:“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到孩子还有肌肉反射的。 反正我们医生是没看到。” 题安知道,其实这个案子已经有了定性。 下一步就是责任界定的问题。 但题安一直对钢丝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想到林姐说的活人木偶,他就不禁后背发凉。 他决定去谷月家里一趟。 谷月在月子里和前夫离婚,和孩子相依为命。 她的工作很好,收入不菲,之前有好几套房子,确实都被她卖掉了。 她只留了小小的一套。 据小区人回忆,他们已经堵了好几次门,让她们母女搬走。 事情的起因是,住在她家阳台对面的邻居,每天发现谷月推着孩子在阳台上晒太阳。 目光相碰,邻居就和谷月友好地招了招手。 谁知谷月扯了扯孩子,孩子和邻居也招了招手。 邻居没当成回事,只是知道对面楼的邻居家里,有病人要照顾。 谁知一连几次,邻居发现了一个很瘆人的事实。 每次孩子的动作,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整齐。 像是木偶一般。 邻居有了心病,她买了一个望远镜准备一探究竟。 但望远镜里的情形,让邻居直接有了心理阴影。 孩子的四肢被装上了活动的关节,谷月只要轻轻一扯一碰,孩子就能有肢体反应。 谷月每天给孩子洗漱打扮,给孩子讲故事,教孩子画画。 谷月也对着孩子说话,一说就是几个钟头。 邻居说,那画面,诡异极了。 邻居直接报了警。 可是警察来了也没用。 谷月把对付医院的方法,用来对付警察。 谁能阻止一个母亲照顾还有生命体征的孩子。 谷月的事情在小区里一传十,十传百。 邻居们要求她们搬走。 谷月就那么住着,谁来劝也不开门。 题安走进谷月家。 她把房子改造成了一个无菌病房。 题安看到房间里的机器一应俱全。 谷月就是用这些机器,将已经死亡的孩子,维持了三年的生命运转。 题安很难认同谷月的做法,但他始终无法苛责一个死死挡在死神面前,盲目而疯狂的母亲。 题安问:“为什么最后还是决定让孩子走?” 谷月一颗泪滴落,“因为她这次是真的去世了。” 题安没忍住问道:“其实你也知道,三年前孩子已经不行了。” 谷月没接话,她缓缓说道:“你见过大海中驮着已经死亡小海豚尸体的海豚妈妈吗? 海豚妈妈执着地背着自己的孩子。 掉下来,驮起来,掉下来,驮起来。 反反复复...... 有鲨鱼闻到尸体味游过来,海豚妈妈会和鲨鱼拼命。 直到死。” 题安沉默。 他想问的话,始终没有问出口。 第190章 恐怖电话 赵耀给了题安回答,“谷月看似病态的做法,是她生活所有的信心来源。 她将孩子做成牵线木偶,对她的呼唤有肢体反应,是她的最后一线希望。 只要孩子动一动,她就觉得她似乎活了过来。 只不过这种做法真的很恐怖,很变态。 她悲伤成疾,心理产生了妄想。 已经不是正常人的思维。” 题安问:“为什么最后她放弃了?” 赵耀说:“无论她怎么拽,木偶都不动了。 人死亡太长时间了。 即使保持正常呼吸和供血,机体也有组织不断坏死,局部依旧会出现腐败。 骨肉腐烂,钢丝无法固定。” 题安觉得有点反胃,“这种母爱真是恐怖。” 赵耀说:“孩子是她的全世界,世界塌了,她也成了偏执型精神分裂患者。 告别。是每个人生命中一个必做的功课。 有帆也有岸才是人生的归途。 否则人生海海,迷失的人就成了海上的游魂。 永远到达不了彼岸。” —— 这天晚上题安在办公室加班。 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题安按下接听键:“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刻意压低的神秘兮兮的声音,“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声音幽幽的,像是来自遥远的未知空间。 深夜中这个声音听起来让人心里发毛。 题安皱着眉头,拿开手机重新看了一下屏幕上的电话号码。 应该是恶作剧电话,之前他也接听过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 他说了一句,“打错了。”就挂掉了电话。 谁知刚挂掉电话,手机屏幕又亮了。 还是那个号码。 题安接起来,对方还是那句话,“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题安问道:“你的孩子在哪儿?” 女人说:“他睡在房间里。 但他被人换了灵魂。” 题安听到这里,觉得啼笑皆非,这分明是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的疯言疯语。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你现在身边还有别人吗?你让别人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女人说:“只有我,只有我和我的孩子。 但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他是一个怪物......” 题安问:“你觉得你现在有危险吗?” 女人禁了声,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但她又自言自语地说服自己,“我没有危险。 我的孩子怎么可能害我呢?” 题安被她绕晕了。 “你能给我一下你的地址吗?”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句孩子的声音,“妈妈,你在给谁打电话?” 题安的手机里传来挂掉电话的嘟嘟声。 题安狐疑地放下手机,但他有点心神不宁,也许这不是一个恐怖骚扰电话呢? 题安立刻喊对面的梁落,“梁落,你查一下这个手机的定位。” 梁落起身,“好的队长。不过,真的有必要查吗?我刚才也听到一点。 现在这种恶作剧电话很多的。 我也接过几次婴儿哭女人笑,老人念咒语什么的恐怖骚扰电话。” 题安说:“还是排查一下放心,如果是骚扰电话,批评教育一下。 但如果真的是求救电话,有人就可能被伤害。” 梁落说:“那好,我去查查机主信息和手机定位。” 过了一会儿梁落拿来了资料,“队长。 机主姓名是张锦英,女,四十二岁,离异,和前夫育有一子。 有一家农产品代加工的公司。 家住彭仙街六十八号。 手机定位也在那里。 现在只能查到这些。” 题安抬腕看了看时间。 “我们现在去一趟这个张锦英家。” 题安和梁落开车到达张锦英的手机定位地点。 彭仙街68号,是一幢修建于五十年代的旧式的小洋楼。 门牌号码下面写着翰兴市历史保护建筑的字样。 整座小洋楼青砖黛佤,又有一点欧式风情,中西结合浑然天成。 题安按下门铃。 很快有一个披着披肩挽着头发的女人,走到了门口。 题安隔着栅栏问:“你叫什么?” 女人回答:“我叫张锦英。” 题安问:“是你给我打电话说明了一些情况吗? 张锦英回头警惕地看了看二楼的窗户,她轻轻点了点头,“是我。我给您打了电话。 但我可能弄错了。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梁落有点没好气,“这么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完了? 警cha局不是你们家开的。 我们也有工作。” 张锦英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警察同志,是我太疑神疑鬼了。” 题安问:“好吧,你既然没事。我们就走了。以后不确定的事不要随便报警。 对了......” 题安走了两步又折返了回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张锦英说:“您可能不记得我了。 两年前警察抓了一批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被解救的孩子里就有我的孩子。 我去警局领孩子的时候,给您打过一次电话,我就把您的电话记下来了。” 题安终于想起来了,他一直觉得张锦英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题安说:“哦,我也想起来了。 孩子回来之后一切还好吧?” 张锦英欲言又止。 题安想起了张锦英电话里神秘兮兮的话,“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他是个怪物。” 题安问:“你今天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你的孩子......回来的孩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张锦英的脸色突然间惨白,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楼上紧闭的窗帘,拉开铁栅栏门走了出来。 “是,孩子有点不太对劲。 他在睡梦中说过很多恐怖的话,而且很多的生活习惯,都是我之前孩子没有的。 甚至...... 甚至我见到他捏起院子里的蚯蚓,就那么塞到了自己嘴里。” 张锦英眼里露出恐惧。 题安说:“也许是孩子被拐卖期间受过很多的苦,行为和思维受到了一定的刺激,才导致的这些反常。 你有没有带他去看过医生?” 张锦英说:“去看了,身体一切都好。” 题安问:“主要是心理,心理医生看了吗?” 张锦英点头,“看了几次,没有效果。” 题安说:“除了这些反常行为,还有什么让你怀疑现在的孩子,不是你当初的孩子?” 张锦英压低声音,“他的胎记,不见了。” 第191章 沙盘游戏 题安和梁落离开张锦英家。 路上梁落问题安:“当时孩子找回来的时候,没有做dna亲子鉴定吗?” 题安的疑惑也在这里,“做了,当时做了毛发采样。 就是dna比对成功,兄弟单位的人才将孩子送了回来。” 梁落说:“孩子当时在外流落多长时间?” 题安说:“大半年吧。” 梁落问:“养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题安说:“张锦英的孩子没有被人收养。 两边交接的人贩子有纠纷,聚众械斗被抓,意外供出藏孩子的地点。 张锦英的孩子和其他十几名孩子,在海边的一所房子里被解救。” 梁落说:“嗯,也许就是被囚禁期间,孩子的精神受了刺激,才会有这么多反常。” 题安心里虽然疙疙瘩瘩,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的感觉。 但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张锦英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孩子,孩子也扑上去叫她妈妈。 相认是双向的。 梁落问:“对了,照片呢?照片能对上吗?” 题安说:“孩子走丢的时候才九岁。 快速发育时期的孩子,在外两三年后的变化是很大的。 当时dna匹配成功,胎记疤痕什么的都能对上。 照片比对只是辅助。” 梁落说:“我觉得那个张锦英神经有点问题。 你看她前言不搭后语,疑神疑鬼的样子。 其实,有这样的父母,经过多年千辛万苦的寻找,找回丢失的孩子,结果发现孩子有病或者不是自己期盼中的孩子。 直接扭脸,连认都不愿意相认。” 题安说:“也许。但当时的工作不是我负责的,我只是通知了一下家属认领孩子。 所以我对这个案子没有十足的把握。 万一真的是dna比对出了问题,把不是张锦英的孩子送到了张锦英身边。 这不是两个家庭的悲剧吗? 所以我想近期再给他们母子做一次dna亲子鉴定。 当然是背着孩子做,不能让他感觉到母亲的怀疑。 母亲的怀疑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如果真的比对无误,我就建议张锦英带着孩子,去赵耀那里做长期的心理治疗。” 梁落点头,“嗯,这样确实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几天后,张锦英拿着一个信封找到了题安,她惴惴不安地说:“我趁着孩子睡着,剪下了他的指甲和一小撮头发。 警察同志,拜托您了。 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好了。 我无论跟谁说,大家都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孩子是母亲心里掉下来的肉。 我也无数次地说服自己,珍惜失而复得。 但我的直觉不对。很不对。 您相信一个母亲的直觉吗? 我有时候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我竟然会觉得害怕。” 题安一时接不上话,他只得说:“你安心等待dna亲子鉴定结果,结果会说明一切。” 张锦英心事重重地走了。 几天后,梁落给题安拿来了鉴定机构送来的结果。 dna比对没有问题,失而复得的孩子和张锦英是亲子关系,一切结果符合亲权遗传规律。 题安打电话告诉张锦英结果。 电话那头的张锦英沉默不语,不知是放下了心还是提起了心。 题安建议张锦英,“不仅孩子需要长期做心理辅导,你也要做心理辅导。 孩子离开家两三年,已经有了深深的分离创伤,你们母子需要重新建立依恋关系。 你作为母亲,要陪在孩子身边,和他一起度过这道坎。 这个过程一定会很漫长。 你觉得孩子可怕,可能是因为他见了太多可怕的东西。 我这里有一个心理师电话,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带孩子去咨询一下。” 题安挂掉张锦英的电话,梁落说:“看吧队长。就是这个女人的问题。 孩子在外边受了那么大罪,心理问题是肯定有的。 当妈的不想着怎么疗愈孩子的心理创伤,倒先想着质疑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两天后张锦英带着孩子,出现在了赵耀的心理咨询中心。 赵耀已经从题安那里知道了前情提要。 所以他很自然地先和小朋友友好地打招呼,并将他请到了一个有沙盘游戏的房间。 自己和张锦英站在门外。 赵耀问张锦英,“孩子叫什么名字?” 张锦英回答:“小意。” 赵耀点头,“我看到你登记的情况表里,小意有一点异食癖好?” 张锦英担忧地看着房里的小意,她说:“是的,我至少发现他生吃过蚯蚓,虫子,泥土,树叶,金鱼。” 赵耀说:“异食癖的起因,有身体和心理两种因素。 我建议你带小意做一个身体的微量元素检测。 因为有数据表明,缺乏某些微量元素会导致异食癖。 当然,重大的心理压力和心理创伤也会导致这个癖好。” 张锦英说:“孩子在外面受苦了。” 赵耀说:“是的,巨大的恐惧下他无法排解的心理压力都会郁结在心里。 这个治疗过程会比较漫长。 但你要对自己和孩子有信心。” 张锦英感激地看了看赵耀,嘴里连声说着“谢谢。” 接着她通过门上的小玻璃窗看向了屋里的小意。 屋里小意的状态是赵耀完全没有想到的。 小意将所有的摆件全部都埋入了沙子里,并且还在不断地往沙盘里注入沙子。 整个沙盘没有露出一点蓝色海洋的部分。 沙滩死气沉沉,如无人之境。 赵耀心里暗下吃惊,掩埋。死亡。痛苦。窒息。 没有任何一点生机。 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沙盘游戏后,他跟小意单独坐在了心理咨询室。 小意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很紧张。 紧张过后是警惕和审视的眼神。 赵耀没有立即开始工作,他和小意聊一些感兴趣的话题试着打开他的心扉。 几次心理咨询之后,效果还是甚微,小意似乎对一切都没有兴趣。 沉默就是他的表达方式。 几天后,张锦英带着孩子的全身大检查结果给赵耀看。 赵耀打开报告,“地中海贫血”五个字映入他的眼帘。 第192章 第三磨牙 赵耀指着小意地中海贫血的诊断书对张锦英说,“小意异食癖的原因找到了。 地中海贫血是能引起异食癖的。” 张锦英问:“贫血?您是说孩子营养不良?” 赵耀解释,“不,地中海贫血和营养不良没有关系。 地中海贫血是一种遗传学疾病。 是血液内的红细胞内的血红蛋白数量和质量的异常引起的。 基因里的红血球本身有缺陷。 和营养摄入不均衡没关系。 可是......” 赵耀顿了顿,“这种遗传病有明显的地域特征,一般是南方沿海地区的人,会遗传这种地中海贫血。 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这种病例很少。” 张锦英想了想,“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翰兴本地人。” 赵耀说:“当然,北方人得地中海贫血的概率也不是没有。 地中海贫血没法彻底治愈。 这方面你还要咨询这方面专家。” 张锦英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这天对小意的心理辅导结束,题安正好给赵耀打来了电话。 题安问:“赵耀,小意的情况怎么样?” 赵耀说:“不怎么样,小意的心封闭程度很厉害。 催眠也不能引导他说出被拐卖期间的事情。 他的警惕心不是一般的重。” 题安叹气,“所以说人贩子该死。 被解救的孩子看似是送回去了,但也可能孩子的一辈子也毁了。” 赵耀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是,还有可能培养出一个反社会的孩子。” 题安大吃一惊,“你是说,小意有了反社会倾向?” 赵耀说:“十八岁以前是不能做反社会人格障碍的诊断的。 但通过我对小意的观察,这孩子没有恐惧情绪。” 题安没明白,“现阶段的小意,难道不是恐惧的情绪越少越好吗?” 赵耀说:“不是,恐惧是一种正常的情绪。 如果小意没有感知自己恐惧的能力,当然也不会识别他人的恐惧情绪。 换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 他是冷血无情的,对别人的痛苦无动于衷。 人在他的面前,只是一堆会说会动的零件。” 题安愕然,“小意有这么严重?” 赵耀说:“嗯,有这么严重。我今天看了小意的全身检查报告,证实了这一猜测。 小意的脑电波异常,杏仁核有萎缩,应该是大脑皮质出现了功能缺陷。 如果是这种情况,心理辅导的意义不是没有,但是不大。” 题安叹气,“唉,这么小的孩子。” 题安听到电话那头的赵耀在哗哗地翻着报告单。 赵耀自言自语:“不对......怎么会......等会儿......” 题安问赵耀:“怎么了?” 赵耀若有所思地说,“我发现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我找人核实一下。 核实清楚给你打电话过去。” 赵耀匆匆挂掉电话。 一连几天都杳无音信。 题安也没有弄清楚,什么情况让赵耀这么急于确定。 他这天下班后没忍住,给赵耀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赵耀似乎在什么不能高声说话的地方。 题安问:“你说话不方便?” 赵耀压低声音放缓语调,“我现在到了医院的楼梯间,可以说话了。 就在刚刚,我几乎确定了一件事。 小意根本不是张锦英的孩子!” “什么?”题安错愕,“明明是我亲自将材料送到了鉴定机构,怎么会?” 赵耀说:“是!我现在不能确定dna亲子测定哪里出了问题。 但一定出了问题! 因为我可以确定小意不是只有十二岁,他已经超过十八岁了!” 题安的身躯不自觉地摇晃了一下,“你说,小意,十八岁?” 赵耀说:“是,那天张锦英拿来所有的小意体检资料。 首先,引起我怀疑的是,小意患有地中海贫血症。 小意的祖辈都是北方人,这种具有强烈地域特征的遗传病,小意怎么会得? 其次,体检材料里有一张小意之前的牙科x光影像。 第三磨牙的形态,根本不是十二三岁孩子的。” 题安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第三磨牙和年龄有关系?” 赵耀说:“我妈是牙科医生啊。 我耳濡目染很早就知道,第三磨牙和年龄的极高相关性。 简单来说,第三磨牙是判断生物学上是否过十八岁的一个重要标准。” 题安说:“你跟阿姨确定过了吗?” 赵耀说:“确定了。以防万一有差错,我妈找了他们的科室主任,给小意检查了牙齿。 小意的牙齿对应的实际年龄,在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 题安只觉得不可思议,“那dna是怎么回事,而且是两次。” 赵耀说:“我有一个恐怖的猜想。 这个人知道要做dna检查的时候,就会用小意的dna样本,换掉自己的dna样本。 两次都是毛发和指甲采集,不是当场采血化验。 他是有调换样本的可能性的。” 题安感觉一盆凉水从天而降,他打了个哆嗦,“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人的处心积虑简直太可怕了。 张锦英和小意在你身边吗,现在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要悄无声息地提取dna样本。” 赵耀说:“刚刚检查牙齿的时候已经偷偷采集了。 采集了血液样本之后立刻封存,小意没有机会接触到。 张锦英和所谓的小意正在外面等我,我先不说了,有什么情况我再联系你。” 题安忐忑地挂了电话。 他这里没有三年前的卷宗资料。 所有的卷宗资料都留存在当时破获人口拐卖案的公an局。 题安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到当时通知他联系家属的min警电话。 题安试着拨打了过去,手机号已经停用了。 题安没放弃,他从内部系统找到了外省公安局联系方式,打听到了当时的办案人员电话。 办案人员回忆,“当时人贩子械斗被抓,两边狗咬狗的过程中,意外供出了藏孩子的地点。 我们在海边的一个破房子里面找到了这十几名孩子。 这些孩子大都忘了自己的出生地和父母信息。 小意年龄比其他孩子都大,能清晰地记得父母名字,家庭住址,自己姓名年龄,自己是从哪儿被拐卖,又是怎么被拐卖的。 他甚至能背出自己父母的手机号码。” 第193章 海边木屋 题安问办案同志:“所以小意是所有孩子里,最先寻找到父母的孩子?” 办案同志说:“是。其他孩子不记得父母信息,而且受到惊吓之后什么也问不出。 寻找他们父母还需要很多比对,前后历时三到六个月。 但小意对自己的身世很清楚。 对于这种情况,我们肯定是第一时间联系孩子的父母做dna比对。” 题安问重点,“dna样本是毛发和指甲对吧? 采集时候没有用血液样本吗?” 办案同志说:“小意晕血。所以只采了毛发和指甲。” 题安问:“晕血?” 办案同志:“是,晕血。” 题安:“小意自己说的?” 办案同志:“小意自己说的,他从小晕血。” 题安说:“所以毛发和指甲也是小意提供给鉴定机构的?” 办案同志想了想,“是。小意提供的。” 题安说:“我记得当时还比对了小意头上的疤痕和胳膊上的胎记。都符合吗?” 办案同志说:“这个胎记和疤痕的位置是小意的母亲张锦英确认的。” 题安和办案同志通话之后,他更加地怀疑起了小意的身份。 可是如果这个小意是冒牌的,真正的小意去了哪里? 这个冒充者是怎么知道小意的一切信息? 他为什么处心积虑来到小意的母亲身边? 如果他也是被拐卖的,为什么不回自己家? 他的年龄在十八岁到二十岁,为什么他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 简直太诡异了。 等待结果的两天,对于这件事的知情者来说是煎熬的两天。 终于,dna结果检测出来了。 张锦英身边这个甚至不能称为孩子的人,是冒牌的。 他患有地中海贫血以及遗传代谢疾病。 这些遗传病对于外貌身高的直接影响就是发育迟缓,二十岁的人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样子。 刑警队立刻出警,很快赶到了张锦英家门外。 张锦英家无人应答。 题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立刻和梁落翻墙进入了张锦英的家。 张锦英家里一片漆黑,似乎没有人在家。 题安拿出枪,和梁落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他们将屋子里外都检查了一遍,张锦英和所谓的孩子都不见了。 题安的脚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题安拿起来一看,是张锦英的手机。 张锦英的手机没有密码,打开之后默认最后打开的界面,是一张dna化验结果。 “不好!” 题安暗自说了一句。 这个冒牌的孩子已经发现了结果,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 他很有可能会对张锦英做出不利的行为。 题安给大家分派任务,“梁落,找监控。 欧阳,追踪张锦英的车。 肖鸣,走访周边有没有目击者看到张锦英的去向。 九天,在内网寻找这个顶替者的身份信息。 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张锦英,并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在人质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可以掏枪击毙歹徒。 明白了吗?” “明白!”刑警队立刻分头行动。 过了半天,刑警队的调查工作有了进展。 冒充小意的人叫丸仔,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因身体有疾病从小就父母遗弃。 在海边被赶海的老渔民捡到,将丸仔拉扯到十几岁。 老渔民去世后丸仔跟着渔村里的混混们东偷西抢。 不知怎么就让他混入了被解救的孩子们中间。 根据监控显示,张锦英和丸仔,几个小时前驱车离开了翰兴市。 他们的车上了高速朝南驶去。 题安看着屏幕沉思,“他们要去哪里? 会不会......” 题安吩咐梁落,找外省单位协助,派警力赶往海边当时发现孩子们的小木屋。 梁落有点没理解,“队长,为什么你觉得丸仔挟持张锦英去了海边的木屋?” 题安说:“看监控,张锦英在开车,丸仔在副驾驶座,没有明显的胁迫迹象。 我在想,是什么能让张锦英没有报警而心甘情愿跟着丸仔走? 除了小意的下落。” 题安的猜测没错。 张锦英和丸仔的车一路开到了海边的小木屋。 警察赶到的时候,沙滩边扔着张锦英的车。 但题安他们几乎悄无声息冲进木屋的时候,却没发现张锦英和丸仔的身影。 他们去了哪里? 这时三年前解救孩子们的民警同志,用枪柄指了指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楼梯。 他说:“这里有阁楼,当时孩子们就是被囚禁在阁楼。” 题安蹑手蹑脚走上楼梯,用手撑开木地板看了一眼阁楼里的情况。 张锦英被绑在一个椅子上,丸仔拧开一瓶矿泉水,将水递到张锦英嘴边。 “妈,喝一口水吧。” 张锦英别过脸,她恨恨地问:“别叫我妈。 我不是你妈。 我的孩子小意呢? 你把我的孩子小意呢?” 丸仔脸上肌肉神经抽动了一下,他将矿泉水瓶塞到张锦英手里。 他趴在了张锦英脚边,用脸蹭了蹭张锦英的鞋子。 像一只温顺无比的猫咪。 他闭上眼睛,“妈妈,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小意呢? 我不能当小意吗?” 张锦英挣扎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脚,她哀求着说:“求你,告诉我小意在哪里?” 丸仔叹气,“唉......妈妈你怎么一直这样不听话,疑神疑鬼地要证明我不是小意呢? 证明我不是小意,对妈妈,对我,对小意,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听着张锦英不断喊着小意的声音,表情有点不悦:“小意?妈妈你以为我怎么拿到小意的头发和指甲? 不过妈妈,如果要化验别的东西,我也有...... 小意的头皮,小意的舌头,小意的骨头......” 张锦英崩溃着痛哭,“别说了......别说了......我的孩子在哪里?” 丸仔指了指外面的大海,“小意游泳去了啊。” 张锦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颤抖,看着窗外的大海嚎啕大哭。 丸仔死鱼般呆滞的眼睛,看着张锦英,“妈妈,小意背着的书包里,有你为他做好的便当,水壶里是你熬的雪梨汤,那些我都有好好吃掉,一点都没浪费哦...... 还有,你写给他的生日贺卡...... 妈妈,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当你的孩子......” 第194章 反社会人格 题安趁着丸仔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他看准机会一把掀开阁楼木地板,猛然冲出,跨了一大步将丸仔按在了地上。 题安按着他的时候,他一直在笑。 但张锦英愤怒地冲上来打丸仔耳光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居然开始哭泣。 后来像是嘶吼一般呜咽地哭着。 这种哭是只属于小孩子的哭。 撕心裂肺。 声音不高,却盘旋着响彻了整个海边木屋。 通过对当年人贩子的进一步审讯,真相水落石出。 人贩子在拐卖孩子上车的时候,车里往往坐着丸仔。 丸仔因为疾病导致的特殊外形条件,能迅速帮人贩子打消孩子们的顾虑。 更多时候,丸仔会将目标引到无人偏僻处。 这个人贩子组织的中心人物,其实是丸仔。 只不过他不分钱,他要钱没用,他只要有地方睡,有口吃喝就行了。 根据丸仔指的方向,民警在不远处的海里打捞到了一个凿有小孔的铁箱。 箱子里有很多具人体骨架和肥美的海鱼。 经鉴定,这里面就有小意的骸骨。 题安在审讯室拿着照片给丸仔看。 丸仔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他看了一眼照片,“这是养鱼的箱子。” 题安冷冷地问:“你用人养鱼?” 丸仔笑,“对啊。海里的鱼从小孔钻进去,啃食尸体,繁育长大。 肉质很鲜美......生吃都可以...... 对了......煲汤也很好......汤又白又浓......” 题安问:“被你扔进箱子里的,都是什么人?” 丸仔还认真地想了想,“好像都是些不听话的孩子,又哭又闹,嚷嚷着要回家。 不过......也有一个..... 小意,那孩子挺安静,不遭人烦。” 题安盯着他,“他不遭人烦,为什么还要杀了他?” 丸仔露出了尖尖的牙齿,笑得阴森,“他太安静了。” 题安看着他冒着寒光的眼神,“太吵太安静都会被你杀掉?” 丸仔说:“是啊。拿刀子切断虫子,虫子至少会扭一扭吧? 我就问他,怕不怕? 他跟我说不怕。 我就问他,为什么不怕? 他说他相信他的妈妈会救他回家。 哎,我就好奇了。 我告诉他,太无聊了,给我多讲讲故事,有可能我就放他回去了。 聊多了发现他的妈妈真好啊...... 怎么会有这么多不一样的人生...... 有人从生下来就被遗弃被诅咒被人吐口水,有人却被全世界爱着...... 不行,还是杀了他吧。 他太安静了。 怎么一点都不慌张。” 题安问:“怎么想到冒充小意的?” 丸仔笑,“你们警察来了。二话不说把我也一起救了。 还问我从哪里被拐卖来的? 哈哈...... 我不知道我自己的身世,但我知道小意的啊。 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想,他已经有了妈妈的照顾这么多年,让给我也不是不可以。 妈妈只需要一个孩子。 也不一定非得是他。” 题安问:“胎记和疤痕呢?” 丸仔不屑一顾地笑了一下,用手做了一个刀割的动作,“简单。” 题安想到了赵耀分析过的反社会人格特征。 他们缺乏共情能力,镜像神经细胞有缺陷。 他们有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引起他们丝毫不满的事物,会被他们毫不留情地除掉。 审问了几个小时,丸仔甚至记不起自己杀过多少人。 证据链完整,题安问了丸仔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没有对张锦英动手?” 丸仔似乎听到了一个好笑的问题,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她是我的妈妈呀,孩子怎么能杀妈妈?” 丸仔的反社会人格究竟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一切都不重要了,没人对他再有兴趣。 有的人一辈子唯一能做的好事,就是去死。 但题安也有一个困惑,他始终想不明白。 一个反社会人格,为什么会那么渴望母爱。 也许一切过错的开始就是因为爱,而一切治愈的结束也是因为爱。 爱是一剂良药,但它有实效性。 丸仔的病已经无爱可医。 丸仔在走廊里和张锦英迎面碰上,警察照顾张锦英的情绪,将她拉进了一个房间。 丸仔顿时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挣脱了警察,跑到张锦英的房间门口,幽幽说了一句,“妈妈,下辈子我再来找你。 妈妈,你等我。” 张锦英的房间里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 张锦英尖叫后晕倒了。 赵耀是发现这个案子破绽的大功臣。 ju长亲自给赵耀写了感谢信。 赵耀吩咐助理将感谢信裱起来挂到了荣誉墙上。 题安笑,“看来这份荣誉你很受用啊。” 赵耀哈气,用纸巾擦了擦感谢信的玻璃框,“当然,你听听你们ju长的极尽赞美之词。 蛟龙出海......神兵天降......” 题安假装沉思的样子,“这几个词怎么这么熟悉?” 赵耀白眼投掷,“怎么?局长也这么表扬过你?” 题安忙摆手,“不敢不敢。 我想起来了。 上次我们领导观摩比赛的结束语里就有这几个词。” 赵耀:“什么比赛?” 题安:“警犬汇报表演。” 题安被打了个半死。 案子过了半年,张锦英走进了赵耀的心理咨询室。 据张锦英的描述,这半年之间她活在了鬼故事里。 那幢房子里到处都是丸仔的身影。 好几次夜半时分,张锦英能听到丸仔在她耳边喊着“妈妈。” 惊醒的张锦英往往浑身被冷汗浸湿。 她烧香拜佛,找高人画符,还搬了家。 没用。 丸仔的鬼魅如影随形,在张锦英单独的夜里会悄然而至。 有时候躲在门后......有时候站在床前......甚至有时候蹲在她的床边...... 张锦英和自己妹妹住在一起。 可是,她无法阻止丸仔飘进她的梦里。 赵耀问张锦英,“梦里的丸仔是什么形象?” 张锦英声音扭曲,“我梦见我在生孩子,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从我下身爬了出来。 那个东西咧开嘴巴,露出尖尖的像老鼠一样的牙齿,它阴森森地笑,然后喊我‘妈妈’。 我看到那个东西是丸仔。 每次到这儿我就被自己尖叫声吓醒了。” 第195章 捉鬼仪式 赵耀看着张锦英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他让张锦英坐一下,喝一杯水先放松一下。 张锦英端着杯子的手都在颤抖,她满眼疲惫憔悴,黑眼圈很重,看起来确实有很长时间没有睡觉了。 赵耀问张锦英,“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看到、听到、感觉到丸仔? 不是在丸仔执行死刑后?” 张锦英想了想,“肯定不是他死后。 我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时候了,应该就是回到那个房子的某天深夜开始的。 我因为思念小意夜不能寐。 哭到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鼻子堵得难受,我就在黑暗中摸了一下,放在床头柜上的纸巾盒。 结果......” 张锦英脸色惨白。 “我摸到了好像皮肤的触感,但又比正常人的皮肤凉。 我吓坏了,躲在了被子里,天亮才探出头。” 赵耀问:“自从这件事后,你就总是觉得丸仔如影随形?” 张锦英有点崩溃,“是啊。我永远忘不了,他对我的最后说的话。 您有办法让我忘了这件事吗? 真的,我快受不了了。 丸仔的恶灵太厉害了,他一直不肯走。 我找了高人来给他超度,送他轮回。 没有用,什么方法都试过了。 我真的要疯了...... 我一定是疯了。 我已经疯了。 您让我忘了这段可怕的经历吧。 多少钱我都愿意付,多长时间我都愿意配合治疗,多难我都不怕。 就是让我别再和丸仔有关系了。 让他走吧。 丸仔,对不起,丸仔,对不起。” 张锦英开始语言混乱语无伦次。 赵耀看得出来,张锦英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赵耀给她放了一首舒缓的曲子。 他跟她说,自己需要和同事商量一下治疗方案。 让她闭着眼睛在榻上好好休息一下。 赵耀走到了隔壁的观察间。 题安坐在隔壁的房间,他正在翻着杂志。 他今天本来等赵耀下班后一起涮火锅。 没想到下班后,等来了张锦英。 题安问走进观察室的赵耀:“张锦英怎么回事?” 赵耀从观察窗口看了一眼张锦英,“她可能被丸仔的恶灵缠上了。” 题安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赵耀耸耸肩,“这种情况很难办,不过我表婶他们村有个高人。 只要把贴身衣物给他看一眼,他立刻能知道,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跟着。 他一通作法之后,很多人都好了。 很厉害,道行很深。 一般鬼他都能搞定。 我想,让他看看张锦英,把丸仔的恶灵抓出来扔回他该去的地方。 如果他再骚扰张锦英,就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题安好气又好笑:“世界上没鬼。 况且你是个心理师,不是江湖骗子。 你这里是心理咨询中心,不是什么算命画符的街边小摊。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出来这些邪门歪道的馊主意?” 赵耀没有理会题安的一顿训。 他嘿嘿笑着,“那人很神的......我表婶他小姑子生完孩子之后体虚......” 题安说:“打住。你要不别让我知道,如果让我知道,我是不会让你搞封建迷信这一套的。 别乱来。” 赵耀总算有了正形,收起笑容言归正传,“对于警察来说,真相很重要。 但对于心理师来说,真相并不重要。 如果非要说真相有用,那么它的作用,只是为了引出隐藏的情感。 真相是不真实的,只有感觉是真实的。” 题安说:“什么意思? 一个字也没懂。” 赵耀说:“如果要是一个警察听说这种事情,会怎么办?” 问题给到了题安,题安支支吾吾,“也许就是给她架个红外摄像机,给她把每天房子里的影像都拍下来。 让她自己看看,其实并没有鬼,一切都是自己臆想。” 赵耀憋着笑,“继续。” 题安想了又想,“没了。” 他自己抓耳挠腮,然后有点尴尬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我知道这样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只是一种泛泛的,粗暴强硬的方式。 好吧,现在轮到你来数落我了。” 赵耀不依不饶,“道歉。” 题安拱手作揖,“好的,抱歉抱歉。 不该质疑你的专业能力。 但...... 你确定要用捉鬼的方式,来解决张锦英的心理问题?” 赵耀嘴角上扬,“这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 题安说:“懂了,其实闹不闹鬼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张锦英感觉闹鬼。” 赵耀说,“是啊。鬼是什么? 鬼是一团情绪。 在张锦英这里,鬼就是披着丸仔外衣的恐惧情绪。” 题安说:“你不是真正的捉鬼,你是让张锦英以为捉鬼,并且捉到了鬼。 你在捉鬼过程中完成心理治疗? 有点拗口。” 赵耀说:“是,虽然拗口,但就是这么个道理。 记忆是客观的,但又是主观的。 只要是主观的,就是可以被微调的。” 题安说:“方法值得一试,但这件事传出去,对你心理咨询中心的声誉可不是很好。” 赵耀思忖,“这个我倒是没想到。 要不就你来扮演我表婶村里的神棍吧。 这样一来,张锦英本来就蒙在鼓里。 知情人只有你和我。 要灭口的话,只需要弄你一个。” 题安恍然大悟,明白自己掉坑里了,“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赵耀倒也诚实,“也可以这么理解。” 题安犯难,“我不会啊。” 赵耀说:“你会吸烟吧?” 题安说:“吸烟有害健康,我戒了。” 赵耀干脆利落下指令,“复吸。” “啊?” “啊什么啊,过了表演你再戒一次。” 题安说:“好吧,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就只需要坐那儿吸烟? 哎,张锦英见过我啊,穿帮怎么办?” 赵耀说:“放心,看不到你的脸。” 题安笑,“我怎么这么蠢,配合你搞这些把戏?” 赵耀从观察窗看了看隔壁房间的张锦英,“她休息够了,治疗从现在正式开始。” 赵耀看了看紧张搓手的题安:“这位群演,你现在紧张什么呀? 你的表演时间在几天后。” 第196章 莎士比亚 赵耀走进心理咨询室,对正在闭目养神的张锦英说:“怎么样? 我看你似乎进入了浅睡眠。” 张锦英睁开眼睛,“是啊。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赵耀笑笑,“大概是因为有这个镇着。 丸仔的魂灵不敢跟着进来。” 赵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佛牌一样的东西,给张锦英看了一眼。 张锦英问:“这是什么?” 赵耀说:“我认识一个大师,道行很深。 这个东西附着他念过的咒。 孤魂野鬼在十里开外不敢近身。” 张锦英眼睛里有了希望,“您能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吗?” 赵耀说:“他已经隐退了。 不过我可以把你的情况跟他说说。” 张锦英连忙说,“谢谢,谢谢您。 只要大师肯帮我,我多少钱都愿意出。” 赵耀说:“大师已经不是俗世之人,自然也不会要你的钱财。 他不会轻易出手,一旦出手,我能向你保证,你的问题一定会解决。” 张锦英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站起身来,握着赵耀的手,连声感谢。 赵耀拨出了电话。 题安的电话响起。 赵耀关上心理室的门,在外装模作样地打了半天电话。 赵耀走进心理室,差点撞到了等在门后的张锦英。 张锦英急切地问:“怎么样?大师同意帮我了吗?” 赵耀说:“大师说会帮你。 但有几个条件。 第一,你要保证不和别人说,任何人都不能。说了之后就不灵了。 第二,作法过程中,大师不开口,只在隐处。他会附在我身上。 第三,你只按照我说的做。 做完立刻离开房间,二十四小时之后可以回到家。” 张锦英还在认真地听着,赵耀说:“没了,就这三点。 能做到,大师就帮你。” 张锦英忙不迭地点头,“能做到,能做到。 别说三条,三十条三百条我都能做到。” 赵耀说:“现在你坐,我要替大师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张锦英做了个吞咽动作,“好。” 赵耀说:“你对丸仔的感觉,除了恐惧,似乎还有愧疚?” 张锦英愣了一下,“没有吧?” 赵耀说:“嗯?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进门在情绪崩溃的时候,说了一句,‘丸仔对不起。’ 你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他?” 张锦英歪头想了十几分钟,她的表情渐渐凝重,她说:“在等待亲子鉴定结果的时候,我其实在他的牛奶里下了毒。 如果他是冒牌的,我就把毒牛奶给他。” 赵耀表面风平浪静,心里狂风暴雨。 他问:“为什么要毒死他? 如果是冒牌的,你把他交给警方就行了,为什么要他死?” 张锦英没吱声。 赵耀的脑中窜出一声惊天雷。 他看着张锦英缓缓地说道:“其实你不是准备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后下毒。 你有无数次想杀掉孩子,你的杀心早起,但一直没敢动手。 现在的孩子,无论是小意还是丸仔,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是你想要的孩子。 我说的对吗?” 张锦英虽然坐着,还是颤栗到不能自已。 她瘫软在靠背上。 赵耀的目光好似刀子一般,他看着张锦英,“真正困扰你的,是你的心魔。 你的恐惧不是来自于恐惧本身。 你的恐惧来自于愧疚,无论对小意还是丸仔。” 张锦英捂脸痛哭,“对不起,对不起。 我有过这样的念头,但我没下手。” 赵耀说:“一动念,魔已成。 大师可以帮你捉鬼,在捉鬼前你要真心地忏悔。” 张锦英眼里脸上都是泪水,“好好好,我忏悔,我忏悔。 我戒荤吃素,一心向佛,只做善事,忏悔终身。” 一周后,题安和赵耀提前来到了张锦英家布置。 一块蒙着黑布的镜子,两只蜡烛,一把锤子,丸仔和小意的衣物。 题安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点了一支香。 他本来准备点烟的,听到张锦英的心魔之后觉得不值。 但惩罚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不如让她以后多做善事。 题安听到赵耀将张锦英带进房间。 他点上蜡烛,念了一段咒语。 题安有点想笑,这咒语是高中戏剧社赵耀念过的一段莎士比亚的台词。 只不过赵耀给它快进了n倍速。 赵耀扯开镜子上的黑布,语速开始放缓。 题安知道了,这是催眠。 黑暗的环境和幽幽的烛光,很快就让张锦英进入了催眠状态,也就是镜中世界。 题安凝神听着,突然他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差点就听着赵耀的声音被催眠了。 不知过了多久的治疗。 题安听到赵耀低声说:“当你看到镜中出现恶魔的样子,你就用手中的锤子把玻璃击碎。” 张锦英的声音开始扭曲,“出现了,出现了,他爬过来了。” 镜子支离破碎的声音。 赵耀用黑布将镜子包了起来,嘱咐张锦英扔到小区十字路口的垃圾桶里。 张锦英走后,赵耀打开灯,“哥们儿出来吧。戏演完了。” 题安一米八几的大个蜷缩在角落,他站起来活动了活动筋骨。 题安问:“完了?” 赵耀说:“完了。” 题安怀疑地问:“张锦英能治好吗?” 赵耀说:“她已经好了。 心魔走了。” 题安说:“对了,她是怎么在镜子里看到恶灵的?” 赵耀拍拍手,“术业有专攻。她心里想什么,我就能让她看到什么。” 题安问:“你念的是莎士比亚戏剧吧?” 赵耀笑,“《威尼斯商人》听出来啦? 这是我熟的台词了。thedevilwillcitethebibletojustifyhimself.aviinwhotestifiesbyaholynameislikeaviinwithasmileonhisface,orlikeanice-looking,rottenappleinhisheart. 魔鬼也会引证《圣经》来替自己辩护。 一个指着神圣的名字作证的恶人,就像一个脸带笑容的奸徒,又像一只外观美好,心中腐烂的苹果。” 题安:“你行。 对了,驱魔仪式哪学来的?” 赵耀:“电视。” 题安:“你办公室的佛牌哪来的?” 赵耀说:“不是什么佛牌,是在桥洞下被一个老人二十块钱讹着买的。 后面还写着一行字。” 题安:“什么字?” 赵耀:“旅游纪念。” 第197章 红杉女尸 刑警队接到报警。 游客在红杉树林景区里,发现一具女尸。 翰兴市原不产红杉树,很多年前由环保机构,从南方移植回来二十几株红杉树苗。 红杉树存活率高,生命力顽强,生长神速。 经过多年生长,二十几棵红杉树全部郁郁葱葱,形成了翰兴市一个独特的景观。 很多翰兴市人,周末会携家带口,去杉树林露营郊游。 这个案子的报案人,就是几个结伴露营的好友。 女尸被发现的时候,穿着红色连衣裙,红色高跟鞋。 她脸上涂着惨白的粉底,化着夸张的妆容,面色潮红,像艺伎装扮。 她双目圆睁,眼睛里流出血红色的眼泪,眼泪已经干涸,只剩下两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挂在脸上。 她的表情既痛苦又享受。很可怖。 她葬身开的浓艳如血、妖娆吐蕊的彼岸花丛中。 像是躺在一个火红色绒毯上。 整个画面满目的红,红到灼热。 经身份信息比对,死者姓名黄连,女,年龄二十岁。 中专学历,外地人,来翰兴市打工两年。 来翰兴市的工作一直是快捷酒店客房保洁。 直到半年前签了一家模特公司。 现在是一个平面模特。 法医鉴定中心。 林姐对题安说:“找到死者家属了吗?” 题安说:“找到了,死者在老家有一个瘫痪在床的爸爸。 身体原因来不了解剖现场。” 林姐说:“嗯,从女孩尸表观察来看,是中毒死亡。” 题安问:“中毒?” 林姐说:“嗯。 你看,尸体的未受压区尸斑呈蓝褐色,口腔黏膜、指甲发绀。 尸斑蓝褐色是很少见的。 亚硝酸异丁酯中毒死亡能呈现这种尸斑特征。 不过具体情况,要解剖之后才能确定。” 题安说:“那我们开始吧。” 林姐和助手们,题安和梁落对着黄连的遗体默哀,开始了解剖。 黄连的血液浓稠,和生抽一个色。 小血管扩张,肝小面积坏死。 血液中的高铁血红蛋白含量,高达百分之六十八。 胃内容物中亚硝酸盐浓度百分之九十。 可以确定为黄连因口服超过致死量的亚硝酸异丁酯,从而引起的缺氧死亡。 至于黄连属于他杀还是自杀,暂不能确定。 题安问:“亚硝酸异丁酯中毒死亡,能引起七窍流血吗? 准确来说,不是七窍流血,而是眼睛流血。” 林姐说:“亚硝酸异丁酯中毒多见于器官点状片状出血。偶见鼻出血。 但眼睛出血的我确实没见过。 我让助理去查文献了,但我觉得眼睛流血和死因关系不大。” 题安问:“流的是血吗?” 林姐说:“是血。有血液细胞,且和黄连的血液一致。 一般有血泪分泌是因为眼底肿瘤和病变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还有结核病人的药物治疗都会引起血泪症。 但我仔细检查过了,黄连的身体没有能引起眼睛流血泪的病症。 她的血泪是自然而然流出来的。” 题安拿起案发现场的照片看了看。 眼泪似乎是一种珍珠般的点睛装饰。 在那个满目猩红的场景里,达到一种莫名的和谐。 题安有种诡异的感觉,这个案发现场浑然天成,竟没有一丝不和谐的元素出现,像是一场精心安排过的拍摄现场。 黄连之前做酒店服务员的时候,在酒店附近租了一个地下室居住。 题安和梁落来到黄连租住的地下室。 地下室潮湿闷热,过道堆满杂物。 一股子霉味和垃圾馊味直冲脑门。 聚租在这里的,都是外地打工收入不高的人。 房东打开屋子,“这就是那个小姑娘租的房子,这个月就到期啦。 但我觉得她可能不会再续租了。 小姑娘在这里窝了三年,脑袋终于开光了。 最近我看到有车子送她回来哦。 她一定是交了有钱的男朋友了。” 题安环顾黄连的出租屋,大概连八平米都不到的面积。 一个沙发,一个小课桌,一个收纳箱,一个衣架,就已经拥挤不堪。 题安戴上手套,边寻找有用的线索,边让房东尽量回忆黄连的信息。 房东是一个有点尖嘴猴腮,猥猥琐琐的小男人,边回答题安的问题,边眼睛直溜溜地盯着黄连衣架上的内衣看。 “黄连那个小姑娘啊,三年前来到翰兴,举目无亲,口袋里只揣着五百块钱。 我这人心善,也没有让她押一付三。 收了她的五百块钱,就让她住了下来。 但她还不错,从来也没有拖欠过房租。” 这时隔壁传来挺大的动静,房东用拳头使劲捶墙,“小点声,叫魂哪!” 房东一秒变脸,声音谄媚地说道:“警察同志。别见怪,小夫妻不自觉。 说哪儿啦? 对。黄连的工作单位,就在街对角的快捷酒店。 她给人家打扫卫生。 我见她每个月给家里汇钱,她家里好像挺困难。 爸爸有残疾还是怎么的。” 题安从课桌抽屉里拿出几张汇款单,每个月黄连都汇走两千块钱。 收款人都是黄三。 黄三是黄连的爸爸。 除了汇款单,抽屉里满满当当都是书。 都是些关于酒店管理的书。 看来黄连在准备有关于酒店管理专业的成人自考。 房东适时地递上话,“这个课桌是小丫头在外面垃圾堆上捡的。 捡的时候我看到了。 我问她:‘捡个化妆桌呀?’ 她咯咯笑了,‘叔,我捡来当书桌用的。’” 题安问:“你说你看到有几次黄连被车子送回来? 是什么样的车子,送她回来的又是什么人?” 房东说:“我只看到黄连从车上下来,没留意车和人。” 题安问:“想一想,还有什么关于黄连的信息?” 房东想了想,“没了。 不过......警察同志,不是我多嘴啊,那小姑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梁落说:“需要了叫你,不该问的别多问。” “好的,好的。”房东应着声退出房间。 题安一本一本书翻开,每一页都是黄连做的密密麻麻的网课笔记。 其中一本书的扉页上写着:“加油。 黄连你可以的。” 课桌上放着一株小小的绿植,应该是铜钱草。 收纳箱里是一年四季的衣服。 衣服很少,每一件都洗得发了白。 第198章 午夜尖叫 这是个在大城市即使蜗居在地下室不见阳光的地方,依然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的小女孩。 题安用手摸了摸衣服收纳箱底。 突然一个金属触感顺着题安的指尖传到了他的手臂。 题安拿起来看,是一个防盗门钥匙。 和钥匙串在一起的,是一张门禁感应卡。 上面写着紫城别苑。 紫城别苑是翰兴市的一座高档小区。 黄连为什么会有紫城别苑的钥匙? 她去过那里吗? 她去哪里干什么? 题安不禁自言自语道。 梁落说:“黄连在半年前签了模特公司了呀。 小姑娘挣到钱了呗。” 题安说:“紫城别苑的市价五万一平,都是三百平米起的大户型。 你告告我国际名模干个半年,能不能买的起紫城别苑的一套房子? 即使租,租金也不是一个刚出茅庐的小模特能负担得起的。” 梁落挠头,“确实哈,挣钱速度快了一点。 不过房东不是说,黄连也许交了男朋友。 男朋友有钱说不定。” 题安看看时间,“本来咱们要去黄连工作的快捷酒店和模特公司。 今天时间来不及了。 我去紫城别苑,你去快捷酒店。 明天我们再去模特公司。” 梁落说:“好。队长。对了,隔壁的,抓不抓?” 题安皱皱眉头,“给派出所小马打电话。抓吧,不是夫妻。 是个卖yin场所。” 题安来到紫城别苑,亮出自己的执法证。 物业经理不敢擅自做主,连忙请示了上级。 上级又请示了无数个上级,终于物业经理带领题安到了二十八楼。 二十八楼是一个三百平米的大复式。 落地窗下是翰兴市的绝美江景。 物业经理介绍,所有的装修都是私人订制,装修价格标准在每平方米八万。 豪宅中的生活物品一应俱全。 客厅里挂着黄连的巨幅模特海报。 酒柜里是无数昂贵名酒。 衣帽间里挂满了高级定制的服装。 满眼都是各种奢侈品。 还有一个库房,里面堆满了名牌鞋子。 大部分还都没拆封。 题安走进浴室。 浴室的洗漱台上只有单人牙刷牙杯,毛巾浴巾也是单人的。 洗面奶沐浴露都是女士专用。 没有男士生活的痕迹。 如果黄连有男朋友,他是不在这里过夜的。 题安回想了一下林姐的解剖报告:“黄连没有过xing生活。 她死亡的时候正值生理期,但没有使用卫生棉。” 这些信息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题安看着几乎可以用金碧辉煌四个字来形容的屋子心里默声说道。 题安看着户型图问道:“应该还有一间吧?” 物业经理说:“是的,阳台侧边有个暗门。 暗门里有个可以收纳的小仓库。 大概十几个平米。 很多业主把这个小仓库改造成了宠物间。 用来养宠物。” 题安找到了物业经理所说的小仓库。 仓库里放着很多白布遮着的照片。 题安扯下来一看,每一张照片上的黄连,都被红油漆涂了眼睛。 触目惊心的红油漆顺着脸颊流下来。 像一条条血泪。 题安一惊。和案发现场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照片还有撕下来的杂志页,无一不是被挖了眼睛就是涂了红墨水。 题安将照片和杂志装进证物袋。 他问物业经理,“这座房子的所有人是谁?” 物业经理说:“这些信息我们这样的级别是不会知道的。 您得问询一下开发商。” 题安说:“那就请你带我先去看看监控记录。” 题安在监控中发现,黄连从半年前开始入住紫城别苑。 每次只有自己单独回家,从未和人同行。 监控中的黄连浓妆艳抹,喝得东倒西歪。几乎每天手里都拿着奢侈品购物袋。 监控显示,黄连也叫过几次外卖,但外卖数量明显不是她自己就能吃完的。 奇诡的是,每天晚上十二点之前,黄连都会匆匆离开紫城别苑小区。 根据追踪监控,黄连是回到了地下室出租屋。 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连为什么放着豪华宽敞的大公寓不住,要在每天午夜赶回自己又窄又破的地下室? 用灰姑娘十二点前必须回家的故事来解释黄连的异常行为,是不是有点太扯了? 题安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监控继续看下去,题安更是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这是一个电梯里的监控。题安看了一下监控时间,是上个月的8号。 黄连身穿连衣裙高跟鞋,两手提着满满的购物袋,看样子是逛了一天街。 突然她看着电梯里镜子的反光,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 她迅速扔掉购物袋,用颈间的丝巾将脸整个包了起来。 题安将画面倒回,放大。 镜子里的黄连两眼缓缓流出红色粘稠的血液。 像一个午夜中泣血的女鬼。 保安和物业经理也被这一幕吓到了。 他们哆嗦着连着后退几步,他们结结巴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她......眼睛怎么......怎么会流血?” 题安调走了近一年的监控。 他拿回队里,让肖鸣和欧阳台从监控里找线索。 题安将证物交给物证科分析,这时梁落也结束调查回到了办公室。 梁落从快捷酒店那里得到的信息,黄连这个员工不怕脏累又肯吃苦,干活麻利干净。 在几次技能比赛中都得了第一名。 捡到房间客户落下的手表和现金,拾金不昧立刻让酒店联系客户回来取。 人缘也不错,她经常替家里有孩子要照顾的两个服务员值夜班。 但半年前就快要升任客房保洁小组长的时候,突然辞职不干了。 跟黄连关系不错的两个服务员还收到了黄连送的名牌包。 可是谁也不知道黄连为什么离职。 也没见她和什么人有接触。 题安的手机响了,是林姐打来的。 “题安啊。我这里又有一点新发现,寻思着先告诉你,看看能不能给你侦查方向上帮点忙。” 题安说:“林姐,您快说,我正愁着呢,线索像散了线的珍珠,蹦的满地都是。” 林姐说:“首先,根据子宫内膜脱落情况分析,黄连的生理期大概在第三四天左右。这样的情况,不使用卫生棉是很奇怪的。 其次,她的眼睛为什么会出血。 我翻阅了大量资料,请教了法医前辈,基本可以确定一个事实。 黄连患的是一种罕见的疾病,眼部代偿性月经。 ocrvicariousmenstruation” 第199章 摄影作品 题安更是从未听过这个奇怪的病名,他问:“什么是眼部代偿性月经?” 林姐说:“黄连的眼睑、结膜、眼压、眼底、视网膜等没有任何异常。 一丁点连炎症都没有。 另外身体的各器官,都没有能引起眼睛出血的病症,凝血功能也没有障碍。 加上她正在生理期,于是我们怀疑她患的是一种罕见的病症。 眼部代偿性月经。 简单来说,就是月经期的激素水平,引起眼部脆弱毛细血管的周期性出血。” 题安想到了电梯里的那次黄连眼睛突然流血,是上个月的八号。 林姐说:“是的。八号处于她的月经期。 如果是这样,更能确定眼睛出血和月经周期密切相关。 还有第三点。 我一直在想她是通过什么摄入的亚硝酸异丁酯。 我研究了她血液和胃内容的亚硝酸异丁酯含量,她可能摄入了过量的rush。” 题安重复:“rush?” 林姐说:“是。rush是一种介于du品和非du品中间灰色地带的药品。 它的主要成分就是烷基亚硝酸盐,它能扩张血管,改善心肌缺血和心绞痛。 但后来它被广泛使用,是因为它的平滑舒缓括约肌的作用。 常用于男tong性xing为之中。 rush因为其强大甚至致命的副作用,已经被列为管制药品。 但还是能够通过有些渠道买到。 它目前只能算物品滥用,算不上吸du这种犯罪行为。 出于合法和不合法的中间灰色地带。” 题安说:“男tong性lian?可是黄连是女生,甚至没有过xing行为。” 林姐说:“是啊。我也是疑惑不解。 她为什么会喝下大量的rush?” 题安沉思,“如果她不是,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让她喝下甚至灌她喝下这种药品的人,可能是tong性lian群体。 rush能带来舒适温暖的感觉。 这是背后那个人希望看到黄连的状态。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黄连既痛苦又享受的矛盾诡异表情了。” 林姐说:“是的。你的分析是对的。 rush过量,人的神志清醒,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但是身体又有极致的快gan体验。 她的理智和感觉在一瞬间的脸上呈现。 我猜她死时全身血管有扩张,面色潮红,身体柔软心却一点一点冷掉。” 题安恍然大悟,“极度的恐慌,极度的兴奋! 濒死感觉! 如果是他杀,作案动机不为财不为色,他追求的是黄连身上呈现的濒死感觉。 这种濒死感觉让他兴奋,这个人一定是个心理变态。” 题安问梁落:“黄连的模特公司信息查了吗?” 梁落说:“查了。这是一个很大的模特公司。 翰兴市的这个,只是个孙子辈的子公司。 黄连的合同,就是和子公司签的。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拍过正儿八经能上台面的作品。 只拍过几次三流杂志的封面和几个服装公司的平面广告。” 题安问:“这家公司的实际所有人是谁?” 梁落:“股东有好几个,最大的老板曾经是摄影师,他叫乔夫.南森,挪威籍华人。 在国外的视觉艺术摄影学校担任名誉校长。” 题安说:“明天调查南森的xing取向。” 梁落看了一眼资料说:“乔夫南森有正牌夫人啊。” 他接着补充,“夫人是女的。 夫妻关系很好。女方家全家移民北欧。 是华人圈中的显贵。 不太可能当同qi受罪。” 题安说:“他和夫人在国内吗?” 梁落说:“在。半年前回国。” “半年!”题安说,“查南森回国航班信息和黄连签合同日期。” 梁落说:“十五分钟后给你答案。” 题安笑,“给你n个十五分钟。 查到南森的xing取向,以及他和夫人的婚姻状况。 我指的,是真正的性qu向和婚姻状况。” 梁落开玩笑:“不行我就亲自上。” 题安说:“你浑身的气质一个字就能概括,直。” 梁落不服,“气质是可以伪装的。 我上警察学院的时候,伪装课程可是过关的。” 题安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说了一句:“蜜粉饼。” 梁落一脸茫然,“什么蜂蜜饼?你们饿了?” 题安笑,“圣罗兰。” 梁落回答:“谁?什么?” 题安鉴定完毕,“去吧,术业有专攻,放过自己吧。” 梁落明白题安的意思了,哈哈大笑出门去。 题安在网上搜到了南森的信息。 关于他的信息并不难找。 南森的国际获奖作品很多都是超现实作品。 阴霾,失焦,暗黑,粒子,死亡,窒息。 但题安发现,这些元素本来应该让人很不舒服,但奇诡的是,所有作品都呈现一种和谐。 甚至......令人赏心悦目的和谐。 题安后背有点发凉,他看不懂这些画,却能欣赏得了这些画。 他立马给赵耀打了电话过去。 “干嘛呢?”题安问。 赵耀说:“我在家呢。准备炸鸡配啤酒。” 题安笑,“给你的炸鸡加点佐料。” 赵耀咕噜一口啤酒下肚。“来吧。炸鸡还剩鸡屁股,宝玉又不吃。扔了可惜。” 题安赶到赵耀家,看到赵耀又要了一份炸鸡,题安说:“不是只有鸡屁股吗?” 赵耀说:“我给宝玉点的,不行啊?” 题安赔笑,“好好好。我跟宝玉分着吃。” 赵耀把炸鸡推到题安面前,“从单位来的?” 题安一口咬掉半个鸡腿,“是啊,饿死我了。 我有问题要咨询专家。” 赵耀说:“行。心理师的私人时间可是贵,昂贵。” 题安嗤之以鼻,“我再让我们ju长再给你来一封感谢信。” 赵耀欣喜地问:“真哒?” 题安说:“那有什么难的? 我们局长办公室就有复印机。” 赵耀拿走了题安正在风卷残云的鸡翅,给了宝玉。 题安给赵耀看平板,“这些照片你看了有什么感觉?” 赵耀一张一张划过,“压抑但舒服。 像地狱邀请函。 哪怕付出生命,也愿意一付前去。” 第200章 第八宗罪 题安打了个响指,“你语文确实比我好。 就是这个感觉。我形容不出。” 赵耀禁不起夸,“你比我差远了。” 题安说:“可是为什么呢?” 赵耀没回答,他仔细地看着每张照片。 题安吃鸡腿出了声,被赵耀嫌弃。 过了一会儿,赵耀终于发话:“因为他拍的,是现实。” 题安无语了,“这些都是超现实的摄影手法啊。” 赵耀说:“他用超现实的手法拍现实的东西。 你知道希腊修道士,总结的人性八宗罪是什么吗?” 题安问:“不是七宗?” 赵耀说:“严格来说是八宗。 傲慢,嫉妒,暴怒,色yu,暴食,贪婪,懒惰,无知。 这些照片恰到好处地将人性之恶拍了出来。 为什么是恰到好处?而且看的人不会觉得违和。 因为这些人人生来就有,这是人性中根本无法抹去的东西。 他没有放大没有缩小。 就那么直观地呈现。 他的作品不需要引起人们的反思。 他只需要刺激观赏作品人的多巴胺。” 题安说:“我还是不懂。” 赵耀找出一张,“他的所有作品,视角都是上帝视角。 并不是俯拍就是上帝视角。 而是看照片的人,在看到他的作品的一瞬间,会变成上帝。 用上帝的眼神来审视人类。” 题安说:“我俗,我能不能理解成,利用视觉差让观众迅速占领道德制高点。” 赵耀迟疑,“额......也对也不对。 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叫相关性联想。 简单来说,看照片的人和照片产生共鸣的方式,就是迅速抽离出自己的角色。 对自己以外匍匐在地的人性生出蔑视。 其实是对自身内部回溯的体现。” 题安说:“额,我看起来懂了,又看起来没懂。” 赵耀说:“行吧。你就说这些画是怎么回事吧?” 题安喝啤酒,“我给你讲讲啊。” 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了,题安终于讲完了。 赵耀拿起平板,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南森的作品。 他说:“南森的作品里没有关于贪欲的作品。” 题安眼睛发亮,“黄连就是代表贪欲的作品!” 赵耀说:“对头。” 题安又犯难了,“如果他要拍贪欲,拜金的人多的是。什么样的人找不到。 为什么要找黄连这么个人?” 赵耀说:“快给我看案发现场照片。” 题安找出来给赵耀看。 赵耀快速地说着:“红色、危险、欲望、暴力、强烈、热、疯狂、毁灭,信仰。 红色眼泪,红色经血,红色裙子,红杉树林,红色彼岸花。 贪欲所带来的兴奋和空虚。 为什么找黄连? 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是,贪婪的人在现在的人群中一抓一大把。 随便一拍就是物欲横流的脸。 但是,南森要的是极致的贪婪。 他要的是把一个干净的人掏空,用贪婪将人填满,让她从里烂到外。 从灵魂到肉体都是贪欲的奴仆。” 题安说:“你描述的他的这种行为,像是用贪欲在养蛊。” 赵耀说:“对,就是养蛊。 他在黑暗中看着一个干净的灵魂慢慢腐朽,这种腐朽才是他作品中想要的。 黄连的死因是rush吧? rush的名字来由知道吗?” 题安说:“不知道。” 赵耀解释:“我之前有来访者是同xing恋。 他给我解释过这个rush。 rush又叫poppers。 是砰砰的象声词。来由是这种药品最先放在一种玻璃瓶里。 用手捏碎这种玻璃瓶就会发出砰砰的声音。 黄连的梦想被捏碎了。 她的身体只是一个容器,一个盛满了贪欲的容器。 还有,她患有罕见疾病,自然而然地经期流血泪。 任何化妆师都做不到的,自然而然,由内而外。” 题安说:“那这个南森就有重大嫌疑。” 赵耀伸个懒腰,回卧室前给题安扔了一张毯子,“明天早饭我要吃灌汤包和八宝粥。” 题安说:“好的,收到。您安心就寝。” 半夜梁落打来了电话,“队长,睡没?我现在在一家同xing恋酒吧。” 题安一下坐了起来,“你没危险吧?” 梁落支支吾吾,“没危险。但这里的消费太贵了,我坐了一会儿,消费了两千。” 题安笑,“没事,给你报销。 但是别开发票,你一开发票,全酒吧都知道你是警察了。 你为什么去同xing恋酒吧?” 梁落说:“我通过追踪南森的手机,发现他曾经来过这个酒吧。 我就来了。 今天没发现南森,倒消费了不少。 这地方,来不得。” 题安说:“至少知道了南森有可能是同xing恋。 明天我就去找他。 不,也许我该先去找他的夫人。” 梁落说:“好,队长,我得撤了,又有人来搭讪了。 他来了......他来了......” 题安笑,“快撤吧。” 题安第二天找到了南森和他夫人下榻的酒店。 在会客区,题安见到了南森的夫人。 南森的夫人装扮得体,措辞得当,对题安的问题应答如流。 优雅又睿智。 题安没有理会她的官方回答,而是轻声问:“作为南森的夫人苦闷吗?” 南森夫人:“抱歉?什么? 我听不懂您的问题。” 题安:“您苦闷吗?” 南森夫人朱唇一启,笑了一下:“问这个问题您是不是有点冒昧。 我为什么苦闷?” 题安:“因为您的丈夫不喜欢女人。” 南森夫人笑,“国内外这么无聊的传闻就没间断过。” 题安附身,“您如果不苦闷,就不会用吸du来麻痹自己。” 南森夫人身子一僵。 题安说:“我是警察,我见过外表光鲜亮丽实则是yin君子的人太多了。 您刚坐下,我就发现了。 吸du的人和正常人,说句冒犯您的话,连味道都不一样。 无论她用了多么昂贵的香水。” 南森夫人抬起倨傲的下巴,“所以呢?您要拉我去验du?” 题安笑,“我暂时不准备这么做。 但我希望您说一点真话。” 南森夫人妩媚一笑,“您凭什么认为我会背叛我的丈夫,跟你说实话? 无论他是什么样,我和他的关系比任何人都坚固。 我们的所有一切,包括家族的一切都紧密相关。 我劝您放弃吧。” 第201章 偷梁换柱 题安不紧不慢地说:“也许之前你们的关系是无比稳固的。 我说的之前,是南森遇上黄连之前。” 南森夫人说:“黄连我知道,她是我先生的摄影模特。” 接着她讳莫一笑,加重语气说:“女!模!特! 你觉得我会把她当成情敌吗?” 题安不紧不慢地说:“不是情敌。 但你心里有过不忍,你曾经用恐吓的方式提醒过黄连,远离南森这个疯子。” 南森夫人点了一支烟,烟雾在手指间倾泻,眉目流转:“我还没有闲到要去管别人的事。” 题安说:“我们在黄连挖去眼睛的杂志封面上,找到了你的指纹。 这些杂志和照片是你寄的吧?” 南森夫人没说话。 题安说:“这个小姑娘让你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你。 你曾经也是南森的模特。 你拍的那一组照片主题,是堕落。 你吸du,因为你苦闷。 你戒不了,因为南森用du品在控制你。” 题安将手机号码写在便签纸上,压在了咖啡杯下,“不用着急做决定,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题安刚回到局里,肖鸣急急忙忙拿着平板给题安看,“队长,黄连的照片在国际摄影展中出现了! 有业内人士分析,这张照片一定会毫无悬念地拿下,今年最有声望的巴纳克奖。” 题安对肖鸣说:“叫南森来警局问话。” 问询室。 南森一身儒雅的装扮,带着金边眼镜。 光看外表,他像一个满腹经纶的传统大学教授,并不像一般的艺术家一样标新立异。 题安拿出那张参展的摄影作品放在南森面前。 南森说:“这是我最新的作品,已经展出了。” 题安说:“我知道,可是你作品中的模特死了,你知道吗?” 南森一脸不可置信,“死了?我完全不知情。” 题安冷冷地看着他:“你不知情?你的作品拍的就是她濒死时候的状态。” 南森否认,“不不不,不是的。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我所有作品的模特都是摆拍。 所有的场景,动作,表情,状态都是我让模特呈现出来的。 之所以能呈现最满意的作品,那是因为我从千万张照片中精挑细选的结果。 您可以看看之前所有的作品中的模特是不是都活的好好的? 如果所有的艺术作品都要搭上人命,我早就被抓了。” 题安问:“你的意思,照片是摆拍? 你拍照的时候,包括拍完照,黄连都是活着的状态?” 南森说:“警察同志您开什么玩笑,模特当然活着! 拍完之后黄连还在镜头里看自己的表现。” 题安问:“现场还有谁?” 南森说:“现场有很多人,人人都能作证。 对了,还有拍摄时的影像记录。” 题安问:“好,我会核实,希望你说的是实话。” 南森耸肩,“当然是实话。您的猜测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且下次请找我的律师问话,我已经全权委托了律师。 我是一个公众人物,参加问询对我声誉,会有很大的影响。 如果下次还是没有确凿证据就传唤问话,我有权不配合调查,以及追究警方对我造成的精神和名誉损害。” 题安说:“清者清,浊者浊。 如果你有自证清誉的东西,请拿出来。” 南森说:“当然,您只需要站在窗口望一望。 楼下的人证物证已经都到齐了。” 摄像机里的记录如南森所说,黄连是摆拍,在拍完之后,黄连站了起来,走到摄像头前问老师,自己的表现怎么样。 在场人证的证词一致,收工后大家就都回家了。 其中有一个调光师,还提供了自己的车载摄像机内容,黄连搭他的车回到了市区。 题安给林姐打电话,“林姐,我给您发的照片上有什么发现? 光从参展的照片上,能不能发现黄连拍照片时的状态,是生是死?” 林姐遗憾地说:“抱歉题安,照片经过了后期处理,我看不出来。 如果有母片,我也许能从尸僵,尸斑,皮肤状态,瞳孔状态,汗毛情况做一做分析。” 这时,梁落气喘吁吁跑了过来,“队长,有人给咱们寄了个包裹。 里面有一千张相似的照片。 参展的照片,应该就是从这一千张照片中,选出来的一张。” 题安喜出望外,“林姐,可能事情有转机。” 林姐在电话那头也听到了梁落的话,她说:“你们直接拿着照片过来吧。 如果是母片,而且是过程记录。 只要按时间排列出来,我就能分析出来黄连拍摄时的状态。” 梁落和题安,还有肖鸣赶往法医鉴定中心的路上。 肖鸣问题安:“队长,我还是有点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 南森提供的拍摄过程记录影像,还不能证明黄连拍摄的时候是摆拍,她是处于活着的状态吗?” 题安说:“不能。电影中有一种剪辑手法,叫蒙太奇。 将不同的镜头组成一个连续时空。 也就是你看起来有联系的两个事物,可能它们是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拍的。 由于拍摄者的刻意剪辑,使人们自动脑补出它们之间的联系。” 梁落说:“上次赵心理师来咱们队讲课的时候,你是不是打瞌睡了?” 肖鸣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想起来了,赵心理师说,这是视觉心理学。” 梁落笑,“对。他的证据只能证明他当时拍了那些照片,并且他在拍摄时黄连的状态。 并不能排除他过后单独和黄连又去拍照。 只是因为照片风格的相似,人们自然而然会将摄像和照片联系在一起。 认为摄像机记录下来的,就是拍摄这些照片的过程。 这是犯罪分子惯用的偷梁换柱手法。” 肖鸣点头,“懂了。可是这些照片是谁寄给我们的?” 题安说:“是早就在心里将南森饮血扒皮,恨之入骨,但又不能公然和南森决裂的人。 南森夫人。” 梁落也有疑问:“维持了这么多年稳固的关系,他们的利益早就是共同体了。 他们不是一般的夫妻。 南森夫人为什么会出卖自己的丈夫?” 第202章 枕边陷阱 题安说:“挪威通过法案,同xing伴侣可以结婚,可以收养孩子。 南森在转移财产,准备和南森夫人离婚。 南森夫人这时候,给南森致命一击。 她能拿到的财产和本来能拿到的财产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肖鸣说:“你怎么知道南森在筹备着离婚?” 梁落装着数落肖鸣,“别问,问就是不懂事。 咱队长,上头有人!” 题安自嘲,“对,我人上有头。 还是随时可能搬家的铁头。” 照片的数量太多了,题安三人对尸体细微的变化,又没有专业研究。 题安决定自己守着,留下来帮点小忙。 让梁落和肖鸣回家先休息。 也不知道忙到几点,早上六点钟,题安的手机闹钟响起,他才半梦半醒地发现自己躺在法医鉴定中心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衣服。 他起身看,大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 法医鉴定中心的所有法医连夜加班,终于在桌上密密麻麻排列出了这些照片的先后顺序。 林姐看到题安,招呼题安来看他们的成果:“题安哪,经过一夜奋战。 我们已经分析出来了。 照片呈现的就是一个人死亡的过程。 没跑。 我们找出了至少三个证据。 具体报告小刘正在写。” 题安连忙用手机帮大家叫了外卖早餐,他很感动连忙致谢,“辛苦了大家。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大家笑了,“你们刑警队加班不是常事吗? 咱们本来就是证据链上的重要两环。 眼瞅着这个案件,现在缺乏直接证据,给嫌疑人定罪,时间都是生命啊。” 林姐说:“对啊。嫌疑人不是外籍华人吗? 我们要赶在他出境前,将证据搜集完毕。” 题安拿着法医鉴定报告,回到刑警队。 南森已经被保释了。 题安申请重新逮捕南森。 这时,赵耀打来电话,“我看新闻说,本市的无人机比赛,就是在那几天举行来着。 虽然离案发地点有点距离。 但不排除有人的无人机无意间拍下案发时的影像。 你缺证据不?” 题安连忙说:“缺缺缺,太缺了。 那个南森是华籍美人,随时可能出境。” 赵耀哈哈大笑,“看来是真缺。 华籍美人儿都出来了,我还出水芙蓉呢。 好的,我去给你联系比赛方,比赛方的jin主ba爸是我同学。” 题安感激地说:“感谢赵耀同志。 向您致敬。” 赵耀说:“先别高兴太早。” 事实证明,题安高兴得不算早。 一天后,赵耀就找来了一段无人机新手的跑偏视频。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足以能证明,拍摄者只有南森一人,模特只有黄连一人。 时间在南森之前提供的证据之后三个小时。 两人重新返回红杉树林进行拍摄。 “抓人!”题安一声令下,刑警队出动。 南森已经进了登机口。 在刚要登机的时候被题安拦了下来。 保镖上前,被梁落欧阳三招按下。 题安二话没说,给南森利落戴上手铐。 南森挣扎,大声叫嚣着:“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拷我? 我是外籍人士。 我这次来zhong国有wai交豁免权。” 题安冷笑,“艺术家不懂法? 你也配有wai交豁免权? 闭上你的嘴巴,省省力气,一会儿交代问题吧。” 刑警队问询室。 题安将证据一字排开,“有什么补充的吗?” 南森看完,“证据够全的。 但你最后还是输了。” 题安坐定,用手示意南森说下去。 南森说:“在我的书房保险柜里,有一份协议。 本来我不准备拿出来,谁知你们这些蠢jing察,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我。 你们去找吧。 从现在开始,我行使我的沉默权。” 题安歪头,“梁落你接着审。 沉默权对犯罪嫌疑人不好使。” 题安和肖鸣驱车到达南森长期买下的酒店套房。 保险柜里果然有一份协议。 这是一份买命协议。 协议双方是黄连和南森。 黄连可以向南森要钱,但需要用自己的余下生命来还。 一年五万。 黄连刚开始只是一千一千地要,后来一万一万地要,到后来五万五万地索要。 她陷入物欲中无法自拔。 一次次透支信用卡上的生命。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很快就用光了自己的余生。 rush是她自己喝下的。 协议有视频为证。 黄连自己喝rush也有视频为证。 黄连写有遗书,自己的死和南森没有关系。 题安和肖鸣呆若木鸡。 所有的证据都被保险柜里的东西推翻了。 黄连是自杀。 南森只是记录死亡。 见死不救在我guo的法律中是没有规定的,只能进行道德谴责,无法以故意杀人定罪。 协议虽然不合法,但遗书和视频是有法律效应的。 南森的结果很可能是无罪释放。平平安安回到挪威,继续荣华富贵。 可是,南森是有诱导行为的。 可以说,是南森一步步,将黄连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主观动机上,他是故意的。 他为什么要让黄连,每天从豪宅回到自己的地下室出租屋? 他让她心里的天平渐渐失衡,彻底沦为物欲的奴隶。 他一点一点毁掉她,只为呈现他作品里的从里到外的腐败和贪欲。 他用人命在沽名钓誉,这样的人,绝不能让他逃脱法律的制裁。 南森夫人这时打来电话,只说了几个字,“黄连的事只能作罢。 黄连也只能白死。 但我手里有他的别的事的证据,够他十次死刑了。 不过遗憾的是,挪威法律没有死刑。 我能做到的,就是让他失去自由,终身服刑。 我的律师正在去找您的路上。” 题安挂了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涉外案件的判决极其艰难。 最后的结果是将南森驱逐出境,回到挪威接受审判。 南森的照片夺得了国际摄影大赛的头筹,没人知道背后的故事。 夺人心魄的红色取悦了每个人的感官。 展出的照片旁边配着的文字是川端康成的一句话。 生命是一场美丽的徒劳。 第203章 飞椅血案 题安某天正在工作,电脑右下角显示收到一封电子邮件,发件人是南森。 题安很好奇,南森不是在监狱服刑吗,怎么还能发邮件? 题安打开邮件,看到了邮件的内容。 是记录南森在监狱服刑期间的视频。 南森在挪威哈儿登监狱服刑。 视频中的监狱,处于崇山峻岭之中,没有铁丝网,没有铁栅栏,甚至没有围墙。 像是一座奢华艺术中心。 并没有穿囚衣的南森,在视频里给题安介绍自己的单人间,装修风格是他要求的。 单人间有私人电梯,有电脑,有电视,冰箱、洗衣机一应俱全。 监狱里有健身房,电影院,体育馆,图书馆,超市,艺术室等,犯人还有可以和自己爱人共度良宵的房间。 从早八点到晚八点都是犯人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 南森把镜头转向外面,七星级的监狱后花园。 花园里有随时可以游泳的泳池和无数的奇花异草,有氧森林。 南森给题安一一做完介绍之后,将镜头转向自己,“很遗憾,没有让你们得偿所愿,让我终身监禁。 我的刑期是二十一年。 对了。期间还包含可以休假的假期。” 镜头里的南森,诡异地对着题安笑,“我在监狱里一年的生活费是七十万。 你呢?拿着可怜的薪水,做着最累最危险的工作。 你是执法者,我是阶下囚。 谁才是赢家? 哈哈哈哈哈。” 南森猖狂地笑着,关掉了视频。 站在题安后面的梁落,忍不住将心中恶气骂了出来,“早就听说过挪wei政fu自我毁灭式的极端圣母化行为。 没想到是真的。” 题安笑着说:“是啊,终于见识到了。 之前挪威杀了77个人的罪犯,不也只判了二十一年吗? 杀一个人的代价只有0.27年。 据说当时还有个段子,也不知道真假。 大屠杀后,罪犯举手投降,然后对警察说,他的手指被小孩的脑袋碎骨刺破了,让警察叫医生来赶紧给自己包扎。 被人权裹挟到脑袋发昏的圣母警察们,赶紧给他包扎,这是他的人quan哪!” 梁落咂舌,“这么夸张?!” 题安说:“是啊。人家有资源有钱呗。 闲下来还不是研究研究人quan什么的。 挪威其他社会福利,倒是挺好的,咱也没资格诟病人家的制度。 但这个对罪大恶极罪犯的态度,我不敢苟同。 对罪犯的宽容,就是对受害人和家属的二次伤害。 已经死去的受害者的人权无人问津,却去关注罪犯的人权,这是典型的本末倒置。 无异于皇帝的新装一样滑稽可笑。 整个社会终将被人quan二字,裹挟着滑向深渊。” 梁落说:“南森的嘲讽你不生气吗?” 题安笑,“鸡鸣狗吠声而已。 我拿着问心无愧的薪水,做着问心无愧的工作。 他的优越感来自于金钱,我的满足感来自于责任,既不同路也不同谋。” 这时题安的手机响了起来。 题安接起电话,面色渐渐凝重。 “好的,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出发。” 挂了电话,梁落问题安:“队长,有案子?” 题安整理东西,“是,游乐场发生大型事故,已经造成四人当场死亡,十几人重伤。” 梁落问:“是刑事案件?” 题安说:“是,经初步检查,事故原因是有人将娱乐器械的钉子刻意拆除。 在娱乐器械的高速运转下,离心力作用将椅子带人一起飞了出来。 游乐场已经被责令闭园。 伤者被送去医院,现场已经封锁。” 题安和梁落到达游乐场,发生事故的娱乐器械是一个多人飞椅。 一瞬间被甩出的十几个座椅,摔在了不同的地方。 地下有伤者斑驳的血迹。 还有不幸撞到别的器械栏杆上,两名死者带血的头发和nao浆。 栏杆上还挂着尖尖的栏杆角将死者肚子扯出的一大块皮肉。 惨不忍睹。 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最严重的交通事故。 游乐园在人员夜晚巡视,运行前检查,定期维护器械等方面都存在疏忽大意,管理漏洞的情况。 登记簿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为了应付检查而胡乱记的。 游乐场是免不了闭园处罚结果了。 但凶手能利用游乐场的管理漏洞,成功实施犯罪,说明他对游乐场情况的熟悉。 游乐场前一天晚上大停电,监控没有记录。 题安问询停电情况,是南城电路的统一检修,提前发出过停电通知。 看来凶手是知晓停电的情况,特意挑的昨天晚上的停电时间作为作案时间。 保安前一天晚上没有夜间巡视。 早上开启飞椅的工作人员,也没有进行安全检查,直接让第一批排队的游客坐了上去。 题安分析,这是一起无差别杀人案件。 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没有恩怨,没有仇恨,他随机选择作案目标,也就是,谁碰上谁死。 这种犯罪嫌疑人的危险性很高,如果没有被抓,再次作案的可能性极大。 能接触上飞椅,并且懂得如何拆解的,也只有游乐场的负责维修娱乐器械的技术人员。 经对游乐场负责人的问询,负责游乐场日常器械维修的,有五名工作人员。 三名提供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有一名因为自己单独居住,无法证明。 还有一名当天晚上就在值班室值班。 题安对这两名维修人员进行了重点调查。 单独居住的这名人员叫王国涛,除了平常在游乐场做维修工,晚上还干点代驾。 据他回忆,出事那天晚上,他因为有点感冒,吃了感冒药,头昏脑涨就没去接代驾单,早早回出租屋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和经理请假,在家休息。 直到下午被警方问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回忆,上次检修飞椅是三天前,他和另一名叫常力的维修工,一起检查了飞椅的安全。 检查内容有座位和安全带的牢靠与否,电线电源有无漏电情况,螺丝转轴齿轮等连接件的磨损、生锈、脱落等情况。 第204章 身首异处 题安问:“当时飞椅的螺丝你确定没有脱落吗?” 王国涛肯定地说:“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脱落。 我们两个人一起检查的。 警察同志,您想啊,即使有一个螺丝脱落,我们能疏忽。 那么多椅子的螺丝,同时都出现问题,我们怎么可能一个也发现不了呢?” 另一名维修工人常力,当天下午下班买了一份鸡蛋灌饼,吃完鸡蛋灌饼就躲在了值班室打游戏,一直打到半夜。 因为突然停电,手机无法充电,手机自动关机后沉沉睡去。 直到早上游乐园开门,游客的熙攘声才把他吵醒。 他简单洗漱后,就换上了工作制服。 谁知几分钟后,就亲眼目睹了惨案的发生。 他也表示,自己和事故没有关系。 并且他回忆和王国涛三天前,对飞椅进行了检修,一切正常。 由于游乐场是公共区域,物证科采集到的指纹和dna是很多人的,甚至是套叠在一起的,根本没有任何指向性意义。 这个案子一时间陷入了死胡同,没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迹象。 这时医院也传来噩耗,医院的重伤人员中,又有三名因为伤势过重死亡。 传闻沸沸扬扬,一时间翰兴市人心惶惶。 题安在调查中发现,对于这个已经经营了十几年的游乐场,它有很多的灵异传闻。 比如半夜的旋转木马会自己旋转。 比如园中鬼屋,会出现不是工作人员的鬼影。 比如小丑屋里会出现凄厉的哭泣声。 题安没有理会这些传闻,他关注的是传闻背后的真相。 题安注意到,有个新闻被刻意抹去了。 网络上已经完全找不到这个新闻的踪迹,只有当年的旧报纸报道过一篇有关于这个游乐场的新闻。 在游客场刚刚建成的时候,发生过一起因机械故障引发的游客死亡事件。 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在坐跳楼机的时候,头绳脱落,头发在狂风中被跳楼机最高处的机械绞住。 随着跳楼机快速地下降,女孩的头被拽了下来,身首异处。 女孩体内的血液,在高压下从头和脖颈的断裂处喷出。 当时一起坐跳楼机的人,有几个被血腥的场面,直接吓晕了过去。 跳楼机被永久禁止使用。 游乐场却将它改造成了一个大型广告招牌。 对于当年事故的判定,是因为游乐场老板为了节约成本,从国外购入了已经淘汰和报废的跳楼机主件。 老板被拘留。 但游乐场在几个月后,通过了其他设施的安全检查,重新投入使用。 题安知道,这中间的事情不简单。 他调查了当年死者的身份,常莉,女,十九岁,高中毕业,刚考上师专。 出事的时候,弟弟就坐在姐姐的身边,亲眼目睹了姐姐的身首异处。 弟弟回家之后发烧,发烧之后不知怎么一条腿就有了毛病,成了一个跛子。 等会? 题安看到档案里,并没有写弟弟的名字。 可是,姓常,腿脚有一点毛病的,常力全都符合。 梁落几个小时之后,就将调查结果交给了题安,“队长。查到了。 当年死者常莉的弟弟,就是现在游乐场的维修工,常力。 当年的事情出了之后,游乐场赔偿了常家五十万,又承诺会给常力一份旱涝保收的工作。 所以游乐场老板得到了常家的谅解书,只拘留了十几天就放出来了。” 题安问:“常力结婚了没有?” 梁落说:“结了,又离了。 我询问了他的同事,常力这人挺混的。 打游戏买彩票,招猫斗狗玩鸽子。 游乐场当年因为他姐姐的事,给他安排了游乐场的工作,说是维修工,但拿着比经理还高的工资。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谁也惹不起他。 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老板都欠我的,你们算个屁。’” 题安寻找到了当年负责这个案件的退休民警老于。 老于回忆起这个案子还是一脸唏嘘,“当时出警的是我,我见过了很多高腐高坠的尸体,但当时还是扶着墙干呕了半天。 太惨了。 女孩的头发和头挂在器械上,身子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 身体里的血几乎都被甩出去了。” 题安问老于,“当时死者常莉的弟弟是什么反应?” 老于说:“吓坏了呗,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 回去就高烧了,说着胡话。 后来听说用药问题,腿出现了一点问题。” 题安问:“女儿的一条人命没了,还死得那么凄惨,常家的父母,怎么就能同意赔钱私了?” 老于叹气,“我当时也百思不得其解。 但我后来站到受害者一家的角度想了想。 不接受赔偿,一定要将游乐场老板绳之以法,又能怎么样? 女儿的死已经是既成事实,儿子也落下了残疾。 游客场老板肯一次性付五十万,十几年前的五十万,够普通人生活半辈子了。 我想常家父母,应该是忍着巨大的丧女伤痛,才做了这么一个拿钱私了的决定。” 题安问:“这个案子除了这些,还有别的疑点吗?” 老于摇头,“没有别的疑点。 案件虽然不小,但这个案子的后期处理,其实很简单,双方几乎没有纠纷,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受害者家属不起诉,我们也只能是责令游乐场,永久关闭事故设施,闭园进行安全整顿,全部通过严格的安全检查后,才能再次投入使用。” 题安从老于家里出来,他总觉得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常力拿到了赔偿,他可能时隔十几年后,策划这么一起重大事故,来为当年的姐姐伸冤吗? 题安去寻找常莉的档案,由于人死亡,户籍已经销户,她的档案已经超过保存期限,被统一销毁了。 但他在询问当时销毁户籍和档案的民警那里,听到一句话,“常莉好像是当年的省高考文科状元。 分数很高的。上清华北大足够了。 不知为什么,她档案袋里的录取通知书,竟然是翰兴市师专。” 第205章 重男轻女 在没有调查方向的情况下,题安只能抓着一线已知线索试着探索下去。 题安找到了常莉的班主任,询问常莉的学习情况。 班主任告知题安,常莉是整个翰兴中学最优秀的学生,考清华北大一点悬念也没有。 题安问班主任,“可是为什么她最后却被翰兴师专录取?” 班主任叹气,“我去了他们家无数次,腿都跑断了,嘴皮子快磨破了。 常莉的父母不同意常莉报考大学,理由是家里困难,供不起学费。 常莉哭着说自己打工挣学费。 被她爸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念了师专可以免学费,课余时间可以做家教挣钱,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 题安明白了,“常家父母重男轻女。” 班主任说:“是,常莉高中就在学校食堂洗盘子挣学费了。 这孩子真的争气,就是很不幸,摊上了那样的父母。 他们觉得闺女是外人,迟早要嫁人。再优秀也没用。” 题安说:“常莉的弟弟常力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班主任说:“常力的学习成绩不好,年级倒数,经常吊车尾。 当时中考没考上我们学校。 还是我们校长亲自发话,为了争取常莉这个生源,破格也录取了常力。 只不过常力以借读生的名义,花了两倍的学费,在我们学校上课。 即使这样,常力在父母眼中,也是光宗耀祖的宝贝儿子。 常力吃的穿的用的,在班里都是挑头的。 和她姐姐常莉相比,就像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题安将班主任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他问:“十几年前游乐场常莉不幸死亡,您听说了吗?” 班主任十分惋惜,“我听说了。 太可惜了,多好的孩子。” 题安问:“常力和他姐姐的关系怎么样?您还记得吗?” 班主任想了想,“关系嘛,应该可以。 为了节省时间,高三同学都住校。 常莉就跟常力的保姆一样,给他打水,打饭,洗衣服洗袜子什么的。 我是见过几回,常力把脏衣服脏袜子一股脑塞给了常莉。” 题安见过常莉的班主任之后,心里其实已经知道大概了。 一个如此重男轻女的家庭,在女儿突遭横祸之后,有人愿意出五十万,并且解决儿子一辈子的工作问题。 他们其实对这个结果是比较满意的。 女儿卖了五十万,不错了。 活着保不齐还没这么值钱。 常莉太可悲了,她在终于有能力走出这样的桎梏之前,悲哀地死于意外。 更加悲哀的是,全家人像吸血鬼一样,趴上去吸干了她的最后一滴血。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你帮我和一个人聊聊天,我需要最后确定一下,他有没有作案动机。” 赵耀满口答应,“发给我。我给你聊个明明白白。” 几个小时后,赵耀给题安打电话,“方向错了,及时修正吧。 这个常力百分之两万,不可能是凶手。 他的意识,潜意识全部像一只鼻涕虫一样,得过且过地苟活着。 今朝有酒今朝醉,世人怎样关我屁事的那种人。 能引起他兴奋的,只有开彩票的那一瞬间。 我之前还想,能在姐姐出事的地方工作,心理素质够得上一个处心积虑复仇的杀人狂的心理素质。 后来催眠后发现,他不是心理素质好,他只是没心没肺。 那五十万已经被他花了精光,还有不少外债。常力还有一个毛病,赌博。 他的父母把房子都卖了,才还了他的赌债。 全部测评下来。 他只是一个废物。 游乐场血案不可能是他做的。” 题安说:“可是,不是常力又有可能是谁呢?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排除了一遍。” 几乎是同时,题安和赵耀脱口而出:“受害人!” 赵耀说:“完美受害人的身份,能真正隐藏凶手的真身。” 题安说:“凶手也坐上了飞椅。 现在死亡的受害人,已经达到了十名,还有六名重伤在医院没有脱离危险。” 赵耀想了想,“死亡的和重伤的,都要查。 凶手也许是杀人式的自杀。” 题安有点犯难,“他们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接受问询。” 赵耀说:“从他们的经历来调查,也许我可以从心理学的角度,帮忙找出蛛丝马迹。” 见题安兴致低落,赵耀安慰他,“打起精神来。 凡事往好处想,如果凶手真的在这十几名受害者里,至少他在出院前,无法再作案害人。” 题安说:“那我一个一个去调查,调查资料拿过去,你帮我掌掌眼。” 赵耀义不容辞:“没问题。 按着人生经历找心理状态,不是什么难事。 我帮你缩小范围,你再进行精密调查。” 题安笑,“蛟龙出海,神兵天降。” 赵耀挂电话,“题安,去你大爷。” 题安和赵耀盘腿坐在地毯上,身边是一沓一沓的资料。 题安伸个懒腰,“再平凡无奇的人生,用纸记录下来,也是厚厚的一沓。” 赵耀嘴里含着笔盖,含糊不清地说:“你们刑警队把对受害人的家属问询,硬生生做成了人物传记。” 题安无奈地说:“题萍教的他们新闻采访的那一套。” 赵耀说:“不过,这样很好。 我能获取的信息更多。” 一份一份看下去,都没有什么异常。 赵耀说:“受害人是十六位对吧? 资料怎么只有十三份?” 题安说:“还有三个人都是父母双亡,无兄弟姐妹,也没有能够问询的亲戚朋友他们的经历。” 赵耀说:“他们的年纪分别是?” 题安想了想,“两个二十岁,是情侣。 一个二十五岁,男生,单独来的。” 赵耀想想,“查那个单独来的男生。” 题安不明所以,“怎么,断案子这事也歧视单身狗?” 赵耀笑,“当然不是。 我只是从心理概率学中,这种无差别的杀人狂,自我价值感丧失,对爱的感知能力差。 一个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题安说:“好,可是...... 他已经死了...... 当场死亡的四人里,就有他...... 地上的脑浆就是他的......” 第206章 完美受害人 死的最惨的一个受害人,却有可能是策划此次惨案的凶手。 这名受害者叫叶落,二十五岁。 现在属于无人认领尸体。 尸体由医院直接送到了殡仪馆。 尸体现在还在保存期限内。 但发出公告之日三个月之后,叶落的尸体将会随着殡仪馆其他无人认领尸体一起,被统一火化。 题安来到殡仪馆,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装有叶落尸体的冷冻柜前。 由于涉及案件,暂时不能给他做遗体美容。 叶落的头盖骨已经在猛烈的撞击中缺少了一块,脸也变形了,脖子骨折,脑袋和脖子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小心地检查了叶落的尸体。 叶落的脸已经成了碎脸,但他脸上似乎有一块挺严重的疤痕。 题安拿着放大镜观察这块疤痕。 似乎是硫酸灼烧皮肤留下的痕迹。 他将照片发给林姐验证。 林姐很快给了回复,“是,这个是硫酸灼烧痕迹。 而且我怀疑他曾经脸上有过刺青。 这个是用淡硫酸去刺青留下的疤痕。 以前没有激光技术和液氮冷冻技术,去除刺青都是用化学灼烧法。 我之前尸检过的几个尸体也有这种痕迹,所以我自然而然想到了刺青。 我想给他脸上的皮肤做个检查,能很快确定是否有残留的变色细胞。” 题安说:“那麻烦林姐来一趟殡仪馆吧。谁会在脸上刺青,太奇怪了。” 林姐说:“是很奇怪。是胎记还是刺青,一验便知。” 林姐将叶落脸上的皮肤组织,取回法医鉴定中心做进一步研究。 经题安调查,叶落二十五岁,大学毕业于国内很有名的医科大学。 两年前报考了该医科大学的研究生。 笔试成绩第一,但复试被刷了下来。 研究生导师拒绝他的理由,也是正当理由,毕竟研究生复试就是研究生导师做决策。 他的脸上有疤痕,如果在临床,免不得要和病人接触,这样对病人的心理会产生负面的影响。 研究生导师建议叶落,第二年报考实验医学,以后去医学实验室搞研究。 谁知第二年叶落压根没有报考研究生。 而是找了一份游乐场的工作。 化妆成小丑在游乐场门口给来往游客送气球。 叶落在游乐场做过小丑! 他是可能知道游乐场的详细信息的! 可是如果血案是他策划的,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林姐打来电话,“题安,你来一下法医鉴定中心,有重大发现。” 法医鉴定中心。 林姐把叶落的皮肤组织,在显微镜下的照片给题安看,“我化验了变色的细胞,不是刺青染色墨水,是普通的墨水。 只不过因为刺得比较深,伤到了真皮。 所以表皮的痕迹,通过硫酸去除了,真皮层里的难以去除。” 林姐又打开了另一张照片,“你看一下,整个纹身在真皮层下长6.4cm。 而且是不是还能看出刺的是什么字?” 题安说:“表皮上只能看出疤痕,真皮下似乎还能隐约看出是个‘偷’字。” 林姐说:“是,我看到的也是偷字。” 题安顿了顿,“是别人刺的,自己不会给自己刺这么个字。 采用暴力,胁迫,欺骗,药物等手段,强迫他人在躯干上纹身,属于故意人身伤害。 对了,能看出来这个刺青的时间吗?” 林姐说:“看不出啦刺青的时间,但我从细胞损伤情况,能推断出硫酸治疗的时间。 八到十年前。叶落的青少年时期。 这个时期皮肤细胞组织生长旺盛,创伤后机体免疫反应强烈,容易产生疤痕。” 题安说:“那就是叶落十五岁到十七八岁之间。 说明刺青的形成早于十五岁。” 林姐说:“说明这个孩子,曾经被人用暴力的方式,用墨水在脸上刺了一个偷字。 他没有父母吗?” 题安说:“他的父母在外打工,他属于留守儿童。跟着奶奶一起生活。 后来母亲去世,父亲再娶,奶奶去世,他就成了孤儿。 身世也挺可怜的。” 林姐关掉电脑屏幕,叹了一声,“我自从当了妈,就听不得孩子没人管这样的话。 心里揪得难受。 没人管的孩子,从小到大要受多少罪。 就说这个叶落吧,先不说他是不是凶手,但他脸上被刺字,几乎一辈子就毁了。 有几个用人单位会用脸上有疤痕的人。” 题安说:“是啊,大学成绩很好,但遇到面试的时候,就会遭到拒绝。 所以,他最后找了一份工作,化妆成小丑。 这样他脸上的疤痕,就会被彻底遮盖掉。 再没有人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他。” 题安找到了叶落的出租屋,据房东介绍叶落已经退掉房子,说是要去外地。 题安忙问,“他的东西呢?还在吗?” 房东说:“我今天刚刚清理出来,下一位租客马上就要住进来了。 叶落没什么行李,就是些书。 我下午卖到了废品站。卖了一百多块钱。” 题安找到了废品站,幸好废品站的人睡懒觉,叶落的几箱书还扔在一堆废铁上面。 题安戴上手套,坐在一堆废铁上,翻看叶落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遗书。 一本日记的扉页上写着: 小丑逗人笑,谁逗小丑笑。 叶落的父母在外打工,他成了没爹没妈的留守儿童。 经常被学校的人欺负。 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落没家长,没人帮他讨公道。 叶落的父母已经很久没有寄钱回家了,叶落和奶奶的生活都没有了着落,更别说有交学费的钱。 老师警告他,如果再交不来书本费,就要被赶出学校了。 这天叶落的妈妈匆匆回来了,先是抱着叶落不住地哀泣,说爸爸不要他们了。 然后抹了抹眼泪,让叶落跟自己去个地方。 居然是游乐场! 叶落高兴坏了,游乐场是他无数次路过,始终没有进去过的地方。 他做梦都想去。 他玩了好多,开心极了。 妈妈还给他买了棉花糖,他觉得那是世上最甜的东西。 闭园之后,游客们都渐渐离开游乐场。 他很奇怪妈妈为什么不带着自己也离开? 第207章 治愈小丑 就在叶落疑惑地询问妈妈的时候,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走了过来。 叶落的妈妈安慰他不要怕,自己坐下来抽血,量血压。吞下药片。 然后坐上了飞椅。 他知道妈妈的胆子很小,他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做自己不敢做的事。 后来他知道了,妈妈得了癌症,因为没有钱治疗,经人介绍参加了国外的一个新药研制的临床试验。 这项新药已经通过动物试验,测算得出了致死量。 需要有人在致死量的范围内,做各种试验,包括代谢时间,代谢方式,毒性,安全性。 尤其是在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情况下,这种药的安全性有待验证。 注射的肾上腺素,无法模拟人体自身肾上腺素分泌,所以作为实验对象,叶落的妈妈坐上了飞椅。 每坐一圈,叶落的妈妈要下来接受身体的检查。 然后服药。 叶落在日记里写,怕高的妈妈坐了三十圈。 最后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将脸色惨白的妈妈抬走了。 然后将实验费用给了叶落。 五百块。 他的妈妈因为身体条件符合,被分到了新药的实验组。 继续接受试药。 可是,癌症还是夺去了她的生命。 从此,欢声笑语的游乐场成了他的噩梦。 他永远无法忘记妈妈坐在上面的样子。 他揣着他妈妈留给他的五百块回到了学校。 可是,就是这么巧。 班长刚收齐的书本费丢了。 叶落被第一个怀疑,老师让他把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 五百块钱掉落。 他的偷钱行为被板上钉钉。 都要辍学了,哪来这么多钱? 要什么证据? 穷,就是这钱来路不明的最好证据。 要什么公平? 一个人的欺负,叫暴力,十个人的欺负,叫霸凌,一百个人的欺负,是正义。 所有人的欺负,是真理。 奶奶也不相信他,只是跪下求校长不要开除孩子。 五百块钱被没收。 他从此被贴上了小偷的标签。 本来就欺负他的孩子,这下更肆无忌惮。 就在教室里,将他按在地下,用钢笔在脸上给他刺了“偷”字。 他的屈辱再也无法洗刷。 他自己用药店买来的硫酸兑了水,照着那个屈辱浇了下去。 剧痛混合着肉烧焦的味道。 叶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 比哭还绝望。 他的路走得艰难,走得崎岖,他不能倒下,因为身后空无一人。 真正击垮他的,是研究生面试。 击垮他的不是结果,而是被录取的,是当年刺字的人。 那天,他在导师办公室里,导师很不错,给他指了方向,建议他第二年报考实验医学研究生。 就在他走出导师办公室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同学。 他照旧拉拉口罩,嘴里说了一句抱歉,沿着墙根准备离开。 谁知那个同学拉着他,“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叶落抬头,他愣了。 你说命运残忍,它就残忍给你看了。 他看着那个人真诚的询问,他缓缓拉下了口罩。 那个人一下想了起来,“你是叶落! 咱们是初中同学对吧? 真巧啊,怎么在这儿碰上你了? 你也是来找导师的?” 那个人记得叶落是他的同学,忘记了自己曾经给叶落脸上刺字的事。 他做了坏事,然后忘记。 叶落重新戴上口罩,“我落榜了。” 那个人很遗憾地拍拍叶落的肩膀,“没关系,明年再考。 我有非常多的网课资料,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都传给你。” 他甚至鼓励叶落:“你需要什么学校内部的考研资料,你找我,我帮你搞定。 别泄气哥们儿,明年你一定行。” 叶落呆愣原地。 考上研究生春风得意的那个人,高高兴兴地加上了叶落的微信,“我们学校有老乡群,等下我拉你进去哦。 我先去找导师,常联系。老同学。” 说着他整了整衣领,走进了导师办公室,背部挺直,自信阳光。 他真的忘了..... 他句句坦荡,叶落能和他计较什么呢? 叶落没有接受研究生调剂,也没有准备下一年的研究生考试。 他收拾东西回到了翰兴。 戴上了面具,做起了小丑。 日记的末尾: “医生,我为什么不快乐?” “城里游客场新来了一个小丑,他能让所有人笑,我想他一定能帮你。” “可是......我就是那个小丑。” 题安合上日记,看了看堆满了垃圾的废品站。 罪犯不值得同情,他不该为了自己的报复,而伤害无辜的人。 以暴制暴只会滋生更大的暴力。 人们感受到爱,就会释放爱。 感受到恨,就会释放恨。 感受到罪恶,就会释放罪恶。 罪恶是选择。 同样的境遇,依然有人坚守底线。 对犯罪分子的共情,就是对受害人的不公。 但作为我们的社会,能否滋生出治愈小丑的温暖力量。 是否这样的悲剧就会少一点,再少一点? 贫瘠的土地上注定养活不了玫瑰。 再卑微的生命,除了冲锋陷阵,可以有点别的,比如尊严...... ———— 一个青少年芭蕾舞教室,发生一起坠楼事件。 一名十si岁的女孩,从一个商住两用楼的八楼窗户上坠下,被过路的汽车碰撞,送医但因失血过多死亡。 此案性质不明,但涉及生命,出事地点又在闹市,围观群众较多,为了尽快确定是否为刑事案件可能。 刑警队出警。 题安和梁落在芭蕾舞教室勘查现场。 按坠亡地点的血迹分布,形态,方向来判断,女孩坠楼处或起跳点,能确定是芭蕾舞教室卫生间南边的窗户。 窗把手上,发现了女孩的指纹,地面的椅子上、窗台上用多波段光源发现,有女孩的芭蕾舞鞋鞋印。 推拉窗毛刺处有衣物纤维。 和女孩坠楼时身穿芭蕾舞服纤维一致。 题安还提取到了推拉窗上一个手指印。 这个手指印呈拖拉状,按作用力方向和脚印手印分析,像是坠亡者背对着窗外,用手掰着推拉窗,或因为失手或因为受到作用力朝后坠去。 但题安也仅仅是猜测。 第208章 坠楼疑案 要判断是意外还是他杀,还需要进一步的判断。 题安询问一起在芭蕾舞教室练习的同学。 死者名叫唐棠。从四岁开始学习芭蕾舞。 参加过大大小小的芭蕾舞比赛。 事发时,正是课间休息时间。 其余同学正在练功房里喝水聊天。 直到老师喊着继续上课。 大家才发现唐棠不见了。 接着,大家都听到了楼下的车辆鸣笛声和急刹车声。 老师跑到落地窗前一看,稀稀落落的人群围着一个躺着的人。 看不清楚人脸,但老师脑袋嗡的一声,因为她看到躺在血泊中的人,穿着芭蕾舞裙。 题安问同学们,“最近唐棠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心情看起来怎么样? 有没有和人有过争执?” 有同学回忆:“唐棠本来话就不多,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练习。” 另一个同学说:“唐棠今天跟往常一样。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看到唐棠坐在地上放松脚腕,喝了几口水,重新绑了绑松掉的头发。 然后独自去了卫生间。 但去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 还有一个同学说:“唐棠的家庭条件好,人又长的漂亮,舞也跳得好。 像个小公主一样,性格有点高傲,好像谁都瞧不上。 班上也没有能聊的来的朋友。 总是独来独往。 唐棠虽然没什么朋友,但也没有敌人。” 芭蕾舞整个教室是有监控的,只有更衣室和卫生间没有监控。 监控中显示,其实事发时候,并不只是唐棠一人没有回到教室,还有一个叫凌薇的女孩子也没有回到教室。 按路口的监控时间和芭蕾舞教室走廊的时间对比。 凌薇走出卫生间十几秒,唐棠发生了坠楼。 题安叫这个一直躲在角落没有说话的凌薇。 凌薇看来也是有点吓着了,她说:“我走进卫生间的时候,已经快上课了。 我看到唐棠站在窗前心事重重的样子。 但我没问她,只是洗了手自己离开了卫生间。” 题安问:“没有听到什么异响吗?” 凌薇摇头,“没有,教室里的音乐声已经响了,我没听到卫生间的声响。” 这时,同学之间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梁落说:“请大家有什么话都在警察面前说。” 同学都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问询结束,家长们匆匆将孩子们领了回家,一刻也不愿意多呆。 这时,一个个子比较低的同学,犹豫着拽了拽题安,“警察哥哥,我知道是谁杀了唐棠。” 她的妈妈脸一下白了,立马警告她不要瞎说。 题安制止了女孩的妈妈,让女孩说下去。 女孩说:“是凌薇。 我们要去省体育馆表演《天鹅湖》,实力上能和唐棠竞争白天鹅的,只有凌薇。 他们两人不相上下。 一直在暗中较劲。 唐棠死了,凌薇不仅能跳白天鹅,还能表演自己的独舞。” 题安问:“你们刚才就是议论这个对吗?” 女孩说:“是的。我们都怀疑是凌薇把唐棠推下了楼。” 题安接到了林姐的电话。 林姐说:“家属知道尸体拉到了这里。 不同意解剖。要带尸体走。 现在正堵在鉴定中心门口。” 题安说:“我知道了,我让刑警队的人过去协调。 你先告诉死者家属,死因不明,还不能领走尸体。” 林姐说:“说过了。不听。怎么也不肯让自己的女儿遭这一刀。 还说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不需要解剖。” 题安疑惑:“他们知道凶手是谁?” 林姐说:“嗯,一会儿说是芭蕾舞蹈培训中心的责任,一会儿说是肇事司机的责任,一会儿说是有人推了自己女儿。 反正是不让在自己女儿身上动刀。” 题安立马让梁落过去一趟,“你跟家属解释,责任的界定没有那么容易。 需要先找到死因,才能确定是谁的责任。” 梁落说:“我尽量。不过遇上对解剖有偏见的家属,思想工作是很难做通的。” 通过对案发现场所有物证的提取,并未找到有人推唐棠的证据。 在家属不同意尸检的情况下,局里让刑警队以自杀结案。 唐棠的家属不干了,在警局大闹,说孩子一直好好的,性格又乖又乐观,怎么可能是自杀,就是有人推的! 题安和物证科的人一再解释,没有被推痕迹,没有胁迫痕迹,按作用力是自己起跳的结果。 家属非要警局重新给个交代。 家属不仅在警局闹,也在舞蹈培训中心闹,去碰撞司机家里闹,甚至去凌薇的学校,当众抓着凌薇头发,一口一口喊着杀人犯。 局长亲自出面说服家属,现有的证据就是指向自杀。 家属突然要求,要尸检! 要给唐棠尸检! 要给女儿一个说法! 题安来到法医鉴定中心。 题安问:“林姐,怎么样?” 林姐说:“死者死因,高坠引起的颅骨骨折。 体内没有毒化物,没有胁迫痕迹,没有推搡形成的痕迹。 坠楼瞬间神志是清醒的。没有发现药物作用。 唯一的疑点,死者整过容。” 题安惊呆了,“什么,整容?这么小的孩子整容?” 林姐说:“是,至少动了鼻子。 还有,不知道割双眼皮算不算整容。 她割了双眼皮,开了眼角。 我看过一个报道,现在整容开始呈现低龄化。 容貌焦虑这股风,也吹到了校园里。” 题安问唐棠的母亲,知不知道孩子整容。 唐棠的母亲反问题安:“孩子整容和案子有关系吗?” 显然她是知道孩子整容的。 题安将尸检结果和现场勘查报告给唐棠的父母,“作为警方,对于唐棠的死亡,我们也很遗憾和痛心。 但现场没有发现他杀的痕迹……” 题安还没说完,唐棠的母亲就歇斯底里地喊,“不可能!是那个凌薇!是那个凌薇嫉妒我女儿跳舞比她好,杀了我女儿!” 题安说:“我们对比了监控,凌薇走出卫生间的时间,早于唐棠坠楼的时间。” 唐棠母亲不依不饶,“那就是凌薇和我女儿说了什么!她一定说了什么!” 第209章 遗书指认 这时唐棠的母亲,从包里拿出一页纸,颤抖地指着上面的字说:“我有证据,我有证据证明是凌薇害了我女儿。” 题安拿起那页纸看了一下,纸上是两个字,“凌薇。” 题安问唐棠母亲,“这是什么?” 唐棠母亲哭得不能自已,站都站不稳,被一旁的丈夫扶着。 “这是我女儿写的遗书。” 题安问:“遗书只有两个字吗?” 唐棠母亲像是被激怒了,她指着题安的鼻子又哭又叫,“遗书还有规定要写几个字吗? 我女儿连凶手的名字都写出来了。 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唐棠的小姨扶着自己的姐姐,坐到了走廊的长椅上。 唐棠父亲看着不远处情绪崩溃的妻子,回头对题安说:“警察同志,既然我女儿写了这个名字,你们总要查一下的。 万一放过了杀人犯,我女儿死不瞑目啊。” 题安问:“这个遗书是什么时候,在哪儿发现的?” 唐棠的父亲说:“是小棠妈妈前几天在小棠卧室的抽屉里找到的。” 题安说:“你妻子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你多照顾她。 对于案子我们一定是不遗余力地调查真相。 但并不是所有真相,都是家属满意的真相。 家属情绪上的激动我们完全理解,但我们希望您和您的妻子尊重现实,尊重调查结果。” 唐棠的父亲说:“我妻子在唐棠身上付出了太多,所有的身心都在孩子身上。 几乎没有了自我。 她一下接受不了孩子已经离开的现实,精神状态很不好,整夜整夜地不睡觉,抱着孩子的毛绒玩具哭。 眼睛都哭出了毛病。 给你们警方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题安看着身子有点岣嵝的唐棠父亲,心里有点不忍,“唐棠父亲,您别这么说,我们警方的职责就是查明真相。 还死者家属一个明白。 唐棠出事前,没有什么征兆吗? 情绪方面还好吗?” 唐棠父亲的双手一下无力地垂在身侧,“唐棠一直是一个好孩子,又乖又懂事。 都怪我,几年前做生意赔了家底,没有给唐棠她们娘俩创造好的生活环境。” 题安问:“您和唐棠母亲的关系怎么样?” 唐棠父亲的眼皮垂了下来,“我没本事......唐棠母亲很要强...... 我在外地工作,一年只能回来几趟。” 题安知道了这个家庭表面风平浪静的下面的危机四伏。 题安问唐棠父亲,“你知道唐棠整容的事吗?” 唐棠父亲不可思议地盯着题安,“您说什么?怎么可能?那么小的孩子......” 接着他恐惧地看了看走廊里哭泣的妻子。 题安缓缓地说:“法医的检测,不会有错。 唐棠至少动过鼻子和眼睛。” 唐棠的父亲一言不发,他走到墙角,揪着自己的头发,顺着墙壁蹲了下去。 整个人颓废不堪。 第二天,题安到了赵耀的心理咨询中心。 将写着“凌薇”两个字遗书的照片给赵耀看。 题安十分苦恼,“这个案子完全没有他杀的痕迹,现在又出现了两个字的遗书。 最近几天没白天没黑夜地工作,我的反应都慢了,脑神经像缠在一起的线。 你快帮我从心理学分析分析。” 赵耀给题安磨咖啡,“行。说说你对遗书的分析,我负责查缺补漏。” 题安说:“首先。这个遗书已经做了笔迹鉴定,经鉴定,是唐棠亲笔书写。 第二,疑点。唐棠父亲说,这个遗书是唐棠妈妈前几天在唐棠卧室找到的。 既然早就找到了,为什么不早早拿出来? 第三,也是疑点。这个字条的边缘在显微镜下是有毛边的,说明是从什么上面撕下来的。” 赵耀并不急,他给题安冲好咖啡。 坐下来将字条照片放大静静地看。 赵耀看着题安的眼皮在打架,“这样,你躺弗洛伊德榻上先眯一会,我有发现喊你起来。” 题安不一会就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他太累了。 身心俱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题安迷迷糊糊中醒来,看到赵耀已经点了小龙虾,戴上手套准备干饭了。 题安抬腕看了看时间:“我睡了多久?” 赵耀说:“也没有多久,三个小时而已。 你醒来正是时候,小龙虾刚送来,还热乎着。” 题安走进卫生间,抹了一把脸出来,坐下开始扒小龙虾。 题安问:“遗书研究得怎么样了?” 赵耀拿出一只小龙虾,摆在盘子里。 “首先。受害人在死前写下犯罪嫌疑人的名字,多见于紧急情况。 字迹一般是慌乱中的涂鸦,而且十分隐蔽,怕凶手发现毁灭证据。 这张纸条上的字迹工整娟秀,一笔一划。 书写时间肯定是充足的,空间上一定是安全的,人身是没有被胁迫的。” 赵耀往盘子里放了第二只小龙虾。 “其次。相由心生,境由心转,字如其人。 按用笔着力点和笔划的结构方式来看,写这两个字的时候,书写人的心态是嫉妒,而非仇恨。 字形下倾又代表了负面的情绪,反映了书写者心情的低落失望。” 赵耀往盘子里放了第三只小龙虾。 “第三。这张字条是从别的文章或者日记段落中撕下来的。 除了你用显微镜看到的纸张毛边,我还觉察到了,凌薇所蕴含的心理能量未释放。 也就是凌薇两个字处于一句话中的中心,而非单独的一个词语。 书写人的心理能量,是通过一句话释放出来的,凌薇是这句话的主角,蕴含了最多的情绪。但它不是全部。” 赵耀往盘子里放了第四只虾。 “第四。凌薇两个字笔压重,字距小,笔触重,运笔不流畅,但字迹工整。 说明书写者在写这两个字的时候,心理处于矛盾的状态。 心理压力很重,思维格局有一定的局限性,思路是清晰的,但思绪是混乱的。 书写者有一定的心理问题。 如果你的调查中,书写者和凌薇是竞争关系,那么书写者对于凌薇这个竞争者,是十分尊重的态度。 从书写对手的名字就能一目了然。” 第210章 名媛养成 赵耀拿出了第五只虾。 “第五。这两个字写在两条线的中间。没有落地,说明书写者的性格有点清高。 内心缺乏安全感,依赖性强。” 题安吃着虾,“两个字你分析出这么多?” 赵耀说:“如果给我上下文,我能分析出更多。 不过,有限信息有限对待。 我只能说,这个不是遗书。 是一个生活记录的截取,很可能是日记。” 题安擦擦手,“你这么一说,我更加笃定了。 唐棠怎么预先知道凌薇要推她? 一个人如果预先知道有人要害自己,应该是先求助于父母老师,最后被逼无奈才会留下线索。 如果是提前留线索,就会直接写清楚凶手是谁,而不是模棱两可的一个名字。 凌薇手里拿着唐棠的把柄胁迫她自杀,有没有可能?” 赵耀说:“没可能。 我刚才笔迹心理说了,唐棠书写凌薇这个名字的时候,是羡慕,是尊重。 不是仇恨。 两个女孩应该是表面不对付,但心里把对方当成自己的榜样去努力的关系。” 题安说:“那就是唐棠妈妈做了假。 她将唐棠日记里的凌薇两个字截取了下来,想要将女儿的死,怪罪到另一个孩子身上。 这是栽赃!” 赵耀问:“唐棠整容了?” 题安说:“是,这么小年纪已经整过容了。” 赵耀沉思,“这么小的孩子,心智还不成熟。审美观念都是大人灌输的。 唐棠整容恰恰能暴露唐棠母亲的焦虑甚至病态心理和价值观的单一。” 题安说:“唐棠的成绩很好,芭蕾舞跳得也好。 几乎是个比较完美的孩子。” 赵耀说:“其实,完美才是最毛骨悚然的一点。 她的妈妈并不是只要求自己的女儿,外表的完美,她也在全方位地......怎么说?” 赵耀迟疑了一下,“我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词,打造。 唐棠的母亲在打造孩子。 像打造一个完美的洋娃娃一样。” 题安说:“唐棠家的经济条件其实非常一般,但唐棠的所有一切都是最好的,从小过着公主般的生活。 这个家用所有的力量来维持唐棠养尊处优的生活。 已经远远超出了富养女儿的范围。 我调查了唐棠家的贷款情况,有很大一笔钱。 但没有用于买房购车,全部用于日常开销。 最近还有十五万元的一次性大额支出。 收款人是个人账户。” 赵耀说:“也许你该从唐棠爸爸那里寻找真相。” 题安无奈地说:“唐棠爸爸知道的,并不比咱们多。 他每月只留几百块生活费,其余全部汇到了家里。 钱,是他和这个家唯一的联系。” 赵耀说:“是。唐棠父母的关系,一定不是很好,否则她不会那么没有安全感。 唐棠母亲内心里,应该是瞧不起丈夫的,不光是心里,保不齐也经常将鄙夷宣之于口。 她想自己的女儿,通过这些后天的努力,实现阶级的跨越。 不用再受自己所谓的‘苦’。” 题安的手机震动,题安跟赵耀示意了一下亮起来的手机屏幕。 来电话的,是唐棠的父亲。 “警察同志,大事不好了,唐棠妈妈刚刚拿着喇叭和条幅,还...... 还拿了一瓶不知道什么的液体...... 去了凌薇的学校。 我拦不住她......我怕出事......” 题安问:“您为什么没有一起去?” 题安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电话那边唐棠的父亲禁了声。 题安的疑惑不无道理,前一天还和自己媳妇站在一条战线上的男人,突然怕起了媳妇的闹事。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题安看了看时间,对唐棠父亲说:“时间紧急,你发现了什么,赶快跟我说清楚。” 唐棠父亲的声音像蔫掉的气球,“我发现家里的钱都不见了,就看了唐棠她妈妈的汇款记录。 她把钱汇到了一个人账户里。 我让我朋友调查了一下这个人。 结果...... 结果发现......” 题安急了,“你赶快说,发现什么?” 唐棠父亲说:“十五万是唐棠的学费。 她的妈妈给唐棠报了一个名媛班。” 题安问:“什么名媛班?” 唐棠父亲的声音颓废到了极点,“教一些上流社会的礼仪,摆脱现在的阶级,成为上流社会的名媛贵妇。” 题安挂了电话,“听到了吧?” 赵耀说:“听到了。太荒唐了。 这个名媛班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这样,我和你一起去学校。” 开车路上,题安让梁落尽快调查名媛班的真实情况。 快到学校的时候,题安接到了梁落的电话。 “队长,这个名媛班很好查。在现在所谓想一步登天的圈子里,很风靡。 这个名媛班学费十五万,是两个月的学费。 平常的授课内容有体态礼仪,奢侈品鉴赏,珠宝鉴赏,化妆课,服装搭配课,皮肤管理课,高尔夫课,马术课,烘焙课,绘画课,品酒课等。” 题安说:“这么多?” 梁落说:“这个不算多。还有一门课。 叫心理课。 讲解的内容,你们一定想不到。 怎么鉴别有钱男人,怎么拿下有钱男人。 另外,如果是一年以上的长期会员,这个所谓的名媛班会给会员提供和富豪见面,吃饭的机会。” 题安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气愤地握着方向盘,手关节都发白了,“丧心病狂!孩子还那么小,她的妈妈已经给她铺好了这种歪路,简直是丧心病狂! 什么名媛培训班?什么贵族气质? 这是一个商品交易中心,将活生生的人,包装成明码标价商品的不法机构! 这样培训出来的,哪是什么名媛,是价值观扭曲的拜金女!” 梁落说:“已经在搜集证据了。这种机构的存在是社会道德的沦丧。” 题安和赵耀来到了凌薇的学校。 刚进校门就听到了有人拿着高音喇叭在大声的谩骂,“凌薇是杀人犯!” 题安和赵耀对视,二人迅速跑上前。 题安没有和唐棠的母亲废话,直接上前将她的喇叭没收,把条幅一把扯了下来。 第211章 黄金枷锁 题安警告唐棠的母亲,“你已经犯法了!” 唐棠母亲气焰嚣张,对着围观的人群说:“大家评评理,作为警察不抓杀人犯,倒抓起我这个失去女儿的可怜妈妈。 我犯法?我犯什么法?” 题安正色道:“我国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规定,在公共场所起哄闹事,造成公共场所秩序混乱的,严重破坏社会秩序的寻衅滋事行为,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以罚金。” 唐棠母亲的长指甲,几乎要指到题安的鼻子上了,“凭什么关我。 为什么不关杀人犯?” 唐棠母亲带来的人,已经开始对着题安录像了。 赵耀上前一把打掉唐棠母亲的手。 他前倾身体,用一种题安从未听过的凶恶语气,对唐棠母亲说:“我已经知道了你的鬼把戏,别再演了。 你早就发现了唐棠的日记,你早就知道孩子是因为什么而想不开。 有教养的女子,有资历的名媛,没有一个毕业于培训班。 家庭是一个孩子最早的培训班。 孩子的气质早就被你这副德性给毁了。 你不仅毁了她的气质,也顺带毁了她的人生。 真正的杀人犯,是你!” 唐棠的母亲先是呆愣了一下,然后尖叫着扑上来用长指甲照着赵耀脸上就是一下。 赵耀的脸上迅速有了血痕,他冷笑道:“我知道怎么用一句话,就能让你彻底崩溃。 我不说,因为我比你善良。 你现在退出学校,不要再骚扰无辜的孩子,不要再毁掉另一个孩子。” 唐棠母亲叫来的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题安拿出案件调查结果给他们解释。 他们是被唐棠母亲蛊惑来的,他们甚至不知道真相。 他们有人站出来劝唐棠的母亲先回家。 唐棠母亲坐在地上捶着水泥地,声嘶力竭地哭诉。 她是在哭孩子,还是哭自己再没有了指望? 她戴回了几百年前的封建枷锁,戴着欲望的镣铐,一步步走向了人性的扭曲。 将自己带着黄金枷锁的女儿,也拖入了无底的深渊。 时代在向前,人心却在后退。 闹剧结束,可是又没有结束。 赵耀猛然回头,他看到了楼上的一双眼睛,他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凌薇。 因为她孤零零地站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她和众人,泾渭分明。 她已经被影响了。被孤立了。 她的人生必须即使止损。 一个星期后,凌薇的父母带着凌薇,走进了赵耀的心理咨询中心。 凌薇的父母准备带着凌薇到别的城市。 凌薇的照片之前已经被丧心病狂的唐棠妈妈放到了网上。 已经删除了,但还有很多人对凌薇指指点点。 赵耀只能治好凌薇的心理创伤,他无法改变社会,某些时候拼道德下限的社会。 更无法抓住每个人心中嗜血的怪物。 他尽心竭力地为凌薇做着心理辅导。 他期待这个孩子的生命里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题安暗中调查的名媛培训班的组织人也落网。 这个组织人不仅开着名媛培训班。 还开着一个以白富美培训班为幌子,实则是小三培训班的不法机构。 他们的广告语是:“没有拆不掉的家庭,只有不够努力的你。” 交了学费,会有“资深”教师为各位学员量身定做课程。 课程有如何俘获男人的心,如何鉴别真金主还是假富豪,如何让男人给自己花钱,如何读懂男人的心思,如何在实践中将猎物欲擒故纵。 当然,终极课程就是如何踢掉原配,成功上位。 会员多达数百人。 年轻的姑娘们目光炯炯,野心勃勃地等待着有钱人的上钩。 以爱之名,做着苟且之事。 远看个个光鲜亮丽,近闻灵魂已经腐臭。 她们的人生早变成了华美的袍子,里面爬满了虱子。 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的价格。 不过,有人用努力支付,有人用灵魂支付。 所以,终其一生。 有人丰富厚重,清醒高级。 有人空虚苍白,空壳一具。 —— 赵耀的心理咨询中心,这天来了个特殊的来访者。 来访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白头发已经占了他头发的二分之一,看起来很憔悴。 男人坐在沙发上,但不断地变换着姿势。 赵耀知道他的内心十分焦虑,已经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了。 赵耀开场白,“看的出来,有些事情让你很困惑。” 中年男人舔舔干裂的嘴唇,搓搓紧张的双手。“我是替我女儿来咨询的。” 赵耀问:“是你决定来咨询,还是你的女儿委托你来替她咨询?” 男人说:“有区别吗?” 赵耀说:“有区别。” 男人急切地说:“是我瞒着她来的。 我女儿她不知道。 我来找您,因为前几天我突然发现,我瘫痪了两年的女儿居然能走路。” 赵耀问:“在什么情况下发现的?” 男人喝了一口赵耀递过来的水,“谢谢。我是一周前发现了家里的异常。 晚上我起来上厕所,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披着头发的女人。 我头皮发麻,腿也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女人站起来朝我这边走来。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这个人穿着,和我女儿的睡衣一样。 是我女儿! 我没敢吱声,看着我女儿慢慢走回了自己卧室。 要知道她已经瘫痪两年了,别说走路,连坐起来都需要人扶着。 可是后来几天,我又发现她半夜在屋里走动。 白天我试探性地问了问她,她一点都不知情的样子。 我也有点懵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了幻觉。” 赵耀问:“你的女儿因为什么原因瘫痪?” 中年男人说:“肌无力。两年前有一天她感觉四肢都没有力气。 我以为她是不好好吃饭,营养不良没力气,赶紧给她买了营养品补了补。 谁知没过几天,孩子突然摔倒了。 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然后去了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最后医生指着肌电图说,我女儿是四肢肌无力。” 第212章 躯体症状 赵耀说:“据我所知,造成肌无力的原因是多样的,不知你的女儿是......” 中年男人愁眉苦脸,“唉,两年前医生检查了神经,肌肉,病毒,都排除了病变。 但我女儿就是四肢无力站不起来。 医生说可能是心理原因造成的肌无力。” 赵耀说:“既然医生说是心理原因,当时没有带孩子看了看心理医生吗?” 中年男人说:“没有,我不懂啊,我没啥文化,工作又忙。 以为心理问题就是指孩子心情不好。 我以为孩子心情好了,自然心理就没毛病了。 从那以后我经常请假陪我女儿,推着轮椅带她去玩。 想着她哪天好了就站起来了。 没想到,她站起来了,却是这么诡异可怕的方式。 所以我才想着,赶紧来找找心理医生支支招,看看这孩子心理出什么毛病了。” 赵耀问男人,“从你的描述来看,似乎你们是单亲家庭。” 男人说:“是啊。我媳妇儿在孩子两岁的时候就跟人跑了。 这么多年我又当爹又当妈,拼死拼活地挣钱,对孩子的要求百依百顺,就是不想让孩子跟着我受委屈。” 赵耀说:“那关心呢?你对她的关心够吗?” 男人说:“我觉得我挺关心孩子的。 小时候经常找她聊天,了解她的想法。 长大了小女孩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很多话都不跟父亲说了。 但我们的关系很好。 女儿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合适的女人,但我都没动过再娶的心思。 我怕后妈对孩子不好。 想着什么时候女儿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家庭。 我也就完成任务了,到时候再找老伴。 老两口过,也不给女儿添麻烦。” 赵耀说:“两年前你女儿摔倒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回忆,“没有什么事啊。 那段时间因为她老是喊没劲,我就每天熬汤做菜给她补营养。 那天我正在厨房炒菜呢,她放学回来了,说不想吃我做的饭。 我寻思着,孩子吃了好几天大鱼大肉,应该是吃腻了,就问她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说想吃豆腐脑油条。 我放下围裙就出去买了。 回到家就发现孩子倒在了客厅里。” 赵耀说:“没有发生什么变故,或者对她有刺激的事情?学校里也没有吗?” 男人说:“没有什么变故啊,就是平常日子。 学校里应该也没有,我女儿性格不错,和同学都能聊的来。” 赵耀之前遇过几个心理问题引发躯体症状的病例。 孩子为了博得父母的关注,刻意模仿一些异常行为。 有孩子在电视上看过吸血鬼的介绍之后,开始模仿吸血鬼的行为。 久而久之形成了癔症,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可是按照这个父亲的叙述,自己是很关注孩子的生活和心理的。 孩子由于需要关注和照顾,强烈的心理暗示下,产生了肌无力的症状,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 赵耀对中年男人说:“单凭你的叙述,我无法完全判断孩子的心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我需要见到她本人。” 中年男人说:“好,我带她过来。 但是您能保证治好她吗? 花多少钱都行,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赵耀看着眼里有泪的男人说:“我不能保证完全的治愈。 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心理问题能引发这么严重的肌无力症状,说明孩子的心理问题由来已久,并且不算轻。” 中年男人岣嵝着背离开了,他的裤子已经洗得发白。 一双旅游鞋也磨损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赵耀相信他的话,他没有说谎,女儿是他的全部。 他为女儿付出了全部。 第三天中年男人推着轮椅上的女儿,走进了赵耀的心理诊室。 女孩半躺在轮椅上,面容消瘦,脖子无力地偏向肩膀的一侧。 露出来的手臂和脚踝,已经出现了肌肉萎缩的征兆。 赵耀微笑着问:“怎么称呼你呀?” 女孩扯了扯嘴角,“您好,我叫欣欣。” 赵耀说:“欣欣你好,你几岁?” 欣欣:“十八岁。” 赵耀问:“十八岁,快要考大学了吧?” 欣欣说:“我两年前得了这个病,在学校办了休学,我爸爸请家庭老师给我在家上课。” 赵耀说:“学习吃力吗?” 欣欣想也没想,自信地说:“不吃力,我的成绩很好。在家躺着学习,成绩也不错。” 接着她还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我朋友都说,我这才叫真正的躺赢。” 不是因为高考压力引发的心理问题,也不是缺少关爱引发的心理问题,孩子没有遭受家庭暴力,校园暴力。 除了她青春的身体躺在轮椅上的不和谐,她的心态和那个年龄段的孩子一样。 甚至比一般孩子要乐观。 赵耀说:“除了四肢无力,之前还出现过什么身体上的问题,好好想一想。” 欣欣眼珠子转了转,“好像没有哎。小毛病算吗?” 赵耀说:“算,大小毛病都算。 除了感冒。” 欣欣笑了,“我爸说我是皮猴儿。 从小很少感冒。 不过之前有段时间我老是肚子疼。” 欣欣爸爸急切地问:“肚子疼怎么不跟爸爸说呀?哪疼?” 欣欣嗔怪地说:“爸,你能别天塌了的样子吗?肚子疼,吃坏了,来例假,都可能啊。” 赵耀问:“疼了多长时间?” 欣欣说:“疼了有两个多月吧,后来自己好了。我也就没管它。 我爱吃凉的,可能就是吃坏肚子了。 对了,三年前我还有段时间失眠了。” 欣欣爸爸惊呼,“失眠为什么不告诉爸爸?” 欣欣说:“失眠就失眠了呗,睡不着我就起床看书。 被动失眠不如主动熬夜嘛,嘿嘿。” 赵耀说:“欣欣能接受催眠吗?” 欣欣来了兴致,“好啊,催眠好玩吗? 我看过电影里的催眠,很神的。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赵耀说:“你准备好了随时能开始。” 欣欣笑,“我都这样了,还准备什么? 时刻准备着。哈哈。” 第213章 口是心非 欣欣行动不便,就躺在她的轮椅上接受催眠。 赵耀引导欣欣走到了一扇门前,他鼓励她推开这扇门。 “你看到了什么?” 欣欣:“我看到了满天的星星。” 赵耀:“你听到了什么?” 欣欣:“我听到了蛐蛐的叫声。” 赵耀说:“你在哪里?” 欣欣:“......嗯,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在睡觉。外面在下雨。” 赵耀愣了一下,满天的星星和下雨是不可能同时出现的。 说明这个记忆是经过加工的记忆。 极有可能是欣欣童年时期的记忆,因为在童年时期,孩子的所见所闻和成人是不一样的。 最有可能发生记忆加工的时候就是童年时期。 赵耀决定试着引导一下,“对啊,外面在下雨。 滴滴滴滴...... 你一个人吗?” 欣欣:“好像......是一个人。 不,我抱着我的咪咪。” 赵耀:“咪咪是猫吗?” 欣欣:“不是,是我的毛绒玩具,她是一只食蚁兽。” 食蚁兽? 毛绒玩具一般都是猫猫狗狗,熊熊兔兔,食蚁兽很少。 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食蚁兽长什么样子。 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挑选食蚁兽,作为自己的哄睡毛绒玩具? 赵耀在心里默默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突然明白了。 欣欣的心理问题和她的妈妈有关。 先不说欣欣抱着的毛绒玩具,事实上究竟是不是食蚁兽。 但欣欣认为它是食蚁兽。 母食蚁兽是自然界中最宠孩子的母亲。 为了保护孩子免受其他野兽的伤害,她会时时刻刻将自己的孩子驮在背上,直到小食蚁兽有能力自己捕食。 欣欣不知哪里获得这样的信息,她把她的毛绒玩具当成了食蚁兽。 那个幻想中的,拥有世界上最温暖怀抱的妈妈。 赵耀问:“闻一闻,咪咪身上有什么味道?” 果不其然,欣欣像小孩子一样呢喃地说:“妈妈的味道。” 赵耀轻声问:“记得妈妈的样子吗?” 欣欣说:“记得。妈妈在盒子里。” 赵耀知道了,是欣欣相框里的妈妈。 可是欣欣的肌无力和她的妈妈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是在两年前突然爆发? 肚子疼和失眠,这些症状和肌无力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时间差不多了,肌无力患者催眠时间不宜过长。 赵耀引导着欣欣走出了催眠。 欣欣慢慢睁开眼,“哥哥,催眠......结束了?” 赵耀说:“结束了。” 欣欣来了兴致,“我说了什么?” 赵耀说:“说的不多。等治疗结束,如果你实在好奇,可以给你看录像。” 欣欣说:“好吧。不过,说了什么我自己不记得了。” 赵耀说:“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觉得不想回答,或者心里有不舒服,都可以告诉我,不用勉强自己回答。” 欣欣说:“好。你问吧。” 赵耀说:“你有一个毛绒玩具吗?叫咪咪?” 欣欣笑,“催眠中的我说的啊?还真神奇。 我是有一个咪咪的毛绒玩具。” 赵耀问:“是食蚁兽吗?” 欣欣好像没听清,“是什么?” 赵耀重复,“食蚁兽。” 欣欣说:“刚才我说是食蚁兽吗? 嘿,真是太奇怪了。 我的毛绒玩具是一只熊啊。 食蚁兽是什么鬼玩意?” 赵耀问:“你记得你妈妈的样子吗?” 欣欣皱了皱眉,“我妈?我没印象了。” 接着她做了个鬼脸,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咨询室外面,“我妈把我爸给伤害惨了。 我爸把她的照片都扔掉了。 我也早忘了她的长相。 这么多年疼我爱我的是我爸,她那么狠心地走了。我也不想记得她。 太狠了,那女人。” 欣欣吐吐舌头,像是谈论一个不相干的人。 赵耀心里泛起了疑惑,催眠中的欣欣说盒子里的妈妈是怎么回事? 这个盒子不是相框,那又会是什么? 父女两个走了,约定两天之后再来。 赵耀和陈年讨论欣欣的病情。 赵耀给陈年看欣欣的录像。 “年哥,你怎么看?” 陈年思忖,“首先,食蚁兽确实是渴望母爱的象征。 这一点毋庸置疑。 也许是欣欣从电视上、书上偶然接收到的信息,小食蚁兽的童年,是在食蚁兽妈妈的背上长大的。 她渴望和母亲身体的拥抱和接触。 欣欣的父亲是对欣欣无微不至的照顾,可是一个孩子和母亲身体的接触,是她一生温暖感觉的最初来源。是健全人格的基础。 恒河猴的实验已经说明了一切。 幼猴因为见不到自己的妈妈,自己爬到了毛巾做成的绒布妈妈怀里。 但饿了之后,又会到另一个有奶的笼子里,问铁丝网做成的妈妈要奶喝。 实验人员都以为,幼猴会更喜欢呆在铁丝网妈妈身边,因为生存是动物的天性。 可是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除了喝奶,幼猴都呆在绒布妈妈怀里。 实验者由此确定,爱源于接触,而非食物。 即使有一天母亲不再分泌乳汁,孩子依然爱着母亲,因为他们感受过母亲的爱,保有爱的记忆。 后来这个实验就有点残忍了。 实验人员将绒布妈妈身上放了机关,只要小猴子来拥抱,绒布妈妈身上就会出现利器伤害小猴子。 小猴子被刺得浑身是伤,依然要冲向绒布妈妈的怀抱里。 所以,孩子不会因为妈妈的伤害,而主动舍弃母亲的怀抱,这是生物本能。 欣欣说的,她根本不想记得她的妈妈。是一种口是心非、自欺欺人的说法。 恰恰说明,欣欣很渴望缺失的母爱。” 赵耀说:“第二个疑点。为什么是满天的星星和下雨同时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我由此推断,她的心理问题出现于童年时期,因为孩子年纪小心智不全,最容易将记忆糅合,组装在一起。” 陈年说:“是。满天星星是静态的,可能是欣欣自己睡觉,十分孤独的情况下,从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象。 下雨声是动态的,可能欣欣的母亲离开那一天是个下雨天。 所以雨声成了离别的背景音。 她只要是孤独想妈妈,渴望妈妈的怀抱的时候,脑中会自动下起雨。 尽管每次都是那天的雨。” 第214章 甘之如饴 赵耀赞叹,“年哥一出手,什么都分析得明明白白的。 第三个疑点。她在催眠中说,妈妈在盒子里。 可是欣欣妈妈的照片,被她的爸爸都扔掉了。 刚开始我怀疑,是欣欣自己偷偷藏了一个妈妈的照片。 可是催眠结束后,欣欣的回答让我又有点摇摆不定。 欣欣没有藏她妈妈的照片。 她和爸爸的生活中,妈妈的影子,已经被彻底抹去了。” 陈年用笔在纸上画了十几个盒子。 “我们来用排除法排除。 首先,不是骨灰盒。欣欣的妈妈是离家出走,而不是死亡。” 赵耀说:“是,骨灰盒可以排除。” 陈年指着第二个盒子,“不是遗照。” 他接着说了下去,边在纸上画x,边摇头,“不是相框。” “不是冰箱,否则就是凶杀案了。” 十几个x划下去,纸上只剩了一个镜子,一个电视机。 赵耀思考着,“镜子......镜子...... 小时候的欣欣太想妈妈了,她和妈妈长的很像,所以她从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妈妈的样子? 不对,说不通。” 赵耀自我否定,“镜子里的世界是自我意识的体现。 照镜子的行为是观察、发现、探索自己的过程。 不太可能是别人形象的映射。 电视机...... 电视机! 是电视机!” 陈年思忖,“这个盒子恐怕真的是电视机。 欣欣的妈妈在电视里? 她妈妈是公众人物?” 赵耀说:“那我可得问问欣欣爸爸。” 放下欣欣爸爸的电话,赵耀说:“核实了,欣欣妈妈就是个普通人,没上过电视。” 陈年说:“那就怪了,欣欣怎么会从电视上看到她的妈妈呢?” 赵耀说:“这个疑点咱们先搁置。 下一个疑点。肌无力和她妈妈有什么关系? 而且为什么没有任何征兆?” 陈年说:“这个疑点也得搁置。下次欣欣的心理咨询,我们带着问题找答案。 最后一个疑点。她为什么是半夜可以下床走动? 白天就会有肢体症状。 她晚上的走动是自主意识下的驱动还是无意识的?” 赵耀说:“按欣欣爸爸的描述,欣欣晚上的样子很像是梦游。 所以是潜意识下的活动。 她的肌无力属于癔症性瘫痪,在心理压力过大或者情感诉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转换成无意识的身体障碍。 她的身体是会自动做出反应的。” 陈年说:“那下次催眠模拟深睡眠状态,试试她是不是能站起来?” 赵耀说:“我不确定敢不敢贸然这样做。 因为有隐藏的深层心理原因没有搞清楚之前,贸然尝试让她站起来。 如果失败了,她可能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陈年点头,“是。我同意。” 隔了几天,欣欣的爸爸带着欣欣如约而至。 这一次的催眠,赵耀有了方向。 欣欣的心理症结,在于她的妈妈。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赵耀问进入催眠状态中的欣欣。 “能。”欣欣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赵耀对着隔壁房间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陈年在隔壁观察间。 这个案例很特殊,为了保险起见,赵耀和陈年一起分析。 赵耀:“妈妈......” 欣欣跟着重复,“妈妈......” 赵耀:“妈妈在盒子里吗?” 欣欣:“嗯......” 赵耀:“盒子在发光吗?” 欣欣:“在发光。” 赵耀:“妈妈在电视里?” 欣欣:“妈妈在电视里。” 赵耀和陈年的猜测是正确的。 赵耀:“妈妈在电视上正在做什么?” 欣欣:“拿着话筒......我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赵耀:“你的周围有别人吗?” 欣欣:“奶奶......” 赵耀:“奶奶说什么话了?” 欣欣说:“别问了!这就是你妈妈。” 赵耀明白了,隔壁房间里的陈年心理师也明白了。 童年的欣欣一直吵着要妈妈。 奶奶随手指了指电视,说电视里面的人是她的妈妈。 欣欣从此以后,开始把电视里那个人当成了妈妈。 赵耀问:“电视里的妈妈长什么样子?” 欣欣描述。 隔壁房间的陈年,他急忙打开电脑,他的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 果然! 赵耀的手机上,显示出了陈年发来的信息。 赵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症结找到了,催眠能暂时结束了。 结束催眠的欣欣,像是睡了个长长的觉,打了个满足的哈欠。 欣欣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心理师哥哥,能给我擦下口水吗?” 赵耀看到一行口水,顺着欣欣的嘴角流下,他微笑着帮欣欣擦了口水。 其实赵耀心里十分担忧,“这是口腔肌肉出现问题的征兆。 如果治疗延误。 不久之后欣欣将会出现语言肌无力。” 赵耀跟欣欣说:“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放松一下。 我去隔壁和其他心理师讨论一下。好吗?” 欣欣十分懂事,“辛苦了心理师哥哥。 看来我毛病不少,让你费心了。” 赵耀说:“不会,只是小问题。 但你是重要客户,所以要十分认真对待。 考你一个英文小常识,vip是什么的缩写。” 欣欣想了想,“veryimportantperson?” 赵耀笑,“对啊。你是非常非常important的小贵宾女士,当然要拿出我们心理咨询中心的实力来嘛。” 赵耀的三言两语,欣欣喜笑颜开。 隔壁观察室,赵耀走了进来,“年哥。 我收到了你的信息。 你查到了?” 陈年打开电脑,“当时欣欣奶奶随手指的电视上的人,是一个新闻主播。 这个新闻主播在几年前被确诊直肠癌,做了手术之后痊愈。 但痛苦的化疗过程给她的心理造成了影响,虽然直肠癌痊愈,但她在不久后得了抑郁症。 最重要的是,两年前她被确诊重症肌无力。” 赵耀说:“新闻主播三次得病的时间,都和欣欣的三次发病完全契合。 肚子疼。失眠。肌无力。 小时候的欣欣守在电视机前,心心念念等着那个新闻主播的出现,她把她当成了妈妈。 长大后的欣欣当然知道,那不可能是她的妈妈。 但她心中的情感连接是断不了的。 她偷偷关注她,在她的社交平台期待着她一丁点个人生活的记录。” 陈年说:“是,欣欣渴望和妈妈的情感连接。 她潜意识想感受妈妈的痛苦。 因为痛苦是她和妈妈唯一的联系了。 痛苦很苦,但只因那痛苦是妈妈给的,她甘之如饴。” 第215章 破茧而出 赵耀有点苦恼,“我们弄清楚了欣欣的心理症结所在。 但这个症结依然十分棘手。 生物对母亲的依恋,几乎是刻在基因里的。 我们要修复的,是一个生命最初的感受。” 陈年说:“是,这个修复是比治愈任何心理创伤都难的事。 欣欣亲手建的保护层,现在要靠她亲手打破。 破茧之痛。 这个过程我们要格外小心。” 赵耀说:“是。 张德芬作家说过,一个孩子是没有勇气和智慧,来面对他所遭受到的伤害的。 但是身为成人,我们有足够的资源,就像我们安抚、疼惜自己孩子一样,可以去疗愈自己的内在小孩。 欣欣十八岁了,她必须勇敢地纵身一跳,去疗愈自己的内在小孩。” 陈年说:“治疗过程就是,认识,接纳,融合,尊重,告别。” 赵耀说:“嗯,最后和她已经内化的母亲告别。 听起来比较残忍,从花园走到了丛林中。” 陈年说:“破茧而出的切肤之痛后是生命的重生。” 赵耀走出观察室,走向了治疗室。 对欣欣的心理治疗正式开始。 四个月后,欣欣的爸爸来到了赵耀办公室,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在了赵耀的桌子上。 脸上喜笑颜开,嘴里不断地说着感谢。 赵耀笑着把钱推回去,“诊疗费你已经付过了。” 欣欣的爸爸又把钱推了回来,他激动地说:“除了钱,我不知道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欣欣昨天站起来了! 钱不多,您和您的同事分一分。” 接着他憨厚一笑,“我也拿不出别的。” 赵耀把钱装回他的包里。 他说:“拿回去给欣欣做下一步复健的治疗费用吧。 躺时间太长了,肌肉出现了萎缩。 想要回到原来的健步如飞,复健一定要坚持。 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不要乱花。” 欣欣爸爸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握着赵耀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谢谢。 我真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感谢。 从小到大,我认为不让欣欣缺吃少穿,不让欣欣心里受委屈,就是对她好。 没想到......” 欣欣爸爸哽咽,说不下去了。 赵耀说:“你是一个好爸爸。 你做了你所有能做的。 孩子的幼小心灵是一片净土,拥有最肥沃的养料,种下什么,就会长出什么。 我无权评判你和妻子婚姻关系破裂的孰是孰非。 但从治疗中我发现,即使在两岁之前,欣欣的妈妈也没有给过孩子健全的爱。 作为妈妈来说,她是失职的。” 欣欣爸爸说:“是。欣欣的妈妈很特殊。 好像天生不喜欢孩子。 生下欣欣之后,她就天天打麻将。 从来不管欣欣。 只给了欣欣一个毛绒熊。 欣欣到现在睡觉必须有毛绒熊,尽管它已经又丑又破。” 赵耀给欣欣爸爸讲了恒河猴试验。 欣欣爸爸痛苦地捂着脸哭泣,“实验中的小猴子多可怜。 没想到,我的欣欣就是那只可怜的小猴子。” 赵耀开导他,“欣欣上次的心理评估结果非常好。 你不是也亲眼看到欣欣站起来了吗? 她在慢慢变好。你也要慢慢释怀。 欣欣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内心很敏感脆弱,你的情绪她能清晰地感知到。” 欣欣爸爸擦了眼泪忙点头,“好好好,我记住了。” 赵耀晚上请全心理咨询中心的心理师吃饭。 他们看着视频中的欣欣缓缓站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出了两年来的第一步。 心理师们碰杯庆祝。 庆祝曾经蛰伏成蛹的孩子,终于破茧而出,羽化成蝶。 赵耀抿了一口酒,他一点也不担心欣欣再次摔倒,因为他知道。 这个孩子,再摔倒一万次,自己也会一万零一次地站起来。 —— 题安这天匆匆来找赵耀。 赵耀正在给来访者做心理辅导。 题安坐在会议室里,手里拿着一沓资料。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资料。 抬手腕又看了看时间。 终于赵耀结束了来访者的心理辅导。 他走进会议室,“怎么了? 这么着急赶来? 让我猜猜,一定是群体式的事件。” 题安不可思议地说:“你真神了嘿。 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是群体事件。” 赵耀笑,“哈哈,我哪有那么神。我看到你拿着一沓资料。 肯定是多人事件。” 题安哭笑不得,“我以为你成半仙儿了。” 赵耀坐下来,松松手腕的衬衣扣,“说说吧,什么事这么急?” 题安把资料推了过去,神情一下变得凝重,“不是我负责的案子。 是别人的案子。 但是那人有事请假,把案子移交给我了。 我其实只需要做个案情总结。 但是,我想来咨询一下你,这案件里面的受害者,要不要做些心理辅导。 一个专门培养残疾人就业的专科学校,爆出智障人士被老师猥亵的丑闻。 根据学生描述的犯罪嫌疑人面貌,很快锁定了一个人。 是负责残疾人的生活老师何棋。 事件被爆出来之后,很多家长也忧心忡忡,怕自己的孩子也遭到了毒手。 毕竟这个残疾人专科学校(大专),每年毕业生有八百多人。 接着,又有十几个家长来报案。 这些孩子们对犯罪嫌疑人的描述,出奇的一致。 线索直指残疾人专科学校的生活老师,何棋。 家长们痛心疾首,要求将犯罪嫌疑人枪毙。” 赵耀看看资料,“似乎这个何棋不认罪啊,坚持上诉。” 题安说:“是,检查了身体,这些残疾人学生没有被性侵,所以没有直接证据。 但十几个学生统一的口供,已经完全够判他了。 他不承认也没用。 十几个学生之间没有提前串供,都是临时分开询问的。 对残疾的孩子下手,已经不能用恶魔来称呼他了。 法院已经驳回了何棋的上诉。 我接手这个案子之后,受害人父母说孩子们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有了被害妄想。 所以我赶紧来问问你,要不要对学生们进行一下心理干预。 十几个学生,十几个家庭啊。 不能这么毁了。” 第216章 篡改记忆 赵耀说:“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件,那是一定要做心理干预的。 你让家长带着孩子来我这里。 我跟我们心理师们开个会,全体出动研究怎么帮助孩子们。” 题安说:“感谢赵耀同志,为祖国花朵做出的贡献。” 几天以后,题安接到了赵耀的电话。 赵耀在电话那头说:“这个案子不太对劲。 我在给孩子们心理治疗过程中。 发现孩子们的记忆,好像被人给篡改过,然后植入了新记忆。 生活老师何棋,似乎真的被冤枉了。” 题安诧异,“记忆还能被篡改?被植入? 人脑又不是电脑。” 赵耀说:“正因为人脑不是电脑,所以人会深信不疑自己脑中的记忆。 懂心理学的人,可以轻易将不属于机体的记忆植入进去。 何棋应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给陷害了。 可是我现在没有证据。 何棋认罪了吗?” 题安说:“他又上诉了。 他不服判决结果。” 赵耀说:“你最好来一下心理咨询中心。 我给你详细说一下,我是怎么在治疗过程中发现不对劲的。” 题安来到心理咨询中心,赵耀正在整理每个孩子的治疗记录。 题安坐下来,“我接到你的电话都震惊了。 我好久没看过科幻片了。 你的话像天外来客的外星语一样,惊得我目瞪口呆。 十几个人的记忆,怎么会被同时篡改呢? 况且怎么会植入的一模一样。 要知道十几个受害人的笔录中,提到的嫌疑人外貌,作案时间,作案地点都是一模一样的。” 赵耀说:“就是‘一模一样’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受害人无一不是智力有点低下的孩子。 他们的描述可能大概相同,但不可能细节相同。 所有细节相同,只有一个可能,孩子们被植入的记忆是一个模板。” 题安说:“我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赵耀说:“我给你讲四个关于心理暗示的心理学实验。 第一个实验叫做帽子实验。 受试对象是一组儿童。 实验时,由一个人对所有孩子讲话,讲完离去。 然后主持人问大家:“刚才讲话的人,讲话的时候哪只手里拿着帽子呢?” 在受试的27名儿童中,有24名回答是左手或右手。 其实,刚才那个讲话的人手里,根本没有拿帽子。 第二个实验叫做气味实验。 实验对象小组是由一百名男子和一百名女士组成的。 实验开始时,主持人首先让每个人闻酒精、薄荷和鹿蹄草的气味。 然后主持人拿出十瓶纯净水,当然这十瓶纯净水没有任何味道。 但主持人谎称有三瓶有气味。 分别是酒精,薄荷和鹿蹄草的味道。 主持人让所有受试者找出这三瓶有气味的液体。 实验结果令大家大跌眼镜。 有48名女士和37名男士说他们嗅出来了气味。 只有6人表示没有嗅出任何气味。 第三个实验是车祸实验。 认知心理学家伊丽莎白做过一个著名的实验。 实验开始伊丽莎白让受试者看了同一个车祸视频。 随后受试者被问道,‘你认为这两辆车彼此碰撞的时候,车速有多快?’ 不同的受试者,伊丽莎白用了不用的词。 将碰撞替换成撞击,撞毁。 结果受试者估算的数值,受提问措辞的影响很大。 之后伊丽莎白问受试者,在车祸视频中,是否看到了破碎的窗玻璃。 结果是,被伊丽莎白以‘撞毁’这个词提问的受试者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声称看到了车祸中碎掉的玻璃。 其实,视频中根本没有什么碎的车窗玻璃。 第四个实验,商场走失实验。 受试者被告知,自己曾在五岁时的某一天,在商场走失。 很多受试者随后想起了找妈妈的过程,以及找到妈妈之后的对话。 有的甚至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的细节和心理活动。 当受试者被告知,他们的记忆是被有意暗示所产生的。 他们瞠目结舌,因为他们的记忆中,的确有这样的事情。 这四个实验充分说明了,连提问措辞都能影响了受试者的记忆。 更别说是有意识的暗示和植入了。 人的记忆是不可靠的。 我引导孩子们说出当时的情况,发现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是视觉感受是一模一样的。 人的眼睛就是照相机。 犯罪嫌疑人作案,即使是同样的天气,同样的时间,但光线是不可能相同的。 这一秒和下一秒的光线都有差别。 何况十几个受害人,是先后被猥亵的。 他们的视觉感受,怎么可能是一模一样的? 还有,在描述犯罪嫌疑人的时候。 他们的视觉角度一样高。 受害人身高差别很大,他们眼中的受害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形象? 最有可能的情况,有人用一个记忆模板侵入了孩子们的记忆。 你可以问一下你们的侧写师沈杰的意见。 侧写师他们画画,对光线,角度是很敏感的。” 题安说:“可是,什么样的人会这么做呢? 他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赵耀说:“轻则让残疾人培训学校关门,重则引起社会恐慌。” 题安说:“能够同时接触这么多受害人,这个人一定是学校内部的人。” 赵耀说:“我怀疑这人将猥亵视频给这些受害人看。 然后将犯罪嫌疑人暗示成何棋。” 题安说:“视频?可是怎么能证明这视频是被动过手脚的?” 赵耀说:“就像找一张照片被ps的痕迹,再多的痕迹分析,也比不上将原图奉上。” 题安有点发愁,“该怎么找原本的视频和被动过手脚的视频?” 赵耀沉默了几分钟,“特殊案件特殊对待,我认识一个电脑高手。 让他进学校每个人的手机或平板里看看。” 题安皱眉,“这不就是黑客吗? 这是违法的。不行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赵耀说:“好吧,你先调查,不行了我再去找那高手。” 题安笑,“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赵耀也笑了,“黑白道,提我好使。” 第217章 发现漏洞 画像师沈杰看了赵耀整理的心理治疗记录,对题安说:“确实有点不对劲。 孩子们的色彩感知,对光影变化的反应,对犯罪嫌疑人的线条肌肉身高等的主观感觉,惊人的一致。 这本身就是一个bug。” 题安说:“你和赵耀的推断是一样的。 可是这些推断,在法律上不能作为证据链上的证据。 还需要找出幕后的那个人。” 沈杰沉思半晌,“安哥我有个想法可以一试。 我和赵心理师联手。 由赵心理师对孩子们进行心理引导,描述出给他们暗示那个人的一点视觉特征。 我根据孩子们的描述,试着画出那人的轮廓。 这样缩小了调查范围,你们调查起来也能有的放矢。” 题安宽心一笑,“那再好不过了。” 沈杰和赵耀在进行了一个简短的方案交流之后,就投入了工作。 用了一周的时间,终于初见成效。 沈杰拿着一张肖像对题安说:“安哥,你看。 这个人在做心理暗示的时候,带着口罩,把自己的脸,捂了个严严实实。 但还是能从孩子们的描述中,大概画出他的面部骨骼形状以及眉、眼、口、鼻、耳、额、颧、颏的样子。 安哥你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我尽力了。” 题安拍拍沈杰肩膀,“辛苦了沈杰。 回家好好歇个周末。 晚上我请你吃饭。” 题安看到沈杰画出来的人像。 是一个女人,她颧骨高凸,鼻形尖细,额头饱满,眼下有一颗大大的泪痣。 题安连忙和手机里的残疾人学校员工照片进行对比。 画像和其中的一个员工,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契合度。 这个员工名叫廖云梅,是残疾人学校的心理室老师。 赵耀凑了过来,看着画像若有所思。 隔了一会儿,他说:“我想起来了,我说么,这个人这么熟悉。 廖云梅。 她之前也是一名心理师,因为违反了行业规则被没收了资格证,被心理协会除名。 没想到她躲在学校里,当了孩子们的心理老师。” 题安问:“廖云梅因为什么被除名?” 赵耀想了想,“好几年前的事了。 来访者是一个案件的证人,在廖云梅心理辅导之后自杀。 由于来访者事先签署了‘不自杀协议’,所以这份协议对廖云梅起了保护作用。 但调查人员事后发现,廖云梅的账户收到大额不明资金。 谁都知道这些资金和来访者自杀,以及来访者的证人身份脱不了干系。 但是没有证据,也无法起诉她。 只能由心理学权威机构出面,吊销了她心理咨询室的营业执照,没收了她的心理师资格证,永远不能再考取。 相当于是把廖云梅踢出了心理师行业。” 题安说:“这个廖云梅很可恶啊,为了钱能违反职业道德。 虽然法律拿她没办法,但她手上是有人命的。” 赵耀说:“是。心理师是一个新兴行业,相关法律也不是很健全。 让廖云梅钻了空子。 之后廖云梅就消失了。” 题安说:“教育部下发了通知,每所学校必须配备一名专职心理健康教育老师。 但很多学校的心理健康老师,根本没有资质,心理咨询室也是个摆设。 我想,是这个通知让廖云梅重新以老师的身份,回到了这个行业。 她这么做会不会在报复社会? 用心理暗示让孩子说谎,让家长恐慌,从而引起社会的恐慌。” 沈杰有点不同意题安的观点,“学校关了,廖云梅就没工作了。 她可能自砸饭碗吗?” 赵耀说:“可能。 廖云梅不在乎这份工作。 因为她一定收了别人的钱。 或者接受了别人提供的条件。” 题安接着说:“谁和残疾人就业培训学校有仇? 残疾人学校倒了,对谁最有好处? 它的竞争对手。 翰兴市还有一家残疾人培训学校。” 沈杰若有所思,“有道理。 所以廖云梅既收了竞争对手的钱帮着搞垮自己的学校。 又借此机会报复了社会,玩弄了fa律。 幸亏这个案子没有最后宣判,要不然何棋真的是要被冤死了。” 题安说:“那我现在走程序抓人。 抓回来审审看。” 赵耀说:“你申请我一起审讯吧,对付心理师,还得心理师。” 题安笑,“那敢情好。 哥们儿心里更有底了。” 审讯室。 廖云梅漫不经心地坐着,将抠下来的指甲油,在桌上摆成了一排。 题安和赵耀走进审讯室,坐在了廖云梅对面。 廖云梅抬头用眼睛瞟了一眼赵耀,她笑,“审我都用上大心理师了? 真够高看我的。” 赵耀问,“不,在心理师这一行,你比我有名。” 廖云梅重新低头摆动指甲,“赵大心理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过,有警局的关系就是好啊,还能申请参加审讯。 你坐在我对面,很有优越感吧?” 赵耀没否认,“我确实在你面前有优越感。” 廖云梅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还真实诚。” 赵耀正襟危坐,“我有优越感是因为我心里坦荡。” 廖云梅讥讽,“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咱俩都是心理师,谁不知道谁那点把戏。 操控人心,就像操控机器人那么简单。 谁也没比谁高尚多少。” 赵耀说:“你说错了。 你觉得心理师的工作是操控人心,我觉得我的工作是治愈人心。 从本质上来说,我和你不一样。” 廖云梅看起来懒得废话,冲着桌上的指甲油吹了一口气,指甲油散落在了地上。 她伸开右手五指,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赵耀问:“又收钱了吧?” 廖云梅说:“你有什么证据。” 赵耀说:“你如果收了钱,一定有证据。 但我猜,你这次长了记性,不是转账,而是现金。” 廖云梅没说话。 赵耀说:“看来你心理学基本功没忘,知道沉默的人最难对付,因为别人无法轻易撬开他的嘴。” 廖云梅冷笑,“哼,基本功? 跟我说基本功? 我做心理师风生水起的时候,你还没毕业呢。” 第218章 利欲熏心 赵耀说:“当然,就因为你是心理师前辈级人物。 你的事迹行业内人人皆知。” 廖云梅说:“说我什么? 利欲熏心?不择手段? 你们一个个装什么清高? 我和你们的区别就是,我被发现了,你们没有被发现。” 赵耀说:“不尽然。 心理学上有句话,罪犯可以抹掉一切痕迹,唯独抹不掉心理痕迹。 同理,一个人如果做了坏事,痕迹是抹不去的。 总有一天会被发现,时间早晚而已。 因为有你的前车之鉴,后来心理界出台了很多规范心理师行为的规范条款。 您凭着一己之力就推动了整个心理界的规范化,法制化,您的名字会永垂不朽的。” 廖云梅不懂声色,但赵耀知道,她渐渐被激怒。心中怒火已经被点燃。 赵耀接着说:“廖心理师,你知道吗? 自从你将来访者游说自杀之后,整个翰兴市的心理就诊人数少了四分之一。 那些被心理疾病折磨的人,因为惧怕遇上下一个你,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退了回去。 轻症拖成了重症,重症拖成了无解。 你岂止杀了一个人? 你这颗老鼠屎坏了心理行业的锅。” 廖云梅看着赵耀,“你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敢说你治好了从你诊所出去的每一个病人?” 赵耀说:“我不敢说治好了每一个病人,但我敢说,我治好了一部分人,治不好的我没让他们病情恶化。” 廖云梅说:“跟半吊子中医一样,开一堆药,吃不好也吃不死人呗。 心理学就是一个笑话。” 赵耀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廖云梅,并非完全是利用心理学敛财的人。 她对心理学是有敌对情绪的。 太可怕了。 一个自己都不相信心理学的人,竟然之前是资深心理师。 她做心理师是因为心理师是一份职业。 心理学在她那里,是一份手艺,是挣钱的工具。 她没有信仰,一丝也没有。 没有信仰带来的后果是可怕的,她当然不需要尊重来访者的灵魂。 每一个走进她心理诊室的人,在她眼里不是需要帮助的人,而是能带来效益的“客户。” 她像个旁观者一样,冷眼看着患者的痛苦,就像看着一个个笑话。 赵耀突然觉得脊背发寒。 这个行业里,如果有一个廖云梅,就有十个廖云梅。 赵耀说:“好,我告诉你我的理解,心理学不是一个笑话。 你是。 你从未真正成为过一个心理师。” 廖云梅问:“你知道罗森汗恩的实验吧? 八名正常人假装精神病人,全部确诊精神分裂。 同理,正常人和心理有病的人,本质上没区别。 心理学的开设,就是利用看似伟大的谎言来敛财。 你们都是活菩萨? 你们拿着以小时计费的高昂咨询费,来指责我的利欲熏心? 五十步笑百步。” 赵耀说:“好,让我来告诉你,我们和你的本质区别。 还有你的卑劣之处。 你这次下手的十几个人,都是你精心挑选过的智力低下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几乎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很快完成心理暗示。 你最恶的地方,不是你吃里扒外,拿了竞争对手的钱。 你最恶的地方,是你用心理暗示的方法,让他们的记忆被篡改,认为真的被何棋猥亵。 他们身体没有被猥亵,但他们的心理已经有了被猥亵的创伤。 你知道这些创伤,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是一辈子的吗? 你知道这些创伤,是一个家庭一辈子的创伤吗? 你知道要抚平这些创伤,需要多少心理师多少不断修正后的治疗方案吗? 你知道有些孩子不能被治愈,这辈子都会活在这样的阴影里吗? 他们是残疾人,已经被社会边缘化。 他的家庭保护不了他一辈子。 这个学校里教的技能,是他们走向社会,重新融入人群的唯一筹码。 也是他们在社会中的唯一价值。 当一个人没有了价值,他会被社会迅速抛弃。 被社会抛弃了的人,自我价值呢? 也许你会嘲笑,一个残疾人有什么自我价值? 他们有。 他们没有力量去守卫自己的尊严,但尊严能守卫他们。 他们外表内向羞涩,目光呆滞。 但他们心里一片纯净,有星辰大海,万物生长。 这一点,也许比你这个心里一片荒芜,寸草不生的精致利己主义者,还要丰富。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我会一直找你的证据,直到你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是所有错误都能被原谅。 你不配得到原谅,你只配得到惩罚。” 廖云梅轻蔑地说:“就凭你?” 赵耀说:“不止我。我身后有无数心理师,我们会找到你的视频,一遍一遍分析你运用心理暗示的证据。 你记好了,是一遍一遍!” 廖云梅说:“其实你不适合当心理师。 你太善良。 如果轻易共情别人的痛苦,总有一天这些痛苦都会回到你的身上。 你会被压垮。 你以为你能救得了所有人,到时候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承认吧,只有内心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做心理师。” 赵耀说:“我刚上学的时候,老师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但从业多年,我对强大有了更深的理解。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 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 而你,是最卑劣的怯者。” 廖云梅笑了,“世界上的弱者太多了,你的同情总有用光的那天。” 赵耀说:“用到哪天算哪天。 志同道合的人会接过来,继续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廖云梅显出轻蔑,“虚伪,幼稚。 你总有一天会向世俗投诚的。” 赵耀说:“我就在世俗里。我见过它的样子。它对我没有吸引力。 我被世俗绊倒过,当我一次次爬起来时,我终于发现,它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可怕。 孱弱的人会被它操控。 被它操控的人会变得更孱弱。 我不必向谁弯了膝盖。” 梁落走进审讯室,“队长。廖云梅平板里的视频找到。家里的不明现金被找到。” 赵耀起身,“廖心理师,我说过了,我要看着你受到惩罚。 我要去找证据了。 失陪。” 第219章 谁要害我 午夜一个只穿着白色睡袍的女人,跌跌撞撞朝警局跑去。 梁落加完班正开车驶出警局。 突然一个白色身影倒在了他车前。 梁落踩了急刹车,急忙下车查看。 一个满身满脸是血,披头散发的女人,神情恍惚眼里满是惊恐,嘴里不断说着:“不要害我,不要杀我。” 梁落确定自己的车,没有撞上女人。 梁落环顾四周,浓浓的夜色中并没有别人。 女人在被人追杀吗? 梁落赶紧打了120,自己将车停在了警队,自己随120和受伤的女人到了医院急诊。 医生查看了女人的伤情,对梁落说:“她是被利器所伤。 像是玻璃割伤的。 全身的伤口多达二十几处,但所幸都是皮外伤,看似流血很多,其实没有伤到筋骨。 可是......” 医生转头看了看打了安定睡着的女人,“她的精神状况实在堪忧。 刚才推进来检查的时候,差点咬伤一个我们的护士。 她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梁落没回答,他也没弄清楚这个女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能等她醒了再问话了。 第二天早上,在医院走廊长椅上醒来的梁落,给题安打电话,汇报了这一情况。 电话还没挂,急诊病房里就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 梁落匆匆走进病房,昨天晚上受伤的女人,打翻了护士的输液盘,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梁落问护士怎么回事,护士有点没好气地说:“我给她抽血化验,还没扎呢,她眼睛睁开一把推开我,翻身下床就躲墙根下了。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梁落说:“抱歉,麻烦你重新给她扎一下,她可能确实受了一点刺激。” 护士抽完血,稍微给了她一点镇定剂。 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梁落询问她:“你是自己受伤的,还是被人刺伤的?” 女人面露恐惧神色,“我是被别人刺伤的,他要杀我。” 梁落问:“他是谁?” 女人说:“我丈夫。他一直处心积虑要杀掉我,昨天晚上他终于动手了。 他用玻璃要将我割成一块一块。 我挣脱开,往大街上跑。” 梁落问:“你和你丈夫有什么矛盾? 他为什么要杀你?” 女人说:“我丈夫不是我丈夫。 我丈夫早就被他杀掉了。 他是仇人假扮的。 我早就识破了他的诡计,但一直不敢反抗,只能等机会求助警察。” 梁落问:“你一直被囚禁吗?” 女人摇头,“没有,我没有被囚禁。 但我知道,他一直在跟踪我。 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我根本没有机会向别人求助。 如果我露出破绽,我会像我丈夫一样,马上被他们杀掉。” 女人全身打着哆嗦。 梁落安慰她:“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不要害怕。我就是警察。 你能说一下你家的住址吗?” 女人说了一个地址,距离警局不过两条街的小区。 梁落接着问:“要害你的人是什么人? 你能提供他们的姓名吗?” 女人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要报复我。 报复我撞死了他们的孩子。” 梁落听着云里雾里,“你撞死了谁家的孩子,是交通事故吗?” 注射的镇定剂发挥了作用,女人的眼皮越来越沉。 梁落拿着女人的身份证给肖鸣打电话。 “肖鸣,你去交管部门查一下这个人有没有交通肇事记录?” 梁落和赶到医院的题安,找到了女人提供的地址。 家里的门半掩着,并没有人,但地上有斑斑的血迹。 玄关处的落地镜碎了一地。 碎玻璃上沾有血迹。 题安和梁落穿上脚套,戴上手套,用镊子将沾有血迹的玻璃碎片,采集到了物证袋里。 家里一片狼藉,有打斗和反抗痕迹。 按日用品来看,这个屋里还生活着一个男人。 题安和梁落正采集指纹、脚印、物品上残留的dna。 肖鸣打来电话,“梁哥,查到了。 梁红,三年前发生交通事故,路口超速行驶撞死了一个小男孩。 梁红以交通肇事罪,被处以两年零八个月的有期徒刑。 民事赔偿死者家属死亡赔偿金、丧葬费、精神损害抚慰金共计二十五万元八千元整。” 梁落问:“有逃逸行为吗?” 肖鸣说:“没有逃逸,梁红第一时间将孩子送到了医院,但死者伤势过重,抢救无效身亡。 当时小男孩的家属快疯掉了。 对着梁红拳打脚踢,梁红没有反抗,跪下来请求他们的原谅。 后来家属哭够了,闹够了,也打够了,只能接受孩子已经离开的现实。” 题安问:“之后家属有找过梁红吗?” 肖鸣说:“好像没有了,孩子的妈妈精神状态不太好,进出精神病院好几回。 孩子的奶奶也一病不起,去年过世。 之后两家就没有什么接触了。 梁红在一个月前刑满出狱。” 经物证科化验,落地镜的玻璃碎片上的血迹,全部属于梁红,且和她身上的伤口相吻合。 屋内大量的dna,除了梁红就是他丈夫王邦海。 玻璃碎片上也只检验到了梁红的dna。 而且,梁红的丈夫王邦海没有了踪迹,像是人间蒸发失踪了。 按梁红的叙述,凶手是死去小男孩的家人,他们先杀了王邦海,然后潜伏在梁红身边,伺机也要杀了梁红。 现如今王邦海确实属于失踪状态。 小男孩的爸爸徐良有重大嫌疑。 徐良被带到警局问话。 面对题安的问询,徐良似乎被吓到了,“警察同志,我绝对没有杀害王邦海和梁红。 是,我恨死他们了,恨不得杀了他们。 我们全家都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他们害的我们家破人亡。 但杀人是犯法的。 我不会明知故犯。” 题安问:“三天前的晚上你在哪儿?” 徐良想了想,“应该在家。 孩子妈妈精神状态不好,我没有特殊事情,一下班就会回家照顾她。” 题安问:“有什么人能证明吗?” 徐良说:“孩子妈妈能证明。” 第220章 冰柜碎尸 一个精神病人的认知能力是受限的,无法作为证人证言。 题安问:“还有别的证明吗?监控?” 徐良摇摇头,“我们小区是老旧小区,没有装监控。” 题安问:“好,我们换一个话题。 你有跟踪过梁红吗?” 徐良立马否认,“没有,我没有跟踪过她。” 题安敲敲桌子,“好好回答! 我们从梁红家附近的监控视频里,发现了你的身影。” 徐良咬了咬嘴唇,“是,我跟踪过她一次。 是她出狱后不久。 我等在她家路口。 我想看看这个害的我们全家痛不欲生的女人,在监狱里有没有饱受折磨。” 题安问:“一次?” 徐良立马说:“我发誓,只有一次。 我只跟踪了她一次。” 题安问:“结果呢?你看到她过得怎么样?” 徐良咬牙切齿,“她过得很好。 她心情很好,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一个孩子无辜可怜的生命。” 题安说:“看到她过得很好,你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你想让她一直活在痛苦中,所以你杀了她的丈夫,也想找机会杀了她。” 徐良吓坏了,脸色发白:“不不不。我是希望他们永远活在痛苦中,但我没有杀人。 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题安问:“你有没有去过梁红家?” 徐良说:“去过,不过是三年前。” 题安问:“最近一个月,你有没有见过王邦海?” 徐良说:“没有,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三年前的法庭宣判。” 题安说:“在证明你无罪之前,你只能暂时在看守所了。 如果想起什么,可以主动和我们说。” 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王邦海的踪迹。 题安调取了梁红家小区以及路口,周边的所有视频监控。 监控全部交叉可以覆盖所有时间和空间,没有拍到一帧王邦海走出小区的画面。 只有两个礼拜前的一天,王邦海下班回家的影像。 题安得出结论,王邦海并未出小区。 如果他在小区里面消失了,他已经遇害的可能性很大。 题安和梁落重新勘察了梁红家。 之前冰柜里有冻好的肉馅,第一次勘察现场的时候,梁落只是粗略看了一下,和普通的猪肉冷冻馅没有什么差别,所以他并未觉得有异常。 但如果王邦海已经遇害,大量的肉馅就不正常! 题安将冻成一块的肉馅剥离下一块,用热水化开,竟然发现了一块指甲! 题安立刻说:“这些不是肉馅,是碎尸。” 梁落大吃一惊,“碎尸?怎么一丝血迹也没有?” 题安说:“可能在碎尸前血就被放干了。 梁落,立刻把这些碎尸送到法医鉴定中心。” 经法医中心鉴定,这四袋冷冻肉馅是剁碎的人体组织,dna属于失踪的王邦海。 肉馅只有碎骨和脂肪肌肉组织,大的骨头包括头骨都没有发现。 梁红的情况据医生诊断已经好转。守在医院的欧阳台给题安打电话。 题安来到医院,他问梁红:“你之前说过,你知道你丈夫王邦海已经遇害是吗?” 梁红点头,“他早就被人害了。 他被人给分成了一块一块。 我不敢声张,只能装作不知道。” 题安问:“你知道你丈夫的尸体藏在哪里吗?” 梁红说:“知道,在家里冰柜里。 他逼着我用我丈夫的肉馅包饺子吃。” “什么?!”题安震惊,他想起走访邻居的时候,邻居回忆梁红家经常吃饺子,因为总是听见剁肉馅的声音。 题安问梁红:“他是谁?” 梁红看了看病房外头,压低声音说:“我撞死了他家孩子。他一直记恨我。” “是徐良?” “是,就是他。”说着梁红紧张地抓住题安的胳膊,“警察同志,我在这里安不安全,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我怕他追到这里来杀掉我。” 题安说:“你在这里很安全。 没有人能伤害你。 你的丈夫尸体除了在冰柜的一部分,还有一些被扔到了哪里?” 梁红说:“他扔到了垃圾桶。 我趁着他刚走,跑到了垃圾桶将我丈夫的头颅残骸带回家藏了起来。” 题安诧异,“你藏起来了?藏哪里了?” 梁红说:“卫生间天花板上。” 题安连忙叫梁落,“快去梁红家卫生间天花板上,找王邦海的剩余骸骨。” 这个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 题安接着问梁红,“我们调取了监控,并没有发现徐良出入你家小区的画面。” 梁红说:“我不知道他怎么来的。 每天黑夜他都会来。然后冒充我丈夫。 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敢声张。” 题安问:“你们小区除了大门,还有别的地方可以进去吗?” 梁红说:“我不知道。可能没有。 我们小区只有一个大门。” 题安心里想,如果徐良是偷偷潜入梁红家的,并且杀害了王邦海实施了分尸,抛尸。 怎么会一点影像都拍不到呢? 难道他走的是下水道?电梯井?水箱?通风管? 还是? 题安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设定。 小区内部没有监控,只有小区门口和路口的监控,如果没有拍到徐良,除了可以排除徐良的作案嫌疑,还有一种可能。 徐良就住在这个小区! 他化了妆,改头换面在小区里活动。 可是一切都没有证据。 题安也反思自己的脑洞是不是开的不是时候,因为办案需要的是证据。 办案人员不合时宜的脑洞,有时候会带偏侦查方向。 梁落也反馈回来了消息,在梁红家的卫生间天花板的隔断上,找到了王邦海的头颅和骸骨。 题安决定重新梳理一下这个案件。 梁红在一个夜晚满身是血,找警局寻求帮助,声称自己的丈夫已经被人杀害,自己也差点被人杀害。 这个嫌疑人是梁红曾经撞死孩子的爸爸,徐良。 徐良承认自己跟踪过梁红,但不承认自己的杀人。 所有的视频监控中,没有徐良出入梁红家小区的影像。 王邦海的身体一部分组织被找到,头骨和骸骨也被找到。 在卫生间下水道找到了属于王邦海的血迹。 分尸工具是菜刀。 王邦海是先被放干了血,然后被菜刀一片一片削掉肉然后剁碎的。 是死后凌迟。 第221章 疑云重重 这种凌迟般的处理尸体的方式,第一个可能性,凶手是一名精神分裂患者,或者凶手具有反社会人格。 第二个可能性,凶手和王邦海有很深的仇恨。凌迟是最残忍的一种死刑。 在人的潜意识中,凌迟代表的,是“千刀万剐。” 梁落也在分析:“谁和王邦海有那么大的仇恨? 我们调查了王邦海的社会关系,他和别人没有纠葛啊。 目前,恐怕只有徐良有这个嫌疑。 可是撞死他孩子的是梁红,他为什么没有杀死梁红,而是先杀了王邦海?” 题安说:“也许是王邦海反抗他,被他杀害了。 但有一个疑点,他既然那么恨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夫妻俩。 为什么还要假扮王邦海,和梁红过了一段看似平静的日子? 这岂不是太诡异了?” 梁落搓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如果真是徐良干的,这人也太变态了。” 题安说:“先别着急下结论,虽然现在一切作案动机,受害人证言都指向徐良。 但我们迄今为止,关于徐良杀人、分尸、抛尸的证据,一个都没找到。 如果按梁红所说,徐良假扮王邦海和自己过了一段日子。 那她屋里应该有徐良的dna。 而事实是,我们找遍了,没有。 梁红家能找到的痕迹,只有梁红和王邦海的痕迹。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只要是犯罪,就会留下痕迹。 所以,抛开作案动机,用证据说话,现在证据指向的,不是徐良,而是梁红。” 梁落吃惊,“你的意思是梁红杀了自己丈夫,然后嫁祸给了徐良? 梁红接受问询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显示出表演的痕迹。 完全就是受过惊吓的样子。” 题安说:“我也仅仅是猜测,这个案子疑点太多。 梁红和徐良都不能排除嫌疑。 徐良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梁红又是犯罪现场中,除了死者唯一留下痕迹的人。” 梁落说:“那梁红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她和王邦海的夫妻感情破裂导致杀人? 离婚就可以了嘛,干嘛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题安叹气,“不知道啊。从未遇过这么匪夷所思的案子。 只能等梁红完全康复出院后,再细细询问了。” 题安找赵耀聊这个案件中的犯罪心理,他想听听赵耀从心理层面分析一下这个案子。 题安对赵耀说:“我又来找你了。 当一副牌没有胜算的时候,心理师是最后的王炸。” 赵耀笑,“这么高的评价? 王炸都用上了。 那我更得好好给你说说了。” 赵耀听完题安整个案子的介绍,他自己也有点云里雾里。 最后表示这个案子自己也爱莫能助。 题安说:“完了,连半仙儿都算不出来。我只能找人招魂,问问死去的王邦海了。” 赵耀说:“这是个办法。” 题安心里郁闷,和赵耀吃了顿烧烤配啤酒。 题安咬着烤串,“就这几天,我的脑细胞以数亿记的速度死亡着。 我怀疑哪天就得了中年痴呆症了。” 赵耀嘲笑他:“你这个医学文盲。 懒得给你解释。” 题安说:“我感觉我的脑子明显不够用。老板。再来一份烤脑花。” 赵耀笑,“你补的是猪脑花。” 接着,赵耀突然愣住了。 一嘴的烤羊肉串也忘了嚼。 题安用手在赵耀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断电了?” 赵耀对题安说:“给我一面镜子,我要照镜子。” 题安骂他,“你变态啊?突然要照镜子? 怎么,要补妆?” 赵耀吼,“快给我找一面镜子!” 题安压低声音,觉得有点丢人,“我一个大男人,现在去哪儿给你找镜子?!” 赵耀说:“快点,我想到了案子的关键。” 题安不明所以。只能看了看后面烧烤桌一个打扮时髦的女生。 三十秒的路愣是走了五分钟。 题安终于挪到了美女旁边。 题安的脸比烤猪肝的颜色稍微差点,但肯定比烤大肠的颜色红。 题安回头看了一眼赵耀,支支吾吾地对美女说:“能不能用一下您的镜子?” “什么?”美女没懂题安的意思。 题安说:“额,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您的镜子。” 题安比划了一下补妆。 美女噗嗤一声笑了,对旁边的朋友说:“现在的小哥哥搭讪都这么直白了吗?” 她大方地将包里的化妆镜递给了题安,“小哥哥,你给我你的微信号,我借给你镜子好不好?” 题安第一次遇到这么窘迫的场面,他心里狂喊,“你个赵耀。你把我害惨了。” 题安只能硬着头皮说:“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和您朋友的这顿饭我请。 我用完镜子马上给您还回来。” 美女一看题安不加她的微信,也没有强求,“好啊,那这顿饭就谢谢小哥哥了。” 题安拿着镜子回到了赵耀身边。 他劈头盖脸一顿训,“你这抽什么疯,突然要镜子。 还说是关于案子的。 你要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就把你架到烧烤架上烤了。” 赵耀没理会题安。 他拿起镜子,仔细地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个桌的美女看向这边,题安用烧烤盘挡住了赵耀的脸。 他讪笑了一下。 毕竟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坐在路边的烧烤摊,照着化妆镜,那画面太美,一般人都不敢看。 赵耀照了半天,题安觉得时间简直像蜗牛在爬。 “好了没?”题安问。 谁知赵耀一把将镜子摔倒了地上。 镜子碎了,稀碎。 题安小声呵斥,“你干嘛?!这镜子是借的!” 完了完了。 题安只能跑过去和镜子的主人协商,能不能三倍赔偿。 结果美女要求微信转账。 得。 题安没办法,加了美女微信,给人家转了三倍的镜子钱。 题安回到桌子旁,他一拍桌子。 “就应该留你小子的微信。” 赵耀说:“听不听这个案子我的推断?” 题安说:“听啊,必须听,丢人都丢到这了。” 赵耀说:“你去带梁红做个脑部检查,证明我的推断是否正确。” 第222章 罕见疾病 题安不解:“脑部检查?梁红脑部有疾病?” 赵耀说:“我怀疑梁红得了一种罕见的病。 这种病叫做卡普格拉妄想症。 又叫冒充者综合症。 卡普格拉妄想症是大脑生理出现了器质性病变。” 题安说:“梁红的大脑出现了器质性病变,然后影响了她的行为?” 赵耀说:“是。 是生理性疾病,但现在医学界还将它归类在精神分裂。 发生病变的区域,是大脑中的梭状部位。 这个部位分管大脑的面部识别系统。 梭状回受损之后,人不会分辨出别人的面部特征,甚至认为镜子中的自己,也是别人。 这种卡普格拉综合症,会导致患者认为自己身边的人被其他人替换。 妄想替换的人会伺机伤害自己。 幻听,幻觉,自言自语,疑神疑鬼。 并因为极度的不安全感,产生严重暴力倾向。” 题安没说话,他将脑中的证据和赵耀的话进行对比。 半晌他才说道:“听你的这一番推理,一切都解释通了。 梁红患病,以为自己的丈夫王邦海是仇人徐良装扮的。 她在妄想中杀了王邦海,并分尸抛尸。 但她认为一切都是徐良做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屋里完全找不到徐良的dna,只有梁红和王邦海的dna。 还有,一直以来的疑点,凶手为什么要打碎镜子,用镜子的碎片杀人? 这种杀人方式太费劲,成功率也不高。 离落地镜一米的桌上就放着水果刀,凶手为什么不用水果刀杀人?” 赵耀接着说:“因为梁红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她的病让她无法识别自己的脸。 她会认为是别人。 要蓄意谋害自己的别人。 她自己打碎了镜子,和镜子中的自己搏斗,然后划伤了自己。 所有能反射出人影的地方,她都能认为有人潜伏在她身边。 包括她以为的跟踪。 未遇害前的王邦海,也被她认为是徐良。 她以为徐良冒充王邦海,和自己过日子。” 题安接着说:“都是这个病引发的被害妄想。” 赵耀说:“是,但这个病很罕见。 你需要带她做脑部检查,进一步确诊一下。” 题安说:“梁红曾经发生过车祸。 当时医院对梁红的诊断只是脑震荡。 可能车祸伤及到了她的大脑,但没有经过专业的大脑检查,就忽略了这一可能。” 赵耀说:“可能车祸之后只是伤到大脑,并没有让她显现出症状。 在封闭压抑的监狱里,她的心理应该也产生了一定的问题。 心理问题反过来又刺激了这种大脑病症的恶化。” 题安说:“这个病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如果要证明这个病症,在梁红身上的存在,可能需要医学界和心理界的专家来共同认定。” 赵耀说:“是,因为这个病,现在对于归医学界还是心理界,依然有争议。 你需要上报领导,成立专门的精神鉴定委员会,成员要有临床专家和心理专家。 鉴定结果也需要多位临床专家和心理专家的共同签字。 这个病听起来是天方夜谭,但是有很多实际的病例的。 外国一个女性,很多年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甚至宠物都是别人假扮的。 她的丈夫有八十个替身,她女儿有两千个替身。 尽管身边的人都劝她,这是她的错觉。 但她始终无法对丈夫和女儿产生感情。 一直以来人们都当她是神经病,直到有一位心理学家注意到了她的病症。 经检查,她的视觉信息从梭状到杏仁核的线路受损。导致她只能看到亲近的人的脸,但无法产生任何情绪。 只要捂住她的眼睛,用声音来辨别,她就会辨别出是自己的丈夫和女儿。 那是因为她的听觉信息没有受到破坏。 这个病名问世之后,人们都觉得可笑,长的不一样怎么能替换呢? 但精神病人脑中的混乱,恰恰是他们的秩序。 他们可以轻易地解释他们混乱的秩序。 如果人人都能理解精神病人眼中的世界,那么自己是不是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题安叹气,“这个案子涉及到非常严重恶劣的杀人分尸,一定要慎之又慎。” 题安汇报了领导,申请成立了精神鉴定委员会。 经过几个月医生们的一次次会诊和讨论,终于确定,梁红就是患了替身综合症,以及弗雷格利妄想综合症。 徐良被无罪释放。 梁红因为有严重的暴力倾向、自残自杀和妄想症状,关在精神病院的重症病房接受治疗。 她的病房里不能有任何反光的东西,窗户也都刷了黑漆。 因为她有一次看到了窗户玻璃中自己的反光,以为徐良追到了精神病院。 一头撞向了玻璃,血肉模糊。 赵耀由于提供了重要线索,正式成为了长期警局外聘的心理咨询师。 赵耀笑着说自己总算有个了名分。 题安说:“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赵耀说:“我知道。 借镜子的美女吧? 你照我说的做。三步走。她绝对不会再每天联系你。” 题安迟疑,“你别乱来。” 赵耀笑,“放心。” 题安吃面中,疑惑地问赵耀:“这个世界奇奇怪怪的病症怎么这么多?” 赵耀吃了一半盘子里的面条给题安看,“你觉得我吃完了吗?” 题安白眼伺候,“还有半盘面条看不见?” 赵耀说:“还有一种罕见的病症,叫做空间半侧忽视症。 得了这种空间半侧忽视症的人,吃饭只能吃一边,洗头只能洗半边,洗脸刮胡子也是只有半边,读书读半边,写字写半边,化妆化半边...... 很多年医生都是给患者诊断眼睛。 最后才发现,是大脑出了问题。 比如这盘面条,在空间半侧忽视症患者眼中,没吃的那一部分,被大脑自动脑补吃掉了。 还有类似的疾病有邦纳综合症。 残疾人能感知到自己残缺的肢体。 比如失去四肢的人,能感受到四肢。 失明的人能看到奇怪的影像。 这也是大脑过度补偿的结果。” 题安说:“医学在慢慢进步,曾经一概称为精神分裂症的病,在渐渐具体化。 想要伪装精神病人逃脱法律制裁,也得先问问自己能不能扛过一道一道审核的关卡。” 赵耀 第223章 重大事故 通往郊区的路上,发生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 被撞的人被发现的时候,浑身是血躺在路边的水沟里,已经死亡五个小时以上。 肇事车逃逸。 这个路段没有监控。 这起交通肇事事故性质恶劣。 因为经法医解剖鉴定和现场痕迹鉴定,被撞的人第一次被车压到了脊椎,没有立即死亡。 肇事车撞人之后倒车,踩油门狠狠撞向了躺在地上的受害人。 受害人被二次撞击之后,全身多处骨折,多脏器出血。 天气寒冷。受害人很快就没有了生命体征。 交警部门和刑警队协同破案,调出附近监控,相关时段共计5000个小时时长的视频监控。 对所有可能经过这个路段的符合事故现场痕迹型号的小汽车,逐一进行核查。 5000个小时的视频,一帧一帧地查看需要时间。 媒体报道了这则重大交通事故,并作出悬赏通告,寻找目击者和知情者,同时敦促肇事者尽快投案自首。 临时抽调的警力视频侦查员正在工作,题安问:“同志们辛苦了。 目前有什么发现吗?” 侦查员小李说:“暂时没有发现异常。 出事路段偏僻,有监控的地方,四面八方的来车很多,所以排查起来有一定困难。 有一个情况,我跟您汇报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能算做异常情况。 有一辆白色小轿车,在事故发生后十二小时内曾在监控中出现四次。 一般肇事逃逸者,反复回到事故现场的可能性很小。 从心理上来说,肇事者希望走的越远越好。” 题安警惕,“小李,麻烦查一下这辆车的信息。” 如果是肇事逃逸者,回到事故现场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但如果是杀人犯,回到案发现场,在案发现场周边活动,观察警方的侦破进展,是完全有可能性的。 如果是变态杀人狂,不排除杀人后回案发现场,再次体会一遍快感和掌控感,欣赏自己的“作品。” 车的主人叫潘岚,三十六岁,单身未婚。 是郊区一个发电厂人事部门的主管。 潘岚被叫到警局问话。 预审老薛从问询室走出来,他接了一杯热水,坐在椅子上,眉头下沉眉尾上扬。 这是老薛预审不顺利的典型眉毛特征。 题安问:“老薛,怎么,潘岚不肯说?” 老薛说:“不是,她倒是挺配合的。 但我坐在那审讯室里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题安被老薛的成语逗笑了,“那可是你的主场,怎么会这么难受?” 老薛喊住刚走出审讯室的肖鸣,“肖鸣,你给题安说说,坐在潘岚对面,是不是莫名其妙地会烦躁不安。” 肖鸣说:“是啊。她的情绪,她的动作,像是一种负压。 周围人很容易被她的焦虑感染。” 老薛认同,“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我今天穿了一件棉衬衣。 她就一直盯着我的袖口和领口看,提醒我衣服褶了,袖扣开了。 手机震一下,她会立刻停止说话,礼貌地提醒我。 最要命的是,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很真诚的提醒。 反正挺不得劲儿的,她坐在那里不断调整着坐姿,不断整理着衣服和头发。” 肖鸣补充,“对了。问询开始时,我给她念那一段做笔录之前的话。 《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二条规定,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和公安机关,有权向有关单位和个人收集、调取证据。 有关单位和个人应当如实提供证据。 我念完之后,她就重复。 她要求我再念一遍,她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她对我说,‘警察同志,我来背一遍。’ 我说不用背,这段话是我们告知你,要如实回答问题。 她不肯,非要背。 背了三回。因为背前两回的时候,错了一个字。 这个人真是折磨死人了。 她的工作幸亏不是老师,幸亏不是我上学的老师,要不然我得疯。” 题安说:“她是强迫症吧?” 因为是强迫症,所以撞了人要反复回现场看? 她承认自己撞人逃逸了?” 肖鸣说:“她不确定她撞没撞人。” 题安吃惊,“撞没撞人自己不知道?” 肖鸣说:“她说她不知道。 她反复回那条路,就是为了验证自己有没有撞人。” 题安觉得这证词太荒谬了。 老薛说:“问题是没有证据的支持下,我们没有办法做到有针对性地审问。” 题安问梁落,“潘岚的车做过鉴定了吗?” 梁落说:“有关部门刚发过来报告。 潘岚的车头有剐蹭痕迹。 但车的结构件没有损伤,没有变形也没有修复痕迹。 说明潘岚的这辆车不是事故车,没有发生过重大撞击事故。” 题安说:“没有发生过撞击事故? 也没有受害者衣物,毛发,衣物纤维等痕迹吗?” 梁落说:“报告里说没有。 但不能排除已经被人为擦拭消除。” 题安问:“潘岚名下就这一辆车吧?” 梁落说:“是。按交管部门的记录只有这一辆车。” 题安说:“行车记录仪呢?” 梁落说:“潘岚的车没有行车记录仪。” 题安思考,“这就奇怪了。 按死者张某的死因来看,是被人故意二次撞击碾压身亡。 主观上是故意致死。 但从潘岚的笔录中来看,潘岚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撞人,说明她不存在主观致死的可能。和事实相悖。 从车子鉴定状况来看。潘岚的叙述又相符。”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有个案子,没有头绪。” 赵耀听完,对题安说:“咱们去一趟潘岚家。 从生活痕迹上能看出,她是否有强迫症。” 题安不解:“证明她是不是强迫症,对案件有帮助吗?” 赵耀说:“有啊。那么多废话,去不去?” 题安说:“去。” 潘岚的家干净得没有家样。 衣柜里的衣服叠得大小一般,连悬挂的衣服间隔都一样,衣架朝着一个方向。 潘岚的衣服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连着两种颜色,都被她严格区分开。 书柜上的书没有按大小排放,而是全都一样大,书和书的边缘严丝合缝。 赵耀解释,“这是潘岚坚持对称性的强迫症状。” 第224章 强迫症状 潘岚的桌子上,放着强效护手霜。 赵耀说:“潘岚有一遍一遍洗手的强迫症状。 这是强迫症状中,过度无意义地对一件事情的重复行为。” 垃圾桶里有带血的纸巾。 赵耀带着手套拿起纸巾看了一下,“潘岚在剪指甲的时候,可能指甲剪得没有很圆滑。 慌乱中的她,为了不断修正指甲,将几块指甲边缘的肉也剪了下来。 说明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引起潘岚内心深处的恐惧。” 潘岚抽屉里放着各种药和厚厚的有几百张的检查单。 从创口贴到治疗心梗的药都有。 检查单从简单的血常规到心脏彩超到骨髓穿刺,再到艾滋病的检查,应有尽有。 而且从时间上来看,几乎隔一段时间,潘岚就要重复做一次检查。 赵耀说:“强迫症引起了疑病症。 反复不断地怀疑自己得了病,没完没了的检查,一次次确认只能带来短期心安,过一段时间又会循环。” 接着,赵耀对屋里的物品一一查看后对题安说:“我现在可以确定潘岚不是肇事者。 她一遍一遍回到那个路段,确实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撞人。 这是强迫症病人一个典型的强迫行为,叫做折返行为。 折返行为基于强迫思维,那就是攻击性强迫想法(aggressiveobsessions),担心自己会伤害自己,伤害他人。 她会来回驶过自己车辆走过的路段,来确定有没有造成交通事故。 她不是肇事者,她是目击者,或者她听到了车祸的声音。” 题安说:“她是目击者或者知情者?” 赵耀说:“是。强迫症人会根据自己看到的或者听到的,将自己和这个事件紧密联系在一起。 她为什么会一遍一遍回现场确认? 她是怎么知道那里有车祸的?” 题安说:“按笔录里潘岚的叙述,她走的路和事发路段不是一条路。 但真实性有待考证。” 赵耀说:“那就对了,她说的是实话。 她应该是听到了车祸的声音。” 题安说:“可是在问询中,潘岚完全没有提过自己听到过异样的声音。” 赵耀说:“强迫症病人的认知中,她的所见所闻都要和自己扯上关系,她首先想到的不是‘是不是发生了车祸?有人撞了人?’ 而是‘是不是发生了车祸?是不是我撞了人?人会不会死?’。 这是本身和自己没有关系的焦虑和认知扭曲的主观想法。 再将这种焦虑和扭曲不断放大,直到它变成一场灾难。 我可以帮你和她聊一聊,引导她说出客观的,没有经过主观加工的视觉和听觉。” 题安说:“强迫症能这么影响人这么厉害?” 赵耀说:“是。如果是重度强迫症患者,他的思维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像是有人寄生在他的意识里,每时每刻地纠正他的行为和语言,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到偏执。 得了强迫症的患者生活是很痛苦的。 比精神分裂还难受,精神分裂至少有时候不自知。 强迫症患者对于自己过度的行为是十分清楚,但无可奈何的。 强迫症的自杀思维很强烈,但往往阻止他们自杀的,还是强迫症。 有人怕死后血流一地没人擦。 有人怕跳楼之后衣服就出现褶子。 有人甚至因为觉得上吊的绳子结打得不周正,而放弃了自杀。” 题安说:“老薛预审过了。 要不你和我回警局,再对潘岚进行问询?” 赵耀说:“行。” 问询室。 赵耀跟潘岚自我介绍,“我是心理师赵耀,介意我和你聊聊吗?” 潘岚警觉,“心理师?” 赵耀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了潘岚对面,他开门见山:“似乎你有一点强迫症? 试着找过心理医生吗?” 潘岚点了点头,“找过。没有什么用。” 赵耀说:“想好起来吗?” 潘岚看了看赵耀写的笔录。 赵耀立马反应过来,在笔录上他有涂改了一个字。 赵耀立刻心领神会,将整页纸撕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重新写。 赵耀这个举动赢得了潘岚极大的好感。 她渐渐放下戒备,回答道:“我想好起来。” 赵耀问:“记得什么时候脑中开始冒出不受意识控制的想法?” 潘岚想了想,“好像我从小就是这样。 只不过长大了,感觉越来越严重。 我知道这不对......” 赵耀接着说:“但你改变不了。” 潘岚说:“是!我改变不了! 我最后总是被脑中的想法打败。一遍一遍地重复。” 赵耀说:“因为这个,你至今无法恋爱结婚?” 潘岚说:“是,我真想象不到,如果我的伴侣一回家将袜子扔到地上,鞋放得乱七八糟,我会不会拿把刀冲过去杀了他。” 赵耀看着潘岚已经颤抖的嘴唇,光是想象就已经能让她愤怒。 赵耀判断,潘岚的症状比较严重,她的病程很长,她的强迫症是表象,她有深层次的心理动机。 光是聊天,潜藏在记忆里的心理根源不会露面。 赵耀提议找一个房间给潘岚做催眠。 催眠结束,赵耀走出房间对题安说:“都明白了。 潘岚两岁时散落在客厅的玩具。 导致八岁的潘岚哥哥被玩具绊到,头部撞碎了鱼缸。 碎玻璃划破了潘岚哥哥的动脉,她哥哥失血过多死亡。 潘岚目睹了自己哥哥的血流成河和死前惨状。加上后来父母亲戚的责骂和怀疑。 焦虑和痛苦的种子在她心里发芽。 她因为没有收拾好玩具,哥哥才死亡的。 她因为没有收拾好玩具,父母才收回所有对她的爱,对她极尽厌恶。 从此,强迫症和她的成长如影随形。 她也被剥夺了快乐的权力。” 题安说:“她说了没有关于车祸的事?” 赵耀说:“她说她在快到十字路口的地方,听到了刺耳的急刹声和撞击声。 但她无法判断声音的来源。” 赵耀将一张纸交给题安:“这是准确的时间。 她在听到异响之后下意识踩了下刹车,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 题安说:“这个信息太关键了。 当时十字路口还有别的车吗?” 赵耀说:“没有车,晚上十点。郊区车很少。 但她提到,十字路口有一条狗。” 第225章 柳暗花明 题安说:“狗啊?又不是警犬。 即使是警犬,它也不一定能认出事故车。” 赵耀说:“美国心理协会发布的论文说,犬类智力与人类两岁的智力相当。 两岁的智力,大致能辨认色彩。 我们不让狗狗认出事故车,只要让他辨别出颜色,你们的工作不也大大缩小了范围?” 题安说:“狗是色盲啊,看什么东西都是黑白色。 能指望它找出事故车?” 赵耀说:“狗狗只能看到黑白色是人类的认知误区。 狗狗并非只能看到黑色和灰色和白色。 他只是不能识别长波段光波。 有点色弱,差不多是红绿色盲。” 题安说:“不过在一点线索也没有的时候,这只狗狗可以试试。” 赵耀说:“必须试试。 按照潘岚的描述,我判断那只狗出现了应激反应。 狗的听觉比人的听觉敏锐n倍,那只狗在听到高分贝的刹车声后,呈现僵持状态。 还有尿失禁。 僵持状态就是一种应激反应。 它受到惊吓之后,不知逃跑还是攻击,就会呈现僵持状态。 我想,再次模拟出那种声音,并且拿出不同颜色的汽车卡片。 它会再次显现这种应激反应,不过需要动物专家细微的观察。” 题安有点犹豫,“可是,去哪找那只狗?” 赵耀说:“你是找不到,可是狗能找到狗啊。 你让奔奔出个外勤。” 题安笑,“赵耀你的脑子开过光吧?” 赵耀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题安问:“那潘岚呢?你预备怎么治疗?” 赵耀念了一串字母:“actcbtmbcterpssrlstcasmoritatherapy。” 题安丈二,学王宝强:“啥!啥!啥!你说的是啥?!” 赵耀说:“专业术语。有很多疗法,你不用操心。 需要出庭作证的时候,我保证潘岚具有证人资格。” 题安说:“那行,我去找奔奔。” 奔奔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还有点泄气,大大的眼睛里是更大的疑惑:“就这?我一个缉毒立功犬,跑这儿给你寻一只被吓尿的怂狗?” 题安摸摸它:“乖。完成任务请你吃牛肉干。” 奔奔不情不愿地领了任务,在十字路口闻了闻,很专业地开始了工作。 奔奔的效率比题安想象的要快。 它在附近一个公园找到了这只流浪狗,然后给题安示警。 这只流浪狗在实验室,对着技术科做的模拟视频,茫然不知所措。 直到它看到了一个视频,他做出了轻微的应激僵持反应。 在动物专家的引导下,重复了很多次试验。 实验人员将狗狗眼中反射回有色光的光束,和同一种光人眼中反射的图像进行对比分析。 从色谱中得到了一个颜色。 淡灰色。 这辆车是一辆淡灰色的车。 题安立刻让视频侦查员,从监控里寻找淡灰色的车。 5000个小时的视频里,有三十八辆淡灰色车,可能经过事故路段。 对这三十八辆车进行调查的时候,其中一辆车的维修痕迹,引起了调查人员的怀疑。 这辆车的车头漆做过修补,明显不是原车漆。 这辆车做了里外细致的清洗,但题安还是从轮胎的花纹里,提取到了一点和案发现场相吻合的泥土。 而且题安用血痕发现仪,在车头和轮胎找到了肉眼不可见的痕量血迹。 经比对,痕量血迹和受害人张某的dna一致。 车的主人叫周宁。 周宁是一家保险公司的业务员。 在审讯室,周宁刚开始不承认。 在证据面前,他无可奈何低头认罪。 但周宁一点没有觉得自己做错。 他交代二次撞击将张某撞死的动机,是当时他查看了张某的伤情,在经过计算之后得出“撞死比撞伤赔的少。”的结论。 题安冷眼看着他:“你是怎么计算的?” 周宁是专业的,他用一根笔和一张纸,给题安将这个事故的认定,以及需要赔偿的金额算了个清清楚楚。 题安看着他的样子,觉得胆寒。 他对生命没有基本的敬畏和尊重,决定一个生命是死是活的关键,竟然是赔偿数额的权衡。 题安说:“故意撞死涉嫌故意杀人,最高可以判死刑。 不小心撞残了你及时抢救,除了赔偿,还有交通肇事罪,是有期徒刑。” 周宁小声说了一句:“我没想到。” 题安知道,他有侥幸心理。 他非常清楚这个路段没有监控,当时路上一辆车也没有。 只要将痕迹抹去,这起交通事故,很可能就让他躲过去了。 但他没想到,目击者是一只狗狗。 狗狗虽分辨不了善恶,但它能将事件还原。 题安调查了周宁的社会关系。 所有人给周宁的评价都是,人好心善,老实诚恳。 谁也不相信周宁,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这也是题安的问题,赵耀给题安解释:“曾经有人做过人性的实验。叫做电击实验。 两组大学生被分为两组。 第一组大学生在一个昏暗的房间,他们不透漏姓名,并且穿上了一样的服装,戴上了头套,只露出眼睛。 分不清楚谁是谁。 他们对受试者实施随心的电击。 另一组大学生则在明亮的房间,穿着带有自己名字胸牌的衣服,彼此之间能看得很清楚。 他们同样需要对一名受试者进行电击。 受试者痛苦的模样,两组人都能看到。 结果是,第一组大学生,比第二组大学生,按下电钮的次数多达两倍,时间也较长。 这个实验验证了人性的弱点。 当一个人在作恶时,没有被人看到,他会被诱发出更多的作恶行为。 因为作恶的成本很低,当低到一定程度,人类人性中的恶会被充分释放。” 题安问:“那怎么和固有的人性之恶对抗?” 赵耀说:“人性永远不会被战胜,但可以被驾驭。 周宁在撞人后,下车查看。 那时的他应该还存着救人的心理。 但他看到张某伤到了脊椎,可能落下终身残疾。 他看了看周围,没有目击者,没有经过的车。 他心中的算盘,开始噼里啪啦作响,同时他的恶念起。 也许他当时在撞死张某后,没有想到要逃逸。 但他发现半夜的郊区公路,根本就不可能有目击者。 此时他人性中的恶念被放大。 他是保险人员,明白一部分交通事故鉴定程序。 他淡定地打扫了案发现场,驾车离去。 人的生命轻贱至此......” 第226章 人间失格 题安说:“药家鑫杀害张妙,也是因为觉得撞了人很难缠,麻烦多。干脆捅死。 这种畸形的三观,是对生命漠视的源头。” 赵耀说:“地狱失火,人间失格。” —— 北风萧瑟。 天气阴沉。 预报有雪。 周末的校园比平常安静了许多。 翰兴大学四年级女生宿舍。 熄灯铃已经响过了。 四个女生围坐在一个桌前。 桌子中间点着一只蜡烛。 其中两个女生左右手交叉,手背向内,手心向外,将笔夹在她们两手中间。 笔尖对着桌上的白纸。 白纸上写着数字和二十六个字母。 接着两人念出口令,“笔仙笔仙请快出来,请在纸上画圈......” 两人闭着眼睛不停地念。 坐在旁边的两个女孩紧张地盯着纸张。 突然有一个女孩轻声说:“动了动了。” 握笔的两个女孩睁开眼睛,缓缓问出了她们的问题。 她们紧张地盯着缓缓移动的笔,在写着数字上的白纸上画圈。 这时本来紧紧关着的宿舍门突然开了。 伴随着一阵寒风。 蜡烛被突如其来的风吹灭了。 宿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四个女孩的同时毛骨悚然地尖叫一声。 四人慌乱地找寻着自己的手机。 一个女孩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微弱的灯光在漆黑的宿舍里亮起。 四人中的一个女孩用恐惧的声音说:“我们正在召唤笔仙的时候,蜡烛就灭了,会不会是......” 说着女孩打了一个寒噤,没敢再说下去。 三人是另一个宿舍的,匆匆和住在这个宿舍的赵小佳告别之后,回到了对面的女生宿舍。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一夜的雨夹雪渐渐融化。 从旧宿舍楼的房檐上滴答滴答地落下。 回到对面女生宿舍的三个女生,昨夜都没有睡好。 太阳光照进宿舍,她们才敢讨论起昨天的事情。 一个叫小睿的女生说:“昨天召唤笔仙的事情简直太诡异了。 我现在想起来都一身鸡皮疙瘩。” 另一个叫萌萌的女生说:“问完笔仙问题,要送笔仙走的。 听说......如果没有送她走,召唤她的人,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最后说话的,是昨天第一个找到手机手电筒的女生,她的名字叫英子。 英子的性格大大咧咧。其实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玩笔仙也纯粹是好奇和好玩。 其实昨晚她心里也毛毛的。 但她安慰另外两个女生:“别自己吓唬自己。 没事啊。 没听说过玩笔仙玩出事情的。” 她从宿舍床上一跃而起,摸摸空空的肚子,“我要去食堂吃饭了。 今天周末,大部分人都回家了。 食堂不用排队。” 小睿和萌萌摇头,表示自己没胃口。 英子只能自己去食堂。 她拿着毛巾和洗面奶,准备去洗漱间洗漱,出了宿舍门,忽然想起昨晚上她们三人离开后,赵小佳一个人在宿舍。 她走到赵小佳宿舍门口。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她轻轻推了一下门,门竟然开了。 昨天晚上她们召唤笔仙的工具还都在。 英子头皮有点发麻,但她还是喊道:“小佳。” 眼神望向小佳的床铺。 小佳的床铺上装着帘子挡光。 英子拉开小佳的帘子,小佳不在床上。 英子正要退出宿舍,突然看到阳台上似乎有人。 她壮了壮胆子,慢慢走到阳台。 眼前的一幕,将英子吓得后退几步,撞到了桌子上面。 赵小佳半个身子歪着,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头整个儿浸在一个装满水的桶里。 长长的头发飘在水上,盖住了她的面庞。 惊慌失措的英子连滚带爬跑回了宿舍,告诉小睿和萌萌,赵小佳出事了。 很快,整栋楼都知道这个宿舍出人命了。 舍管第一时间报了警。 刑警队出警。 物证科在宿舍取证。 题安询问对面宿舍的三个女孩。 小睿说:“昨天是周末。赵小佳宿舍的其他两人都是本市人,她们都回家了。 我们宿舍三人本来是要去逛街的,刚走出校门天色变了。 我们就商量不去逛街了,找赵小佳一起玩扑克牌。 玩了一会扑克牌。 赵小佳提议我们玩一个刺激的游戏,那就是笔仙。 马上要毕业了。我们想知道自己的前途,以及多少岁结婚什么的。 我们就按照网上说的方法做了。 结果刚开始没一会儿,蜡烛就灭了。 我们和赵小佳说了告别,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直到今天早上,英子发现了赵小佳已经死了。” 萌萌说:“小睿说的就是昨天到今天的真实情况。 昨天我们召唤出笔仙,首先问她是怎么死的? 笔仙在纸上写了一个水字。 笔仙生前是溺水死的,会不会赵小佳是被笔仙害死的?” 英子说:“我还有一个情况要和您反映。 赵小佳喜欢收集那些独一无二的东西。 上个礼拜我陪她在学校后面的一个卖古着的商店淘了一件衣服。 她当时特别喜欢这件衣服,因为款式很复古,很别致。 店家也介绍说,这件衣服是什么日本中古的孤品衣服,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件,穿出去绝对不会撞衫。 赵小佳很心动。 尽管价格不菲,她还是买下了。 买回来的当天,她发现这件衣服的内里上,除了印着这件衣服的牌子。 还用红色油墨印着一个日文符号。 她当时没当成回事,但我回来躺床上,想起了这件事,就和我学日语的朋友提了一句。 我学日语的朋友说,赵小佳不是淘到了真正的日本古着服装。 她应该是买到了洋垃圾。 这些洋垃圾是不法商贩从外国的太平间,殡仪馆,垃圾站这些地方回收回来的衣服,经过简单处理再以古着的名义高价卖出。 至于衣服内里的那个符号,是一个日语的符咒。 镇压冤魂的符咒。 上面写着日语的水,应该是镇压溺水的魂魄。 我学日语的朋友说,赵小佳买到了死人的入殓装。也就是寿衣。 第二天我就和赵小佳说了这个事,她也有点害怕。但那件衣服实在是很漂亮。 她没舍得扔。就那样挂在了衣柜里。” 第227章 召唤笔仙 小睿这时说:“我也想起来了。 自从赵小佳买了那件古着衣服。 她的行为就变得很奇怪。 总是神神秘秘地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有一次我晚上来找她,她坐在桌前化妆梳头,我就问她大晚上的打扮给谁看? 她也没回头,也没搭我的话。 我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这件事,觉得很恐怖。 好像......” 小睿说着打了一个寒颤。 她拉了拉英子的手,继续说了下去:“好像那个女人,根本不是赵小佳。 但她穿着赵小佳淘来的那件日本古着连衣裙。 我现在想想,那个背影不是她的背影。比她要瘦、要矮一点。 头发也比赵小佳的长一点。” 题安问三个女生:“赵小佳平常和什么人走得近,和什么人有纠纷? 和她们宿舍另外两个女孩处的怎么样?” 萌萌回答:“赵小佳她们宿舍,是混合两个专业的宿舍。两个女孩又是本市人。 所以另外两个女孩走得近。 赵小佳和我们是一个专业。 上课吃饭什么的,都是和我们一起。” 题安问道:“赵小佳有男朋友吗?” 英子说:“赵小佳有男朋友,叫姚牧。 姚牧也是我们班的,马上就保送研究生了。” 题安在赵小佳的衣柜里,看到了那件日本古着连衣裙。 他翻开衣服内里,确实印着一个日本语言符咒。 题安将这件古着连衣裙放进证物袋。 题安走到阳台。 阳台上挂着晾洗的衣物。 在角落里的赵小佳,上半身和下半身以奇怪的姿势折叠,头和脖子完全浸在水桶中。 身上的衣服完好,鞋子也都完好。 头部和颈部因为长时间的浸泡,皮肤变白膨胀。 尸僵严重,尸斑呈淡红色,分布在腹部。 尸长160cm,发长21.5cm,角膜浑浊,眼睑苍白。口鼻没有出血点,无蕈样泡沫。 体表没有机械性损伤。 法医鉴定中心将赵小佳的尸体拉走。 赵小佳宿舍在二楼,阳台上的窗户锁扣,已经生锈坏掉。 人可以通过外部打开阳台窗户,进入赵小佳宿舍。 由于暖气在屋内,阳台和屋子之间的门如果紧闭,阳台的气温应该很低。 但从阳台测到的温度和英子的笔录来看,阳台到卧室中间的门是一直开着的。 赵小佳的书桌上,放着各种化妆品和课本,并无其他异常。 电脑里面也只是论文和课程。 床上挺整洁,被子是折好的。 枕头下放着一个手机充电器、一个充电宝,一个硅胶耳塞,一副耳机。 枕头旁边放着一个手机。 题安拿起手机,手机需要指纹或密码解锁。 这时,床单上的痕迹,引起了题安的注意。 题安叫物证科的同事来取证。 赵小佳的遗体解剖完毕。 林姐得出了结论,“赵小佳除了血糖有点低,脑肺心肝脾胃肾均未发现致死疾病。 尸体中未检出毒化物。 硅藻检验阴性。 颅骨以及全身骨骼未见骨折。 头皮以及各脏器未见明显出血点。 呼吸道没有蕈样泡沫,胸腔无积液,心肺无出血点,消化道未见溺液。 不符合溺死征象。” 题安问:“不是溺死的?那死亡原因是什么?” 林姐说:“非典型溺死,也叫干性溺死。 死者牙关紧闭,声门未见痉挛,水肿,说明呼吸在瞬间暂停。 应该是死者在入水的瞬间因惊吓,冷水刺激使得迷走神经兴奋,引发心脏骤停。” 题安思考,“赵小佳有低血糖。会不会因为低血糖晕厥栽倒在桶中,因天气寒冷,桶中的水气温极低,从而引发了干性溺死。” 林姐说:“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另外还有一点,我们提取到了赵小佳体内的他人体液。 和赵小佳床单上的精斑dna同属于一个人,她的男朋友姚牧。 结合赵小佳会阴部未损伤,没有撕裂,没有红肿和挫擦伤的现象。 可以排除是暴力性侵犯。” 题安说:“是,结合案发现场情况来看,没有抵抗搏斗痕迹,床单不凌乱,死者赵小佳衣物完好扥线索,可以得出结论。 赵小佳在死亡前有性行为,性行为自愿,非他人强迫。 所以可以排除,是有人入室强奸之后杀人的可能性。 赵小佳宿舍的财物未损失,可以排除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性。 那么林姐,赵小佳的死亡时间呢?” 林姐说:“六小时以上。” 题安说:“按英子发现赵小佳尸体的时间来看,是早上七点左右。 那么赵小佳的死亡时间,就是在凌晨一点之前。 她们玩笔仙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 说明她们玩完笔仙时间不长,赵小佳就死亡了。” 林姐说:“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也玩过笔仙。 只不过我们宿舍都是医学生。 大家嘻嘻哈哈的用医学的知识,解释了笔仙的原理。 在精神和肌肉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握笔两个人的手的力量是相对的。 两只手的力道又不一样,笔自然会移动。 不过我们还是很虔诚地,烧了那张纸,念了咒语,送走了笔仙。” 题安说:“女生的胆儿好大。我们上大学男生宿舍连鬼故事都没讲过。 对了,林姐。 那件赵小佳的日本古着衣服,我让物证科拿给你看一下。 你化验了吗?” 林姐说着眉头紧皱,“那件衣服啊,根本不是什么古着孤品,就是一件洋垃圾。 我从衣服上提取出了好几种病毒。 病毒的存在应该和它的保存环境有关。 阴暗,潮湿,细菌横行的打包袋和仓库,以及和其他衣物的交叉感染。 这些病毒不能随着清洗熨烫就消失。” 题安立刻吩咐梁落,拿着衣服检验报告,务必让店家交代出洋垃圾的来源。 并通知相关部门,及时阻断这些洋垃圾来源。 几天后,梁落反馈回了他的调查结果。 这些所谓的古着孤品,是店老板八块钱一斤批发来的。 顺着店老板的线索,一个专门从南方口岸批发存放洋垃圾的仓库被发现。 旧衣服有500吨,在仓库里堆成了小山。 第228章 命案再起 梁落和肖鸣打开一包包旧衣服,恶臭扑鼻而来。 有的衣服上布满油渍、血渍、污渍、呕吐物、粪便等污秽物。 梁落甚至在一个包袱内,发现了一张散落的外语写的死亡证明书。 通过对仓库老板的紧急审问,仓库老板交代出了他拿货的渠道。 是一艘夹带着走私物品的货船。 梁落和海关部门密切联系,当场截获这艘货船,船上有包括电子产品在内的洋垃圾80吨。 其中有衣物50吨。 这些衣物都是从国外的太平间,殡仪馆,医院,垃圾回收站等地方回收来的。 经过国内专业的工厂清洗,熨烫,消毒,一件件洋垃圾摇身一变,成为具有复古感觉和异域风情的古着孤品。 在夜市、学校小店、批发市场中被加价贩卖。 中间的不法商贩因为没有成本,能取得暴利,选择铤而走险。用货船夹带这些违禁品。 梁落将案子移交给了海关缉私部门立案侦查。 梁落调查洋垃圾案子的期间。 题安和肖鸣问询了女生宿舍楼的人。 女生宿舍楼是老旧的宿舍楼,宿舍楼门口并未安装监控。 题安查看了离宿舍楼最近的校园里面安装的监控。 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由于是周末,天气比较冷。 再加上已经过了熄灯时间。 同楼层的女生基本都就寝。 没有一个人看到有人在十二点以后进入过赵小佳的宿舍。 题安问询了姚牧,姚牧承认和赵小佳一直保持着恋爱和性xing爱关系。 但是据他说,那天他和赵小佳在校外约会之后,就将赵小佳送回了宿舍,自己也回到了宿舍。 此后再没有见过赵小佳。 发信息赵小佳也没有回应。 直到警察询问,他才知道赵小佳出了事。 题安问姚牧,“那天你回到宿舍并未外出,有没有什么人能证明?” 姚牧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宿舍其他两人都已经实习,搬出了宿舍。 宿舍只有我一个人。 不过,我八点多回到宿舍之后,一直上网课来着,录播网课的观看记录上有时间,算吗?” 题安看了姚牧的网课上课记录。 从晚上八点一直到半夜四点。 姚牧一直在观看研究生网课。 姚牧解释:“我已经保送了研究生,想提前学习一下课程。 晚上有点失眠,就一直在听课。” 题安问:“赵小佳平常和什么人有纠纷?” 姚牧说:“没有,小佳性格很好,人又善良温柔,没听她说和谁有纠纷。” 题安给姚牧留下电话:“如果你有什么想到要和警方反映的情况。 请主动联系我们。” 赵小佳的案子还没有进展。 翰兴大学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这天大雪纷飞,午夜的校园也像按下了静音键。 一声沉闷的落地声音,鲜血溢在雪地上,像梅花一样盛开。 第二天习惯晨跑的体育生刘某,发现了教学楼前的尸体。 刘某立即掏出手机报了警。 刑警队出警。 死者是小睿。 小睿仰面躺在血泊中,沾满了鲜血的长发遮面。 小睿身穿白色羽绒服,里面穿着法兰绒睡衣裤。 衣服上无喷射血迹,都是浸染血迹。 林姐初步检查了小睿的尸表。 “应该是高坠死亡,死亡时间在昨天晚上凌晨十二点到今天清晨三点之间。 其他的信息要回去做了解剖才能明确。” 小睿的尸体引起了校园围观。 林姐和助理对小睿的尸体拍了照片,就将小睿拉回了司法鉴定中心。 题安和梁落上教学楼顶勘察。 一夜的雨雪,现场的痕迹已经被冲刷掩埋。 题安先是对“两点一线”进行确定。 即坠落起点,坠落终点,坠落线。 小睿的坠落点是教学楼天台西北角。 西北角有不锈钢护栏,但有一处因年久破损。 题安在破损处的不锈钢护栏处,提取到一枚不太完整的掌纹。 昨天下午就开始飘起了雪花。 所以如果小睿的坠楼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以后,那么必然能寻找到覆盖在雪下面的小睿的脚印。 但题安和梁落寻遍了都没有发现脚印。 因为巧就巧在楼顶有一处供热管道,所以有很大一部分天台的地面,已经融化了雪水,无法辨别脚印。 所以题安和梁落推测,小睿是从融化的地面走过去的。 现场也没有发现别人的脚印。 题安在人群中发现了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萌萌和英子。 她们说,当晚就是小睿和赵小佳召唤的笔仙。 她们眼神涣散,嘴里念叨着,一定是笔仙杀人了。 萌萌和英子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父母来学校给她们办休学回了老家。 经法医鉴定中心的尸体解剖,林姐初步确定,小睿死于高坠引起的颅骨骨折和多脏器出血。 刑警队办公室,题安拿着一张带着半滴血的叶子的照片仔细端详。 这片叶子是离小睿一米的松树上被题安发现的。 奇怪的是,这片叶子在松树的顶端。 更奇怪的是,这片叶子上的血迹痕迹不是溅落上去的,而是滴落上去的。 “原来是这样。”题安恍然大悟。 如果是滴落,那么血液的轨迹是自上而下。 说明在落地之前,小睿已经受伤。 她的伤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为? 她的伤致不致命? 她是否在坠楼前就已经死亡? 是否有人先杀了她,然后将她推下楼,伪造了小睿坠楼死亡的假象? 题安问林姐,如果是棍棒利器已经使人颅骨骨折,会不会和高坠的颅骨骨折相混淆? 林姐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因为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颅骨基本已经全颅崩裂。 由棍棒利器击打所造成的颅骨骨折,有时会被高坠的更严重的颅骨骨折所掩盖。 现代法医鉴定技术并不能百分之百区分二者。 需要结合现场勘察情况来进一步确定。 题安想,如果小睿是自杀,她受了什么伤? 她自杀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小睿是他杀,她就是被人先击打了头部,然后推下楼的。 小睿的死亡和赵小佳的死亡,二者之间有没有关系? 为什么召唤过笔仙的两人一前一后死于非命? 第229章 初见端倪 题安拿出英子和萌萌的问询笔录。 昨晚英子和萌萌参加学生会的散伙宴,在ktv里玩了通宵。 不是学生会成员的小睿自己在宿舍。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英子给小睿打了电话,告诉小睿自己和萌萌还要接着去ktv,晚上不回宿舍了,不用给她俩留门。 题安隐隐觉得,对面宿舍刚出了命案。 死者又是玩过游戏之后死亡的。 虽然参加散伙宴无可厚非,但在ktv玩通宵,有点令人不解。 案子还没有破,她们有心思去通宵狂欢吗? 尤其是英子,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目睹了赵小佳诡异的死亡现场,她怎么能这么快就忘怀? 但在楼下看着已经盖上白布的小睿尸体的二人,是真的受到了惊吓。 那发自内心的害怕,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装出来的。 对比赵小佳死亡时和小睿死亡时,英子和萌萌的反应,就会发现明显的不同。 赵小佳死亡之后,二人的问询笔录,更像是在绘声绘色地讲一个恐怖灵异的事件故事。 小睿死亡之后,二人的问询笔录中,最多的是哭泣,还有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的恐惧。 题安只是怀疑,他将二人的问询笔录给赵耀看。 赵耀看完分析,“你的怀疑是对的。 第一次问询笔录中的恐怖气氛,更像是被人刻意营造出来的。 第二次问询笔录中的恐怖气氛,是人的本能反应。 另外通过你对她们的语言反应和非语言反应的观察,也能论证一些事情。 当回忆某些事情的时候,大多人的眼睛会右移。 因为大脑正在刺激记忆中枢的表现。 而一个人在思考事情,特别是有创造性的事情的时候,他的眼睛会上移或者左移,这是大脑在刺激认知中枢的表现。 所以。英子和萌萌知道赵小佳的死因,不知道小睿的死因。 赵小佳的死和二人有关,但小睿的死和二人无关。” 题安说:“可是现在没有任何的证据和目击证人。 萌萌和英子因为精神压力大,已经和休学回家静养。” 赵耀说:“她们在看到小睿死相的时候,心理处于崩溃的边缘,是最容易取得突破口的时候。 现在也不晚,你将萌萌和英子带回来问话。 我在审讯室能通过她们的语言和微表情帮你突破她们的心理防线,露出破绽。” 题安说:“好,我立刻让人将二人带回问询室问话。 要分开问话,还是两人在一起问话?” 赵耀说:“分开问吧,没有可以交流的人,而且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 心理上更为孤立无援。 语言反应和非语言反应更能露出破绽,我的工作就是捕捉这些破绽。 我和你用纸来交流。 比如我发现了她的撒谎动作和行为,我就在纸上写谎。 犹豫我就写不定。 她们显示出一丝愿意供述的积极意愿,我就画个圈。你抓住机会审问。 如果她们显示出抗拒消极的意愿,我就打个叉,你就先避重就轻,谈点别的。 另外认知行为也能发现她们和赵小佳的死之间的关系,是知晓?是目击?还是参与?” 题安说:“什么是认知行为?认知行为能通过外部动作表情反应出来吗?” 赵耀解释:“在审讯中的认知行为,除了对事件的本身认知,还有就是对自己犯罪行为的认知。 由此引发的情绪被捕捉整理,就是案件的一部分真相还原。” 问询室。 题安和赵耀先是准备问询萌萌,然后是英子。 因为赵耀分析,英子既然敢去充当赵小佳死亡之后的第一目击者,心理素质是非常好的。她的反侦查能力相对萌萌来说会强。 所以,他们从萌萌问起。 按照赵耀的要求,问询萌萌的椅子是一把冰凉的铁椅子,为的是诱发萌萌的不适感,包括生理不适和心理不适。 灯光昏暗且是冷色调审讯灯光,让萌萌进一步丧失安全感。 题安和赵耀相互配合,在问了几个基础问题之后,大致确定了审问方向。 赵耀走到萌萌面前踱步,进一步侵犯她的空间感,让她觉得无助和焦虑。 题安问:“关于小睿的死,你有怀疑的人吗?” 萌萌脊背弯曲,全身的重量好像只靠着两只手肘支撑。 萌萌说:“我不知道......也许是笔仙? 对,我们没有送走笔仙,笔仙来复仇了。” 萌萌话语中的“复仇”两字,引起了题安和赵耀的注意。 只不过萌萌将有人的名字换成了笔仙。 笔仙,古着,这些灵异字眼,是她们约定好的回答一切问题的措辞。 题安没有给萌萌喘息的机会,“笔仙为什么要来找小睿复仇? 小睿做了什么?” 萌萌的眼睛不自觉地右移,这是回忆真实事件的表现。 接着萌萌掩面大哭,“很快就轮到我们了,很快就轮到我们了。” 赵耀写了一个“三”。 萌萌的反应说明了“小睿做的”,她和英子也做了,所以她会说,很快就轮到她们了。 因为她们和小睿是一体的。 题安问:“你和英子小睿知道赵小佳是怎么死的对吧? 根本不是什么笔仙杀人。” 萌萌不断的抽泣,语气中满是绝望:“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不是故意的。 我们不知道小佳为什么会死?” 题安问:“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的。 但你要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萌萌抽泣,“那天下午我们三个女孩要去逛街,出了校门发现变天了。 我们就商量去赵小佳宿舍找她玩扑克牌。 赵小佳一个人在宿舍。 对玩扑克的提议,兴致不是很高,她说她想休息一会儿。 但最后没禁住我们的游说。 为了增加刺激感,英子想了一个主意。 我们在纸条上,写了很多捉弄人的内容,输了的人就抓阄,抓一个内容执行作为惩罚。 赵小佳有点心不在焉,所以她老输。 这时熄灯铃响了,一分钟后女生宿舍楼已经漆黑。 我们点了蜡烛,准备玩最后一局。 赵小佳又输了,惩罚内容是将脸浸在水里憋气四十秒。 赵小佳只是意思性地用鼻子碰了碰水,说:‘这水太凉了。’ 我们看她一点诚意也没有。 就用手把她的脸按进了水桶里。” 第230章 心理攻势 题安紧接着问:“赵小佳没有挣扎吗?” 萌萌哭着说:“她挣扎了两下。 我们都以为她是装的。 又用劲儿按下她的头。 因为赵小佳游泳游得很好,憋气四十秒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直到我们发现赵小佳的手垂了下来。 我们慌了,连忙给赵小佳做人工呼吸。 可是...... 已经迟了...... 赵小佳已经没了气...... 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们只是想玩玩......” 说完萌萌嚎啕大哭。 题安说:“当天的气温骤降,放在阳台上的水桶里的水非常凉。 赵小佳是会因为冷水刺激引起呼吸暂停的。 你们玩得太过火了。 所以呢?你们想到了办法,用另一个召唤笔仙的游戏,来掩盖扑克牌这个游戏。 以及扑克牌惩罚游戏背后赵小佳的真正死因。 并统一口径来互相做不在场证明。” 萌萌抬起头,满眼恐惧:“都是英子让我们这样做的。 当时我想叫120,也想到了报警。 英子警告我们,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如果和命案扯上关系,别说顺利毕业,这辈子有可能就都毁了。 我和小睿听了英子的话,按照英子的吩咐,摆好了召唤笔仙的工具。 我们抱起赵小佳,将她的头重新塞进了水桶。 英子一句一句告诉我们,如果警察问起来要怎么回答。 我们一夜未睡练习回答警察的问题。 第二天由英子去赵小佳宿舍,假装发现赵小佳的尸体。然后报警。 英子喜欢看侦探类小说和节目,她说她有信心能躲过警察的怀疑,只要我们都听她的话。” 题安问:“那小睿的死呢?” 萌萌泛白的嘴唇不断地颤抖着:“我真的不知道小睿怎么死的? 那天晚上我和英子确实在ktv,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宿舍。 我和英子因为警察没有怀疑到我们,心情稍微有点放松。” 题安说:“你刚才提到了‘复仇’。 说明你的潜意识里认为,是有人杀了小睿,来替赵小佳报仇。 你认为可能知道赵小佳死因的还有谁?” 萌萌说:“当时宿舍里没有别人,走廊里也漆黑一片,不会有人知道的。 除非...... 除非是对面宿舍楼有人看到了。 对面宿舍楼是男生宿舍楼,之前舍管从男生宿舍楼里搜出好多望远镜。 会不会是有人通过望远镜看到...... 这个人是姚牧! 姚牧住在对面的宿舍楼里,他看到了! 他杀了小睿给小佳报仇! 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我已经什么都说了,救救我。 我不想死......” 萌萌哀求着。 她用手虚弱地捂着自己的脸。肩膀不住地颤抖。 审讯完萌萌,题安和赵耀接着审讯英子。 用萌萌的笔录有针对性地审讯英子,英子也很快露出破绽。 二人的口供基本一致。 题安和赵耀晚上八点,才吃了连同午饭在一起的晚饭。 边吃盒饭,题安赵耀两人讨论起了案情。 题安说:“我想不明白。如果姚牧目睹了赵小佳的死亡过程,为什么不报警? 而是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来报复杀害自己女朋友的人?” 赵耀说:“还有一个疑点。 姚牧是怎么目睹了赵小佳的死亡? 他在哪里目睹的? 真的是站在宿舍楼上看到的吗? 然后就又回到了你的第一个疑点。 他为什么不报警? 如果是出于对警方破案的不信任,那也是应该建立在他报警之后,但警察迟迟找不到证据的基础之上吧? 姚牧是大学生。 第一反应应该是报警,而不是处私刑。” 题安说:“法医在赵小佳的床单上,提取到了姚牧的体液。 会不会在其他三个女孩来赵小佳宿舍的时候,宿舍里不止有赵小佳一个人? 赵小佳的床上装着床帘,躲一个人是没问题的。” 赵耀说:“有一定道理。 但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还是那个问题,看着赵小佳死去,姚牧为什么不施救也不报警?” 题安缓缓说:“也许当时有比自己女朋友的死,更重要的事情。” 赵耀说:“你是说研究生保送?” 题安说:“是。我看了女生宿舍楼前的宿舍管理条例。 不得带异性回宿舍。否则会通报系里,并记过处分。 偷偷溜进去和赵小佳欢好的姚牧,他刚被确定保送研究生,如果被全系批评,是不是有可能取消他的保送资格?” 赵耀吐掉一块碎骨头,“那这个姚牧也太狗也太渣了,在他眼里,前途比自己女朋友的命还重要。 哎......不对不对...... 逻辑上有错误,情感上也解释不了。 既然姚牧是这么重利忘义的人,他又怎么会去帮赵小佳复仇? 他应该悄么声地自保啊。” 题安用纸巾擦了擦嘴,将纸巾揉成一团,三分扔进了垃圾桶,“只有一种可能,他找小睿,不是报仇。 他杀害小睿,是激情杀人。” 这时梁落走进办公室,将一沓资料递给题安:“队长,这是所有和本案有关的人的手机通话记录以及聊天记录。 是技术科恢复的。” 题安问:“有被故意删除的内容吗?” 梁落指着一处用笔划出来的对话。 对话人是姚牧和小睿。 “是你杀了赵小佳!有人拍下了你们的杀人经过。那个人要十万块封口费。 我从中周旋。他答应八万块了结此事。” 隔了几个小时。 小睿回复姚牧:“好,我让我爸爸马上打钱,你让他千万不要报警。” 过了几个小时。 姚牧:“准备好钱了吗?那人已经没有了耐心。 他要现金,他不要转账。 你去校门口的银行取钱。 立刻。 然后放到教学楼天台。 半夜十二点,自己偷偷来。” 看到这里,题安和赵耀明白了。 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目击者。 是姚牧利用小睿的恐惧心理在威胁她。 也许是小睿发现了端倪。 被姚牧灭口。 题安抬腕看了看时间,“今天又得熬夜了。 梁落,抓姚牧回来连夜审问。” 第231章 利己主义 经过对姚牧的审问,事情的真相,真的如题安料想的一般。 姚牧目睹了自己女朋友赵小佳的死亡,他怕自己偷进入女生宿舍和赵小佳欢好的事情败露,影响到自己的保研。 他选择了闭嘴。 他听到了其他三个女生的计划,以及伪造现场的过程。 三个女生离开后,他跳窗跑回了宿舍。 事后他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决定用赵小佳的死来勒索一笔。 小睿的父亲是开公司的老板,家产无数。 他料定关系到人命的事情,小睿不敢声张。 但他没想到自己拿钱的时候,被躲起来的小睿看到。 小睿本来是想再求一下目击者,拿了钱千万这件事到此为止。 小睿看到了姚牧。 姚牧也看到了小睿。 他一不做二不休,先击打了小睿的头部,然后将小睿推下了楼。 题安关于叶子上的血迹推测也是正确的,是从上而下的滴落,而不是从下而上的喷溅。 小睿在坠楼前已经受伤。 题安问姚牧为什么有上网课的记录。 姚牧说这个网课他买的是拼课,他和别人是共用账号。 事后他在想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的时候,突然想到另一个人是晚上上课,登陆学习记录正好可以为自己所用。 当题安问姚牧,八万块钱干什么用的时候。 姚牧轻描淡写,“我看了一套小公寓,首付还差八万。” 题安冷冷地问:“你用赵小佳的命换来的钱买的房子,住着心能安吗?” 姚牧说:“即使我不要这八万,小佳也回不来了。 一条命八万,一点也不贵。 要不然我要八十万,她们该给也得给。” 题安之前看过一个叫钱理群的大学教授说过的话。 “我们的一些大学,正在培养一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他们高智商,世俗,老道,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种人一旦掌握权力,比一般昏官危害更大。 题安看到姚牧,明白了这句话。姚牧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他考虑问题的出发点,永远以自我为中心。 某些精英教育,正在孜孜不倦地培养着高情商、高智商、高学历的野蛮人。 他们无疑是一帮聪明的人,他们已经玩明白了富人的思维,贫穷的本质。 他们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信仰。 物质就是信仰。 什么叫饱满充实的灵魂? 没见过。 多少钱? 少年的肩头不仅没有了草长莺飞,清风明月,而且也丧失了家国仇恨,浩然正气。 少年的膝下黄金遍地,随时可跪。 少年的脊梁能直能弯,因人而异。 优秀的少年总有一天要成长为精英的中年,社会的中流砥柱。 这个社会被这样的人支撑着,甚至操纵着。会不会有一天彻底崩塌? 题安不是杞人忧天。 因为,天早已经变了。 拨云散雾需要信仰的力量。 最好的世界是,人们各自发光,也不吹灭别人的灯光。 —— 刑警队办公室。 午休时间林飒飒正在津津有味地刷着视频。 肖鸣看着一脸母爱泛滥的林飒飒,“又看你家孩子视频呢?” 林飒飒头也没抬,“我家孩子要有这个孩子一半乖巧,我就阿弥陀佛了。 这个孩子简直是个天使宝宝。 模样俊俏讨喜。 水汪汪的大眼睛,嘟嘟嘴,萌死了。 三个月戒断夜奶睡整觉。 一岁自己吃辅食。 两岁的时候,会背五十首古诗,自己穿衣上厕所,单独房间入睡,在画画上极有天赋。 生病了也不哭不闹。乖得很。 一样都是两岁,我的孩子话还说不利索,每天家长还围着他屎尿屁呢。 现在天使宝宝五岁,越长颜值越高。” 肖鸣问:“你怎么这么了解? 好像你天天看着人家长大似的。” 林飒飒说:“我就是看着她长大的。 小天使的小名儿叫蛋卷。 她的妈妈每天会往社交媒体上发蛋卷的情况。 我可是蛋卷的妈妈粉。” 肖鸣说:“那按你这么说,这是个小神童了?” 林飒飒说:“蛋卷已经有了自己的服装品牌。 代言了好多的宝宝用品。 我现在买东西都是跟着蛋卷妈妈买。 毕竟人家的成功例子在那儿摆着呢。” 肖鸣说:“现在就有自己的服装品牌? 人家五岁就有第一桶金了。 我二十多了,银行卡还是用六位数的密码保护三位数的存款。 现在的小朋友真的是,后生可畏。” 一周后刑警队接到报警,小网红蛋卷失踪了。 林飒飒听到梁落说这个信息,差点就背过气去,话没说几句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题安和梁落到达蛋卷家。 蛋卷妈妈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她抽泣着说,昨天她带着蛋卷去服装加工厂,接到快递员的电话,她就去服装厂门口取了个快递。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却怎么也不见了蛋卷的踪影。 服装厂的工人们,都说没见到蛋卷。 题安问:“你的办公室在哪? 你走的时候门有没有关?” 蛋卷妈妈哭着说:“办公室临街,我走的时候大概是忘了关门了。 蛋卷一定是被人贩子抱走了。 警察同志,求求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回我的蛋卷,要不然我也活不成了。” 题安和梁落决定先出动警力,失踪者年纪太小,时间就是生命。 题安立刻部署,兵分四组。 一组负责对服装厂进行地毯式搜查。 二组负责调取周边监控,查找蛋卷踪迹下落。 三组带着仪器陪同蛋卷妈妈,因为如果不是人贩子,很可能是绑匪。 如果是绑匪,就会要赎金。 四组拿着照片走访服装厂周边,以及完成对服装厂当天上班工人的笔录。 四个组同时开展了行动。 一组反馈,他们对服装厂的生产车间,库房,办公室等房间,以及对管道、排污口等可以藏人的地方做了检查,没有蛋卷。 二组反馈,服装厂地处郊区,最近的监控在一公里外。二组正在对附近停的车的行车记录仪进行排查。 服装厂在生产车间门口,仓库门口各有一个监控。但没有发现过蛋卷的身影。 第232章 拔毛癖好 三组反馈,两天之间蛋卷妈妈共接电话三十八通,骚扰电话十六通,熟悉的人电话二十号通,打来电话没说话的电话两通。 通过对两通电话的追踪,均为误拨。解除了是绑匪的嫌疑。 四组反馈,各工人的笔录中未提到见到过小蛋卷。笔录的真实性正在核查中。 题安拿着各组调查的资料在研究。 这时林飒飒突然说了一声,“小蛋卷妈妈,发视频求助了!” 题安连忙拿过林飒飒递过来的手机,社交媒体上的蛋卷妈妈,声泪俱下地拿着蛋卷的照片,向各位网友征集线索。 转发量达到了五十万。 题安皱眉,他问梁落:“陪同蛋卷妈妈的二组同志没有跟她说,没有明确孩子的线索之前,要听警方的话,不能轻举妄动吗?” 梁落说:“我马上核实。” 几分钟后梁落说:“二组同志说他们跟蛋卷妈妈说了,一切行动要和警方提前沟通。 但她的情绪一直不好。 可能是太焦虑了,想到了用媒体的力量,来帮她找孩子。 蛋卷妈妈是躲在卫生间里录的视频。 二组同志说,他们不知情,是他们的失职。” 题安说:“现在不是讨论谁失职的时候。 你让蛋卷妈妈赶紧撤下社交网站的视频。 先不说视频里泄露了警方的调查进度。 如果真是绑匪绑了蛋卷。 这条视频一旦刺激到绑匪的神经,绑匪随时可能伤害到孩子,甚至撕票。 如果是人贩子,人贩子会因为怕暴露而灭口。” 梁落说:“二组同志已经让蛋卷妈妈删了视频。 她说她也是急火攻心,乱了阵脚。 说她自己是单亲妈妈,孩子的命就是她的命。” 题安说:“嗯,蛋卷爸爸露面了吗?” 梁落说:“蛋卷爸爸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他在外地,正在开车往回赶。 林飒飒看着蛋卷的视频,眼泪汪汪地说:“这么可爱的孩子。 她还那么小,一定很孤独很害怕。 究竟是什么人把她抱走了?真的是丧心病狂。 这种人抓到了一定要严惩。” 题安按照林飒飒的链接打开了蛋卷妈妈的社交媒体账号。 蛋卷妈妈的账号粉丝有八十万,最高视频的点赞数超过了二十万。小蛋卷有自己的服装品牌,还代理了多个儿童护理品牌。 蛋卷妈妈直播带货,曾经创下了一晚上交易量八万的记录。 视频从蛋卷出生就开始记录,内容就是蛋卷妈妈的育儿观念和方法,以及蛋卷每天的日常生活。 题安看着镜头里的蛋卷,真的又聪明又乖巧。 但他注意到一个现象,蛋卷有个小癖好。 有很多视频里的蛋卷,不断地用小手揪着自己的头发。 有两次直接把头发揪了下来。 题安给赵耀发了视频,赵耀很快给了回复,“蛋卷可能有点焦虑症。” 题安吃惊,“两岁多的孩子得了焦虑症?” 赵耀说:“无意识地揪头发,是典型的拔毛癖的症状,表现为反复拔除自己或他人毛发。 是一种强迫性相关的精神障碍。 常见能引起拔毛癖的精神障碍,除了强迫症就是焦虑症。 拔毛是情绪发泄的行为化表现。” 题安说:“孩子压力很大对吧?” 赵耀说:“是,有很多无意识的强迫行为,看似是洁癖,其实是强迫症和焦虑症。” 挂了赵耀的电话,题安一个一个视频地看。 蛋卷妈妈的作品每一个都有粉丝催更,视频几乎天天更新,几乎没有断更过。 之前蛋卷妈妈的职业是摄影师,所以她给蛋卷的衣服搭配,发型设计,拍照角度,都十分地温馨和具有美感。 这样的视频赏心悦目,又有天使宝宝的童颜童语,粉丝很难不喜欢。 但题安注意到,这些视频的剪辑都费了大量的功夫,是用多段视频反复拍摄剪辑而成的。 另外有几次的直播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蛋卷依然强打着精神在镜头前配合妈妈介绍产品。 梁落走过来,“队长,你是不是怀疑蛋卷妈妈利用蛋卷敛财,透支孩子的体力精力,引起蛋卷的心理焦虑?” 题安指着视频,“你看一下这个视频,蛋卷在拍摄的时候,一定化了妆。 我放大看到蛋卷吃的饼干上,沾有口红印。 我看了一下视频拍摄日期,一年前,蛋卷刚刚四岁。 四岁的孩子就要化妆?” 梁落说:“这么说来,蛋卷妈妈确实有‘啃小’这个嫌疑,把蛋卷当成摇钱树来敛财。” 林飒飒不同意了,“蛋卷妈妈说过她给孩子用过彩妆,不过都是宝宝彩妆,是无毒无味的,很安全。 蛋卷妈妈说她的初衷,就是捕捉蛋卷的纯真日常,用视频记录她的成长,并给同龄的家长提供一点育儿方法。 别什么都往阴谋论上想。” 题安说:“飒飒你来看,有一个视频是蛋卷妈妈发的有一天蛋卷的日程。 你看一下时间,早上六点蛋卷已经睡眼惺忪地坐上了赶通告的车。 一天的行程比明星还要满。 晚上直播完的时间是十一点,孩子还要卸妆,洗发胶。 第二天早上八点,孩子吃饭的视频已经拍出来,然后准备户外服装拍摄了。 蛋卷妈妈配了文字,‘一天拍了六十套衣服,给蛋卷点赞。’ 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大人都不一定能吃得消。” 林飒飒看了看,“这么说,确实啊,行程有点太满了。 我家孩子每天九点睡九点起,中午还有午休两小时。 小蛋卷一定很累。 但话又说回来了,蛋卷也不是天天这样赶通告。 可能是特殊情况。” 题安说:“有这个可能,但小蛋卷五岁了,五岁的小朋友应该上幼儿园了吧? 从没见蛋卷妈妈分享蛋卷上幼儿园的视频。 为了拍广告、代言产品、做直播而不让孩子上学,这不是本末倒置嘛!” 林飒飒没话可说了,她也觉察出了视频前光鲜亮丽的小网红蛋卷,可能真实生活并不是如此。 题安说:“新闻报道过,红遍全球的假笑男孩,已经不会发自内心地笑了。 希望小蛋卷被找回来的时候,她的妈妈能让她休息一下,过正常的童年。” 第233章 漏洞百出 梁落说:“蛋卷的爸爸妈妈当时离婚,关于蛋卷的抚养权争夺了很长时间。 最后因为蛋卷妈妈在网上发了小作文。 蛋卷爸爸被口诛笔伐。 最后蛋卷被判给了蛋卷妈妈。” 题安问:“小作文说离婚原因了吗?” 梁落说:“说了。蛋卷爷爷奶奶重男轻女,蛋卷爸爸又是耳根子软的。 护不了蛋卷妈妈。 蛋卷妈妈一气之下就离了婚。” 题安思考,“争夺过抚养权,蛋卷就不排除被自己爸爸带走。” 梁落说:“男方家里重男轻女,又不放弃抚养权,怕是看上孩子身上的商业价值了。” 题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二组组长打来的电话。 “队长,孩子找到了。 在家里的柜子里,孩子钻进柜子玩躲猫猫,不小心睡着了。 等到醒来发现柜子打不开了。” 题安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孩子妈妈报失踪,已经过去了五十个小时。 孩子还好吗? 先打电话叫医生。” 二组组长说:“柜子有挺大的缝隙,孩子没有缺氧。 柜子里有孩子平常吃的零食和饮料,没有饿肚子。 柜子里有一张毯子,孩子也没有冻着。 我的初步观察是这样,但医生正在赶来的路上,检查身体后才能知道孩子怎么样。” 题安说:“好,我马上到现场。” 题安让梁落撤回一组三组四组的搜寻,停止工作。 题安和梁落到达蛋卷家的时候,蛋卷妈妈不在,二组组长说童装厂有事情需要她处理,知道孩子找到的消息,正在回家的路上。 题安看着医生正给小蛋卷做身体初步检查,来到了小蛋卷被困的柜子前。 柜子在一间储物间里。 空间不小,完全能容纳一个孩子。 柜子里散落着很多食品包装袋,空的饮料瓶,里面还有一个平板电脑。 二组组长说:“队长,今天蛋卷妈妈出去了,因为储物间在房间最里间,又关着门,隔音也好。 我们一直没听到过这里发出异响。 还是刚刚新来的小刘上卫生间,走错方向走到了储物间门口,听到了储物间里面有敲击的声音。 我们迅速破门,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发现了孩子。 据孩子说,她以前也经常玩把自己关起来的游戏。 我检查了柜子,是那种外头自动扣上的欧式锁扣。 蛋卷是有可能自己把自己关进去的。” 题安说:“蛋卷妈妈说蛋卷是在服装厂失踪的,为什么孩子会在家里被找到?” 二组组长说:“孩子说是爸爸把她抱回来,然后和她玩捉迷藏的。” 这时,蛋卷妈妈匆匆忙忙回来了,看到蛋卷腿一软跪了下来,查看蛋卷身上有没有伤。 她抱着蛋卷泣不成声。 等她情绪好一点,题安问蛋卷妈妈:“从孩子失踪到报警,中间有多长时间?” 蛋卷妈妈说有五个小时左右。 期间她一直在厂里寻找蛋卷,没想到蛋卷居然被带回了家里。 题安问:“家里有监控吗?” 蛋卷妈妈说:“家里没有监控,但小区里有监控。” 题安对梁落说:“你和肖鸣去查监控。” 不一会当天监控被找到了,确实是蛋卷爸爸带着孩子回到了家里。 四十分钟后独自离开小区。 通过对蛋卷爸爸的审问,蛋卷爸爸承认是自己偷偷从服装厂带走了蛋卷。 题安问他为什么要偷偷带走蛋卷,而没有和蛋卷妈妈协商? 蛋卷爸爸说:“蛋卷妈妈对我有意见,不愿意让我见孩子,我只能偷偷带走蛋卷。” 题安并不相信他的话,“我劝你说实话,你要是不说实话,咱们就换个地方聊。 你既然想和孩子单独相处,为什么要抛下孩子自己离开小区? 蛋卷是不是你关进柜子的? 那么小的孩子关进黑漆漆的柜子里五十个小时,是我们警方发现了孩子的响声。 如果不是我们发现,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我给你几分钟,想好了之后好好交代。” 蛋卷爸爸带着哭腔,“警察同志,蛋卷也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会不管孩子? 您不知道,蛋卷以前就经常爱躲猫猫。 过一会儿又会自己出来。 我那天有事就先走了。 本来想打电话告诉蛋卷妈妈,但是忙起来给忘了。” 题安冷冷地问:“我们警方通知你孩子失踪的时候,你为什么装作毫不知情,还假惺惺地往这边赶?” 蛋卷爸爸说:“我当时一听孩子失踪,脑袋一下懵了,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我想着开车往这边赶,到了这边弄清楚情况再说话。” 题安说:“你怕警方怀疑到你?” 蛋卷爸爸说:“也不是......只是想当面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题安说:“作为一个父亲,孩子失踪了。 不是应该买最早的一个航班赶来吗? 你为什么选择自己开车,开了整整三天? 你的话漏洞百出。 这样吧,可能你在这里脑子不是很清醒。 我们换个地方,让你清醒清醒。” 这时蛋卷妈妈抱着蛋卷走了过来,蛋卷对题安说:“叔叔,不要带走我的爸爸。” 蛋卷妈妈流着泪问小蛋卷,“你不希望警察叔叔带走你的爸爸吗?” 蛋卷眼泪汪汪,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我想要爸爸和妈妈。” 蛋卷妈妈请题安借一步说话:“蛋卷爸爸虽然混蛋,但他也是因为想孩子带走了孩子。 我不希望让蛋卷恨我。 所以,请警察同志高抬贵手,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 题安说:“蛋卷没事,所以这件事没有涉及到刑事案件。 但蛋卷爸爸的口供有很多前后矛盾的地方。 我建议你还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搞清楚。 如果要照顾孩子情绪,我们可以配合,不在孩子面前带走她的爸爸。” 蛋卷妈妈看了一眼蛋卷,“这孩子可怜,因为我和她爸爸婚姻破裂,导致孩子缺少了父爱。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们自己的家事。 只要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悄悄带走孩子。 我想,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给国家造成的麻烦,我们愿意罚款来表达歉意。” 第234章 怒不可遏 题安无奈,因为没有涉及到刑事案件,蛋卷爸爸虽然违法,但只是侵害了蛋卷妈妈的抚养权。 如果蛋卷妈妈执意不起诉对方选择和解,作为警察是无权强制立案调查的。 过了几天,刑警队办公室,林飒飒指着手机说:“蛋卷妈妈发布了视频,感谢警察同志帮她找到了孩子。 并对视频前一直关注此事的网友致谢。 称蛋卷只是贪玩躲进了柜子,并不是被人贩子或绑匪带走。 给各位家长带来的恐慌,她心里觉得很不安,希望此事到此为止。” 蛋卷妈妈素颜对着视频鞠躬。 蛋卷妈妈的视频被转发十几万次,有几万条留言,都是网友善意祝福的话。 题安看着视频,他总觉得不太对劲,蛋卷妈妈对事件的真相含糊其词,只是说蛋卷玩躲猫猫藏进了柜子,并没有说蛋卷爸爸带走她的事。 梁落看了视频,他倒是觉得蛋卷妈妈比较诚恳,“也许她不想说那么清楚,是因为怕引起网友对蛋卷爸爸的网络攻击吧?” 题安否定,“离婚的时候蛋卷妈妈的那篇小作文,引起的口诛笔伐为什么她就不在乎。 孩子爸爸一声不吭带走孩子,孩子被关在柜子里五十几个小时,反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乎起了蛋卷爸爸的声誉,这不是太蹊跷了吗?” 梁落说:“可是这种事情,监护人不追究,案子就是有再多疑点,我们也无权追责。” 题安看了看视频,“恐怕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如果真如我料想的那样,他们玩弄的不仅是警方,还有法律和公众。 你查一下那天蛋卷妈妈离开家之后去了哪里? 还有她的通话记录。” 梁落几个小时候反馈了结果,蛋卷妈妈那天真的是去了工厂,因为工厂里有事情需要她亲自解决。 还有,蛋卷妈妈在接到警方说找到蛋卷的电话后,给蛋卷爸爸打了四十分钟的电话。 电话内容无法证实。 题安问:“蛋卷失踪后,童装工厂的生产都照旧吗?” 梁落说:“是,订单量急剧增加。 有很多网友通过蛋卷丢失的视频,了解到了蛋卷童装品牌。 蛋卷妈妈回工厂就是因为有几个大额订单需要她的签字。” 梁落说着将会计分录复印件给题安过目。 题安看了订单和会计分录复印件,他冷笑一声,“孩子失踪是2月1号。 1月15日蛋卷妈妈亲自去轻纺城签了原材料采购合同。 采购合同上的原材料是去年后半年的三倍。 莫非她提前就知道今年的订单量一定会大,怕原材料紧缺? 还是蛋卷失踪这件事,本来就只是她提高订单量的一个手段?” 梁落说:“如果真是这样,这样的妈妈也太遭人恨了! 蛋卷在柜子里呆了五十个小时啊!” 题安说:“还有那四十分钟的电话内容,也很值得怀疑,离婚的两人能聊四十分钟? 还是在孩子失踪的特殊时期?” 梁落说:“我明白了,我会密切关注蛋卷爸爸的账户变动。” 题安以案件回访为由,和赵耀到达蛋卷家。 蛋卷妈妈十分地热情,嘴里一直说着幸亏有警察同志的帮助,说题安是他们一家人的救命恩人。 题安没有理会蛋卷妈妈的口是心非。 他给蛋卷妈妈介绍赵耀,说遇到这样的事情,孩子容易留下心理阴影。 让心理医生对孩子做一个心理疏导会比较好。 蛋卷妈妈有点犹豫:“其实不瞒您说,蛋卷之前有失眠的情况。 我带着她看过心理医生,当时医生说她确实有点焦虑症。 但不严重。” 赵耀问:“确诊之后有接受治疗吗?” 蛋卷妈妈低头不语。 题安和赵耀明白了。 蛋卷妈妈一直没有让她接受治疗,怕这种负面新闻损害蛋卷的‘公众形象’。 蛋卷妈妈说:“请求您二位不要把蛋卷的心理情况透漏给别人。” 赵耀忍着怒气,“我先和蛋卷单独聊聊可以吗?” 蛋卷妈妈打开蛋卷房间,蛋卷坐在窗台上,眼睛看着楼下。 这哪是一个这么大年龄孩子的正常状态? 从蛋卷家出来,赵耀对题安说:“蛋卷的焦虑症比较严重。 而且有了自残倾向。 蛋卷的焦虑症和抑郁症是一年前就确诊的,蛋卷妈妈没有带她治疗。 而是给她安排了越来越多的商业活动。 通过聊天,我知道了蛋卷失踪的真相。” 题安问:“是她的妈妈和爸爸一起策划的是吧? 只为吸引到更多的流量。” 赵耀说:“孩子一直在保护她的爸爸妈妈。 怎么问都是说自己不小心钻进柜子的。 不是爸爸妈妈让她这么做的。 我用了一点方法,和她画画交流。 她写了一个数字,3。 我当时没有弄清楚三的意思。 后来通过引导,蛋卷亲口说,是爸爸妈妈和自己的约定,躲在柜子里三天。 不能自己出来,只能等爸爸妈妈发现她。 柜子里有吃有喝有毯子就是证据。” 题安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人不配当家长! 即使孩子没出什么事,但五十多个小时啊,孩子在漆黑的环境里一分一秒是怎么熬过来的?” 赵耀沉默,半晌才说了一句,“她哭着说没有遵守和爸爸妈妈的约定,因为自己太害怕了。” 题安说:“经过这样的事情,孩子的心理问题是不是更会严重?” 赵耀说:“家庭环境是诱发蛋卷抑郁的主要原因。 你看蛋卷妈妈是因为孩子的心理健康,能放弃那么多捡钱机会的人吗? 她不会放弃那些机会来配合蛋卷治疗的。 她连孩子都能利用和拿来炒作,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因为抑郁症的缘故,她经常躲在黑暗的地方,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所以她妈妈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她妈妈的品牌火了,蛋卷的知名度也有了,以后还有数不胜数的商业广告和代言。 这个孩子算是毁了。 她的心会以别人十倍的速度长大,衰老,死去。 她还未绽放就会枯萎。” 题安说:“这样的父母跟红了眼的赌徒一样,拿孩子一辈子去豪赌一场暴富。 可是我们却没有办法。 监护权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最大的权利。” 第235章 何以为家 赵耀说:“孩子在柜子里,就那么拉在塑料袋里。 她最后的尊严也没有了。 她的妈妈告诉过她,尊严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钱能换来一切。 包括尊严。” 题安心痛,为这个与他没有关系的孩子。 “我记得金庸先生说过一句话,擦拭在瑞士真丝手帕上的眼泪,也依然是眼泪。” 赵耀说:“是啊。可是那个孩子满眼都是麻木和焦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我宁愿她撒泼打滚,骂出来叫出来吼出来。 她在和我聊天期间,绽放的唯一一次笑容,是她看到了粉丝数的增长。 我问她,有没有什么好朋友。 她说她没有朋友,只有粉丝。 她已经成瘾了。 对名利成瘾。 人脑中有‘奖励系统’,比如在得到表扬,受到别人关注,玩游戏时,就会触发这个‘奖励系统’,当互联网这种铺天盖地,高频率的刺激下,‘奖励系统’会不断被激活。 就像在吸du时候产生的多巴胺一样。 这就会产生成瘾,对名利成瘾,实际上是对名利刺激‘奖励系统’产生的快感成瘾。 这种瘾和du瘾一样,很难戒断。 可是互联网时代,即使不断输出内容,也阻挡不了粉丝的喜新厌旧。 当某一天粉丝突然少了,奖励系统没有源源不断地供给快感,习惯活在关注中的人,就会产生‘戒断反应’,很痛苦。 为什么有很多少年成名的童星,在慢慢销声匿迹之后会堕落,甚至不如一个普通人。 因为他们特殊惯了,他们不会再做一个普通人了。” 题安想了想,“我知道了,我算了算时间。 让蛋卷妈妈这么丧心病狂地孤注一掷,是因为国家出台了关于网络直播的规定。 之前出过几个用孩子吃播的视频,取悦人们猎奇心理的过分视频被曝光后。 有关部门开始出台这部分保护儿童的法律法规。 网络直播服务提供者,不得为未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提供网络直播发布者账号注册服务。 虽然账号注册者是蛋卷妈妈,但视频的实质却是蛋卷。 蛋卷妈妈嗅到了管控风向,所以才大力推广蛋卷的品牌童装。” 赵耀说:“这就是所谓的顺应市场。 最可怕的是,蛋卷妈妈有妈妈粉丝群,有无数的追随者和模仿者。 有无数家长摩拳擦掌想把孩子送进名利场。” 题安的手机响了起来,梁落打来的。 蛋卷爸爸的“劳务费”到账了,十万元。 赵耀看得出来题安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可是赵耀也知道,他们管不着。 他们管不了。 他们没权管。 《何以为家》电影里的法官问孩子,“知道你为什么上法庭吗?” 孩子:“知道。因为我想起诉我的父母。” 法官:“为什么?” 孩子:“他们生了我。” 这是电影,没有哪个孩子会起诉自己的父母,父母是他们生命中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人。 他们只会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本不属于自己的重量,然后换取父母的爱。 —— 心理咨询中心门外等着一个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是自己来的,无人陪同。 他天不亮就站在了心理咨询中心门口。 心理咨询中心的前台接待和保洁是最先来的。 前台小姑娘连忙把老人请进了屋里。 冬天的早晨,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前台给老人倒了杯热水,礼貌地对老人说,心理师们要半个小时以后才会陆续到来,请他等一等。 一般没有预约的话,是不能进行心理咨询的。 心理咨询中心的来访者通常不见面。 即使各个心理师在接诊不同的来访者,时间都会被有意错开,为的就是不让他们彼此碰到。 保护来访者隐私和尊严。 但前台给赵耀打了电话,赵耀说自己上午八点到九点的时间空闲,可以给老人先做个初诊。 前台拿了一只笔,坐在老人旁边,“叔叔因为按规定,我们要提前做信息登记。 您看这样好不好,我问您,您回答,表格我来填写。好吗?” 老人说:“辛苦你了小姑娘。” 前台:“您的姓名?” 老人从兜里拿出一个牌牌,“我记性不好,所以之前托人帮我写了这个。” 前台拿起牌牌,信息真够全的。 姓名,性别,年龄,身份证号,手机号,家庭住址,病史等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老人叫向志,年龄七十二岁。是外省人。 患有轻微老年痴呆症。 前台问老人,“我们还需要填一个您家属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您能提供一下吗?” 老人先是点头,“我有儿子。” 但想了半天之后,他改口说:“我没有孩子,我的儿子生下来就死了。” 这时,赵耀来了心理咨询中心,在做了简单的准备工作后,将老人请进了心理咨询室。 赵耀问道:“您是为什么来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老人说:“是医院的医生建议我来的。” 赵耀问:“您有哪里不舒服?” 老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能看到鬼。 之前我一直以为他们是人。 但后来我发现,别人都看不见。 只有我能看见。 我就确定我看到的是鬼,而不是人。” 赵耀说:“您说‘他们’,所以是很多人吗?” 老人纠正赵耀,“不是很多人,是很多鬼。 我经常能碰上鬼,即使在大白天。 我找了神婆算命狐仙,这些高人能看到我身边围绕着很多的鬼魂,但每次驱走他们,他们就又回来了。 我去过医院,然后做了全身大检查,医生说我可能有点痴呆。 别的地方没毛病。 给我做检查的医生,让我来心理诊所试试看,我就来了。” 赵耀说:“看到那些是在什么特定的环境或者特定的情况吗?” 老人:“不是,他们随时可能出现。 在我家里...... 在热闹的大街上...... 十字路口......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包括现在......” 赵耀后背发凉,“您是说现在这个屋里,您也能看到鬼魂?” 老人:“不多,有两个。就站在你身后。” 第236章 能看到鬼 赵耀问:“现在他们在干什么?” 老人说:“他们在翻你的书柜。” 赵耀:“他们在找东西?” 老人:“是的。” 赵耀问:“他们在找什么?” 老人:“头。” 赵耀惊讶,“他们在找他们的头? 你看到的鬼魂,都是没有头颅的吗?” 老人点头,“都是些无头鬼。 我找过一个道士,他能看到我的前世,是一个专门砍头的刽子手。 所以这辈子有很多无头鬼来找我,问我要他们的头。” 赵耀:“你能和他们对话?” 老人:“不能对话,但我能听到他们,边找头,边问我把他们的头藏哪儿了? 有几次我给他们跪了下来磕头,说上辈子做的事,我真的不记得了,求他们行行好,放过我不要再缠了我了。 不管用,他们还来。” 赵耀:“每次来的人不一样吗?” 老人:“不一样。虽然他们没有头,但穿着打扮不一样。” 赵耀:“听声音有认识的人吗?” 老人:“没有认识的人,声音都陌生得很。” 赵耀:“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能看到这些无头鬼?” 老人:“几年前吧。那天我在过马路,绿灯亮了之后,很多人一起过人行横道。 这时有个穿着花裙子的女人,走在我的前面。 我听到那个女人幽幽地说:‘你看到我的头了吗?’ 我突然就出了一身冷汗。 我抬起头一看,她的肩膀上空荡荡的,没有头!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我也不知道怎么迈开脚步,走到马路对面的。 从那以后,我经常能碰到找头的无头鬼。 前几次我抓着身边的人指着无头鬼。 别人都以为我是神经病,因为他们压根什么也看不到。” 赵耀问:“你仔细想一想,几年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老人摇头,“没有发生过。” 赵耀看了看时间,“今天的问诊先这样,下次您来的时候,拿上您的身体检查报告。” 赵耀喊助理苏珊:“带老人去预约下次的咨询时间。” 老人有点意犹未尽,感觉一肚子的话,只说了一半。 他有点不满地说:“小伙子你是不是在赶我走? 你心里一定在说:‘这么个老不死的,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赵耀说:“您多心了。我不会对任何来访者有您所说的不耐烦的情绪。 无论他的症状,听起来有多么离奇。 在我看来,一切症状的出现都是合理的。 让您下次约时间再来,一是因为您今天没有预约,下一个来访者马上就要来了。 二是因为我对您足够重视,我要好好想一想,您的问题可能出在哪里? 下次咨询会更有效率。更能有的放矢。 心理咨询不是做手术,哪病切哪,手到病除,而是需要一个过程。” 老人对赵耀的解释没有反感,他点点头,默认了赵耀的说法,跟着苏珊去重新约时间了。 赵耀在一天的接诊结束后,在办公室研究今天早上来访的第一个老人的资料。 陈年敲敲门,“还不下班?研究啥呢?” 赵耀说:“年哥,你说,头颅所代表的心理学含义是什么?” 陈年走进赵耀办公室,“头颅是高等生物的指挥所。是一个生命的象征。” 赵耀问:“那身首异处呢?” 陈年说:“你是说砍头?” 赵耀犹豫,“虽不准确,但也可以这么说。” 陈年说:“砍头是古代一种终极的统治暴虐,能让人产生权利感。 如果是现代社会,就是变态的快感。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关于身首异处的来访者一定是个老人。” 赵耀笑,“为什么是老人?” 陈年说:“砍下头颅代表的生命消逝和心脏停止代表的生命消逝,带有非常明显的时代特征。 如果你的来访者是个年轻人,他心中隐射的生命终结,一定是现代意义上的生命终结,也就是心脏停止跳动。 只有带着浓厚的历史,身处过社会动荡,或者自己目睹过,或者听自己的家人提起过,或者在影视作品中看到过,带着那个远去时代的烙印的‘砍头’,代表生命的终极消逝。 那个时代的法律是旧法,带着统治者的意志,统治者会用最恐怖的刑罚来震慑群众,所以砍头是那时候的首选。 但现代文明社会,法律本身就是一种震慑,不再需要这么令人恐惧的方法,出于人道给犯罪者最后的尊严,砍头自然退出了历史舞台。 相关影视剧中也禁止有血腥场面出现。 现代人对于砍头很熟悉,但它早远离了现实生活。” 赵耀拍手称赞:“年哥的分析有理有据。 是的,来访者就是一位七十岁的老人。 他经常在现实生活中看到无头鬼。” 陈年说:“不是在梦中?而是在现实中?” 赵耀说:“现实中。” 陈年想了想,“引起幻觉的除了脑部病变,就是心理问题。 来访者能见到无头鬼,说明他对‘头颅’有执念,问题的症结所在也是‘头颅’。” 赵耀说:“是。他是几年前毫无征兆发病的。他没有任何犯罪记录。” 陈年说:“任何病症的外化都是刺激的结果。” 赵耀同意,“我也是这么想的。 今天老人来,我只是初诊。 两天后我会再详细了解老人的情况。 年哥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查找本市近几年报道过的无头尸案。” 陈年说:“有什么收获吗?” 赵耀说:“近五年有三起无头尸案,均已破案。 还有一起是老旧小区改造,挖出了一个白骨化人头。 因为这颗人头年代久远,dna数据库里没有能比对的数据。 警方没有立案。” 陈年说:“但有一点,如果他真的杀了人,他的幻觉里为什么会有不同的人找他要头? 难道他杀了不止一个?” 赵耀说:“我现在也不清楚那些人是从何而来的。 老人说都是陌生的人。 他不认识的人。” 赵耀说着撇向了电脑屏幕,他惊呼一声,“老人所住的小区就是挖出头骨的小区!” 第237章 吓破胆子 陈年看了看电脑上打了马赛克的照片,“我倾向于老人是因为小区挖出了头骨,触发了他的潜意识。 他和无名头骨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赵耀说:“我也是这么觉得。 小区头骨是他心理问题的导火索。” 陈年看看墙上的钟表,“时间不早了,快下班吧。别琢磨了。 下次来的时候,保不齐老人拿来了身体检查报告,是大脑出了病变,而不是心理问题呢。 我以前就遇过一个案例,是我朋友的母亲。 老太太也是说自己能看到鬼。 还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能看到的鬼。 家里人吓坏了。 又是请仙姑驱鬼,又是去庙里上香。 最后来到了我这儿,看看老太太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我让老太太的家人,先带老太太去做脑部核磁,因为只有排除了脑部病变,才能明确是心理问题。 结果核磁的影像上显示老人大脑颞叶有缺血病灶,大脑颞叶梗死。 大脑颞叶梗死的最直接身体反映就是出现幻觉。 大脑出现病变,只能吃药控制、 做多少心理咨询都白搭。 走吧?要不今天去我家喝点儿? 让你嫂子给你炒两个菜。 多多都嚷了挺长时间,‘赵耀叔叔好久没来陪我玩了。’” 赵耀笑,“是吗?那年哥先陪我去乐高店给多多买一个礼物。” 两天后老人向志如约而至,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袋子,里面是他的全身检查报告。 赵耀看完报告单可以肯定,老人的大脑没有出现病变,老年阿尔茨海默症也在初期。 精神分裂分数除了幻觉那一项,其他分数还暂时不支持他是精神分裂患者。 所以他的问题出在心理。 赵耀开场白,“这两天你睡的好吗?” 老人摇头,“不好。自从几年前我能看到那些无头鬼,睡觉就不好。 半夜也总是被那些东西吵醒。 这两天有一个男人总是躲在窗帘后面找他的头。 我吃了好几颗安眠药,总算是睡过去,暂时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赵耀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同住?” 老人回答:“没有。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 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 赵耀想了想,直接问出了口,“你们小区是不是在老房改造的时候挖出了一个头骨。” 老人并没有震惊,他说:“是啊,挖出来的时候,我就在边上。 年轻人不怕你笑话,我这人从小就胆子小,连杀鸡都不敢。 一直没少受人嘲笑。 看到那个骷髅头,吓得我腿还哆嗦。” 赵耀问:“你仔细想一下,是不是挖出骷髅头不久后,你开始能看到那些无头鬼?” 老人想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好像是的。 是自从我看完那个骷髅头之后,就能看到无头鬼了。 医生你的意思是,我被那个骷髅头的鬼魂给附身了?” 赵耀哭笑不得,“不是被附身,是被吓着了。 你只是被吓着了,才会一直有这样的幻觉。” 老人没说话,他也在回味赵耀的话,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表示对赵耀的话同意,“可能我真的是被吓着了。 我的胆子小得很。 小时候我妈妈说过,我天黑了就不敢出门。 别的孩子在坟地玩,我连经过一次都吓得发烧好几天。” 紧接着老人似乎松了一口气,问赵耀:“医生。我既然是被吓着的,是不是能治? 按那个道士说,我上辈子是刽子手,这辈子就注定要受那些冤死在我刀下的无头鬼的骚扰,没办法化解,这就是我的命。” 赵耀安慰他:“恐惧是能通过心理治疗慢慢疏解的。 意象训练会帮助你处理内部冲突,减轻焦虑。 正念会帮你慢慢对那些东西视而不见,当你真正不把他们当成回事的时候,他们就消失了。” 老人的眼中有了希望,“没关系的医生你帮我赶走那些鬼怪,我一定会重重报答你的。 我有钱。 我的退休金都攒着呢。” 赵耀笑,“不用您的退休金,也不要您的报答。 治好您的恐惧症,我们还要一起努力。 您要按我说的做,积极配合我的治疗。 好吗?” 老人点头,“我一定听医生的话。” 老人躺在椅子上,在赵耀的语言引导下放松,赵耀打算从自发意象、定向意象、引导意象一步步进行正念练习。 赵耀的语气轻柔而平缓:“你闭上眼睛之后,依然会看到一些事物,可能是愉快的,也可能是你恐惧的。 记得我刚才和你说过的交互抑制的方法吧? 我们来复习一下......” 随着老人描述脑中那些混乱的恐怖场面的时候,赵耀慢慢引入基于交互抑制的屏蔽技术。 但老人似乎没有听到,那些恐怖的场面在他的脑中不断播放,始终无法按下暂停键。 老人呢喃了一句话,“杀死那个孩子!” 赵耀后背一紧,老人的恐惧不止是对那个骷髅头的恐惧,背后还有隐情。 赵耀紧急将老人拉回了现实,他问老人:“你刚才看到了什么画面?” 老人说:“我隐约看到有好多孩子被砍头。 血肉模糊,很可怕。” 赵耀说:“刚才只是想象,并不是催眠,你记得曾经见过或者听说过这样骇人的事情吗?” 老人立刻摇了摇头,“没有,按我的胆子,如果看到这样的画面,我一定早就被吓死了。” 赵耀说:“刚才你说了一句‘杀死那个孩子。’还有印象吗?” 老人茫然地摇头,“我说过吗? 我不记得了。” 赵耀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他遇上了棘手的病例。 光是自主意象就能让老人产生潜意识里的东西,那么他经常有幻觉也就不足为奇了。 赵耀决定使用催眠,将事件还原。 第一次催眠的结果并不如愿,老人在催眠中不断喊着:“我不是哥哥...... 我是弟弟...... 我不是哥哥...... 我是弟弟...... 我不是哥哥啊!!!” 患者的情绪太激动,赵耀评估催眠无法继续。 赵耀将老人从催眠中唤醒,然后没有让他记得催眠内容。 第238章 汲汲于生 老人第三次来,赵耀直接开启了深度催眠。 他在聊天中发现老人爱泡脚。 于是在老人躺在弗洛伊德榻上的时候。 赵耀让他放松,让老人想象着自己的双脚浸入了温暖的盆中,水漫过了小腿。 身体暖暖的,微微出汗...... 温暖的感觉,让他的全身都在放松...... 过了一会儿,老人就发出了缓慢均匀的呼吸声...... 赵耀决定将泡脚盆换成温泉,“你的膝盖也浸入了这个暖暖的温泉。 你的担忧、你的恐惧全部从热气中蒸发走了...... 你的整个身体都极为放松...... 你抬头看了看天,很蓝...... 温泉旁边是绿油油的草地...... 你渐渐变得年轻......朝气...... 你从温泉里出来,慢慢走到了一片温暖的热带雨林,拨过层层密密的树叶,你会看到一幅景象...... 这幅景象,是你熟悉的地方吗?” 老人:“我不确定......熟悉不熟悉......但我好像来过这个地方......” 赵耀:“你看到了什么?” 老人:“村庄...... 稻田...... 坟墓...... 水沟...... 还有......一块石头......” 赵耀:“什么样的石头?” 老人:“长长的......那种长方形的......上面有数字......我看不清那个数字......” 赵耀皱眉,“数字是什么颜色的?” 老人:“是......红色的......嗯......是红色的......” 赵耀明白了,他试探地问:“这块石头是边境碑对吗?” 老人:“是......我不确定......” 赵耀:“碑的那边是哪里?” 老人:“是......越国......” 赵耀顿了顿,他算了算老人的年纪,大概知道了。 童年的老人站在边境碑前,看到了“那边”的景象。 赵耀缓缓问道:“这边是村庄,那边是战争对吗?” 老人:“是......” 赵耀知道了,在战zheng中什么残酷的事情也可能发生。 赵耀:“好,现在你慢慢走过边境碑......” 老人:“我......不敢......” 赵耀说:“没关系,去看看那边有什么?” 老人点头应着,“大人不让......我偷偷去......” 老人的头微微扭动了一下,皱了皱眉头,用孩童的语气描述:“有......村庄......狗叫......湖......老人......孩子......火把......土坑......很多人......哭......笑......” 赵耀:“你看到有很多人?” 老人:“是的,很多人。” 赵耀:“他们在干什么?” 老人:“他们......在砍头.....” 赵耀:“砍谁的头?” 老人:“婴儿......” 赵耀悚然,老人在小时候可能目睹了边境那边村庄的杀婴行为,从此有了心理阴影。 赵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人不断重复起了三个字,“杀首子......杀首子......他们在杀首子.....” 赵耀感觉一股凉气,顺着脊髓直冲脑壳,他知道所谓的“杀首子。” 就是部落里每个家里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要被杀掉,同时被族人分而食之。 一方面的原因,是以前的人们,认为将头生子献给鬼神,可以得到神灵的庇佑。 庇佑以后这个家族,会出生更多的孩子,他们会平安长大。 杀首子又叫宜弟,就是对以后出生的孩子,家族子嗣的绵延都有好处的意思。 第二个原因就是源于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转变的时期,衍生出的特殊风俗。 在母系氏族社会,一个女性可以和多个男性繁衍后代。 在向父系氏族社会转变的过程中,男权迅速崛起,女性成了男性的战利品和附属品。 男性开始要求女性的贞洁。 掠夺回别的部落的女子,为了保证自己家族血统的纯正,男性族人会杀死男子妻妾所生的第一个孩子。 确保血统的纯正,孩子都是自己的。 无论是因为什么,杀首子都是极其残忍和灭绝人伦的一种风俗。 但这种风俗,已经在历史的变迁中销声匿迹,即使是边境落后的部族,也不太可能延续这种风俗。 那是因为什么呢? 在历史中被淘汰的惨绝人寰的风俗,为什么会重新上演? 除非...... 赵耀恍然大悟,战争! 越战中的大量男丁去打仗,女人守村庄。 幸存者回到家乡,为了保证妻子所生孩子是自己的,而非敌人的。 第一个孩子要被杀掉。 老人的潜意识牢牢记住了这血腥恐怖的一幕,他的潜意识为了保护他,将这段记忆封存。 老人这时的腿猛地动了一下,“头!头!滚过来了! 啊!!” 赵耀知道潜意识在抗拒催眠了。 潜意识和催眠在争夺意识的控制权。 为什么老人一直说‘我不是哥哥,我是弟弟。’ 那是因为那一幕对他产生的心理冲击,他怕自己被杀掉,虽然他不会被杀掉。 但在孩子的概念中,一旦符合一个身份,就会承担一个后果。 这是属于孩子的逻辑。 赵耀开始引导。 “我数到三,你将从梦境里面出来,并且不会记得......” 老人慢慢睁开眼睛,“我睡了一觉?” 赵耀说:“是,你睡了一觉。” 老人问:“催眠什么时候开始?” 赵耀说:“催眠已经结束了。” 老人:“结束了?我说了什么?” 赵耀:“你什么也没说。你就是被小区里挖出的骷髅吓到了。 这样吧,我建议你搬家。 搬家之后定期来我这里做心理治疗。 我已经了解到你的症结所在。 相信如果坚持做心理治疗,你将会慢慢好起来。” 老人感激地走了。 赵耀看着老人蹒跚岣嵝的背影,他的阿尔茨海默症正在慢慢吞噬他的脑细胞。 他终究会忘掉一切。 在忘掉一切之前,他需要平静。 赵耀要做的,就是让他平静。 直到忘记那一天真正到来。 心灵的震颤就像是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的那只停留在花朵上的蝴蝶。 微微鼓动了一下翅膀。 全世界刮起一阵飓风。 人们看到了飓风,却不知道它源于一场薄如蝶翼的震动。 大概心理师就是这样的职业,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只为找到那只蝴蝶。 放走冰冻的蝴蝶,终止精神世界的飓风。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在心理师的眼里,他们都一样。 汲汲于生或者汲汲于死,灵魂会记得一切。 第239章 我的一天 赵耀心理咨询中心,迎来了新的来访者。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心理咨询中心,大家早都已经下班。 赵耀加了一会班整理了一下今天的病例。 他关掉走廊灯也正准备离开。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赵耀看到面色苍白的来访者,觉得她心理状态有点糟糕。 她需要帮助,现在。 于是赵耀将小姑娘请进了咨询室。 赵耀问小姑娘:“怎么称呼您?” 小姑娘小声说了一句:“宋词。” 赵耀微笑着说:“是唐诗宋词的那个宋词?真好听的名字。” 叫宋词的姑娘羞涩地笑了笑,说道:“谢谢您。” 赵耀说:“我想这么晚你到这里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有什么事情困惑到你了吗?” 宋词将包里的一沓病历递给了赵耀。 病历上写着医生的诊断:重度抑郁症,伴有严重的自杀企图和行为。 经吃药、电休克治疗效果均不明显。 赵耀看到宋词的手腕上,有斑斑的刀疤。 宋词拽了拽袖子,用袖子掩盖住了刀疤。 赵耀捕捉到了她的动作,微笑着说:“没关系,你自己主动来就诊,说明你有求救意识,这一点很好,也很重要。 所以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好吗?” 宋词点点头,“我今天本来是要去自杀的。” 赵耀听到她的这句话,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平和地应答,“是吗? 据我所知,自杀并不好玩。 谢谢你改变行程,来到我这里,给我一个疗愈你的机会。 你也要谢谢自己。” 宋词说:“我本来想着,如果您这里已经下班了,我就直接去死。” 赵耀心里一惊,如果再晚一分钟,他可能就离开了心理咨询中心。 那么明天这个城市,又会多一具冰冷的尸体。 赵耀给宋词倒了一杯水,“先喝点水暖一暖。 我这里没有下班,说明这个世界不想让你离开。” 宋词点点头,小口抿了一点水,和小猫一样。 赵耀说:“那么既然你到了我这里。 我们就要做个约定。 在治疗期间,你不能有自杀的想法。 如果有,立刻先给我打电话,好吗?” 宋词嗯了一下,算是同意了。 赵耀问:“我们先不谈让你痛苦,想离开的部分,我们先聊聊,让你决定走进这里,寻求帮助的部分。” 宋词沉默,赵耀就陪着她沉默。 重度抑郁症患者的内心,每时每刻都充满着矛盾,开口倾诉的第一个字,都是弥足珍贵的。 大概有十几分钟之后,宋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 我给您讲讲今天我遇上的事,遇过的人吧。 我想,大概是他们,让我给我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赵耀说:“好。你慢慢说。” 宋词悠悠笑了一下,笑出一滴眼泪。 “今天早晨我把自己梳洗干净,准备再在这个世界活最后一天。 我先是去了便利店,想要买个三明治当早餐。 就在我呆呆坐着,嘴里嚼着我完全吃不出味道的三明治的时候。 店里面的服务员,给我桌上放了一瓶牛奶。 我连忙摆手说不用了。 她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喝吧,快过期的。马上要扔了。’ 我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从门口的玻璃反光中,看到自己两眼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地像个鬼。 我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走在路上。 路过自助取款机,我想进去取一点现金放在口袋,在我自杀后,当我的火化费。 弄脏了地面,我已经很抱歉了,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 我将取好的钱和我的遗书放在了一起。 这时我听到身后一个女生的声音:‘哎,你连卡都没拿。’ 我回头,一个漂亮的女生走上前将手里的银行卡递给我。 原来是我取完钱没拿卡。 我对她说:‘谢谢。’ 她得意地笑了笑,冲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是该谢谢我。 吞卡很麻烦的。’ 说着她又返回了自助取款机面前。 我上了公车,刷公交卡发出余额不足的刺耳提示,我的脑袋嗡地一声。 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后面的人也不耐烦:“你往前走啊!堵门口让不让人上车了?” 说着一步跨到了我前面,往车票箱里塞了两张一块钱。 我走到那个大哥面前,想用微信给他转钱,他不耐烦,‘你怎么这么麻烦!不用了!’ 从公交车上下来,我去了翰兴市经贸大厦十八楼。 十八楼的窗户能打开。 我之前了解到,十八楼那一层,一直没有人租赁,所以人很少。 我站在窗台上,看着楼下,我想象着自己跳下去的样子。 我想,我摔落在哪个店铺门口,都是人家的晦气。 做生意遇上我这么个瘟神,会倒霉一辈子。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我的肚子被人踹了一脚,将我踹回了屋里。 接着一个人快速从吊篮里爬了出来,他穿着橘黄色的背心,戴着橘色安全帽,是擦玻璃的清洁工师傅。 他麻利地解下了身上的绳子。 跳进窗户扶起我,‘哎呀吓死我了。 你怎么啦?要跳楼啊? 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告诉你,不能在这儿跳。 我刚把玻璃和墙外的瓷片擦干净,你要跳楼蹭上玻璃和瓷片,我的工作就白干了。 去去去,回家去。 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 你把你父母电话给我。’ 我流着泪告诉他,我没有父母,我的父母车祸死了。 他板着脸:‘没爹没妈值得炫耀?我也没爹没妈,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死孩子,我看你就是因为没有爹妈,打你打得少,才嫌命长。’ 他数落完我,就给警察打电话。 我假装上厕所,坐上电梯离开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的时候,我看到他,光着一只脚站在地上。 寒冬腊月,他在踹我前脱掉了胶皮鞋。 他怕伤到我...... 我想我不能给别人再添麻烦,我决定晚上去跳翰江,让翰江里的鱼吃掉我的尸骨,这样我就能无声无息地消失。” 第240章 天使在人间 宋词眼里落下一滴泪,赵耀给了她一张纸巾,并未说话。 宋词没有擦泪,她继续说道:“我往翰江的方向走去。 在街边,一个小伙子在发传单,他拦住我:‘美女,看看我们新的彩妆。’ 我摆摆手,表示谢谢他,不过我不需要。 他没有泄气,‘美女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但一点妆都不化。 你的五官优点一点凸显不出来啊。 我们店就在那里,你去试试吧,我们能免费试妆的。’ 我几乎是被他给推到店里的。 我跟他说:‘我不会买的,你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 你去招揽其他顾客吧。’ 小伙子已经将他的美妆工具,都摆在我面前了,他说:‘你不买也没关系。 我帮你画个美美的妆。’ 接着他低声和我说:‘我刚来店里,还是个实习生。姐姐你就帮帮我,在这坐一会。’ 我答应了他。 现在时间还早,翰江大桥上还有车来车往。 我不想给别人造成心理阴影,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我跟他说:‘我不着急,你慢慢画。’ 小伙子很紧张,拿着粉扑的手都在颤抖。 睫毛夹夹到了我的眼皮,他连忙道歉。 我说没关系,无所谓。 妆终于画好了。 小伙子忐忑地将镜子放在我面前。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陌生。 镜子里的女孩头发微卷,眉黛如画,眼若星辰,面颊红润,皮肤皙白。 真好看的自己。 我有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家里的镜子都被我打碎了。 小姨藏起了所有的利器。 我谢过小伙子,走出了美妆店。 他追了出来,将几包试用装塞给我,‘姐姐,你的眼睛很漂亮,但怎么满是忧郁啊。 要快乐起来哦,加油!’ 我愣在原地。心脏好像被扎了一下,里面流出了脓水。 我走啊走,走了不知多久。 太阳已经落下了。 我也该走了。 翰江大桥的旁边是一个体育馆,我路过体育馆,听到里面似乎传来阵阵音乐声。 一个人拦住我,低声说:‘老妹儿要不要票? 演唱会已经开始了,我这里的票价很便宜哦。 我知道这个大哥是卖黄牛票的。 我摆摆手说不用了。 他失望地走开,我走了几步,他又追了上来,把票往我手里一塞:‘今天运气不好,有一张票砸手里了,演唱会都快结束了。 干脆送你吧。 我刚才看你哭哭啼啼的,老妹儿,去听会儿演唱会,疯叫一会儿,保证你心情倍棒儿吃嘛嘛香。’ 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 他笑:‘这都是年轻人的玩意儿,我听见那声音闹得慌。’ 我走到翰江边上,看着翰江水。 我想起了我的一天。 我随便打了一个电话给陌生人。 我想向今天向我散发善意的陌生人致谢。 这个陌生人听到我的声音,并没有不耐烦地挂掉,她听我讲了我的故事,给我讲了她的故事。 她说她是一个产后抑郁的妈妈。曾经也无数次想要一了百了。 但她最后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她真的感谢自己。 她给了我自杀干预中心的电话,还给了我她当时找的心理咨询中心地址。 她对我说:‘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但你真的做好了走的决定,我也祝福你,来世快乐。’ 巧的是,她给我提供的心理咨询中心的地址,就在离翰江大桥不远的翰兴公园后面。 我想,如果心理咨询中心关门了,我再没有留在这世上的必要。” 赵耀拿起旁边的手机,他看到了五十六个未接电话。 他将未接电话给宋词看。 他说:“在我和你说话的时候,这个手机一直给我电话。 我想这个电话,就是你随机拨的陌生号码。 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她没有来过我这里做过心理治疗。 她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她搜了一个离你的自杀地点,最近的心理咨询中心。 我知道,你只是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但我想,今天你遇到的所有陌生人,都是你活下去的理由。” 宋词痛苦地闭眼:“可是我没有资格活着,要不是我,我的爸爸妈妈不会死。” 赵耀温柔地说:“可是,你怎么知道,今天遇到的天使在人间,不是你的爸爸妈妈请求他们:‘请帮她活下去。’ 说实话,你一天的经历很离奇,那些人的出现,似乎是不合情理的。 可是,他们又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世界有一些东西令你痛不欲生,就有一些东西能够让你痊愈。 你要是离开了,真的有点不负责任哦。 陌生人的善意你接受了,那你也要给予别人哪。 哪有接受了别人的礼物就默默离开的。” 宋词捂脸,“我无数次想到死......” 赵耀说:“你看这样好不好,还是那个约定,你给我个机会,治好你的机会。 在治疗期间,你不能死。 如果有那样的念头,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你随便找我聊,聊多久都行。 好不好?” 宋词摇头,“没用的,我的小姨已经想尽了办法。 我吃了十年的药...... 我死了无数次,我小姨救了我无数次,她辞了工作,就守在家里...... 她太累了,最近住院了...... 我害了父母,还是所有人的累赘......” 赵耀说:“你现在死了,才是所有人的累赘。 我给你讲讲。 警察会调查你小姨一家,有没有虐待你。 警察会调查每一个和你接触过的人。 包括你打电话的陌生人。 因为他们都有‘嫌疑’。 当然,我是最大的嫌疑人。 他们对你的善意,变成了嫌疑。 你死了之后心里会安吗? 所以,不要着急死,几十年后人人都会死,在这期间你要将这些人给你的善意都还出去,你才能了无牵挂。你说呢?” 宋词没说话。 赵耀现在只能用道德绑架的方式来争取时间,给宋词治疗的时间。 只要她开始接受治疗,赵耀就有办法一点一点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 赵耀说:“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我们就可以开始心理治疗。” 第241章 疯狗咬人 赵耀第二天和心理咨询中心的所有心理师开了会,他讲了宋词的事。 他心里已经有了治疗方案。 但他需要和大家讨论,反复推敲每一个细节,他必须万无一失。 人人都以为心理师,只是陪人聊天的职业。 不是,他们是真正的匠人。 他们给灵魂做手术。 需要强大的专业支持和匠心精神。 他们要精准找到那个暗无天日的黑洞,那是宋词的天塌下来的地方。 这个黑洞是所向披靡的大雾弥漫。 不过,他们相信,总有一天,宋词会亲手将最后一块石头补上天。 然后立一块墓碑,披麻戴孝守丧痛哭,将自己阴霾的灵魂亲手下葬。 赵耀将自己的治疗方案,发给了他的导师,得到了他的指导。 宋词的生,变成了很多人的事。 这些人的生命和宋词的生命,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宋词被这些人紧紧拉着,离那个深渊越来越远。 治疗还在继续,万事尽头,终将如意...... —— 题安在自己公寓楼下吃了个早点,抬腕看看,上班时间还早。 于是他决定跑步去上班,就当晨练了。 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人们的尖叫声。 题安察觉事情不好。 他快速奔跑进巷子最里头。 一个孩子满身是血躺在地上。 衣服已经被撕扯得到处都是。 一只狗死死咬着孩子的手臂,不松口。 几个大人害怕着不敢上前,只能拿起身边的砖头砸向狗。 但狗根本不为所动。 有个人找到一根墩布杆,他壮着胆子朝狗靠近。 猛地击打狗的头部。 题安立刻上前,大声阻止:“不要打,越打越不松口。” 题安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领带,一下勒住了狗的脖子,用力向上提。 狗立刻放开了孩子的手臂。 它扭动着身体和四肢,想要挣脱脖间的领带。 题安后退一步,一只脚抵住旁边的大树,双手之间更加地用力。 过了一会儿,狗的四肢慢慢垂了下来。 不再动弹。 题安气喘吁吁,他回头看了一眼孩子,拿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这时一个老人慌慌张张地从小区门口跑了出来,看到地上的孩子,腿一软晕了过去。 题安一直给孩子做心肺复苏。 孩子被及时赶来的救护车送到了医院。 经医生的抢救,孩子的命保住了,但因为头皮撕裂,脸部毁容,气管也有离断。要马上手术。 晕倒的老人是孩子的奶奶。 孩子的父母工作繁忙,接送孩子上学的就是奶奶。 今天孩子的奶奶,忘了拿孩子的水壶,于是让孩子等在小区门口,自己上楼去拿水壶。 谁知五分钟的空档,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奶奶的身体状况也很不好,醒过来后一直自责地哭泣。 孩子的父母很快赶了过来。 整条手术室走廊都回荡着一家人的吵闹咒骂声和悲伤哭泣声。 手术已经进行了五个小时。 题安去打了狂犬疫苗,他的手臂在和恶狗搏斗过程中也受了伤。 题安已经给梁落打过电话,让他赶过去封锁现场,做目击证人的笔录。 此时梁落赶到了医院,给题安做汇报,“目击者和救人者一共五位。 两个是路边开早点的,两个是小区门口店铺里的老板。 还有一个是路过的行人。 因为今天时间还早,所以巷子里并没有什么人。 据他们说,他们看到的时候,那只狗已经将孩子扑倒在地撕咬孩子了。 周围居民回忆表示,从来没有见过这只流浪狗。” 题安问:“化验过了吗? 这条狗是不是有狂犬病?” 梁落说:“是。林姐检查了这条狗的脑组织切片和脑髓液。 这条狗有狂犬病。” 题安问:“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梁落说:“林姐说,她在狗的颈部发现了注射针孔。 但她不能确定,针孔是怎么来的? 与撕咬孩子的这件事有没有直接联系?” 题安思索着说道:“这条狗看起来,很明显是一条流浪很久的狗,它应该不会有主人给它打针。 莫名其妙颈部出现针孔,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么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如果有人刻意将狂犬病毒注射给流浪狗,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梁落说:“如果要是有人用这种方法报复社会,那就太可怕了。 不仅会引起市民恐慌,更会造成无法估量的伤亡。” 题安说:“这是最坏的一种可能性。 虽然它只是可能性,但我们要引起重视。 梁落,你和肖鸣去查小区附近监控,看这条狗从哪儿来? 呆过什么地方? 有没有什么人和它接触过? 是什么时候有了狂犬病症状? 然后让欧阳台通知防疫部门,对这条病狗经过的地方,进行严格的病毒消杀。 接触过的人,尽快接种狂犬疫苗,并到医院单间隔离。” 题安给林姐打电话,他需要快速确定侦查方向,锁定目标人群。 林姐说:“我虽然也怀疑,是有人恶意给狗注射狂犬病毒,导致狗发病攻击人。 但这种可能性不大。 首先狂犬病毒的分离很难。除非疫苗研究机构的研究人员。 普通人基本没可能提取出病毒。 其次,狂犬病毒是噬神经病毒,它的保存需要有严格的冷藏条件。 一旦它置于常温中,几分钟就会失效。” 题安问林姐:“病狗的血液中不含狂犬病毒吗? 不法分子会不会是给狗注射了带有狂犬病毒的血液?” 林姐说:“病狗的狂犬病毒一般存在于脑部,经过唾液腺分泌唾液。 唾液中含有狂犬病毒。 血液中是不含狂犬病毒的。 这是由狂犬病的发病机制决定的。 所以给狗注射带有狂犬病的血液,是不会感染狂犬病毒的。” 题安说:“那么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如果有人恶意用注射的方式来传播狂犬病毒,那这个人一定有医学基础,并且能接触到这类病毒提取。” 林姐说:“可以这么说。 狗的皮肤愈合情况比人要好,针眼在五到七天会消失。 如果还存在着针眼,说明注射在五到七天内,而狂犬病的发病短期是在一周内,最长时间不定。 按最短潜伏期来看,针眼大概率就是注射狂犬病毒而留下的。” 第242章 过期疫苗 这时梁落打来了电话。 “队长。监控只能查到,这只流浪狗曾经在一个两公里外的爱心流浪狗之家,生活过一段时间。 这个爱心流浪狗之家,是由爱狗志愿者租了一个废旧厂房建立的。 我和肖鸣去流浪狗之家调查,志愿者认出了狗的照片。 据志愿者说,这只狗是一年前志愿者在路边捡到的,一直生活在流浪狗之家。 不知为什么几个月前,它偷偷跑掉了。 志愿者还说,所有的狗狗,他们都会给按时接种狂犬疫苗,包括这只狗。 之前这只狗的情况一直正常。” 题安问:“狂犬疫苗是什么时候接种的? 什么人给接种的?” 梁落说:“志愿者说是年初。 狂犬疫苗是志愿者买来给接种的。 具体谁给接种的,忘了。” 题安说:“梁落,你去看看流浪狗之家有没有账本,有没有采购人姓名?” 梁落不一会儿反馈回了消息,“队长,流浪狗之家有账本,账本上有狂犬疫苗这一项目的支出费用。 采购人姓名,叫楚小虹。 志愿者介绍,这个楚小虹也是他们流浪狗之家的志愿者,一般是周六去给狗狗送狗粮,打扫狗舍什么的。 楚小虹很有爱心,不怕苦不怕脏,毛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题安问:“疫苗是谁家的?” 梁落说:“翰兴市康贡生物。” 经题安调查,翰兴市的疫苗生产厂家只有一家。 就是那个康贡生物有限公司。 这个公司以疫苗和生物制剂的研发、生产、推广、销售为一体的高科技企业。 研发团队有二十八人。 六人的专家团队,正式科研人员十七人,实习科研人员五人。 题安又查到了楚小虹的工作单位,就是康贡生物。 但楚小虹不在科研岗位,而在销售岗位,负责疫苗的销售和配送。 虽然形不成证据,但为什么有那么巧的事情,这个疯狗呆过的流浪狗之家的志愿者是疫苗厂家的销售人员? 题安来到康贡生物负责人办公室。 负责人很热情,对题安的问题有问必答。 但题安在提到楚小虹这个名字的时候,负责人的表情有了一秒的变化。 这个一秒被题安捕捉到了,但他没有动声色。 而是要求看一下康瑞公司的产销数据。 数据显示,去年和今年包括狂犬疫苗在内的所有疫苗,就有6万支未售出。 狂犬疫苗的保质期只有六个月,那么2万支狂犬疫苗,有没有按规定销毁? 负责人言辞凿凿,信誓旦旦说他们公司的所有过期疫苗,早按规定进行了处置。 一切操作合规合法。 题安也没有证据,但令他这样怀疑的,是一个昙花一现的新闻。 今年有个妈妈带着被猫挠的孩子去打疾控中心打疫苗。 疫苗不小心掉到了地下,这个妈妈帮忙护士捡了一下,结果撇到了盒子上的疫苗生产日期。 这个妈妈惊觉疫苗已经过期好几个月。 这个妈妈愤怒地找到记者控诉,她说自己孩子已经接种了两针,到第三针才发现疫苗是过期疫苗。 很快这条新闻就销声匿迹。 后续也没有相关报道。 但题安记住了疫苗生产厂家的名字,康贡生物。 题安给在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同学打了电话,拜托他暗中调查这个康贡有无问题。 几天后,题安的同学和他们成立的调查组,在康贡的库房找到了过期未处理疫苗。 过期疫苗当然没有出入库记录。 经过对康贡负责人的审问,负责人交代,所有过期疫苗会经过销售人员之手,以翻新的形式再次回到市场中。 这批疫苗的价格低于疫苗正常市场价的百分之六十。 所以很多人铤而走险。 这条利益链上的人,数目触目惊心! 在这几天中,题安一直没有放弃对疯狗咬人的调查。 题安和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同学吃饭。 同学开玩笑地说:“题安。你对犯罪分子的敏锐程度,真的达到人神共泣的地步了。 你当街看到一条疯狗咬人,不仅能狗嘴下救人,还能牵出疫苗生产厂家的不法行为。 你可以,你是真的可以。” 题安笑,“不是我可以,而是只要是犯罪行为,就不会做到滴水不漏,一定会有破绽和蛛丝马迹露出来。” 同学斟酒:“那个被狗咬的孩子怎么样了?” 题安叹气,“命保住了,脸毁容了。 气管和支气管做了修补术,但以后很可能有后遗症,肺气肿,反复地呼吸道感染。” 同学说:“狗是流浪狗,也没有主人,没办法让孩子获得赔偿。” 题安说:“目前看来是的。 法规规定,流浪狗咬人的索赔一是向狗的原主人。 二是固定饲养关系方。 三是第三过错方。 但找到狗的原主人是不可能的。 流浪狗之家能证明这条狗,在几个月前就走失,所以原本形成的固定饲养关系也不存在了。 还有就是第三过错方。 目前还没有发现第三过错方。 所以这个事件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不了了之,孩子和家属来承担所有。” 同学说:“不是有人注射了狂犬病毒吗?” 题安无奈:“是有这方面的怀疑,但是苦于寻找不到证据。 康贡的实验室是能分离出狂犬病毒,但是没有当场抓获,或者取得证人证言,证据就不能构成。 我对楚小虹进行过问询,她完全否认。 科研团队的人也完全否认。 因为狗被注射狂犬病毒,不一定在流浪狗之家,也可能在路上被陌生人注射。 无法形成有效闭环。 但我对这个案子始终存疑,我不会放弃调查的。” 吃完饭,题安和同学告别的时候,拜托同学将所有关于康贡的资料发给他。 他想找找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深夜题安趴在电脑前睡着了,他被一个噩梦猛然惊醒。 他梦到有一只恶狗,发了疯地咬着一个孩子的脖子。 题安揉揉眼睛,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他关掉电脑,回到卧室躺在了床上。 但他此时却无比清醒。 如果有人要报复社会,应该不止给一只狗注射病毒。 他要造成恐慌,造成最大规模的人员伤亡,才能达到他报复社会的目的。 但是,偏偏只给这一只狗注射。 偏偏这只狗只咬了这个孩子。 难道? 这个丧心病狂的幕后之人是要报复这个孩子,或者这个孩子的家人吗? 第243章 作恶反噬 题安突然从床上猛然坐起。 他鞋都没来得及穿,光脚直奔书房。 他从一堆文件里,翻出了楚小虹的资料。 楚小虹三十八岁,六年前离异,与前夫无子女。 她一年前搬到了隆城小区。 而隆城小区就是被狗咬到的孩子居住的小区。 她是故意接近孩子的! 疯狗的出现也并非是巧合。 题安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这只流浪狗在几个月前,突然挣脱流浪狗之家的绳索,跑了出来。 外面天寒地冻,没有地方住,没有东西吃,流浪狗就在附近活动。 狗是很聪明的,为什么没有自己跑回流浪狗之家? 在外面随时可能冻死,饿死。 除非是有人在养着它。 这个人有可能是楚小虹吗? 题安第二天去了隆城小区,找物业了解情况。 物业表示,没有发现楚小虹家养狗。 因为物业有时候需要去业主家,催收物业费什么的,从来没在楚小虹家听过狗叫,也没看到过楚小虹遛狗。 隆城小区的监控,只能保存三个月。 题安让物业调出了疯狗咬人那天前后的电梯监控。 最后题安发现,在案发当天早上,楚小虹手拎一个大编织袋,去了地下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有监控盲区。 无法得知楚小虹在地下停车场做了什么。 但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就是孩子站的地方! 题安推测,那个编织袋里就是那只疯狗,之所以看不到它动,可能它暂时被打了麻药。 楚小虹在医药行业,这些她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物业听不到狗叫,也可能楚小虹给它喂了哑药。 题安心中的线索渐渐清晰。 只不过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题安申请了搜查令,对楚小虹的家里进行了搜查。 果然在楚小虹的一间房间里,找到了致哑药和麻醉药。 发现了一个脏兮兮的狗笼子。 最重要的是,在她的冰箱里,还放着一支密封的玻璃瓶。 经林姐化验。 玻璃瓶里的悬液含狂犬病毒,只要注射进宿主体内,在一分钟内就可以被激活。 证据确凿。 楚小虹因为销售过期疫苗正在被量刑,她可能面临三年的有期徒刑和罚金。 题安提审她要去关押她的看守所。 楚小虹在看守的带领下,坐在了题安的对面。 题安没有跟她多说什么,证据已经足够证明这件事情是她做的。 题安只需要弄清楚她的作案动机。 题安问:“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害了那个孩子? 你和一个孩子有多大的仇怨?” 楚小虹说:“是那个孩子害死了我的孩子。” 题安问:“你的孩子死了?据我调查,你没有孩子。” 楚小虹怒:“我有孩子! 我有孩子! 我有过孩子!” 题安问:“你说是那个受伤的孩子,害死了你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楚小虹的手颤抖,整个脸上的肌肉因为颤抖而扭曲,“那天,我怀着我的宝儿,在公园里散步。 遇上了郊游的一家。 和他们闲聊了几句。 我看那小姑娘长得可爱,就想讨个口彩。 我问她:‘你看阿姨肚子里的宝宝,是男孩是女孩?’ 那个该死的小姑娘对我说:‘阿姨肚子里没有宝宝。’ 她的父母连忙捂着她的嘴,说她刚学会说话,所以口不择言。 希望我原谅孩子的童言无忌。 但是,就是因为她的那句话,我的孩子后来被查出了先天性的心脏不全,逼不得已做了流产! 医生把他四分五裂的小身体拿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胳膊,他的小手,他的脑袋......” 题安打断她:“先天性的心脏不全,和孩子的一句话没有必然联系!” 楚小虹咆哮,“有!有关系!就是因为她说了一句话,我的孩子才死了!” 题安怒言:“疯子!” 楚小虹哈哈笑了起来,她笑着笑着脖子突然伸直,手和脚抖了起来。 她摔倒在了桌下,用手不断挠着身上,皮肤瞬间被她抓得血肉模糊。 看守人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到她面前查看,被她咬了一口。 题安觉得不对,立刻将楚小虹铐在了桌上。 看守所医生正好给病人做体检,过了几个小时看守所医生来查看。 楚小虹披头散发在审讯室里用手铐拖着桌子爬行。 喉咙里发出一阵阵野兽般的嘶吼。 医生观察后说:“犯人闻水流声,能引起咽肌痉挛。 多汗流涎,怕水恐风,行为古怪,声带发出异响,像是狂犬病发作。 要实验室狂犬病抗原检测或者脑部核磁才能进一步确定。”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看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咬痕,脸色发白。 看守同志换了班,赶紧去打狂犬疫苗。 很快,楚小虹的检测为阳性。 虽然至今没有人与人之间传染的病例,但防疫部门还是对楚小虹所有接触过的人,进行了抗原检测,对楚小红呆过的地方进行了病毒消杀。 题安终于明白了,楚小虹在和病狗接触的过程中,自己也染上了狂犬病。 只不过她的潜伏期比较长,今天正好发病。 狂犬病发病之后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 五天之后楚小虹在隔离病房窒息死亡。 楚小虹在谋害别人的时候,也害了自己。 作恶的人,势必会陷入为恶行买单的恶性循环之中。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作恶者恶必会反噬。 或早或晚。 题安通过调查楚小虹的通讯记录和账户记录,锁定了康贡研发室的一个工作人员。 是他将狂犬病毒分离出来,并高价卖给了楚小虹。 这个科研人员在警方的问询下,对自己的违法行为供认不讳。 楚小虹的前夫说,楚小虹在做了引产手术之后,精神方面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她已经请过很多咒,都是咒那个孩子的死咒。 她偏执地认为,就是那个孩子的一句话,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自己实在受不了楚小虹的神经质,就和她离了婚。 没想到她居然找到了人家孩子的住址,处心积虑地要“复仇。” 还是用这么丧尽天良的办法。 第244章 国王的新衣 题安拿着毛绒玩具去医院看受害的的孩子。 主治医生说,孩子的面容被毁严重,需要做多次整容手术。 孩子看到自己最喜欢的毛绒玩具很开心,暂时忘了痛苦,和题安玩了起来。 玩了一会儿,孩子抬起头,问题安:“叔叔,我听人说,那只狗是别人放出来,故意咬我的。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让狗狗咬我?” 题安呆愣。 如有万般情绪哽在喉咙。 他无法告诉天使般的孩子真相。 一句话引发的恶念恶行,竟然是成人世界最普遍的真相。 题安温柔地对孩子说:“即使所有人对着国王的新衣加以奉承,你依然可以说国王根本没穿衣服。 永远勇敢前行,永远不畏邪恶。”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题安说:“谢谢叔叔给我的魔法棒。 可是,魔法棒为什么叫魔法棒呢?” 题安说:“因为叔叔送你的魔法棒,是一个特殊的魔法棒。 这个魔法棒里,叔叔帮你放上了永远用不完的勇气。 手中有魔法棒的小仙女,一定会战胜妖怪恶魔。” 孩子笑起来,“真的吗?那我没有勇气的时候,就从魔法棒里面拿一点出来。 我就是最勇敢的爱莎公主!” 题安在这个案子之后,找赵耀聊天。 赵耀说楚小虹是继发型人格异常者,也就是在经过严重情绪问题之后,有了反社会行为或暴力的人。 他们实施犯罪时,伤害别人的手段,会比天生的反社会人格,更加残酷和没有人道。 现在的心理咨询还不普遍。 甚至还有人抵触心理咨询,觉得不光彩。 更多的人在受到创伤之后,选择用时间的方式,来让创伤慢慢愈合。 但是有的时间是良药,有的时间是毒药。 非药而愈,寻求心理师的帮助是非常必要的。 如果执念太深,自己心中的恶魔,总有一天吞噬自己,也吞噬别人。 《百年孤独》说,我们趋向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在坎河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 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 赵耀说:“心理师不能让人避免苦难,但能让人经历苦难之后,满身伤痕地活下来。” 题安问赵耀:“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你介绍给孩子父母。 你给孩子做一下心理疏导。 疯子死了,疯狗死了,被疯子疯狗伤害过的孩子,还得好好活下去。” 赵耀说:“好,你让孩子父母等孩子出院了来我心理咨询中心。” 题安说:“谢谢了哥们儿,说实话,看到孩子的样子,我觉得把她交给谁去心理治疗,我都有点不放心。 心理咨询诊所的水平参差不齐,我不敢冒险。 你是我能信得过的人。” 赵耀说:“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 我记得我上学时候选择心理师这一行的初心,是因为收入高。 但越来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当我暮年,回忆年少,满是褶子的脸上满是坦然,春光灿烂。 希望比钱贵多了,钱算个屁!” 题安喊停,“哎哎哎,前几段都挺好,怎么压轴这么粗俗?” 赵耀笑:“屁乃胸中意......” 题安手机铃响了起来。 题安接完电话,“行了我要赶紧回家洗洗睡了,明天一早要去了解一桩命案。” 赵耀问:“咦?不是一般接电话就走人去现场吗? 怎么今天能回家睡个觉? 尸体在案发现场等你一夜啊?” 题安出门前利落抛下一句,“因为尸体已经被推进火化炉火化了。 只剩骨灰一把。骨灰坛一个。 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区别不大。” 题安听到身后赵耀惊呼:“已经被烧了? 那你还调查个屁? 骨灰又不能复原。” 第二天题安到达了火葬场,了解到了事情原委。 火葬场两个火化工,因为琐事吵架,吵到面红耳赤的时候。 其中一个火化工,直接打电话报警,声称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另一个火化工一年前,将一个没死的人,推进火化炉焚烧的犯罪事实。 报警的火化工叫二牛。 被举报的火化工叫毕材。 题安问二牛:“你说你是亲眼看到,人被推进火化炉的时候,还有生命体征是吗?” 二牛激动地说:“我是亲眼看到的。 我当时推着他,手触到了他的手臂,完全不是死人的僵硬冰冷,而是活人皮肤的柔软和弹性。” 题安问:“你能确定吗?” 二牛信誓旦旦:“我能确定。我就是干这一行的,死人是什么样我还能不清楚?” 题安问:“有呼吸心跳吗?” 二牛说:“这个......我没注意看。 对了!是毕材!他匆匆走过来推走了死者。” 题安说:“你还亲耳听到了?” 二牛说:“听到了,警察同志我听到了。 我在火化外间,听到了火化炉里面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求救呻吟。” 在旁边的毕材忍不住说,“警察同志,你不要听二牛胡说八道,死尸的皮肤柔软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 至于焚化炉里面的声音,也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 我虽然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我确实听过很多尸体在焚化炉里有声音。 这并不能代表推进去的就是活人。 警察同志,我太冤了,你一定要还我清白,不能听二牛血口喷人。 他就是因为轮休排班,一直记恨我。” 题安心里知道,这确实不能作为证据。 人在死亡之后,发生尸僵尸软都是非常正常的现象。 至于在焚化炉的声音,他之前办案的时候遇过,他特意去问了林姐。 林姐说焚化炉内温度很高,压力很大。 人体内的空气和水分,在瞬间的高温下冲击了喉咙,加上肺里的空气瞬间排出,喉咙里的声带会发出奇怪的类似嘶吼的声音。 在火葬场这个地方,别人自动脑补成了“奇怪的”声音。 题安问二牛:“你还有别的什么证据吗?” 二牛想了半天,“没了。难道这还不够吗?” 第245章 一条人命 毕材火冒三丈,冲到二牛面前指着二牛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天杀的。 你再敢满嘴喷粪,我他妈......我他妈弄死你。” 毕材的拳头已经举起,题安面无表情,“放下。” 毕材满脸憋的通红,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他放下手臂转而对题安说:“警察同志。 这完全是泼脏水,我跟死者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人家?” 题安说:“我问别人话的时候,你不要插嘴,问你的时候你再答。” 毕材不情愿地应了一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题安问二牛:“你记得死者信息吗? 还记得是几号的事情吗?” 二牛说:“我记得那个死者头上有伤,穿着工地的服装,脏兮兮的。 好像说是从脚手架直接掉下来摔死的。 没有家属来领骨灰,是建筑工地的负责人来领的骨灰。 具体是几号,时间太长了,我记不清了。” 火葬场负责人连忙说:“我们这里都有严格的火化流程,没有死亡证明是不可能被推进焚化炉的。 两个火化工积怨已久,应该是二牛存心诬陷毕材,给警察同志造成的麻烦,真是非常抱歉。 警察同志你看,已经到饭点了,能否赏脸吃个便饭?” 题安说:“不急。 你把当时二牛说的死者资料拿过来。” 负责人见题安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不敢继续说请题安吃饭的话,赶紧拿来了死者资料。 死者名叫贾贵,男,五十岁,外省农民工。所属一家建筑公司。 文化程度:小学。 死亡地点:建筑工地。 可联系的家属:无。 死因:摔死。 题安将死亡证明放入证物袋。 他从死因的“摔死”二字,已经能证明该份死亡证明是伪造。 医生不会用“摔死”的描述。 题安将火葬场近一年的死亡证明一一翻看,光一眼能看出来的造假死亡证明,就多达二十多张。 负责人连忙解释,他们都是看公章来确认死亡证明的真假。 至于专业的医用术语,他们也不懂。 题安让梁落去贾贵开死亡证明的医院,进行进一步核实。 事实是,医院没有接诊过叫贾贵的伤者,更没有为他开具过死亡证明。 那么伪造死亡证明的,就是贾贵所属的建筑公司。 题安找到了该建筑公司。 建筑公司老板承认,当时贾贵确实是因为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破了脑袋,当场死亡的。 题安问:“你们建筑工地对建筑工人没有保护措施吗? 安全绳,安全帽是不是存在安全隐患?” 建筑工地的负责人立刻否认,“警察同志,完全不是这样的。 我们是资质健全的建筑公司,安全一直是放在首位的。 我们公司的建筑工人在作业的时候,有严格的人身安全保障。 您可以调查一下,所有当时在场的人都能证明,是贾贵自己违规在先。 因为天气炎热,没有正确佩戴安全帽。 安全绳也是马马虎虎。 所以才会出现的安全事故。” 题安冷冷地问道:“那你方为什么要伪造贾贵的死亡证明?” 建筑公司老板接话:“贾贵掉下来之后就没气了。 我们盖的是高档小区的期房。 业主都交了房款的。 盖房子的时候死人,是很不吉利的。 如果消息传出去,业主要退钱,开发商以这个理由拖欠我们工程款。 那剩下的这么多农民工怎么办? 他们的妻儿老小,都指着他们的那点血汗钱生活呢。 人死不能复生。 我想着尽快火化,尽快封锁消息。” 题安看着建筑公司老板:“这么说,你也知道农民工挣的是血汗钱。 那贾贵死后,你有没有给他的家人寄钱?” 建筑公司老板点头如捣蒜,“寄了寄了,我让总经理亲自去他们老家,给他的家人送了贾贵的骨灰,还给了他们家人一大笔钱。” 题安追问:“一大笔是多少?” 建筑公司老板愣了一下,脸色有点窘迫,“我记不清了,好像给了一万。” 题安说:“一万?真是好大一笔钱。 怕是还没有你脚上的这双皮鞋贵吧?” 建筑公司老板连忙解释,“警察同志你听我说啊。 这件事我们建筑公司没有责任。 是贾贵自己没有按规定做好安全措施。 我们完全可以不赔的。 我们给贾贵出了火化费,给贾贵家属抚恤金,是我们公司的人道主义。” 题安问:“死亡证明哪里做的?” 建筑公司老板耷拉着头:“光明路后面的小胡同里,五十块钱。” 题安说:“贾贵具体什么时候出的事? 有其他工人在身边吗?” 建筑公司老板说:“是去年的六月十七号上午。 我不在现场,我也是听工地负责人说的。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人看见贾贵捂着胸口,像是有心脏病发作了。 然后就看到他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 其实严格说来,贾贵自己身体有疾病,这更是不关我们建筑公司的事情。” 题安问:“目击工人一共有几名?” 建筑公司老板说:“我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个人看到。但是应该是很多的。 大家都在一起干活儿。 警察同志,您需要的话,我帮您都叫来,您一一询问一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我是问心无愧,不怕查不怕问的。” 题安说:“既然你这么坦荡,那就都叫来问问看吧。” 题安问完当时在现场的建筑工人,他们笔录中提到的,和建筑公司老板说的差不多。 题安要求看当时的所有人员名单。 建筑公司老板有些推诿:“警察同志,一年前的事,当时有很多人都回乡不干了。 即使有名单,您也不一定能都找到他们。 这儿这么多人的证词,还证明不了我们公司的清白吗? 您放心,如果我有一句妄言,天打五雷轰。” 题安说:“不需要你被雷轰,你只要配合调查就行了。 现在请把当时所有工人名单给我。 能不能找到他们,取得他们的证词,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题安看着当时的花名表。 表上写着每个工人的工种。 第246章 逃命回乡 题安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贾贵是土方普工,在二期工作。 他为什么坠落地点在一期的脚手架。 他当时正在做什么作业?” 建筑公司老板有一瞬间的哑口无言,他反应很快:“他当时在一期做户外喷涂作业。 花名表只是招募农民工时候的一个大致工种分类。 真正的工作还是要按实际情况来看。 一期缺人去一期,二期缺人就去二期。 很多农民工都是在不同工种之间来回切换的。并不是固定的。 警察同志,您可能不了解,这在建筑工地是很常见的。 并不是稀奇的事情。” 题安并没有相信他的话,“如果是这样的,不同工种之间的工资也是不一样的。 你们按什么给工人发工资?” 建筑公司老板脸色有点难看,他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袋子,推向题安,“警察同志,这是一点小意思,还望笑纳。 我跟您说实话。 建筑公司的账本吧,也不是完全按实际情况来的,工资也就是个大概。 那么多工人,怎么可能丁是丁卯是卯? 您说对吧? 说句冒犯的话,公安局也不可能把所有案子都破掉,总有破不了的案子,还有冤假错案。 大家都是人,不是神,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错误? 所以,还望您高抬贵手,不要追究了。” 题安用手打开袋子。 是十万块钱。 题安冷笑:“这十万块钱够打发十条人命了。 为谋取不正当利益,给国家工作人员以财物的行为,则构成行贿罪。 行贿金额超过一万元,应予以定罪。 我看看,十万元。 定罪是绰绰有余的。” 建筑公司老板知道题安不吃这一套,只能悻悻地将钱收了起来。 题安拿走了农民工花名表的复印件。 他知道,一期的工人出现在二期工地的脚手架上,这一点并不像建筑公司老板说的那样简单。 还有开具伪造的死亡证明,匆匆将人火化付之一炬。 除了怕引起社会舆论,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吗? 题安给林姐打电话,林姐听说人已经变成一堆骨灰之后,遗憾表示,一切线索都已经在大火中烧毁。 无论人是中毒死亡,还是机械性死亡。 经高温的火焰焚烧,都已经无法查证。 题安从花名表上,找到了和贾贵同乡进城务工的杨福的联系电话。 杨福在贾贵出事后,不久就回乡去了。 按照工程进度来说,除非是杨福有事,否则不可能中途返乡。 题安给杨福打电话,杨福对贾贵的事故闭口不谈,说完全不知道当时的事,是别人告诉他的。 题安问杨福:“为什么中途返乡?” 杨福说:“因为我身体不好,干不动了。” 题安又问:“贾贵的死有蹊跷对吗?” 杨福没回答,直接挂掉了电话。 杨福的态度,让题安更是觉得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题安决定出趟差,亲自去一趟杨福家里。 题安和梁落下了火车,又搭上了去村口的小巴车,经一路问询来到了杨福家。 杨福正在院子里喂羊,看到两个陌生人走进自家院里。 马上明白了是什么事。 他转身走回屋里,把门关住做出闭门谢客的态度。 梁落走到门前,敲了敲门,“杨老伯,你开开门。 我们是翰兴市公安局的,因为贾贵的案子来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杨福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走吧。” 任凭题安和梁落怎么敲门,怎么劝说,杨福都不肯开门。 题安和梁落只得无功而返。 他们走出杨福家的院子,正商量着先去贾贵家了解情况。 这时走来一个扛着锄头的农妇。 农妇见二人面生,又是站在自家门外,很热情地询问题安和梁落找谁。 题安问农妇,“您是杨福的什么人?” 农妇说:“我是她婆娘。你们是?” 题安说:“我们是公安局的,找杨福了解一点关于贾贵的情况。” 农妇说:“哦,贾贵啊。 我和贾贵的媳妇关系不错。 贾贵死后我常去她家帮忙,孤儿寡母的挺可怜。” 题安问:“杨福当时为什么突然返乡不干建筑了呢?” 杨福媳妇心直口快:“他是逃回来的,他怕被人灭口。” 题安连忙问:“灭口?因为什么事灭口?” 杨福媳妇正要回答,被杨福的一声怒喝吓了一哆嗦。 杨福怒气冲冲,“你这蠢婆娘,下地回来不回家,站在外面胡说八道什么?” 杨福媳妇小声嘟囔:“他们是警察......” 杨福快步走出来,一把揪起自己媳妇的后领,几乎是将她拎进了屋里。 题安和梁落已经窥见冰山一角,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他们拿着干粮,干脆就坐在了杨福院子里。 到晚上的时候,杨福终于打开了门,他没好气地说:“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要了解案子,去找建筑公司。” 题安决定将一军,“杨福,你是聪明人,因为当时你知道了贾贵死亡真相,作为同乡,凶手会怀疑贾贵和你有没有说什么。 所以你很识相地卷铺盖走人,就是怕你也像贾贵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我们但凡能找到你,找到你的家。 就是说明警方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案子。 你和警方合作,说实话将凶手捉拿归案,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 凶手知道我们找过你,即使你什么也没说,你也仍然是他们的威胁。 你懂吗? 凶手已经杀过一次人,就不怕再杀一次。” 杨福呆愣原地许久,终于他开口,“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 题安指指梁落:“好,保证,在案件侦破,真凶落网之前,我让这位同志留下来保护你们的安全。” 梁落也附和:“对,我会留下来保护你们,直到凶手落网,需要你出面作证。 你愿意作证吗?” 杨福看了看里屋的小孙子,咬了咬牙,“如果能保证我们全家的安全,我愿意作证。” 梁落拿出本准备记录。 杨福回忆:“贾贵是土方普工,在二期干活。 他出事的那天,负责人来二期喊他,让他去一期帮忙。 我也是干土方的。 我当时觉得有点奇怪,忙完手边的活儿就偷偷跟了过去。 结果...... 等我过去的时候,贾贵已经躺在血中。 工地负责人没叫救护车,他说救护车太慢,他用自己的车送贾贵去医院。 我和另一个同乡想跟着去,负责人让我们去干活。 结果,当天晚上贾贵就被火化了。 负责人说,贾贵没救过来,直接从医院拉到火葬场火化了。” 题安说:“你觉得他是被害了,对吗?” 杨福说:“贾贵就是被人害了,因为我们发现了一个秘密。” 第247章 发现秘密 题安问杨福:“你们发现了什么秘密?” 杨福说:“我们土方队在施工的时候,挖到了一个古墓。 是我和贾贵最先发现了古墓的台基和入口。 我们甚至发现了很多散落的陪葬品。 贾贵说他看过新闻报道,很多埋在地下的东西一遇空气就毁了,所以我们俩赶紧趁人不注意,又掩埋了起来。 我和贾贵找到工地负责人,想让负责人联系政府部门,上报国家这里挖掘出了古墓。 工地负责人连忙关住门,问我们两个,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我们说好像没有了,当时发现墓地的时候是快下工,人们都准备休息了。 工地负责人让我们千万不要声张这件事,因为一旦施工现场挖到古墓,就要上报。 上报之后考古人员会来挖掘。 挖掘开始,我们的工期就会无限期延长,我们的工钱一时半会也拿不到。 我当时答应了,因为我家里还有残疾的儿子。 我的工钱是一家人的指望。 但贾贵却拒绝了,他说文物是属于国家的,如果不上报,私自掩埋是犯法的,要坐牢的。 负责人连忙说:‘你看你,怎么会坐牢呢? 咱们的老板那是上下都有关系的。’ 负责人我们点了好烟,然后请我们坐,最后承诺事后会给我们好处费。 我拉拉贾贵,我觉得差不多得了,不声张对谁也有好处。 贾贵那人的脾气,和驴一样,倔强得很。 他不肯让步,说如果公司不上报,他就自己上报。 负责人没办法,只能对他说,这个工程是公司的,要由公司来报。 谁知负责人只是搪塞我们。 当天晚上我和贾贵出来小便的时候,发现二期有灯火闪了闪。 贾贵要跟上去。 我让他别管闲事。 如果人家去挖古墓,工地是人家的,古墓里面的好东西归人家也是应该的。 我劝他,咱就是受苦的命,不要想那点外财了。 贾贵没解释,非要跟上去看看。 我没办法,就和他悄悄摸到了二期,躲在土堆后面。 建筑公司大老板亲自来了,他指挥几个人很快就挖开了古墓。 他们留了两个人在外面望风,其余人通过墓道进去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出来了,推了整整一推车的陪葬品。 跟着老板的几个人,每个人都分到了一样陪葬品。 我们听到他们说:‘外国人对咱们这些老玩意儿很感兴趣,如果卖到国外,这一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老板警告他们,‘拿了东西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别他妈到处嚷嚷,从今往后,把嘴都给我缝好了!’ 其他人赶紧赔笑,点头答应。 负责人问老板,古墓里面拿不走的东西已经毁了,但这个古墓怎么办? 老板说,‘明天让工人们都去一期。 你们把这个古墓整个挖了,然后填平! 挖出古墓走漏风声,这个二期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完工。 完不了工就拿不到钱。 那帮考古的能磨蹭好几年。 对了,你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来二期做探测,看看只有这一个墓,还是墓葬群?’ 他们走后,我和贾贵偷偷进入古墓。 古墓里的陪葬品已经被洗劫一空。 壁画上被泼了油漆。 地下散落着无数陶瓷的碎片。 棺椁被打开,尸骨被扔在一旁。 石雕的脑袋都被砸了下来,身首异处。 我咒骂了一句,在一片已经是废墟的墓室里寻找,看还有没有他们拿剩的宝物。 贾贵没有跟着捡,他摸着被毁坏的石雕,说了一句:‘我一定要写信举报。’ 我劝他:‘你别无事生非了,负责人承诺事后给咱俩一点好处费。 我觉得咱俩就闭嘴吧。 说到底,这件事也跟咱俩没关系,别惹公司了,人家钱多势力大,会怕你一个小小农民工的举报信? 咱们算啥?还举报人家?说出去也不怕遭人笑话!’ 贾贵那个人虽然倔得像驴,但是人老实,话少又胆小,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怂包一个。 所以他没说什么,我也就觉得他只是那么一说,他不敢怎么样的。 我们这种人,已经习惯了听人的话,这一次贾贵怎么敢不听话呢? 他们一大家子等他养活呢。 我们从古墓出来,就回宿舍睡觉去了。 第二天,我们在一期工地干了一天活儿。 第三天,贾贵就死了。” 题安问:“事后建筑公司有找过你吗?” 杨福说:“找过,但负责人没提贾贵的事,他把当时承诺的好处费给了我。 给了我双份,说是贾贵死了,这一份就归我。 一共给了我两千。 不过我回了家乡,就把贾贵的那一千块钱,让我婆娘送到了贾贵家。 拿死人钱是要折寿的。 后来我越想越不对,怎么这么巧呢? 我一阵后怕,那时正好我婆娘生病,我就赶紧拿着我的工钱回乡了。” 题安问:“你觉得贾贵死的蹊跷?” 杨福说:“是啊。贾贵平常身体挺好,没啥毛病。 而且他胆小,不会那么粗心大意不系安全绳不戴安全帽的。” 题安问:“你当时看到贾贵躺在血泊中,能看出来他哪里受了伤吗?” 杨福摇头,“看不出来,浑身满脸是血。” 题安说:“那贾贵在工地的遗物,谁收起来了?” 杨福说:“我和他在一块儿住。 我收起来了。 贾贵也没有多少行李。 后来公司来人都弄走了,说是要交给他的家人。” 题安说:“你再好好想想,关于贾贵,还有什么事情?” 杨福想了想,“没了,从挖出古墓到贾贵死,我都说清楚了。 不过......” 杨福问:“那天我和贾贵去外面抽烟。 他跟我说了一段话,我没听懂,都是些有的没的胡话。 我不知道这些话有没有用。” 题安说:“你说,所有能记起来的,都要告诉我们。” 杨福说:“那天我和贾贵去外面小便,小便完就蹲在宿舍外面抽烟。 我埋怨起了他白天和负责人犯倔的事。 贾贵就跟我说了一段话,很是莫名其妙,我也没搭理他,全当他说梦话。” 第248章 沉冤得雪 题安问:“贾贵说什么了?” 杨福说:“贾贵问我,记不记得王瘸子给我们讲的故事? 很多年以前,村里在后山挖出一座古墓的事? 我说我记得。 我和贾贵一个村,是从小玩大的。 我们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听村口磨盘上的王瘸子讲故事。 王瘸子有点疯疯癫癫,但是一肚子奇闻怪事。 有一天王瘸子就给我们讲,大概我们的爷爷辈那会儿,村里挖出一座隋朝古墓。 我们问隋朝是什么朝? 男人扎辫子吗? 女人裹小脚吗? 王瘸子没理我们,接着给我们讲隋朝的古墓。 古墓里面葬的是一个贵族有钱人。 村里面的人,就把里面的陪葬品给瓜分了。 大家都不明白那些陪葬品有多值钱,只是当个生活的物件儿。 有当米缸的,有当尿盆的,有的当牲口的石槽。 这时候就有小孩喊了:‘王瘸子你说假话。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我爷爷有古代的宝贝?’ 另一个小孩反驳他:‘我家有,我家有。 我爷爷的夜壶就是一个宝贝。 上面画着花花绿绿的图案。 我问过我爷爷。 我爷爷说那是地底下的东西。’ 王瘸子讲完这个故事,我们又叽叽喳喳地吵着他讲鬼故事。 我吐了一口烟圈,对贾贵说:‘记得啊。王瘸子给咱们讲了挖出隋朝古墓的故事。 我们都当笑话听了。 后来不是来了很多,说着叽里呱啦外国话的外国人吗?’ 贾贵就说:‘那些外国人干嘛来了,记得吗?’ 我就说:‘记得啊,收破烂。’ 贾贵说:‘他们不是来收破烂的,他们拿走了我们从古墓里拿出来的宝贝。’ 我说:‘人家给了好多钱呢!’ 贾贵苦笑一声:‘但是那些宝贝,是文物,是咱们国家的。 我们就用两袋米,一桶油,一只牲口的价钱就把它们卖了。’ 我还是不知道贾贵什么意思,‘是啊,留着这些破烂也没什么用,外国人给的钱不少了。 要不是外国人的钱,我连小学都念不起。’ 贾贵说:‘我上学的钱,也是我爷爷卖了几卷书画换来的。 我们家还吃了一个月的白面和鸡蛋,吃了几顿肉。’ 我就说:‘怎么啦?这不是挺好的吗? 怎么莫名其妙提这些?’ 贾贵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火星。 他说:‘我当时也觉得真好。 几卷我们还把它撕掉做厕纸的破玩意,能让我们全家吃上了饱饭,吃上了鸡蛋,吃上了肉。 甚至上了从来没敢想的小学。 但你不知道,你去了外村姥姥家。 我们村里来了两个人,他们穿戴斯文,看着就很有文化。 他们没有借住老乡家。 就住在村口大树下的长条石头上。 我很好奇,就偷偷跑过去看。 他们吃着白馒头,白开水咸菜就是一顿饭,睡觉就直接躺地下。 当他们走到后山找到那个古墓的时候。 两个人很兴奋,立刻拿出了照相机,图纸,本儿什么的准备记录。 其中一个人看到了我,笑着给了我一支钢笔和一颗糖。 我吃着糖告诉他们,这个墓早就被挖空了。 当时他们两个瞬间发白的脸,我现在都记得。 他们开始找已经被掩埋的墓室入口。 从古墓出来之后,他们问我知不知道里面的东西去了哪里? 我就把外国人几年前,来我们村里收购东西的事告诉了他们。 他们慌忙在村里进行走访。 确实,家家户户的东西几乎都已经卖了。 我记得两个大男人,蹲在村口大树下,哭得泣不成声。 我走过去对他们说:‘你们是因为没有挖到宝物哭吗?’ 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我看到他眼里红红的,布满了血丝。 他说了一句话:‘那是我们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是我们国家的东西。 那些外国人,他们是小偷! 他们是小偷! 这是民族悲剧,民族耻辱!’ 我不知道他话的意思,只记得那时村口起了一阵风,太阳落下了,天边的云在滴血,我心里一阵悲凉。 后来我在电视上看到了那两个人,我才知道,他们是来考察古建筑和登记文物的教授。 我们村后山的那座墓,是隋朝一个文官的墓,里面有很多有研究价值的陪葬品和他收藏的一百多卷古书。 我们的动荡时代,外国人有组织有预谋地搜寻散落民间古籍古物,拿到了他们国家。 我们国家的学者想研究,要去人家的博物馆里‘参观。’借人家的复印本。 我小时候对那件事印象特别深刻,所以虽然没有文化,但我会找这方面的书来看。’ 我看到贾贵说完,眼睛了有了泪。 我就笑他:‘你没病吧?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贾贵岣嵝着身子,重新披了一下衣服,对我说:‘反正我要去举报。’ 我想,就是他的倔性格害了他。 非要举报,非要举报,好嘛! 把命搭进去了。” 题安静静听着杨福描述着贾贵那天晚上和他说话的场景。 一个老实巴交,喘气都不敢大声的农民,在说出一定要举报时,眼里发出的光。 他没有去过大英博物馆。 他不知道那些文物的下落。 他不知道大英博物馆的厕所里,用中国古代的珍宝做装饰。 他不知道外国人说,zhong国人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文物时的傲慢。 他只是凭着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听到的那段话,唤醒了本愚昧的灵魂。 他的灵魂变得高贵,不再平凡。 通过题安对贾贵发现墓里文物的暗中调查。 抓获了破坏古墓,倒卖文物的包括建筑公司老板在内的六名犯罪分子。 建筑公司老板对于自己授意手下杀害贾贵后,伪造死亡证明,买通火化工毕财焚尸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接着,题安通过他们的交代,追踪文物去向。 几个月后,海关破获了一起重大文物走私案。 抓获犯罪嫌疑人多达两百人。 包括几个省的重要官员。 走私文物的人交代,将国内的文物走私到国外,只需要干个几笔,这辈子就可以躺平享受了。 犯罪分子用倒卖文物的钱,将自己的住所装修得极致奢华。 公安机关在抓获他们的时候,豪华的别墅里还传来阵阵笑声。 老舍说过一句话:“我要写一部最悲最悲的小说,里面充满了无耻的笑声。” 第249章 时光胶囊 酒店里的包间里,一桌子人觥筹交错,有说有笑。 这是一场高中同学聚会。 吃完饭后,有人提议回母校看看,重温一下无忧无虑的青春年代。 他的提议大家纷纷响应叫好,曾经的班长说:“大家记不记得高考前夕,我们还在树下埋上了写着纸条的时光胶囊? 我真好奇当时的自己写了什么? 咱们要不然找到那棵树,挖出来装满大家时光胶囊的盒子看看?” “好啊,班长的这个提议好!”有人响应,“我们挖出来,大家都念一念自己写的。 咱们的同学天南海北,各行各业,聚一次不容易。 我想这是我们回顾青春,最好的方法。” 一行人回到了学校。 保安拦住他们。 这时同学中有人站了出来,保安一下就认出了,“呦,是庞主任啊。” 庞主任清清嗓子,“刘师傅,是这样。 这都是我们曾经的校友,想回来看看母校,希望你能行个方便。” 保安受宠若惊,“当然没问题了。 除了高三学生在上课,高一高二都放假了,校园里安静得很。 各位快请进吧。” 庞主任招呼大家进入校门。 同学中有人开玩笑,“没想到我们中,竟然有人当了我们母校的教导主任。 要知道,我们上学的时候,教导主任每天在校门口查迟到,是我们最痛恨的角色啊。” 庞主任笑着打趣,“是啊,我竟然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曾经的校园已经大变样,庞主任给大家当导游,介绍校园里新盖的教学楼,实验楼,还有设计别致的图书馆等。 大家有说有笑地走到了曾经的学校小花园,低头寻找着曾经埋时光胶囊的树。 找了半天没有什么头绪,十年过去了,郁郁葱葱的树林里,看起来每棵树都差不多。 终于有人喊了一声,“找到了,是这棵!” 大家不明所以,“你怎么确定?” 那个人不好意思地笑笑,“高考后我来过,顺手在树上刻了个笑脸。” 果然,班长动手挖,很快就挖出两个铁皮饼干桶。 桶上用油漆笔写着“高三二班,时光胶囊。” 班长撕开盒子上的封条,打开盖子。 将里面东西都倒了出来。 大家席地而坐,兴奋地寻找着曾经的自己写的纸条。 纸条都放在小的许愿玻璃瓶里。 外观都差不多。 班长提议,随机拆开,然后当众念出来纸条的内容。 是谁写的纸条,谁就出来认领。 “这个纸条上写着,我喜欢王旭华,这是谁的?谁的?”念到纸条的人喊道。 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脸一下红了,伸了伸手示意,是自己写的。 叫王旭华的男生倒是落落大方地问:“你那时候喜欢我啊? 怎么不早点说呢? 要不然咱俩凑一对儿,多好。” 第一个纸条就这么劲爆。 大家的兴趣被调动起来。 拆纸条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有的是对自己写的,希望自己考一个好大学。 有的是对父母写的,感恩父母的恩情。 有的是对朋友写的,对毕业之际离别的不舍。 这时,有个女生“啊”地惊叫了一声,厌恶地说道:“哎呀?这是什么呀? 真恶心! 这是谁把自己吃过的泡脚凤爪也放进来了。” 女生指着倒在地上的东西说。 大家看了看,确实像是凤爪的一部分,只不过没有了水分。 只剩皱皱巴巴的干瘪腐肉。 大家觉得有点反胃,催促女生:“快打开纸条看看,是谁这么恶心。” 女生打开纸条,看到上面的字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上面写的什么?”大家好奇地问。 女生声音颤抖,“纸条上面写着:‘杀人真好玩。’” 班长起身拿过纸条,然后给大家看,“确实写的是杀人真好玩。 武一芳你别害怕。 不知道是谁写的恶作剧玩笑话。 谁写的?赶紧站出来,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把我们班花给吓得花容失色。 我先把话放这儿,谁写的,下次谁请客啊。” 大家面面相觑,互相充满警觉地看着周围的人。 没有人站出来,没有人承认。 班长只能把剩下的纸条都打开,大家各自找到自己的纸条。 充满回忆和温馨的气氛已经消失不见。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纸条。 在场的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纸条。 只有写着杀人的纸条无人认领。 班长也有点慌了,他看了一眼已经扔了挺远的鸡爪,突然转过头来,木然地对大家说:“那个鸡爪好像不是鸡爪...... 像是......像是三根人的手指。” 庞主任虽然也很害怕,但这毕竟在他的地盘上,他只能壮着胆子蹲在鸡爪旁边。 用树枝扒拉了几下鸡爪。 几秒种后,他也说道:“确实不像是鸡爪,但也不能确定就是人的手指。 大家先不要慌张。 我们先弄清楚,写纸条的人是谁? 这次同学聚会,咱们班有几个人没来?” 班长说:“有三个联系不上。 四个在国外。 两个有事来不了。 如果我们都找到了自己写的纸条,写这个杀人纸条的人,就在这没来的九个人中间。” 庞主任问:“班长,聚会是你组织的,这九个人中你最怀疑谁?” 班长面露难色,“不好这样怀疑的。 我想,我们不如报警? 警察来了看看那个东西是不是人手?” 庞主任不同意,“不行,学校小树林挖出人手,消息走漏出去,引起学生和家长的恐慌怎么办? 我认为咱们先找个学医的人来看看,再做打算比较稳妥。” 这时,同学中的一个男生说:“我爱人是医生,我给她打电话。” 男生的爱人赶到,拿着放大镜仔细端详。 其他的人心急如焚地等待着结果。 男生的医生爱人,拿起分离出来的骨头说:“这是人的指骨。 不是什么鸡爪。 只不过手指在玻璃瓶中密封,没有受到蝇类产卵破坏,是微生物分解自然腐败呈现出的状态。 确实容易被看成鸡爪。” 班长和大家商量后,拨出了报警电话。 第250章 三根手指 法医鉴定中心。 林姐对题安说:“经过对指骨的长、宽、骨密度等进行分析。 目前得出的结论是,这些是一名年龄在十七岁到二十岁女性的食指,中指,无名指。 切割工具是刀,切割时间无法精确,只能大致估计在八年以上。 但切割面整齐利落,说明嫌疑人有良好的心理素质。” 题安说:“报案人说,这三截断指是从他们十年前,埋在地下的铁盒子里取出来的。 他们埋的时候,贴了塑料封条,封条完好没有人破坏。 说明这三截断指,就是十年前放进去的。 嫌疑人能确定就在他们班同学中间。 断指上还有别的信息吗? 比如dna的提取?” 林姐摇头,“时间太久了,嫌疑人的信息无法提取。 至于受害人,人死后dna信息,也会被酶和微生物慢慢分解,能不能提取出dna还得等几天。” 题安说:“谢谢林姐,我再找找别的线索。” 林姐说:“嗯,目前能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么多。 但我还有一个猜测,这个受害人中指应该戴过一个不怎么合适的戒指。 指尖的血管和指腹的血管循环有明显的差别。 短时间的捆绑,应该不会造成这么明显的差别,应该是长期佩戴某种饰物,比如戒指的结果。 这一点我没有写进报告,因为我不能完全确定,只能给你提供一点思路。” 几天后,dna结果出来了,题安将dna结果和失踪人口资料进行比对后确定了身份。 断指的主人叫莫莉,距离高考一个月的时候,留下一封书信,离家出走。 家人立即报了失踪。 至今未发现人和尸骨。 因为莫莉曾因为压力大,得过考前抑郁症,加上她留有“不要找我”的亲笔书信,所以家人到现在,都认为她是离家出走,而不是遇害身亡。 虽然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莫莉已经遇害,但结合纸条上的内容和断指,题安基本可以断定,莫莉凶多吉少,且死状凄惨。 题安首先要确定的是,纸条是谁写的。 所有纸条都没有署名。 在联系未参加同学聚会的九个人的同时,题安给所有那天在场的人做了笔迹鉴定。 初步排除了在场的人的嫌疑。 班长拿出高三二班所有师生的合影,还有一本同学纪念录。 题安想到,可以拿同学纪念录上的笔迹和纸条笔迹进行对比,尽可能地缩小嫌疑人范围。 题安最后锁定了三个人。 因为这三个人都没有填写同学录,没法做笔迹鉴定。 一个在国外,其余两个,班长同学聚会都没联系上。 班长也忘了为什么这三个人没有填写。 他猜想,可能当时有点矛盾,或者他们正好那几天不在学校,又或者他们不和同学接触,性格比较孤僻,自己邀请填写了,但他们没有还回来那一页。 题安又问班长,这三个人中,有谁和莫莉有过交集? 班长摇摇头,说时间真的太长了,自己要不是看合影,恐怕已经忘了这三个人的长相。 题安调查这三个人的经历。 国外的那个,在大学毕业后公派留学研究生,现在定居国外。 一个是医生,同学聚会的时候,正好在外省开交流会。 还有一个,题安未找到她的任何信息。 就医信息,社保信息,工作信息,就业信息,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怎么可能十年不看医生? 除了她已经失踪或者死亡,就是她十年来,用着另一个假身份存在着。 题安着重对这个合影中,站在最后一排,其貌不扬的女孩进行了调查。 但她似乎从高中毕业后,再没有人见过她,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她的名字叫尤桔。 所有班里的同学,对她都没有印象。 她像是一个隐形人般存在着。 但曾经的班主任记得尤桔这个孩子。 尤桔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但成绩不怎么样。 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永远挨着墙根,低着头走路,好像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题安把字条给班主任看,班主任想了想,“好像是她的字,她的字很有特点,但我不敢确定,毕竟时间太长了。 我也带过很多届学生了。” 题安有点丧气,目前为止,除了一张弄不清真假的纸条,还有三根断指,一个隐形的嫌疑人之外,毫无头绪。 题安决定找赵耀聊聊。 题安先分析:“一般来说,如果嫌疑人要切掉受害人的手指,是为了毁掉受害人指纹,可是为什么只切了受害人的三根手指。 那么就不是为了掩盖受害人身份。 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畸形变态的心理。” 赵耀表示同意,“从这张纸条的字迹来看,轻松愉悦有宣泄的情绪在里面,嫌疑人确实有以杀人为乐的变态心理。 莫莉只是她随机选择的一个人,无差别受害者,而不是因为某种恩怨或纠纷杀人。 而且从纸条上来看,莫莉是她杀的第一个人,如果她从杀人中获得了快感,那么她就不会停下屠刀。 在这十年中,一定也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去,死前被割掉了三根手指。” 题安得到了启发,“为什么受害人没有人报失踪,也许他们是些社会边缘人物,或者是没有家人的乞丐和流浪汉。 可是尸体呢? 我翻遍了档案,十年间没有发现一具有缺失三只手指的尸体。” 题安想了想,接着说:“嫌疑人有特殊的处理尸体的方法和地方。 说明嫌疑人一定是单独居住,且没有住在城市里有邻居的小区里。 很有可能,嫌疑人住在乡下。 这样她就有处理尸体的地方。且不被人发现。” 赵耀说:“还有,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三根手指。 在心理学上有什么象征意义。 三根手指,像不像祭祀时候香炉上插的线香?” 题安惊讶:“祭祀?” 赵耀说:“我也仅仅是猜测。 还有一种,过生日蛋糕上插的蜡烛。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嫌疑人的一种特殊心理上的‘仪式感’。 哥们儿,你遇上硬茬儿了。” 第251章 硫酸溶解 题安说:“是啊,能隐藏十年,不露出马脚,反侦查能力不是盖的。 信息太少,想要做犯罪侧写,稍微有点困难。” 赵耀说:“还有一点疑问。 受害人的失踪地点。” 题安分析,“近两年翰兴市的天网监控系统已经很成熟了。 犯罪嫌疑人想要避过所有监控,找到盲区,掳走受害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或者她有交通工具,或者她的作案地点根本不在市区。 我知道了!” 题安恍然大悟,“无法做嫌疑人侧写。 但可以做受害人侧写。 受害人不是在城区的街道被掳走的,而是主动去到没有监控的城区周边,而被杀害的。” 赵耀说:“这就通了。 一下能解释几个问题。 一是没有监控。二是尸体处理。三是尸体掩埋。四是没有目击证人。五是嫌疑人的生计问题。” 题安说:“受害人是靠捡拾废旧垃圾卖到垃圾回收站的流浪人员! 那么嫌疑人,就是垃圾回收站的人! 垃圾回收站的大量垃圾堆放,是掩人耳目的最好场所!” 赵耀说:“如果她十年中不仅杀害了一个人,这些人的尸骨又从未被发现,那么受害人的尸骨,现在都在垃圾回收站的某处。” 题安第二天在地图上找到了郊区的一个垃圾回收站。 怕打草惊蛇,题安和梁落两个人出动,开车到达了这个垃圾回收站。 正值盛夏,垃圾回收站散发着阵阵刺鼻的恶臭味儿。 这时有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题安和梁落迅速躲到了一堆废纸山后面。 题安定睛一看,屋里出来的,和照片上的尤桔有几分相像。 那女人手提一个篮子,朝着垃圾站后面的山坡上走去。 题安和梁落对视一眼。 梁落悄悄跟了上去。 题安从屋前绕到了屋后。 屋后有一个铁皮盖着的池子。 池子有两米见方。 题安一打开池子上面的盖子,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他的脑门。 题安戴上手套,取了一点池子里面的油状液体。 倒在了旁边的一根树枝上。 几秒种后树枝表面脱水碳化,变黑腐蚀。 是浓硫酸! 浓硫酸只有一点点淡酸味,如果有这么刺鼻的味道,那么这里面一定已经溶解过东西。 池子的底部有很多发黑的絮状物。 题安拿出便携式生物检材发现仪。 对硫酸池子周围做了探照。 到处残留的血迹触目惊心。 抓人回去问询的证据够了。 题安正要进屋子勘察。 梁落打来了电话,电话那边的梁落小声说:“后山有公墓,嫌疑人去公墓拿祭品。 队长,嫌疑人正在往垃圾站走去,大概距离你一百米。 请注意隐蔽。” 题安一看,尤桔已经从山坡上走了下来。 题安对梁落说:“我已经发现血迹。 你可以先控制住她。 我对屋内做进一步勘察。” 题安走入屋内,屋子里的设施简陋,散发着发霉的味道。 屋内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 一个木板堆起来的置物架。 墙上挂着一张日历,日历上用红笔画着圈。 题安打开桌子抽屉,里面有一堆有零有整的现金。 有十几张身份证,银行卡等东西。 题安拍照,将这些东西放入了证物袋。 屋内没有血迹产生的荧光现象,但题安在床下的一双鞋的鞋底,发现了血液荧光。 题安推测,屋外和脚底的大量血迹说明,受害人是遇害后被推进硫酸池处理掉的。 如果要找到凶器,就要对垃圾场进行地毯式搜寻。 题安给物证科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物证科的同志拿着专业的仪器赶到。 带着血迹的铡刀在一堆垃圾中被找到。 大量的带血衣物和鞋子也被找到。 问询室。 题安问:“这么多身份,我该怎么称呼你?” “随便。”对面的嫌疑人满不在乎。 题安说:“你的本名叫尤桔对吗?” “是。” 题安问:“后院的硫酸池是用来干嘛的?” 尤桔的目光丝毫没有躲闪,她甚至在笑:“垃圾站的硫酸池能干嘛用? 当然是溶解垃圾啊!” 题安问:“难道不是处理尸体的地方吗?” 尤桔说:“你有证据吗?” 题安拿出一张纸,放在尤桔面前,“浓硫酸能将人的身体组织,包括骨头全部溶解掉。 但不幸的是,受害人里有人有严重的胆结石。 我们从硫酸池里找到了一块人体胆结石。” 尤桔笑,“所以呢?枪毙我?” 题安冷然直视尤桔:“所以呢? 承认杀人吗? 杀了多少人?” 尤桔掰着手指算了算,“哎呦,具体几个数不清了。” 题安问:“杀的都是什么人?” 尤桔说:“活着不如死了的人。” 题安目光冰冷,“你是怎么判定他们死了比活着更好?” 尤桔拢拢头发,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对题安说:“我能看到他们肩膀上的火。 肩膀上的火灭了,证明他们阳寿尽了。 我就帮他们一把,送他们上路。 他们还得感谢我,帮他们处理掉尸体。 要不然尸体发臭生蛆,连垃圾都不如。” 题安说:“我们调查到你从高中毕业后,就接手了你父母的垃圾处理站。 你父母呢? 为什么也查不到任何信息?” 尤桔有点不耐烦,“不是说过了吗? 他们的阳寿尽了。 怎么还问?!” 题安诧然,“他们也消失在硫酸池了吗?” 尤桔没回答,她嘴里发出不屑的声音。 题安问:“莫莉呢?难道莫莉也是因为阳寿尽了,被你推进了硫酸池?” 尤桔说:“嗯。对喽。 她很荣幸,她是第一个。” 题安问:“你看着人在硫酸池里的样子,不觉得残忍吗?” 尤桔哈哈大笑:“人死了变成烟飞走多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题安问:“你为什么要砍下他们的手指?” 尤桔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过生日啊!” 题安想起了赵耀的猜测。 他问:“你将受害人的手指,插在蛋糕上当许愿蜡烛,是吗?” 尤桔笑:“你怎么猜到的? 看来你的脑瓜子挺好使的嘛。” 题安问:“为什么是三根?” 尤桔说:“刚夸了你,你看你又犯糊涂。 三根才能请来神灵啊! 许愿才能如愿啊!” 题安严肃地问:“你许的什么愿?” 尤桔用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说出来就不灵了。 愿望只能让神灵一个人听。” 第252章 生日快乐 题安问:“所以,你在你生日那天杀人?” 尤桔说:“对啊。” 尤桔声音阴森地唱了起来,“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们生日快乐。” 审问灯下尤桔如鬼魅一般唱着生日歌,她的声音像来自地狱。 题安将一张纸和一支笔推到尤桔面前,“别唱了!现在把你杀过的人,都写在纸上。 面貌,衣着,性别,时间。” 尤桔看了看墙上的时间,突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她坐直身体,对题安诡异地笑了一下,“我没杀人。谁说我杀人了?” 尤桔的话让埋头记录的梁落猛然抬头。 题安指了指摄像头,又指了指桌上的笔录记录,他警告尤桔:“刚才你说的话我们都记录下来了。 别耍花样。” 尤桔说:“我刚才都是乱说的。 我不承认我杀人。 你们去找证据吧。 找到证据直接枪毙我。 找不到证据就放了我。” 之后,无论怎么问,尤桔都紧闭着嘴巴,不肯说一个字。 她边笑边唱着生日歌。 对着空气插上‘蜡烛’,闭眼许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然后她用手在桌上‘切蛋糕’,‘吃蛋糕’。 题安猛然想到,那张日历上用红笔圈住的日期。 今天是尤桔的生日! 题安问:“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吗? 如果你不是被我们抓获,是不是预备再杀一个人为你庆祝生日?” 尤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用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个剪刀的样子,剪向自己的喉咙! 一丝寒意和不祥的预感,像一条吐着舌头的毒蛇,顺着题安的脊梁爬上了他的头皮。 虽然他知道,嫌疑人已经被抓获,垃圾站被警方封锁。 尤桔不会再作案,可是题安分明又闻到了血腥和死亡的味道。 题安走出问询室,对肖鸣说:“你和欧阳台联系交警部门。 最近几天加强市区巡逻,尤其是监控盲区和流浪人口聚集地附近。” “队长!队长!”梁落慌忙地跑了出来,“队长,有人报案。 市中心一个垃圾堆内发现一具尸体。” “什么?”题安看向审讯室。 他想起了尤桔做的那个剪喉动作。 刑警队赶到现场。 看衣着和随身物品,死者也是一名乞讨人员。 死者的气管被割开,右手的三根手指被齐刷刷切下。 经法医鉴定中心鉴定,死者死亡时间在三小时以内,死于有机磷农药引起的心肌损伤。 对死者的胃内容物分析表明,死者吃了有毒的炸鸡块导致的死亡。 林姐还从死者的衣服上,发现一根不属于死者的头发。 林姐从头发上提取出了dna信息。 dna比对结果出来的时候,所有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 因为死者身上的头发,是尤桔的。 案发时,尤桔已经被逮捕,不可能出现在命案现场。 隔空杀人,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生日歌最后一句幽深的歌词,飘进题安的耳朵,“祝我们生日快乐。” 尤桔有同卵双胞胎姐妹! 同卵双胞胎姐妹的dna可能相同。 题安立刻返回垃圾处理站。 垃圾处理站已经被拦上了黄色警示带,门口还有两个警察守卫。 据两个警察说,这几天没有人进出过这个垃圾处理站。 垃圾处理站有别的出入口! 题安走进房屋,在置物架的下面,找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地窖入口。 题安打开地窖,顺着楼梯缓缓下楼。 地窖下面昏暗幽深,光线严重不足。 题安不敢开手电筒,只能轻轻摸索着前进。 “咚!”一根棍子敲在了题安后脑勺,题安倒地昏迷。 “咯咯......咯咯......”女孩笑的声音回荡在地窖。 女孩伸手打开了地窖里的灯泡开关。 地窖里的布局和屋里的布局一样。 不同的是,地窖的墙面上贴满了诡异的画。 桌子上放着一个蛋糕,蛋糕上插着三根手指。 女孩用稚嫩的声音唱着歌:“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们生日快乐。” 她闭着眼睛许愿,对着血淋淋的手指吹了两下。 她切完蛋糕,拿着刀走向题安。 女孩咯咯笑了两声,举起刀对准了题安的脖间动脉。 题安猛然睁眼,快速用手掌外侧,击打女孩手腕,刀具跌落在地。 女孩张开嘴巴,露出尖尖的牙齿,朝着题安的脖颈间咬去! 题安的胳膊一挡,女孩的牙齿咬住了题安的胳膊。 题安顾不得钻心的疼。 一掌劈在女孩的颈动脉窦上。 女孩松开了嘴巴,倒在地上。 题安探了探女孩的鼻息,摸了摸她脉搏,给她铐上了手铐。 题安摸了摸后脑勺的血,他刚才是装晕的。 题安迅速对蛋糕和手指拍照固定证据。 经鉴定,插在蛋糕上的断指,就是死在垃圾堆流浪汉的三根手指。 地窖里的女孩果然是尤桔的同卵双胞胎。 但她有智力障碍,智力只有七八岁。 尤桔不承认自己杀人,将所有的罪行都推到了她妹妹身上。 尤桔的妹妹承认所有人都是自己杀的。 智力不健全的人,很可能免除刑事处罚! 由于dna相同,题安他们找不到尤桔直接杀人的证据。 虽然人人心里知晓,一个智力只有七八岁的人,怎么能隐藏十年? 如果尤桔被无罪释放,那么每年的生日,她依然会去杀人,砍下受害人手指,为自己庆祝生日。 题安申请延长侦查期。 除了最后一个受害人,十年中的十具尸体,已经被溶解,除了一个无法找到主人的胆结石。 但由于这些人没有家人,没有报失踪,数据库里没有他们的资料,dna比对也无从查起。 题安去调查垃圾回收站附近的村民。 村里一个老人回忆起了一些片段。 这个垃圾回收站,之前是一个男人在经营着,后来男人不知哪天领回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因为自己会一点接生,所以就去了男人家帮忙。 女人怀的是双胞胎,后面出来的那个孩子在肚子里给憋死了。 后来她经常能看到疯女人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公墓找祭品吃。 第253章 心理痕迹 题安从老人那里了解到,大概是十年前,收废品的男人不知怎么不露面了。 只有疯女人和她的女儿住在那间破屋子里。 几年后疯女人也不露面了。 题安找赵耀江湖救急:“我找不到物证痕迹,急切需要哥们儿你找找心理痕迹。” 赵耀听完题安的目前案件调查情况,自信满满地答应,“放心吧,哥们儿给你整明明白白的。 你可以用一点技巧,有点像诈和吧,但是所有的问题都是基于犯罪心理学提出的。 到最后她被逼到墙角的时候,就会说出她杀人的事实。” 题安说:“好,洗干净耳朵了,请赵师傅指点。” 赵耀问:“尤桔这个案子算不算连环杀人?” 题安说:“当然算了。在不同情境下杀两人以上的案子,就算连环杀人,可以并案侦查。” 赵耀又问:“系列杀人罪犯,寻找被害人有几种模式?” 题安回答:“机遇型、寻猎型、偷猎型、下套型。” 赵耀说:“之前尤桔的作案手法是什么?” 题安回答:“下套型。设置陷阱来捕杀随机进入猎杀范围的受害人。 垃圾回收站,靠贩卖垃圾为生的流浪者。二者都基本符合。” 赵耀说:“那尤桔的妹妹,最后一次的作案手法呢?” 题安说:“按照案件情况来看,属于寻猎型。 去特定的受害人出现区域去寻找被猎杀者。” 赵耀说:“两个杀人犯寻找被害人的心理出发点不同。” 题安有点不解:“垃圾回收站被封。 她只能选择外出寻猎。 如果尤桔以这条反驳,也能被她说通。” 赵耀说:“是,有一定的限制条件。 但是作为连环杀人的犯罪心理来说,犯罪方式不太可能被轻易改变。 尤桔的妹妹,如果是用诱骗的方式,将受害人引入某个地点,就可以算做是下套型。 但你现场勘查发现,垃圾堆旁就是第一杀人现场。 非常具有随意性。 她甚至没注意路口的监控。 但是很不巧的是,监控是坏的。 尤桔作案,充满了计划性,智慧性,反侦查性。 尤桔的妹妹作案,充满了随机性,盲目性,反智性。 天差地别。” 题安说:“这是诈和的第一招是吧?” 赵耀笑:“是的,接下来我跟你说第二招。 尤桔在十年前写过纸条。 纸条上记录了她杀人过程中的快感。 说明她对这种杀人感觉的留恋。 这样的连环杀人犯,大概率有写日记的情况,以便翻阅时,能记起那种心境和快感,重温胜利感和满足感。 你可以跟她说,找到了她的日记。 虽然你们没有找到。 很显然,她的妹妹不会写字,只会用画笔乱涂。” 题安说:“靠不靠谱?” 赵耀说:“曾经有犯罪心理学家做过调查和实验,这种记录自己的杀人过程和感觉的连环杀人犯居然占百分之七十。” 题安说:“我已经猜到了你的第三招。 十年前的纸条和找到的日记做笔迹鉴定。” 赵耀笑,“对。她听到三个证据的时候,心里已经动摇了。 第四招诈和。 她的爸爸是被她精神分裂的妈妈杀死的。 并且她的妈妈将她爸爸的三根手指切了下来插在了蛋糕上。” 题安惊讶:“你为什么这么猜?” 赵耀说:“任何犯罪行为,都是受犯罪心理支配。 先不说尤桔的作案手法。 为什么她的妹妹也是将三根手指插在蛋糕上? 她的妹妹智力低下,更多的是模仿杀人。” 题安说:“调查表明,不良畸形的家庭环境,能直接导致犯罪模仿心理的产生。” 赵耀说:“对。 尤桔的妹妹智力只有qi岁左右,可以用分析wei成年人犯罪的方法来研究尤桔的妹妹。 最直接的可能性,就是目睹和习得。 十年前,尤桔和她妹妹就从她们的母亲那里,目睹并习得了这种庆祝生日的诡异方式。” 题安点头,“有道理。 你还有招儿吗?” 赵耀说:“上次你和我说过之后,我就查了相关的论文资料。 但是目前国内没有一例成功区分同卵双胞胎dna的案例。 除非双胞胎有一方发生了基因突变。 所以第五招诈和,就是对尤桔说,找到了她和妹妹其中一方的基因序列及拷贝数变异的差异。” 题安说:“第六招,当然不是诈和的方法。 而是正当利用法律。 如果证明了妹妹证言中的漏洞,那么两人就有共谋的嫌疑。 共谋行为会构成共同犯罪。 无论谁是杀人的那个,就变得不重要了。 两人会因为共谋行为造成的犯罪而受到处罚。” 赵耀说:“我再补充第七招。 找到妹妹证言中的漏洞,使证言无效。 尤桔就是料定现在的技术,无法区分她和她妹妹的dna。才将所有的罪责推给了她妹妹。 凶手一定是二人中的的一个。 凶手要么是她妹妹,要么是她。 她如果问你,‘dna相同,凭什么说杀人的是我。’ 你就反问:‘dna相同,凭什么杀人的不是你?’ 让她陷入自证的怪圈。 她一旦陷入自证的怪圈,她将漏洞百出。 你再根据她的漏洞各个击破。” 题安说:“我要好好想想,怎么运用合理的语言,要不然会陷入诱供和诈供的无效证据中。” 赵耀笑:“你怎么糊涂了。 本来她们的证词,就不能作为证据。 咱们国家的法律重证据,轻口供。 光有嫌疑人口供,是不能作为定案证据的。 这还是你给我普及的。 和她们谈话,只是取得侦查方向,找下一步物证的突破口。 并不是要将她们的证言作为证据啊。 等到找到了物证,再对她们进行正式的审问。 那时候的口供才可以作为证据使用。” 题安说:“那我也要好好斟酌,不能有先入为主的主观臆断。 要尽量客观地将你的审问技巧合理化、合法化。” 赵耀耸肩,“ok。你比我懂法。 怎样让犯罪嫌疑人合法地伏法,是你神探狄仁杰,少年包青天的术业专攻。” 第254章 低头认罪 一周后的某天,题安给赵耀打电话,“一直忙着忘了给你打电话。 尤桔招了。 从她的招供中,我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 我们在垃圾回收站找到一个关键证物。 一把雨伞。 尤桔去年生日杀人的那天下着雨。 雨伞上留有被害人血迹,伞柄上留有尤桔的指纹。 要知道,双胞胎的指纹是绝对不一样的。 经鉴定,指纹比对有十四处相同点,可以提交证据使用。 还有两处掌纹可以作为辅证。” 赵耀笑:“收获满满啊。” 题安接着说:“还不止这一个重要物证。 莫莉的戒指。因为戒指光滑,尤桔取下的时候,留下了一枚拇指指纹。 这枚戒指上同时鉴定出被害人莫莉的dna和尤桔的指纹,已经是确凿的证据。 因为垃圾场垃圾遍地,没有指向性证据不可能每件垃圾都检查。 幸亏你给的心理痕迹分析,我才有的放矢地找到了重要物证。” 赵耀说:“我都猜中了吗? 真是她妈杀了她爸,切下手指当蜡烛? 够变态的。” 题安说:“是。你猜的没错。 她们姐妹俩的特殊作案手法,就是对她妈妈行为的模仿和习得。 从小尤桔的妈妈,带着她去公墓找祭品。 能看到很多的焚香。 她在认知形成阶段,接受了她有精神分裂的妈妈,非常不正常的思想。 在她还不知道自己妈妈精神分裂,也没有辨别能力的时候。 她已经接受了她妈妈灌输给她的一切。 一个母亲的话,是一个孩子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认知。” 赵耀说:“她妈妈应该有很多幻觉和幻听,并且把这些幻觉和幻听当成故事讲给她们听。 我从尤桔妹妹的画中能看出来。” 题安说:“是啊。不正常的家庭滋养出了两个杀人犯。 不知道两个杀人犯伏法,能不能告慰十年中枉死的那些无名无姓的受害者。” 赵耀说:“你尽力了,那些受害者知道的。 做你该做的事,接受有时出现的事与愿违。 恭喜你,这件事没有事与愿违,老天开眼,你实现了结果正义和实际正义。” 几个月后,震惊翰兴市的连环杀人案公开审理。 宣判之后,题安走下法院高高的台阶。 他看了看法院门口端坐的两只神兽,獬豸。 獬豸长有独角,懂人言,知人性,能辨人之善恶。 妖魔见之丧胆,鬼怪见之夜哭。 题安摸了摸獬豸,缄默、冰冷。 题安手的温度传到了獬豸,它也变得温温的。 题安想:“也许,在法律冰冷的面貌背后,还有温暖的一面。 告慰。 那些失踪者,下落不明,无人问津。 但他们也存在过。” —— “慢点~慢点~” 一户人家在搬家。 几个工人将包好的钢琴,小心翼翼地搬到了卡车上。 工人对着主家说:“您家的东西都装上了卡车。” 主家看了看卡车,忍不住再嘱咐一下,“路上请一定小心。不要磕着碰着。 我有很多的家具都很名贵。” 工人说:“您放心,我们搬家公司已经在翰兴市开了五六年,没有一次损坏过客户的东西。 我们的司机开车很小心。 而且您刚才也看到了,所有的家具,边角我们都做了防撞打包。” 主家给了工人新家地址。 搬家公司的两辆卡车出发。 一路都很顺利,两辆卡车驶上了快速路。 突然从快速路辅路上窜出一辆电动车。 绿化带的遮掩使电动车窜出时,正好在卡车司机的视觉盲区。 等发现电动车后,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 卡车司机猛踩刹车。 一声尖锐刺耳的急刹车声之后。 两辆卡车连同后面的两辆小轿车追尾了。 卡车司机骂骂咧咧地下车查看。 电动车早已不见了人影。 后面两辆小轿车认为是头车的全责。 头车卡车司机不服,拿出手机报了交警。 交警赶到,很快对事故做出了责任认定。 几辆车也对责任认定表示服从。 正准备分道扬镳的时候。 交警对头车卡车喊了一句:“哎,你急刹车的时候,有东西掉下来了。” 卡车司机说了一声:“不好。是客户的东西,损坏了要照价赔偿的。” 他赶紧下车查看。 掉落的东西正好滚到了第二辆卡车的底盘下面,所以没有人注意到。 外面的箱子已经损坏。 卡车司机连忙打开箱子查看里面的东西。 是一个石膏雕塑。 因为箱子里塞了很多的防撞泡沫纸而幸免。 卡车司机暗暗松了一口气。 像这种艺术品的价值,可多可少。 万一是个价值连城的,自己把浑身的零件卖了都不够赔人家的。 交警过来催促卡车司机,“赶紧把东西抬上卡车把车开走,一会儿高峰期该堵路了!” 卡车司机应承着,准备盖上雕塑箱子盖。 “等一下。”交警突然走了过来,“你这拉的是什么东西?” 卡车司机回答:“我是搬家公司的,今天给客户搬家,这些都是客户的东西。” 交警蹲下来翻看了一下石膏,对着对讲机里说:“过来一下,过来一下,发现卡车上拉着可疑物品。” 卡车司机连忙解释:“交警同志,这就是客户的一个石膏雕像,怎么成可疑物品了。” 交警指了指石膏像的手部,“这石膏像里有东西。” “呀!”卡车司机吓得跌坐在地上。 他刚才检查石膏的时候,没看到石膏的手部已经破损。 通过破损处能看到,石膏里有一只人的手。 两个交警在查看之后立即决定报警。 卡车司机连忙解释:“不关我的事,这是客户的东西,我只是帮忙运输。” 交警说:“你先别着急分辨,我们已经报警,分辨的话你可以和负责案件的警察同志说。” 法医鉴定中心。 众人对着死者默哀之后,解剖开始。 过了好一阵,解剖台上的石膏才被林姐和助手慢慢剥离开。 一具完整的尸体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林姐解剖,助手拍照,另一个助手做记录。 尸体身上缠满了绷带纱布。 林姐用剪刀小心翼翼剪开尸体上的纱布。 第255章 人体石膏 在仔细观察尸表后,林姐缓缓用解剖刀,划开了尸体胸前的皮肤。 她观察了一下说:“这具尸体做过简单防腐处理。 死者不是生前,而是死后被封进这个石膏里面的。” 林姐利落地按照头部,颈部,胸腔,腹腔,盆腔的顺序依次解剖。 “她没有冠心病,高血压性心脏病,动脉硬化、心肌炎症和心肌病等心血管系统疾病。 呼吸系统,神经系统,消化系统,泌尿系统,生殖系统均未发现异常。 她为什么会发生猝死呢?” 林姐不禁发出疑问。 系统病理解剖完毕,林姐将局部解剖切片和尸检器官,交给助手送检。 两天后,题安拿到了尸检报告。 林姐解释:“死者是急性死亡,也就是猝死。 但引起死亡的原因不明。 我们查了所有可能的死因,未能发现任何阳性结果。 有一部分的心源性猝死,确实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我们只能是将死者的死因,归在不明原因的猝死综合症。 到目前,这类不明原因的猝死综合症,依然是法医病理学亟待解决攻克的难题。” 题安问:“那么刑事可能性不大吧?” 林姐说:“是,一般这种都是死者自身的心律失常,引起的呼吸和循环的停止。 受外因的影响,可以排除暴力侵害。” 题安问:“可不可能是外因里的情绪刺激引起的?” 林姐点头,“可能。而且最可能的,就是情绪刺激。 但在法律规定中,通过语言和行为刺激致人于死地的,是不是就不承担刑事责任啊?” 题安说:“也不是。要视情况而定。 行为人明知对方有高危疾病,主观上故意刺激致人死亡,就要承担刑事责任。” 林姐说:“题安啊,又遇上难办的案子了。” 题安笑笑,“关关难过关关过。 尽心尽力就好。” 那天搬家的人家,是一对任职于美院的教授夫妇。 教授夫妇承认,是他们将自己女儿的尸体,封在了石膏里,又在石膏表面做了雕刻。 做成了一个石膏雕像。 题安问他们这么做的动机。 他们的解释是,女儿突然死亡,他们老两口心里悲痛万分,舍不得女儿离去,想一直让女儿陪在他们身边。 题安问:“你们夫妇二人都是大学教授,不知道私自处理自然人死亡之后的遗体,是违法的行为吗?” 夫妇二人老泪纵横,“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至极之下做了不可饶恕的罪事,我们羞愧万分。 我们对不起国家,请组织处罚,我们认罚。” 题安在审讯前调查过教授夫妇,二人的口碑极好,有修养,对人善良包容。 通晓古今,德艺双馨。 极受学生们的爱戴和同行们的尊敬。 教授夫妇育有一女,也就是死者。 死者名叫榛苓,二十五岁,聪慧灵秀,腹有诗书,气质高雅,是美院的高材生。 题安调查过榛苓的病历,身体很好,并没有什么基础性疾病,更没有家族遗传史,突发死亡有点不合常理。 题安问榛苓的父母,“你们在哪里发现榛苓死亡的?” 榛苓的母亲哽咽,“在家里。” 题安问:“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榛苓的父亲回答:“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抢救没有了意义,就不再折腾她了。 苓苓妈妈已经没有了活着的希望,我想一个家不能同时走掉两个人。 苓苓生前喜欢跳芭蕾,于是我就把苓苓做成了雕塑,想给苓苓妈妈活下去的希望。 请求组织念我们因为爱女心切,乱了心智,对我们从宽处理。” 题安突然问,“请问教授,你们家种花吗?” 榛苓爸爸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们不种花,榛苓妈妈花粉过敏。” 题安追问道:“那为什么法医在榛苓的头发间隙里,发现了花籽和泥土?” 榛苓爸爸低头,“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她在哪里粘到的吧?” 题安说:“如果是在外面粘到的,应该是粘在脚底下。 粘在头发上,只有一种可能,她是倒地之后粘上的。 她不是死在家里,对吗?” 面对题安的质问。 榛苓妈妈再也忍不住了,哭着对自己爱人说:“你就说了吧。事到如今还管什么颜面不颜面!” 榛苓爸爸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又给老伴儿擦了擦眼泪,他叹了一口气,这口气里面有无尽的悲伤。 榛苓爸爸缓缓说道:“是,警察同志,我说了谎。 我们苓苓不是死在家里,而是死在外面。” 题安问:“外面?具体是哪里?” 榛苓爸爸说:“一个郊区出租屋的茅厕旁。” 题安问:“出租屋?她搬出去住了?” 榛苓爸爸语气里满是心疼,“她三个月前和她的男朋友出去住了。” 题安说:“那么她的死,和她的男朋友有关是吗?” 榛苓爸爸说:“是。我们原本不同意她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 我们去找了她的男朋友,要求他离开她。 苓苓知道后,一气之下收拾东西,搬去了他男朋友的出租屋。 我和她妈妈都是老师,女儿和人私奔,是顶大的耻辱。 我们也赌气,没有联系她。 但我们偷偷在她包里放了定位器,她在死前给我们发了一条对不起的短信。 我们觉得出事了,用定位找到了她,发现她倒在出租屋院子里。 已经没有了脉搏。” 题安疑惑:“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为什么你们还这么限制她的自由和生活,她选择什么人,是她个人的权利。 你们甚至还放了定位器监视她?” 榛苓妈妈接着说:“警察同志,您不知道,苓苓......苓苓她有病。” 题安问:“什么病?” 榛苓妈妈说:“苓苓在三岁那年被医生确诊,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 全世界也没有几例。 ras症候群。 任何大的情绪波动,都能导致病人呼吸困难,甚至死亡。” 题安并没有轻易相信他们夫妇的话,“那为什么查不到任何她的病例?” 第256章 玩世不恭 榛苓妈妈说:“苓苓三岁半,我们才回了国内。 她的这种病,是国外的医生确诊的。 医生说这种病无药可医,只能训练孩子永远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 我们从小悉心照顾着苓苓,活在随时可能失去她的担惊受怕中。 苓苓也很懂事,知道自己生病,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尽情快乐和悲伤。 从小到大,她濒死过几回。 每次都从鬼门关上活了过来。 没想到这次......” 榛苓的妈妈失声痛哭起来。 榛苓的爸爸握着爱人的手,也默默垂泪。 题安问:“那你们没有问榛苓的男朋友发生了什么事吗?” 榛苓的爸爸说:“我们一早就知道,那个男孩不能依靠。 那个男孩不是真心对苓苓的。 才短短几个月,他们就分手了。” 题安问:“榛苓是因为和男朋友分手情绪太激动导致的心脏骤停? 你们有问过榛苓男朋友当时的情况吗?” 榛苓爸爸说:“我们问了。榛苓不愿意分手,可是那个臭小子说他有另外喜欢的人了。 我当时很气愤,给了他一拳。 可是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何况榛苓已经走了,跟他纠缠太多又有什么用呢? 当时我们苦口婆心地劝榛苓,她的病不适合谈恋爱,更不适合和这样的人谈恋爱。 她当时说,她死都甘愿。 苓苓妈妈是哭着打开门的。” 榛苓妈妈说:“她当时对我说,她过往的人生,从来没有尽情地笑过。 她说如果能真心笑过,她甘愿生命就此驻足。 我舍不得她,可是我也心疼她。 心疼她小心翼翼地活着。 我想,就让她自己选择。 生则尽志,死则无憾。 我看到了她眼里的光,她是真的爱了。” 榛苓的父母相拥而泣,头顶的头发花白。 题安按照地址,找到了榛苓父母说的出租屋。 出租屋是老式的砖房,院子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门口的公共茅厕发出阵阵臭味。 出租屋的屋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题安迟疑地敲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题安问:“请问宏明是住在这里吗?”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婴儿,她的眼里都是血丝,“宏明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题安问:“您知道宏明在哪吗?” 女人说:“不知道,可能在哪个女人那里吧。” 题安问:“您是宏明的什么人?” 女人自嘲地笑了一声,“嗬,我是谁? 对啊,我是谁? 我算宏明的谁? 我只能算是他的一个歇脚处,歇好了他就又走了。” 题安问:“那个孩子......” 女人沉默几秒之后,“他不认。” 题安说:“您知道榛苓吗?” 女人指了指院子,“她就死在那里。” 题安惊讶:“榛苓死的时候,你在现场?” 女人说:“我就在这个屋里。 榛苓和宏明在外面争吵。 吵着吵着宏明回屋了。 榛苓蹲在外面哭。 榛苓后来晕倒了,我和宏明跑出去一看,她已经死了。” 题安问:“那么宏明和榛苓的分手,有您的原因了?” 女人说:“我已经要生了,我挺着肚子来找宏明。 我用肚子里的孩子要挟他,如果不管我和孩子,我就去公安局报警,告他强奸。 他没办法,就和榛苓提了分手。 其实,我知道,榛苓是个好女孩...... 我曾经也是个好女孩。 但不幸的是,我们遇上了宏明。” 题安走到院子外面的时候,女人追出来,塞给题安一张纸。 “他可能在这儿。你去试试看吧。” 题安按照女人给的地址,找到了一个城中村。 城中村里有很多写着按摩的小店。 题安走了进去,马上有年轻女孩围了上来,嘴里唤着大哥。 题安问一个女孩,“宏明在不在这里?” 这个女孩翻了个白眼,对着里间喊了一句,“晓红。干完活出来,有人要找你相好的。” 过了一会儿,女孩口中的晓红,整了整衣服和裙子从里间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 晓红将男人送出门口,还给男人点了烟,亲昵地说让他下次早点来。 题安问:“你是晓红?你认识宏明吗?” 晓红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认识啊。你找宏明有什么事?” 题安谎称是宏明的朋友,找宏明有点事要谈。 晓红站在按摩店门口,用猩红长指甲指了指对面的一个房子,“喏,二楼最里面的房间。他应该在家呢。” 题安走进院子里,院子里有很多人,看起来这是城中村的群租房。 题安走上昏暗狭窄,散发着尿腥味和炒菜味混合的楼梯,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他敲敲门。 过了一会儿,有人才来开门。 一个蓬头垢面,光着上身的男人站在屋里,对题安说:“你找谁?” 题安问:“你是宏明?” 男人说:“是啊,你是谁?” 题安说:“我是警察,我来调查榛苓的事。 能让我进屋说话吗?” 宏明挠挠头,从地上找到另一只拖鞋穿上,他对题安说:“哦,榛苓的事啊? 你进来吧。” 屋子里酒气烟味熏天。 墙角堆着很多的画。 题安开门见山地问:“榛苓是怎么死的?” 宏明喝了几口桌上的啤酒,“榛苓啊。她有病,她的父母没跟你说吗?” 题安说:“说了。但引起她发病的原因是情绪刺激。 你在明知她有罕见病的情况下,说了什么刺激她的话吗?” 宏明说:“我好像说了点过分的话,因为我想尽快和她分手。 另一个女人肚子里怀了崽,她要告我。 我没办法,我得先搞定一个啊。” 题安拿出笔和笔记本,问宏明:“你不否认同时和多名女士有不正当关系了?” 宏明咧嘴笑,“我从来也没否认过啊。 警察同志,法律有规定不能同时谈恋爱吗?” 题安看着他的玩世不恭,冷冷地说道:“法律是没规定,不能同时谈恋爱,但道德有。 玩弄这么多女性的感情,你不觉得无耻吗?” 第257章 山鸟与鱼 宏明半躺着,抽着呛人的劣质香烟。 他笑着反问题安:“无耻?玩弄? 你们这些人哪,才真他妈的恶心。 你指责我无耻的时候,心里还有一个词。 是不配。 你觉得我没工作,没钱。不配。” 宏明朝地下啐了一口。 宏明凑过来,咧嘴笑,“是,我没钱,我没工作。 我没爸,我妈也跟人跑了。 我一无所有。 但那又这样? 我身无分文,照样能玩各种各样的女人。 榛苓不是清高的才女吗? 她爸妈还是什么狗屁教授。 我照样把她玩弄于掌心。 怎么样? 有钱人开着豪车,在校门口等妞儿。 我骑着破自行车,我的妞儿是她们里最漂亮的。 有钱人包yang女人,我能让女人心甘情愿地跟我。 她们都是自愿的,自愿懂吗?” 题安听着宏明满口污秽,他忍着怒火问道:“你是怎么让她们自愿的?” 宏明笑,“想知道啊?好,教教你啊。 拿榛苓来说吧。 我也会画画,但我没钱上大学。 我画得不比他们美院的人差。 但这就是命,我在大街上摆摊,给人画像。 十块钱一张。 那天下雨了,我收拾我的画具。 榛苓路过,给我打伞。 我一看,这种类型我还没搞过。 不知道啥滋味。 之后我就经常去她们学校找她,给她带点不值钱的小玩意。 女人啊,其实很好搞定,几块钱的东西,她们就心花怒放。 尤其是榛苓那种女人,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 路边的狗尾巴草和野花编成的戒指反而能让她眼前一亮。 但我就是不说喜欢她,我得吊着她。 我跟她说自己没钱没势,她那么好的条件适合更优秀的人。 我的语气中带着宿命般的悲伤。 我这么说,更能激起女人靠近的决心。 女人更会义无反顾。 榛苓说没关系,有爱饮水饱,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一切都足够了。 那天我们在我的小破工具车里,看了露天电影,她跟我讲了她的病。 我心里暗自发笑,‘呦,推心置腹上了? 咱俩就是一阵儿,你的病和我有啥关系? 只要不死我手里就行。 我只关心你能不能干的了那事。’ 但我得往有情有义、天长地久里说,我说:‘我可能不像别的男人那样优秀,有钱,但我有一颗真心,这颗不值钱的真心,是我最值钱的东西。’ 我心里笑了一下,这些话熟悉得我倒着都能说出来了。 女人都吃这套。 尤其是在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那,更好使。 榛苓一张白纸,没谈过恋爱,糊弄简直不需要技巧。 马上榛苓就流着泪,斜着靠在我的肩头。 那天的电影是我特意选的,泰坦尼克号。” 题安皱眉,看着面前无耻下流的男人,他问:“你不觉得那些女孩的真心真意和义无反顾很可贵?” 宏明大笑,将烟头直接碾在了桌子上,桌子上是一个个烟熏的焦圈。 混着没收拾的外卖袋子,油腻肮脏。 题安不想再跟他多话,他只需要明确在榛苓死亡事件中,宏明需要承担的责任。 题安问:“你在明知榛苓有病的情况下,和她争吵的时候,有没有故意刺激她的行为和语言?” 宏明打个哈欠,“开始套话了是吧? 我是说了些话,但谁分手时候的话好听? 就凭这些,给我定不了罪吧?” 题安说:“你说什么了?” 宏明笑,“嫖ji还要钱,嫖你是白嫖。” 题安强忍着怒意,他问:“你说完之后,榛苓就倒地了是吗?” 宏明两手一摊。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说完就回屋了。” 题安说:“你后来看到榛苓呼吸困难,为什么不叫救护车及时救助?” 宏明说:“我本来拿出手机要叫救护车,但我看她那样儿,也等不到救护车了。 唉,真麻烦,早知道不沾她了。 沾了甩不掉,还死了,真他妈晦气。” 题安走出宏明暗无天日,阴暗冰冷,肮脏龌龊的出租屋。 这个案子并不复杂,这个故事在城市里每天都在上演。 宏明平静坦白,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话让人心寒。 题安仿佛看见那些如花的女孩们,遇到自以为的爱情,不留余地、义无反顾地撞得头破血流。 满口说着爱的体贴细致的男人,带着不屑的表情说:“那是因为你蠢。” 有人带着满身的伤口离开,有人凋零在泥土中腐烂,还有的人付出了生命。 好的爱情是通过一个人看到整个世界,坏的爱情是你为了一个人舍弃整个世界。 勇敢但盲目。 那些“蠢”女孩们,为了一个人和全世界对抗。 她们躲进那些潮湿肮脏的出租屋中,吃着苦,甘之如饴。 她们嘴里念着先苦后甜。 她们不知道,一句先苦后甜,会让她们等了一年又一年。 她们捧着心恋爱,必然对他们的技巧恋爱毫无还手之力。 她们想了解他们的一切,他们的心,他们的爱。 但他们只想知道她们的身体和她们的,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是否善良遇上无耻,必然会输得一败涂地? 是否真心遇上假意,必然被伤害? 题安想起了榛苓父母说,榛苓是那么爱干净的人哪,她最后却死在臭气熏天的公共茅厕外。 山鸟与鱼不同路,错把路灯当月光。 题安看过榛苓的照片,她静静地画着画,眼瞳里是细细碎碎的流光。 多么美好的一个女孩。 义务人没有及时施救,明知人有致命疾病而用言语和行为刺激致人死亡,这些罪名都被宏明成功逃脱。 最终,法律还是奈何不了宏明。 他被人谴责,却无法定罪。 法律可以揭露罪恶,永远消灭不了罪恶。 几个月后,题安接到了一个电话。 宏明把那个出租屋里的孩子送人,然后收了五千块钱。 这个人渣,卖掉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的母亲在经历彻骨的绝望之后,拨通了报警电话...... 人人都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 但制造出更多人生遗憾的,往往是爱情...... 第258章 寡居老人 刑警队接到报案。 五名老人先后被发现在自己家中死亡多日。 报警人是老人们的邻居。 据邻居们回忆,这几个老人都是寡居老人,无儿无女,也不和人们交往接触。 直到邻居们闻到老人们家中散发的异味才报了警。 如果自然死亡的话,是不归刑警队管的。 但这个案子转交刑警队,是因为民警在调查中发现,这几个老人属于非正常死亡,他们的死因均为中毒死亡。 而且,这五个老人的眼球都被取走。 只留下两个黑窟窿。 题安接到移交材料后,先是和梁落去了五名老人的住所进行现场勘察。 老人遗体已经被拉走解剖。 这五个老人的地理位置,相差不过一公里。 他们住的都是老式小区。 题安和梁落先来到了第一户死者家中。 家中的废旧报纸和日用垃圾堆积成山,冰箱里塞得满满的速食食品。 虽然遗骸已经被抬走,但尸体高度腐烂产生的体液,渗在地板上的轮廓,还清晰可见。 房屋里臭气熏天,地上还散落着很多的苍蝇尸体。 可见当时调查本案的民警,在进入这个屋里之后,看到的是怎样触目惊心的景象。 题安看了看资料,这个老人七十八岁,在死后一个半月才被人发现。 根据资料上的死者照片来看,死者被发现时,身体以一种诡异姿势扭曲,头部后仰,嘴部露齿张开,像是带着笑容。 指甲发绀,唇部发黑。 资料中说,他生前每个月按时交手机费用,网络费用,但他的手机已经三个月没有电话打进来了。 三个月前,偶尔还有几通营销电话或者诈骗电话。 梁落有点想不通,“队长,既然老人无儿无女,不会上网,他为什么要每月按时交那电话费和网费。 这不是浪费钱,多此一举的举动么?” 题安看了看屋里的陈设,“他的多此一举的举动,恰恰说明他的内心,是非常渴望被人关注到的。 哪怕是诈骗电话或者营销电话。 说明他还没有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 题安和梁落到了五个现场,基本都是一样的情况。 家中的贵重物品都没有被拿走。 说明下毒的人,并非冲着老人的钱财而来。 林姐做了二次解剖鉴定。 跟第一次解剖鉴定的结果基本一致。 死者的全身未发现机械性损伤。 但肾脏淤血,胃内容物发现有毒中药番木鳖。 送检的积液、尿液、肝脏切片均检出马钱子碱。 马钱子碱的含量致死。 老人们死时的扭曲姿势,是因为毒性发作引起的身体强直性痉挛。 露齿笑容属于“痉笑。” 符合马钱子含有的马钱子碱过量中毒死亡特征。 另外老人均被摘去眼球。 林姐说,凶手摘眼球的手法是专业手法,凶手应该是从事眼科手术的医生,或至少有一定的专业医学知识的人。 林姐还发现了第一次解剖鉴定未发现的线索。 那就是五名老人的右手中指有茧,说明老人生前有长期写字的经验。 题安说:“他们退休前的职业,并不尽相同。” 林姐说:“按手指上茧的皮肤状态来看,不是职业使然,也不是早期形成,是生前一段时间形成的新茧。” 题安说:“那就是他们同时在生前握笔,书写了大量的东西,对吗?” 林姐说:“是的。是离世前一段时间形成的茧。 经常写字中指左侧血液循环受阻,皮肤角质层老化,就会形成茧。” 题安说:“谢谢林姐,这是非常重要的发现。 因为我们在现场,并未发现老人们有近期书写的东西。 也就是说,凶手拿走了这些老人写的东西,然后还挖掉了他们的眼球。 但是老人们究竟写了什么? 如果是仇杀,会不会是认罪书,忏悔书一类的。” 林姐摇头,“如果是皮肤能形成茧的程度,至少在几万字十几万字。 要是认罪书或者忏悔书,那这些老人有多少罪过啊? 恶贯满盈的人,也许才能写出这么多字的罄竹难书。” 赵耀请题安吃饭,题安说没空忙案子。 赵耀问什么案子,题安说连环投毒案。 赵耀问题安正在干嘛。 题安说在办公室做犯罪侧写。 赵耀问题安,要不要如虎添翼,来个灵感乍现。 题安说,要得要得,蛟龙出海,天降神兵,赵耀是也。 赵耀说滚你大爷的题安。 赵耀已经是刑警队常客。 赵耀进刑警队大门都不用登记了。 最近案子多,像是犯罪旺季到了。 刑警队灯火通明,全在加班。 赵耀走进会议室,题安在看五名受害人资料。 题安抬头看到赵耀穿着粉红衬衣,白了他一眼,“粉色娇嫩,如今你几岁?” 梁落走进会议室,“呦,赵哥也在? 我们在订外卖。 赵哥想吃什么?” 赵耀说:“我现在说想吃螺蛳粉,是不是有点不太懂事?” 梁落笑:“没问题,附近有一家超正宗螺蛳粉。 我帮你订。” 题安面露难色,他跟梁落说:“别理他,等会我给他看看现场图片,他就会打消这个念头。” 赵耀不信,“我看看,现场照片在哪呢? 有那么恐怖?” 题安将照片递给他。 两秒钟后,赵耀对梁落说:“算了,不用订我的饭,当我不存在。 我最近几天的饭也省了。” 题安笑,“别别别,你还是吃点吧,不要这么极端。” 赵耀说:“别劝我,再劝我当场害喜给你看啊。” 由于五名死者都是死亡多日才被发现的,基本呈现中重度腐烂的样子。 一般人看了,确实会产生严重生理不适。 题安给赵耀一杯茶,“来来来,喝口茶缓缓。 这些照片就别看了,赵大心理师重点来指点一下犯罪分子的心理侧写。” 题安说:“这些老人的居住直线距离互相之间不超过一公里。 说明凶手是在特定区域内作案。 我按照犯罪地理学的理论,划出了凶手的大致活动范围。你看看。” 赵耀看到地图上,题安用红色笔标记出来的区域。 第259章 偷走人生 题安说:“不排除凶手挖去受害人眼球,是做器官买卖这种可能性。 梁落正在排查最近几个月翰兴市所有医院,眼科移植手术中的角膜结膜来源。 是否涉及到不法器官买卖。 法医林姐推断,这个凶手取眼球的手法专业,应该是有一定专业医学知识的。” 赵耀说:“第三点呢?” 题安说:“五名老人家的门窗都没有被毁坏痕迹,说明老人和凶手是认识的。 凶手敲门,老人毫无防备给开了门。 据调查,五名老人之间是不认识的,说明这个凶手从事某种服务于老年人的职业。” 赵耀问:“第四点呢?” 题安说:“老人尸体身边有同样的饮料抛洒印记。 这些干涸的饮料粉末中,提取出了马钱子碱的成分还有沙棘的成分。 五名老人生前并未受到暴力胁迫。 说明这些里面放了马钱子粉的沙棘汁饮料,很可能是凶手带给老人,老人主动喝的。 肖鸣已经在区域范围内,寻找这些沙棘汁饮料的购买来源,从而寻找监控或者目击者。” 赵耀问:“还有吗?” 题安说:“十二指肠肠腔内空虚,胃里的毒素未进入十二指肠,这些老人的死亡是迅速的。 凶手就是要致这些老人于死地。 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策划,连马钱子碱的致死含量都算好了。 如果是这样,仇杀的可能性比较大。 可是五名老人之间互相不认识,也没有生活和事件交集。 他们同时做了什么,让这个凶手要这么处心积虑心狠手辣地复仇呢? 这个我还不能肯定,没有证据支持。” 赵耀问:“还有吗?” 题安说:“这些老人年纪在七十六岁到八十二岁之间。 都是无老伴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 按屋内的生活用品来看,他们已经过了相当长时间的寡居生活。 他们有的收入很多,有的收入一般。 有一个老人,一直坚持订阅报纸,交网费和电话费,虽然他的手机是老年机,并不能上网。 能接到的电话,只有诈骗电话和营销电话。 还有一个老人。他领取退休金的时候,从来不在自助atm机上取钱,虽然银行的工作人员教了他很多遍。 他每次认真地在银行大厅叫号,排队,去窗口办理业务,认真地在取钱凭条上一笔一划地签字。 还有的老人定期给有关部门打电话,喋喋不休反映小区的水电暖问题。” 赵耀说:“这些老人太孤独了。 他们不想这个世界忘记他们的存在。” 题安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种和社会渐行渐远的离群老人们的孤独,接近于无解。 这是老龄化社会的社会性难题。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那些老人们在咽气之前,已经经历过了社会性死亡——没人记得。 也许正是这样,想拼命证明自己活着的老人们,才会盲目地相信凶手。 凶手是他们和世界最后的联系。” 赵耀说:“我有几个基于心理分析的想法。 首先是摘眼球。我并不认为凶手摘眼球,是要贩卖器官。 老人的平均年龄很大,这个年纪的老人,患青光眼、白内障等眼部疾病的概率大,角膜功能也较年轻人差。 六到六十岁的健康人的角膜,才是最佳的角膜供体。 如果凶手的作案动机是要进行器官买卖,他是不是会选择更年轻的受害者? 眼睛在心理学上,很多时候是一种象征,甚至图腾。 有一种可能性,凶手信奉某种以眼睛为图腾的邪教,摘取人的眼睛能获取人的灵魂。 还有一种可能性,身份识别。 凶手要的不是整个眼球,而是虹膜。 犯罪现场没有条件直接摘取虹膜。 所以凶手挖走了受害老人整个眼球。 虹膜和指纹一样,在婴儿几个月时形成,终身不变。 世界上没有人有相同的虹膜。 我想凶手摘取虹膜,是要分辨每个人。 凶手不仅有眼部医学知识,更重要的是,他对眼睛有执念。 这个执念相当深。 所以我认为这个凶手是盲人,曾经当过眼科医生,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而失明。” 题安沉思,“盲人?盲人是如何作案的? 他是怎么接近这些老人的?” 赵耀说:“所以就回到了那个疑问? 老人书写了大量的东西。 他们同时写了什么? 我想他们并不是写了什么认罪书,忏悔书,他们写的是生平传记。 凶手可能是假装成帮他们把生平传记集结成书的工作人员。” 题安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他沉思了一会儿,“现在确实有这种职业,为老人整理编纂生平事迹。 这些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书写他们的回忆。 他们是自己回忆里的主角。 在回忆里他们永远不会被遗忘,被淘汰,被死亡。” 赵耀说:“是,我的假设是符合这些受害人心理侧写的。 这个凶手挖去受害人眼球做身份识别,骗受害人书写自己的人生回忆录,然后杀害他们拿走回忆录。 他的作案动机只有一个。 那就是偷走别人的人生。 来弥补自己缺憾的人生。” 这时,梁落走进会议室,给题安和赵耀送外卖。 题安对梁落说:“梁落,监控有收获吗?” 梁落说:“队长,没有收获。 五名老人居住的小区属于老旧小区,小区和巷口均没有监控。 但是有邻居似乎见过有人在老人家门口。 画像师沈杰明天会根据那两个邻居的回忆,画嫌疑人画像。” 题安说:“一会儿让大家下班吧。 明天周末,在家都好好休息休息放松放松,该陪家人的陪家人,该陪孩子的陪孩子,该谈恋爱的谈恋爱。” 梁落说:“好嘞。我跟他们说。队长那你呢?” 题安说:“我明天和沈杰配合做嫌疑人画像。 有我一人就行了,不必都耗着。” 赵耀送题安回公寓的路上,题安还在想着案子,“如果按你所说,凶手是盲人。 盲人作案会比正常人作案难上多倍。” 赵耀说:“如果我没猜错,每次凶手都是晚上去。 在晚上,正常人的视觉受限严重。 但对于盲人来说,白天和晚上没有差别,所以更方便作案。 这也是目击者很少的缘故。” 第260章 漫长孤独 第二天一整天,沈杰根据两个目击邻居的描述,画出了嫌疑人画像。 由于都是晚上,而且只是侧脸,他们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嫌疑人又穿戴严实,沈杰只能画出嫌疑人的大致轮廓。 嫌疑人为男性,年龄在四十五岁到五十岁之间。 身高一米七到一米七四,身形瘦削,体重大概在120斤左右,鼻梁高挺,额头饱满。 最重要的,他手里拿着一根导盲棍。 因为导盲棍上有反光漆,所以在黑夜中比较显眼。 嫌疑人身份可以确定为盲人。 其实可以理解,盲人更容易让老人们卸下心防,赢得老人们的信任。 盲人能从事的职业有推拿,钢琴调音师,互联网产品推广员,有声书录制人员。 如果能上门推销的,那就是产品推销员。 那么这个产品,应该就是赵耀推断的,生平传记。 但有一点引起了题安的注意,其他邻居表示,并没有相关人员上门推销的事发生。 那么这个凶手就是有针对性地上门。 他已经充分了解了这些老人的信息。 他是从哪里了解到的? 最有可能的就是社区。 凶手通过社区了解到这些独居老人的信息。 那么凶手很有可能在社区工作。 凶手的范围很小了。 盲人。 曾经是医生。 现在在社区工作。 题安迅速对周边几个社区的工作人员进行了调查。 有一个盲人工作人员,叫金程。 金程是眼科医院的副主任医师,他在三十八岁的时候,因为意外事故失明。 没办法在大医院出诊,经人介绍来到了社区医院。 他在社区医院做保健顾问,也做推拿按摩。 但找他按摩的人很少,所以他的岗位基本是闲职。 拿一点不多不少的工资度日。 题安和梁落立刻按照地址找到了金程家。 金程不在家。 金程的家里一丝不苟,所有的东西摆放整齐,根本不像是一个独居失明者的家。 因为赵耀推测,凶手应该是用虹膜来区分识别身份。 所以金程一定是将受害人的虹膜制成了标本。 “找到了!”题安喊梁落。 在金程书房的一个三层架子上。 题安找到了已经被做成滴胶标本的虹膜。 这些滴胶标本被嵌刻在一个个的小盒子上。 题安慢慢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本本书。 是那些老人的自传! 金程将老人们的自传做成了盲文。 赵耀的心理分析全部都符合,金程这么做,是为了偷走别人的人生。 题安还有意外发现,受害人不仅只有这五个老人。 证据确凿。 可以立刻抓捕金程。 审讯室。 金程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题安问:“你完全可以拿走他们的自传。 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 金程笑,“这样才能保证我手里的,是他们全部的人生啊。” 题安问:“你是怎么做到看不见,但能成功分离出受害人虹膜的,有没有什么人和你一起?” 金程不悦,“我曾经是最有前途的眼科专家。 分离虹膜这种小手术,我闭着眼睛都能做。” 题安说:“其他的眼部组织呢?” 金程舔舔嘴唇,“吃了。” 题安盯着他:“怎么吃的?” 金程回味,“焗着配红酒不错。 对了。炸着吃最香。 可惜好久没有尝到炸眼球的味道了。” 题安说:“如果没有抓到你,你是不是还会继续找这种孤寡老人,让他们写回忆录,然后再杀掉他们?” 金程坦白得让人胆寒,“对啊。他们已经跟死了一样无人问津,是我让他们的人生,以另一种形式永存。 他们应该谢谢我。” 题安说:“你为什么要拿走别人的人生,你自己的人生呢?” 金程说:“丢了。” 题安严肃地问:“就因为你失明了,你的人生就被一笔勾销了吗?” 金程有点沮丧:“那场意外带来的,不仅是失明,还有失忆。 该死的,我醒来之后,一切都忘了。 好像我天生就是个瞎子。 你懂那种痛苦吗? 我眼睛看不见了,心也看不见了。 我没有亲人朋友,我孤家寡人,我像只野狗。” 题安问:“所以,你要让别人把别人的人生写下来,当做你的人生? 你不觉得可笑吗? 上天给的剧本,演员都定好了,你拿到了剧本,你也永远没办法出演。 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 金程大笑,“如果我现在说一个真相,你会不会崩溃? 那些老人是自杀。 他们知道那些饮料里有毒药。” 题安说:“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金程说:“我有证据。 我手里有那些老人的亲笔遗书。 遗书上有手印,有签字。 你们可以拿去鉴定。” 题安问:“遗书在哪里?” 金程说:“在我家里的地板下。” 题安对梁落说:“去找。” 题安问:“按你所说,为什么那些老人要自杀?” 金程笑笑,“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有人愿意听他们的一生,他们觉得欣慰。” 题安不齿,“那你也无法摆脱教唆他人自杀的罪行。 是你诱导老人们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你和杀人犯无异。” 金程依旧在笑,两只空洞的眼睛里,是无底的深渊。 他幽幽地说着:“网上有这样的话,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 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悄然离去; 而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 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我们没有死,但我们已经死了。 你不会了解那种绝望。 那是彻骨的绝望。 即使是伤疤,也失去了痛觉。 我们不怕死,我们怕死前那漫长的孤独时光。” 题安说:“无论你将自己的动机,描述得多么冠冕堂皇,都不能抹杀自己做的变态的一切。 剥夺人的生命是违法的。反人类的。 哪怕是剥夺孤独者的生命。” 第261章 黑白世界 赵耀心理咨询室来了一个来访者。 根据来访者填的资料表,赵耀了解到,来访者主诉自己是全色盲。 赵耀有点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全色盲的病人会来看心理科。 全色盲属于完全性视椎细胞功能障碍。 是一种遗传性的眼病,特殊的遗传规律又决定了男性发病多于女性。 这种全色盲说白了就是基因的问题。 基因里带着的问题,就不是心理治疗能轻易解决的。 所以赵耀很专业地建议她,先去眼科就诊,并嘱咐助理苏珊,退掉这位来访者的预约诊疗费。 来访者走了,但一个月之后,又重新来到了心理咨询中心。 来访者拿着厚厚的一沓诊疗报告对赵耀说,她已经做了所有的致病基因检查,没有问题。 她的父母两边也没有遗传性色盲。 所以,她的眼科医生建议她来看心理科。 赵耀明白了。 他问来访者:“难道你的全色盲不是天生的,而是从某一段时间开始的吗?” 来访者是个小姑娘,她怯生生地点了点头,“是的,医生。 我看过我小时候的画,虽然一片灰暗。 但我妈妈告诉我,那时我的眼睛是好的,能分辨所有颜色。 在我的记忆中,我小时候的世界也是五颜六色的。” 赵耀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需要排除所有你身体的原因。才能确定是心理原因。 你的眼睛有没有过病变或者手术?” 来访者摇头,“没有过,从来没有过。” 赵耀说:“所以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突然你看不到这个世界的颜色了。 你来做心理咨询也是想找到这个原因,然后治好你的全色盲对吗?” 来访者说:“是。” 赵耀问:“好的,怎么称呼你呀?” 来访者:“您可以叫我潇潇。” 赵耀说:“好的,潇潇。” 来访者潇潇年龄二十二岁,性格比较内向,在赵耀对面坐着,有点紧张和局促。 赵耀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让潇潇慢慢放松了下来。 赵耀问的问题看似稀松平常,但是都很重要。 但从这些问题中,赵耀并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潇潇的履历一帆风顺,没有遭受过重大的刺激和打击。 父母健在,家庭和睦,还有深爱着自己,也不介意自己色盲的男朋友。 于是赵耀问潇潇:“接受催眠吗?” 潇潇说:“催眠能治好我的病吗?” 赵耀实话实说,“不一定能治好,但催眠是寻找你潜意识的一种手段。 正如你说,你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得了’全色盲。 全色盲是不会‘得上’的,它是一种完全的遗传病。 是基因里面携带着的。 但如果你是‘得上’的,那么就和心理问题有很大的关系。 你忘记了,是因为你的潜意识在保护你,而催眠的过程,就是你交出潜意识的控制权。” 赵耀看得出来潇潇对催眠有一种抗拒,赵耀试着说服她:“让我和你的潜意识聊聊天,共同想想办法。好吗?” 潇潇迟疑地点了点头。 “现在,把你的身体调整到最舒服最安全的姿势......” “......” 确实潇潇的潜意识,对催眠比较抗拒。 赵耀做了很长时间的引导,终于让潇潇进入了催眠状态。 下一个阶段,是深化催眠。 “现在想象你站在一个楼梯上,你顺着楼梯慢慢慢慢往下走...... 好的...... 每往下走一步…… 你就会进入更深的催眠状态...... 你越来越放松...... 第一个阶梯...... 第二个阶梯...... 第三个阶梯...... ...... 来到了最后的楼梯,有一个房间,能推开它吗?” 潇潇:“我......推开了。” 赵耀:“是什么样的房间?” 潇潇:“红色的。” 他继续问:“整个是红色的吗?” 潇潇说:“是的,天花板,墙壁,地板,都是红色的。” 赵耀诧异,一个全色盲的人,竟然看到了整个房间是红色的。 他继续问:“房间里有什么?” 潇潇呢喃:“嗯……房间里……啊” 潇潇突然从催眠中醒了过来。 这种突然从深度催眠的情境中醒来的例子,赵耀是第一次见。 他没有发出走出催眠的指令。 潇潇的潜意识强制将潇潇推了出来。 赵耀试探地问:“记得在催眠中见到的东西吗?” 潇潇摇头,“我不记得。 但我听到,有一个声音,让我醒来。” 赵耀问:“一个声音。是男的还是女的?” 潇潇说:“女的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她赶我走。” 赵耀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能分辨红色吗?” 潇潇说:“不能,我眼中的世界只有黑白灰。” 赵耀问:“那我说到红色,你有什么感觉?或者什么联想?” 潇潇歪着脑袋认真想了很久,“没有。我想不起来任何关于红色的联想。 这只是很多种我看不见的颜色之一。 和绿色,黄色,蓝色没有什么差别。” 赵耀说:“你的潜意识很抗拒催眠。 我想,下次来的时候,你可以提前做一些练习。 不要把催眠当成危险的东西,它是帮助你解决困境的朋友,不是窥探你内心隐私的敌人。 如果你的潜意识能配合,我们的催眠工作会顺利很多。” 潇潇有点抱歉地说:“好。赵医生,真是抱歉。 您教给我放松的方法,我回去多做练习。” 赵耀说:“好。没有什么特别难的,就是一些增加专注力和安全感的呼吸练习。 我来教你。” 潇潇走后,赵耀坐在窗前沉思良久。 为什么潇潇会看到的是红色的房间。 能让她的潜意识那么敌对的是红色。 可是为什么她不是变成了红色盲,而是全色盲呢? 这个世界的色彩对她造成了什么伤害吗? 能给人引起巨大的视觉冲击的红色,是血。 难道潇潇是因为目睹了一场惨烈的血案而害怕上了红色,甚至所有颜色吗? 第262章 月经初潮 可是潇潇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和命案产生过关联。 赵耀暗自揣度,还有一种可能性,自我暗示。 潇潇在长期的自我暗示下,心理疾病产生了躯体化表现。 她为什么要自我暗示? 一直让她离开的女人的声音,究竟是谁呢? 第二次潇潇来到心理咨询室,她还是很紧张的样子。 但很明显,她对于心理治疗的排斥程度降低了。 催眠也很快就进入了正轨。 这次潇潇描述的是另一个场面。 她面红耳赤,每个毛孔都在渗出黏腻的汗水,她分不清楚是冷汗还是热汗。 接着毛孔中渗出的液体,变成了血。 有了第一次的催眠,不出意外,潇潇又从催眠中醒了过来。 潇潇接着有几分钟的头疼和恍惚。 赵耀知道,这是人从催眠中突然醒来的正常现象。 就像正在梦游的人,被突然惊醒。 一般在人的认知中,梦游中的人是不能被叫醒的,会有生命危险。 其实不然。 在梦游中醒来的人,和被闹钟叫醒的人一样。 他们会有短时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这只是短期的认知缺陷状态。 在经过休息和放松之后就会缓解。 完全不会对身体产生伤害,或者留下后遗症。 赵耀放了一首舒缓的曲子。 他让潇潇在诊疗室柔软的椅子上,半躺着放松休息。 赵耀来到了隔壁的观察室。 潇潇的催眠,释放出的信息非常有限。 信息只有一个。 那就是,她的毛孔在流血。 赵耀沉思着,心里反复琢磨。 “流血...... 流血...... 流血...... 身体什么部位流血,能同时对一个人的心理和生理产生影响。” 随着赵耀思绪的不断深入,他脸上的困惑之色,渐渐消失不见。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答案。 月经初潮。 大部分的女生在月经初潮的时候,不仅要接受身体带来的变化,还会有心理上的变化。 比如害羞、恐惧、失眠、焦虑、好奇等复杂的心理。 由于我们的文化习惯,这些都不怎么被拿出来讨论。 对于性教育,父母是不会提前进行教育和铺垫的。 所以大多数的青春期少女,在经历月经初潮的时候,心理遭受重大变化又无人诉说。 她们很容易将月经初潮的羞耻感和不适感,记录在自己的潜意识里。 所以月经才会被发明了很多隐晦的叫法。 这些隐晦说法所隐射的心理,就是月经是不能放上台面说的,不洁的东西。 月经初潮到来的时期,大多是女孩青春期心理上极为敏感的时期。 在月经期的青春期,遇上了对心理冲击力极大的事,就会在潜意识里留下关于血的印记。 赵耀经过分析后,基本可以确定,潇潇口中的红色房间和毛孔中渗出的粘稠鲜血,代表的是她的月经初潮。 那么在她月经初潮的时候,她经历了什么事情呢? 这是下一次催眠要弄清楚的事情。 赵耀来到治疗室,对潇潇说:“休息得怎么样?头痛好些了吗?” 潇潇睁开眼睛,对赵耀笑笑,“谢谢赵医生,我好多了。” 赵耀说:“如果休息好了,介意我再问几个问题吗?” 潇潇点头,“您问。” 赵耀问:“你记得第一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吗?” 潇潇想了想,“好像是初一吧? 具体日期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那会儿。” 赵耀问:“你仔细想想,在你初一的时候,发生过些什么事吗?” 潇潇很快就做出了回答,“那年我爸得了尿毒症。 我记得很清楚。” 赵耀心里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赵耀接着问:“那后来......” 潇潇明白了赵耀在问什么。 她说:“我爸得了尿毒症,一直在做透析。 我爸爸是个好人,老天可能不愿意让好人那么快死掉吧? 所以在我爸爸肾功能完全衰竭之前。 他等到了供体肾。 而且是非常健康和匹配的肾源。 成功做了换肾手术。 而且我爸爸熬过了排异反应。 十年了,我爸爸身体很健康。” 赵耀微笑,“谢天谢地。” 潇潇说:“其实我爸爸能活下来,全是因为我妈妈的坚持。 我妈妈从来没有放弃过我爸爸。 即使医生已经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 在知道有肾源之后,我妈妈在几天内卖了房子。 卖了她的所有金银首饰。 借遍了亲戚朋友。 预支了自己一年的工资。 最终才筹措到了换肾的费用。” 赵耀说:“你的妈妈真的很令人敬佩。 她挽救了你们这个家。” 潇潇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是,我妈妈外表看起来是很柔弱的。 但我们这个家的天塌了的时候,她硬是咬牙撑了起来。 她像神一样。 后来我爸爸即使换肾成功,也不能再工作了。 我妈妈一个人工作维持着这个家,还供我送了大学。 我爸爸长期吃的药,医生给了几种选择。 我妈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好的,副作用最小的昂贵进口药。 连医生都说,我爸爸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而我妈妈,就是创造奇迹的人。” 赵耀听着潇潇的故事,他很感动。 他能想象到潇潇妈妈的能力和勇气。 命运赐给这个家庭草芥,她让这个家庭重生如玫瑰。 第三次的催眠。 潇潇一直在催眠状态。 她结痂如盔甲的伤口被揭开,血水混着脓水泛滥。 那是一个蝉鸣声聒噪的夏天。 潇潇在上着自习课。 潇潇爸爸的病,让她有点出神地望着窗外。 医生的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 班主任拿着一张奖状走进教室。 她让正在自习的同学们停下手中的笔。 她有话要说。 班主任清清嗓子,宣布翟潇潇获得了市知识竞赛的三等奖。 为学校和班级都带来了荣誉。 班主任面带笑容,带领同学们一起鼓掌,祝贺翟潇潇取得的成绩。 潇潇的思绪被拽了回来。 她的动作有点迟钝。 她并没有笑,她还沉浸在医生宣布爸爸病情危急的悲伤之中。 班主任看到潇潇喜怒不形于色。 更是用大量的词汇来表扬潇潇。 号召同学们向潇潇学习。 默默耕耘,不问收获。 第263章 姹紫嫣红 潇潇起立上讲台领奖。 突然同学们的掌声停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潇潇不明所以。 班主任也没弄懂发生了什么。 她顺着同学们的眼光,看了看潇潇的裤子。 班主任轻轻哦了一声。 让同学们继续自习。 她将潇潇叫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给了潇潇几张卫生纸,对她说:“你来那个了,裤子上都是。 还有一节自习课,你就不用来了。 回家换裤子去吧。” 潇潇那时根本没弄懂,“那个”是什么。 没有人告诉过她。 潇潇拿着卫生纸,走进了卫生间。 当她看到裤子上猩红的一片血迹,脑子“嗡”的一下。 潇潇被吓坏了,脱下校服拴在腰上,就急匆匆地跑回了家。 一路上,她似乎觉得路上的所有人,都对她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潇潇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回到了家里。 终于到了家,她摸了摸突突跳着的惊魂未定的心脏。 突然,她看到了鞋柜旁边的一双男士运动鞋。 她猛然想到,爸爸在住院,妈妈也在上班,家里怎么可能有人? 潇潇很害怕。 她怕家里来了坏人。 这时,家里卧室传来了声响。 潇潇壮着胆子,走到了卧室门口。 卧室的门虚掩埋着。 留着一条门缝儿。 潇潇从缝中望去。 她的妈妈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个男人似乎是一个画家。 她的妈妈身上被涂满了彩绘。 潇潇的瞳孔被刺激到,像是突然的强光照到她眼睛里。 她产生了瞬间的失明。 身体中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脑袋。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几分钟后,潇潇的四肢恢复了知觉,她仓皇逃离。 她离开的时候,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厚厚的两沓钱。 潇潇在街上游荡,她的身下粘稠。 她觉得肮脏。 在长大成人的这一天,她拒绝长大。 后来,爸爸得救了,用的是那些钱。 爸爸的肾是那个男人带来的钱换来的。 那时的她,无法理解一个女人,被生活逼到墙角,要救自己爱的人,能做出的最大牺牲。 可是赴汤蹈火、飞蛾扑火往往是高尚的。 这些高尚的词,怎么能和肮脏的交易扯上关系呢? 在人的认知里,一个女人卖血、卖肾救自己的丈夫,最好付出生命,那么她是伟大的,高尚的。 但如果她用的是别的方法,那么就很难说了。基本是受人唾弃。 最好的评论,也无非是“值得敬佩,但不应提倡。” 对于这些事情,毫不关己的陌生人,尚且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何况是身处暴风旋涡中心的当事人? 潇潇知道同甘苦共患难这句话的意义。 可是苦和难,能不能是单纯的苦和难? 她看着爸爸进入手术室,咬着牙和病魔做斗争。 她看着爸爸一天天好起来,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她内心是高兴的,但同时她在受着煎熬。 潇潇有一天做梦了,她是笑醒的。 等她真正醒过来之后,她出了一声冷汗。 她梦到自己的爸爸死了。 在刚开始得了尿毒症的时候就死了。 她害怕极了,难道她内心,甚至希望爸爸死去,这样妈妈就不用做那么痛苦的牺牲,自己也就不用这么难过。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爸爸,她觉得自己很坏。 她开始回避爸爸,更无法直视妈妈。 她更恨自己,无法做什么。 她一无是处。 混乱和痛苦,尊严和恩惠,荣誉和耻辱是她长大成人那天,命运赠与她的残酷的礼物。 体无完肤的暴露感,无力感,自责感,愤怒感,恐惧感,悲伤感,这么多的负面感觉,压得小小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办法,要活下去,就只能向内寻求帮助。 而她那时的心智,帮助自己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自我伤害。 抹去。 抹去一切记忆。 包括色彩。 那些鬼魅一样吐着猩红舌头的彩绘,灼目得烧尽了她生命中的所有颜色。 她在一次跑步比赛低血糖晕倒后,眼睛出现了色盲症状。 不久之后就变成了全色盲。 世界只剩下了黑白。 她躲在黑白世界里,觉得无比安全。 潇潇每次都如期来访。 在很多次的治疗之后,潇潇已经可以分辨简单的色彩。 但不包括红色。 红色依然是她心里一个过不去的坎。 赵耀有信心,他相信在以后的治疗中,潇潇的眼睛会慢慢看到越来越多的颜色。 这些颜色代表着成人世界的真相。 成人世界如此残酷,但它不可违逆。 潇潇总有一天会发现,生命之水并不是清澈的蓝,它里面有着众多的颜色。 但这些颜色泾渭分明。 成人一部分的智慧在于,不去搅动它。 否则,它只会变成一种颜色,黑色。 成长的阵痛不可避免,改变最终会完成。 只不过平常人的成长之痛,在潇潇这里,是蜕变重生之痛。 在最后一次心理诊疗结束,赵耀笑着对潇潇说:“祝贺你。 我想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你下次就不需要再来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定期来我这里做做复诊。” 潇潇说:“谢谢您赵医生。 不过,我到底为什么会成为全色盲。 您还是没有告诉我。” 赵耀说:“你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你只要记住,爱能解决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困难就行了。 你有父母之爱,爱人之爱。 你是幸运的。 半杯水的角度不一样。 我给你做诊疗的目的,就是让你看到有水的那一部分,而不是盯着空着的那一部分。” 潇潇说:“谢谢您教给我的人生道理,我想这个我会受用终身。” 潇潇离开了,赵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潇潇的路还长,赵耀希望她未来的路有繁花一路相送。 那些繁花,姹紫嫣红。 ——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语气中满是急切,“哥们儿,有个案子需要你的帮忙。” 赵耀问:“什么案子?” 题安说:“一个梦游者每天晚上会去同一个地方,用随身携带的铲子挖掘。” 赵耀问:“梦游者?挖东西?他挖出什么来了?” 题安说:“还真让他挖出东西来了。 一具尸体。” 第264章 灵异体质 赵耀挂了题安的电话,就匆匆赶到了刑警队。 出门太急,赵耀口渴难耐。 一进办公室,他就拿起题安的水杯狂饮。 接着赵耀的白眼快翻上天了,“题安,你是不是有病? 保温杯里放可乐?” 题安笑,“下午有个会议来着。 在严肃的案件讨论会现场,拿可乐喝有点不太严肃。 所以我就把可乐灌进了保温杯。 再说,谁规定保温杯里不能放可乐? 是保温杯不配还是可乐不配?” 赵耀没话了,“行,你帅你有理。 我不配行了吧? 话说,是什么人在梦游中就能挖出尸体。 是科学的打盹,还是唯物的漏网,抑或科学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 光听你的描述,怎么那么邪乎呢?” 题安笑着说:“是啊,就是这么邪乎。 不邪乎怎么能劳您大驾?” 赵耀摆手,“别别别。我不是林正英。 术业有专攻,我的研究对象是人,谢谢。” 梁落凑了过来,“赵哥,这个案子啊真的太诡异了。 林正英来了都不一定行。 我们问询了这个梦游的人。 梦游那个人的生日,在农历七月十五凌晨一点,八字纯阴,是灵异体质。 她的身体里像是有一个探灵小雷达。 从小见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阿飘不计其数。 她毕业之后找到一份工作,在单位附近的一个旧宿舍楼租了一间房子。 这个旧宿舍楼后面是片荒地。 这个女孩呢,每天晚上都梦到有人在哭着召唤她。 后来她就拿着锅铲,走到宿舍楼后面的空地上挖土。 她早上起来看到拖鞋上和手上的泥土也很疑惑,但她不知道自己每天晚上都梦游去荒地挖坑。 直到有一天,一个外地出差半夜回家的邻居,看到了她。 邻居看到她表情迷茫,双眼无神地凝视前方,知道她在梦游。 邻居好心,怕她出事,偷偷跟在她后面。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走了回去。 邻居好奇地瞧了一眼坑里。 不瞧不要紧,这一瞧差点把邻居的魂儿吓走。 坑里有一具还未完全腐烂的尸体。 邻居一口气跑回家,平静了半天才赶紧报了警。” 赵耀听完,“梦游症在医学上,至今都没有找到确切的发病原因。 不过梦游是潜意识行为,我可以试试。” 题安说:“对啊,这是你的强项啊。 我跟你说说受害人信息哈。 我们把尸体dna和失踪人口信息进行比对。 受害人叫田秀,四十五岁,职业是个体经商户。 居住地址距离埋尸现场一公里。 有一个儿子在外地念书, 田秀和老公共同打理着一个小超市。 田秀的老公在一个月前,报了田秀的失踪。 田秀在七月十五那天晚上迟迟未归家。 田秀的丈夫说因为是七月十五鬼节,他还特意叮嘱妻子要早点关门,早点回家。 谁知田秀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田秀丈夫不放心,遂返回超市寻找田秀。 但超市已经关门。 田秀丈夫又回到了家里,还是不见田秀的踪影。 他在家里忐忑地坐了一夜,于早上八点报警。 田秀家的小超市里有监控,但住的小区没监控。 超市监控显示,田秀在晚上六点多就离开了超市。 警察根据田秀丈夫提供的线索,找遍了田秀可能会去的地方。 一无所获。田秀失踪了。 没想到因为一个梦游的人,田秀的尸体重见天日。 梦游的人叫小白,据她所说,她搬来这个老宿舍有三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前经常会梦见一个女人,说自己死的冤枉。 小白在梦里问她,是怎么死的? 女人说自己是被人害死的,尸体就埋在宿舍后面的荒地里。 小白怕的不行,就去求了一个辟邪符戴在身上。 女人不再来找她了。 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梦游中发生的事。 我们给小白看田秀的照片。 小白吓得脸都白了。 因为梦里找她的女人,就是田秀。 小白仔细回忆了她开始梦到田秀的日期,就是田秀失踪的那天! 一个冤死的人,会通过托梦的方式,告诉别人自己埋葬的地方。 还会指引别人,把自己的尸骨挖出来重见天日? 太离谱了。” 梁落接话,“赵哥,我们局长说了,如果连你也没办法,就偷偷找通灵师问问。 我们局长可是上过战场的人。 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能让他说出这种话来,也是不容易。” 赵耀说:“好吧。我试试。 题安,你先把所有调查资料给我看看。” 题安说:“这个案子是后来才转到我们刑警队的。 资料也都是之前调查的民警的记录。 我准备明天开始,重新将之前调查过的情况,再过一遍筛子,防止有遗漏的地方。” 赵耀说:“那我就从小白那里入手。 看看能不能给你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我们分头行动。保持联系。” 肖鸣着急忙慌地走进办公室。 拿着几张照片给题安看。 “队长,我们在挖出尸体的地方,又向下挖了一米左右,发现了这些。” 题安仔细看照片。 照片上有几身女士衣服,一个玉做成的类似于锁头的东西,还有一盏造型奇异的灯。 题安说:“衣服是田秀的吗?” 肖鸣说:“还在化验中。但看衣服大小胖瘦来看,不是田秀的衣服。 衣服的主人应该是瘦高个,身高在一米七以上。 而田秀是矮胖个,身高只有一米五六。 我们让懂的人看了看。 从巫蛊邪术方面来看,田秀是被人借了寿了。 田秀的命格被人看中,在特殊的时间用特殊的仪式,取走她的魂魄,她的未尽寿命就能为特定的人续命。 队长你看。” 肖鸣指了指玉做成的锁头,“上面的这个叫锁魂环,下面的锁子叫藏魄扣。 这是将死亡之人的魂魄锁住,让她不能轮回的法器。 还有这个。 这个叫七星灯。 制作工艺极其复杂。 七星灯又叫续命灯,还魂灯。 这个也不完全是封建迷信,有历史典故。 诸葛亮弥留之际就是给自己点燃了七星灯想续命,结果魏延入军帐将灯给撞倒。 功亏一篑。” 第265章 鬼节失踪 题安问:“那别人的衣服怎么回事?” 肖鸣说:“懂风水的人说,那是续命者的衣服。 震魂锁、七星灯、续命衣物就构成了一个巫蛊法事的必要条件。” 题安沉思,“田秀的死因是窒息死亡。 有人故意杀死田秀,将她埋在特定的地方,为了给自己续命。 说明凶手要么年纪很大,行将就木。 要么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这样的人杀人难度很大。 是别人动的手!” 题安和梁落来到了田秀的家里。 田秀的遗像被田秀的丈夫放在了客厅中央,遗像前面放着很多巧克力。 田秀的丈夫说,年轻的时候他们经济条件不好,生活很艰苦。 田秀喜欢吃巧克力,但他只有在她过生日的时候,才能给她买个巧克力解解馋。 现在田秀走了,自己只能多买点巧克力放在田秀的遗像前了。 田秀的丈夫泣不成声。 之前调查的民警也说过,田秀和田秀的丈夫是贫贱夫妻也是患难夫妻,一点点从摆摊熬到开了自己的小超市。 两人虽然日子艰苦,但夫唱妇随,恩爱非常,从没有见他们红过脸吵过架。 题安问:“你最后一次见田秀,什么时间?在哪里?” 田秀的丈夫说:“七月十五那一天,我去给人家送货。 送完货不早了。我就直接回家了。 五点多我给田秀打电话,说鬼节不要在外面多逗留,让她早点回来。 田秀说她整理货呢,快完事了。 理完货就回来了,让我先做饭。 我说菜都切好了,就等你回来就能下锅炒了。 我干一天活太累了。 看着电视就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我迷迷瞪瞪醒来,发现已经晚上九点了。 我冲屋里喊了两声田秀,没人应答。 田秀还没回来。 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 我骑上电动车赶紧赶到小超市。 小超市已经拉下了卷闸。 我寻思着,是不是我和她走到两岔路了。 我就又骑着电动车回到了家里。 家里漆黑一片,田秀没回来。 其实我那时心里有点慌了,我安慰自己田秀说不定是去朋友家了。 说不定手机丢了没法和我联系。 我在屋里转圈,一直到天亮。 天亮了,我想,不行,我得报警。 按我们田秀的性格,如果她要是有事,一定会给我打个电话的。 田秀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但警察同志,你知道吗? 我不敢想,我只敢想她遇上难事了。 我不敢想她出事了。 我想都不敢想。 我怕我一想,她真的出事了。” 田秀的丈夫说着眼泪溢出眼眶。 题安问:“最近田秀和什么人有过争执吗?” 田秀的丈夫摇头,“田秀性格很好,大大咧咧,人老实心善良。 周围的人都喜欢她。 偶尔有谁买东西没拿钱,她也不计较。 钱数不大的,就直接送人家了。 你说,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害她呢? 我想不通,警察同志,我真的想不通。” 题安说:“介意我在你家里看看吗?” 田秀的丈夫说:“您随便看。” 田秀的家不大,只有两个卧室,还有一个小小的客厅。 从生活用品来看,他们的生活很节俭。但收拾得很干净。 还充满着生活的小情趣。 吃过的饼干盒,穿过的牛仔裤,都被田秀改造成了小收纳。 田秀的丈夫指着桌布,沙发布,还有沙发上的小抱枕说:“这些都是田秀做的。 她的手很巧。 别人家有的,我们那时候买不起。 她就照着人家的样子做。 做出来的比买的还要好。” 题安仔细检查了沙发,然后走进卧室。 一个卧室是他们在外上大学的儿子的卧室。 一个是田秀夫妻俩的卧室。 按照尸斑和死因来看,田秀是在柔软的物体上,被捂着口鼻窒息而死的。 所以题安要重点勘察沙发和床,以及抱枕、枕头这些东西。 虽然枕头和抱枕已经被送去鉴定,田秀鼻腔里的纤维,并不和送去的样本匹配。 但题安还是想过一遍线索。 他有个习惯,所有经手的案子,线索一定是自己确认无误过的。 题安没有放过一个地方,他检查完床单,又将所有床单和褥子掀起来。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床垫,问道:“床单洗过了,或者干脆扔掉了对吗?” 田秀的丈夫有点慌,“没有啊。怎么了警察同志?” 题安对梁落说:“梁落,叫物证科的人过来,有发现。” 床单上很干净。 但在白色床垫上,题安发现了黄色分泌物。 几天后,经过物证科同事取样化验后确定,黄色分泌物是一部分排泄物,它们都属于田秀。 题安对梁落说:“田秀卧室里的床,就是田秀遇害的地方。 床单被换过了。 田秀的丈夫在说谎,他有重大嫌疑。 你去抓他回来问话。” 梁落说:“好的,我马上抓人。 可是光是排泄物,怎么能确定田秀就是死在那张床上?” 题安说:“人在窒息死亡前,身上的肌肉会完全松弛,包括括约肌。 这样就会有部分体液和排泄物流出。 虽然床垫被清理过了,但还是留下了痕迹。 田秀并没有大小便失禁的病历,所以这些痕迹一定是她在临死前留下的。” 梁落出发后,欧阳台来给题安汇报工作。 “队长,你让我查的关于尸体身下一米埋葬的衣服信息。 这件衣服的用料考究,由真丝织成,上面的刺绣是纯手工制作,价格非常昂贵。 衣服没有人穿过,所以并未留下任何dna信息。 倒是那件玉锁,是个古物,价值连城。” 题安说:“看来要续命的这个人,身价挺高。 你去古玩圈和收藏圈打听过这个玉锁的主人了吗?” 欧阳台说:“打听了,这个古玉是流失到海外的文物,上世纪被一个商人天价竞拍得到,然后带回国的。 后来这个古玉辗转了几个主人。 最后到了一个低调的民营企业家手里。 他的老家就在翰兴。 他和夫人伉俪情深,但他夫人得了病,久寻良医良药而不得。” 题安说:“那就对了,他就是要拿别人的命,来续自己夫人的命。 欧阳,叫这个企业家来警局,我要问话。” 第266章 命格八字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赵耀,怎么样? 小白那里有什么进展吗?” 赵耀说:“是的,进展不小。 梦游发生在非快速动眼睡眠期。 医学上叫这个睡眠期为n3睡眠期。 我用催眠模仿了梦游时候的n3睡眠期。 人们一般在第四级催眠的时候,就丧失了知觉,甚至能做一些小手术。 在第五级深度催眠和第六级深度催眠的交界点,小白受暗示程度非常高。 我没有暗示她,我知道如果要作为证据,就要程序合法。 我引导她说出关于这个案子的一些信息。 过程比较艰难,但总算是有一点收获。 通过几次催眠,我终于知道,小白为什么会梦到田秀跟她哭诉冤死。 也知道了她为什么会在梦游中,潜意识的引导下,能精准挖到田秀尸体。 这一切不是灵异事件。 也没有什么怨灵托梦。 只因为一个原因。 小白是目击者。” 题安疑惑地问:“小白是目击者? 她是目击者,她自己不知道吗?” 赵耀说:“她不知道。 她分不清楚现实和幻觉。 准确来说,小白患有轻度精神分裂症。 包括之前你们调查的笔录上说,她从小能看到鬼,也是她的幻觉作祟。 小白是从另一个城市趁着父母不注意跑出来的。 因为吃药维持,她表面和正常人是一样的。 她在目睹了凶手埋尸之后,刺激到了她的精神。 她精神分裂症中的幻觉幻听又被激发了出来。 恐惧的情绪,刺激她每天梦到田秀的怨灵。 潜意识里的不安,又让她以梦游的形式,将真相揭发出来。 至于为什么是梦游的形式。 我想,和她服用的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物有关。 她服用的一种精神药物,叫做奥氮平,在临床试验中,有很多受试者出现了梦游现象。” 题安说:“如果小白是精神分裂患者。 那么她的证言证词将没有法律效力。 不过,她虽然不能亲自指证,但她至少让受害者田秀的遗骨重见天日。” 赵耀说:“是,小白的真相也是我一点一点才摸索出来的。 我已经通知了小白的家人,他们正在赶来的途中。” 题安说:“小白这里还有什么信息?” 赵耀说:“掩埋尸体的,是个男人。” 题安问:“这个男人有什么信息吗?” 赵耀说:“没有,小白无法描述。 小白在极度恐惧下,只看到了受害人田秀的面容。 嫌疑人的样子她想不起来。” 题安说:“这个日子是续命者挑选的举行法事的日子,更是有利于嫌疑人掩埋尸体的日子。 七月十五中元节,在大部分老百姓心目中,这一天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大家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都会在太阳落山前,早早地回到家,关好门窗,拉好窗帘。 尤其是在荒地间,基本不会有目击者。” 赵耀说:“小白说自己的八字至阴,曾经有算命先生告诉她,这种极阴体质就要以毒攻毒,以阴克阴。 在七月十五这一天的凌晨,去吸收月亮的阴气,才能活的长久。 没想到,意外让她目击了埋尸过程。” 题安说:“小白的精神分裂是遗传性的还是后天得的。” 赵耀说:“遗传性的。她的母亲那边有精神病史。 但都是轻症。 如果吃药控制得好,除了不能结婚,是不影响正常生活的。 精神分裂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我让我的中医朋友,帮小白看了看。 小白的脾经极虚。 而脾经主宁神,脾经虚则神散。 如果神散,就会出现缺乏安全感,疑神疑鬼,恐惧害怕的症状。 脾经极虚加上她基因里的精神分裂,共同促成了这一次的所谓的怨灵托梦,梦游挖尸的灵异事件。” 题安说:“谢了哥们儿。 你这一出手,至少这个案子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凶杀案,和什么灵异事件完全扯不上关系。 你不知道现在的媒体,嗅到一点不寻常的味道,能在网上将一个案子妖魔化成什么样子。” 赵耀说:“这个世界的大部分灵异事件,都能用科学做出解释。 大脑受过损伤,精神方面疾病,有毒物质都能引发幻觉,再加上大脑的加工处理,就会被人们解读成灵异事件。 有一个著名的工程师遇鬼事件,你听过没? 一个著名的工程师在实验室工作,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完全不相信鬼怪理科思维的他毛骨悚然。 接着他眼睁睁看着一团灰色的影子慢慢出现,又慢慢消失。 这个著名的科学家见鬼事件,也被传的沸沸扬扬。 后来的科学才表明,低于人听力范围的次声波,也能引发人的幻觉幻听。 工程师那天实验室里的机械,就是发出了低于二十赫兹的频率,才引发了他的幻觉。 科学在慢慢进步,以后更多的闹鬼事件会被解读出来。 当然包括心理学的揭秘。” 题安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忙完这阵儿去打个球。 企业家和田秀的丈夫,正在被带到警局的路上。 我今天又得连夜干活了。” 刑警队。 预审老薛从问询室走了出来。 他照例先是往嗓子眼里灌了满满一杯菊花茶。 然后开口说道:“题安。招了。 这个企业家是听信了一个所谓的高人的巫蛊邪术。 买别人未尽的阳寿,添进自己夫人的阳寿里。 不过他否认自己杀人。 他说他虽然买了别人的命,但他自己没有动手。 卖命的人按照他的要求,拍视频为证。 企业家在看到埋尸的视频之后,给卖命人的账户打了一百万。 这是账户信息。 不过这是个暗网账户。 以比特币的形式兑现。” 老薛说着将笔录上的一个账户信息指给题安看。 题安问老薛:“买命的和卖命的,是通过暗网联系上的?” 老薛说:“是的。 企业家在暗网悬赏有这种命格八字的人。 卖命的人完成任务,领取赏金。” 题安问:“这企业家怎么能判定提供的人的命格八字符合要求,他不怕被骗吗?” 第267章 连夜审讯 老薛说:“他买通了黑客,黑进了相关系统,核实了田秀的出生日期。 至于出生时辰,是死者的家属提供的,不会有错。 他也找了大师看了田秀,完全符合续命人的命格。” 题安问:“家属? 卖了田秀命的,是她的家属? 哪个家属? 是不是她的丈夫?” 老薛说:“不知道。 这个企业家没有和卖家见过面。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田秀的什么人,只是知道是近亲属。 能提供田秀的各种证件资料。 账户名字是虚拟的,账户信息经过层层加密。 卖家的名字无从知晓。” 题安说:“老薛快回去休息吧,已经后半夜了。” 老薛说:“问询室不是还坐着一个吗?” 题安说:“我和梁落问询。你快回家休息休息吧。” 老薛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好吧,我这快退休的年纪,也熬不动了。” 问询室。 田秀的丈夫低着头一言不发。 梁落说:“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床垫上的排泄物,我们已经证实,是田秀在窒息死亡时候留下的。 你故意扔掉有排泄物的床单,动机已经很明显了。 我劝你说实话。” 田秀丈夫回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表。 他重新耷拉下了脑袋。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承认,是自己杀了妻子。 题安问:“说一下作案过程和埋尸过程。” 田秀丈夫陈述。 题安问:“收了买家多少钱?” 田秀丈夫说:“一百......一百万。” 题安问:“通过什么和买家联系的?” 田秀丈夫说:“网上。” 题安问:“作案动机是为了钱吗?” 田秀丈夫像是被抽了脊梁骨,整个身体窝着,像是矮了很多。 他有气无力地承认,“就是为了钱。 为了钱! 为了钱! 为了钱!” 他刚开始是目光无神地喃喃自语。 谁知他越说越大声,说到后面,每说一句,就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 他的脸很快就肿了起来。 题安和梁落面面相觑对视一眼。 梁落问:“你现在的行为是忏悔吗?” 田秀丈夫鼻子里流出一行血,他承认:“是,我是在忏悔。 钱是什么玩意儿? 能让我抛弃和我一起从贫苦走过来的结发妻子? 钱算什么东西? 能让我抛弃人伦,禽兽不如地拿起枕头捂到她的脸上。” 田秀丈夫用手揪着头发,喉咙里发出混沌不清的哭泣声。 题安问:“你再忏悔,也改变不了你妻子已经死亡的事实。 捂死田秀的枕头呢?” 田秀丈夫说:“和床单一起扔了。” 题安问:“扔到哪了?” 田秀丈夫说:“扔到小区后面的垃圾堆了。” 题安问:“用什么工具运的尸体?” 田秀丈夫说:“田秀的尸体装在了一个行李箱里。 我打了一个出租车,车开到了荒地附近。 我按照买家要求的地址,把田秀埋了下去。” 题安问:“为什么视频监控一再排查,没有发现你的踪迹?” 田秀丈夫说:“因为我穿上了田秀的衣服,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女人。” 题安和梁落就事实部分,对田秀丈夫进行了审讯,田秀丈夫对自己杀害田秀,又进行掩埋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交代完一切,田秀的丈夫哭得痛不欲生。 走出审讯室,梁落说:“没想到这么顺利田秀的丈夫就吐口了。 你看他那痛苦忏悔的样儿,以为他对自己妻子有多深的感情。 切!衣冠禽兽!披着羊皮的狼!” 题安没说话,他默默走回办公室。 他闭着眼睛休息了几分钟,对梁落说:“梁落,你明天去核查田秀丈夫杀人抛尸的事实部分。 杀人用的枕头和床单上的痕迹都是重要物证,但过了这么多天,混在垃圾里的物证可能已经找不到了。 那么监控,出租车,以及其他物证和人证就变得非常重要。 你要把田秀丈夫口供里的所有事实证据做一遍确定。” 梁落说:“好的队长。我明天就去一一核实。 天快亮了,在沙发上睡一会吧。” 题安说:“你先睡吧。 我还有几点不明白的地方要想一下。” 梁落问:“什么地方不明白?” 题安说:“第一,案发现场和抛尸现场直线距离不过一公里。 田秀丈夫要去抛尸,这么短的距离,路上也没什么人,为什么不步行去,而是要冒险打出租车? 第二,咱们在田秀家勘察的时候,田秀家并没有电脑。 说明他们夫妻俩是不经常上网的。 不经常上网的人,怎么会知道暗网,并且对暗网的操作如此熟悉? 要知道暗网不能通过常规的上网方式进入。 需要授权或者特殊网址和网络参数才能登陆。 咱们刚才问田秀丈夫,是通过什么和对方联系的? 田秀丈夫说是网上。 咱们再问什么网的时候,他说暗网。 他在说出暗网的时候,吞了一下口水,然后紧紧抿住了嘴唇,手不断地摩挲裤子。 这都是害怕和焦虑的表现。 害怕我们深入提问关于暗网的表现。 因为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暗网。 如果让他说出更多,他就露馅了。” 梁落回忆了一下田秀丈夫的表现,“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觉得有些事实部分,还有待确定。 那你为什么没有追问下去?” 题安说:“你有没有发现田秀丈夫一直在看身后的电子表?” 梁落说:“发现了。” 题安说:“他在等什么?他在拖延什么? 他是掩饰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在掩护谁?” 梁落大吃一惊,“队长,你的意思是,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田秀丈夫为了掩饰真正的杀人凶手,而担下了所有罪名?” 题安说:“是。我在怀疑。 杀田秀的另有其人,田秀丈夫只是埋尸。 他不选择步行,而选择扮女装打出租车,没有别的原因,他要找一个人证,证明那天自己去抛尸的重要证人。 田秀家到埋尸荒地,一路上都没有监控。 田秀丈夫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 他故意和我们透露那天穿了女装,打了出租。 就是让我们往他是凶手的路上引导。 他的痛心疾首的所谓忏悔,也并不是忏悔。 他痛骂的是凶手。 丧失人伦,禽兽不如。 他又要替凶手隐瞒,又要为凶手痛心。 那么这个人,只可能是一个人。 那就是他和田秀唯一的儿子!” 第268章 改变命运 梁落被题安的猜想吓了一跳,“你是说,儿子杀了妈妈?” 题安说:“你明天还是先去确定田秀丈夫的抛尸事实。 我和欧阳台去查看田秀儿子的车票往返记录。 如果有回家的车票记录,那么田秀儿子的嫌疑会大大增加。 确定嫌疑后,将田尚抓回来审讯。 如果是他做的,技术分析科一定能在他的电脑中找到痕迹。 自己妈妈去世,连面都不露。 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梁落说:“对哦。从田秀失踪到现在,他的儿子从来没有露过面。 可是,如果是田秀儿子杀了田秀,他是在哪个时间段动手的呢?” 题安说:“超市监控最后拍到田秀,是她离开超市拉下卷闸门的时侯,大概在晚上六点多。 说明田秀是离开超市回到家被杀的。 按超市到田秀家的距离来算,田秀骑电动车到家时间应该是七点左右。 晚上七点到凌晨十二点,是田秀的遇害时间。” 梁落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动机呢?一个人真的可能为了钱杀害自己的至亲? 我还是不敢相信。” 题安说:“那得亲自问一问他了。 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是禽兽。” 事实真如题安所料。 田秀的儿子田尚在七月十五那一天,坐高铁回到了翰兴的家中。 早上六点坐上了去往大学所在城市的高铁。 题安和梁落是在飞机起飞前,在登机口将田尚拦截下来的。 田尚被国外的一所学校录取。 本来应该是两天前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延误。 在田尚的电脑中,技术科找到了能访问暗网的软件。 但是暗网登陆比较复杂,无法破解,只有通过他本人才可以登陆。 同时,题安找到了田尚的境外电汇记录。 外国那所学校的学费,三年一共八十万。 田尚对于题安的询问,保持沉默,一问三不知,也不配合调查。 他已经找好了律师,是铁了心要把罪名全部推到自己爸爸身上。 梁落看着他的德性,没忍住给了他一拳。 梁落被题安拦住。 题安坐下,跟田尚闲聊了一会儿之后,题安面带笑容问道:“听说你学习挺好的。” 田尚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表情,“我学习一直很好。 第一我都拿的不稀罕了。” 题安:“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申请公费留学呢?” 田尚有一丝沮丧:“没申请上。” 题安说:“哦,那还挺可惜的。 八十万的学费,不是一笔小数目。” 田尚听到八十万学费,将嘴巴又紧紧闭了起来。 题安问:“八十万,哪来的?” 田尚没说话。 题安对旁边敲键盘的梁落说:“记,八十万巨款来路不明。” 田尚急了。 “谁说是来路不明?是我......是我打工挣的。” 题安挑眉,“哦?挣的?那么麻烦你把在哪儿挣的,什么时候挣的?做什么挣的?全都详细说出来。” 田尚说:“我有权保持沉默。” 题安说:“你当然有权保持沉默。 你的律师似乎不怎么专业,拿你练手呢。 我建议你换个律师。 专业的律师会告诉你,我国的法律重证据轻口供。 警察只要有足够的证据,零口供也能提起公诉。 而且我国刑罚规定是有弹性的,拒不开口很有可能会取刑期和刑罚的上限。” 田尚慌了,“我要见我的律师。” 题安气定神闲,“不急。能见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见。 但你好好想想,留给你主动交代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走。梁落,去吃个夜宵。” 题安和梁落起身走出审讯室。 梁落问:“田尚是高材生,这时间恐怕够让他编理由了。” 题安说:“不怕他说假话,只要说假话就能找到逻辑bug。 或者耗着他,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崩溃的。 现在找到了尸体,但作案工具找不到。 虽然辅证不少,但如果能得到他的口供,这个案子才能板上钉钉。” 梁落说:“是啊。 他爸铁了心要帮他顶罪。 他也不顾他爸死活,要给他爸定死罪。 他爸早死一天他早安心一天。 他爸一死,他就能拿着卖了他妈命的钱,去心安理得地留学。 你看看田秀和她丈夫衣橱里有几件衣服? 都是洗的发白的地摊货。 加起来恐怕还没有他一双袜子贵。 他满身的名牌,随便拿出一个,都是父母一个月的口粮。 这种逆子是怎么炼成的? 我刚看到他那嘴脸,真是没忍住。” 题安说:“很多父母穷尽一生,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将孩子高高举起,孩子仍觉得不满足。 走,去吃饭吧,今天晚上跟田尚耗下去得保存体力。” 后半夜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田尚要上厕所。 题安说:“梁落,给他戴上头盔。” 田尚问:“为什么?” 题安说:“什么为什么? 这是规定。 怕嫌疑人撞墙自杀。 上厕所都得戴上头盔。” 经过一天,田尚终于崩溃了。 他大喊着:“我要告你们侵犯人权。我要告你们刑讯逼供。” 题安说:“从你进门开始,这台录像机一直录着呢。 你还想给你加一条诽谤执法人员的罪名吗? 还有,给你带头盔是规定,不是我发明的。 带头盔是保护你的生命权,不是侵犯你的人权。 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对了,如果你坚持要告,悉听尊便。” 题安打个哈欠,漫不经心看了看墙上的表,“快去上厕所吧。 回来还得接着熬呢。” 田尚咬牙切齿,“你们就是要弄死我! 等我出去了......” 题安笑着纠正他,“出去? 我可以明确告你,你出不去了,不要抱有幻想。 我手里的证据已经够了。 你的口供真是没啥用。 拜托你再熬一熬,熬够审讯时间,我也省事你也省事。 证据连同你的零口供和审讯视频一并打包发给检察院,就没我什么事了。” 田尚低头,几秒种后,他问道:“我爸承认他杀了我妈吗?” 题安说:“我跟你说了,我们国家重证据轻口供,只有嫌疑人口供不能定罪。” 田尚说:“我有证据,证明是我爸杀了我妈。” 第269章 故意杀人 题安问:“什么证据?” 田尚说:“在我手机里,有一张照片,是我爸用枕头捂死我妈的照片。” 题安和梁落从田尚手机里,真的发现了田秀丈夫用枕头狠狠捂着田秀的照片。 梁落惊呼,“难道是父子俩合伙儿杀了田秀? 儿子联系买家,爸爸动手杀人埋尸? 如果真的是这样,太可怕了。” 题安将照片放大,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这张照片有问题。” 梁落说:“问题?照片经过处理?” 题安说:“照片应该是原照片。 但田秀的尸体状态我觉得很奇怪。 我不能完全确定,明天一早问问林姐。 这个照片里的田秀似乎已经死了。” 梁落说:“可是田尚完全可以说,他拍的正是他妈妈死亡时候的照片啊。” 题安说:“你看。这张照片里的田秀腿部已经出现了尸僵。 尸僵是在死后一小时出现的。 肯定不会在死亡当时出现,最早也在生命体征消失的十几分钟以后。” 梁落说:“仔细看是有一点尸僵的状态。 田尚在说谎! 田秀死亡之后,他让自己的爸爸,重新‘演’了一遍杀人过程,自己拍下照片好让他爸爸的罪名坐实! 这个畜生!” 题安却笑了,“他在山穷水尽,黔驴技穷的时刻,本以为拿出这张照片能保命。 但,这张照片恰恰是最完美的证据。” 梁落不解:“什么证据?” 题安说:“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梁落说:“田尚刚刚说是他拍的啊。我知道了!” 题安说:“对。就是这个证据。 他在杀人现场的证据。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证据。 而且和他之前说的没有回过家互相矛盾。 行吧,天也快亮了。 一会儿林姐有了反馈,咱们接着审。” 上午林姐很快给了回复。 照片上的田秀,百分之百已经出现了尸僵,至少死亡了一个小时之后的尸僵。 根本不可能是死亡当时的状态。 题安拿着照片走进审讯室。 田尚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睛里满是血丝。 眼袋黑黑地挂在眼底。 看来他昨天凌晨根本没闭眼。 看到题安进来,田尚急于求证:“怎么样,我没说谎吧? 那个照片能证明人是我爸杀的了吧?” 题安气定神闲喝了一口茶,“按你所说,你妈妈是你爸爸捂死的。 那这张照片是谁拍的?” 田尚急切地说:“是我拍的,是我拍的,我亲眼所见。” 题安问:“那你当时就在家,并且在杀人现场喽?” 田尚说:“是,我在。” 说完这句话,田尚有一瞬间的后悔,他小声说:“不......我......不在。” 题安一拍桌子,“到底在不在?!” 题安突然的发怒,吓得田尚一哆嗦。 他只能承认,“在。” 没有睡觉真的能降低人的认知。 何况已经撕开一道口子。 在后面的审问中,田尚的回答漏洞百出,很轻易地就能让题安问出真实情况。 田尚渐渐地绝望。 他像一头困兽一样,不断地否定自己的谎言,然后又慌不择路地说出另一个谎言。 真相已经显现。 田尚没有申请上公派留学,自费留学的学费加生活费至少一百万。 他动了歪点子,就上暗网看有没有违法的买卖,干一票筹措够学费就远走高飞。 鬼使神差,他看到了企业家发的悬赏。 他想到了一个人,他的妈妈。 妈妈已经为自己付出够多了,再最后付出一次,妈妈应该也愿意吧? 他回到家,和田秀说了这个事。 没想到,田秀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大骂他是个不孝的逆子。 田秀躺在床上默默哭泣。 田尚看着越来越逼近的时间,留给自己改变命运的时间不多了。 他走进卧室,拿起枕头,捂向了自己妈妈。 田秀丈夫回到家,看到了已经死亡的田秀。 他明白发生了什么。 拿着刀要和田尚拼命。 老实木讷的田秀丈夫,最后敌不过田尚的苦苦跪地哀求。 同意了替自己儿子顶罪。 用自己和田秀的命,给儿子换一个锦绣前程。 田尚自知再挣扎也没用,干脆破罐子破摔。 题安问:“留学很重要吗?” 田尚说:“重要。” 题安问:“能重要过至亲的命?” 田尚冷笑,“我也是那天才知道,我妈一直挂在嘴边说的,能为我付出生命的话,都是假的。” 题安按捺着怒火,“你的父母已经付出了一辈子,你要让他们付出生命来成全你?” 田尚说:“他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弯腰驼背,小心翼翼,赔礼赔笑。 我不一样。 我能改变命运。 你知道吗? 命运有多重要。” 题安说:“我只知道,穷人的孩子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 田尚睁着血红的眼睛对题安说:“听过一个作家的一句话吗? 世界上最无耻,最阴险,最歹毒的赞美,就是用穷人的艰辛和苦难,当做励志故事来愚弄底层人。” 题安说:“据我所知,人家这位作家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请你不要断章取义。为你的无耻镶金。” 田尚说:“我以前也相信,只要我足够努力,就能改变自己的贫穷阶级。 可是现实告诉我,我拼尽全力能爬上的,是别人的脚趾。 贫穷和自卑,永远如影随形。 就连我谈了三年的女朋友说分手就分手。 恋爱的时候她夸我聪明,后来我才知道,什么叫聪明,学习好算什么聪明? 男人会赚钱叫聪明! 她说喜欢看我打球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一身臭汗拿个破球满场子奔跑,永远赢不了一身名牌在草地上打高尔夫的。 阶级的跨越?天大的笑话,阶级之间是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改变不了阶级,但我能改写我的命运。 留学就是改写命运的机会。 我的父母本应该无条件支持我,他们已经毁了我的前二十年,竟然连卑微如蝼蚁的生命都不愿意放弃。” 题安起身,不愿意再听他说一句。 题安说:“德不配位,必有灾祸。 万幸你没有爬上高位。 故意杀人,手段残忍,主观明显,性质恶劣。 下辈子重新投胎吧。 记住,不要投到好人家。 因为你不配。” 第270章 一个秘密 赵耀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已经是晚上八点二十了。 来访者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这个时间段的心理咨询,是来访者特别要求的。 在电话里预约咨询的时候,她同时提出了一个条件。 她来心理咨询中心的时候,除了为她做心理辅导的心理师,不能有任何工作人员。 也就是说,她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除了作为心理师的赵耀。 这个要求虽不那么合理,但来访者不想让别人看到的心理也能理解。 赵耀同意了。 “咚咚咚”有节奏的三声敲门声后。 来访者走了进来。 来访者一袭黑色风衣,带着大墨镜,头上用丝巾包着。 果真是一点信息都不想透露。 赵耀问:“请问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来访者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趾高气昂:“你们这儿没有规定要登记真实姓名吧?” 赵耀说:“可以不登记真实姓名。 但便于我们在咨询中互相称呼,你需要给我一个称谓。” 来访者想了想,“你可以叫我小果。” 赵耀心里想,小果这个名字和她的气场完全就是蚂蚁和核弹。 当然赵耀没有表现出来,他配合地说,“好的,从现在开始,我叫你小果女士。 请问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小果四下打量了一下赵耀办公室,“你能保证今天我和你的谈话,不被第三个人知道吗? 你能保证即使你在公共场合遇上我,假装我们从未有过交谈吗?” 赵耀说:“我可以保证。 但前提是你没有触犯到法律,伤害到别人。 否则我还是有公民的基本义务去相关部门去举报你。” 赵耀补充的这句话,令面前的小果女士细长的脖颈僵直了一下。 赵耀才发现。 小果女士颈间的皱纹,表示她至少六十岁了。 但看她的打扮和体态,至多只有四十岁。 一定是优渥的环境,才能保养出岁月美人的气质。 小果女士说:“小伙子,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赵耀说:“目前为止我只知道你一个半真半假的称呼。” 小果女士说:“我是一名律师。 准确来说,我年轻时候是一名顶级的律师。 即使现在,我不需要亲自出庭,我的咨询费也是行业最高水平。” 赵耀说:“每个行业都有精英。 看来你是律师行业的精英。” 小果女士说:“是的,在我看来,生活中百分之九十的困难都能用钱解决。 剩余的百分之十,连钱都解决不了的困难,就该法律出手了。” 赵耀说:“听起来你利用过法律的漏洞,替有罪嫌疑人做过无罪辩护这样的事。” 小果女士笑笑,“小伙子,你问出这样的问题,还是太嫩。 律师是干嘛的? 律师就是找漏洞,然后帮助当事人解决问题的人啊。 当事人即使罪大恶极,律师也要尽自己所能给他轻判,这是律师的职业道德。” 赵耀说:“那我建议你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开始咨询。 你有你律师的职业道德,我有我的道德底线。 即使这件事时过境迁,如果它触犯法律,我依然会举报你。” 小果女士笑:“我跟你要说的事情,恰恰就是一件违法的事情。 但我既然能在二十五年前,将它无声无息地处理掉。 那么今天,已经超过二十年诉讼期后,我更能保证,即使你去报警,我依然能全身而退。 我们能开始正式咨询了吗?” 赵耀说:“从你进门的那一刻,咨询已经开始了。 你要说的事情,已经过了二十五年了? 那么你今天把它重新提起来,是因为它穿越了二十五年光阴,来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了吗?” 小果女士说:“它没有影响到我。 但它影响到了我的女儿。 我眼看着我的女儿重蹈了我的覆辙。 我无能为力。 我也无处诉说。” 赵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果女士抿抿嘴唇。 “让我想想,从哪说起...... 我的家世很好,我从小养尊处优。 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在我生活的世界中,我是公主。 我完全可以过,用你们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叫躺平的生活。 我是说,即使躺平,我的生活依然优渥,依然比这个世界大多数人要过的好。 但偏偏我不喜欢这种庸碌的生活。 我很争气,我的成绩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我拿奖学金拿到手软。 我拿到了国外顶尖大学的法学硕士学位。 我遇到了一个爱的人,他有一切我喜欢的正直品质,但他没钱。 我不在乎,我有钱。 他只需要付出爱情。 我们夫妻和睦,在我的帮助下,我的爱人事业节节攀升,在业内小有成就。 后来我们有了可爱的女儿。 我的生活一帆风顺。” 赵耀说:“但我想,从这里开始,你一帆风顺的人生,要有一个转折了。” 小果女士深呼吸一口气,“是的。 我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某天我律所的合伙人,告诉我一件事。 我的爱人出轨了。 我听到这个荒谬的谣言,第一感觉是可笑。 谁也没有比我更了解我的枕边人。 但我也了解我的合伙人。 他是个比我还要成功的律师。 他的严谨几乎达到了苛刻的程度。 在没有充分的证据以前,绝对不会说出有谬误的信息。 合伙人跟我说这个,是为了提前给我打一个预防针。 我们是做律师的。 知道所有事情和诉讼案子是一样的道理。 法庭上的辩护固然重要,但很多时候,在开庭前,手里的证据和对于对手的预判,往往决定了真正的胜负。 习惯预设最坏的结果,做最充分的打算,这是律师一贯做事的原则。 我有点扯远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的合伙人预先告诉我这件事,是为了让我有一天不得不面对最坏结果的时候,手里有足够的筹码和对方抗衡,不至于一败涂地。 合伙人和我的利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救我等于救自己。 合伙人将证据一字排开,像在法庭上那样专业严谨。 我看了证据之后,已经明白既定事实就摆在面前。 我一直信任的,像大山一样稳固的爱人。 原来是一个道德上充满污点,和那种我从来瞧不上的,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一样的货色。” 第271章 错误人生 赵耀说:“他令你很失望。” 小果女士说:“是的,我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望。 我看着那些照片。 我几乎要告诉自己,那些照片里的男人不是他。 只是一个好色之徒和无耻小人,带着他的人皮面具在行苟且之事。 但我很快就打消了自己这可笑的念头。 我知道,女人在遭受打击的时候,会有一阵发昏和发狂。 发昏和发狂往往令她们做出一些蠢事。 谩骂撒泼是最轻的。 痴情和痴缠只有一字之差,前者面容美好,后者面目狰狞。” 赵耀问:“她们? 你的意思是你和她们不同。 你很冷静地处理了你爱人出轨的事?” 小果女士的脊背挺直,即使在说这么痛苦的回忆的时候,她依然保持良好优雅的坐姿。 小果女士说:“是。我省略了这个环节。 情绪有时候是一摊鼻涕虫,让别人笑话,也让自己瞧不起。 我回家像往常一样,温馨地和爱人孩子吃了保姆精心准备的饭菜。 我给孩子检查了作业。 给了她一个晚安吻。 等她睡着,我退出房间,回到了我和我爱人的卧室。 他完全不知道我一切已经了然于胸。 他像往常一样体贴地帮我按摩了肩膀,用心疼的语气说我一定很累。 我说还好。 我没有将合伙人给我的证据给他看。 我知道,这些证据一旦摆开,事情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我跟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婚姻出了旁枝末节,那一定也有我的问题。 我说完这个,他脸上一下变得惨白。 我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做事情的时候就要考虑到相对应的后果。 毁灭和颠覆,一般都由放纵和冲动引发。 到此为止,好自为之,在一无所有之前。 我说完这些话之后,就睡了。 他是个顶聪明的的人,我说这些,已经足够了。 第二天,我和他像往常一样,微笑互道着早安。 我们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 我要开庭,没时间家长里短。 他要家庭,没资格招猫逗狗。 我们的婚姻危机就这样平稳过渡。 大概三年后吧,有一次我下楼的时候摔到了小腿,粉碎性骨折,要卧床休养。 他辞了保姆,亲自买菜做饭,在我床前不眠不休任劳任怨地伺候着。 我笑着谢他。 他说我们夫妻是一体的,不许我再说这么见外的话。 我一直在他买菜的时候,偷偷起床练习走路,我想给他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 但我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忘拿的手机里,不仅有他和情人的聊天信息,还有...... 他和情人要密谋趁我卧床杀掉我,然后拿着我所有的财产远走高飞。” 赵耀感觉头顶有螺旋状的恐怖袭来。 这恐怖有点猝不及防。 赵耀看小果女士,她平静地诉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谋杀案,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 小果女士说:“我在抽屉里发现了注射器和一瓶药。 药瓶上写着氰化钾。 看来他已经决定动手了。 这时,我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我立马收拾好东西,躺回床上。 他给我煲好了汤,我谎称没胃口。 从我发现氰化钾的那一刻开始,我要警惕入口的每件东西。 中间的过程我就不给你讲了。 结果就是,她的情人躺在了我的床上,在黑灯瞎火中,他给她注射了氰化钾。 不到三秒钟,他的情人就毙命了。 我从黑暗中走出来,静静地看着他。 他回头看到了我,吓得尿了裤子。” 不知是嘲笑还是苦笑,小果女士扯了扯嘴角。 赵耀问:“所以,情人死掉了是吗?” 小果女士说:“死了,死的非常迅速和潦草。 死在了要带她私奔的男人手里。” 小果女士接着说:“他还在装。 说杀人是为了我。 这个女人一直纠缠他。 我静静看着他表演。 我拍手,说他演技还行。 他瘫坐在地。仿佛世界末日。 他跪地求饶,求我救他。” 赵耀说:“你救了他。” 小果女士说:“是,我救了她。 无论他怎么不堪,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我将他扶起,告诉他这件事的出口。 出口有点复杂,但终究是个出口。 从此,他一辈子老实,呆在我身边。 再无二心。 直到五年前癌症去世。” 赵耀觉得毛骨悚然,他问道:“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到他是因为怕了,才安分守己的吗?” 小果说:“我知道。他是怕了。 他见识了我的手段。 他离开我,他就会成为阶下囚,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但无论怎样的安分守己,都是安分守己不是吗? 我经历过他一个男人,已经窥一斑而见全豹,知道了所有男人的样子。 离婚换一个又能怎么样? 历史总是相似的。 况且,我女儿需要一个健全的家庭。 爱情和婚姻不是生活的全部。 我在婚姻里死了心。 我的事业就是我的爱情。 没有了爱情的干扰,我可以真正像男人一样思考。 生活并不只是空虚物质的堆砌,它有我需要把握的生计和未来。 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丑停下我的脚步。 我何必要用他的错误来惩罚我自己?” 赵耀沉默,他顿了顿,“恕我直言,你画地为牢,将自己和他绑在了婚姻里。 不是惩罚吗? 这恰恰是最重的惩罚,于你于他。” 小果女士将墨镜摘下,赵耀突然认出了她。 她太著名了,著名到跨了行业,赵耀依然一眼就能认出她。 小果女士看出赵耀表情里的内容,“对,是我。 我一直想隐瞒自己的身份。 直到你刚才直言不讳地说出了那些话。 我来对地方了。 你说的,就是我现在生活中过不去的难关。 我的女儿。 她的婚姻遭受了一模一样的背叛。 她的反应居然和我当初一模一样。 她要一辈子让他掌握在自己手中,让他每一天都为自己犯的错忏悔。 看着她的脸,我毛骨悚然。 我突然认识到了我错误的人生,错得彻彻底底的人生。 可是我该怎么告诉她,我的人生是错误的呢? 她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理性,冷静,聪明,沉着,坚毅,果断。 甚至,无情。” 第272章 不会哭泣 赵耀看着小果女士,她脸上的表情悲伤到极致。 但她的整个身子紧绷着。 赵耀知道了,她不会哭。 小果女士现在的状态,在心理学上被称为无泪状态,是由长期的哭泣抑制导致的。 是曾经的一件什么事情,强行地关掉了小果女士流泪的水龙头。 如今水龙头已经锈迹斑斑。 赵耀问:“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很少哭?” 小果女士不屑地说:“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哭过。” 赵耀问道:“无论什么事都不哭吗?” 小果女士说:“是。无论什么事都不哭。 哭有什么用? 生活中只有一个接着一个待解决的问题,哭只是浪费时间。 我说过了,哭像一滩无用的鼻涕虫,让别人笑话,也让自己看不起。” 赵耀看着恢复了女王气场的小果女士。 她不像一个女人,甚至不像一个人。 她坚毅地像一个披着盔甲的将军,昂首挺胸,藐视一切。 没有人生来就有盔甲。 盔甲是血肉磨成的壳。 但所有人生来都会哭。 哭是生物进化的需求。 赵耀问:“你对小时候有印象吗? 小时候也不哭吗?” 小果女士说:“我小时候就不哭。 我知道你们心理师,很多时候就是刨根问底,寻求原生家庭的创伤。 好像所有的心理问题,都能用原生家庭的创伤来解释。 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原生家庭经济富裕,爸爸妈妈都很疼爱我。 我的小时候既没有吃过生活的苦,也没受过亲情的罪。” 好厉害的嘴。 直接拒人于千里的冷静。 禁止别人窥探自己内心的警觉。 盔甲太厚了。 盔甲里面即使已经血肉模糊。 日积月累,盔甲已经成了她皮肤的一部分。 赵耀知道小果女士不是故意的针锋相对。 她习惯了不去回顾自己的过往,不问询自己的内心。 她的生活中不需要心,只需要脑。 赵耀说:“你接受催眠吗?” 小果女士说:“好吧。但说实话我不太相信催眠。” 赵耀说:“那是因为你不喜欢催眠带来的,自己被被人引导的感觉。 在你的世界里,一直是你引导着别人,对吗? 但我想说的是,你来我这里花费了不菲的金钱和几个小时的时间。 你当然不在乎金钱,可是你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你愿意花费宝贵的时间来和我深夜长谈。 应该也是抱着试着解决问题的心态来的。 何不试一试? 给自己和自己的内心一次对话的机会。 看看它能否给你一点建议?” 赵耀这么说,是为了让小果女士打消对催眠的抗拒心理。 否则,能否进入催眠就是一个最棘手的问题。 小果女士说:“好的。我可以试试。” 赵耀其实可以判断出,是小果女士的童年中,被人灌输的不能哭的思维。 他人的思维内化到还是孩子的小果女士身体里。 才会让她从小就丧失了哭的能力。 有什么事情被藏起来了。 随着催眠的深入。 那个躲在黑暗中的影子渐渐现身。 赵耀:“当你想到‘不许哭,’‘不要哭,’这些话的时候,是谁在对你说?” 小果女士:“我不知道......” 赵耀坚持:“一定有一个人,他就站在那里,仔细看一下,谁在对你说不许哭?” 小果女士说:“我的爸爸......还有......还有一个女人......我看不清......” 赵耀知道他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他问:“那个女人是谁? 你能看清她的,你马上就看清她了。 她是你的妈妈吗?” 小果女士说:“她是我的妈妈。 不......她不是我的妈妈。” 赵耀有点懵,她不知道小果女士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接着问:“她是你的妈妈吗?” 小果女士:“不是......她是大太太......” 小果女士说出大太太三个字的时候。 赵耀马上发觉,他一定不能将显现的线索偷偷溜走。 赵耀问:“大太太是谁?” 小果女士:“大太太是我爸爸的正妻。” 赵耀:“那你的妈妈在吗?你能看到她吗?” 小果女士:“我看到......我的妈妈在用手刷着大太太的痰盂...... 我看到......我妈妈趴在地上,给大太太擦鞋......” 赵耀算了一下,小果女士的年龄,即使她已经六十多岁,她童年的时候已经建guo十几年,早就废除了一夫多妻的腐朽婚姻制。 更不可能目睹自己妈妈做人家小妾,低头弯腰伺候正妻的场面。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可是这确实是在她潜意识里的一幕。 她的爸爸和大太太对她发出不许哭的命令。 她的妈妈为妾为奴,身份低贱,当牛做马。和丫鬟一般受人差遣。 赵耀沉思。 几秒种后,赵耀顿悟,难道是? 赵耀问小果女士:“现喺你几岁?” 赵耀是用粤语问的。 小果女士用粤语回答:“我五岁。” 找到了。 赵耀深呼吸一口气。 香港法律中对华人的约束,一直按照《大清律例》执行,直到一九七二年才完全废止。 一九六九年,香港政fu才通过,并公布了一夫一妻制婚姻法案。 真正实施在一九七一年。 但对于历史遗留下来的既成婚姻的一夫多妻,则保持现状,不算违法。 所以,小果女士如果在香港长大,完全可能过着所谓的“大家族”生活。 盔甲被打开了壳,脓血四溢。 小果女士爸爸的祖上是做大买卖的。 他有四房太太,却只有一个孩子,就是小果。 小果的母亲是三姨太,是妾。 身份低贱,但小果自己却出身高贵。 身为“小姐”的她,是不能喊自己妈妈是妈妈的。 她只能叫大太太妈妈,叫自己的亲生妈妈是三姨娘。 动乱年代到来,小果的爸爸带着小果,还有自己的四房太太和所有家产躲到了香港。 初到香港,人生地不熟,动乱年代一大家子的开销巨大。 加上在半路颠簸损失的财产,用不了多久就得坐吃山空。 小果的爸爸需要重新建立人脉立足。 三姨太是四个太太中最漂亮的。 在一次宴会中,有官员看中了给大家倒酒的三姨太。 第273章 学会哭泣 小果的爸爸是生意人,长官的眼神他立刻就明白了。 小果的爸爸立刻将自己的三姨太奉上。 他甚至庆幸自己有这样的机会,能投长官所好,给自己铺一条新路。 三姨太是他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 是他的财产,他当然可以随意处理。 三姨太是一个低眉顺气的人,她的性格软弱,经常受其他三个太太的欺负。 但三姨太这次苦苦哀求小果爸爸不要把自己送人。 看在小果的份上。 孩子不能没有妈妈。 小果的爸爸发怒,骂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配当小姐的妈。 他说小果只有一个妈,就是大太太。 她不过是自己买来消遣的玩物。 三姨太抱着年幼的小果不撒手。 小果爸爸脾气暴躁,以前经常对太太们动手,这次气急败坏的他顺手就拿起鞭子。 一向精明的大太太拦住自己丈夫,她出主意,不能打。 打伤了打残了打坏了漂亮的脸蛋,还怎么送给长官?! 不如把三姨太关起来,不给吃喝,不让睡觉,什么时候同意,什么时候放出来。 小果惊恐地看着自己不能叫妈妈的三姨娘,被五花大绑地扔进了柴房。 没想到,一直软弱的三姨太,这次誓死不从。 她绝食到奄奄一息。 其他几房姨太太,开始轮流去柴房游说三姨太。 她们不再欺负践踏她。不再讥讽辱骂她。不再颐指气使使唤她。 她们亲切地喊她妹妹。 让她以大局为主,让她奉献,她们循循劝导,她们威逼利诱,她们不择手段。 三姨太决意赴死,她隔着柴房的门,将自己的一个扣子拽下来交给了小果。 这是一个母亲能留给孩子唯一的东西。 三姨太已经不行了。 大家族开始惶惶不安。 还是大太太站了出来,她有办法。 她附在三姨太耳边说了一句话。 三姨太的眼睛又睁了开来。 大太太说的是,“小果和你很像。不知长官会不会喜欢?” 三天后,三姨太走了,将自己送进了长官府里。 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气。 受到长官关照的小果爸爸,生意上有了起色。 家底渐渐又丰厚了起来。 四姨太跟更有钱的人跑了。 二姨太得病死了。 家里只剩下了大太太、小果爸爸和小果。 大太太已经生不出孩子,她格外地亲近小果,生活起居都亲自照料。 花大钱培养她的学习,爱好,社交。 将她送进有名的女子学校。 终于把她培养成了一个小名媛。 一九六九年,小果七岁。 长官提前得到了要废除大清律例的消息。 他要升职,不断向上爬,他就要清理历史。 长官的家里只留了一个太太,其余全部赶出了家门。 三姨太敲了半夜的门。 没有人给她开门,根本没有人理她,就连最下等的佣人,都敢对着门口吐口水。 小果住校,第二天回家,看到了冻死在门外的三姨太。 三姨太只穿着一身破烂的粗布烂衣。 小果晕倒了,发了四十度高烧。 西医给她打了抗生素,她过敏差点就死掉。 重新活过来的她忘了伤痛,也忘记了怎么哭。 小果女士一直说的,从她记事开始,她没有流过眼泪。 她说的记事,是从七岁开始。 七岁之前,被她想活下来的潜意识封存起来。 痛到极致是不会哭的。 小果女士的身体里一直蕴藏着极致的痛苦。 她做了大太太的孩子,她家境优渥,她顺风顺水。 她改变了自己是妾生的庶出血统。 但她的潜意识一直记着,那死在大雪中的三姨太。 她的妈妈。她的亲生妈妈。 她对婚姻有种与生俱来的厌恶和恐惧,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原生家庭的伤痛像是刻在基因里,一代一代往复相传。 所以她才会原谅丈夫的不忠,甚至杀心。 因为,婚姻于她,只要有,不在乎是什么形式。 赵耀引导小果女士从催眠中醒来,但没有让她记起催眠中的事。 生命不能承受之痛,她应该永远遗忘。 从催眠中醒来的小果女士静静地坐着,眼里流出了泪水。 赵耀递给小果女士一包纸巾,退了出去。 小果女士开始了漫长的哭泣,从默默流泪到嚎啕大哭,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久到忘记了眼泪的滋味。 她哭干了眼泪,原来眼泪是可以哭干的。 赵耀不断地给她倒水,人在哭泣的时候会口渴。 终于小果女士心满意足地说:“谢谢你,我哭好了。” 的确是心满意足。 赵耀看了看表,“你哭了整整三个小时。” 小果女士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的,很奇怪。 催眠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我为什么会突然哭泣? 我一直以为人根本不需要眼泪。 在哭过之后,我才发现,眼泪是良药。 我的通体舒畅,呼吸都轻松了很多。” 赵耀没说话。 因为一切事物都是质量守恒的,之前没流的泪,都会郁结在每一个毛孔里。 用眼泪冲刷过的眼睛,才会看的更明白。 小果女士穿着厚厚的盔甲,所向披靡,但盔甲里面的血肉早就溃烂不堪。 小果女士说:“接下来我要怎么治疗?” 赵耀说:“治疗结束,我们可以说再见了。” 小果女士惊讶,“哭完就完了?” 赵耀微笑,“是。哭完就完了。” 小果女士还是不相信,“虽然我感觉现在我很轻松,但我女儿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我该怎么帮助她?” 赵耀说:“拿出你的条理清晰杀伐决断。 帮你女儿在这桩被伤害的婚姻里,手起刀落斩断纠葛。 这是你的擅长。 将那个男人如同生了癌症的器官一样,快速和有机会活下去的身体快速分离。 拖下去只会让癌细胞向全身蔓延,无药可医,搭进去整条生命和整个人生。 最后,陪着她。痊愈。” 小果女士斟酌赵耀说的话,她重复地呢喃,“陪着她......陪着她......” 赵耀说:“对,陪着她,是重点。 如果我没有猜错,她也不会哭。 你让她哭,就像你刚才一样。 脱下盔甲,刺破生在心里的脓疱。 让她尽请地软弱。 经过今天,你应该知道了,软弱也是一种力量。” 第274章 泥潭尸骨 连日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刑警队接到报警。 报警的是一对夫妇。 他们趁着周末,回乡下老家看了看年迈的父母。 返回途中,丈夫看着越来越晚的天色和可能越下越大的雨,想尽快赶回城里。 所以他凭小时候的记忆,拐到了一条乡间小路,想抄个近路返城。 谁知,这条乡间小路,已经很多年没有修缮过,也很少有人走,没有硬化,只有土路。 加上连日阴雨。 这条路很难走,坑坑洼洼、破败不堪,满是泥泞。 走着走着,车轮陷入了泥潭。 坐在车上的妻子,埋怨着丈夫弄巧成拙,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 好脾气的丈夫嘴里安慰着妻子,“坐在车上别动,都是小问题。” 丈夫从后备箱拿出工兵铲,三下两下就挖开烂泥。 他指挥妻子猛踩油门,自己在车子后面用力推。 车轮空转了几下之后冲出泥泞。 危机解决,丈夫拿起工兵铲准备离开。 突然,他发现泥坑里好像有东西。 他也没多想,用工兵铲随便扒拉了几下。 这一扒拉,差点把人高马大的丈夫的魂魄吓飞。 泥坑里有一只手露了出来。 夫妇俩吓得一刻也不敢耽搁,拿出手机就报了警。 警察立刻赶到了现场。 警察在泥坑里发现了一具没有完全腐烂的尸体。 挖掘这具尸体的时候,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警察又发现了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现场的情况震惊了所有人。 这是一个埋尸现场啊。 现场的警察立刻联系了刑警队。 经附近村民介绍,这条路平常鲜有人走。 因为不远的地方,就有宽阔的沥青硬化路。 只有不了解路况的外地人才会走这里。 尸体一共四具。均为女尸。 两具重度腐败,两具中度腐败。 女尸穿着连衣裙,脚上都穿着丝袜和高跟鞋。 现场的痕迹和线索,已经被连日的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司法鉴定中心。 林姐和其他法医已经开始了第四具尸体的解剖。 面前这具尸体腐败程度最低,是最有解剖价值的一具尸体。 题安忙完手头的现场勘察,立刻赶到了司法鉴定中心。 题安问林姐:“林姐,怎么样?” 林姐已经完成了解剖。 她打开大屏幕给题安看:“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分别是半年左右,三个月左右,一个月左右。 第四具尸体的死亡时间比较好推断,在一周左右。 你看,这具尸体已经有了‘脱皮’现象。” 一周左右,尸体表面的水疱破裂,皮肤能轻易脱落。 我剥离下了她手上的皮肤,套在了橡胶手套上,助手正在试着取她的指纹。” 林姐滑动屏幕,给题安看照片。 “四名死者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 尸长各异,分别是一米五八,一米六,一米六五,一米六八。” 四名死者生前营养状况良好。发育情况正常。无躯体畸形。 头部,面部,胸腹部,四肢部肉眼可见多处伤痕和表皮脱落。” 题安说:“林姐,可以确定是伤痕而不是尸绿吗?” 林姐点开下一张照片,“题安,你看。 尸绿只有这两个地方。 其余是伤痕。 尸绿在人死后二十四小时到四十八小时以后,从下腹部出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扩散到全身的不同部位。 我们也在考虑这些是伤痕还是尸绿。 把这些有绿色印记的地方切开,均有不同程度的皮下出血,所以能确定是伤痕。” 题安说:“好的,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林姐说:“通过解剖,可以确定死者是创伤性休克引起的死亡。 死者大范围挫伤,肿胀,皮下出血,累计面积达百分之三十。 多脏器出血。” 题安说:“那么四名死者都是被人殴打致死的?” 林姐说:“是的。经解剖和毒化物检验,可以排除其他死因。 但从伤痕上来看,凶器不能确定是什么。 很奇怪。 又不是纯粹的锐器,也不是单纯的钝器。” 题安看照片也暂时判断不出来。 “那这儿呢?”题安指了指四名死者的小腿部分。 从照片上看,四名死者的小腿部分的伤痕似乎格外的多。 林姐说:“我们分析了小腿上的伤痕,有些是殴打伤,有些是不规则瘀伤。 法医中有一个小说法,是很多法医在解剖了多具尸体后,得出的一个大概率事实。 死者如果小腿满是瘀伤,那么大概率死者是个酗酒的人。 因为酗酒的人,经常在喝醉后会摔倒,或者撞到什么东西。” 林姐继续说道:“死者没有受到过性侵害。 而且,从死者身上,没有留下嫌疑人的任何信息。” 题安看了看死者照片。 “四名死者的共同点,都是长头发,并且是黄头发。 身穿艳色连衣裙,穿着丝袜高跟鞋。” 林姐说:“对了,我们从四名死者的头发上发现了同款染发剂的成分。” 题安沉思:“那就是凶手给她们染的! 衣物大小和鞋子尺码有什么异常吗?” 林姐说:“你问到这个,我想起一个重要线索。 她们的身高体重不同,连衣裙却是同一尺码。 她们的脚的大小不一,鞋子也是同一尺码。 其中一名死者的脚后跟被削去半块,应该也是为了能把她的脚塞进高跟鞋里。” 题安沉思:“凶手在杀害她们之前,给她们染发,给她们化妆,给她们穿上连衣裙丝袜和高跟鞋,将她们打扮成统一的样子,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大概率这个凶手是一名人格异常的罪犯。 林姐,能从连衣裙的尺码,高跟鞋的大小,来推断出这些衣服和鞋子的主人信息吗?” 林姐说:“大概信息不难,但是精确信息从法医的角度来说没办法。” 题安说:“好的,您尽量从法医的角度推测一下” 林姐说:“四名死者身上的连衣裙都是l码。 l码适合身高160cm到164cm,体重在57公斤到60公斤的女性。 胸围大概86cm到90cm。 腰围大概在70cm到74cm。 肩宽在39cm左右。 高跟鞋的大小是37码,换算成脚长,大概是23.5cm。 对应的身高应该在160以上。” 第275章 可疑车辆 题安说:“极有可能这就是凶手的信息,或者和凶手有关的人的信息。 凶手潜意识里对黄发浓妆,身穿连衣裙丝袜高跟鞋的女人有恨意。 ta可能遭受过这类女人的伤害。 凶手内向害羞胆怯,可能有人际交往障碍。 如果凶手是男人,那么他很可能性受挫或者性功能障碍。” 题安将四名受害人的信息和失踪人口信息进行比对。 四名受害者中,有三名是失踪登记人口。 还有一名受害者,通过走访,题安也确定了她的身份信息。 四人之间并没有生活交集。 但她们有两个共同特征。 一是酗酒。 林姐解剖时候发现的死者小腿多处淤青果然与酗酒有关。 二是都在夜店工作。 凶手潜意识里想杀掉的那个人,轮廓渐渐清晰。 连衣裙是几十年前的款式,说明凶手想杀死的,是记忆中的人。 这个记忆中的人,酗酒,经常穿连衣裙和高跟鞋,画着浓妆在夜店工作。 可是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凶器是什么? 凶手拿什么殴打受害人,导致受害人死亡的? 题安拿着死者照片。一筹莫展。 题安换着方向,用放大镜仔细看死者身上的u型伤痕。 会不会是? 题安脑中有了一个想法。 他急于确定他的想法。 他立刻打开电脑,从电脑里找出曾经他办过的一个案子。 那时他还在实习期。 在基层派出所进行实习。 有一天接到了群众报警,三四个人当街群殴一名女子。 妻子跟踪丈夫和小三。 发现了两人不正当婚外情关系。 男子给小三买了价格不菲的鞋子和包。 怒从心起的原配,当即打电话叫来了自己的娘家亲戚,对着小三一阵好打。 题安他们赶到现场,发现原配手里还拿着小三的名牌高跟鞋。一下下照着小三身上打去,发泄着心里的怒火。 题安突然想到这个案子,当时哭着闹着、不依不饶要验伤,并告原配故意伤害的小三身上的伤,好像就是这种u型伤口。 题安所有办过的案子,他都整理成文件夹保存在了电脑里。 找到了! 题安心里一阵欣喜。 小三身上的u型伤口和死者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凶器是高跟鞋! 四名受害者是被凶手用高跟鞋殴打致死! 题安赶紧给赵耀去电话,“高跟鞋在心理学上有什么意义?” 赵耀说:“高跟鞋其实和缠足同出一脉,都是对女性规训的产物。” 题安惊呆了,“缠足? 两者之间居然有联系? 在我看来它们八竿子打不着啊。” 赵耀说:“它们同出一脉,但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渐渐分化。 最后成了完全极端的两个代表。 被动缠足是在男权社会中,男人作为这游戏的制定者,女性只能是服从者和取悦者。 主动选择高跟鞋则是女性追求个性,掌握自己身体主动权的自我觉醒的代表物件。 但不能否认的是,它们在心理学上的意义,同样代表着性和自我增值。” 题安问:“性?自我增值?” 赵耀说:“凶手的自我存在感极低,在生活中应该是不起眼的角色。 他敏感自卑,不敢和人交往。” 题安说:“这一点和我想的比较相像。 依你看,凶手是男人还是女人?” 赵耀说:“凶手应该是具有女性化特质的男人。 他对自己的女性化特质既爱又恨,既想逃离又被它吸引。 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凶手是男人。 但对于凶手自己来说,他有一定的性别认知障碍。 他有点弄不清楚自己该是男人还是女人。” 题安笑,“这么牛?” 赵耀说:“知识就是力量。” “培根说的?” “牛排说的。” 题安调取了四名受害人工作酒吧附近的所有监控。 一帧一帧进行可疑人排查。 但凶手反侦查能力很强。 并没有拍到他的身影。 就在大家以为要一无所获的时候。 题安指着监控对梁落说:“去查一下这辆面包车。 这辆面包车在四名受害人失踪的那几天,在四个酒吧附近都出现过。 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凶手要将受害人绑走,在特定的地方杀人,然后要抛尸埋尸。 一定有交通工具。” 过了一会儿梁落回来了,“队长。 这辆车的车牌是伪造的。 找不到车辆信息和车主信息。” 题安对守在监控前的欧阳台说:“车牌伪造,更能说明这辆车有问题。 欧阳你接着查,看这辆面包车从酒吧附近离开后走到了哪里? 最好能缩小和确定这辆车的活动范围。” 欧阳台说:“好的。” 最后监控确定,这辆面包车驶向了翰兴市西郊。 发现尸体的地方在翰兴市西南方向。 西郊没有监控,去往抛尸地点又没有必经之路。 所以最终锁定凶手的长住地在西郊和西南郊区这片范围。 范围很大,查找起来有难度,而且一旦开始搜寻,容易打草惊蛇,让凶手跑掉。 题安和梁落开着车,去西郊和西南郊区的加油站,拿着照片一家一家询问。 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表示,他们每天给加油的车辆太多了,根本记不住。 眼看线索又要溜走。 题安想到,用警用无人机侦查! 经过近三天的地毯式搜寻,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村子的院子里,无人机发现了疑似题安他们要寻找的面包车! 题安遥控将无人机降落下来,悬浮在空中拍下了面包车的车牌。 就是那辆伪造车牌的面包车! 刑警队就在村子附近。 题安命令,立刻出发。 刑警队破门而入,屋里并没有人。 按屋内陈设来看,屋主人独自生活,有大量的女性用品。 说明屋主人是一名女性。 但题安想起了赵耀分析嫌疑人的话。 嫌疑人有性别认知障碍。 他应该是女性化的男人。 梁落拿起鞋架上的鞋子对题安说:“队长,鞋子只有34码,如果真的像赵哥分析的那样,凶手是男人。 怎么会有穿34码鞋的男人? 这岂不是太奇怪了? 赵哥是不是弄错了?” 第276章 性别障碍 题安没说话,他心里也有一点疑惑。 性别分辨障碍只是一种心理障碍,总不可能意识上分不清楚自己是男是女,身体也随之变化吧? 34码的脚就是在女人中也算非常小了,何况是一个男人? 题安低声对梁落说:“我们简单勘察,迅速撤走。 嫌疑人没有开车,说明他在附近活动。 我们留两个人在附近埋伏。 等嫌疑人回来一举将他抓获。 你们尽快在屋里取证。 后院还有一间房子,我去看看。” 梁落点头。 题安走向后院。 后院和前院不一样,呈现在题安眼前的是满院疯长的野草,碎石瓦砾散落满地。 后院的那个屋子已经坍塌了半个屋顶。 应该久无人居住了。 题安走到屋子前,斑驳的门竟然还上着锁。 题安绕到窗前,木制窗户框上糊窗户的报纸也破损,在秋风中瑟瑟作响。 题安徒手拆下了本就不堪一击的窗户框,跳了进去。 刚才在嫌疑人住的房间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如果四名受害者被折磨致死,一定在某个偏僻的地方,有凶手的“处刑室”。 嫌疑人本就住得偏僻,放眼周围都是庄稼地。 这个小屋残破至此,依然没有被拆掉,题安隐隐觉得秘密就藏在这里。 屋里有个土炕。 土炕前有个梧桐柜,样式不算老,是八十年代的东西。 题安扯掉蜘蛛网,打开了吱吱呀呀的柜门。 梧桐柜里整整齐齐地摆满了高跟鞋。 题安拿起来看了一眼,都是37码的鞋。 看来这些落满灰尘的鞋,不是嫌疑人的。 腐旧的气息下满柜子的高跟鞋透出一丝诡异的凉气。 题安拿了一双放进证物袋,他关上梧桐柜的柜门,推开了里间的门。 里间里空空荡荡,但题安闻到了血的腥味。 他无数次在命案现场闻过这种味道。 题安突然听到外面有两声枪响。 他拿出随身佩戴的手枪,跑回了前院。 一个男人躺在地上,手捂着簌簌流血的小腿,嘴里不住地呻吟。 题安问梁落:“怎么回事?” 梁落说:“这小子持枪拒捕。 差点伤了肖鸣,被欧阳台一枪给撂了。 喏,私藏枪支。” 梁落指了指扔在一边的手枪。 题安忙问肖鸣,“没事吧?” 肖鸣说:“没事。他打偏了。 欧阳要是晚一秒开枪,估计我今天就得因公殉职了。” 题安查看了嫌疑人伤口,给他戴上手铐,做了止血处理。 他交代物证痕迹科的同志去后院小屋里取证。 自己和梁落立刻押送嫌疑人到达医院急诊。 医生判断,要马上做手术取出子弹。 手术前备血,医生和输血科联系取血。 但输血科说嫌疑人的血型比较特殊,是rh阴性血。 这种稀有血还在中心血库。 因为事发突然,没有提前和血库报备。 题安对医生说:“我是rh阴性血,抽我的输给他。” 医生还要问询,题安为节省时间,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情况,“我年龄在18周岁在55岁之间。 没有传染病,也没有性传播疾病。 没有吸du史,不是同xing恋。 一年以内没感冒,没吃过抗生素,没拔过牙,没被狗咬,没接种疫苗,没做过手术, 没癌症,没三高,不过敏,没肝病,不近视,自愿无偿献血。” 医生愣了一下,“看来警察同志经常献血,都倒背如流了。 我只问一个问题,两次献血是否超过了六个月间隔?” 题安说:“好像不够,我上次献血是一个月前。” 医生问:“是全血还是成分血?” 题安说:“全血。” 医生说:“那您就不能献血,时间间隔太短,对身体不好的。” 题安说:“抽吧,没事,我下次献血时间拉长一点。 救人要紧。” 备完血,嫌疑人被推进了手术室。 按规定,给嫌疑人做手术,警察可以在现场监督考察。 手术刚开始,突然主刀医生啊了一声,他喊了喊题安:“警察同志,麻烦您过来一下。” 题安走到手术台前,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脱下靴子的嫌疑人,脚上缠着层层布条,脚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 医生一层一层解开布条。 一股恶臭飘出! 嫌疑人的脚是三寸金莲! 在场的医生都惊呆了。 历史中的缠足陋习,居然在无影灯下重现。 医生检查了一下嫌疑人的脚,对题安说:“趾骨骨折,籽骨骨折,跖骨骨折,脚趾卷曲从根部脱臼。 这脚是人为的畸形,不是天生的。” 题安说:“先做手术吧。保证病人生命安全。” 两天后,物证科的化验结果出来了。 后院那间破屋子里,就是嫌疑人的杀人现场。 用血痕发现仪探测后,物证科发现满屋子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和血迹。 这些血痕中检测到了四名受害人的dna信息。 而且,物证科还在破屋的石砖下,发现了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 情况特殊,在嫌疑人醒来后,题安和梁落在病房里对他进行了审讯。 嫌疑人对题安说:“听护士说,是你给我输的血? 你们为什么不打死我? 你们不就是想弄死我吗? 为什么还要救我?” 题安说:“即使你罪大恶极,最后要被处以极刑,我依然要保证你在活着的时候受到法律的审判。 如果杀人者到死都不认为自己的罪行是错的,那么死刑将毫无意义。 我没有权力剥夺你的生命,法律才有。 你该死,但你该一人去赴死,不能让民主和法治给你陪葬,懂了吗?” 题安说:“姓名?” 嫌疑人:“王春燕。” 题安:“年龄?” 嫌疑人:“三十八岁。” ...... 基本信息记录完毕。 题安对嫌疑人王春燕说:“现在详细交代杀害四个女性的作案时间和过程。” 王春燕嘴角竟然闪过一丝满足的笑容。 他舔了舔嘴唇。像在回味。 杀人的回忆能让他兴奋。 王春燕面色潮红,滔滔不绝,手舞足蹈地讲着自己的残忍作案经过。 像是一个极尽所能推销自己产品的推销员。 第277章 人间丑事 王春燕说得兴致勃勃,唾沫星子在阳光下混着灰尘起舞。 王春燕两眼放光,好像血案在他面前重现了一遍。 题安问:“作案工具?是用什么手段使受害人死亡的?” 王春燕说:“高跟鞋的鞋跟。 我打她们了。” 题安问:“为什么要打她们?” 王春燕认真地说:“她们都是坏女人. 我教她们怎么样做一个好女人。” 题安禁不住问:“你教? 你是一个男人,你怎么教?” 王春燕脱口而出,脸上有一丝愤怒:“搞错了,你们都搞错了,该死的。” 王春燕沮丧地闭上眼睛,也闭上了嘴巴,他有点心灰意冷。 题安让他开口接受审讯,他换了个问题。 “当你将高跟鞋狠狠揍向她们的时候,你想到了谁?” 王春燕不语。 题安追问:“她们让你想到了谁?” 王春燕睁开眼睛,嘴巴里的牙齿咯咯作响,“我的妈妈!” 题安说:“你想杀了你的妈妈对吗?” 王春燕笑,“她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下,虫子已经把她啃干净了。” 题安问:“地板下的骸骨是你的妈妈吗? 是你杀了她?” 王春燕摇头,“不是我杀的。 她老了,老成了一把朽骨。 风一吹就散了。” 题安说:“谁给你缠的足?” 王春燕说:“我妈妈。” 题安问:“她为什么要给你缠足?” 王春燕说:“缠足才是好女人。” 题安说:“可是你是男人,她为什么要给你缠足?” 王春燕嘴巴里又咒骂了一句“该死,搞错了,你们都搞错了。” 题安问王春燕:“除了缠足,她还对你干什么了?” 王春燕翘起兰花指,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她给我化妆,给我留长头发,还给我穿裙子。 她让我捏着嗓子说话。 还给我改了名字,叫王春燕。 对了......” 王春燕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还割了个东西。” 题安突然发现,王春燕没有喉结。 题安和梁落对视一下,王春燕供认的事实,让他们都猝不及防地后心发凉。 题安继续问道:“你的喉结也是被你妈妈带去割掉的吗?” 王春燕轻轻摸摸自己光滑的脖子,没说话。 题安问:“你妈妈为什么要把你打扮成女孩?她很喜欢女孩吗?” 王春燕说:“我妈妈不喜欢男人。 说男人脏。 还是女人好,她说女人都是水做的。” 题安说:“你爸爸呢?” 王春燕撇撇嘴,“我没见过我爸。 我妈说我爸是个混蛋,骗了她的婚姻。 她肚子里怀着我的时候,我爸就和一个男人离家出走私奔了,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题安问:“所以你妈为了养活你,就去做了陪酒女?” 王春燕说:“我妈说男人虽然很脏,但他们的钱不脏。 那钱能换来米和面。” 题安知道了,王春燕的妈妈既憎恨男人,又不得不依附男人。 这种矛盾的病态心理,通过言行影响了幼年的王春燕。 王春燕自身作为男人,他恨妈妈对他做的,他恨女人,却又不能反抗,被迫成为女人。 矛盾交加的土壤,最容易滋生混乱变态的心理。 题安问:“你从小因为女孩打扮,受过别人的欺负吗?” 王春燕眼眶红了,像一个真正的小女孩那么无助,“他们打我,她们笑我。 他们将我推到女厕所,她们将我推进男厕所。” 题安说:“有因为女装受过猥xie吗?” 王春燕点头,“有。” 题安问:“几岁?” 王春燕说:“记不得了,很小。” 题安说:“没有人觉得你妈妈不正常吗? 你们家没有别的亲戚吗?” 王春燕说:“没有。我妈嫌我爸丢人,跟所有亲戚都断了联系。 后来,是老师。 老师给警察打了电话,警察把我妈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彻底成了孤儿。” 题安问:“你妈妈被关起来之后。 你没有想到过要做自己。 做一个真正的男性?” 王春燕突然就笑了,越笑越大声。 那笑声瘆人,像深夜空旷的戏台上,反串的角儿发出的哭声。 “我试了。不行。” 连对自我认知都建立在扭曲的基础上,性别意识经过了王春燕妈妈变态的抹杀,王春燕在心理上被推到了没有性别概念的真空里,这个真空里安全,但无法呼吸。 有很多家庭,渴望得到一个女孩,结果生下来是个男孩,就会把男孩当女孩养。 但大多数家庭在孩子有性别意识的时候,就会拨乱反正,给孩子正确的引导。 这样,勉强还来得及。 如果是先天的性别认知障碍,那么应该被尊重和保护。 但王春燕是真正被他妈妈塑造出来的怪物。 他的性别认知障碍,是他妈妈在仇恨和报复中精神错乱下种出的恶果。 他的每一步都是刀尖上行走。 他人生的拼图,从来没有完成过。 甚至是胡乱的拼接,都没有。 一个支离破碎的人生,丑陋悲戚,可悲到极致,却也可恨到极致。 王春燕被执行死刑。 他伤害了别人,再没有机会剔除自己心灵的腐肉。 他变成了一堆腐肉。 连苍蝇都不愿意驻足的腐肉。 题安写结案报告,刑警队办公室讨论起了这件奇案。 梁落说:“真的开眼了,我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见上消失了n年的封建余毒。” 林飒飒说:“我跟你们说个事,你们非惊掉下巴。 我曾经在网上见过,现在还有人缠足。” 肖鸣正在滴眼药水,眼药水流了一脸,“什么?你是说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缠足?” 林飒飒说:“是。女性自愿缠足。 她们还有组织呢。 有专人教她们怎么缠出漂亮的小脚。 她们公然宣称缠足自由,要弘扬传统文化呢。” 题安说:“这种群没人管吗?” 林飒飒说:“被禁了几个,但成了更隐秘的了。 有需求才有市场。 很多咬牙裹了小脚的女人,就是奔着全职富太太去的。 基本也就不出门了。” 题安说:“荒谬至极! 把自己弄残疾,一辈子出不了远门,走不了远路。 一辈子依附于男人。 过寄生虫一样的生活。 打着自由的旗号,却干尽了人间丑事。” 第278章 十字路口 一个身穿黑色套裙,头戴黑色礼帽的女人,走进了心理咨询中心。 她瘦削单薄的身形静静穿过走廊,浑身上下的悲伤气息,将所到之处都笼罩了一层黑雾。 她敲敲门走进了赵耀的诊疗室。 她摘下了墨镜,先是对赵耀致歉:“对不起医生,我迟到了十三分钟。 因为会议推迟了一会儿。” 赵耀没多想,随意问了一句:“没关系。 工作也很重要。” 这个女人摇摇头,叹口气:“不,不是工作。 这个会议是追悼会。” 赵耀这才看清楚,女人的眼睛微肿,是哭过的样子。 赵耀说:“抱歉。谁的追悼会?” 女人说:“我丈夫的。” 赵耀有点吃惊,虽然语气中听不出来。 “你的丈夫过世了?” 女人低头,一颗泪滴落。“是,他死了。” 赵耀知道了,他需要做心理辅导的,是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处在极大哀痛中的女人。 只不过追悼会刚开完,就直奔心理咨询中心的人,有点奇怪。 一般人都是先悲伤一段时间,等到觉得自己无法走出阴霾的情绪,才会求助心理师。 赵耀问道:“你觉得自己很悲伤,几乎要被悲伤打败了,所以才来寻求帮助对吗?” 谁知女人的答案,并不像赵耀猜想的那样,“不,不是。 我来的目的,是因为我正站在十字街口,左顾右盼不知该往哪边走。” 赵耀听得云里雾里。 女人解释道:“抱歉我说得不明白。 我丈夫突然死去,我的天也轰然倒塌。 我正在被痛苦折磨的时候,发现和天一起塌下来的,还有无数个秘密。 我无法对这些秘密置若罔闻。 我无法对身边人诉说一个字。 我本应该陷入昏天黑地的痛哭中,但这些秘密让我迷茫,让我的脑子不停地转动。 我甚至没有时间悲伤。 我只好来找您,您我素未谋面,但您是心灵的专家。 我想恳请您给我一些建议或帮助。” 赵耀给女人递了一张纸巾,“谢谢你的信任。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说说吧。” 女人问:“从哪里说起呢?” 赵耀说:“都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 女人缓缓说道,“我叫若素。 我丈夫叫筱东。 我们是大学同学。 谈了三年恋爱结婚。 今年是我们结婚的第十年。 甚至在他出事之前,我们刚刚庆祝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们的日子非常美满,如果非要说遗憾,那就是我不能生育。 不过筱东说,没关系,现在主动不要孩子的家庭都那么多,我们两个白头偕老也挺好的。 筱东的家境殷实,大学专业学的就是企业管理。 一毕业他就接管了家里的生意。 他家的公司在南方。 但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我在南方常住的时候,膝盖的骨头就会莫名地疼痛。 筱东贴心地把家安在了北方。 他每隔几天就会飞回南方的公司去处理生意。 我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我曾经也有很好的工作和前途。 但筱东太忙了,他希望回家永远有一盏灯光在等候。 我辞了职,专心在家做了全职太太,烹饪烘焙,打扫布置,我都亲力亲为。 我尽量将家布置得温馨有品位。 每一件东西都是我精心淘来的。 只为筱东回家能感受到放松。 他太累了。 即使在家,也有处理不完的事。 我心疼他,想尽可能地为他分忧。 我不像其他无聊的富太太一样,花钱如流水来打发时间。 钱再多,也是筱东辛苦挣来的。 我除了保持生活基本的品质,就是用生活费来提升自己。 我报了健身课,报了各种课程的学习,就是不想让自己在生活的消磨中,变成一具外表美丽,实际空洞的花瓶。 筱东很乐意带着我参加各种宴会,我的谈吐和学识帮他也促成不少的生意。 我在很多场合的发言,连他都禁不住啧啧称赞。 有一次,我们要去国外谈一桩生意。 筱东的秘书竟然在那时候得了急性阑尾炎要手术,不能一同前往。 于是我乔装成筱东的秘书。 和他一起坐上了谈判席。 其实我是很紧张的,我已经离开职场多年,除了基本的礼仪有把握,其余的心里很忐忑。 筱东很信任我。 而且他安慰我,谈判的事主要他来做。 我只需要察言观色,领会他的意图,见微见著,适时推进谈判进度就可以。 那天还是出了一点意外。 筱东去外面接了一个紧急的电话。 狡猾的对方公司的谈判人员,见缝插针地和我聊了起来。 也许是想从我这里套取信息,也许是想从我这里打开突破口,他们步步紧逼。 我看了一眼谈判室外面。 筱东还在讲着电话。 我不能对对方公司的提问置若罔闻。 我只能积极应对。 我感觉那时全身的细胞,都在给我的大脑供养,我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尽量对每一个问题都能完美地作答。 我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大学生辩论会的现场。 筱东的电话比我预想的还要时间长。 我那时有一个想法,我试着说了一下。 对方公司的人很感兴趣。 结果就是,筱东回来之后,谈判已经结束了。 我为他,为我们公司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筱东的惊喜溢出言表。 他大方地和对方公司的人介绍我,说我不是什么秘书,而是他的太太。 对方公司的赞美,我忙摆手说愧受。 筱东倒不推辞,替我全盘接受了这些赞美。 那天的他很高兴。 汽车疾驰在异国他乡的路上,他拉着我的手,说有我此生何求。 我也很高兴。 他高兴,我就高兴。 正当我们的日子过得像蜜一样,而我以为就要这样一辈子下去的时候。 天空一声惊雷,劈开了一个黑洞。 我被这个黑洞吸了进去。 从此万劫不复。 他在赶回公司的路上出了车祸。 那天我给他收拾了半个月的行李,将他送出门外,和他拥抱之后,叮嘱司机慢点开车。” 若素的表情此时还带着笑意,突然她的笑意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消失。 赵耀知道,变故要来了。 第279章 荒谬会面 若素眼眸低垂,声音颤抖接着讲了下去:“我跟他说,半个月之后回来我给他个惊喜。 他笑着说,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让他先喜一下。 我跟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不能,提前说了就丧失了神秘。 他嘴上应着,说好。 然后抬腕看了看时间,说不早了,他要走了,他会想着我的。 我看着他车子离去。 心里已经畅想了他半个月后收到礼物的样子。 我用十年间攒的钱,在他公司的城市买了一间别墅。 我想,他为了我两地跑了十年,我也可以为了他,在南方安个家。 膝盖疼就疼吧,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这样,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本来我沉浸在这份欢乐和畅想中,就在这时,心脏突然乱跳了一下。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本来每次都是坐飞机回去的。 今天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取消。 他有紧急事情要回去处理,所以就让司机开车送他回去。 路上开车十一个小时。 司机和秘书轮流开。 我本来不想让他那么急的,想劝他等等航班放开。 他说事情非常紧急等不了。 我心里很忐忑。 但是也不好阻止他。 千叮咛万嘱咐司机一定要安全第一。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大雨天,一辆疲劳驾驶的货车,侧面蹭上了他的轿车。 装满货物的货车,瞬间产生的巨大力量,直接让轿车失去平衡,撞上了隔离带。 司机和筱东当场死亡,秘书昏迷抢救两天也不幸死亡。 我联系了筱东整整两天,电话始终无人应答。 讽刺的是,我知道筱东车祸身亡的消息,是一个人告诉我的。 是他的太太。 他真正的太太。 他法律上的太太。” 赵耀虽然极力克制,但嘴里还是轻轻啊了一声。 若素听到了赵耀喉咙里的疑惑,她苦笑了一下,“是啊。您一定也很好奇。 我和我丈夫结婚十年,怎么会有他法律上的太太突然冒出来。 我当时也是懵了的状态。 我拿着手机身体冰凉,连声带都被冻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 电话那头自称筱东太太的女人,只问了我一句话,我就无言以对。 她问我:‘你们有领结婚证吗?’ 我哑口无言。 我和筱东没有领过结婚证。 我慌张地解释,我们有事实上的婚姻。 双方父母都见过面。 当时只是因为我父亲病重,本来安排好的婚礼也没办。 结婚证的事情也一直耽搁了下来。 电话那边的女人,没有听我的絮叨,还是那句话:‘你们有结婚证吗?’ 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脑袋里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跳动,太阳穴突突地要爆炸。 我的脑子里以一百倍速去寻找我和筱东结婚的证据。 可是能寻找到的,却是他的蛛丝马迹。 我和他的婚姻,有问题。 我一直自信地认为,我和筱东的爱情,不需要一纸婚书去证明。 可没想到,我和他居然是这种可耻的婚外情关系。 我当时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分,但我不轻易认输,反问电话那头的女人,怎么证明她和筱东是合法夫妻。 女人当即给我拍了一张结婚证照片发了过来。 她说:‘其实我一直知道你的存在。’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小三不知道法定妻子的存在。 法定妻子却知道小三的存在。 我要求见面。 法定妻子说可以见面,但她现在很忙,要处理筱东的后事,安抚孩子的情绪,照顾悲痛的老人。 还有筱东的公司,同是股东的她必须站出来稳定大局。 她没有时间和我见面,等到追悼会前后,或许可以和我见一面。 我崩溃了。 我的手捏破酒杯也不自知。 鲜血顺着手掌流到手臂,从手臂一滴一滴落在我精心挑选和打理过的地毯上。 筱东死了。 我没有权利料理他的后事,没有权利安抚他的父母,没有权利过问他的公司。 我只是一个无比可耻的,见不得光的第三者。 我看着床头柜上,他拥着我的照片。 他的温柔耳语,他的海誓山盟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一遍一遍重复。 我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 后来我像疯了一样寻找筱东留在这个家里的东西。 我找到了他的旧手机。 旧手机里有他的一切真相,他的生活,他的父母,他的妻子,他的子女。 我以前从来不偷看筱东的手机,我对他无比信任。 我们大学就恋爱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被现实狠狠打了两个耳光。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快要疯了! 我已经疯了! 我就仰面躺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窗外渐渐天黑......天亮......再天黑......再天亮...... 躺了几天,我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一个电话让我猛然坐了起来。 是筱东的妻子打来的。 她说:‘筱东明天追悼会,你可以以朋友的身份来最后送他一程。’ 我踉跄跑出门外,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筱东的妻子让人从机场接上我,将我安排在了一个他们自家开的星级酒店。 晚上她一身黑衣敲开了我房间的门。 真是讽刺的会面。 她没有颐指气使,也没有辱骂动手,而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我讲述了她和筱东的事。 她和筱东在五年前结婚。 结婚时她就知道我的存在。 她和筱东是家族政商联姻。 筱东答应结婚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允许我的存在。 她太爱他了,她接受了他的荒谬要求。 她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段婚姻里就挤着三个人。 我哭着质问她,“为什么要答应。 你们问我的意见了吗? 我像一个傻瓜一样,被你们,被你和你的丈夫玩弄于手中!” 她苦笑着说,我以为有一天筱东会厌弃你,没想到,十年了,他依旧如故。 她说,也许这就是咱仨的命。 注定要像藤蔓一样,互相纠缠,直到死亡。” 第280章 世界失序 若素呆呆地说着,微微蹙着的眉头间是细密的冷汗,她在发抖。 她用指甲抠着掌心,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赵耀递给若素一条羊绒披肩,这条羊绒披肩是赵耀在意大利的一个买手店挑回来的。 卡其色暗花,低调不张扬的图案,柔软的触感,披肩是能给人安全感的东西。 果然,若素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擦擦眼泪,直了直脊背,“对不起。我一直在失态。” 赵耀说:“没关系,在这里你可以随意释放。” 若素手摩挲着羊绒披肩,缓缓开口:“筱东的妻子和我,我们两个本应该是天敌的女人。 居然坐了下来,甚至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想,不管怎么样,我是应该道歉的那个,我被蒙在鼓里,并不代表我的存在是对的。 于是我跟筱东的妻子说了一句对不起。 筱东的妻子流着泪摇了摇头,‘我不能阻止我的丈夫奔向比我更好的人。 如果不是婚姻,我才是你们感情的第三者。 我曾经嫉妒过你,恨过你。 我甚至想过老套的剧情。 我的能力足够将你逼到山穷水尽,让你身败名裂,不得不永远离开我们的生活。 我让人调查你。 你不是我想象中的人。 你明亮,坦荡,不媚俗,不骄纵,你对爱情忠诚。 甚至你还怀着对爱情最基本的盲目。 盲目是现代人已经消失的品质。 多少人的爱情放在天平两端,精确到分毫,唯恐自己付出的没有得到的多。 你不一样,你的赤诚善良,打动了我。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如果我动了你,我的爱人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我。 我没有那么蠢。 虽然我每天都体会着一个女人最切肤的疼痛,那就是爱的人一点都不爱自己。’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 筱东的妻子起身要走,她戴上墨镜对我说:‘我们这边生活的圈子里,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 你和筱东共同生活过的房子,车子,还有存款我就不收回了。 应该暂时够你的生活。 能给的,我都给你了。 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其余的,你也不要想了。 明天早上九点,你可以来送筱东最后一程。’” 赵耀静静地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他相信这些对话都是真的。 从来难为女人的都是女人,但真正能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 她们在共同深爱的男人死后,面对面坐了下来,隐忍而平等地对话。 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 若素继续说:“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走进殡仪馆,看到了躺在一堆鲜花中的筱东。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的腿软了一下。 一个人扶住了我。 是筱东的妻子,她面无表情地说:‘你只能以朋友的身份悼念。 今天在场的人有很多。 注意控制你的情绪。’ 我不知道怎么开完的追悼会。 我看到大屏幕上播放的筱东和妻儿的温馨画面。 我犹如万箭穿心。 我的心落入深井中,暗无天日。 我甚至没有资格痛哭。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追悼会现场。 如行尸走肉般打车去了机场,从机场直接来了您这里。” 赵耀说:“你想结束这种痛苦,所以寻求帮助对吗?” 若素摇头,“不是。 因为这只是其中一个关于筱东的秘密。 我在找寻筱东留在家里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他电脑里的秘密。 他在境外用我的身份开了账户,账户中有一笔天文数字。 甚至在他出事后,还有两笔巨款进账。 他说过要带我移民,我以为他是为了我们移民的事在存钱做准备。 虽然筱东的妻子说这些财产都是我的,不会要回。 但我心里不安,拿着人家夫妻共同的财产生活,我觉得不齿。 我想将所有的财产清点打包一个数,汇给她,我和筱东之间的联系也就彻底地断了。” 赵耀没有想到若素会这样做。 “你把所有钱都还给人家,你的生活怎么办?” 若素说:“人都没了。拿着这些钱只会让我痛苦。 我有手有脚,有学历,这么多年也没有停止学习,重回职场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生活肯定不能跟之前的相比,但我用我自己挣来的钱,心里踏实。 小三这个身份,无论打着任何真爱的幌子,都是可耻的。 我要重新开始生活了。 和过去彻底告别。” 赵耀说:“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勇气。” 若素说:“但是我面临抉择。 就在我清点财产的时候,我发现了筱东境外的医药公司涉du的事实。” 赵耀惊讶:“涉du?” 若素惨笑,“是,我是学金融的,有很多同学在国外。 我账户上的大额天文数字,就是洗干净之后的钱。” 赵耀说:“你有举报的想法?” 若素说:“我想举报。但之后的结果,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 我举报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仅会接受层层盘问和调查,而且我一定会受到所有人的指指点点。” 赵耀实话实说:“这是一定会经历的过程。” 若素说:“第二点。如果我举报,我将毁了筱东的名声,毁了筱东国内干净的生意,同时也毁了筱东的妻子和孩子们。 他们会背着嫌疑人家属的身份生活。 我一旦迈出举报那一步,我的母亲,我的亲友,筱东的生意伙伴,筱东的父母,妻子,孩子要共同承担我选择的后果。 我要改变的,是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的人生。” 赵耀问:“如果不举报呢?” 若素说:“我将带着这些秘密继续生活着。 但我每一天都要受到自己良心的拷问和折磨。” 若素的话语里带着惨烈的哀伤。 赵耀说:“看过《失明症漫记》吗?” 若素点头,“看过。 您想说从眼盲到心盲的距离并不遥远。 您劝我不要做看得见的盲人。对吗?” 赵耀说:“我不是劝你。 怎么做都是你的权利。 你能看到的是面前这些人的人生,还有更遥远的人的人生。 你以为的,是小世界内的失火,不是大世界的失序。 一束光照进塔里,塔里的肮脏龌龊被照了出来,这束光就有了罪。” 第281章 重新开始 赵耀顿了顿,“我不做任何道德评判,世上无完人。 你无论做什么样的选择,都是你的自由和权利。” 若素问:“我有权利举报?” 赵耀说:“当然。” 若素说:“我有权利从此沉默?” 赵耀说:“当然。那是你的选择。 我认为,把大义压在一个弱女子的肩上,有点不太公平。” 若素沉默。 良久之后。 若素说:“我想清楚了,我要去举报。” 赵耀说:“后果都想清楚了?” 若素说:“后果就是,每个人去承担自己该去承担的责任。 我去承担我的。 多少家庭因为du品家破人亡。 这么多年我却因为这些脏钱衣食无忧。 如果我昧下这些钱,我的人生将再无翻身之日,我会被自己厌弃。 我已经错了,不能再错下去了。 我迈出这一步,才是重生。” 赵耀看着若素清秀干净却无比鉴定的脸,他真的闻到了人性芬芳。 馥气袅袅,胜过一切香氛。 赵耀说:“我佩服你。是真的。 你是一介女子,细言细语却气吞山河。 你值得更好的人生。” 若素轻轻笑了一下,“我没有那么高尚。 我有一件事想恳求您。” 赵耀说:“但说无妨。” 若素说:“我必然有扛不住的时候,请那时候在我身后推一把。” 赵耀说:“随时。只要你需要。” 剔骨之痛之后,若素定会过上安之若素的生活,涤尽的灵魂值得安之若素。 几个月后,接受过审查的若素,走进了赵耀的心理咨询室。 赵耀问:“都调查清楚了?你没事了吧?” 若素说:“没事了。这段时间感谢您的帮助,我不是内心强大的人,这么多的压力足够将我击倒。” 赵耀问:“想好了从哪开始重新开始?” 若素说:“翰兴很小,我的事情早就传的沸沸扬扬。 我投了很多简历,没有一家公司要我。 只好先找了份银行大堂经理临时工的工作在做。 薪水低,但做满半年可以参加转正考试。” 赵耀问:“后悔吗?” 若素用指甲比划了一下,说实话:“有那么一点。”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赵耀和若素已经成了朋友一样的关系。 他说:“生活上有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 若素笑笑,“谢谢了。暂时还够。” 赵耀问:“还失眠吗?” 若素说:“穿着高跟鞋站一天,回到家洗澡之后就累得一头栽倒在床上。 没力气失眠。” 赵耀说:“那就好。一切都在变好。” 若素说:“我今天来找您。 是因为另一件事情。” 赵耀做了个手势,请若素畅所欲言。 若素低头,像是下了下决心,“我在被关押着接受调查的时候,有一个人经常来看我。 是我的高中同学。” 赵耀问:“男同学?” 若素点头,“男同学。 我们在高中的时候彼此有过好感。 但那时候学习是第一,懵懂的感情根本不敢倾诉。 后来我们考上不同城市的大学,就再没有联系。 他来看我,隔着探视间的玻璃。 他说他一直没有成婚。 他说他将我当成心愿藏在心里,这么多年。 他问还记不记得知道我要结婚,他给我打的最后一通电话说的话? 我说记得。” 赵耀说:“他说什么?” 若素眼里有了泪光,“他说:‘你被人安安稳稳地爱着,你的人生有我给你兜底。 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得到我的帮助,证明你的生活一帆风顺。 但请记住,如果你有一天需要我的帮助,无论我在哪里,都会跋山涉水而来。 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 祝福你,我爱的人。再见。’” 赵耀说:“你在犹豫要不要接受他?” 若素说:“这样不堪的自己,有什么权利做选择呢? 他是温润干净的丹青水墨,而我,不过是打翻在地脏掉的调色盘。 他说,你身上的印记不是污点。 你清清白白,脏的是这个世界。” 赵耀平静地说:“他说的对。” 若素绝望地笑了笑,“现在的我深陷囹圄,跌入泥潭。 有什么权利将他也蒙上尘埃,受人唾弃?” 赵耀说:“你这是典型的遭受挫折后的低价值感。 我能通过疗程帮你重塑价值感,但更多的,需要你帮助你自己。 我问你,你认为爱情有条件吗?” 若素很快回答:“爱情是没有条件的。” 赵耀说:“很好,在受了这么大挫折之后,依然认为爱情没有条件吗?” 若素说:“我依然这样认为。 我的身份不光彩,是我的浅薄,让我走向了错误的方向,选择了错误的人。 但不干爱情的事,我依然认为爱情不应该有任何附加的条件。” 赵耀反问:“那你的爱情是去价值化的爱情? 凭什么你要给别人的爱赋予价值化? 这不公平。” 若素哑口无言,“我......是为他好。” 赵耀说:“爱就是爱,不是达到什么样标准的才是爱。 你说为他好的潜台词是,你怕他受伤,也怕你自己受伤。 但你要重新开始,必然还会遇到试错。 你要有试错的勇气。那才叫重新开始。 否则就叫继续生活。 重新开始和继续生活有本质上的不同。 你那么冰雪聪明,无需我说太多。 我想你知道二者的不同。” 若素说:“是的......我知道...... 可是......我的过去......” 赵耀说:“我给你读一段我喜欢的作者,叫栾华曾经写的一段话。 任何事物任何人还是有过去的好。 就像春是夏的过去。 夏是秋的过去。 秋是冬的过去。 冬又成了春天的过去。 人人都喜欢春天,但你可知。 要等到冬天过去,到凌冽平息,到雪花落尽,到寒风让步,到阴霾妥协,到冷漠低头,到一切春暖花开,到鸟叫蝉鸣,到春天再次到来。 春天,带着冬天的气质,坚定勇敢,善良从容,这种气质胜过一切空洞的美。” 若素听得出了神,“很美。 所以,我还有被爱的资格?” 赵耀微笑,“你当然有。” “所以,我还有被爱的可能?” “当然。你当然有。但,无论有没有人爱,都要让自己独立,不依附于任何人。” 若素说:“我会的。谢谢你赵医生。 还是那句话,在我迷茫时我可以找你帮我指点一下方向吗?” 赵耀说:“还是那句话,随时。” 第282章 神秘死者 警察撞开房间,屋里的景象让好几个人都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一具尸体仰面倒在地板中间。 裸露的皮肤已经被啃食得血肉模糊。 一只猫正蹲着低头享受尸体小腿的腐肉,警察进门的声音惊动了它。 但它没有动弹,嘴上挂着一小片肉皮和脓血,对着进门的人凄厉地叫了两声。 欧阳台和肖鸣拿着套猫的绳索,小心翼翼地靠近。 趁着猫低头饮血的时候,一把将绳索套进了猫的脖子里,绳索收紧,猫龇牙咧嘴地上蹿下跳,企图挣脱绳索。 欧阳台死死握着长杆,任凭猫怎么甩动身体都不撒手。 肖鸣趁机打开了麻袋口,欧阳台一把提起猫将它装进了麻袋里,肖鸣麻利地将麻袋口用绳子系了起来。 肖鸣和欧阳台擦擦额头的汗。 欧阳台听着麻袋里猫的凄厉叫声,仍然心有余悸,“这吃过尸体的猫是不是就变异了? 力气这么大,跟成精了一样。” 肖鸣说:“怎么家养猫还吃尸体?” 梁落解释:“有实验证明,如果主人突发意外死去,宠物猫在饥饿的情况下比宠物狗会更早开始啃食主人的尸体。 而且最先啃食的往往是尸体的脸部。” 肖鸣做干呕状,“我再也无法直视我家猫了。” 出租屋的摆设很简单,也很陈旧。 似乎屋主人对生活丧失了基本的兴趣。 窗台上的几盆植物因为长期缺水,茎叶已经发黄干枯。 旧式的家具上满是灰尘。 窗帘掉下来半张,露出防盗窗斑驳的铁锈。 过时的暗格子床单发毛发黄。 衣柜里的衣服零零几件,全是地摊货,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发了霉的劣质脂粉。 衣柜前的镜子已经破碎了大半个,留下的镜子照出四分五裂的景象。 厨房里墙壁上粘着两张饭店的外卖电话。 橱柜里只有一个缺了口的碗和一双掉了漆的筷子。 挂在墙上的木制锅铲已经爬满了霉菌。 灶台油污遍布,蚂蚁蟑螂肆无忌惮地横行。 为了确定主人信息,技术科打开了角落里的一个保险柜。 保险柜里的东西,让在场的人瞠目结舌。 保险柜里有身份证一张,银行卡一张,成捆的现金五百万。 肖鸣咂舌:“这是个富婆啊。 光现金有这么多? 怎么家里这么寒酸?” 身份证上显示姓名刑宝凤,年龄四十六岁,翰兴市本地人。 梁落说:“如果不是看身份证,按这房间陈设,怎么也想不到屋主人只有四十多岁。 这完全是八十岁以上老人的生活状态。” 题安将身份证放入证物袋,“人家八十岁孤寡老人也没活成这样。 先确定死者是不是身份证上的人吧。” 林姐给尸体拍照,“面部已经被猫啃食得血肉模糊,指纹也都破坏了。 只能通过dna比对试试看了。” 题安问:“大概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林姐说:“尸僵已经完全缓解。 尸斑已经固定,不转移,没褪色。 尸体在室温下开始产生尸绿现象。 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三天左右。 死亡原因要进一步解剖才能确定。 死者腿上有溃烂脓包,但不是啃咬伤。 死者难道有皮肤病? 这里条件有限,我这边拍好照了,我和欧阳肖鸣先回鉴定中心,有结果了给你打电话。” 题安说:“好的,林姐辛苦。” 屋里上锁的,除了保险柜就是一个老式皮箱。 技术科撬开皮箱锁子。 皮箱里面只有一件衣服,还有一张照片。 衣服是蓝布碎花衬衣。款式像是几十年前的。 黑白照片上是一对夫妇和四个孩子。 孩子年龄都在十几岁以下。 最小的还在襁褓中。 题安将衣服和照片放入证物袋。 死者的信息太少。 证件只有身份证。 现场倒是发现一部手机,但手机里一个联系人也没有。 软件一个也没有下载。 电话记录里的联系人就是饭店的外卖电话。 题安先是给房东打电话,房东租房的时候应该了解过租客的信息。 房东在国外,他说没有见过租客,是有人在网上联系他,给他一下电汇了十五年的租金。 题安问联系租房的人的信息。 房东说已经八九年了,当初聊天的软件也都没了。 自己不缺钱,这间旧房子有人租就租,没人租就算了。 房东那里什么也没了解到。 题安给死者叫外卖的饭店打电话,饭店的老板回忆:“是,这个电话几乎隔一天就订一碗面。” 题安问:“只要面吗?” 老板说:“是,只要面。我在这开饭店四五年了,她每次就只要那一碗面。 我没去送过饭。 都是饭店里的伙计们去送的。 现在基本都是手机叫外卖了,打电话订饭的人几乎没了,除了一些不会用软件的老年人。 这个女人每次只说要一碗面,送到她指定的地址。 没有别的话。 但伙计们都挺愿意给她送饭的,还抢着去。 因为好像那个女人每次都给不少的小费。” 老板叫来曾经送过外卖给邢宝凤的服务员接电话。 服务员回忆说:“我们每次都是按她的要求,给她把盛面的塑料袋挂到门口的钉子上,谁也没见过她长什么样。 但她每次都从门缝里塞出一张一百。 而且不需要找零。” 另一个饭店的外卖员也是这么说。 题安走访了隔壁的邻居,邻居表示这么多年没怎么见过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 偶尔打照面,她也是低头匆匆走过,从不和人打招呼。 题安越来越觉得这个刑宝凤奇怪,他让梁落在系统中查找刑宝凤信息。 刑宝凤无业,无社保信息。无儿无女,无紧急联系人。 她既然没有工作,她的那么多钱是怎么来的? 题安去银行调出她的银行卡记录。 每个月有三个不同的账户给她的账户汇钱。 每笔两万块。 也就是说,刑宝凤不需要工作,每个月就有六万的生活费进账。 每个月生活费进账之后,刑宝凤会把钱从银行取出来。 她从不购买理财,也不购买定期存款。 银行卡没有刷卡记录,看来那五百万是这么多年来她攒的生活费。 第283章 兄妹四人 银行工作人员将三个账户信息交给了题安。 题安正要去人行调查这三个账户的注册信息。 突然接到了林姐的电话。 电话里的林姐说话火急火燎:“题安,你们检查完现场,有没有好好做自身消毒?” 题安说:“做了啊。每次勘察完现场我们都做,怎么了林姐?” 林姐缓了一口气,“你们所有接触过尸体的人,都要连续做几次抗原检测。” 题安问:“什么抗原检测?死者是有什么病吗?” 林姐说:“有,艾滋病。” 题安惊讶:“什么?艾滋病。我马上让队里同志全部做检查。” 林姐说:“还记得床头那瓶没有标签的药吗? 我发现那是恩曲他滨,属于核苷类逆转录酶抑制剂,是医疗机构免费发放的抗艾滋病药物。 这瓶药已经变潮,说明死者很久没吃了。 还有,解剖后能确定,死者患有艾滋病。 死因是艾滋病引起的脑疝。” 题安有点不解:“按常规来说,艾滋病不是全身溃烂而死吗?” 林姐说:“这是一个人们对艾滋病常见的误区。 认为艾滋病人到最后都是全身溃烂而死。 艾滋病属于免疫缺陷疾病,艾滋病人往往死于恶性肿瘤或感染性疾病。 可能有皮肤感染的情况,但不是一定会全身溃烂。” 题安问:“脑疝是怎么回事?” 林姐说:“死者的脑干损伤严重。 呼吸中枢位于脑干。 艾滋病人颅内感染可能性高,颅内感染会造成脑水肿,从而引发脑疝。 脑疝非常凶险,在极短时间内能造成病人的生命体征紊乱,意识障碍,从而死亡。 死者的死亡是突发的呼吸暂停。” 题安说:“那就可以排除他杀了。” 林姐说:“是,可以排除他杀和刑事可能。 典型的社会边缘人物孤独死。 我们采取的虽然是干式解剖,为的就是不让死者的体液和血液进入下水道,污染水循环。 但我们实验室一个小姑娘,在解剖时手套破了,接触了被死者血液污染的棉球,做完检查正在那哭着给父母打电话。” 题安说:“保险起见,我会尽快将这件事汇报上级,组织所有接触过尸体的同志进行检查,通知防疫部门去死者家和死者家周边进行消杀处理。” 林姐问:“死者家属找到了吗?” 题安说:“没有。家属朋友都没有。” 林姐说:“殡仪馆也不接收艾滋病人尸体,还得你们出面。” 题安说:“好的,林姐您等我电话。” 题安顾不得继续查账户汇款的事,先处理手头的事,虽然艾滋病毒在死人身体内基本不会存活,感染几率也低。 但是这么一个得了就死的病面前,小心为上。 两天之后所有人都排除了被感染的可能。 虽然排除了刑事可能,但家属是一定要联系到的,否则死者的遗物和大额遗产,骨灰等,没有办法处理。 题安还是决定从账户信息入手。 经调查,三个账户的所有人,分别叫刑宝仪,刑宝钢,刑宝永。 题安联想到那张全家福照片。 给刑宝凤寄钱的,应该是她的三个兄弟姐妹。 刑宝凤有兄弟姐妹,除了每个月的寄钱,再没有别的联系。 不过题安转念一想,刑宝凤有艾滋病,很多艾滋病人最后的结局都是孤家寡人。 再强大的亲情,也抵不过对这种可怕病的恐惧。 题安通过银行留存的电话,找到了刑宝凤的三个兄弟姐妹。 谁知,兄妹三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姐姐刑宝凤得了艾滋病。 刑宝钢是国际商务律师,在国外有自己的律所,在几年前就已经移民。 题安找到了刑宝永和刑宝仪。 刑宝永在北京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公司主营环保产品,生意风生水起,在业内口碑极高。 刑宝永的公司装修得低调有品位,位于黄金地段的写字楼。 题安正好在北京出差,就去了一趟刑宝永的公司。 刑宝永文质彬彬,儒雅谦虚,在明白题安的来意之后,没有痛哭流涕。而是紧张严肃起来。 他立马关住办公室的门。 紧张地问道:“您说我姐姐刑宝凤是死于艾滋病?” 题安说:“看来你并不知道你姐姐的情况。你们之间就一直没有联系吗?” 刑宝永回答:“没有联系。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我的生意一直很忙。 不过,我和我哥哥妹妹每个月每人给我大姐打两万块钱。 我大姐没有工作,性格不好,人也没什么文化,基本是我们兄妹三个养着她。 对了,房子也是我帮她租的。 一下付了十五年的房租。” 题安问:“你不知道你大姐感染艾滋病的事,也不知道她怎么感染的对吗?” 刑宝永说:“不怕您笑话,警察同志。 我大姐年轻的时候,生活作风不太好,私生活有点混乱。 所以也有可能感染这些不干净的病。” 题安说:“那你们是因为什么不和刑宝凤联系的?你们兄妹之间有矛盾吗?” 刑宝永给题安倒茶,“没有矛盾,否则也不可能十年如一日给她寄钱。 就是单纯地合不来。 您也看出来了,五个手指不一般长,我们三个发展得很好,但我大姐脾气古怪,神经兮兮,由于没什么文化,没什么见识,说出来的话都是些粗俗鄙陋的文字。 三观也有问题。道德上也都是瑕疵。 我们之前还联系来着,后来我们三个实在受不了我大姐的样子,就渐渐和她断了联系。” 题安问:“刑宝凤没有嫁过人吗?” 刑宝永摇头,“没有,我大姐没有嫁过人。 就那么一个人飘着。 要不是我们兄妹三个接济,她早饿死街头了。” 题安说:“你们对刑宝凤的死因有异议吗? 如果没有,就需要你们家属回去领取一下她的骨灰进行安葬。” 刑宝永犯了难,“警察同志,您也知道,我开的是生产环保产品的公司,在行业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果我有一个死于艾滋病的姐姐,那对于我,对于我的公司就是致命的灾难。” 第284章 无人收尸 题安说:“那你联系你的妹妹刑宝仪来取骨灰。” 刑宝永连忙答应,“好好好,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刑宝永站在窗前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一直和电话那头的刑宝仪协商取骨灰的事。 题安能听出来,刑宝仪也不愿意取骨灰。 刑宝永挂了刑宝仪的电话,对题安为难地说:“真是不好意思警察同志。 我妹妹也没时间回去。 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你们给我姐姐找一个公墓,把她的骨灰埋了算了。 多少钱我们都出。” 题安说:“那她的遗产呢?” 邢宝永立刻问:“遗产?她有什么遗产?” 题安说:“五百万现金。” 刑宝永:“多少?” 题安:“五百万。” 刑宝永沉默。 几分钟后他自言自语:“我们给她寄的钱,她就没用。” 题安说:“是,她的银行卡没有消费记录。 保险柜里有成捆的从银行取的钱。” 刑宝永想了想,“警察同志,你看我们也不好意思一再麻烦你们。 我就勉为其难回去一趟处理她的后事。 但烦请警察同志对此事保密,我们全公司上下五百员工的生计不能毁于一旦。” 题安冷笑了一下,心想一听有遗产可以继承,立马就能“勉为其难”了。 他说:“你们全公司五百员工的生计维系在你身上,而不是我身上。 对于案件,应有的保密工作我们会做。 但是你姐姐刑宝凤独自一人死于出租房内,这不是能瞒得严严实实的事情。 小区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周围的邻居已经人心惶惶,消息早就不胫而走。 你现在要做的,是配合我们尽快处理好你姐姐刑宝凤的后事。 跟房东如实说明情况。 反思亲情之间何至冷漠至此,死者为何死时身边空无一人,被饥饿的家猫啃食,落得如此这般凄惨的下场。” 刑宝永做痛苦状:“我的姐姐死的真的很惨。我们一定反思,一定反思。” 两天后,题安看到化名和信息模糊处理过的刑宝凤惨死出租屋的案件,上了翰兴市手机新闻社会版头条。 题安想知道市民对于这件事的反响。 于是打开了评论区。 题安一条一条看下去,突然有一条评论跳进他的视线。 “死的刑某叫刑宝凤,我认识她,她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凤姐’。 在当时的大世界歌舞厅是头牌。” 题安给这个网友私信,问她能否多说一点刑宝凤的信息。 网友倒也痛快,说自己就是当时和刑宝凤在一起工作过的舞女。 她说刑宝凤曾经创下过一天接客三十个的业绩。 题安一听这个就紧张了,艾滋病人从感染艾滋病毒到发病死亡一般能存活二到十年。 经过系统的治疗能存活更长时间。 很明显,刑宝凤没有经过系统的治疗,只是每月领取免费的艾滋病药物。 刑宝凤在医疗机构登记领取艾滋病免费药物的时间是四年前。 登记表上显示感染艾滋病已经五年。 五年加四年,九年了。 她今年四十六岁,她感染艾滋病的年龄就是在三十七岁。 她三十七岁时是否还在做舞女? 如果是那时候得的,有多少客人被传染? 这九年之间她有没有和别人发生过xing关系? 如果按照刑宝永的说法,刑宝凤的私生活比较混乱,那么又有没有人通过和刑宝凤的接触被传染艾滋病? 题安只觉得一阵害怕。 刑宝凤已经死亡,永远不可能从她嘴里说出任何信息了。 这件事牵扯到的人这么多,该从哪查起? 题安联系上了留言的网友,她答应保密的情况下能见面详聊。 这天题安独自一人到了约定的公园。 秋风萧瑟,公园一派荒凉景象,游客三三两两匆匆而过。 一个头上裹着丝巾的女人走到题安面前,她摘下眼镜,脸上的五官呈现奇怪的样子,脸上发黑疤痕沟壑触目惊心。 出于礼貌,题安没有盯着看。 但女人还是又戴上了墨镜。 她说:“当舞女的时候,被人家正妻给泼了硫酸毁容了。” 题安问:“刑宝凤是什么时候去当舞女,又是什么时候离开歌舞厅的?” 女人说了个年份。 那是二十六年前,刑宝凤刚刚二十岁。 女人说:“刑宝凤一来歌舞厅,就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我们老板给她取名‘小凤姐’。 她迅速就成了我们歌舞厅的头牌。 刑宝凤生得清纯漂亮,气质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她有文化。 文化这玩意,在我们这个行业是个稀缺。 客人们为了彰显自己的品味,宁愿多花几百块去点她。 我呸!” 女人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用力用鞋底呲掉。 题安问:“她有文化?她上过学?” 女人说:“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那些客人们给她忽悠得七荤八素。 但她好像确实上过几年学。 有一次我们歌舞厅来了几个外国人。 她叽里呱啦说的,我们也不懂,但老板很满意,让她陪这些客人,那次可让她赚翻了。” 女人带着既羡慕又鄙夷的语气说起当年的事。 题安问:“她是什么时候离开歌舞厅的?” 女人想了想,“好像是一二年还是一三年。记不清了。她攀了个有钱人。 她跟着那有钱人走了,不干这一行了。” 题安问:“记得那个人的什么信息?” 女人说:“那时候圈内都叫他钱哥。 好像开的什么砖厂洗煤厂一类的。 具体名字不知道。” 女人在临走的时候,对题安说:“刑宝凤那时候在歌舞厅有个相好的姐妹。 人家熬死了正妻,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你要想知道更多,可以去找她。 翰兴三路十字路口的那家茶馆就是人家开的。 一样都是从别人口水里熬出来的,人家偏偏就命好。” 题安离开的时候,向女人致谢。 问她为什么肯和警察见面,说出知道的信息。 女人又照着地上吐了一口,嬉皮笑脸地说:“妈的,习惯了。 一辈子怕警察。 警察问个啥,赶紧交代清楚。” 第285章 低入尘埃 题安按照女人说的地址,来到了这个茶馆。 茶馆的员工敲了敲一间茶室的门。 从茶室里走出一位风姿绰约气质很好的中年女人。 她请题安坐,给题安倒茶,支走了茶馆里所有员工。 题安开门见山,“你认识刑宝凤吗?” 女人点头,“认识,我和她曾经关系不错。 她帮过我忙。” 题安说:“刑宝凤死了。” 女人瞠目结舌,满脸愕然,眼睛睁了很大。 她立刻不可思议地问题安:“她怎么死的?” 后来她捂着嘴巴,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我告诉过她的,我提醒过她的。” 题安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她的死因吗?” 女人说:“那时她要跟那个什么钱哥走,我就劝她不要。 因为我打听到那个钱哥吸du赌博,什么都干。 也不像他说的那样有钱。 不能托付。” 题安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梁落发来的信息。 梁落按照题安的吩咐去追根溯源,刑宝凤在当舞女的时候,曾经因为肠胃炎在医院就诊过,那时的血液化验没有查出感染艾滋病。 第一次刑宝凤被化验出感染了艾滋病的日期是十年前,在妇幼保健医院做产检抽血的时候查出来的。 很快刑宝凤就做了流产手术。 医院的病历记录上写的很清楚,产妇的配偶刚确诊是艾滋病毒携带者。 这么说,是那个什么钱哥将艾滋病传染给了刑宝凤? 这样至少可以证明,刑宝凤在当舞女期间,将艾滋病传染给别人的可能性很小。 她是在“从良”后一年被确诊的。 题安放下电话,问女人:“抱歉,请继续。 你提醒她之后,她说什么? 她为什么要嫁给这么个人?” 女人苦笑,“她说自己早就年老色衰,不值钱了,肯有人要已经很不错了。 最重要的原因,她没说,她需要钱。 而且,哪是什么嫁给? 就是在一起厮混罢了。” 题安问:“她需要钱干什么?” 女人说:“养活她的一大家子呗。 她父母往城里拉货的时候出了车祸,留下四个孩子,宝凤是老大。 还有一个有病不能下炕的奶奶。 宝凤已经考上了大学。 她没去。开始担起家里的重担。” 题安说:“她可以找工作,为什么非要干这一行?” 女人笑,“什么工作能养活得了老小六口人?” 题安无言。 女人说:“宝凤的父母死前嘱咐宝凤,家里交给她了,一定要让弟弟妹妹长大成人,继续上学。 上学是改变穷的命运的唯一方法。 这句弥留之际的话像一个魔咒一样,让宝凤疯了一样地拼命挣钱。 多少客都接,什么腌臜客人都接。 她简直不把自己当人。 她的弟弟妹妹靠着她卖笑卖身的钱上了大学,念了研究生。 她的奶奶治好了病,活到了寿终。 最后她跟那个钱哥,也是为了给她弟弟筹措一笔出国的钱。 她好像干这一行之前,有个男朋友。 刚开始那个男朋友来歌舞厅找过她。 她叫人把她打出去了。 轰完人又躲房间哭了一天。 哭完开始化妆,然后没完没了地接客。” 题安感慨,“后来她的弟弟妹妹长大了,不需要刑宝凤再干这行了啊。” 女人说:“是啊,不需要了。 她也干不动了。 妓女的寿命都很短的。 我最后一次见她,她失魂落魄地告诉我,他们不允许她随便去找他们。 他们有光明的前途,她怎么配站在他们身边? 她的妹妹不让她出现在自己的婚礼现场。 妹妹嫁的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妹妹跟对方说,只有两个哥哥,根本就没提她。 她将自己连血带肉奉献了个干干净净,没有得到家人的尊重和心疼,大家觉得她脏,是家族的耻辱。” 女人低头抹抹眼泪,“妓女就是妓女,谁管你是因为什么做了妓女? 一样都是花一样的好年纪,就因为她是家里的老大,就要一头栽进土里,用自己的血肉滋养弟弟妹妹。 让他们免受生活的苦和侮辱。 让他们出淤泥而不染。 反过来,他们嫌这堆淤泥丑陋肮脏。 后来,宝凤就不和他们联系了。 也不跟任何人联系了。 我也是那时候没了她的消息。” 题安走出茶馆,秋风席卷着干枯的叶子哀鸣。 谁有兴趣了解一个受人唾弃的妓女的一生? 妓女是遭人恨,没道德的,像是一个社会风光下的隐痛。 但刑宝凤这样的妓女,又遭人恨,又觉得她可怜。 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刑宝凤的潦草一生,比悲剧还要悲,她的所有美好毁灭,她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奉献,在一场生活的大洪水中,将别人高高举过头顶。 那些人安全了,站在了高地。 回过头对她露出鄙夷。 她为什么这么多年,只是活着,毫无质量地活着,活得像下水道里的老鼠,悄无声息。 她被抛弃了,被亲人抛弃,被社会抛弃,最终也被自己抛弃。 几天后,刑宝永和刑宝仪同时回来领取刑宝凤的骨灰。 他们衣着光鲜。 反复确认高温下艾滋病毒是不是肯定死掉了? 刑宝凤的骨灰直接拉到一个墓地埋葬。 墓碑上没有任何称谓,没有人愿意为她署名。 只有刑宝凤墓。 两人给大洋彼岸的哥哥打了视频电话,三人和气地签了遗产分割协议。 知名律师成功人士社会名媛怎么能为了钱面红耳赤? 他们必然是和和气气的。 他们要装作对这些钱不感兴趣,回来接收骨灰为了不让大姐的遗骨流落在外,孤苦无依。 他们一再和题安强调,当初每个人每个月两万,他们毫无怨言,他们知道大姐的生活困难。 潜台词是,他们已经对刑宝凤仁至义尽,他们拿这笔钱心中无愧。 题安想问,那时的钱和现在的钱一样么? 他们当然也免不了哀叹唏嘘,“唉,大姐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题安没忍住,认真问他们:“你们当真不知道刑宝凤为什么落到这个下场?” 三人无辜地互相对视。 题安说:“祝你们一生无愧,锦绣前程。” 第286章 午夜铃声 手机铃声在凌晨四点响起。 普通的手机预置铃声,在凌晨这个特定的时间,变得诡异惊悚,让人心悸。 好在题安已经习惯了这种午夜铃声。 尽管他知道,半夜的铃声准没好事,不是哪里发生了命案,就是哪里找到了尸体。 题安伸手按开了床头的台灯,拿起孜孜不倦闪烁屏幕的手机。 是局长打来的。 好吧,局长打来的一般就是特大的案子,比如连环杀人案。 题安轻轻嗓子,按下接听键。 “局长,有什么案子了?” 电话那头的局长听起来十分地焦虑:“题安啊,打扰你休息了。 你得尽快去一趟现场。 午夜十二点左右的时候,翰兴市环城高速发生了交通事故。 其中有五人当场死亡。 三人还在抢救当中。” 题安问:“伤亡这么多?这是一起特大的交通事故。 这个应该是交管部门负责的啊。” 局长说:“问题就在于不是一起交通事故。 而是多起交通事故。 它们行驶在不同路段,却同时在这一时段发生车祸。” 题安也觉察出了事情的不寻常。 局长继续说:“伤员送到医院后,交管部门封锁了环城高速,正在现场连夜勘察。 其中有一辆车里,坐着的是外省来翰兴指导工作的专家。 因为飞机晚点,所以半夜才到。 专家坐的车不幸起火,专家和我们翰兴市派去的接机司机当场死亡。 市里对这件事情很重视,刚才分管环保的副shi长着急地给我打了电话。 专家死在指导我们翰兴市环保工作的路上,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很大,很恶劣。 副shi长让我派得力干将协助交管部门,尽快确定案件性质,查明车祸原因。 然后由我们翰兴市zheng府部门出面,给外省相关部门一个明确的交代。 并成立专门的小组来开展这位专家后事安排和家属抚慰赔偿工作。” 局长说到这里,题安已经明白了。 挂了局长的电话,题安给梁落打了电话, 梁落家住的不远。 题安随便洗漱一下,下楼和梁落汇合后,直奔事故现场。 交警部门的负责人叫吴勇。 吴勇走过来摘下手套,跟题安和梁落握手,“辛苦了,题警官梁警官,劳烦二位大晚上跑一趟。 我跟您汇报一下目前的情况。 发生事故的有五辆车。 五人当场死亡,三人在医院急救。 但一人在急救中失去生命体征,抢救无效死亡。 专家坐的车撞到隔离带起火爆炸。 一辆车翻车。司机和副驾驶死亡。 一辆车失控冲到了一辆大货车的轱辘底。司机死亡,后座乘客死亡。 另两辆车直接冲下了高速路基。两个司机都在重度昏迷中。” 梁落咂舌,“那么迄今为止,这几起事故共造成六人死亡,两人昏迷。” 吴勇眉头紧皱,“是啊。近十年翰兴市都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车祸。 而且诡异的是,这几起车祸,居然不是连环车祸,是独立发生的。 发生在不同的路段。但是都在十二点左右这个时段。 有两辆车能查到高速监控,监控证实车子是突然加速后失控。 有两辆车有行车记录仪,但毁坏严重,我们已经送到技术部门尝试恢复。” 说着他们三人已经走到了一辆车的事故现场。 车辆损毁严重,只剩下小半个,车里的安全气囊全部弹出。 隔着口罩,题安依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死者的血液喷溅浸染了路面。 黑色血液混合着一堆不知是什么内脏的器官和散落的四肢就那么展现在他们眼前。 梁落没忍住,跑到路边吐了。 题安给他拍背递给他一瓶水。 梁落摆摆手,吐了一会儿,他擦干净嘴,“好了,没问题了。 抱歉啊各位,晚上吃了烧烤。 一下没忍住,我们继续。” 吴勇说:“车辆全部都损毁严重。 具体是车子的原因还是驾驶员的原因,我们要等专业检查事故车辆的同志来做了鉴定才能知道。 另外,我们查了这五辆车的车主信息,并没有关联。他们互相之间是不认识的。” 题安问:“另外还要排查一下,有没有可能,车子主人之间没有联系,但是去过同一家车辆维修中心或者是洗车行这种地方。 车子被别有用心的人做了手脚?” 吴勇交代身边的一个交警,“去排查。” 题安说:“你们负责调查事故原因,我们负责排查刑事案件可能。 我们各司其职。 随时沟通调查情况。 对了,通知家属了吗?” 吴勇说:“通知了。家属都在医院,但大部分家属情绪太过于激动。 当场晕倒两个。 如果是家属问话,我感觉现在他们不一定配合,得等到情绪稍微平缓一点。” 题安问:“专家的家属通知了吗?” 吴勇说:“通知了。专家的夫人和女儿正在往翰兴赶。” 题安很好奇,“专家来是指导咱们翰兴市的环保工作对吧?” 吴勇说:“是啊。这位专家是个大学者,工程院院士,参与修改过《环境保护法》。 毕生都在研究如何改善民生环境,改造生态环境。 听说曾经他关停了无数的污染企业。 所以这次市里非常重视,如果真是有蓄谋的谋杀,那真的就不止是翰兴的事了。 那是整个guo家的损失。” 题安缓缓点头,问道:“专家这次来翰兴,具体是什么环保项目?” 吴勇回答:“资料上说来指导噪音污染治理。” 题安思忖良久,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想,但他没说。 究竟是有人蓄意为之,还是巧合中的巧合,题安不能妄下结论,他需要证据支持。 上午十一点专家的家属赶到,专家的遗体面目全非,不适合让家属看到。 翰兴市zheng府派出专门的人来给家属做思想工作。 专家的老伴头发花白,一身衣服朴素淡雅,虽然悲痛到极致,但脊背挺直,炯炯有神的眼里闪烁着坚强果敢的目光,脸上并没有露出失态之色。 吴勇说专家的老伴也是一位高知学者。 第287章 午夜诡话 老太太在女儿的搀扶下,对工作组说了五句话:“他能死在他一生追求的环保工作的路上,也是他的宿命。 我相信组织会查明他的死因。 我的情绪挺好,请组织放心。 谢谢你们的关心。 给你们添麻烦了。” 题安和吴勇对面前瘦弱的老太太肃然起敬,他们给老太太敬了一个礼。 老太太摆摆手,对他们说:“不用给我安排豪华的酒店,我住不惯,干净一点就行。 我们不给组织添麻烦。” 题安将她们母女二人送回了酒店房间。 题安对专家的女儿说:“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问您几个问题? 专家的女儿轻轻关上房门,走到酒店的走廊里。 题安问:“您的父亲出门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 公文包里放着些什么您知道吗?” 专家女儿摇摇头,“我不知道。 但应该是一些文件或者资料。 文件和资料都是他亲自整理的,我们不知道内容。” 题安问:“您父亲离开家之前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专家女儿想了想,“没有。我父母和我一起住,来翰兴市之前没有什么异常。 但......” 题安对她说:“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专家女儿回忆道:“我父亲有个习惯,去外地出差,无论多晚飞机落地都会给家里去电话报平安。 我母亲也有等电话的习惯。 那天我母亲身体不是很舒服,就先睡了。 我父亲打来电话,是我接的。 我接电话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 我父亲说他已经坐上了接机的车。 让我们放心。 我那时听到电话里,有一阵毛骨悚然的音乐背景音。 就是恐怖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种音乐。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问他那边是什么声音。 他笑了笑说,正在车上听广播呢。 他说想了解一个城市,就是要听听一个城市的广播。 我说大半夜的,还有什么广播,不会是讲鬼故事的广播吧? 他哈哈笑了,说听完城市新闻,正好接下来的节目是一个叫‘午夜诡话’的节目。 他觉得挺有意思,就接着听了下来。 我还笑话他,一大把年纪了,干了一辈子ge命事业,还听鬼故事。 后来,我们又闲聊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直到今天凌晨我们接到了我父亲出车祸的消息。” 专家的女儿泪珠无声掉落在酒店走廊的地毯上。 题安请她节哀,并对她说一定尽快查明车祸原因,给家属一个交代。 下午题安接到了吴勇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吴勇说话急促,周围的人声嘈杂。 “题警官你好。 我跟你汇报一下我们事故专业人员检查五辆事故车辆的司法鉴定结果。 两辆车因为损坏非常严重,无法查明事故原因。 另外三辆车的主体零件,均未受到改装。 刹车系统也正常。 有一个行车记录仪数据得到部分恢复。 行车记录仪显示,这辆车根本没有减速和转弯,径直就冲下了高速公路。 但很可惜,因为只恢复了几分钟的视频,所以能得到的信息十分有限。” 题安说:“你能将这段几分钟的行车记录仪视频发给我吗?” 吴勇说:“当然,我马上发给你。 按这三辆车来推断。 不是车出了问题。 而是驾驶车的司机出了问题。 这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了。 为什么五辆车的司机会同时出现问题? 而且按那几分钟的视频来看,在事故发生的时候,车里坐的其他人也没有提醒或者尖叫。 好像他们都是默默走向死亡的。” 题安刚挂了吴勇的电话,就收到了吴勇发来的三分钟视频。 音频损坏,只能看到模糊的图像。 题安放大声音,也依旧只能听到沙沙的,像玻璃碎碴磨在砂纸上的声音。 题安立刻回到队里。 将这段视频拿到了技术科。 题安对技术科小刘说:“能否将这段视频里的噪声去除,最大限度听到车里的声音?” 小刘看了一遍视频,有点为难,“队长。我不确定,视频噪声太大太杂了。 我试着根据波长捕捉到噪声样本,然后修改降噪参数,做降噪处理。 最后再提取纯人声。 能不能提取到也得看运气。” 题安拍拍他,“辛苦了小刘,这段视频很重要。你尽量提取。” 晚上小刘拿着一段音频给题安听,“队长,你听,这就是我能提取到的人声。 但是聊胜于无,基本听不见。” 题安打开音频,几个含糊不轻的字飘进他的耳朵。 题安将音频放到最大声,连这几个字也听不见了。 题安有点失望,这三分钟正好是车祸发生时候的视频,如果能提取出当时的人声,将会给侦查工作提供很大的帮助。 题安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他闭着眼睛,又打开了那一段音频。 他似乎听到了一句话,但他不敢确定。 听得这段音频太多了,可能是产生幻听了。 突然题安猛然坐起。 他穿好睡衣,坐电梯到了楼下。 他按了按门铃,过了一分钟一个老人过来打开了门。 题安十分抱歉地对老人说:“大妈,抱歉打扰您们了。 我有个事想麻烦一下吕大爷。 吕大爷休息了吗?” 没等老人说话,屋里的吕大爷就喊道:“是题安吧?快进来。 我泡脚呢。 还没睡呢!” 老人笑着将题安请进门。 吕大爷边听广播,边泡着热气腾腾的脚。 “题安有什么事吗?” 题安坐到他对面,“大爷我有个事想麻烦您。 我想请您听一段音频,看看您能不能听到什么?” 吕大爷用手摸到床头柜上的广播,然后摸到了开关,关掉了广播,“题安,你放。 我听听看。” 吕大爷是个盲人。 中年时候脑子里长了瘤,割瘤手术时碰到了视神经,不幸失明了。 题安之所以想让吕大爷听一听这段音频,是因为他刚才躺在黑暗中听音频的时候,想起曾经他办过的一个案子。 关键的证人就是一个盲人,他在很远的地方听到了案发时的声音,给案件侦破提供了重要线索。 第288章 车外的脸 办理那个案子的时候,题安问过相关方面的专家,经过对盲人大脑扫描实验发现。 盲人比正常人的声音辨别和定位能力更强。 他们的声音分辨率超高,是功能代偿的表现。 他们能听到正常人听不到的很多声音,并且善于捕捉声音中的信息,源于他们经常刺激大脑皮层中的听觉系统。 连已经瘫痪不运转的视觉处理系统,后来都通通为听觉系统服务。 所以很多盲人才有了发达的听觉系统。 刚才在黑暗中听音频的题安,突然就想到一个人可能能听到自己听不到的东西,那就是吕大爷。 题安打开音频播放键。 吕大爷聚精会神地听着。 吕大爷的耳朵不自觉地动了动。 在吕大爷的要求下,题安一遍一遍地播放。 末了,吕大爷说:“我能确定里面有一句话。” 题安紧张地问道:“什么话?” 吕大爷说:“车玻璃上是谁的脸?” 题安的头皮有点发麻,他问吕大爷:“您能确定是这句话吗?” 吕大爷说:“我反复听了。 确定有这句话。 我年轻时候当过话务员,听力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再加上我瞎了这么些年,耳朵比小豆子都灵。” 小豆子是吕大爷的导盲犬。 题安继续问吕大爷:“您能听出来说话的,是男声还是女声吗?” 吕大爷肯定地说:“是个女的。 女的声音比男的尖。 我能确定是个女的。” 题安跟吕大爷和老伴道谢后,离开吕大爷家,满腹狐疑地回味着音频中的那句话。 车玻璃上是谁的脸? 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题安马不停蹄赶到了播放“午夜诡话”节目的电台。 电台负责人将题安领到录音棚,给题安介绍:“警察同志。这里就是每天电台主播工作的地方。” 题安问负责人,“12月26号那天晚上,是哪个主播在工作?” 电台负责人指了指墙上的主播照片,“就是她。她叫裴娟,实习期刚过一年,一直主持晚间档。” 题安问:“你们电台有一档节目叫‘午夜诡话’是吗?” 负责人说:“是啊。裴娟就是负责这个节目的主播。 晚上十二点以后听众很少了,也就是讲讲故事放放歌曲,所以我们就用实习生了。” 题安问:“是直播还是录播?” 负责人想了想,“是提前录好的。 裴娟学的是播音,这些故事都是她写的。 白天去隔壁录音棚录好剪辑好,晚上再播出来。 提前录好内容,可以有效避免没有经验的新人出错。” 题安问负责人:“有母带吗?” 负责人忙点头,“有有有,我给您找那天播放的内容。” 题安坐在电脑前,戴上宽大的耳机,从前到后听了一遍那天的午夜诡话。 裴娟年纪不大,但播音功底基础很好,唇舌力度、情绪控制,乃至气息语调都很到位。 很容易将人带入故事情景中。 那天的午夜诡话讲的鬼故事,是关于大学女生宿舍的灵异事件。 虽然故事引人入胜,但整体来说只能算是微恐,不至于让人情绪紧张到极点,从而引发猝死。 况且,整个节目从头到尾没有那一句:“车玻璃外是谁的脸?” 题安不禁怀疑,是吕大爷听错了,还是这句话根本不是电台里的鬼故事内容? 而是车里的司机说的? 那么他们在出车祸之前,看到有人脸在窗外了吗? 题安正在思考中,裴娟气喘吁吁赶到。 负责人给她介绍了题安,说明了来意。 裴娟回忆,“那天播放那个鬼故事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这个节目已经播了半年,没有出过事。 那天的那个故事并没有多吓人,是常见的恐怖故事套路。” 题安给裴娟放了那个音频。 裴娟摇头表示什么也听见。 题安问裴娟,“你的故事里有‘车玻璃外是谁的脸?’这句话吗?” 裴娟想了想,“有。不过是很早之前的一个故事。 讲的是在高速上飞速行驶的几辆车,听到了电台里有个女声幽幽地说:‘车玻璃外是谁的脸?’ 司机抬头一看,从挡风玻璃上探下一张惨白的脸。 司机瞬间被吓死的故事。” 裴娟说完,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她捂着自己的嘴,“天哪。怎么可能? 那只是一个编造的故事啊。” 裴娟年纪比较小,腿有点软,她拉了一个椅子坐下。 等她情绪好一点之后,题安问道:“你能确定12月26号晚上,电台播的不是这个故事吗?” 裴娟伸出三根手指起誓,“警察同志,我发誓绝对不是这个故事。 对了。您可以问一下我们的导播。 导播全程都听着。他能为我作证。 还有,还有,我们录音棚有监控,您可以看一下。” 裴娟有点慌张地自证。 虽然讲鬼故事吓死人,不用承担法律责任,但如果车祸和她讲的故事有关系,她的节目下架不说,很可能丢了刚转正的主播工作。 题安看了那天录音棚的监控视频,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那么这句话为什么会出现在车祸发生时候呢? 梁落打来电话,“队长,好消息,一个幸存者清醒过来了。 因为医生说他可能是时清醒时糊涂,我怕他又昏迷,赶紧趁着他醒过来问了几个问题。 他回忆,当时他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 他听完城市新闻,接着听起了午夜诡话节目。 十几分钟之后突然呼吸困难,两眼模糊,出了一身冷汗,四肢僵硬麻痹,无法控制方向盘和刹车。 后面眼睛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题安问梁落:“你现在赶紧问他,当时听的是什么故事?” 梁落趴下对着躺在病床上的人耳语几句,病床上的伤者回忆了一下,“我的头很痛,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大概就是开车遇上鬼的故事。” 梁落将伤者的话转给题安听。 梁落那边的护士在催促,“警察同志,病人很虚弱,精神状态也不好,请稍后他稳定了再问问题吧。” 第289章 或死或疯 第289章或死或疯 题安问梁落,“法医鉴定中心那边有什么进展? 死伤司机身体上有什么共同的基础疾病吗?” 梁落说:“有,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高血压或冠心病病史。” 题安挂了梁落的电话。 翻看了接机司机的资料, 他将整个事情串联了起来,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天的节目是被人篡改过的节目! 凶手的目的是专家! 别人是误杀! 题安刑警队,找到正在档案室查资料的洛九天。 题安记得洛九天毕业的高校,无线电专业在国内是顶尖水平。 洛九天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半天之后,他帮题安联系了一个老师。 这个老师是洛九天他们学校的通信学院的院长。博士生导师。 长期从事无线电方面的研究。 师从有名的“无线电之父。” 题安将这段音频送到了老师的实验室。 第二天老师给了题安回复。 题安紧张地听着电话那头老师的解读:“警察同志,这段音频有问题。 我从这段音频中提取出了低频共振次声波。” 题安不是专业的,他问老师这些低频次声波有什么问题? 老师给题安解释:“共振是自然界非常常见的现象。 简单来说,共振是两个振动频率相同的物体,一个发生振动时,会刺激另一个物体震动的现象。 其中对人体伤害最大的是低频共振。 人体的五脏六腑的固有频率是四到十二赫兹,一旦周围的次声波和它达到相同的频率,是非常可怕的。 它会干扰五脏六腑,尤其是心脏。 如果再加上有基础疾病的人群,很大概率会引发猝死。 次声波已经被用于杀伤力武器。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咱们的航天英雄杨利伟的事。 他在飞船上升过程中,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二十六秒钟,这二十六秒钟他出现了濒死反应。 航天员的身体经过严格检查和保护,比咱们一般人的身体素质肯定要好的很多。 连他都有这么大的反应。 更别说一般的人了。” 题安懂了,“老师,那么凶手应该是用带有死亡密码的次声波的节目替代了原本正常的节目。 这种次声波虽然能定向发射,但不能完全精准定位,所以杀伤力是以片状出现的。 所有接收到这个次声波的车辆,司机就会面临生死考验。” 老师说:“是的。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题安问:“能定位到发射这种干扰信号的设备大概在哪个范围吗?” 老师想了想,“我想凶手不会将设备放在某一个地方。 这样容易暴露。 他当天应该是在移动中发射信号黑了电台的频道。 很可能在车里或者通过无人机。” 题安沉思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老师,我知道了。 专家此行的目的,是指导翰兴市的噪音污染工作。 凶手通过这种方式,不仅要将环境整治不畏强权的大功臣专家,他们所谓的‘眼中钉’拔掉。 而且猖狂地挑衅guojia惩治环境污染企业的决心。 专家随身携带的那个已经化为灰烬的公文包,里面应该有违法违规企业名单。” 老师说:“很多企业一旦被查惩罚力度是很大的。 轻则停止生产整改问题,严重的会被直接关闭。 在这样的威胁下,他们完全可能会铤而走险。 这是有计划的谋杀。 后面牵扯的不是一个凶手那么简单。” 题安同意老师的说法:“专家要来翰兴的时间凶手是怎么知道的? 凶手又怎么知道专家一定会开收音机听广播? 凶手要置专家于死地,就一定要万无一失,他怎么知道接机的司机有高血压,会在低频振动下猝死?” 老师猜测:“或许凶手早就准备了几套暗杀方案,专家翰兴之行凶险重重。” 这时,老师对题安说:“警察同志您稍等一下。我实验室又分析出了别的线索。” 题安心急如焚地等着消息。 二十分钟后,老师重新打来了电话。 “警察同志,数据参数更精确了。 当时电台里后来发出的是七赫兹的次声波,这个频率和脑频相同。 几分钟就能让人神经混乱,失去理智。 是的,凶手不止准备了一套方案。 或死或疯。” 题安心惊肉跳地挂了老师的电话。 他给吴勇打电话说了自己的调查结果,“吴队长,请逐辆排查那个时间段经过绕城高速的可疑车辆。 我给您发一份老师实验室出的数据,在这个范围内和参数内查。” 吴勇应承,“好的,我马上就排查。” 题安给专家的女儿打电话,“除了家人,还有什么人对专家的习惯比较了解? 比如喜欢听收音机这一爱好。 以及什么人知道专家的准确航班信息和翰兴之行的目的?” 专家女儿想了想,“除了家人,就是我父亲的助理,贾衡。 贾衡是他的学生,毕业后就当了我父亲的助理兼司机。 航班什么的都是他定。 他也同时参与我父亲的工作。 怎么他有问题吗?” 题安没有证据,只能说:“只是正常询问。 这次贾衡为什么没有陪同专家?” 专家女儿说:“贾衡家里有事,迟两天来翰兴。” 贾衡有重大的嫌疑。 虽然没有证据导向。 但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题安立刻让欧阳台去查贾衡以及相关人的账户。 果然,贾衡母亲的账户在一个月前陆续收到二十几笔小额转账。 转账是分开转的,但几笔小额加起来就是一笔大额。 转账方就是翰兴市一个著名企业。 这个企业连续很多年获得翰兴市模范标杆企业称号。 几乎扛起了翰兴市一半gdp贡献。 在全国也是排名前几的企业。 题安知道,这次又要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专家的公文包里,应该就是他秘密调查的这家企业违法的证据。 助理贾衡应该已经销毁了这些证据。 题安暗下决心,他要让这些证据重见天日!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从外部打破坚不可摧的保护伞,就要找到一条可以打开局面的缝隙。 第290章 大海捞针 酒店的一间房间。 昏黄的台灯下只有题安的案牍劳形。 他在半人高的资料里,像大海捞针般寻找线索。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向局里请了病假。 从他接触这个案子的那一刻开始,暗处已经增加了监视他的眼睛。 他半夜穿戴严实,悄悄打车去往火车站,坐上了去外省的火车。 几个小时后他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这是专家的家。 钥匙是专家的女儿给他的。 专家的女儿给题安发了信息,说想到一件事,就是她的父亲有一个习惯。 他虽然迫不得已学会了用电脑工作,但他很多重要的事情喜欢用手写,并且手写两份,一份在单位,一份就存放在家里。 专家的女儿说不知道贾衡知不知道父亲的这个习惯。 题安听到这个线索之后,立马决定起身去往专家的家里。 题安小心翼翼打开房门,走了进去,直奔专家的书房。 题安不敢开灯,怕万一有人监视会暴露。 于是他摸黑将所有的资料和笔记,都装进一个大袋里,悄悄撤了出去。 现在已经是半夜,题安趴在地板上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又起身给自己冲了一杯加浓咖啡。 在卫生间用冷水抹了一把脸,坐回了桌前。 目前为止,专家留下的手写资料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天快要破晓的时候,题安酸涩的眼睛里突然放出光亮。 一封举报信! 手写笔记本的封皮里藏着一封举报信! 题安看了一眼举报信的日期,在半年前! 举报人叫晁阳,晁阳实名举报自己工作的企业,两名工人在冲压车间工作过程中,先后受到低频共振伤害而死亡。 出了这个事之后,企业非但没有引起注意,积极安装吸声减振设备,给予工人家属赔偿,而是买通了医院,将死亡原因归结为工人自身身体疾病导致。 工人已经火化,家属没有证据,蒙冤举报无门。 晁阳是该企业的工程师。 他在举报信里还提到自己手中掌握着企业一款小型平价车型的所有研究资料以及企业罔顾消费者生命安全的证据。 以及关于企业进行非法研究的证据。 但这封举报信并没有其他附加页。 题安找遍了所有资料,都没有发现。 题安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些资料已经被别有用心的人筛选处理过了。 要不是这封信藏在笔记本封皮里,恐怕早遭到了损毁。 题安一筹莫展,一夜挑灯夜战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不! 题安立刻振作了起来,谁说完全没有收获? 晁阳就是收获。 至少他可以去找晁阳问个究竟。 第二天题安回到翰兴市,直接让梁落通过系统找到晁阳家的地址。 题安上门。 开门的是晁阳的妻子,她正在给两个孩子做晚餐。 题安自我介绍了一下,问晁阳的妻子,晁阳现在在哪里? 晁阳的妻子拢了拢头发,将两个孩子推进卧室,嘱咐他们不要出来。 她红着眼眶说:“晁阳现在在精神病院。 他疯了。” 题安震惊:“什么?疯了?什么时候的事?” 晁阳的妻子双目垂泪,“三个月前他总是焦虑,思维混乱,有幻听幻觉。 去了医院检查,医生说他有精神分裂症的征象。 给他开了药,但总也不见效。 一个月前他的情况特别不好,有时候连人都不认识了。 我没办法,又要上班,又要管老人,又要管孩子,实在是照顾不过来了。 就把晁阳送进了精神病院。 想着等他好一点再接回家。” 题安已经隐隐觉察出阴谋的味道,他问晁阳的妻子:“晁阳有精神病家族史吗?” 晁阳的妻子说:“没有啊,从上到下也没有个精神有问题的。” 题安问:“晁阳在出现症状之前,有什么异常吗? 去过什么地方或者见过什么人吗?” 晁阳的妻子回忆:“没有,就是正常上下班。偶尔去健健身。 晁阳的朋友不多,所以一般下班就回家,不会去和朋友聚会啊什么的。” 题安撇到了鞋柜上的车钥匙。 “晁阳是开车上班吗?” 晁阳的妻子说:“是,我们单位不顺路,我开一辆他开一辆。” 题安问:“晁阳的车现在在哪里?” 晁阳的妻子说:“在地库。” 题安打开晁阳的车门,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可疑。 题安给老师打电话,请老师安排人拿着测量仪器来一下。 题安的猜想是对的。 晁阳的车里有不断发射的强力电磁波。 最后老师在车的座位底下,发现了纽扣一样大小的发射器。 老师解释,这种电磁波发射器是一种新型的犯罪武器,受到特定频率电磁波干扰的人会出现幻听幻觉,情绪焦虑、恐慌,内分泌失常,心律不齐,最终精神崩溃。 晁阳被人蓄意谋害,只因为他手里掌握着该企业不法的证据。 题安到达精神病院,想见一见晁阳。 但医生说晁阳的精神状况不好,恐怕也说不了什么。 题安在晁阳病房见到了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晁阳。 他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题安问医生:“这是?” 医生解释:“晁阳有自残倾向,为了安全起见,发病的时候会把他绑起来。” 医生板着脸问:“还闹不闹了?” 晁阳眼神呆滞,嘴角流出口水,像个小孩一样拼命摇头,“不闹了,我乖乖。” 医生解开绳子,把他按在床上,“乖乖的啊。好好回答问题。” 医生对题安笑笑:“好了。您问吧。” 题安说:“我想和晁阳单独聊聊可以吗?” 医生有点为难:“这......晁阳病情不稳定。怕他伤害您。” 题安说:“没事。有事我叫您。” 医生看了看晁阳。退出了病房。 题安压低声音,语气温柔,“晁阳,你不要怕,我是警察。 我见到了你的举报信。 你有什么能记得起来的,跟我说。 还有你手中的证据在哪里。” 晁阳冲着题安吐口水,题安没生气,用纸巾擦了擦脸。 题安问:“晁阳,你还记得什么?” 第291章 乘法口诀 这时晁阳突然翻身钻到了床底下。 题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床底下的晁阳,拽了拽自己的裤子。 题安趴了下来。 床底下的晁阳对着题安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向上指了指。 题安明白了,病房里的监控。 题安也趴进了床底下。 他低声问晁阳,“你是装疯的?” 晁阳点头,“我是装疯的,要不然早就被他们灭口了。” 题安焦急地说道:“专家被人害了,我在专家笔记本的封皮里,看到了你写给专家的举报信。但只有举报信的第一页。 到底发生了什么?” 晁阳说:“一场阴谋,一场惊天阴谋。” 题安问:“证据在哪里?” 晁阳正要开口,几个医生已经冲进病房。 没时间了,晁阳看了一眼题安,张开口对着题安的胳膊咬了上去。 “哎呦。”题安配合晁阳演戏,“你们这病人疯的够厉害的。 说床底下有狗。 然后就扑上来了。 哎呦......” 医生重新将晁阳绑了起来。 晁阳狂笑,“哈哈哈哈,真好玩。” 他拍手摇头晃脑地唱起了儿歌,“交通安全很重要,交通规则要记牢。 灯闪铃响脚步停,文明乘车我真行。” 接着晁阳又背起了乘法口诀表,“三七二十一。四九三十六。 八九多少来着? 呜呜......” 晁阳又哭又笑,题安走出病房前看了晁阳一眼。 医生正在为他注射安定剂。 题安回去的路上仔细揣摩晁阳的话。 很重要。要记牢。三七二十一。四九三十六。八九七十二。 自己问晁阳的最后一个问题,证据在哪里? 他没来得及说,他背诵这些儿歌一定别有用意。 他提醒自己很重要,要记牢。 这些乘法口诀应该是密码。 可是,是什么上头的密码? 题安又回想一遍。 灯闪铃响脚步停。 灯闪,铃响,停。 地铁! 晁阳指的是地铁! 21,36,72是地铁储物柜的密码! 题安特意拐进一个巷子,快走了几步之后翻墙而过。 他要保险起见,甩掉跟踪的人。 题安查询了一下,只有二号线和四号线的入口处有寄存柜。 题安猜对了。 随着寄存柜的开启,里面的一个文件袋展现在题安眼前。 题安不敢在这里久留,赶紧坐着地铁到了赵耀家。 他现在还不敢回家。 他给赵耀打了电话,要了门锁的临时密码躲了进去。 赵耀下班回来,看到题安躺在一堆纸中间,一动不动。 赵耀挂了衣服,用脚踢了踢题安:“还活着不? 活着就吭一声。” 题安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赵耀嗷了一声,“你干啥?诈尸啊!吓死我了。” 题安问:“咱们吃啥?” 赵耀拿出手机,头也没抬,“你想吃啥,我点外卖。 小烧烤配啤酒行不行?” 题安摇头,“不行,我得吃点好的。” 赵耀白了题安一眼,“为什么要吃好的呀?” 题安回答:“因为这可能是我吃的最后一顿随心所欲的饭了。 我想吃海鲜大餐,最好有一碗佛跳墙。” 赵耀笑,“你咋了?贪wu了还是受hui了? 挖she会主义墙角了还是薅she会主义羊毛了?” 题安重新躺了下来,“我很可能被秘密弄死,死无葬身之地。 记得每年给我烧点纸,别让我在那边缺钱。 我先过去,缺什么我就给你托梦,你别抠搜儿,捡好的给我买。” 赵耀蹲下来,捡起那些文件看了看,他一巴掌拍到了题安大腿上,指着题安说:“你你你......要死了还要来一趟我家。 犯罪分子盯上我怎么办?” 题安气若游丝,对赵耀说:“我想喝手磨咖啡。” 赵耀盘腿坐了下来,数落题安:“你小子摊上大事了。 你这完全是蚂蚁撼大树,胳膊拧大腿,作死的节奏。” 题安一本正经地纠正他:“是蜉蝣撼大树,不是蚂蚁撼大树。” 赵耀说:“蚂蚁还是蜉蝣,重要吗?啊?重要吗? 你要大难临头,小命不保了!” 题安问:“外卖叫了吗?” 赵耀说:“叫了个海鲜大套餐,放心啊,哥们儿一场,会让你饱饱地上路。” 赵耀换了个坐的姿势,“我只看了一部分内容,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死了,我也要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题安说:“晁阳是这个企业的工程师。 他了解产品研发的一切事情。 几年前该企业推出一款小型平价代步车。 因为价格低廉,很多消费者趋之若鹜,很快就占领了市场。 但这款车有一个致命的隐患,就是撞击后容易起火。 汽车一旦起火,将直接威胁人的生命。 这个隐患在汽车投入市场前企业的管理层和研究团队就知道。 但他们为什么还坚持要售出这款车呢? 因为已经生产出来的车要进行改装优化,需要大量的资金。 他们计算了一下起火概率,这么多车大概会导致一百个人被烧死烧伤,按照法律规定的补偿金额来算。远远低于改装优化所需要的资金。 晁阳愤怒了,他在会上言辞激烈地批评企业的管理层利欲熏心,至消费者的性命于不顾。 他怎么能改变呢? 这款车还是投入到了市场,成为了畅销品。 晁阳得到了警告,如果他还想要这份工作的话。 晁阳正要辞职的时候,两名工人在冲压车间无故死亡。 他觉得事有蹊跷,就暂时没有辞职,而是特意留意起了这件事。 工人死于冲压车间的低频共振,并非死于自身疾病。 工人火化,死无对证。 企业不想承认工人冲压车间低频共振致死,除了想节约成本,最重要的原因是不想让调查组来调查。 因为企业表面上是一个汽车企业,实际上是一个研究次声武器的组织。 他们研究的次声武器,能发射频率小于二十赫兹的次声波,使其与人体发生共振,致使共振器官发生破裂,远距离杀人于无形。” 赵耀咂舌,“这是个反人类组织啊。” 题安说:“是。 晁阳也是因为调查工人的事,慢慢发现了这个研究团队。 就隐藏在这个工厂里面。 他调查到武器已经研究成功,他们已经在无辜的人身上投入了试验。” 第292章 摊上大事 赵耀生生打了个寒噤,“如果这些次声波武器能在黑市被轻易买到,那么一切就乱了。 死的死,疯的疯,隐蔽性极强,杀人几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太可怕了。” 题安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是啊。天下大乱。无辜的人惨死。 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这是人间地狱。 这些调查材料里,还提到该企业也在秘密研究‘脑控武器。’ 脑控实验严格来说就是一种可以远程控制大脑的技术。 犯罪嫌疑人能通过雷达装置,往被控制人脑袋里传递声音,也就是所谓的颅内传音。 被控制人在长期的干扰下,会幻听幻觉,但这种情况往往被周围人辨别为精神病或被害妄想。因为颅内传音别人是听不到的。 第二步,就是可以采集到特定人脑的脑电波,并通过尖端仪器解读各种神经信号,相当于读心术,可以了解被控人的思维。 第三步,将信息植入被控人大脑。 利用催眠和暗示的方法,无声无息地改变人的思维和情绪,甚至行为。” 门外突然响起门铃声。 这突然的门铃声,吓出赵耀一身冷汗。 “谁?!”赵耀警觉。 题安白他一眼,“吓破胆了? 海鲜外卖!” 赵耀拖着发麻的腿去开门。 赵耀在嚼着蚌肉,突然就停止了咀嚼的动作。 题安笑,“怎么了?咬到千年珍珠了?” 赵耀像是被定住一般。 题安用蟹腿在赵耀面前晃了一遭。 赵耀吐出嘴里的蚌肉。 “题安,我可能接诊过脑控受害者。” 题安眼睛放大,“什么?你说什么?” 赵耀两眼无神,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我可能接诊过两个脑控受害者。 他们的脑中一直有人跟他们对话,诱导他们做一些事情。 还能编织出不属于他们的梦境。 我当时也以为他们是幻听。 就按常规心理疗法给他们治疗,但疗程还没结束。” 题安被赵耀的话惊到,整个人像失语一般。 题安回过神来:“赵耀,我需要证据,如果能找到被害者,就是重要人证。” 赵耀却没有这么乐观,他沮丧地说:“可是光要证明他们不是精神分裂症,而是被人控制了大脑就非常困难。” 题安也有点沮丧,“我查了,现在还没有脑控方面的法律出台。 大部分民众都不相信现在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能控制人大脑的程度。” 赵耀拍拍题安的肩膀,“你这次摊上的是大事。 大事中的大事。 恐怕你只有在他们对你下手之前,秘密去找相关同志说清楚这件事,让上面来人查了。 你查不动,查出来你也动不了。” 题安沉思了几秒钟,给自己和赵耀斟满酒。 他破釜沉舟,“行,但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出翰兴市。” 赵耀一仰脖子喝光了啤酒,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哥们,你相信我吗?” 题安说:“废话。” 赵耀说:“你已经被盯上了,目标太明显。 电话和网络只会暴露得更快。 你真走不出翰兴。 我去。 我替你去。 你把要联系的电话地址都写给我。” 题安不同意,“这件事凶险万分,我不能让你冒险。” 赵耀笑,反而轻松了,他问题安:“你怕死吗?” 题安说:“我怕死就不会选择这个职业了。” 赵耀拿起杯子和题安碰了下,“我可能没有你高尚,也没有多大的家国壮志。 你为国家人民抛头颅,我为友谊丹心撒热血。” 题安还是不同意,“别说了,我是警察,就是死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你不一样。你没有这个义务。” 赵耀清了清嗓子,对题安嬉皮笑脸,“我怎么没义务? 崔卫平教授来讲课的时候不是说了吗。 ‘你所站立的那个地方,正是你的祖国。 你怎么样,祖国便怎么样。 你是什么,祖国便是什么。 你有光明,祖国便不黑暗。 你是谁,就是我们每一个公民,就是我们身边彼此亲近的公民。’ 你不能剥夺我一个公民的拳拳爱国之心吧? 行啦,别废话。 就这么定了。 吃饱喝足我就上路。 呸呸呸,什么上路。 吃饱喝足我趁着夜色就出发。 我可能暂时就不开手机了,怕被人定位。 有消息了,我会通过别的方式和你联系。” 题安摇头,“怎么就定了? 你以为是演电影呢? 现实比电影凶险多了。 你好好呆着,别瞎琢磨了。 我是公务人员,至少配枪能保护自己。 我还会防身术。能一对多比划几下。 你呢?花拳绣腿,没两下就不省人事了。” 赵耀哈哈笑,“我会好几套广播体操呢。” 题安说:“行了,这件事先不讨论了。 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我半夜悄悄走,这个案子告破前,不能来你这儿了,免得连累你。” 赵耀说,“行吧,早点休息吧。” 窗外的阳光照进客厅,睡在沙发上的题安眼睛被晨光刺醒。 题安抬起手腕一看时间,糟糕。 已经上午十一点了。 他拍拍自己脑袋,怎么睡这么死? 赵耀已经上班走了。 题安暗自骂了赵耀一声,“兔崽子,起来也不叫我。” 题安起身打开冰箱,把面包叮上,就去卫生间洗漱了。 卫生间的一次性牙刷上粘着个字条,字条上写着,“题安你个兔崽子,小时候老是要当警察,逼我当小偷。 老子不想当小偷! 我北上,你莫寻。” 题安大叫不声,“赵耀你大爷!” 他飞奔到客厅,纸质资料还在,电子版u盘已经不翼而飞。 题安给赵耀打电话,赵耀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题安在客厅里左右踱步,心急如焚。 事已至此,他只能尽可能地掩护赵耀顺利到达,找到相关同志。 而掩护的最好方法就是麻痹敌人,以为所有的资料都在自己手上。 题安来不及多想,他将资料放在一个包里,悄悄回到自己家。 然后打开了手机信号。 他在手机上购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并且收拾了一个行李箱,走出小区打了个车,假装是出远门的样子。 果不其然,题安刚走到路口,头上就挨了一棍。 第293章 生死时刻 题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病号服。 题安心中说了一句话,“能不能换个伎俩?狗东西们。” 突然有个声音对他说:“你小子死到临头了,还他妈这么嘴硬。” 题安环顾四周,自己在一个单独的病房,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更别说有人发出什么声音。 题安立刻明白了,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自己被脑控了。 那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又说:“这项技术早就已经研究出来了。 你想报告?你他妈是活腻味了。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个疯子。 你说的话已经没人相信了。” 题安问:“我的资料呢?” 男声哈哈大笑:“喂了火了。” 题安咒骂。 接着他脑子里出现无数个谩骂的声音。 题安头痛欲裂。 他像被鬼魂附体一样,将头撞向墙壁,顿时血流如注。 脑控可以控制人的行为。 他知道自己最终会死于自残。 蜂拥而入的医生们一把将题安摁倒。 题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梦中,另一个题安给题安洗脑催眠。 自己是潜伏在系统内部的卧底,其实自己有重要的任务。 梦中的题安几乎要被自己说服了。 醒来之后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他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为何在这里,以及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题安有点恍惚,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飘荡在天花板上。 俯瞰着自己。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他要做什么事情来着? 头疼欲裂。 题安突然看到了自己掌心的一个疤痕,五角星! 五角星! 是自己在赵耀家,决定破釜沉舟的时候,用刀在掌心刻的。 这个五角星像是安装在自己系统里的bug,让一切谎言都无法自洽。 题安想起一点儿。 他还想再想起一点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心中突然奏响了国歌。 题安清醒过来。 大声地唱着国歌。 无论脑子里有多少声音的干扰,他都置若罔闻。 他只唱歌。 只唱国歌。 题安在赵耀家的时候,赵耀从心理学的角度告诉他,脑控并非完全无法对抗,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干扰潜意识,也就是自己和自己对抗。 题安唱完国歌哈哈大笑,他站在床上,抬头挺胸,声音洪亮:“愿以寸心寄华夏,且将岁月赠山河,愿以吾辈之青春,捍卫盛世之中华。 祝祖国繁荣昌盛! 祝祖国繁荣昌盛!! 祝祖国繁荣昌盛!!!” 题安一句比一句大声,尽管脑子里的声音依然嘈杂,依然震耳欲聋。 病房外很快聚集了很多放风的精神病人,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其中有人说:“这人比我还疯。” 题安在精神病院短短四天,自杀了三回。 他被穿上了铁质束身衣,绑在了椅子上。 他被灌下无数的药水。被注射,被电击。 遭受非人的折磨。 题安嘴里被塞了毛巾。 他怒目圆睁,嗓子里发出嘶吼。 是国歌的旋律。 国歌就是他的清醒剂。 那些人知道他无法被策反。 在放风的时候,医生“不小心”忘了落锁。 题安跑了出来。 这个精神病院在一片树林中。 题安踉踉跄跄地跑着,他脑袋昏沉,没跑几步就狠狠摔倒在地。 他脑中的声音告诉他,“活着太累了。睡一觉吧......睡一觉吧......好好睡一觉吧......” 题安也觉得自己累了,太累了,就这样睡下去吧...... 题安感觉到身体一阵温暖。 他在一个漆黑的隧道里行走,隧道的出口处有光亮。 指引他走下去。 “啪”一记耳光打在题安脸上,题安缓缓睁开眼睛,是赵耀和梁落。 题安止不住困意,又闭上了眼睛。 隧道的那头是永恒的光亮,这头是赵耀和所有刑警队的同志们。 他们焦急地喊着回来回来。 题安跟他们摆摆手再见。 题安一歪头,人事不醒。 这时一个人飞奔过来高喊着,“来了来了,阻断器拿到了。” 梁落一把拿过头盔一样的东西就扣在了题安脑袋上。 题安突然被一股力量推了一把。 救护车也赶到了,题安被抬上救护车送往了医院。 赵耀一路上都给题安做反催眠,让他自己突破自己设定的催眠,清醒过来。 也不知道昏睡了多少天。 题安在一个大雪天的半夜醒了过来。 他的嘴巴干裂,嗓子里剧痛无比,根本发不出声音。 题安的姐姐题萍和赵耀坐在病床对面的椅子上支着胳膊打盹。 题安不想打扰他们,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努力回想着,从精神病院逃出来之后的事。 他的胸口上像是被压上了石头,他一开始是呼吸困难,手脚不停颤抖。 接着就是温暖的舒适感,鼻子边是芬芳的泥土香。 泥土! 他差点被活埋。 赵耀和同志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赵耀成功将材料送到相关同志的手里了吗? 犯罪团伙被抓获了吗? 晁阳被解救了吗? 心中有万般疑问,题安不能等到天亮了,他发不出声音,于是他抬起虚弱无力的手臂,将一个水杯打翻在地。 水杯掉落在地的声音,惊动了赵耀和题萍。 他们同时从梦中醒来,快速起身走到题安床前。 题萍一瞬间泪眼婆娑,“小安你终于醒了。姐姐快担心死了。” 赵耀也激动万分,口不择言,“萍姐差点领上烈士家属抚恤金。” 题安想说话,但嗓子像被刺了无数个洞,他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赵耀明白了。 他主动说起北上之后的事。 “我下火车后直奔相关部门。 确定安全后,我才打开手机给相关同志打了电话。 见面之后我把证据交给了相关同志,并告诉他们,你现在有危险。 他们很重视,立刻召开会议,研究了这一份举报材料。 确定了作案方针。 我们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你还是出事了,到处都找不到你的踪影。 最后我们在精神病院外面的一个土坑里找到了你。 还是奔奔闻到的。 再晚一会,你就真成烈士了!” 第294章 光荣任务 题安咧了咧嘴。 题萍赶忙冲洗干净杯子,用棉签蘸水给题安润嘴唇。 题安笑了笑,对赵耀说:“你不就不想当小偷吗? 这次可让你逞了英雄。” 赵耀还是白眼伺候,“你快别说话了,破锣嗓子制造噪音。” 题安问道:“都抓了吗?” 赵耀说:“抓了。涉及到国家安全,所以是秘密调查。” 题安安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那脑控实验的受害人呢?” 赵耀说:“他们有名单和实验数据。 在我这里做过心理治疗的两个人,不太愿意站出来作证。 我正在做思想工作中。 你就别瞎操心了。 你争气点赶紧养好身体啊。 还等着你做汇报做证人呢。 森林公民需要你啊黑猫警长。” 题安笑得力度稍微大了一点,把自己呛住咳嗽得面红耳赤。 赵耀叫题萍,“萍姐,让他还是休息吧。看他那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样儿。” 题安用尽力气,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赵耀你大爷。” 题萍哭哭啼啼,“赵耀你说,我弟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脑子现在还受了刺激。 他接下来怎么办啊。 呜呜呜......” 题安被噎得气都没喘匀,“你俩去睡会吧,行吗?病人需要休息。” 题安这天还在睡梦中,梁落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就拿起毛巾就给题安擦脸。 题安挣脱,“哎哎哎。梁落你干嘛呢?” 梁落神秘兮兮,“队长,有人来看你。” 题安疑惑:“谁?” 话音还没落,一个身形挺拔,穿着白衬衣和羽绒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人走进病房。 他带着金边眼镜,镜片里是严肃威严的目光。 梁落赶紧起身,对着来人鞠躬。 题安看着这人很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这个人走到题安病床前,亲切地问:“题安同志,我代表组织来慰问你。 感谢你为了保护国家安全和人民利益作出的牺牲。 坚守初心不改本色的精神值得大力表彰。” 题安听到这人的声音终于想起来了。 他赶紧让梁落搀扶自己下床,对着这个人敬了一个礼。 题安认出了这个人,忙说:“谢谢您百忙之中来看我。 为祖国为人民,粉身碎骨浑不怕。” 这个人摆摆手,示意梁落将题安扶到病床上。 他请梁落先出去病房,自己有话和题安说。 他坐在病床前,对题安说:“题安同志,我听说了你的事迹,看到了你曾经办过的案子。 我个人深受触动。 我将你的材料整理上报。 组织决定给你授予个人二等功,全国优秀破案刑警等称号。 但这些奖项,暂时还不能颁发给你。 因为组织上还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通过这么多考验,组织已经确定你是高级特工的人选。 你的各项优秀超凡的专业技能自然是不必说。 最重要的是你有坚定的国家信念和民族观念。” 题安问:“我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来人叹了一口气,“题安啊,我也是从特工过来的。 那是艰难无比,黑暗无比的日子。 稍有不慎,客死他乡,无人知晓,刀山火海,万劫不复。 长年远离祖国和家乡,人民和亲人。 你要隐姓埋名,做无名英雄,你做的一切都不会被人知道。 也许至死都不会有人知道。 也许你连一个踏实安稳觉都睡不了。 也许你要时刻面临被敌人发现的危险。 也许你要改头换面,做一个自己都鄙视的人。 也许你要以身涉险,用自己的牺牲换取敌人的信任。 也许太多了,每一条都足以压垮一个人。 题安同志,你想好了吗?” 题安面色严肃,定了定神,他回答道:“我想好了。” 来人点点头,“那么从现在开始,题安这个人就不存在了。 你会被我们的人掩护然后秘密地离开。 你甚至不能和你的朋友你的亲人做最后的告别。” 题安犹豫了一下,立刻回答:“好。” 赵耀和题萍回到医院,拿来了题安爱的吃食。 走进病房却看到护士在换床单。 二人连忙问住在这床的病人呢? 护士说上午就出院了。 题萍给梁落打电话,梁落的手机也关机了。 题萍和赵耀觉得事情蹊跷,连忙赶到刑警队,找到了局长想一问究竟。 局长给他们倒了茶,请他们坐。 告诉他们。题安去执行任务去了。 题萍一听这个消息,猛然站起来。 她眼睛一黑,又跌坐在沙发上。 她怔怔地坐着,眼睛无神,过了很久才止不住哽咽起来,“你们把他派到哪里去了? 我弟弟旧病新伤都没痊愈,他身体吃不消的。 现在去执行任务,无疑是去送死。” 局长停顿了几分钟,声音里满是苍凉的悲伤,“他会在秘密基地接受疗养,强化技能。 身体允许了才会去真正执行任务。 唉。我又何尝希望把他送到最危险的一线。 题安在我的手下几年,我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但是,他想去最危险的敌后战斗。 他回答得掷地有声,决心非常。 他是一个值得让人尊敬的人。 我们作为领导,作为家人,作为朋友要尊重他的决定,并默默祈祷他的平安归来。” 赵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局长的话像一个盘旋在上空的声音,响彻山谷。 他突然看到那天题安走之前,来不及吃的面包还在面包机里。 赵耀的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赵耀低声骂了一句:“题安你大爷。” 赵耀的嗓子里像卡了一块鱼骨头。 哽噎得再也说不出话。 题安消失了,人间蒸发。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正在做着什么事。 第一年,赵耀似乎还有点不习惯。 经常给题安的手机号打电话,他期望着电话那头传来题安的声音。 第二年,赵耀依旧打着电话,偶尔给题安发发信息,诉说一下生活中工作中的烦恼和趣事。 第三年,赵耀不打电话也不发信息了。因为题安的手机已经停机,被电信运营商收回了。 第四年...... 第五年...... 第六年...... 第295章 光荣牺牲 赵耀婚礼当天。 他特地留出了一个伴郎的位置给题安。 他拿着话筒,眼里泪光闪闪。 赵耀对着来宾致辞:“今天一个好朋友缺席了我的婚礼。” 赵耀看着礼堂门口,缓缓说道: “哥们儿,我留了一个位置给你。 小时候玩警察抓坏人的游戏,游戏中你是警察我是小偷。 游戏外警察和小偷却是最好的朋友。 我生命中那些温暖和勇敢都是你教会我的。 我在这里等着,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来。 带着一身荣光回来。 从开始的兄弟到最后的家人。 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变了,感情没变。 今天我大喜,你祝我幸福,我祝你平安。” 赵耀眼睑内积蓄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新娘给赵耀递上纸巾,她不明白赵耀口中没来的好兄弟是谁。 她问过他。 赵耀没回答。 第七年,赵耀有了可爱的儿子。 儿子有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干爹。 第八年。 这天赵耀刚和儿子说了再见走出家门就接到了题萍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题萍还没说话,便抽泣呜咽起来。 赵耀的头皮发麻,他有一种强烈不安的预感。 赵耀缓缓问道:“是不是......题安......出事了?” 题萍止不住地哭,“题安的骨灰今天会运回翰兴烈士公墓。” 赵耀的手机啪一声掉在地上。 他脊背顺着墙滑落,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他仰面躺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突然他剧烈咳嗽起来,他的嗓子里像是伸出一只手,将胃里的东西掏了个一干二净。 小区里的人诧异地侧目,他们甚至有点嘲笑地指指点点。 什么事能让一个大男人大冬天地躺在雪地里,像个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痛哭流涕呢? 他们说,你看他鼻涕眼泪,一堆呕吐物,衣服蹭在地上,好脏啊。 ...... 赵耀在妻子的搀扶下,到达翰兴烈士公墓。 公墓墓碑上只有四个字,永垂不朽。 已经退休的局长沉重地说道:“那次与敌人的恶战中牺牲了五名同志,题安就是其中一名。 因为身份特殊任务隐秘,无法为题安立碑列传放照片。 组织已经追认题安为烈士。 这是他的烈士证书。” 题萍已经瘫倒在地,无法支撑自己。 林飒飒抹着眼泪搀扶题萍。 赵耀打开烈士证书,又看了看墓碑上的字。 他大笑起来,“局长弄错了吧? 你确定躺在里面的是题安? 那小子身手矫健,五个敌人都怕不是他的个儿。 他怎么会死呢? 你们一定弄错了,他不会死,他不可能死。” 局长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我也不愿意相信。 但这是事实。 题安潜伏在敌人内部,相关同志根据他送出来的情报,一举摧毁了一个制毒窝点和贩毒通道。 但很不幸,走投无路丧心病狂的毒枭,撤到一个无人荒岛,对身边所有怀疑的人进行了惨绝人寰的逼供。 我们的同志抓到毒枭之后,毒枭指认题安同志在受尽折磨后,被扔进了硫酸池。 尸骨无存。 这次运回来的骨灰也只是象征。 题安化作一缕青烟走了。 什么也没留下。 题安同志是崇高的。他的牺牲是壮烈的。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逆风而行,力挽狂澜。 值得我们每个了解他的人的尊敬。 也许若干年后他的事迹会被所有被他庇护过的人熟知。” 局长伸手,颤抖着袖子拂去墓碑上的飘落的雪花。 局长后退,立正带头对着题安的墓碑敬礼。 刑警队每个人眼含热泪,庄严立正脱帽敬礼。 那天过后,赵耀经常拿着一罐佛跳墙和啤酒去题安墓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这天是题安的生日。 赵耀拿了鲜花和好酒去墓前陪题安,他看到了站在墓前的程净。 两人席地而坐,各斟一杯酒,然后给题安斟了一杯。 程净获得新生,她现在在努力考取更高学历。 程净对赵耀说:“赵耀你知道吗? 曾经的我四分五裂,我查过资料,人格分裂患者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个例。 如果人格整合不成功,病人会被撕得粉碎。 是你,是题安让我勇敢。 我听你们的话,勇敢。 是你们教会我勇敢。 因为你们告诉我,勇敢并不是手握长枪,拔剑而起,金甲圣衣,光芒万丈。 勇敢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明知道自己会输,但依然咬牙坚持到底,绝不放弃。 绝不。” 赵耀笑笑,掏出纸巾给题安擦墓碑,将墓碑前干枯的鲜花收走。 他说:“是啊。他其实有我们普通人一样的血肉之躯,不同的是,他有一颗勇敢的心。” 赵耀将佛跳墙往前推了推,对题安说:“上次你说你要吃海鲜大餐,我抠门,给你点了一家平价海鲜大餐。 这次你尝尝,是很正宗的佛跳墙。 我去了很多餐馆,给你找了一家最好吃的。 你吃吧。天气凉。吃了暖身子。” 漫天的雪花,一季一季,灼灼绽放。 天地按下了消音键。 万籁皆在,但万籁肃穆,沉默俱寂。 —— 赵耀走进心理咨询中心。 助理苏珊示意赵耀,“第一个来访者提前到了,就在心理咨询室等您。” 赵耀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 离开的人已经离开,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下去。 赵耀深呼吸。 微笑着走进咨询室。 来访者是一位中年男子。 赵耀坐到他对面,温和地问道:“请问怎么称呼您?” 来访者开口:“医生您可以叫我余生。” 赵耀点头微笑,“好的,余先生,请问您来心理咨询中心,想要解决什么样的困惑呢?” 余生顿了顿。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不断地做噩梦。 每次我都被自己的尖叫怒吼声惊醒。 但我做了什么梦,我根本回忆不起来。” 余生戴着手套的手开始发抖,露出的一节胳膊上面布满了伤疤。 赵耀问道:“出现这种情况多久了?” 余生想了想,“一个月左右。” 赵耀问:“做噩梦的频率呢?” 余生说:“每晚。” 第296章 劫后余生 赵耀问余生,“您接受催眠吗? 也许催眠能帮助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但我会根据催眠的情况,审慎考虑催眠的内容,需不需要让您知道。 您放心,在这里您是安全的。 催眠就像一个轻微的麻醉过程。” 余生不自然地笑了笑,但他还是顺从地躺到了弗洛伊德榻上,缓缓闭上双眼。 赵耀能感觉到余生对自己的信任。 他接触过很多病人,这些病人对心理医生有天然的敌意。 因为心理医生代表的是他们内心的疮疤。 讳疾忌医是人的天性。 但面前的余生,似乎对自己有一种充分的信任感。 每人都有防御力的磁场。 余生将所有防御收了起来。 而赵耀能感觉到,他有远强于一般人的防御磁场。 赵耀将窗帘拉上,让房间变得幽暗。 在赵耀引导的指令下,余生全身放松了下来,他发出均匀而平缓的呼吸。 赵耀看时机已到,他慢慢问道:“你在哪里?” 余生:“我不知道......” 赵耀继续让余生呼气,吸气,再呼气:“你仔细看看,对...... 仔细看...... 你一定看到了什么......” 余生身体痉挛了一下。 赵耀问:“感觉到什么了?” 余生:“热。” 赵耀继续引导,“是的,很热。 你闻到了什么味道?” 余生昏昏地回答:“罪恶,死亡。” 赵耀追问:“你闻到了罪恶和死亡的味道吗?” 余生说:“是的。” 赵耀问:“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 余生回答:“他对我说,杀了我。” 赵耀震惊,他立刻问道:“发生了什么?” 余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被他们拔掉了牙齿和指甲。 他们要挖他的眼睛。 他用眼睛死死看着我...... 他用眼睛对我说,请杀掉他......” 赵耀脑中的血管瞬间压力暴增,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脑中回荡着的嗡嗡声。 赵耀看了看面前的男子,他经历了什么? 他在别人受到极端折磨的时候,帮别人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他在别人的暗示下杀人? 可是这样骇人的事情,发生在哪里? 又是怎么发生的? 赵耀问:“你帮他了吗?” 余生嗓子里痛苦地嗯了一声。 赵耀头皮发麻,“你怎么帮他的?” 余生嘴里冒出一个词,“m16。” 赵耀觉得催眠不能继续下去了。 面前这个余生所经历的,所诉说的事,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m16,自动步枪,外军,境外毒枭,雇佣军。 赵耀定了定神,“你用m16打死了那个人是吗?” 余生突然全身痛苦地痉挛起来,他左右摇摆头,嗓子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像在梦魇中被恶魔扼住了喉咙。 他脖间衬衣的扣子挣脱开。 赵耀看到了他锁骨上触目惊心的疤痕。 贯穿伤! 他的锁骨被利器从前穿到后! 赵耀再也无法镇定地做催眠了。 面前自称余生的人,所受的创伤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心理创伤。 而是战后创伤应激综合症! 需要长年累月地心理辅导。 自己从来没有处理过这么大的创伤应激综合症。 赵耀有点手足无措。 他甚至希望自己会招魂术,招来死在余生手下的魂魄来问一问。 赵耀其实已经有点失魂落魄了,他必须尽快结束催眠。 他自己也需要缓缓。 他慢慢指引着余生走出梦魇。 就在余生的意识恢复之前,他嘴里喊了一声:“梁落。” 赵耀被雷击中! 他清楚听到余生嘴里喊的,是“梁落。” 和题安一起去执行任务的,还有梁落。 梁落至今杳无音信。 赵耀已经做不到按照唤醒催眠的程序一步一步来唤醒余生了。 他要他尽快醒过来。 他打死的人是梁落! 那么余生是什么人? 他有没有见过题安? 余生被赵耀揪住了衣领提了起来,赵耀眼睛里迸射火光,照亮了余生的脸庞。 余生从催眠中被强制唤醒,他茫然地看着赵耀。 赵耀几乎是用喊的,“你怎么知道梁落? 你怎么知道梁落? 你是谁?! 你是谁?!” 余生反问赵耀:“我刚才说梁落的名字了?” 赵耀完全不理会他的问题,继续咆哮地问他:“快说! 你怎么知道梁落? 你认识题安吗? 你见过题安吗?!” 余生彻底醒了。 他松了松被赵耀抓皱的衣领,慢慢将扣子扣上。 用手摸了摸耳根处。 顺着脸颊,撕下来一块皮肤。 赵耀倒抽了一口凉气,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赵耀惊恐地看着余生扯下了自己的脸皮。 虽然瘦骨嶙峋,皮肤黝黑,但赵耀还是瞬间认出了面前的人。 题安。 赵耀钉在原地。 题安笑。 赵耀没反应。 题安给了赵耀一拳。 赵耀嗷一嗓子扑在题安身上。 赵耀说不出话,他终于知道,人在遭受重大冲击的时候,全身的器官会静默。 所有的肾上腺素会冲向心脏。 赵耀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捂住心脏,它随时能突破胸腔而出。 题安推开他,“你恶心不恶心,把鼻涕眼泪往我身上蹭。” 赵耀不管,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题安身上。 他无数次梦到题安回来,无数次从惊惧的噩梦中醒来,无数次躲进卫生间痛哭。 他怕这是又一个梦。 题安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沙哑。 赵耀却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这惊天动地的哭法,惊动了心理咨询中心的每一个人,包括心理师和正在做咨询的病人。 这哭声足以掩盖所有人世间微不足道的痛苦。 赵耀心里蹦出了两个词,死而复生,劫后余生。 真他妈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词语。 不知道过了过久,赵耀的哭声渐没。 他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我手麻。” 题安赶紧把他放在沙发上。 让他深呼吸。 题安哭笑不得。 赵耀哭缺氧了。 题安笑,眉眼如初,“你以前不怎么爱哭啊? 怎么了这是? 这哭法,不知道的人以为我死了呢!” 赵耀又哭又笑,“我他妈就是以为你死了!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你到底死没死?” 赵耀已经陷入癫狂的状态,语无伦次。 题安说:“我没有死,我侥幸活下来了。” 第297章 依依不舍 赵耀突然想起了题安锁骨间的伤疤。 他紧张地问:“他们怎么你了?” 题安无所谓地笑笑,“都过去了,一点皮外伤。” 他有意想岔开话题,从兜里摸出一颗子弹,“给我干儿子的礼物。” 赵耀没来由地想起一句话,“基辛格说过,zhong国人总是被他们之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 题安白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文绉绉地恶心。” 赵耀抹了一下眼泪,“恶心就恶心吧,我送我儿子上学,看着他和小朋友追逐着在花园里无忧无虑地玩耍,无数次在想,这个世界不是没有阴霾,是你们死守着国门,zhong国才成了阳光普照的地方。” 题安喊暂停,“行啦行啦,拽文没个完了。 我可还记得多年前的那碗佛跳墙呢。 什么时候请我吃?” 赵耀回答:“没了。” 题安问:“哪去了?” 赵耀不想活了的语气,“放你墓前了。 早知道你没死,就不每次都给你买那么贵的了。 给你供过我又不能吃了。” 题安不解:“为什么不能吃了?” 赵耀好死不死:“给死人吃过的东西活人吃不吉利的呀。” 赵耀被放倒了。 被题安一根手指顶着额头,就是爬不起来。 像极了四脚朝天的龟。 赵耀耍赖,“特工欺负老百姓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去找题安撕下的脸皮,研究了起来。 “这什么?我怎么完全认不出你来?” 题安笑,“这对于特工来说就是你一杯咖啡的工夫。” 赵耀不买账,他说:“不就是二皮脸吗? 别给自己贴金了。” 两人没去吃佛跳墙。去了那家火锅店。 火锅店一直开着。 只不过拆迁挪了地方。 题安和赵耀碰杯,“我可太想念这一口了。 还是咱zhong国人的日子过得带劲,有滋有味,活色生香。” 赵耀看着题安眼里蒙上雾气,他问:“以后还派你出去吗?” 题安苦笑着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行了,肺上有了贯穿伤。 经常胸闷气短。 身体素质做卧底是不行了。 组织问我想去哪里,做什么。他们尽量满足我的要求。 并给了我很多舒服的岗位选择。 我拒绝了。 经过枪林弹雨,我还是想回来干我的刑警。 现在刑警队里有了新的有能力的队长。 我能当个普通刑警也很高兴。 我的父母姐姐,我最好的朋友都在翰兴,我做梦都想回来。 组织批准了。 我在秘密基地疗养得差不多了,组织帮我办好了手续,将我送回了翰兴。” 赵耀兴奋:“你不走了?” 题安笑,“可以这么说。” 赵耀一激动,手机掉火锅里了。 他绝望地哀嚎一声,“我钱都我媳妇儿管着呢。 想买手机还得打报告。” 题安没捞手机,夹了块羊肉。 “改天我得见见弟妹,是什么样的奇女子能降服得了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感觉没变,像是昨天才在这儿吃了火锅。 赵耀看到了题安的手满是茧子,“你这么些年是怎么过的? 局长说你最后是被折磨之后扔进硫酸池的。” 题安没有回答赵耀的问题,而是反问他:“我在催眠的时候,喊了梁落的名字对吗?” 赵耀不敢吭声,他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 题安吸了一下鼻子,眼泪滴落进了调料碗。 他说:“我把消息送出去之后。 组织决定晚上发起突击,开始收网行动。 毒枭收到他安插的线人的情报,带着人夺路而逃。 只不过我们的人已经都将他们包围了。 鏖战数天,两边都有损伤。 他们配备的都是最先进的武器。 且占据地理要地,想一举歼灭并非易事。 后来毒枭利用月黑风高大雾弥漫的一天晚上,渡江到了一个荒岛上。 腾出手来的毒枭,开始按线人提供的信息找卧底。 他对所有可能接触到情报的人,都进行了灭绝人性的酷刑。 梁落就是那时候被......” 题安说不下去了。他用袖子抹泪。 “我醒过来,九死一生。 但我就是忘了,梁落是怎么死的。 我乔装来找你,让你给我催眠,就是想知道真相。 他们都不告诉我。” 赵耀哽咽:“题安。梁落被折磨成那样,活着对他来说是无尽的痛苦。 你们两个之间必然要牺牲一个。” 题安喝了一大口酒,“他就那样看着我,他说:‘让我死。 杀了我吧。’ 线人给毒枭提供的情报是,卧底只有一个人。 梁落承认了自己的卧底身份。 将我的代号说了出去。 他死,是为了让我活着。” 赵耀给题安倒酒,他想起了梁落的样子,他的语气里满是悲凉:“你们不能都死,任务还没完成,你没资格死。” 题安的心似乎又痛了,他攥紧胸口的衣服,大口喘着气。 赵耀坐到题安身边,拍着他的背,“梁落没有白白死亡。你不是打死毒枭给他报仇了吗? 而且你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梁落是好样儿的。 你得好好活着,带着梁落未尽的生命活着。 替他替你活出你们两个人的人生。 你累了,你的心千疮百孔,需要治愈。 让我来帮你。” 题安招手让老板又拿了一个杯子,他斟满酒。 三个杯子碰在一起。 一杯敬过往。 一杯敬明天。 一杯敬友情。 一杯敬英雄。 一杯敬祖国。 这时,老板站在大厅,拿着啤酒对所有人说:“明天是我们祖国母亲的生日。 今天的所有账单全免费。 祝祖国母亲生日快乐,繁荣昌盛。 祝所有英雄平安。” 火锅店里大家举杯齐声高唱。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 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宽广美丽的土地。 是我们亲爱的家乡。 英雄人民站起来了。 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