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从养马开始》 第1章 作品相关(可跳过) 俗话说得好: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为了美好生活,陈开决定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只不过代价是少不了的。 此刻陈开全身一丝不挂,身处一个透明容器里。容器外站着四五个男子,身穿白色防辐射服,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脸上神色变幻。 有诧异、有震惊、有羡慕、有嫉妒。 陈开丝毫不觉尴尬,低头瞧了一瞧,倍感得意。 他中等身材,身材瘦削,表面看来弱不禁风、虚弱不堪,但某些方面却强大无比。望着容器外众多自惭形秽的目光,嘴角微微上翘。 忽听得脑袋中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准备好了吗?” 声音清脆,甚是好听。 陈开心中狂喜不已,大声道:“准备好了,放马过来吧!”说罢,闭上了眼睛。 想到以后自己家财万贯、用之不尽,想到自己以后左拥右抱、予取予求,想到以后自己权势熏天、唯我独尊,刹那间如坐云端,飘飘然忘乎所以。 他是二十二世纪的大好青年,平日里以写网络小说为生,时运不济,接连扑街,生活越来越来窘迫。 其时科技已非常发达,一位科学家发明了时空穿梭机,说是可以穿越时空、上下古今。只是穿梭机尚处研发阶段,亟需试验。 募集志愿者的消息传出,全球轰动,不少人心仪肉身穿越,踊跃报名。可一连试验了数人,不出十日,植入试验者脑袋中的芯片,便传来试验者死亡的讯息。 至于死亡原因,却无从知晓。 如此一来,有关部门紧紧叫停这项试验。这位科学家却不甘心,私自在民间募集投资,继续试验。自此以后,试验由公开实施变成了秘密进行,从无偿变成了有偿,支付给试验者的佣金着实不少。 但即便如此,试验者有去无回的消息早已人人皆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是无人问津,便是应征者不符合试验条件。 既是穿梭时空,试验者须有极高的智商,过硬的心理素质以及应付突发状况的能力。 负责试验的科学家甚至认为,先前那么多试验者无故死亡,多半是适应不了古代环境,被当成异端,为古人所杀。 陈开走投无路之下,决定冒险一试,反正在现代他已混不出什么名堂,不如到古代闯一闯。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前去应征,将近半个月的检测下来,没想到成功被选上。 他至今没有忘记当时那位老科学家抱着自己、喜极而泣的情景,老科学家哽咽的声音言犹在耳:时空穿梭机耗费了我一生的心血,如今终于让我等到了试验的最佳的人选,你一定能成功,一定能! 陈开却没那么乐观,想起前辈们各个无故死亡、有去无回,心中害怕,不由自主的打起退堂鼓来。 但转念想到:凡事都会有风险,不冒险又怎能成功?大不了便是一死,正所谓:要死卵朝天,不死变神仙! 话虽如此说,他却没有坐以待毙,一半佣金给了父母,一半佣金全部砸了出去,换来了全世界最权威、最完整的大百科全书,并植入了自己脑袋的芯片中。 芯片也就是超级大脑,陈开还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小莉,只因他初恋女友的名字当中带一个“莉”字。 正回忆间,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在脑袋中响起:“倒计时开始!” 陈开听到小莉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心中在呐喊:终于要出发啦,唐朝,开元盛世,我陈开来了!李隆基、姚崇、宋景、张九龄、李白,你们都颤抖吧!” 却听小莉道:“0!启动!” 陈开只感左右晃动,如遇地震一般,质问道:“喂,不是说要倒计时吗?” 小莉道:“教授怕你在倒计时期间紧张,就取消了。” 陈开一脸黑线,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小莉,你以后是听我的,还是听教授的?” 小莉道:“教授的指令我无法违背,你的指令我要报告教授,由教授定夺,不过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陈开大感不妙:那我岂不就是个傀儡,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为,那我千辛万苦、甘冒大险来古代还有什么意义? 尝试改变这种不利状况,笑道:“小莉,你植入在我的脑袋里,有什么事咱俩商量不就行了,何必还要打扰教授。” 小莉直接拒绝:“不行!”声音虽然依旧好听,却跟先前一样,冷冰冰的,无任何语调。 陈开不依不饶,嬉皮笑脸的又道:“教授日理万机,咱们不好老打扰他,以后若是有事,咱们可挑重要的事说与他听,其余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用烦扰他老人家了。” 小莉不假思索的道:“也不行,你的任何事都要上报教授。” 陈开对于小莉的固执有些不满,不悦道:“一旦我穿梭时空,离教授何止十万八千里,我便是不听从他命令,他又能奈我何?” 小莉哼了一哼,冷冷的道:“教授可以随时远程关闭超级大脑,到时你将不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而且教授还会设法召你回去。” 陈开大吃一惊,没有了超级大脑,在古代生存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要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最关键的是,那个老头当真能随时将我从古代召回现代? 我好不容易穿越一回,不好好享受一番,可不能无缘无故回去。 忽然想起之前试验者身死之事,大笑道:“你少拿谎话来骗我,倘若教授能及时召人回去,先前那些试验小白鼠就不会死在古代啦。” 小莉一本正经的道:“教授既然能让你们穿梭时空,自然也能将你们召回现代,只是这需要相当长的准备时间,片刻之间不能办到,所以那些人在发出求救讯号之后,还没等到教授召回,就一命呜呼了。” 陈开听了,顿时心中一片冰凉,喃喃的道:“原来如此,倘若我并不想那么快返回现代,可教授偏偏要召我回去,那我岂不是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回到现代?” 小莉似笑非笑的道:“是的,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被召回过,因为那些人都已经死在古代。你极大可能会跟他们一样,祝你好运!” 说到“祝你好运”四字时,阴阳怪气的意味极为明显,似乎已经预见了陈开的结局。 陈开见他诅咒自己,气往上冲,不服气的道:“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我事先做足了准备!” 小莉哈哈笑了两声,道:“就是你强行黏贴在我身上的内容吗?这些知识包罗万象,许多内容连我都未曾见过,为此你一定花了不少钱吧?不过即便如此,到时也未必一定有用。” 突然转笑为怒道:“你以为偷偷将这些东西载入芯片,我会不知道吗?你黏贴各种科学知识,为了能在古代更好生存,倒也说的过去;你复制电影、电视剧,我睁一眼闭一只眼;你复制各种网络小说,原本也没什么,可其中怎么还夹杂着许多这种内容?这还不止,你怎么还把日本片也带过来了?” 陈开哈哈大笑,道:“原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漫漫长路,旅途寂寞,借以消遣娱乐而已。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你竟然还懂得喜怒哀乐,连日本片都知道。” 小莉鄙夷的道:“你们人类的感情我样样都有,只是平时不想表现罢了。还有你最近身体有些虚弱,要注意节制!” 顿了一顿,问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摆脱教授控制?” 陈开大喜,以为他打算跟自己合作,忙道:“当然是真的,难道你有办法?” 小莉语气突转急促,忙道:“我没有办法,不过眼下倒是有个机会。”说到这里,却再也不说话了。 陈开正感纳闷,忽然脑海中出现了出现了一行字:系统出错! 紧接着又出现了几行: 目标时空不明! 与主机失去联系! 应急程序启动! 最后还有一行字,陈开还未看清,忽然一阵剧烈晃动,昏晕过去,就此人事不知。 第2章 家徒四壁 天水郡,清水县。 一望无际的谷地上,成千成万的青草如地毯般铺展开来,一阵风吹过,草毯一齐沿着风向倾斜而去,如诗如画。 草海的尽头,汇聚着一条长长的河流,夕阳的余晖透过云隙,漫射下来,落在平静的水面上,风起之时,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河流两岸散居着数十户人家,皆是清一色的草房。一家家炊烟袅袅,轻烟若雾,随风飘拂,正在准备午饭。 其中最东头有一户人家,却无炊烟升起。 这户人家仅有几间低矮破旧的草房,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墙上凹凸不平,甚至连屋顶都是漏雨的。 屋内一件家具、摆设也无,只有一张木板床横卧在墙角,墙角上布满蛛网,床上落尽灰尘。 当真是家徒四壁! 此刻房中有两人。一人五十来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神色凄苦,坐在床沿;另一人约莫十七八岁,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双眼紧闭,躺在床上。 那老汉拉着少年左手,轻轻抚摸,哽咽道:“儿呀,儿呀,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赶紧醒来啊!”说着说着,怔怔流下泪来。 那少年兀自未醒,但脑袋之中却有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应急程序已启动,正在删除所有数据!如有疑问,可以点击取消。” 接着便出现一个百分比长条,从1%开始递增! 此少年便是陈开了。 这么说也不全对,应该是现代陈开穿越而来,李代桃僵,占据了古代陈开的身体,并吸收了古代陈开的全部记忆。 只是超级大脑的系统出错,陈开陷入昏迷当中,至今仍未苏醒。而此时此刻数据已删除90%,眼见所有数据便要删除干净。 便在这时,陈开忽感头痛欲裂,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他来不及睁开眼睛,急忙对超级电脑小莉道:“别删,别删,取消,快取消!” 小莉确认道:“当真要取消吗?数据一旦落入他人手中,那可大大不妙。” 陈开大吼道:“赶紧取消!快点取消!都穿越到古代了,古人得到也没啥用处,何况我没了这大百科全书,在古代的日子可不好过。” 他是通过脑电波与小莉进行交流,尽管激动之极,声音极大,但外人是无论如何无法听到他声音的。只是此事关乎他日后前程命运,格外在意,躺在床上的身子竟然因此抖动了一下。 坐在床沿的陈老汉,大喜过望,双手拉起陈开的左手,喜极而泣。 陈开声音甫落,删除数据的百分比长条立时停止,定格在99.9%。 陈开见状,连哭的心都有了,怒道:“谁让你删除数据的?这下全完了。” 小莉却极为平静,淡淡的道:“这是教授事先设置的,只要系统出错亦或被入侵,立即启动应急程序,删除一切数据,以防他人得知机密。 原本即便你阻止,我也非要全部删除不可,但这大百科全书是你的东西,我放在最后删除,眼下还留有一些。” 陈开此刻心里不知骂了她多少遍,但骂的再多也于事无补,倒是查看大百科全书眼下还剩下多少内容,最为关键。 咬牙切齿,没好气的道:“那你赶紧帮我查查,还剩下什么内容,看看对我以后穿越生活有没有帮助。” 片刻之后,小莉道:“我刚才检查了一遍,大百科全书还剩两大块内容,一块是关于养马的,一块是残缺的隋唐历史。 我知道你这次穿梭的目标时空是唐朝开元年间,删除时便故意将隋唐历史放在了后面,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语气之中竟有邀功的意味。 陈开在心里又狠狠骂了一通,却没表现出来,问道:“那为什么说是残缺的隋唐历史?” “我不小心删掉了一部分,隋唐历史并不是完整的,不过我刚才仔细查了一下,开元年间的历史倒完好无缺。” 陈开暗暗松了口气:“这倒还好,养马内容对我来说一点屁用也没有。养马是不可能养马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养马的。倒是这开元年间的历史对我颇有用处。喂,今年是开元哪一年呀?” 小莉急忙道:“我有些累了,关机休息会,再见!” 陈开还不知道如今所处的具体年份,哪肯让他轻易离线,大声叫道:“你别走,先给我说清楚。回来,给我回来!”但任他如何呐喊,小莉自此再无言语。 陈开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却又说不上来。 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昏迷之时便已吸收的记忆,此刻犹如幻灯片一般,在他脑海中一一放映。 回忆了一会儿,明白了大概:哦,我身体穿越后,竟然吸收了与我同名同姓的一个古人的全部记忆。 又回忆了一会儿,忽然害怕之极:大业?他记忆中怎么老是出现大业这个年号,莫非此时不是开元年间? 大业,好熟悉的年号,莫非是隋炀帝杨广在位时的年号?完啦,完啦,大业末年,群雄并起,天下大乱,一不小心性命便即不保,穿越到这个时代,我的美好生活岂不是变成镜花水月? 这时又想起系统出错一事,联想到刚才小莉仓皇逃走,忽然恍然大悟:如此看来,正因为系统出错,时空穿梭机将我送到了隋朝大业年间,却不知今年是大业哪一年。 虽然此番只是猜测,但已八九不离十。可陈开满心只想穿越到太平盛世,逍遥快活,享受美好生活,实在不想来到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 心中兀自存着万一的指望:说不定我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此大业非彼大业,这个时空也没什么大隋,许多网络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急忙睁开眼睛,见一老汉握着自己双手,热泪盈眶。 陈开只想问明情况,也来不及细思眼前老汉是谁,脱口问道:“今年是大业哪一年,咱们的国号是隋吗?” 陈老汉眼见儿子醒来,内心狂喜不已,却万没料到儿子会问出这番话,急忙伸手掩住儿子嘴巴,小声道:“今年是大业十二年,你要叫大隋!” 大业十二年?如果我没记错,李渊便会在明年,也就是大业十三年,在太原起兵反隋,再过一年,隋朝灭亡。 唯一的指望也已破灭,陈开只想一头栽倒,昏晕过去,醒来发现自己穿越隋末乱世只是一场梦。 不过陈开心理素质极好,只郁闷了一会儿,心态便转乐观:不就是乱世吗?当初我冒着生命危险,毅然选择试验,我连死都怕了,又怕什么乱世?身处乱世,我加倍小心,步步经营,未始不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这般一想,信心大增,开始四处打量房屋,想看一看自己穿越的这一户人家怎么样,有没有在乱世站稳脚跟、发家致富的资本。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陈开只随意扫了一眼,立时便傻了眼。 只见眼前房屋低矮、狭小、阴暗、潮湿,家中竟连一件家具也无。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臭味,闻之欲呕。 转眼再看自己身体,发现自己竟然小了一圈,这不是我的身体! 说好的肉身穿越呢? 不过没了肉身,超级大脑小莉竟然仍在,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想到自己穿越到隋末乱世、贫困之家,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心中叫苦连天,冲超级电脑小莉喊道:“快送我回去,打死老子也不待在这种地方!” 原本只是想发泄一番,并未指望做贼心虚的小莉会有回应。谁知小莉却开了口:“系统出错,与主机失去连接,无法返回,好自为之。” 陈开事先已猜到大概,于小莉所说倒也不感意外。 心中一个声音道:不就是稍微穷了一点吗,穷有什么可怕的,能让贫穷的家庭富裕起来,这才能显示出你陈开的真本事! 另一个声音道:这仅仅是穷吗?简直是穷的不能再穷了,这样一幅烂摊子,你干嘛要挑,还是趁早离家出走吧。 先前那个声音道:可不能随意就离家出走,这位老爹可是个大好人,若不是为了花钱救治自己生病的儿子,他也不会这般一贫如洗。他的儿子就是这位老爹的唯一指望,你占据了人家儿子的身体,怎么也不能一走了之。 …… 如此天人交战一番,陈开此刻才开始打量眼前的父亲,只见他脸上皱纹深陷,手上满是老茧,显是操劳过度。刹那间记忆中的一些往事浮现在眼前。 陈老汉中年得子,喜不自胜,但儿子出生不久,孩子母亲却不幸因病去世。一心只想将孩子抚养长大,便没有再娶,他手脚勤快,又不怕辛劳,日子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过得去。 只是后来儿子染上一种怪病,终日昏昏欲睡,吃不下东西,身子日渐消瘦。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将家中所有积蓄全部用在了医治儿子上面。可钱花出去了,儿子却时好时坏,始终不见痊愈。 这一番医治下来,陈老汉家中东西尽数变卖,维持看病抓药费用,可依旧不够,只好求助乡里,到处向人借债。 原本好好的一家,却因为一场大病给毁了。 陈开于这份父爱颇为感动,反手握住老爹双手,说道:“爹,孩儿的病已经痊愈,以后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陈老汉伸出右手,在陈开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拍,哽咽道:“是,开儿说的极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眼圈微红,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儿子昏迷的这段时间,他担惊受怕,彻夜难眠,如今儿子终于醒来,他如何不高兴万分? 陈开又扫了一眼屋子,道:“爹,咱们得好好收拾这个家,你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再闻闻,这味道可真臭!” 陈老汉脸上一红:“开儿说的不错,我一会儿便收拾。” 他并非肮脏邋遢之人,只是终日为儿子的病情担忧,满心满眼只是儿子,自然于其他事都不放在心上了。如今儿子病情大好,自然什么事都依着他。 陈开又道:“家中也太寒碜,咱们得置办些家具回来,桌几矮凳什么的,总得有一些。” 陈老汉一怔,面露难色,沉吟片刻,终于点头道:“……好。” 陈开望了望屋顶,接着道:“咱们这屋子透风漏雨,我看得好好修葺一番。” 忽然又摇了摇头:“我看也不用费力修葺了,咱们盖几间新房岂不是更好!” 陈老汉吃了一惊,眉头紧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好大一会儿,心一横,咬牙道:“……好,咱们就盖新房!开儿年纪已不小,身边也该有个婆娘了。” 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愁肠满肚:如今家里哪还有钱财去盖新房? 想到这是爱儿的心愿,刹那间什么也不顾了: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开儿得偿所愿,不就是该新房吗,盖就盖! 陈开哪里知道老爹有这么多心思,多日昏迷不醒,腹中空空,饥饿已极,道:“爹,我有些饿了,咱们做饭吧。” 陈老汉笑着道:“对,对,高兴之下,我竟把这事给忘了,你稍等一会,我这就去做饭。”说着,兴冲冲的走出了屋子。 过了半晌,又走回了屋子,挠头抓耳,羞愧的道:“咱们家的粮食都吃完了,你等着,我就出去借一些回来。” 陈开双眼一翻,仰头倒在床上,心中冰凉一片。 他看得出陈家贫穷,却没料到竟穷到食不果腹的地步,看来先前自己提出的添置家具、构建新房都只是不切实际的空想,难以成为现实。 一时之间,再次萌生了离家出走的念头。 但转念一想:身处乱世,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天下虽大,又有哪里是我的容身之所?倒不如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想方设法发家致富。 等了许久,却始终未见老爹回来,想来此时家家生活都甚艰难,米粮并不容易借到,便想着出去看看。 下得床来,还未走出屋子,便听得外面有两人正在说话。陈开听得出来,一人便是老爹,另一人却不知是谁,说到后来,两人语气不善,竟开始争吵起来。 第3章 租庸调 陈开探出半个脑袋,向外张望,只见老爹右手提着布袋,布袋里借来的米粮只有拳头大小,面前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耳听得老爹说道:“保正,算我求求你,今年的课租调能不能再宽限我几日?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我正在想办法。” 语气软了下来,再也没有了刚才争执时的强硬。 陈开喃喃道:保正?我以前好像在书中看到过,好像是个什么小官,但具体是什么,一时却想不起来。 这时小莉突然冒了出来:“各代乡官的建置及名称屡有变化,隋制五家为保,保五为闾,闾四为族,皆有正。” 陈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对小莉道:“你终于肯说话了,你懂得将功补过,算你还有些良心。” 那保正听了陈老汉的话,似乎有所触动,叹了一口气,道:“你家里的情况,乡邻都很清楚,但眼下世道不好,各家自身难保,实在爱莫能助,你可不能怪大伙儿。” 陈老汉道:“保正说的哪里话来,我儿身染重疾,那是我家时运不济,跟诸位乡亲又有何干系?我适才还向乡邻借米粮,还借了不少呢!” 保正望了一眼他手中的布袋,米粮实在少的可怜,道:“那我再跟族正和县里说说,就再宽限你几日,你可要抓紧啊。” 陈老汉大喜过望,道:“如此多谢保正,我再找找家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的。” 保正扫了一眼低矮的草房,说道:“你家里不是还饲养着一匹马,你将它卖了,兴许可以让你交了今年的课租调。” 陈老汉面露难色:“可是这匹马还小,尚能再喂养一段时间,等膘肥体键,才能卖出好价钱,眼下恐怕没人会出高价。” 保正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谁让我心肠软呢。这样好了,你将那匹马卖给我,我帮你交了今年的课租调,你以为如何?” 陈老汉笑道:“保正不会跟我开玩笑的吧?虽然今年行情不好,但一匹马的价钱却远远不止这个数。” 陈开听到这里,问小莉道:“隋朝的课租调每年应该交多少?” 小莉未加思索,直接道:“隋文帝在位时,规定男女三岁以下为黄,十岁以下为小,十七岁以下为中,二十一岁以上为丁。十八岁受田,二十一岁纳课服役。六十为老,免课役。 丁男夫妇为一床,课租粟三石,桑土调绢二丈,绵三两,麻土调布六丈,麻三斤。单丁及部曲、奴婢半课。没有受田的人都免课。 隋炀帝即位后,废除妇人及奴婢、部曲的课役,又改男子成丁年二十一为二十二。” 小莉已拥有人类的心理,此刻不想打击陈开的士气,故意隐瞒了一层:这些都是纸面上、理想中的状态,实际上在大业末年,隋朝的课役制度已混乱不堪。 陈开听罢,暗地里寻思:我这副身体今年不过十七岁,还未受田,根本不用纳课。父亲需要纳课,租须上交粟三石,调分两种,须上交绢二丈、绵三两或者布六丈、麻三斤。 想到此处终于明白过来:这保正明显是在趁火打劫!我虽不知一匹马值多少钱,但仅仅一年的租调显然是不够的。 生怕老爹答应这赔本买卖,刚想冲出去阻止,却听保正说道:“你以为我占你便宜是不是?既是纳课服役,岂有只纳课而不服役之理?” 陈老汉昂然道:“一岁服役二十日,我去便是。” 保正摇头道:“这可是兵役,哪能去去便回?如今世道大乱,反贼四起,你一旦去服役,又岂能只服役二十日,难道还想着能够活着回来?说句不好听的,你一旦战死沙场,你那病重的儿子怎么办?” 陈老汉眼圈微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眼看就要流了下来。 保正见状,嘴角微微一笑,但这笑容一现即隐,正色道:“你去服役之前,把你家的马卖给我,以后你不在,我会替你照看你的儿子。朝廷虽然规定男子十八岁受田,但如今是什么世道,想必你心里清楚,哪里还有什么田可受? 你家眼下有田二十亩,却不全是永业田,届时你儿子可能就只有几亩田,以后又该如何过活?我这个人心肠软,看不得别人日子艰难,不如将你家的马和永业田都卖给我,以后我会对你家儿子加倍关照,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陈开听到这里,气往上冲:这保正趁火打劫,想要买马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打田地的主意,如果老爹同意,那我以后岂不是当真一无所有了?我可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刚要冲出去制止,忽听得小莉说道:“先前便已说过,到隋炀帝即位后,十八岁受田,二十二岁纳课服役。纳课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服役主要是兵役,每岁至少服役二十日,但特殊情况下,会有所增加。 永业田又称世业田,最早见于北魏,指桑田,身终不还,北齐时改称为永业田。隋朝时,规定每丁给永业田二十亩,或为桑田,或为麻田,但因各地有宽乡和狭乡之分,在狭乡往往不足二十亩。” 陈开听完,冷静了下来: 看来这天水郡便是所谓的狭乡了。保正所言应该不假,倘若陈家总共只有二十亩田,那永业田确实只有几亩。眼下老爹还要去服兵役,一旦回不来,大部分非永业田还要被官府收回。 更何况此时正值乱世,老爹真要上战场打仗,可谓凶多吉少,极有可能有去无回,我决不能让这种惨剧发生。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让老爹不去服役呢? 这番想法刚刚出现,小莉便有了回应:“公元590年,隋文帝下令,百姓年至五十,可纳庸免兵役。庸就是免疫人每日纳绢数尺,二十日也只不过数丈而已。就是不知你现在这副身体的父亲,年纪有没到五十岁。” 陈开又惊又喜,稍作回忆,笑道:“老爹今年五十一岁,刚好符合纳庸免兵役的条件。租庸调,租庸调,怪不得如此熟悉,现在才想起来,以前历史课上学过,只是租庸调具体是什么,却早已忘记了。” 想起适才自己疑问刚冒出来,小莉便已知晓,并直接将他的疑问一一解答,喜悦之下,忍不住打趣道:“小莉,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只要心念一动,你立马便知道了。” 小莉语气平淡的道:“那是自然,要不然我怎会被称作超级大脑?不过你最好别有龌龊想法、刁钻问题,我虽与主机断开连接,但我的程序中仍有拒绝回答你的指令。” 陈开大感没趣:“那好,超级大脑女士,既然你能随时知道我的想法,那以后能不能不用现在这种通话的方式交流?你直接将信息传入我大脑好了,说实话,你的声音可一点也不好听。” 小莉一点也不生气,道:“这样也好,我也懒得跟你这种人类说话,但我要声明一点,大百科全书已被删除绝大部分,而幸存下来的隋唐历史,也是残缺不全的,有些问题我确实不知道,到时你可不要死缠烂打的来烦我。” “不是还有关于养马的内容吗?” 小莉反问道:“你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养马的吗?” 陈开嘻嘻笑道:“如今我穿越隋末,两世为人,穿越前那一世,我决不会养马的,眼下这一世,却不一定了。 嗯,倘若唯有养马,才能度过眼前难关,养一养倒也无妨。要想养好马,首先要善于相马,听说最会相马的人是伯乐,那我既然决定要做,那就要做最好的,养马也一样,我要做隋唐伯乐!” 本以为小莉会趁机挖苦一番,却半天不见小莉动静,脑袋里忽然冒出一篇杂文来。 《马说》作者韩愈。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伯乐,春秋时期秦穆公时人,本名孙阳,擅长相马。现指能够发现人才的人…… 陈开初时不明所以,但很快便知其中端倪,原来我之前提到了伯乐,小莉便直接将有关伯乐的信息传入到我的大脑之中。 从小莉提及服兵役、永业田,纳庸免兵役,直到韩愈的《马说》,信息虽然很多,但其实就是在陈开脑中一闪而过,现实当中也就在一念之间。 陈老汉听说保正不仅要低价买自己的马,还要买自己的永业田,大感为难,道:“倘若保正以后可以多多关照我儿,老汉感激不尽。马我可以卖,但永业田……以后倘若当真不再授田,那我儿还指望着这几亩田生活,永业田是卖不得的。” 保正几番好言相劝,陈老汉却始终不松口,不禁心中有气,“哼”的一声,彻底撕下了伪装,冷冷的道:“我这是帮你,谁稀罕你家的那几亩永业田?我倒要看看你离家服役之后,你的儿子如何过活。咱们清水县世代以种田和牧马为生,你家那个病秧子是会种田还是会养马呢?” 他身为保正,于其他四家情况了如指掌,此番前来,便是以相助之名,打算低价买入陈家的马匹和永业田。 谁知自己和颜悦色的说了一通,这陈老汉依旧不买账,他如何不生气?说起话来,便无所顾忌,嘲讽讥刺张口便来。 他明知陈老汉十分疼爱宝贝儿子,最忌别人说他儿子是病秧子,可他偏偏要说。 这一下可戳到了陈老汉的痛处。 陈老汉怒极,戟指保正,便要破口大骂。但转念想到自己一旦离家服役,儿子无人照顾不说,保正说不定还会趁机报复,此时此刻万万不可得罪于他。 放下右手,低声哀求道:“保正,你看我儿如今病情刚有好转,需有人照顾,我一旦离开,无人照料,病情说不定便会反复。 你行行好,再跟族正和县里说说,能不能让我今年先不服役,来年等我儿病情痊愈,我愿意服役一个月、两个月作为补偿,甚至服役半年也行。” 保正心中冷笑:谁不知你儿子是个病秧子,竟然还妄想痊愈,简直是痴人说梦! 正色道:“每年按时纳课服役,是朝廷颁发的法令,岂能随意更改?哼,我原本好心好意帮你,却被当成驴肝肺,你就让你的儿子在家等死吧!” 陈老汉吓得手足无措,情急之下,只觉双膝酸软,知道自己这一跪,以后将再也不能抬头做人,但为了心爱的儿子,什么尊严脸面都顾不得了。 一咬牙,便要屈膝下跪。 还未跪倒,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只见人影一晃,一人已扶住了自己。 第4章 相马 陈开从屋里冲了出来,扶住陈老汉,道:“爹,不用求他,咱们自己想办法。” 陈老汉见儿子生龙活虎,喜不自胜,但片刻之间便又忧心忡忡: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却听陈开说道:“朝廷曾颁下法令,百姓年至五十,可纳庸免兵役,是不是?” 保正一怔,道:“不错,确实如此。不过你爹连租调都交不齐,又何谈纳庸免役?” 心中却在想:纳庸免兵役我自然知道,你爹都不知道,这个病秧子是如何知晓的?莫非这小子真如他爹所说,病情大有好转,还因此开了窍不成? 转头对陈老汉道:“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准备服兵役吧,离家之前,还得尽快将租调交上来,否则上头怪罪下来,不仅你遭殃,就连你儿子也难以幸免。 我刚才的提议,你回去再好好想一想,你有这么聪慧的儿子,因你而受牵连,岂不可惜?” 陈老汉瞧了自己儿子一眼,一时犹疑难决。 陈开抢着道:“不用考虑,你想买我家的马和永业田,门都没有!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小小保正,有什么可神气的?今日陈家暂且落魄,但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也未可知,你好好睁大眼睛,等着瞧!” 保正气的满脸紫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才对陈老汉阴阳怪气的道:“你养了个好儿子啊!好,非常好!我倒要看看你们陈家何时一飞冲天。我给你们十日时间,把今年的租调交齐,否则我如实上报县里,到时县里追究下来,可不要怪我!” 说罢,拂袖而去。 陈老汉大感惶恐,当即便想去追,却被陈开拽住,无法追上,只好不住口的哀求:“十日怎么行,时间太紧了,你行行好……” 陈开打断道:“爹,你不用求他,求他也无用。他今日过来,就是想趁火打劫,妄图低价买咱们的家的马和永业田。” 陈老汉叹了口气,道:“此事我岂能不知,可十日怎么来得及?” 陈开已知此时已入秋,问道:“可秋收刚过,咱家当真一点存粮也没有?” 陈老汉缓缓摇了摇头,叹气道:“今年收成原本不错,只是不久之前,你旧疾复发,全部花在了看病抓药上。不过好在你如今大有好转,总算是老天有眼。租调的事我再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嘴上虽这样说,心中却半点办法也无,脸上自然而然的显现了出来。 陈开看在眼里,觉得既然自己占据了他儿子的身体,理当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便道:“咱家不是还有一匹马吗,卖了它,或许能度过眼下难关。” 陈老汉搓着手道:“此事我也不是没想过,可眼下它还是马驹,肯定卖不出好价钱,这可是你以后生活的指望,咱们可不能轻易卖它。 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死便死了。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得好好活着。我明日便去跟族正说说,可不可以通融一番,我不需要纳庸免兵役,甚至可以多服役,看看能不能免了我今年的课租调。” 陈开心中直摇头:这怎么可能,朝廷法令岂是儿戏?你又不是府兵,不是军籍,便是服一年兵役,租调还是得交。 但于这份父爱着实感动,老爹不愿意卖马,是为了让自己儿子以后的生活有依靠,为了儿子,竟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陈开热血上涌,双手握住老爹的手,道:“爹,这件事你可得听我的。咱们把马卖了,交了今年租调和庸。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咱们父子在一起,以后还有什么难关闯不过去的。” 陈老汉鼻子一酸,伸袖抹了抹眼泪,道:“可没了马,这个冬天咱们该怎么办?” 陈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趁机岔开话题:“爹,我肚子实在太饿了,咱们先做饭好不好?” 陈老汉跺脚道:“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开儿,你嫌屋里脏,那就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即刻去生火做饭。” 陈开见老爹走远,凭着记忆得知家中唯一的马拴在屋后,便走了过去。 来到马前,眼前所见是一匹普通的不能普通的幼马,个头不高,腿还短,不过身躯倒还粗壮,四肢坚实有力。胸廓深长,肌腱发达,被毛红色,颇为浓密。 陈开多少有些失望,这匹幼马不过是当地的普通品种,各地随处可见,并不如何珍贵,即便喂养长大,也卖不出太好的价钱。 即便如此,他还是决定尽快去马市一趟,早些将马卖了,交了今年的租庸调,省得保正再借题发挥。 过了不久,老爹喊他吃饭。陈开席地而坐,望着地上的饭食,顿时没了胃口,竟只有一碟青菜,两碗稀粥。 陈老汉却显得尤为高兴,递给他一双筷子,笑道:“开儿,快吃!”说着将稍稠的一碗递给了陈开,自己则捧起了那碗“清水”。 陈开一时难以下咽,但毕竟腹中饥饿,一口气喝完了粥,青菜动也没动,他倒不是嫌弃青菜难吃,只是觉得应该给这位可怜的父亲多留些食物。 陈老汉见状,道:“开儿,你多吃点,来,多吃点青菜。” 陈开摸了摸肚子,笑道:“爹,我吃饱了,我病情刚有好转,胃口不太好,吃不了那么多,爹,你多吃点。” 陈老汉不疑有他,伸筷夹菜,吃了两口,仰头将稀粥喝了个精光,又小心翼翼的的将大半碟青菜端了回去。 这可是好东西,得给开儿留着。 陈开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待老爹回来,问道:“爹,附近有没有马市,咱们得尽快将马卖了,否则我怕那保正会借故找咱们家麻烦。他虽说给我们十日期限,谁知他会不会出尔反尔,咱们越早将租庸调交了越好。” 陈老汉沉吟道:“都是邻里乡亲,我想他不会那么做吧?咱们要卖马,也不用去什么马市,直接卖给族正便是,反正是马驹,也卖不了许多钱。” 陈开道:“咱们不要钱,就要粟米、绢和棉。不去马市,卖给族正,他会不会跟保正一样压价呀?” 他知道眼下正值隋朝末年,钱币混乱,再多的铜钱恐怕都没有实物实在。 陈老汉沉吟道:“价钱肯定会低一些,但比保正给的要高一点,往年我都是这样卖的,省得再大老远的往县城跑。 我也想好了,卖了马,交了租庸调,我不用服兵役,便去到族正家里帮忙养马,每天管一顿饭,每月还能领一点粟米,兴许咱们能撑过这个冬天。” 陈开却不乐意亏本卖给族正,这匹马可是现阶段唯一的指望,不卖个好价钱,以后发财致富的本钱又从哪里来? “爹,咱们还是去县里吧,兴许能卖个好价钱,卖给族正,我总觉得太亏了。还有就是,替族正养马,也没几个钱,倒不如咱们自己养马,只要能卖个好价钱,买匹雏马,咱们以后生活便有指望了。” 陈老汉不知他穿越而来,只道他是异想天开,但爱子极深,不愿打破儿子的幻想,道:“都听你的,去县里就去县里,不过就算卖不了好价钱,那也没啥。” 陈开恍若未闻,此刻正在幻想: 他以三寸不烂之舌,将幼马卖出了高价,又花低价买了几匹好马,皆是名贵品种。只喂养了两个月,便显出雄姿,在马市上一经亮相,立刻便遭哄抢,大赚特赚了一笔。 之后建立了超大农场,以养马为业,日进斗金,财源广进,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第5章 马市 父子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开始收拾屋子。 陈开望着老爹忙碌的样子,佝偻的背影深深印在他的脑海。 不得不说,这位名义上的、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老爹是非常勤劳的,只见他麻利的将整个屋子收拾了出来,陈开虽说在旁帮忙,但实际上连伸手都没伸几下。 他望着收拾干净的屋子,点了点头,总算大有改观,只是陋室条件实在有限,盖新房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暗暗下定决心:赚钱!一定要多赚钱!这样才能盖新房,改善伙食,过上美好生活。 第二日一大早,父子二人吃了点东西,便向清水县城进发。 二人牵着马,一路向南,期间陈老汉担心儿子长途跋涉,过度劳累,病情复发,便让儿子骑马而行。 陈开倒觉还好,并不感觉如何劳累,但终究拗不过老爹,只好骑行一阵,走一阵,如此行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到达县城。 父子二人牵马来到马市,此时已是晌午,街上行人并不多,陈老汉拿出准备的干粮,分来吃了。过了半个多时辰,行人增多,熙熙攘攘,马市开始热闹起来。 可众人于父子二人,往往只是匆匆一瞥,连驻足都不情愿,大半个时辰下来,竟无人问津,甚至连咨询的也没有。 陈老汉早料到会是如此,只是不愿拂逆爱儿,这才决定来县城试一试,如今这个结果,在他看来,正处情理之中。 陈开初来乍到,始接触养马,于其中行情并不了解。失望之余,并不想坐以待毙,决定上门推销。 对老爹道:“爹,咱们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牵马卖给其他商贩。” 不等陈老汉答复,牵马离开了摊位。陈老汉却没抱希望,眼见儿子走远,拔腿追了上去。 陈开自此开始了上门推销之旅。 老爹毕竟养马多年,颇有心得,喂养出来的马虽未成年,却已有模有样,不少同行都赞不绝口。但正因为还是马驹,令不少摊主望而却步。 摊主们一般的想法:又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买下来之后还要继续喂养,费时费力,也赚不了多少,得不偿失。 陈开面对困难,并未退缩,片刻间又想到了一个对策: 哭穷! 他重病初愈,不免有些面黄肌瘦,好在他面目清秀,别人于他的哭穷诉苦,并不抵触。 他口才甚佳,将陈家惨状据实以告,期间又夹杂着对老爹父爱的赞美,如此娓娓道来,不少人动了恻隐之心,愿意以一年租庸调的价格买下马匹。 有些家境殷实的,除此之外,还愿意多付出些粟米,让他们父子度过寒冬。 陈老汉初时颇感诧异,他此刻才知自己儿子竟如此能言善道。接着便感不好意思,儿子将他大赞特赞了一番,不少人冲他伸出大拇指,说他是一位难得的好父亲。 他此番来县城卖马,心理价位也就是一年租庸调,当他听说有人愿意多出粟米时,虽然只不过是一点,但仍令他大喜过望,忍不住便要答应,却见儿子陈开一直对自己挤眉弄眼,只好摆手称谢,婉言相拒。 他实在不明白儿子还在等什么,大半个马市都问过了,难道还有比这出价更高的? 陈开此时心中却大为失落,大老远的来到县城,用尽九牛二虎之力,费尽唇舌,卖出的价格竟然只比保正的出价高一点点,若是这样回去,岂不是会让保正挖苦讥刺一番? 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牵马绕着马市又走了一圈,忽然眼前一亮,在一摊位前驻足下来。陈开识得这家摊主,当初自己来推销时,摊主愿意以一年租庸调外加五石粟买下。 这已经是出价最高的了。 只要省吃俭用,五石粟完全可以支撑父子二人度过寒冷的冬天。 陈老汉以为陈开回心转意,低声道:“就属他出的价最高,咱们就卖给他吧。” 陈开道:“恩,咱们就卖给他。爹,一会儿你不要说话,一切都听我的。” 说罢,走了过去,拱手说道:“周大叔,小子又来打搅了。” 这位摊主姓周名大宏,只见他呵呵笑道:“就知道你这小子还会回来。怎么样?是不是附近都问过了,没人比我出的价更高吧? 实话告诉你,我买了你的马,还要喂养一段时间才能卖出稍好一点的价钱,即便如此也很难赚到,保本倒是没问题。 我就是看你们父子大老远来一趟,太不容易,不想让你们无功而返,现在咱们可以交易了吗?” 陈开跟着笑道:“周大叔的好意,我等岂能不知?只是在下还有一事,可周大叔如此慷慨照顾咱们父子俩,此事当真难以启齿。” 说着抓腮搔首,似乎为难之极。 周大宏以为他要加价,心中微有不满:我是看这位你们父慈子孝,又大老远赶来,这才破例出手买下,你竟然还要加价,也太贪心了吧? 脸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有事请说?”虽然仍然十分客气,但语气已冷淡许多。 陈开道自然觉察到了这一点,一揖到地,说道:“周大叔莫怪,这匹马是我父子俩唯一的指望,若不是万不得已,决不会在还未长大的时候售卖,只是纳课服役在即,我们实在别无他法。 眼下与其说是周大叔高价购马,不如说是周大叔慷慨相赠,大恩大德,我父子铭记在心。 可没了马,便没有了收入来源,粮食只会越吃越少,我实在不愿这样自暴自弃、苟且偷生的活着。小子斗胆相求,希望可以用这五石粟,换一匹马回家喂养。 周大宏知听他如此说,先前的不满当即消失,知他所言都是实情,暗暗夸赞陈开颇有远见,跟普通的人大大不同,以后兴许是个经商的好材料。 但仅仅五石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换取一匹马,即便是刚出生的马崽恐怕也不行。 本想直接拒绝,懒得搭理,但他做生意的宗旨是从来不得罪人,只好顺着陈开的意思,皱着眉头问道:“那你说说看,想用五石粟换取哪一匹马?” 心中却在想着如何委婉拒绝,才不会得罪人。虽说眼下父子二人贫困潦倒,但这个年轻人志气不小,以后飞黄腾达也说不定,更何况他从商多年,一向主张和气生财,素来都不会把事情做绝。 正因为他心地不错,富有怜悯之心,这才愿意帮助陈开父子。但他贩卖马匹,正是为了逐利赚钱,要他做大亏本的生意,他还是不肯做的。 却见陈开伸手一指,说道:“周大叔,就是拐角的那匹枣红马。大叔是我父子俩的恩人,原本不该再让大叔吃亏,可眼下我只能拿出这么多粟米了。” 周大宏循着他所指方向望去,长长的吁了口气,道:“你当真要那匹枣红马?” 陈开极力掩饰目光中渴望的光芒,点了点头。 周大宏沉吟道:“若是旁人要买,我二话不说,立刻便卖了。你们父子嘛……实话跟你们说吧,那不是一匹好马,浑身长满癞子,我找了许多行家来医治,尽皆一筹莫展,品相不好不说,还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向来无人问津,你最好还是再考虑考虑。” 陈开叹了口气道:“周大叔,就我家这等条件,现在还能买什么好马崽不成?你这匹马至少已经成年,我想买回去试一试,若是侥幸治好了,那是我的造化,若是治不好,算我倒霉。” 周大宏点头道:“那也说的是,有希望总是好的,那我就卖给你,我不占你便宜,只要你三石粟,剩下两石你拿回去,咱们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陈开又惊又喜:“这怎么行,那我岂不是占了个大便宜。” 周大宏摆摆手道:“这很公平,就这么定了,你牵马吧,我命人为你准备粟、绢和棉。你一次应该拿不完,倘若你相信我,就分批来取,我暂时替你保管。” 陈开笑道:“周大叔说的哪里话,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不信任。” 过不多时,陈老汉协同周大宏的几个伙计,合力将绢、棉以及一半的粟绑在马上。 父子二人离开县城,已近傍晚。陈老汉心中早有百般疑问,先前一直想问,只是自己刚要开口相询,儿子总会对自己挤眉弄眼,示意自己不可多问。 此刻旁边无人,再也忍耐不住,问道:“开儿,你要这匹癞子马有啥用,多要那三石粟米该多好啊!” 说话的同时,眼光向那匹黑色癞子马扫去,只见马身脱毛严重,癞子一块连着一块,形状可怖,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臭味。他实在不明白儿子为何要买这匹将死之马。 陈开一直想笑,先前生怕周大宏起疑,始终强忍着,直到此刻终于放声大笑。 他占了个天大的便宜! 这匹枣红马体型粗壮,马头比普通马又长又大,鼻梁隆起微呈现兔头型,颈宽厚,躯干平直,胸廓深广。今日新换了主人,竟无丝毫暴躁之态,显然是性情极为温顺。 而清水县隶属天水郡,天水郡处在陇右地区,位于黄河上游,距离黄河盘曲不远。 这怎会不是古老的优良马种——河曲马? 陈开捡了这样一个宝贝,心中早已乐开了花,笑道:“爹,这可是匹名马,属于河曲马,有了它,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陈老汉将信将疑,摇了摇头:“河曲马?我养马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陈开一拍脑袋:不好,这种马的叫法,这个时代应该还未出现。 挠挠头道:“爹,我也是听别人无意间提到的,总之这是一匹名贵良马,只要再养几个月,拉到马市上,定能卖个好价钱。” 陈老汉觉得儿子这次苏醒以后,有了很大变化,变得聪明了,变得能说会道了,也变得孝顺了,还道是老天有眼,先让儿子吃尽苦头,再给儿子开了窍。 暗暗向老天致谢,说道:“可你看它身上的病疾,能活得了吗?” 陈开哈哈笑道:“我早就仔细看过,就是些皮……”本想说皮肤病,又怕老爹追问,改口道:“就是些小毛病,我有办法医治。” 陈老汉听说儿子还会医马,更加欢喜,兴高采烈的道;“那咱们回家!”说着拉缰便行。 陈开边走边说道:“爹,这匹马是名贵品种的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怕有小人惦记,更怕周大叔反悔,前来索要。” 陈老汉一瞪眼道:“你爹又不傻,没事说这干啥,天色不早了,咱们得抓紧赶路。” 陈开点头称是,回头望了眼县城,先定一个小目标,在县城买几套大房子! 转身大踏步前行,只觉前途无限光明! 第6章 饲养 父子二人兼程赶路,待回到家中,天已全黑。 二人合力将马上所驮东西搬入家中,陈老汉如往常一样要将马栓到屋后。 陈开见了,有些不放心,说道:“这匹马可是咱们家以后的指望,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依我看,还是拴在门前吧,一有动静,咱们能够第一时间发觉。” 陈老汉笑道:“咱们这一带民风淳朴,哪有这种偷鸡摸狗之辈,你多心啦。” 陈开才见识了保正的德行,哪里肯信,坚持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在意一些,总不会错。爹,就听我的吧。” 陈老汉今日收获颇丰,心情愉悦,什么事都依着儿子,笑道:“好,那就听你的,就是有点多此一举。” 陈开撇撇嘴道:“我都想将马栓到屋里,不过算了,这匹马身上的味道着实不好闻。” 第二日早上,陈开将昨日装粟、绢、棉的布袋通通换了一遍。陈老汉见了,不解道:“你昨日不还说这马身上的病无碍吗,今日怎的如此小心,莫非马的病情加重了?” 陈开拉着老爹的手道:“爹,不知你相不相信,这次大病,我发现自己脑袋里忽然多了许多见闻,仿佛我走遍天下一般,以前我什么事也不懂,现在似乎什么事都懂,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陈老汉早就发现自己儿子脱胎换骨,笑道:“这是老天的恩赐,儿啊,你以前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老天爷这是补偿你呢!” 陈开一直担心自己漏出马脚,让老爹怀疑自己不是他真正的儿子,听他如此说,心中暗暗欢喜。此刻就坡下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件事不能跟别人说,他们绝对不会相信。” 陈老汉哈哈笑道:“你爹又不蠢,岂能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老天的恩赐,你的福泽,我自不会乱说,别人想要还得不到哩。” 悬在心中许久的大石,终于落地,陈开倍感开心,接着老爹最初的问题,答道:“爹,这匹马的病情并没有加重,只是马身上毕竟有疾,咱们不能大意,那些接触患处的布袋还是烧了比较妥当。” 陈老汉不假思索的道:“那好,我这就去办!” 陈开伸手将老爹拦下,又道:“我有法子治好马身上的病疾,只是有件事需要爹帮忙。” 陈老汉大喜过望,倘若这匹癞子马当真能治好,那就相当于自己的一匹马驹,换来了一匹成年良马外加粟、绢、棉等物,这可是天大的便宜。 激动的道:“快说,快说,什么事?” 陈开沉吟道:“我需要很多的酢和皂角,麻烦爹帮忙买回来,越多越好!越快越好!酢越浓越好!” 酢也就是醋,据说生皂角去籽捣烂后,用浓醋浸泡,敷在患处,对治疗皮肤疾病有奇效。 陈开有超级大脑,自然知道治疗马身上这类皮肤疾病的中西药处方,只是一来时代所限,西药压根便没有;二来资金有限,许多中药材过于昂贵,效果还不一定好。 有时候土方子有土方子的好处。 醋早已出现,此时更是司空见惯。至于皂角更是日常用品,平时洗衣服用的就是它,正因为时常见到,经常用到,陈开才这么容易想到它。 陈老汉笑着道:“这些好办,家里钱还有一些,只是好多店铺都不愿意接受,估计买不到多少,我带着粟米过去,跟他们交换。事不宜迟,我这就去!” 也不等陈开回复,回屋收拾了东西,片刻之间便出了门。 陈开见老爹走远,也没有闲着,烧了一锅水,盛于木桶之中,又加了些凉水降温,提到癞子马跟前,说道:“从今个儿起,我好好照顾你,将来你病好了,卖个好价钱,我陈开可谢谢你啦!” 说罢,找了块干净的棉布,蘸了温水,擦拭马身。 河曲马性情极其温顺,饶是如此,温水沾身,一声嘶鸣,急忙向后躲开,似是温水太烫。 陈开又加了些冷水,伸手放入木桶,检查水温,觉得正合适。拿起棉布,浸入温水,拧干后,更加小心的擦拭。 这一次癞子马又是一声嘶鸣,却不闪躲,似乎极为享受,待至后来,马身不停向陈开身边靠,险些将木桶踢翻在地。 陈开十分高兴,擦拭起来更加细心,尤其是皮肤病患处。之后又换了几桶水,直到晌午时分,终于将马儿擦洗干净。 眼见老爹还未回来,腹中饥饿,便自己到厨房做饭。厨房甚是简陋,除了一方土灶外,只有几个陶罐。 从陶罐中取出一把粟米,想到自己穿越过来,还从来未有一天吃过饱饭,手入陶罐,又抓了一把。突然想到那位省吃俭用的老爹,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又放了回去。 土灶火堂甚小,烧起来极为不便,陈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满脸都是黑灰,才勉强将粥煮了出来。 端着碗,望着粥,难以下咽,觉得自己身为穿越人士,不该生活的如此狼狈。 看来到县城买房子、家里盖新房之前,改良土灶倒是当务之急! 喝完粥,老爹仍没有回来。陈开决定牵马到草地上喂养,河边绿草如茵,最适宜牧马放羊。 路上,陈开望着满身疮痍的癞子马,思潮起伏: 此时还没有河曲马的叫法,人们还不了解此品种马的优点,不识得名马倒也情有可原。只是马身上的皮肤病虽然严重,却也决非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想是有些兽医怕脏、嫌麻烦,不愿用心医治。 想通此节,陈开信心百倍:今后我一定要更加用心医治、喂养,到时它生龙活虎,重振雄风,自己则可沾它的光,大赚特赚一笔。 来到草地上,只见此地已有人捷足先登,前面有二人背靠着背,席地而坐,身旁有一只小羊在悠闲的吃着青草。 相距稍远,面目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 陈开穿越以来,接触最多的便是老爹,县城一行,倒见到了不少人,但除了周大宏以外,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古代娱乐方式匮乏,只短短几日,他便感寂寞无聊。 此刻见到二人,料想他们家住不远,说不定还是同一保的人,结识两个年龄相近的小伙伴,以后一起牧马放羊,谈天说地,日子兴许就不会太过单调。 牵着缰绳,满心欢喜的向二人走去。谁知还未走近,二人却站起了身,赶着羊,匆匆离开了。那男子自始至终没向陈开瞧过,倒是那女孩儿背着同行的男子,偷偷瞄了陈开几眼。 陈开大感诧异,倒也并不放在心上。松开缰绳,让马随意吃食,自己则躺在绿色的草毯上,手枕脑袋,翘起右腿,搭在左腿上,仔细思考今后的人生方向。 养马养的再好,是天下最会养马的人,成为牧马届的霸主,到头来还不只是个养马的?光有钱,无权无势,如何能在乱世之中保全自己? 因此还是得先找个靠山。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隋末最大的赢家自然是李渊一家,而李世民又是赢家中的最后赢家,想办法攀上他,以后的日子才能无忧无虑。 只是李渊一家不久将举家前往太原,天水郡距离太原郡何止几千里远,此刻自己几乎一无所有,想要前去献殷勤,当真难于登天。 天水郡古称秦州,隋末大乱之际,薛举、薛仁杲父子曾占有此地,这对父子凶残暴虐,嗜杀如命,以后碰到了须得小心应付。 天水郡治上邽,领上邽、秦岭、成纪、陇城、清水、冀城6县。其中清水县位于天水县东北,牛头河贯穿全境,此地地貌…… 想到后来,居然睡着了。 迷迷糊糊当中,只觉脸颊瘙痒,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竟然湿漉漉的。大惊之下,清醒过来,只见马嘴又凑了过来,急忙翻身,躲了过去。 此时天色向晚,太阳已落山,天上出现了色彩斑斓的晚霞,陈开眼望天边,晚霞的形状不断变换,一会儿是草房,一会儿是土灶,一会儿又是粟米。 待至后来,竟变成了骏马,一匹……两匹……越来越多,一时之间,犹如千军万马一般,从天边奔驰而来。 陈开牵马回到家中,老爹仍然没有归来,心中忐忑不安,担心老爹出了意外,安置好癞子马,火速出门寻找。 便在这时,前方拐角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正是老爹! 第7章 出尔反尔 陈开急忙迎上前去,问道:“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在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陈老汉笑道:“哪里会有什么意外,你要的酢和皂角,我原本打算在附近集市购买,后来想到县城里还有咱家的粟米没取,便去了县里,想着一道拿回来。” 陈开此刻见老爹两手空空,有些不高兴,道:“你孤身前去,不借马力,那么多的粟米,再加上酢和皂角,单凭一己之力,如何能够背回来? 既是去县城,咱们就该牵着马,一同前去。现在倒好,粟米没取回来,连酢和皂角也没买到。” 语气中大有指责之意。 陈老汉连连摆手,往旁边一指,道:“你瞧!粟米取回来啦,酢和皂角也买到了,我过来喊你帮我搬回家里。” 陈开顺着老爹所指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颗大树下,放着许多货物,不禁喜出望外,叫道:“爹,这许多物事,你是如何带过来的?” 陈老汉也十分高兴,将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陈老汉受儿子重托,非常重视,在附近集市上看了酢和皂角,想起儿子的要求,都不甚满意,临时起意去了县城,想着县城里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来到县城后,第一时间想到,还有部分粟米寄放在周大宏那里,便先去找了周大宏。 周大宏听说了陈老汉的来意,派人陪同陈老汉到各大店铺购买,最后还派人用马匹将这些东西送到了村里。 陈开听罢,冷冷的道:“所谓无商不奸,这位周大老板想必没那么好心,会平白无故的送这些物事回来,定是收佣金了吧?” 陈老汉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位周老板对咱们父子不薄,不仅高价买了咱家的马驹,还以礼相待,如今又麻烦了人家,收些佣金,那也是应该的。” 陈开不再说话,与老爹一起将大树下的粟米等物,一一搬回了屋里。 其实他口中虽说“无商不奸”,却对商人并不反感,只要他们不伤天害理,反而觉得他们赚钱理所当然。 商人逐利本就无可厚非,陈开更对周大宏心存好感,不管怎么说,他在自己最困难时,拉了自己一把,自己因此得到一匹河曲马,占了一个极大的便宜,欠了周大宏一个大大的人情。 自此以后,陈开开始用心医治癞子马。 他将皂角捣碎,以醋搅拌均匀,待用温水擦拭马身之后,轻轻涂抹在病患处,每日数次。 同时改变饲养方式,不再是割些青草回来,放在马槽中供马食用,而是牵马到草地上,让它信步而行,随意觅食。 更对癞子马悉心照料,千依百顺,按时为马刷毛、瘙痒,直如养宠物一般。 如此过了四五日,马儿病患处虽未有明显改观,却依稀能看出有好转迹象。陈开父子二人见状,尽皆欢喜无限。 医治、饲养马匹之余,陈开将改良土灶的建议跟老爹说了。 陈老汉从小就烧土灶,觉得重砌灶台,麻烦不说,还没有必要,更费时费力,初时并不赞成。 但终究拗不过儿子,看到儿子独自忙活,于心不忍,只好上前援手。 他心中认定儿子此刻受上天眷顾,苦尽甘来,脱胎换骨,期间虽觉得儿子有些异想天开,如此砌灶生平从所未见,却也并未阻挠,只在旁协助。 如此二三日下来,新灶台横空出世,竟有模有样。新灶台由原来的单灶变成了双灶,一大一小,相互通气,灶堂颇大,呈锅形。新灶台看起来与众不同。 陈老汉啧啧称奇,围着新灶台转了几圈,有些怀疑眼前灶台会不会外强中干,看起来似模似样,烧起来却并不好用。 搓了搓手,迫不及待的便要烧火做饭。陈开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他一把推开,言道:“你如今承蒙老天眷顾,开了窍,哪能干烧火做饭这些小事,你现在是做大事的人。” 陈开微微一笑,不用动手,正合他心意。 他虽然有心要减轻老爹负担,但于庖厨之事着实不喜欢,何况巧男难为无米之炊,眼下只有粟米和青菜,自己即便亲自下厨,又能做出花来不成? 鸡鱼肉蛋,一样也没有,就算有,一没铁锅,二没味精等调味品,蒸煮出来的饭菜,又能有多美味? 看来想要过上美好生活,并不容易,即便以后有了钱,还是会有许多烦恼。更为关键的是,现在自己还身无分文、一贫如洗。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老爹说道:“粥就快要煮好了,你看着点火,外面有人来了,我去瞧瞧。”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陈开转身望去,只见两人在老爹的指引下,一前一后,缓缓走来。 当先一人约莫五十来岁,身材瘦削,花白头发,笑容满面,看起来和蔼可亲。陈开虽不认识,但见他眯着一双小眼,笑意从眼神中透出来,不自禁的心生好感。 待见到后面之人,陈开双眼上翻,撇了撇嘴:你这个贪心不足、趁火打劫的保正,十日期限还未到,你过来干嘛? 耳听得老爹说道:“今天刮得什么风,族正你老人家怎么过来啦,屋里请,屋里请!” 伸手弯腰,恭敬之极。 当先那一人依旧脸露微笑,扫了一眼陈家草房,一时并未言语。倒是他身后的保正抢先开了口,大声喝道:“你少来这一套,今日咱们是来办正事的,你无论怎样巴结讨好都没用!” 心事被人看穿,陈老汉站直了身子,忐忑不安:好在我儿已将马驹卖出了高价,交齐今年的租庸调应当没有问题。可若是真如我儿所说,保正趁火打劫不成,意图报复,那该又如何是好?族正如今过来,恐怕正是保正故意找来的。 忧心忡忡的看了儿子一眼,反复搓手,额头更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保正见了,嘴角微微翘起,幸灾乐祸。 却见族正板起脸,正色道:“这说的是哪里话,都是乡里乡亲,有事咱们一起商量,什么巴结不巴结的。” 保正大惊失色,赶忙低头道:“族正教训的是。” 族正不去理他,又露出先前招牌式的笑容:“陈老哥,进去咱们就不进去了,有个事需要你解释一下。 听保正说,你今年的租调都还没有交,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此事,县里都来人了,说要治你的罪,你看看这事闹的?你有困难可以早跟我说嘛,如今闹到了县里,这可就大大不妙了。” 陈老汉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谈官色变,听说惊动了县里,还派了人前来治罪,自己已活了大半辈子,死不足惜,但自己宝贝儿子才刚刚大病痊愈,如今极有可能受自己连累,遭受牢狱之灾。 突然间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全身颤栗不已。 便在这时,只觉背后有一只坚实的手臂搂住了自己,一个无比坚定的声音说道:“爹,咱们不怕,只要有我在,别人休想再欺负咱们。” 陈老汉泪水盈眶,双手抱住了儿子的手臂,激动不已。至于儿子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却一点也记不得了。 陈开咬牙切齿,怒目瞪视保正,大声道:“你当初不是说好,给我父子十日期限吗,期限未到,县里又怎会知晓此事?你今日非得说明白不可!” 保正当初故意给出十日期限,目的便是为了迷惑陈家父子,使父子二人懈怠,其实他第二日便去了县里,将陈家父子未交租调一事,添油加酱的说了。 县里得知此事,倒也没打算立即追究,便知会当地族正,让其处理此事。县里的意思很明白,如今世道不好,惩罚交不起租调的丁户于事无补,倒不如想方设法收些租调回来,实在收不回来,再加重处罚。 保正当初趁火打劫不成,气急败坏,又遭陈开顶撞,怀恨在心。此刻眼看就要大仇得报,该当欢喜才是,可一见到眼前少年,如要吃人的眼神,竟然不自禁的心生怯意。 倒退两步,支支吾吾的道:“我只……只是个小小保正,说的话自……自然做不得数,县里要追究,干我何事?” 陈开不怒反笑:“说得好,小小保正,小小保正,你根本什么也不是!今年的租调,我们现在就交,今日我们不光交了租调,连给我爹免役的庸也一起交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保正毕竟有些阅历,先前为陈开凌厉眼神所摄,心生惧意,此刻已恢复过来,仰天大笑道:“哈哈,你想要纳庸免役,还是想免兵役,那好啊,交一匹战马出来,只要你有本事交出来,你爹的兵役自然就免了。” 说着又指了指拴在门前的癞子马,讥刺道:“这种病秧子马可不行,就像你一样,既不中看,也不中用,还是趁早死了算了。” 这番话当真恶毒,陈老汉怒不可遏,圆睁双眼,戟指保正。但因为太过激动,只呼呼喘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开一边揉搓老爹胸口,一边说道:“朝廷曾颁下法令……” 话还未说完,就被保正直接打断:“这是县里的命令,想免兵役,必须上交一匹战马,否则就要服役,不信你问问族正?” 陈开见族正点了点头,顿时如坠冰窖,揉搓老爹胸口的手,顿了一顿,接着又颤抖的行动起来。 这怎么可能?书上写的明明白白,年至五十,可纳庸免役,庸不过纳绢数尺而已,怎么会突然变成要上交一匹战马? 原来大业末年,朝政混乱,租庸调制名存实亡,朝廷颁布的法令逐渐成为一纸空文。 陈开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看来要想免去老爹的兵役,当真要上交一匹战马,只是癞子马尚未痊愈,这匹战马又从何处得来? 倘若能多给我点时间就好了,也不需要太多时间,两三个月足矣。 陈开把希望寄托在面前的族正身上,希望这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族正,能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同时他也已做了最坏打算,想好了退路:实在不行,今天晚上,带着老爹跑路。天下大乱在即,此时去服兵役,九死一生,既然上天在异地他乡,给了一个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好父亲,那自己就有责任守护老爹周全! 暗暗打定主意,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族正深吸一口气,赞道:“好香呀!” 一边说,一边向灶台走去。 第8章 交易 族正来到新灶前,啧啧称奇,如此灶台,当真前所未见。 外观与众不同倒也罢了,反正灶台是用来烧火做饭的,外表便是美观十倍,不好烧火又有何用?可如今做饭已毕,竟然烟尘甚少,这就非常难得了! 更为关键的是,他与保正先前一直盯着陈家草房,明明炊烟才刚刚升起,怎么一眨眼的功夫,这陈家大郎便把饭做好了,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族正驻立灶前,抚须沉思:我家里人口颇多,白日里又有村民过来帮工,需要管他们一顿饭。一顿饭倒算不得什么,但吃饭的人一多,这整治饭菜便成了大问题。倘若有了这样的灶台,这种情况会不会大大缓解? 想到此处,精神大振,渴望自然而然的写在了脸上。 陈开对保正心存厌恶,对这位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族正印象颇好,但也知道族正既然跟保正一同前来,想必已听信了保正的一面之词,此番定是站在保正一方的。 眼见族正朝新灶台走去,便快步跟了过去。 陈开一直在思索,如何说服族正,再多宽限几日。眼下纳庸免疫行不通,必须上交一匹战马才能免除父亲的兵役。他坚信癞子马一旦痊愈,必将一鸣惊人,到时战马便有了。 只是他需要时间! 为此他一直在寻找与族正搭话的机会,却见族正目不转瞬的盯着灶台,于其他一概不闻不问。 陈开既焦急,又奇怪,突然之间,族正脸上露出了贪婪的表情。虽然这表情一现即隐,立时又恢复到了笑呵呵的模样,但细心的陈开还是捕捉到了。 莫非族正看中了我家的新灶台? 耳听得外面老爹低声下气的哀求、保正疾言厉色的训斥,陈开攥紧拳头,忍不住便要发作。 但理智终究占据了上风,松开拳头,低声对族正道:“咱们也知道法令如山,既是上交一匹战马才能免除兵役,咱们照办便是。只是希望族正能跟县里说说,能否通融通融,多给我父子一些时日。” 族正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看了一眼陈开,道:“你当真要上交战马,免除你父亲的兵役?” 陈开坚定的点了点头。 族正摇头笑了笑:“你小小年纪,便有这份孝心,着实不错。但光有孝心是不行的,老夫劝你一句,还是让你爹乖乖去服役吧,虽然此行凶险,却也不一定……” 他本想说“非死不可”,但看到陈开笃定、坚毅的眼神,在那一刻竟然有些相信这个毛头小子的话了,那四个字便没说出口。 陈开见族正的目光仍停留在灶台上,轻声道:“小子也知道这不合规矩,还请族正体谅小子的拳拳爱父之心。” 伸出右手,指着灶台,接着道:“族正请看,这是我爹新砌的灶台,与以往的旧灶大不相同。父亲说了,这是他看了众多灶台,扬长避短,改良出来的新灶。外观美,烟尘少,做饭快。他这人心善,便想着把乡亲们的旧灶都改了。” 族正一听,顿时心花怒放。 他当族正多年,对这个陈老汉颇为了解。此人虽有些固执、木讷,但所会手艺着实不少,养马也是一把好手,同时也是个老好人。因此对陈老汉帮村民改良土灶之事一点也不怀疑。 陈开趁热打铁的道:“我爹虽是好意,但改灶一事事关重大,万一改得不好,那可是要被乡亲戳脊梁骨的。我想着先给族正家砌新灶,以你老人家的威望,只要你老人家用过说好,旁人自然不会再有异议的。” 这番话正说在了族正的心坎里,又不着痕迹的拍了族正的马屁。 族正听了,连连点头,捋须笑道:“是极,是极!你爹宅心仁厚……” 话还未说完,便被进来的保正打断:“适才我点验过了,他们家的租调确实足数,也不知这些谷物棉麻到底是哪里来的,不会是偷的吧?” 阴阳怪气的意味颇为明显,显是见陈家交了租调,心里不是滋味。 族正脸孔一板,正色道:“没影的事,咱可不能胡说八道!” 转头又对陈老汉道:“既然你家已凑齐了租调,别忘了按时上交,我们就先回去了。” 保正没能报仇雪恨,哪肯轻易回去,大声道:“他们有能力交租调,自是不假,可是按朝廷法令,陈老汉是要服兵役的,现在就得跟咱们走!” 说着,伸手便要去拉。 陈开眼疾手快,一巴掌将保正的脏手扇开,挡在老爹身前,怒目瞪视保正。 保正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是个乡官小吏,平时横行惯了,哪里见过敢于顶撞他的人?怒不可遏之际,扬手便要反打,可不知怎地,一见到陈开凌厉异常的眼神,扬起的右手,却怎么也挥不下来。 他心中怕了! 族正见状,解围道:“本来嘛,朝廷法令:年至六十,纳庸可免役。只是县里有规定,要想免兵役,须得上交一匹战马,这是县里的规矩,咱们也没办法。” “不过嘛!”话锋一转,继续道,“陈家父子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一对苦命的父子,亦是一对仁厚的父子,我明日便去县里说说,看看能否多给你们一些时日,用来筹集战马,至于宽限多少日……” 说到这里,故意停住,眼望陈开。 陈开是何等聪明之人,立时便知道了族正的用意,右手放在腰间,偷偷伸出食指和中指,意思便是再给他两个月时间。 族正却不知他所指的是二十日还是二个月,稍加思量,说道:“那就再给你们父子二个月时间,若是到期不能上交战马,陈父必须去服兵役,届时任何人求情都无用。” 说罢,转身便走。 保正当然不同意这个方案,本还想开口劝说,谁知族正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眼见族正越走越远,回头又看到陈开嘲笑的目光,气的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冷哼一声,气呼呼的离开了。 拔足狂奔,终于追到族正,喘着粗气道:“你怎么轻易就答应了,咱们事先不是说得好好的,非得好好惩治这对父子一番,怎么临到头来,你还帮着他们说话。” 族正收起招牌式的笑容,直勾勾的盯着保正,冷冷的道:“你在教我做事?” 保正立时打了个冷颤,忙点头哈腰的道;“族正你可说笑了,我哪敢啊,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深意,是我失言,是我失言。” 族正仰天打个哈哈,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别说只是给他们父子两个月时间,便是给他们两年,你觉得他们能有战马上交吗?陈家是个什么情况,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吧?” 保正见族正表情恢复如初,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谄媚道:“族正说的极是,他们家现如今都已吃不饱饭,还想去筹集战马,当真是痴心妄想,哈哈,好笑,好笑! 不过要等两个月才能看到他们痛苦的模样,可惜,太可惜了!若是只给他们二十日该多好,反正他们也绝无筹得战马的可能,多了的时日简直就是浪费。” 族正于他的话恍若未闻,心中只是在想:二个月的时间,陈父应该能够多砌几方灶台吧?反正他们也不可能筹得战马,陈父必去服兵役无疑,此去定然九死一生,临死之前帮我多砌几方新灶台也是好的。 保正见族正不搭理自己,颇觉得无趣,正打算离开,忽听得族正说道:“这个陈家大郎读过书吧?听他说话,有时文绉绉的。” 保正不屑的道:“跟附近先生学过几天,能学到什么,这种人天生便是穷命。” 族正摇了摇头,喃喃道:“我看未必,此人似乎跟他爹不太一样,将来或许能够成材也不一定。” 一边说,一边往家里走。心中在盘算中,倘若他老爹以后死在外地,自己如何将此人收为己用。 保正出尔反尔,故意在说定日期之前,叫来族正,一起去见陈家父子,目的便是为了让陈家父子出丑。谁知陈家父子不仅筹到了租调,还让族正宽限了时日,这让他如何不气? 如今族正跟他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对他颇为冷落,他气上加气,在族正面前却又不敢发作。 窝了一肚子火,回到家中,不吃也不喝,倒头便睡。 他妻子不明原因,前来劝慰,却被骂的狗血淋头,委屈之下,竟而哭了,对所有事不闻不问。一时之间,保正全家上下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第9章 努力、奋斗 陈开通过与族正交易,赢得了两个月的时间,激动万分,喜悦溢于言表。待族正和保正离开,又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癞子马,见它悠闲的在吃草,这才放下心来。 如今这匹马是他们父子摆脱困境、翻身发财的唯一指望! 回到屋中,只见木桌上已摆好了粥和菜,老爹面朝门口而坐,单手托腮,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这张简易桌子和长凳还是陈开苦口婆心求来的。陈老汉担心马驹换来的粮食不够吃,不愿再换取桌凳,但宝贝儿子心意已决,他爱子心切,终于还是答应下来。 于是陈家终于有了两件家具。 陈开一见老爹情状,便已猜到了大概。笑着与父亲并排而坐,说道:“爹,你放心好了,两个月后,咱们一定能够上交战马,你老人家不用去服兵役! 来,咱们先吃饭。” 满心以为老爹听后,定会转忧为喜,谁知事实并非如此。 只见老爹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儿呀,爹服不服兵役并不打紧,只要你以后过得好,天天能吃饱饭,爹就放心啦。 若是那匹癞子马当真能够痊愈,别上交啦,你拉到县城,卖个好价钱,你自己留着,好好过日子。 别看爹一大把年纪,身子骨可好着呢,服个兵役而已,没事的。” 陈开胸口剧烈起伏,将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大声道:“不好,一点也不好! 你以为这是为我好?你们透支自己的身体,甚至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为儿子打点一切,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儿子承受不起?他们需要你们的帮助,但也希望你们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陈老爹的爱子之心,让陈开想到了前世的父母,一切都是那样的相似,似乎所有父母都是一般的心思,尽自己所能给儿子最好的,甚至从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陈开心怀感激,却希望父母能多为他们自己考虑考虑,同时深深知道,只有自己出人头地,才能让父母放心,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因此前世他一直为此在努力,如今穿越而来,他要更加努力才行。 陈老汉见儿子语气不对,心中奇怪,不知儿子为何生气。于儿子的话也不尽明白,但清楚一点,儿子是疼惜他这个老头子,不想让自己去冒险。 心中高兴,笑呵呵的道:“爹身子骨好得很,你不用担心,不服兵役就不服兵役,爹都听开儿的。” 陈开此时心情已恢复正常,颇觉惭愧,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对老爹发脾气。 伸出双手,紧紧握住老爹的左手,说道:“爹,你相信儿子,咱们上交战马,你不用服兵役,儿子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咱们父子一起过好日子!” 陈老汉右手反握陈开手背,眼泪盈眶,想要说话,激动之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良久,父子二人相视一笑,高高兴兴的吃了饭。 二人都知癞子马的重要性,家中无事,便一起去放马。马儿在草地上肆意觅食,父子儿子对坐闲聊。 陈老汉知道儿子决不会留下战马,而让自己去服兵役。但他一心只为儿子着想,如今世道艰难,给儿子留下最后一笔财富,总好过免除自己兵役,落得一无所有,便绕着弯的把话题又引到了兵役上。 “其实兵役也没啥大不了的,爹年轻时候就服过兵役,还上过战场打过仗呢!” 见儿子满脸的不相信,接着道:“就算没打过仗,确实是上过战场的,运送粮草辎重,也算上过战场啊。” 陈开哪能不知道老爹的良苦用心,直截了当的道:“爹,你不用再多费唇舌,战马咱们一定会上交,你再也没有服兵役的机会了。” 陈老汉拉住起身的儿子,严肃的道:“你先别走,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我以前确实服过兵役,负责运送辎重,还因此救了一个人呢,你可不能不信!” 陈开见老爹一脸至诚,不似是假,笑着道:“我怎会不相信爹呢。” 想要挣脱双手,却见老爹握得很紧,一时竟挣脱不开,只好随口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当时处在何地,那人叫什么名字?” 陈老汉挠了挠头:“大约是二十年前,好像是在兰州,我知道那人的姓,虽照料了他多日,却一直不知他的名字。” 陈开摇头笑了笑;“现在哪还有什么州,不都是郡了吗?好了,爹,我去那边看一看咱们的马。” 陈老汉以为儿子还不相信自己,冲陈开的背影大声道:“当时就叫兰州,现在好像叫……好像叫金城郡,我可没说假话,没说假话!” 陈开也不回头,伸手摇了摇,示意自己知道了。他不是怀疑老爹的话,恰恰相反,他对老爹的话深信不疑。 与老爹相处已有些时日,老爹的仁善,他看在眼里。急人之难、救死扶伤,老爹只要见到,那是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陈开知道眼下正是摆脱困境的关键时候,治好癞子马、为族正砌灶、免除老爹兵役、寻找发财之道都要提上日程,此刻他可没有闲心知道老爹救过什么人。 都说好人有好报,老爹的好报在哪里? 一味做好事,能当饭吃吗? 第二日一大早,陈开便带着父亲去了族正家。 来到门口,虽然眼前也是草房,但规模却比自家的破草房高大的多,想来是附近十里八村最高、最大的建筑。 陈开见惯了高楼大厦,再高大的草房,他也不会看在眼里。倒是族正家前方的牧场,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座天然牧场,上百只动物在草地上觅食,有马、有牛还有羊,另有数十村民在旁照料喂养。 陈开直看得两眼放光,仿佛眼前不是牛马羊,还是一堆堆的金银、铜钱。 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这样的牧场? 父子二人在门前等了许久,这才有人从院里出来。陈老汉认得是族正府里的管家,忙拉着陈开的手,上前招呼寒暄。 管家昂首斜眼,根本没把父子二人看在眼里,只冷冷的道:“器具都为你们准备好了,赶紧去忙活吧!” 又指着陈开道:“看,瞎看什么看,莫非你对牛羊起了歹心不成?若是郎君在家,看不收拾你,速速跟我来,别想赖到晌午,蹭饭吃。以后你们就早上过来,晌午之前回去。” 陈开气的火冒三丈,以往他都是从电视里看到管家的跋扈,如今亲身体会到了,当真怒火攻心,一时难以抑制。 刚要反唇相讥,却感到手上一紧,被父亲拉了过去。 “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管家算是好的,若是那小魔王在家里,那气才叫不好受呢。”陈老汉双手轻轻抚摸陈开手背,低声劝慰。 陈开冲管家的背影吐了口唾沫,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老老实实跪在我面前。对了,爹,这小魔王是谁?” 陈老汉苦笑道:“还能是谁,族正家的大郎,嚣张跋扈的紧,附近的人暗地里都喊他小魔王。 他一心想得到功名,想入仕做官,正道不愿走,偏偏起了歪心思,专走邪门歪道。这不,这次他干脆就待在县城打点,听说钱已花了不少。” 父子二人很快来到灶房。族正也没派人过来帮忙,二人都想早点了结此事,专心喂养癞子马,边说边干,进度倒也颇快。 如此数日都是如此。 父子二人说话解闷,陈开忽然问起了族正的为人,他总觉得这个看似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族正,并不像表面那般和善,总觉得这个人的笑容特别假,似乎笑里藏刀。 陈老汉却不这样认为:“你想多了,族正在乡里很有威望,人人都说族正公正无私。开儿,族正替我们向县里求情,帮了咱们大忙,于咱们有恩,咱们可不能不识好歹。” 每到这个时候,陈开总是无话可说,没有证据,他无论如何也劝服不了心地善良的老爹。 可善良过了头,也许就成了恶,倘若对恶人行善,那便是大恶。 可以行善,但对待害自己的敌人决不能心慈手软! “若不是我暗示为族正砌新灶,他会顾忌咱们父子的死活?他是跟保正一起过来的,谁能保证他不是保正的帮凶?”但这番话他也只能在心里说说,眼下还不是告诉老爹的时候。 每日上午,陈开和父亲一起去族正家砌灶,二人动作很快,半个月的功夫下来,便完成了族正的要求。 下午,陈开烧水为癞子马擦拭马身,涂抹皂角土方,接着牵马到草地喂养。如此一月下来,癞子马身上的皮肤病彻底痊愈,体格也强壮起来。父子二人尽皆大喜。 接下来的日子,陈开便将照顾枣红马的任务交给老爹,自己则频繁往返县城与村子之间。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到马市打探市场行情。去的最多的地方,自然是周大宏的摊铺。周大叔在他们父子危难之际,慷慨帮助了他们,陈开一直感恩在心。 周大宏是好客之人,陈开因此没少蹭饭,二人渐渐熟络起来。周大宏也教了陈开一些贩马的基本常识,虽然都是简单的道理,但陈开却颇为受用。 他虽然来自未来,拥有这个时代没有的科学知识。但书本上的知识是死的,能够与实践相结合,才能真正发挥知识的用处。 除了周大宏外,陈开还充分吸取了老爹的养马经验。他每次从县城回来,总要去看看自己寄予厚望的癞子马,父子二人看着自己满意的作品,忍不住便要交流经验心得。 老爹是养马好手,陈开从老爹那里学到的东西着实不少。 他脑袋中的大百科全书原来包罗万有,后来因为故障,大部分内容被删除,只剩下两部分。虽然隋唐历史是残缺的,但养马知识确实相当全面详尽。 两个月下来,理论与实践渐渐结合。融会贯通之际,陈开对养马致富这条道路越来越有信心。 时间如白马过隙,过得飞快,时间来到九月末,离族正宽限的日期只剩下几日。 陈开打算明日将痊愈的枣红马牵到县城售卖,争取多换几匹马回来。 陈老汉却不同意,而是让陈开多等一日,他打算给枣红马打副马具,口中还念念有词:“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马也要靠鞍辔!” 那是一个傍晚,太阳刚刚落山,彩霞满天。 陈开望着天边那一片片晚霞,正如昔日傍晚所见一般,天空中如有千万匹骏马,潮水般奔驰而来。 忽然,屋后转出一人一马。 嚯! 膘肥体健,神骏非凡! 端的是一匹好马! 第10章 试马 陈开眼前一亮,快步跑上前去,轻轻抚摸马颈。又摸了摸鞍鞯和辔头,忍不住向老爹伸出了大拇指。 鞍鞯是指马鞍和马鞍下面的垫子,辔头是指驾驭牲口的嚼子和缰绳。虽然眼下鞍辔并不是什么名贵材料,但毕竟都是新的,一眼望去倒也十分鲜明。 陈开退开两步,再次打量枣红马,只见马儿神骏高大,鞍辔鲜明。不由得信心倍增! 枣红马见小主人走开,情不自禁的靠了过去。顿时銮铃声响,发出叮当、叮当之声,声音清脆动听。 只见它歪着脖子,轻轻蹭着陈开脸颊,显得极为亲热。陈开和它相处多日,渐渐有了感情,如今突然要将马儿卖掉,十分不舍。 陈老汉跟儿子一般的心思。父子二人相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牵着马,向村外走去。脸上都已没了喜色,伤感清晰的写在脸上。 “爹,你放心,我会尽快将咱们的马再买回来!”陈开出言安慰,语气十分坚定。 陈老汉勉强笑了笑,马虽是好马,能不能换两匹马回来还不好说,何谈再买回来? 不好在此时戳穿儿子的幻想,“嗯”了一声,拍了拍马背道:“你上来骑一会儿,省省脚力。” 陈老汉养马多年,还是第一次对马儿如此用心,一旦花了心思,自然而然的便有了感情。他是想在马儿卖掉之前,让儿子再骑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陈开哪里知道老爹的这些心思,他见枣红马只是经过简单包装,便如此不同凡响,早就跃跃欲试。 当即跨上马背,说道:“爹,我先骑上一会儿,咱们一会儿换着骑。” 陈开按辔徐行,陈老汉跟在旁边,两人一马,缓缓前行。 便在这时,前方尘土飞扬,一人一骑从村外奔驰而来。 马上乘客是一年轻男子,二十七八岁年纪,衣饰华贵,显然不是普通人。男子在父子二人前方不远处,勒马停住,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准确来说,他打量的那匹枣红马。他见过不少良驹骏马,眼下这头枣红马虽不是他见过最好的,但能在此地见到这种良马,那是极不容易得了。 品评过良马,这才移目看马上乘客,便只一眼,心中莫名的感到不是滋味。 端的是人俊马壮! 似乎将自己的风头都抢去了。 那男子脸色一沉,冷冷的道:“你的马还不错,出个价钱吧。”语气甚为强硬,更是话中有话:赶紧将马卖给我,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开眉头微皱,这人未免也太嚣张了吧?他以为他是谁啊,老子才懒得搭理你。 “马不卖,请让一让。”陈开知道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做,不愿因这种人耽搁时刻,虽然心里早已不耐烦,嘴上却说得十分体面。 那男子哈哈一笑:“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 忽然笑脸消失,露出狰狞的面目,厉声道:“今日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在我未生气之前,赶紧将马留下,人滚蛋!” 陈开也怒了,针锋相对的道:“老子偏偏就是不卖,你能怎么着?好狗不挡路,赶紧在老子眼前消失!” 那男子还从来未受此侮辱,气的额头青筋暴起,喘着粗气,指着陈开:“你……你……” 陈老汉见事态严重,赶忙解围道:“郎君能看上咱的马,那是咱的荣幸。可实在不好意思,咱的马不卖,还请郎君见谅。小儿少不更事,冲撞了郎君,还请郎君不要怪罪才是。” 那男子这才发现眼前还有一个人。 原来他首先看上了那匹枣红马,接着又看到了马上乘者,他目中无人惯了,竟然连马旁还有一人都未看到。 “你是……你是……”那男子努力回忆,眼前的老人似乎以前见到,但到底是谁,一时却想不起来。 陈开已猜到了眼前男子是谁,不愿再作理会,对老爹道:“咱们办事要紧,休要再理他。” 说着拨转马头,率先从男子身旁骑了过去。 陈老汉一边跟上去,一边继续向那男子讨饶。 便在这时,那男子忽然一拍脑袋,高声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村东头的那个陈老汉,马上就是你那个病秧子儿子吧?病秧子坐过的马,本郎君岂能再乘?晦气,晦气!” 说罢,哈哈大笑。 陈老汉最恨他人说自己的宝贝儿子是病秧子,听那男子辱骂自己的儿子,如何能忍,抡起袖子,便要上前拼命。 陈开见状,伸手拉住,反过来劝道:“爹,咱们干嘛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咱们办正事要紧。” 陈老汉眼中如要喷出火来,怒道:“那可不行,他说你……他说你……总之他说我什么都可以,说我开儿就不行。” 拼命挣脱,说什么也要去找那男子算账。 陈开无奈,只好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半推半就的将老爹拉到远处。 走了一阵,陈老汉的气渐渐消了,说道:“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陈开撇撇嘴道:“还能是谁,就是族正家的小魔王呗,不见不知道,一见之下,才知此人当真嚣张跋扈。依我看,没有他爹在后面撑腰,他敢这样张狂吗?” 陈老汉不以为然,道:“这也不能怪族正,当着咱们的面,族正都训斥过小魔王好几回呢,实在是这小子不争气。” 陈开摇头苦笑,知道一时难以让老爹心服,既然说也无用,干脆闭口不言。 不过他对今日之事颇有隐忧,宁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如今招惹了小魔王这样的跋扈小人,恐怕以后就要多灾多难了。 父子二人轮番换骑,行了一阵,陈开提议两人共乘一骑。 陈老汉将枣红马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一来是对马有了感情,不愿马儿负重太多;二来此马是儿子以后生活的指望,生怕有了闪失,卖不了好价钱。 因此死活不愿意。 陈开劝道:“爹,如今咱们要卖马,倘若连两人都无法乘坐,谁又会买咱们的马?” 陈老汉觉得有理,这才同意。 陈开手持马鞭在前,老爹坐在后,只见他足踢马腹,鞭打马臀,枣红马四蹄翻腾,飞奔起来。 陈开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只觉两边树木不住倒退,耳边呼呼作响,好不畅快。 晌午时分,父子二人来到县城,牵马来到马市,首先便去找了周大宏。 陈开于这位周大叔当初的仗义相助,一直感激在心,时刻在想办法报答。 如今机会来了。 陈开做事干脆爽快,开门见山的便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提出只要周大宏给他三匹马,他便把这匹良马拱手相让。 在陈开看来,这是非常良心的价格了,他坚信只要自己将枣红马置于众马贩跟前,必将会遭到哄抢,到时的价格远远不止这个数。 可周大宏却不这样认为,他听了陈开父子的来意,并未立即做出答复,而是准备了一桌酒席,宴请陈家父子。 宴席之上,周大宏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他也觉得枣红马品相不凡,但不凡归不凡,只是外表看起来不错而已,到底是外强中干,还是表里如一,谁也不知。 多年的贩马经验告诉他,这笔生意不能做,非常不划算,到头来别说保本,恐怕还会亏得血本无归。但碍于陈开的面子,愿意出一匹成马和一匹马驹。 陈老汉只是从儿子口中得知,听说枣红马是什么名贵品种河曲马,至于河曲马到底是什么马,他一概不知,河曲马到底有多好,他心里更没底。 原本他只是想用枣红马换来一匹普通成马和一些粮食,如今能得到一匹马驹,他如何不高兴万分,忙挤眉弄眼,示意儿子赶紧答应下来。 陈开连连摇头,为周大宏感到可惜,对老爹的暗示视若不见。 他倒也不怪周大宏,毕竟河曲马或许才刚刚出现,许多人还不了解此种马的优点,周大叔以多年贩马经验为依据,不做这个买卖,完全情有可原。 陈开谢过周大宏的宴请,牵着枣红马来到马市中央,从周大宏那里借来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好马,良马,以一换六。 有人不明其意,开口询问,得知一匹枣红马需要用六匹成马交换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死死盯着陈开父子。 陈老汉也觉得儿子是狮子大开口,过于异想天开,面对嘲笑的目光,低下了头,颇觉不好意思,真想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陈开却神采飞扬,一点也不见窘态,不时还高声吆喝两句,他决定要让马市的所有商贩都知晓此事。 他的目的如愿以偿的达到了! 第一个知道此事的人,把它当做笑话一般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短短时间内,便已传遍马市,无数的人围在陈开周围,嬉笑声不断。 “就是眼前这个傻子,竟然要让别人用六匹马换他的一匹马,谁会跟他交易啊!” “这匹马看起来倒有模有样,但要换六匹马,谁疯了才会跟他交易。” “这人若不是傻子,就是乡下来的,得到了一匹品相不错的马,就把他当成了宝贝疙瘩,其实说不定就是一匹普通马。” “……” 陈开听了,也不生气,如今全马市轰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在所有人面前,能够证明这匹枣红马的优点,那么到时他还可以再加价。 陈开挺胸凸肚,大咧咧的往人前一站,朗声道:“诸位都看见了,咱的这匹马可不是什么花把式,瞧瞧这品相,那绝对是一匹良马。只是眼下咱手头拮据,鞍辔都是普通料子。 诸位若是哪位买下了,花点钱买上一套上好的鞍辔,銮铃再换成黄金或白银的,届时这位有眼光的买主定会大赚特赚!” 此言一出,四周又纷纷议论起来。 “品相是不错,可即便再普通的马,只要换一身新行头,我看也跟你这枣红马差不多!” “话都让你说了,万一你这马中看不中用,那买主不亏死了。” “马又不是大姑娘,光俊俏顶个屁用!” “……” 听到这些言语,陈开只是笑笑,并未反驳。过了片刻,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可围观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兴起,谁也没理会陈开。 陈开鼓足中气,扯着嗓子,高声道:“众人若是不信,可以找一可靠之人,咱们当场试马。到底是好是坏,是良是莠,咱们试过便知真假!” 试马? 试马! 众人都愣住了! 第11章 何为良马 陈开见四周静了下来,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说的试马,并不是跨上马背、按辔徐行那样简单,那算哪门子的试马? 我说的试马,那是要挽上大车,车上载满货物,不仅要在平地上前行,还要挽大车上坡、上陡坡。便是这样,咱的马也丝毫不惧! 我说的试马,那是要在大道上纵横驰骋,还要和马市上最快的马比较一番,咱的马绝对会将其他的马远远甩开! 我说的试马,那是要负重几百斤,甚至更多,即便这样,咱的马照样能够奔跑!” 这番话说完,四周立刻骚动,咦、啊、呵、嘿的声音不绝于耳。 原本买马之人要求试马,并不少见,毕竟一匹马的价格不菲,谁也不想买个差马回去。 可卖家主动要求买家试马的情况,虽说并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但并不多见。毕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既已牵走了马,之后马儿出现任何状态,那都跟卖家无关了。 卖家要求试马也还罢了,竟然连试马的项目都已想好,而且项目还各个都很难办到,这卖家到底想干嘛,还卖不卖马了? 本来围观众人当中,有一些并不是马贩,也不是买家,而是游手好闲的懒汉,他们专爱瞧热闹,故意欺负弱小,有意刁难别人。 他们听说眼前这个少年郎要别人试马,心里都在发笑:你开了个天价出来,然后想要让人骑马缓行一圈,这就能证明你的马是良马了?痴心妄想!看我给你出个难题,让你大大的出个丑。 谁知自己的难题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个少年郎自己先说了,竟然比自己的难题还要难,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的试马有多难,众马贩心里最清楚,就算是一匹真正的骏马,恐怕也不一定能够通过这些考验。 有人说“咦”,那意思是说:咦,这少年想干嘛? 有人说“啊”,那意思是说:啊,这少年不会是疯了吧? 有人说“呵”,那意思是说:呵,这少年不是疯就是傻! 有人说“嘿”,那意思是说:嘿,这下有意思了,我倒要看看这少年死的有多难看。 陈老汉听了儿子的话,如遭五雷轰顶,险些吓得跌倒在地,老天爷可怜我儿,不会给我儿开窍的时候,多开了一窍吧?这……这一会儿该如何收场? 所有人当中只有陈开泰然自若,脸上洋溢着笑容,他当然一点也不担心! 大百科全书告诉他,河曲马挽力非常之强,驮载力不错,速度虽然说不上顶尖,但也不差。 先前他早已经打探清楚,县城马市中并无多少良马,便是比速度,马市根本没有速度出众的马,所以他今日这一仗,那是稳操胜券! 过了半晌,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只见他须发如银,少说也有七十岁,但步履稳健,精神矍铄,毫无龙钟之态。 那老者往那一站,倒也颇具威势,不少人都自觉的向旁边退了退。 陈开只看那老人一眼,便知此人不是寻常之辈,只见他目光如电,正向自己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眼神中却露出迷茫之色。 那老者就这般目不转睛的看着陈开,却不开口说话。 他身后有个人越众而出,向众人团团作揖,朗声道:“这位老爷子,想必大家也都认识,不用咱介绍了吧?老爷子作为试马之人,谁人有异议?” “你这人好会说笑,王老爷子在咱们清水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哪还需要你来介绍?” “王老爷子贩马数十年,素来公道,又扶危济困、急人之难,咱们后辈哪一个不心存敬仰?要我说由王老爷子试马,那是最好不过了!” “是极,是极,王老爷子年高德劭,有老爷子试马,无论结果如何,咱们人人信服。” 陈开听说眼前的老人如此德高望重,笑眯眯的前去套近乎:“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王老爷子,如雷贯耳,久仰久仰,今日能有幸一睹老爷子尊荣,当真是三生荣幸。老爷子身子清健,一看就是……” 马屁还没拍完,只听得这位王老爷子冷冷的道:“客套话咱们就不要说了,这就是你要以一换六的马,请了!”语气冰冷,不假辞色。 陈开摇了摇头,撇了撇嘴:得,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上,真是自讨没趣!不过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等会骑马纵横驰骋,不会伤到自己吧? 这位王老爷子做事雷厉风行,当场便开始布置,让这边几个人去拉大车,让那边几个人去准备货物,又让中间的几个人搭建一个简单的坡道,还让一些人维持现场秩序、腾出试马场地出来。 只见他指挥得体,众人做事井井有条,过不多时,所有东西都已准备完毕。但老爷子并没有立即开始挽力和驮载力考验,而是先牵马出了城。 众人如潮水般跟了过去。 只见王老爷子翻身上马,与前来比试的马儿并辔而行。待得身旁的马儿跑了一阵,他才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鞭挥出,枣红马如箭离弦一般飞了出去,瞬间便没了踪影。 过不多时,尘土飞扬处,一个黑点向众人奔驰而来,再是一条线,最后一人一骑出现在众人眼前。 “枣红马!”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出声。 此举立刻便引得旁人怒目而视,他们一般的心思:叫什么叫,又不是没看到,枣红马不过是侥幸赢了,有什么了不起! 他们大都是县城马市的马贩,眼见少年郎的枣红马赢了,心中都不是滋味。 这也难怪,陈开的枣红马赢了马市中速度最快的马,那不是说他们马市没有好马、没有会相马、会养马的人吗? 王老爷子于众人惊呼,充耳不闻,翻身下马,一言不发,牵着枣红马便朝马市走去。众人都想知道他对这个结果怎么看,但见他始终板着脸孔,不现喜怒哀乐,外人根本不知他心中所想。 回到马市,老爷子指挥别人,让枣红马驮载重物,马鞭挥动,枣红马竟然健步如飞,待得后来,竟然能小跑起来。 “好马!” 人群中又有人惊呼出声。 同样惹得旁边不少人的怒目而视,与此同时,人群中已经有一小部分人开始喝起彩来,声音虽然还不大,但喝彩声能清楚的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里。 接着便是最关键的挽力考验了! 只见枣红马身后拉着一辆大板车,车上堆积了高高的货物。 这重量恐怕不止千斤! 此时许多人都攥紧了拳头,更多的人手心已出了汗,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包括陈开在内。 大部分的人希望枣红马拉不动,这样他们的县城马市的脸面算是保住了。 小部分的人希望枣红马拉得动,有幸见识一匹真正的良马,那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到底能不能拉动,陈开自己心里也没底。 只见王老爷子手持马鞭,高高扬起,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条鞭子上。 只听“啪”的一声,马鞭落在枣红马的臀上,马儿只是甩了甩尾巴,纹丝不动。 有些人长长的吁了口气,嘴角上扬起笑意。 王老爷子手上加劲,重重的抽了一鞭,枣红马依旧不动。 刚刚微笑的那些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王老爷子手上再加劲,又重重的抽了一鞭,枣红马吃痛,忽然人立起来,一声悲嘶。 这一下变起仓促,众人都吃了一惊,都怕马儿暴起伤人,瞬间都躲得远远的。其实马儿拉着重逾千斤的大车,又如何能够伤人?只是危急之下,众人都未曾想到罢了。 枣红马前蹄落地,摇了摇尾巴,拉着大车缓缓的向前走。 似乎还挺悠闲! 走了几步,速度明显加快,来到人造的坡前,径直便踏了上去。大车的轮子一碰到上坡,枣红马明显滞了一滞,木轮在坡角荡来荡去,马蹄频繁踩踏木板,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此时所有人都像是被人提着脖颈的鸭子,垫着脚、昂着头的朝枣红马望去。 “上去啦!上去啦!” 人群中不少人同时惊呼。 排山倒海的喝彩声随之而来。 王老爷子伸出双手,示意所有人噤声。以往这个时候,声音会立即停止,整个现场都会变得鸦雀无声。 但今日却不同,王老爷子连连挥手,即便这样,过了好大一会儿,喝彩声才渐渐止歇。 王老爷子见众人平静下来,朗声道:“这匹枣红马确是匹难得一见的好马!” 此言一出,众人又喝起彩来。 王老爷子走到陈开跟前,拱手道:“先前是老朽有眼无珠,看走了眼,因而慢待了小郎君,还望小郎君不要气恼才是。看来是老朽身退的时候啦,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陈开眼见枣红马上了坡,自也激动万分,又听得德高望重的王老爷子夸赞自己,飘飘然如飞到了天上。 待得清醒过来,打算向这位老人家谦虚两句,谁知老人早已走入人群,影踪全无。 直到此时,陈开才彻底松了口气。自信归自信,不到最后,他如何能够真正放心?好在他成功了! 刚想找个地休息一会儿,突然一群人跑到了他跟前,各个扬起右手,拼命在他脸前摆来摆去。 “一换六,我换了!” “我先来的,我先来的!” “别挤,别挤,一换六,再加一袋粮食!” 陈开此刻已没有了立即将枣红马卖出去的念头,既然试马成功,名声打了出去,就再也不愁买家。 那我为什么不再抬抬价呢? 陈老汉站在一旁,搓手顿足,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这小子怎么还不答应,赶快答应啊!一换六,还有粮食,过这村可就再没这店啦! 刚要上去劝说,却见儿子已来到自己面前。陈开附在老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即扬长而去。 陈老汉大吃一惊,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过了半晌,口中才喃喃的道:“什么?还要加价,一换九?” 陈老汉彻底懵了! 第12章 忘恩负义 陈老汉呆立半晌,伸出双手,摆了两摆,对前来求购的马贩说道:“大家先安静。是,没错,当初咱开出的价格是一换六,眼下价格变了,这个……这个……” 他觉得这个价格实在太高,只要自己一开口,眼前的马贩立时便会一哄而散,为难之下,一时竟说不出口。 有的马贩等不及了,嚷嚷道:“你们会不会做生意啊,既然价格有变,那就赶紧开价呀,磨蹭什么磨蹭,莫非是要多加一袋粮食?” 此言一出,许多马贩纷纷附和。在他们看来,马虽是好马,也就值这个价了。 陈老汉搓着手,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道“嗯……嗯……我儿刚才……刚才说了,要……要……要一换九,少……少一匹都不行。” 离陈老汉最近的一个马贩,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什么,这枣红马要一换九?” 得到陈老汉肯定的答复后,惊得睁大了眼睛,接着哈哈大笑:“竟然要一换九,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老子不陪你玩了。” 说罢,转身便走。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疯子!” “傻子!” “这爷俩是存心寻咱们开心的吧?咱们走,让他们从哪牵来,再牵回哪里去。” 陈老汉见大部分人扬长而去,脸上更是发窘,他实在不知儿子为何要突然开价,这下倒好,今日马注定是卖不出去了。 大部分马贩已经离去,只剩下一些懒汉还在围观,他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显然是在等着看陈家父子的笑话。 陈老汉心中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儿子太过贪心,再这么拖下去,到时再降价,枣红马恐怕也会无人问津,还是该当劝劝儿子才是。 打定主意,正要去找儿子,却见儿子正朝自己这边走来。 “爹,咱们的马卖出去啦,一换九,九匹都是不错的成年马!”声音响亮之极,附近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陈开故意提高声音,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此事。 陈开并没有立即说出买家是谁,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父亲,缓缓向前走着。 那些游手好闲的懒汉,都是好事之徒,最爱瞧热闹,喜欢说八卦,听说这样的奇事,不自觉的便跟在了这对父子后面,眼见这对父子走进了马市中的一处摊铺。 周大宏! 竟然是他! 很快,周大宏出让九匹马换取枣红马的消息,不胫而走,立时传遍了整个马市,引起一阵热议。 “周大宏头脑精明,又装出一副老好人的面孔,近几年来,整个马市就属他的生意干得最好,今日他这是怎么了,竟然糊涂到如此地步?” “说的不错!枣红马虽好,却也值不了这么高的价,这对乡下的父子明显是在漫天要价。” “嘿嘿,你们听说没有,这匹枣红马当初乃归周大宏所有,他见这对乡下父子可怜,这才低价卖给了他们,没想到到头来竟然要天价买回!” “还有这种事?那周大宏做生意价格公道,又乐于助人,也算得上一个好人。他这次可是遇到白眼狼啦,这父子曾受过周大宏的恩惠,如今竟然还出这样的天价,当真忘恩负义!” 一时之间,骂声不绝。 另一边,陈老汉正在数落自己的儿子:“开儿,咱们虽然穷,但人穷志不短,你周大叔对咱们有恩,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 陈开觉得委屈,辩解道:“爹,你听我说,我……” “你别叫我爹!赶紧去跟你周大叔说,咱们只要六匹成年马,多的咱们决不能要!”陈老汉根本不给陈开说话解释的机会。 陈开无奈的笑了笑:“好,我这就去跟周大叔说清楚。” 便在这时,只听得旁边有人朗声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此时此刻你怎么还瞒着陈老哥?” 周大宏从门后走了出来,笑呵呵的道:“你们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父亲知恩图报,儿子聪明多智,一对贤父子啊!” 拉起陈老汉的手,轻轻握住,感慨的道:“老哥,你有位好儿子啊,他才不是忘恩负义。其实话说起来,我何谈有恩于贤父子,当时公平交易,童叟无欺,那是一桩再公道不过的买卖。” 周大宏与陈开二人相视大笑,只陈老汉满腹疑问,难以索解。周大宏冲陈开点点头,便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对外宣称是一换九,实则只是一换三。 陈开如此做,只是为了炒作。他对这位周大叔一直心怀感激,此次乃是为了报恩,他大肆宣扬一换九之事,是为了让周大叔以后能卖个大价钱。 当然,陈开也不仅仅只得到了三匹马。要知道枣红马是他几个月的心血,是他发财致富的本钱,他可不会只要三匹马这么简单。 报恩归报恩,好处还是得捞。 陈开确确实实只向周大宏要了三匹马,除此之外,他跟周大宏达成了承诺,以后他养的马,可以直接放在周大宏摊铺上售卖,佣金低廉。 如此一来,陈开以后若是有了牧场,那么他在县城拥有自己的摊铺之前,便有了几乎免费的卖马场所。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陈开还让周大宏将自己引荐给马市的商贩们。他来自现代,更加懂得人际关系的重要性。他也知今日在马市得罪了不少人,但有了周大宏的从中斡旋,相信关系定会缓和不少。 其实周大宏便是不引荐,陈开在马市也已人尽皆知。或许许多人还不知道陈开的名字,可但凡看过王老爷子试马的人,谁不知道那个牵着枣红马、来自乡下的少年郎? 不少人夸口称赞:既会相马,又会养马,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能耐,以后那还了得! 周大宏觉得自己占了天大便宜,受之有愧,非要在三匹成年马之外,再给陈家父子三匹马驹。 陈开父子一再婉拒,奈何周大宏盛情难却,父子二人只好答应,郑重感谢。 周大宏眼下只有三匹成年马,有两匹马还身有病疾,他做买卖向来公道,坚决不肯给父子二人病马。 最后先给了父子二人一匹成年马,其余两匹成年马和三匹小马驹,明日晌午派专人送到陈开父子二人家里。 交易就此完成。 周大宏亲自将陈开父子二人送出城外。陈开当着许多观众的面,说道:“周大叔既然眼下货源短缺,咱父子俩便先骑一匹马回去,其余八匹马,还请周大叔分批送到咱家里来。” 周大宏当即答应,三人又寒暄一番,这才分别返家。 众人见周大宏与陈家父子说说笑笑,举止亲密,都觉奇怪:这周大宏怎么回事,自己的马低价卖出,天价买回,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还跟这对父子有说有笑? 难道疯傻能够传染不成? 这时,人群中有些颇有见识的马贩摇了摇头,道:“这枣红马一换九,对于咱们来说,确实贵得吓人。 但是大伙儿想想,如今世道不好,骏马的价格一升再升,许多达官贵人、王侯将军,为得一良马而不可得,他们看上的马,那是千金也是愿意出的。” 这番话一传开,不少人都暗暗的点点了头。 又有一人道:“这话有些道理,即便不能卖给达官王侯,当作礼物送人也是极好的。” 故意压低了嗓子,接着道:“大伙儿听说了没有,咱们清水县新上任的县令,就是痴爱骏马之人。听说许多人都偷偷送上了良马,你们想想,若是这匹枣红马入了咱县尊的法眼,那以后可就……” 他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众人都知他的意思,讨好了一县之长,那以后还不前程似锦! “你们好大胆,竟敢诬陷县尊收受贿赂,小心你们的脑袋!”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一句,众人都是一惊,脸色大变,立刻装作互不相识,悄悄的散开了。 陈家父子俩离开县城后,并未立即上马,二人肩并肩走着。 陈开此刻兴奋万分,多日来的心血没有白费,若不是老爹在场,他甚至都想高歌一曲。 瞥眼却见老爹一脸伤感之色,立时便猜到了老爹的心思。说实话,他自己也有些舍不得枣红马,但不舍又有什么用?该舍就是得舍,一味感情用事,瞻前顾后,终究成就不了大事。 但见老爹满脸神伤,于心不忍,劝道:“爹,我跟周大叔都说好了,周大叔若不是将咱们的马儿送给达官贵人,便是卖给将相王侯,咱们的枣红马吃不了亏,说不定过得比咱们都好呢! 最不济也是当周大叔的坐骑,那就更不会亏待他啦。爹,你放心,等咱们有钱了,我找机会将咱们的马儿再买回来。” 陈老汉听了这番话,非常受用,脸色好了许多。可是他心里也清楚,儿子将枣红马再买回来云云,不过是儿子宽慰自己的谎话而已,根本做不得数。 陈开见老爹心情有所好转,翻身上马,伸手将老爹拉到身后。二人纵马奔驰,在夜色刚刚降临之时,回到了村里。 陈开虽然胆大,却也心细。今日上午他惹怒了小魔王郑仕杰,怕他晚上派人拦阻,一进村子便和老爹一起下了马,父子二人小心翼翼的回到了家里。 第二日,父子二人像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不约而同的快速出屋,朝拴枣红马的地方走去。 二人见了马,都是一愣,只见眼前是一匹黄马,再也没有枣红马的身影了,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今日是十月的最后一天,明日便是约定上交战马的时间。 陈开担心保正故技重施,不守约定。便以检查灶台为由,隔三差五的跑去族正家里,提醒族正。 族正对新灶台非常满意,碍于面子,信誓旦旦的说定,日期到来之前,决不会有人去陈开家里验收战马。 但陈开仍不放心,去族正家反而更加勤了,族正为此颇不耐烦。有一天专门找来了保正,指示了一番。 保正这才在陈开面前,郑重发誓,誓言极尽狠毒,言明决不会不守约定,提前到陈家验收战马。 陈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父子二人洗漱完毕,生火做饭。陈开将木桌长凳搬到屋外,陈老汉将稀粥青菜端到桌上,父子二人便吃了起来。 陈开喝了口粥,说道:“爹,咱们眼下有了六匹马,也算是苦尽甘来,以后能不能都吃干的,别总喝这稀粥了。” 陈老汉将碗放下,道:“大早上的,又没出什么力,吃什么干的?不过你说的也对,以后咱们中午吃干的,这样干活才有力气。” 陈开笑着道:“爹,听人家说,咱们大唐,不对,咱们大隋的蒸饼、胡饼好吃,汤饼的味道也不错,咱们现在也不穷了,以后是不是可以尝尝。还有肉……” 说到这里,食指大动,咽了口口水:“听说咱们大隋主要是吃羊肉,咱们能不能也买些羊肉回来,无论是熬汤,还是羊排饭,亦或是羊肉火锅也行啊,我嘴里都淡出鸟味来了。” 陈老汉于这番话,并未完全明白,其中还有些词,他压根便没听过。但他一直以为儿子得老天庇佑,开了窍,也不以为意。 儿子这是嘴馋了! 端起碗,刚送到口边,听儿子如此说,再次放下碗,意味深长的道:“开儿,咱们的日子才刚刚好过点,可不能就此忘了本。眼下咱们也没多少钱,可不能大肆挥霍。” 陈开不以为然:吃些好的,改善改善伙食,也叫挥霍啦?看来要想改变父亲的观念,自己还得加倍努力才行。 叹了口气,无意的往远处一望,只见有几个人正朝这边走来。速度极快,刹那间便来到近前。 陈开认得当先领路之人,猛得站起,骂道:“他娘的,又是他!” 第13章 什么仇什么怨 陈老汉见保正过来,起身上前相迎:“保正今日怎么得空?验收期限未到,明日我父子会亲自将战马送到你家里去。至于其他事,你随便叫个人过来传话便是,何必亲自来跑一趟?” 他眼下拥有好几匹马,此刻说话已颇有底气。不过他逆来顺受惯了,不愿惹事,对保正仍然保持着恭敬客气。 保正脸上一红,他也知今日并不是验收期限,何况他先前可是发过毒誓的。看了看身后的三个人,这才宁定下来。 保正清了清嗓子道:“话是不错,先前我确是发过毒誓,在期限未到之前,决不会带人前来验收战马,可今日并非我的主意,我只是个引路人罢了。” 说着转了个身,微微弯腰,指着其中一个中年人道:“这位是咱们的闾正,想必你父子俩不会不认识吧?” 他走了两步,来到另外两人跟前,点头哈腰,提高了声音道:“这两位大贵人那可了不得,是县里专门下来的公差。 实不相瞒,今日验收战马之事,正是县里的意思,你说我一个小小保正,哪能不听县里的?” 前一句谄媚奉承,后一句就开始装委屈。 陈开听了只觉恶心,两眼上翻,一点也不想搭理这个小丑。 我倒要看看,你今日又要耍什么把戏。 要验便验,要收便收,老子有马,看你能把我和老爹怎么着? 保正眼珠子骨碌一转,转过身来,将陈家父子一把推开,搬了个长凳过来,谄媚道:“两位公差大哥,一路辛苦,坐下歇会。” 这一来不仅陈家父子心存鄙夷,就连闾正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那两个公差一胖一瘦,一高一矮。胖者矮,如圆球,瘦者高,如竹竿。两人并肩而站,十分滑稽。 那矮胖公差,呵呵一笑道:“外出公干,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咱们哥俩此番前来,倒是叨扰了大伙,实在过意不去。” 那高瘦公差有点不耐烦,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大刺刺的坐了下来。 矮胖公差本还想再说几句客套话,见状,清了清嗓子,道:“咱们此番过来,乃是受司户佐大人差遣,听说你们闾有人想要免兵役,特地来验收战马的。” 陈开心中有气:一个不入品的县司户佐,芝麻大的小官,也配称大人?什么司户佐,不就是户曹,主要掌管户籍和赋税征收。谅保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人假扮公差,可这两人突然过来,能跟保正脱得了关系? 其实他只是看不惯保正的小人嘴脸,这才怒气填膺,连带对司户佐等小官都怀有怨气。 其实他自打穿越过来,就已想得明明白白,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做其他的,都必须要跟官吏打好关系,只是眼下他人微言轻,还没机会接触他们而已。 但是他却不打算像老爹那边,逆来顺受,任人宰割! 保正也算是小吏,小魔王郑仕杰是族正的爱子,那又如何?他们敢找上门来,陈开就敢屡起袖子跟他们干!一味挨打,不敢反击,那就是懦夫,终究会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陈开发誓决不做这种人! 保正嘴角露出笑意,心中大呼畅快:叫你们不卖我马驹,叫你们不卖我永业田,非要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不可!等陈老汉去服兵役,看我不好好对付你这个病秧子。 顺着那矮胖公差的话,大声道:“你们父子还愣着作甚,还不把准备的战马牵过来!” 他一早便知,陈家父子用马驹换来了一匹癞子马,根本不符合战马的条件,因此他这次过来才有恃无恐。 陈开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径自去屋角牵马。周大宏给的黄马在房屋侧面,保正一行等四人先前都未看到。 闾正先前一直未开口,此刻说道:“我看也不用验了,他们家的那匹枣红马,全身都是癞子,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当做战马的。” 保正附和道:“是极,是极,依我看,你们还是直接把那陈老汉带回县里去吧。你们有所不知,这父子俩颇不老实,一直想方设法的要逃兵役,今日你们不抓,来日恐怕就不一定能找到他们父子啦!” 闾正眉头一皱,于保正睁眼说瞎话的行径,颇为不齿。他今日乃是收了保正的礼物,这才过来替保正撑撑场面。 他虽算不上好人,却也有做人的底线。陈老汉在闾里出了名的忠厚老实,既然该他服兵役,那就让他服兵役好了,干嘛还要言语中伤他们父子。 想要为陈家父子辩解两句,但想到已收了保正的好处,正所谓: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实在不好在这个时候替那父子俩说话,但又实在看不过眼,一时犹疑难决。 便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你们说他们家的癞子马是枣红马?” 说罢,高瘦公差从长凳上站起,朝那匹黄马走了过去。 闾正和保正见陈开牵着一匹黄马,都感诧异。 当初癞子马的病情十分严重,所有人都不相信癞子马有复原的可能,便很少有人再去关注陈家父子。即便是一直对陈家父子怀恨在心的保正,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也很少再去监视父子二人。 昨夜父子二人偷偷返回村里,更是无人知晓。 昨日父子二人牵枣红马去县城,倒是被小魔王郑仕杰看到了,但他是一个好吃懒惰的纨绔,又在陈开面前吃了瘪,他又怎会将这丑事说出去? 所以除了同一保的个别人外,没人知道枣红马的真实情况。 而胖瘦二公差天没亮就从县城出发,一大早就来到了陈开家里。昨日陈开虽然在县城马市引起轰动,但仅仅半天的时间,毕竟还没能传遍整个县城。 再说,就算胖瘦二公差昨日听说了,一个乡下来的少年郎,牵着一匹枣红马,打败了马市中最快的马,但他们又怎么想到,那少年郎就是眼下的陈开呢? 矮胖公差见同伴前去查看,也起身跟了过去。他来到黄马跟前,先摸了摸马颈,又抚了抚马腹,最后直接翻身上马。别看他又矮又胖,行动起来竟颇为灵活。 他拉起缰绳,调转马头,转了一圈,最后轻轻拍了拍马脸,从马背上跳下。 “这马还不错,我觉得……” 话还未说完,就被高瘦公差打断:“马看起来还不错,不过战马的条件颇高,这匹马显然还未达到。” 说话的同时,目光向所有人扫了一眼。当与保正四目相投时,左眼轻轻的眨了一下,此举相当隐蔽,很难被人察觉。 可这一举动,正好被细心的陈开捕捉到了。 初时,陈开见胖公差笑容满脸,说话圆滑,瘦公差冷若冰霜,一言不发,以为痩公差可能会稍微公正些。但随即想到,二人极有可能正是保正找来的,是以加倍关注。 瘦公差以为自己已足够小心,奈何还是暴露了。 保正本就对陈家父子怀恨在心,又被族正逼得在陈开面前,发了毒誓。他知道族正的手段,不敢对族正有任何报仇心思,满腹仇怨,尽数算在了陈家父子身上。 自从发誓那日之后,他每日都会去县城,搬弄是非,捏造陈家父子的不是。但一个贫困至极的乡村农家,有何油水可捞?县里的官吏都不太想管这件事。 后来保正不断打点,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才让司户佐派了那一胖一瘦公差出来。 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就算自己什么也不做,期限一到,陈老汉铁定会去服兵役,只是具体日期却不一定。 有可能过了一个月,陈老汉才会离家。届时父子二人都已有了心里准备,又度过了最后一段时光,父子分离之际,说不定还会絮絮不休一番,上演一出父子情深的大戏。 倘若这样,保正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他的仇怎么能算报了? 他要当场将陈父抓走,他要父子二人抱头痛哭,他要让父子二人苦苦哀求,他还要故意让陈开阻拦、遭受公差毒打,最好连这个小兔崽子一起抓了。 总之,他就是要让这父子俩生不如死! 矮胖公差似乎并不知道,高瘦公差与保正的卑鄙勾当,说道:“这匹马真的不错,依我看,倒是可以上交。” 高瘦公差正色道:“咱们出来公干,可不能马虎大意,你再看看。”一边说,一边怒目瞪视矮胖公差,眼神凌厉,便似与之有杀父大仇一般。 矮胖公差心里打了个突,心中一凛,立刻挤了个笑容,道:“嗯,大哥所说有理,我也觉得此马尚有许多问题。倘若以次充好,上交县里,咱们定会被重重惩罚,说不定连这差事也得丢了。” 高瘦公差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哎,不是惩罚不惩罚的事,也不是能否保住差事的问题,咱们既然穿了这身差服,就该当为百姓办事,为百姓谋福祉。 只是……哎……只是这匹黄马确实不符合条件,咱们也是无可奈何。” 说着双手抱拳,冲陈开说道:“小兄弟,得罪了,咱们今日就要将你爹带回县里。” 陈开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强压住心中怒火,缓缓的道:“难道仅凭二人之言,就能断定此马优劣?此地有许多人养马,不妨也让他们看看,是好是坏,得听听他们怎么说!” 保正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此时阴恻恻的道:“呦,公差大哥你都不相信,还反了天了你!别啰嗦,赶紧让你爹跟公差大哥去县里,你再阻挠,信不信连你这个病秧子也一起抓了?” 他哪壶不开故意提哪壶,目的便是要激怒陈家父子,只要陈开敢动手,他立时便安一个造反的罪名,将这对父子一起抓了。 陈开哪里不知他的心思,一边强忍怒火,一边安慰同样愤怒的父亲,说道:“既然是验马,就不能只让你们二人验,应该让更多人都参与进来,闾正你说是不是?” 他情急之下,只好求助闾正,虽然他知道,闾正既然是跟保正一起来的,那他肯定是心向保正的。 陈开此举,不过是为了拖延时刻。 闾正看了保正一眼,沉吟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除了两位公差大哥以外,还能找谁来验马呢?只可惜我对马一窍不通,否则我倒是可以略尽绵力。” 他虽然暗中帮了陈开,却又不想惹火烧身。 这一带还有人当真不懂马的? 便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验马啊,那找我呀,我可是相马、养马的行家,我家的牧场想必大家都见识过了吧?” 说完哈哈大笑,大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和兴奋。 陈开一见来人,眉头几乎拧成了一股绳。 第14章 见招拆招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小魔王郑仕杰。 他先前去县城打点,动用了不少关系,花了许多钱,终于巴结上了大人物。 想到以后前程无忧,心愿得偿,回家的路上,一直都处在兴奋和激动当中。正要到家的时候,忽然遇到一匹还不错的枣红马。 本来嘛,以往只要他看上的东西,但凡稍微暗示一下,族里哪个人不是毕恭毕敬的送到他家里来?谁知偏偏有人不上道,不仅不识抬举,竟然还口出狂言,他如何不气? 回到家中,瞒着他族正老爹,偷偷派人去陈家监视,一旦那父子二人回来,打算好好教训他们一番。谁知一直到夕阳落山,那二人都没有回来。 到得晚上,族正老爹询问他此次县城之行的详情,说到有幸结识贵人,父子二人尽皆眉开眼笑,喜不自禁。郑仕杰渐渐把陈开父子的事忘了。 可他是睚眦必报的主,第二日醒来,想起这件事,心中怒气又生,背着族正老爹,带了两个跟班,气势汹汹的找那父子俩算账。 远远的看到陈家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好奇心起,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听完瘦公差和闾正的话,渐渐猜到了大概,这才果断出声。 当时陈开父子正处在焦急之中,其他人各怀鬼胎,有三个人来到身边,竟无一人知晓。 保正见是郑仕杰,小跑过去,躬身道:“原来是郎君到了,你来的正好,咱们正缺个懂得相马的人。郑家牧场是咱们这一带最大的牧场,郎君是方圆百里最会相马的人,那便是称“当世伯乐”,也丝毫不为过。” 郑仕杰平日里最喜别人吹捧,听了这番话,大是受用,点头笑道:“好说,好说!听说有人想免兵役,据我所知,须得上交一匹战马才行,上交的便是这匹马吗?” 保正此刻还不知郑仕杰与陈开父子有仇,却知道只要讨好了这位小魔王,他十之八九会帮着自己。何况这位小魔王平日里最是看不起,陈家父子这种刁民。 一见郑仕杰提到黄马,赶忙说道:“郎君果然聪慧,料事如神,正如郎君所说,眼下陈家父子要上交这匹黄马,两位公差大哥正在验收。” 说着引荐郑仕杰跟胖瘦两公差认识,当然他也没落下闾正,却故意将陈开父子冷落在一边。 陈开看着保正卑躬屈膝、趋炎附势的嘴脸,突然也没那么生气了。 无论哪个时代,都不缺少这种人,甚至每个人的身边都会有那么几个,但只要这这类人不伤害自己和自己至亲的人,倒也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但倘若这些人越了这个底线,那便没得商量,必须坚决反击。对付这种小人更不能心慈手软,须知对他们心善,那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恶毒! 陈开清楚现在并不是对付保正的时候,度过这次难关,才是关键。眼下只有尽量拖延,待得周大宏派人送来马匹,届时三匹成年马在场,加上周家伙计的口供,兴许能扭转劣势。 周大宏在马市经营多年,在县城该当有些实力,此事只要跟他扯上关系,以后即便闹大,总还有周大宏撑腰。 而眼下决不能让公差带走老爹,一旦老爹被带走,以次充好、故意逃兵役的罪名证实,以官场那些人的手段,恐怕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 这个胖公差虽然不像是好人,种种迹象来看,至少不是跟保正他们是一伙的。只是他似乎有些惧怕那瘦公差,事事以瘦公差马首是瞻,从此人身上着手,恐怕也不容易。 眼见郑仕杰向黄马走来,上前拦住,冷冷的道:“我才不管你是谁,你上来想谋害我的马儿是不是?本来我的马儿好好的,结果你一碰,就病了、伤了,亦或者死了,那又该怎么算?” 郑仕杰只当陈开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仰天打个哈哈,笑道:“大不了赔你一匹,别说是一匹马,便是一百匹马,我也赔得起!就怕你这匹黄马本身就有重大隐疾,你故意不让我查验,莫非是想以次充好、蒙混过关不成?” 陈开一时也想不出该如何辩驳,焦急如焚:不知周家的马何时才会送过来。 郑仕杰见言语驳倒了陈开,大是得意,快步来到黄马跟前,随意看了一眼,便道:“不用看了,这种马也能算是马?这种马上交到县里,那不是开玩笑吗?” 陈开只想拖延时间,随口道:“你都没试骑,怎能说这匹不是好马?我看你根本就不懂马,我的马不用你来查验!” 郑仕杰见他小看自己,很不服气,当即翻身上马,得意洋洋的道:“我就坐在马背上,清清楚楚的告诉你,这匹马根本就是天底下最差的马,竟还打算当做战马上交县里,还要免除你爹的兵役,当真痴心妄想!” 陈开早就猜到,郑仕杰肯定会如此说,当下也没立即反驳,因为知道反驳亦是无用。 抬头向远处忘了一眼,仍没有任何马匹的身影,道:“马儿都还没走过两步,你怎知不好,你就是胡说八道!” 保正此刻站了出来:“现在公差大哥和族正家的郎君,都能证明这黄马不符合条件,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跑到黄马跟前,接着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郎君,我来为你牵马,你骑着马走上两圈,也让他们父子看看。 咱一直都知道郎君的骑术高超,最近这些日子未见,甚是怀念,不如郎君就让咱们这些人开开眼界可好?” 郑仕杰对这马屁,极是受用,哈哈笑道:“好吧,好吧!” 保正高声道:“有幸目睹郎君的骑术,当真三生有幸。郎君不用担心,只要这匹以次充好的黄马在,他父子二人妄图逃兵役的罪名便跑不了。” 这番谀词一出,就连痩公差和郑仕杰的随从,都有些听不下去。 陈开却灵光一闪,心中默想保正刚才的话:只要黄马在,父子二人的罪名就跑不了。 倘若黄马不在了呢? 陈开快步上前,拦住郑仕杰二人的去路,说道:“我不相信你,我得先检查检查马儿,免得你们使诈。” 也不等二人答应,开始抚摸马颈,一直抚到马腹,再到马臀,最后蹲下身来。 郑仕杰不耐烦的道:“好了没?” 陈开快速的捡起一块尖尖的石子,攥在手心,起身道:“好啦,既然要查验,当然得让马儿跑起来,我助你们一臂之力!” 话音甫落,右手握紧尖石,猛得朝马臀扎了下去。黄马吃痛,一声嘶鸣,风驰电掣般的向前跑去。 这一下变起仓促,除了陈开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那两随从当即上前救援,但还是晚了一步。 保正手里拿着缰绳,被黄马一带,不得不跟着奔跑,初时竟还能跟得上。他若是此时放手,自己便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他平日最是惧怕族正父子俩,一时竟不敢松开缰绳。而走狗的天性,又一时无法改变,危急时刻,竟然还在想着讨好郑仕杰,打算搭救疯马上的小魔王。 “郎君别怕,你拉住我的手,我拉你下来!” 郑仕杰只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哪有什么骑术,只是会骑马罢了,平时趾高气扬,骨子里却是懦弱胆小,典型的欺软怕硬。 这时害怕已极,来不及多想,伸手便抓了过去。谁知并未抓到保正的伸过来的手,反而抓住了保正的头发。 此刻他便如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肯松手的。最后干脆两手齐抓,从马上跌了下来。 只听得“啊呦”“啊呦”之声不绝,二人一齐倒在了地上。 众人跟了过来,陈开父子见状,开怀大笑,适才胸口的闷气一扫而空。其他几人满脸憋的通红,想笑却又不敢笑,模样十分滑稽。 只见郑仕杰与保正二人抱在了一起,郑仕杰在上,保正在下。郑仕杰左边脸颊贴在了保正的右边脸颊上,颈颈相交。 郑仕杰整个身子压在保正身上,郑仕杰双腿在外,保正双腿在内,似开似合,欲拒还迎。 这姿势当真不可直视! 郑仕杰浑身疼痛,已气愤难当,又听到陈家父子的笑声,怒火更炽,不顾全身剧痛,从保正身上爬了起来,吼道:“笑什么笑?都是你在搞鬼,我今日非教训你不可。” 说着伸手便打! 陈开伸手格挡,针锋相对,笑道:“你自己要查验黄马,如今骑术不精,跟我有何关系?如今我的马儿丢了,你赶紧陪我才是!” 甩开郑仕杰的手,又道:“哦,这下我明白了,我的马本来好好的,我爹本来可以因此免除兵役,而你却故意将黄马赶走。上交战马、免除兵役,是县里的规定,你这是要跟县里作对吗?” 郑仕杰满脸涨的通红:“我哪有,你休要血口喷人!” 转头对那胖瘦两公差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将那老的抓走,最好连这小的也抓了,好好治他们的罪。” 见两公差只相互看看,并不行动,吼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动手,一群废物饭桶。” 他爹是族正,他在族里颐指气使惯了,说起话来向来肆无忌惮。平时他虽跋扈,却不是痴傻之人,见到官吏贵人也挺会说话,但今日他真是被气到了,竟然敢对县里的公差,口出狂言。 那胖瘦两公差听了这番话,怒火攻心,只是碍于他是族正之子,这才没发作。 保正此刻也已从地上爬起,见公差二人脸色难看,知道郑仕杰说错了话,赶忙冲那瘦公差道:“公差大哥,他那匹马确是以次充好,不符合条件,理应拉陈老汉回县里呀。” 瘦公差强忍怒火,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陈开见状,心中一凛,悄悄挨到两公差跟前,低声道:“他把我的黄马弄丢了,我可不依,就是闹到县尊那里,我也要讨个公道。我的黄马丢了,你们凭什么说我的好马不符合条件?” 胖公差性子胆小,生怕惹火烧身,低声在瘦公差耳边道:“大哥,没了黄马,咱们把陈老汉抓回去,可不好交差。若是能找回黄马,它便是伤了,甚至是死了,跟咱可没有关系,咱们将黄马和人带回去,没人会怪罪咱们。” 瘦公差也觉有理,但他仍对郑仕杰心中有气,不愿跟他说话,让保正代他传话。 保正生怕夜长梦多,极力劝说瘦公差,不要多此一举,趁早将陈老汉抓回县城才是上策。 瘦公差坚决不肯,保正没有办法,只好将瘦公差的意思告诉了郑仕杰。 郑仕杰还以为多大事,当即便命随从回家里叫人。很快,大批人手出动,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寻马的人。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闾正指着远方,突然道:“你们看那边!” 众人循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前方尘土飞扬,有人正骑马正向这边奔驰而来。 郑仕杰哈哈大笑,指着陈开道:“黄马找到了,我看你还怎么抵赖。还妄想免除你爹的兵役,当真是笑话!你爹这次去服兵役,那是必死无疑,到时你既没了爹,又没了娘,孤儿一个,可怜啊可怜!” 嘴上说可怜,脸上却没半分同情的神色,满脸的幸灾乐祸。 陈开心中虽气,却一言不发,只双眼目不转睛望着前方,忽然心里一松,嘴角露出了微笑。 第15章 公差反水 陈开竟然笑了。 郑仕杰等人都诧异万分:黄马如今失而复得,他爹马上就要服役,凶多吉少,他怎么还能笑的出来?莫非是失心疯了? 就连陈开的父亲陈老汉也大为不解。 陈开一言不发,将父亲扶在长凳上坐下,低声道:“爹,咱们的救兵已到,你不用再担心啦。” 陈老汉激动的握住了儿子的手,颤声道:“莫非……莫非……” 陈开冲老爹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郑仕杰满心欢喜,等待黄马的到来。 他本来就没将陈开父子放在眼里,如今即将报仇成功,他并没有多少复仇的快意。对他来说,陈开父子就像蝼蚁一般,跟他以往的对手差得远了。 正得意洋洋之际,忽听得随从惊呼出声:“郎君……郎君……前面……前面好像不是咱们的人,马虽多,却没有黄马!” 郑仕杰这一惊非同小可,定睛一看,只见三骑并排驰来,后面还牵着四五匹马。马有大有小,颜色各异,却独独没有黄色。 这些人是谁?怎么我从来都没见过? 郑仕杰不认识这些人,陈开却认得! 准确的说,他只认识三人当中的一个。此人约莫十七八岁,面目清秀,正是周大宏的小儿子。周大宏共有四子,分别以“风驰电掣”四字为名。 周掣见到陈开,急忙翻身下马,来到陈开跟前,拍了拍他肩膀道:“陈兄,适才有点事耽搁了,这才晚来了一些,莫要见怪才是。” 陈开看了郑仕杰和保正一眼,哈哈笑道:“四郎来的正是时候,刚刚好,刚刚好!” 周掣不知道陈开的话外之音,低声道:“陈兄,这是怎么了,来了这么多人?不过你别担心,今日我不走了!” 他是周大宏的幼子,自出生之日起,便受到一家人的疼爱呵护。但因为他与三个哥哥年龄相差较大,兄弟之间并没有多少共同话题,父、兄平时又都忙,他虽然衣食无忧,却有些孤独寂寞。 后来陈开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陈开经常会去周家马铺,周掣见陈开与自己年龄相仿,主动过去找他说话,时间一长,二人便熟识了。 而陈开有心要与周家搞好关系,加倍的与周掣亲近,待至后来,二人越聊越投机,倒真的有了情谊。 正因为此,周掣一见陈开有麻烦,什么也不管,主动要求留下帮忙。 陈开大是感动,笑着道:“原来你是来我家蹭饭的,不行,不行,马留下,人回去,咱不管饭。” 这些玩笑话,是二人平时说惯了的。玩笑说完,陈开双手握住周掣的手,摇了几摇,示意感谢。 郑仕杰、保正等人一般的心思:谁会在你这破房子里吃饭,却不知来者是谁? 周掣径自走到陈老汉身前,嘘寒问暖,十分殷勤,便如对待亲生父亲一般。 陈开指着周掣带来的几匹马,大声说道:“黄马找不回来,也没关系,反正有人说好要赔。你们不是要验收吗,请吧!” 保正冷冷的道:“这又不是你的马,咱们验什么验?” 话音刚落,一个响亮的声音道:“你们眼前所见,全都是陈开兄的马。” 周掣至此还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兄弟的忙却不能不帮。本来前面有三匹马是他们三人的坐骑,他一股脑的全部算在了陈开头上。 保正还是不信:“你说是就是啊,别以为你跟他撑撑场面,就能蒙混过关,马是要上交县里的,到时你吃了大亏,可别哭爹喊娘!” 周掣昂首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这些全是陈开兄的马,那就全是。”他既然这样说了,那是当真要把三匹坐骑送给陈开。 周家伙计一听,大吃一惊,忙要上前相劝,却被周掣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来。 郑仕杰不知周掣身份,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怕,转身对胖瘦公差道:“走,咱们去查验查验,只要不符合条件,便是再多的马,有些人也休想免除兵役。” 胖瘦公差对他仍心存芥蒂,都不搭理他,径自去查验。 郑仕杰微微一笑,也不在意,来到周家马队前,只扫了一眼,便道:“不用再看了,都是劣马,根本不符合战马条件。” 陈开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刚要说话,却被一旁的周掣抢了先:“你跟我再说一遍,谁的马是劣马?” 他虽然很少打理生意,但有人胆敢污蔑他们周家的马,他如何不气? 郑仕杰横行无忌惯了,别人越是生气,他越是高兴,大笑道:“我不知这些马是谁的马,但全部都是劣马,这一点确认无疑!” 周掣是整个周家含在嘴里的金钥匙,哪有受过这等屈辱,气的直发抖,戟指郑仕杰,大叫:“你……你……”一时却不知该骂什么。 陈开好言安慰周掣和那两个周家伙计,不理睬始作俑者郑仕杰,而是冲那两公差说道:“两位公差大哥,你们怎么看?” 胖公差不敢说话,等待瘦公差开口。 瘦公差偷偷看了保正一眼,见他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刚才那个人虽然狂妄自大,但所说却是不错,这些马全都不符合条件。”他对郑仕杰先前的侮辱,仍耿耿于怀。 陈开安抚住怒气冲天的周家三人,道:“那这事可就非同小可了,实不相瞒,这些马确是我父子所有,都是昨日刚从县城买来的。” 故作气愤填膺的道:“既然公差大哥说这些马都是劣等马,那肯定是没错的了。我得找县城马市的周场主、周掌柜,好好说道说道,原来他们周家马铺竟然卖给我劣等马!” 周大宏在马市有马铺,在乡下也有自己的马场。 瘦公差有些害怕了,要是这小子所言是真,那后果不堪设想,那场主能一次出手这么多马,实力可非同一般。 忽觉口燥舌燥,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不知这位周……周场主是哪位?” 周掣不敢直呼自己父亲名讳,便把马铺的地点跟两公差说了。一边说,一边怒目瞪视郑仕杰,显然对此人恨到了极点。 胖瘦两公差一听,同时心中惊呼:周大宏! 二人虽然不常到马市走动,但周大宏的名字和摊铺还是知道的,这可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主。 瘦公差眼珠子溜溜一转,僵硬的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了笑容,说道:“真对不住,真对不住,我二人刚才查验的不是很仔细,我们这就再查验一遍。” 二人再次查验的同时,不断挤眉弄眼,统一了口径。 过了片刻,胖瘦公差二人,一起高声道:“好马,好马呀!各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 声音整齐划一,倒似排练过一般。 陈开和周掣看到这一幕,尽皆捧腹大笑。 郑仕杰很少管理家里的牧场,就算是去县城,也很少去马市,对马市的摊铺位置也知之甚少。 但唯独知道周大宏的摊铺地点,只因为周大宏与他家的牧场有生意往来,每一单生意都还是大宗的。 眼见陈开父子就要转败为胜,心有不甘,恶念陡升:既然牵扯到了周大宏,最好还是不要闹出人命。不过眼下世道不好,马儿无故遭抢、遭杀,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笑到何时! 低声吩咐随从道:“你现在悄悄赶回家里,告诉我爹,就说我被人追打,身受重伤,就快要死了,让他务必多派些人手,过来相救。”他为了报仇,不惜诅咒自己。 眼见随从一脸茫然,抬腿狠狠的踢了他一脚,怒道:“废物,赶紧去,把我原话带到,说错一个字,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随从害怕已极,哪敢耽搁,也顾不得悄悄不悄悄,拔腿便跑。 周掣见状,笑着说道:“呦,小魔王打不过,哭着喊着回家找老爹去啦!哈哈,你羞不羞,丢不丢人!不过咱们不怕。”适才他已从陈开口中,得知了郑仕杰的身份。 陈开跟着笑了笑,其实他心里还是比较担心的,这里就属族正最大,倘若他带人过来,倒也不好对付。 忽听得周掣在自己耳边说了一番话,又惊又喜:“此话当真?” 周掣笑道:“那还有假?你以为我能轻易出来的” 陈开仰天笑道:“不错,不错,你可是周家的宝,就像是未出阁的大姑娘,素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能出来,那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二人大声说笑,旁若无人。 郑仕杰见二人有恃无恐,更加生气:你们最好再多笑会,有你们大哭的时候,我要让你们跪在我面前,使劲的哭! 第16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保正见瘦公差突然反水,颇为恼怒,此时也不再避嫌,将瘦公差拉到一边,低声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咱们事先不是都说好了吗?” 瘦公差眼下已知道,陈开的马是从周大宏那里购得。此时若是继续昧着良心,污蔑陈开的马是劣马,以后恐怕难以收场。 狠狠的瞪了保正一眼,拂袖道:“什么怎么回事?事先咱们说的明明白白,我们哥俩今日是奉命而来,一定会秉公办理,决不徇私。” 保正闻言,怒不可遏。 他当然是为公差反水一事生气,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因为自己经营多日的复仇计划宣告失败。 前一刻,他还胜券在握,眼看陈家父子就要骨肉分离、痛不欲生。谁知下一刻,风云突变,形势倒转,自己非但没能算计到陈开父子,自己收买的公差竟然临阵倒戈。 越想越气,渐渐失去理智,怒道:“好,你不认账,看我不把这件事捅到县里去,你就等着瞧吧!” 瘦公差心中一凛,杀心陡升,眼神自然而然的表露了出来。冷哼一声道:“好,那咱们就等着瞧!” 保正看到瘦公差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神,立时便清醒过来,后悔自己刚才的所做我为,不该怒极之下,口不择言。 他本也不是冲动之人,奈何刚才实在气急攻心,一时竟不能抑制,这才说错了话,铸成了大错。 很想弥补刚才的错误,冲瘦公差点头哈腰的道:“大哥,刚才是我说错话,你别见过,我……” “哼!”瘦公差不等他说完,拂袖而去。 保正背脊发凉,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得罪公差的后果,这一下没收拾了陈开父子,自己的前程反而搭进去了。 想到这里,万念俱灰,眼前一黑,仰天摔倒。 众人听到声响,一起看去,眼见保正昏倒在地上,却没一人上前相扶。 陈老汉心善,起身便要去扶,却被陈开拦了下来:“爹,对待这种人你可不能心软,今日这一切都是拜此人所赐,他死了最好,今日若是不死,咱们以后仍要加倍提防他。” 陈老汉无言反驳,摇了摇头,望了望保正一眼,眼神充满怜悯之色。 过了半晌,闾正见还是没一个人搭理昏迷的保正,不情愿的走了过去。伸手正要相扶,忽听得远处有人大叫:“郎君,郎君,族正来啦,族正来啦!” 闾正站起身来,不顾保正,直接朝那人来处走了过去。才走出几步,果然见那人身后跟来了不少人。 那人正是先前郑仕杰派去通风报信之人,跑到少主人跟前,急道;“郎君,趁现在族正未到,你还是先逃吧!” 郑仕杰翘首以盼,根本没听清那人的话,只问:“你都跟爹说清楚啦?想必爹带了不少人来吧?” 心中盘算着:一会儿让爹拖住公差等人,我派人悄悄将周大宏所有的马,全都杀了!马儿突然暴毙,那可怪不得别人,我倒要看看,陈老汉如何免除兵役! 想到此处,甚是得意,不自禁朝陈开的方向望了一眼。此时,陈开也正望着他。四目相投,郑仕杰横眉怒目,杀气腾腾,陈开则嘴角微翘,露出淡淡的微笑。 如此一来,郑仕杰更加气了。 族正一行人来的好快。闾正赶紧上前相迎,只见族正脸上如罩着一层严霜,跟以往笑容满面的情状,大不相同。他心中奇怪,却不表露出来,照旧向族正躬身行礼。 族正一言不发,拱手还礼。往常这种时候,他总会停下来,拉着闾正的手,寒暄一番,才会过去。 此时他却没有这个闲功夫,径自朝郑仕杰走了过去。 郑仕杰也觉父亲脸上缺了点什么,还未想明白,父亲已到跟前。他笑呵呵的瞧了陈开一眼,对父亲道:“爹……” 话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郑仕杰诧异更甚,伸手捂住火辣辣的脸颊,叫道:“爹……你……” “啪!” 族正右手挥出,又结结实实打了儿子一巴掌,怒道:“逆子,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县里的公差和周掌柜在此,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去!” 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在场的许多人都听得懂:县里的公差和周大宏在这里,你先不要闹了,赶紧回去。 可郑仕杰报复陈开失败在先,如今又无缘无故的挨了两巴掌,气的浑身发抖,渐渐失去了理智,哪里还能领会族正老爹的良苦用心? 若不是打他的人是他老爹,他早就挥拳相向了。他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以前从来没舍得打过自己,今日怎么突下重手,他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爹,为什么,为什么,我可是你的亲儿,你怎么帮外人也不帮我?” 族正此刻真的怒了,你这个榆木脑袋,老子是在帮你,赶紧给我回去,此事我来善后。 这番心里话,他不敢公然说出口,只好冲儿子挤眉弄眼,希望儿子尽快领会自己的用意。 可此刻郑仕杰心中五味杂陈,有怒火,有伤心,有不甘,几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他哪里还能注意族正脸上的细微表情,只道:“爹,你再也不管儿子了吗?以前我看一个人不顺眼,你……” “啪啪!啪啪!” 族正生怕他说错话,将以前的隐事说出来。当机立断,左右开弓,迅捷无伦的打了郑仕杰四个巴掌。 他害怕让公差抓住过往把柄,这一次出手,用尽了全力,打过之后,只觉双手疼痛彻骨。 郑仕杰遭打,双颊顿时红肿,嘴角流出鲜血,一时也不知疼痛,脑中一片空白,只惊恐异常的盯着族正,仿佛不认识自己父亲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火辣辣的疼痛才袭遍全身,他浑身颤抖,气的一跺脚,拔腿便往家中跑去。 陈开见郑仕杰自食恶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只是此刻他却笑不出来。 今日他算是见识到了族正的狠辣,为了顾全大局,族正果断丢车保帅,对自己亲儿子竟然都能下如此重手,这种人不得不防。 仔细端详族正那张冷冰冰的脸,以往招牌式的笑容不复存在,眼神深邃,令人一看之下,顿生寒意。 恰在此时,族正转动目光,也正在瞧着他。忽然,族正脸色一变,咧开着嘴,露出了微笑。只是这笑容有些诡异,还有些渗人,配上森森白牙,显得格外的狰狞恐怖。 陈开只感背脊发凉:看来以后真正的对手是这个人,保正和郑仕杰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周掣却没陈开那么多心思,眼见令人讨厌的郑仕杰,落荒而逃,大呼过瘾,拍手称快。 他笑着走到周大宏跟前,说道:“爹,咱们跟陈兄交易的马,他们非说是劣等马。幸亏今日我有先见之明,亲自过来送马,若是陈老爹因此而免不了兵役,我跟他们没完。” 周掣的这番话,令陈开非常感动,这个年轻人显然把当自己当做了真正的朋友。 可平心而论,他觉得这番话又有些太孩子气了。事情解决就好,没必要再得罪在场的人,尤其是这个善于伪装、高深莫测的族正。 周大宏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脸孔一板,佯怒道:“说什么胡话,还不赶紧见过族正、闾正还有公差大哥。” 父亲在儿子面前,自有一番威严。周掣虽不情愿,但不敢当面违拗父亲,只好向众人一一行礼。 陈开扶起老爹,向众人躬身致谢。 族正先是笑着夸赞周掣,年轻有为。又拍拍陈开肩膀,以示安慰,显得极为亲热。最后又拉着闾正的手,嘘寒问暖一番,脸上又露出了从前那般灿烂的笑容。 保正仍在昏迷当中,郑仕杰又被族正打回了家里。没了这两位始作俑者,战马验收工作,进行的格外顺利,胖瘦公差牵了战马,当即便要回城。 周大宏此时道:“两位公差大哥慢走,正好我与犬子也要回去,不如一起回去,沿途也有个照应。” 胖瘦公差欣然答应,他们早就听说,这位周大宏出手阔绰,一同返回县城,说不定能捞些好处。 族正与陈开父子直将周大宏等人,送到村口,这才返家。 陈开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族正撕破脸皮。本想趁着没其他人,说几句软话,谁知话还未出口,就被族正直接堵了回来:“犬子今日多有冒犯,还请原谅,我现在便要回去管教,少陪。” 说罢,转身就走。 陈开心中一凉,知道今日这个仇是结下了。 陈老汉却浑然不知,他今日免除了兵役,可以日日陪儿子在一起,心中激动万分,笑道:“开儿,爹不用去服役,咱们以后有好日子过啦!” 陈开心中不以为然:哪有什么好日子过,困难恐怕才刚刚开始。 但他不想让老爹失去信心,何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自己怎么说也是穿越人士,总有办法度过难关。 展开笑脸,道:“爹说的没错,走,咱们回家做饭去!” 此时,不远处的暗影里,一人冷哼了声,愤怒的道:“好日子,你们害了我的儿子,还想过好日子,休想!” 牙关相击,咯咯作响,显是气愤已极。 第17章 靠山 族正见陈开父子二人走远,这才从阴影中走出,快步回家。 来到家中,只见家中乱成一团,几个家仆跪在院中,各个鼻青脸肿。其中有一个伤的最重,满脸是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正是那个受儿子所托跟自己报讯的人。 族正眉头一皱,怒气上涌。过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别跪着了,都起来吧,你们赶紧扶着狗子去治伤。” 家仆皆知道郑仕杰的手段,没有他的命令,一时竟不敢起身。 族正喝道:“都聋了吗,没听到我的话?” 一个胆子稍大的家仆,磕头道:“郎君言明让咱们跪到明晨,如今时候未到,咱们不能起来。” 族正脸色稍缓,点头道:“你们倒听他的话,好了,赶紧起来,别弄出人命。”说到后来,语气已十分严厉。 众家仆心中一凛,当即起身,抬着重伤的狗子,退了出去。 此刻族正腹中空空,早已饥饿难耐,然而闻着菜香,偏偏一点食欲也没有。 放下碗筷,直接去了儿子的卧房。来到房外,只听见房内“哼哼唧唧”的声音不停,似乎仍疼痛难当。 族正上前敲门,房里呻吟呼痛的声音更加响了。 族正大声道:“仕杰,开门。” “吱”的一声,房门打开,只见郑仕杰双颊高高肿起,指痕至今未消。族正见了,甚是心疼。 郑仕杰见了父亲,也不招呼,径自回到了床上,将被褥蒙在脸上,对族正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族正也不生气,走了过去,坐在床沿,说道:“你既然对陈家父子看不过眼,怎么不早跟我说呀?要对付他们,那还不容易的紧,你……你……哎!” 郑仕杰掀开被褥,叫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帮我,只要你开口帮我,那老的不能免除兵役,那小的还不是任我处置? 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出如此重手打我,以后我出门,谁不笑话我?” 族正“哼”的一声,冷冷的道:“他们敢,谁敢笑一声,我即刻便割了他的舌头。” 说这番话时,眼中杀意弥漫,面目狰狞。 郑仕杰还从没见过父亲露过如此面目,不自禁的感到的害怕。就连说话声音也小了:“那……那他们父子欺负我,爹怎么不替我出头?只要收买了那两个公差,再将周家的马全部杀了,陈家父子还不乖乖跪在地上求我?” 族正伸出双手,握住儿子的右手,轻轻拍了拍,柔声道:“若是只有周掣那小子在,即便他是周大宏的儿子,我也不放在眼里,那时倒是可以按照你的方法办。 可是周大宏是陪同儿子一起来的,我也并不是怕他。只是他在县城经营多年,有些人脉。我了解他这个人,倘若你欺负他的儿子,又诋毁周家马铺的声誉,他是会跟你拼命的。” 郑仕杰赌气道:“拼命就拼命,陈开这小子先是辱我,又因为他,让我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此仇不报,我郑仕杰誓不为人!眼下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爹,就因为这个周大宏,我的仇就不报了吗?” 族正仰天打个哈哈,又出露出招牌式的微笑,说道:“这个仇自然要报,欺辱我儿的人,我怎会放过他。你放心,周大宏只是跟陈家父子做个交易而已,他一走,这二人还不是照样任由咱们宰割?” 郑仕杰大喜,笑着从床上坐起,似乎脸上也不痛了:“那咱们什么时候行动,我要将那个病秧子好好折磨一番,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族正捋须笑道:“周大宏与公差已走,事不宜迟,咱们明天就开始行动。仕杰,记得爹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了吗?” 郑仕杰撇撇嘴,仰倒在床上,道:“记得,当然记得。咱们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报仇的事,当然要背地里行动,不但报了仇,还要让人夸你是公正无私的好族正。” 再次从床上坐起,不高兴的道:“爹,就是这样做,是不是太麻烦了些?以咱们家在这一带的势力,直接明枪明刀的报复,谁敢说咱们的一句不是?” 族正摇了摇头:“你现在还小,有些道理你不懂。你平时就是太招摇了,总让我省不了心,这次等除掉这对父子,你给我好好收收心,也改变改变在大伙儿心目中的形象。小魔王的诨号,多难听!” 郑仕杰嘴上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反而觉得小魔王的外号颇为霸气。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别人一听到他的名字,那就吓得魂不附体,这种感觉别提多享受了。 族正接着道:“明日我就派人日夜监视那对父子,他们陈家没什么靠山,陈老汉好像还有一个书呆子弟弟,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想必早已饿死在外地。 咱们先从他们家的马着手,让他们的马一个个的暴毙,再一步步的吞了他们的田地,让他们再也无法过活,不得不求助咱们。届时咱们假意帮忙,再好好的收拾他们。 天也不早了,你好好歇息吧,这对父子的事,你不用操心,爹替你解决。” 郑仕杰送走父亲,关上了房门,躺在床上迟迟不能入睡。 爹这样对付陈家父子,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这要见成效,不知还要等到何时?不行,就算爹心意已决,那我也要时不时的去羞辱调戏他们,找找他们的麻烦,只是这件事得瞒着父亲才行。 …… 另一边陈开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不为别的,就是担心族正接下来的报复。 郑仕杰这种明小人,喜怒哀乐清楚的写在脸上,行动报复明刀明枪,倒也容易对付。 族正这种人却大大相反,典型的伪君子。平时深藏不露,总是脸上笑呵呵的,心里不知在谋划什么阴谋诡计,事事都喜欢玩阴的,这种人最难对付。 不过族正这种笑面虎,除了城府颇深,心思缜密外,也有弱点。那便是谨小慎微,性格多疑。 就比如今天这件事,只因为来自县城的周大宏在场,他为了保险起见,竟然不惜下重手,殴打自己的爱子。 其实他就算不打郑仕杰,随便训斥两句,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此事兴许就这样了了,但他却不肯冒这个险。 他有顾忌,他心中害怕,他就不敢贸然行动。 陈开想到这里,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思潮起伏: 今晚过后,族正肯定会疯狂报复,得让他心存顾忌才行。只要他有了顾忌,兴许短时间不会动手,只要有了这段时间的喘息,我全力发展势力,到时就算他不顾一切动手,我也不会怕他了。 只是怎么才能让族正心存顾忌呢? 倘若陈家有个靠山就好了。族正知道陈家背后有人,以他的多疑谨慎性格,就不敢轻易动手。靠山也不需要多大,像今天周大宏那样的就行。 周大宏? 陈开兴奋的从床上坐起:周大叔算是陈家的恩人,我与周大叔做过两次交易,总得来说都是我赚了。至于相互之间的关系,我与周大叔关系不错,与周掣的关系最铁,与周家其他人却接触很少。 恐怕在外人看来,陈家与周大叔的关系,只不过是生意上的买卖家关系。族正肯定也这样认为,那么周大宏只要不在,他便不会再像今日这般,有所顾忌。 看来此事的关键,须得让陈家和周家建立非比寻常的关系,而且还要世人皆知。 不知又想了多久,陈开眼困神乏,这才沉沉睡去。 睡得虽然晚,起的却颇早。 陈开洗漱已毕,也不顾卫生不卫生,留下两匹快马,将其他马儿全部锁到了屋里。说服老爹,两人骑马往县城奔驰而去。 族正派了两人前去监视,一人骑马跟随,一人火速回去报信。 郑仕杰听说此事,怒道:“这两个混蛋,鼻子可真灵,咱们刚要动手,他们竟然像狗一样,夹着尾巴逃了。” 族正沉吟道:“此事恐怕没这么简单,这小子才刚刚免除他爹的兵役,怎会在这个时候出逃?何况他的那些马儿都锁在屋里,显是还要回来,咱们不急,等等再说。” 郑仕杰恨极这对父子,献策道:“趁着他们二人不在,咱们不如将他们的马儿全都偷了,等他们回来,让他们哭去吧!” 族正摇了摇头,道:“咱先别动手,那些马毕竟出自周大宏之手,最好别再将此人招来。等昨日那事的风声一过,咱们慢慢的折磨他们,到时周大宏知道此事,恐怕也不会管一个无亲无故的人。” 郑仕杰不敢当面违拗父亲,恨得牙痒痒,却无处发泄,吼道:“狗子呢,还没被打死吧?没死就带他出来,我手痒了,要活动活动筋骨!” 他仍对狗子将详情告诉父亲一事,耿耿于怀,昨晚重重打了一顿,仍不解气,此刻又想动手。 好在狗子昨日受伤颇重,在家卧病在床,这才躲过一劫。 …… 陈开父子二人快马加鞭,终于到了县城。来到马市,陈开先去找了周掣。 周掣听说陈开到来,喜出望外,二人忍不住又是一阵说笑。 陈开将周掣拉到无人之处,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他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此说的特别郑重。 周掣听了却哈哈大笑:“陈兄,你兼程赶来,就是为了这个?” 一边说,一边右手搭上陈开的肩膀,道:“要不这样,咱们现在就撮土为香,结拜为异姓兄弟,你以为如何?” 他说这句话时,已收起了笑容,说的甚是真诚。 陈开先前也不是没考虑过,但他觉得这个关系的分量恐怕还不够。 “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周大叔不会同意?” 周掣正色道:“爹一向对名分之事,看得颇重,你要让爹收你为义子,此事我可做不了主。” 很快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会全力帮你,能跟你做兄弟,我求之不得!” 陈开欣慰的点点头,无论最后成与不成,这都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他当然也想寻找更有实力的靠山,比如太原李渊父子,西秦霸王薛举,比如长安卫文升,比如王世充,比如窦建德等等,这些人虽然都是自己耳熟能详的人物,可他们认识自己吗? 因此,人终究还是现实一点。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第18章 大功告成 周掣先去探他父亲的口风,陈开父子在房外等候。 过了半晌,房门打开,周掣出来迎接父子二人进房。周掣面无表情,既无喜色,也无失望之色。 陈开从周掣脸上看不出结果,不知周大叔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心中不免有些气馁:我只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尽管我有信心能闯出一片天地,但眼下却没机会展露才能,周大叔看不起我,最终不同意,也是人情之常。 其实陈开这就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周大宏乍听此事,第一反应竟有些欢喜。 他与陈开父子二人初次相见,对这位父亲的爱子之心油然而生敬意,于这个少年的孝心颇为感动,这才跟陈开做了第一桩生意。 后来陈开多次前来拜访,他对这个少年了解更多。只觉这个少年谈吐不凡,见识颇广,又勤奋好学,谦虚谨慎,似乎自己的四个儿子都颇有不如。 就在前天,这个少年牵着一匹枣红马来到马市,赫然便是当初自己低价卖给他的癞子马。原本无人问津的癞子马,摇身一变,竟如此神骏非凡,当真令人意想不到。 这还不止,王老爷子试马,枣红马竟然一一过关。虽然陈老汉肯定会在旁边帮忙,但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个大手笔极有可能就出自这个少年之手。 周大宏不禁感慨:论起这相马之能、养马之才,恐怕连自己都大大不如! 只是从最初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周大宏第二反应却是有些忧虑。 陈开是个聪明人,这一点确然无疑。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会强烈要求做我义子? 昨日那次冲突,族正显然会对他怀恨在心,随之而来的报复,决不可能避免。那么他在这时候,要求认我做义父,不就是为了自保,试图寻求靠山吗? 陈开的确是个好苗子,但族正亦是个狠角色,要不要因为这对父子,而得罪族正呢? 一时犹疑难决,周大宏决定当面问一些话,再作决定,这才让四子周掣出去迎接。 周大宏见陈开父亲进房,忙起身相迎。众人分宾主坐下。 陈开也不忸怩,开门见山的道:“周大叔,实不相瞒,此事我乃是为了避祸,希望能托庇于周家。但多日相处下来,周大叔的高风亮节令我敬仰,又与四郎一见如故,言语投机,此番也确是真情实意。” 周大宏点点头,这小子倒坦诚,没跟我说假话,更没说那些假惺惺的客套话。 转头冲陈老汉问道:“陈老哥,此事你知道吗?” 陈老汉看了陈开一眼,道:“是我太没本事,不能保护儿子,如能得周掌柜眷顾,收我儿为义子,在下感激不尽。”说着起身行礼。 周大宏连忙起身还礼:“陈老哥,这可使不得!你这个儿子颇为不凡,以后定能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你老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这番虽有三分客套,但七分却都是心中真实所想,他的确对陈开抱着极大期望。 周掣闻言大喜,大声道:“这么说,爹是答应啦!” 周大宏点了点头,对陈开道:“你先别急着高兴,有些话我得跟你说清楚。” 陈开立时站起,拱手道:“小子恭聆义父教益。” 周大宏捻须微笑,颇为满意。过得片刻,脸色一变,神色俨然,正色道:“虽收你为义子,但我于你并没有养育之恩,因此你不用改姓,也不用入我周家宗祠……” 陈开听到这里,长长的松了口气,认周大宏为义父,本就是他的权宜之计,他根本就没打算改姓。如今听周大宏自己说明,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只听周大宏接着道:“可我既收你为义子,你就应该承担身为人子的责任,这一点你可有异议?” 陈开道:“这是自然,义父在上,请受儿子一拜。”嘴上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膈应,毕竟前世都没怎么跪过亲生父母,想到周大宏毕竟是自己这世的恩人,这才跪了下去。 行了大礼,站起身来,面朝老爹又跪了下去。他接受了土着陈开的全部记忆,穿越后又切实感受到了这位伟大父亲的爱,他觉得向老爹跪拜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周大宏见状,竖起大拇指,道:“好!知道感恩,果然是一位大孝子。开儿,你且听好,我现在以义父的身份,吩咐你做第一件事,今后你一定要照顾好生你养你的父亲。” 陈开拱手说道:“是!” 陈老汉偷偷抹了抹眼泪,他听说自己儿子要认别人为义父,初时是不情愿的,但想到儿子以后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便答应下来。 原本他以为儿子有了富贵的义父,极有可能会疏远自己,但看到儿子的举动,听到周大宏的话,他才知自己想错了,原来儿子一直都是这样孝顺,从没忘了他这个无能的父亲,这如何不令他热泪盈眶? 陈开见老爹落泪,赶忙上前安慰。周掣也依偎在左右,帮忙相劝,过了一会儿,陈老汉终于破涕为笑。 周大宏此时道:“开儿,从此以后陈家与周家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陈开听着像是誓言,跟着说了,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今日我陈开托庇于周家,你们周家是我的靠山,但不需要多久,我要成为你们周家的靠山,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保全你们的性命,让陈周两家屹立不倒! 此刻陈开的目的已然达到,但效果显然还不够。他原本的设想是要让此事传遍清水县,只有这样,族正知道了自己与周大宏的关系,才不能贸然展开报复行动。 刚要开口说起此事,却听周大宏道:“掣儿,你即刻派人回去,将你的三个兄长唤过来,既是收义子这等大事,他们便不能不来。 一会儿,我再写份名单出来,你按照名单下发请柬。此事乃是咱们周家的大喜事,可不能马虎了,命人赶紧备十几桌流水席,咱们要大宴亲朋。” 陈开没想到周大宏如此重视,心中大是感激。 这时,伙计前来禀告,说是有贵人到访,指明要见掌柜。周大宏又郑重吩咐了周掣几句,便跟着伙计去了会客大厅。 陈开反正也是无事,便去相助周掣。陈老汉要到处去转转,周掣打算找个人给他带路。陈老汉坚决不肯,二人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两人一起忙活去了。 过了半晌,陈老汉找到陈开,拉着儿子的手道:“开儿,开儿……我……我见到……见到……”双手颤抖,激动的竟说不出话。 话还未说完,又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陈开不知父亲见到了谁,满腹疑问无法索解。 这时,见周大宏从厅堂出来,忙上前相问:“义父,那位贵人走了?” 周大宏摇了摇头,有些不高兴的道:“是新任县令的女儿、女婿,听说我买了你的枣红马,专门买马来了。” 陈开道:“这是好事情啊,能卖个好价钱,枣红马落入他们之手,自然也不会受亏待。” 周大宏叹了口气:“可这两位是贪财鬼啊,他们说是要将枣红马送给父亲大人,一再压价。尤其那妇人,总是拿他县令父亲相威胁,当真难缠得紧。” 陈开不假思索的道:“义父,我看呐,反正也赚不了什么钱,不如就将枣红马送给他们得了,能跟县令攀上些交情总是好的。” 周大宏转忧为喜,拍了拍陈开肩膀,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掣儿若有你一半聪明那就好啦,至于你其他几位兄长,若是能有你……哎,不提了,不提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这才各自离去。 陈开迟迟不见老爹回来,大是担心,跟周掣说了一声,出门寻找。出门还没走出几步,只见老爹蹲在墙边,神色凄楚。 陈开快步上前,将父亲扶起,关切的道:“爹,怎么啦?” 陈老汉精神恍惚,抓着陈开的双手,仔细看了许久,这才认出自己的儿子,悲痛的道:“儿呀,从此以后,咱们只能相依为命了。” 说着呜呜出声,竟哭了起来。 陈开吓了一跳,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也没见老爹哭得这么伤心过,赶忙将老爹扶回房里,好生安慰。 但心中始终不解:我跟老爹不是一直相依为命吗?老爹今日到底是怎么啦? 晚上,周家大摆筵席,整个院子都坐满了,仍有些人因事没能来赴宴。酒水佳肴流水般送上席来,众人大吃大喝,甚是畅快。 席间,周大宏郑重的将义子介绍给了亲朋好友。许多人认出陈开就是那个卖枣红马的少年。 有的说陈开当初不该忘恩负义,将枣红马天价卖给义父。 有的说周大宏胸怀广阔,不计前嫌,这小子这样坑自己,还认他做义子。 也有的认为陈开不过是贪图周家豪富,这才假惺惺的认义父,以后必然会反,还要谋夺周家的财产。 也有的认为周大宏认陈开为义子,那是大大占了便宜,以陈开相马、养马之才,以后定然会有出息,到时父凭子贵,周家会更加兴旺。 总之,众人酒醉之际,说什么的都有。 陈开并不在意,他知道此刻解释根本无用,只有靠自己的实际行动,才能说服他们,此举自己与周家乃是双赢。 周大宏和周掣对陈开了解颇深,自然不信那些酒后之言。 但周掣的哥哥、嫂嫂们听了,大都信以为真: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不是贪图我们周家的财产,还能为了什么? 第19章 下一步行动 第二日一大早,陈开父子收拾行囊,准备返家。 周大宏见了,劝道:“这里房间多的是,依我看,就别回去啦,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这番话说的毫不做作,甚是真诚。 陈开很是感动,此番前来虽是被逼无奈,但结果总是好的,他和老爹有了一个靠山,自己还有了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义父。 只是他还是要走。 陈开看得出来,义父和周掣真心诚意,想让他们父子二人留下。但也有人视他父子二人如洪水猛兽,昨日他已遭受了不少白眼,外人他倒不甚在意,可周掣的哥哥嫂嫂们也用那样的眼光看过来,自尊心极强的陈开说什么也难以忍受。 退一步讲,就算周家所有人都倾心接纳,他留在了周家,将周家的产业不断壮大。但以后呢? 他素来是一个不受束缚的人,在别人手底下做事,即使那个人是义父,他心里总还是不舒服。时间一长,受时代的局限影响,定然会被人处处掣肘,难成大事。 陈开已下定决心,发展自己的势力,前提是自己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只有这样,自己超前的思想和知识,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他向周大宏躬身行礼,道:“多谢义父的好意,只是小子心意已决,还望义父成全。小子并非狂妄自大,只是想依靠自己的双手,在乡里闯一闯,以后还有许多麻烦义父的地方,届时还请义父伸以援手。” 周大宏拍了拍陈开肩膀,道:“好小子,有志气!不过既然是一家人,你也不用太过客气。你以为义父年纪大了,什么也看不到了是不是?那些不中用的东西,给你脸色看,他们还以为我不知道,等会我就好好收拾他们!” 陈开笑了笑道:“防人之口,甚于防川。许多人都这样说,也难怪哥哥嫂嫂们心存疑虑,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必须得回去,得让那些诋毁我的人知道,我不依靠周家的产业,依然可以出人头地!” 周大宏看着陈开眼中笃定的目光,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点头道:“好,你尽管回去,我让掣儿定时去看你们,谅那族正也不敢拿你们怎样,谁敢动我的家人,我便是倾家荡产、粉身碎骨,也要跟他拼命。” 这番话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 陈开吃了一惊,他所看到的义父,一直都是温文尔雅、和善可亲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他流露出如此阴森可怖的面容。 原来义父竟如此护犊子! 便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声音远远传来:“别走,先别走!” 人未到,声先至。正是周掣。 他见到陈开,喘着粗气道:“怎么回去的这么急,再住几天呀,依我看,你和陈老爹干脆就住在这里。” 陈开摇了摇头,知道一时半会跟他也说不清,眼神求助义父。 周大宏大声道:“什么事都毛毛躁躁的,能有什么出息,你应该学学你开哥儿,遇事临危不乱,做事沉稳老练。这是开哥儿自己的主意,马上便要启程。” 见小儿子一脸的不舍,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终是于心不忍。 “好了,整日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今日就由你负责,护送开哥儿回去,必须将他们安全送到家,途中出了差池,回头拿你是问!” 周掣当即破涕为笑。 原来周大宏对这个小儿子甚是宠爱,又知儿子天真无邪,没什么心机,担心儿子在外会被人欺负,因此很少让他出门。 那日他要去跟族正谈生意,小儿子苦苦哀求之下,他才同意周掣同行,这才正好帮了陈开的大忙。 此刻周掣听说父亲主动让自己出门,当真欢喜无限。 周大宏低声在陈开耳边道:“我已下了请柬给族正,他此刻知道我收你为义子之事,我再让掣儿陪你回去,让他确信无疑,轻易不敢对你动手。 不过你仍要时刻小心在意,我常跟他打交道,知道此人颇为阴险狡诈。倘若他实在逼得太紧,你就回来,周家的大门时刻为你和陈老哥敞开。” 陈开又郑重致谢一番,这才出门。周大宏担心幼子,又派了两个伙计同行,五人出了城,翻身上马,快速向村子进发。 此时问题已经解决,陈开心情颇好,有意放缓速度。五人疾驰一阵,按辔徐行一会,边走边领略沿途自然风光,别有一番滋味。 周掣往日被周大宏禁足,出门最少。五人当中就属他最为活跃,似乎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口中更是一刻不停,叽叽喳喳的像个麻雀。 陈开看着天真活泼的周掣,觉得他真是幸福。不用为生计发愁,不用思考未来,什么事都已有人替他铺好了路。 而自己却不同,什么都要依靠自己。 到底该怎样解决族正接下来的报复呢? 眼下族正得知我已是周大叔的义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行动,但时间一长呢?或者他坚持要报仇,冒着得罪义父、甚至与义父为敌的风险,也要报仇呢? 因此我下一步的行动,是要尽快的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无所畏惧,始终屹立不倒。 首先,我要开始养马,大规模的养马,只有拥有足够多的财富,你才能有话语权。 其次,我要多方走动,尽量结识贵人。要求也不用多高,只要能攀上清水县令这一县之长,到时便是给族正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可倘若没钱,如何投其所好,如何讨好这位新任县令? 问题又回到原点,还是要赚钱,而且是赚大钱。 赚钱需要门路,现在门路有了,那便是养马,可养马的人手呢? 陈开陷入沉思当中,渐渐落在了最后面。 哪里有压迫,哪有就有反抗! 小魔王如此横行无忌,鱼肉乡里,附近的村民哪个不是恨之入骨?可他爹是族正,谁又敢有半句怨言? 老人们总会长叹口气,言道:哎,算啦,算啦,咱怎能斗得过族正,老老实实过日子才是正事,多忍忍吧。 有些年轻人却不服气,但他们也只是不服气而已,最多发几句牢骚,亦或者背地里咒骂小魔王两句,要让他们真的动手反抗,他们大多数人都会犹疑难决,裹足不前。 但青少年正处在血气方刚、激情澎湃的阶段,倘若有人振臂一呼,他们或许当真就敢反抗。 只是毕竟都是年轻人,激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如何约束他们,让他们时刻保持亢奋的状态才是关键。 老人们逆来顺受惯了,又有了子女的牵绊,想让他们不顾一切反抗,当真难于登天。 青少年却大大不同,他们可以一往无前,也可以义无反顾。但物质似乎并不能完全打动他们的心。也就是说,就算许他们以后衣食无忧,他们未必会铁了心的跟着你干。 他们血气方刚,他们富有正义感,他们面对小魔王的欺辱,他们生气,他们怒不可遏,似乎需要一个高大上的理由,才能真正打动他们的心。 比如说一个信念?比如说一句响亮的口号? 咱们这是匡扶正义! 咱们这是惩奸除恶! 咱们这是为国为民! 咱们这是…… 陈开觉得自己已想到问题的关键,不自禁的露出微笑。 便在这时,一个宏亮的声音传来,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开哥儿,你快点,快点跟上!”正是周掣。 陈开脚踢马腹,鞭抽马臀,迅速追上了前面四人。五人快马加鞭,没过多久,便回到了村里。 五人才刚刚进村,族正便已得知了讯息。 郑仕杰恨恨的道:“周掣那小子跟着过来,看来周大宏当真收了那病秧子作义子。哼,收了便怎样,以为咱们怕他周大宏不成!” 族正沉吟道:“咱们自然不怕,只是周家有些产业,在县城又经营多年,轻易动不得。” 郑仕杰以为父亲要放弃为自己报仇,急道:“爹,咱们既然不怕他,那病秧子是他义子又如何,咱们照样收拾,这病秧子一日不落入我手,我便一日也睡不好觉。” 族正愠道:“急什么急,这个仇咱们非报不可!只是既然周大宏不知好歹,非要强行出头,硬要掺和此事,咱们就连此人一起办了,到时他周家的诺大产业,还不乖乖落入咱们父子手中。” 说完,哈哈大笑,仿佛周家产业已然落入自己手中一般。 郑仕杰听了,也是大喜,迫切的道:“爹有法子对付周大宏?” 族正捻须道:“先前你在县城待了数月,不是上下都打点了吗,其中一位县尉大人,已收了咱家的重礼,有县尉做咱们的靠山,我要先让周大宏在县城无法立足!” 郑仕杰附和道:“不错,不错,这还是咱们的老朋友、司户佐大人引荐的。只可惜新任县令似乎对钱财不屑一顾,只对骏马良驹感兴趣。咱们家的马虽多,可惜却没有良马。” 忽然想起一事,遗憾的道:“当初要是能把那病秧子的枣红马,弄到手中就好了。枣红马虽不是什么绝世好马,想必也能入县令的法眼,只是那病秧子太不识抬举,竟然不卖给我,偏偏卖给周大宏那厮。” 说着愤恨不已,污言秽语、歹毒咒骂张口就来。 族正早就听说了陈开卖枣红马一事,也觉可惜,道:“事情既已过去,后悔亦是无用。况且如你所说,枣红马并非是绝世良马,即便周大宏送给县令,也不一定就能得县令的青睐。 从今日起,咱们四处搜寻好马,一旦找到,即刻献给县令。” 郑仕杰问道:“那病秧子父子怎么办?” 族正从椅上站起,双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道:“先不要动他们,原先的计划暂且搁置,等看看动静再说。” 郑仕杰哪肯愿意,但知道此刻劝说也是无用,又气又怒,却又不敢反驳,极不情愿的答应下来。 走出房门,见到狗子正在门旁侍候,上前便是一脚。直将狗子踢下了台阶,倒在地上。 郑仕杰还不解气,走下台阶,又重重踢了几脚,这才消了气。 狗子全身痛的厉害,咬紧牙关硬撑,始终不敢出声呼痛,见郑仕杰走开,忍着全身剧痛,站起身来,畏手畏脚的跟了上去。 第20章 失马 五人牵马来到陈家草房前,其中一个伙计,掩嘴在周掣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周掣一脸不悦,道:“知道啦,知道啦,不就是回城吗?好不容易来到开哥儿家,我难道还不能坐坐、喝口水?” 陈开知道这是义父担心幼子,上前劝道:“陋室残破,实在不好意思招待,等过一段时间,我新建了房子,到时让你好好住上几天,此事我亲自跟义父说,义父保证同意。” 周掣闻言大喜:“那咱们这就说定了,你可别反悔!” 陈开点了点头,冲两个伙计眨了眨眼。那俩伙计立即会意,引着周掣上了马,三骑如风一般远去了。 便在这时,忽听得老爹惊叫道:“开儿,开儿,快来,快来,咱们家的马丢啦!” 陈开吃了一惊,赶忙回到房中,数了数,果然少了一匹成年马。 陈老汉又仔仔细细的数了几遍,道:“会不会是族正家那小魔王干的?那日他遭族正毒打,本来不关咱们的事,但以他的脾气,定然会把这个帐算在咱们头上。” 陈开初时也是这么想,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小魔王郑仕杰家里富裕,又怎么在乎一匹普通的马?他若是要报仇,当真撬开了家里的门,就绝对不会偷任何一匹马,而是会将所有马都杀了,这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既然不是郑仕杰,偷马的人又是谁呢? 见老爹脸上流露出心疼的表情,道:“爹,我敢断定这决不是郑仕杰干的,他又不缺马……” 说到这里,突然灵光一闪:郑仕杰家里富裕,不缺马,自然不会偷马。那么偷马的人,定然是家境贫寒、急需要马的人。 陈开接着对老爹道:“这失马之事,爹就不用担心了,我有信心,很快就能找到盗马之人。麻烦爹将马牵出去,再收拾收拾房子,我出去一趟,咱们晚上一起搭一个简易的马厩。” 陈老汉知道儿子要去寻马,劝道:“丢了就丢了,算咱们倒霉,我看你也不用去找啦。” 他一生节俭,失去一匹马,其实心疼的紧,只是担心爱子在寻马过程中,遭遇危险,这才决定破财免灾。 陈开何尝不知老爹的爱子之心,道:“爹放心,只有穷人才会偷咱们家这普通马,他撬了锁,竟然只偷一匹,说明这个人不贪心,还算有点天良。我估摸着偷马贼就在附近,还有可能是咱们同一保的人。” 陈老汉“啊”的一声惊呼,同一保的人,保里只有五户人家,也没见哪家是手脚不干净的呀? 刚要再劝劝儿子,抬头一看,却已没了儿子的身影。他看到儿子越来越能干,老怀甚慰,笑着忙活去了。 陈开离开家,在附近转了转,将保里其他四户人家的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查察了一遍,并未看到什么异常。 一保五户,除了保正姓郑以外,其他几家都是从外面逃难过来的。 家境最好的自然是保正家,家里有两匹马。其次是姓王的一家,条件也还不错,家里有一匹马。陈开悄悄看了这三匹马,都不是自己丢失的马。 其余两户人家,跟以前的陈家相当,家徒四壁,生活困苦。 其中一户人家姓吴,家里有一子一女,正是以前陈开草地放马、经常碰到的放羊兄妹;另一户人家姓冯,家里有一对孪生兄弟。 陈开觉得保正贪婪成性,他若是偷马,决不会只偷一匹。至此,他把偷马贼锁定在剩下的三户人家当中。 他躲在隐蔽处,一直猫到太阳落山,也没见那三户人家有何异常,想着多等也是无用,便就此打道回府,打算明日再来捉贼。 其实此刻他已不在乎那匹马了。众马就在眼前,那人却只取一匹,说明那人良心未泯,只是在迫不得已、万般无奈之下,这才盗马。 陈开先前已打算发展势力,招兵买马势在必行,他觉得失马之事或许正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 找到盗马之人,却不要马,直接赠送给他。如此一来,他即便不感激涕零,也必会想法设法报答,此事传出,自己再招人手,那就容易多了。 陈开回到家中,老爹已将房屋打扫的干干净净,马厩也已搭建了雏形,二人合力又忙碌了大半个时辰,马厩终于搭建完毕。 马厩虽然简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人要想偷马,也要颇费一番功夫,这样动静一大,陈开父子便能轻而易举的听到外面声响。 父子二人洗漱一番,吃了饭,这才回房睡觉。 第二日一大早,父子二人便都起了床。陈老汉忙着喂养马匹,陈开则是要找到那盗马之人。 吃了早饭,陈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爹,咱们保里是不是属你老年纪最长?” 陈老汉低头想了想,道:“那倒不是,隔壁家的吴老哥,就比我年长一岁,也不知他要不要服兵役,一会儿我得去他家看看。 开儿呀,我记得你小时候与吴家大郎最是要好,不是你到他家吃饭,就是他到咱们家吃饭,可最近这两年,怎么也不见大郎来咱们家啦? 哎,也难怪,你得了怪病,大伙儿谁不离咱们家远远的。好在你现在终于痊愈,老天爷又给你开了窍,这是上天的恩德,你得感恩…… 我说开儿,你听到了没?” 抬起头来,哪还有儿子的身影?竟然连儿子何时离去的,都不知晓。只喃喃的道:“怪我糊涂,竟然忘记吴老哥也要服兵役的事,倘若吴家大郎来借马,我借还是不借?” 陈开听说吴老汉年纪比老爹还大,便即火急火燎的出了家门,于老爹接下来的话,一句也没听到。陈老汉当时正在回思往事,心思不在陈开身上,儿子中途走开,他竟然都不知道。 这位吴老汉,陈开还是了解一些的。 吴老汉身体不好,常年缠绵病榻,妻子死去多年,膝下有一双儿女,哥哥叫吴大全,妹妹叫吴晓蓉。 吴老汉的身体状况,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的,但官府却不管你身体如何,租调徭役,一点也不会少。 陈开觉得吴大全极有可能就是那盗马贼。他父亲跟自己老爹一样,都要去服兵役,他为了免除父亲的兵役,这才盗马,合情合理。 只是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他此刻便是要去寻求真相。 他出了门,直往闾正家走去。本来一保之事应该由保正负责,但保正跟自己有仇,他才不会这个时候去触霉头,这才去找了闾正。 见到闾正,开门见山的道:“听说吴家大郎要免除他爹的兵役,是不是?” 闾正听了,大是惊讶:“是啊,你怎么知道?他说要上交的战马是从外地亲戚那借来的,这几年为他父亲治病,在闾里、族里借了不少钱,生怕债主前来追债,这才不敢让其他人知道。” 陈开道:“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既然借了别人的钱,那总得还呀。他有了马,却不还钱,这算个什么事?” 闾正听了这话,以为吴大全借了陈开的钱,此刻陈开正是来追债的,想了想道:“吴家大郎这孩子也不容易,年纪轻轻就撑着这个家,他爹身子向来孱弱,此番再要去服兵役,那当真是有去无回。你说他几次三番相求,我能不答应吗?” 陈开点了点头,由衷的道:“闾正宅心仁厚,真是咱们百姓之福。” 这番话倒也不全是客套。当初闾正随保正一起来陈家,陈开初时以为闾正是保正的帮凶,但后来发现,闾正虽然并不是多么正直之人,但至少跟保正、族正不是一路人。 闾正想起那日收了保正贿赂、为难陈家父子之事,脸上一红,摆摆手道:“你谬赞了,其实那天保正领公差去……” 陈开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以前的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咱们谁都不要再提。今日来,我乃有一事相求,还望闾正能够帮忙。” 闾正一口答应,陈开便把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他并不打算追回失马,相反还要当面将马送给吴家,只是让吴大全承认盗马的事实,告诫他以后不要再犯。 毕竟有一就有可能有二,他盗过一次便有可能盗第二次,陈开的确打算收买人心,但收买人心并非是要做烂好人。 二人当即启程,过不多时,便来到吴家门前。 只见门前石墩上,坐着一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肌肤枯黄,满脸菜色,身材瘦削,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得。 那少女见听到脚步声响,抬起了头,见到来人,刹那间又将头垂了下来,再次抬起头时,菜色的脸上竟然升起了一层红晕。 陈开初时只觉这少女营养不良,样貌平平,但见她这么一抬头,只见她一双眼睛黑如点漆,朗似秋水,明亮之极,竟颇为动人。 闾正道:“晓蓉,赶紧叫你哥哥出来,有件事需要他说清楚。” 这少女便是吴晓蓉了。 她“嗯”的一声,冲屋里唤道:“哥,哥,有人找!”声音轻柔婉转,甚是好听。 过不多时,一个高大瘦削的少年走了出来,正是吴大全。 他见了陈开,下意识的一怔,当场便要回屋。终究还是忍住了,故意不理陈开,转头对闾正道:“不知闾正唤我出来,是为了何事?” 闾正望了望陈开,见他示意自己说话,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咱们要不进屋去说?” 吴大全听说要进屋,当即张开手臂,大声道:“有什么事,在这里说清楚就好,我爹身体不适,不喜旁人打扰。” 闾正原本还不太相信,吴大全会是那盗马贼。此刻见他如今紧张,十分已信了八分,说道:“此番事关你的名声,咱们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越少人知道越好。” 吴大全大吃一惊,二人此番来者不善,隐隐觉得事情已经败露,但他咬了咬牙,强自支撑,故意高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有什么事再这说就行,最好快些说,我还有许多事要忙,可没空搭理你们。” 嘴上虽这样说,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陈开本就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见吴大全如此,开口道:“那匹马我送给你,用来免除吴老爹的兵役,也祝吴老爹早日康复。只是这盗马终究不是什么光彩事,只希望你能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吴晓蓉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如点漆的眼睛怔怔的望着哥哥,一脸的不可置信。 吴大全圆睁双眼,吼道:“我没盗马,我没盗马!谁看见我盗马了?” 第21章 心服口服 陈开见吴大全死不承认,倒也并不生气,一幕幕往事历历在眼前。 陈、吴两家是邻居,两人年纪又相仿,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关系亲密无间。 二人带着妹妹吴晓蓉,四处乱跑,一会儿上山捕兽,一会儿下河摸鱼。玩的累了,回得家来,谁家先做好饭,便在谁家吃了,吃完又一起漫山遍野奔跑,直到夜幕降临,才各自返家。 在十四岁那年,三人如往常一般,相约去捕捉小兽。陈开花了几天功夫,做了一个捕兽夹子。吴大全精心准备了食饵,吴晓蓉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呐喊助威。 那天运气颇好,很快便有一只倒霉的野兔落网,而悲剧便因这只野兔而起。 那只野兔非常可爱,红红的眼睛,短短的尾巴,长长的耳朵,他的毛像雪一样白。穷人的孩子哪里见过如此精致的小白兔,况且当时年纪又都小,顿时都迷上了,爱不释手。 谁都想要,白兔只有一只,自然免不了争吵。 小陈开觉得自己制作出了捕兽夹子,功劳最大,小白兔理应归他。 小吴大全却认为自己准备了食饵,而且见者有份,自己妹妹吴晓蓉也见到了,小白兔理应归他们兄妹所有。 小孩子冲动之下,竟而动起手来。陈开自小便比较瘦弱,吴大全则人高马大,陈开自然不是动手,结果被打的鼻青目肿,满脸都是抓痕。吴晓蓉试图阻止二人,却不见成效,只能在一旁垂泪。 自此,原本形影不离的好兄弟,从此不相往来。 陈开想到这些往事,莞尔一笑。 他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恨过吴大全,反而很想与这位玩伴重归于好。 只可惜造化弄人,那次争吵过后,陈开便得了嗜睡的怪病,老爹为了儿子着想,不让他出门,从那以后,他便再没怎么见过吴大全了。 陈开平心静气的道:“先前我便已说过,盗马之事,我并不追究。此处并无外人,只要你承认,我便将马儿送给你,咱们以后仍是好朋友、好兄弟!” 吴大全一怔,盯着陈开看了几眼,似乎有所触动。过了半晌,才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盗马,你别血口喷人!我家屋里确是有一匹马,那是我千辛万苦借来的。” 陈开原本就是重情之人,虽然眼下身体不是自己的,记忆也不是自己的,可一旦回忆起往事来,颇有些感同身受,实在不愿这份纯真的友情,因一些小事而破裂。 想到此处,好言说道:“你怎么还跟以前那样固执?咱们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既然做下了,竟然不敢承认,算是哪门子英雄好汉?” 陈开记忆中的自己文静腼腆,而吴大全却恰恰相反,大大咧咧,爱打抱不平,总嚷着要做英雄好汉,年纪虽小,颇有豪侠之风。 往日只要小陈开被欺负了,吴大全总是第一个冲上前去相护,卷起袖子便动起手来,从来不管对方又高又壮,也从来不管敌众我寡。 陈开这番话当真戳中了吴大全的痛处。 他这个人极好面子,从小便立志要做一个光明磊落的英雄豪杰。为了免除父亲的兵役,他这次盗马,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本来他想起小时候与陈开的美好时光,内心开始松动,已开始打算据实以告。 忽然听陈开说自己不配做英雄好汉,这比杀了他都要难受。又看到一向崇拜自己的妹妹,竟然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眼光瞧过来,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当即下定决心:死也不能承认! 吴大全冷冷的道:“我不用你来说教,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有能耐你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 陈开听了,怒往上冲:我今日是来帮你的,你给我甩什么脸色,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要证据是吗,我马上就给你,今日非得让你心服口服不可! 刚要说话,忽听得一个沧桑的声音说道:“都在一个保里住着,有什么事,咱们好好说,没必要伤了和气。”却是老爹。 原来陈老汉远远看见闾正和儿子,站在吴家门前,隐隐听得那边传来争吵声。担心出什么意外,当即放下手上的活,快步向那边走去。 他见儿子与吴家大郎相对站立,怒目而视,忙出声打圆场。 说完那番话,将儿子拉到一旁,小声的说了一会儿话。 陈开听完,朝吴大全看了一眼。这时,吴大全也正瞧过来,他见陈开望着自己,登时圆睁双眼,一股不服气的威势迸发出来。 陈开忽然咧嘴笑了笑,笑容灿烂,甚是真诚。 老爹刚才说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自从自己得了病,老爹开始四处借债。渐渐地,许多人都对父子二人敬而远之,吴大全表面上也是如此。 但实际上吴大全从来没有当真抛弃过他的兄弟。老爹除了养家,还要照顾重病在床的儿子,许多时候都力不从心。 后来,老爹欣喜的发现,家门前不时会有青菜、青草等物。初时老爹以为这是上天大发慈悲,后来门前又出现了粮食,虽然不多,对正处困境的陈家来说,当真弥足珍贵。 老爹此时才发现事情不对,暗中观察,终于发现真相,竟是吴家兄妹偷偷送来。 老爹为此还专门前去感谢,但吴大全坚决不承认。此事老爹一直记在心里,这才有了当初的喃喃自语,纠结到底该不该将马借给吴家。 知道了吴家兄妹的所作所为,陈开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如何还能生出气来? 吴大全哪知道陈开的心思,见陈开诡异的一笑,颇感诧异。只见陈开来到自己跟前,低声道:“此事咱们就此揭过,马儿我送给你,以后咱们还是好兄弟!” 吴大全愕然,当即便要开口应承,与陈开和好如初,这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随即想到,这番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自己只要答应,那不就等于默认盗马的行径?以后妹妹该怎么看自己,其他人在背后还不戳自己脊梁骨? 不,决不能承认! 吴大全大声道:“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马,何需你来相送?你非要说我偷了你家的马,那就拿出证据来,否则赶紧离开,这里不欢迎你们。” 他也知道这番违心之言说出口,以后万难再与幼时的玩伴和好,但为了自己的面子,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陈开万料不到,吴大全竟会固执如斯。心中怒气再生,却不搭理吴大全,而是转身来到闾正跟前,躬身道:“此事乃是因孝心而起,还望闾正能够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闾正点头道:“这是自然。” 陈开又接着道:“此事还请闾正替咱们保守秘密,小子在此谢过了。” 吴大全不耐烦的道:“还有完没完,没证据就赶紧走人,在这里惺惺作态,给谁看呢?你小时就这样,扭扭捏捏,一点也不豪爽,没想到长大了还是如此。” 陈开不去理他,在得到闾正的肯定答复后,快步走进了吴家堂屋。只见屋里拴着一匹银鬃马,膘肥体壮,威武不凡,正是自己丢失的那匹马。 陈开缓缓说道:“这匹马乃是从我义父那里交换而来。有些购马人,偷奸耍滑,将原本的好马掉包,换成外貌相似的劣马,再来马铺生事。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义父在卖出去的每匹马上都做了记号。” 指着吴大全继续道:“你不是要证据,这便是证据!” 吴大全仍不死心,大声道:“少拿这些谎话糊弄我,你说有记号就有记号,你说有证据就有证据啊,有能耐你……” 后面的“拿出来”三字还未说出口,便即闭上了嘴巴,盯着眼前陈开手里的物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他人站在身后,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刚才还理直气壮的吴大全,竟然乖乖的闭上了嘴巴,无不诧异万分。 闾正上前走了两步,只见陈开手上拿着一只马履。 此马履乃皮革编制而成,垫在马蹄下面,用于保护马掌。而马履侧面赫然缝着一个“周”字。 吴大全眼见大势已去,仍不肯认输,强词夺理的道:“天下间姓周的多了去了,怎知这便是你义父周大宏的马?” 陈开哈哈一笑:“你说的也不错,那咱们就找义父当面与你对质。哦,还有就是,你说你是借来的马,那所借之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地,咱们也找他来问问清楚!” 吴大全只感万念俱灰,身子摇晃,颓然靠在墙上。忽听得一个天籁般的声音说道:“此事以后谁也不要再提,我将这银鬃马送给大全兄弟,赶紧用它替吴老爹免除兵役吧。” 陈开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老爹偷偷冲他伸了个大拇指,以示嘉奖。 却见吴大全忽然拦住自己去路,气势汹汹的道:“我才不要你可怜我!把你的马牵走。” 吴大全虽然年纪不大,向来自诩光明磊落,万不得已之下,这才起了盗马之心。 如今丑事被人揭穿,只觉自己身上有了污点,大大的丢了面子,以后在众人面前,恐怕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时陈开再提赠马,他已完全看不到陈开的好意,只认为陈开是在故意侮辱他,心里便更加忍受不了。 吴大全转身对闾正道:“我家里还有数亩永业田,我愿意低价卖出,只求一匹马。”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如此低价当真前所未闻,但众人惊讶的却不仅仅于此。要知道当时田地是每家每户的命根子,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去卖田。 也是吴大全连遭挫折,心智一时失常,这才说出了糊涂话,做了糊涂事,他若清醒,那是打死也不会这样做的。 闾正不免有些心动,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望了望陈开,为难的道:“这……这……” 陈老汉劝道:“大郎,你可不能胡来,你爹若是知道你卖了祖业,还不活活给气死,听我话,收下这匹马,免了你爹的兵役再说。” 吴晓蓉乍闻自己哥哥是盗马贼,当时便站立不稳,险些晕倒。 在她心中,哥哥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是自己仰望般的存在。怎知哥哥之前借马云云,都是假话,原来马竟然是偷的,还是偷开哥哥家的。 如今又听到哥哥要卖自家的田地,当真悲从中来,哭道:“哥哥,你今日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正在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咳嗽,一个虚弱的声音道:“晓蓉,出了什么事,怎么还哭上了?” 正是吴老汉的声音,他身体虚弱,常年卧床,此刻刚刚在沉睡中醒来。 陈开示意老爹前去圆场,不能让吴老爹知道真相。 吴大全先听到妹妹哭声,清醒不少,待听到父亲声音,已然从心智失常中,恢复过来。 只觉自己太过不孝,恨不得挖个洞,就此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丢人现眼。 吴大全又是自责,又是羞愧,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陈开见状,伸手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将他拉到了屋外。 过了片刻,闾正和吴晓蓉也走到了屋外,只听得吴大全道:“什么,你要把马借给我?” 陈开冷冷的道:“我这是看在吴老爹的面上,也不愿晓蓉再为你痛哭流涕。 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说清楚,可以借马给你,但你必须要立个字据才行。不立字据,想借马,门都没有!” 第22章 兄弟 吴大全见陈开语气冷淡,变赠马为借马,竟感觉舒服的多。他自尊心极强,不愿受别人的施舍,就算好朋友的也不行。 “好,借马就借马,我吴大全在此立誓,若不还马,就让我天打雷……” 陈开见他毒誓张口就来,打断道:“光发誓可不行,我要字据,白纸黑字的凭证,还要你在字据上按下手印。” 吴大全以为陈开瞧不起自己,怒道:“谁不知道我吴大全说话算话,最重然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还,就一定会还,还要什么劳什子的字据。” 陈开打算激发吴大全的斗志,笑道:“那你吴家借了许多债,如今怎么不还?” 吴大全脸上一红,扯着嗓子道:“我又没说不还,听说陈老爹上交战马,免了兵役,我便打算将准备还债的钱,先买一匹好马,让我爹先免了兵役再说。谁知……谁知……” 后面的话声若蚊蝇,显然是钱太少,根本买不来一匹好马。 陈开知他所言都是实情,否则也不会众马在前、只取一匹了。但这出戏还是得演下去,冲闾正道:“还请闾正做个见证。” 陈老汉先前得到陈开吩咐,此刻已将家里的纸笔拿了过来。闾正也不含糊,将纸摊在石墩上,便即奋笔疾书,不多时,一篇借马的字据出现在众人眼前。 陈开走过来,率先在字据上签了字,按了手印。吴大全素来好强,不甘人后,待陈开起身,当即签字画押。 手续办完,闾正将陈开拉到一边,低声道:“好你个小子,亏你想得出来。这吴家大郎本性不坏,其实是个热心肠,爱打抱不平,只是总是要当什么英雄豪杰,把种田养马的正事都耽搁了。 这下好了,有这个字据在,他敢不好好种田养马?你这是救了整个吴家啊!”说着偷偷冲陈开伸了个大拇指。 陈开恭送闾正离开。他原本就是这个意思,以字据为压力,让吴大全能够努力向上,但他现在突然觉得,让吴大全养马,当真是大材小用。 眼前的一幕,让他惊了个呆。 只见七八个少年站在吴大全身前,神态间甚是恭谨。 这些少年他认识几个,有一个小胖子,那是自己同一保王家的,有一对孪生兄弟,那是同一保冯家的。小胖子脸色红润,那对孪生兄弟却面黄肌瘦,这便是贫富差别。 耳听得那些少年齐声呼喊吴大全为大哥。 有的道:“大哥,刚刚发生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兄弟们帮忙?” 有的道:“大哥,有人欺辱我,还望大哥替我主持公道!” 有的道:“大哥,虎子又被那小魔王打成重伤,这下恐怕撑不住了,你看该怎么办?” 少年口中的虎子就是郑世杰的跟班——狗子。 虎子姓郑,他爹给他起名叫虎子,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像老虎一样,不受人欺负。可虎子遗传乃父的性格,忠厚老实,懦弱胆小。 郑仕杰疑心甚重,知道自己得罪的人甚多,害怕别人报复,连手底下人都不完全信任,独独对这个老实的虎子信任有加。 但他欺辱人惯了,脾气又不好,动不动便对虎子拳打脚踢。虎子性子软弱,逆来顺受,如此一来,郑仕杰变本加厉,只要自己不高兴,便拿虎子出气。 后来还故意喊虎子为狗子,明确表示虎子只是他身边的一条狗,从此以后,郑家所有人都喊狗子,渐渐将狗子的真名都忘了。 但跟狗子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却一直没忘记虎子的真名。 吴大全的盗马劣迹,刚被陈开揭穿,好在知道的人不多,但心情仍不免郁郁,于众少年的前两个问题,不置可否。 待听到虎子又遭毒打,不由得怒气填膺:“郑仕杰那个畜生,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的打他一顿,让他也知道虎子这些年所受的苦楚。” 稍微冷静了下,又恨铁不成钢的道:“这虎子也真是的,我早就告诉他,别跟着那小魔王,他偏偏不听。这下好了,终于被那小魔王打死了,以后他的事,你们别再跟我提起,我不会再管他!” 嘴上虽这么说,双足却不由自主的朝虎子家的方向走去。 众少年跟在后面,互相看了看,心中一般的心思:这样的话,你不知说了多少遍,哪一次当真不管过虎子? 其中有一个少年,是虎子的邻居,叹了口气道:“虎子就是太老实,他爹死的早,家里有个病重的老娘,他家的田地又被小魔王强买去了。 他又不愿拖累咱们这帮兄弟,为了养活他老娘,不跟着小魔王,还能有什么法子?要怪都怪那小魔王,下手也忒狠辣,竟将虎子打得皮开肉绽,下不了床。 哎,有小魔王的一天,咱们都没好日子过。” 不少人跟着附和,一时之间,绝望的气息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吴大全停下脚步,恨恨的道:“早晚有一天,我要让郑仕杰偿还他犯下的罪孽,你们信不信我?” 众少年连忙点头,齐声道:“自然相信!” 见吴大全转过身,众少年却同时摇头,不少人暗中嘀咕:族正是小魔王的爹,他家又有那么大的牧场,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斗?哎,忍着吧,希望小魔王别欺负到咱们头上就是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言语尽数传到了旁边的陈开耳里。 陈开觉得这是个拉拢人心的好机会,既然有共同的敌人,理应联起手来共同对敌。 我必须得跟着他们去看看! 主意已定,将字据塞到老爹手里,说道:“爹,你回去之后,便将这字据烧了,咱们留着也无用。” 陈老汉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干嘛烧了啊,这可是借马的凭证!” 陈开望着吴大全等人远去的方向,随口解释道:“爹,你怎么突然糊涂啦?咱们事先不是说的好好的,咱们本意就是赠马,故意要立字据,那是为了激励大全兄弟,让他从此努力起来。” 陈老汉一拍脑袋:“啊呦,我怎么把这事忘了,你做得对!吴家对咱们有恩,咱们理应报答,我这就回去便把字据烧了。” 陈开点头道:“爹,你先回家,我跟着他们去看看。” 陈老汉叮嘱道:“小心点,那小魔王可一直盯着咱们呢!” 陈开拍了拍老爹的手背,安慰道:“我理会得,这里不是还有许多人,郑仕杰不敢造次的。”说着,快步而去。 有周大宏这一层关系在,陈老汉也觉得郑仕杰不敢轻易动手,但这种事谁又能拿得准呢?小魔王发起疯来,恐怕族正都管不住。 想到这里,心下又不免惴惴,慢慢的踱回了家里。 这时,吴家堂屋一侧露了个脑袋出来,一双大大的眼睛,明亮之极,眼角充满着笑意,望着陈开的背影怔怔出神。 陈开跟着众人,在狗子家不远处,驻足观望。只见一众少年拥入屋子,不多时,大部分人走了出来。 “我看虎子这次是好不了啦。” “谁说不是呢,浑身都是血,都没大夫前来医治,我看虎子难以撑过今晚了。” “哎,虎子挺好的一个人,不得已才跟了小魔王,他可从来没欺负过咱们。” 各个垂头丧气,神色哀伤。 这时,吴大全从屋中走了出来,大声道:“走,咱们去请大夫。” 一人道:“大夫来过了,看过伤情之后,一个劲的直摇头,说自己医术不精,束手无策,让他们赶紧去县城去寻良医。” 吴大全当即道:“那好,我这就去县城。” 这时有人泼了冷水:“可咱们有钱吗?没钱,咱们怎么请得动县城的大夫?” 一时之间,全体沉默,气氛十分压抑。 众少年大都出身贫困,温饱尚且不能解决,哪有什么余钱。 过了半晌,有一人嗫喏的道:“我家里有点钱,谁去跟我爹借?”正是与陈开同一保的王家小胖子。 众人听了这个消息,非但没一点喜悦,反而不约而同的瞪视着他。 本来嘛,吴大全曾定下规矩,不能说自家兄弟的不是。 但有一人实在憋坏了,不吐不快,恨恨的道:“谁不知你爹最会拍马屁,拍了保正拍闾正,拍了闾正拍族正。 你家是有点小钱,但你爹那是不折不扣的铁公鸡,一毛不拔,还爱占别人便宜,你看还有谁敢从你家门前过,一只大雁从你门前经过,那你爹也得拔根毛下来。 跟他借钱,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吴大全大声道:“好啦,这又是小胖的错,小胖既然选择跟咱们在一起,那便也是咱们的兄弟,以后他爹的事,众兄弟不准再提。” 这番言语说出,自有一番威严,其他人低眉垂首,一言不发。 陈开看到此处,觉得该是自己出现的时候了。 第23章 准备反击 陈开快步来到众人跟前,对吴大全道:“我跟你一起去!” 众人都是一愣,吴大全诧异更甚,怔怔的瞧着他,一时竟忘了表态。 陈开见状,提高了声音,又道:“人命关天,再迟恐怕就来不及啦,你到底走不走?” 吴大全这才清醒过来,连连点头,当先而行。来到自家门前,便要进去牵马。 耳听得陈开说道:“此事甚急,免不了要长途奔波。你家里的那匹银鬃马,那是要给吴老爹免兵役的,轻易动不得,别累坏了,难以跟县里交差。 我家还有几匹马,咱们骑它们去县城。” 陈开见吴大全愣在当地,一副为难之极的模样,笑着道:“当初谁说不要扭扭捏捏来着,你这样优柔寡断,便是豪杰的作风吗?快点,别因为你的一时迟疑,送了你兄弟的性命,以致终身之恨。” 吴大全心中一凛,拔足狂奔,赶在了陈开前面。来到陈家马厩,二话不说,牵马便行。 陈开紧随其后,小声跟老爹解释了几句,牵马跟在吴大全身后。二人来到大道,翻身上马,同时吆喝一声,两马四踢翻飞,狂奔起来。 二人似乎都有意要比试一番,互不相让,两骑交替领先,谁也不能长时间在前领跑。 二人心急狗子之伤,又相互杠上了,不停的脚踢马腹、鞭抽马臀,竟一刻也不停歇。如此疾驰下来,很快便来到了县城。 陈开先去找了周大宏,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周大宏听说性命攸关,一刻也不敢怠忽,当即亲自带着陈、吴二人,前去寻找大夫。 果然不出周大宏所料,一些大夫嫌路途遥远,不肯出诊,一连找了几家,周大宏凭着自己的面子,又许以高额的诊金,这才有大夫同意前去。 三骑并肩往村子进发。陈开与吴大全如来时一般,纵横驰骋,但飞奔了一阵,回头一看,却没了大夫的踪影。二人只好放慢速度,与大夫并辔而行。 陈开知道吴大全担心狗子伤势,见他面露忧色,便故意找些话题,一刻不停的同他说话,以排解他的忧虑。 陈开一会儿说到儿时往事,一会儿又说到自己的怪病,一会儿又说到了自己的梦想。真话假话都有,乱说一通。 吴大全一直都记着这个幼时的玩伴,这才在陈开重病之时,尽他自己所能,偷偷帮助陈家。后来为了自己父亲,不得已才偷了陈家的马,他本来也是打算以后偷偷还回去的。 即便这样,他仍然觉得无颜面对旧友。 本来陈开揭露他盗马之事,让他丢了脸面,他确实心中有气,但更多的还是为自己所为而感到羞惭。 他先前见陈开对自己冷言冷语,又非要让自己立字据不可,心中不但没有一丝生气,反而感到十分怅然,为从此失去一位好兄弟而遗憾。 如今陈开大反常态的跟他说话,他又不傻,怎能不明白陈开安慰自己的良苦用心?但他毕竟极重面子,既然陈开未正式表态和解,他便装模作样的故作不知。 但对待陈开的态度,比之前要好得多了。初时于陈开的问话,一句不答。渐渐地,偶尔答复两句,待至后来,不问自说。两人有说有笑,聊得十分投机。 待三人来到村子,已是傍晚。 大夫下马之后,直接冲进了草房,并将其他人赶到了房外,过了许久之后,这才满头大汗的从房中出来。 “幸亏我来的还不太迟,这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我开个方子,你们到药房抓来,让他按时服药,再静养些时日,就能痊愈了。” 众人一听,尽皆欢喜。 陈开在众人欢笑声中,感谢了大夫一番,亲自送大夫上马。回来时,只见四面八方的目光直射过来,眼神中都充满着感激之色。 便在这时,吴大全匆匆从房里出来,对陈开道:“你快进去,虎子要见你。”说着,不由分说的将陈开拉到了床前。 郑狗子眼下还十分虚弱,见到陈开进来,刚要说话,却忽然咳嗽了一声,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显是伤势极重。 陈开劝道:“有什么事,等你伤好了,再说不迟。眼下你应该静养身子,有朝一日,身体痊愈,想法为自己报仇。” 郑狗子听到“报仇”二字,怔了一怔,旋即摇了摇头,轻声道:“便是我身体好了,也万难有报仇的指望。听大哥说,是你救了我性命,我这个人虽然无用,却也懂得知恩图报,此事不说,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我……” 说到这里,开始剧烈咳嗽,满脸涨红。 吴大全急忙去拍狗子后背。陈开又劝道:“其实救你性命的人,是你吴大哥,我可没帮什么忙。你有什么话,等你身子好些了再说。” 郑狗子还未说话,吴大全已抢着说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是你救的,那就是你救的,我可不会白占这功劳。你且听虎子把话说完,他既然不顾性命要说,想必这件事非同小可。” 郑狗子倚在墙上,缓缓的道:“你这几天要加倍小心,郑……郑仕杰要对付你!”说到这里,又剧烈咳嗽起来。 接着郑狗子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些,陈开渐渐明白了大概。 自从周大宏与陈开的义父子关系曝光后,族正父子二人之间出现了分歧。 族正为稳妥起见,决定暂时不对陈开下手。郑仕杰自然不敢违背父亲,但他仍想给陈开一些颜色看看,否则心中怒气难消。 他背着父亲,组织了一些人手,打算趁着陈开落单之际,痛打陈开一番。 本来这事十分隐秘,很少人知道。 但郑仕杰虽然对待狗子非常不好,动不动拳打脚踢,却对这个人却颇为信任。认为狗子老实懦弱,绝不会、更不敢出卖自己。因此他在狗子面前,从来无所顾忌。 这一次密谋教训陈开,自然而然的让狗子听到了。 陈开听了这件事,倒也并不如何惊讶。郑仕杰就是被他父亲宠坏的二世祖,毫无城府可言,对付他并不费事,可他身后的族正,却不容易对付。 吴大全担心陈开的安危,说道:“从今日起,我如影随形的跟着你,让那小魔王无计可施。” 陈开颇为感动,笑道:“郑仕杰就是欺软怕硬的怂包,我才不怕呢,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 吴大全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别人惧怕小魔王郑仕杰,他却不怕,不时还会拍着胸脯,对兄弟说:小魔王若是敢欺负到我头上,我非跟他拼命不可! 但这也只是被动防卫,若是让他主动去招惹郑仕杰,甚至为民除掉这个小魔王,那是他连想都没想过的。 他见陈开笑得灿烂,绝不像装腔作势,心中顿生敬意:以前的陈开扭扭捏捏,颇为胆小,没想到长大后,竟然如此有骨气。不过要收拾郑仕杰,那只不过是痴心妄想而已。 陈开接着道:“今日大伙聚在一起,也是缘分,不如就摆上两桌,好好吃上一顿如何?” 这番话正说在吴大全的心坎里,立时便激发了他心中的豪气,刚要开口答应,忽然想到自己囊中羞涩,顿时泄了气,站在当地,搓手顿足,十分尴尬。 陈开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道:“吴大哥,你带人去挖野菜,我去家里取粮,咱们一会生火做饭,大吃一顿。” 吴大全也不是扭捏之人,当即答应下来:“这粮食本来应该由我这个做哥哥的来出,这回让兄弟破费了。” 陈开双手按在他肩膀上,道:“大哥说的哪里话来?咱们做兄弟,就该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咱们暂且吃些白饭野菜,他日我要让兄弟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吴大全受他精神所感染,点头道:“不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至此,两兄弟嫌隙尽消。 二人将聚餐的事,跟众少年说了,又引来一阵欢呼。陈开当即组织人手,分派任务,众人接到任务,各自分头忙活。 过不多时,众人从四面八方返回,开始生火做饭。大伙儿有条不紊、齐心协力,饭菜很快摆上了桌。 吴大全让人先喂狗子母子二人吃了饭,又派人在外面把风,这才动筷。尽管只有野菜白饭,众人却吃的十分香甜。 吃饱了饭,陈开果断站起,说到了正事:“郑仕杰那厮实在欺人太甚,今日他能将狗子打的半死,明日他就会这样对待咱们。 我打算将郑仕杰捉了,狠狠毒打一番,替狗子出了这口恶气,你们愿不愿意跟我干?” 设想中的,众人踊跃报名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相反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人耷拉着头,望着桌面,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他们实在太害怕郑仕杰了。 几乎到了谈郑色变的地步! 陈开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们对郑仕杰的恐惧,我还只是说毒打郑仕杰一顿,若是我说要杀了郑仕杰,他们还不得吓得拔腿就跑? 看来要想对付族正和郑仕杰,首先得消除这些人对这父子的畏惧。只有他们不怕了,才能铁了心跟着自己干,否则郑仕杰一个恐吓,他们就有可能反水。 本来今日是个绝佳的机会,得知了郑仕杰的计划,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引诱郑仕杰到偏僻地方,以众击寡,一举将他擒获。 可没人响应,自己一个人就是成功算计到了郑仕杰,效果也是甚微。 只有让这些少年参与进来,让他们彻底摆脱掉对郑仕杰的恐惧,这才能算大功告成。 陈开扫了一眼众人,正思考如何说服他们,忽听得一个响亮的声音说道:“干就干,谁不干,谁就不是英雄好汉!” 第24章 将计就计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吴大全。 他在众少年中自有一番威望,原以为自己振臂一呼,必将群相响应。可事实并非如此,众少年都先是一愣,接着才有几人低声附和,显然皆是勉为其难。 吴大全心中有气,只觉这些兄弟也忒胆小了些,刚要开口说话。 忽然手上一紧,右手已被人拉住,耳听得那人说道:“此事着实凶险,大家不愿涉险,那也是人情之常,不过小魔王气焰嚣张,总得要让他吃点亏、长点教训不可,否则他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咱们的以后的日子的更加不好过。” 说话之人正是陈开。 此言一出,不少人点了点头。 陈开接着道:“那郑仕杰也是人,跟咱们一样,只有两个眼睛,两个耳朵,咱们为何要惧怕他?今晚,我将以自己为诱饵,将郑仕杰那厮引到荒僻处,由我和吴大哥出手,将他一举擒获。 届时我会蒙上郑仕杰那狗贼的双眼,你们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如何解恨如何打,他决不会知道咱们的身份,也让那厮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只是我和吴大全毕竟势单力薄,还请诸位兄弟在附近把风放哨,一旦郑家有援兵到来,诸位兄弟不用动手,只要向我俩示警就行。陈开在此谢过了。”说着向众人团团作揖。 别看陈开说的大义凛然,其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说。郑仕杰其实跟他们并不一样,因为郑仕杰有一个厉害的爹,无论在什么时代,拼爹总是少不了的。 不过他倒真不怕郑仕杰这个二世祖,他怕的是笑里藏刀的族正。 陈开这番话一说完,当即便有不少人答话。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既然都是兄弟,咱们理应帮忙,什么谢不谢的。” “这话不错,只是我身子向来孱弱,恐怕难以上前援手,不过放哨把风倒没问题。” 虽然也有人信誓旦旦的表态,要和陈开一起擒拿郑仕杰,但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多数人都持观望态度,只说些客套话。对于陈开要毒打郑仕杰一番的言论,竟无一人提及。 陈开早就料到这种结果,深知灭掉郑仕杰的威风、消除众少年的恐惧,是当前重中之重,因此今晚的行动格外重要,不容有失。 吴大全于众少年的表现,非常失望。一脸怒容,不愿再看那些人的嘴脸,就此停筷不食,起身去屋里,看望狗子。两个决心跟着吴、陈二人大干一场的少年,跟着吴大全进了屋。 陈开心态却好得多,也更加乐观:郑仕杰既然要瞒着他父亲,对付自己,带着的人必然不会多,估摸着也就二三人。眼下我们虽只有四个人,但事先准备妥当,再出其不意,擒获郑仕杰应当不是问题。 他见众少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许多人脸上都露出羞愧的表情,便出言安慰了几句。 吃好了饭,让众少年先行回去,嘱咐他们,不可打草惊蛇,不能让郑仕杰发现异常,只有当郑仕杰上钩的时候,他们才能出门。 陈开进屋,又与吴大全等三人,商量了晚上行动的细节。陈开知道此番众人在此聚会,必然会惊动耳目众多的郑仕杰,当下也没回去,拖了一个人给老爹带了口信,安心等待夜晚的到来。 果然不如陈开所料,不远处,正有两个人目不转瞬的盯着房子。 他们是郑仕杰派来的人,已从早上盯到现在,只是他们害怕被陈开等人发现,一直相距众人甚远,因此只知道对方在说话,但具体说的是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楚。 眼见其他人陆续离开,房中只剩下寥寥数人,年纪稍大的一人道:“你赶紧回去通知郎君,就说陈开这小子马上就要落单,咱们的机会来啦。” 陈家与郑狗子家不在同一保,相距较远。说话之人便是打算在陈开回家的时候,在途中袭击。想到自己即将立下大功,赏赐戳手可得,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小曲儿。 过不多时,报信之人赶了回来,说道:“郎君让咱们继续盯着,盯仔细了,他晚些时候会亲自过来。还说了,只要咱们这次帮着教训了陈开那小子,会好好奖赏咱们。” 二人相视一笑,心中欢喜无限。 陈开让吴大全三人先回去,到商定的地方集结,摆出一副自己落单的假象。 吴大全前脚刚走,郑仕杰后脚就来了。他为了保险起见,又带了一个人过来,此人肩宽膀阔,甚是威猛。 监视的二人,都是郑家族人,年纪稍大的那人道:“郎君,此刻屋里只有狗子母子俩和陈开三人,咱们要不要冲进去,将陈开那小子抓起来?” 郑仕杰笑了笑:“父亲不同意我这么做,此事决不能闹大,直接进屋抓人,倘若传进了父亲的耳里,那还得了?等他出来,咱们再动手,我要让陈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让他像狗一样,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 他说这番狠话时,脸上的笑容未消,眼神却凌厉之极。他心中恨极了陈开,若不是族正老爹早有严令,他早就将陈开碎尸万段了。 月光之下,其他三人清晰的看到了郑仕杰的脸庞。只见淡淡的笑容中,满脸的阴狠之色,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怨毒,令人一见之下,顿生栗栗之感。 又过了一会儿,陈开从房中走了出来。 四人一见之下,尽皆大喜。郑仕杰打了个手势,四人悄无声息的跟在了陈开后面。 陈开既然是做诱饵,自然格外小心在意。尽管郑仕杰四人已足够小心翼翼,但还是让陈开听到了若隐若无的脚步声。 陈开不愿打草惊蛇,让郑仕杰起疑,始终不敢正大光明的回头,只偶尔假装不经意,向身后扫一眼。 月光之下,匆匆一瞥,自然看不清楚后面几人面目,但郑仕杰华丽的服饰,他还是认得的。 确认正是郑仕杰本尊,陈开心花怒放,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这郑仕杰当真是个蠢货,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他,更待何时! 他越走越慢,渐渐偏离了回家的路线。 郑仕杰倒也不是真的蠢笨如驴,见陈开不回家,越走反而离家越远,心中有些起疑。 但他恨陈开入骨,实在不愿浪费这次报仇雪恨的好机会,想继续跟踪。可他又常听父亲夸赞这个陈开,说他年纪虽小,却聪明机智,不像其他人那样对付容易对付,又想放弃。 一时犹疑难决。 这时,那两个负责监视的郑家族人,都想拍郑仕杰马匹,更不想让这戳手可得的功劳,鸡飞蛋打,纷纷低声劝说。 “郎君,他眼下孤单一人,咱们怕他不成?别说只一个陈开,便是十个八个,又哪是郎君的对手?郎君威武不凡,陈开那小子只要听到你的名字,那便吓尿了裤子,还敢耍什么花样!” “是极,是极!这小子死到临到了,还不自知,咱们将他绑起来,严刑拷打一番,再剥光了他的衣衫,绑在村口的大树上,让他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见人!” 郑仕杰对这番马屁,极是受用。也是他恨极了陈开,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又觉得剥光衣服、让陈开声名扫地的报复手段,当真不错。 一想到陈开赤条条的绑在树干上,让所有人指指点点、讥刺嘲笑,从此再也没面目见人,他兴奋的不能自已,复仇的快感让他再也无法理智思考。 当即决定不顾一切跟踪过去,只要再跟一阵,待四下无人,陈开就成为自己的瓮中之鳖,再也无法逃脱! 陈开心中的兴奋,一点也不亚于郑仕杰。 瞥眼见到吴大全三人已拿好棍棒,藏在树后。待至郑仕杰四人走到树前,立刻转身,仰天哈哈大笑。 郑仕杰等人万没料到,陈开会在此时转身,想继续隐藏踪迹,已然不及。 郑仕杰望了望四周,见当下只有五人,几方以四敌一,那是稳操胜券,当即仰天打个哈哈,笑道:“死到临头了,亏你还笑的出来。” 陈开摇了摇头,忽然脸色一变,指着郑仕杰身后,故作惊讶状,声音提高了数倍,道:“快看,你身后有人!” 郑仕杰笑的更加欢了:“这种小把戏,还敢拿出来丢人现眼。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识相点,就此束手就擒,若是……” 话还未说完,只听得“梆梆”两声,接着两声闷哼,最后“砰砰”两声,只见身旁已倒下了两人。 另外一个人见两名同伴倒在地上,生死未卜,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当即便要拔腿狂奔,但手足酸软,双足就如钉在地上一般,竟半点也动弹不得。 只不住口的求饶。 郑仕杰眼见自己带来的壮士倒地,知道自己着了道,心中又气又怒。刹那间暴躁脾气发作,第一时间竟没想要逃跑,张口便要破口大骂,忽觉后脑剧痛,仰天倒在地上,就此人事不知。 吴大全眼见四人全部昏死过去,扯掉脸上的黑布,激动的道:“咱们得手啦!” 便在这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阵惊呼:竟然真的成功了,他们打昏了小魔王郑仕杰! 第25章 惧意尽消 陈开走上前去,朝着郑仕杰的腹部,踹了一脚。 瞥眼见到,四周暗处探出了不少脑袋,当即对吴大全道:“将这几人绑起来,痛打一番,也出一出咱们多日来所受的窝囊气。” 绳索和麻核那是早就准备好的。吴大全带着另外二人,麻利的将郑仕杰四人五花大绑,嘴里都塞入麻核,让他们即便醒来,既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呼救。 又按照陈开的吩咐,用黑布将四人眼睛蒙上,如此一来,郑仕杰变得又聋、又哑、又瞎,就再也不会知道,谁在殴打他了。 吴大全素以英雄豪杰自称,对郑仕杰的所作所为,早就不满。此刻见郑仕杰昏倒在自己跟前,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抬脚压在郑仕杰的脸颊上,踩了又踩。 刹那间,只觉自己正在惩奸除恶、为民除害,当真变成了英雄好汉,自豪之情充满胸臆。 陈开朗声道:“诸位兄弟,都过来吧,你们亲眼看看,踩在咱们脚下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小魔王?” 这番话正说中了一些人的心事。 众少年当中,不乏心思缜密之人,他们又怕极了郑仕杰,心中确实在想:他们擒获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小魔王?倘若是别人穿了小魔王的衣服,那咱们就此露面,若是让真正的小魔王认出来,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但是见其他人都走了过去,不好在此时跟众人唱反调,只好胆战心惊的缓缓而行,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待至来到陈开面前,月光照映下,只见躺着的赫然便是郑仕杰,不由得又惊又喜。 眼见郑仕杰白皙的面颊上,已有了几个足印,多日来的愤怒在此时爆发,“呸”的一声,朝郑仕杰吐了口唾沫,右脚踩在郑仕杰脸上,口中叫道:“哈哈,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众少年哪一个没被郑仕杰欺辱过?只见有人带了头,勇气大增,纷纷上前,口吐唾沫,拳打脚踢,诅咒谩骂。 陈开此刻仍忌惮族正,担心郑仕杰一旦惨死,族正怒极之下,狗急跳墙,必将疯狂报复,那时自己实力有限,恐难以抵挡。 眼下最重要的是,打击郑仕杰以及郑家的威望,消除众少年对郑仕杰的恐惧,只要所有人都不再惧怕郑仕杰,那郑仕杰死也好,活也好,又有什么关系? 众少年怒气填膺之下,出手难免不知轻重,陈开就守护在郑仕杰左右,既不阻拦众少年发泄心中怒气,也不让郑仕杰有生命危险。 见众人都发泄完了,陈开高声道:“如此就放了这厮,也太便宜他了,我有个主意,能让郑仕杰声名扫地,想让诸位参详参详。” 众少年原本并不相信,仅凭陈开等人能擒获郑仕杰。如今郑仕杰就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众人此刻由衷的佩服陈开的胆识和谋略。 “若不是你,咱们哪有机会教训小魔王,一尝所愿!有什么主意,你尽管说吧,保准能行。” “是极,是极!倘若能让郑仕杰颜面尽扫,从此抬不起来,就此不再出门,咱们以后就再也不会受他欺负了。” 陈开却道:“他郑仕杰出门又怎样?以后只要他还像以前那样胡作非为,咱们就再抓他一次,再教训他一次,这样岂不更好?” 众人轰然称是。 白天还对郑仕杰谈虎色变的众少年,此刻已完全没有了惧意。 陈开还要再说,瞥眼见到身旁的吴大全,脸色难色,眼珠一转,立时便明白了其中原因。 我是不是太过高调,抢了吴大哥的风头啦?这帮少年都是他的兄弟,他们之间感情颇深,这些人又素来以吴大哥马首是瞻,即便今晚他们对我稍稍有些好感,但以后必定还是会听从吴大哥的号令。 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己所用,那便不能操之过急。 想到此处,陈开附在吴大全耳边,将自己的计划跟他说了。 吴大全听得连连点头,突然一怔,问道:“你让我去跟他们说?” 陈开笑道:“都是兄弟,谁说又有什么打紧。” 吴大全又不是蠢笨之人,多少猜到了陈开的一点心思,心中暗暗感激。 他做事果断,雷厉风行,当即也不推辞,大声将处置郑仕杰的计划说了出来。 众人听了,齐声欢呼,大声叫好。 其实陈开所提,也不是多高明的计策,只不过是将郑仕杰等四人的衣服扒去,绑在村口的树干上,让所有村民在明天早上都能看到郑仕杰的窘状。 今晚,陈开的目的达到了,他教训了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郑仕杰,让众少年不再惧怕这个外强中干的小魔王。 但他仍不满足,今夜在场的只十数个少年而已,他还要让更多的人不再惧怕郑仕杰,尤其是那些安于现状、逆来顺受的老人们,进而让所有人对族正、对整个郑家都不再心存恐惧! 众人一齐动手,或背或抬,小心翼翼的将郑仕杰等四人搬到村口,又除去了四人衣服,绑在村口最显眼的树干上。 众人看了自己的杰作,尽皆抿嘴偷笑,因为怕惊动别人,尤其是族正家的人,所有人都不敢大笑出声。 一切准备妥当,正准备离开。 吴大全忽然打手势,将所有人聚拢来,围成了一个圆圈,低声道:“大伙儿先别走,有件事,需要大家做个见证!” 不由分说的拉着陈开的手,又道:“今日我要和陈开义结金兰,从此成为异性兄弟。” 众人都是一惊,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陈开身上。 陈开诧异更甚,心说有这个必要吗?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一直念着你的好,始终把你当做兄弟看待,结义不结义,又有什么区别? 吴大全满心以为陈开定会大喜若狂,谁知却不是,见陈开脸色有异,忐忑的道:“你不愿意?” 到了这个时候,哪还有自己反对的机会?陈开当即展开笑颜,说道:“我欢喜还来不及,哪能不愿意?突然听到这个好消息,受宠若惊,大哥不要见怪才是。” 当下二人撮土为香,并肩而跪,朝月亮拜了几拜。 陈开正在脑海中比较,哪一个版本的结义誓言比较应景,却听吴大全道:“二弟,以后就跟往常一样,若是有人欺辱你,我定打得他满地找牙。若是有人欺辱我,而我又打不过他,二弟拔腿便跑,休要回头。” 陈开一怔,随即听到四周传来压着嗓子的喝彩声。 结义之礼就这样完成了。 这时,有人问吴大全,以后该如何称呼陈开,吴大全不假思索的道:“我是你们大哥,他自然便是你们二哥啦。” 陈开却不喜欢,说道:“我看就叫开哥儿吧。” 吴大全点点头:“随你便是。” 当下,众少年向吴、陈二人行礼致意,各自返家。陈开与吴大全结伴而回。 …… 深夜,万籁俱静,本正是安歇的时候,但族正家此时却已乱作一团。 郎君不见啦! 深夜未归! 找还是不找? 郑仕杰之所以选择在近几日动手,那是因为他老爹和老娘一起出门,这几日并不在家。 但他素来惧怕这个面热心冷的父亲,族正老爹虽然不在,仍不敢兴师动众,生怕老爹回来,秋后算账,这才只带了三个人去抓陈开。 此刻家中仆妇群龙无首,眼见郑仕杰深夜未归,也不敢贸然出去找寻。 因为这郑仕杰夜不归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倘若派人去找,一旦找到了,打搅了郎君的兴致,那是要倒大霉的。 但族正离家时,曾千叮万嘱,一定要照看好郎君。倘若郎君有个三长两短,家中上下仆妇,一个也别想好过。万一郎君当真出了意外,此时不去寻找,以后如何跟族正交代? 家中上下不少人,竟没一人敢站出来拿主意。 后来,大多数人都是一般的想法:倘若郎君安然无恙,贸然去找,那不是自讨苦吃吗?倘若郎君出了意外……呸呸呸,所有人都惧怕的小魔王,哪个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打咱们郎君的主意? 想到这里,仆妇们大感宽心,当即散开,各自回房休息。 …… 第二日一大早,族正夫妇从县城出来,上了马车,准备返家。 族正夫人想到这次谒见县尉大人颇为顺利,嘴角边一直露着微笑,一路上竟然合不拢来。 族正想得更深: 这次有了县尉做靠山,根本不用将周大宏放在眼里。族里百姓一向惧怕我郑家,谈到仕杰,无不吓得魂飞魄散。等回到村里,我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的报私仇,他们还不是只能干看着,有一个人敢为陈家说情吗? 只是此次县城之行,也有隐忧:这位新任县令不好钱财,偏偏对骏马情有独钟。这次带去的两匹好马,似乎没能入他的法眼,竟然连一面也没见上。反倒是听说陈开的枣红马,被县令的女儿女婿买下,献给了县令。 不过此行毕竟颇有收获,族正心中高兴,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双手放在大腿上,有节奏的打着节拍,得意之极。 待至后来,竟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有人在耳边轻轻说道:“老爷,老爷,咱们到了。” 族正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从窗口望了望,见仍在村外,不悦道:“既然到了村口,怎么不直接返家,在这里停留作甚?” 那人道:“今日不知怎的,村口聚集了不少人,挡住了去路。我已派人前去打听。” 族正撇撇嘴道:“真是岂有此理,是不是哪家的混账东西,又在村口打架啦?” 第26章 快速赚钱 过不多时,前去查看的人慌慌张张跑来,支支吾吾的道:“老……老……爷,郎君……郎君他……” 他可不敢直接说,郑仕杰此刻被绑在树上,身上一丝不挂,正受村民们的嘲笑。他想找一个好听点的说法,只是情急之下,绞尽脑计也想不出来。 族正斥道:“没用的东西,多大点事,养你们这帮饭桶有何用,遇到棘手之事,终究还得靠我自己摆平。” 说着,跳下车来,原先的怒容立即消失,脸上又换上了招牌式的微笑。 不就是仕杰欺辱了别人嘛?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假意教训仕杰两句,那些愚蠢的村民还不是会夸我公正无私,还不是照样惧怕仕杰? 只要他们害怕,仕杰即便再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他们终究不敢拿他怎么样,我郑家便能在此地始终翻云覆雨,一手遮天。 族正端着方步,笑容满面的朝人群走去。来到近前,拨开一层层围观人群,缓缓的往里走。 心中大为奇怪:莫非今日仕杰捅了大篓子,否则怎会有这许多人来看热闹。还有就是,这些村民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往日他们见到我,满脸敬畏,乖乖的让出道路来。今日不仅不让道,眼神中也没有敬畏,取而代之的似乎是……似乎是……嘲笑? 族正哪里受到过这种眼神,心中已然生气,只是为了维护平日里的形象,才强忍着不发作罢了。 终于走到最前排,眼前赫然是两颗大树,树干上各绑着两个人。 他没看清四人面目,以为是自己宝贝儿子的杰作,冷哼了一声,根本没想过上前解救那可怜的四人。 他先前受到围观村民的诸多冷遇,心中又气又怒,急需发泄,觉得此刻正是个机会。 族正目光扫了一圈人群,破口大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一丝不挂,成何体统!哪家的混账小子,不知好歹,明知打不过人家,偏偏还要逞能,这下受到教训了吧?” 他认定这是儿子郑仕杰所为。若是往常,他必定先要训斥儿子一番,再好言安抚受害者。此刻他受人轻视,心中有气,便懒得再安抚。 不过他为族正多年,深知处事之道,表面功夫还是不能少的。他骂过了,气稍微顺了些,接着道:“其实我家仕杰也有错,他不该如此胡闹。大伙儿请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他认定儿子就在附近,张口大呼:“仕杰,仕杰,快出来,快出来,快给人家道歉!” 围观众人念他是族正,纵然笑弯了腰,照顾他的面子,也只能强忍着笑意。 这时见他不仅骂自己儿子,还要全身一丝不挂、被绑树上的郑仕杰,向别人道歉,当真滑稽之极。 围观众人再也抑制不住,纷纷大笑起来,笑声响彻天地,久久不能停歇。 族正大感诧异,不知众人为何发笑。忽听身边有人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让他险些摔倒在地。 “老爷,郎君绑在树上呢!” 族正定睛一看,那赤身裸体的,不是自己儿子,还能是谁? 刹那间只感天旋地转,明白了所有事:怪不得刚才那些人都在嘲笑我,原来仕杰……仕杰他…… 此时族正再也顾不得掩饰伪装,抬腿将说出实情的人踢倒在地,仍不解气,又重重的在那人身上踩了两脚。 这才喝道:“愣着干甚,还不……还不赶紧去救人!”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显是惊慌失措之极。 那人快速从地上站起,当即招呼人手,飞快的跑到郑仕杰等人跟前,一人背着一个,迅捷无伦的将四人背出了人群。 他们似乎也觉大丢脸面,各个用手遮面,始终目视地面,不敢与众人目光相接。 族正在两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走回了车厢,狼狈之极。 便在这时,车厢里传来了惊叫声、哀嚎声、痛哭声,这自是郑仕杰母亲的声音了。 陈开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戏,不过族正的到来,他事先却没有料到。 吴大全眼见族正狼狈万状,笑道:“二弟,你所说果然没错,族正本就不是个好人,今日他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啦,你看他对底下人有多狠,他以后再也无法欺骗村民了。” 其他一众少年,齐声称是。 陈开却摇了摇头,陷入了沉思: 族正亲眼目睹郑仕杰的惨状,固然极好,不仅打击了郑家的气势,也让所有人对族正和郑仕杰的惧意有所消减。 只是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次事件让族正在众村民面前,大大的丢了脸,彻底激怒了族正。倘若他不顾一切的前来报复,就凭眼前十几个少年,能够抵挡吗? 或许族正顾忌我与义父的关系,还能忍耐一些时日,但这个时间一定不会很长。 先前设想通过养马,缓慢积累财富的计划,显然是行不通了。眼下只有快速赚钱,最好是发一笔横财,这样才能打点上下、收买人手,与族正相抗衡。 吴大全见陈开面露忧色,关切的道:“郑仕杰认不出咱们,但他知道你呀,依我看,你最好还是出去躲一躲。” 想了想,又道:“就去县城找你义父,谅郑仕杰胆子再大,也决不敢在县城造次。” 陈开听吴大全提到义父,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义父的马,想起了马蹄上的马履。 马履,马履,不是都叫马蹄铁? 莫非马蹄铁此时还未出现? 陈开欣喜若狂,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激动的抓住吴大全的肩膀,不停摇晃,高兴的不能自已。 吴大全如坠五里雾中,不明白陈开为何会如此兴奋,问道:“二弟,你怎么啦?” 陈开平静下来,将众少年聚拢到身边,说道:“明日我跟大哥要去县城一趟,临走之前,有些事要嘱咐一番。” 众少年以为他又想到了一个教训郑仕杰的计策,尽皆凝神倾听,都在等待他的指令。眼下陈开在众少年心中的威望,似乎已不亚于吴大全。 却听得陈开问道:“你们当中,谁愿意养马?” 众少年都是一怔:养马? 陈开解释道:“我家里有三匹马驹,还有三匹成年马,我打算将那三匹成年马也全部换成马驹。 你们从我手中领取马驹,将他养大,拿到马市上售卖,无论卖多少钱,咱们都五五分账。” 五五分账? 众少年瞪大眼睛望着陈开,以为自己听错了。 吴大全知道陈开有心要帮助兄弟们,但这代价也忒大了,说道:“二弟,五五分账,你太吃亏了,我看……” 陈开摆摆手道:“五五分账就这么定了,只要你懂养马,只要你能养出好马,那么你就有丰厚的报酬,咱们童叟无欺,一言为定。” 众少年小时都是养过马的,只是最近几年光景不好,家里已无钱再养马,但他们都从父母口中听说过,知道养马的利润那是非常高的。 如今听说不用本钱,就可以养马,这当真闻所未闻。 又听陈开说道:“既然是马,总有优劣之分,价钱也会不一样。你们当中养出来的马,谁卖的价钱最高,那么所有的钱都归养马者所有,我一个子也不会要。”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炸开了锅。当即便有人举手,要领养马驹。 陈开示意大家安静,道:“只要想养马的,以后都能领到马驹,但养马毕竟不简单,大伙儿也要学学不是,眼下只要那些曾经有过养马经历的人。” 这一条件筛选下来,仅剩下四五个人。 陈开将吴大全拉到一边,问道:“养马需要耐心,兄弟当中有没有忠厚老实些的。” 吴大全不假思索的道:“你怎么忘啦,冯家那俩小子不就是嘛。这两兄弟倒是忠厚,就是鲁钝了些,头脑不够活泛,经常被人欺负,我这才经常带他们在身边。” 陈开经吴大全一提,立时便想起了冯家双胞胎兄弟。 老大叫冯多谷,老二叫冯少峰,同年同日同一时辰出生,年纪比自己小两岁,幼时常跟在自己和吴大全屁股后面玩耍。 这两兄弟正好便在那四五人当中。 陈开将冯氏兄弟唤到自己身前,先是回忆了幼时趣事,然后才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他不仅要给冯氏兄弟马驹,还要教他们如何养马。 冯氏兄弟听了,大喜过望,激动之下,竟而说不出话来。 陈开又向吴大全打听,兄弟当中有没有头脑灵活、口风严谨的人。吴大全想了半晌,推荐了两个人出来。 陈开见了二人,简单的问了几句话,就此决定下来。冲吴大全道:“大哥,明日咱们四人一起去县城,先去将吴老爹的兵役解决,再去做一件稳赚不亏的买卖。” 稳赚不亏? 当真有这样的买卖? 吴大全挠了挠后脑勺,疑惑的看着陈开,只觉这个兄弟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的话似乎有一种魔力,明明听着像是异想天开的胡话,但总又忍不住要相信他。 第27章 族正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陈开便起了床。 过了一会儿,吴大全带着两个少年过来了。两少年年纪相仿,约莫十六七岁,一个身材瘦削,叫任忠,另一个微胖身材,叫郑华。 这两人便是陈开昨日定下,要带着一起进城的二人。 陈开拿了些干粮出来,众人边吃边说。 陈开想起一事,道:“郑仕杰这次遭受奇耻大辱,就算他脸皮再厚,短时间内,恐怕都不会再出来为非作歹。 而族正这人素来小心谨慎,做事总是滴水不漏,鉴于我与义父的关系,应当不会在此时发难。 但事情都有意外,族正表面上是个严父,那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实际上却颇为溺爱小魔王。 如今爱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受此大辱,他怒极之下,一改行事作风,铤而走险,突然发难也说不定,因此咱们今后一定得小心在意。” 吴大全三人一齐点头,脸上皆有忧色。 陈开接着道:“不过咱们也不用过分担心。我打算留下一匹马,放在大哥家里,只要这边族正有动静,让人快马赶往县城相报。 对了,郑狗子弃暗投明、出卖郑仕杰之事,让兄弟们紧守口风,不能让郑仕杰知道此事。不过咱们在狗子家中聚会,这事恐怕也瞒不了多久,让兄弟们多照看照看他们母子。” 这时,屋里传来陈老汉的声音:“谁来啦?” 吴大全等三人赶忙回应,笑着报了姓名。 陈开低声道:“别让老爹知晓咱们的事。告诉兄弟们,骏马、粮食均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和自己的性命,只要人活着,随时都可以翻身!” 说罢,眼神示意三人先离开,之后在商定的村口汇合。 陈老汉刚刚起床,眼见三人要走,说道:“是大全啊,怎么不再坐一会儿?” 吴大全笑道:“回家还有点事,得空再来陪你老说话,咱们离得这么近,以后我天天来串门。” 陈老汉哈哈大笑,将三人送出了门,只见外面又来了两个少年,竟是同一保的冯氏兄弟,不由得又惊又喜。 自从儿子身患怪病以来,众乡邻畏他们父子如蛇蝎,自家门前门可罗雀,好不凄凉。如今见众少年纷纷登门拜访,儿子有了许多玩伴,他这个做父亲的怎能不欣喜若狂? 陈老汉笑呵呵的将冯氏兄弟请了进来,又要去张罗饭食,却被陈开拦住。 陈开道:“爹,我打算将咱家的马驹由这兄弟俩喂养,待至马儿长大,卖了钱,给他们一些酬劳……” 不等陈开说完,陈老汉抢着道:“好极,好极!”他一向心善,如今自己家稍稍有了起色,便下意识的想要帮助别人。 陈开又道:“爹,你听我把话说完。他二人为了贴补家用,这才决定养马,只是于养马之道,毕竟所知不多,我想让爹教教他们。” 陈老汉二话不说,拍拍胸脯答应下来。拉着陈开,来到一旁,低声道:“苍天庇佑,自从你开了窍,懂得可比我多得多,不如你来教他们兄弟俩?” 陈开握着老爹的手,由衷的道:“我所知虽多,却不及爹经验丰富,何况我脑中所知,已尽数说给爹听了。眼下若说养马,我可比不过爹。” 陈老汉捋须微笑:“就会夸你爹,我几斤几两,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对儿子的夸赞,颇为受用。 陈开趁机说起此次县城之行,打算把两匹成年马也换了马驹,让更多的人能够养马赚钱。 陈老汉欣然同意,口中直说:我的开儿真的长大了,知道为别人着想啦! 陈开却不以为然,他如今所做一切,其实只是为了自己而已。在为自己谋划的同时,又能够帮助别人,顺便收买人心,这样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陈老汉将陈开送出门,还让他在县城多待几天,好好感谢周大宏的盛情厚谊,还强调家里的事不用他操心。 陈开本就打算在县城多住几天。 因为马蹄铁固然比皮革马履强上数倍,但毕竟此时没人使用,别人还不知道它的好处,所以要想大规模的售卖马蹄铁,首先得先吆喝吆喝,要让所有人知道马蹄铁的神奇之处。 但家里的事,他又不能不操心。 族正窥伺在旁,家中又只有老爹在家,尽管已嘱咐兄弟们加倍小心在意,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因此这次的县城之行格外重要! 陈开牵马来到村口,与吴大全等三人汇合,两人共乘一匹马,两骑飞速向县城进发。 陈开一路上都在想着马蹄铁的事。 …… 陈开等人才刚刚出村,族正便得知了消息。 他来到郑仕杰卧房,见儿子仍在昏睡当中,叹了口气,缓缓来到床,坐在床沿上,说道:“仕杰,老是装睡也不是办法,没事就出去走走,我看他们谁敢对你指手画脚!” 郑仕杰这才睁开眼来,他的确是在装睡。 其实遭绑的那天晚上,因为夜寒,他半夜便被冻醒。只见自己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又气又怒,却又无可奈何,眼看着天就要大亮,真想找个地洞钻下来,就此不再出来。 当天蒙蒙亮,第一个人出村的人发现他时,他知道。 当围观村民越来越多,围得水泄不通时,他知道。 当有人指指点点,大声嘲笑的时候,他知道。 当孩童拿起泥土石块,向他扔来时,他也知道。 当族正老爹过来时,他自然还知道。 有一刹那间,他真想睁开眼睛,让父亲赶紧将自己带离这个耻辱之地,虽然他口不能言,四肢遭绑,但他只要睁开眼睛,眼神示意一下,族正父亲怎能不知他的意思。 可一想到众人讥嘲的目光和笑声,他实在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醒来”,只能继续假装昏迷。 回到家中,亦是如此,除了吃饭,便躺在床上,眼睛都懒得睁开。 郑仕杰道:“出了这么大的丑,他们当面自然不敢,背后不知怎么笑话我。” 翻了个身子,面朝墙壁,背对族正,又道:“除非你把那个陈开杀了,替我报仇,否则我是不会出去的了。” 族正沉吟道:“你确定是他?” 郑仕杰顿时来了精神,坐起来道:“我仔细想了想,这兔崽子奸诈的紧,他故意诱我到无人处,事先埋伏好人手,我一时大意,这才……这才……” 后面的耻辱之事,他实在说不出口。 族正点了点头,道:“果然是有帮手,那几个人不知好歹的人是谁?” 郑仕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看到他们面目,就连声音也没听着。” 突然想到了族正父亲的用意,怒道:“爹,我这次受尽嘲笑,全是陈开这厮害的,杀了他才算给我报了仇,找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又有何用?” 忽然瞪大了眼睛,手指族正老爹,阴阳怪气的道:“莫非爹当真怕了周大宏,就因为陈开是他的义子,爹就打算不给儿子报仇了吗? 平日里你总是谆谆告诫,让我装,让我使劲的装,要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要让别人看不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我可没有爹那么大的本事,实在装不下去,还因此佩服过爹。现在我算是明白了,爹这哪是装啊,你骨子里就是胆小怕事,你一直就是懦弱……” “啪啪”两声响过。 郑仕杰捂住自己的脸颊,躺在床上,蒙上了被褥,就此不再说话。 族正气的全身哆嗦,右手紧握成拳。他倒不是还想打儿子,他只是在恨陈开,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寝其皮,食其肉。 但眼下是对陈开动手的最佳时机吗? 便在这时,有下人前来通传,说是保正前来拜见。 自从两公差验收战马之事后,族正就再也没见过保正。以前保正就是他的一条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颇为听话,却不知他近几日干嘛去了。 族正带着疑问,来到客厅,一见到保正,立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保正头发蓬松,眼窝深陷,甚为憔悴,虽然笑容还是那样谄媚,但族正一见之下,顿生厌恶之感。 却见保正眉开眼笑的道:“族正你老身子清健,我今日过来,是要举报几个人,他们暗地里竟敢嘲笑郎君,当真大逆不道,不得好死,名字我都一一记下啦。” 保正一连说了几十个名字,又接着道:“这还只是一小部分,还有更多呢,族正你若是想知道其他是谁,那容易得很,就是……就是我家里最近出了点状况,你看……” 他一边说,一边笑,显然是想利用这些人名,换取一些财物。往日他就经常这样干,每次族正都有赏赐。这一次人数颇多,想到自己丰厚的奖赏,嘴角不自禁的翘了起来。 他之所以能当上保正,就是靠着溜须拍马。这个人有些小聪明,处事圆滑,又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对待普通村民,毫不客气,对待官吏大豪,那是低声下气,奴颜婢膝。 上次他得罪了县里的公差,以几度人,猜想那胖瘦公差回去后,一定会加倍报复,他惊惶恐惧之下,几天都不敢出门,如此惶惶数日,见胖瘦公差仍没有过来,这才敢出门。 族正沉默了许久,问道:“当真有那么多人讥嘲仕杰,他们以前不是非常惧怕仕杰和我们郑家吗?” 保正以为族正不信,担心自己的奖赏就此成了泡影,添油加酱的道:“那是以前,郎君出了上次那样的事情,他们所有人背地里都在笑,有的人甚至还编成了歌谣。” 他见族正满脸怒色,大感得意,低声道:“依我看,赶紧杀了那陈开,正好替郎君报仇,也吓吓那些嚼舌根的人。” 族正摇了摇头,喃喃道:“杀了陈开有什么用,能让他们重新畏惧我郑家吗?数年之功,毁于一旦,竟因为这个毛头小子,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他说这番话时,眼睛现出精光四射的光芒,一时间杀意弥漫。 保正全没留意到族正的异常,听说族正要放了陈开,大惊之下,连忙劝道:“怎么能放了陈开那小子,他可是扒了郎君的衣服,又将郎君绑在树上,受尽别人的唾骂,族正你怎能饶过他?” 这番话正好戳中了族正的痛处。 族正呼呼喘气,脸上怒气渐盛,双拳缓缓的握了起来。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朝门外道:“送客!” 保正却仍不知自己说错了话。 其实他溜须拍马多年,素来都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只因他在陈开身上栽了数次跟头,恨极了此人,来之前便想着借族正的手杀了陈开。 谁知族正竟有意要放过陈开。这于他有如晴天霹雳,他惊讶之下,失了方寸,又想到自己对付不了陈开,大仇再也难报,情急之下,这才犯了大忌,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番话犹如在族正的怒火上,又浇了一桶油。 族正强忍着打人的冲动,下了逐客令。可保正仍然不知,还想再说,忽觉臀上一痛,已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脚。 耳听得族正大叫道:“给我狠狠的打,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族正大袖一挥,来到院中,吩咐道:“来人,备马!” 说罢,走进了后院。他要准备厚礼,他要去县城,即刻就要去! 此刻院中只有保正的哀嚎声在回响,久久不绝。 第28章 做买卖先吆喝 过不多时,马车准备停当。族正指挥下人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一一搬上马车。 族正坐在车厢,思潮起伏: 因为仕杰受辱之事,村民似乎已不再惧怕我郑家,这是个极为危险的信号。那些刁民心中没了害怕,以后还能容忍仕杰耀武扬威、横行霸道吗?他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对郑家噤若寒蝉吗? 此时若是不顾一切杀了陈开,不但得罪了那周大宏,还于郑家的威望于事无补,反而有可能遭到更多村民的反感,甚至激烈的反抗,不如先让此人多活几天。 族正望了一眼车厢中的贵重礼物,捋须微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且先去拜访县尉,求得县尉能来村里一趟,那些刁民见郑家有县尉做靠山,他们定然害怕已极,还不像从前一样,乖乖的任我宰割! 至于陈开那臭小子,我且让他多活几日,待得我重塑郑家的威望,众刁民再次臣服我脚下,那时便是天王老子,也别想阻止我报仇! 想到自己思虑周全,计策完美,没因自己一时意气,破坏了大局,族正不自禁的感到得意。他伸了个懒腰,斜倚车厢,闭目养神。 …… 待得族正进入梦乡,陈开等四人已进了城。 陈开先去马市找周大宏,见了面,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周大宏笑道:“不就是打制些小玩意,县城里铁匠多的是,等掣儿回来,我让他陪你一块去。” 陈开摇了摇头,道:“义父,这可不是小玩意,这是能挣大钱的物事,所以必须得找信得过的铁匠。周家在县城经营多年,想必有几位常往来的铁匠。” 挣大钱? 周大宏一怔,随即说道:“与周家有往来的铁匠倒是有几个,只是开儿,这铁可不便宜,你说能挣大钱,有把握吗?” 陈开信心满满的道:“请义父放心,这事我已思量许久,决不会出什么差错。” 他对马蹄铁十分自信,尽管材料贵了些,普通百姓恐怕负担不起,但普通百姓又有几个是有马的? 牧民养马那是为了生计,早晚要将马卖出去,算不得有马。真正拥有的马的人,不是富商豪绅,那便是将军官吏,他们差钱吗? 更何况陈开不要铜钱,也不要金银珠宝,他要粮食、要布匹,他要为即将到来的乱世,做好充足的准备。 周大宏对陈开素来看重,不及细思,便道:“那好,你尽管去做,义父永远在背后支持你!” 陈开挠了挠了头,不好意思的道:“义父,眼下我身上……” 不等陈开说完,周大宏笑道:“费用暂且由我出,你尽管放手去干。” 他以为陈开只是要打几副,这倒花不了几个钱,当即拍拍胸脯,一口应承下来。但他却忘记了陈开说过要“挣大钱”,既是挣大钱,岂有不下血本的道理? 当他听说这个义子要打制几百副、上千副时,一张脸涨得通红,想反悔,终究拉不下这个脸。 可不反悔吧,若是失败了,亏得血本无归,那他这个马铺也休想再开下去了。 陈开自然看出了周大宏的难处,便道:“我这次是向义父借的,我愿意立字据,并找保人公证,白纸黑字,耍不了赖。 我家里还有几间草房,几亩薄田,还有几匹马,届时若是我还不了钱,这些就全是义父的。 我也知道这些远远不够,到时我做牛做马,一生供义父驱策,来偿还这笔巨债。” 周大宏是重情之人,既收了陈开为义子,便一直把他当做亲儿子看待。见陈开赌上全部家产,于心不忍,便道:“都是一家人,什么字据不字据的,这钱……” 话还未说完,只听得一个尖尖的声音道:“爹,话可不能这样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开弟既然信心十足,说这买卖能挣大钱,那这生意铁定赔不了,开弟执意要立字据,咱们怎好驳了他的面子。” 声音来处,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皮肤微黑,嘴边有一颗痣,满脸的精明之色。 正是周家二郎周驰的妻子王氏。 原来自打周大宏收陈开为义子以来,外面风声四起,许多人都说陈开拜父,乃是狼子野心,意图不轨。除四子周掣外,周大宏的儿子、儿媳们渐渐都当了真。 他们先前一直都在乡下马场,极少来马市,为了守住自己的产业,当晚便作了约定,以后轮流到县城监视,让陈开的阴谋不能得逞。 今日轮到周驰夫妇前来监视,二人一见陈开进门,便偷偷摸摸的跟在身后,将陈开与周大宏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哪里相信陈开会挣什么大钱,夫妇二人一样的心思,这是陈开的阴谋诡计,买卖是假,钱取周家的钱财才是真。 眼见父亲周大宏就要受骗上当,明知于理不合,事后定要受到父亲的训斥,二人为了守住财产,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陈开认得眼前妇人,忙上前行礼,说道:“原来是二嫂,我这就去准备纸笔……” 话音甫落,远远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不劳开弟,我已经准备妥当。”说话之人正是周大宏次子周驰,说话间,已来到众人跟前。 周大宏见夫妇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颇为默契,立时便想到二人肯定偷听了自己与开儿的谈话。不由得又气又怒,刚要出言训斥。 却见陈开冲自己摇了摇头,耳听得陈开说道:“还是二哥二嫂想的周到,我这便出去找保人,不如就由二哥二嫂陪同吧。” 周驰夫妇二人相视一笑,齐声道:“好啊!”瞥眼见到父亲的脸色,心中一凛,笑容渐渐消失。 陈开低声安慰了一番义父,当即出去找保人,过不多时,便将字据立好,按了手印。 周驰夫妇二人将字据视作珍宝,搂在怀里,久久不肯放开。周大宏见了,连连叹气,只觉太过丢人,庆幸收了陈开为义子,否则将来自己的产业交给风、驰、电这三兄弟,非得败光不可。 陈开一刻也没闲着,先画了一张马蹄铁的草图出来,等到周掣外出归来,五人当即便去了铁匠铺。 周掣见到义兄,喜不自胜,路上一个劲的说个不停。陈开偶尔应上一两句,满脑子却都在想着马蹄铁的事,想着让铁匠保守秘密,想着让世人知道马蹄铁的巨大作用,想着短时间内卖出大量的马蹄铁…… 直到老铁匠根据陈开绘制的草图,制成十个马蹄铁样品,陈开仍在沉思当中。 陈开忽然道:“县城当中哪里的马跑的最是勤快?” 周掣答道:“自然要属东市货栈运送货物的马匹,为了运进、运出大量货物,那里的马一天不知要跑多少趟。” 陈开又问:“哪里的马要求稳稳当当,不容有一丝颠簸?” 吴大全道:“那自然是拉人的马车,倘若摇摇晃晃、颠簸不休,那车厢里的人还不上吐下泻?” 陈开点了点头,补充道:“大哥所言极是,倘若车中坐的是达官贵人、将相王侯,想必车夫更不敢有失,一旦有个颠簸摇晃,惹怒了车中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吴大全是个急性子,不明白陈开所说是何意,直截了当的道:“二弟,你打这些方不方、圆不圆的物事,到底有何用,你说要做稳赚不赔的买卖,你说要挣大钱,不会就是卖这些小玩意吧?” 听得此言,陈开才知马蹄铁已经打好。 仔细瞧了瞧眼前的u型马蹄铁,竟然出奇的好,冲那铁匠伸了个大拇指,由衷的道:“老人家,手艺好啊,不错,非常不错。麻烦老人家替我保密,决不能让图纸泄露出去。从今日起,一刻不停的打,能打多少,就打多少。” 众人一听,都是一惊。 能打多少,就打多少,这得需要多少钱啊! 那老铁匠微微皱眉,随即展开笑颜,道:“咱们跟周家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即便你不说,泄露贵客秘密之事,那是打死也不会做的。 只是你要的量实在太大,我需要现钱,你还要支付押金,若是我辛辛苦苦打出来,你不给钱,那我岂不是血本无归?” 陈开点点头:“老人家说的是,你接着打,钱马上送到。” 周掣极不高兴,拉着老铁匠的胳膊,愠道:“老叔,你不相信周家,不相信爹和掣儿了吗?” 老铁匠哈哈一笑:“你这个小鬼,不是我不信任周家,只是这年轻人的胃口着实不小,我可不敢托大,还是稳妥点比较好。听说他就是你爹新收的义子,是不是?” 陈开主动说道:“正是在下,承蒙义父错爱。还有一事,刚才忘记说了,请老人家再为我铸造一些铁钉,就如这般长短。”说着伸开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 老铁匠点了点头:“这种铁钉,看起来又小又短,铸造起来却不容易,你要多少?” 陈开沉吟道:“越多越好,至少是先前物事的三倍。老人家放心,钱我这就去取。” 老铁匠沉吟片刻,道:“你要的量实在太大,我需要找些人过来帮忙,不过你大可放心,他们绝对可靠,也都是铁匠。” 陈开点头同意,当即回周家取钱。周大宏虽然看重陈开,但这些钱可是他多年经营的积蓄,满脸的不情愿,又不能反悔,拿钱时抠抠搜搜的,十分不爽快。 周掣见状,将父亲拉到一边,自己亲自动手。当真是崽花爷钱不心疼,手脚麻利之极,瞬间便将库房搬空了,还当即派人去乡下马场取钱。 周大宏心疼的喘不过气来,捂着胸口,回到了卧房,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痛。 交了钱和押金,陈开当晚便去了县城东市,找到最大的那家货栈,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伙计看到柜台前两块黑黝黝的铁手镯,实在不相信马蹄下能装上这种铁圈,当即便下了逐客令。 陈开不依不饶,好言好语的说了一大通,直说到口干舌燥,那伙计仍然固执己见。 关键时刻,吴大全大吼一声:“兀那小子,老子今日是来打劫的,快将店里值钱的物事,通通拿出来,你再聒噪一句,爷立马割了你的脑袋!” 第29章 付费打广告 吴大全身材高大,肩宽膀阔,这么一吼,当真有效。那伙计惊恐之下,连滚带爬的跑向了后院。 当他回来时,又变得趾高气扬,双手叉腰,说道:“你们这群贼盗,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店,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完,又点头哈腰的将一个老人迎了出来,只听他说道:“掌柜的,就是眼前这几个不要命的贼人,竟然想打劫咱们的货栈,当真不知好歹。” 那老掌柜捋须朝陈开等人瞧了瞧,并未说话。 陈开当即上前,笑着解释道:“还请掌柜恕罪,这是个小小的玩笑,咱们只想见一见掌柜,可这位伙计却推三阻四,在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老掌柜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眼前五人当中,除了吴大全身材魁梧以外,其他都是身材瘦削的少年,哪像什么打家劫舍的贼人。 他本着进店就是客的宗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好说,好说,不知诸位找老朽所为何事?此刻咱们的店已经打烊,若是要做买卖,还请明日再来。” 他虽断定眼前不是贼人,但保险起见,还是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陈开却假装不知,笑着道:“实不相瞒,小子今日过来,是来卖东西的,请看!”说着往柜台上的马蹄铁一指。 先前那伙计附在老掌柜耳边,低声道:“掌柜的,休要相信那小子的鬼话,他竟然要将那那黑黝黝、沉甸甸的铁块,钉在马蹄上,这不是开玩笑吗?” 老掌柜点点头,笑着问道:“不知这铁块价钱几何?” 陈开道:“价钱咱们先不谈,只要掌柜同意,咱们可以先使用,后付钱。” 说这番话时,周掣已将一大袋钱放在了柜台上。 陈开指着钱袋,接着道:“这些钱就是咱的押金,倘若贵店的马穿了咱们的铁马履,有任何损伤,这袋钱便是补偿,还请掌柜收下。” 铁马履? 自古马履不都是棉布、织物、皮革等物,铁块也能当马履? 老掌柜虽然已听伙计说过此事,但此时此刻还是感到诧异:这小子出手倒是阔绰,这些钱足以买一匹上好的骏马了,他这么做图的是什么? 那伙计是个记仇之人,仍在为刚才吴大全吓他之事耿耿于怀。凑在掌柜耳边,又说了一些风凉话,想让掌柜尽快赶走这些人。 老掌柜却突然喝道:“给我闭嘴!” 转头对陈开又笑呵呵的道:“既然诸位有如此诚意,老朽若是再不答应,那就有些不明事理啦。以三日为期,届时倘若咱们的马儿无任何损伤,钱原封不动退还,还会买下你们的铁马履。” 陈开拱手道:“一言为定,还请掌柜派人指路,咱们这就将铁马履‘穿’在马蹄上。” 老掌柜当即便派了先前那伙计前去。陈开来到马前,却故意那伙计赶离了现场。那伙计又气又怒,立刻便去向掌柜诉苦、抱怨。 老掌柜捋须笑道:“从明日起,让那匹马辛苦些,多拉拉重物,多跑跑乡下,如此三日下来,什么皮马履、铁马履,通通没用。” 那伙计眉开眼笑的道:“还是掌柜英明,轻而易举的就得了那钱财,还让那些人无话可说!不过就是可惜了咱那匹好马,往日咱们总是让他拉一天,休息一天,以保护马掌,这三日折腾下来,那匹马估计得许久不能拉货了。” 老掌柜道:“我倒不是稀罕那点钱,就是不想再跟那帮黄毛头小子纠缠,以后咱再买一匹马便是。” 便在这时,忽听得后院响声大作。 老掌柜赶忙道:“赶紧去瞧瞧怎么回事。” 那伙计快速跑了过去,瞬间又折返回来,道:“他们绑住了咱们的马,说是要钉马掌。要将长长的、尖尖的钉子钉入马掌内,这不是瞎胡闹吗,当初还以为他们只是将铁块绑在马蹄上。 掌柜的,你发句话,我立刻召集人手阻止他们!” 老掌柜沉吟半晌,道:“算啦,说过话的不能不算数,只要他们不太过分,就让他们折腾去吧,就当破马免麻烦,你去盯着点,他们一忙活完,立刻让他们滚蛋!” …… 陈开让其他人找来四根木棒,将马腿固定在四根木棒上。 一边钉马掌,一边跟其他人解释:“钉马掌之前,要先跟马儿交流,了解此马的脾性。不过像这种初次钉马掌的马,为了安全起见,一定要先固定好,以防他暴起伤人,等下次再给他钉马掌,那便不用如此兴师动众了。 任忠、郑华,你们可要仔细看、仔细学,今后这钉马掌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俩啦。” 那二人点头称是。 五人一齐动手,忙活了大半个时辰,这才钉好马掌。也是陈开理论知识虽然丰富,却缺乏实践,事先又准备不足,这才做了许多无用功,耽误了不少时间。 第二日,陈开又带着四人去拜访县令的女儿、女婿。 陈开倒是很想直接拜见县令,但想到眼下自己人微言轻,人家根本就不会搭理自己,何必自讨没趣。 倒不如实际一些,去找县令的女儿、女婿。这二人贪财成性,多送点钱财过去,成功的概率的颇大。 县令乃一县之长,他的座驾自然不容有失,除了要保证稳定外,还要兼顾舒适性,座驾的马必定要经过千挑万选。但即便是再好的马,奔跑时间一长,马掌磨损严重,马失前蹄的现象并不少见,而马蹄铁可大大减少这种情况的发生。 陈开便是要将马蹄铁钉在县令座驾的马蹄上,只要县令能说一声好,那么马蹄铁就不会再默默无名,更不用担心销路了。 陈开知道这对夫妇贪财,特地准备了厚礼,满心以为这次出击,必然马到功成。 谁知打点了知客门卫,送了拜帖,却始终没有回音。众人越等越焦急,吴大全性子暴躁,又见门卫狗仗人势,差一点就动了手。陈开好说歹说,这才劝了下来。 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县令女儿、女婿固然没见着,连那送拜帖的人也没再回来过。 原来这位新任王县令,只有这么一位女儿,素来宠爱,便养成了女儿骄横跋扈的性格。今日因为一点小事,她心情不畅,全家的仆妇因此遭了殃,更是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那知客门卫自然知道其中详情,假意去送拜帖,实则是看中了陈开的钱财。钱既已到手,他自然不会在此时去送什么拜帖,无端惹女主人生气,反正今日闭门谢客,也没人会怪他擅离职守。 陈开不知其中情况,又等了半个时辰,眼见今日出师不利,无法见到县令女儿、女婿,当即便要回去。 突然眼前一亮,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从门里出来。 此人四十来岁年纪,一身学士打扮,袍带飞舞,风度翩翩。可额头泛青,脸颊红肿,似乎刚刚被人打过一般,眉头深皱,满脸凄苦之色。 陈开认得此人便是县令的女婿,连忙上前见礼。 那中年人一见陈开,大惊失色,转身便往回走。却被吴大全挡住了去路。门卫见有人要对男主人不利,喝道:“你们想干什么,赶紧放开姑爷!” 那中年人摆了摆手,道:“不要大惊小怪,他们只是要找我说说话。” 转身又对陈开道:“有什么事快点说。”语气颇为急促,目光不停闪躲,似乎很不想跟陈开交谈。 陈开不敢耽搁,简明扼要的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那中年人沉吟未答。 陈开又将准备的厚礼拿了出来,说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县尊心系百姓,日夜操劳,咱们就是想让县尊以后出行方便些,别无他意。再说咱们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打县尊的主意。” 那中年人恍然未闻,只问:“你当真非要如此做不可?这么做对你家有多大好处?能挣许多钱?” 陈开以为他贪心发作,赶忙道:“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那中年人没再说话,领着陈开一人进了大门,其他人在门外等候。 来到厅堂,陈开只见前面坐了一个妇人,浓妆重抹,满脸怒色,狠狠的朝这边瞪了一眼,也不知她瞪的是自己,还是她的丈夫。 那中年人当即小跑上前,在妇人耳边说了一些话。妇人似乎怒气未消,小声训斥的同时,右手出其不意,在他丈夫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把。 中年人痛的龇牙咧嘴,却不敢呼痛,忽然又眉开眼笑,快步来到陈开面前,说道:“此事成了,你们晚上派人过来,可千万要小心在意,铁马履装的牢固些,别让马惊扰了县尊,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做事的时候,也想想你家中老父。” 陈开于这位县令女婿的突然关心,半点也摸不着头脑,不过此刻他已无暇思考这些。当即致谢退出,回去后便着手准备。 有了上次货栈的前车之鉴,这次钉马掌要轻松的多,只小半个时辰,便大功告成。 接着陈开便手把手教任忠、郑华两人钉马掌,一教便是一天,傍晚时分,天空忽然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雨来。 到得晚上,雨越下越大,便如断了些的珠子一般。 五人站在滴水檐前,议论纷纷,心境各不相同。 吴大全骂道:“这鸟天气,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时候下起了大雨。二弟,你那铁……你那马蹄铁当真管用吗,这么大的雨,道路必定泥泞不堪,万一钉过马蹄铁的马,出了意外怎么办?” 其他三人尽皆叹气,忧心忡忡。 陈开望着大雨,却满脸喜色。 第30章 开价 马的蹄子有两层构成,和地接触的一层是坚硬的角质。马蹄和地面接触,受地面的摩擦以及积水的腐蚀,会很快的脱落,将影响马的奔跑速度以及抓牢地面的能力。 据陈开所知,此地还没有出现过马蹄铁,那么马蹄没受到妥善的保护,必定破损严重,遇到泥泞道路,无疑是雪上加霜,马当场丧失奔跑能力都有可能。 而马蹄铁可以很好的延缓马蹄的磨损。 马蹄铁不仅能保护马蹄,还能使马蹄更加坚实的抓牢地面,对于骑乘和驾乘都十分有利,尤其是在坎坷崎岖、泥泞多水的道路上。 陈开自然知道,打广告的那两匹马的马蹄早已磨损多日,眼下才钉马掌,无异于亡羊补牢,短时间内很难看出效果。 但在大雨天气下,道路泥泞,普通的马很容易马失前蹄,而钉过马掌、拥有马蹄铁的马,却大大不同,它们能够坚实的抓牢地面,稳稳当当前行。 这个效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其他四人见陈开脸有喜色,都感诧异。 吴大全性子急,心里藏不住话,当即便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二弟,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这鬼天气,可对咱们大大不利。万一那两匹马有什么好歹,咱们岂不是亏大啦!” 陈开笑着跟他们解释,说了一会儿,四人仍将信将疑。他便懒得再说,只是在想:货栈要运送货物,马自然会正常出行。就是不知县令今日有没有乘车外出。 王县令今日还真的就外出了。 清水县令名叫王应廉,他上午处理完政务,下午便出了城。出城时,还晴空万里,没成想傍晚便下起雨来,初时雨下的很小,他也怎么在意,谁知竟越下越大。 待他要返城时,已大雨滂沱。车夫劝道:“老爷,雨这么大,咱们还是留宿一宿,明日再回城吧?” 王应廉看了看雨势,说道:“今晚必须得回去,你赶车慢些,若是遇到上次那般马失前蹄、车驾倾倒之事,我恕你无罪就是。快些赶路,休得再啰嗦。” 车夫应了一声,当即跳上马车,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陈开钉马掌之时,他就在身旁,于陈开所说的好处,一句也不相信。本想拒绝,奈何姑爷就在身旁,只好忍气吞声,希望这三日内不出什么意外,三日后他立马便拆了这该死、又无用的铁马履。 车夫坐在车前,又听得县令的呵斥,这才扬鞭启程。马车旁有四五骑跟随保护。 车夫做梦也没想到,这一路竟出奇的顺利。 这一路经大雨冲刷,泥泞多水地段颇多,往日他便是再小心,总不免颠簸、摇晃,惹得县令一顿臭骂,可今日竟能稳稳当当通过。 车夫侧耳倾听,车厢里面隐隐传来鼾声。 县令老爷竟然睡着了! 其实一来,马有了马蹄铁,更容易抓牢地面,马车比较稳当。二来车夫赶车经验丰富,故意放缓速度。三来也是这位王应廉近几日操劳过度,颇为疲惫,这才疲极而睡。 若说只给马钉了马蹄铁,马车就能如火车一般稳当舒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王应廉耳听得一个声音道:“老爷,到家了。”这才从睡梦中醒来。 伸了个懒腰,掀开车帘,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赞道:“阿福,你最近大有长进,回头到账房领赏。” 说完跳下马车,又忍不住道:“这一觉睡的真是舒服,阿福,很好!” 便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响,在旁的保护的护卫才陆续赶来。其中两人全身都是污泥,似乎曾摔倒在地。 护卫头领躬身道:“道路泥泞,咱们骑术不精,追赶不上,没能在旁相护,还请县尊责罚。” 王应廉不悦道:“你们一人一马,竟然赶不上车驾,都是干什么吃的?看看阿福,不仅比你们先到,马车还稳如泰山,一点都不颠簸,你们回去好好反省。” 阿福今日受县令多次夸赞,早已飘飘然如坐云端,又想到丰厚的赏赐,当即便要独揽所有功劳。 但他毕竟没丧失理智,这可是姑爷找来的人,铁马履之事铁定瞒不了老爷,还是老老实实说明详情比较妥当。 想到此处,当即便把陈开钉马掌之事说了。 王应廉也是一惊,俯身看了看那铁马履,只觉颇为有趣。回去后,又唤来女儿、女婿,把事情来龙去脉了解的清清楚楚。 他捋须笑道:“原来就是那个牵着枣红马、艺压群雄、轰动马市的乡下少年,此人又打造出了这从所未有的铁马履,当真不是凡人,有机会我得见见。” 女儿王氏道:“见他还不容易,找个人去传唤,他立马就会出现在眼前。” 王应廉摇头道:“此刻还不是时候,他既然想让我替他宣扬,那不妨先依了他。女儿,你们夫妇明日牵马去找这少年,花重金让他钉马掌。” 王氏听说要掏钱,叫道:“爹,钉几个马掌而已,咱们还花什么钱,只要你开口,他们还不抢着过来。” 王应廉哈哈一笑:“咱们给他定个高价,他才能挣大钱。你放心,咱们决不会吃亏。” 父女二人一起大笑,一旁的县令女婿也会心的笑了起来。 另一边,就在县令回府的同时,货栈老掌柜却在焦急的等待。 本来傍晚下起了小雨,已不适合再运送货物,但城外的这笔订单十分重要,今日必须要拉回。 老掌柜见只是小雨,便派了四辆货车出去。本来这是大买卖的订单,半点也轻忽不得,他是不想让那匹被陈开动过手脚的马出工的。 奈何其他货车还没回来,无计可施之下,只好让那匹马凑个数,临行之时,对那车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缓缓而行。 老掌柜站在货栈门前,眼见雨越下越大,一会搓手顿足,一会背手踱步,忧心忡忡。 忽听得前方马蹄得得,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老掌柜大喜过望,冒雨出去相迎,一见之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竟是那辆钉着铁马履的马车! 只听那车夫说道:“掌柜的,后面一车倾倒路旁,一车的马停驻不前,如何鞭打都不前行,急需其他车马前去接应。” 老掌柜搓着手道:“哪来的车马,这么大的雨,其他的车马都还未回来。赶紧卸货,你去!你的马车不是好好的,你赶车将货物接运回来。” 那车夫点头道:“好,我这就过去。不过掌柜的,实不相瞒,我并未完全听从你的吩咐,进城之前,我都是快马加鞭而行,进城之后才故意放缓了速度。” 老掌柜闻言,惊讶更甚,说道:“如此更好,我这就派人来搬运货物,你火速前去接应其他马车,越快越好。” 说完,分派人手将货物卸了下来。 那车夫冒雨来回了两趟,终于将两车货物送了回来,直到此时,那第四辆马车才缓缓来到货栈。 老掌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尽管货物并未完全抢送回来,损失了近三分之一,但加上货栈里的存货,应付明天的订单倒是绰绰有余。 老掌柜暗呼一声“好险”,来到那匹神奇的马车前,细细打量那群少年钉在马掌上的铁马履。 第二日早上,天还未完全放晴,货栈老掌柜便带着人便迫不及待的出了门。按照陈开留下的地址,在马市找到了陈开。 陈开此刻正在给任忠和郑华两人上课,听说货栈掌柜到了,急忙到门口相迎。这处宅子是义父周大宏所借,尽管房屋简陋,好在有前院后院,后院隐蔽,正适合钉马掌。 两人相见,又是一阵寒暄。老掌柜见铁马履功效卓着,说了一些“有眼不识泰山”的歉语,还说了一些“年少有为”赞誉之词。 客套了半天,老掌柜才说明来意:“不知你这铁马履价钱几何?” 陈开微微一笑,欢喜无限:生意来了! 只是马蹄铁到底该如何定价,一时还没拿定主意。笑着问道:“老人家,一副铁马履你愿出什么价?” 老掌柜并未立即回答,转身示意伙计,将陈开先前的押金抱了出来。 “这是你的押金,如今原物奉还。”说着又从褡裢中取出一串铜钱,说道,“一贯钱买你四副如何?” 周掣此时在陈开耳边低声说道:“这笔生意可以做,虽然铁不便宜,还要手工钱,但咱们绝对不亏!” 陈开算是听明白了,不亏是不亏,似乎也不是大赚,这样卖下去何时才能积累大量财富? 有意要加价,却不知开什么价合适。开的太高,容易让顾客望而却步;开的低了,赚不到什么钱。这打造马蹄铁、钉马掌都不是什么技术活,短时间内其他马贩或许无法模仿,但时间一长呢? 因此要挣大钱得快,半年内,他得将清水县所有的马都钉上马蹄铁。 陈开这么一犹豫,面前的老掌柜可就不高兴了。 怎么着?这么高的价钱,你还犹豫,年轻人果然不识好歹。我出这么个高价,还是看在你昨日挽回了货栈损失的份上,我倒要瞧瞧,谁人有我出的价高? 便在这时,门外鸾铃声响,一辆马车驰到门前,从车上下来一对夫妇。女的满脸春风得意,男的满脸忧色,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二人大摇大摆的来到了陈开面前。 二人并未说话,身后走出两个仆人,各提着一个大钱袋,往陈开脚下一扔,高声道:“四贯钱,买你一副铁马履,马就在门外,赶紧忙活,莫耽误了夫人、姑爷的行程。” 嘶! 老掌柜倒吸一口凉气,这对夫妇不会疯了吧? 此时门外已聚集了不少人,听说有人要买什么铁马履,竟开了四贯一副的高价,都大吃一惊,这马履不会是金银做的吧? 第31章 偷师 围观人群当中,也有一些做买卖多年的马贩,他们都在想:这恐怕是那小子的托儿吧?否则谁会出这么高的价钱,去买这从来没见过的铁马履。 有些看不惯这种卑劣手段的马贩,当场便说了出来。 如此一来,以为发现真相的观众,大声议论起来,纷纷指责陈开的不是。 这时,人群中传出一句模弄两可的言语:“这两位看着好眼熟,好像……好像是县尊的女儿、女婿?”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挤向门口,过了半晌,门外鸦雀无声。 真的是他们! 真的是县尊的女儿、女婿! 老掌柜初时也认为那对出天价的夫妇,是陈开的托儿。当他看清夫妇二人的面目时,顿时否定了这个想法,县尊的女儿、女婿岂会给这个年轻人做托儿? 当下一言不发。 只见那年轻人牵着马到了后院,一盏茶的功夫,便订好了马掌。县令女儿、女婿相当满意,当即便要离开。 却听那年轻人说道:“二位贵客且留步。实不相瞒,这铁马履是父亲多年钻研所制,全天下只此一家;这钉马掌是独有的手艺,只有我父子二人懂得其中之道。 贵客光临小店,那是咱的荣幸。但有些话,还得说在前头。 今日过后,肯定有人妄想仿制,小子虽不才,却能笃定那些人非失败不可。 若是有些人想找他们钉马掌,咱也管不着。不过只要是在别处钉马掌失败的马,小店概不受理。 有人也许会说,你怎么知道不是在你店里钉的马掌?哈哈,每个来光临本店的贵客,咱们都有登记,每个卖出去的铁马履,咱们都有记录,而且本店的铁马履在隐蔽位置都有特殊的记号。” 县令女儿王氏,虽是女流之辈,却颇为精明,立时便明白了陈开的用意,暗暗点了点头,赞他聪明机智、有手段。如此一来,有人若想在别处钉马掌,那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陈开这番话一说出,门外众马贩互相看看,满脸尴尬之色。 其中不少人都抱着仿制赚钱的想法,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别人已提前做好了防范。 只是这铁马履也太贵了吧? 铁马履当真有那么好? 县令女儿、女婿一离开,众人又在门口议论起来。 “你们听说了没,县令都夸这铁马履好。” “我也听说了,你是不是听阿福说的?” “你们以为一大早,这货栈老掌柜是来逛马市的?不是,昨日大雨磅礴,货栈有匹马穿了铁马履,其他马匹都不能奔跑,唯独这匹马奔跑如飞。” “看来铁马履的确是好,但四贯钱一副,这……这也太贵了!” “……” 老掌柜经营货栈多年,颇有生意头脑,他今日亲自过来买铁马履,便是抱着仿制的念头。 听了陈开的防范手段,轻轻的摇了摇头,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曾目睹过铁马履的神奇,迫切想拥有它,设想一下,倘若货栈的马都有了铁马履,那以后运送货物该多么方便。 但如此天价,让他望而却步。可铁马履给货栈带来的巨大好处,又让他难以拒绝,想来想去,始终无法决断。 正犹疑难决之际,耳听得陈开说道:“大家先静一静,适才贤夫妇出了高价,那是看得起小店,小子感激在心。 只是那个价格的确太高了,许多人都负担不起。父亲常告诫我,做人不可忘本,这里大多人都是穷苦出身,咱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我决不会占大伙儿的便宜。 因此这马蹄铁的价格……” 说到这里,故意顿一顿,扫了一眼所有人。 众人的心一下子都被提到了嗓子眼,现场静的连一针落地都可听到。 陈开认为时机到了,清了清嗓子道:“一贯钱一副铁马履!真的不能再少了,再少小店就只能血本无归啦。 而且我只要好钱,只要开皇五铢钱,白钱我可不要。” 开皇时期,政治稳定,经济繁荣,铜钱足重,也就是开皇五铢钱,百姓称为好钱。到得大业末年,币制混乱,铜钱私铸严重,含铜量越来越小,百姓称为白钱。 陈开接着道:“手上没有铜钱,可以拿粮食、棉麻、马、丝帛、金银来交换,用实物交换的,还可以便宜些。” 其实陈开只想要粮食、棉麻、马等物资,对丝帛、金银等奢侈品丝毫不感兴趣,但为了最快的占有市场,他只能全部都要。 想象当中,众人欢呼雀跃、抢着订货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众人心中一般的心思:确实便宜了不少,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些昂贵,能不能再便宜些? 老掌柜抱着这种想法,上前问道:“年轻人,能不能再便宜些,若是能再便宜些,我先买五十副!” 众人都是一惊:嚯,果然是大货栈的掌柜,一出手就是五十副。不过老掌柜如此心急,不就代表这铁马履物有所值吗? 所有人又一起垫脚昂头,目不转瞬的盯着陈开的嘴巴,希望陈开大声的说出个“能”字。 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只见陈开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不能!老人家,实在不好意思,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低价了。” 众人听罢,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老掌柜摇了摇头,满脸失望之色。 陈开问道:“老人家,那五十副铁马履,你还要吗?” 老掌柜猛得一跺脚,大声道:“当然要,我这就让人去牵马,不过眼下城中只有十几匹,其余的陆续牵来。” 陈开激动不已,表面却不动声色,说道:“多谢掌柜赏脸。” 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朗声道:“本店的铁马履是独一无二的,贵客买了本店的铁马履,本店负责将它钉到马蹄上。 倘若奔跑过后,不甚脱落,咱们无偿为贵客重新钉马掌,无论买了多久的都可以。但若是人为拆卸所致,恕本店概不负责,同时本店将再也不会做这些人的生意。 倘若马亡,铁马履尚可使用,本店无偿将铁马履钉到新马蹄上。倘若铁马履磨损严重,不能再用,拿到本店来,能以旧换新,只要出很少的钱,便能得到全新的铁马履。 倘若……” 陈开还想再说,却已无法开口。只见门外的人已如潮水般冲了进来,一部分嚷着要买,另一部分围在老掌柜周围,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虽然大多数人只是买一副,但陈开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众人已基本接受了这个价格,只要接下来的几天,铁马履的口碑再爆一爆,那自己就可以在家安心数钱了。 此时,并非所有围观者都冲进了院子,就在门旁墙壁处,还靠着一人。 此人五十来岁年纪,捻须沉思,神色变幻。一会儿须眉戟张,愤怒异常;一会儿眉头深锁,苦思冥想;一会儿嘴角含笑,洋洋得意;一会儿仰天大笑,激动不已。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族正。 他进城之后,先去拜见了赵县尉,奉上了准备的大礼,赵县尉对他礼遇有加。 接着还拜见了县丞和主簿,人倒是见了,但二人对他态度极其冷淡,他送了礼,悻悻而回。至于县令,他压根便没见到。 族正此番进城,便是想让赵县尉去村里一趟,装一装郑家的门面,重塑郑家在村子的威风,让那些刁民不敢轻视郑家。 这个目的倒是达到了。只是赵县尉最近公务缠身,一时无法脱身,须得过一些时日才能启程。 族正想着和赵县尉同车回村,与赵县尉并肩而行,更能让那些刁民惧怕,便打算在县城住几日,等到赵县尉空闲下来,再一起返回村里。 他知道陈开等人,比他早到县城。忙完了正事,让人探查了陈开的所在,便亲自前去窥探,正好碰到了今天早上老掌柜买铁马履这件事。 他躲在人群中央,众人议论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可他却全然相信:一个毛头小子,不知从哪弄来的铁块,还大言不惭的叫什么铁马履,能有什么屁用?这些夸铁马履的人,估摸着都是陈开这小子请来的托儿。 想到陈开对自己儿子的侮辱,不由得怒上心头。 想到之后自己即将戳穿陈开的骗局,让此人计谋无法得逞,甚至让此人身败名裂,便即微笑。 想到自己和赵县尉一起回村,众村民战战兢兢,恐惧不已。自己趁此机会杀了陈开,为儿子报了大仇,激动万分。 族正回去后,便派人在马市各处,散播谣言。说陈开品行奇差,说陈开撒谎骗人,说铁马履是一堆废铁,说铁马履毫无作用。 待至后来,粗俗俚语、诅咒谩骂张口就来。 初时,有些人还将信将疑,只见报料的人越说越离谱,铁马履店的生意却越来越好,便不再信了。 有些有见识的人想得更深:一定是有人眼红铁马履的生意,这才故意诋毁,这在生意场上颇为常见。 渐渐地,族正的人散播的谣言,再也没人相信。有些买过铁马履的人,真正体验到了铁马履的好处,当场站出来反驳、维护,闹得那些散播谣言的人,灰头土脸,狼狈而回。 族正听了下人的汇报,心中纳闷:莫非这铁马履当真有莫大好处? 当即便让一个不经常抛头露面的人出面,牵着马去钉了铁马履回来。 族正骑在马上,在城郊纵横驰骋。奔跑时,马儿出奇的稳当,他坐在马背,眺望远方,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下得马来,仔细观察那铁马履,不禁暗暗点头:若在平日,这马蹄非要磨损一番不可,钉上这铁马履,竟然能够很好的保护马蹄。而且有了铁马履,马儿似乎能够紧抓地面,奔驰起来更为稳当。 心中所想,不自觉的便说了出来,想到铁马履的妙用,竟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众随从都知族正与陈开的恩怨,见主人大加赞赏仇人的铁马履,不明原因,一时都不敢接话。 回到住所,族正命人卸下铁马履。 其中一随从道:“老爷,这可是花了一贯好钱买下的,就这么给拆了,那不是白花钱了吗!” 族正瞪了他一眼,喝道:“蠢货,不拆下来,咱们怎么知道这铁马履如何打造?哼,一贯钱而已,值得!” 那随从恍然大悟,奉承道:“还是老爷英明,咱们偷师于他,以后……” 话还未说完,屁股上已挨了一脚,只听得族正怒道:“什么偷师,胡说八道。陈开那小子能有多少家财,又懂什么经营之道,他会打造铁马履,我也会!他欺行霸市,我看不过眼,我这是造福世人!” 那随从连忙称是,又说了一些谀词,这才他学了乖,再也不提“偷师”二字。 便在这时,只听得“扑通、扑通”之声大作,接着“啊呦、啊呦”之声不绝,只见那拆卸铁马履的几人,各个四脚朝天,大声呼痛。 那马儿甩了甩尾巴,悠闲的走来走去。 第32章 新目标 陈开倒没当真就在店里数钱,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尽管他已提前向众人打了预防针,并出台了一系列的防范措施,但他心中也清楚,想要打消所有商人的仿制念头,却非易事。 他让吴大全在店里主持大局,先给顾客说明规矩,再收定金,明日再统一为客人的马儿钉马掌。 陈开自己则匆匆忙忙的赶到铁匠铺,让老铁匠停止按照图纸打造马蹄铁。 他让老铁匠故意打造“次品”,打出来的马蹄铁,形状不同,重量不同,小孔数量不同,就连铁钉也长短不一。 当陈开将这批劣等品运到店里的时候,众人都大惑不解。 任忠、郑华二人,多日来在陈开身边耳濡目染,又时常练习,于钉马掌越来越娴熟,对马蹄铁颇为熟悉。 任忠见这批马蹄铁,跟以往大不相同,说道:“开哥儿,这马蹄铁不对呀!你看这小孔数量,你看这铁钉长短,就算能钉到马掌上,时间稍长,非脱落不可,这……这怎么行?” 陈开也不回应,转身问郑华道:“你怎么看?” 郑华拿起一个马蹄铁,掂了掂重量,放下又拿起一个,如此拿了数个,说道:“开哥儿,任忠兄弟所言不错,而且这马蹄铁各个重量都不同,不会是那些铁匠收了咱的钱,在偷奸耍滑吧? 这些马蹄铁若是钉到马掌上,短时间可能无碍,但时间一长,必定脱落,到时客人会找人门来的。” 一边说话,一边搓手顿足,神情颇为焦急,显是将马蹄铁当做了自己的事业。 陈开对二人的表现非常满意,仰天打个哈哈,说道:“好,非常好!二位兄弟勤奋好学,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你们都看出来了,这些其实是我故意打造出来的‘次品’。” 周掣反应较快,道:“开哥儿的意思,故意将这些次品卖出去,让那些意图仿制的人,摸不着头脑,无从下手。他们若是不管不顾,坚持按照次品打造,那正合咱们心意,到时咱们亮出真正的马蹄铁,他们定将血本无归!” 陈开点头道:“四弟确有大才,不做生意可惜了。你迟迟不愿帮义父的忙,义父还以为你年少好玩,其实你是不想听哥哥、嫂嫂他们的闲话,不愿他们说你染指家产。这样好了,你以后就来帮我吧!” 周掣笑道:“你如今没我也不成啊,你看看这些名册、账单,不都是我负责的,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这每个月的工钱,你可一个子都不能少。” 众人一听,尽皆大笑。 陈开拍了拍任忠、郑华二人的肩膀,说道:“二位兄弟,眼下是非常时期,许多人在外虎视眈眈,意图仿制马蹄铁。因此店里短时间内不会请帮手,钉马掌的事宜就全落在你们身上啦。” 二人拍了拍胸脯,齐声道:“开哥儿放心,咱们一定尽心尽力去办!” 陈开重重的点了点头,接着道:“你们除了每月的工钱外,每钉一副马蹄铁,便可得五十文的抽成,无论你们钉多少,这个钱都有!”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周掣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说道:“开哥儿,这……这也太高了吧?要知道周家的伙计,一个月才……” 陈开直接打断道:“这是他们应得的。” 任忠、郑华二人皆出身贫困,原先陈开许诺的一个月的工钱,已经让他们差点磕头致谢。如今竟说每钉一副马蹄铁,就能得五十文钱,这一天若是打上十副、上百副,那该有多少钱啊! 想要拒绝,激动之下,张开了口,竟说不出话来。 吴大全平时最喜欢以英雄豪杰自居,此刻他扪心自问:倘若以后我像二弟这般豪富,会不会也这般接济兄弟? 想了一会儿,终是没有答案,不由得对陈开更是钦佩。只是自己是陈开的结义大哥,这几日来却没什么大用,心情不免郁郁。 任忠、郑华二人清醒过来。任忠道:“开哥儿,咱们心里并不傻,知道你这是故意接济兄弟,可这钱也太多了。” 郑华也道:“开哥儿,你每个月给咱们的工钱,那已够多了,那五十文抽成,咱们说什么也不能要。”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弯腰屈膝,便要跪倒。 陈开眼疾手快,双手将二人扶起,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都是二位兄弟应得的,你们不辞辛苦的钉马掌,理应得到更多。此事就这样定了,若是兄弟,休要再推辞。” 二人当即闭嘴。片刻之后,郑华道:“开哥儿,你这个次品,防范那些奸人仿制马蹄铁,确有奇效。但倘若客人前来讨要说法,咱们该如何处理?” 陈开早就想过此事,答道:“好言好语的解释,真诚实意的致歉,无偿重钉马掌。倘若他还不满意,那就换一个好的马蹄铁钉上,如若还有更难缠的,那就再给他点赔偿。 总之一句话,只要客人的要求不过分,那就满足顾客的要求,决不能无故得罪客人。” 任忠、郑华齐声答应。 陈开让任、郑二人拿着次品马蹄铁,回后院试验,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批次品钉上马掌,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个十天、半月才能脱落。 二人得到命令,当即便去了。周掣还有许多账单没有整理,也回了屋。此刻院中只剩下吴大全和陈开二人。 陈开沉浸在成功的喜悦当中,说道:“大哥,咱们再在县城待几日,一旦生意稳定下来,咱们便回去。我打算将旧房拆了,盖几间新房,新房一定要比族正家的房子还要高、还要大!” 若是往日,吴大全定然会欢呼雀跃,大声叫好。 可这几日他见自己的结义兄弟,重用任、郑二人,却忽略了自己这个大哥,虽然不怪陈开,但心情仍不好受,对任何事都意兴索然。 听了陈开的话,只“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陈开此时才留意到吴大全的异常,见他一脸落寞,立时便猜到了大概:想是大哥见周掣、任忠、郑华三人整日忙忙碌碌,他自己却无事可做,难免有些不高兴。 “大哥,咱们这次有钱了,不仅我家要盖新房,你家也要盖,其他兄弟们家都要盖!” 陈开想让这位结义大哥高兴起来。 吴大全初闻此事,心中大喜。他自己倒没什么,而盖了新房,父亲和妹妹就能住的舒服些,这是让他最为高兴的事。 但随即想到自己是陈开结义大哥,自己没能帮兄弟的忙,反而沾了兄弟的光,心中很不是滋味。 又想到自己这次进城,半点忙也没帮到,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原本高兴的一件事,在他这里也变成了一件烦心事。 吴大全勉强笑了笑:“嗯,这是好事。不过我就算了,我什么事也没做,盖什么新房啊。” 陈开了解这位大哥的性子,知他自尊心极强,不让他做点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别人恩惠的。 “大哥,回去建新房,只是第一步。这第二步,我要建咱们自己的马场,这第三步,我要让兄弟们都过上好日子!”这番话说的甚是豪迈。 吴大全一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由衷的道:“二弟,我相信你!” 说完之后,低眉垂首,长长的叹了口气。 陈开忽然面露难色,拉起吴大全的手,说道:“大哥,二弟这里有一件难事,还希望大哥能伸以援手。” 吴大全笑了笑,自嘲道:“你这么有能耐,哪还需要我帮忙,你休要挖苦大哥啦。” 陈开摇头道:“这件事当真非大哥不可。我得罪了郑仕杰,得罪了族正,大哥以为这父子俩会放过我吗?” 吴大全心中一凛,郑仕杰残暴不仁,族正奸险狡诈,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这个做大哥的,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二弟周全。 刹那间,胸中豪气陡升,大声道:“二弟请放心,我便是拼了性命,也决不让他们伤害你!” 陈开原本只是想开解吴大全,如今听了他的肺腑之言,大是感动。 “大哥,咱们不跟他们拼命,他父子俩的命贱,咱们的命贵。我想让大哥回去后,将附近兄弟组织起来,教他们防身之法,以后用来守护马场、保护亲人、对付郑仕杰父子。” “大哥,这件事非你莫属,他们可都听你的!” 吴大全心头大震:不错,为什么咱们要任由小魔王欺负?以前咱们心存畏惧,如今不怕了,为何不团结起来反抗? 想到此处,先前的郁郁尽皆散去,高兴的跳了起来。 陈开见吴大全喜形于色,自己也笑了,只不过他心中还在想着其他的事: 倘若此时是个太平盛世,大可以凭借这第一桶金,发家致富。但乱世即将到来,单纯的做生意,积聚财富,并不是一条明路。 还是回去养马比较妥当,只要掌握战马这种稀缺战略资源,届时无论面对谁,自己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第33章 新的依靠 族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马蹄上的铁马履卸了下来。 他看了看铁马履的构造,觉得打造起来并不是很难,当即便要命人依样打造。 可一想到陈开聪明伶俐、诡计多端,顿时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对手下人说道:“速去买两匹新马,钉好马掌牵回来。” 那人领命去了。直到大半天过去,才牵马归来。 族正见他办事不得力,非常生气,怒道:“没用的东西,怎么这么久,让我一阵好等。”说着猛踢了那人一脚。 那人委屈满腹,解释道:“老爷,这事可不怪我,实在是那店生意太好,门槛都快被客人踩断了。” 族正一听陈开生意火爆,又妒忌,又愤怒,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说道:“啰里啰嗦什么,还不赶紧将铁马履卸了。” 那人生怕再受脚踢,不敢耽搁,当即便忙活起来。 族正拿起先前拆卸下来的铁马履,心想:先让这小子得意一会儿,等我找到铁马履的真正样子,先抢了他的生意,再杀了他为仕杰报仇。 过不多时,族正看到了第二副拆下来的铁马履,竟然跟先前的那副有很大不同。他捋须而笑:嘿嘿,还想骗我,这才是真正的铁马履。先前那副是陈开那奸诈小子,故意拿出来骗人的。 正思索间,第三副铁马蹄出现在眼前。乍一看,跟第二副有些相似,但仔细一看,却还有许多细微差别。 族正又惊又怒,再也笑不出来。心中将陈开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通:这滑头小子,竟防范的如此严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铁马履? 他不肯服输,不愿就此被一个年轻小子打败。让人按照第三副铁马履打造仿品,同时又买了几匹新马回来,让手下人钉马掌。 可那些人哪里会钉什么马掌?想到一旦失手,定然会遭毒打,心中一怕,手上便不听使唤,如此战战兢兢、担惊受怕,又怎能钉马掌成功? 族正怒气上涌,将那些人劈头盖脸的咒骂了一顿。还嫌不解气,又拳打脚踢,直到自己力竭,这才停手。 他决定亲自动手! 他坚信:陈开那小子都会钉马掌,自己没理由不会。 有了被马踢伤的前车之鉴,族正命人将马捆绑起来,使其不能暴起伤人。族正还不放心,拿起马匹,狠狠的抽了几鞭。那马儿吃痛,一声悲嘶,便要奔跑,奈何四肢遭绑,无可奈何。 族正见马儿毫无反抗之能,满意的点了点头,拿了工具,上前开始钉马掌。 他依样葫芦的钉了第一个钉子,那马毫无反应。又钉了第二个钉子,那马儿似乎吃痛,挣扎了一番,不久便平静下来。 族正大感得意,以为自己即将大功告成。这时他拿起了第三个钉子,这个钉子却出奇的长。他以生活经验来看,钉子越长,一般钉的越牢固,也没多想,直接钉了上去。 便在这时,那马一声惨叫,竟然挣脱束缚,人立起来。它掌底剧痛,恼羞成怒,抬腿便向那凶手身上踢去。 这一下变起仓促,事先谁也没料到。族正被踢了老远,捂着肚子,大声呼痛。那马似乎仍不解气,径自朝族正身体踩了过去。 其他人此刻已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顾不得全身疼痛,一齐上前,将族正拖了回来。族正的双腿刚刚移动,那马的双蹄便踩了下来。 也是这族正运气实在不好。一来那匹马本身就是脾气暴躁的品种,二来族正先前挥鞭试验,那匹马吃痛挣扎,捆缚已有所松动,三来那第三根钉子实在太长,那匹马疼痛难忍。 族正满头大汗,暗呼一声好险,奋力推开众人,怒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的打这头畜生,给我宰了它!”声音嘶哑,满脸狰狞之色。 手下人见了他脸色,心中害怕,哪敢有所耽搁,顺手拿了木棒、长棍等物,上前与那匹马搏斗。 族正望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心中烦闷异常。 今日之仇、仕杰的仇,不共戴天,我非报不可。不过这铁马履的确是个摇钱树,报仇之前,得先让陈开那小子把这个秘技吐露出来。 待得我跟赵县尉一齐回去,镇住那帮刁民,把陈开这小子抓起来,先严刑拷打,让他乖乖吐露铁马履秘技,再慢慢将他折磨致死! …… 陈开在县城又待了几日,见店铺生意火爆、运转井井有条,便打算跟吴大全先行回去。虽然家里一直未有警报传来,但他担心老爹安危,实在放心不下。 后来家里的少年,见陈开等人迟迟未归,便推举了一个代表,进城探查。不仅把村里相安无事的消息传来,还带来了郑仕杰闭门不出、族正离家的讯息。 陈开稍稍放下心来,决定让吴大全先回去,让他回去之后,立即行动,尽快将附近的少年组织起来。 他自己则另有要事亟需办理。 他打算结交县令,争取让他做自己的新靠山。 没有马蹄铁之前,或许只有族正父子对他恨之入骨。但马蹄铁的生意火爆之后,一切都将变得不同,觊觎这份生意、嫉妒陈开的人,定然不少,一个马市的周家,已无法再震慑住他们。 此时此刻,陈开需要有人来为自己撑腰,只有这样,自己辛苦积累的财富,才不会被人惦记,自己才能始终在县城屹立不倒。 毫无疑问,眼下县令是最佳人选。 可县令会买自己的账吗? 刚进城时,陈开认为不会。但经过了县令女儿、女婿故意抬高马蹄铁价格一事,陈开觉得这件事有了希望,若不是县令父亲的授意,那对贪财的夫妇,会故意给我送钱? 县令既然卖了好给我,那自然是想让我报答。我得先去问问,这位县令到底想要什么,大不了拿马蹄铁的利润跟他分成,只要有了一县之长的刻意关照,这些钱早晚能赚回来。 想到此处,当即便要起身去拜访县令,因周掣等人要照顾店里生意,陈开只好孤身前往。 走在路上,不少人向他点头致意,还有人主动上前寒暄,言语间颇为恭敬,如同面对一个大人物一般。 陈开初时有些受宠若惊,渐渐的越来越受用,原来当一个名人的感觉是如此之好,不自禁的感到得意。 来到县衙,呈上拜帖,那门卫扭扭捏捏的不肯通报。陈开悄悄的塞了钱财,那门卫这才乐呵呵的前去通传。 等了许久,那门卫始终没有再出来。陈开实在等的无聊,便故意找其他门卫说话。那些人初时一脸严肃,坚不开口,在收了陈开的好处后,话才慢慢多了起来。 只是他们口风极严,无论陈开如何套路,他们固然不敢说起县令的喜好,就连县令女儿、女婿的事,也一概不提,到最后,只知道这位县令女婿姓陈。 便在这时,从门里走出一个中年妇人。 正是县令女儿陈王氏。 陈开忙上前相迎,陈王氏将他带到人少处,说道:“父亲大人身有要事,眼下无暇见你。不过父亲说了,你先前喂养的那匹枣红马,着实不错。” 陈开又不是蠢人,如何不知道这番话的意思?县令这是借她女儿之口,向自己索要骏马。县令有需求,这事情就容易多了。 赶忙说道:“枣红马其实只是普通货色,小子家里另有一匹马,品相不错,只是许多人见了,褒贬不一,小子一时也无法甄别,想让县尊品鉴品鉴。” 陈王氏见他上道,微笑道:“若是好马,不妨让父亲瞧瞧,不瞒你说,父亲颇具相马之才,届时定会给一个中肯的意见。” 陈开当即说道:“如此劳烦县尊了。”说完便要拱手告辞,抓紧时间回去准备。先前他所说有骏马需要县令品鉴云云,全是临时瞎编的假话。 瞥眼却见陈王氏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眼神中射出贪婪的神色。 陈开立即会意,低声道:“咱铁马履的生意能如此之好,全赖夫人先前仗义相助,待会儿另有厚礼送到府上。” 眼见陈王氏撇了撇嘴,似乎不太满意,当即又补充道:“以后每月都有!” 陈王氏这才喜笑颜开,道:“恭祝陈掌柜生意越来越红火。”说罢,摆动腰肢,一扭一扭的走了回去。 陈开回到马市,却并没有立即回店,而是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的找寻良马。大半天下来,才找到两匹稍好一点的,质量甚至还比不上先前的枣红河曲马,很难入县令的法眼。 陈开并没有因此气馁,他打算明日去乡下看看,那些马场里,有马中遗珠也说不定。 他回去后,先给义父周大宏说了。 周大宏支持他结交县令,听说他要找寻良马,立刻提议先去周家乡下的马场看看。 其实当初周大宏想让陈开留在周家,除了把陈开当做亲生儿子,真心实意想要帮助义子外,还有着其他的小心思。 那便是利用陈开的相马之能,为自己甄别良马、劣马,防止自己再看走眼,无缘无故放走良驹骏马。 陈开想到那些哥哥嫂嫂的嘴脸,心中极不情愿,但终究拗不过义父,只好答应下来。 想来周家也无好马,即便有,我花重金买下来便是,省得那些义兄、义嫂背地里说闲话。 第34章 选马 第二日一大早,周大宏安排好了摊铺事宜,准备出发去马场。 忽然发现,昨日还在县城的大郎周风夫妇,此刻已没了踪影。一问之下才知,夫妇二人天还没亮便启了程,先行返回乡下。便把这件事跟陈开说了。 陈开笑道:“这是大哥、大嫂的孝心,义父要回去,他们须得提前回去准备。” 口中虽这样说,心中却在想:自从我来县城,这几对夫妇轮流来县城,表面上说是帮义父的忙,实则是来监视我。今日匆匆忙忙回去,恐怕是想将好马藏起来。 想到此处,摇了摇头,只觉好笑:他们也太小瞧我了,别说几匹马,就是周家马场我也未曾看在眼里,我想要的,他们根本无法想象。这次过去完全是看在义父的面上,再说他们那几个人能有什么眼界,能看出哪些是真正的好马? 周大宏暗暗叹了口气。 他又不是眼瞎耳聋之人,这几对儿子、儿媳对陈开的警惕、仇视,他时常看在眼里。此刻见陈开不计前嫌,还替他们说话,颇感欣慰,但随即想到大儿回去,定要给这次选马使绊子,又不免忧心忡忡。 按理说生儿为防老,他理应对亲生儿子更加关爱才是,陈开只不过是个义子,又哪能比得上血浓于水的亲生儿子? 可周大宏却不这样认为。他本就对陈开刮目相看,这几日更是对这个义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铁马履生意火爆,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其中的利润竟如此之大。陈开每日晚上都会送来不菲的钱财,说是要还债,这样下来,不出一个月便可还清。 更令他吃惊的是,陈开还亲口对他说,还清债务之后,每月周家还会有分红。他初时不知分红到底是何意思,后来渐渐明白了,原来只要铁马履能挣钱,他每月就可从中得到钱财。 周大宏骑在马上,叹气连连,只觉手心手背都是肉,实在不知该帮哪一方。 转过头看了看与自己并辔而行的陈开,忍不住一笑:我当真是杞人忧天,开儿是何等样人,又岂会跟他们兄弟一般见识,我须得提醒那帮儿子、儿媳,不要做得太过分才是。 周家马场在县城东南,骑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达。 周、陈二人远远便看到,马场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待走近一看,只见周家三子已各携家眷,在门口等候,马场伙计、周家仆妇也有不少。 周家三子眼见周大宏与陈开到来,急忙上前相迎,寒暄不断,更是对陈开热情周到,一口一个“开弟”,喊的甚是亲切。 周大宏见了满意的点了点头。陈开却半点也摸不着头脑,以往他们哪一个不是对自己爱理不理、冷眼相待,今日的举动也太过反常,只好逐一行礼,强颜欢笑。 寒暄已毕,周大周风说道:“爹,所有的马都已准备妥当,请爹和开弟前往挑选。” 周大宏先前沉浸在兄弟和睦的喜悦当中,这时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问道:“这次选马至关重要,你确定所有的马都在?” 周风稍一迟疑,他妻子郭氏抢着说道:“咱们早早来到马场,便是为了这件事,爹请放心,所有的马都在。” 陈开明知这其中有古怪,也懒得在此时揭破,你们想藏就藏吧,我又不稀罕。当即便跟义父周大宏一起去选马。 周家马场虽小,却也有数十匹马。花了半个时辰,仔仔细细看完,并没有一匹马能入陈开的眼。 陈开也不失望,离开马厩,眼前忽然出现一匹小红马,这匹马个头不高,毛赤如血,只是满身泥污,显然被擒住时,不肯屈服,曾在地上奋力挣扎过。 一个马夫正高举马鞭,狠狠鞭笞,那小红马吃痛,想要闪躲,奈何四肢遭绑,动弹不得,只不停的发出悲鸣。 陈开一怔之下,便即移开目光,紧跟义父周大宏而去。 周大宏铁青着脸,来到众儿子跟前,说道:“马场所有的马当真都在这儿?” 见无人回答,指着周风道:“大郎,你来说!” 周风妻子郭氏,还想替夫说话,直接被周大宏打断:“男人说话,妇道人家闭嘴,你家是你夫君做主,还是你这个妇人做主?” 周郭氏脸色通红,低下了头,不敢再说。 周风平时事事唯妻子马首是瞻,此刻完全没了主意,耳听得父亲再次喝问,害怕之下,连忙说道:“有几匹马在柴房锁着。” 周大宏“哼”的一声,道:“别以为我最近少来马场,你们就想瞒我,还不赶紧牵出来,我说怎么有几匹好马不见了。” 众兄弟见事情败露,纷纷向周大宏求情,兄弟三人一起将三匹马牵了出来。 周大宏见了那三匹马,捋须而笑,甚为满意,冲陈开道:“开儿,你瞧瞧这几匹马怎么样?尤其是这两匹黄马,咦……” 转头冲周风问道:“这匹白马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周风知道父亲一会儿肯定要秋后算账,此刻要抓紧讨好,献殷勤的道:“爹近些日子都在县城,无暇顾及马场,这匹白马是我前几日才买回来的,花了不少钱呢!” 周大宏前前后后看了看,点了点头:“确是一匹好马,开儿,你也来看看。”语气中甚是得意。 他素来对那几个儿子感到失望,尤其是跟陈开一比,那便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简直是云泥之别。如今见大儿子相中了一匹好马,不自禁的感到自豪。 陈开早就仔仔细细看过,这三匹马的确都是好马。那两匹黄马倒还罢了,品质跟先前的枣红马差不多。而那匹白马,明显出自西域,虽不是纯种的乌孙马,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马了。 “端的是一匹好马!恭喜义父,喜获良驹,将这匹马献给县尊,他定然欢喜。” 周大宏听陈开也说这匹是绝世好马,更加得意。此行的目的本是让陈开来选马,如今当真选了一匹好马出来,他又有些舍不得。 但有言在先,他不好在义子面前改口,转过了头,摆手道:“那……那你就牵走吧。”语气之中颇含不舍。 此言一出,那边的儿子、儿媳顿时坐不住了,他们互相看看,满脸忧色,不停搓手顿足。 他们一般的想法:如此好马,即便惹恼了父亲,也不能让那外姓人骗走! 陈开却笑了笑,说道:“这是大哥花重金购得的良驹,我可不好夺人所爱。” 说着往那小红马一指,接着道:“不瞒义父,我倒是挺中意那匹小红马,还请义父割爱。” 周家众人一听,大喜过望。 周风上前说道:“这匹小红马不知是哪处深山中钻出来的,性子野得很,没人能驯服的了,前几日竟还冲撞了二弟妹,是个凶狠的畜生。大伙儿已有打算,若是这小野马再凶狠暴戾,咱们就将它杀了。” 陈开忙道:“虽是野马,杀了也怪可惜的,我挺喜欢它,想买下来,请大哥开个价。” 周风听说陈开不要绝世好马,偏偏要这匹小野马,心中暗暗好笑:爹还时常夸他,说他颇有相马之才。如今才知他其实徒有其名,你既然想要,给你便是,最好野马狂性大发,摔伤你,再你再不能蛊惑父亲。 心中计较已定,展颜笑道:“开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既然兄弟,还谈什么钱不钱的,送给你便是!” 陈开强忍着大笑的冲动,点头致谢。 他让人先给小红马松绑,又提了温水,拿了棉布过来,为马儿擦拭全身。接着又拿了刷子,替马儿梳理毛发。 初时小红马颇为抵触,见来人并没有跨上马背,倒也没有暴怒。渐渐地感到舒服受用,鞭子带来的疼痛一点点缓解,忍不住陈开那边蹭,似乎是想让陈开按摩的再用力些。 直到吃过午饭,陈开才开始试骑小红马。周家众人都知道这小红马野性难驯,纷纷站在一旁观看,满脸的幸灾乐祸。 陈开虽知这匹马是万里挑一的好马,但他也知这匹马烈性十足,着实厉害,不敢有丝毫大意。 走到马前,先慰藉了一番,这才翻身上马。饶是如此,那小红马仍不情愿,一时前足人立,一时后退猛踢,便如发疯了一般。 周大宏见了,满脸担忧之色。周家其余人见了,也自惴惴,他们虽处处提防陈开,却从未想过致人死命。 一时之间,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开伏低身子,双腿夹紧,始终没让小红马颠下背来。小红马不服气,狂奔跳跃,在马场里左右奔驰了小半个时辰,丝毫不见疲累,精神反而越来越长。 众人都看得心下骇然。 周大宏叫道:“开儿,算了吧,这马野性难驯,下来歇会再试,要不换个人试试?” 陈开此刻已满头大汗,倔强脾气发作,说道:“不成,一旦停下亦或换人,一切就都前功尽弃,我偏不信,驯服不了它!” 嘴里说话,手上丝毫未停。这畜生既然想将我颠下马背,那我也得给它点颜色看看,双手环抱马颈,不断用劲,越收越紧。 那小红马翻腾跳跃,始终摆脱不开,到后来呼吸不顺,几乎窒息,这才知道遇到了狠角色,当即站立不动。 周大宏大喜道:“成啦!开儿,真有你的!”周家其他人见陈开脱险,初时也感欢喜,随即想到此人来周家图谋不轨,又感可惜,撇了撇嘴,不予理睬。 陈开跃下马背,那小红马伸出舌头,舔他的手背,神态十分亲热。 陈开得了大便宜,不想再做停留,徒增麻烦,向众人团团作揖,说道:“多谢义父、诸位哥哥、嫂嫂馈赠,陈开铭感于心。出门至今,多日未归,十分思念家中老父,就此拜别。” 周家众人听说他要走,脸上都有喜色。 周大宏道:“好,我跟你一起回去。咱们正好较量较量一下骑术。”说着翻身上马,正是那匹西域乌孙马。 陈开点了点头,跟着上马,并辔出发,二骑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第35章 宝马 陈开还从未骑过如此神马,双腿一夹,纵马疾驰,当真说不出的痛快。只觉耳旁呼呼作响,左右两边房屋树木不住倒退。 直到小红马一口气奔到岔路口,他这才停在路旁,回头一看,义父的马已被甩的老远。 过不多时,周大宏拍马赶到,笑道:“开儿骑术精湛,坐骑似乎也不是凡品,终究是我周家父子看走了眼。不过这本是野马,周家又无人驯服,你甘冒大险,驯服了它,成为他的主人,终是没有埋没了这匹良驹。” 陈开先前从义父手中得到了枣红河曲马,如今又从周家马场得到了这小红马,心里过意不去,说道:“义父,实不相瞒,这匹马确实罕见,要不就算我买的,我愿意出高……” 周大宏不等他说完,道:“你这就太见外了,我父子有眼无珠,不识良马,那也怪不得别人。你有相马之能,这是你的造化,既是一家人,以后休要再说这种胡话。” 陈开听他如此说,只好作罢。 周大宏看了一眼小红马,问道:“这小红马与这匹白马有些相像,也是西域来的?速度如此迅捷,不知是何名马?” 陈开道:“还望义父容我卖个关子,义父坐下白马也非凡品,过几日咱们一起献给县令,岂不更好?” 周大宏哈哈大笑:“好极,就怕到时被你的小红马给比下去啦,不过只要能讨得县令欢心,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我这便回县城,你怎么说?” 陈开当即道:“数日未归,我想回家看看,过几日我再回县城拜见义父。” 周大宏点了点头,马鞭挥动,扬长而去。 陈开心情甚是舒畅,再次纵横奔驰。小红马四踢翻飞,便如腾云驾雾一般,不多时便到达了村里,直骑到自家门口,这才勒马停住。跟老爹说了一声,骑马来到了吴大全门前。 他知道自己是郑仕杰父子的眼中钉,一定有不少人监视着自己,小红马留在家里并不安全,打算先寄放在吴大全家中。 陈开翻身下马,冲屋里喊道:“大哥,大哥!” 吴大全并没有出来,却走出一个妙龄少女,正是吴晓蓉。 吴晓蓉见是陈开,又惊又喜,又有些腼腆,低声道:“大哥刚刚出去,请到屋里坐。” 陈开也不客气,进屋先去拜见了吴老爹,这才搬了个矮凳,在门口坐下。 瞥眼见吴晓蓉正瞧着自己,便道:“晓蓉都长这么高了,可在我印象中,你还是那个总是流着鼻涕的小丫头。”说着哈哈大笑。 吴晓蓉小嘴一撅:“别瞧不起人,你也只不过比我大两岁,了不起嘛!”说话间已没有了刚才的腼腆,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陈开摇头笑笑,并不答话,起身便要牵马,打算将马牵到屋里。 吴晓蓉见了,挡在他身前,说道:“你别动,让我来。” 陈开笑道:“它可不是善茬,小心伤了你。” 话音甫落,吴晓蓉已牵马来到他跟前。小红马似乎十分喜欢吴晓蓉,伸出舌头,舔舐她手背,神态颇为亲热。 舔狗! 见色忘主! 陈开暗骂了一句。 吴晓蓉轻轻抚摸马颈、马背,心里也十分喜欢这匹小红马,见肩胛旁渗出了许多汗水,心下怜惜,说道:“你也真是的,怎么也不惜点马力,看把它累的,我去拿布来给它擦擦汗。” 陈开摆摆手道:“不用,它可不是普通的马,没那么娇贵。” 但吴晓蓉已进了屋子,根本没听到他说的话。 吴晓蓉拿着一块棉布,轻轻的为马抹拭,一缩手间,大吃一惊,只见棉布上全是殷红的血渍,再在小红马肩上一抹,也是满肩鲜血。 她吓得一跳,叫道:“你快看,你快看,马身上全是血!它是不是就要死了,都怪你,都怪你!” 陈开不惊反喜,快步上前,伸手往小红马肩上一抹,果然是红色鲜血,不由得哈哈大笑。 吴晓蓉见他如此冷酷,大感愤怒,说道:“你……你……也太绝情,刚才你还骑过它,如今他流血将死,你竟然还笑的出来,我真是看错你了。” 说完,蹲在地上,脑袋埋在膝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陈开最见不得女人哭,一时也没了主意,更不知道她为何会哭,难道就因为一匹马流了血、要死了? 可这只是一匹马呀,关键是这也不是你的马呀! 你哭个什么劲? 陈开此刻深深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女人心、海底针。 “喂,别哭了,这匹马是举世无双的汗血宝马,它并没有流血,它只不过是流汗而已,身上流的是鲜血一样的汗水!” 吴晓蓉肩膀一抖一抖,仍在埋头哭泣,但哭声已小了许多。 陈开以为她还明白,进一步解释道:“你孤陋寡闻,那也怪不得你,我来给你讲一讲吧。 昔年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在大宛国贰师城见了汗血宝马,回来奏知汉武帝。皇帝听了,非常羡慕,命使者带了黄金千金,又铸了一匹与真马一般大的金马,送到大宛国去,求换一匹汗血宝马。结果……” 说到这里,忽听得吴晓蓉道:“结果那大宛国王言道:‘贰师天马,乃大宛国宝,不能送给汉人。’汉朝使者听了,登时大怒,在大宛朝堂上出言不逊,当场便锥颇了金马。大宛国王见汉使无礼,命人将大汉使者斩首……” 说到这里,瞪大眼睛,得意洋洋的看着陈开,撇嘴道:“谁孤陋寡闻了?知道这些,了不起嘛?” 陈开听得目瞪口呆,只见一双明亮澈澄的眼睛瞧着自己,下意识的说道:“你接着往下说。” 吴晓蓉撇了撇,却不愿意说了。 陈开有意激他,笑道:“我看你就知道这么一点儿,胸腹无墨水,自然就说不下去啦。” 吴晓蓉果然上当,噘嘴说道:“汉武帝得知后,勃然大怒,封李广利为贰师将军,率军攻打大宛取马。但大军西出嘉峪关后,一路都是沙漠,无粮无水,打水死亡无数,军队只剩下三成。 汉武帝自然不甘心失败,于是大发边骑,一共二十万人,牛马粮草,不计其数,还下旨令全国犯罪的人、小吏、赘婿、商人,一律从军出征。 最后那李广利带了大军,围攻大宛城四十余日,杀死大宛兵将无数,终于迫使大宛贵人投降,献出宝马。 哎,为了这几匹马,不知死了多少人,耗费了这么多钱财,值得吗?” 陈开听她说完,惊得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吴晓蓉,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心中直犯嘀咕:莫非……莫非眼前这个少女也是穿越人士? 却听吴晓蓉道:“这有什么稀奇,《史记》和《汉书》上都写的明明白白,当初咱们一起读书时,你看过,我自然也看过。” 陈开一拍脑袋,这才想起,小时确实跟她一起,在同一位先生手下读过书。 那位先生也是个善人,收的费用很少,本来吴大全也是跟他们二人一起读书的,只是他实在静不下心,去了两天,便就没再去过了。 吴晓蓉偷看陈开脸色,有些失望的道:“你大病痊愈后,许多事都记不得了?” 陈开想起了旧事,下意识的弯曲食指,在吴晓蓉脑门上轻轻一弹,展颜笑道:“我谁都可以忘记,也决不会忘记我的晓蓉妹子。” 这是二人读书时,陈开跟吴晓蓉开玩笑惯了的,回思往事,竟不自觉的重复了出来。 陈开见吴晓蓉满脸通红,急忙缩手,口中直呼:“对不起,对不起!” 吴晓蓉面红过耳,低下了头,颇觉不好意思,心里却如吃了蜜一般甜。 二人一时无言,面对面坐着,谁也不肯说话。 陈开有意要打破这尴尬场面,轻咳一声,道:“我再跟你讲讲马的故事吧。” 也不等吴晓蓉答复,直奔主题的道:“三国时候,有一位英雄人物,他叫关羽,字云长,后人尊称他为武圣,他坐下有一匹赤兔马……” 吴晓蓉抬起头来,说道:“这些我都知道,说些我不知道的。” 陈开抓耳挠腮,一时被难住了。 吴晓蓉见了陈开的窘状,咯咯直笑。 陈开不愿在女孩面前丢脸,忽然灵机一动,说道:“那我今日,便跟你讲讲白龙马的故事。 话说这白龙马初时并不是一匹马,而是西海龙王三太子,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被西海龙王表奏天庭,告了忤逆,不日将诛,幸得观世音菩萨点化……” 陈开将《西游记》中白龙马的故事,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期间还夹杂着取经其他几人的故事。 吴晓蓉听得津津有味,有些不明白的,还会主动追问,寻根问底。陈开详细解答,看着那双明亮灵动的眼睛,如蝶翅一样的睫毛,轻微颤动,更激发了他讲故事的热情。 这一讲便到了晚上。 吴大全从外面回来,见二人坐在门口,有说有笑,道:“二弟,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晓蓉,快去做饭,今日我有要事跟二弟商量。” 吴晓蓉显然兴致未尽,冲大哥噘了噘嘴,极不情愿的去了。 吴大全冲妹妹的背影,摇摇头道:“你跟她有什么好聊的,她又笨又蠢,没事就知道抱着那几本破书。” 突然发现眼前有一匹马,喜道:“咦,你又带来一匹好马!” 陈开将自己的打算跟吴大全说了,让他先把小红马牵回屋里。他自己则找到了吴晓蓉,笑道:“你大哥说你又蠢又笨,我反倒觉得你聪明伶俐。” 吴晓蓉忙着淘米,头也不抬,说道:“我才懒得说他呢,就只有一股蛮力,连动脑筋都不会,还说要保护我,依我看,以后这个家说不定指望谁呢!” 陈开见两兄妹互相“诋毁”,颇觉有趣,笑道:“其实你很聪明,不妨就让你大哥知道,他以后便不会再这样说你啦。” 吴晓蓉转头一笑:“我才不管他呢,只要你知道我聪明,那就够了。”忽然发现这句话有些不妥,顿时双颊飞红,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便在这时,吴大全走了过来,道:“你老跟她说个什么劲,有件事得让你知道。” “什么事呀?” “关于郑狗子的!” 第36章 弃暗投明 陈开一怔,问道:“你们不是一直都叫他虎子吗?” 吴大全紧握双拳,气愤的道:“哼,他就是条狗,郑仕杰的走狗,我可是看错他了。” 当下便将郑狗子今日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郑狗子伤势痊愈后,不仅不感谢替他花钱治伤的陈开,还口出恶言,将照料他母子的众兄弟全都赶了出来。 倘若只是这些倒还罢了,郑狗子竟然又去投奔郑仕杰,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不少兄弟因此受害。 陈开皱眉道:“那晚参与殴打小魔王郑仕杰的兄弟,他全都供出来了?” 吴大全沉吟道:“应该没有,否则以郑仕杰睚眦必报的性格,决不会那么容易罢休。” 陈开点了点头:“这郑狗子帮着郑仕杰,有的兄弟因此受了伤,伤的重不重?” 吴大全道:“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众兄弟就是气不过,竟然帮了一个白眼狼!当初郑狗子被小魔王打成重伤,那是多么可怜,咱们好心好意帮了他,谁知他竟然恩将仇报。” 陈开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我倒觉得,这也不能全怪狗子,他上有老娘,郑仕杰势大,他为了老娘,不得已才这么做。你好好想想,狗子若真是无情无义之人,咱们那些兄弟又怎会只受一点小伤。” 吴大全颇不以为然,道:“你就是心善,事到如今,还要替他说话。要我说,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敢作敢为,这样窝囊的活着,又有什么意味?大丈夫,死则死矣,干嘛要怕那小魔王,咱们跟他干便是。” 这番话说的豪气干云。 陈开并不完全赞同。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还活着,那便有翻身的机会,便是再有英雄气概,命倘若都没了,那还有什么用? “我想去见见狗子,大哥有没有办法?” 吴大全以为陈开要当面教训狗子,大大的出口气,喜道:“咱们英雄所见略同,我手也痒痒,正想活动活动筋骨。 自从狗子重投郑仕杰以来,大部分时间就住在族正家里,隔几天才回家一次。今日正好是他回家的日子,我已暗中布好人手,估摸着此刻已然得手,他这次死定了。” 陈开大急,说道:“先别让兄弟们动手,走,咱们赶紧过去。” 吴大全以为陈开已经想通,抢着要第一个动手教训,大是欢喜,当即前面带路。 走了一阵,来到村后的树林外。月光照映下,只见四五人正自拳打脚踢,中间那人五花大绑,满脸是血,正是狗子。 陈开快步上前,挡在狗子身前,叫道:“且住!” 众人见是陈开,欢喜异常,异口同声的道:“开哥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开没有回答,将狗子身上的绳索解了,拉着他的手,走到大树后面。其他人不明所以,便想跟上,却都被吴大全拦了下来。 陈开说道:“我知道你也是逼不得已,为了你娘,你不得不回到郑仕杰身边。” 郑狗子缓缓抬头,一双黯淡的眸子,有了一丝光亮。但刹那间便又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脑袋直埋到膝间。 陈开问道:“郑仕杰三番五次打你,你难道就不恨他?” “恨!” 郑狗子咬牙切齿的道:“可恨又没有用,我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最长,知道他的手段,一旦得罪了他,死都是好的,他会想方设法让你全家不得安生。” 说到这里,一阵后怕,脖颈突然一凉,哆嗦个不停,显是害怕之极。 陈开握住了他颤抖的双手,自信满满的道:“小魔王他也是人,我可不怕他。早晚有一天,我要亲生除掉这个祸害。” 郑狗子愕然抬头,见到陈开坚毅的神色,心底竟然有些相信。 小魔王念叨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个人的名字,骂的最多的人也是这个人,似乎最怕的也是这个人。 当初不就是他绑了小魔王,还扒了小魔王的衣服,让小魔王大大丢了脸面,在村民面前始终抬不起头。 或许他当真可以除掉郑仕杰这个祸害! 正思考间,耳听得陈开说道:“今日兄弟们打伤了你,是他们不对,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郑狗子连忙摆手,拼命摇头,表示不敢接受。 陈开正色道:“从今往后,他们不会再伤害你。而你继续留在郑仕杰身边,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你只需在关键时候,给我通个讯息便成,就像上次一样。” 说着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道:“陈开感谢你上次报信之恩!” 郑狗子也站了起来,学着陈开的模样,弯腰作揖,道:“不敢,不敢,说到底,若不是你找大夫过来,我这条命早就没了,我该当谢你才是。” 陈开笑道:“既是自家兄弟,咱们就不用谢来谢去啦。” 郑狗子也很高兴:“开哥儿说的不错,我这就出去,向他们赔礼道歉!” 陈开伸手将他拉住,郑重的道:“可能你还未明白我的意思。你虽已弃暗投明,但此事我还不想让兄弟们知道。待会儿我会将此事告诉吴大哥,也就是说世上只有我二人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也许你不怕挨打,但今日之后,你将受到兄弟们的误解,你将遭受许多委屈,这种滋味可不好受。但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你受的这些苦不会白费,不久我将彻底除掉郑仕杰,届时你便可和众兄弟相认。 不知你愿不愿意?” 郑狗子挥袖将眼泪擦干,坚定的道:“我愿意!只要能对付郑仕杰,再多的苦,我也愿意承受。” …… 另一边,吴大全等人无所事事,有的脚踢石子,有的打打花草,有的干脆躺在了地上。 有的道:“大哥,开哥儿到底怎么想的?像虎……狗子那种忘恩负义之人,还跟他废什么话,狠狠的打就是了。” 有的道:“依我看,开哥儿就是太过心善,说不定就此会饶了狗子。” 有的道:“不会吧?狗子这次投靠郑仕杰,可比以往狠多了,你瞧,我的腿被他打的,现在还没好呢!” 吴大全也不知陈开到底在搞什么鬼,心中正自烦闷,大声道:“都瞎嚷嚷什么?二弟如此做,自有他的主意,都少说两句,消停点!” 众人相互望望,不敢再说。 便在这时,大树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哀嚎,接着便是郑狗子的骂声:“让我弃暗投明,做梦去吧!看我不踢死你!” 众人大惊,急忙赶了过去,只见人影一晃,一人已向村中跑去。吴大全当即便要去追,却听陈开道:“算了,他非要执迷不悟,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众人见陈开发话,当即止步,七嘴八舌的骂了一阵,这才各自返家。 陈开与吴大全并肩而回,见只剩下他们二人,便将郑狗子弃暗投明、愿意做内应之事说了。 吴大全笑道:“真有你的,你竟然连兄弟们都骗。” 陈开道正色道:“不这样,怎么能骗得了那多疑的郑仕杰?大哥,此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能走漏风声。” 吴大全拍了拍胸脯,答应下来。 陈开又道:“以后村里的保卫和情报工作,都由你负责,待得解决了族正和郑仕杰,你再将情报工作交接给虎子。 从今日起,你要多留意郑仕杰的人,或威胁,或利诱,试着将他们拉拢过来。切记,就算他们肯真心投靠咱们,也要让他们暂时忍耐,继续潜伏在郑仕杰身边,这些人得在关键的时候才能亮明身份。 此事极为重要,一定要秘密进行。” 吴大全挠了挠头,十分为难,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陈开见状,笑道:“大哥不必因此烦恼,我也知此事极不容易,大哥尽力而为即可。” 吴大全正是担心此事过于复杂,生怕做不好,有负二弟所托,听陈开如此说,稍稍宽心。 二人回到吴大全家中,饭菜已摆上了桌,陈老汉也等候多时,两家人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 郑狗子飞快的跑了回去,还未走进家门,阴影处忽然窜出两个人来。两人不由分说的将他架起,说道:“给我老实点,郎君要见你!” 郑狗子心中一凛,也不反抗。过不多时,便来到了郑仕杰跟前。 灯光闪烁下,郑仕杰见郑狗子目青鼻肿,嘴角流血,佯装发怒,道:“你们没长耳朵是不是?我是让你们请狗子兄弟回来,你们还不快些松手!” 那两人急忙松手。郑仕杰明知故问的道:“狗子,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他二人动的手,你告诉我,我好好惩治他们。” 郑狗子心想:村里到处都有你的耳目,我被人绑了,你岂能不知?你明知故问,显然没安什么好心。 装作愤怒异常的模样,咬牙切齿的道:“郎君,不是他们,是吴大全,是陈开,他们将我绑了,狠狠打了我一顿,郎君你可要为我报仇!” 郑仕杰早就猜到是这样,问道:“那他们都跟你说了什么?” 郑狗子早知他会有此一问,已将答案想了许多遍,说道:“他们……他们骂了郎君许多坏话,还说……还说要对付你,还说什么要我弃暗投明,不要再跟着你。 我岂会相信他们的鬼话,郎君是天,他们竟敢妄想与天斗,当真傻到了极点。我破口大骂,惹恼了他们,他们便狠狠打我……” 说到这里,偷偷瞄了郑仕杰一眼,见他眉头微蹙,似乎并不全信。接着道:“后来,那个陈开将我拉到一边,不再打我,还好言好语的跟我说话,许诺我好多钱财,要我跟着他。我趁着眼前就他一人,狠狠的踢了他一脚,这才跑了回来。” 郑仕杰听到此处,这才脸露微笑。 陈开这小子奸诈的很,又善于收买人心,他怎么会只威胁而不利诱呢?看来狗子没有说谎,以后我得更加小心,即便是身边的人也要提防,不能让陈开那厮钻了空子。 想到了此处,伸了个懒腰,坐在椅上,拍了拍自己大腿,冲郑狗子道:“站的久了,腿有些酸,给我捶捶。” 郑狗子强抑怒气,笑着道:“是,郎君。”跪在郑仕杰脚边,当真便捶起腿来。 郑仕杰闭目养神,心中在想:爹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哼,爹回来的那天,便是陈开的死期! 第37章 族正终于发难了 回到家中,陈开向老爹询问了冯氏兄弟的学习情况。 陈老汉对二人赞不绝口,说二人勤奋好学,每日除了学习养马外,还包揽了陈家的所有家务。 陈开颇为满意,当即决定,从明日起,让冯氏兄弟二人开始携手养马,检验一番二人的学习成果。 第二日早上,陈开又当面叮嘱了冯氏兄弟一番,让他们放宽心,不要有什么顾虑,养马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过来相询。 兄弟二人牵着马驹去了。陈开自己则去了吴大全家。 他打算将小红马好好喂养一番。 马虽是好马,但在周家马场受了几日虐待,吃不饱、睡不好,此时瘦骨伶仃,哪里是马中之龙、汗血宝马的样子? 来到吴家门口,只见石墩上依旧坐着那个眼睛明亮的少女。 吴晓蓉听到脚步声响,急忙抬头,见是陈开,心头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抢着说道:“大哥一早就出去啦!” 声音急促,却十分动听。 吴晓蓉说完,便即后悔,低头懊恼:他都还没说明来意,我这般抢着说话,是不是显得太……太心急了些? 不由得晕红双颊。 陈开见了这般腼腆扭捏的少女神态,大觉有趣,微微一笑道:“我今日不是来找你大哥的,是来找晓蓉妹子的。” 吴晓蓉一颗心砰砰直跳。 却听陈开接着道:“麻烦妹子将小红马牵出来,我今日要带它出去走走。” 吴晓蓉脸色微变,有些失望,一声不吭的从屋里牵出了马。那小红马极为喜欢这女主人,神态十分亲热。 吴晓蓉轻轻抚摸马颈,说道:“我十分喜欢这小红马,我陪你一起去,成不成?” 陈开一怔,刚要答应。 吴晓蓉却已抢着说道:“不去就不去,了不起嘛?” 她开口要求与陈开同去,已鼓足了极大勇气,满心欢喜的以为,陈开定会一口答应。谁知陈开竟然会当场拒绝,她脸上挂不住,忍不住便说了气话。 其实陈开并没有拒绝,只是一怔之下,稍稍犹豫了片刻,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便让情窦初开的少女误会了。 陈开忙解释道:“我去放马,有晓蓉妹子陪伴,当然好啊,咱们这就出发!” 吴晓蓉芳心窃喜,脸上却仍装出一副不屑的模样,小嘴高高撅起:“这可是你求我的!” 陈开苦笑道:“是是是!”说着翻身上马,右手伸出,道:“我拉你上来,今日咱们去远一点。” 吴晓蓉颤颤的伸出了左手,旋即又缩回,低声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共乘一骑,恐怕……” 陈开也觉有理,毕竟这是礼教甚严的古代。当即翻身下马,说道:“也对,那咱们就此并肩而行。” 吴晓蓉秀眉微蹙,看了看陈开,又瞧了瞧小红马,欲言又止。 眼见一人一马已走出老远,狠狠的一跺脚,没好气的道:“谁跟你并肩而行!” 说着越走越快,将陈开抛在了后面。 这般走了半个时辰,已离村庄很远。 吴晓蓉早已走得双腿酸疼,但她气陈开榆木脑袋,竟连自己的小小矜持都不明白。越想越气,一个不留神,被石块绊倒,摔倒在地。 她倒没甚大碍,也不觉疼痛,本想起身便走。 耳听得后面陈开大声喊道:“怎么了,摔痛了么?”关切之情,十分明显。 吴晓蓉芳心大慰,忽然灵机一动,就此坐在地上,头埋膝间,假装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陈开不知有假,见她哭的甚是伤心,怜心大起,宽慰道:“我来看看,是不是崴到脚啦?” 吴晓蓉呜咽道:“应该是,我走不了路啦。”说着哭声更加响了。 陈开见她肩头轻轻颤动,说道:“我扶你上马,好好歇一歇。” 随即想到刚才“男女授受不清”的言语,顿时又迟疑起来。 但他毕竟不是古人,做事也不扭捏,耳听得吴晓蓉哭声越来越大,也顾不得那许多。直接将吴晓蓉抱起,送到了马上。 吴晓蓉初时只是怪陈开不解风情,故意要戏弄他一番。万料不到,他竟会抱着自己,顿时又羞又急,却又有些甜蜜。 陈开牵马徐行,偶尔朝吴晓蓉脸上瞧去,瞥眼见到,她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这微笑一现即隐,顿时又恢复到了伤心的模样。 陈开心中一惊,又细细打量吴晓蓉脸色,只见她脸色红润,眼睛无任何红肿之象,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小妮子是在诈伤! 她先前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可刚才我抱她时,她却没有任何反抗。 而当初我说与他并肩而行时,她似乎十分生气,还越走越快。可她为何生气,先前我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眼下我终于知道了。 莫非这小妮子喜欢上了我? 只是她喜欢的是以前的陈开,还是穿越后的陈开? 可这有什么关系? 反正如今就只有这么一个陈开! 陈开想通此节,微微一笑,说道:“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还是共乘一骑吧。” 也不等吴晓蓉答复,当即翻身上马,直接握住了吴晓蓉的双手。 吴晓蓉大羞,想要挣脱,但陈开握得很紧,一时挣脱不开。她靠在陈开宽广厚重的胸膛上,闻着男子特有的气息,不由得心跳加速。 耳听得陈开说道:“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早点说,其实我心里也一直有你这个妹子的。” 陈开这番话倒也没有说谎,土着陈开记忆中的女人很少,吴晓蓉算是一个。 吴晓蓉被人看穿心思,又羞又喜,连忙摇头,下意识的否认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我只是……” 想要说些假话搪塞过去,但一时却不知说什么好。 陈开听她还要口是心非,又是一笑,双手又握得紧了些。低下头来,将右边面颊贴在她左边面颊上,说道:“不准说谎骗我,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喜欢我?” 吴晓蓉下意识还要否认,但终是没有开口,轻咬贝齿,羞怯怯的点了点头。 她与陈开青梅竹马,除了父亲和大哥之外,接触最多的男子便是陈开。相处多日,幼时便对陈开心存好感。待得长大,情窦初开,见陈开与众不同,又悉心帮助父亲和大哥,就此芳心暗许。 陈开自也十分高兴,纵马驰骋了一个时辰,眼见小红马红汗渗出,这才停下,让小红马休养吃食。直到晌午,二人才共乘回去。 如此三日皆是如此,陈开与吴晓蓉感情迅速升温,小红马也恢复过来,端的是膘肥马壮。陈开又命人到县城打造鞍辔,使用的全是最好的材质。 那一日傍晚,吴大全领着众兄弟,在村外等候陈开。众人才刚刚看到远处黑点,一马已驰到身前。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只见小红马神骏非凡,鞍辔鲜明。马上坐着一男一女,男子一身白衫,身形高瘦,倜傥潇洒。女子黄衫飘飘,面容俏丽,貌美如花。 红马全红,身上没一根杂毛。马颈下挂着一串黄金銮铃,马头微一摆动,金玲便发出叮当叮当之声,颇为清脆动听。 众人一时之间都看得呆了。 吴晓蓉毕竟还是少女,眼见众多目光直射过来,颇觉不好意思,急忙从陈开怀中挣脱,下得马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众人哄笑声中,有的道:“开哥儿、晓蓉身上的衣衫当真好看,定是花了不少钱吧!” 有的道:“你们青梅竹马,趁着吴大哥也在,你们干脆把亲事定了!” 有的道:“是极,是极,外面都嫌咱们这里穷,这里已经许久没有过喜事了。” 吴大全事先全没料到,自己二弟会跟自己妹妹喜结连理,板着脸道:“要想娶我妹妹,还得再看看你的表现……” 话还未说完,已有人抢着打趣道:“吴大哥还在装,能有开哥儿这样的妹夫,你晚上还不是躲在被窝里,偷着乐!” 吴大全本就是强忍着笑意,这时再也忍受不住,笑道:“去去去,起什么哄!” 将陈开拉到一边,低声道:“有件事须得跟你说一下,你或许也已听说了。” 陈开见他说的郑重,心中一凛,问道:“村里出了什么事吗?是不是跟郑仕杰有关?” 吴大全抬头望了陈开一眼,满脸的不可思议,道:“此事传的沸沸扬扬,难道你现在还一无所知?” 陈开颇觉不好意思,这几日天天跟吴晓蓉腻在一起,确实放松了警惕,说道:“近日来我专心喂养小红马,这几日便打算送给县尊,一时没关注村里。” 吴大全点点头:“那也难怪!此事早已传开了,听说族正跟县里的赵县尉交好,二人乃多年至交,关系好的紧,还说近几日赵县尉就要到村里来,专门看望族正。” 陈开嘿嘿冷笑,问道:“此事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吴大全想了想,道:“也就这几日。此事可非同小可,你可得想想办法。” 陈开微微皱眉:“怎么,你怕了?” 吴大全仰天一笑:“你也忒小瞧大哥了。不过众兄弟听说此事,大都心事重重,他们嘴上虽说不怕,心里可能却不是这样。 除了兄弟们,还有其他村民。他们本就对族正家心存畏惧,上次咱们让郑仕杰在众人面前出丑,他们的惧意这才稍减,倘若赵县尉真的来跟族正撑腰,那他们还不吓得屁滚尿流,便更不敢帮助咱们了。” 吴大全压低了声音,又道:“还有那些待在郑仕杰身边、打算弃暗投明的人,他们听说了此事,大都持观望态度,内心恐怕已开始动摇。倘若赵县尉过几日当真过来,那咱们可就棘手啦!” 陈开冷哼一声道:“这个族正果然不简单,他这是先要重塑威望,然后再慢慢对付我。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经过郑仕杰受辱之后,所有人对他已不像以前那般惧怕,那时对付我,必然会激起众怒,得不偿失。 他无奈之下,才想出了这个主意,目的便是要孤立我。看来这消息是他故意放出来的,而他这几日不在家中,应该是去了县里。” 吴大全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满怀期待的问道:“那你有没有想好对策?” 陈开点点头:“对策,当然有!” 第38章 赛马会 吴大全听说陈开有对策,大喜过望,忙道:“那你快说说,此事不好好解决,人心非乱不可。” 陈开沉吟道:“既然族正抬出县尉,以此恐吓众人,那咱们不如就依样葫芦,找一个比县尉还要尊贵的人物,让族正不敢轻举妄动,让村民放心。” 吴大全点头道:“此计好是好,但风头要盖过族正,须得找比县尉大的官儿。嗯,县里还是主簿、县丞,可咱们一个也不认识呀!” 陈开笑道:“要找自然要找县里最大的人物,否则族正怎肯罢休?正好我也要将小红马送给县令,趁此机会,劝县令来我家一趟。” 但嘴上虽这么说,于能否劝动县令,殊无把握。 吴大全先喜后忧,道:“为今之计,找县尊自然是最好。可即便县尊收下了你的马,他也未必肯屈尊降贵,来你家里呀!莫非你有办法说服县尊?” 多日来的相处,他于这位义弟的聪明才智,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似乎天下间就没有能难倒二弟的事。 此刻见陈开切中要害、一语中的,以为这位二弟已有对策,当下目光灼灼的望着陈开,不自禁的感到欢喜。 却听陈开说道:“我确信这匹小红马能俘获县尊的心,但让县尊屈尊来家里,这事我可没把握。眼下族正咄咄逼人,事态紧急,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原本我还想在家多待几日再进城,眼下却已不能再耽搁,大哥,明日我就进城,家里的事便全交给你了。” 吴大全拍了拍陈开的肩膀,点头道:“二弟放心,你进城之后,见到县尊,且莫勉强,可别事未办成,却又得罪了县尊。” 陈开微微一笑:“大哥放心,我理会得,你且等我的好消息。” 二人当即领着众人回村。 陈开表面上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心里却着实没底,即便清水县令喜欢这匹汗血宝马,他会选择跟自己手底下的县尉作对,来为自己撑场面吗? 回到家中,陈开跟老爹说了明日去县城的事。 陈老汉早就听说了族正散布的消息,知道儿子此去县城所为何事,劝道:“他们如今有县尉撑腰,恐怕便不会顾忌你义父啦,咱们终究斗不过他们。依我看,咱们要不带点东西,去跟族正赔不是,兴许族正大人有大量,会放过咱们。” 陈开听了又气又怒,又觉好笑,说话之人若不是老爹,他早就破口大骂了。 平静下来,知道老爹也是为了自己好,但老爹却低估了族正父子的狠辣。这个时候挑白旗投降,那便是自掘坟墓,非死得难堪不可。 “爹,你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也就罢了,但你不该看不清那对父子的阴狠毒辣,咱们此时就算跪地求饶,他们父子也决不会放过咱们。” 陈老汉也觉有理,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咱们逃吧,斗不过他们,咱们躲还不行吗?” 陈开握紧拳头,随即又松开,叹了口气道:“爹,此事我已有计较,你就不用管了。逃是不会逃的,我要跟这对父子对抗到底,我要让所有人摆脱这对父子的压榨。” 陈老汉听了,大是振奋,问道:“那你有什么法子?族正父子有县尉给他们撑腰!” 陈开只想独处一会,仔细思考如何说服县令,也不欺瞒老爹,说道:“我此去县城,拜见县尊,让他来咱们家一趟,让族正父子知道,咱们背后的靠山是县尊,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也让所有村民不再惧怕他们父子。” 说完,直接躺在床上,认真思索。 陈老汉愣在当地,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背手在房中踱来踱去。直到深夜,猛得一跺脚,似乎下定了一个决心,这才上床安歇。 第二日,陈开牵来小红马,准备出发。却见老爹已牵马在大道上等候。 陈开道:“爹,你这是干什么,你尽管安心留在家中,此事我心中已有计较。” 其实他仍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眼下能拿得出手,只有这匹汗血宝马和马蹄铁店的生意,但能不能打动县令,却实在拿不准。 之所以如此说,是为了让老爹宽心。 陈老汉似乎看出了陈开的心思,道:“我跟你过去瞧瞧,兴许还能帮上忙不是。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快出发吧。” 陈开实在拗不过老爹,只好答应下来。翻身上马,回头向吴家草房望了一眼,只见吴晓蓉站在门口,正怔怔的瞧着自己,满脸不舍之色。 陈开冲他微微一笑,一扯马缰,小红马顿时如闪电般疾驰而去。陈老汉策马疾追,但直至来到县城,始终没能与陈开并肩。 陈开回到城中,先去见了周掣、任忠、郑华三人,见店铺运转如常,生意火爆,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去找义父周大宏,打算跟他一起向县令献马。 见到义父,得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 赛马会! 陈开只听说古代有诗会,有比武大会,这是小说猪脚装逼的最佳场合,可这赛马会倒是没怎么听过。 周大宏笑着解释道:“这是城中一位豪商想出来的主意。他知道县尊爱马,便想着赠马巴结,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名为赛马会,实则是献马会,他还特意请县尊前来主持。” 陈开觉得颇有意思,问道:“那又是如何赛法?” 周大宏道:“规则很简单,由县令派出人手,一人骑一马,谁的马先到达指定地点,再返回起点,那便是胜了。 这位豪商原本打算请八人牵马过来较量,县尊得知此事,又特地指派了两人。一位呢,就是义父,这还是县尊看在你枣红马的面上。 另一位便是你啦,县尊指明要你来参加,这可是天大的荣幸,你可得好好把握。 明日晌午正式开始,地点就设在那位豪商的宅院里。那位豪商直到今日早晨才放出消息,我得知后,立马派人骑马相报,谁知你们竟然自己来了。” 陈开笑道:“看来那位豪商对自己的马,显然没有信心,否则也不会故意压着消息,不过咱们早有准备,倒也不怕。” 周大宏点点头,又与陈老汉寒暄一番,二人多日未见,互述别来情由,一聊便是大半个时辰。 吃过午饭,陈开前往马蹄铁店帮忙。陈老汉则独自出了门,出去时满脸红光,回来时却愁容满面。 陈开见了,询问原因,陈老汉却死活也不肯说。陈开生怕老爹在外受了欺负,不断询问,问得急了,陈老汉破天荒的大发雷霆,最后直接躲在房里,对任何人也不理不睬。 众人没有办法,只好让他独处。 第二日晌午,陈开临出发前,打算跟父亲告别。还未打门,老爹直接从房中走了出来,说道:“今日我跟你一起去。” 说完也不等陈开答复,快步出门,牵马便行。 三人很快便来到赛马会的宅院。只见门前立着两头雄狮,张牙舞爪,威风凛凛,颇为不凡。大宅朱漆大门,门上碗口大的铜钉闪闪发光,门顶匾额上写着朱漆大字,显是豪富之家。 过不多时,知客门卫将三人迎进宅院,三人在庭院当中坐下。宅院的主人,过来寒暄,还没说上两句,仆人前来通报,那主人匆匆忙忙的去了。 陈开游目四顾,只见正中高位空悬,而主人又匆匆出门,显是迎接县令去了。 忽然目光一滞,看到了一个熟人。陈开嘴角微翘,冲那人微微点头。 那人便是族正。他看到陈开,心中怒火陡升,面对陈开的微笑,冷哼一声,目视别处,不理不睬。 周大宏见状,冲陈开低声道:“除了你我二人之外,到场的其他人可都不是普通人,族正便是赵县尉带过来的,县丞、主簿也都在场,各自带了人过来。” 话音甫落,只见众人纷纷站起,陈开也跟着站了起来,心想该是县令到了。 只见县令王应廉迈着大步,在主人的陪同下,缓缓走来,身后跟着十来个劲装结束的年轻汉子。 王应廉来到座位之前,挥手让众人坐下,说道:“这里不是公堂,大伙儿不必拘谨,请坐,请坐。” 见众人坐下,接着道:“此赛马会乃张公提议举办,本府只是来瞧瞧热闹,既已到齐,那咱们就开始吧!” 众年轻汉子齐声称是。 陈开站起来说道:“我那小红马怕生,请县尊允许我去慰抚一番,免得伤了那位骑马的壮士。” 王应廉点了点头,目光始终停留在陈开的背影上。眼见他来到一匹小红马跟前,摇了摇头,大感失望。 这也难怪王应廉会大失所望。 十匹马整齐排成一行,其他的马皆是高头体壮,唯独那小红马矮了一截,虽然鞍辔、銮铃十分华丽,但又有什么用? 族正见了陈开的小红马,更是暗暗发笑:我还真当你有伯乐之能,选来选去,竟选出这么个玩意,等赛马结果出来,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其他人见了那与众不同的小红马,尽皆抿嘴偷笑。 陈开刚回来落座,那些劲装结束的年轻汉子便牵马出了宅院。此次赛马路程颇远,主人早已准备了茶水糕点,命人送了上来。 比试期间,众人有说有笑,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了不少。县令在场,其他人为了巴结,不免吹捧一番。一时之间,各种谀词不绝于耳。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门外放哨的仆人冲进来禀报:“来了,来了,有匹马已经来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数十道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门口,参加赛马会的人,此次都是有备而来,他们自然希望自己的马能够拔得头筹。 一时之间,庭院里鸦雀无声。 陈老汉不停搓手顿足,手心满是汗水,连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次的赛马对于陈家来说,至关重要,他迫切希望小红马能够胜出。 只听得蹄声得得,一人一马缓缓走来。 白马! 谁的白马? 陈老汉见状,直接瘫倒在椅上,满脸忧色。 陈开却脸露微笑,转身握住义父的手,说道:“恭喜义父!” 第39章 真正的第一 周大宏又惊又喜,他虽然知道自己的白马是难得一见的良驹,但想到陈开的相马之能,从来没想过能得第一。 如今自己的白马率先返回,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刹那间激动的无以复加。 便在这当口,又有一匹马返回,是匹黄马。 族正又气又怒,转念想到:此次赛马会虽然只得了第二,但胜了陈开,也不算一败涂地。 想到此处,怒气顿消,得意洋洋的望向陈开。 接着第三匹马也回来了,正是陈开的小红马。 又过了一会儿,其余的马也陆续返回,待得所有马匹归位,县令王应廉点了点头,便要说话。 却听得一个骑士说道:“县尊在上,小的不敢欺瞒。” 指了指陈开,接着道:“这位小郎君让小的纵马骑上两圈,小的初时以为他疯了,谁知这匹马的速度实在太快,结果小的……小的就真的骑了两圈才返回。” 说到此处,单膝跪地,拱手道:“小的自作主张,还请县尊责罚!”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错愕不已。 是真是假? 这小红马奔跑两圈,竟然还能这么早回来? 王应廉惊讶更甚,却不尽信,正色道:“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故意在这里说大话?” 这番话说中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思:我的马也是千挑万选的好马,怎么会跟小红马差距如此之大?不可能,一定是这人收了那少年的好处,故意在县尊面前撒谎。 那骑士连连摆手,道:“县尊明鉴,小的句句属实,决无半点欺瞒,诸位同僚,皆可作证。” 众骑士中有几名骑士,曾亲眼见到,小红马的乘者两次超过自己。可一旦说出来,别人除了认为小红马神骏以外,还会觉得自己骑术不佳。 原本想摇头否认,但看到县令凌厉的目光,终于还是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九人异口同声,竟然都承认小红马确实跑了两圈。 王应廉捻须大笑,连叫:“好马,好马,好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其他人得知真相,尽皆伸长脖子,想要一睹神马的风采。 只族正一人,冷眼旁观,呼呼喘气,愤怒之极。 王应廉走到小红马跟前,见小红马个头不大,却如此神速,越看越是喜欢。 围着小红马转了几圈,啧啧称赞,忍不住轻抚马颈,爱不释手。这般查看一番,依依不舍的回到了座位。 便在这时,忽听得宅院主人惊叫道:“血!县尊你手上有血。” 说着上前查看伤势,并冲左右大叫:“快去请大夫,快去!” 王应廉翻掌查看,只见自己右手手掌满是鲜红的血渍,但却不如何疼痛。仔细一看,竟无伤口,显然并非自己受伤流血,这血渍明显来自别处。 他稍一思索,顿时眼前一亮,情不自禁的朝小红马望去,双眼射出渴望的光芒。旋即又向陈开望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陈开心领神会,急忙站起,来到小红马跟前,故作惊讶状,道:“原来是小红马伤了!” 伸手往马肩上一抹,顿时满手红汗,扬手说道:“你们看,全是血,赶紧将我的马拉去后院医治,快去!” 王应廉当即附和,那骑士得令,牵马到后院去了。 陈开向众人团团作了个揖,说道:“小红马这次速度固然极快,但这完全是侥幸所致,如此不惜马力奔跑,马儿受损颇重,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奔跑了。 依我看,今日赛马会第一,该当是那匹最先返回的白马。” 王应廉迫切想要那匹小红马,不愿拂他面子,当即附和道:“这少年说的极是,周场主目光如炬,寻得良驹,乃当世伯乐,可喜可贺!” 周大宏颇为诧异,但县令既如此说,他明知自己名不副实,却也不敢反驳,站起身来,拱手道:“县尊谬赞了!” 这时陈开叹气道:“那匹小红马是我花重金购得,今日马力耗尽,以后恐再难奔跑。哎,我怎么如此倒霉,在座哪一位行行好,将咱的小红马买去吧,小子感激不尽!” 话音甫落,除了陈氏父子以外,所有人都举起了右手。 忽听得一个迫切的声音道:“我买,我买下了!” 不是别人,正是王应廉。 其他人见县令抢先开口,悻悻的放下了手,满脸失望、可惜神色。 陈开道:“县尊宅心仁厚,爱民如子,小子怎敢要县尊的钱,如今小红马便送给县尊,还望县尊不要嫌弃才是。” 王应廉激动万分,忙道:“不……” “嫌弃”二字还未出口,自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轻咳一声,接着道:“无功不受禄,本府可不能平白无故要你的小红马。要不这样,先前本府曾购得一匹枣红马,甚是喜欢,今日便回赠于你。” 陈开原本只是想巴结县令,故意演这么一场戏,乃是为了维护县令的名声。如今竟有意外之喜,枣红马失而复得,不由得大是欢喜。 拱手道:“如此多谢县尊!” 王应廉想到那小红马,心痒难搔,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已不早,本府也该回去了,诸位尽兴。陈开,你陪本府出去走走。” 陈开连忙答道:“是!”冲义父和老爹使了个眼色,跟着王应廉出了宅院。 王应廉前脚刚走,庭院中便议论起来。 “汗血宝马!那绝对是汗血宝马!” “传言西域大宛有一种天马,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这还假的了?” “平生第一次有幸目睹天马风采,不容易,不容易!” “你们说说看,那小子故意装傻充愣,非不承认那是汗血宝马,到底是何用意?” “哼,还会有什么用意,是为了保全县尊的名声呗。县尊用一匹好马,换一匹伤重之马,说出去多么好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甚是热烈。 族正越听越气:陈开这小子果然有一手,竟然让他寻到了汗血宝马!如今他已巴结上了县令。趁他与县尊关系还不密切的时候,我得赶紧对付那臭小子。 转头低声说道:“赵县尉,咱们的事,可得抓紧了!” …… 陈开与县令同坐一车,一直在思考如何跟县令开口,但想来想去,总觉难以启齿。 王应廉鉴貌辨色,问道:“看你心事重重,若有困难,尽可跟本府说。” 他有幸得到一匹汗血宝马,喜悦无限,打算犒劳一番,说不定眼前这少年,以后还能献上更多的宝马。 陈开听县令相询,当机立断,把郑仕杰祸害乡里的事说了,还提到了赵县尉为族正父子撑腰一事。 王应廉面色凝重,严肃的道:“你说族正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可有证据?你说县尉与族正同流合污、狼狈为奸,此事更加非同小可,诬告朝廷命官,此罪非小,你可要想好了!” 陈开一时语塞,无言可答。 祸害乡里的是郑仕杰,他爹族正表面上一直伪装成好好先生,哪里有什么证据?至于赵县尉与族正勾结之事,那便更加站不住脚。 王应廉见陈开陷入沉思,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思潮起伏。 这小子确实不同凡响,留在身边,以后或有大用处,可为了他而得罪他人,值得吗? 小小族正,我自是没看在眼里。赵县尉我倒也不惧,但他身后的主簿以及清水县当地的家族势力,我却不得不有所提防。 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新来上任,初来乍到,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得罪那些人。 “你既无凭无据,以后这般臆想的言语,休得再胡说。” 王应廉爱马不假,但之所以不遗余力的网罗宝马,那是未雨绸缪,为将来做打算。 他宦海浮沉多年,颇有见识,知道如今世道将乱,以后必将是掌兵者的天下。 而掌兵者大都喜爱宝马良驹,届时自己献上宝马,兴许能保住自己的富贵荣华。 想到陈开这少年聪明机警,又有伯乐之才,保住这枚棋子,对自己大有裨益,便道:“赵县尉既要外出公干,本府虽为县令,也不好说什么。过些日子,本府定当登门拜访,感谢你赠马之情。” 陈开心说一旦族正稳住人心,立马就会来对付我。眼下我根基未稳,就怕撑不到你来的时候。 不过听县令话外之意,倒也不是见死不救,只是不愿与县尉正面冲突,又师出无名,不好在此时为自己撑场面。 看来还得师出有名才行。 怎么才能让县令合情合理的尽快登门呢? 陈开拱手致谢,下了马车。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回到住处,陈老汉急忙过来询问详情。 他虽见儿子有说有笑,看似坦然自若,但他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更看到儿子眉宇之间饱含忧虑,知道儿子此番没能说动县令。 陈老汉当即便下了决心,决定再去一次,就算舍了这张老脸,也要保住自己的儿子。 吃罢晚饭,陈老汉悄悄出了门。 陈开自从上次见老爹愁眉苦脸回来,便暗暗留了心,派了一个人暗中观察,只要见到老爹独自一人出门,马上通知自己。 陈老汉才刚刚出门,陈开便得知了消息。他叫上周掣,又带了几个周家心腹悄悄跟踪而去。 心中打定主意:我倒要看看谁欺负老爹,我这次非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 第40章 你不能动手 陈老汉走得十分匆忙,速度极快。 陈开等人紧紧跟着,直见到陈老汉在一处宅院前停下,这才止步,小心翼翼的躲在隐蔽处。 陈开颇感诧异:这里不是县令女儿、女婿的宅院吗?爹怎么到这里来了? 只见老爹想要进门,那门卫不许,双方似乎争吵起来。那门卫似乎拗不过老爹,匆忙的进了大门,却让另外两人拦住了老爹的去路。 过不多时,从大门后走出一位中年男子。此时天已全黑,月光照映下,陈开认出,那中年人赫然便是县令的陈氏女婿。 陈女婿当先领路,陈老汉紧随其后,二人来到无人处。 陈开此刻就在二人不远处,本想当即冲出。但好奇心起,又想了解清楚,老爹此来到底所为何事,便凝神倾听二人对话。 陈女婿急道:“前两次咱们已说的清清楚楚,咱们之间再无瓜葛,你不要来找我,你不要来找我,你怎么就不听呢!” 陈老汉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事情棘手,我也不会再来烦你。开儿想必你已见过,他如今性命危殆,求求你帮帮他!” 陈女婿一怔,便要询问详情,看看自己是否能够帮忙。 但随即想起妻子霸道的嘴脸,急忙摇了摇头,摆手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你找错人了,我看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陈老汉不依不饶,说道:“求求你!只要你愿意帮忙,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说着弯腰屈膝,便要跪倒。 陈女婿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上前相扶,为难的道:“你……你这是干什么呀!你存心让我不得好死,是不是?” 陈老汉道:“求你在县尊面前说说好话,让县尊帮帮开儿。” 陈女婿转身,背对着他,跺脚道:“此事我真的无能为力,你还是赶紧走吧,不然……不然我让人将你哄走!” 陈老汉对这威胁,丝毫不惧,继续相求:“就这一次,求你务必帮帮忙,你是县尊的女婿,在他跟前总能说上几句话。求求你了!” 说着上前拉住陈女婿的衣袖,死活不让他离开。 陈女婿眼见自己离家稍长,妻子知道后,定会大发雷霆。情急之下,挥手挣脱。陈老汉毕竟年老力衰,顿时摔倒在地。 陈开只听得热血上涌。他早知老爹对自己爱护颇多,如今又亲眼见到,老爹为了自己,不惜低声下四的求人,这份情谊委实深重。 转头低声对周掣道:“待会咱们一起冲出,你找一个人脱掉衣衫,出其不意,套在那中年人的头上,掩住他的嘴巴,让他既认不得咱们,也不能大声呼救。” 周掣面露难色,道:“可他是县令的女婿,如此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些,万一事后县令追究,此祸不小。” 陈开冷冷的道:“他不愿帮忙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老爹推倒在地?我决不允许我的家人受哪怕一点点委屈!” 周掣月光下看到陈开凌厉的眼神,不敢再说,当即传达命令,安排人手。 陈女婿倒不是有意为之,更没用力,眼见陈老汉摔倒,急忙上前相扶。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要回头查看,只觉眼前一黑,想要出声呼救,嘴巴已被捂住。 陈老汉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强人绑架,便要大声求救,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爹,是我,别出声!” 陈老汉一听是自己的儿子,悬着的心落了地,跟着陈开一起,来到了隐蔽处。 陈开一想到此人推倒了老爹,气不打一处来,捏着嗓子说道:“兄弟们,不用省力,给我好好的招呼他!” 众人闻言,一言不发,上前只管拳打脚踢。陈女婿嘴巴被塞了棉布,痛的哼哼唧唧,却不能说话。 陈老汉急道:“开儿,快放了他,你们不能伤他!” 陈开急忙掩住老爹嘴巴,低声道:“爹,你不要说话,莫让他听到你的声音。他欺辱了你,我非得给你报仇不可,我还得上前踢上几脚,否则我怒气难消!” 陈老汉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拦住陈开去路,张开双臂说道:“开儿,你不能动手,你赶快让他们停手!”说罢,直接扑在了遭绑的陈女婿身上。 众人见状,只好停手。 陈开大为不解,将老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爹,你到底怎么了?他欺辱了你,此刻他又认不出咱们,咱们痛痛快快的教训他一顿,岂不正好?” 陈老汉却始终摇头,坚决不许。陈开询问原因,陈老汉却又不说。 陈开被逼的急了,不管不顾的冲到陈女婿跟前,扬手便要殴打,忽听得身后老爹大声叫道:“别人可以动手,唯独你不可以,他……他……他是你二叔!”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周掣觉得这是陈家的家事,旁人不好参与,带着其他人远远躲开,却并未回去,而是为陈开放哨把风。 陈开倒是听老爹提起过这个二叔,他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便出了远门,始终未归,老爹也认为他凶多吉少。 陈老汉扯去兄弟头上的衣衫,拿到塞在兄弟口中的棉布,致歉道:“志远,这是个误会,开儿起初并不知你的身份,你莫要怪罪。” 陈志远艰难的扶墙站起,瞧了陈开一眼,怒道:“侄子竟敢殴打叔叔,目无尊长,大逆不道,太不像话了,你儿子就应该……” 他全身剧痛,本想说几句狠话,但看到陈开冷峻的目光,心中突然害怕,后面的狠话便不敢说出来。 陈老汉在旁打圆场道:“咱们是一家人,这件事确是开儿的错,我回去好好教训他。” 陈志远冷哼一声道:“谁跟你是一家人,咱们事先说的清清楚楚,我今后与你再无半点关系,此事看在从前的面上,我放他一马,以后休要再来烦我!” 陈开心中有气,针锋相对的道:“没关系那是最好,否则以你赘婿的身份,陈家还为此丢人呢!” 古代赘婿的地位极低,等同于奴婢。 这番话正戳中了陈志远的痛处,他叫道:“你胡说八道,我可没入赘王家,我没入赘!” 陈开哈哈一笑:“嗯,没入赘,不过看你在妻子面前,低声下气、毕恭毕敬、委曲求全的模样,跟入赘又有什么两样?” 忽然收起笑容,略带关切的问道:“这些年,你在王家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吧?” 陈志远一怔,刹那间悲从中来,两行泪水缓缓流了下来。 他伸袖抹了眼泪,倔强的道:“我乃县令女婿,哪会吃什么苦,你休要胡说。” 过了一会儿,陈志远将近年来的遭遇说了出来。 他从小酷爱读书,但出身寒门,难有出头机会,便想着效仿魏晋之风,出门求学名士,但自己出身卑微,到处碰壁,到处受人白眼。 后来大业皇帝设进士科,他看到了曙光,努力备考,结果却名落孙山。他万念俱灰之际,想要跳崖自杀,正好为王应廉父女所救。 陈志远谎称自己出自名门望族,但家道中落,流落至斯,自觉无颜见列祖列宗,唯有以死谢罪。 王应廉父女信以为真,又见他确实有些才学,王应廉便将自己的独生女儿许配给了他。 陈开听二叔说完,见他丝毫不提婚后的事,也不追问到底,他看得出来,这位二叔的婚后生活显然并不如意。 陈开突然觉得冥冥中当真有天意,二叔竟然是县令的女婿,又偏巧在这个时候出现,这可帮了自己的大忙。 冲着二叔,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二叔,都是侄儿鲁莽,还乞恕罪!” 陈志远摆摆手道:“这也怪不得你,是我推倒大哥在先,你为父出头,一点错也没有。” 说着弯腰屈膝,跪倒在陈老汉面前,砰砰砰砰的磕了四个响头,说道:“大哥,是我糊涂,你几次三番来找我,而我良心被狗吃了,始终不愿相认,你打我骂我吧!” 陈志远幡然醒悟,倒也不是偶然。 须知他长期生活在压抑之下。 县令王应廉只有一个女儿,自然希望女婿能够出人头地,但几次科考,女婿尽皆失利。王应廉大失所望,对他轻视之意越来越明显。妻子王氏恃宠而骄,嚣张跋扈,对他动不动又打又骂,丝毫没将夫妻之礼看在眼里。 如今见到大哥、侄儿,感受到亲人的关心,冰冷的心开始有些暖意。后来又大吐苦水,畅所欲言,郁积在心中的委屈发泄了出来。 陈志远刹那间觉得自己为了维护谎言,而不愿与大哥相认是多么无耻和荒唐,这才下跪致歉,恳求大哥的原谅。 陈老汉眼见自己的兄弟失而复得,大喜过望,激动之下,竟而流下泪来。陈志远起身抱住大哥,兄弟二人抱头痛哭。 过了良久,二人哭声才止歇。 陈开道:“二叔,咱们陈家眼下虽有些落魄,但以后必定飞黄腾达。还请二叔与我父子,在县尊面前相认,此事极为重要。” 陈志远逆来顺受惯了,下意识的便要婉言相拒,但看到大哥乞求的目光,终是于心不忍,说道:“那好吧,明日晌午我请泰山过府一叙,你们提早过来。” 顿了顿,接着道:“咱们是一家人,此刻我也不怕丢人,泰山一直便看不起我,即便咱们明日相认,恐怕也帮不上你的忙。” 他此刻还不知赛马会上,陈开的小红马一鸣惊人之事。 陈开已想好对付族正之策,微笑道:“二叔不用担心,只要咱们相认,其余事就不用二叔操心啦。” 陈开父子找到周掣等人,一同返回住所。 陈志远回到门口,其中一门卫说道:“夫人刚刚从外面回来,听说姑爷你独自外出,当即便大发雷霆,你要再不回来,估计就要派人去找啦,姑爷你还是赶紧进去吧!” 这种情况,陈志远可谓司空见惯,以前往往还会有些发怵。但今日他与大哥、侄儿尽释前嫌,心情愉悦,此刻倒也并不如何害怕。 心中只是在想: 我那个侄儿寻到了枣红马、制作了铁马履,能耐当真不小! 倘若陈家以后当真能够飞黄腾达,那黄脸婆还敢对我无礼? 第41章 攀关系不如谈利益 第二日一大早,陈开出了门,到城中各处寻觅礼物。 马蹄铁店虽才开了几日,但生意兴隆,他收获颇丰,钱财已然不缺。 可小小清水县城却没什么名贵物事,想到县令尤其宠爱他的独生爱女,便选了一副金钗和几盒上好的胭脂,以便投那位二婶所好。 回到住所,只见郑华站在门口,搓手顿足,神色十分惶急。 陈开与任忠、郑华已相处多日,对二人了解颇深。郑华稳重谨慎,任忠干劲十足,两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陈开这才放心将马蹄铁工艺交给他们。 如今见素来成熟稳重的郑华都如此焦急不安,那必是有大事发生了。 陈开假装不知,脸露微笑,问道:“郑华兄弟,找我有事?” 郑华见陈开归来,大喜过望,急忙跑到跟前,道:“开哥儿,不好啦!族正找了县尉做靠山,明日县尉和族正一起回村,说要追查打伤郑仕杰的凶手,这可怎么办呀?” 陈开一听便猜出是族正的诡计,目的便是扰乱人心,此事他在村里便已知道,而郑华一直身处县城,却没理由得知。 “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这消息的?” 郑华脸色微变,低头说道:“今日有几个同乡来钉马掌,是他们告诉我的。” 陈开冷哼一声,道:“不用猜,一定是族正的故意派来的。他们还跟你说了什么?” 郑华面露难色,低头一句话也不说。 陈开忽然笑道:“他们让你背叛我,投奔族正,是不是?” 郑华猛得抬头,凛然说道:“开哥儿对咱有再生之恩,咱也不瞒你。他们说县尉明日跟族正一起回村,便是为了对付你,让我和任忠早作打算,让我们弃暗投明,否则就让我二人跟你一起遭殃。 哼,我郑华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决不做忘恩负义之人,让我背叛开哥儿,做他们的清秋大梦!” 这番话说的甚是慷慨激昂。 陈开听了颇感欣慰,却见郑华脸色忽变,原先的坚毅神色被忧思恐惧所取代。 耳听得郑华叹气道:“可……可开哥儿,你知道吗,我死不足惜,但家中老爹老娘,辛苦把我养大,却从没过一天好日子,我怕族正父子会对付他们。” 说着泪水盈眶,忙伸袖拭泪。 陈开庆幸自己没选错人,拍拍他肩膀,道:“兄弟,不要担心,这都是族正的诡计,咱们不用怕他!” 郑华心思缜密,听陈开如此说,以为这消息是假的,是族正故意放出来吓人的,其实并无其事。 顿时脸露微笑,激动的道:“开哥儿,你的意思这个消息是假的?族正根本没找到县尉做靠山,县尉也不会去村里,更不会找咱们的麻烦?” 说罢,目光灼灼的望着陈开,满心以为他会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结果却大失所望,只听得陈开摇头说道:“族正与赵县尉勾结,确有其事。他们跟你说明日一起回村,兴许也是真的。 而赵县尉此番过来,只是给族正撑场面,他不会当场找咱们的麻烦,但县尉一走,族正便要对咱们动手啦。” 郑华眼含泪光,绝望弥漫心头。 忽然耳边一个声音响起,有如天籁,将他从万丈深渊拉了上来。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想好对策,决不让族正阴谋得逞,决不让族正伤咱们家人一分一毫。” 陈开怕他不信,接着道:“实不相瞒,县令女婿正是我二叔,咱们有县尊撑腰,还怕什么鸟县尉,以后咱们也不用将族正看在眼里。 等我这次回去,便着手搭建新房。我打算建一座几进几出的宅院,将兄弟们的家人都接进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郑华听罢,再也抑制不住,泪珠从脸颊滚滚而下,泪水流到嘴里,却是甜的。 陈开送走郑华,天已近晌午。 他和老爹坐上马车,过了小半个时辰,来到陈府门前。 陈志远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眼见陈老汉和陈开下了马车,满脸欢喜的前去迎接。 忽听得身后一声娇叱:“且慢!”正是陈志远的妻子陈王氏。 陈王氏来到丈夫跟前,出其不意,伸手扯着陈志远的耳朵,怒道:“我说你今日怎么鬼鬼祟祟的,往日爹过来,你何时这般殷勤过?给我说实话,他们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陈志远耳朵剧痛,倒还罢了,在家人及仆妇面前丢脸,才让他难堪。但他知道妻子的性子,此时若是解释,或是呻吟呼痛,自己只会遭罪更多,当下任由他拧着耳朵,一声不吭。 陈王氏却不肯就此罢手,手上加劲,竟而拧出血来。 陈开虽知陈王氏泼辣刁蛮,却没料到竟狠毒至斯,上前说道:“婶婶还请放手,此事怪不得二叔。” 陈王氏一怔,手上更加用力了,冲陈志远道:“给我说清楚,眼下这对父子到底是谁?你怎么就成了这小子的二叔?” 陈志远此刻耳朵疼痛彻骨,哪还敢说出自己欺瞒身世的事,只好闭目装死。 陈开将礼物捧了出来,道:“咱们今日乃为认亲而来,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二叔二审收下。” 陈王氏这才有点相信,松开了手,冲陈志远问道:“你跟我说清楚,他说的是真是假?你原先说你出身名门望族,只因家道中落,这才流落异乡,难道这些都是骗我的?” 陈志远退了两步,点了点头。 陈王氏火冒三丈,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 便在这时,只听得鸾铃声响,一辆马车驶到门前。 陈王氏不追陈志远,直接扑到了马车上,哭道:“爹,你可要为我做主,那个天杀的欺辱我?” 王应廉大吃一惊,急忙跳下马车,问道:“志远又欺负你啦?不要怕,爹为你做主。陈志远,陈志远,给我滚过来!” 陈志远早吓了全身发颤,双腿如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陈开上前说道:“县尊,此事大有误会。”当下便把自己与陈志远的关系,以及陈志远撒谎一事说了。 王应廉捋须沉思:天下间当真有如此凑巧之事? 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谈及此事,终是不妥,便领着众人到厅堂坐下。 在这途中,王应廉思潮起伏: 陈志远是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他到底出身名门望族,还是出自寒门之家,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个不同寻常的侄子。 陈开年纪虽小,却聪明伶俐、见识不凡,更有相马之才,是一个不错的棋子。若是加上陈志远的这层关系,这枚棋子使用起来,该当更加得心应手,只是这难免会得罪赵县尉那群地头蛇。 为了陈开父子,到底值不值得? 王应廉直到坐下,仍没拿定主意。 陈王氏见父亲陷入沉思当中,似乎已忘记为自己伸冤做主,不由得心中有气。 他不怪自己爹爹,而把这个账算到了陈志远头上。别看她嚣张跋扈,在父亲面前却也不敢造次,只好悄悄伸出右手,在丈夫背后狠狠拧了一把。 陈志远疼痛难当,却又不敢呼痛出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了出来。 陈老汉则忑忑不安,生怕县令不认自己这门亲,又见二弟妻子如此刁蛮泼辣,想到二弟多年所受的苦楚,不自禁的感到心疼。 只陈开一人自信满满,见气氛僵住,再等下去,徒然浪费时刻,起身说道:“二叔久未归家,想回家看看,小子斗胆邀请县尊一同前往。” 王应廉眯着眼睛,瞧着他,捋须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么个主意,志远与你父子关系之事,还需查证,至于你家嘛,我看不去也罢。” 他虽这样说,却没完全拒绝,想再听一听陈开还有何说辞。 陈开此刻心中雪亮,他知道仅仅一匹汗血宝马,还没完全打动县令,而自己二叔与县令的翁婿关系,在县令眼中更是不值一提。 看来攀关系是没有出路的。 想通此节,说道:“在县尊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人人生活富足,咱们村子更是如此。 那里绿草如茵,最适宜养马,小子虽不才,却想建一个马场,建一个清水县最大,不,要建一个天水郡最大、甚至全天下最大的马场!” 王应廉顿时眼前一亮: 一两匹宝马送出,别人也只是记着你的好,以后自己即便遭遇凶险,别人也不一定会帮忙。 但自己倘若拥有数百匹、甚至上千匹战马,无论投奔谁,他们都会另眼相待。 就算不投奔任何人,待得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自己完全可以招兵…… 王应廉顿时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但双眼射出精光四射的光芒,显然已被陈开的条件所打动。 王应廉当即摒退其他人,单独与陈开交谈,直谈到深夜,陈开才告辞回去。 …… 清晨,族正站在马车上,眺望远方,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忽听得车厢中声音传来声音:“你进来说说,不过就是对付陈开那毛头小子,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说话之人,正是赵县尉。 也难怪赵县尉会如此说。 本来一辆马车就已足够,可族正偏要雇三辆马车,一车载人外,其余马车皆载满礼品,虽然不如何贵重,但所有加起来,却也价值不菲。 这还不止,前有锣鼓开道,后有护卫保驾护航,排场当真不小。 族正走进车厢,说道:“赵县尉有所不知,陈开这厮年纪虽不大,却最会利用人心,不吓吓那般刁民,陈开有他们相助,委实不好对付。 今日赵县尉大驾光临寒舍,那帮刁民知道咱们的关系,还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如此一来,陈开那厮孤立无援,我对付他便易如反掌!” 说着得意之处,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赵县尉低声道:“咱们可说好的,你每月可都得按时送来。” 族正也压低着嗓子道:“赵县尉尽管放心,没了陈开,那帮刁民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还不是像以前一样,任我和仕杰随意欺压。” 二人一齐抚掌大笑,喜上眉梢。 第42章 探亲 族正自觉稳操胜券,在车厢内闭目养神。 返家车队不徐不疾,一路敲锣打鼓的来到村口。 众村民哪里见过这阵势,联想到先前的流言,许多人立马便想到了县尉与族正,纷纷翘首相望。 往日郑仕杰嚣张跋扈,只要他在,不准许别人靠近,胆敢靠近者,立时便遭一顿毒打。众村民心有余悸,不敢靠近车队,只远远观看。 有几个胆大的村民,好奇心颇大,想看一看县里的县尉到底是什么模样,便试着靠近了些,谁知车队护卫并未阻拦。 如此一来,众村民纷纷拥入,挥手垫脚,昂首观看,渐渐将车队围了起来。 赵县尉还以为众村民夹道相迎,不由得心花怒放:原来自己这么受欢迎! 族正却冷哼一声,颇感厌烦。 虽说是他自己特意嘱咐护卫,不得阻拦村民,以便让所有人知道县尉拜访自己之事。但见村民只顾去瞧县尉,似乎一点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得心中有气。 这群刁民,若在往日,他们哪敢如此放肆?哼,先让他们开心一下,有他们哭的时候,待赵县尉一走,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 众村民见了县尉,发现这县里当官的,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渐感无趣,许多人更是失望之极,开始陆续散开。 便在这时,只听得村口“噼啪”之声大作,似乎有人正在燃放爆竹。 众村民大感好奇,如潮水般向村口涌去。 只见爆竹碎屑处,八个壮汉抬着一只巨鼓,鼓上站着一人,正自奋力击打。鼓声昂扬,振奋人心。 巨鼓继续向前,紧接着走来八个唢呐匠,各个身穿崭新的墨绿锦袍,腰系长带,鲜艳夺目。唢呐之声甚是喜庆,众人听了不自禁的感到欢喜。 过了片刻,唢呐和巨鼓声音停歇,后面又响起了萧笛、胡琴的细乐,与先前乐声相比,别有一番风味。 鼓乐声中,两辆锦车并排缓缓驶来。锦车后面,另有数十辆板车,车上摆满诸多珍奇宝物,绫罗绸缎、金玉珠宝,数不胜数。 众村民一时之间都看得呆了。 马车在村里开阔处停下,车中贵人还未下车,下面已议论纷纷。 “好大的排场,这车中到底何等人物呀!” “这可比先前县尉的排场大多啦,身份想必比县尉还要尊贵。” “你这不是废话,这等排场……” 话还未说完,便被旁人打断:“嘘!车中的人出来啦!” 只见一对夫妇下了马车,正是陈志远夫妇。 “咦,这男子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他是陈志远!”说话之人见众人一脸茫然,补充道,“就是陈开的二叔。” 众人这才点了点头:竟然是他,不是听说他死在外面了吗? 议论声中,第二辆马车车帘掀开,走出一个少年。 顿时全场哗然。 “这不是陈家大郎陈开吗?他怎么也在车里?” 陈开伸手将王应廉和老爹扶下马车,眼见众多惊奇的目光射来,颇感得意。 他扫了一眼四周,目光在吴大全脸上停下,冲他使了个眼色,提醒吴大全赶紧让水军出动,公布县令的身份,引起轰动。 就在这时,人群外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县尊!县尊!” 赵县尉拨开人群,来到王应廉跟前,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县令,不知县尊到来,未能相迎,还乞恕罪!” 众村民愕然:他竟然是县令!陈开父子竟然与县令同坐一车! 耳听得王应廉笑道:“赵县尉不必拘礼,此番我乃探亲而来,礼节该免则免。却不知赵县尉所为何来?” 众村民惊讶更甚:县令今日前来探亲,莫非是专门来探望陈开父子的? 赵县尉眉头微皱,旋即呵呵笑道:“下官也不是为公事而来,今日是来专门看望老友,没想到在此地与县尊相遇。” 王应廉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实不相瞒,小婿出身此地,今日我来探望亲家,赵县尉若是不嫌弃,一齐共饮几杯如何?” 也不等赵县尉答复,转头对陈开道:“酒菜整治好了没,今日我十分高兴,要与赵县尉不醉不归!” 赵县尉一脸的不情愿,他今日收了族正的莫大好处,原是为族正撑场面来的,若是不进族正家大门,而去了别处,那算个什么事。 但县令既然开了口,他又不好拒绝,勉强的笑了笑,道:“如此甚好,县尊请!” 陈老汉欢喜无限,当先引路,王应廉、赵县尉、陈志远夫妇等人紧随其后,一行人和车队齐往陈家草房而去。 众村民艳羡不已,如潮水般跟在后面。 陈开故意放慢脚步,低声对吴大全道:“派人好好看着那一车真珠宝,我可押了不少钱呢!其他的假货,也看紧些,以后或许还能再撑撑场面。兄弟们都是怎么回事,怎么连当个水军也当不好。” 过不多时,村民尽去,只剩下族正等人。 一阵秋风吹过,众护卫颇感凉意,想要赶紧回去。却见族正双拳紧握,咬牙切齿,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当下不敢妄动,站在风中瑟瑟发抖,心中一般的想法:如今陈家跟县令成了亲家,以后那便不能得罪了。 族正眼见县尉也随陈开而去,气的差点晕倒,手下人上前相扶,被他一把推开,跌跌撞撞的独自回家。 越想越气,越想越怒,却又无可奈何,想到以后再也无法动陈开分毫,突然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郑仕杰一早便得到消息,父亲今日将与赵县尉同车而来,早早的便准备了丰盛的宴席。 他坐在桌前,浮想联翩。 想到今日过后,收拾了陈开,大仇得报;想到从此以后,小魔王重出江湖;想到自己又可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仗势欺人,不自禁的感到得意。 但眼见时候已到,父亲却迟迟未归,不禁有些焦急,急忙派人前去探寻情况。 那前去探查之人听了乐曲,见了县令,竟把正事给忘了。待得后来想起,已过去了很长时间,想到郑仕杰的狠辣手段,不敢就此回去复命。 一抬头看到吴大全,想起吴大全曾经拉拢过自己,当即便表明态度,要弃暗投明,要与郑仕杰划清界限,直接就背叛了小魔王。 郑仕杰见派去之人,始终不归,十分惶急,便要出去一看究竟。正好碰到了前来通风报信的保正。 “郎君,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赵县尉往陈开那小子家里去了!” “郎君,县尊也来了。你肯定不知道,陈开那小子的二叔,竟然是县尊的女婿,这还得了!” “郎君,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呀,有县尊撑腰,这陈开……” 话还未说完,屁股上已重重挨了一脚,踢他的不是郑仕杰,而是刚刚进门的族正。 族正刚吐完血,正在盛怒之中,又见保正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真愤怒到了极点。一脚踢过,仍不解恨,吼道:“就你话多,就你话多,看我不踢死你!” 一时之间,保正的哀嚎之声再次响彻天际。 …… 陈开昨天便派人带了食材,连夜回村里准备酒席。共开了七八桌,除了招待县令等人以外,还邀请了众少年兄弟及其家人。 县令王应廉虽然对陈开寄予厚望,此番前来正是为了给陈开撑场,但仍不愿跟赵县尉等地头蛇撕破脸皮。 宴席之上,他假装不知陈开与族正的矛盾,绝口不提二人之事,只大声说笑,频频举杯,倒似真的只是探亲一般。 赵县尉强颜欢笑,心中暗暗叫苦,只想赶紧抽身而去。 陈开今日大获全胜,心情愉悦。 但他并没有因此得意忘形,因为他知道,要想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并不容易,时刻都不能不能松懈,眼下就有许多事情要做。 首先有了县令撑腰,族正已不足为患,但族正决不会善罢甘休,需要派人紧紧盯着,掌握族正父子的一举一动。 其次便是发展势力,以与会的这些年轻人为骨干,进一步将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发展进来。 陈开从吴大全口中得知,他已收买了郑仕杰身边的几个人,今日过后,这个人数可能还会更多。再加上郑虎子在郑家潜伏,想来郑仕杰父子二人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至于收买人心,发展势力,陈开也有了初步构想。 他打算先建一座大的宅院,让少年骨干住在一起,形成一个核心领导班子。 接着便是建设马场,建全天下最大的马场!他要让附近的村民富裕起来,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 主桌的人各怀心思,表面上一片和气,实则暗潮汹涌。 其他副桌却不一样。 众少年及家人哪里见过如此丰盛的菜肴,尽皆大口朵颐,开怀畅饮,胸中说不出的畅快。 他们心中一般的心思:开哥儿果然有能耐,以后跟着他,再也不用过苦日子啦! 第43章 大兴土木 陈开送走县令等人,拿了几盒胭脂,在灶房找到了吴晓蓉。今日邀请宾客,大摆筵席,吴晓蓉主动过来帮忙。 “晓蓉,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说着将几盒胭脂递到了吴晓蓉眼前。 吴晓蓉眼睛发亮,伸手一把夺过,放在鼻前嗅了嗅,满脸笑意。 忽然脸孔一板,将胭脂塞回到陈开手中,说道:“你今日大宴宾客,花了不少钱,怎么还如此破费?才过几天好日子,就这么铺张奢靡,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陈开打趣道:“晓蓉说的甚是,我苦点没关系,以后可不能苦了我的晓蓉妹妹。” 吴晓蓉嗔道:“油嘴滑舌!我说的可是真的,听大哥说,你在县城是赚了点钱,但钱要省着花啊,像你这般大手大脚,再多的钱也不够花。” 陈开点头道:“这也说的是,那这样好了,以后就由你来帮我管账,替我省钱。” 吴晓蓉俏脸一红,背过了身,道:“谁……谁说要帮你管账啦?”说这句话时,手扯衣角,抿嘴偷笑。 陈开认真的道:“眼下老爹、大哥和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老爹年事已高,我不想让他再劳心劳力。你大哥这个人,想必你比我更为了解,让他打架斗殴还成,要他管账,那岂不是要了他的命!说来说去,还是你最为合适。” 吴晓蓉听他说的郑重,转过身来,说道:“可我不会呀,要不你还是找个真正的账房吧。” 陈开摇了摇头,笑道:“我就相信你!你暂时不会也没关系,我亲自来教你,你读过书,人又聪明,以后肯定比那些账房管得好。 当然啦,我也不会让我的晓蓉妹妹太过操劳,我会再找一个人帮你的忙。” 吴晓蓉笑颜如花,道:“那你直接让那个人管账得了,还用我干嘛!” 陈开道:“那个人管账兴许是一把好手,但我信不过他,让他给你打下手,你顺便帮我盯紧他。” 吴晓蓉颇感好奇,问道:“谁呀?” 陈开笑了笑,往院外一指。 只见宴席已散,其他人早已离座,却还有一个少年,坐在桌前,大吃海吃,旁若无人。 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肥头大耳,左手拿着鸡腿,右手抓着羊肉,直往嘴里塞去,胸前衣衫上满是油渍。 吴晓蓉抿嘴一笑:“他能行吗?他除了吃,恐怕什么也干不了。” 陈开点点头,十分赞同,道:“我要找的是他爹。” 吴晓蓉一怔,旋即笑道:“这你可真找对人了。” 这胖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与陈开同一保的王小胖。 他父亲的名字已没有多少人知道,村里的人大都喊他的外号——铁公鸡。此人出了名的吝啬、小气,因跟保正走的近,家境倒还不错。 陈开不等王小胖吃完,直接拉他回家,见到铁公鸡,开门见山的道:“王叔,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铁公鸡见儿子满嘴都是油,知这顿饭蹭的实在,心中得意,说道:“你王叔哪有什么本事,若是帮不上忙,你可别怪叔。” 他从不做没好处的事,往日遇到有人求助,他总是直接拒绝。但此刻自家儿子毕竟刚刚在人家里蹭过饭,不好当场回绝。 陈开笑道:“王叔不必过谦。是这样的,我打算建一座宅院,钱倒不是问题,就是需要支出的项目实在太多,这账目是个大难题,便想请王叔过来,帮我管管帐。” 铁公鸡抬头打量陈开,撇了撇嘴,心中冷笑: 你不就是去了几次县城,一回来就敢说这样的大话,若是让你去一趟长安,那你还不反了天? 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建宅院,你有钱吗? 你不就是跟县令攀上了关系,是,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辱你们陈家。但你弄来一匹假珠宝,又摆了几桌流水席,在村里显摆显摆也就算了,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呀! 刚想拒绝,却听儿子说道:“爹,开哥儿还说等建好了宅院,让咱们一家也搬进去。” 铁公鸡强忍笑意,冲陈开道:“不是我不愿帮忙,只是最近我家中事务繁多,实在爱莫能助,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王小胖心中大奇,爹这些天明明无所事事,怎么突然又说繁忙的紧,刚要出言揭破,嘴巴却已被铁公鸡捂住。 陈开知道他在说谎,也不在意,说道:“还请王叔抽点时间出来,当然也不会让王叔白白帮忙,我愿意出钱聘请王叔,至于工钱嘛……” 一听到钱,铁公鸡立马有了精神,凝神倾听。 耳听得陈开说道:“县城当中一个账房的工钱实在太少,王叔是何等样人,出账房的价钱,那不是瞧不起王叔嘛……” 铁公鸡听到这里,心中一直在说:瞧得起,瞧得起,怎么会是瞧不起呢,这账房的工钱可不少呀! 只听陈开又道:“依我看,以王叔之才,那就应该出五倍的工钱,对,就是五倍!” 嘶! 铁公鸡倒吸一口凉气,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不可思议的道:“你刚才说的什么,我怎么听清楚,你刚才说要出多少工钱?” 话音甫落,自己抢着又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我什么时候过去帮忙,要不就现在吧,我即便跟你过去!” 陈开摇头笑道:“多谢王叔仗义相助,今日天色已晚,就从明日开始吧。 不过有些话,咱得说在前头。我既然付了工钱,那我每月都会查账,若是账目出了问题,当月的工钱钱我可就扣下了,不知王叔以为如何?” 铁公鸡心想倘若你故意找茬,存心不给我钱,我又找谁说理去? 但这工钱的诱惑实在太大,寻思:这陈开能有多少钱,建宅院云云,多半是胡吹大气,做不得数。我且认认真真给他管账,让他挑不出半点毛病便是。 想到此事,便即答应下来。 铁公鸡满脸堆欢,直将陈开送到家中,这才返回。 同保的人见了,心中都在想:得赶紧提醒开哥儿一声,莫让他着了铁公鸡的道,吃了大亏! 第二日早上,周掣风尘仆仆赶到,还带了数十人过来,都是县城手艺颇好的工匠。 周掣指着带来的几车货物,道:“开哥儿,你要的物事,我都给你带来了。要我说,你还建什么新房,要不你跟陈老爹就住周家马场,要不干脆就在县城买一座宅院下来,犯不着如此麻烦。” 陈开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周掣带来、建房所需的材料。 这些材料并不是陈开花钱购买,而是顾客以物易物而来。 他已知会任忠、郑华二人,除了接受粮食、棉麻等物外,眼下急需的建筑材料,也可接收,但要提防有些人以次充好。 周掣与陈开相处多时,已了解他的脾气,知道此刻劝也无用,冲陈开拱了拱手,当即返回。 马蹄铁店的生意仍需要他打理,除此之外,顾客前来交换的材料毕竟不多,他还要花钱到各大货栈购买建房所需的材料。 陈开找来吴晓蓉和铁公鸡二人,说道:“从现在起,从县城运过来的每样物事,哪怕只是一块木头,你们都要仔细清点,记录在册。 以后无论是谁提取使用,你们都要记下名字、时间以及提取多少,每月最后一天汇总,要保证无一点差错。” 铁公鸡眉头微皱,看了吴晓蓉一眼:看来陈开这个人并不傻,竟然派了一个人来监督,以后月底清查账目时,倒也不好糊弄。 他本来只是想浑水摸鱼,占点便宜,眼下看来已无可能,当即便想打退堂鼓,随即想到那巨额的工钱,咬了咬牙,重重的点了点头。 吴晓蓉满脸忧色。她对管账一无所知,担心自己不能胜任,让陈开遭受损失。 但她又特别想帮陈开的忙,做一个合格的贤内助。一时想放弃,一时又想试试,犹疑难决。 陈开看到了吴晓蓉脸上的忧虑,将她拉到一边,说道:“你不用忧心,第一个月我会教你如何管理账目。”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上面画了表格,接着道:“每天从县城收到多少,填在这里。每天支出多少,填在这里。名字、时间等各有填写位置,月底咱们再合出一个总数出来。” 吴晓蓉接过白纸,怔怔瞧了一会儿,仍不大明白,脸上自然而然的显出茫然之色。 陈开忽起怜爱之心,说道:“这还只是最基本的,后面的更加复杂难缠。怪我事先没考虑清楚,你以后就帮帮老爹,这些事我亲自来管,你就不用操心了。” 吴晓蓉忽然小嘴一撅,瞪了他一眼道:“不就是管账,了不起嘛!你不让我学,我偏要学,你不让我做,我偏要做,我才不会让你看不起!” 陈开摇头苦笑,原来这小丫头倒很要强。 其实他猜得并不全对。 吴晓蓉并不是一个争强好胜、志向远大的姑娘,她只想亲人平平安安,过简简单单、平平凡凡的日子。 但她既已对陈开情根深种,便开始设身处地为她的情郎着想。 情郎既然想要轰轰烈烈的干一番事业,她虽然并不喜欢,甚至排斥,但为了能够助情郎一臂之力,无论前途多么艰难,她也会一往无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要强。 陈开又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来到众工匠跟前,他打算新建的不是普通的宅院,甚至都不能算是宅院。 第44章 养马、住宿一体 陈开朗声说道:“我要建的新房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座高墙,众多房屋而已,别无其他。诸位请看!” 说着摊开了纸,一一指给众工匠观看。 待每一个工匠都看过,陈开接着道:“新房分为两部分,南北两部分,以围墙隔开。北边空下来,南边则建造房屋,十间为一排,相对而建,暂时就先建四十间吧。 至于宅门、倒座、垂花门以及游廊、耳房罩房等,我统统不要,总之就是越简单越好,越快建成越好。诸位可有为难之处?” 工匠中有一位王工匠,年纪最长,来时众工匠已决定唯他马首是瞻。 王工匠点了点头,道:“你的要求倒挺简单,既然你出高价请咱们来,咱们也就实话实说,你要建的房子不难,要快也挺快,但首先你不光得有钱,还得尽快募集一些人手,最后还得有这么一大块地。” 他觉得陈开出手如此阔绰,钱财应该不是问题,只要有钱,募集人手倒也不会多难,但找寻这样一大块地却绝非易事。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农田,尽皆有主之地。田地是村民的命根子,你就算出再多钱,恐怕也不会有人卖给你。而陈家草房原址又实在太小,根本满足不了要求。 王工匠见陈开陷入沉思,心想终是年轻人,做事只凭脑袋发热,事先一点也没考虑周全。 不想在这里徒然浪费时间,说道:“那小兄弟就再好好想想,我说的这几样难题,你提前准备准备,等一切准备妥当,届时咱们再过来。” 陈开一怔,问道:“你们要走?” 王工匠心说开不了工,我们还待在这里干嘛,大伙儿都要养家糊口,没工夫陪你耗在这里。 “小兄弟不要误会,咱们既然收了你的定金,自然不会抵赖,只要你准备妥当,无论三个月还是半年,咱们立马过来,决不食言。” 陈开摇头笑道:“我可等不了那么久,明日就要开工,你们还回去干嘛,干脆就在村里歇宿一宿吧。” “明日就开工?”王工匠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你可听清楚了,你要准备建房所需的各种材料,还要募集……” 陈开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道:“这些你不用担心,明日就会有诸多材料从县城送来,人手我已找好,至于建房所需的地……” 王工匠心中一乐:终究是个年轻小伙子,做事太也毛躁,一点也不懂得做事前要思虑周全。 摇了摇头,正准备带人离开,忽听得陈开说道:“我原本想着用我家的二十亩地建房,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小了,晚上我再跟吴大哥说说,将他家的几十亩地也一起用了。” 王工匠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要建的新房必须要连在一起的吧,可你们的地并不是在一块的啊,依我看,我跟众位兄弟先回去,等你解决了占地的问题,咱们再回来。” 陈开当即道:“不用等啊,我今晚便能解决。将所有的田地连在一起还不容易,跟大伙儿换一下不就得了?明日准时开工,你们还是安心住下来!” 王工匠大吃一惊,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他并不是没想到这个办法,但田地有肥沃、贫瘠之分,再说别人凭什么一定会跟你交换,就算一户人家跟你交换,又怎能让所有人家都按着你的意思来? 他觉得这件事难于登天,虽然想到个主意,但并未在脑中停留片刻,旋即抛之脑后。 王工匠仔细查看陈开脸色,见他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决不是装出来的,满腹疑窦,无法索解,这个少年到底是何许人? 看这少年先前住所,不过是三间破草房,当是最近才时来运转,不知怎么就发了财。但即便发了财,成了暴发户,也不可能在村里有这么大的威望啊? 他是外来人,自然不知道陈开与县令成了亲家,有县令撑腰,在村里办事自然容易。 但田地是每家每户的命根所在,即便有县令撑腰,许多人仍不肯买账。之所以如此容易,那是陈开先前惩治了小魔王,大快人心,村民各个打心眼里服他,再加上他又愿意出钱财补贴,村民自然都欣然答应。 陈开亲自为众工匠安排住处,这家安排两个,那家安排三个,很快便安排妥当,并嘱咐众少年要好生招待。 安置好工匠,陈开又找到吴大全,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吴大全欣然同意,笑道:“既然养马能挣钱,咱们要什么地呀!全都给你建房子。” 陈开摇头道:“田地还是要的,不过眼下新房要紧,待咱们扎稳根基,稳定下来,再慢慢在附近收地。现在只是小打小闹,离我的小目标还差得远呢!” 吴大全吐了吐舌头,表示难以理解,这么大家业都挣下来了,你还想干啥?不过想着自己一家人以后跟着这个二弟,生活无忧,不自禁的感到欢喜。 陈开却并没有因此闲下来。先前他已经将陈家的二十亩地,换到了一起,眼下还需得将吴家的地连在一块儿。 他叫上吴大全,趁着夜色,挨家按户的敲门商量。好在众村民也都没给他为难,花了大半个时辰,便与众村民达成了口头协议。至于具体如何换地,还得白天再实施。 陈开回到家中,直接躺在床上,虽然疲累不堪,但嘴角却露出了微笑。 想想初来时、家徒四壁的光景,如今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打算尽快建一个生产、住宿、办公一体的厂房。 初期先主攻养马场和宿舍,只有先经营生产和留住核心员工,才能尽快站稳脚跟。 至于广场、食堂、公厕等公共设施再慢慢兴建,后期陈开还打算在院内建立一条步行街,努力成为附近的集散货物场所,打开商业的大门。再往后,便是让村子逐步替代县城,成为清水县新的经济中心。 第二日一大早,陈开便出了门。此时天已入冬,寒风凛冽,吹在脸上,格外的疼。 陈开抬头看了看天,加快了脚步。 看来新房建设要抓紧了! 来到吴家草房前,找到吴大全道:“大哥,今日我还有事,你自己去跟乡亲商谈换地事宜,只要他们同意交换,钱不是问题,一切由你做主!” 吴大全挠头道:“二弟,要不我先去帮你,待你忙完,咱们再一起过去找乡亲们?” 陈开叹了口气,自己这位结义大哥,空有一身武力,除了讲义气外,做事却不怎么靠谱,有心要磨练他一番,这才让他去历练历练。 但见他一脸为难之极的模样,又于心不忍。忽然瞥眼见到,吴晓蓉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一双如点漆、如秋水的眼睛格外动人。 吴晓蓉看到陈开,冲他吐了吐舌头,旋即缩到了门后。 陈开微笑道:“大哥,那些工匠咱们可是付了工钱的,不能让他们白吃白住,我急着过去安排他们开工。而换地之事却已不能再耽搁。 这样吧,我让晓蓉跟你同去,你们兄妹同心,其利断金,定能妥善处理此事。” 吴晓蓉正想帮陈开的忙,从屋里走了出来,说道:“听大哥说,不光是换地,还要给他们补偿,那每个人到底要补偿多少钱?万一他们漫天开价,又该如何?” 陈开莞尔一笑:“嗯,不错,已经知道替我省钱啦。你们一同去找铁公鸡,让他陪同。 晓蓉,你也好好学学铁公鸡讨价还价的本事。以后你掌管所有钱财,有人得到我命令,向你取钱,尽管是为了正事,但该不该出这么多钱,你要做到心里有数才行。” 吴晓蓉一颗心怦怦直跳,他以后当真让我掌管所有账目? 吴大全见陈开如此看重妹妹,打心眼里高兴,刚要说话,却见陈开已走出老远,大声道:“二弟,你现在去找工匠,到底是要干啥?” 陈开头也不回的道:“我发现还有比新房屋更重要的东西,拥有了他,便拥有了人心!” 背对二人,摆了摆手,大步而去! 第45章 仓廪 陈开找到为首的王工匠,开门见山的道:“请迅速召集人手,咱们即刻开工。” 王工匠诧异的道:“这就换好地啦?” 陈开摇头笑道:“那倒没有,不过今天肯定能解决。此番找众位师傅,那是另有要事。” 王工匠以为他要自己做一些建房之外、为难之极的事,摆摆手道:“老朽只会跟泥瓦打交道,其他之事,小郎君还是另请高明吧!” 陈开见他脸色有异,笑道:“王师傅不用担心,我只让你们做分内之事。何况你们都是县城手艺最好的师傅,我还能另请什么高明?” 王工匠稍稍放下心来,一时间好奇心大起,问道:“小郎君找我们来,便是要新建房屋,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要事?” 陈开扬手引路,道:“咱们边走边谈。”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要求说了。 王工匠捋须笑道:“原来是要建仓廪啊,这还不容易!保证今日便给小郎君建好!” 他以为陈开要建那种富户用来储存余粮的家用仓廪,占地既小,规模也不大,建造起来倒也十分容易。 却听陈开说道:“王师傅可能会错了意,我要建的可不是普通的仓廪。巩县的洛口仓,王师傅想必听过,我要建……” 王工匠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连连摆手:“小郎君这可就为难老朽了,这……这……” 洛口仓,他自然知道,那是大隋最大的官仓,仓城周围二十余里,共有数千窖,每窖据说可藏粮八千担,光防守粮仓的官兵便有数千。 普通人家,别说兴建这种官仓,就是要建仓中的一个窖,那也没那么容易。 这小子故意出这种难题,定有原由。恩,是了,他眼见换不成地,新房无法继续搭建,便想方设法的要拿回付出的工钱。 也罢,无功不受禄,既然没出工,便把钱还回去便是。就是白白跑了一趟,却没挣到钱,回去定要受老伴一阵聒噪。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郎君出手确实阔绰,这工钱也是市价的好几倍,若是能揽下这活计,估摸着就可以养老了。可惜,实在有些可惜。 这番想法只在一念之间,说道:“小郎君还是另请高明,你给出的工钱定金,咱们退回便是。” 陈开不解的道:“那种官仓当真如此复杂难建?” 王工匠哼了一声,道:“实不相瞒,大业六年洛口仓兴建之时,老朽曾去那里服役。天下最大的官仓又岂是浪得虚名的,那么多、那么大的窖……” 陈开听到这里,抢着道:“我就要建那种官窖,可以不用那么大,一窖能存个上百担粮食就行,但通风、防潮一定要好,粮食存的越久越好!” 王工匠一怔,道:“你并非有意刁难,确实想要建仓窖?” 陈开笑道:“我花重金请诸位过来,干嘛要与你们为难,我的确想建官家的那种仓窖,而且越快越好!” 王工匠点了点头:“当年兴建洛口仓时,我和几个兄弟曾经去服过役,试着模仿建造仓窖,倒也不是不可能。但老朽丑话说在前头,咱们的手艺有限,届时入不了小郎君的眼,可不要怪罪。” 陈开听说他愿意一试,大喜过望,忙道:“王师傅尽力便是,有什么需求,请尽管提。” 王工匠在工作上面,一点也不含糊,询问了陈开关于仓窖的具体要求,当场便将所需的材料、工具、人手提了出来。 陈开见他如此认真,更是高兴,当即便着手去准备。 人手倒不甚难,除了那些少年兄弟外,村中未服役的人尚有一些,只要出些钱,他们应该不会推辞。 一旦有了钱,材料、工具原本也不是问题,但得需要有人前往县城购买。周掣、任忠、郑华虽在县城,但要忙于马蹄铁店之事,老让他们分心终究不好,这样一来,必须要有一个人专门负责采购事宜。 当初陈开决定前往县城,经营马蹄铁之时,吴大全曾向他推荐了三个人。除了任忠、郑华外,还有一个叫郑万的人。 吴大全评价此人:为人精明能干,处世八面玲珑,对待兄弟义气,对待别人却有些刻薄,没有英雄好汉的济世胸怀。 陈开倒觉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郑万能对亲人朋友义气,已实属难得,之所以没重用他,因为此人有些小聪明,担心以后不好控制。 如今想来,郑万能够左右逢源,最适宜外出洽谈业务,倒是负责采购事宜的最佳人选。 主意已定,陈开便去找郑万。来到他家中,郑万却已出了门,问了几人才得知,他竟跟着吴氏兄妹去了。 陈开便又出发,在田垄间找到了吴大全等人。 吴大全见陈开到来,满脸喜色,说道:“还是二弟知道心疼我,这哪是我能办好的?你来了就好,此事便交给你了。” 陈开摇了摇头,道:“此事既然交给你们,我便不会再插手,此番过来,另有事情。” 吴大全颇为失望,赌气而走。村民和铁公鸡紧随而去。郑万望了陈开一眼,愣了一瞬,还是跟着吴大全去了。 吴晓蓉道:“你别怪大哥,他就是这个臭脾气,这件事对他来说,确实有些为难。他总自诩英雄好汉,只会打来打去,就知道讲兄弟义气,什么事也做不好。” 陈开笑道:“这样说自己亲生大哥,可不好!” 吴晓蓉小嘴一撅:“他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还少吗?背后说也就罢了,当着面也说我是傻丫头,说不定以后吴家还要靠我这个傻丫头呢!” 陈开见他倔强、自信的模样,颇为可爱,忍不住伸手摸她脸颊,忽见她脸上一红,才知不妥,急忙撒手。 “嗯,吴大哥虽重情重义,却对其他事都不上心。哎,眼下虽有许多兄弟站在咱们这边,但我真正信任的只有老爹和你兄妹二人。我想找些事让吴大哥历练历练,未曾想竟惹恼了他。” 吴晓蓉见陈开将自己视作最重要的人,芳心窃喜,又听他有心栽培大哥,更感激不已。 刚要说几句感谢的言语,又听陈开说道:“罢了,罢了,我又何必要强人所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哥过得逍遥快活,这样也挺好。 晓蓉,你追上前去,让那个郑万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他说。” 吴晓蓉却不前行,说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今日郑三哥一直跟着,铁……王叔无论说什么,我还弄明白,郑三哥竟能接上话,依我看,就让王叔和郑三哥负责账目吧,我可以帮你干些别的事。” 陈开摇头道:“不行,郑万这个人确实有些精明,但我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他。账目之事还是由你负责,铁公鸡也只是你的下手,你对他不用太过客气,时不时要拿出女主人的气势来,让他敬你怕你才成。” 吴晓蓉晕红双颊,嗔道:“胡说八道什么,不睬你了。”拔足追了过去。 过不多时,郑万来到陈开面前,问道:“开哥儿,你找我?” 陈开点点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兄弟,你姓郑名万,在家排行老三,是不是?” 郑万咧嘴笑道:“不错,兄弟们有的叫我郑万,有的叫我郑三。” 陈开玩味的道:“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就叫你郑万三了。万三兄弟,有件事还需你多多帮忙。” 郑万初时听陈开胡乱给自己改名,颇有些生气,随即又听到陈开有事想求自己,激动不已,瞬间便将改名的事忘了。 展颜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开哥儿有事尽管吩咐,兄弟我在所不辞!” 他出身贫困之家,却颇有志向,不想像两个哥哥那般,以种地为生,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 读书他不肯,便想着经商挣钱,商贾的地位虽然不高,但钱财不缺,有钱就不会饿肚子,就不会被人看不起。 陈开看出了郑万眼中的渴望,那是迫切希望改变现状的眼神。 当下便把外出采购材料、工具之事跟他说了。更跟他言明,钱财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货物质量过关,但货比三家,能省钱自然最好。 嘱咐完毕,陈开道:“万三兄弟,需要多少钱,尽管找周掣兄弟去取,但所有花费都要记录在案,账目交给晓蓉审查。” 郑万三心中一凛,看来开哥儿还是没能完全信任我,不过我行的端做得正,要查便查,我又何必要怕! 当即点头答应,拱手告辞。 …… 陈开与郑万三谈话之时,却没想到,远处正有人在暗处窥测。只是相距甚远,二人说话的内容却听不清楚。 这些窥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郑仕杰和他的狗腿子们。 郑仕杰怨恨的看着陈开,目送他离去,道:“陈开这厮到底要干嘛,竟然弄出这么大动静。” 郑虎子道:“这些咱们已经打探清楚,陈开那小子要建新房,听说这房子还不小,足足占地数十亩,他正在想方设法跟乡亲换地,要不然他的新房哪里建去?” 郑仕杰冷哼一声,道:“哗众取宠,他陈开骗得了别人,却休想骗过我。他搞出那么多动静,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向我耀武扬威来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能建那么大的房子?他有钱吗?” 郑虎子撇撇嘴,心说族正才刚刚说过,陈开制作、出售铁马履的事,你怎么转眼间就忘了。 他知道此时当面揭破,定然会挨些拳脚,当下忍住不说,却也不附和郑仕杰自以为是的言语。 郑虎子不附和,却有人抢着拍马屁。 “郎君说的极是,他陈开是个什么东西,陈家又贫困之极,别说建大房子,就是修缮他家那三间破草房,估计都够玄!” “不错,他这是自取其辱,海口夸下来了,倒是建不成新房,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就是,就是!他不就是攀上了县尊嘛,有什么了不起,咱们郎君……” 最后那人话未说完,只觉脸颊如火辣辣疼痛,已结结实实的挨了两巴掌。 也怪他自己,拍马屁却拍到马蹄上。因为陈家攀上县令之事,郑仕杰大为烦恼,如今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郑仕杰如何不气? 郑仕杰左右开弓,又啪啪啪啪的打了四下,才稍稍解气,问道:“刚才陈开身旁站着一个女子,看起来颇为标致,是哪家的姑娘?” 郑虎子心中一凛,赶忙答道:“郎君,那是吴家的穷丫头,相貌既丑,脾气又臭,别让这种疯丫头污了郎君的眼!” 郑仕杰点了点头,依稀记得吴大全有个妹妹,满脸菜色,虽然不算丑陋,却也算不上漂亮,今日跟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第46章 培训 吴晓蓉在铁公鸡的陪同下,花了两日时间,终于将换地事宜处理完毕。 这日晌午,她兴高采烈的去找陈开,在路上却遇到许多人,男女老少皆有,竟都是从陈开家中走出。 众村民见是吴晓蓉,都笑呵呵的跟她打招呼,神态间甚是亲切。待走得远了,往日里喜欢八卦的妇女,便忍不住议论起来。 “你们听说了没,开哥儿看上这丫头啦!” “还别说,如今晓蓉这模样倒也配得上,你们发现没,这丫头越发水灵了。” “那是自然,如今陈、吴两家一体,有了开哥儿,吴家也跟着富贵,什么好吃的没有?往日晓蓉满脸菜色,又黑又瘦,你瞧瞧现在,脸颊红润又有光泽,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竟似换了个人。” “你们还在扯东扯西,不记得陈老哥的话啦?一会儿还要继续培训呢,你们不回家做饭,不管你们的娃啦?” 众人一听,纷纷加快脚步,各自返家。 吴晓蓉走进院子,只听陈开说道:“今日的养马培训就到这里,你们先回去吃饭,傍晚再过来。你们回去自己也好好体会体会,咱们三日后考试,合格者录用,录用便给工钱。” 众村民起身,却不离开。 有的道:“开哥儿,我们知道你心善,有意要帮助咱们,但你给这么多工钱,仅仅让我们替你养马,你会不会太吃亏了些?” 有的道:“是啊,当初咱们为族正养马,那才得几个铜钱,还要整日受他们的白眼,要不你少给点工钱,咱们也都愿意跟着你干!” 陈开笑着说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些是你们应得的。不过有些话咱得事先说清楚,只有考试合格者,才能领马养马。因为大伙儿要将马驹领到自己家中,所以需要大家立个字据,不知大伙儿可有意见?” 众村民齐声道:“没有!”当即一哄而散。 吴晓蓉走到陈开跟前,嫣然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养马还需要什么培训的,你的点子可真多!” 陈开见他笑颜如花,天真可爱,忍不住拉起她的手,嬉皮笑脸的道:“我还有更多的点子,你要不要知道?” 吴晓蓉羞的满脸通红,想要挣脱却又不能,啐道:“你快松手,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陈开又握紧了些,道:“哪里有人?”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咳嗽传来:“晓蓉来了啊,快进屋坐,待会别走了,一起吃饭。”正是陈老汉。 吴晓蓉又羞又急,眼见挣脱不开,张口作势便咬,但樱唇刚刚触碰手背,便又抬起了头,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陈开此时才觉得自己有些过火,急忙松手,致歉道:“你别生气,怪我太没规矩,你打我骂我吧!” 吴晓蓉嘟着嘴道:“我再也不睬你了。” 说着拔腿跑了出去,还没跑出几步,嘴边已露出微笑。 …… 三日转瞬即逝,培训考试如期开始,陈开先是提问让村民回答,然后又牵来一匹马,让众村民当场示范。 考试结束,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 陈开为了彻底收服人心,自然不会让那些培训不合格者大失所望。此时仓窖和新房建设正需要大量人手,陈开让那些养马的人每日干半天,让那些培训不合格的村民每日干一整天。 干的时间不同,自然工钱也不同。但骏马出售后,养马者有抽成,这笔钱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因此大部分村民还是希望能够养马。 陈开既然已定下建立天下最大马场的目标,自然希望越来越多的人,替自己养马,眼见众多渴望的目光,当即便下了决定,等新房建成之后,再进行一次考试。 此消息一出,众村民欢呼雀跃。 陈开如此大张旗鼓的招人培训,自然有些人会坐不住。 本就同处一村,许多人又外出服役,村中留守的人本就不多。如今所有村民不是替陈开养马,便是为陈开建新房帮工,去族正牧场帮工的人可就少的多了。 族正的牧场虽不大,却也有数十只马、羊。连续多日少人打理,牧场污秽不堪,马儿、羊儿挨饿受冻,疾病肆虐,短短几日便死了三匹马。 族正甚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遣手下亲信前去照料,勉强维持局面。 郑仕杰见了,大是气愤,怒道:“爹,难道咱们以后都要受陈开那厮的欺负?” 族正叹了口气,道:“他的二叔如今是县尊的女婿,咱们又有何办法?” 突然双眼眯起,冷冷的道:“不过县里的赵县尉和李主簿,似乎都对这个新上任县令不满,咱们且等着瞧,一旦这王县令倒台,咱们立时将陈开那小子碎尸万段!” 郑仕杰大感失望,泄气的道:“可这要等到何时,你看这陈开又是大兴土木的建设新房,又是大张旗鼓的招人养马,一旦让他势大,到头来哪还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族正哼了一声,道:“照他这样如流水般花钱,就算他再有钱,也折腾不了几时。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故意示弱,助长陈开那小子的骄纵之心,只要他把家业败完了,咱们还用怕他吗?” 郑仕杰双拳紧握,大声道:“爹,可我做不到,让我忍气吞声,甚至向陈开那臭小子摇尾乞怜,还不如将我杀了。” 族正拉起儿子左手,轻轻握住,意味深长的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仕杰,此事关系到咱们郑家的兴衰存亡,你可不能再意气用事啦! 哼,陈开这小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今日竟然派人来,以县令要挟,要买咱家牧场的马。哈哈,好小子,这是想要逼咱们父子上绝路啊! 好,明日我便将所有的马都卖给他,且让他再高兴几天。 仕杰,后天我再亲去一趟县城,争取联络赵县尉、李主簿、张县丞等人,共同对付县令。你且等我的好消息,在我回来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郑仕杰不以为然,却不表露出来,点头答应。 辞别了父亲,郑仕杰叫来了郑虎子,问道:“让你查的事情,怎样了?” 郑虎子道:“吴晓蓉与陈开颇为亲近,甚至有人传言二人已定了亲。” 郑仕杰冷笑道:“陈开这厮虽然可恨,眼光却是不错,这丫头不错,本郎君要了。” 郑虎子心中一紧,脸上却不动声色,平静的道:“此人眼下是陈开的重要之人,倘若贸然动她,我担心……何况族正老爷时常嘱咐,要咱们不要轻举妄……” “动”字还没说出口,腿上已重重挨了一脚,只听的郑仕杰吼道:“你废什么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是讨打,还是存心找死?” 郑虎子知道事态严重,郑仕杰所为已触到了开哥儿的底线,此事非得尽快通知开哥儿不可,当下沉默不语。 郑仕杰却以为郑虎子心中害怕,不敢再说话。 想到自己身边许多亲信都背叛自己,投奔陈开而去。只有这个郑狗子,尽管自己对他又打又骂,他却始终忠心耿耿,不离不弃,不由得稍感安慰。 二十多来竟然第一次有了负罪感,温言说道:“狗子,照我的话去做,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赏赐。 哼,我倒要看看,我小魔王动了他陈开的女人,他又能奈我何!老爹年纪大了,胆子小了,不中用了,竟然怕那浑小子,可我却不怕他!” 嘴上虽这么说,但他毕竟在陈开身上吃过大亏,对陈开心存顾忌,放低了声音道:“此事咱们悄悄的办,他无凭无据,就算知道是我,又能把我怎么样?” 想到得意之处,忍不住哈哈大笑。 郑虎子应道:“此事我去安排,郎君尽管放心。” 第47章 开会 众人干得热火朝天,陈家到处都是热闹繁忙景象。 但问题也不少。 一会儿这边缺少工具、材料,一会儿那边缺少人手,一会儿来自县城的货车挡住了道路,一会儿钱财不到位,急需的物品无法购买,一会儿…… 一连几天,陈开被人追着屁股,要他尽快处理,有些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陈开为此焦头烂额,决定改变这种现状。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开会! 倘若一个会议不能解决,那就再开一个,直接问题彻底解决为止。 陈开还特意拟定了一个参加会议人员名单,参加人员便是以后的领导班子。 老爹,负责维持建房工地秩序、联络村民感情、调解纠纷(陈开见老爹年事已高,倒是很想让老爹安心养老,但老爹却执意不肯)。 吴大全,负责保卫工作,闲暇时负责少年操练。 吴晓蓉,负责所有账目,铁公鸡在旁协助,二人一同参加早会。 冯多谷、冯少峰两兄弟,负责所有养马事宜。 郑万三,负责外出采购、洽谈业务,后续还会负责骏马销售事宜。 郑华,与任忠在县城负责马蹄铁的安装、销售工作(实际上他傍晚才刚刚从县城归来,陈开便让他参加明日早会)。 郑虎子,负责情报收集工作(因为潜伏任务尚未结束,暂不出席会议)。 王工匠,虽然是外人,但他是众工匠的主心骨,让他出席会议,是为了让他及时提出问题,早点完成建设工作。 与此同时,陈开还打算建立一个监督考核部门,偷奸耍滑者罚,努力认真者赏,只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负责人,暂不出席会议。 第二日一大早,老爹突然告诉他,不参加会议。说自己倘若参加会议,陈开会有所顾及,不好发号施令。 陈开笑着说没关系,但老爹心意已决,陈开便也并未强求。 告别老爹,陈开提前来到会场,只见会场中央摆着一张大长桌,由六个八方桌拼合而成,尽管有些简陋,但至少能坐得下与会诸人。 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出去寻人,从闾正家里借了一个屏风过来,置于长桌旁边。 过不多时,与会众人纷纷鱼贯而入。 吴大全率先进来,走到陈开身旁,低声道:“我那个傻妹妹不肯进来,也是,这里面都是些大老爷们,她确实多有不便。” 陈开笑了笑,走出门外,只见吴晓蓉站在门外,手扯衣角,满脸尴尬之色。 “我早就替你想好了,里面有一屏风,你坐在屏风后面,所有言语你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吴晓蓉眼睛一亮,将信将疑。 陈开接着道:“走,我领你进去,我还骗你不成?待得新房建好,我让师傅造两个门,以后你从另一个门进入,他们想见你都见不到。” 眼见吴晓蓉跃跃欲试,笑道:“我陈开的女人,堂堂的陈园女主人,也是他们想见就能见得着的?” 吴晓蓉面红过耳,狠狠的瞪了陈开一眼,伸手指着他的脚,语带威胁的道:“你不准动,等我在屏风后坐下,你才能进去。” 说着,生怕陈开不听自己吩咐,忙低头疾走,慌里慌张的在屏风后坐下。满脸通红,心中怦怦直跳。 与会诸人尽皆站着,待得陈开走进会场,在正中位置坐下,所有人才依次落座。 王工匠初时不肯与陈开同桌而坐,说什么尊卑有别,非要站在一旁,陈开好说歹说,终于劝得他坐下。 左首处依次是吴大全、冯氏兄弟、王工匠。右首处依次是郑华、郑万三、铁公鸡。 待众人坐定,陈开率先发言:“咱们长话短说,此次开会共有两个议题,一个是昨日的工作进展情况,一个是诸位遇到的困难。大伙儿谁先说?” 郑万三刚得重用,急于表现自己,起身说道:“开哥儿……” 陈开挥手道:“坐下,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以后商量问题时,大家坐着发言即可。” 郑万三当即坐下,接着道:“开哥儿,昨日族正派人来寻求交易,他打算将数十匹马卖给咱们。我和冯家两位兄弟曾亲自过去查看,并无染疾之马,这是买马所需钱财,请开哥儿过目。” 说着将账目递给了陈开。 陈开匆匆扫了一眼,问道:“价钱如何,他们有没有漫天要价?” 郑万三道:“价钱颇为公道。” 陈开当初派人前去买马,只是想试探一番,没想到族正当真就卖了。 “只要价钱公道,马又都是好马,那他卖多少咱们买多少!” 郑万三点头答应。 接着其他人陆续汇报了昨日的进展情况,虽然遇到了一些小的阻碍或耽搁,但工程进度倒没落下多少。 陈开颇为满意,道:“那接下来谈谈,你们工作中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生怕众人七嘴八舌,会场沦为了菜市场,提前打了预防针,接着道:“我知道大伙儿都有诸多难处,咱们今日一个一个说,我肯定给诸位解决。王叔,你先说!” 铁公鸡倒也不客气,大声道:“并不是咱们这里不出钱,只是这有些价钱实在太高,咱们为何不换别家店铺买买看,比如这木材、石料等急需的物事,每样省一点钱,积累下来,也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说完,目光炯炯的望着陈开,希望他为自己做主。 铁公鸡掌管钱财,他所提的节省开支之事,关系到在场的所有人,其他人也都目不转瞬的看着陈开,希望他表个态,否则凭什么铁公鸡一句话,大家就要听他的? 陈开笑了笑,说道:“刚才我可能没说明白,你们提出问题之时,自己找各负责人商量解决,我只管听,并不发言,若是你们实在商量不出结果,再找我也不迟。 事先声明一点,大伙儿能够共事一场,终究也是缘分。遇到分歧、矛盾,尽管有理有据提出,也可据理力争,但大伙儿和气为先,切不可争吵。 如此就请继续吧!” 众人都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明着让咱们自己商量此事,你并不插手。但你开哥儿就在眼前,咱们谁还敢推卸责任,谁还敢大吵大闹,谁还敢欺上瞒下,还不都得老老实实、公公正正的办事。 吴晓蓉听后,噗嗤一笑,鬼点子又来了。 郑万三负责采买事宜,铁公鸡所提之事跟他脱不了关系,当即说道:“王叔说的极是,这件事我有责任。以后大伙儿需要什么物事,请提前告知,我好择优择省购买,若是大家没有提前告知,因此耽误了工期,那可怪不得我。 大伙儿可有什么意见?” 众人点了点头,心中都想:郑万三这么做合情合理,但如此一来,咱们做事可就要更加仔细了。 接着便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万三兄弟,我这边缺十几根木头,何时能够到来?” “两日后。” “能不能早点,我这边急等着用。” “那就一日后,实在不能再提前了。” “王师傅,傍晚我这边需要修建马厩,可否派两个师傅过来帮帮忙?” “没问题。” “王叔,上次采买,因为临时加了订单,咱们这账得重新对一遍,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就散会后吧,你将账目准备妥当。” …… 过了大概一盏茶功夫,所有人相互商量,将事情全部解决。 陈开做最后发言,做了总结,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并将早会变成常例,每日都要召开。 还制定了会议制度,不得迟到、早退。如果有人因事不能到会,需要提前向陈开请假。 而任忠、郑华需要经营马蹄铁生意,情况特殊,不必每日到会,但每月月底必须参加会议,汇报当月经营情况。 这次会议圆满召开,陈开非常高兴,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去休息一会儿,再睡个回笼觉。 却见吴大全找到自己,神秘兮兮的道:“二弟,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陈开觉得既已形成制度,所有人都要遵守,即便是自己的结义大哥也不能违反。 “大哥,咱们会上说的清清楚楚,有事咱们可以在会上提,我看你在会上一言不发,还以为你那里一切如常呢。” 吴大全瞪大眼睛,道:“我那里能有什么事,兄弟们哪个敢不听我的?我今日是跟你说别的事,这事别说不能让外人知道,就是自家兄弟也不能听。” 陈开心中一凛,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问:“虎子那边有消息了?” 吴大全重重的点了点头。 陈开喃喃自语: 上次见面我再三叮嘱,让他一定要隐忍潜伏,密切监视,以防郑仕杰看出端倪,告诫他除非遇到不得不说的大事,否则不要跟我联系。 莫非郑仕杰那边又有什么大动作了? 第48章 自作孽不可活 当天晚上,陈开与吴大全悄悄来到郑仕杰家屋后,只听得一声极轻的呼哨,当即便跟了过去。 月光下,只见郑虎子躲在树后,探出半个脑袋,正朝这边招手。 二人来到近前,陈开问道:“虎子,郑仕杰到底要干什么?” 郑虎子看了一眼前面房屋,急促的道:“开哥儿,郑仕杰虽然信任我,但我仍不能耽搁太久,此番我借尿遁出来,咱们只能长话短说。 小魔王这畜生看上晓蓉啦,让我寻机绑走晓蓉。我好说歹说,想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可总不能奏效。今日他旧事重提,似乎决心已下,我怕他背着我派其他人动手,这才赶紧通知吴大哥。” 吴大全目眦欲裂,牙齿相击,咯咯作响,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陈开则平静的多,淡淡的道:“嗯,那你即刻向他献计,就说晓蓉每月这几日都会去邻村一趟,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他以前从没关注过晓蓉行踪,自然不知真假。后日,我会让晓蓉故意卖个破绽,让郑仕杰自投罗网!” 这句话听来甚是平淡。 郑虎子很好奇吴大全如此气愤难当,而开哥儿却跟没事人似的,抬头望去,登时背脊发凉,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陈开眼皮微张,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散发出无穷无尽的杀意,冷峻异常,令人不寒而栗。 忽然这副冷冰冰的面庞,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郑虎子的心为之一颤,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耳听得陈开说道:“虎子,这次多亏了你,你且先回去,后日,后日无论如何要让郑仕杰出来。” 郑虎子见了这狰狞的面目,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慌乱的点了点头,拔足狂奔。 陈开二人回到住所。吴大全张开了大口,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陈开点头道:“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吴大全双拳紧握,大声叫道:“气煞我也,气煞我也,这郑仕杰竟然打我妹妹的主意,我这就带人去宰了他!” 过去他虽胆大包天,但对小魔王郑仕杰却一直有所顾忌,心中只是在想:倘若小魔王欺负到我头上来,我定要跟他死拼到底。只是要让他主动招惹郑仕杰,他那时是万万不敢。 但今时不同往日。 郑仕杰在陈开手下已吃过多次大亏,更在众村民跟前丢尽颜面。吴大全此刻不仅不再惧怕,反而对这个鱼肉乡里的祸害不屑一顾,听说郑仕杰竟要对自己亲妹妹不利,当即便动了杀心。 陈开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原本我想着站稳脚跟、发展实力要紧,暂且先饶过这对父子。谁知这郑仕杰不知天高地厚,得寸进尺,这次他非死不可,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性命,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当郑虎子说出郑仕杰意图对吴晓蓉不轨时,陈开便下了杀心。 倘若在他穿越之初,郑仕杰意图对吴晓蓉不利,当时他与吴晓蓉的关系,还未今日这般亲密,人他自然会救,但绝不会动不动便要杀人。 可现下情况不同,吴晓蓉如今已是他的女人,保护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为了能够一劳永逸,郑仕杰必须死,这个人也确实该死。 吴大全听说郑仕杰意图染指自己亲妹妹,虽事先答应陈开,不能说话,但气愤填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陈开自然也怒不可遏,之所以没表现出来,那是因为他正在认真思索杀人对策。 初时他还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待回到家中,所有细节都已考虑清楚,甚至连杀人后的善后处理都想好了。 吴大全性子有些急躁,见陈开也同意杀郑仕杰,说道:“你既然也同意,那咱们今晚就约集人手,将郑仕杰那鸟厮在睡梦中就给杀了,免得他再害人。反正族正家里已有咱们不少人,如今杀一个郑仕杰易如反掌!” 陈开一怔,抬头望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吴大全以为陈开反悔,圆睁双眼,急道:“怎么,你害怕了?亏得我那傻妹妹还要死心塌地跟着你。” 陈开笑着解释道:“大哥误会啦。杀一个郑仕杰容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大张旗鼓的去杀人,郑仕杰死不足惜,咱们又该如何善后? 到时咱们聚众杀人,证据确凿,县尊就是有心要帮咱们,恐怕也无能为力,族正那人又阴险狡诈的紧,他若再借题发挥,咱们这一众兄弟便只有逃命的份了。 你想想咱们才刚刚创下这诺大家业,就这样白白放弃,岂不是大大可惜?” 吴大全缓缓点头,也觉有理,问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我一切都听你的便是。” 陈开道:“我已想好对策,咱们依计行事便可。” …… 第三日上午,散了早会,陈开找到吴晓蓉,说道:“你的衣衫都有些旧了,我给你买了一套绸衫,你穿上试试合不合身。”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件淡绿色绸衫。 吴晓蓉只觉眼前一亮,内心欢喜无限,却不伸手去接,摇头说道:“我不要,你又乱乱花钱啦,眼下正是用钱多的时候,咱得省着点。” 陈开笑道:“知道你温柔贤惠,勤俭持家,可这是顾客拿来交换铁马履的,咱们正大光明的开门做生意,还能拒收、驱客不成?你先穿来试试,说不定还不合身呢。” 女子大都爱美,吴晓蓉也不例外。 她越看这绸衫越是喜欢,缓缓抚摸,爱不释手,贝齿轻咬下唇,语带询问的道:“那我就穿来试试,无论合不合身,我都只穿一会儿,以后再寻个买家卖出去。” 陈开看着她撒娇的眼神,微笑点头。 吴晓蓉接过绸衫向房中走去,陈开紧随其后。吴晓蓉听到脚步声,转身说道:“你干嘛,在外面等我。” 陈开笑道:“我跟你一起进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吴晓蓉面颊微红,瞪了他一眼,轻轻将他推出,关上了房门。 陈开回到院中,驻立沉思,想着要不要将晓蓉为诱饵之事告诉她。 倘若善意隐瞒,她晚上不知实情,见郑仕杰意图不轨,定会担惊受怕;倘若如实相告,又怕她露出马脚,打草惊蛇,放走了郑仕杰。以后郑仕杰有了防备,再想要杀他,那就大大不易了。 一番思量,最终决定先不说出实情。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郑仕杰落入圈套。更何况前有兄弟隐蔽埋伏,后有兄弟跟踪郑仕杰,自己和吴大全也会尽快骑马赶至,吴晓蓉受惊难免,却不会有任何损伤。 便在这时,“吱”的一声,房门打开。 陈开抬头望去,只见吴晓蓉一身淡绿绸衫,亭亭玉立,身材婀娜,一张瓜子脸上,略施粉黛,一双如黑宝石般的眼睛,格外动人。 其时正处清晨,她往那一站,当真便如晓露芙蓉,美丽不可方物。陈开竟有些看得呆了。 吴晓蓉见陈开怔怔的瞧着自己,娇羞无限,低声道:“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陈开笑着掩饰尴尬,说道:“原来你这样美,比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明星都美。” 吴晓蓉脸上更红了,虽不知陈开后半句是什么意思,此时也不好追问,只是道:“油嘴滑舌!我穿也穿了,这就回去,将新衣换下。”嘴上虽这么说,心中毕竟不舍,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陈开快步,拉起她手,说道:“这就是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番美意。” 吴晓蓉梨涡浅笑,她事先早已猜到,如今听陈开亲口说出,心里只觉甜蜜无限。 却听陈开接着道:“晓蓉,铁公鸡王叔傍晚本来要去一趟邻村,只是今日特别繁忙,恐怕无法过去,我想让你替他走一趟。” 吴晓蓉一心想为陈开分忧,当即答应道:“好啊,反正我的事也不多。” 陈开故作为难的道:“本来我打算与你一同过去,只是眼下事务繁多,一时走不开,但你放心,我一旦脱得开身,便去迎你。这样好了,我让吴大哥派一个人跟你过去。” 吴晓蓉摇了摇头,笑道:“不用,现在大伙儿都忙的紧,又何必劳烦诸位兄弟。何况路途不远,我去去便回,不碍事的。” 她与铁公鸡管理账目,自然知道眼下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她下定决心,决能不在这个时候耽误情郎的大事。 陈开见她处处为自己着想,心中感动,斩钉截铁的道:“你待我如此,我决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吴晓蓉又羞又喜,踮起脚尖,出其不意,轻轻在陈开脸上一吻,挣脱双手,头也不回的跑回了房里,关上了门。 待得吴大全找到陈开,陈开已在仓廪的建设工地上。 吴大全将陈开拉到一边,低声道:“跟晓蓉说了没有?” 陈开摇了摇头。 吴大全有些急了:“你怎么不跟他透个底,那到了晚上,她得知郑仕杰在背后跟踪,还不吓坏了她。不行,你不说,我去说!” 陈开伸手将他拉住,道:“你以为我不疼惜晓蓉?但倘若据实以告,郑仕杰见她无丝毫慌张惧怕之相,有可能就不追了,那咱们前功尽弃,以后再要除掉这郑仕杰可就困难了。” 吴大全只是脾气急躁,倒也不是蠢笨之人,自然知道其中道理,喃喃道:“我那傻妹妹啊,今晚可要担惊受怕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陈开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咱们已反复商量,此次万无一失,只有杀了郑仕杰,晓蓉才算真正的安全,晓蓉就算事后得知,也会明白咱们的苦衷。” 吴大全点了点头,眼中凶光大盛,心中一直在默念郑仕杰的名字。 第49章 月黑风高夜 郑仕杰打了喷嚏,大咧咧的骂道:“哪个混蛋在诅咒老子?” 转头问郑虎子道:“狗子,你说今日那吴晓蓉当真会独自出村?” 郑虎子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总是傍晚出去,临黑回来,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只是郎君,老爷走前,再三嘱咐,咱们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郑仕杰嘿嘿冷笑,道:“爹年纪大了,太过瞻前顾后,我今晚悄悄将这小妮子办了,无凭无据,他陈开即便有县令撑腰便,又能拿我怎样? 我这几日看陈开这厮春风得意,心中便来气,非得找机会杀杀他的威风不可,此事就这样定了。” 但想到先前遭绑脱衣之辱,便留了个心眼,补充道:“除了派人盯住吴晓蓉外,还要派人盯紧陈开、吴大全一干人等,他们只要消失不见,立刻向我来报!” 郑虎子应道:“是!” 待得傍晚,太阳落山,两个人前来汇报:吴晓蓉一人出门,陈开、吴大全等人依旧在忙碌,无丝毫异状。 郑仕杰大喜,当即点了五个人,郑虎子亦在其中。出门前嘱咐那前来报信之人,说道:“陈开等人若有异动,立刻快马来报,还要倾巢出动,前去迎我,此事极为重要,你们谨记。” 那二人点头称是,奔跑着去了。 郑仕杰等一行人,快步而行,来到村口,躲在大树之后。 只见吴晓蓉身穿一身淡绿色绸衫,笑意盈盈,快步而来。 郑仕杰一见之下,大为兴奋:原先我不曾留意,没想到这小妮子能出落的如此标致,便是县城中的大户姑娘,也颇有不如。 原本他只是想打击报复一下陈开,没有人比玩弄仇人女人更快意的事了,至于那女人长相如何,倒是其次。 如今见了吴晓蓉姿色上佳,淫心大起,事情还未得手,便又开始幻想,待得除掉陈开,如何将此女据为己有。 郑仕杰见吴晓蓉独自快步出村,率人悄悄跟了过去。 跟了一阵,天渐渐黑了,四下里寂静无声,唯闻虫声唧唧。 郑仕杰想起先前遭绑之辱,忌惮陈开的狡诈奸猾,心中害怕,不由得背脊发凉,就此停了下来。 陈开这个人阴险的紧,会不会故意以吴晓蓉为诱饵,前面伏有人手? 可村里并没有讯息传来,更何况陈开又怎知我要对吴晓蓉不利?又怎知我便在今晚动手? 想到此处,心下稍安,但他着实忌惮陈开,低声道:“咱们就在这里等她自投罗网,待会你们五人齐上,先将此女捉了,捉完立刻返回,不得有任何耽搁!” 手下人低声称是。 郑虎子却在想:你今日既已出来,莫非还想着回去?想到多年来的所受的苦楚,终可得报,心中激动,脸上欢喜无限,只是月黑风高,其他人都看不清他的脸色。 过了一会儿,只见远处有一亮光,正缓缓朝这边走来。 吴晓蓉提着借来的灯笼,眼见四周漆黑一团,心中七上八下,委实忐忑不安,随即想到这是在帮陈开做事,一想到能为情郎排忧解难,心中甜蜜,倒也不似先前那般怕了。 忽听得两边草丛发出簌簌声响,心中害怕,当即加快了脚步。 郑仕杰一路上都在观察吴晓蓉的举动,见她行走之时,左顾右盼,显是有所提防。就在刚才,他自己故意发出声响,吴晓蓉发觉,立刻加快脚步,显是害怕已极。 这些显然是作不了假的,倘若有人隐伏在旁,吴晓蓉又何必如此处处提防、张皇失措? 郑仕杰想到此处,心中大喜,立即发号施令,一齐冲了出去。 他心中得意,忍不住仰天打个哈哈,笑道:“乖乖跟我走,免受皮肉之苦,若是敢大声呼救或反抗,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吴晓蓉听是郑仕杰的声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竟然是那小魔王,我便是一死,也决不让他的阴谋得逞! 心中主意一定,脚下丝毫不停,发足狂奔。 但她又怎么跑得过这许多壮汉,还没跑上几步,便被人截住了去路,团团围住。 吴晓蓉万念俱灰,决心一死,怒道:“你们别过来,你们再前进一步,我这就死给你们看!” 郑仕杰、郑虎子同时惊呼:“你不能死!” 郑仕杰贪恋她美貌,自然不愿见美人就此香消玉殒。而郑虎子见了陈开那副吃人的表情,便知吴晓蓉对陈开颇为重要,他下定决心,即便身份败露,也要保住她。 这边动静一出,陈开布置的前后两支人马便即知觉,纷纷靠拢,同时派了脚程最快之人奔跑相报陈开。 前面埋伏的人马见郑仕杰没有动手,颇感奇怪。眼见吴晓蓉手提灯笼回村,便悄悄跟在身后。 待得吴晓蓉接近郑仕杰等人,两拨躲在暗处的人马其实相隔已不远,只是四周漆黑一团,谁也不知。 后面跟踪郑仕杰出村的一批人,生怕郑仕杰有所察觉,一直不敢太过接近。天未黑时,尚且能跟得上,待得天色全黑,不知郑仕杰确切位置,只好按兵不动。 郑世杰乍见后面有人,心中一凛,立时便知又着了陈开的道。当即不管其他人,自顾自的往村里的方向逃跑,还没跑上几步,脚步声急,前方又有数人疾奔而来。 他心中打了个突,便要向左边跑去,想着只要逃入树林草丛,他们人数虽多,却也一时抓不到我。 想到陈开费尽心机,终究还是被自己逃脱,不自禁的感到心中得意。定了定神,正要奔入草丛,忽觉双手一紧,已被人牢牢握住。 耳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郎君要到哪里去,怎么事先也不跟咱说一声?” 郑仕杰见说话之人是郑虎子,微微松了口气,道:“狗子,你来的正好,咱们三人赶紧逃入草丛,他们人太多,却也无法抓到咱们。” 郑虎子点了点头,却不松手,另外一人面无表情,手上甚至还加了劲。 郑仕杰又不是愚蠢之人,此时此刻怎还不知真相,圆睁双眼,瞪着郑虎子,怒道:“好啊,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背叛老子,我倒要看看你以后怎么死!” 转头又冲另外那人臭骂了一通,各种污言秽语,张口就来。 郑虎子笑道:“不止咱们两个,就连在村里监视的兄弟,都已投奔了开哥儿,你众叛亲离,还有几人真心为你卖命,你这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说着,左右开弓,重重的打了几巴掌,虽然手掌疼痛,但心中却颇感快意。 郑仕杰顿时脸颊红肿,嘴角流出鲜血,狼狈万状,但他依旧破口大骂,奋力挣扎。 便在这时,两乘马从远处疾驰而至。正是陈开与吴大全二人。 陈开翻身下马,不理郑仕杰,直奔吴晓蓉而去,低声安慰。吴晓蓉见是陈开,再也抑制不住,扶在陈开怀里,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吴大全经过郑仕杰身旁,嫌他聒噪,当即撕了衣衫,将郑仕杰的嘴巴堵住了。 陈开待吴晓蓉哭声止歇,派了几个人护送她回去。 待得他们走远,这才来到郑仕杰跟前,冷笑道:“你服是不服?”说着让人取下了郑仕杰口中布条。 郑仕杰哈哈大笑:“老子今日一时不慎,才落入你手中,你最好打得我狠些,但今日之仇我记下了,总有一日我要让你加倍偿还。” 他直至此刻,仍不相信陈开敢杀他。只希望这次被擒,多受些皮肉之苦,千万不要像上次那般,一丝不挂,在全村人面前丢尽脸面。 陈开仰天大笑,忽然笑容消失,冷冷的道:“你以为你今日还能活?”说完又哈哈大笑,深夜听来,竟有些阴森恐怖。 郑仕杰一怔,随即笑道:“我爹是族正,你敢杀我?” 陈开微微一笑,从腰间抽出匕首,顿时寒光耀眼,抵在郑仕杰脸颊上,道:“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你今日非死不可!” 郑仕杰见他不似说笑,这一下当真吓得魂飞天外,再也不顾什么尊严面子,双膝跪地,求道:“开哥儿,你醒醒好,千万别杀我,你要什么我爹都可以给你!” 陈开点点头:“那好得很,我要的便是你的命!” 话音甫落,力贯右臂,匕首直往郑仕杰胸口刺去,直没至柄。左右捂住郑世杰嘴巴,让他无法呻吟出声。 郑仕杰瞪着眼珠,死死盯着陈开,心中后悔不已:当初我为什么要得罪他,这个人是个疯子,说杀人就杀人,比我都狠! 直至气绝,双眼都未闭上,眼珠突出,狰狞可怖。 陈开面无表情的抽出匕首,交到吴大全手上,道:“大伙儿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然后搬到事先商定的地点埋了。” 说罢转身就走,手心全是冷汗。但他不愿在众兄弟面前示怯,强装镇定,待得走远,全身发抖,直接瘫倒在地。 他虽然恨极了郑仕杰,也知此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毕竟来自未来社会,法治观念早已深入己心,穿越之前从没有过杀人的想法。 动手之前,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想着如今身处性命如草芥的时代,你倘若心慈手软,别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你。可即便如此,待真正动了手,仍恐惧不已。 坐了一阵儿,平复了一番心情,担心兄弟们发现,这才起身,缓缓而回。 第50章 族正救子 吴大全等少年眼见陈开动手杀人,干脆利落,无不瞠目结舌。 他们大都遭过郑仕杰的欺辱,心中恨极了此人,来之前信誓旦旦的要杀此人为己报仇。 但郑仕杰就在眼前引颈待戮,他们仍是害怕,陈开未到之前,别说动手杀人,就连动手殴打都忐忑不安,心怀顾虑。 众人一般的想法:他爹可是族正,当真杀了他,族正追究、报复起来,咱们又该怎么办?在场这么多人,恐怕没一人敢动手杀他。 正在众人思考之际,陈开赶到,简单说了两句,手起刀落,郑仕杰就此遭了报应。 众人又惊又喜,又有些畏惧,目光始终不敢与陈开相接。 吴大全尤为震惊,他总是自诩英雄好汉,此事又关系自己的亲妹妹,听说郑仕杰在劫难逃,骑在马上,暗暗打定主意:我一定要手刃此獠,让这狗贼再也别想欺辱妹妹。 可下得马来,见到郑仕杰,原先的信誓旦旦一扫而空,心中竟莫名的感到害怕: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当真要这么做? 定了定神,转念又想:此贼坏事做尽,罪不可赦,死有余辜,我杀他是替天行道,是造福百姓。对,今日一定要杀他! 但当真要动手,不由得又打起退堂鼓来,一时犹疑难决。 当陈开迅雷不及掩耳的杀了郑仕杰,他不可思议的望着陈开,颤抖的接过沾上郑仕杰鲜血的匕首,心中既惊且佩。 二弟看起来儒雅斯文,做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说杀便杀,一刀毙命,毫不做作,这一点上我颇不如他。 待得陈开走远,吴大全心有余悸,当的一声,匕首落地。 他急忙弯腰捡起,闭上眼睛,在郑仕杰尸首上捅了一刀,大声道:“这小魔王死有余辜,大伙儿如还有不解恨的,尽管动手。” 众少年纷纷摇头,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从此以后,众人于陈开除了感激和佩服以外,还有了一层深深的敬畏。 吴大全眼见众人心存畏惧,不自禁的感到得意,我虽比不上二弟,却是第二个敢动手杀郑仕杰的人,他们这些人比不上我! 想罢,当即嘱咐众人,将郑仕杰尸首拖运回村里,连同匕首,埋在了事先挖好的土坑中。 陈开回到村里,直接去了吴家。 吴晓蓉本已心情渐复,陡然见到陈开,想到今晚遭遇凶险,差一点与情郎阴阳两隔,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 陈开见她眼睛红肿,大是心疼,便把事实真相一五一十的跟她说了。 吴晓蓉万料不到,自己今晚遇险,竟然陈开故意安排,目的便是以自己为诱饵,对付郑仕杰。虽然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但事先没跟自己说清楚,就是他的不对。 刹那间伤心不已,将陈开推到门外,赌气的道:“你欺我骗我,我再也不睬你了!” 吴晓蓉伏在桌上,啜泣不已。 她倒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觉得陈开无论如何不该将他置于险地,虽说布置妥当,但万一失手了呢? 她觉得陈开不够爱他,不能像自己对他那般,处处为他着想,想到伤心之处,嚎啕大哭。 吴大全回到家中,听到哭声,以为自己那个傻妹妹处在害怕之中,安慰道:“妹妹,以后你都不用再提心吊胆了,郑仕杰他死啦!” 吴晓蓉一怔,顿时脸现惶恐之色,问道:“哥,你杀了他?这样会不会有事,你要不要连夜出去躲躲?” 吴大全尴尬的笑了笑,道:“我倒是很想杀他,但临到真正动手之时,心中……心中又有些……总之我没杀他。 是二弟动的手,干脆利落,一刀下去,郑仕杰当场气绝。我万万没想到,二弟表面上看起来挺和善的一个人,为了你竟如此大胆,杀人的事也敢做。 他一听说郑仕杰要对你不利,当时便起了杀心,立刻思考对策。为了能够一击得手,生怕你得知此事,会露出马脚,让郑仕杰起疑心,这才瞒着你,你可别怪他。 对了,他比我回来的早,没来看你吗?” 吴晓蓉听完,伏在桌上,哭得更加响了。 她这次心中却没半分怨气,只是后悔不该误会陈开,不该粗暴的将他拒之门外。 吴大全本意是想让妹妹心情好些,谁知一席话说完,反而使得妹妹更加恐惧,不由得大是自责,手足无措。 第二日清晨,早会照常举行,吴晓蓉早早便坐到屏风之后。 会上有几人亲身参与了诛杀郑仕杰的行动,想到为害乡里的小魔王,从此再也不能作恶,自然而然感到兴奋,言语之中更是得意。 陈开原本在早会上极少发言,所有事务让众人相互协商解决。眼见那几人有些得意忘形,破天荒的多说了两句,示意他们有所收敛,切莫露出马脚。 郑家上下虽见郑仕杰彻夜未归,但也并不如何担心,因为他们早已司空见惯。待得第二日早上,郑仕杰还是未归,郑家上下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管家一边派人前往县城,将此事通知族正,一边派出郑家所有仆妇,在附近各处找寻。 如此仔细搜索了一天,连郑仕杰的半点消息也无。 当晚跟踪吴晓蓉的共有五人,两人是陈开的人。其余三人,吴大全或威胁、或利诱,他们回去后,自然没有说出真相,只说郑仕杰傍晚出去,始终不归。 本来参与绑架吴晓蓉的都是郑仕杰的亲信,约有八九人,但大部分人已被郑虎子说服,转投陈开手下。 族正得知爱子突然失踪,大惊之下,急忙从县城返回,当晚便回到了家里。 他气急之下,逐一盘问家中众仆妇,渐渐的得到了一个消息,仕杰时常提起一个女子,便是族里吴大全的妹妹吴晓蓉。 再一打听,又惊又恐,吴晓蓉竟然跟陈开走得很近,二人形影不离,便如情侣一般。此时他已隐隐觉得不对。 待又得知,一向深受仕杰信任的郑狗子,背主求荣,投奔陈开,便即认定郑仕杰的失踪跟陈开脱不了关系,定是郑狗子通风报信,陈开设计,将仕杰抓了起来。 他直到此刻,都还认为陈开顾忌自己,决不敢轻易动他的宝贝儿子。 那一夜,族正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最终决定向陈开暂时妥协,先救回自己的儿子要紧。 第二日天刚微明,他便独自去了陈开家。 陈老汉见有人打门,开门一看,竟是族正,连忙道:“族正怎么来了,请屋里坐。” 族正强忍怒火,不理陈老汉,只道:“叫你儿子陈开出来,我有话对他说。”言语之中颇为不耐烦。 陈开听到动静,来到族正跟前,道:“不知族正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族正冷哼一声,道:“陈开,凡事不能做的太绝,仕杰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在这里替他向你道歉,还望你高抬贵手,早日将他放了。” 他嘴上说的好听,脸上却毫无求肯之色,神情反而有些倨傲,显是仍不将陈开放在眼里。 陈开哈哈一笑,道:“乡里乡亲,互相看不顺眼,那是常有之事,谁还会放在心上。但我已多日没见过郎君,我想族正你是找错人了。” 族正见他还在否认,顿时怒火上升,冷冷的道:“我儿突然失踪,除了你陈开外,谁还有那个胆子?你交出来,绑架之事,我保证既往不咎。” 陈老汉插口道:“族正你是不是搞错了,咱们确实没见过郎君,绑架之事又从何谈起?” 族正瞪了他一眼,不理不睬。 陈开知道老爹心善,一旦得知自己要诛杀郑仕杰,说不定会阻拦,故而连他瞒下了。 此刻见族正对老爹无礼,怒道:“你若是有证据,尽管请官府过来捉拿罪犯,若是无凭无据,请不要再此聒噪。族正请,恕不远送!” 说罢,拉着老爹回了屋,关上了大门。 族正气的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心道: 这可是你逼我的,我今日便去县城报官。你即便有县令撑腰,但县官不如现管,赵县尉正好负责全县刑罚。何况仕杰失踪之事,铁定跟你陈开脱不了关系,一旦罪名落实,我看县令还能不能保得住你! 第51章 善后 族正从陈开家中回来,便启程去了县里。 他先找到赵县尉,经赵县尉引荐,又接触到了其他一些官吏。这些人皆是当地势力,一心想要将外来的现任县令赶下台。 听了族正的控诉,觉得这是个打击县令的好机会。 县令与陈家是亲家的消息,早已轰传全县,倘若县令女婿的侄儿犯了大罪,县令脸上固然不光彩,刚刚树立起来的威望,定然会受到严重的打击。 众人一合计,当即便让赵县尉带着人,陪同族正,前往村里调查郑仕杰失踪之事。 马车上,族正担心儿子的安危,一直出言催促。 但车夫却听而不闻,跟没事人似的,怎么慢怎么来。 族正不由得大发雷霆。赵县尉就坐在族正身侧,悠悠的道:“老兄不用太过着急,便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决不敢对令郎怎样,你放心好了!” 族正虽也这么想,但毕竟爱子情深,早日救了儿子,让他少受些苦楚也是好的。 但赵县尉却不这样认为,他甚至巴不得郑仕杰早死,如此一来,陈开的罪名更大,县令所受的打击必也更重。 如此一来,两人同坐一车,反差却极大。 一个优哉游哉,闭目养神。一个担惊受怕,搓手顿足。 傍晚时分,族正等一行人到达村里。才刚刚下车,便得到一个消息:郑仕杰死了! 族正便如听到一个晴天霹雳,当场便昏晕过去。 赵县尉则暗暗窃喜,表面上却装出悲伤的模样,发号施令道:“赶紧扶族正回房歇歇,具体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那知情之人说道:“今日有人向闾正举报,说保正杀了郎君,那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容不得别人不信。闾正一得到消息,便来告知老爷,可老爷不在家。 闾正便找了几个人,前往保正家里搜索,最后在保正房屋之后的土里,发现了郎君的尸首,还有那柄沾满血渍的匕首。” 赵县尉并不关心郑仕杰的死活,但听说陈开不是凶手,不由得大是失望,问道:“此事可当真?是你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保正真的杀了郑仕杰?” 那人跪下磕头道:“县尉大人在上,当时许多人都在场,大伙儿亲眼所见,小的所言句句属实,决无虚假。” 赵县尉点了点头,试探的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你说说看,杀郑仕杰的会不会另有旁人?听说那个陈家大郎陈开跟你们郎君颇有嫌隙,是不是?” 话音甫落,只听得屋外有人嚷道:“一定是他,一定是陈开下的手,他怎么如此狠心,我的孩儿呀!” 正是处在悲痛中的族正,人未到,声先至。 赵县尉要的就是陈开是凶手,起身将族正迎进听来,说道:“老兄怎么也不多歇会,此事我管定了,我一定为令郎找出真凶,还他一个公道。” 族正感激涕零,已泣不成声,口中还在咒骂:“陈开你这个畜生,我饶不了你,不报杀子之仇,我誓不为人!” 便在这时,下人前来通报,说是闾正求见。 赵县尉道:“让他进来。” 闾正到得厅来,说道:“我说这案子怎么破的这么容易,敢情是赵县尉来了。赵县尉一来,群邪退散,这案子便不告而破。” 赵县尉此时并没有听马屁的心情,冷冷的道:“杀害郑仕杰的凶手你可调查清楚了,当真便是保正吗?” 闾正心中一凛,正色道:“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保正虽然极力否认,但他有作案动机,凶手不是他,又能是何人?” 赵县尉问道:“保正到底有何作案动机?” 忽听得房外噼啪、噼啪之声大作,便似是贺岁一般。 闾正弯腰作引路状,说道:“县尉大人出去一看,便知端倪。” 赵县尉大感好奇,起身出了大厅,又出了大门,只见众村民张灯结彩,燃放爆竹,热闹非凡,各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神色。 赵县尉早就听说,郑仕杰仗着父亲是族正,祸害乡里,却没料到百姓竟恨他到如此地步。他还尸骨未寒,百姓已忍不住大肆庆祝,奔走相告。 “郑仕杰横行无忌,欺压百姓,倒也说得过去,可好歹也是保正,竟能欺负到他头上?” 闾正望了一眼族正,低头不语。 赵县尉见状,已知端倪,扫了一眼闾正和族正,说道:“既是如此,你们觉得此案该当如何处理?” 闾正道:“既然此案并无疑点,该当将嫌犯押往县城,听凭县尊发落。” 族正大声道:“谁说此案没有疑点,我家仕杰决不是保正所杀,真正凶手另有其人!” 赵县尉大喜,道:“凶手是谁?可有真凭实据?” 族正摇摇头:“我没凭没据,但我知道是他!就是那陈开,是他残忍的杀害了我的儿子,要抓就连他一起抓了!” 赵县尉有些失望,但不想放弃这个打击县令的机会,命人前去传唤陈开,却得知陈开此刻并不在村里,而是去了县城。 赵县尉无可奈何,不顾族正的哭诉,押着保正和相关证人、证物,动身前往县城。 他心里清楚,此案一旦让县令接手,这次便是白来了。 …… 陈开在族正走后,便起身前往县城。 他倒不是惧怕族正,也不怕族正去报官,他打算杀郑仕杰之时,便已经想好如何善后。 杀了郑仕杰,将尸首和匕首藏于保正房屋之后,再派一个可靠之人前去举报,如此一来,保正百口莫辩。 他此番前往县城,就是为了见县令,却不是为了郑仕杰的命案。他对自己的设计颇为自信,觉得根本不会出什么纰漏。 他急着要见县令,却是为了杀另外一个人。 郑仕杰既死,他与族正之间彻底撕破脸皮,已处在水火不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族正固然不会善罢甘休,陈开也不想坐以待毙,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族正,彻底肃清族正在村里的势力,为自己未来的发展铺平道路。 陈开到达县城,找到周掣,让他替自己备了几件礼物。他提着礼品,不去见县令,而是先去拜访了陈志远夫妇,也就是自己的二叔、二婶。 实话实说,他并不喜欢懦弱胆小的二叔,更不喜欢跋扈贪婪的二婶,但此二人是自己联接县令的纽带,虽不喜欢,却还要维系关系。 尤其是那个二婶,身受父亲县令宠爱,讨好了她,对自己以后有莫大好处。 陈志远虽然仍摆脱不了被刁蛮妻子欺负的命运,但有了一个厉害的侄儿,日子过得一日好过一日,心存感激,听说陈开拜访,当即出门相迎。 陈王氏对这份亲戚关系丝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个侄儿不仅能够赚钱,还很会相马。她已经得知,陈开送了父亲一匹汗血宝马。 她对待陈开虽没像陈志远那般亲热,但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礼数,这对她来说已非常不易的了。 陈开辞别二人,前往县衙,递了拜帖。那守卫之人见过陈开,此刻也知道他与县令关系匪浅,态度十分恭敬,好言让他稍作等待。 县令王应廉正在接见贵客,见门卫此时递来拜帖,心中恼怒,但贵客在场,他也不好发怒。 随手接过拜帖,扫了一眼,刚要一口回绝,忽然看到陈开的名字,一怔之下,摒退了门卫。 转过身来,向贵客拱手说道:“今日实在不巧,此刻有要务在身,还请贵客且在鄙宅休息一晚,咱们明日再详谈。” 那贵客心中发怒,当着县令的面却也不敢发作,笑着退了出去。 心中却在暗暗纳罕:明明是有人送了拜帖,哪里有什么要紧政务?我有郡丞大人的亲笔书函,专门前来购买铁马履,难道来人比郡丞大人的面子还要大? 第52章 权术 王应廉见那贵客离去,说道:“将来人请到书房,我随后便到。” 那门卫应了,快速奔回告知。 陈开在那门卫的指引下,来到书房,原以为要等上许久,才能见到县令。 谁知还没坐定,便听到吱的一声,房门打开,一个声音道:“小兄弟,多日不见,近来可好?”正是县令王应廉。 陈开受宠若惊,急忙站起,说道:“县尊可折煞小子了,我二叔乃是县尊的女婿,这‘小兄弟’之称,小子可万万担待不起。” 王应廉哈哈一笑:“咱们一见如故,不管其他,从今儿起,就各论各的。小兄弟,你今日突然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陈开来之前,还担心县令不给自己好脸色,又要多费一番唇舌。却见县令不仅丝毫不摆架子,还对自己颇为亲热,不由得大为欢喜。 他自然不知,因为他的铁马履,天水郡丞都递了亲笔书函过来。王应廉早知世道将乱,一心想找个靠山,一郡之丞虽算不上什么大官,却有实权。 天水郡未置通守,由太守负责治民,郡守负责统兵。王应廉坚信,乱世到来之际,手上握有兵权,那才能真的屹立不倒。 正因为此,王应廉才对陈开格外看重。 陈开哪里知道这些,想着直奔主题,直接提出要对付族正,恐怕有些不妥。一上来先寒暄一阵,说了一些常见的奉承言语,接着顾左右而言他,想拐着弯的绕到正题上去。 王应廉此刻哪有心情听这些,反应冷冷淡淡,颇为不耐烦,最后实在难以忍受,说道:“小兄弟,上次相见,你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不知这天下最大的马场,如今建的怎么样了?” 陈开一听大喜:原来他还惦记着呢,如此正好,只要他有所求,我这事就容易办得多了。 “不瞒县尊,马场如今已初具规模,只是……只是……”说话吞吞吐吐,故意装出一副为难之极的模样。 一两匹宝马神驹,此时已满足不了王应廉的胃口,他需要更多的骏马。只有这样,在乱世之中,他才有与人讨价还价的资本。 眼见陈开在建设马场之事上,似乎遇到了极大困难,拍拍胸脯说道:“怎么,遇到困难了?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 陈开当下旧事重提,又将族正父子鱼肉乡里之事说了。 “如今族正之子郑仕杰为人所杀,族正一口咬定是我所为,非要跟我为难,看族正那架势,誓要跟我鱼死网破、不死不休。如此一来,这马场以后恐怕就难以为继了。” 王应廉在赛马会与陈开一别后,曾派人暗中调查过族正父子一事,知陈开所言倒也并非虚假,却并没有惩治这对父子的打算。 当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开,严肃的道:“你实话跟我说,郑仕杰之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陈开知道此事也瞒不住,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王应廉心下了然,说道:“郑仕杰之事,我会帮你担着。但族正这个人却得留下,他为族正多年,结交了不少人,此时动他,恐牵连甚广。 不过你尽管放心,我会派人知会于他,让他不再跟你为难便是。你呢,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再做得过分。他痛失爱子,一蹶不振,从此再也不会成为你的威胁。” 陈开知道族正的性子,此人城府颇深,又善伪装,更兼心狠手辣,既然决定出击,那就应该斩草除根,让此人再无翻身的机会。 还想再说,却见王应廉脸孔一板,正色道:“好啦,好啦,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只要真心为我做事,我自然为你保驾,但族正这个人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你可明白?” 直到此刻,陈开才知县令竟在维护族正,只是他实在不懂,县令为何要死保族正,莫非县令与族正早有交情?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听得王应廉话锋一转,笑道:“今日正好还有件大喜事,小兄弟,你这次又要大赚一笔啦。” 当下将富商前来购买铁马履一事,跟陈开说了。而于郡丞亲笔书函之事却只字不提。 陈开拱手说道:“那人家还不是看了县尊的面子,否则怎会光顾我那小店。如何定价,县尊尽管示下,就算亏点也没关系,反正只要铁马履声名在外,财源还不是滚滚而来。” 王应廉点头笑道:“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眼光看得倒很长远。晌午那豪商备了一桌酒席,你要不要跟我一同前往?” 若是往日,陈开兴许会去凑凑热闹,但今日出师不利,颇感意兴阑珊,对喝酒应酬之事毫无兴趣。 今日非但没能借县令之手,趁机除掉族正,反而让县令保下了。这让他有些郁闷。 县令既已说的如此明白,自己倘若再暗中除掉族正,县令得知后定然大发雷霆,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关系,说不定就此破裂。为了一个区区族正而失去县令的庇护,得不偿失。 但县令为何要死保族正,陈开虽然聪明,一时却也想不明白。 婉言谢绝,出得县衙,还未走出几步,忽然灵光乍现,顿时将县令王应廉的用意想得明明白白。 原来县令如此做,是为了制衡我,不让我一家独大,否则他便难以控制。 他就是所谓的权术吧。 之前对县令还有些好感,此刻已荡然无存。 原来他一直以来,只是把我当成他的棋子,只是为了利用我,根本从来都未真心为我着想过。 由此看来,只依靠别人,终究成不了什么大事。 只有努力发展自己的势力,积极培植亲信,结识天下更多的有名之士,为己所用,唯有如此,才能在将来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陈开当晚没有回村,来到马蹄铁店里,默默观察店铺运营情况,颇为满意,有些小问题暗暗记下。 待得晚上,召集周掣、任忠、郑华三人,将问题提出,四人一同商量改进。四人此时都已将马蹄铁店视为自己的心血,一心想让店铺生意更上一层楼。 四人互相交流经验心得,这一谈论,便直到深夜。期间陈开提到了兴建新房之事。任忠、郑华二人听说自己父母也将搬入新房,不由得感激涕零。 第二日一大早,吃了早饭,陈开便启程回村。 前脚刚走,周大宏姗姗来迟,在周掣等三人面前,数落陈开的不是,说他来县城一趟,也不看看义父,太不像话。 周大宏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很体谅陈开,知道自己这个义子,决非池中物,迟早一日会一飞冲天,眼下忙碌倒是可以理解。 陈开回到村里,早会已经结束。回到家中,取出笔墨,苦思冥想一番,写下了几个人的名字。 拿着名单,找到吴大全说道:“大哥,这名单上的人,你找他们过来,我有些话要跟他们说。” 吴大全扫了一眼,见名单上皆是昔日兄弟,有几人自己还曾推荐给过陈开,当下也不询问原因,直接过去找人。 过不多时,名单上之人来到门口。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开哥儿要干什么。 陈开打开房门,一一单独跟众人谈话。那几人从房中出来,尽皆喜形于色。 吴大全啧啧称奇,待所有人离开,问陈开道:“你跟这些人都说了些什么,看把他们高兴的。” 陈开道:“这些人各有所长,对咱们也忠心耿耿,我打算重用他们,大哥以为如何?” 吴大全喜道:“那可好得很呐!” 旋即又摇了摇头,道:“可当初我推荐他们时,你说现在什么领导班子刚好,不需要增加什么管理人才,这还没过多久,你咋就变卦了?” 陈开笑道:“今日我去县城,被人上了一课,受益匪浅。我已经想好,除了先前开会的各部门管事外,每部门我要加一到两个副手,他们互相监督、互相进步,工作一定比先前做的还要好。” 吴大全只是急性子,倒也不傻,心中一惊:开哥儿莫非要派这几个人监视众兄弟? 陈开见吴大全脸色微变,说道:“大哥切莫多心,一县除了县令之外,尚有县丞、主簿、县尉等职,这叫各司其职。咱们眼下实力虽小,但早晚会壮大,多培养点人才总没有错。 大哥,你和晓蓉所在位置格外重要,我不会让人插足。除了你们二人之外,我给铁公鸡、郑万三、郑虎子、冯家兄弟等各派了一个副管事,帮助他们。 除此之外,我还打算建立一个监督、考核部门,每日在工地、马场等处巡查,偷奸耍滑者罚,认真干活者赏。此部门便也由你负责,希望大哥能够赏罚分明。” 吴大全见陈开说的头头是道,而自己只明白了大概,挠了挠头,也不追问,说道:“嗯,你总是主意多,听你的便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陈开大是感动,右手握紧,轻轻在吴大全胸口上锤了一拳。吴大全依样反击,二人哈哈大笑。 第二日清晨,早会刚开始,陈开便主动发言,将新的任命公布下来。并言明:新上任的副管事有三个月的考察期,若是三个月后,有些人玩忽职守,则直接革职,永不录用。 此言一出,虽然没人反对,与会众人的心思却不尽相同。 有的管事很是开心,因为以后将有人替他们分担工作。有的管事则有些抵触,因为以后自己再也不能一言而决。有的管事则有些害怕,因为那个派来的人有可能是来监视自己的。 但众人也有一样的心思:看来开哥儿并不是离不开谁,只要自己工作没有做好,立刻便会有人取而代之,想要牢牢占据高位,只有更加努力认真的替开哥儿办事才行。 第53章 晚宴 又过了几日,从县城传来消息,郑仕杰被杀一案有了结果。保正因怀恨在心,谋杀郑仕杰,证据确凿,已上报刑部,来年秋后处决。 族正听闻此事,又气又怒,当场就晕了过去。 待得醒来,不甘心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当即动身前往县城。在城中一番打点,众官吏见此案由县令亲审,又毫无翻案可能,谁都不愿强出头。 族正万念俱灰之际,县令亲自召见了他。 县令王应廉表面安抚一番,实则威逼利诱,让族正以后大大收敛,更不可再跟陈开作对,同时也向族正保证,只要族正本本分分,决不会有性命之忧。 族正因爱子身死,正处伤心痛苦当中。眼见县令又故意包庇凶手,心中大是愤怒。但想到此时揭破真相,于事无补,还会得罪县令,得不偿失。 于是在县令面前,装出一副害怕之极的模样,逆来顺受,言听计从。但心里却暗暗发誓:只要我一日不死,我便跟你们没完,终有一天日,我要杀了你们,替我的仕杰报仇! 陈开得知此消息,倒也并不如何开心,因为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反而为斩草不能除根而耿耿于怀。但县令既已明确提出要死保族正,陈开便是再想杀族正,也只能暂时妥协。 郑仕杰一死,郑虎子的潜伏任务圆满完成。陈开早早便宣布了他的身份,并让他出席每日的早会。 因为人手短缺,除了郑虎子外,陈开还召回了部分卧底。故意留下了一部分,当中有男有女,继续潜伏郑家,监视族正的一举一动。 陈开彻底解决了郑仕杰这个隐患,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当中。由于事先准备充足,材料供应及时,全村人齐心合力,新房和仓廪的建设速度出奇的快。 大约过了一个月,两项工程已基本竣工。陈开为了感谢众工匠及村民,决定举办一场庆功晚宴。 工地之上,各部门配合无间,众人各司其职,工作井井有条。陈开大部分时间都在闲着,可他又是闲不下来的人。一日忽然发现有一人不好好干活,有事没事的老是往厨房跑。 陈开好奇心起,悄悄跟踪,只见那人竟在偷吃。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铁公鸡的儿子王小胖。 陈开灵机一动,立时便想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烹调美食! 陈开见王小胖年纪虽小,却已是脑袋大、脖子粗的模样,正是伙夫的最佳人选,便亲手教他做饭烧菜。 王小胖听说只要自己学会做菜,以后厨房的食物任他吃喝,当即点头答应,欣喜若狂。 此时铁锅还没有出现,根本就没有炒菜。做菜只有蒸煮和火烤两种途径,只是佐料有限,做出来的菜,只能算是有些咸味,毫无味道可言。 陈开便从调味品出发,经过多次试验,终于将“味精”制作了出来。 其实成品并不算是真正的味精,只是将各种调味材料混合,熬成了汤。这汤有味精的味道罢了,正好可以用来调味。 有了味精汤,陈开紧接着做出了第一道菜。 鸡汤羊肉锅! 隋唐时期,牛羊肉是人们肉类的主食,而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一般吃不得,因此羊肉成为当时人们的最爱。 其实陈开还是喜欢吃猪肉多一些,但入乡随俗,只好选择了羊肉作为主要食材。 他先买了几只母鸡,放入一个大瓦罐当中,熬成一锅汤,再放入“味精”,顿时香气四溢。 为此陈开还让人单独制作了一个小炉,炉边放置肉片、青菜等食材,放入瓦罐涮烫而吃,赫然便是清鸡汤锅底的火锅。 陈开自己吃过几次,味道着实不错。 但小炉制作颇不简单,工匠花了不少时间,才仅仅制成一个。 陈开熬好鸡汤,将熟鸡取出,放入味精汤,再将切好的羊肉片放入鸡汤之中,辅以不同蔬菜,荤素搭配蒸煮,这便是鸡汤羊肉锅。 取出的熟鸡,切开成块,待至冷却,浇上味精汤,最后再拌些香葱,便是另一道菜。 在味精汤和鸡汤的基础上,陈开又陆续做了红烧羊肉、白切羊羔、红烧狮子头、羊排饭等菜肴,只是条件有限,味道差强人意。 王小胖每日跟在陈开屁股后头,除了学习厨艺,就是试吃各种菜肴。他十分贪吃,虽父母对他极为宠爱,从来不缺他吃食,但以前所吃的饭菜,又怎能跟陈开的手艺相比? 他每日有吃有喝,乐不思家,最后干脆就住在了陈开家里。 王小胖为人虽然懒散,似乎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但于做饭却极为喜爱,也着实有些天分,只一个月的时间,便将陈开的手艺全部学到了手。 不仅如此,他还能举一反三,隐隐有青出于蓝之势。 陈开乐见其成,正好自己可以及时从厨房抽身,又招了几个人过来,在王小胖身边学习,从旁协助。 庆功宴的主厨自然是王小胖,但要开的流水席实在太多,陈开让一些会做饭的妇女前去帮忙。 新房建成,众工匠及帮工的村民,除了应得的工钱外,陈开又给了众人一笔赏钱。 众人自然十分高兴,开席之前,在院中点燃了几处篝火,竟围火跳起舞来。 尽管这些日子十分忙碌,还有些许劳累,但得到的钱财却也颇多。众人不仅不觉得陈开是在压榨自己,反而认为陈开是拯救自己一家的恩人。 眼见陈开正在与吴晓蓉在一旁说话,几人迅速围了上去,笑着将二人推到了人群中央,围着二人手舞足蹈,祝福的言语不绝于耳。 陈开两世为人,却也从没受过这等待遇,受万人敬仰的感觉着实美妙,跟着众人的节拍,扭动身体,微笑向众人一一点头致意。 吴晓蓉满脸忸怩之色,又是羞涩,又是欢喜,满脸通红,始终眼望脚尖,不敢直视众人。 待得开席,众人见了桌上的菜肴,尽皆诧异。 只见桌子中间放了一个扁平的巨大陶罐,旁边另有几道菜,更是从所未见,脂香四溢,众人垂涎欲滴。 也不知是谁忍受不住,抢先动筷,其他人不甘人后,你一筷我一筷,鸡汤羊肉锅瞬间便见了底。 陈开事先准备了酒,但除了嗜酒的酒鬼之外,其他人大都视若不见,眼中只有美味的菜肴。陈开见状,赶紧让人上了主食,那是一碗碗碗浇了鲜汤、香喷喷的白米饭。 众村民大多出身贫困,往日下午只要不干活,一日便只有两餐,晚饭能省则省。工程昨日便已结束,今日众村民都闲了下来,若是在家里,定然就将晚饭省下来了,但既然有人请客,他们自然不会客气。 但凡去赴宴席,众村民的一般想法:多吃菜,少吃饭。如此一来,方能不虚此行。只是当他们闻到那香气四溢的米饭,又怎能经得住诱惑?端起饭碗,连扒带倒的大吃起来,每人至少吃了两大碗。 铁公鸡似乎十分饥饿,一连吃了四大碗,仍不住催促。一边吃,一边自斟自饮,畅快无比。 他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算是小康之家,家中自然缺不了吃食,之所以如此暴饮暴食,那是全印证了他铁公鸡的外号,既有人请客,他又能怎能不多占点便宜? 酒虽过三巡,菜却早已过了五味。 坐在主席正中位置的闾正,举起一碗酒,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诸位一同举杯,敬宴席的主人陈家大郎一杯!” 众人纷纷举碗站起。陈开急忙站起,仰头将酒一口喝干。 众人喝完,陆续坐下,闾正却不就座。当着陈开的面,又说了一些话。他今日饭菜没吃多少,酒却喝了许多,说起话来,未免有些颠三倒四、夹缠不清。 但大致意思,众人却都能听得懂。 闾正在村里,按理来说,应该在族正之下、保正之上。族正看不起他也就算了,保正终日仗着有族正在背后撑腰,竟也丝毫不将闾正放在眼里。 陈开却不同。 无论是在他发迹之前还是发迹之后,无论是在族正如日中天之时还是衰落之后,陈开始终都看重闾正,有事找他商量,凡事让他主持大局,给足了闾正面子,就连今日的宴席,也是让闾正坐在首座。 闾正感恩在心,趁着酒劲,说出了埋藏已久的心里话。 众村民大都感同身受,陈开羞辱郑仕杰,又扳倒了族正,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又带领大家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好日子,他们如何不对陈开感激涕零? 第54章 永不满足现状 第二日早上,陈开亲自送别众工匠。 为首的王工匠颇为感动。 他年纪已长,外出忙活多年,不知受了多少冷脸,遇到的雇主不是颐指气使,便是小气吝啬。 像陈开这种平易近人、出手阔绰的雇主,当真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陈家建房,全村人竟然都死心塌地的供他驱使,王工匠时常在想: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官吏豪绅办事,往往也会有许多人帮忙,大多是逼迫而来。像这般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主动帮忙,王工匠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今见陈开这等人物亲自送行,王工匠有些激动,握住陈开的手,说道:“开哥儿,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捎个口信,咱们立即动身过来。” 陈开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也不枉自己优待他们,说道:“多谢诸位师傅,我还是那句话,这里的大门随时为大伙儿敞开,诸位请!” 众工匠一一向陈开拱手致意,先后离开。 陈开当然知道工匠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他已多次挽留众工匠,开出的条件自也十分优厚,但许多人不想迁离故土,纷纷婉言拒绝。 陈开眼见他们心意已决,只好放行,临走之时,便又旧事重提,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够回心转意,为自己效力。 送走了众工匠,陈开又开始忙碌起来。 房子本来就是用来住人的,新房既然建成,搬家便刻不容缓。最先跟着陈开的那些少年兄弟,一人分得三间房。 陈开暂时不想搞特殊,也只要了三间房,与吴大全家、郑华家比邻而居。吴大全是自己义兄,郑华经略县城,眼下此二人是自己事业最为重要的两个人。 搬家的同时,另一项工作也正在如火如荼进行。 每日从县城拉来货车数十辆,车上堆积如山,全是粮食。陈开命人将粮食妥善放入仓窖储存。 押运粮食的货车接连来了十来日,引得众村民争相围观,议论不止。 “你说开哥儿要这么多粮食,那是什么用意?” “反正开哥儿不会是无良奸商,决不会做囤积粮食、哄抬粮价的勾当。” “我看不见得吧?人心隔肚皮,到时粮食都在他手里,他想卖什么价钱都行。” 此言一出,一些人点头附和,一些人则怒目而视。 久而久之,流言蜚语满天飞。 陈开自然也听说一些,只一笑而过:你们才有多少钱,值得我花这么大功夫? 他之所以囤积粮食,那是为即将到来的乱世做准备。有了粮食,才会有人口,有了人口,才能发展,只有发展壮大,才能在乱世不依靠别人、顶天立地的生存下来。 粮食实在太多,建成的仓窖已经全部存满。陈开又让人建了十数个露天的小型仓廪,同样装的满满的。 搬家和粮食储存工作完毕以后,陈开又举行了一次招聘考试,测验合格者可到陈家马场工作,待遇丰厚。 这一次村民不用再将马驹牵回自己家中,所有的马一律拴在新房北面的马厩里。由于陈开扩大了规模,马驹的数量急剧增加,每个村民的养马数量由一匹上升到三匹,甚至更多。 除了普通的马外,陈开还决定自己培育良马,首先便从选育开始。将重金购买的西域良马单独圈养,杜绝与其他普通马接触,保证良马的纯种性。 至于那些没通过招聘考试的村民,陈开也没让他们闲着。 新房既已入住,食堂和其他公共设施的建设便也不得不提上议程。原本陈开想让县城来的众工匠建造,相对来说省时省力。 但陈开一心想收服那些工匠,但众工匠却执意不肯。他觉得既然那所有工程并不是多复杂,倒不如让村民建造,既解决了一些人的就业问题,也锻炼了他们的技能。 陈开想着不能光依靠外来工匠,自己得尽快培养一批出来。 如此一来,整个村子便如机器一般,再次有井有条的运转起来。 大概过了十日,食堂便即完工。陈开让王小胖负责食堂所有事宜,命他当晚准备酒席,召集所有领导班子,共同庆祝一番。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有了醉意,说起话来,便不再拘谨。 陈老汉当先说道:“多亏各位的帮忙,陈开才能如此兴旺,我在这里谢谢大家啦。” 众人连忙推辞。 “陈老爹,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没有开哥儿,哪有咱们的今天!” “是极,是极,你这么说,可真是羞死咱们啦。” “陈老爹,你这话可不对,咱们和开哥儿都是兄弟,互相帮忙那是理我应当!何况没有了开哥儿,咱们怎能吃饱饭,哪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陈开此刻说道:“既是兄弟,以后这种话,咱们谁也不准再说。咱们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便是!” 众人齐声道:“正该如此!” 陈老汉眼见陈开发达以后,没有忘本,也没有疏远兄弟,甚是欣慰,点头道:“这可好得很啊!开儿,咱们这份家业已经不小,我看以后咱们也就别再折腾了,守住这份产业,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此言一出,大部分人跟着附和。 陈开却轻轻摇了摇头,心中嘀咕:我倒很想好好过日子,可形势却不允许,以后天下大乱,自保尚且不能,又何谈过安分日子。 吴大全朗声说道:“就该如此,咱们已赚了不少钱,接下来就应该锄强扶弱、扶危解困,做英雄豪杰应该做的事!” 郑虎子道:“英雄豪杰我恐怕做不成,但我只想跟娘亲好好过日子。” 铁公鸡因为账目,整日忙的焦头烂额,但他又舍不得这赚大钱的机会,只想陈开能够少折腾些,减少他的工作量,说道:“陈老哥说的不错,开哥儿如今的这份家业,几辈子都吃不完,犯不着再冒风险。” 冯大冯多谷平时沉默寡言,此刻也说道:“有吃、有穿,咱们养马,挺好!”他做事认真,性格却十分木讷,言语更是简洁。 吴晓蓉本就没多大志向,只想跟亲人的快乐生活下去。本想出言附和,但他跟陈开相处多日,知道自己的情郎却颇有抱负,决不肯就此裹足不前,当下忍住不说,轻轻的叹了口气。 陈开越听越感失望,原来这些人这么容易满足现状,眼下钱财是有一些,但就此高枕无忧、安乐享福,却也没那么容易。 光有钱财,没权没势,没自己的私人武装,乱世到来,自己便如一个孩童,抱着硕大的金子在街道行走,届时自己必将死的惨不堪言。 眼见郑万三一直没开口说话,问道:“万三兄弟,你怎么看?” 郑万三年少之时,常受人奚落,从小便立志要出人头地,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让别人再也不敢轻视于他。 眼看只要跟着陈开,便有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他自然不想陈开畏缩不前,说道:“开哥儿,谁不想过安稳日子,可咱们想过,别人却未必肯啊! 就说临县,那里有一家马场,是咱们天水郡最大的马场。场主听说了咱们的铁马履,一心想要得到,初时是出高价购买,后来各种阴谋诡计都用上了,任忠、郑华兄弟正为此事发愁呢! 他们很快便会知道咱陈家马场的存在,咱们抢了他们的生意,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若是不努力经营,别说好日子过不上,恐怕到头来都会有性命之忧。” 陈开又惊又喜,他怎么也没料到,郑万三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虽然郑万三只提到了商场无情、同行倾轧,但这已非常难得了。 陈开满意的点了点头,当即补充道:“咱们处在京畿附近,相对好些。外面的世道,大家想必都有所耳闻吧?” 见有些人脸上深有忧色,接着道:“现如今天下间许多地方,流民四起,民不聊生,各地雄豪群起而争,百姓苦不堪言。 咱们这里眼下还好,但大乱是早晚的。因此咱们要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这可不是瞎折腾,这是为咱们的将来着想,这是为了保护咱们的家人!”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郑万三站起身来,拱手说道:“还是开哥儿想的深远,想必也已想好了应对之策,还请示下,咱们必当一一凛遵!” 众人见他站立,纷纷站起,拱手而立,静候陈开的命令。 待得后来,就连陈老汉也都站了起来,仿佛眼前坐着的不是自己儿子,而是发号施令的统帅! 第55章 人口 一直以来,陈开都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缺少点什么,现在终于清楚了,缺少的便是威严。 陈开当初为了能跟众少年打成一片,故意放低姿态,很快便融入了他们的圈子。 久而久之,众人对他虽感激佩服,却无多少畏惧,若不是那日他干净利落的杀了郑仕杰,震撼了众人,这种情况还会更加严重。 陈开见众人全部站立,拱手听令,恭敬之极。若是往日,他定会摆摆手,笑呵呵的道:诸位都是兄弟,不用那么大礼数,请坐下。 但今日他决定有所改变。恩威并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以后前途多艰,他需要对全局有绝对的掌控力。 当即神色俨然,缓缓站起,说道:“万三兄弟,明日起,你着手在附近购买田地,只要离村里不远,田主又肯卖,无论多少价钱都要给我拿下! 除了想方设法买地以外,万三兄弟,你还要多四处走动,多买些奴仆回来,奴仆没有特别要求,男女老少皆可。” 郑万三拱手应道:“是!” 陈开接着道:“晓蓉、王叔(铁公鸡),要全力支持万三兄弟,钱财要事先准备妥当,这是当下咱们的大事,只有广置土地、增加人口,以后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 “大哥,待得奴仆买来,你要从中挑选精壮汉子,每日勤加操练,咱们不求欺辱别人,但求自保。” “其余兄弟,各管其职,努力将分内之事做好。大伙儿如有困难,尽可在早会当中提出,若是有紧急事情,也可单独找我。” 众人一齐点了点头,眼见陈开话已说完,竟都不就座,却又不知此事该干些什么,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郑万三突然大声道:“谨遵开哥儿吩咐!” 众人一齐学了一遍,声音却不如郑万三洪亮。陈老汉一言不发,见其他人落座,这才坐了下来。 陈开本意是为了树立威信,未曾想将老爹摆在了尴尬境地,眼望老爹,深表歉意。 陈老汉冲儿子微微一笑,当即站起,说道:“我老了不中用啦,以后你们若是找我喝酒说话,我随叫随到,但若是谈论公事,恕老头子概不奉陪!” 说罢,起身离开,临行之前,冲陈开眨了眨眼睛。 陈开如何不知老爹的良苦用心,当初老爹执意不参加早会也是为此。老爹这是为了不让儿子为难,为了儿子能够一言而决,为了儿子的号令能够通行无阻。 陈开就坡下驴,当即说道:“老爹为我操劳大半生,如今想要颐养天年,咱们也不能多作强求,以后轻易就不要劳烦他老人家了。” 众人点头称是。 陈老汉一走,陈开为了缓和气氛,说道:“公事既无谈完,大家便不要再拘谨,咱们兄弟今日痛饮一番,不醉不休!” 他这番话倒没其他意思,只是想以此联络感情。但其他人听在耳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以后谈论公事,恐怕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轻松了。 陈开尽管频频举杯,但众人的兴致都不甚高,最终宴席虽未不欢而散,但显然没有以前那般喜庆热闹。 陈开看在眼里,除了吴大全和吴晓蓉兄弟外,其他人跟他似乎都有了些距离感。 他认为这也不是坏事,只要关系不致闹僵,倒也没什么。既然要干大事,就要有所割舍,怪不得古代帝王,总要维持一副孤家寡人的模样。 郑万三不仅颇有眼力界,干事也麻利,陈开对他越来越欣赏。 这一日,郑万三又带来一批奴仆,说道:“开哥儿,这里有件事,我作不了主,须得你来拿主意。” 陈开见他这次带来了十几个少年,颇为满意,道:“说来听听。” 郑万三道:“邻村有几户人家,眼下各家只有几亩薄田,难以维持生计,他们不愿卖地,也不愿卖身为奴,托我来问问开哥儿,能不能租咱们的田地耕种。” 陈开笑道:“据我所知,你可不会轻易替别人传话,你今日既然开了口,想必已有了主意吧,尽管说说看。” 郑万三拱手道:“开哥儿,你宅心仁厚,买来的奴婢,见到身强力壮、有耕种经验的,便给他们田地,让他们耕种,成为部曲。 如此一来,咱们买来他们要花费一笔钱。养着他们,各种吃喝用度又要花费一笔钱。 眼下咱们田地颇多,倒不如租给一些佃户,让他们自己耕种收获,咱们只要年底收租即可,省钱又省力。” 陈开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就按照你说的要办,但我要提醒一下,可以将田地租给平民,但买奴仆之事仍然不能松懈。” 郑万三应道:“是!”转身去了。 若是在太平盛世,陈开自然不会如此麻烦,大肆购买奴仆。但此时正处大业末年,天下即将大乱,奴仆比佃户重要的多。 佃户与部曲、奴婢颇有不同。 佃户是平民,拥有户籍,与田地主人只是租赁关系。 而部曲、奴婢依附于主人,没有户籍,必须绝对服从主人的命令,必须对主人效忠。 部曲和奴婢本质上来说,都是家仆,都属贱民,但地位却有所不同。 部曲渐渐的会变成家兵,地位远高于奴婢,从事农业生产只是副业,主要的职责是为主人作战。普通奴婢的待遇则差得多。 陈开将买来的奴仆,妥善安置。无论男女老少,仍他们皆有用武之地。 让老人、孩童、女子从事各种轻松的工作,或端茶倒水、或打扫整理、或帮厨烧水等等。 让年轻力壮的汉子忙时养马种地,闲时习武操练。 每日早会过后,陈开便让所有奴仆集中在操场之上,排列整齐,接受检阅。 陈开端端正正的坐在高台之上,俯览众人,却不说话。主持的工作由吴大全主持。 吴大全操练家兵多日,越来越喜欢站在高台上训话的感觉。说起话来,口沫横飞,总是又不知不觉的提到,想要成为英雄豪杰的理想。 台下众人颇觉好玩,本想开怀大笑,但一见高台之上,主人严肃冷峻的眼神,便再也笑不出来。 吴大全每次说话之前,要请示陈开,训话结束之后,也要请示陈开,将对陈开的敬畏淋漓尽致的演了出来。 众人觉得吴大全豪爽大气,一点也不怕他,但对台上一言不发的主人,却始终心存畏惧。 陈开每日都会召集众家仆,倒也不强迫他们站军姿、练队列,只要他们认得自己的主人、能排列整齐即可。他故意不苟言笑,便是为了震慑他们,让他们懂得对主人的绝对服从。 如今天已入冬,除了养马之外,再无其他的事,正是操练的最佳时候。陈开有事没事,每日总会去操场几趟,偶尔也会指点几句,但大多时候只是在旁观看,遇到精彩之处,还会大声喝彩。 短短大半个月时间,院中涌入了不少新人。陈开当即着人搭建新的屋子,供众家丁居住,原本消停下来陈家院子,又热闹起来。 待得屋子建成,众家丁也已逐渐适应各自的工作,一切运转如常。 陈开见状,大为高兴,命王小胖准备了一桌食材,又温了几壶酒,邀请吴大全、郑万三、郑华、郑虎子等四人,前来饮酒吃饭。 寒冬凛冽,朔风呼号,正是吃火锅的好时候。酒过三巡,众人熏熏然皆有醉意。 郑万三道:“眼下开哥儿,不仅拥有广袤的田地,还有数不尽的骏马,咱们所处的宅子该有个名字才是,依我看,不如就叫陈氏庄园!” 郑华为了参加一月一次的例行会议,昨日才刚刚从县城赶来,此刻说道:“除了你说的这些,开哥儿还有县城的马蹄铁生意,日进斗金都还不止。陈氏庄园太长,不如就叫陈园吧?” 吴大全一心想成为英雄好汉,听说绿林草莽英雄的聚集之所,都叫什么庄什么寨,便道:“什么陈园,依我看,就叫陈家庄。咱们众兄弟都是英雄豪杰,聚集在陈家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银,替天行道!” 他从小便不喜读书,哪里能说出这些的言语,后面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银、替天行道”等词语,皆是听陈开所说。 郑万三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听得吴大全竟然将此处当做落草的场所,大为不喜,道:“还是陈园好,咱们好端端的,落什么草为什么寇呀。” 吴大全只是羡慕英雄豪杰的侠义行径,倒没真的要投身绿林,他本就性子急躁,一言不合,竟与郑万三吵了起来。 待得后来,谁也说不服谁,便让陈开主持公道。 郑万三道:“开哥儿,宅子就叫陈园如何?” 陈开摇了摇头。 吴大全大喜,笑道:“二弟果然有见地,那就叫陈家庄!” 谁知陈开依旧摇了摇头。 第56章 坞堡 众人见陈开两次摇头,都感纳闷:莫非这两个名字,开哥儿都不喜欢? 却听得陈开说道:“其实叫什么无所谓,我之所以摇头,只是觉得眼下此处还算不上真正的庄园。” 众人更是不解:如今陈家已是附近乃至整个清水县的大户,如果这里都不算庄园,那什么才算? 陈开当初打算建造新房时,就已事先已想好了未来的路,那便是效仿东汉豪强地主的发展道路。 东汉时期,豪强地主势力迅速膨胀。他们在政治上,把握选举,世代为官;在经济上,则疯狂兼并土地,广占田园;在文化上,则宣传儒学,奴化百姓; 最重要的是,他们拥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能够很好的维护自己的统治。 陈开眼见天下即将大乱,便想着先在乱世当中生存下来。 政治上,陈开已跟县令打好了关系。原先他还打算通过县令,继续向上巴结,随即想到隋末真正的赢家是大唐李渊一家,那么只要跟李家搞好关系,其他人倒不用太过在意。 经济上,陈开拥有土地、马场和马蹄铁的专营权,财力倒不是问题。 文化上,陈开对儒学并不感冒,从来没有宣传的意思,更不想吃力不讨好的为众村民开智。 他打算建一所技术学校,只是想让众人多学些手艺,能更好的适应各种工作。同时灌输思想,从而树立自己的威信,让众人对自己心存崇拜,确立自己的绝对领导地位。 至于陈开自己的私人武装,他早已开始筹备,如今在吴大全的带领下,正在一步步发展壮大。 只是如今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便是虽然一切都在飞速发展,但因底子太薄,此时经济上还算过得去,可军事上太过薄弱,与真正的隋末雄豪相比,就如蚂蚁一般弱小,不堪一击。 别说无法抵挡其他割据势力,一旦流民四起,就连聚众的流民抢劫,恐怕都不一定能挡得住。 因此陈开急需发展军事,但私人武装的壮大却不能一蹴而就,他便想着从防御方面入手,而建立一个坚固的堡垒,便成为一个绝佳的选择。 陈开因此想到了兴起于西汉末年的坞堡! 坞堡,又称坞壁,是一种民间防卫性建筑,当时北方大饥,社会动荡不安,富豪之家为求自保,纷纷构筑坞堡营壁。坞堡驻有大批的部曲和家兵,成为故吏、宾客的避风港。 陈开心目中的陈园或陈家庄便是这个样子,不仅能够在乱世中自保,还能收留天下名士及其家眷,让他们为自己效力。 陈开见众人尽皆一脸茫然,只微微一笑,并不打算在此时将自己的下一步目标,公之于众。 “眼下咱们形势虽好,却也不能有所松懈,叫陈园或陈家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此处能够保护咱们的家人朋友,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齐声称是。吴大全和郑万三互相敬了一杯酒,开怀大笑,顿时将先前的争吵抛之脑后。 陈开接着说道:“今日邀请诸位过来,除了吃饭饮酒以外,还有别的事情,此事明天早会我也会说,现在先跟你们交个底。” 众人见陈开表情严肃,猜想这件事必非同小可,急忙凝神倾听。 只听陈开继续道:“过两日我会启程前往长安,家中的事就劳烦诸位兄弟了!”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吴大全最是沉不住气,问道:“二弟,好好的,为何要去长安?” 郑万三附和道:“是啊,开哥儿,此去长安,不知有几千里远,还请开哥儿三思啊!” 郑华与郑虎子虽未开口询问,但满脸诧异,显然也是大惑不解。 陈开笑着解释道:“咱们眼光要放得长远些,不能只关注一个小小清水县,整个天水郡、甚至整个天下,咱们都要考虑进去。此去长安虽然有些冒险,但我非去不可!” 众人又是震惊,又是佩服,又有些舍不得。 吴大全知这位义弟性子颇倔,一旦决定下来的事,万难更改,说道:“既然有危险,那便由我陪你一起去,咱们磕过头发过誓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郑华、郑虎子当即附和,一齐表示也要前去。郑万三稍有犹豫,但最终也毛遂自荐,要与陈开一同前往长安。 陈开有些感动,举杯道:“我自然不会孤身前往,至于由谁陪同,咱们明日早会再议。今日咱们只管喝酒,一醉方休!” 其余四人大声叫好。 当晚陈开喝的大醉,被人搀扶着回房。躺在床上,却没立即入睡,脑中仍在想着此去长安的各项具体任务。 一是在长安找寻顶级建筑工匠,为建造坞堡做好准备。 原本最佳人选是宇文恺和何稠两位建筑大家。尤其是宇文恺,参与规划设计了都城大兴城、新都洛阳城、仁寿宫、隋文帝皇陵、观风殿和广通渠等着名工程,只是天妒英才,今年十月刚刚逝世。而何稠的才能不遑多让,只是如今人正在江都,陪侍大业皇帝杨广。 此去长安,陈开决定先拜访两位建筑大家的后人和徒弟。 二是联络西京长安中的落魄名士,争取说服他们为己效力,带回来妥善安置。 东都洛阳建立以后,西京长安的地位便大不如以前。但长安城内各政治机构丝毫不减,为了争权夺利,各种政治斗争层次不穷。有胜利者,必定就会有失败者。 此去长安,陈开决定尽力营救那些政治失败的官员及其家眷。 三是拜访柴绍与李秀宁夫妇,为以后搭上李渊一家,提前铺路。 明年李渊便会在太原起兵,届时柴绍会孤身前往,而李秀宁则回到鄠县的李氏庄园,不久便在当地起兵,打下了好大一片地盘。 陈开认为先结识这对夫妇,待柴绍前往太原,自己尽最大可能的帮助李秀宁,跟李家结为同盟关系。 此时李渊父子仍在洛阳,不久将举家迁往太原,任太原留守。陈开并非没有想过,直接去找李渊父子,但自己籍籍无名,又无人举荐,李渊父子岂会平白无故搭理自己? 这般又仔仔细细想了数遍,困意袭来,便即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已近晌午。 刚出得门来,吴晓蓉端了热水,走上前来,翻了个白眼道:“不能喝酒,还如此逞能!给,喝点热水,醒醒酒。” 嘴上虽如此说,脸上关切的表情却十分明显。 陈开哈哈一笑,道:“不碍事,帮我召集众位管事,我有事情宣布。” 吴晓蓉撇撇嘴道:“大伙儿早会都没开,就等着你呢!” 陈开颇觉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这可就是我的不是了。”一边说,一边急速向会场走去。 走进会场,坐了下来,眼见众人目光直射过来,说道:“早会规矩不能因我废,我因昨日喝酒,误了事,今日迟到不说,还耽误了大伙儿的工作,依规矩当罚。” 转头对吴大全道:“大哥,你负责奖惩,你说该怎么罚?” 吴大全知道倘若有人违反了规矩,必将受到严惩,但陈开是此处的主人,岂有受罚的道理?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沉吟半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开也知道,以他自己现在的地位,强行让人处罚,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便道:“那就跟别人一样,也罚钱好了,但总不能我掏了钱,转头又进了我的腰包。这样吧,身为首脑,明知故犯,加倍处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将得到一份罚金,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答。只铁公鸡一人,听说陈开违反规矩,自己可得一大笔钱,当即开口叫好。 见众人没有异议,陈开接着说道:“今天有件事通知大伙儿,两日后我将启程前往长安,不知哪位兄弟愿意前往?此行艰难凶险,大伙儿表态之前,可要仔细思量。” 话音甫落,只听“咚”的一声,一支毛笔落地。 第57章 人选 吴晓蓉急忙捡起毛笔,抬头向陈开望去,忧心忡忡,惴惴不安。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出长安啊?竟然还有危险。 在场的人都是这般想法,实在不理解陈开身在福中,为何还要甘冒大险。 有的人确实担心陈开的安危。有的人则是担心陈开一旦有事,自己的地位便即不保。有的人则压根不管陈开的死活,只想着多捞点钱,然后走人。 众人虽各怀鬼胎,但当陈开说出这番话时,所有人都表示愿意陪同前往,只是有先后之别,各人表情也各不一样。 陈开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也没打算揭破。倘若所有人都是一副欣然前往、视死如归的表情,他反而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如今各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也属正常,只要他们不生异心,自己能控制他们,一切便都在掌握之中。 陈开挥手示意,待得众人安静下来,才道:“想我陈开何德何能,能得诸位如此挂怀,大伙儿的好意,我都心领了。 只是一来我此去时日不会太久,二来家中各项事务仍须大伙儿费心处理。因此你们众管事当中,我只能带一人过去……” 说到这里,又有不少人站起,表示愿往。 陈开挥手让他们坐下,说道:“虎子兄弟,前些日子深入虎穴,立下汗马功劳,又多遭兄弟误会,受尽委屈。这样吧,就让虎子兄弟陪我前往,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跟虎子兄弟多说说话。” 郑虎子当即站起,拱手接令,心中喜悦无限。 当他被郑仕杰打成重伤、性命垂危、蒙陈开相救之时,他便决定要报这救命之恩。 后来陈开让人照顾他母亲,他大是感激。 后来陈开脱衣羞辱郑仕杰,他大是佩服。 再后来陈开不计前嫌、愿意接纳自己时,他决定为陈开效命。 最后当他亲眼见到陈开杀了郑仕杰,自己大仇终于得报,他当即立誓:从此愿为陈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开虽然看不透每个人的内心,但谁真心对自己好,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在场除了吴氏兄妹外,恐怕只有郑虎子对自己忠心耿耿。也不是说其他人便对自己有异心,只是他们跟着自己,不是那么纯粹罢了,有自己的小心思,有自己的小算盘。 陈开挥手示意郑虎子坐下,接着说道:“我离开后,所有事情皆在早会上处理解决。若是有些事情颇为棘手,众管事意见不一,僵持不下,那就举手表决,哪一个主意支持的人数多,就按这个主意办理。” 郑万三提议道:“不如让陈老爹每日过来,即可提出意见,又可参与举手表决,万一咱们争持不下时,也能有人裁决。” 陈开摇了摇头,道:“老爹年事已高,不想再管这些俗事,你们以后不要打搅他。” 伸手往吴大全一指,接着道:“我离开后,大哥的话便是我的话,只要发现有人心怀不轨,大哥可当场惩办,其他人不得干涉。” 说这句话,神色严峻,语气已十分严厉。 所有人拱手站立,异口同声的道:“是!谨听开哥儿吩咐!” 散了早会,便是众家丁聚集的时间。原本不发一言的陈开,破天荒的说了话,主要内容便是宣布吴大全在自己离开后的绝对领导地位。 家丁散去,陈开又提了几个要求,让吴大全从众家丁当中挑选两个少年出来。 晌午时分,吴大全带着两个少年,来到了陈开面前。 陈开一见之下,啧啧称奇:“大哥,你哪里找来如此相像的两个人,简直便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吴大全笑道:“此二人是同胞兄弟,家中上有一个老母,下有一个七八岁的妹妹,我已经将他们家人妥善安置,就住在咱们那一排房子里。” 陈开点了点头,好好安置他们的家人,这对兄弟即便不感恩戴德,也不敢对我心怀异心。 耳听得吴大全又道:“此二人颇有孝心,当初便是为了救娘亲和小妹不致饿死,这才卖了自己,万三兄弟得知后,便将他们一家全都买下了。” 见陈开再次点头,接着道:“此二人身手颇为敏捷,脑袋也聪明,好多东西一学便会,我有心栽培他们,若不是你要去长安,我才不舍得给呢!” 陈开笑道:“那多谢大哥忍痛割爱!” 吴大全摆摆手道:“你见见他们,跟他们熟识熟识。对了,晓蓉说要为你整理衣物,我出来时,他已去了你家里。 回头你好好说说她,别看她一副凡事要强的模样,其实柔弱的很,有一年爹要到外地服役,他足足哭了七八天,足足担心了好几个月。 这次听说你远行,她竟然跟个没事人似得,我很是担心,问了几次,她总是不说。” 陈开让他放心,待吴大全走远,招呼那同胞兄弟过来。 “你们兄弟俩叫什么名字?” 那年纪较大的少年道:“主人愿意收留咱们,对咱们有再生之恩,还请主人赐名!” 陈开点了点头,主人给买来的奴仆赐名,倒也常见,沉吟半晌,道:“哥哥叫陈金,弟弟叫陈木,以后你们兄弟便是我的贴身护卫,只服从我的命令,除我之外其他人任谁也无法调动你们。” 陈氏兄弟大喜,如此一来,自己可就不是普通的家丁了。 耳听得陈开又道:“你们的母亲和妹妹,我已单独为他们准备了房子,离我家不远,咱们以后就是邻居啦。” 陈氏兄弟对望一眼,一齐转身,同时弯腰屈膝,跪倒在地。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的道:“多谢主人厚爱,咱兄弟二人以后唯主人之命是从!” 陈开伸手将二人扶起,笑道:“回去收拾收拾,好好跟家人告个别,这一次你们兄弟要出趟远门。” 陈金、陈木闻言,大吃一惊,脸上露出了恐惧神色。 二人一样的心思:原来主人突然对咱这么好,是要咱们效死命,这一次出门恐怕凶多吉少。 陈开鉴貌辨色,见二人突然脸色大变,立时便猜到了他们的心思,笑道:“你们想哪里去了,你们兄弟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人才,我怎么让你们轻易涉险。 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此次前往长安,我与你们同去,你们想想看,我岂会置自己于险地之中?不过这次出行,我所带人手不多,出门在外,许多事还要仰仗你们兄弟二人。” 陈金、陈木大感羞惭。 陈金拱手道:“主人言重了,为主人效劳,是咱们的本份,我兄弟二人虽不才,却愿意为主人上刀山、下火海!” 陈开摇头笑道:“我不会让你们上刀山,更不会你们下火海,你们就放心吧。赶紧回去,好好给家人告个别,顺便问问家人需要什么,咱们从长安买些礼物回来。” 陈氏兄弟问清了出发日期,笑着离开了。 待得陈开回到家中,吴晓蓉已在院中等候,只见她望着自己似笑非笑,一副得意洋洋的古怪表情。 陈开道:“多谢你为我收拾衣物,你不用担心,此去长安,我会尽量低调,不惹事,不出头,事成之后,立刻回来,绝不耽搁!” 他怕吴晓蓉担心之下,唠叨个没完,干脆将话提前说了。 却见吴晓蓉一点也不紧张,嫣然一笑道:“嗯,那好得很呐!” 陈开暗自纳罕:莫非晓蓉性情大变,心态竟然变得如此乐观。 心中所想,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吴晓蓉小嘴一撅,道:“去长安,了不起嘛?明知危险重重,还非要前去,也不知你怎么想的。我有自知之明,既然劝不了你,那只有跟着你去喽!” 说完微微一笑,似乎将长安之行当成了游山玩水。 吴晓蓉眼见父亲和大哥有人照顾,再无后顾之忧,下定决心与陈开同行,想着与情郎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陈开佯怒道:“胡闹!我不同意!” 吴晓蓉也不生气,幽幽的道:“此事可由不得你。” 陈开近日来,多树威信,全家、甚至全村上下,全凭他一言而决,再无反对的声音,他正处在洋洋得意之中,不能自拔。 猛听得有人说,还有自己不能做主的事,不由得冷笑连连,戏谑的道:“此事我还就做主了,你不能去。” 吴晓蓉针锋相对,笑道:“那待会儿,你若是又让我去了呢?” 陈开仰天打个哈哈,笑道:“若是我反悔,任凭你处置。不过若是我没有改口,那你要让我亲你一下!” 吴晓蓉双颊飞红,嗔道:“你不让我胡闹,自己却又不正经,胡说八道什么!” 陈开将脸凑了过去,得寸进尺的道:“若是不能让我改口,我可要动嘴了。”说着,当真便张开了嘴巴。 便在这时,忽听得两声咳嗽,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住嘴!” 陈开一拍脑袋,摇头叹气:我怎么把他老人家给忘了。 第58章 出发前夕 陈老汉躲在旁边,偷听多时,于二人相好的事,喜闻乐见,本不想打搅。听说陈开执意不让吴晓蓉陪同,这才出声。 吴晓蓉早就求得陈老汉做主,让自己与陈开结伴而行。也知陈老汉就在家中,却没料到陈老汉竟然将二人刚才的言语都听到了。 不由得面红过耳,害臊难当,偷偷瞄了陈开一眼,轻咬贝齿,低头掩面,拔腿走开了。 陈开说道:“爹,此去长安是有要事,并非游山玩水,带着晓蓉有诸多不便,还是让她留下吧。” 陈老汉正色道:“那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此去长安,有无凶险,你能不能按时回来?” 陈开见老爹表情凝重,知道他在担心自己,昂首说道:“爹,别说前往长安有危险,就是待在家里,咱们也不一定就安全无忧。爹请放心,我向你保证,安全回来便是!”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自信满满。 陈老汉松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道:“那行啊,既然你能安全归来,带上晓蓉,又有何妨?何况此去长安甚远,路途中总需要有个人侍奉你,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你跟晓蓉互相中意,爹满意的紧,等这次回来,我便向吴家提亲,你趁早将吴家丫头娶了,然后赶紧生个儿子,也让爹早点抱个大胖孙子。” 陈开虽然喜欢吴晓蓉,但暂时还没考虑过娶妻生子,眼下天下大乱在即,他还有许多事要提前准备。 “爹,我答应你,让晓蓉跟我一起去长安,至于娶妻之事,等我俩从长安回来再议,你看好不好?”说罢,撇了撇嘴,快速向门口走去。 陈老汉还想再劝,抬起头来,已不见了陈开的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过随即想到二人同去长安,形影不离,感情必将更加亲密。待得二人回来,成亲、生子那便成了水到渠成之事,自己的抱孙子的愿望终可得偿,便即大笑起来。 第二日早会,陈开待得其他人讲话完毕,主动发言,就自己离开后、所有事宜的处理问题,再次做了一些叮嘱。 首先制定了一个九字方针:高筑墙、广积粮、少猖狂。这不仅是自己离开后的方针,还是以后相当一段时间都要坚持的基本方针。 前三个字,高筑墙。陈开打算在清水县建立一个大本营,先准备各种建筑材料,为以后坞堡的建设提前打下基础。还要积极发展军事,努力发展成为一个易守难攻、人手充足的后方基地。 中间三个字,广积粮。陈开打算努力发展经济,最大限度的储存粮食,有了粮食,以后便不愁兵员,有了粮食,人心便能够稳定。 最后三个字,少猖狂。陈开告诫所有人,要多忍耐,特别是在自己回来之前。但又送给了他们八个字:忍无可忍,无须可忍,必要的时候,可以去找县令王应廉,但不能过分依赖他,因为这个县令是一个喂不饱的贪婪的狼。 其次让吴大全充分发挥他的长处,广泛的招贤纳士,打出清水陈家仗义疏财、乐善好施、豪爽好客的名声。 不管是书生文人,还是绿林豪客,只要他们有困难,前来清水陈家避难,便要无条件的接纳。倘若他们想要留在陈家,那就妥善安置,倘若他们想要离开,那就备上一笔盘缠,让他们从容上路。 总之,陈开不仅要一个好名声,还要许多的人情,这些人情在关键时候将会有大的用处。 散了早会,检阅了众家丁,陈开带上郑虎子、陈金、陈木三人,启程前往县城。 他先去拜访了县令王应廉,报备了一下今后的动向。 王应廉初时听说陈开要前往长安,下意识的以为这小子要跑,后来得知陈老汉不走,才知是虚惊一场,说了几句注意安全、早去早回的客气话。 陈开接着又去见了二叔陈志远夫妇,这才返回马蹄铁店,与周掣、任忠、郑华等人相见。 当天晚上,周家大摆筵席,为陈开送行。 因为马蹄铁,周家的马卖的极好,再加上陈开给的分红,周家的财富与日俱增。周大宏多日未见义子,今日相见,心中高兴,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微醉当中,大发感慨,当着众人的面,将与陈开初次相逢以及慢慢相识的事说了,期间又将陈开大大的夸奖了一番。 筵席散后,陈开与众兄弟促膝长谈。只是除周掣外,其他人对陈开心存敬畏,恭谨异常,已不似先前那般无拘无束。 周掣却从未参加过早会,对陈开一如既往,不时的开着小玩笑,二人的笑声久久不能止歇。 第二日早上,天刚微明,陈开等人便出发返回村子。 之所以如此着急启程,一来是不愿周家众人相送,引得县城其他人关注。二来义父周大宏昨日宴席之上,非要为自己准备行李,陈开不愿让义父破费,这才决定趁义父酒醉未醒之际,提前回村。 回到家时,早会已经结束。只见吴大全正站在高台之上训话,慷慨激昂,神采飞扬,风采超然。 郑虎子低声道:“开哥儿,吴大哥如此……如此……以后众人会不会只听吴大哥的话……” 陈开瞧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至诚,说道:“若是别人敢跟我说这些,离间我与大哥的感情,我立时便撕了他的嘴。 虎子,你的忠心我心里明白。但我告诉你,大伙儿心里都清楚的很,谁才能让他们吃饱饭,谁才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你们当初跟着大哥,不就是想利用他为你们出头打架?哪一个是真的想跟着大哥当英雄好汉?” 郑虎子被说穿了心事,羞愧无地,低头不语。 第三日清晨,陈开起的更加早了,他不想张扬,打算跟老爹和众管事告个别,就此骑马远去。 谁知刚出得大门,众家丁已在门外等候。男女老少,排列整齐,一同目送陈开离去。 出得村子,只见大道两侧,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全是附近的村民,有的大老远跑过来,只是为陈开送行。 陈开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已为父亲的百姓做了多少好事,谋了多少福利。但受过恩的村民心里却记得清清楚楚,听说恩人即将远行,便一齐夹道相送。 送行队伍当中,有一些年长的,拉住陈开的手,久久不肯松下。他们对于陈开即将施行的养老金计划,心存感激,一边恭祝陈开一路顺风,一边还要询问养老金的具体细节。 这样一耽搁,陈开原本想早点出发的计划,宣告破产。 便在这时,忽听得远处马蹄声响,两乘马疾驰而至。 当先一人率先下马,来到陈开跟前,笑道:“幸好赶上了,否则回去定要受父亲责骂。”周掣说着将一个包袱递了过去。 陈开伸手接过,道:“义父就是太过客气,我现在什么也不缺。” 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袱,顿觉眼前一亮,金色耀眼,竟然是一包金叶子。 耳听得周掣说道:“你这次出远门,爹知道你需要用钱,但携带铜钱实在不便,就将家中所有的金叶子都拿了出来。你需要用钱的时候,可先去兑换铜钱,方便的很。” 陈开大是感动,拱手相谢。 陈开倒也想过这些,也带了一点金叶子,但远远不如周掣带来的多。同时他还带上了五匹西域良马,打算到长安送给柴绍夫妇。 陈开谢过周掣,这才有机会打量另外一个人,只见那人约莫四十岁,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肩宽膀阔,往那一站,便如铁塔一般,威风凛凛,显然不是一般人。 第59章 途中 周掣见陈开目光始终停留在那人身上,笑着道:“开哥儿,我来给你引荐,这位是县里的赵捕头。” 陈开拱手执礼,笑道:“幸会,幸会,不知赵捕头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这位捕头姓赵名勇,清水县当地人士,拱手答道:“县尊听说郎君远行,极放心不下,特差遣在下与郎君同行,如此路上也有个照应。” 陈开心中一凛,旋即展颜笑道:“请回去转告县尊,他的好意咱们心领啦,可小子何德何能,怎敢劳赵捕头的大驾。” 说着从包袱中取出两片金叶子,悄悄递到赵勇手中,低声道:“还请赵捕头代为转告,小子感激不尽。” 赵勇却不收金叶子,摇头道:“县尊耳提面命,特意嘱咐,恕在下不能答应郎君。” 陈开仰天打个哈哈,掩饰尴尬,点头道:“如此多谢赵捕头,一路上还请赵捕头多加照顾。” 赵勇板着脸道:“好说,好说!” 陈开心情郁郁,已没了与送行村民闲聊的兴致,当即翻身上马,率先扬长而去。 他万没料到,县令王应廉竟然派人过来监视他,而且这赵捕头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似乎不是可以轻易糊弄的主。 陈开等人一走,众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你们看到了没,那包袱里可都是金叶子,差点没闪瞎咱的眼!” “那送包袱之人我识得,是县城周场主的儿子,想必这是开哥儿的义父所赠。要我说,开哥儿能认下周场主这个义父,那可是天大的福气。” 有人嗤之以鼻,道:“呵,果然头发长、见识短。看到刚才那大汉没,那可是县里正儿八经的捕头,受县尊所托,专门前来护卫开哥儿安全的。 他周大宏是有些钱财,能跟咱县尊相提并论吗?县尊可是陈家的亲家,要我说,开哥儿能攀上县尊这根高枝,那才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此言一出,所有人默默点头。 陈开自然不知众村民的议论,但他也在想自己以后的靠山问题。 县令王应廉控制欲太强,眼下他虽没有什么过火举动,但早晚会成为自己的掣肘。 因此陈开急需找寻新的靠山,常言道:大树底下好乘凉。 他不仅要在大树底下乘凉,还要有一番作为,一步步茁壮成长。至于外面的风霜雨雪,则是让大树遮挡,待得自己长大成人,羽翼丰满,再回头收拾被自己逐渐蚕食的大树。 眼下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李渊父子。 按照陈开原先的打算,他先去长安,与柴绍夫妇接触,通过帮助他们,慢慢与李渊父子取得联系,待得时机成熟,再亲自前往太原拜访。 但如今已到大业十二年十一月末,明年五月李渊便会在太原起兵反隋,时间已所剩不多。再加上县令王应廉步步紧逼,一心想要控制陈家,形势不容乐观。 此时此刻,已不允许他韬光养晦,徐徐图之,必须要提早行动。 陈开决定改变计划,这次去长安,不仅要与柴绍夫妇搭上关系,还要说服他们二人与自己一同前往太原,在那里等候李渊父子的到来,进而快些结识隋末乱世的最后大赢家。 陈开这番沉思,浑忘了时间。 他胯下坐骑是一等一的宝马,加之他骑术精湛,这般风驰电掣般的一路疾驰,渐渐将郑虎子等人远远抛在身后。 赵勇胯下坐骑只是普通的马,脚力有限,即便他骑术不俗,却落在了最后面。 直行了三个多时辰,才来到一座小镇上,眼见天已近傍晚,陈开这才勒马停住,等候众人。 小镇不大,略显萧索,只有一家客店。 陈开带着众人前往客店歇宿,打听之下,才知客店当中只有三间空房。再一详问,此地甚是荒僻,方圆数十里,只有这一个小镇。 这时又有几人进店,陈开当机立断,将三间空房定了下来。 但三间房,如何分配,需要与众人商量。 其他人都一样的心思:陈开贵为陈园主人,理应单独住一间房。吴晓蓉是女子,自然也要单独住一间。剩下四人却要挤一间房,着实有些不便。 赵勇眼见陈开与吴晓蓉二人,时常耳鬓厮磨、窃窃私语,还以为他二人已结成夫妇,便道:“陈小郎君夫妇住一间房,我们四人住另外两间,谁与我同住?” 陈开微微一笑,瞥了吴晓蓉一眼,只见她耳根通红,低头不语,娇羞无限,越看越有意思。 郑虎子和陈氏兄弟自然都知陈、吴二人的关系,更加心知肚明,吴晓蓉将会是陈家未来的女主人。 此刻见赵勇有所误解,也不解释。郑虎子哈哈一笑,道:“赵捕头若不嫌弃,咱们挤一挤如何?” 赵勇性子粗犷,当即说道:“如此甚好,请!” 陈金、陈木对视一眼,一起向陈开躬身行礼,直接奔第三间空房而去。 陈开打开房门,将躲在一旁的吴晓蓉拉了进来,说道:“今晚委屈你了,你先收拾收拾房间,我出去点些饭菜。” 吴晓蓉始终目视脚尖,不敢抬头,耳听得脚步声离开房间,这才长长的吁了口气,缓缓抬起了头。 只见房屋不大,陈设简单,倒也整洁。一张床横卧其间,吴晓蓉一见之下,下意识的便要拔腿出屋,双颊似火,急忙捂住。 过了半晌,忽听得楼道上脚步声响,知是陈开回来了,慌里慌张的掩上房门,用身子靠住。 果然有人打门,吴晓蓉抿嘴说道:“临行前,爹和大哥都跟我说了,让我……让我路上提防着你。我……我知道我不能赶你出去,今晚我睡在地上,你……你可要安分点。” 说了这番话,脸上更加红了。 吴晓蓉见外面没有动静,接着道:“你先答应我,你答应了,我再让你进来。你们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 却听得屋外一人说道:“姑娘,我是店里的伙计,麻烦开下门。” 吴晓蓉大感意外,当即开门,只见一个伙计抱了些被褥、干草进来,说道:“这是郎君吩咐小的找来的,姑娘若没其他吩咐,小的就先下去了。” 吴晓蓉尴尬无已,低声道:“多谢!”急匆匆的关上了房门。 陈开就在门外,拍了拍伙计的肩膀,示意干得不错,跟着伙计一起下了楼。 他虽然让伙计拿了被褥、干草进房,摆出了一副要睡在地上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其他想法的。 他本就不是古人,对于男女之防看得甚轻,觉得既然两情相悦,那共处一室,巫山云雨再正常不过。 可发现吴晓蓉却颇守礼节,陈开不愿逼迫于她,听说了吴晓蓉的话后,急忙将身后的客店伙计推上前来,小心叮嘱一番,让他应付。 过了一会儿,饭菜整治停当。伙计上楼通知众人吃饭,其他四人得到消息,迅速下楼。只有吴晓蓉连门也不开,推脱自己身子不适,不愿下楼吃饭。 陈开得知此事,哈哈一笑,道:“单独准备两个小菜,一会儿我亲自送上楼去。” 一天没有进食,众人早就饥火中烧,纷纷大口朵颐起来。 吴晓蓉饿的肚子咕咕直叫,但因为自己刚才的误解,耳根通红,不敢面对陈开,更不敢下楼吃饭,只好强自忍耐。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打门,吴晓蓉没好气的道:“我说过了,不饿,不吃。” 却听得陈开说道:“晓蓉,是我,开门。” 吴晓蓉大喜,走到门前,一阵阵饭香钻入鼻端,不由得舔了舔嘴唇,肚子叫得更加响了。 陈开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只道:“身子不舒服,也不能不吃饭,我让店里做了几道小菜,你先吃了,垫垫肚子。” 吴晓蓉食指大动,再也忍受不住,接过饭菜,摆在桌上便吃了起来。想到陈开始终还惦记着自己,芳心大慰,偷偷瞧了情郎一眼。 只见陈开躺在干草上,侧身而睡。 刚想大声呼喊,让他睡在床上,自己睡在地下,却听到一阵阵鼾声传了过来。 吴晓蓉颇为心疼:这一路走得太急,他也确实太累了。 放下还没有吃上几口的饭菜,从旁边拿起被褥,轻轻为陈开盖上,小心翼翼的窝好被角,这才回去继续吃饭。 吃罢,左手支颐,为难之极: 倘若开哥半夜爬起来,非要对我无礼,我该怎么办?我早已心属开哥,这辈子只会做他的女人,但既没成亲,便不是夫妻,不是夫妻,倘若……倘若……那便是苟且,我可不能那样做。 吴晓蓉起身,将陈开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这才躺在床上,和衣而睡。这一晚,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生怕陈开会出其不意的扑过来,一时担心,一时害羞,一时欢喜。 这晚没有好好睡觉的不只她一人。 陈开初时假装入睡,偷偷去瞧吴晓蓉,只见她唉头叹气,辗转反侧,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一时也没了睡意,只是在感慨:封建礼教着实害人不浅。 第60章 路见不平 第二日早上,一行人继续赶路。 陈开、吴晓蓉昨夜各怀心思,都没睡好,眼睛尽皆红肿不堪。 其他人见了,暗暗好笑,表面上却都假装不知,对待吴晓蓉更加恭敬了。 一路走去,只见道路两旁的村庄多数破败,一副萧索的景象。偶尔碰到几人,皆是无家可归、无饭可食的流民。 吴晓蓉见流民在寒冬之际,仍身穿单衣,瑟瑟发抖,立时便起了恻隐之心。 待得深入了解,又见到一群孩童,各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眼圈儿不自禁的红了。 陈开早就料到,此时百姓日子并不好过,出发时已便做好打算,要硬起心肠,于路上流民不闻不问,万不可滥发善心。 他深深知道,天下如此之大,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人不计其数。他便是想帮,倾尽所有,恐怕也帮不过来。倒不如先袖手不理,待得自己谋得大事,再尽自己所能,帮助更多的人。 可眼见吴晓蓉眼圈通红,泪水盈眶,终究于心不忍,便道:“他们也怪可怜的,就帮帮他们吧。” 吴晓蓉大是欢喜,将准备的干粮和衣物尽数分给流民,临走之时,又给了他们一笔钱财。 陈开倒不是心疼这一点钱,只是此去长安路途甚远,若是如此施舍下去,恐怕将他全部身家搭上,还远远不够,劝道:“晓蓉,天下穷苦人颇多,咱们得量力而行。” 吴晓蓉点头道:“我从小家贫,食不果腹,但有爹和大哥相伴,日子倒也过得去,跟他们一比,才知自己是多么幸运。 开哥,咱们不能救助所有人,那就救救那些可怜的孩子吧。” 陈开不愿拂逆她意,道:“如此也好,但要少给他们铜钱,多给他们实物,比如粮食、棉衣、鞋履等。” 吴晓蓉欢呼雀跃,道:“我理会得,等会咱们到前面镇上,买一辆马车,多备些粮食、衣物。” 陈开摇头苦笑,心情却很舒畅,原来帮助人的感觉真的不错。 赵勇、郑虎子等人见吴晓蓉如此仁善,心中暗暗钦佩。 如此一路采购,一路发放,行进的速度虽然慢了些,倒也在陈开的承受范围之内,关键是一路行善下来,并没有花太多的钱。 除此之外,还有意外收获。 如今的大隋风雨飘摇,流民四起,盗贼横行,几乎每个山头都有盗匪。外地人不知其中情况,极容易着了道。 吴晓蓉到处扶危救困,许多孩童的父母心怀感恩,或指点、或带路,让陈开等人躲开各山头盗匪,免去了不少烦恼。 再加上捕头赵勇,江湖经验丰富,一路上小麻烦虽然不断,一行人却未有任何损伤,可谓一帆风顺。 这一日傍晚,陈开等一行六人来到长安附近,只要再穿过眼前这片黑压压的树林,便可一睹长安城墙的风采。 六人走了一阵,忽听得前方有打斗声响,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传来。 赵勇将众人召集在一块,说道:“前方情况不明,咱们不必趟这浑水,最好还是避一避。” 陈开表示同意,当即吩咐其他人,打算绕过打斗场地,直向长安方向进发。 便在这时,只听得一阵哇哇声响,似是孩童的哭叫。片刻之间,哭声越来越响,似乎不止一个孩童。 吴晓蓉一路上不知救助了多少孩童,此刻听到哭声,与生俱来的母性再次泛滥,说道:“咱们不妨躲在暗处瞧一瞧,天色将黑,他们未必能够发觉。” 见众人一言不发,补充道:“你看孩子哭得多么凄惨,若是父母在旁,决不会不管不顾,多半是被人掳劫至此。” 陈开当即发号施令:“好,就这么办!虎子兄弟,你将咱们的坐骑妥善安置,陈金、陈木你二人将马车找个隐蔽之处藏起来,一切准备妥当,在这里集合,切记要小心翼翼,莫要弄出声响。” 三人一齐应道:“是!”当即各自分头行动。 过不多时,三人重新归来。陈开和赵勇率先动身,其他人紧随其后,在一大树下停下,侧头向外张望。 只见十数人各执兵刃,正在做殊死搏斗。 一方人多,却不占上方。人寡的一方,一人一边迎敌,一边喝道:“放下这些孩童,饶你们不死!” 口中说话,手上丝毫不停,姿势飘逸,煞是好看。声音娇嫩,似乎是个女子。 陈开心下了然:原来晓蓉所猜不错,果然是有人掳劫孩童! 他前世在新闻中看过太多孩童被拐卖的惨剧,孩子的失踪往往会毁了一个家庭,因此于拐卖儿童之事深恶痛绝。陈开立时决定帮助这些孩童。 那拐卖儿童团伙的头领,嘿嘿冷笑,道:“多管闲事的家伙,竟敢坏老子的好事,你们这是找死!” 双方越打越是激烈,金属撞击声、呻吟呼痛声、孩童嚎叫声混成一片。 赵勇低声道:“这伙盗贼也忒大胆,我出去会会他们!” 陈开一把将他拉住,说道:“赵捕头且莫心急,你看那伙贼人明显处于下风,根本不用咱们出手,咱们还是小心看着那些孩童才是,免得贼人气急败坏之际,滥杀孩童泄愤。” 赵勇心中一凛,连忙点头称是。 又过了半晌,孩童哭声渐渐止歇,想是哭得累了。又过了一会儿,战场转移,逐渐离孩童越来越远。 拐卖儿童的贼人始终处于下风,早就焦躁不安,此刻大战未止,谁也没闲心去管那些孩子,纷纷向敌人狠砍猛劈,已杀红了眼。 陈开眼看时机已到,让赵勇、郑虎子二人去抱孩子,命陈金、陈木准备坐骑、马车。 待得赵勇、郑虎子二人得手,六人当即上马、赶车,迅速驶离树林,与长安背道而驰。 这一阵疾驰,直到回到先前的小镇,这才停下。 赵勇早有疑问,此刻忍不住问道:“小郎君,既然咱们已救得孩童,为何不去帮助那些见义勇为的好汉。” 陈开微笑道:“咱们六人,除了赵捕头外,皆手无缚鸡之力,贸然相助,反而会成为累赘,咱们眼下已救得可怜孩童,也算功德圆满。” 赵勇撇撇嘴,欲言又止,拱手告辞。 他此番前来护卫陈开等人,那是受了县令王应廉的命令。 王应廉告诉他,这陈开在村里无恶不作,犯下了好几条人命,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能将陈开捉拿归案,为防此人逃跑,这才让他一路相随,监视陈开,搜集证据。 这些事,陈开自然是无法知晓的了。 赵勇其人嫉恶如仇,听说此事,自然对陈开讨厌憎恶。后来见陈开乐善好施、多行善事,渐渐对陈开有所改观。 如今见陈开遇事便躲,胆小如鼠,心存鄙夷,先前的些许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陈开又哪里知道赵勇的这些心思,其实他也没跟赵勇说实话。 他救了孩童之后,之所以不帮助那些打抱不平的好汉,除了先前所说的“手无缚鸡之力,不好相助”外,还有其他的原因。 一来,他见了孩童服饰,尽皆华丽无比,父母显然不是普通人,极有可能是长安城中的贵人。这样的功劳,陈开自然要占为己有,以便有机会跟孩童父母搭上关系。 二来,那些贼人竟敢在长安郊外掳劫儿童,招惹长安富贵人家,胆子当真不小,决不可能是普通的山贼盗匪,恐怕此事也不仅仅只是拐卖儿童那样简单。 陈开想着自己初来乍到,又离清水县大本营颇远,不愿在此时此地多数强敌。孩童当然救,但尽量不要得罪任何人。 如此不用现身,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落难孩童救出,可谓两全其美。 陈开故意逗留了两日,这才启程前往长安。两日间,都是吴晓蓉在照顾那四个孩子。 四个孩子年纪不一,最大的四五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各个肥肥胖胖,细皮嫩肉,有趣可爱,招人喜欢。 吴晓蓉整日悉心照料,爱不释手。想着到了长安,必须将孩子将还给父母,自己以后恐无再见机会,便感郁郁,眼圈儿竟不自禁的红了。 陈开见状,打趣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不如咱们趁早生一个。不对,咱们要生一堆!男孩女孩都有,男孩像我一样,潇洒倜傥,女孩像你一样,美丽可爱。” 吴晓蓉瞪了他一眼,嗔道:“又在胡说八道,不睬你了。” 不过她经陈开这样一打岔,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第61章 误解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长安城下。 城高池深,雄伟壮观。 走进城内,只见市肆兴旺,车水马龙,一副繁华富庶景象。 陈开不禁感慨: 如此兴旺的西京长安,初时竟无人问津,最后让远在太原的李渊父子抢了先机,进而以此为基地,得了天下。这充分说明了战略眼光的重要性。 李密很早便知道长安的重要性,在杨玄感起兵之时,便献中策:先占长安,凭借长安险固地势、富庶土地,割据称霸,图谋天下。 只是当他势力如日中天之时,柴孝和向他劝谏:先西袭长安,再扫荡洛阳,进而传檄天下,则可平定山河。但李密却没听从柴孝和的建议,执意攻打洛阳,最终失魏,皇图霸业终成泡影。 一行人在长安一家客店里歇宿。 陈开故意将赵勇支开,将其他人召到自己房间,发号施令道:“虎子兄弟,你负责打听城中哪些人家丢失了孩童,拿着这四个孩子的贴身衣物,让他们辨认,确认无误后,再将他们带到客店领人。” 郑虎子拱手听令。 吴晓蓉早就知道这四个可爱的小娃,终究会离开自己,虽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陈开这样一说,仍感不舍,分离愁绪在心中蔓延。 陈开接着道:“陈金、陈木,你们二人在城中、城外联络工匠,出高价聘请,愿意前往的,记下名字、住址,若是有人心存疑虑,则可提前付给他们一些定金。除此之外,你们还要帮我……” 说到这里,故意压低了声音:“大业皇帝当初迁都洛阳,众文武百官跟随而去。我让你们在长安找寻宇文恺公和何稠公的后人,恐怕这有些强人所难,你们尽力即可,不用强求。若是两家后人不在长安,找到他们的徒弟、门生也可以。” 陈金、陈木领命,和郑虎子一起出去了。 陈开瞥眼见吴晓蓉怀抱婴儿,轻轻抚慰,一幅慈母的样子,笑道:“既然这么喜欢孩子,咱们不如赶紧生几个。” 吴晓蓉双眼一翻,瞪了他一眼。 陈开收起笑容,正色道:“一会儿将这四个孩子交给赵捕头照顾,咱们要出去一趟。” 吴晓蓉轻轻摇晃,哄婴孩入睡,头也不抬的道:“出去干什么呀?” 陈开道:“我先前便已说过,此次来长安,并非为了游山玩水,咱们要去拜访一对夫妇。” 吴晓蓉抬起头,怔怔的瞧着他,心里有许多疑团:这对夫妇是何许人?为何要千里迢迢的见这对夫妇?见过之后是不是能立即回去? 但她却没有询问,只点了点头,轻声道:“嗯,我随你去。” 便在这时,砰砰砰的打门声音响起,一个焦躁的声音道:“开门,快开门!” 吴晓蓉听是赵勇的声音,忙要抱着婴孩起身,前去开门。却被陈开拦下。 陈开打开房门,笑吟吟的道:“赵捕头如此匆忙,不知所为何事?” 赵勇是急性子,心里更藏不住话,直截了当的问道:“虎子和陈家两兄弟哪里去了?” 陈开回到原位坐下,半真半假的道:“这四个孩童的父母极有可能就在长安,我让三位兄弟四处打听,待得查察清楚,便让孩童的亲生父母过来接人。 赵捕头认为我的做法是否欠妥?” 赵勇听了县令王应廉的污蔑之言,先入为主,又亲眼见陈开胆小怕事,哪里肯信。 冷冷的道:“你兴许真的让人去找寻孩童的父母,但你存心不良,到时那些父母过来,你会平白无故的将孩子交给他们?哼,搭救孩童之事上,我也有份,有我在,你休想敲诈勒索!” 陈开一直不明白,赵勇为何一路上都对自己怀有敌意,当下也不解释,只是笑道:“赵捕头料事如神,佩服,佩服,我正有此意。现在我就要带着孩童离开。” 赵勇圆睁双目,大喝:“今日有我在,你休想带走那些孩童。” 这一声呼喝,直如晴天霹雳,立时便将吴晓蓉怀中的婴儿吵醒了。 吴晓蓉轻拍婴儿之背,一边哄婴孩入睡,一边说道:“赵捕头,开哥跟你开玩笑呢,你莫要当真。届时他们亲生父母到来,我亲手交给他们,决不收受一分一毫。” 赵勇叹了口气,道:“那从即刻起,孩子由我看管,直到他们父母来接为止。” 他与陈、吴二人已相处多日,对陈开始终捉摸不透,想着县令的话总没有错,一直对陈开暗自戒备。 而对吴晓蓉的善心大为钦佩,一直颇为好感,想着晓蓉姑娘人虽好,却遇人不淑,陈开这种人实非她的良配。 如今见吴晓蓉还看不清陈开的真面目,既惋惜又难过,却又无可奈何。 陈开听说赵勇要照看孩童,正求之不得,嘴上却道:“那赵捕头可要看好,万一孩子在手中消失不见,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赵勇心中一凛,以为陈开仍在打孩童的主意,白了他一眼。 吴晓蓉斜眼看了陈开一眼,小嘴微撅,示意他不要再乱说话。 转头冲赵勇说道:“赵捕头,我怀中的婴孩太小,眼下啼哭不止,我抱着出去哄一哄,待会再给你送过来,可以吗?” 吴晓蓉始终对四个孩童呵护备至,赵勇一直看在眼里,眼见吴晓蓉此刻脸上露出慈母般的神色,不愿拂逆她心意,轻轻点了点头。 见陈开率先离开房间,低声对吴晓蓉道:“晓蓉姑娘,你要留心他!”说着嘴巴往门外一努。 吴晓蓉嫣然笑道:“赵捕头多心了,开哥人很好,待我也不错。” 赵勇眼睛一瞪,急道:“你才多大年纪,怎能看清他人的真实面目,你要听我的,趁早离那人远远的!”说到这里,已十分激动,似是父亲在教训女儿。 他原本有一爱女,比吴晓蓉只大上两三岁,青春年少,千娇百媚。他颇为宠爱,一心要为女儿找一户好婆家。 谁知女儿对媒人介绍的男子都不满意,偏偏中意街上的一个泼皮无赖。他好说歹说,女儿仍是不听,最后实在经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以死相逼,最终答应了下来。 想着自己身为捕头,那人虽然没啥能耐,但也断然不敢欺辱自己的女儿。可还没过半年,噩耗传来,女儿多受虐待,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无颜见自己父亲,更没脸求助家里,最终忍受不住,投井身亡。 赵勇得知此事,当场吐血,昏晕过去。待得醒转,当即去找那泼皮算账,结果那人早已逃之夭夭。他悔不当初,心伤爱女之死,痛哭了三天三夜。 如今他见吴晓蓉极有可能重蹈女儿覆辙,于心不忍,便想将这个善良的姑娘拉出火坑。 吴晓蓉见赵勇泪水盈眶,一会儿愤怒不已,一会儿伤心欲绝,一会儿又慈祥和蔼,知道他一定忆起了什么往事。 “赵捕头,多谢你的好意!你真的误会开哥了,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他有时就是爱开玩笑,说话有些不正经,但人是极好的!” 眼见赵勇失魂落魄,充耳不闻,撇了撇嘴,单手关上了房门。 陈开花高价雇佣了客店的两个伙计,一个负责赶车,一个负责牵马,准备即刻前去拜访柴绍夫妇。 他坐在车厢,等了许久,才见吴晓蓉抱着婴儿上车,问道:“怎么这么久?” 吴晓蓉在陈开旁边坐下,笑道:“赵捕头说我年纪小,识人不明,劝我离你远些。” 陈开眉毛一扬,不悦道:“他倒喜欢管别人的事。” 吴晓蓉见他脸色不善,收起笑容,道:“赵捕头也是好意,他只是对你有些误会罢了。适才我见他伤心至极,多半是忆起了悲惨的往事。开哥,赵捕头一路来对咱们不错,咱们不为难他好不好?” 陈开手枕脑袋,幽幽的道:“他对我虽有些敌意,但一路上护卫倒也尽心尽力。只怪他跟错了人,他只要不挡我的路,我自然不会跟他为难,但倘若他跟我作对,那一切可就不好说了。” 吴晓蓉双手微颤,本想开口为赵勇说话,但终是忍住了。 心中只是在想:赵捕头一路上对我极是照顾,如今他与开哥有些误会,我得设法让他们解除误会才是。 吴晓蓉撩开车帘,向外张望,问道:“咱们要去哪里呀?嗯,是要见一对夫妇。” 终究还是没继续问下去,她知道陈开颇有主见,不想过问自己情郎的任何一件事,自己只要听他吩咐即可。 却听得陈开说道:“咱们去见柴绍和李……嗯,我也不知他夫人叫什么名字,兴许叫李秀宁吧。” 吴晓蓉轻轻点了点头,也不追问,只顾哄着孩子。 第62章 跳梁小丑 马车穿过一个个街道,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停下。 赶车的伙计在外面说道:“客官,柴府到了!” 陈开对吴晓蓉道:“你抱着婴孩,多有不便,在车里等我,我去去便回。” 吴晓蓉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陈开,眼中饱含关切之情,但一句话也没说,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相信自己情郎能够应付一切,不需自己多费口舌,只要自己不成为他的累赘就好。 陈开跳下马车,从怀中取出拜帖,让伙计拿着,上前打门。 过不多时,朱漆大门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喝道:“敲什么敲,今日主人有令,概不见客,请回吧!” 说罢,砰的一声,直接关上了大门。 客店伙计不明所以,满脸通红,怯生生的将拜帖交了回来。 陈开拍拍他肩膀,说道:“此事不怪你,是那人太没礼数。” 当即亲自上前打门,见大门开出一角,先从怀中拿出一串铜钱。眼见还是刚才那家仆,笑着说道:“鄙人清水县陈开,久闻柴君大名,千里而来,只为一见,还望兄弟行个方便。” 一边说,一边将铜钱悄悄的塞到那家仆手中。 那家仆见是铜钱,眼前顿时一亮,又掂了掂,不由得大为欢喜,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收了好处,这才漫不经心的打量陈开,眼中所见,却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相貌不扬,一双眼睛倒是精光四射,处处透着精明。 一个乡下小子而已,想着巴结柴家,这种人多的去了,我理他作甚? 那家仆想罢,连连摆手,道:“今日主人不见客,你们先回去吧!”说着便又要关门。 陈开此刻心中已然有气,强自忍住,微笑道:“不知柴君何时有空,麻烦你给个准信,届时我再登门拜访。” 那家仆嘿嘿冷笑,道:“哪来的毛头小子,懂不懂规矩,像你这种无名之辈,老爷哪有闲工夫见你,趁早还是滚回乡下去吧!” 陈开怒不可遏,却不想因为一个仆人,影响自己的大计,当下并未发作。 一旁的客店伙计却看不下去了,大声道:“你……你太也无礼,小郎君心平气和跟你说话,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你不过是……” 他心中对大户人家的家仆仍心存忌惮,后面的话便没敢说出来。 陈开眼见客店伙计维护自己,冲他点了点头,补充道:“这位伙计兄弟说得不错,你不过是柴家的一只看门狗,有什么得意的!” 那家仆又气又怒,当即将大门敞开,转身而去。过不多时,身后已跟着四五个彪形大汉。 他狐假虎威,叫道:“竟敢在柴家撒野,当真不知好歹!”右手一扬,四五个大汉向陈开合围过来。 陈开见敌众我寡,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偷偷示意客店伙计,赶着马车先走。 谁知那几个大汉才刚走几步,便即停下。那家仆神色慌张的走进了大门,冲一年轻人说道:“马公子,不知哪里来的乡下小子,偏偏要见老爷。 咱们府上如今出了那么大的事,老爷哪有闲工夫见他,小的便好言好语跟他说了。谁知他不但不肯离去,还大言不惭,屡屡口出狂言,小的实在气不过,便自作主张,想着给他点教训。” 马公子往门外望了一眼,叹了口气,道:“乡下小子哪里能雇得起此等马车,算了,不用跟他计较,让护院都回来吧。” 那家仆点头哈腰,连连应诺,当即便要出去。 马公子叫住了他,又道:“阿禄,如今柴家不同往日,你等要加倍小心谨慎,不可再嚣张跋扈,无故得罪旁人,倘若有人明知故犯,小心家法伺候!” 说这番话时,脸孔一板,语气已十分严厉。 阿禄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连连称是,出去时不住伸袖拭汗。 陈开见所有人返回院中,柴家大门紧闭,不由得暗暗纳罕: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柴绍夫妇制止了这场闹剧? 正在思考要不要继续敲门,忽听得身后马车上,传来婴儿的啼哭之声。急忙跳上马车,问道:“晓蓉,怎么啦?” 吴晓蓉长吁了口气,道:“开哥,咱们还是先回去吧。适才那么多人冲出来,可吓坏我啦。” 她刚才见陈开遇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后来对方不战自退,陈开脱险,她大喜之下,手上一时不稳,婴儿虽未落地,却闪了一下,竟而大哭不止。 陈开点点头,当即让伙计赶车返回客店。 陈开坐在马车中,闭门养神,再次忆起了柴绍。 柴绍出身将门,其祖父曾任北周骠骑大将军,其父曾被封为钜鹿郡公,家世也算显赫。 他自己于少年时,便当了大隋元德太子的千牛备身,可谓英雄出少年。后来唐国公李渊又将三女儿嫁给了他,柴、李两家联姻,柴绍的风头一时无两。 只是这位元德太子,命却不好,他是隋炀帝的长子,大业元年被立为皇太子,可次年便去世了。柴绍虽陪伴在元德太子左右,却没落到什么好处。 紧接着其岳父李渊遭隋炀帝猜忌,不受重用,柴家在长安逐渐失势,步履维艰。 想到此处,陈开不由得摇了摇头:柴家此刻在长安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的家仆竟还如此目中无人,迟早会害了柴家。这倒给我提了个醒,家虽小,却也不能忽视,只有治好了小家,办起大事来,才能无后顾之忧。 一念至此,陈开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了吴晓蓉身上。 …… 马公子听到孩童哭声,心中一凛,叫住阿禄,问道:“刚刚前来拜访之人是谁?” 阿禄撇撇嘴道:“就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难缠的紧,估摸着不是好人。” 他偷偷收了陈开的好处,害怕此事东窗事发,便故意编排陈开的不是。 马公子微微颔首,冷冷的道:“他还说了什么?一字一句的说给我听。” 阿禄见他面色不善,不自禁的感到害怕,咽了口唾沫,将陈开的言语一五一十的复述了出来。唯独隐去了陈开拿钱贿赂一节。 马公子点了点头,喃喃自语:清水县人,那是在天水郡啊,没听说那里有什么相熟之人。那孩子哭声是怎么回事,莫非…… 他心中又惊又喜,又有些害怕,说道:“此事先不要告诉姑爷、夫人,我出去一趟。” 阿禄正求之不得,满心欢喜的道“是!” 马公子打开大门一角,溜了出去,偷偷跟在陈开马车之后。跟了许久,马车终于在一家客店门前停下。 他躲在隐蔽处,凝神观看,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只见一个年轻男子率先跳下,紧跟着搀扶一个女子也下了马车。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婴孩,那婴孩仍在襁褓之中。 马公子顿感失望:莫非是我猜错了? 想着此事非同小可,眼前是唯一的线索,决不能就此放弃。眼见那一男一女走进客店,当即整了整衣衫,跟着走了进去。 他徐徐而行,直见到那一男一女上了二楼,这才快步走到柜台前,说道:“掌柜,给我在二楼订一间房。”说着从怀中掏出了钱,扔在了柜台上。 掌柜收了钱,命伙计将他带到了二楼。伙计打开房门,抹了抹桌子,请他坐在桌边,问道:“客官还有何吩咐?” 马公子着急探查那二人行踪,如坐针毡,挥手道:“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客店伙计一离开,他立即起身,将耳朵贴在墙上,想听隔壁的动静,却半点声音也无。他心急如焚,在房中踱来踱去,如热锅上的蚂蚁。 过了片刻,他悄悄出门,假意在二楼信步闲走。 忽听得一间房中传出孩童的哭声,凝神倾听,竟然还不止一个孩童。他心中大喜,却不停步,暗暗记住了房间所在,沿原路返回房间。 他又喜又怕,心想:若是小武当真在里面,那可太好了。不过那帮人肯定不会轻易就范,我大可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姊姊、姊夫,派人将客店团团围住,但万一那帮人鱼死网破,要对小武不利,又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始终没有良策,大是惆怅。 他原本并不是大意之人,只是关心则乱,一听说小武有了线索,立时便失了分寸,只想着跟踪那一男一女,却忘了隐藏踪迹。 他的这一切行为,着实古怪,全部被一个人看到了。 第63章 被人盯上 看到马公子反常举动的,是客店的伙计,名叫平五,正是先前替陈开赶车的车夫。 他在客店多年,常常受人轻视,处处遭人白眼,尝尽人情冷暖。 在平五眼中,这位姓陈的客官跟别人大为不同,出手阔绰倒还罢了,竟还对自己以礼相待,无丝毫架子。 就在早些时候,他拿着拜帖,上前打门,无缘无故被拒绝。陈小郎君非但没怪罪,反而安慰自己。待得返回客店,陈小郎君又赏了他一笔不菲的钱财。 在平五心中,这位陈小郎君就是自己的恩人。 陈小郎君这两天给的赏银,足足相当于他一年的工钱,他受之有愧,总想着能为陈小郎君做些什么,因此对陈开一行人格外关注。 就在从柴府回来不久,从店外进来一位客人。平五正在忙着擦拭桌椅,初时倒也没放在心上。 后来却发现这位年轻公子举止有些古怪,目光始终停留在一个人身上,赫然便是那陈小郎君。 平五心中一凛,暗中留了个心眼,利用端茶送水做掩护,悄悄监视那年轻公子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年轻公子鬼鬼祟祟,不停在二楼走来走去,最终在陈开的房间门口停下,伫立良久,脸露喜色。 平五至此再无怀疑,过了一会儿,悄悄找到陈开,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说了。 陈开见这个萍水相逢的伙计,言语之间对自己十分关心,大是感动,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并嘱咐他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将此事诉诸旁人。 平五答应了,担心陈开等人的安危,提议报官,让官府过来抓人。 陈开笑着道:“平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咱们无凭无据,官府未必肯信。多谢平兄弟示警,此事我自有计较。” 说着拿出了两片金叶子,递了过去。 平五此刻只十七八岁,又出身贫困,哪里见过什么金叶子,只觉眼前一亮,艳羡的看了一眼,却不接受。 “小郎君是善人,你给的赏赐已经够多了,这次说什么我也不能再要。” 陈开试着将金叶子塞入平五手中,却都被平五挡开,只好摇头作罢。 他心里着实喜欢这个小伙子,便拉着他坐在桌边,拉起了家常。这一说便是小半个时辰。 陈开这才得知平五的身世,眼下他并未娶妻,家中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生活困苦,难以为继。 正交谈间,郑虎子等人回来了。平五伸袖抹了抹眼泪,识趣的退出了房间。 陈金、陈木兄弟俩这次出去,颇有收获,二人四处打听,得知宇文恺、何稠两家人已悉数迁往洛阳,但尚有何氏门人留在长安,据说还有一个是何稠的得意门生。 二人想把这个好消息早点告诉陈开,一路奔跑而回,来到陈开跟前时,已气喘吁吁。 二人喘息一阵,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得陈开说道:“你们兄弟俩一路辛苦,眼下有一件急事,需要你们再辛苦一趟。” 当下便将平五的事简要的说了,让他二人找到平五的住处,请最好的医生过去,为平母治病。 陈金、陈木二话没说,直接出门而去。 郑虎子见陈开眉头微皱,知道他此刻怀有心事,便简明扼要的汇报道:“四个孩子,两个已找到父母,另外两个也有了眉目,只是有待确认,我即刻便去!” 陈开摆摆手道:“这个不急,何况天色已不早,明日再去也不迟。虎子兄弟,你即刻出门,帮我买一些物事回来。”附在郑虎子耳边,将自己的要求小声说了。 郑虎子一听陈开要迷药、绳索、麻核等物,大感奇怪,也不多问,拱手而去。 到得晚间,三人陆续返回。 郑虎子回来最晚,将买来的物事妥善放入房中,这才下楼。客店一楼早已准备好酒菜,郑虎子一落座,各种佳肴不住往桌上送来。 赵勇坐在桌旁,一人独饮,颇为苦闷。 陈开、吴晓蓉二人一走,三个孩童便只得由他照顾。初时三个孩童正处沉睡当中,倒也并不麻烦,但很快孩童陆续醒来,一会儿啼哭不止,一会儿调皮捣蛋,无一刻安生。 赵勇为此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不仅如此,他断定陈开对孩童心怀不轨,生怕孩子放在房中,会被陈开盗走。便命店中伙计买来了两个大竹篓,将孩子放入篓中,即便下楼吃饭,也带在了身边。 孩童玩闹了许久,先前又喂过食物,此刻都已累了,已沉沉睡去。 眼前菜肴虽然丰盛,赵勇却一点胃口也无,眼见众人到齐,仰头又饮了一杯酒,问道:“有孩童父母的消息吗?咱们该当早日将这些可怜的孩子,交给他们的父母才是。” 郑虎子负责此事,但陈开一再嘱咐,任何事都要瞒着赵勇,此刻没有陈开的命令,他不敢答话。 只好眼望陈开,请他示下。 郑虎子见陈开点头,这才说道:“赵捕头大可放心,今日我已联络了几户人家,有两家确是孩子的父母,还有几家有待确认,倘若没有意外,明日晌午时分,孩子的父母便会来客店领人。” 赵勇闻言大喜,举杯道:“好极,好极,我敬虎子兄弟一杯!” 郑虎子见赵勇不敬陈开,反而敬自己,不敢举杯,说道:“我不敢居功,这全是开哥儿指挥得当,咱们一同敬开哥儿一杯。” 赵勇瞥了陈开一眼,嘴角微动,冷哼一声,也不拒绝,仰头一口喝干。 接着又频频举杯,不断找陈金、陈木及郑虎子三人喝酒,完全将陈开晾在了一边,仿佛陈开是透明的一般。 陈开也不生气,径自小酌,享受美食,好不自在。 酒过三巡,除陈开和吴晓蓉外,其他人皆有醉意。这时平五又抱了一坛酒,放在桌上。 赵勇踉跄起身,拍了拍平五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可以啊,我们还没要酒,你自己就送上来啦。”大手一挥,豪气陡升,高声道:“咱们再喝,喝!” 说着便要去拿酒坛,只是今日实在饮酒甚多,手上用劲,竟提不起来。 郑虎子和陈氏兄弟皆起身相劝,今日到此为止,赵勇自然不肯听,仍大叫大嚷的要喝酒,引得其余客人侧目观看。 陈开知道平五无故送酒上来,乃是有话要说,这话是决不能让赵勇听到的。伸手轻轻点了点吴晓蓉胳膊,眼睛向装载孩童的竹篓望了一眼。 吴晓蓉不假思索,当即明其意,盈盈起身,冲赵勇说道:“赵捕头,咱们回去看看孩子好不好,莫憋坏了他们才是。” 赵勇虽然大醉,脑袋却仍清醒,指着陈开道:“你休想打孩子的主意,我早晚会找到你作奸犯科的证据,你且等着瞧!” 转头又对吴晓蓉说道:“晓蓉姑娘,你要看清此人的真面目,他不是好人,并非你的良配,还望你好自为之。” 他酒醉之下,竟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待得赵勇与吴晓蓉上楼,平五端起酒坛,为陈开斟了一杯酒,大声道:“客官,这是咱们店的招牌佳酿,你再尝尝!” 说话的同时,嘴巴往客店拐角一努,低声道:“就是他!” 陈开心中一凛,端起酒杯,装作不经意的往那个方向瞄了一眼。只见客店一楼拐角处,有一男子端坐桌边,正在喝酒吃菜。 那人似乎有意躲着,陈开只能看到那人侧脸,皮肤白皙,高鼻薄唇,竟似是一个英俊倜傥的美男子。 那男子便是马公子了。 他得到了孩子的消息,没有去搬救兵,想着人多反而容易误事,打算凭自己一己之力,将孩子营救出来。 很快他便有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探听到绑架孩子的一行人共有六人,五男一女。天才刚黑,客店伙计便来通知那一伙人:酒菜已备好,客官可以下楼用饭。 马公子时刻留意那伙人的动静,将伙计的话听在耳里。他打算利用那伙人下楼用餐的时间,将孩子偷偷抱来,再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客店。 谁知那伙人一出门,马公子立刻傻了眼。 只见那铁塔般的汉子提着两个竹篓下了楼,他此刻方知那伙人向伙计索要竹篓的用意。 他不甘心,便跟着那伙人下楼,坐在不显眼的拐角处,要了一壶酒,几碟小菜,暗中监视。 待听得那铁塔大汉醉酒之际,吐露真言。 马公子暗暗心惊:原来他们并非铁板一块,也有矛盾,那个领头的少年似乎还是个作奸犯科、无恶不作的惯犯!只是不知他们口中的这位赵捕头,是不是真的捕头。 眼见铁塔大汉背着竹篓,跌跌撞撞的上了楼。马公子觉得留在此处,已没什么意义,便也起身,往楼上走去。 陈开见那美男子走来,抬头望去,不由得脸色微变。 咦! 第64章 登徒子 陈开暗暗纳罕:此人不就是那日树林中的营救孩童的首领吗?怎么会鬼鬼祟祟的监视于我?莫非他们不是路见不平的好汉,而是同样冲着这些孩童们来的? 那年轻男子快步走来,陈开不好再看,低头假装喝酒。 一阵阵幽香,钻入鼻端,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陈开眼望那男子背影,低头沉思,忽然间脸露微笑。 此时陈木不胜酒力,已趴在桌上,沉睡不醒。陈金见陈开脸上扬起笑容,不禁问道:“开哥儿为何发笑?” 郑虎子抢着道:“刚才走过的那个俊美男子,咱们先前在树林中见过。开哥儿,你莫非想将孩子交给他?嗯,如此一来,咱们倒省了心,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开哥儿因此发笑,是不是?” 陈开摇了摇头,道:“男子?哪来的俊美男子?我怎么没有见到?” 郑虎子以为陈开没认出来,便要开口解释。 却见陈开哈哈一笑,道:“那是个女人,试问天下间哪里会有如此样貌的男子?” 郑虎子、陈木一愣,都难以置信,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刚才走过去的明明是个男子,怎么会是女人? 陈开见二人一脸的不可思议,暗暗好笑,如此低劣的女扮男装竟然能骗到人。 低声解释道:“刚刚那人五官精致,肤如凝脂,秀发如青丝,胸前微微隆起,难道这还不是女人?难道你俩没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 见二人仍旧一脸茫然,也不多作解释,只小声道:“此女是敌是友,眼下还不清楚,咱们先上楼,商量如何对付此人。” 当下把此女暗中监视一事,简要的跟二人说了。 郑虎子沉吟道:“此人虽是女子,身手却是不错,恐怕咱们之中,除了赵捕头外,无人是他对手,要不请赵捕头帮忙?” 陈开摇了摇头:“你难道忘了,傍晚我让你办的事?” 郑虎子恍然大悟,喜道:“开哥儿果然聪明,我郑虎子佩服的五体……” 陈开不等他说完,伸手在唇上一指,示意他噤声,率先起身上楼。 郑虎子和陈金一人搀扶陈木一边,紧随其后。 却说这马公子眼见陈开等人小心谨慎,自己无下手机会。想到孩子在这些歹人手中多待一天,便多一分危险,偏偏自己又无可奈何,不由得忧心忡忡,难以入睡。 她那日从外地刚刚回来,在树林中忽见有几人鬼鬼祟祟,心中起疑,便带人暗中跟随,终于得知那伙人的奸谋,竟是掳劫儿童贩卖,以此获利。 她心头火起,却未立即动手,而是派一人回长安城中报信,想着等待援兵到来,再将这伙十恶不赦的人贩子,一网打尽。 可孩童突然苏醒,立时啼哭不止。初时人贩子还试着哄一下,渐渐没了耐性,不住大声吼叫,见孩童仍旧无动于衷,竟而动手殴打孩童。 马公子想起城中可爱的小外甥,那是全家的心头肉,家人对其呵护备至,连一根小指头也不会动他一下。 她将心比心,想到孩子的父母得知爱儿被打,定然痛苦难过,再也忍受不住,虽见敌众我寡,也丝毫不惧。 从马上取出长剑,带着手下三四人,光明正大冲那群人贩子叫阵。 初时她还有些担心,但见那群人贩子当中并无好手,这才放下心来,好整以暇的与他们过招。 最终将那伙人贩打得跪地求饶、四散而逃。回头去找那些被掳的可怜孩童,却发现孩童已影踪不见。 她这次行侠仗义,打得甚是酣畅,只是被掳孩童消失不见,未免有些美中不足,但他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想着兴许被过路的好心人捡走了。 刚返回城中,便遇到自己派去求援的家仆,只听那人说道:“马公子,小少爷不见了,刚才城外树林中的那伙人最有嫌疑,不知救下那些孩童了没有?老太太得知小少爷被盗,都晕过去啦!” 马公子大吃一惊,家仆的话便如晴天霹雳一般,他脑袋嗡的一声,仰天往后摔倒。 小武,小武竟在其中,而我只顾打架,竟然将武儿弄丢了! 一时之间,悔恨、自责塞满胸臆。 她当即带人出城寻找,可又哪里有小武的踪影? 今天白天柴府门外喧闹不止,她知道因为小武的事,姊姊、姊夫心情都不好,不想打扰他们,便主动前去处理,谁知竟然听到了婴孩的哭声。 她整日自责,为了救回武儿,她在城中不停寻找,却始终杳无音讯。眼下婴孩的哭声,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线索,但她仍要一探究竟。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番跟踪下来,她发现,这对前来拜访的夫妇竟然真的很有问题,小武极有可能真的在他们手中。 只是这伙人太过狡猾,她始终没有机会,忍不住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马公子这般思来想去,终于眼困神乏,就此沉沉睡去。 待得醒来,天已大亮,有人咚咚咚的敲门,门外一人道:“客官,你还好吗,看你始终未曾开门,掌柜的甚是担心,着小的前来看看。” 马公子道:“我很好,多谢关心。” 门外那伙计似乎十分欢喜,笑道:“客官安然无恙,那再好不过了,客官想必饿了,要不要小的送点饭菜上来?” 马公子本想拒绝,但肚子着实饥饿,便道:“好吧!” 那伙计欢欢喜喜的去了。马公子当即起床,洗漱完毕,那伙计将食物放在桌上,竟是蜜饯糕点。 马公子啧啧称奇,心想这客店倒挺会做生意。掏出一些铜钱,赏了伙计,便小口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点头,这糕点的味道着实不错,比府上的都要好吃。 顷刻间便吃了大半,有些噎人,当即提起水壶,便要倒水,忽然双手酸软,竟然拿捏不定,水杯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马公子大惊失色,刹那间脑袋一片空白,就此人事不知。 陈开推门而入,对身后的平五道:“让刚才的伙计,以后别再进这个房间。” 说着从怀中掏出五片金叶,交给平五,接着道:“一片给他,其余你留着。莫要推辞,多给你娘买些吃的用的,好好尽尽孝心。” 平五感激涕零,心中有许多感谢的言语,激动之下,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已知陈开派人找医生替母亲治病之事,他一生之中,除了父母之外,再无其他人对他如此好过,当即跪倒在地,砰砰砰的磕了四个响头。 “恩公在上,请受平五一拜,恩公但有所命,平五在所不辞!” 陈开伸手将他扶起,他与平五虽相处无多,但对此人已颇有了解,有心将此人收为己用,说道:“我看这客店伙计也没啥好当的,过些日子,你们母子跟我一起回清水县吧!” 平五大喜,又郑重谢了一番,这才恭敬退出房间。 陈开关上房门,拿起绳索,向那女扮男装的女子走去。却听得外面有人敲门,一人说道:“开哥,是我!” 陈开打开房门,让吴晓蓉进来,只见她仍抱着那个最小的婴儿,说道:“你来凑什么热闹,我办正事呢!” 说着将那女子五花大绑,固定在床架上。 吴晓蓉心中不悦,撇嘴道:“孤男乖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陈开将麻核塞入那女子口中,让她醒来后不能呼叫,这才笑道:“你怀中还抱着孩子,即便此刻咱们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我也不会拿你怎样,你尽管放心好了。” 吴晓蓉俏脸刷的一下红了,嗔道:“又在胡说八道了。” 撅起小嘴,往被绑的女子身上一努,道:“我说的是你和她,我可不相信你,得好好监督你!” 陈开原本并没什么其他想法,经吴晓蓉这么一提醒,刹那间浮想联翩。 先望了望吴晓蓉胸前,又望了望那昏迷女子,说道:“我不相信她胸前会如此平坦,我猜她女扮男装,为了掩人耳目,胸前定是裹了布,你觉得呢?” 吴晓蓉见陈开色眯眯的眼神瞧过来,顿时满脸通红,忸怩道“你……你……” 陈开哈哈一笑:“咱们早晚都是夫妻,既是夫妻,就该当开诚布公,知无不言,有时聊些悄悄话,也不过分,你说是吧?” 吴晓蓉鼓起香腮,怒道:“你卑鄙,你无耻,你下流,你这个登徒子!” 第65章 无巧不成书 陈开哈哈一笑,径直往那女子身边走去,伸手便要解她衣衫。 吴晓蓉跺脚道:“你……你能不能正经点,事关女子的名节,你如此做也太过分!” 陈开自认不是正人君子,也不打算做。见此女身着男装,竟还能如此貌美,自然而然的生出了非分之想。 只是吴晓蓉和婴儿在旁,他自然不会当真付诸行动。他不过是想瞧一瞧这个十七八岁、如花一样的姑娘,到底是发育不良,还是裹了厚厚的布。 陈开转头对吴晓蓉道:“我只不过就是心中好奇,想一看究竟,决不会有其他不轨举动,你尽管放心好了。” 吴晓蓉暗暗点头:开哥虽然有时做事不太正经,爱胡说八道一些,但总的来说也算是个君子,他对我时常嬉皮笑脸,却也一直规规矩矩,决不强迫于我。 又听陈开说道:“何况此事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之外,再无旁人知晓,我就是看一眼,对她名节无损的。” 吴晓蓉忙道:“那你闪开,我来动手。” 此时此刻,陈开哪里会放过这个占便宜的机会,也不答话,伸手便去扯那女子衣衫。 忽见那女子胸前起伏不定,心中一凛,急忙缩手。 便在这时,一个物事径直朝他脸上飞来,急忙侧身躲过,竟是塞在那女子口中的麻核。 耳听得一声娇叱:“狗贼,我咬死你!” 陈开抬头望去,只见那女子满脸通红,张开樱桃小嘴,咬牙切齿,怒目瞪视自己,眼中布满杀意。 她竟然醒了! 陈开不是被吓大的,自打穿越过来,也极少害怕过。不知怎的,一见到此女的凌厉眼神,竟不自禁的生出惧意。 他哈哈一笑,略作掩饰,道:“你如今动弹不得,任由我摆布,竟还大言不惭,信不信我将你全身衣服全给扒了!你老实点,让我瞧一瞧,待会就放了你。” 马公子破口大骂:“你这个登徒子!给我滚开,你敢过来,我一定杀了你,杀了你!” 陈开恍若未闻,蹲下身子,轻轻撩开马公子的最外层绸衫,接着慢慢解开中衣、内衣等好几层衣衫,露出了半截肚兜。 肚兜上方赫然缠着白布,似乎所缠并不多,隐约还可看到胸前轮廓。 陈开大失所望,长长的叹了口气。 吴晓蓉见状,冲上前去,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为马公子合上衣衫。 口中不住为陈开说情:“姑娘莫怪,开哥并无恶意,就是跟你开个小小玩笑,你多担待。” 马公子气的浑身发抖,牙齿相击,咯咯作响,一双眼睛如要喷出火来。 她此刻嘴中已无麻核,早就可以大声呼救。但他一来从没有呼救的习惯,二来不愿将自己被辱之事公之于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一边强忍怒气,一边双手用劲。 忽感手上一轻,大喜过望,急忙去解脚上绳索。口中大叫:“狗贼,今日我非杀了你不可!” 吴晓蓉见状,当即示警,叫道:“开哥,快跑!” 调戏之前,陈开很是期待,调戏过后,只觉索然无味。 坐在桌前,面朝门口,等待郑虎子来叫自己。 就在他进来之前,郑虎子已派人传来消息:已找到四个孩童的家人,不久便会到客店领人,届时请开哥儿主持大局。 猛听得吴晓蓉的叫声,陈开无暇细思,也不回头,拔腿便往房外跑去。 吴晓蓉拦在马公子身前,劝道:“姑娘消消气,这都是误会,开哥决无恶意,还请……” 马公子此刻已完全挣脱绳索,打断道:“我念在你适才为我说情的份上,不跟你为难,可你不要拦我,今日我非杀了那狗贼不可,任谁也救不了他!” 说罢,伸手将吴晓蓉推开,追了出去。 陈开知道这次的玩笑开大了,他曾见识过那女子的身手,在这客店之中,恐怕除了赵勇之外,无人是此人的对手。 慌慌张张的下了楼,游目四顾,拼命找寻赵勇的所在。只是扫了两圈,连赵勇的影子也看不到,不由得甚是着急。 耳听得楼上一声娇喝:“狗贼,我看你往哪里跑,今日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郑虎子正在招待众孩童家人,眼见陈开下楼,虽见他脸有惶急之色,也不敢多问。奔到他跟前,低声道:“开哥儿,他们来了。” 陈开仍在思考如何度过眼下困境,其他什么事都忘了,下意识的问道:“谁啊,谁来了?你见过赵捕头没?” 郑虎子刚要开口解释,旁边数十人已围拢上来,一齐向陈开躬身行礼,脸上皆是感激之色。 陈开一脸茫然,只见一对年轻夫妇扶着一位老妇人,走到眼前。那老妇人欠身道:“老身谢过小郎君,多谢你救下了我那可怜的孙儿。” 陈开这次总算明白过来,急忙还礼,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份所当为,老夫人行此大礼,可折煞小子了。” 想着自己对这些人有大恩,自己遭人袭击,他们总不会见死不救,兴许能度过眼下难关也说不定。 只听得身后楼梯咚咚咚直响,马公子柳眉倒竖,满脸涨红,眼神凌厉,一副吃人的表情,正急速下楼。 陈开见状,立即改变了主意:这女子太可怕,稳妥起见,我还是先避一避再说。 刚要迈步出门,忽听得四个声音一同响起。 “老夫人!” “赛兰!” “赛兰!” “赛兰!” 陈开心头一喜:原来他们认识,那这事就好办了。 当下整了整衣衫,满脸堆欢,转身冲那女子说道:“赛兰姑娘,一切都是误会。咱们在老夫人面前,尽释前嫌,结为朋友,好不好?” 马赛兰怒火中烧,但在老夫人和姊姊、姊夫面前,不便发作,只好强自忍住,冷冷的哼了一声。 老妇人在年轻夫妇的搀扶下,走到马赛兰面前,拉着她手,说道:“赛兰,小武找到了,快来谢谢恩公。”不由分说的将马赛兰拉到陈开面前。 陈开本着见好就收原则,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夫人太过客气,小子与赛兰姑娘有些误会,惹得姑娘生气,那全是小子的不是,还望赛兰姑娘莫要怪罪才是。” 马赛兰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老妇人见状,心中直纳闷:赛兰这孩子是怎么了?平日虽然争强好胜,但颇有礼数,今日怎的这么没规矩? 不过爱孙失而复得,她心里着实高兴,一时也无暇顾及少女的心事,冲陈开道:“家中已备好酒席,还望恩公能够赏脸,过府一叙,倘若能盘桓数日,那就更好了。” 那对年轻夫妇也上前邀客,原来正是那孩童的亲生父母。 陈开当初从人贩手中救下孩童,便抱着结交长安权贵之意,眼见事情顺利,自然不会拒绝,当即欣然前往。 陈开特意与郑虎子同坐一车,低声问道:“这四户人家,都是什么来路,在长安势力如何?” 郑虎子道:“我特意打听过,这四家在长安都算是大户之家。” 故意压低了声音,又道:“而且这四家素来交好,其他三家又以那老妇人一家马首是瞻。开哥儿,看来那伙人并不是普通的人贩。” 陈开点了点头,仰靠在车厢上,双手垫着脑袋,漫不经心的道:“先看看情况再说,若是指望不上,咱们及早脱身便是。 此事已了,从明日起,你着手帮我打探另一户人家,这家人才是咱们来长安的真正目的!” 郑虎子大是好奇,问道:“哪户人家啊?我倒真想知道,能让开哥儿千里迢迢赶来的,到底是何等人家!” 陈开幽幽的道:“此事我只跟晓蓉说过,就是柴家,先前我与晓蓉已经前去拜访过,却被拒之门外,架子当真大得很!” 一提到此事,陈开便心中有气,当下便将那家仆的事简要说了。 郑虎子笑道:“开哥儿何必动气,待得咱们见到柴家主人,取得他们信任,再让那仆人好好给你磕头道歉。 不过你提到柴家,想必你还不知道,这四家当中也有一户人家姓柴,但应该不是开哥儿要找的那个柴家。” 天下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陈开也没抱希望,随口问道:“哪户人家姓柴啊?” 郑虎子伸手指了指马车。 陈开一怔,道:“你说就是那老妇人一家?适才搀扶老妇人的年轻夫妇,你可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郑虎子挠了挠头,沉吟道:“男子姓柴名绍,女子嘛,只知道姓李。” 第66章 人情 小武失而复得,马车上柴家上下无不喜形于色。只是那马公子笑容之下,眉头微皱,小嘴微撅,眼神中时刻迸发出仇恨的火花。 柴绍之妻李氏秀宁怀抱爱子,将一切看在眼里,说道:“赛兰,那位小恩公都说了,先前是误会,你就别生气啦。” 那马公子约莫十七八岁,姓马名赛兰,陇西成纪人士。原来只有乳名,待至长大成人,征得其父同意,自己取名马赛兰。 其时南北朝乐府民歌风靡天下,南朝民歌与北朝民歌各有特色,其中尤以北歌的《木兰辞》卓绝千古。 马赛兰自幼生活在北方,于《木兰辞》极是推崇。赛兰之名便有赛过花木兰之意。 她父亲从小与李渊一起长大,关系匪浅。马家一家居住在李府,李渊视他们如亲人一般。 马赛兰自幼生活优渥,与李建成、李秀宁、李世民等一起玩耍长大。李渊视其为女,李渊儿女视其为姊妹。 马赛兰与李渊大女儿李秀宁的关系,尤为密切,二人不仅情同姊妹,平日相处也以姊妹相称。 正因为生长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这才养成了马赛兰不同寻常女子的脾性。 她不喜读书,也不爱琴棋书画,尤其讨厌女工刺绣,终日以舞枪弄棒为乐,爱打抱不平,幻想有朝一日能够成为花木兰一样的女将军。跟随李秀宁来到长安柴家以后,便以马公子自居。 她性烈如火,嫉恶如仇。今日一时大意,栽在了陈开手下,身受奇耻大辱,她如何能不生气? 在诸位长辈面前,她不敢造次,强忍怒气,辩解道:“姊姊,这可不是误会,我看那臭小子故意交出小武,定是不怀好意,另有所图,咱们可不能上了那臭小子的当!” 柴老太正处在找回爱孙的喜悦当中,对陈开一直心存感激,听得马赛兰一口一个臭小子,对恩人出言不逊,愠道:“赛兰,你的性子也是时候改改了,那小兄弟帮咱们找回小武,对柴家有大恩,那便是咱们的恩人,你怎么能对恩公如此无礼?” 马赛兰低头说道:“老夫人教训的是,赛兰知错。” 李秀宁见状,伸手轻拍马赛兰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素来了解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义妹。赛兰虽然行事有些任性刁蛮,但绝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他人,此事或许当真有蹊跷也说不定。只是婆婆既已发话,此刻断不能拂逆,只有以后再找机会询问赛兰。 想到此处,眼望丈夫,希望丈夫能够解围。 柴绍会其意,冲爱妻微微点头,呵呵一笑道:“娘,你莫要生气。赛兰为小武之事四处奔走,好不容易才得知小武的讯息,正要设法营救,她并不知道恩公是友非敌,此事须怪不得赛兰。” 柴老太点了点头,道:“此事就此揭过,恩公驾临咱们柴府,咱们要好生招待,莫要失了礼数才是。” 柴绍、李秀宁、马赛兰三人齐声称是。 柴绍又冲马赛兰道:“这位陈小郎君,我已派人暗中调查过,据说是天水郡清水县人士,出手阔绰,显是出自富贵之家。 他主动派人联系咱们,并未提任何条件,更没索要一丁点好处,便要咱们来客店领人,显然不是那些绑走小武的人贩。 陈小郎君还要在柴府住上几日,有什么误会,你们再说清便是。” 他不称陈开为恩公,又提到陈开会在府上住上几日。言下之意便是再观察陈开几天,到时陈开其人到底怎样,自然会见分晓。 马赛兰见姊姊、姊夫接连安慰自己,大是感动。虽仍对陈开恨恨不已,却也不敢有所隐瞒,当下便将陈开曾来柴府拜访一事说了。 柴老太寻根问底,很快便知道了家仆阿禄为难陈开之事,气呼呼的道:“恩公当日来访,兴许便是为了送小武回来,却让那阿禄给拦下了,险些让我的孙儿回不了家,看我回去不好好惩治他。” 柴绍与李秀宁对望一眼,均觉此事不会如此简单。 因为今日一大早才有人拿小武的衣物来柴府,让他们夫妇二人辨认,他们这才得知小武身在客店的消息。 陈开若是当日便知道小武的身份,今日怎么又会派人拿衣物前来确认。看来陈开前来拜访,当是另有事而来。 小武安然无恙,陈开总算对咱柴家有恩。他千里迢迢从清水县来长安,该当是有事相求,趁此机会,让他得偿所愿,还了这个人情也好。 夫妇二人都知人情最是难还,眼下柴家在长安步履维艰,只希望陈开所求的这个事,不要太难办就好。 …… 陈开得知那对夫妇便是柴绍和李秀宁,当真喜从天降,笑得合不拢嘴。 赵勇对陈开仍心存偏见,不愿去柴府,独自留在了客店。其余几人,除了吴晓蓉外,都不知道陈开此来长安的真正的目的,便是结交柴绍夫妇。 郑虎子等人见陈开笑容满面,尽皆诧异不已。 吴晓蓉笑问道:“开哥,这下你如愿以偿,终于见到了柴氏夫妇,那咱们这一次是不是要在柴府多住几日啊?” 陈开摇了摇头:“原本我准备了厚礼,又想好了许多的说辞,目的便是为了结识这对夫妇,与他们打好关系,但眼下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吴晓蓉不解,问道:“咱们千里迢迢过来,便是为此,莫非你临时改变了主意?” 陈开哈哈一笑:“咱们即便赠送骏马、阿谀奉承,有心要巴结,人家兴许不屑一顾,连看都不愿看咱们一眼。 但如今不同了,咱们救了他们的爱子,与他们有恩。这个人情可不小,他们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了这个人情在,他们迟早是要还回来的。” 他今日着实高兴,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人情社会,这也是我让陈园接纳落难人士的原因,眼下你帮助了他们,这些都是人情,他们有家族、有亲人朋友、有徒弟门人,有一张很大的关系网,这些日后都会有极大的用处。” 其余人这才恍然,但他们仍旧不理解,陈开为何要不远千里的来长安,只为见这对夫妇。柴家诚然也是大户之家,但在西京长安,这种人家不计其数。 五人又闲聊了一阵,忽然马车停下,外面一个声音说道:“请诸位下车,小的……小的……”声音发颤,似乎害怕之极。 陈开不解,掀开车帘,向外张望,只见一个年轻小厮站在马车旁,满脸惶恐之色。 赫然便是先前目中无人、贪财势利的阿禄。 陈开微微一笑道:“我是个乡下小子,怎敢劳烦你的大驾,也罢,也罢,请跟老夫人说一声,我就此打道回去算了。” 阿禄顿时的吓得魂飞天外。适才老夫人回府,便因为当初自己怠慢陈开一事,大发雷霆,饭碗险些不保。 他下跪求饶,这才征得老夫人同意,戴罪立功,当面向陈开赔礼致歉,恭恭敬敬的请陈开一行人进府。 如今陈开却不肯进府,这还了得,急忙哀求道:“小郎君,你大人有大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都是小的不是。老夫人和少爷、夫人已在厅中等候,还望小郎君移步厅中。” 陈开正处在结识柴绍夫妇的喜悦当中,此时此刻已不太生气,阿禄这种人比比皆是,为这种人伤神太不值当,当即便要下车进府。 却听得赶车的平五道:“你就是狗眼看人低,你拿的开哥儿的钱呢?赶紧还回来。” 阿禄连连称是,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递给了陈开。 平五帮忙接过,又道:“开哥儿眼下是你们府上的贵宾,你直挺挺的站着,算是迎客之道吗?” 阿禄心中有气:你不过是个车夫,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但想到此刻关系着自己的前途,不敢再得罪陈开,强忍怒气,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道:“是,是,小郎君请!” 平五在客店多年,最恨的就是这些狗仗人势、欺软怕硬的恶仆,眼下仍不解气,说道:“马车颇高,你想让开哥儿跳下去吗?” 阿禄心中又咒骂了一通,脸上却笑着道:“是极,是极,我这就去让人抬马凳过来。” 陈开见状,灵机一动,制止了他,笑道:“不用如此麻烦,既然老夫人已等候多时,不如就委屈你一下。”说着伸手往地上一指。 平五拍手而笑:“好极,好极,还不快趴下!” 阿禄怒不可遏,但想起老夫人和少爷、夫人的脸色,哪里敢不从,极不情愿的弯腰屈膝,平行的跪倒在马车旁。 陈开踩着阿禄之背,率先下车,又扶着吴晓蓉下车。郑虎子、陈金、陈木三人紧随其后。 阿禄气愤已极,刚要起身,忽觉背上一重,叫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小车夫,竟也敢踩我的背!” 但话音刚落,平五早已踩背下车,去得远了。 阿禄气的胸膛几乎要炸开,却又无可奈何,悄悄的踢了一脚车轮解气。谁知用力过大,剧痛不已,忙又抱起了脚,滑稽可笑之极。 第67章 说明来意 陈开刚走进大门,便有厮仆上前相迎,前面引路。 行至庭院,前面走来一女婢。那女婢向陈开屈膝行礼,说道:“小郎君,老夫人请你进厅,其余人由小的带去厢房歇息。” 陈开一怔,冲吴晓蓉等人点了点头。吴晓蓉见陈开要独自进厅,虽知眼下应当不会有危险,但心里仍是有些担心,脸上自若而然的表现了出来。 陈开见状,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跟着厮仆走进了大厅。 厅上共有四人,各分位次坐好。柴老太坐在主位,往空座上一指,率先说道:“恩公请坐!” 陈开也不客气,径自坐下。 耳听得柴老太接着道:“小武能够平安回府,多谢恩公搭救,老身感激不尽……” 说着站起身来,走到陈开面前,道:“老身无以为报,唯有磕头以谢恩公大德。”说完,竟真的要屈膝下跪。 陈开急忙站起,伸手扶住,叫道:“老夫人,使不得,使不得,你这不是要折小子的寿嘛!路遇不平之事,拔刀相助,那是我辈分所当为,老夫人不必如此。” 柴老太太叫了声“好”,点点头道:“眼下这个世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啦。既然你不肯受我一拜,那就让小武的父亲磕头致谢。” 转头冲柴绍道:“绍儿,你来跟恩公致谢!” 柴绍、李秀宁、马赛兰三人,眼见柴老太要磕头致谢,都大吃一惊,早就离座,陪护在左右。 柴绍面露难色,既不敢违拗母亲,又不愿冲陈开磕头下跪,左右为难,神色尴尬之极。 李秀宁素知丈夫是个孝子,向来唯母亲之命是从,但向一个年轻人下跪,实在太过丢脸,不自禁为丈夫感到为难。 马赛兰仍对陈开怀恨在心,并先入为主,认为陈开送还小武,乃是心怀不轨。是以听到陈开先前“拔刀相助、分所当为”的言语,只觉他花言巧语、道貌岸然,更加不像好人。 如今又见此人害的姊姊、姊夫满脸为难之色,心中怒气更炽,一双美目瞪视着他。 陈开见柴老太一脸至诚神色,道谢之意显是出自真心,但其余三人脸色却颇为难看,尤其是那马赛兰,眼中如要喷出火来。 他眼珠儿溜溜一转,笑着说道:“老夫人太过客气,此事也是凑巧,让我碰上了柴小公子遭难,这才出手相救,其实算不得什么。‘ 恩公’之称实在愧不敢当,老夫人若是再执意如此,小子唯有立刻离开,再也不踏进柴府半步。” 柴老太诚心道谢,自然不肯让他就此离开,摆摆手道:“也罢,也罢,磕头致谢就算了,但恩公一定要在府上盘桓数日,让老身一尽地主之谊。以后恩公但有所求,柴府上下必当全力以赴!” 说罢,冲左右看了一眼。柴氏夫妇、马赛兰齐声称是。 陈开等的就是这句话,但表面上仍假装推辞。柴老太一口说定,众人各自返回原位。 陈开心中高兴,双目扫了一眼众人,突然一道凌厉的目光直射过来,他不自禁的感受背脊发凉。 只见马赛兰脸孔阴沉,咬牙切齿,一副愤恨神色。 陈开心中一凛,当即起身,冲柴老太拱手说道:“老夫人,事先我并不知马姑娘的身份,还以为马姑娘是歹人,甚至是人贩的同伙,以致与马姑娘生出了些误会。我在这里郑重向马姑娘道歉,还望马姑娘能够原宥。” 马赛兰冷哼一声,脸孔一板,转向别处,不理不睬。 陈开见状,大是担心:这小妮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一看就是个狠角色,在柴老夫人面前,她不敢拿我怎样,但其他时候呢? 正思索对策之际,忽听得柴老太说道:“赛兰,既然是误会,你二人说开了就好,以后咱们谁也别再提此事。” 柴老太想到马赛兰睚眦必报的性格,接着道:“以后不可对恩公无礼,更不能对恩公动手,你可记下了?” 马赛兰只是李秀宁的义妹,其实跟柴家并无关系,她之所以对柴老太万分恭敬,那全是因为李秀宁的缘故。她不愿因为自己,而让姊姊李秀宁在柴家为难。 此刻她心中恨不得将陈开碎尸万段,以解心头比恨。听说柴老太让她放过欺辱过自己的陈开,这真比杀了她还要难受,自然心不甘情不愿。 但想到姊姊李秀宁还要在柴家生活,只好不情愿的应道:“是,赛兰记下了。老夫人,赛兰身子有些不适,想先行回去歇会。” 得到柴老太首肯,起身向厅外走去,经过陈开时,向他望了一眼。陈开当即打了个激灵:不知柴老夫人的话,对她管不管用,以后还是少见她、少招惹她为妙。 马赛兰走后,其余人又闲聊了一阵。过不多时,厮仆过来通报:“酒席已准备妥当。” 柴老太对柴绍夫妇道:“你俩叫上赛兰,好生招呼,万不可慢待了恩公。” 酒至半酣,陈开说道:“小子来自清水县,眼下经营一家马场,这次来长安,冒昧到访,便是为了谈生意,唐突之处,还望贤夫妇原谅。” 柴绍与李秀宁对视一眼,一样的想法:原来他这是卖马来了,趁此机会,花大价钱从他手上买几匹马,正好还了他的人情。 柴绍笑着说道:“小兄弟年纪轻轻,竟挣下这么大的家业,当真了得!小兄弟养出来的马儿必定都是良马宝驹,我愿意买上六匹,这就先把定金付了。” 陈开知道他急着要以钱财还人情,但陈开的人情,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还的? “且慢,多谢柴大哥的好意,若只是兜售几匹马,我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跑来长安?我要做的可是大生意,不是几匹、几十匹马那么简单,那是成百上千匹马的大买卖。” 柴绍大惊失色,目光灼灼的望着陈开,见他脸色如常,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中大奇:此人好大的口气?天下当真有如此大的马场? “小兄弟志向远大,佩服之至。只是柴家势单力薄,恐怕难以相助。” 陈开见柴绍拒绝,微微一笑道:“柴大哥先别忙拒绝,不如问问夫人的意思?” 李秀宁颇为聪慧,一怔之下,心念电转:莫非他看中的是李家? 想到此处,目光不由自由的朝丈夫脸上望去。夫妇二人四目相投,脸上皆是担忧神色。 陈开见状,说道:“贤夫妇莫要多想,小子听说唐公不日将到太原晋阳上任,便想陪同贤夫妇一起前往晋阳,还望贤夫妇能替小子引荐,大恩大德,不胜感激。” 柴绍夫妇惊疑未定,一时未答。一旁的马赛兰冷冷的道:“就凭你,也想见唐公?” 陈开也不生气,说道:“小子本布衣,出身卑微,自然无缘与唐公相见,这才请贤夫妇帮忙。 何况天下不平,硝烟四起,晋阳更乃是非之地。北有突厥时常进犯,南有盗贼甄翟儿虎视眈眈。唐公雄才大略,自然不惧,但对付突厥与盗匪倒也并非易事。 听说突厥之所以在中原土地上,横行无忌,无法无天,全赖突厥骑兵神勇。若是唐公能有一只骑兵与突厥骑兵相抗,未必便会输给突厥异族。 小子不才,愿为唐公分忧,虽不能为唐公上阵杀敌,却可稍尽绵薄之力,骏马之事不成问题。” 柴绍夫妇与李渊、李世民父子时常通信,晋阳的烂摊子,二人早已知晓。李渊也曾设想过组建骑兵,但骏马实在难求。朝廷有马,却不肯下拨;突厥有马,有钱却买不到;至于民间,更无大的马场。 柴绍听陈开如此说,心中一动,眼神中自然而然的露出了渴望的光芒,便要开口询问详情。 李秀宁虽是女子,却时常与丈夫讨论时事,更兼心细如发。她固然也有些动心,但见陈开年纪不大,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为保险起见,轻咳了一声。 抢着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容我二人再考虑考虑。” 柴绍附和道:“不错!小兄弟,来,咱们再喝一杯!” 接着柴绍等人绝口不再提引荐一事,只不住的向陈开劝酒。 陈开渐感无趣,几杯酒下肚,便找了个理由,离席而去。 第68章 条件 柴家视陈开为上宾,对待他的同伴一点也不马虎,不仅单独为他们准备了酒席,还为每人单独安排了房间。 他们用过饭,见陈开始终未回,郑虎子便提议先各自回房歇息。吴晓蓉担心陈开安危,并不赞同,道:“咱们且不忙分开,还是先等开哥回来。” 众人点头同意,便在吴晓蓉的房间聚集。 期间客店有人前来报信,说是有人来找陈开,吴晓蓉让报信之人回去好言安抚来人,待开哥出来,会派人前去迎接。 吴晓蓉难掩关切神色,郑虎子等人纷纷出言安慰。吴晓蓉稍觉宽心,她虽也知陈开此去只是赴宴,并无危险,但自出门以来,她初次与陈开分离,思念之际,不自禁的挂怀。 便在这时,敲门声响起。陈木起身开门,叫道:“开哥儿,你总算回来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陈开笑道:“我不过是去吃了顿饭,有啥可担心的?” 陈木不答,转过了头,脑袋朝吴晓蓉轻轻一扬。 陈开立即恍然,只见吴晓蓉热泪盈眶,一双大大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一颗泪珠慢慢从脸颊滑下,脸上犹带笑意。 陈开见了,怦然心动,怜爱之心大起,快步上前,牵起了她的手,道:“我的傻姑娘呀,咱们刚刚救了他们的爱子,我又怎会有危险?” 吴晓蓉眼见陈开回来,当真喜悦无限,所有担忧、烦恼顿时抛之脑后。清醒下来,见自己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陈开拉着,又感羞涩,想要缩手,却始终挣脱不开。 陈开初时见她梨花带雨,好生心疼,这时见她娇羞无限,又觉可爱,见吴晓蓉一张俏脸涨的通红,这才放开了她手,在空位上坐下。 其余人早已见惯了二人的打情骂俏,一个个微笑观看。 见陈开坐下,陈金这才说道:“开哥儿,刚才客店有人过来,说冯成班已在客店,嚷着要见你。” 陈开眉头微皱,沉吟道:“冯成班?是谁呀?” 陈金解释道:“就是桂林公的得意门生,此人眼下就在长安。” 桂林,何稠的字。 陈开大喜过望,道:“既是得意门生,当以得师傅真传,此等人才正是我急需的。我这就前去相见……” 忽然想起一事,摇摇头道:“柴老夫人让我多住几日,恐怕他们不会让我离开。这样吧,陈金你去迎接,将此人接到柴府来,我跟他在此好好聊聊。” 陈金虽觉在别人府上接见客人,恐怕有些不妥,但开哥儿既然有命,他不敢违拗,一言不发的去了。 陈开接着命令道:“陈木,你即刻出门,再将愿意前往清水的工匠联络一遍,让他们收拾好行李,做好出发准备。 虎子兄弟,你继续联络城中落魄官宦人家,愿意前往清水的,也让他们尽快准备妥当。 平五,你也回去收拾收拾,跟老人家说清楚。” 三人拱手领命而去。 吴晓蓉笑颜如花,道:“咱们要回去了?” 陈开点了点头:“眼下柴绍夫妇虽然还没答应我的要求,但咱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多做耽搁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早点回去。” 吴晓蓉笑道:“如此就太好啦,那五匹宝马原本是要送给柴绍夫妇的,我这就回客店,让人牵过来。” 她一心想要快些回去,见陈开将身边的人都派了出去,便毛遂自荐,要为陈开分忧。 却见陈开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咱们已经跟柴绍夫妇攀上了关系,这救子的人情可比送礼管用得多,这五匹宝马咱们倒省下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打门,一个女子声音说道:“晓蓉姑娘在么?” 吴晓蓉应道:“有何事?” 门外那女子道:“小公子自打回到府中,一直不肯吃饭,老嚷着要见姑姑,夫人试了很多办法,总不见效,便遣小的过来问问姑娘,可否前去看看?” 柴绍与李秀宁共有两个儿子,老大柴哲威,老二柴令武。近日遭人掳走的便是小儿子柴令武,今年才只四岁。 吴晓蓉自打进入柴府,与陈开分离,一心便想着自己的情郎,倒将那四个孩子忘记了。 如今被人提起,想到那些孩子天真可爱的脸庞,心底的母性再次被激发。问陈开道:“开哥,你说我该不该去?” 嘴上虽这样问,但神情早已出卖了她。 陈开微微一笑道:“想去就去吧!但柴府是大户人家,有许多女婢乳娘,你不必像在客店那样,事事亲为,千万别累着自己。” 吴晓蓉嫣然一笑,道:“我理会得。”说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陈开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过了良久,有人敲门,陈金在门外说道:“开哥儿,冯……冯先生来啦。” 陈开起身打开房门,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个头不高,五短身材,一张大圆脸,眼睛颇小,却炯炯有神,精光四射。 陈开躬身行礼,道:“见过冯先生,请进来叙话。” 冯成班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陈金从外面关上房门,在远处守候,确保无人偷听。 冯成班上上下下打量陈开,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啧啧称奇,开门见山的道:“就是你要雇我?” 陈开笑道:“正是区区在下,冯先生能够赏脸,小子感激不尽。” 冯成班摆了摆手,道:“且慢,我还没答应。听说你要在清水建一座坞堡?” 陈开点头道:“不错。” 冯成班又打量了一番陈开,冷冷的道:“恕我眼拙,不知小郎君在清水县官居何职?” 陈开微笑道:“无官无职,小子就是个布衣百姓。” 冯成班大失所望,泄气的道:“那你这不是瞎胡闹吗?小小年纪就大言不惭、胡吹大气,长大了还得了?算了,我不会跟你去胡闹,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陈开也不生气,心想:他既然愿意过来,说明有前往清水的意向,我得先把实力摆出来,让他相信我有建造坞堡的能力。 “冯先生大可放心。我已跟官府打过招呼,官府不会过问,地址我也已选好,钱财和人力更不是问题,现在一切就绪,只等冯先生前去主持大局。” 见冯成班眉头微皱,沉吟不答,似乎有所动心。趁热打铁接着道:“我的家仆想必已献上重金,这便是我的诚意。” 冯成班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我虽比不上先贤,却也立志,决不为五斗米折腰。” 陈开见他表情不似做作,赶忙致歉道:“是小子失言,还望冯先生莫要生气。我千里迢迢而来,只为聘请高明,决无他意。放眼整个长安城,冯先生乃是第一人选,还请冯先生莫再推辞。” 冯成班对这“长安第一”的马屁,并不感冒,不过已有些心动了。 他打小聪明伶俐,喜欢雕刻,尤善制作工艺品。长大后,立志投名师,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拜在当世大家何稠门下。 他出身贫寒,学习十分刻苦,渐渐在众师兄弟中脱颖而出。其师何稠也有意培养提拔。 可他却只爱手工制作、搭房建屋,于功名利禄、金钱权势却不热衷,渐渐被师父冷落。到后来何稠随大业皇帝前往洛阳,后又陪侍江都,何门弟子大都随师而去。 他却留在了长安。由于他严于律己,不懂变通,得罪了不少人,大的工程项目逐渐与他无缘,他只能帮百姓修补家具、修葺房屋,以解手痒之苦。 他自取名“成班”,便是有着成为公输班、鲁班之意。 坞堡乃是数百年前的产物,其时鲜有人会建造。冯成班勤奋好学,拜师学习期间,闲时钻研古籍,曾详细了解过。 正因为如此,他一听说有人要建坞堡,立时便有了兴趣,想试一试自己的能力,看一看自己能不能真的建成坞堡。 冯成班此刻见陈开诚恳相求,心想: 这小子年纪虽小,说话却甚老练,更善于拉拢人心,只是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这是个难得锻炼机会,平白错过,岂不可惜? 我且陪他去清水一趟,若是这小子信口雌黄,我再回来便是。若是这小子心怀不轨,那我也认了,难道我一辈子只能修修桌椅、建建草房? 打定主意,冲陈开说道:“我可以跟你去清水县,但我有几个条件。” 陈开忙道:“只要冯先生肯过去,别说几个条件,就算几百个条件,我也答应。” 冯成班脸孔一板,正色道:“我可不是开玩笑,若是你不答应,恕我万难从命!” 第69章 柴家的处境 陈开见冯成班神色俨然,心下一沉:他不会要刁难我吧? 只听得冯成班说道:“首先便是工钱,我该得多少就是多少,决不多拿一厘一毫,多余的还请小郎君取回。” 陈开心中一乐,差点笑出声来,强自忍住,道:“冯先生真乃当世高人,视钱财如粪土,小子佩服之至,这条我答应了!” 冯成班不理陈开的讥嘲,接着道:“咱们要先到清水县衙,我可不打算有去无回。” 陈开满口答应:“好,我答应!请尽管放心,先生正是小子梦寐以求的大才,决不敢有丝毫怠慢。” 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在想:原来你并不傻啊! 冯成班又道:“既然你请我主持大局,那么建造一事,便由我全权做主,就算你是雇主,出了钱,也不能指手画脚、横加干涉。” 陈开点头道:“这个自然,术业有专攻,建造之事上,自然是先生的天下。” 冯成班见陈开答应的颇为干脆,颇为满意,点了点头道:“最后一条,我虽受你所雇,但倘若你言而无信,亦或遇到天灾人祸,工程无法完成,我随时可回长安,你不得以任何目的阻拦。” 陈开双手一拍,道:“好,我答应先生,咱们这就说定了!” 心里却已暗暗打定了主意: 倘若你只是个名不副实的庸才,你就算不走,我也要想法设法的赶你走。 倘若你是个建筑大才,你想走却没那么容易,我不仅要千方百计让你留下,还要将你的家人接到清水县来。届时我建个技术学院,将你的一身手艺发扬光大。 冯成班在长安郁郁不得志,空有一身惊人艺业,却壮志难酬,如今虽仍不能确定陈开所言是真是假,但好歹是自己施展才华的大好机会,激动在所难免。 从陈开房中出来,便想着回家准备一切,快速的朝柴府大门走去。 忽听得身后有人说道:“冯先生光降敝府,有失远迎,为何来去如此匆匆?” 冯成班一怔,转过身来,见是柴绍,忙躬身行礼,道:“冒昧打搅,入府未先见主人,恕罪!恕罪!” 他在长安学艺多年,又是大师何稠门下,只要稍微花点心思,结交城中权贵,自然不在话下。 可他却偏偏不肯,又因公正不阿,性格耿直,反而得罪了长安中的达官贵人,自此以后,他更不屑与这帮权贵为伍。 但柴绍却是个例外。 冯成班是大师何稠的得意门生,曾经也风光无限。后来恩师离开长安,他又得罪了许多人,处处碰壁,生活难以为继,几乎所有人害怕惹祸上身,唯恐避之不及。 他尝尽了人情冷暖,这时只有柴绍一家不怕受牵连,又顾及他的脸面,常常雇佣自己,暗中接济。 冯成班一直对柴绍心存感激。这一次陈开派人相邀,原本这种朱门大户,他是死也不会进的,但柴家却是他来惯了的。 柴绍躬身还礼,道:“冯先生说的哪里话来,柴某有一事请教,咱们到厅中说话,可否?” 冯成班点了点头,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厅中,分主客位次坐下。 柴绍开门见山的道:“冯先生,不知那位陈小郎君见你,所为何事?” 他派人暗中监视陈开等人的一举一动,冯成班才刚进府,他便知道了。 冯成班沉吟半响,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柴绍见状,笑道:“如果是隐秘之事,不方便透漏,柴某也不强人所难,我这就亲自送冯师傅回去。” 冯成班摆了摆手,道:“倒也不是什么隐秘,只是实在难以启齿。既然柴君相询,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当下便把陈开雇佣自己、前往清水县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柴绍听罢,沉吟道:“清水距长安颇远,且此人年纪轻轻,冯师傅当真信得过他?” 冯成班苦笑道:“信不过又如何?以我冯谋现在的处境,难道还有我选择的余地不成?倘若那少年所言非虚,至少还能让我发挥所学,还能让我养活家人,不管如何,我总要试一试。” 柴绍叹了口气道:“冯师傅身有大才,是他们有眼无珠、不会用人,柴某有心相助,却无能为力。冯师傅此去清水,倒不失为一个选择,只是我担心……” 冯成班微笑道:“我无权无势,亦无钱财,他能图我什么?可能你还不知,这年轻人的手笔当真不小,他不仅联络了我,还暗中联系了城中不少工匠,光是提前付的押金,便是一笔不菲的钱财,看得出来,这年轻人并不缺钱。” 压低了声音又道:“他请我帮他建造数百年前的坞堡,我听说此事,双手不免技痒,这才下决心答应下来。” 柴绍吃了一惊,暗地里寻思:“坞堡?他要建坞堡?听说他手中又有马场,拥有骏马无数,又听他谈吐不凡,颇有见识,看来这年轻人野心不小。” 笑了笑,略作掩饰,道:“多谢冯师傅直言相告,柴某感激不尽,这便送冯师傅出去。” 冯成班起身让柴绍留步,要自己出府。柴绍不许,要亲自相送。冯成班坚决不同意,二人僵持一番,最后柴绍命一家仆送冯成班出门。 柴绍待冯成班离开,急急忙忙的去找李秀宁,将交谈经过,详详细细的跟妻子说了。 柴绍道:“我心中有一个计较,只是未思虑周详,一时拿不定主意。” 李秀宁本就聪明伶俐,又与柴绍朝夕相处,渐渐心意相通,立时便明白了丈夫的心思。 “你想让大威和小武去清水县避一避?” 柴绍摇了摇头,道:“先前小武被绑,绝不是偶然,更不是普通人贩所为,幕后主使定然是冲着咱们柴、李两家来的。他们绑架不成,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泰山眼下还未赴任,即便已上任,咱们也不能在此刻前去相投,以免授人以柄,因此晋阳暂时不能去。而赛兰刚从鄠县的李园回来,那里显然已被人盯上,眼下更是去不得。 想来想去,清水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李秀宁有些糊涂了:“那你为何摇头?” 柴绍压低了声音道:“卫文升将咱们看得如此之紧,恐怕柴府有个风吹草动,他都会知晓,想让大威、小武送离长安,当真难于登天。 我的意思,咱们先将亲朋好友以及家眷送出长安,万一以后咱们要离开,也能走的从容。” 李秀宁点了点头:“这也说的是,但我还是想让大威、小武离开长安这危险之地。” 卫文升时任西京留守、刑部尚书之职。 柴绍轻拍了拍妻子手背,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只是他们耳目众多,难以避开。更何况陈开这少年能不能靠得住,那就更难说了,咱们可不能一时失察,误信歹人,害了亲朋,又害了自己。” 李秀宁沉吟道:“话虽如此,但眼下是个机会,咱们总要试一试。何况陈开那少年提出的马匹生意,也很吸引人,父亲倘若知道,定然会让咱们尽力争取。 夫君,咱们晚上不妨再见一见陈开,再摸摸这人的底。倘若可以一试,咱们让赛兰带几个好手随行,必要时可以让赛兰擒住陈开,控制局面。” 柴绍微微颔首,道:“好,就这样办!” 第70章 马赛兰的建议 冯成班离开后不久,陈木、郑虎子便回来了。 陈木负责联络的工匠那边,进展颇为顺利。 众工匠虽然对陈开仍心存疑虑,但他们抵挡不住高额报酬的诱惑,表示愿意前往。他们自发的组织起来,推举出了一个领头人。陈木把即将前往清水县的讯息,告诉了那个领头人。 郑虎子负责联络的落魄勋贵那边,就没那么容易了。 有些人虽然家道中落,却娇生惯养惯了,一听说要千里奔波,遭受风吹日晒之苦,纷纷打了退堂鼓。大多数人从没听说过清水陈开之名,对陈开的好意表示怀疑,生怕着了道,不肯前往。 陈开听说此事,倒也不打算强求。 他此来长安最重要的目的,便是与柴绍夫妇攀上关系,其次是雇佣工匠。这两个目的既已达成,其他的就不怎么关键了。 夜幕降临,柴府婢女前来请陈开过去赴晚宴。 陈开一来先前已向柴绍夫妇,将来意说的清清楚楚。二来自己对那马赛兰着实有些忌惮。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推掉了晚宴。 谁知那婢女离开不久,柴绍、李秀宁竟而亲自到了。面对夫妇二人的盛情相邀,陈开想着此刻若再当面拒绝,未免太不识抬举,脸上挤出笑容,前去赴宴。 来到宴席前,果然看到马赛兰坐在桌旁。陈开冲她点头致意,却见她冷哼一声,转过了头,以背相对。 柴绍见状,对妻子连使眼色。李秀宁笑着道:“陈兄弟莫怪,都是我平时太惯赛兰,养成了她刁蛮任性的性子,缺了礼数,你多担待。” 她有意要拉拢陈开,“小郎君”也不喊了,亲切的称陈开为“兄弟”。 陈开摆手道:“先前误会都是因我而起,马姑娘心中有气,那也难怪。” 马赛兰听陈开还说是误会,柳眉倒竖,转过身来,怒目圆睁。忽然提起酒壶,倒了少许的酒,举杯道:“既是误会,那我敬小郎君一杯。” 陈开猜到她要灌自己酒,心想:这种女人最是难惹,不就是喝几杯酒嘛,若是能让她消消气,不再找我麻烦,那也是值得的。 提起酒壶,满满的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道:“我敬马姑娘。”说着,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接着又满满的斟了一杯,道:“我再敬马姑娘!”仰起脖子一口喝干,这般一连喝了三杯。 柴绍见状,解围道:“陈兄弟年纪轻轻,竟如此海量,令人佩服。酒咱们先不忙喝,来,吃菜!” 陈开就坡下驴,拿起筷子夹菜,双眼偷瞄马赛兰,只见她脸色稍缓,暗暗松了口气。 又吃了一会儿,陈开待得实在没趣,起身道:“贤夫妇、马姑娘,在下不胜酒力,恕不能相陪。” 柴绍立即站起,挥手将侍候的家仆摒退,道:“陈兄弟,且不忙,实不相瞒,眼下有一事,还望陈兄弟能施以援手。” 陈开心中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柴大哥说的哪里话来,但有所托,小弟无有不从。” 马赛兰撇了撇嘴,心中直骂:呸,不要脸!谁是你大哥! 柴绍道:“听冯成班冯师傅提起,陈兄弟打算请冯师傅去清水县,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工匠一同前去。” 陈开点头道:“确有此事。不瞒柴大哥,乡下地方比不上长安,乱的紧,小弟为求自保,打算建一座庄园,这才请冯师傅前去主持大局。” 柴绍微笑道:“庄园也罢,坞堡也罢,陈兄弟小小年纪,竟能未雨绸缪,深谋远虑,令人佩服。” 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的摇了摇头:“如今这世道……” 李秀宁见丈夫又要发牢骚,担心祸从口出,轻咳一声,打断道:“夫君,咱们先说正事。” 柴绍点点头,道:“陈兄弟,柴家有一些亲朋至交,早就打算要离开长安,只是一时无处可去,便搁置了下来。听说清水人杰地灵,是一个极好的去处,不知陈兄弟愿不愿意接纳?” 陈开正求之不得,但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做皱眉状,沉吟道:“柴大哥既然开了口,小弟不敢不从。只是咱们有言在先。 此去清水路途颇远,长途跋涉之苦,他们可经受得住?还有便是清水穷乡僻壤,不比西京长安,小弟虽不缺钱财,但衣食住行方面,必行与长安相差甚远,倘若他们不嫌弃,小弟便应下了。” 柴绍、李秀宁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心中一样的想法:他若一口应承下来,反而值得怀疑。可他思索再三,提出难处,方才答应,看来此事颇有希望。 马赛兰忽道:“姊姊、姊夫,我不太相信眼前这个人,何况人数有二三十,在严密监视之下,他也无法将人带出长安。前些日子,我带人前往鄠县李园,就只几个人,仍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跟踪的人甩开。” 柴绍、李秀宁心中一沉:去处是有了着落,但如何在监视之下,将人平安的送离长安,倒是个棘手的问题。 马赛兰眼珠一转,道:“姊姊、姊夫,我倒有个主意。再过几个月便是老夫人的寿辰,咱们可否谎称后日就是老夫人的寿辰,大摆筵席,趁机将人送出长安。” 柴绍摇了摇头,道:“不妥,不妥,娘的寿辰曾大办过,许多人都知道确切日期。如此以贺寿之名,大办筵席,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马赛兰不肯放弃,又道:“那咱们就对外宣称,提前为老夫人办寿宴,这样就顺理成章了。” 李秀宁摇头道:“哪有提前这么多日贺寿的道理,那些盯着柴家的人,定然会觉得蹊跷。” 马赛兰叹了口气,瞥眼瞧了陈开一眼,只见他正在低头沉思,所有的怨气便欲发泄在这个仇人身上。 气鼓鼓的道:“反正这人也靠不住,就算想到了平安出城的主意,也不能将人交到这个登……无耻之人手上。” 杨广在位时期,当时流传着“李氏当为太子”的逆言。杨广本来就对大臣猜忌非常严重,此逆言一出,杨广想方设法的诛杀海内李姓之人,许多李姓大臣因此惨遭灭门之祸,就连与他们有关联的人都受到了牵连。 李渊是皇室杨家近亲,兼之李渊又是个聪明人,故意装成纨绔子弟,每天只是饮酒作乐,一副胸无大志、玩世不恭的模样。杨广见状,便收起了杀人之心,却仍派人暗中监视。 李秀宁是李渊长女,是柴绍的妻子,有了这层关系,柴家也在监视之列。 陈开对杨广诛杀李姓大臣之事,多有了解,但柴家因李渊而受牵连,被朝廷监视之事,此刻尚未想到。 他还道是以柴家为首的几户人家得罪了什么人,急于出城避祸。柴绍夫妇既然不肯说仇家是谁,陈开也就没问,只在思索如何解决此事。 倘若这件事再帮了柴绍夫妇,再加上先前的救子之恩,有了二人为自己说好话,这就算攀上李渊、李二这座靠山了。 耳听得马赛兰的几个建议,都被否则,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我有个主意!” 第71章 献策 柴绍大喜,问道:“敢问陈兄弟有何良策?” 陈开先卖了个关子,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问:“敢问贤夫妇也要离开长安吗?” 柴绍满脸无奈之色,并不言语。 李秀宁接口道:“实不相瞒,那些人主要是冲我夫妇而来,其他人都是受连累,我夫妇二人是无论如何不能离开长安的。” 陈开点了点头,心中盘算:这样也好,既然仇家是冲你们夫妇而来,那大部分注意力必定都放在你二人身上,如此一来,其他人倒容易趁乱出城了。 拱手说道:“其实我这主意乃是受马姑娘启发而来,咱们就在府上大摆筵席,吸引众人的注意,再趁机蒙混过关。” 柴绍、李秀宁眉头微皱,脸上稍有失望之色。 马赛兰白眼上翻,心中在骂:拾人牙慧,好不要脸! 陈开接着道:“以老夫人贺寿之名显然是行不通了。小公子虽安然无恙归来,却颇受惊吓,咱们该当开一筵席,为小公子压惊才是。” 柴绍、李秀宁点了点头,心中均想: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即便大摆筵席,广邀亲朋,想要在严密监视之下,将人送出长安,倒也并不容易。 想到此处,二人脸上皆有忧色。 陈开见状,微微一笑道:“要想平安将人送出城,光摆筵席自然不成。咱们可以在城外找一片空地,开一个赛马会,在城内搭一个高台,举行马戏表演。 贤夫妇分别坐镇一处,吸引众人的目光。咱们趁此大好良机,将人伪装成马戏表演人,正大光明的送出城去。因此咱们一定要大邀马戏表演人,最好将长安最近的好手都邀请过来。” 柴绍、李秀宁、马赛兰三人都觉此计可行,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微笑。 柴绍道:“马戏表演我略有耳闻,至于这赛马会……” 陈开解释道:“咱们广邀长安爱马之人,每人各出一匹宝马,让骑术精湛的骑士纵横驰骋,决出一个速度最快者。拔得头筹的宝马,获得马王的称号。咱们还可加点彩头进去,吸引更多的人参与进来。” 柴绍点了点头:“那我就多拿出些钱财出来,作为赛马得胜的彩头。” 陈开摇头道:“长安城中拥有宝马良驹者,大多都出自富豪之家,钱财对于他们来说,并无吸引力。 这样好了,我出三匹良马,一匹上场比赛,另外两匹作为彩头。千金易得,良马难求,这个彩头刚好契合赛马会。” 四人继续讨论,又商量了其中细节。后来众人均觉没有什么遗漏,柴绍便让陈开主持全局。陈开也不客气,开始发号施令,将各项任务一一分派下来。 如此一来,柴绍、李秀宁夫妇固然对他另眼相看,就连视他若仇人的马赛兰,态度也有所缓和,极少再有微词。但马赛兰仍对他冷冷冰冰、不理不睬,只是不再针锋相对罢了。 过了良久,院中忽然传来阵阵嬉笑之声。四人都感诧异。 为了商量要事,柴绍事先已将所有家仆支开。此刻好奇心起,亲自上前打开房门,只见院中有三团火光,正自追逐为乐。 柴绍转过头来,向李秀宁招了招手,满脸笑意。李秀宁率先走了过去,陈开、马赛兰紧随其后。 只见院中三人,各提着一个灯笼,嬉笑玩闹之际,笑声阵阵传来。其中一人身材婀娜,赫然便是吴晓蓉。 附近家仆见主人从厅中出来,快步跑上前去告罪,正要将吴晓蓉和两个小公子接回房去。却被李秀宁制止,说道:“大威、小武好久没玩的这么开心啦。” 话音刚落,只听得柴令武奶声奶气的道:“姑姑,姑姑,咱们到那边去玩!” 吴晓蓉点了点头,却不立即前去,而是拉着兄弟二人,来到众人跟前,一一见礼。 李秀宁上下打量,笑道:“好懂事的姑娘,人美心也善。” 吴晓蓉受人夸赞,颇觉不好意思,低头垂首,娇羞无限。 陈开此刻道:“咱们今晚就说到这里,我和晓蓉就先回去了。” 柴绍夫妇还未答话,马赛兰抢着道:“姊姊、姊夫,天色已不早,我先回房歇息。”声音冰冷,也不待二人答复,抢在陈开、吴晓蓉之前,大步走开。 李秀宁一怔,微微一笑,冲陈开道:“陈兄弟此番仗义相助,我夫妇二人感激不尽。晓蓉姑娘心地善良,悉心照料我家小武,此恩更是难报,他日若是能用得上我夫妇的,请尽管吩咐。” 陈开拱了拱手,与吴晓蓉并肩而回。柴令武舍不得姑姑,便要追上前去,却被李秀宁一把拉住。 李秀宁望着二人的背影,耳听得陈开说道:“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有些事你吩咐下人去办就成,用不着事必躬亲,累了没有?”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吴晓蓉只是诺诺点头,并不言语。陈开又说了一些体贴关心的言语,但离得远,渐渐听不清了。 李秀宁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 柴绍不解,问道:“可惜什么?” 李秀宁示意家仆将两个儿子带走,这才低声道:“陈兄弟心有所属,他与晓蓉姑娘男才女貌,着实是一对璧人。只可惜了赛兰……” 柴绍吃了一惊,道:“你打算撮合陈兄弟和赛兰?这你可要想清楚,赛兰的性子,你最了解不过,咱们也不是没费过心,但男方哪个不是鼻青脸肿的回来告状?” 忽然若有所悟,道:“你既然连说可惜,莫非你看得出来,赛兰已看上了陈兄弟?” 李秀宁摇了摇头:“赛兰一心想要上阵杀敌,想当女将军,想成为巾帼英雄,一般人根本瞧不在眼里。至于看上陈兄弟之说,更无从谈起,只是今晚跟先前相比,她没那么讨厌陈兄弟罢了。 夫君,此次这么多人前往清水,虽说陈兄弟不似是奸恶之徒,但我总不能完全放心。心里想着,倘若赛兰和陈兄弟缔结鸳盟,总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一切不过都是我的私心在作祟罢了。” 柴绍轻拍妻子肩膀,安慰道:“那咱们也不能拿赛兰的终身大事开玩笑,此事咱们就不要瞎掺和了。 何况晓蓉这姑娘,我虽只见过几次,却发现她宅心仁厚,温柔贤惠,对咱们小武颇好,咱们可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李秀宁点点头,道:“所以我打算让大威和小武也跟着去清水县,届时由赛兰护送,再由晓蓉姑娘照顾,如此一来,咱们也能安心。” 柴绍道:“我也正有此意,倘若陈兄弟怀有异心,有赛兰在旁,好歹也能应付。” 李秀宁忧心忡忡的道:“夫君,你说陈兄弟千里迢迢来找咱们,又出计策,又献良马,又接纳众人,他当真是心怀不轨吗?” 柴绍无言可答,过了良久,才道:“说不准,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希望他是上天派来帮助咱们的贵人吧!” …… 陈开与吴晓蓉结伴而回,他对吴晓蓉也不隐瞒,将大摆筵席、开赛马会、举办马戏表演的事,一一跟吴晓蓉说了。 吴晓蓉沉吟道:“小武历经危难,如今无恙归来,的确该庆祝一番。至于那赛马会、马戏表演,我不喜欢,只想早点回去。” 陈开不想让她担心,故意将送人出城之事,隐瞒不说,笑着道:“知道你想家了,此事一过,咱们立即回去。” 吴晓蓉听说很快便能回家,欢喜无限。 又走了一阵,忽道:“开哥,既然是为小武压惊,我想送他一件礼物,你觉得送什么合适?” 陈开知道多日来的悉心照料,吴晓蓉已跟柴令武有了感情,拍拍胸脯,自信满满的道:“此事就交给我了,我定会帮你送个惊喜给他!” 第72章 托付 柴绍嘴上虽然说让陈开主持一切,负责所有准备事宜,但也没让他四处奔波,只是派了几个心腹之人,听陈开吩咐,替陈开跑腿。 陈开乐得轻松自在,正求之不得,开始专心为四岁的柴令武准备礼物。 昨晚他已想好了计划,第二日早上,分派好人手,便带着陈金、陈木两兄弟出了柴府。 陈氏兄弟一直以来负责联络长安工匠,对每个工匠的手艺、住址等了如指掌。兄弟二人按照陈开的吩咐,将木匠集中在了一起。 陈开当着众木匠的面,说了一些物事,让众人打造。但众木匠对他所说物事,闻所未闻,自然无从下手,非要他画出图纸来。 陈开又哪里会画图纸?只好根据脑中所想,一边比划,一边让众木匠打造。初时并不顺利,许多木匠都不明其意,难以下手。陈开耐心解释,这才渐渐有了起色。 当晚回到柴府厢房,推门进去,只见吴晓蓉已在房中等候。 吴晓蓉见陈开进来,又是端茶,又是捶腿,大献殷勤。陈开虽没亲自动手,但指点校正,颇为心累,疲惫不堪,直接躺在了床上。 吴晓蓉一边捶腿,一边嫣然笑道:“开哥,我跟小武都说好了,他听说我要送他礼物,别提有多高兴啦!” 陈开从床上坐起,双手伸出揽住她纤腰,戏谑道:“我这回可算帮了你大忙,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吴晓蓉脸上罩上红晕,却不挣脱,嗔道:“我知道你又要胡说八道,不准说,否则我不睬你啦!” 陈开微微一笑,将她抱得更加紧了。此刻软玉在怀,香泽微闻,不由得心神一荡,将右颊贴在了吴晓蓉的左颊上,深情款款的道:“咱们回去就成婚怎么样?” 吴晓蓉心中只感甜蜜无限,嘴上却道:“这事可由不得我做主,回去后,得请爹爹和大哥定夺。”口中虽这样说,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软瘫在陈开怀中。 陈开哈哈一笑:“如今你已在我怀中,就不怕我用强吗?”说到这里,便松开了手臂。 吴晓蓉一听大吃一惊,急忙挣脱,站起了身,全神戒备。却见自己轻而易举的就挣脱了,这才知道陈开又在跟自己开玩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无可奈何。 陈开见她轻嗔薄怒的模样,更是喜爱,笑道:“好了,你的未来夫君要休息了,你先回吧!” 吴晓蓉小嘴微撅,一跺脚,快速的离开了房间。 一连三日,陈开都在木匠聚集处,监督指点。对于赛马会与马戏表演等事宜,则完全放手交给柴家人去做。 在他看来这些只是个吸引人注意力的幌子,目的只是为了将柴家的亲朋好友送出长安,没必要苛求其中细节。赛马会开的是否顺利、马戏表演的效果如何,根本就无关紧要。 倘若眼下是太平盛世,那么圆满举办一届赛马会,不仅能打响清水县陈家马场的名声,还能以此为卖场,高价售卖自己的骏马;举办马戏演出,再建立一些配套娱乐设施,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但乱世即将到来,商业举步维艰,纯粹的做生意根本就无法自保。 陈开想通了这一点,重点根本就没放在那些幌子上面,只想着尽力帮助柴绍、李秀宁夫妇,想着为他们的爱子准备礼物,想着与他们夫妇二人打好关系。 第四日上午,陈开将礼物打造完毕,雇了几辆牛车,从柴府后门,搬进了柴府,布置妥当。 长安郊外,柴绍一身骑装,站在台上,慷慨陈词,宣布赛马会正式开始。台下众骑士劲装结束,胯下皆是良马,端的是人俊马壮,整齐排列,气势非凡。 长安城内,柴府门前,矗立着一座两米左右的高台。台上戏子使尽浑身解数,施展引马、立马、骗马、跳马、拖马、镫里藏身等多种多样的马上功夫,表演技巧,精湛娴熟。 台下李秀宁居中而坐,遇到精彩之处,率先拍手喝彩。她身边坐着许多妇女、孩童,彩声雷动,好不热闹。 柴府后院,吴晓蓉领着柴老太与柴哲威、柴令武两兄弟来到陈开跟前。陈开往身后一指,一个小型儿童乐园呈现在众人眼前。 柴氏兄弟定睛一看,目力所及,许多都是以前从未见过之物,只觉处处都透着新鲜,看到后来,连眼睛都看花了。 兄弟二人手牵着手,踏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来到一个木马前。柴令武,见那木马栩栩如生,虽比自己高出许多,仍举手要骑上马背。 陈开笑着抱他起来,将他轻轻送上马背。柴令武手舞足蹈,欢喜异常。 柴哲威比弟弟大了五六岁,虽然也想尝试,但见陈开只关心弟弟,而不理睬自己,心中生出一股傲气,撇了撇嘴,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他继续向前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虎头,仔细一看,似乎是张椅子,竟有十数个之多。椅子缓缓转动,有老虎、有白兔、有山羊…… 这时陈开已抱着柴令武,来到十二生肖的转椅前,将柴令武送到了椅背上。柴令武只觉陈开和大哥,缓缓倒退,颇觉有趣,笑得前仰后合。 柴哲威心痒难搔,好生艳羡,但他自幼端着架子惯了,不肯开口相求。狠心的转过了头,继续向乐园深处走去。 只见眼前似乎是一个梯子,后面有台阶,前面却颇为滑溜。接着又见到一座假山,山腹之中有洞,似乎能藏人。山下更有各种各样的玩具,有小猫、小狗等动物木偶;有苹果、梨子等水果模型;还有铲子、锤子等生活型小玩具。 陈开抱着柴令武来到滑梯前,向柴老太解释道:“老夫人请尽管放心,每样玩具,都是我亲自监督,细细打磨而成,所有的棱角、毛刺都已打磨光了,公子在里面玩耍,不用担心会受伤。” 柴老太初时见到这些怪模怪样的东西,颇为惊奇,此刻见小武玩的高兴,自己也十分开心,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恩公送给小武的这件礼物,着实贵重,老身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了。” 陈开笑着道:“老夫人说得哪里话来,我和晓蓉碰巧救下小公子,那是缘分,何况我二人也着实喜欢小公子,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这都是咱们心甘情愿的,又谈什么谢不谢的。” 柴老太笑容满面,点了点头,忽见两兄弟互相推搡,似在争吵,叫道:“大威,你是大哥,要懂得谦让弟弟才是。” 柴哲威此刻已被儿童乐园里的一切吸引,也放下了架子,跃跃欲试,想尽快体验一番。谁知弟弟柴令武意犹未尽,两人就这样撞在了一起,谁又都不肯让谁,竟而争抢起来。 柴哲威听到祖母训斥,只好让开了道,让弟弟先玩。柴令武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又爬上了滑梯。 柴老太对吴晓蓉道:“晓蓉姑娘,劳烦你照看一下,我有件事要跟恩公商量。” 吴晓蓉点了点头,走到陈开跟前,将柴老太的要求说了。陈开大惑不解,不知柴老夫人有何事,也不多问,紧跟她的脚步,来到了僻静之处。 柴老太见四周无人,这才低声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恩公能够答应。” 陈开一怔,道:“老夫人太过客气,请尽管吩咐便是!” 此时从儿童乐园传来阵阵笑声,柴老太抬头望了望柴氏兄弟,眼中充满着慈爱之色,道:“我想将大威、小武托付给恩公,请恩公带他们去清水县,离开长安这是非之地。” 第73章 柴、李夫妇的评价 陈开一怔,道:“老夫人但有所命,小子不敢不从。只是要将两位公子带离长安,此事事关重大,不知……不知……”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柴老太道:“他们父母那里,你尽管放心。恩公面前,我不能有所欺瞒,这正是他们爹娘的主意。 初时,我担心路途遥远,舟车劳顿,父母不在身边,大威、小武相依为命,定然会大吃苦头。因此迟迟不肯同意。 但今日见恩公和晓蓉姑娘,如此疼爱他们兄弟俩,打消了我的所有顾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陈开听完,并未立即表态,心中却在想着另外的事: 看来柴令武当初遭人绑架,其中大有蹊跷,或许并不是普通的绑架勒索那么简单。柴家在长安也算有些势力,竟然被逼着要送子出逃,那他的仇人绝对不简单。 柴老太见陈开陷入沉思,还以为对方不愿答应,又道:“我也知此事有些强人所难,但……” 陈开此时已清醒过来,打断道:“老夫人将如此重任交托给我,那便是看得起我这个乡下小子,我陈开在这里发誓:即便粉丝碎骨,也要护两位公子周全,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柴老太又惊又喜,双手握住陈开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老身果然没看错人!绍儿和秀宁竟然还怀疑恩公意图不轨,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恩公在上,请受老身一拜!” 陈开赶忙伸手扶住,口中直叫:“不敢当,不敢当!” 心中却在想:柴绍、李秀宁夫妇对我有所怀疑,那也是人情之常。若是换作是我,见到一个人毫无来由的竭力相助,自己同样会有所怀疑。 陈开更想明白了一点:柴、李夫妇竟然要将爱子交给一个陌生人,说明柴家在长安的处境已非常凶险。看来长安已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尽快离开为是。 他收起了先前的轻视之心,认真思索计划当中可能出现的漏洞,又望了一眼正在乐园玩耍的柴氏兄弟,说道:“老夫人,为了能让两位公子平安离开长安,我需要柴家的帮助。” 柴老太道:“从此刻起,柴府上下供君差遣!我就将各房管事叫过来。” 陈开摇摇头,道:“我要的是柴家的心腹,对柴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那种。” 柴老太心中一凛,点了点头,就此离去。过不多时,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来到陈开跟前。 陈开也不客气,当即发号施令:“此事极为重要,待会差遣之人必须要老实可靠。” 两位老管事点了点头。 陈开接着道:“首先找几个跟两位公子一般大小的孩童,全部换上与两位公子一样的衣衫。 其次将院内的各种玩具全部搬到柴府门外,与戏台相对而立,让两位公子和其他孩童在里面尽情玩耍。 最后准备两辆牛车,一辆停在柴府戏台之下,一辆停在郊外赛马会场之旁。然后派人告诉你们老爷夫人,让他们偷偷上牛车,夫人从东门出城,老爷的马车竟往东赶。” 两位老管事都是柴家的老人,向来忠心无二,此刻心里虽然有诸多疑问,但柴老夫人事先已多番嘱咐,只管服从,不可相询,当下领命拱手而去。 儿童乐园一搬到门外,立时便有许多孩童围了上去。家仆按照陈开吩咐,在旁维持秩序。乐园内只准接纳十人,其余孩童若是想玩,必须在外面等候,后门出去一个,前门才能进一个。 柴哲威、柴令武两兄弟便在其中。 这时戏台之下,传来喝彩之声。只见台上地面倒插刀剑,这边一堆,那边一片,便如刀山一般。那表演者年纪不大,驾乘小马,在其间奔腾跳跃,飘忽而过,人马竟然毫发无伤。 表演完毕,那年轻表演者冲众人拱手行礼。李秀宁派人上台送了赏钱,那表演者称谢一番,和同伴一起将用具收好,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这时,一个柴家厮仆站在高台之上,朗声道:“下一位!” 高台之后停了十数个马车,皆是今日将要上台表演的。 听得台上一声喊,离高台最近的那辆马车向前行了几步,便即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将马解下、拉上高台,一个将各种表演工具搬上高台。 表演才开始一会儿,台下李秀宁悄悄离开座位,上了一辆牛车,疾往东门而去。与此同时,主持郊外赛马会的柴绍,上了牛车,向东而行。 柴绍故意让车夫放慢脚步,似乎在等人。李秀宁刚一出城,便令车夫快马加鞭,两车终于相会,眼看便要驶离长安地界。 一直跟踪在后的四骑,眼见目标就要离开长安,不敢托大,脚踢马腹,鞭打马臀,瞬间便赶在了两辆牛车之前,勒马将牛车强制停下。 此时柴绍、李秀宁已同坐一车。柴绍见马车停下,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答道:“有四位好汉拦住了去路。” 话音未落,只听得外面一个尖尖的声音说道:“贤夫妇这是要离开长安吗?” 柴绍假装生气,大声道:“我离不离开长安,跟诸位有何干系?识相点,赶紧让路!” 先前那人似乎并不惧怕,哈哈一笑,道:“贤夫妇莫要动怒,留守大人说了,二位大人若是想离开长安,要我们在旁护卫周全。” 李秀宁柔声道:“多谢留守大人的好意,咱们心领了。实不相瞒,我与夫君原本是想去河东,看看大哥和四弟,眼下看来还不是时候,咱们这就回长安。” 那人道:“如此甚好,请!”四骑远远跟在牛车之后,渐渐隐去了踪迹。 柴绍掀开车帘,向后张望,怒道:“卫文升欺人太甚!” 李秀宁叹了口气道:“或许他也只是奉命而为,是当今大业皇帝容不下李家,哎,柴家也跟着受了牵连。” 柴绍伸出手指,示意他噤声,低声道:“小点声,不可妄议天子。要我说,大业皇帝虽然疑心重,但岳丈泰山对朝廷忠心耿耿,又立下不少战功,大业皇帝该当不会猜疑。依我看,多半是卫文升这无耻小人,公报私仇,故意要刁难柴家。” 李秀宁摇了摇头,道:“世民可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就是大业皇帝故意针对李家,只要大隋在、大业皇帝在,李家就没一天好日子过。要想摆脱这种局面,就必须……” 虽然隔墙无耳,但谋逆造反毕竟事关重大,“反隋”两字毕竟不敢说出口。 柴绍眉头微皱,道:“世民年纪尚轻,血气方刚,做事不知轻重,哪能听他的。岳丈泰山不是叮嘱过,要咱们安心留在长安,专心事隋,决不可起不臣之心?” 李秀宁撇了撇嘴,知道这件事再说下去,也无结论,争论下去,还有可能伤害夫妻之间的感情。 眼珠一转,转开了话题:“夫君,你说说陈兄弟要咱们直往东去,到底是何用意?” 柴绍微微一笑道:“你早已猜到,又何必来考我?他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好让其他人平安出城。” 李秀宁想到爱子此刻已平安出城,大是愉悦,笑道:“调虎离山,我看不见得,他们是虎吗?我看不过是跟在他人后面的狗腿子,应该叫调狗离山!” 柴绍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是极,是极!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娘竟然肯让大威、小武去清水,咱们先前屡次劝说,哪一次不是闹得灰头土脸?” 李秀宁简要的将陈开赠送儿童乐园一事说了,言语之间,对儿童乐园大是推崇。柴绍听了啧啧称奇,再询问其中细节,对陈开更加佩服。 过了一会儿,李秀宁忽道:“夫君,如今再让你评价陈兄弟,你会如何评价?” 柴绍沉吟半晌,道:“此人年纪虽轻,却颇富智计,兼之心细如发,前途当不可限量。” 李秀宁嫣然笑道:“在你口中,这评价可不低啊!可我想听听‘但是’后面的话。” 柴绍正色道:“但是此人说话不尽不实,年纪虽轻,城府却颇深,心思极难琢磨。此番他仗义相助,柴府上下大感其德,大丈夫恩怨分明,此恩今后必当衔环以报。只是此人今后却也不得不防!” 李秀宁点了点头,道:“说起报恩,咱们不如修书一封,告诉父亲大人,见不见此人,一切由父亲定夺。” 柴绍颔首道:“如此甚好!” 李秀宁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色,幽幽的道:“也不知大威、小武这俩孩子到哪里了,第一次离开爹娘身边,也不知他们能不能过得好。” 柴绍伸出右手,握住她左右手,轻轻捏了捏,安慰道:“有赛兰在旁照顾,你大可放心,何况过几日冯师傅也将启程去清水,没事的。” 李秀宁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这些,但只要想到儿子离家远行,许久都将见不到一面,胸口便感郁郁,心中空落落的。 第74章 谁来发号施令 就在李秀宁登上牛车后不久,陈开跳上马车,缓缓出城。 一旁的郑虎子做着汇报:“平五娘亲和赵捕头,已在城门口等候。两位小公子和其他诸人在马姑娘的带领下,已乘马车赶往附近的小镇。 陈木、陈金两位兄弟按照先前计划,继续留在城中,三日后与冯师傅及众工匠一齐出城,追赶咱们,计划在扶风郡的大镇上汇合。” 陈开点了点头,问道:“有没有人被人拦住,未能出城?” 郑虎子道:“此时还不知,但愿每个人都能顺顺利利出城。” 陈开长松了口气,道:“咱们已做了能做的一切,若是还有人因此滞留城中,那是命数使然,须怪不得咱们。让平五赶快些,咱们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吴晓蓉于这一切并不知晓,还道只是简单的出城回家。听陈开说的严重,大感错愕,问道:“开哥,怎么啦?” 陈开冲她微微一笑,道:“已经过去了,咱们这就回家!你先前不用担心,现在也不用担心,将来更不用担心,有我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吴晓蓉没有再问,只怔怔的瞧着他。回想陈开大病痊愈后的点点滴滴,甜蜜无限:是啊,有开哥在,哪还有需要我担心的。 出了城门,与赵捕头、平母所在的马车汇合,两车快马加鞭,向小镇上狂奔而去。 距小镇还有十来里,有一座村庄,破败萧索。其时已近傍晚,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平五正想扬鞭赶马,忽见前方立着一骑,马上乘者一身紫衣,左手牵绳,右手持剑,英姿飒爽,威武不凡,不是马赛兰又能是谁? 平五急忙勒马停住,冲车厢说道:“开哥儿,马姑娘在前面。” 陈开一怔,心中嘀咕:不是说好在小镇上汇合的吗?莫非她担心我,大老远就来相迎? 掀开车帏,只见一身戎装的马赛兰,调转马头,不向小镇,反而向附近的村庄而去。 陈开让平五赶车跟上,最终在村中的一户农家门前停下。马赛兰翻身下马,来到车前,冷冷的道:“我已租下这几间草房,咱们今晚便在这里歇宿。” 陈开不悦道:“咱们事先不是说好的,在镇上客店休息,你怎么不照约定,任意胡来?” 马赛兰瞪眼瞧着他,道:“我不相信你,从今个起,若你有任何异常举动,休怪本公子下手无情。” 陈开心中好笑:动不动自称公子,你有那玩意没? 马赛兰见她嘴角微微翘起,一淫邪模样,凛然而惊,脸颊刷的一下红了,怒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看在姊姊、姊夫的面上,客店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若敢那日之事宣之于口,谁的面子我也不给!” 陈开见她眼中杀意弥漫,暗暗防备,陪笑道:“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马赛兰冷哼一声,大踏步走入院中。 吴晓蓉低声道:“开哥,马姑娘不好惹,在她面前,你可不能再信口胡言、乱开玩笑。” 陈开微笑道:“依你的意思,在你面前,我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开玩笑,是不是?趁现在旁边无人,来,让我亲一个!” 吴晓蓉小嘴一撇,拔腿逃开了。 陈开笑着走进院中,只见有四五人正在埋锅做饭,另有二十多人席地坐在一旁,有说有笑,却不帮忙。显然这做饭的四五人,便是随行的家仆。 吃了晚饭,在院中点燃几个火堆,众人在火堆旁席地而坐,商量日后行止。房子主人收到巨额租金,已全家暂住邻居家里。 马赛兰当先站起,向众人作了四方揖,这才说道:“诸位,咱们此行乃是为了避难,并非是游山玩水……” 陈开大声道:“此言差矣!诸位都是贵宾,若相信在下,路途之事大可不必担心,此行只管当做游山玩水,在下自当竭尽全力,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护诸位周全。” 柴绍、李秀宁夫妇事先已将陈开之事告诉诸人,众人听陈开如此说,感激之下,不禁大声喝起彩来。 马赛兰见陈开意图收买人心,怫然不悦。但李秀宁曾再三叮嘱,要她万不得已之下,不可与陈开撕破脸皮。此刻众目睽睽,她无凭无据,也不好说陈开的不是。 冷冷的瞪了陈开一眼,拱手说道:“眼下咱们虽然出了长安城,但前途危险重重,咱们要加倍小心在意,大伙儿一切听我号令,我定会将诸位平安送到清水县。” 此言一出,众人大都点了点头。马赛兰虽是女子,但巾帼不让须眉,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临行前,柴绍夫妇也确实是这样吩咐的。 便在这时,有一个老者站了起来,只见他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毫无老态龙钟之相,说道:“赛兰姑娘确是古今少有的奇女子,老朽佩服之至,但若让大伙儿听从一个女子的号令,于礼不合,恕老朽万难从命。” 话音刚落,立时便有几个年轻男子附和道:“孔侍郎说的极是,咱们这么多男儿,怎么能听从一个女子的号令?” “依我看,孔侍郎德高望重,咱们应以他马首是瞻才是!” “是极,是极,孔侍郎你来说说,咱们今后该怎么走?” 那老者名叫孔儒通,曾官拜礼部侍郎,因不满隋炀帝改祖制、毁纲常,愤而辞官。后来又不满西京留守卫文升,大受打压,这才决定离开长安自保。 他摆了摆手,待众人安静下来,道:“咱们此行去清远,乃是客,正所谓:客随主便,依我之见,日后行止,该当由陈小郎君定夺才是。” 众人一怔,旋即那些年轻男子便又高声附和。 这些人几代与柴家交好,马赛兰随同李秀宁来到柴家之后,柴绍、李秀宁有意要在这几人当中,为马赛兰寻个好人家。 谁知马赛兰看不上这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当场拒绝也还罢了,一言不合竟动起身来,众男子各个鼻青目肿,狼狈万状。 今日他们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自然要报当日之仇,处处与马赛兰作对。 陈开原本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内讧,未曾想孔儒通竟将自己搬了出来,当即站起,拱手道:“什么主不主、客不客的,在先生面前发号施令,小子何以敢当!” 孔儒通笑了笑,道:“小郎君切莫自谦,临行前,柴、李夫妇二人都跟老朽说了,这蒙混过关、金蝉脱壳之计,全是出自小郎君的手笔,于情于理,路上都该由你发号施令。” 陈开见事情到此地步,不好再推辞,道:“先生谬赞,小子受宠若惊,责任重大,小子承担便是。” 说完,转头向马赛兰瞧了一眼,只见她轻咬樱唇,满脸伤心之色,一言不发的走回了堂屋。 陈开忽然生出了恻隐之心。这姑娘颇为要强,一心一意为众人着想,到头来那些她拼命守护的人,竟因为她是女子,而轻视于她,换作是谁,心里恐怕都不会好受。 马赛兰回到屋中,面壁沉思,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气,拔出长剑,用力在墙壁上乱砍乱劈,心中既难过,又气苦。 为什么女子不可以发号施令? 为什么女子就不能上阵杀敌? 为什么女子就让那些男人看不起? 砍到后来,手也酸了,蜷缩在墙角,泪水从脸颊缓缓滑下。她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暗骂:哭什么哭?伸袖将泪珠狠狠擦干,怀抱长剑,闭目而眠。 第75章 收获 睡到中夜,马赛兰忽听得院中响声大作,心中一凛,暗自戒备,抽出长剑,缓缓走到门后。 她探出半个脑袋,眼睛往外一张,见并无敌人,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只见众人正在收拾行李,心中大是疑惑:半夜三更,他们这是要走? 这时一个女婢已瞧见了她,奔到她跟前,道:“马公子,你终于醒啦,你的行李我已帮你收拾妥当,咱们这就上车吧。” 马赛兰心中有气,明知故问的道:“连夜赶路,想必这是陈开那臭小子的主意吧?” 那女婢点了点头,道:“小郎君言道:此地距长安颇近,危险并未完全解除,晓宿夜行,乃是为大伙儿安危着想;不仅如此,咱们还要专挑荒僻小路而行,还要轻装上阵,加快速度,唯有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马赛兰双眼上翻,冷冷的哼了一声,似乎颇不以为然,心中却在想:他倒也想得周到!哼,他可不会安什么好心,我得按照姊姊、姊夫的吩咐,好好看着他! 那女婢见她脸色不善,想起马赛兰平日里的严厉,瑟瑟发抖,话已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马赛兰见女婢欲言又止,怫然不悦,道:“咱们眼下虽不在柴府,但规矩不能废,有话就说,如此吞吞吐吐,成什么体统!” 那女婢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道:“是!小郎君……小郎君得知马公子整晚未曾进食,特意让小的温着饭菜,你看……你看……” 马赛兰脸孔一板,冷冷的道:“谁要他故意卖好,我不吃!” 那女婢慌忙点头:“那我这就将饭菜倒了。” 说着便要转身而去,忽听得马赛兰道:“那个……那个将饭菜端到车中,此事悄悄的办,不可让其他人知道。” 女婢领命去了。 陈开此刻骑在马上,在大门外督促众人,待得所有人准备妥当,命郑虎子和平五各骑一匹马在前领路,自己却翻身下马,跳上了紧随二人之后的马车。 车厢中坐着一位老者,长须垂胸,正是孔儒通。 陈开事先让吴晓蓉与平五母亲同坐一车,这才得以与孔儒通单独相处。他其实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人,之所以创造条件和此人独处,只是隐约觉得此人以后对自己有很大用处。 陈开与孔儒通不过才相处几个时辰,时间虽短,却已看出此人迂腐古板,对礼法、规矩格外看重。 孔儒通有一个儿子名叫孔孝贤,也在队伍当中,此人说话文绉绉的,动不动便引经据典。陈开固然不喜此人,却不得不承认,此人学富五车,满腹经纶。 陈开已在清水陈园建立了一间技术学校,这次回去之后,他打算再建立一座国文学院。 陈开自认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那么多崇高的理想,“开民智、兴民权”的思想,他压根便没想过。之所以打算重用孔儒通父子二人,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为了让自己守护的那群人始终效忠自己。 说这是洗脑,说这是思想禁锢,都可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陈开觉得自己在乱世没有自保能力之前,一切的行动都要以生存下去为目标,只有当任何人都无法威胁自己生命安全的时候,才能再谈对这个时代的改革。 队伍行了一夜,白天仍然在村庄歇宿,如此快马加鞭的行了五六日,终于来到扶风郡,众人在大镇上的客店中休整,等候陈金、陈木与冯成班等人。 行进期间,倒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天下将乱,世道不好,盗匪横行。好在陈开先前曾大发善心,施惠四方,那些受惠之人感激在心,主动在前引路,避开了各个山头匪患。 距离陈开来长安之时,还不到一个月,众村民的日子更加艰辛,有些已到了食不果腹、难以为继的地步。吴晓蓉见了,大是不忍,再次恳求陈开,设法帮助他们。 陈开虽事事优先考虑自己,但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见了这人间惨剧,也不禁恻然,有心要帮助他们。只是他心里也清楚,光靠赠送钱财、衣物,于事无补,待得钱财用尽,这些人还是会饿死。 他找到吴晓蓉,说道:“你去跟他们说,我可以将他们的孩子带上,决不会亏待这些孩童,让他们尽管放心。” 吴晓蓉曾亲自赠钱施物,在众村民当中颇有威信,陈开因此让她去处理此事。 吴晓蓉想到亲人分离的痛苦,不自禁的感到难受,劝道:“开哥,不如把他们父母也带上,父子、母子不致分离,咱们也能多些帮手。” 陈开摇了摇头,道:“人口很重要,自然是越多越好,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一来坞堡尚未建成,这许多人不好安置;二来这些人在当地都有户籍,咱们将这些人带走,定然会惊动官府,眼下天下未乱,这麻烦可不小。 再等等,待得坞堡建成,天下大乱,我就派人将他们的父母接回清水,届时亲人相聚,其乐融融。” 吴晓蓉似懂非懂,待听得最后一句,眼睛一亮,道:“此话当真?” 陈开反问:“我几时骗过你了?” 吴晓蓉嫣然一笑,道:“那我这就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安心等待。” 陈开摇头笑道:“你呀!这样好了,回去后,我会派人定期接济,你让他们放宽心,他们与孩子终有重会之日。” 吴晓蓉更加惊喜,出其不意,踮脚伸嘴,在陈开右颊上轻轻一吻,满脸通红的跑开了。 在客店了等了四日,陈金、陈木带着冯成班等工匠终于到来。 两队人马一汇合,再加上新接收的孩童四五十人,队伍迅速壮大,浩浩荡荡、大张旗鼓的朝清水县而去。 晚上,陈开躺在床上,总结这次长安之行,只觉收获颇丰。 首先,此行与柴绍、李秀宁夫妇攀上关系。不仅如此,他们夫妇的儿子柴哲威、柴令武也在自己手中,这是此行的最大收获。 其次,此行聘请来了以冯成班为首的能工巧匠,建设坞堡将不再是问题。 再次,此行带来了孔儒通等人,其中定有可用之人,最重要的一点,他们都是长安的贵族,有了他们,大大的扩展了人脉。 最后,此行还收罗了不少孩童,他们全部出身贫困,自己对他们有活命之恩,多加培养,定然会成为自己的心腹。 想了许久,近日来奔波劳碌,渐感困乏,终于沉沉睡去。 第76章 整顿 陈开已让郑虎子先行回去报信,又过了几日,队伍来到清水县境内。 冯成班为了众工匠安危着想,坚持要到县衙备案。陈开也不劝阻,让赵勇引着众工匠前去。自己则带领其余诸人,前往清水陈园。 待来到村庄附近,天已全黑,远远看到两条火龙蜿蜒起伏,直通到村里。 “二弟,是二弟吗?”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人未到,声先至。 吴晓蓉听到大哥的声音,差点喜极而泣,抢着应道:“大哥,大哥,我们回来了!” 吴大全乍听妹妹声音,惊喜交集,拔腿狂奔,顷刻间来到吴晓蓉跟前,兄妹二人四目相投,拥抱在一起。 陈开站在二人身后,微笑道:“不过就是出一趟远门,如今平安归来,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让大伙儿都回去吧?” 吴大全轻轻推开妹妹,伸拳在陈开胸口锤了一下,道:“好小子,翅膀硬了,我不在你们身边,好叫人担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话音甫落,又有几人走了过来。郑虎子、郑万三、冯多谷、冯少峰、郑华等管事纷纷上前寒暄。 其中郑华得知陈开平安归来消息,当即便快马从县城赶来,一直在村外守到现在。 便在这时,道路两旁欢声雷动,都在庆贺陈开等人平安归来。陈开见众人如此,大是感动,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大声道:“我陈开何德何能,让大伙儿夹道相迎,我在此多谢大伙了!” 说着拱起双手,冲众人团团作揖。 人群中有的道:“开哥儿说的哪里话来,若不是你惩治了小魔王,咱们各个吃尽苦头。” 有的道:“若不是开哥儿给咱们生计,咱们哪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一时之间,赞美颂扬之词比比皆是。 孔儒通等人都只道陈开是当地的富户,但这样的人多半为富不仁,如今见陈开如此大得人心,不由得啧啧称奇。 马赛兰冷哼一声,心中嗤之以鼻:你骗得了别人,休想骗得了我!找这么多人过来,故意演这场戏,哗众取宠,恶心至极! 想到此处,一见陈开的背影,便欲呕吐,双手牵着柴氏兄弟,气势汹汹的从陈开身旁走过。 陈开此时正在与村民说话,忽然人影一晃,有人已从他与村民之间穿了过去,不由得心中有气。待看清无礼者是马赛兰,摇头苦笑,气顿时消了。 马赛兰恨屋及乌,既已认定陈开不是好人,便痛恨起这些被陈开收买的“托儿”们,她在人群中横冲直闯,视若无人。 许多人怒火中烧,但想到此人是开哥儿的座上贵宾,不敢发作,强自忍住,怒目瞪视。有些妇女更是在想: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嚣张跋扈的姑娘? 陈开游目四顾,却没见到老爹的身影,很是担心,问道:“老爹呢?”语气之中颇含担忧,生怕其他人说出什么不好来。 却听得吴大全道:“二弟放心,你的嘱咐我可都记着呢,陈大叔安然无恙,此刻正在家中等你回去。 我邀他一起在村外相迎,他却言道:开儿聪明的紧,定然会无恙归来,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天下间哪有老子迎儿子的道理,我就在家里等他回来。” 陈开听说老爹没事,长松了一口气,知道老爹口是心非,也不拆穿,拔腿向家中走去。 远远便看到门前有一苍老身影,背手踱来踱去,显是十分焦急。陈开快步走上前去,唤道:“爹!” 陈老汉当即抬头,上下打量陈开,道:“你瘦啦!”泪水盈眶,张开双手将陈开抱入怀中。 父子二人久别重逢,各有许多话要说。其余人见状,渐渐散开。郑虎子得陈开嘱咐,当即前去妥善安置从长安过来的诸人。 第二日早上,陈开按时参加早会,一走入会场,只觉气氛较之以前有了很大改变。 自己踏入会场,只郑万三、吴晓蓉二人起身相迎,神情肃穆。其余人等皆坐着不动,或趴在桌上,或斜靠椅背,或交头接耳,或哈欠连天,一幅幅慵懒神色。 陈开心中已然生气,却不发作,微笑着在主位上坐下。吴大全笑呵呵的道:“二弟,你舟车劳顿,怎么不好好歇息几天?” 陈开道:“无妨,会议开始吧!” 此言一出,铁公鸡率先说话,其他人相继开口,竟而争吵起来。众管事互不相让,好端端的一个早会,竟变得犹如菜市场一般。 陈开眉头深锁,冷眼旁观,只见吴大全神态自若,似乎已习以为常,郑万三则满脸苦闷,摇头叹息,似乎颇为看不惯。 陈开做梦也未想到,自己不过离开月余,大本营竟变得如此混乱不堪。眼望郑万三,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郑万三早就看不惯这乱糟糟的场面,但先前站起发声,却被其他人群起而攻,只好明哲保身,视若不见。 此刻见陈开示意自己,信心大振,鼓足勇气,站起来道:“大伙儿都是替开哥儿做事,在其位,守其责,没必要推诿争吵,大伙儿好好商量便是。” 众人一怔,旋即又大吵起来,矛头直指郑万三。 陈开已怒到了极点,低声对吴大全道:“大哥,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你都会怎么处理?” 吴大全会意,右手往桌上重重一拍,怒道:“吵什么吵,今日就先商量到这里,其他的事明日再说,散了!散了!” 陈开惊得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无奈的摇了摇头,率先离开会场。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派人找来郑万三,向他询问自己离开后陈园发生的情况。 原来自打陈开走后,陈园一切事宜由吴大全做主。初时几日,众人还能记得陈开的嘱咐,一切运转如常,但时间一长,就渐渐乱了套。 吴大全一心向往绿林好汉生活,根本不加约束,放任管理,手下人渐渐养成了一股匪气,整个陈园乱作一团。 好在郑万三一心想要出人头地,想要依靠陈开这座靠山,勤勤恳恳做事,处处为吴大全善后;冯多谷、冯少峰两兄弟忠厚老实,一直对陈开感激在心,养马事业倒没耽误;任忠、郑华远在县城,未受波及,马蹄铁店一如往常。 陈园内部管理虽出现混乱,但钱并未少赚,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陈开听郑万三把话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万三兄弟,委屈你了,不过既然我已回来,就决不会再让这种事继续。我即刻着手整顿,决不能让咱们兄弟一起辛辛苦苦创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 郑万三大受鼓舞,重重的点了点头。 至于如何整顿,陈开心中也有了计较。 吴大全义薄云天,是一个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在他主事期间,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结交豪杰方面,颇有建树,陈园的大名响彻陇右。 但他并不适合掌握大权,管理下属,处理日常事务。 无规矩不成方圆,不仅每日的早会如此,陈园的一切都要如此。光是让人感激我那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所有人敬我、畏我、怯我才行,我必须要对陈园拥有绝对的掌控力! 第77章 朝仪 陈开先去拜访了孔儒通,拱手执礼,开门见山的道:“小子有一事,还望先生能够帮忙。” 孔儒通自打昨日来到陈园,便没闲着,今日一大早更是里里外外的逛了一遍。目力所及,人人忙忙碌碌,各司其职,一副生机勃勃景象,不由得大是惊讶,对陈开也收起了小觑之心。 原先他来清水县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想着一个年轻少年终究没多大能耐。这少年口口声声说粉身碎骨也要保护一行人安全,随口之言不能轻信,何况即便少年粉身碎骨,也不见得能保住他们一行人。 仅仅短短一日,他便改变了原先看法,觉得陈开这少年能将陈园打理的如此有声有色,确有过人才能,说不定当真能在短时间内护自己周全。 天下虽大,却到处都有皇帝的爪牙,已无自己容身之处,。唐公不日将赴任太原,但眼下太原是万万去不得的,这穷乡僻壤之地倒是一个不错的安身之所。 但他素来高傲,轻易不愿欠人情,此刻见陈开有事相求,心中大是欢喜:嗯,我帮了他的忙,还了他收留的人情,正好扯了个直。 孔儒通又见陈开对自己颇为恭敬,很是得意,捋须笑道:“小郎君不必客气,有何难事,请尽管说。” 陈开虽不喜这类腐儒,但想着此人将有大用处,当下便把早会之上、众管事丑态百出的事,简要的说了,并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孔儒通一时不知“早会”为何物,待陈开解释完毕,怪目一翻,大声道:“你这人也忒大胆,竟敢私设朝廷!什么早会不早会的,这不就是上朝吗,莫非你要造反、想当皇帝不成?” 陈开见孔儒通口中虽说得严重,神色却如常,笑道:“先生可真会开玩笑,我不过觉得底下人太没规矩,对我不大恭敬,这才想着请先生帮忙解决。” 孔儒通道:“你让我为你制定礼仪,这不是朝仪又是什么?昔年名士叔孙通为汉高祖刘邦制定朝仪,大受赞赏,高祖自此感受到了作为帝王的尊贵。怎么,你也要体验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陈开听说过叔孙通之事,但他从没想过要当皇帝,听孔儒通这么一提,觉得皇帝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独断一切的感觉倒也不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不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吗? 他甩了甩头,将思绪拉了回来。 初时他穿越不久,急需与村中少年打成一片,赢得他们的支持。随着郑仕杰陨灭,自己势力飞速发展,手底下人越来越多,他觉得光靠恩情、光打感情牌已不好管理,更何况未来自己的势力还会更大。 制定规矩、礼仪,并严格遵守,让每个人对自己心存敬畏,这样才能更好的巩固自己的地位。 当然恩威并施必不可少,对于核心领导班子,他还会与他们称兄道弟,有说有笑,只是底下的人必须要用严格的制度约束他们! 一念至此,陈开道:“什么样的感觉并不重要,我只想让他们知道规矩和礼仪,我想方设法守护他们周全,他们不仅要对我感激在心,还应对我恭敬有加才是,我觉得这一点也不过分。” 孔儒通哼了一声,道:“你对我等有恩,不必三番两次提起,我帮你便是。明日我便跟你一起参加那什么早会,然后为你制定礼仪。” 陈开笑道:“如此多谢先生,明日我打算让更多的人与会,估摸着跟先生所提的朝仪差不多,但我有一点要求,那便是朝仪越简易越好。” 孔儒通冷冷的道:“我就猜到你野心不小,但贪心不足蛇吞象,凭你这点实力,小心白白丢了自己性命。” 他痛恨大业皇帝,也知暴隋气数将尽,内心深处极力支持反隋,但唯有唐公李渊、西京留守卫文升这样的封疆大吏才有机会,像陈开这种痴心妄想的人,天下间比比皆是。 这类人根本连一点机会也没有,恐怕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都难以自保。看来清水陈园只能暂时栖身,还得劝唐公早点起事,方为正途,太原才是真正安全之所。 陈开听了他的讥讽,只笑了笑,也不反驳。 孔儒通一连参加了三日早会,与会人数一天比一天多。陈开将各部门细分,除了部门各正、副管事外,下属的科室、班组等也要派值班负责人参加会议。 孔儒通拿出大体框架,陈开删减补充,最后定稿。 第四日演习,第五日正式开始实施。 那日早晨,天还没亮,专门负责执行礼仪的人已在院外等候,领着与会的众人进入院子。 院中左面是吴大全训练的壮士,各执兵刃,严阵以待,神采奕奕;院中右面是陈家厮仆,穿戴整齐,垂手而立,态度恭谨。 会场中央仍是一张大长桌,桌边放置椅子,四周墙边同样摆满座椅。众管事来到长桌前,正襟危坐,其余人按照从属关系,坐在各管事身后。 陈开与吴晓蓉最后步入会场,所有人起立,待陈开坐下,所有人落座。 会议开始,按照逆时针顺序,先由科室、班组等中层管理人员提出问题,接着管事们给出处理意见,陈开做最后总结。会议期间,所有人不得吵闹喧哗,违反者从重处罚。 会议结束,在食堂大开筵席,与会人员都要参加。期间孔儒通一直陪伴陈开左右,大有与吴大全平起平坐之势,遇到有人乱了规矩,他不留情面,当面指出,如此一来,众人肃然。 酒足饭饱,陈开颇为满意。瞥眼见到郑华,想着自己回来已有几日,但县城之事始终未有时间相询,起身离座,将郑华叫了出来。 陈开这一离开,主桌上的众管事尽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有的道:“开哥儿这次回来,跟以前大不一样,跟开哥儿一起吃饭,没以前自在了。” 有的道:“是极,是极,还有就是这每日早会,不就是商量议事,用得着如此严肃吗?” 郑万三平日里严于律己,做事一丝不苟,对其他人的懒散行径颇为厌恶,如今见陈开整顿得当,整个陈园步入正轨,很是高兴,说道:“咱们为开哥儿做事,理应认真对待,严肃点好!” 最先说话那人道:“郑万三,你平日里最会溜须拍马,如今开哥儿不在此间,你就省省吧。” 此言一出,一些好吃懒做、偷奸耍滑者,纷纷群起而攻。 他们趁机奚落了郑万三一番,又想陈园恢复到以前样子,他们能更容易的浑水摸鱼,便把希望寄托在吴大全身上。 有的恭维道:“大哥,你是开哥儿的结义兄弟,你的话开哥儿肯定听。你跟开哥儿说说,不就是议事,哪需要如此麻烦!” 有的激将道:“你们就别为难大哥啦,现在的开哥儿已不是以前的开哥儿,任谁也劝不动。” 有的更是投其所好:“大哥,自古英雄好汉、绿林豪杰哪个不是自由自在、逍遥快活,从来没听说有这么多规矩的。开哥儿没回来之前多好,众兄弟商议大事,随意说话,想干就什么就干什么,好不快活!” 郑万三嗤之以鼻:就是受你们这些人蛊惑,吴大哥才会忘记了开哥儿的嘱咐,将陈园搞得一塌糊涂。 最开始所有管事由陈开亲自考察、任命,因此重用了郑虎子、郑万三、冯氏兄弟、任忠、郑华等人。 后来陈开为了制衡管事,让他们互相监督,在管事之下,又为他们配备了副手。这些副管事本就是吴大全举荐而来,陈开离开陈园后,吴大全总揽所有事务,便根据个人喜好,调换了一些副管事。 吴大全与陈开情深意重,倒也没有跟陈开争权的打算。但他毕竟是一个普通人,陈开不在时,他在陈园一言而决,威风八面,面对阿谀奉承,自然抵受不住,一些有心之人因此上了位。 吴大全仰头将一杯酒喝干,摆摆手道:“二弟如此做,自有他的打算,众兄弟不可妄议,只管遵从便是,来,喝酒!” 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已受了影响,想着确实该找机会跟二弟说说,将这些劳什子的礼仪全给废了。 第78章 危机 郑华在陈开从长安返回时,专门从县城跑来迎接。他担心县城有变,第二日一大早便动身回去。这次陈开召开大会,他收到消息,昨晚又连夜赶来。 陈开见他脸上满是沧桑之色,短短几日,让他来回往返县城与陈园之间,颇为歉疚,说道:“郑华兄弟,你与任忠兄弟经略县城,任务繁重,颇为辛苦,每个月的月底来陈园述职即可。” 郑华拱手道:“开哥儿委以重任,那是看得起咱们,咱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嫌辛苦。” 说到这里,沉思片刻,话锋一转道:“开哥儿,有件事须得向你禀明。” 陈开见他说得郑重,问道:“是不是你们在县城遇到什么麻烦了?” 郑华点了点头,道:“是,有人不仅要买咱们的马蹄铁店,还要……”说到这里,尴尬的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措辞。 陈开见他吞吞吐吐,已猜到了大概,微笑道:“他们不仅要买店,还要收买你们,是不是?” 郑华吃了一惊,昂首说道:“开哥儿对我等有恩,咱们说什么也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人,还请开哥儿放心!” 陈开拍了拍他肩膀,道:“我既然让你二人负责县城事宜,自然信任你们,对方是什么来头?” 郑华道:“王家马场!” 陈开眉头微皱,喃喃道:“王家马场?没听说过啊!” 郑华解释道:“这事之后,我曾派人仔细查过,这王家马场的来头当真不小,它是咱们天水郡数一数二的大马场。据说……” 说到这里,故意压低了声音,接着道:“据说这马场的靠山是王郡丞,可不好惹!” 陈开心中大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的道:“咱们有县令撑腰,郡丞官位虽高,但天高地远,他也不好插手本县之事,你们坚决不肯,他们有没有刁难你们?” 嘴上虽这么说,心中却觉得此事颇为棘手。在天水郡,郡丞只在郡守一人之下,而且郡丞负责军事,手握重兵,在乱世之中,此人更加不好惹。 郑华叹了口气道:“初时他们还客客气气,好言好语,待得后来,他们见利诱不成,便开始威逼、恐吓,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请开哥儿放心,我始终未敢忘记你的嘱托,与他们虚与委蛇,尽量拖延时间,既不答应他们,也不惹恼他们,谢天谢地,开哥儿你终于回来啦!” 陈开点了点头,道:“嗯,你做的不错!此事事关重大,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今日我若是不叫你出来,你还打算瞒着?”语气中已微有怒意。 郑华赶忙道:“此事我早就告诉了吴大哥,你回来那晚,我便想趁机禀告,但吴大哥言道:二弟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何况此事很好解决,你一口回绝便是,那些人若是再敢上门聒噪,乱棍将他们打出去。 吴大哥既如此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又担心那些人再来,第二日一大早便回县城去了。” 陈开叹了口气道:“大哥还是这么容易冲动,既然那些人经常登门找麻烦,你有没有去找王县令?” 郑华低下了头,神色黯然。 陈开道:“怎么,他们仗着有郡丞做靠山,连县令的面子也不给?” 郑华摇了摇头道:“不是的,这事刚发生不久,我与任忠便去谒见王县令,也确实见到了,但……但王县令话里话外,竟让我们屈从,将店卖给他们。 我自然不答应,王家马场的人来的越来越勤,手段越来越恶劣,我再次去找王县令,接连去了几次,都被拒之门外。好在周老爷子和周掣兄弟鼎力相助,我这才坚持下来。” 陈开怒极反笑,他一直就知道王应廉只是利用自己,却没想到他已投奔了郡丞,这么快就舍弃了自己。 “是不是我刚离开,那些人就过来了?” 郑华连连点头,道:“不错,也就隔了两三日而已,而且开哥儿你一走,很快便有人来陈园,扬言要买咱们的马场,直接被吴大哥轰了出去,我怀疑来陈园的,也是王家马场的人。” 陈开冷哼一声,心想:看来这一切多半是王应廉的主意,自己才刚刚离开,他便想趁群龙无首之际,一举吞并我的产业,这手段果然够毒! “你出去将大哥、郑万三、郑虎子、冯氏兄弟叫过来,就说我有重要事情与他们相商。” 郑华领命而去,过不多时,众人来到房中。 陈开问道:“我离开之时,有人过来要买马场,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都不跟我说?” 其他人低着头,脸有愧色,吴大全却笑道:“二弟,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原来是因为这事。是我让他们不告诉你的,那些人不知好歹,全都被我轰了出去。此等小事,我替你打发便是!” 陈开心中有气,强忍着不发作,在众人面前,他得给这位结义大哥面子,道:“此事可不小,这些人不仅要买马场,还要买县城的马蹄铁店,他们可不都是善茬,买卖不成,决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加倍小心在意。” 其他人点头称是。 吴大全却浑不当一回事,大声道:“给他们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打咱们的主意,二弟,有大哥在,你尽管放心好了!” 想到筵席之上,那几个管事的话,又道:“二弟,今日早会的规矩未免麻烦了些,许多兄弟都有怨言,依我之见,还是回到以前好,兄弟们自由自在,岂不快活!” 陈开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噢,不知是哪几位兄弟有怨言?在座的各位都有怨言么?” 其他人尽皆摇头。 郑万三道:“不仅没有怨言,反而极力赞成,这样一来,才有了议事的样子,否则有人随意出入、随意说笑、哈欠连天,这成何体统?” 其余几人连忙附和,他们平日里认认真真做事,却见有些人偷懒耍滑,总是看不过眼,本来好好的早会,却被几个人搞得乌烟瘴气。 他们早就对此不满,但吴大全是陈开结义大哥,那些人又都是吴大全亲手提拔上来的。陈开不在,他们哪里敢触吴大全的霉头? 眼下陈开就在眼前,郑万三又开了个头,其余人再也不用顾忌其他,便把陈开离开之后、陈园的混乱状况一一说了。 吴大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曾以为自己放任的管理方式极得人心,还因此洋洋得意,却未曾想这么多人心中不服。 原本眼前这些人都是自己小弟,向来以自己马首是瞻。现在有了陈开,一切都变了,自己似乎已不那么重要,兄弟们渐渐与自己离心离德。 想到此处,既伤心,又难过。 陈开见状,大是不忍。这一切并非是大哥的错,这是性格使然,大哥或许不适合做领导,不适合管理下属,但他绝对是一个好大哥! 陈开冲众人道:“这也不能怪大哥。我突然远行,千斤重担压在大哥肩上,大哥视所有人是兄弟,有些人趁机偷懒耍滑也是有的,大哥一时失察,也是人之常情。 但大哥是何等样人,咱们心中都清楚。一直以来,都是大哥在守护咱们周全,这份情谊委实深重,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 郑虎子率先起身,走到吴大全跟前,躬身道:“三年前,我被邻村泼皮打成重伤,无钱医治,是大哥背着我到处治伤,这才捡下了一条小命。” 郑万三走到吴大全跟前,道:“那年我被邻村的人围殴,性命危在旦夕,大哥赶来相救,以一敌众,救下我的性命。” 郑华道:“那一年我娘身染重病,我拿了家里最后一点钱去抓药,路上却被人抢了去。是大哥你带上众兄弟,将钱要了回来,抓药的钱不够,大哥与诸位兄弟还凑了些。” 冯多谷、冯少峰兄弟俩平时话就不多,此刻异口同声的道:“大哥!”虽只两个字,但言辞恳切,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忽然一齐跪倒,齐声道:“大哥,请受我一拜!” 吴大全吃了一惊,急忙跪下还礼。刹那间许多往事纷至沓来,想到先前与众兄弟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陈开见状,一一将众人扶起,道:“既是兄弟,大可不必如此。” 转头对吴大全道:“大哥,咱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兄弟,那些怂恿你说话的人,其心不良,未必对你便是真心。” 吴大全一怔,缓缓点头,刹那间想通了一切,咬牙切齿,恨恨的道:“不错,不错,以前那些人很少跟我来往。我当时还奇怪,他们怎么突然跟我套起交情来了,原来他们这是在利用我!” 他本就是火爆脾气,想到自己受人愚弄,哪里还能忍得住,大声道:“我就去收拾他们,大大的出一口恶气!”说罢,大踏步走出了房间。 陈开也不劝阻,待吴大全走远,道:“大哥永远是咱们大哥,以后大哥专门负责训练勇士,其余的事情,大伙儿就不要麻烦他了。” 众人心知肚明:开哥儿这是削了大哥的权,这样做对大哥和陈园都有好处。 陈开与众人商讨王家马场之事,渐渐有了初步的处理方案,正在这时,外面脚步声急促响起,人影一闪,吴大全已来到了房中。 只听他火急火燎的道:“县城刚刚传来消息,任忠兄弟被人打了!” 第79章 新捕头 众人都是一惊,陈开抢着问道:“县城来的人呢,速速让他进来!” 那报信之人已在门外等候,听得叫唤,当即走入房中,冲陈开躬身行礼。 陈开识得此人,乃是义父店中的伙计,问道:“任忠兄弟伤的重不重?对头是何人,义父怎么说?” 那人受周大宏千叮万嘱,来的路上已将说辞默想了无数遍,此刻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 任忠伤势颇重,但无性命之忧。打伤任忠的是县衙的捕头,名叫张阿三。周大宏已前往县衙交涉,让陈开务必沉住气,不可意气用事。 陈开听完,立时便想到了县令王应廉,若没有他的授意,捕头怎么会突然找任忠的麻烦? 越想越气,但义父所虑不错,此时决不能自乱阵脚,道:“张阿三?县衙什么时候有了这号人物?” 郑华此刻道:“开哥儿有所不知,赵捕头跟随你去长安后不久,这张阿三就顶了赵捕头的差。此人乃清水县本地人士,多年前离开清水,不久前才刚刚回来。 当初赵捕头在时,公正无私,秉公办案,约束属下,人人称颂。此人却阴险歹毒,百姓背地里没有不骂的。此人一上任,立刻将不服从他的捕快换掉,招进来的却是有名的泼皮无赖,从此县城就没有了安宁之日。” 郑虎子道:“此人如此胡作非为,县尊大人难道就不管吗?” 郑华缓缓摇了摇头,道:“这张阿三曾经跟王家马场的人一起来过店里,想必已被收买,恐怕县尊……” 说到这里住了口,但意思已非常明显:恐怕县令也站在了王家马场那边。 陈开又何尝不知道这些,眼见众人士气低落,安慰道:“众兄弟也不必太过忧心,我二叔乃县尊女婿,此事尚有转圜余地,明日一大早我便启程赶往县城,郑华、郑虎子两位兄弟与我同去。”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已对王应廉失望透顶。 众人听陈开如此说,都稍稍松了口气。他们都是贫苦出身,最是怕官,当初一个小小的族正,都令他们谈虎色变,何况是一县的捕头、县令? 陈开见众人脸色缓和,接着道:“这件事颇为微妙,以后若是再有人前来谈买卖马场之事,大伙儿要冷静对待,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可不能节外生枝。马场是肯定不能卖的,但也不要把关系弄僵!” 众人点头称是。 吴大全知道陈开这是特意对自己说的,他本就对陈开心服,适才又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此刻道:“二弟,这个家还是应该由你做主,你说什么咱们便做什么,决无二话,谁若是不听吩咐,我第一个不答应!” 陈开摒退众人,回到卧房,苦思应对之策,思索良久,却无良策,这一夜睡得并不好。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陈开便起了床,洗漱已毕,刚走出大门,晨光熹微下,一袭黄衫站在眼前,左右各有两匹骏马,一红一白。 吴晓蓉见到陈开出来,满脸笑容,叫道:“开哥,我陪你一起去,还没吃饭吧,给!” 陈开接过薄饼,一阵香气扑面而来,见吴晓蓉鼻子冻得通红,大是心疼,道:“傻姑娘,起这么早干嘛!” 吴晓蓉嫣然一笑,翻身上马,道:“陪你去县城,大红,咱们走!”大红是她给枣红马起的名字,汗血小红马叫小红,枣红马便叫大红。 陈开见她单薄的背影渐渐远去,知道劝也无用,上马追了过去。二骑来到村口,郑华、郑虎子二人已在大树下等候。 四人纵马疾驰,很快便来到县城。四人不做停留,径往马蹄铁店中而去。 在后院见到重伤卧床的任忠,都感难过,只见任忠身上伤口已被包扎,但鲜血仍从伤口中渗了出来,血渍布满全身。 吴晓蓉哪里见到如此惨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任忠听到哭声,缓缓睁开眼睛,陡然见到众人,喜出望外,当即便要起身。如此一来,牵动伤口,剧痛难当,但他不肯呼痛出声,咬紧牙关,愣是一声未吭,但豆大的汗珠已从额头流了下来。 陈开急忙上前,坐在床沿,道:“不要动,安心养伤!你放心,这个仇,非报不可!”说这番话时,斩钉截铁。 任忠摇了摇头,艰难的道:“不……不……不……”说话牵动伤口,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陈开知道他的意思,不想让自己为他冒险,点了点头,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意气用事,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其他事不用管!” 说罢,起身出屋,去找周掣。兄弟二人许久未曾见面,都有许多话要说,但突遭大变,都无心叙说别来之情。 周掣以往见到陈开,总会嘻嘻哈哈的开开玩笑,今日他却始终板着脸,道:“郑华兄弟回去时,曾特意嘱咐,让我好生看着任忠兄弟。昨日我有点事需要外出,谁知回来时就看到任忠兄弟重伤倒地,这一切都怪我!” 陈开拍了拍他肩膀,道:“这怎么能怪你,就算你在场,你以为那张阿三就不动手了?其实他们是冲我来的,任忠兄弟乃是受我牵连。” 周掣摇了摇头道:“有我在旁劝着,任忠兄弟兴许不会如此冲动。哎,其实这也不能怪他,那张阿三口出恶言,对你谩骂诋毁,任忠兄弟一时没忍住,急于为你出头,动了手。那张阿三由此找到由头,大加报复,将任忠兄弟打成重伤。” 陈开听了,对任忠心存感激,心想:郑华冷静稳重,任忠大胆有闯劲,却有些毛躁冲动,但别人欺负到头上,倘若仍不还击,那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吗? 他接连经历了王家马场紧逼、王应廉反水、任忠重伤等事,心中又气又怒,一时之间将自己制定的“高筑墙、广积粮、少猖狂”九字方针抛在了脑后。 但陈开并非冲动之人,待冷静下来,觉得此时还不是跟王应廉撕破脸皮的时候,道:“我这就去见县令,总得给任忠兄弟讨个说法。” 周掣昨日便跟父亲周大宏一起去过县衙,无功而返,连县尊的面都没见上。此刻不愿打击陈开士气,道:“好,我陪你一块去。” 陈开点了点头,让其他人在店中等候,与周掣一起出门,却并未直奔县衙,而是先去了陈府,想从二叔陈志远口中探听消息。 来到陈府门前,上前打门,出来一个小厮,道:“夫人、姑爷眼下不在府上,小郎君不如改日再来。”说罢,直接关上了大门。 周掣低声道:“他们在故意躲着我们!” 陈开心中一凉,看来王应廉这次已铁了心,此事很难再有转圜余地。但事已至此,总要试上一试,否则将自己辛苦创下的家业双手奉上,那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想到此处,打起精神,往县衙方向而去。来到县衙,递上拜帖,那门卫识得陈开,将拜帖退了回去,道:“县尊有要事待办,不能接见小郎君,请回!” 陈开此刻已不再抱什么希望,转身便要回去。周掣塞了几串铜钱过去,低声道:“小哥通融通融,咱们可以等,等多久都可以!” 那门卫将铜钱退回,摇了摇头道:“二位还是请回吧!”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你们便是等上一年半载,也见不到县尊一面。 陈开怒极反笑,道:“咱们走着瞧!” 话音刚落,一个尖尖的声音响起:“哎呦喂,好大的口气,走着瞧什么?” 陈开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男子从县衙走去,直奔而来。这男子约莫三十岁,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形象猥琐。 周掣小声道:“此人便是张阿三,任忠便是被此人所伤。” 陈开眉头一挑,仔细打量此人,尽管他极力掩饰,但恨意还是自然而然的显现了出来。 突然展颜一笑,拱手道:“原来是张大捕头,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幸何如之!” 张阿三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呵呵一笑,掩饰过去,转头问那门外道:“这位兔儿爷是何人?倒是很会说话。” 陈开刚来到县衙门口,张阿三便收到了消息,悄悄躲在门后,监视陈开的一举一动,他倒要看看这陈开到底是何许人也。 他先前从未见过陈开,觉得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惧。县城中流传着陈开许多传奇故事,但他总是不信。 县尊又时常对他言道:此子年纪虽轻,却机智无双,不可小觑。他表面点头,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一个年轻小子,有啥可担心的,县尊未免太过小题大做,我倒要瞧瞧此子有何过人之处,莫非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今日一见,发现陈开面目清秀,一副读书人模样,更加不放在眼里,待听到陈开大言不惭,说什么“咱们走着瞧”,再也忍耐不住,从县衙走去,打算趁机羞辱一番! 陈开不知“兔儿爷”是何意思,但见他满脸讥嘲之色,猜测这定然不是什么好词。县衙之前,他不想生事,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开。 但周掣却忍耐不住,怒道:“你欺人太甚!”挥手便朝张阿三脸上打去。 张阿三早有防备,轻轻松松躲过,摇了摇头,嬉笑道:“你不行,比不上这位兔儿爷俊美,爷瞧不上!” 周掣气的双眼冒火,作势便要上前拼命,却被陈开一把拉住。周掣急道:“开哥儿,他……他……”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原来兔儿爷就是古代的男娼,属于下九流的行当,比妓女还不如。周掣与陈开情逾骨肉,感情深厚,听得别人如此侮辱自己兄弟,那比侮辱自己还要愤怒,哪里还能忍得住? 陈开却不懂这些,劝道:“这里是县衙,咱们先回去。” 周掣强忍怒气,点了点头。 谁知张阿三见陈开一直忍让,还道此人好欺负,快速走到二人前面,伸手拦住了去路,不仅如此,他还对陈开挤眉弄眼,神态颇为猥琐。 陈开见他如此,隐约猜到了“兔儿爷”的含义,气得目眦尽裂,胸口不住起伏。此时此刻他极力克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正在思考如何脱身之际,忽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叫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 第80章 旧事 陈开一怔,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大汉快步走来,正是赵勇。 张阿三脸色大变,犹如老鼠见了猫,下意识的连退数步,道:“这小子胡吹大气,竟在县衙前耀武扬威。” 此刻他胆子大了些,已没先前那般害怕,满脸堆欢,道:“赵捕头,咱们共事一场,也是难得。既然你识得这小子,那我就格外开恩,这次便饶过他。” 赵勇怒往上冲,瞥眼瞧了陈开一眼,对张阿三道:“你给我闭嘴,若不是县尊有言在先,我立时便毙了你,给我滚!” 张阿三已被县令任为捕头,赵勇表面上与他平起平坐,实际上所有捕头尽归自己调遣,而赵勇不过是个有名无实、光杆一个的挂名捕头而已。 但他昔年曾大大的得罪了赵勇,正是为了躲避赵勇的报复,这才流浪在外多年。如今回归故土,人事已非,他也非当日的毛头小子,但对赵勇仍心存畏惧。 赵勇在众目睽睽之下,削了自己的面子,他大是不忿,怒火中烧,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心里恨恨的道:“此人留在世上,终究是个祸患,我得劝劝县尊,趁早除掉此人才是。” 想到此处,微微一笑,道:“赵捕头还是那么大的火气,想必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也罢,也罢,我今日就卖赵捕头一个面子,你们两个人走吧!” 借着陈开、周掣两人,为自己圆了场,说罢转身便回。 赵勇望着张阿三的背影,圆睁双目,双拳紧握,当即便想冲上前去,手刃此獠。 突然间想起了县尊的话:赵捕头,你就卖本官一个面子,昔日旧事休得提了,愿你与张捕头互帮互助,一起为朝廷效力。更何况令爱乃是投井自尽,确非张捕头所伤,你俩翁婿一场,莫要伤了和气才是。 赵勇子承父业,从捕快做到了捕头,向来奉公守法,秉公办案,从来不胡乱抓人。张阿三花言巧语骗了女儿,成婚之后对女儿又打又骂,女儿不堪受辱,投井自尽,这是张家的一个老仆妇告诉他的。 他心伤女儿之死,恨不得将张阿三碎尸万段,但始终没有此贼的踪影。如今张阿三回到清水,他一见之下,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只是女儿身死,老仆妇已亡,世上再没证据证明张阿三的罪行。 捕头之职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不动张阿三,倒也不是为了给县令面子,只是多年来的职业操守束缚着他,无凭无据,怎么胡乱抓人,身为捕头又怎能知法犯法、公报私仇? 有时他甚至在想:我不干这捕头了,我一定杀了张阿三,替女儿报仇! 可这个时候,父亲的话总又在他耳边回响:既穿上这身官衣,有那么一天哪怕脱下,你也要按规矩办事,切记! 赵勇想到此处,只感万念俱灰:张阿三如今得县尊重用,再要翻他以前的旧事,治他的罪,那是难上加难了,难道我女儿的仇就不报了? 摇头叹气,神情委顿,缓缓离开县衙,就连陈开的话也没听到。 周掣道:“这赵捕头是个好人,不知今日怎的,咱们连谢了数声,他竟一句也没回,倒似没听到一般。” 陈开由衷感激赵勇为自己解围,虽然先前长安之行,此人处处针对自己,但他看得出这位赵捕头确非歹人,当的起“公正无私”四字。 初时见他对张阿三恨之入骨,后来又神色愁苦,似乎遇到了颇难抉择的棘手之事。陈开好奇心起,决定一探究竟,低声道:“咱们跟着瞧瞧去!” 远远跟在赵勇身后,只见他摇摇晃晃走进一家酒楼。陈开、周掣二人走进酒楼,一楼不见赵勇的身影,便直接上了二楼,在赵勇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这时小二上来招呼,陈开低声道:“今日我把这二楼包了,正在吃饭的人不用打扰,许下不许上,再弄几样小菜上来。” 周掣虽不明其意,却不相问,从腰间摸出钱财,不仅将定金先付了,还赏了钱。那小二又惊又喜,欢欢喜喜的下了楼。 赵勇坐在靠窗位置,此刻望着窗外,怔怔出神。这时楼下脚步声响,伙计将饭菜和几大壶酒摆在赵勇面前。 他二话不说,先斟满了一杯,仰头喝干,似乎还嫌不过瘾,又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般连喝了四杯,熏熏然已有醉意,打了个酒嗝,喃喃道:“阿秀,阿秀,我的孩儿呀,害你的仇人就在眼前,我却不能为你报仇,是爹没用啊!” 说罢,直接拿起酒壶,咕噜咕噜的又喝了几口。 不久之后,二楼只剩下他们三人。赵勇情绪低落,酩酊大醉,浑不知旁边有何人,自顾自的饮酒。一会儿开口大骂,一会儿自怨自艾,一会儿又摇头叹息,状若疯癫。 只是他大醉之下,说话夹缠不清,陈开虽在旁边,一时也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更不明白他为何借酒消愁。 陈开觉得眼下危机重重,不能将时间全部耗在赵勇身上,低声对周掣道:“麻烦你回去一趟,将晓蓉和郑虎子叫来,再派两个可靠伙计跟着。” 周掣点了点头,也不问明原因,当即起身下楼。过不多时,便领着吴晓蓉等人来到了二楼。赵勇仍在饮酒说胡话,与周遭一切恍若未闻。 陈开道:“晓蓉,你一会儿试着劝劝赵捕头,这般喝酒总是不成的。但我有言在先,要量力而行,他若是耍酒疯,你可要离得远远的,就此回去,再也不准管他的事了。” 吴晓蓉一直想解开陈开与赵勇之间的误会,此刻见陈开对赵捕头甚是关心,欢喜无限,嫣然笑道:“我理会得,何况你又让虎子等三位兄弟陪着,不会有事的。” 陈开点了点头:“我和周掣兄弟还有要事相商,要先回去。你呢,能劝则劝,不能劝也不要勉强,你也不用担心赵捕头,虎子兄弟会送他回去的。” 临行前又嘱咐了郑虎子一番,让他保护好吴晓蓉,这才起身下楼。 陈开与周掣赶回马蹄铁店,又叫来了郑华,三人坐定,陈开直截了当的道:“眼下王县令咱们是靠不住了,不仅不能指望,还要时刻加以提防。” 周掣、郑华二人早就看出端倪,想着开哥儿和县尊有亲戚关系,开哥儿亲自拜见,说不定事情能有转机。 如今听陈开说出实情,二人想到暗中窥测、觊觎店铺的大有人在,现在没了县尊的庇护,心下只感惴惴不安。 陈开见二人表情凝重,道:“事情或许还没那么糟,那账本拿过来让我瞧瞧。” 郑华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便将账本递到了陈开手中。 陈开打开账本,吃了一惊,道:“这么多钱!咱们才开店多长时间,我事先都没想到。一间小小店铺短时间竟能大赚如斯。” 周掣道:“这还没算上定期送往陈园的粮食、石材、木料等物,我爹听闻此事,曾对我说,他过去几十年的买卖算是白做了。” 陈开一想到要将生意如此火爆的店铺卖掉,不自禁的感到肉疼。是的,他打算向县令、王家马场以及他们背后的王郡丞妥协。 他仔细看了最近几日的账单,发现进项急剧减少,问道:“怎么近几日生意颇为冷淡,是受任忠被打的影响吗?” 周掣摇头道:“那倒不是,咱们的马蹄铁已畅销全郡,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大的进展,要想赚更多的钱,那必须卖到郡外去,倘若能卖到天下的每个角落,那……” 说到这里,两眼放光,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一心想要做出点成绩,给父亲看看,但家中大事自有父兄做主,他虽受宠爱,却难以施展才能。后来与陈开交好,陈开视他如兄弟,委以重用,他心怀感激,自此死心塌地的为陈开效力。 陈开的抱负更大,却从没想过要把生意做大,因为他比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清楚,眼下并不是做生意的好时代。 对他来说,养马、开店只不过是他挣钱的手段,他要利用这些钱建造坞堡、招兵买马,从而割据一方! 此刻他割据只求自保,倒没更大的野心,但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陈开听说马蹄铁店眼下已遇到了瓶颈,不忧反喜,心想:反正马蹄铁店之后一段时间会生意惨淡,卖了似乎也不是太亏。 如此这般自我安慰,肉痛的感觉稍有缓解,说道:“就到此为止吧,咱们已赚的盆满钵满,是出售马蹄铁店的时候了。” 这番话于周掣、郑华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二人相互看看,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81章 舐犊之情 陈开接着道:“既然要卖,自然要狠狠的敲上一笔,你们以为咱们该要多少钱合适?” 周掣、郑华二人这才知道自己所听没错,都感诧异。周掣道:“开哥儿,这店是咱们的心血,怎能轻易的就卖出去!” 郑华连忙附和道:“不错,要不咱们再想想办法,只要能保住店铺,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陈开自然也有些舍不得,但战乱将至,再过几个月薛举便会在兰州起兵,很快就攻入天水郡,清水县自然无法幸免。且薛举其人残忍好杀,更加不能招惹。 这是陈开作为穿越者的优势,但这些理由是无论如何不能宣之于口的。 沉思半晌,道:“这王家马场有郡丞撑腰,王县令又苦苦相逼,咱们眼下只能暂时屈服。但风水轮流转,今日失去的,他日我必亲手拿回来,任忠所受的苦楚,我定会让他们加倍偿还!” 周掣、郑华先是默然,待听到后面的言语,精神为之一振,连连点头。 陈开当即发号施令:“掣弟,你尽快联络王家马场的人,着手开始商讨价钱,店铺咱们可以卖,但绝不能亏了。 郑华兄弟,劳烦你再去县衙跑一趟,不求能见到县令,但要送个口信进去,就说陈开已知县尊好意,答应售卖店铺,请县尊派人做个公证。” 二人得令,快步而去。 陈开这才得闲去见义父。周大宏乍见义子,格外高兴,忽然脸孔一板,数落了陈开一番。原来他仍对当日陈开不辞而别而耿耿于怀。 陈开素知这位义父的脾性,趁机说了几句好话,周大宏立时喜笑颜开,待听得陈开要卖掉店铺时,点了点头,道:“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对方来头着实不小,咱们暂时忍耐,终有报仇雪恨的一天。” 周大宏在商海浮沉多年,几起几落,对挫折困难早已不放在心上,但义子陈开年纪轻轻,面对如此大事,竟也能镇定如恒,冷静对待,一点也不冲动,这可就令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跟义父说实话,你背后是不是有高人相助?” 陈开一怔,随即笑道:“那自然是有的!”超级大脑应该比高人还要厉害。 周大宏捋须点头:这就对了,既然眼下高人不愿现身,那也不便强求,但只要有机会,我定要瞧瞧这位高人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 陈开与义父闲聊多时,心中始终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但想着有郑虎子和其他伙计在旁护持,吴晓蓉该当没有凶险。 只是刚刚出了任忠这样的惨祸,他不得不处处小心,便又差遣两个伙计,前去酒楼打探详情。 过不多时,那两个伙计回来禀道:“晓蓉姑娘安然无恙,请小郎君放心。晓蓉姑娘言道:回去告诉开哥,我将赵捕头送回府中,便即返回,不用担心!” 陈开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但直到夜色降临,吴晓蓉等人仍旧没有回来,他复又担心担忧起来,当即出门,决定亲自去找寻。 刚出门口,正撞见了吴晓蓉等人,他情急关切,对郑虎子斥道:“耽搁这么久,也不知派人送个口信来么?” 吴晓蓉见陈开如此关心自己,芳心大慰,但因为自己却让郑虎子遭到训斥,大感歉疚,悄悄安慰了一番郑虎子,拉着陈开的手,走入偏厅。 郑虎子也不生气,微微一笑,知道二人有悄悄话要说,当即守在远处,好让二人说话之时隔墙无耳。 陈开此刻气已全消,但见吴晓蓉轻扯衣带、絮絮认错,颇觉可爱。吴晓蓉越是诚挚道歉,他越是佯装不肯原谅,吴晓蓉哪里知道陈开是在故意逗她,好话、软话、难为情的话都说了。 “开哥,好哥哥,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开哥,原来干……赵捕头并非有意针对你,他是受人愚弄而不自知。” “好哥哥,原来干……赵捕头的仇人是张阿三,此人坏的紧,骗了赵捕头的女儿不说,还逼得姊姊投井自尽。” 陈开听了这些,已没有心情再跟她开玩笑,当即便让她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 吴晓蓉来到酒楼,待陈开离去,命小二准备了醒酒汤。可赵勇虽在大醉当中,尚能分清酒与汤,根本不肯喝汤。 吴晓蓉感激赵勇一路来的照顾之恩,不忍见他如此,不顾郑虎子劝阻,坐到了赵勇对面。 赵勇停杯不饮,只见眼前是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满脸关切神色,依稀便是自己爱女的模样。他不禁看得呆了,浑不知此刻是真是幻。 耳听得“女儿”道:“别喝了,别喝了!” 他乍见女儿,心花怒放,快速的点了点头。女儿让他不喝酒,他当真便不喝,女儿让他回去,他就乖乖的回去。 吴晓蓉让两伙计搀扶着赵勇,自己则跟在旁边与他说话。赵勇从没想到还能见到女儿,句句发自肺腑,舐犊之情溢于言表。吴晓蓉听了,也不禁感动。 来到赵勇家中,只见房屋颇为简陋,一县之捕头竟清贫至斯,吴晓蓉等人都难以置信。 赵夫人感谢众人的相助,端茶倒水,殷勤招待。尤其对吴晓蓉格外喜爱,拉着她的手,叙述了往事,将张阿三害死女儿一事原原本本说了。 吴晓蓉怒气填膺,想到夫妇二人爱女之深,却白发人送黑发人,泪水盈眶,难以自已。 赵夫人擦了擦眼泪,带着吴晓蓉去了爱女的卧房。 吴晓蓉坐在梳妆台前,只见桌面洁净,一尘不染,看来夫妇二人经常前来打扫。木梳平滑如镜,显是夫妇二人睹物思人,经常摩挲所致。 赵夫人眼睛通红,不忍再看,找了“整治饭菜”的由头,走出了卧房。吴晓蓉想到这位姊姊的遭遇,颇为惋惜,心想:开哥虽然花言巧语,但决不会负我,姊姊却没我这么好运了。 便在这时,郑虎子走了进来,说道:“开哥儿先前差人来了,你也答应,将赵捕头送到家中,便即返回。咱们现在就得回去,省得开哥儿担心。” 吴晓蓉却道:“这里是捕头的家,又有你们在旁,不会有事的,就让我多待一会儿,回去我跟开哥解释,赵捕头夫妇实在是太可怜了!”说到此处,眼圈不自禁的红了。 郑虎子知道陈开与吴晓蓉的关系,此时也不好说什么,若是强行带她回去,弄哭了她,开哥儿得知后,定也不会高兴。倒不如暂时依了她,好好保护便是。 吴晓蓉轻轻将郑虎子推出卧房,这里坐坐,那里摸摸,便是身处自己的闺房一般,想到这位姊姊的悲惨身世,既伤心又难过,想到张阿三的狠毒薄幸,心中又大骂不止。 赵勇身体健壮,先前又喝了醒酒汤,这时从床上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出得房门,只见郑虎子站在院中,当即抱拳致谢。郑虎子拱手还礼。 赵勇揉了揉脑袋,想起先前的事,叹了口气:原来之前都是我的痴心妄想,阴阳两隔,女儿又怎会在我身边? 但那种感觉又是如此真实,他左右不得其解,心有所思,便慢慢走到了女儿的卧房外。 他轻轻打开房门,只见一个婀娜背影映入眼前,满头秀发,脖颈雪白,这不是女儿又能是谁? 他只道是女儿的鬼魂,深情的叫道:“阿秀,阿秀,你也想念爹爹,特意来看爹爹,是不是?”他原不信鬼神之说,但思女成痴,此刻女儿就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吴晓蓉愕然回头,只见赵勇老泪纵横,怔怔的瞧着自己,忙问:“赵捕头,你叫我什么?” 赵勇见女子是吴晓蓉,并非女儿,刹那间心如死灰,便如从云端跌落到了万丈冰窖。想到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见到女儿,心如刀割,万念俱灰之下,一交坐倒在地。 他原本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如今乍喜乍悲,再也抑制不住,也不起身,当即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凄厉,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吴晓蓉赶忙上前,好言劝慰。其他人听到哭声,纷纷赶到。赵夫人被丈夫这么一带,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过了良久,夫妇二人哭声这才止歇,二人相互搀扶站起。 赵勇冲吴晓蓉拱了拱手道:“今日多谢姑娘大恩,请回去转告小郎君,先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他原宥。 临去长安前,县尊曾对我言道:这厮是十恶不赦的奸贼,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才让他逍遥法外,你一路监视于他,伺机收集证据。 我对县尊之言深信不疑,从没想到县尊乃是故意相欺,幸好未铸成大错。 此事千真万确,小郎君若是不信,大可找我到县尊面前对质。” 吴晓蓉想到陈开、赵勇二人误会终可得解,很是高兴,望着赵勇踉跄的背影,大是心疼,叫道:“赵捕头,人死不可复生,你要保重身体啊!” 赵勇一怔,又流下泪来。赵夫人再次打量吴晓蓉,越看越是喜欢,拉着她的手,道:“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只是这事儿委实不好开口。” 吴晓蓉道:“夫人有话尽管直说,小女子任凭吩咐。” 赵夫人为了丈夫,咬了咬牙,一跺脚,附在吴晓蓉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吴晓蓉大吃一惊:原来夫人想收我为义女,赵捕头膝下有女,丧女之痛便可稍解。爹爹向来对我言听计从,此事倒不需征求他老人家的意见,只是开哥那边却不好说了。 开哥与赵捕头之间的误会,虽然全因县尊而起,但开哥言谈间对赵捕头颇为不满,我此时答应,开哥若是因此生气,那又该怎么办? 一时彷徨无计,叫来了郑虎子,悄悄询问他的意见。 郑虎子笑道:“开哥儿视你为心头肉,你的要求,他哪还有不同意的?再说了,开哥儿是何等样人,素来宽宏大量,何况这本身就是误会,放心吧,开哥儿不会因此生气的。” 吴晓蓉想想也是,当即答应下来。赵夫人立即着手准备,在郑虎子等人的见证下,吴晓蓉屈膝跪倒,为义父、义母斟茶。夫妇二人欢喜无限,接过喝了。 …… 听到此处,陈开惊讶的道:“你当真认了赵捕头为义父?” 第82章 计划 吴晓蓉以为陈开还在为以前之事耿耿于怀,道:“开哥,赵捕头那是听了县尊的话,才会处处针对于你,这也怪不得他。赵捕头一路上对我颇为照顾,此恩不能不报,故而……” 说到这里,低下了头,扯弄衣角,一双杏眼偷瞄陈开,便似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陈开微微一笑,道:“长安之行,赵捕头虽对我处处刁难,但我看得出来,他的确是一位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你认他做义父,那是你的福气,我又怎会不高兴呢? 只是赵捕头既是你义父,那他的事,咱们便不能不管。张阿三害死赵捕头女儿,又打伤任忠,此仇必须要报。原本我想着过一段时间再动手,眼下看来,为了你义父,为了任忠兄弟,报仇之事宜早不宜迟。” 吴晓蓉听他如此说,欢喜无限,只是想到张阿三如今已是捕头,要找他报仇,谈何容易,不由得又担心起陈开的安危来。 “此事倒也不用这么着急,从长计议便是。何况临行前,干爹言道:张阿三自然该死,将他碎尸万段都难解我心头之恨,但此事已过去十余年,人证物证俱无,没凭没据,咱们无法定张阿三的罪。我身为捕头,自然要奉公守法,总有一天我会抓到张阿三的把柄,将他绳之以法,为阿秀报仇!” 阿秀,是他女儿的小名。 陈开颇不以为然,甚至想笑,终究还是忍住了。 这赵勇当真是一个食古不化、不懂变通的人。 张阿三如今身为捕头,又有县令撑腰,此人即便贪赃枉法、作奸犯科,再多的罪证也都给抹去了,岂能让你抓住把柄?赵勇妄想用正当手段将张阿三治罪,当真是异想天开。 其中道理,他也不打算告诉吴晓蓉,只道:“既然如此,那就替赵捕头找寻证据便是,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吴晓蓉见他拍了拍胸脯,喜不自胜,在自己心中,陈开直如无所不能的存在,他既夸下海口,报仇之事定当没有任何问题。 她瞧着情郎,嫣然一笑,忽然出其不意,伸嘴在陈开脸上亲了一亲。陈开一怔,待要揽住她纤纤细腰,吴晓蓉满脸通红,早已去的远了。 陈开轻抚面颊,回想适才情景,不禁莞尔一笑。 他本就要替任忠报仇,杀张阿三早已在他的计划当中。如今帮助赵勇,虽然可能麻烦一些,但终究不过是举手之劳,此举固然是因为吴晓蓉的缘故,但陈开还有自己的考量。 经过整顿,陈园重新走上正轨,待得坞堡建成,人口还会大量增加,到那个时候,赵勇这种前官府人员将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 他嘴上虽然说赵勇食古不化、不懂变通,但这类人公正无私、重情重义,将这类人收为己用,对自己的事业会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从这以后,陈开全身心的投入到对付张阿三的行动当中。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倾听底下人汇报张阿三昨日的动静。 张阿三虽然嚣张,却也不是蠢人。既然打算动手,那就必须一击成功,决不能打草惊蛇,给张阿三提防的机会,因此监视张阿三的一举一动,制定详细可靠的行动计划,就显得格外重要。 除了张阿三的动静,陈开每日还要了解陈园具体状况。据每日快报得知: 坞堡已开始动工,各项进展顺利; 有孔儒通坐镇,早会秩序井然; 国文学校已开馆教学,孔儒通、孔孝贤父子认真授课; 沿途收留的贫家孩童、少年,已妥善安置; 只马赛兰一人有些难缠,不服管理,不让人接近柴哲威、柴令武两兄弟,更是三番五次的要见自己。 陈开批复道:“只要马赛兰不离开陈园,可不予理睬。” 至于出售马蹄铁店一事,陈开让周掣全权负责,郑华从旁协助,义父周大宏全程参与,提供意见。 到了第四日早上,陈开终于发现张阿三的异状,此人最近几天总是流连于武金大街。 陈开心中奇怪,当即出门,亲自监视张阿三的一举一动,只见此贼驻足在一间破楼前,望着二楼窗外发呆,神情猥琐,惹人生厌。 待张阿三离开,陈开坐在附近的茶馆中饮茶,拐弯抹角的打听二楼的那户人家。 那茶馆老板是个长舌妇,又见钱眼开,既收了陈开的钱,一五一十的将所知说了。 原来住在二楼的是一户小夫妻,丈夫奇丑无比,妻子却貌若天仙。男子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有一次在城外救了一个貌美女子,那女子为报大恩,以身相许,二人遂结成夫妇。 男子白天出门,养家糊口,女子待在家中,专心侍夫,极少出门。不少人对那小娇娘垂涎三尺,只是原来的赵捕头嫉恶如仇,尽忠职守,泼皮无赖倒也不敢造次。 赵捕头不在的那段时间,骚扰的人越来越多,但大伙儿都忌惮赵捕头,虽然心痒难搔,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就在最近几日,赵捕头回到清水县城,大伙儿发现他大势已去,新上任的捕头活脱脱便是个泼皮,这下苦了百姓,却乐坏了那些歹人。他们早就垂涎那小娇娘美色,正准备这两日下手。 谁知那上任不久的张捕头,忽然间频繁来到武金大街,更时常驻足在小娇娘的楼下,如此一来,谁还敢有非分之想? 陈开听罢,嘿嘿冷笑:色字头上一把刀,张阿三啊张阿三,你终究会死在这上面。 右手五指连弹,轻轻敲击桌面,构思杀人计划。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所有细节已思考清楚,这才高兴而返。 回去后,陈园那边传来消息:长安之行带回来的众少年当中,有三人偷偷的逃了,还带走了一些残羹冷炙和破旧衣物。 周掣听了,笑道:“他们这是干什么呀,千方百计的混了进来,该当偷些钱财回去才是,偷这些东西是闹着玩的吗?” 陈开摇了摇头:“在你看来这些东西,不值一哂,但冷饭能够充饥,破衣可以御寒,有了它们,或许能救命!你出身富裕之家,不懂这些,倒也是人之常情。” 周掣脸上一红,很是羞愧。 陈开对那传信之人道:“这三人想必救他们的父母去了。哎,也是我疏忽大意,竟然忘了这人命关天的大事。 你回去之后,让陈金、陈木二人带上粮食、衣物,即刻前去救助这些少年的父母,以后每月定期前去。” 只有救下他们的父母,那些少年才能对我感恩戴德,才能真正的为我所用!以后再将他们父母接到陈园,妥善照顾,既是施恩,又可当做人质,让他们不敢稍有异心。 最后这番想法,陈开自然没有说出口。处理了陈园的事,他开始分派人手,着手准备诛杀张阿三的事。 第83章 报仇 这日上午,张阿三带着手下捕快巡街,如前几日一般,再次来到武金大街那破楼下。 众捕快大都不解:张捕头以往从来不巡街的,近几日是怎么啦? 众捕快当中,不乏精明之人,猜到了张阿三的用意,想着这是个巴结上司的绝佳机会。 低声对张阿三道:“头儿,那丑货郎走巷去了。听说他娶了个小娇娘,美若天仙,模样俊的很。 可我却偏偏不信,若真是美女,除非瞎了眼,否则怎会看上他?依我看,多半是个丑八怪,这才不敢出来见人,咱们瞧瞧去怎么样?” 张阿三曾经有幸见过那小娇娘一面,当真是清丽绝俗,美丽不可方物,便只一眼,就被迷得神魂颠倒,自此茶饭不思,心痒难搔。 若在赵勇回来之前,他在县城一手遮天,早就可以一亲芳泽,得偿所愿。 只是自从赵勇从长安回来后,县尊一再叮嘱,要他有所收敛,不可让赵勇抓住把柄,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他虽然贪恋美色、饥渴难耐,终究还是忍住了。 此刻听这捕快一说,嘿嘿一笑:这小子倒聪明的紧,拐外抹角的讨好我。赵勇回来了又怎样,我偏偏去看看那美娇娘,即便不能得偿所愿,再瞧一眼也是好的。 张阿三拍了拍那说话捕快的肩膀,点了点头,以示激励,道:“你跟我过去瞧一瞧,其他人在附近守着。” 先前说话的捕快补充道:“大伙儿都放机灵点,不要让其他人打扰头儿,没头儿的命令,你们也不要过来。” 此言更是说在了张阿三的心坎上:那赵勇是个什么东西,我今日偏要辣手摧花,看他能把我怎样? 想到得意之处,忍不住开怀大笑。那捕快更是阿谀奉承,极尽讨好,张阿三心情舒畅,褒奖了那捕快几句,更扬言要重用于他。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楼下。 便在这时,只听得“喀”的一声,张阿三发觉声音来自头顶,下意识的抬头望去,见一只叉竿落了下来,正巧砸在他头顶。 他怒不可遏,正要发作,瞥眼一看,一张倾国倾城的俏脸从窗口探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垂涎三尺、念念不忘的美娇娘。 那少妇满脸通红,连忙道个万福,说道:“奴家一时失手,恕罪!恕罪!” 张阿三见她这副娇滴滴、怯生生的模样,更是心动,呆立原地,神魂颠倒,一颗心早已飞了上去。 那捕快眼珠溜溜一转,斥道:“什么一时失手,我看你是意图谋杀,也不看看眼前之人是谁,当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着往张阿三身上一指,接着道:“这位是咱清水县的捕头,你眼睛给我放亮点,你站着别动,我们这就上去盘查。” 张阿三正了正衣襟,郑重向那少妇回礼,这可是他自打娘胎来的头一遭,说道:“小娘子切莫担心,咱们只是上去瞧一瞧,你是无心之失,我自替你作证。” 说着走进一楼。那捕快紧随其后,低声道:“头儿放心,外面有大伙儿把风,楼下由我看着,头儿尽管行乐,担保没人打扰。” 张阿三哈哈一笑,咽了口口水,径往楼上走去。 …… 不远处,陈开对刚刚到来的赵勇道:“赵捕头,计划一切顺利,张阿三这厮色迷心窍,已上了楼,咱们只管等待,待得此贼飘飘欲仙之际,咱们当场擒住,让他无法抵赖。 如此一来,赵捕头堂堂正正的报了仇,岂不正好?” 先前那向张阿三进言的捕快,自然是陈开事先收买好的。自打张阿三出县衙,陈开便一直跟随在后。之后又派人将赵勇从家中请了过来,让他亲手逮捕张阿三,以报丧女之仇。 赵勇在过来的途中,已有人向他讲了计划的大概,初时皱眉不语,过了半晌,才道:“不妥,倘若不让此贼得手,咱们即便将他捉住,大堂之上咱们恐怕也不能治他的罪; 倘若让此贼得手,那岂不是让袁家娘子失了清白之身,而我明知此事,却不加阻拦,这……这怎么能行?” 越想越觉不妥,心里大感不安,忽然一跺脚,道:“不成,我决不能让那厮得逞!我一定会为阿秀报仇,但绝不是这种报法,我不能让他害了阿秀,又去祸害其他的女子。我就去救人!” 陈开起身,将他拦住,冷冷的道:“赵捕头,你这个人其实挺不错的,就是有时太过婆婆妈妈。既然要干大事,自然要不拘小节,一个女子而已,又跟咱们非亲非故,你何必管她,何况此事成功之后,我会亏待她吗?” 赵勇抬起头,见陈开满脸毫不在乎的神色,顿时火冒三丈,先前对他的好感,刹那间荡然无存,吼道:“给我让开,若不是看在晓蓉的面上,今日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为报私仇,故意牵累无辜女子,竟然还大言不惭,你枉为男子汉大丈夫!晓蓉真是瞎了眼,竟看上了你!” 陈开好心好意为他谋划,好处没捞着,还无端受一顿臭骂。陈开即便涵养极好,也不禁动怒,正要开口反驳。 便在这时,一人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正是周掣。只见他满头大汗,双手拄膝,不住喘气,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将来意说了出来。 这番话对陈开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只听周掣大叫道:“快去救人,快去!晓蓉妹子生怕袁家娘子受到伤害,要将自己与袁家娘子替换,快去救人,再晚就来不及啦!” 陈开怒不可遏,暴喝:“你当时在哪?你怎么不拦住她?虎子呢,他是干什么吃的?” 话音甫落,赵勇已推开他,奔跑过去。 陈开拔足追了上去。周掣紧随其后,一边跑一边道:“晓蓉姑娘,留下了字条,我刚刚发现,当即就跑了过来。字条当中提到,她倒也不是单独行动,虎子兄弟会帮她。” 陈开长长的松了口气,心里稍安,嘴上却不留情:“郑虎子,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让他好好保护晓蓉,你竟然陪着她疯,气煞我也!” 赵勇始终离他们不远,听到他们对话,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松,心里暗暗祷祝:求老天爷救救我的女儿,你已夺走我的阿秀,你不能再夺走我的晓蓉。只要晓蓉能好好的,我便立时死了,也所甘愿! 他脚步极快,顷刻间便来到了众捕快近前。有两个捕快伸手相拦,被他两招放倒。 其余捕快见他满脸杀气,又听见地上同伴的呻吟呼痛声,哪敢再行阻拦,眼睁睁的目送赵勇、陈开等人过去。 陈开才刚刚走进一楼,赵勇已上了楼梯。陈开招手唤来躲在一旁的捕快,道:“上面怎么样了?” 这时赵勇已奔上二楼,只见房门打开,门上绑着一人,耷拉着脑袋,似乎已被人打晕。 待得近前,才发现是郑虎子。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急忙跑进房中。 只见张阿三趴在床上,身下压着一人。那人身穿襦裙,正自反抗,似乎嘴上被塞了东西,想喊又喊不出声,唯有呜呜呜的哭泣。却不知那女子是晓蓉还是袁家娘子? 赵勇拔出腰间佩刀,吼道:“张阿三,快给我住手,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 张阿三不理不睬,继续施压。 赵勇见张阿三并未得手,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一瞥眼间,只见右边柱子上绑着一人,赫然便是袁家娘子。忙奔跑过去,取下塞在他口中的棉布。 袁家娘子叫道:“快救晓蓉姑娘!” 赵勇心中一凛,举刀慢慢踱向床边,心想:张阿三固然可恶,但此番最多算是调戏良家女子,按照律法,罪不至死,我可不能为了报仇,知法犯法。 想到此处,叹了口气,缓缓收刀。 便在这时,忽听得吴晓蓉大叫道:“干爹,救我!干爹,他要杀我,快救我……” 此时刀还未入鞘,赵勇听到呼救声,情急关心,再也顾不得律法、职责,力贯手臂,朝张阿三背部砍了过去,顿时鲜血淋漓。 但听得一声闷哼,张阿三趴在吴晓蓉身上,一动不动。此时此刻赵勇一点报仇的快感也无,他只想自己的女儿活着,似乎只要女儿活着,报不报仇都无关紧要。 他还刀入鞘,正要前去搬开张阿三尸身,安慰吴晓蓉。 这时“吴晓蓉”开了口:“多谢赵捕头相救!” 声音粗犷,分明是个男人! 第84章 少场主 赵勇一惊,长刀落地,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眼前所见是一名男子,头戴簪花,身穿襦裙,却作女子打扮。 那男子微微一笑,拾起单刀,递到赵勇手中,道:“赵捕头见义勇为,为民除害,可敬可佩!” 赵勇怔怔的瞧着他,颤声道:“你……你……” 转头再看那被自己砍死的男子,确是张阿三无疑,但先前他明明听到干女儿吴晓蓉的呼救声,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便在这时,床底簌簌声响,爬出一个人来,身材婀娜,相貌清丽,正是吴晓蓉。 只听她笑道:“恭喜干爹,手刃此獠,为阿秀姊姊报了仇!” 说到这里,不自禁的往张阿三尸首上看了一眼,见张阿三眼珠突出,死相可怖,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不敢再看,急忙催促众人赶紧离开。 赵勇并非愚钝之人,此刻已知自己着了道,往陈开方向瞄了一眼,见他脸露微笑,颇为得意,不由得心中有气。 女儿的仇我非报不可,但决不能公报私仇,若只是杀人这么简单,我又何须你来帮忙! 但转念又想:他此举终究是为了帮我,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决不可恩将仇报! 但父亲告诫的话言犹在耳,此番知法犯法,未报一己私仇,无缘无故杀了人,此罪非小。 心中只在想:杀人之罪非小,身为捕头,决不可逃之夭夭。 想到此处,还刀入鞘,冲众人作了个四方揖,朗声说道:“张阿三虽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但既未审案,又未定罪,决不可滥用私刑,何况他今日并未犯案。 现今我杀了此人,触犯刑律。但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毫无干系! 我这便去投案自首,由县尊发落,诸位请回吧。” 这番话说的正义凛然,吴晓蓉等人佩服之至,默然无语。 陈开却颇不以为然,道:“赵捕头此言差矣,张阿三见色起意,企图用强,遭遇反抗,遂起杀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捕头如神兵天降,杀了贼人,救下受害者,何罪之有?” 赵勇知陈开乃是好意,但他向来黑白分明,大声道:“休得胡说八道,张阿三被缚,为我所杀,人证物证俱在,不可抵赖。” 顿了顿,声音渐转柔和:“你机智聪明,又向来诡计多端,晓蓉跟着你必然无忧,我也就放心啦。 只是你执意不走正途,偏爱旁门左道,是福是祸,实难断定,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还有一事……” 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心中在想:此人年纪虽小,却颇重信义,有晓蓉这层关系在,家中老妻定然无虞,我又何必多费唇舌? 赵勇不舍的望了吴晓蓉一眼,冲众人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吴晓蓉知道干爹此去凶多吉少,想起长安之行他对自己的颇多照顾,悲从中来,不禁怔怔流下泪来。 陈开快步向前,将赵勇拦了下来,笑道:“好一个人证物证俱在!” 转头冲其他人大声道:“张阿三见色起意,意图侵犯袁家娘子,是不是?” 众人高声道:“是!” 陈开又问:“晓蓉前来相救,坏了张阿三的事,张阿三气急攻心,盛怒之下,意欲杀人,是不是?” “是!” “值此性命攸关之际,赵捕头恰巧赶到,及时出手,杀了贼人,救下受害者,是不是?” “是!” …… 陈开问一句,其他人答一句。虽只是一个简单的“是”字,却慷慨激昂,声音洪亮,兼且整齐划一,倒似排练过一般。 赵勇虽心意已决,但见这么多人关心自己,也不禁虎目含泪,难以自已。 陈开见他似乎有所触动,朗声道:“张阿三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赵捕头惩恶扬善,不仅无罪,还当有功,是不是?” 赵勇抢着道:“不是!不是!不是!你们这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我身为捕头,决不能让你们的阴谋得逞,我即刻便去向县尊禀明真相!” 赵勇虽然有所触动,但受多年来的信念和职业操守影响,伪造证据、试图脱罪,他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陈开见自己的一番好意被当成了驴肝肺,不怒反笑,道:“人证物证俱在,任谁也休想颠倒黑白!赵捕头,你还是认命吧!” 赵勇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吴晓蓉情急关心,忍不住便要追去。陈开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放心,有我在,赵捕头无事,咱们这就去见一见王县令。” 吴晓蓉点了点头,心下大安。 …… 王应廉此刻正在会见一名重要的客人。 来人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举止潇洒,器宇轩昂,确是一表人才。 只是说话间稚气未脱,看待事情总是想当然,胸腹之间毫无城府,想法尽皆写在脸上,终究只是个出生在豪奢之家的富家公子罢了。 王应廉既看清了来人,察言观色之际,尽挑来人喜欢的听,处处讨好巴结,引得来人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王应廉自然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天真单纯,远远比不上聪明伶俐、智计百出的陈开,但两者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原因无他,只因眼前的年轻人身后有一个王家,王家里有一个在天水郡呼风唤雨的王郡丞。 此年轻人姓王名瑜,便是王家马场的少场主。 二人正交谈间,门外有人敲门,声音急促,显是遇到了什么紧急之事。 王应廉怫然不悦,大声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今日有贵客到访,万不可打搅,下去!” 说罢,低声向王瑜表示歉意。 王瑜微微一笑,道:“无妨,下人匆忙前来,必有要紧之事,县尊先行处理,咱们的事稍候再谈不迟。” 王应廉低声感谢了两句,冲门外高声道:“有何事,快说!”声音严厉之极。 那下人素知县令的手段,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吞吞吐吐的道:“赵……赵捕头要……见县尊……” 王应廉向来不喜这位呆板执拗、冥顽不灵的赵捕头,道:“没看到我在会见贵客,直接打发了便是。” 那下人颤声道:“小的说了,可赵捕头不听,执意要见县尊,还出手打伤了前去阻拦的护卫。” 王应廉勃然大怒,碍于王瑜在场,强自忍住,冷冷的道:“他好大的胆子,你去知会张捕头,让他带人将这胆大包天的赵勇给我拿了!今日任谁也休想打搅我与少场主谈论正事!” 王瑜只是少出家门,阅历不足,却非蠢笨之人,心想他最后那句话是故意对我说的,我可不能不识抬举,便道:“县尊既有要事,小子便先回避。” 王应廉大喜,他对这个不听话的赵捕头,早就恨之入骨,一直想除之而后快。只是赵捕头在民间声望极高,不好明目张胆的打压,这才找来张阿三,先分权,再伺机除却。 当初他让赵勇陪同陈开前往长安,一方面是为了监视陈开,另一方面是为了挑拨陈、赵双方,想借陈开的手除掉赵勇,只是未能得逞。 此刻他虽盛怒,但也知此刻不是对付赵勇的时候,所言抓捕赵勇云云,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如今见王瑜主动要求回避,正好就坡下驴,心下大喜。 王应廉道:“请少场主暂到后堂歇息,但此事一了,王某亲自相迎。” 王瑜身为王郡丞的亲侄儿,在天水郡自来颇受礼遇,不过他从来不以此压人,反而表现的谦和有礼。起身向王应廉拱手执礼,这才慢慢踱入后堂。 王瑜不在,王应廉的声音提高了不少,道:“快去把赵勇带过来!” 门外的下人挥手拭汗,匆匆忙忙的去了。 过不多时,房门打开,王应廉抬头望去,不禁一惊。 来人当中不只一个赵勇,还有不少人! 第85章 讨价还价 陈开等人追到县衙,眼见赵勇跟门卫争吵起来,一起上前,对赵勇做最后劝解,希望他能改变初衷,不再自首。 然而赵勇心意已决,根本不听劝告。陈开无可奈何,见门卫放行,只好率领众人,跟随赵勇去见县令王应廉。 王应廉见陈开到来,先是一怔,随即露出灿烂的微笑,道:“原来是开儿到了,多日不见,开儿长高了,也壮实了。”一副慈祥的长辈口吻。 陈开恨极了这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县令,虽然心中有气,但也知此时并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当即越众而出,拱手致意,微笑道:“多谢县尊挂念,小子感激不尽。” 赵勇杀了张阿三,心中有愧,不等二人寒暄完,说道:“县尊在上,今日……” 陈开哪能让他先开口,抢着道:“县尊在上,小子前来报案。张阿三见色起意,强掳民女,意图用强。赵捕头碰巧撞见,见义勇为,救下了受害女子,却失手杀死了张阿三,还请县尊明察!” “不是这样!”赵勇怒吼道,“一切……一切都是……” 他本想说一切都是陈开设局,但想到陈开终究是为了帮助自己,大丈夫立于世间,决不可恩将仇报,此事自己一力承担便是,不能再牵涉他人。 话到嘴边,临时改口道:“是我一时不查,以致铸成大错。张阿三或许有不轨心思,但并未付诸行动。律法诛行不诛心,他便是满脑都是贪赃枉法心思,只要没有行动,咱们没有证据,那便不能定罪。 今日我身为捕头,无故杀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还请县尊秉公处置。”说着解下腰刀,双手背后,等待被缚。 王应廉听说张阿三身死,大吃一惊,接着便愤怒不已: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们也太过分。杀了人还要在我面前演戏,耀武扬威,难道我便是好惹的吗? 当即便要发作,却听陈开道:“赵捕头不明其中情由,事实并非如此。张阿三之罪行,人证物证俱有,可谓证据确凿。” 接着当班捕快、袁家夫妇等人纷纷出言作证。 王应廉铁青着脸,冷冷的道:“尽皆一面之词,此案本府会详加调查。赵勇于本案有莫大干系,先收押牢房,择日再审。” 张阿三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枚对付赵勇、陈开的棋子。死就死了,王应廉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但自己任命的捕头无端被人杀死,竟然有人敢挑战自己的权威,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 张阿三死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再换一枚棋子便是,但如果能借此除掉赵勇、打击陈开,张阿三也算死得其所了。 想到此处,王应廉心中暗喜。 赵勇大声道:“无需再审,我认罪!张阿三死前并未触犯刑律,请县尊按律惩处!” 陈开眉头紧皱,暗骂一声:猪队友! 王应廉看了陈开脸色,幸灾乐祸,暗暗窃喜:这下知道此人的执拗呆板了吧?你好心好意帮他,人家根本不领情,这种人值得你去帮吗? 想到此处,颇感畅快,当即呼唤手下,将赵勇绑了。赵勇始终觉得自己罪有应得,束手待缚,自己走入了县衙大牢。 陈开见状又气又怒,本想一走了之,不再过问,但看到吴晓蓉又焦急又悲伤的表情,终究于心不忍,摒退左右,说道:“县尊向来明察秋毫,秉公断案,赵捕头终将沉冤得雪,小子在此先行谢过县尊。” 王应廉呵呵笑道:“冤不冤已不重要,既然赵勇供认不讳,我看此案也没有再审的必要了。” 因为马蹄铁生意,王家与陈开之间他必须做出抉择,既然他已选择王家,那么陈开对他来说已没那么重要。原先陈开是他看重的棋子,如今却变成了需要时刻提防的对象。 在别人眼中,陈开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但他却不这样认为,虽然相处短暂,但他却对这个做事往往出人意表的少年,心存忌惮。 既然此人已不能为己所用,那么就应该尽早除掉,免得日后此人壮大,遭到反噬。因此他自决定选择王家之时,便开始着手打压陈开。 陈开不疾不徐的道:“我看还是审一审比较妥当。此事先行揭过,今日过来还想跟县尊谈谈出售马蹄铁店铺之事。” 王应廉心中一凛,下意识的往旁边一瞥,只见屏风后面,露出衣衫一角,自是王瑜无疑了。 他有心要巴结王家,大声道:“那周家父子做事也太墨迹,双方相谈数日,那父子二人坚不松口,也太不识抬举。这桩买卖对双方都有好处,对你陈家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早点处理妥当,陈家早点获利。” 陈开挤出一丝微笑,道:“县尊所言极是!只要县尊能秉公处理赵捕头之案,小子将亲自处理出售事宜,保证几日内了结此事。” 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望了王应廉一眼,淡淡的道:“马蹄铁店铺生意虽然一般,但意欲接手者颇多,王家乃县尊推荐,小子自然信得过,只是生意之事,充满变数,一切都难说的很。” 王应廉勃然变色,目光突然间变得阴鸷起来,刹那间又恢复如初,微笑道:“秉公办案,那是本府职责所在。依我看,周家父子开出的价格有些高了。” “价钱可以再谈,生意第二,交友为第一。” 王应廉继续讨价还价:“店铺出手之后,你等不得再打造、出售马蹄铁。” “没有问题,我如需要马蹄铁,自也会向王家马场购买。” 王应廉满意的点了点头:“明日我便请王家马场的人跟你交涉,后天开始交接店铺,你意下如何?” 陈开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不过我多日未曾归家,今日便要回去,还请王家人屈尊到陈园一会。” 王应廉一怔,旋即同意,心里暗自嘀咕: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倘若你仗着地主之便,胆敢放肆,大大的得罪了王家,那么借着王家之手除掉你,陈园轻而易举的到我手中,岂不妙哉? 就在陈开离开之前,王应廉警告道:“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张狂,当真天不怕地不怕?本府平生最恨别人威胁,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今日之事本府既往不咎,但若有下次,嘿嘿……” 陈开不置可否,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厅堂。 我便是不张狂,老老实实为你办事,为你卖命,你就不出卖我、不对付我了吗? 陈开前脚刚走,王应廉迫不及待的走向后堂,将屏风之后的王瑜迎了出来。 王瑜倒也不藏着掖着,首先对偷听之事赔礼道歉,紧接着说道:“眼前这少年便是马蹄铁店铺、陈家马场的主人吗?” 王应廉道:“小小店铺和马场又怎能跟王家马场相提并论?依我来说,少场主之才,十倍于陈开,此人根本无法与少场主比肩。” 王瑜笑了笑,心中不以为然:我是得祖上福泽、父亲叔伯眷顾,这才受人礼遇。而陈开小小年纪,白手起家,创下这么大的产业,那是我大大不如的了。 想到此处,迫切想要到陈园去看看,道:“多谢县尊殷勤招待,明日我便启程前往陈园。” 当初王家马场的人也曾到过陈园,想要购买陈家马场,领头的是王家马场的管家。王瑜作为少场主,并未前去,是以未曾去过陈园。 王应廉道:“届时少场主尽管压价,陈开既有求于咱们,此事就好办的多。” 王瑜不解的道:“那陈开跟这位赵捕头有何关系?为何要花这么大代价帮助此人?” 王应廉笑道:“赵捕头食古不化、冥顽不灵,陈开却聪明狡黠、阴狠狡诈,按理说二人应该互相不对付。今日陈开不顾一切要救赵勇,此事我也不得其解。” 王瑜摇头道:“我看这位赵捕头公正无私,倒是位光明磊落的汉子,只是不知为何一心求死。这陈开嘛……” 说到这里,莞尔一笑,道:“这陈开竟然在县尊面前如此肆无忌惮,还口出威胁,当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倒也令人佩服他的胆识。” 眼见王应廉脸色难看,连忙笑道:“县尊莫怪,小子口不择言,还乞恕罪。”说着弯腰作揖。 王应廉急忙还礼,心中很不喜欢眼前这个少场主:王郡丞叱咤风云,权倾一郡,王场主八面玲珑,富可敌国,怎会教出这样一个毫无城府、迂腐不堪的侄儿、儿子? 第86章 返回前夕 从县衙出来,陈开先去了马蹄铁店,看望了任忠,将张阿三身死的消息说了。大仇已报,让他安心养伤。 任忠感激涕零,跪倒在陈开面前,久久不愿起身。 他早知开哥儿有大能耐,又言出必行,先前既说过要为自己报仇,自然深信不疑。但他做梦也没想到,短短几日时间,开哥儿竟然真的将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恶捕头杀了。 张阿三可是清水县的捕头啊! 任忠感激之余,又有些害怕,担心捕头被杀,县令震怒,开哥儿会受到牵连。当即催促开哥儿及早离开县城,自己一力担起杀死张阿三之罪。 陈开见任忠处处为自己着想,大是欣慰。简单扼要的将杀死张阿三之经过说了,并让任忠放心。 但杀人之罪何其严重,任忠又岂能放心,接连催促陈开离开这是非之地。 陈开没有办法,让郑华来解释此事,自己则去见周家父子,商谈售卖马蹄铁店之事宜。 郑华耐心解释,述说杀死张阿三的种种细节,这才让任忠彻底放心。任忠越听越是兴奋,当听到张阿三这恶捕头被赵勇一刀了结,忍不住抚掌大笑。 陈开见到周大宏、周掣父子,开门见山的询问了谈判进度。周家父子毫不隐瞒,将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 初时进度颇快。王家马场那边也未提什么过分要求,只待一些细节敲定,这桩买卖就算成了。 谁知没过几日,王家马场那边又过来重新谈判,就连前来谈判的主事人都换了。这次来的是王家马场的管家,此人既骄横,又贪婪,一而再再而三的压价,提出各种苛刻要求,一副你不卖也得卖的嚣张态度。 周大宏补充道:“最先前来谈判的是王家马场的少场主,此人年纪不大,却颇有礼数,言辞之间于强买咱们马蹄铁店之事颇有歉意,是个明事理、懂分寸的年轻人。 至于那王管家当真可恶,我从商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嚣张凉薄之人,不提倒还罢了,一提此人我便气不打一处来!” 陈开笑着安慰道:“王家马场有王郡丞撑腰,自然有底气。那王管家不过是狗仗人势,咱们跟这样的畜生置气,也太不值当。” 周大宏、周掣父子尽皆大笑,连连称是。 陈开接着问道:“义父,你观少场主其人,他是本性如此,还是故意做作?” 周大宏沉吟半响,答道:“多半是本性使然。不过开儿,他虽名为少场主,但看起来并无实权,做主的应该还是那位畜生管家。” 陈开点头道:“这位少场主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从出生之日起,便有人为他遮风挡雨,他从未体检过生活之艰难。他老子应该也是看到了这一点,这才让他出来历练历练。 不过王管家虽然有权,但少场主毕竟是少主,所谓主仆尊卑有别,我就不信王管家还敢违拗少主不成。 掣弟,待会你派人知会王家,此次陈园谈判,王家少场主必须参加,否则一切作罢,买卖之事休要再谈。” 周掣当即领命。 其实正如陈开所料。这少场主王瑜正是奉父之命,出来历练,增长见闻的。而王瑜的地位却比陈开所猜的要高得多。 原来王郡丞膝下无子,众多侄儿当中,独对王瑜宠爱有加。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王瑜都是由王郡丞亲自抚养,喜爱之情可想而知。 王场主父凭子贵,渐渐从王郡丞的众兄弟中脱颖而出,不仅建立了天水郡最大的马场,自己的其他儿子皆在王郡丞手下担任要职。而王瑜是他的最小的儿子。 谈罢出售马蹄铁店之事,陈开针对这几天发生的事,又做了嘱托:“义父,县令不会再庇护咱们,以后做任何事都要小心在意,决不可授人以柄,要知道那王县令可正处心积虑的要对付咱们呢!” 周家父子俱是一惊。周大宏道:“不至于吧,毕竟陈家与县令尚有姻亲关系,即使先前闹得不愉快,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县令就算不再庇护陈家,那也没必要痛下杀手啊!” 陈开苦笑道:“世上哪有什么靠得住的亲戚关系,还不都是看利益。当初这王应廉之所以认这门亲戚,还不是看中了我有利用价值。 如今双方撕破脸皮,我既已不能为他所用,他自然要想方设法对付我,他对我的产业可觊觎的很呢!” 周大宏久在商场,见惯了尔虞我诈,深切知道这“利益”两字的可怕之处,不禁默然。 周掣与陈开相处日久,多少能揣摩到陈开的一些心思,问道:“开哥儿,你有什么对策尽管说。” 陈开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道:“掣弟,自今日起,咱们马蹄铁店既不再打造马蹄铁,也不要再钉马掌,但售后却仍要做好。 至于什么是售后,我先前便给你多次解释,现下就不详细说了。总之从咱们店里卖出去的马蹄铁,只要顾客拿来,咱们要如以前一样,认真修理,倘若马蹄铁质量有问题,顾客要求换新,咱们好言解释,高价退钱。” 陈开想到王应廉的反复无常,着实为周家父子担心,本打算提议让周家父子到陈园暂避。这县城的周家店铺也没必要开了,因为此时的陈开已不需要再为钱财发愁。 周掣倒容易相劝,但他了解义父周大宏的脾气,自尊心又极强,义父怎肯轻易的托庇于自己的义子门下?估计那比杀了他自己还要难受。 想到此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周家父子见陈开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但陈开此刻不愿多说,父子俩也不好主动相询。 最后,陈开向父子二人说了自己即将返回陈园的消息。 周大宏得知此事,道:“好久没见陈老哥,甚是想念,我跟你一起回去。郑华每次参加例会回来,总是说陈园一天一个样,日日都在更新,月月都在变化,我很早便想去看看啦!” 周掣也想一同前去,但想到马蹄铁店和周家店铺尚需有人照料,这才决定留下。 陈开从房中出来,见吴晓蓉坐在院中石凳上,满脸忧心忡忡。走上前去,坐在她对面,好言劝慰。初时并不见笑,接着陈开说了些笑话,又说了些甜言蜜语,终于逗得她破涕为笑。 二人当即带人前往赵捕头家,按照先前商量好的,手下人为赵夫人打点行装。陈开、吴晓蓉二人则在房中与赵夫人叙话。 陈、吴二人将赵勇被关大牢的讯息,故意隐瞒,还撒谎说赵勇出去办事,需两三日方回。还说赵勇已厌倦官场,决意辞官,去陈园养老,过悠闲自在的生活,让赵夫人先去陈园等候。 赵夫人虽恨张阿三害死爱女,但不愿丈夫因报仇白白送掉性命,近日来始终心神不宁。 她平日里素知自己丈夫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极易得罪人,曾多次劝说丈夫辞官归隐,到乡下过太平日子,但丈夫总是不允。 如今听说丈夫决意辞去捕头之位,这正是她朝思梦想之事,她如何不高兴万分?拉着吴晓蓉的手,轻轻摇晃,高兴的合不拢嘴。 这时她才有机会打量陈开,只见此人面目俊俏,一表人才,说话又知书达理,颇有好感。又见陈开、吴晓蓉二人举止亲密,满心欢喜,打心眼里为自己的干女儿找到如意郎君而感到高兴。 三人有说有笑,颇为融洽。吴晓蓉见陈开与干娘相谈投机,又想到明日便可返回陈园,芳心暗喜。 陈开将赵夫人从赵府接到店里,当晚开了筵席,赵夫人、周家人、郑华、郑虎子等与宴。得知赵捕头出事的人,大都心中郁郁,但为了不让赵夫人担心,大伙儿都假装无事,宴会上倒也其乐融融。 张阿三为赵捕头所杀之事,本就极为隐秘,陈开又特意让人知会赵勇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让得知此事的人决不可透漏给赵夫人。如此一来,赵夫人对自己丈夫杀张阿三、身陷牢笼之事,始终不知。 第87章 陈园现状 第二日清晨,陈开又去看望了任忠,这才率领众人返回陈园。陈开不愿招摇,只雇了两辆牛车,悄悄出城。 此番来县城,陈开本就是为了处理任忠被人打伤之事。 如今行凶者张阿三身死,幕后主使王应廉眼下虽仍逍遥法外,但总算对兄弟们有了交代。 否则底下人受人欺负,自己这个主事人却无法为他们出头,谁人还会死心塌地为你卖命? 除此之外,还有机会将赵勇收为己用。 赵勇其人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确是不折不扣的汉子。或许跟陈开的性格差异明显,以至于陈开不太喜欢他。 在陈开看来,赵勇不懂得变通,太过古板,又有些认死理。 但陈开又不得不承认,赵勇身上的品质令他肃然起敬,更加坚信赵勇的到来,会让陈园变得更加美好。 至于马蹄铁店被人强买,陈开嘴上虽然说,乱世转眼即到,做生意无法在乱世立足,但谁又会跟钱财过不去呢? 肉疼虽肉疼,但起码稳住了王应廉,为自己的发展争取了时间。 倘若再能通过这个少场主,跟天水郡丞搭上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陈开深知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无论何时都要找寻一个靠山,这个靠山或许并不牢靠,但它会在自己羽翼未丰的时候,为自己提供一个稳定的发展环境。 想到此行颇有收获,陈开心中高兴,倒也不催促车夫赶路。 牛车慢悠悠的驶向陈园,此时已是腊月,寒冬降临,到处萧索,路上鲜有行人。 待回到陈园,已近晌午。 吴大全昨日傍晚便收到消息,此刻已在村口等候。见牛车缓缓驶来,快步向前,跳上第一辆牛车,大声道:“二弟,可真有你的,那……” 此刻赵夫人也在车上,陈开怕引起她的怀疑,急忙打断,笑道: “大哥还是急脾气,我先给大哥引荐,这位便是赵夫人,赵捕头先前对咱们颇有照顾,此番前来陈园,咱们要好生招待才是。” 说完向吴大全递了个眼色。 吴大全昨日已从报信人口中,得知陈开设计杀死张阿三之事,此刻虽不知陈开为何不让自己说话,但素来听陈开的话惯了,当即闭口,向赵夫人行礼。 一阵寒暄过后,陈开道:“先前不是说过,咱们陈园不需这些迎接、欢送礼节,当以处理正事要紧,大哥,咱们可下不为例。” 此刻众人已相继下车,吴大全暗暗叫苦,大嘴往旁边一努,低声道: “二弟,我可实在冤枉,若不是他们,我怎会过来!” 陈开抬头望去,只见大道旁站着三人,一大二小,那大人全身黑色,劲装结束,不是马赛兰又能是谁? 那两小孩自然便是柴哲威和柴令武了。 陈开立时想起在县城之时,陈园传来消息,说马赛兰每日都要见自己,且态度蛮横。 正出神间,猛听得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道:“你什么时候去的县城?为何事先不知会与我?你到县城所为何事?” 陈开愕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俏脸。 虽然马赛兰此刻女扮男装,但终究掩饰了她的清丽面容。只是咬牙切齿,柳眉倒竖,满脸愤恨之色。 陈开暗暗好笑: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何事事向你通报? 按照陈开往日的性子,若是发问的是吴晓蓉,他定会开玩笑的道:我又不是你丈夫,你亦不是我夫人,我干嘛什么事都对你说? 但此刻站在自己跟前的是马赛兰,那个在客店之中不顾一切追逐自己、意欲杀自己而后快的马赛兰。 想到此处,心中一寒,淡淡的道:“马姑娘固然是我陈园座上贵宾,但我却没必要向你汇报什么。” 马赛兰一听,更加生气了:“你若是敢出卖……” 说到这里,见外人众多,只好打住,接着道:“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找你报仇!” 陈开如今巴结柴、李两家还来不及,又怎会出卖?不想搭理她,低头思考如何将她打发。 吴晓蓉见状,主动上前,道:“赛兰姊姊,你误会开哥了,咱们此去县城确实有要紧事急需处理,由于事情紧急,这才不告而别,姊姊莫怪。” 说着弯腰将柴令武抱入怀中。武氏兄弟见到吴晓蓉,都很开心,“姑姑”、“姑姑”的叫个不停。 马赛兰听吴晓蓉如此说,渐渐的消了气,恨恨的瞪视陈开,却不说话。 待见柴氏兄弟与吴晓蓉甚为亲热,忽然间又怒上心头,伸手将柴令武从吴晓蓉怀中抢过,头也不回的去了。 原来马赛兰严于律已,平素对手下人也颇为严厉,对柴氏兄弟更加不敢松懈。 她固然对这对兄弟颇为疼爱,但想起李秀宁的嘱托,要好好教导柴氏兄弟,因此严加督促,很少有好脸色。 久而久之,柴氏兄弟对这位姑姑颇感敬畏,越来越想念吴晓蓉的好来。 如今陡然见到,自然欣喜若狂,便真情流露,表现的亲切异常。 马赛兰见自己疼爱有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柴氏兄弟,不喜自己,反喜外人,大是生气。 又联想自己无论在长安、还是陈园,始终孤身一人。 在长安,秀宁姊姊虽然与自己情同姊妹,但秀宁姊姊毕竟有丈夫儿子,已不能像幼时那般无话不说;而在陈园,自己悉心照顾的侄儿,竟然不亲近自己。 刹那间马赛兰只感自怜自伤,这才赌气而走。 吴晓蓉不明所以,颇感愕然,低声对陈开道:“开哥,赛兰姊姊多有误会,我去劝劝她,跟她分说明白。” 陈开本想让他不要白费功夫,但话还未出口,吴晓蓉的背影已隔了好远,而马赛兰已转过一个屋角,再也看不到了。 陈开让人带着其他人先行,自己与吴大全走在最后。 吴大全见附近无人,说道:“你让我好好保护马赛兰等人,我可是寸步不离,她今日非要来村口等你,我可没啥法子。” 陈开点点头,问道:“除了马赛兰,从长安过来的其他人表现如何?” 吴大全道:“其他人大都还老实。有几个人娇生惯养,抱怨饭菜不好,我让王小胖每日亲自给那几人做饭,近几日总算消停了; 还有几个人仗着以前的身份,颇为骄横,妄想在陈园作威作福,被人教训了一顿,眼下已不敢造次。 就只这马赛兰最为难缠,天不怕、地不怕,武艺又高,我都不敢惹她。” 陈开笑道:“大哥竟然还有不敢惹的人,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吴大全摇摇头道:“这种女子我可头一次见,既然你回来了,往后就由你自己盯着她吧。也不知将来谁会倒大霉,竟然娶她。” 陈开哈哈笑道:“大哥至今还未婚配,不如我撮合你俩一下,如何?” 吴大全倒退两步,大声道:“你莫要害我,这种母老虎,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说完,兄弟二人同时看看左右,确认马赛兰不在身旁,这才哈哈一笑。 过了一会儿,陈开正色道:“开过了玩笑,咱们说些正经的。我在县城之时,曾命陈金、陈木二位兄弟前去接济沿途的孩童以及他们父母,不知他二人眼下回来了没有?” 吴大全摇摇头道:“至今未归! 不过二弟尽管放心,这二人自从长安回来后,我观其二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就算途中遇到什么棘手之事,我想二人也能从容应对。” 陈开点点头,大感欣慰,他当初带郑虎子、陈金、陈木前往长安,便是存了历练三人的目的。如今看来,此三人已堪大用。 陈开接着问道:“那陈园之内有没有什么异常?” 吴大全沉吟半晌,道:“大的问题没有,小问题倒有一些。 坞……宅院初建,需要大量人手,陈园家丁人手自然不够,再加上本村村民亦有些吃紧,便招了些佃户以及邻村村民。 外人多了,有些手脚不干净之人,趁机贪些小便宜,陈园时常会丢些小物事,都不是贵重之物。除此之外,杂人一多,斗殴之事也时有发生。” 陈开曾特意嘱咐,不得将“坞堡”宣之于口,因此知道此事的人都绝口不提。 外人都还道陈家飞黄腾达,要再建一座比现在还要大的宅院。 陈开听说陈园大体无恙,点了点头,道: “虽然眼下丢失的都是些小物件,但倘若不管,他们变本加厉,偷盗贵物,倒也不能不防,查实清楚,让手脚不干净者及早走人。 还有那些斗殴滋事者,仔细查问,找出故意惹事之人,尽快赶走,切莫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吴大全拍拍胸脯,道:“二弟放心,有咱在呢!近几日我便抓了不少,正等你回来处置。” 陈开道:“只要证据确凿,视情节轻重分别处罚,轻则赶出陈园,重则打一顿,以后陈园再也不招用他们,要让所有人知道其中利害。” 吴大全搔首道:“证据?要什么证据啊,我看那些人各个贼眉鼠眼的,我也打听过了,他们平时在各自村里也都是不是什么好鸟,不是他们又能是谁?” 陈开当即止步,惊讶的看着吴大全,皱眉道:“没证据?无凭无据,便平白无故抓人,他们怎会心服,又怎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吴大全抢着道:“虽然没证据,但是他们决跑不了,就算有几个眼下还未犯事,但以他们过往所作所为来,迟早都会犯事。 早抓晚抓都一样,倘若现在把他们放了,到时他们偷盗亦或惹是生非,以致酿成大祸,咱们岂不要后悔?” 陈开其实打心眼里认同吴大全的话,所谓“未雨绸缪”便是这个意思。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可能惹事的人抓了,“宁可错抓一千,也不放过一个”,这样也许可以更好的规避风险。 但如此一来,其他为自己卖命的人会怎么想? 忽然间赵勇的一些话在耳边响起:律法要诛行不诛心! 是啊,陈园早已今非昔比,已非只有当初的数十人,规模既大,底下人定会越来越多,这么多人真正死心塌地、决无二心的向着自己的,又能有几人? 谁还能没些自己的小心思、小算盘,只要他们不行背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能有些人会有对自己不利的心思,但倘若他们没有实际行动,只要暗中提防即可。 族正欲向我报杀子之仇,我尚且能容他至今,又何况其他人呢? 至于吴大全所抓的这些偷盗、斗殴嫌疑者,有证据则罚,无证据则放,总要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让他们仍能为自己效命。 想到此处,陈开道:“已关着的人,虽不立即释放,但要好生相待,同时要安抚好他们家里人,莫要让此事传到县里。 从今之后,切莫胡乱抓人。抓人可以,必须要有真凭实据。” 吴大全好生为难,英雄好汉哪能干这些抓人审案的小事?本想拒绝,但又不好开口,不由得闷闷不乐。 忽然展颜一笑,只听得陈开说道:“大哥负责训练之事务,已十分繁忙,此事不好再劳烦大哥,至于负责人选我日后会亲自指派。” 陈开回到陈园,来到大厅,各大管事陆续前来汇报各自工作。陈开见陈园各项工作进展都很顺利,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 尤其是他关注的“坞堡”建设,此时外围防护墙壁已基本完工,坞堡计划面积比先前所建的陈园还要大上几倍不止。 陈开利用马蹄铁迅速的积累了财富,从那以后,便开始广置田地。坞堡位置相距陈园不远,陈开故技重施,建宅院为名,再与村民换地,自也不是什么难事。 晚上,陈开大张宴席,宴请周大宏、赵勇夫人,并开了几十桌流水席,犒劳所有为陈园效力的民众。 宴席之间,周掣从县城派人过来,说是王家已答应来陈园商谈买店事宜,这几日便去。 第88章 下马威 王瑜偶然机会下,听到陈开与县令王应廉的对话。 见陈开面对一县之长不卑不亢,语气之中竟隐隐还有威胁之意,不禁又惊又奇,很想见见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忽然听说那年轻人邀请自己参与生意谈判,大是惊喜,当即答应下来,欣然前往。 与王瑜一起过来的还有王家马场管家。 此人姓王名有德,此番来到清水县,便是受场主所托,以最低代价拿下马蹄铁店,不仅仅要买下这家店铺,还要拿下马蹄铁的独营权。 此行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带上少场主,外出历练,增长见闻。 他担心少场主未经世事,不懂人心险恶,容易被人误导蛊惑,于生意买卖不利,便想劝少场主打掉前往陈园的心思。 但王瑜去意坚决,多次劝说无果之下,又不能强行阻止,拂了少场主面子,只好答应下来。 王有德在王家马场多年,知道马场能有今天如斯规模,很大程度上仰仗的是场主的兄弟王郡丞,而王郡丞并无子嗣,最喜爱的侄儿便是这位少场主。 他也知道场主并不喜欢这个小儿子,说少场主太过迂腐,不够狠辣,一点也不像场主自己。 但郡丞颇为宠爱,场主为了大局,也只好立这个小儿子为继承人。 王有德昔年穷困潦倒之际,遭人追杀,幸得王场主相救,活了下来。他为了报救命之命,就此投入王场主门下。 他名为有德,行事却雷厉风行,为达目标,向来不择手段,从不会有妇人之仁,更不会讲什么有德、无德。 因此他手中血迹斑斑,沾染了不少人命,他不仅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是理所当然,认为这正是生存之道。 他初到清水县,首先便来到马蹄铁店,想着恫吓、威胁之下,对方畏惧之下,便乖乖将店铺拱手送上,谁知并不奏效。 其后得知马蹄铁店的真正主人在陈园,便带人找上了门。 去陈园之前,王有德早已想好主意,带人将店铺主人抓了,再威胁其家人将店铺交出,若是他们是硬骨头,那便杀几个人,逼他们就范。 这方法他用过多次,屡试不爽,从未失手过。 谁知一到陈园,王有德顿时傻了眼,他先前并未听说过清水县有如此豪富之家。 若只是一般的富户人家,倒也罢了,稍加打探之后,才知这陈园家丁众多,在附近又颇得人心,用强是铁定不行的了。 王有德不甘心白走一趟,便派人上门,提出购买陈园马场,正好被性格刚硬的吴大全撞到,不仅被骂了一通,还被赶出了大门,闹了个灰头土脸。 从那之后,他便带上王郡丞的亲笔书函,去见了县令王应廉,打算借助县令之势,将马蹄铁店铺买下,谁知效果也不明显。 此番再去陈园,王有德哪还敢有丝毫大意,既是谈判博弈,谁气势强,谁便占得了先机,他决意要先给陈园众人一个下马威,如此一来,谈判就会容易得多。 王家马场向来在天水郡横行无忌惯了,此行只带了数十人。 王有德为壮声势,又从县城找来许多泼皮无赖,凑了上百人,人人身穿黑衣,数十心腹还带上了兵刃。 第二日天还没亮,王有德看了看身后整齐划一的众人,大感得意,心想: 陈园人数虽多,终究不过是乡下的土包子罢了,见了这等声势,还不吓得心胆俱裂?听说那陈园主人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又能有多大能耐,此番前去定能马到功成。 一切准备妥当,这才派人去唤少场主。王瑜见了这场面,眉头紧皱,颇为反感。 但王有德受父亲器重,临行前父亲让此人全权负责此事,他始终认为不该恃强凌弱,该当以德服人,但眼下他也不好说什么。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陈园进发。 …… 陈开今日起的也很早,按时参加了早会,就在会议行将结束之际,有人匆匆忙忙前来通报,说是有上百人聚集在陈园大门之前,指明要见陈开。 那些人十分骄横,在大门前耀武扬威,好生猖狂。 陈园自建成之后,乐善好施,急人之难,广交豪客,在清水一带已闯下好大的声望。 平日里前来投奔投靠、寻求帮助的人倒也不少,陈园中人得陈开指示,对前来拜访的人定要恭恭敬敬,好生招待。 守卫见这批人既无拜帖,又来势汹汹,不敢做主,这才急忙派人前去通报。 陈开心思转的极快:莫非是王家马场的人到了? 好在早会已接近尾声,他简单说了两句,做了最后总结,这才对通报之人说道:“让他们为首的人进来。” 那守卫小跑着去了,过不多时,去而复返,道: “他们自称是王家人,非要全部进来,咱们好言好语相劝,他们不听,硬要闯园,此事如何处理,还请开哥儿示下!” 吴大全一听,立时坐不住了,大声道:“这帮贼厮鸟,真以为咱们怕了他们不成!二弟,你下令吧,众兄弟训练多时,早就手痒,就让他们尝尝咱们的厉害!” 他向来以好汉自诩,但无架可打,又怎能称为英雄豪杰?旁人见上百人前来闹事,都感忧虑,唯独他心中欢喜: 嘿嘿,叫什么陈园,还是叫陈家庄好,这些贼厮鸟竟敢来踢庄,看我不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陈开也觉王家马场未免有些过分,但赖以生存的坞堡未成,先前又与王应廉决裂,万不可在此时再树强敌,此时此事还是忍为上策。 “大哥稍安勿躁,他们王家各个胆小如鼠,惧怕咱们陈园,大门敞开,竟不敢入,非要人多壮胆才行,咱们又怕他作甚?去,让他们全部进来,咱们又有何惧?” 众人轰然称是,只吴大全撇了撇嘴,满脸沮丧,大有抱负无法施展之意。 王有德本就是为了下马威,见陈园下人挡路,心中大喜,正好可借此发作,让他们知晓王家的厉害。 于是暗中鼓动从县城找来的泼皮无赖,让他们故意滋事,强入大门。 正在这时,前方喧闹止歇,只听得手下回来汇报道:“他们让开道路,恭迎咱们进园。” 王有德心中更加得意:乡下人终究没见过什么世面,终究还是怕了。 低声吩咐左右道:“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光让他们害怕还远远不够,要让他们打心里畏惧咱们,要让他们乖乖的把马蹄铁店双手奉上!” 王有德等人走进大门,很快便来到召开早会的院子前。 此院颇大,里面是一座广场,只有一间房屋,便是早会大厅。陈开为了显示其庄重,便在周围加了一道围墙。 吴大全脾气暴躁,不忍受人欺负,早早的便等在院子门口。 见王有德等人过来,大声道:“开哥儿仁善,这才不跟你们计较,但老子可不是好惹的。一会儿进去后,休要聒噪,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此言一出,来人当中立时便有人叫嚣起来。 吴大全大怒,本想动手,但想起陈开的话,只好强自忍住,冷冷的道:“都跟我进来吧!” 正当来人鱼贯而入之时,吴大全突然发现有人携带有兵刃,他心中一凛,挡在门口,怒道:“把兵刃放下,否则休想进去!” 王有德此时就在门外,嘿嘿冷笑道:“让咱们放下兵刃,也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吴大全自尊心极强,最恨别人轻视自己,道:“你们来此,想打架不成?” 王有德哈哈一笑,道:“打架便如何?别怪咱们人多欺负人少。”其实他自然知道陈园里的人比他带来的人要多,但乌合之众与自己的心腹又怎能相提并论? 吴大全不怒反笑,点头道:“哦,原来人多便可以欺负人少啊!” 见此人受众人簇拥,当是这些人的首领,接着道,“我看你还是让他们乖乖交出兵刃为好。”说罢,走进了院子。 王有德暗暗好笑,大摇大摆的朝院中走去。刚踏进去,便觉不对,但为了不让手下耻笑,硬着头皮向前走。 只见四周站满了身材魁梧的汉子,这些人服饰相同,神情彪悍,倒似是军中士卒一般。 此时王有德才知中了埋伏,暗骂自己过于托大,仔细观察周围形势,发现伏兵约莫上百人,心想自己率众突围,未尝便没有脱身机会。 正要发号施令,前方有人匆匆跑来,满头大汗的道:“管家,右手边还有数百人,咱们……咱们恐怕中计啦!” 王有德一惊,拨开人群,抬头望去,只见右手边有一高台,高台下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整齐站立,毫不慌乱,似乎没看到这边场景一般。 王有德正要下令撤出院子,后方又有人急忙跑来,气喘吁吁的道: “管家,不好啦,外面又来了许多人,他们……他们手里拿着锄头、木棒、扁担等物,就要冲进来了。” 原来村民受陈园恩惠颇多,他们眼见有人大闹陈园,为了报仇,为了以后的生计,他们便不顾一切的前来支援。 王有德吃惊更甚:“有多少人?” 那人慌里慌张的道:“少说也得有三四百人!” 什么? 也就是说,眼下围困咱们的有近千人! 王有德彻底慌了,但仍旧不愿屈服,难道他们当真敢跟郡丞作对不成?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心中毕竟害怕,当即挥手,示意众人将兵刃交了上去。 吴大全见王家人乖乖交了兵刃,大感得意,连忙跑到陈开面前邀功,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陈开这才知道刚才险些酿成了大冲突,本想说上两句。 但随即想到大哥也是为了陈园着想,何况王家这些人本就是立威来的,目的便想占据谈判上的主动。大哥趁此杀杀他们的威风,倒也是大功一件。 当众表扬了吴大全,陈开快步前去解围。 一番客套之后,吴大全将勇士撤去,王有德也将其他人留在了院外。 王瑜起初还以为当真受了埋伏,害怕之极,如今听完陈开解释,笑道:“原来是场误会,如今解释清楚就好。” 王有德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这是陈开有意而为之,什么误会云云都是谎话,陈开的目的便是为之后的谈判争取主动。 想到陈开终究不敢对自己动手,信心又增:看来他们还是不敢得罪王家,只要他们有所害怕,待会的谈判,就仍要适当的压价才行。 陈开并未立即与王家展开谈判,而是按照既定程序,走上高台,向陈园家丁训话。这一次陈开破例多说了一些。 王有德听在耳中,只觉字字刺耳,陈开话里话外,都在暗示: 陈园愿意与人和平共处,但陈园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忍无可忍之际,陈园上下定会与敌人抗争到底,至死方休! 第89章 谈判 陈开待众管事、家丁散去,这才邀请王有德、王瑜进厅商谈买卖事宜。 王瑜知书达理,处处以客自居,对陈开颇为尊敬。 而王有德却截然相反,颇为傲慢无礼,见王瑜、陈开还在厅外客套,自己则不管不顾,径自走到厅中,大刺刺的坐了下来。 虽只是初次见面,但陈开仍对这位少场主王瑜颇有好感,只觉这位少场主天真、诚实、谦虚,像极了前世未步入社会的自己。 这样的性格不能说坏,却很难在当下即将到来的乱世中生存下去,不过他算是幸运的,出生在豪富之家,衣食无忧,无忧无虑,但那都是以前,之后呢? 陈开待众人坐定,这才开口说道: “上天怜我陈家穷苦,这才让家父从胡人手中学的打造马蹄铁的手艺,这是上天之福泽,陈开万万不敢独享。 王家马场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马场,来日定能将此项技艺发扬光大,但马蹄铁店毕竟是我父子二人心血之所系,这价钱方面嘛……” 王瑜抢着道:“陈大哥忍痛割爱,小弟感激不尽,陈大哥尽管开价便是!” 王有德见情况不妙,急忙接口道:“少场主,稍安勿躁,咱们不如先听听小郎君的出价,再做决定不迟。” 他来清水县,本就是为了马蹄铁店,原本以为自己亲自出马,必能手到擒来,结果却处处碰壁。 今日本想来个下马威,将陈园上下唬住,以便趁机压价,谁知却被对方给摆了一道,至此便开始收起小觑之心。 但要他高价买下这马蹄铁店,那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陈开微微一笑道:“其实价钱方面咱们双方已商谈多时,我看就没有再议的必要了吧……” 王有德曾亲自跟周家父子交涉,也知那对父子开出的价钱比较合理。 但天水郡王家是何等样人家,自己又是何等样人,不能低价买入,那不是污了王家的门面、显示自己的无能? 没等陈开说完,便打断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才是店铺的真正主人,我看他们开出的价格并不公道。” 陈开无故被人打断话语,不怒反笑,道: “王管家也太心急,我话还未说完。今日我与少场主一见如故,也觉当初开价过高,现在我愿在先前价格的基础上再去三成,少场主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王瑜虽然鲜出家门,但毕竟是马场的继承人,已开始学习如何管理马场,知道陈开此次让利颇多。 当即起身,拱手道:“陈大哥如此慷慨,小弟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王有德先是一惊,接着便暗自戒备,怀疑陈开如此让步,必是有所图谋,切莫让天真的少场主上当才好。 幸亏陈园的王铁公鸡不在场,否则他听到陈开如此让利,非得气的吐血不可。 陈开拱手回礼,待王瑜重新归座,才道: “陈某就是个乡下人,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着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家父为抚养陈某长大,付出良多,在下便想着为家父盖一座宅院,让家父能够颐养天年。” 王瑜道:“陈大哥真乃至孝之人,小弟佩服。” 王有德却阴阳怪气的道:“我看小郎君还是把话说完比较妥当。” 陈开接着道:“陈家得老天眷顾,如今也积累了些钱财,我想既是要盖宅院,那自然要建造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宅院,如此才能报答家父的生养之恩。 只是这建造宅院,所需材料、工具等物事颇多,陈某虽有些钱财,却一时不能买齐,因此这里有个不情之请。” 王有德知道陈开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出,生怕王瑜糊里糊涂答应下来,抢着答道:“小郎君先说说看,有些事咱们可作不了主,还得回去请场主定夺。” 陈开暗骂他一声老狐狸,微笑道: “马蹄铁店在王家手中,必定能够再创辉煌,这一点陈某深信不疑。 王家在天水郡那是一等一的人家,自然不缺买店的这些许钱财,但陈某如今不想要金银铜钱,希望王家能以粮食以及建造宅院所需的各种物事代替。” 王有德冷冷的道:“粮食不行!” 陈开早料到粮食难得,道:“那咱们就不要粮食,其他物事可否?” 他已从冯成班口中得知,建造坞堡要想加快进步,各种物资必须按时供应。 郑万三虽竭尽全力,但有些稀缺材料毕竟难以买到,而王家马场有郡丞撑腰,巧取豪夺也好,强买强卖也好,总是容易的多。 王有德眼珠溜溜一转,故作为难道: “眼下世道不好,王家亦有难为之事,这些物事倒也不太容易买到,若是小郎君真是想要,王家倒可一试,只是必定要付出极大代价,这……” 眼下之意,便是再让陈开让利。 王瑜大惑不解:这些物事对于王家来说,有什么难搞的? 本想当场说出,却被王有德用眼神制止。 陈开早知这王管家贪得无厌,道: “若是王家能够答应,那陈某保证,陈家所有产业决不会再打造马蹄铁,即便陈家马场需要马蹄铁,也会向王家马场购买。 倘若市面上有陈家马蹄铁流出,只要证据确凿,陈某愿意登门致歉,并以十倍价格赔偿贵店之损失。” 王有德眼睛一亮,他早就对此颇怀忧虑,正想找人作保,并书面画押,以作约束。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对方却主动提了出来。 王有德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道:“口说无凭,我需要保人作保,还是签字画押为凭。” 陈开点头答应下来。接着商定,这些工作等店铺交接之后,再行办理。 王瑜眼见己方占了如此大便宜,王有德还不答应,再也看不下去,低声道: “王管家,陈大哥这么有诚意,咱们若再不答应,也太不识抬举。” 王有德眉头微皱,若眼前不是少城主,他早就狠狠的训斥了,只低声答道: “少场主莫急,生意谈判便是如此,少场主用心观看学习,切莫再说话。” 王瑜撇了撇嘴,怫然不悦,但父亲千叮万嘱,一切事宜由管家做主,此刻他虽不忿,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陈开眼见王有德正襟危坐,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心中已然生气,但为了大局,只好忍住,道: “原本商议,马蹄铁店售出后,王家马场派人前来学艺,直到学成为止。 依我看,这也太麻烦,更会耽误王家马蹄铁店的开张。我仔细想了想,打算让我的店铺掌柜前去王家马场,当场指导贵店伙计。 郑华郑掌柜乃我之心腹,钉马掌的手艺是店中最好的,王管家以为如何?” “此话当真?” 王有德再也无法再装,腾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满脸兴奋之色。 陈开笑道:“千真万确,在下也想以此表明诚意。不知在下先前所请,王管家可否答应?” 王有德是个人精,眼见自己得了大便宜,自是想一口应承。 但想到自己先前多次阻止少场主说话,说不定已大大得罪了这位未来的主人,高声道: “此间大事,皆由少场主做主,还请少场主定夺!” 王瑜见王有德让自己拿主意,大喜过望,胸口一拍,当即答应下来。 接着陈开又提出了两家马场互助合作的许多建议。 王瑜对陈开颇为感激,自然欣然允诺。王有德虽时刻提防陈开,但自己刚刚得了个大便宜,此时也不好当着少场主的面,公然反对,只好以此事要向场主请示为由,故作拖延。 临结束前,陈开提到了赵勇一事,道: “赵捕头身为捕头,见义勇为,秉公执法,却被关在大牢,着实冤枉,还望二位县城后,跟县令说说,早点完结此案才是。” 王瑜自然一口答应。 王有德先前便得知,陈开为了赵勇,威胁县令之事。 想着买马蹄铁店之事,既然已经谈妥,不如就顺水推舟,卖他个情面,免得他今日过后再反悔。 他拱手道:“此事尽管放心,县尊公正严明,自然会秉公判案,小郎君静候好音便是。” 这是王有德自进入陈园以来,语气之中第一次有尊敬之意。 这次的谈判从开始的剑拔弩张,到最后的温馨和谐,大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待陈开等人从院中手拉着手、笑着走出,厅外的两方人马皆感诧异,一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当日晌午,陈开命人大开宴席,自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席间王瑜表示想要到陈园各处逛逛,陈开为了与王郡丞攀上关系,欣然答应,并决定亲自作他向导。 王瑜又惊又喜,当天下午,陈开带他逛遍陈园,有说有笑,竟颇为投机。 待送走王瑜、王有德一干人等,天已向晚。 陈开颇觉疲累,本想就此歇息,但随即想到赵捕头还未安全归来,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于是便强打起精神,命人将郑华叫了过来。 第90章 诛行不诛心 过不多时,郑华来到房中。 多日来的相处,陈开对郑华已颇为信任,更加认可他的工作能力,开门见山的道:“郑华兄弟,有一件差事,劳烦你走一趟。” 郑华拱手道:“开哥儿太过客气,尽管吩咐便是。” 陈开将谈判内容简要的说了,接着道: “任忠兄弟重伤未愈,眼下不能远行。任忠兄弟样样皆好,就是脾气有些毛躁,不是此行的最佳人选,此去王家马场还是由你去最为合适。” 郑华心中一紧,脸上微微变色,仍大声表态道: “开哥儿放心好了,此行定不负所托,我会暗中使些绊子,王家马场想学会打造马蹄铁和钉马掌,那是门也没有!” 只是如此一来,我这条小命便就此搭进去了。 伤心难过只持续了一会儿,便即坦然:以前日子多么艰难,没饭吃,没衣穿,房子透风漏雨。 自从开哥儿带我进了县城,家里日子一天好过一天,不仅衣食无忧,还住上了新房子。 以我一条命,换全家平安喜乐,这桩买卖终究还是我赚了。 本想开口让陈开在自己走后,照顾自己家人,转念一想: 开哥儿的为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一去,开哥儿自会照料,我何必多此一举? 陈开见郑华欲言又止,再细看他脸色,才知他抱了必死之心,会错了意,赶忙解释道: “此行若是说全无凶险,倒也不见得,但郑华兄弟,你过去之后,只管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不用暗中做手脚,想来他们也不会为难你。” 郑华又惊又喜,道:“那咱们辛苦经营的马蹄铁生意,岂不是白白送给了旁人? 开哥儿,我好不甘心,是我没用,是我怕死,我……” 陈开拍拍他肩膀,道: “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咱们也赚了不少钱,要懂得知足。 须知:贪心不足蛇吞象。该放手时就放手,倘若利用这马蹄铁,再能为咱们捞取其他好处,这桩买卖倒也不是很亏。” 接着压低声音,将下一步的谋划说了出来: “你此去王家马场,要安安分分,全心全意教授他们,竭力取得他们的信任。期间你要留意马场的一举一动,特别是马场继承人的归属。” 郑华不解,问道:“那王瑜不就是王家马场的少场主,马场的继承人难道还能另有其人不成?” 陈开微笑道:“若当真是此人,那再好不过,怕就怕这王瑜想要继承马场并非难事。” 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户人家,哪一个权力交接是一帆风顺的? 陈开此时不想解释这些,接着道:“在王家马场的这段时间,你要与这位少场主多亲近,如果条件允许,助他登上场主之位。 但你行动之前,一定要先知会我,待得到我的同意,才能开始行动,否则便按兵不动,你记住了!” 郑华点头称是。 陈开又道:“你打听到的讯息,不要直接送到陈园,以免引起他们的怀疑。 我会派一个可靠之人,前往天水郡治所上邽,你想办法将讯息送到那里。 前往上邽的具体人选,我还未决定,但必是你熟识之人,这点你尽管放心。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什么马蹄铁技艺、什么继承人归属、什么王家马场,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重要的是人。 只要咱们兄弟都在,以后还有什么是咱们不能得到的?” 陈开站起身来,郑重的道:“安全第一,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郑华泪水盈眶,重重的点了点头,就此告辞离开。 陈开的这一番言辞,一方面自然是为了收买人心,但更多的却是自己的心里话。 在他看来,人才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那些对自己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人。 在自己飞黄腾达之时,自然可以利用利益、好处,将一些人拴住,让他们为自己驱使。 可一旦自己衰败落魄,便只有吴大全、郑虎子、郑华这样的人会继续留在自己身边,这些人是陈开极力要保护的人。 …… 郑华第二日便启程回了县城,与周掣一道处理马蹄铁店交割事宜。待一切妥当,县令王应廉这才升堂审理捕头张阿三被杀一案。 赵勇公正严明,百姓向来称颂。张阿三臭名昭着,人人深恶痛绝。 城中百姓听说张阿三身死,纷纷拍手称快,奔走相告,而对为民除害的赵勇都暗暗佩服。 如此一来,这次公开审理牵动了所有人的心。还未开审,衙门外便聚集了许多人,但见人头攒动,一眼看不到头。 王应廉这次帮助王家强买了马蹄铁店,成功巴结上了王郡丞,心中自是喜悦无限。 但也自此与陈开那小子撕破脸皮、结下了梁子。 他倒不是惧怕陈开,只是陈开做事往往出人意表,从杀死郑世杰那件事看,这小子又似乎不像表面那边温文儒雅。 王应廉不想养虎为患,虽然眼下不好明目张胆的对付陈开,却也不能让他的势力再壮大。 赵勇是他极不喜欢的人,但此人也算有些能耐,怎能轻易让陈开捡了个大便宜? 王应廉虽然已答应了王瑜,会尽快审结此案,释放赵勇。 但他明面上答应,背地里却安排人手,搜集证据,妄图让赵勇的杀人之罪证据确凿。 可陈开早已将此事做的滴水不漏,他又如何能够得逞? 因此案件才开始审理,便已经结束了。 有袁家夫妇和捕快作证,王应廉找来的那些假证据,当场便被揭穿。 虽然赵勇一如既往的认定自己杀人有罪,但在外人看来,他是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英雄,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王应廉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宣布赵勇无罪,当堂释放。 此言一出,全场沸腾,众百姓欢呼雀跃,竟还有些百姓高喊:青天大老爷! 这倒是陈开始料未及的了。若是他在场,非得生气不可:这种官也配? 赵勇经过这次牢狱之灾,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本一意求死,守护他多年来的职业操守,但见陈开仔细谋划,精心设计,自己终究还是脱了罪。 此时他已不怪陈开,但觉此人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毫无公义道德,跟自己决非一路人,想着以后再也不跟他牵扯便是。 只是想到自己的干女儿吴晓蓉,对陈开情根深种,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走出县衙,见前面袁家夫妇相互搀扶,缓缓前行,背影单薄,颇为可怜。 赵勇知道这对夫妇落到如此地步,全是因自己而起,便上前问候,得知二人竟要前往陈园,还要邀请自己一同前去。 赵勇当场拒绝。但二人就此去陈园,以陈开之能,当能让这对夫妇生活无忧,这倒去了他的一块心病。 辞别袁家夫妇二人,赵勇疾奔回家。待至家中,却见房中无人,向左右打听,才知老妻已被人接了去,竟又是陈开所为。 赵勇又气又怒,决意前往陈园,将老妻接回来。只是接回来之后,又该作何打算,半点头绪也无。 他此番侥幸逃脱罪责,但他内心却过不了这一关,这捕头是如何也做不下去了。 他心中有愧,城中百姓却奉自己为英雄,他如何能受,这县城也已无法再待。 忽然间,只觉天地虽大,却无自己夫妇二人容身之所,不由得茫然若失。 赵勇此刻身上并无分文,此去陈园只有步行前往。 其实以他之名望,只要相求,自会有人相助,即便他开口相借,也会有许多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可他却始终拉不下脸来,他躲躲藏藏,悄悄溜到城外,遥见前方停着一辆马车,一对夫妇站在车下,正准备上车启程,正是袁家夫妇。 赵勇不愿让二人看到,躲得远远的,打算绕车而行,但终究还是被夫妇二人发现了。 袁家娘子来到赵勇跟前,盈盈下拜,道: “小女子多谢赵捕头出手搭救,此恩终生不敢忘,若捕头不嫌弃,咱们结伴而行如何?” 赵勇还了一礼,道:“娘子太过客气,你们乃旁人所救,跟我并无干系,咱们不同路,就此告辞!”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张阿三的为人,袁家娘子如此貌美,被那无赖惦记,一点也不令人奇怪。 但即便如此,只要张阿三并未采取行动,那便不能定罪,否则对袁家娘子心怀不轨的人那么多,难道要全部杀却? 是以他虽痛恨张阿三,却绝不公报私仇,非要依法将张阿三惩治不可。 袁家娘子又道: “赵捕头容禀,此去陈园路途甚远,我夫妇二人无依无靠,一路之上未必便能太平,还望赵捕头大发善心,好人做到底,再护送一程。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再受小女子一拜!” 赵勇眉头微皱,退开两步,坚不受拜,本想一口回绝,但看到袁家娘子楚楚可怜的神情,终究于心不忍。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自己也已被人认出,眼见另有不少人涌来,当机立断的道: “好,咱们结伴而行,互相也有个照应,什么护送之言休要再说。” 当下二人快步走到马车旁,赵勇与袁家夫妇先后跳上马车,车夫扬鞭起行。 待来到陈园,晌午已过。 赵勇从马车跳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建筑群,但见众人从大门走进走出,显是颇为忙碌。 走进大门,院中人数更多,众人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各种新建筑拔地而起。 赵勇不由得暗暗吃惊:才几日不见,陈园竟变化如斯! 其实赵勇看到的还只是陈园繁忙之一小角。 坞堡那边的建设才真正称得上热火朝天,只是外面以防护围墙围住,旁人看不到其中情景,即便有人看到,也不过认为这是在建造一座高大的宅院而已。 便在这时,一阵争吵声打破了这安静忙碌的气氛。 一人道:“我没偷,不是我干的。” 另一人道;“不是我偷的,你可别冤枉我!” 两人身后,另有一人,高大威猛,正是吴大全。 他手持藤条,一边鞭笞,一边怒道: “有人看到你们二人从房中出来,不是你们又是何人,你们还是乖乖承认的好,免得受一顿皮肉之苦。” 两人一起喊冤,互相指认对方。 袁家夫妇觉得有趣,上前观看。 赵勇却摇头笑笑,此种案件,他一生之中不知处理过多少。他虽已不是捕头,但遇到犯案之事,不免手痒,便也靠了过去。 目力所及,当先一个嫌疑人贼眉鼠眼,形象猥琐,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另一个嫌疑人五官端正,一副忠厚老实模样,满脸委屈之色。 只听吴大全大声对当先一人道: “王麻,你还不认罪,你从前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偷鸡摸狗、欺凌弱小,什么坏事你没做过,我看这房中的钱财就是你偷的!” 说到此处,扬起藤条,重重抽了一下。 赵勇眉头皱起:仅凭这些怎能断案,这未免太草率了些! 吴大全指了指第二个人道: “李四嘛,是大伙公认的老实人,素来手脚干净,又乐于助人,这钱财定然不是他偷的,大伙儿说是不是?” 围观众人齐声称是。 吴大全颇为得意,又道:“王麻,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老实交代,把钱财藏哪里去了? 依我看,你这次来陈园就不是来帮工的,就打算好来偷东西的吧?” 王麻大呼冤枉: “吴大哥,小的初来陈园时,确实怀着这样的目的,但几日下来,见陈园防范严密,便渐渐绝了这个心思,又见工钱颇多,便想安心在这里赚钱。 陈园安排的活计不重,工钱又多,我又何必甘冒风险去偷盗?吴大哥,这钱财真不是我偷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吴大全显然不信,道: “任凭你如何花言巧语,也休想骗过我,你来之前既有偷盗的心理,我抓你便是没错,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此言一出,在场的许多人心中咯噔一下。 他们大多第一次来陈园,不知陈园开出的高额工钱是真是假,来之前不免怀揣着各种各样的心思。 听说吴大全要秋后算账,不免心里紧张,他们可不想失去这养家糊口的活计。 吴大全说罢,扬起藤条便要再打。 忽然手上一紧,抬头望去,藤条一头已被一人牢牢抓住。 吴大全认得赵勇,赔笑道:“什么风把赵捕头吹来了,赵捕头在此,我不免有些班门弄斧,赵捕头以为我今日断案如何?” 赵勇冷哼一声,不理吴大全,俯身在王麻耳边低声问了几句,又低声问了问一旁的李四,若有所思。 最后让吴大全带他到失窃的房间去看看,过不多时,去而复回,大声宣称李四是窃贼。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唯有王麻大声叫好。 赵勇待众人安静下来,有理有据的将破案详情说了出来,众人信服,李四大惊之下,俯首认罪。 众人佩服之至,大声喝起彩来。 从赵勇开始调查,到最终结案,前后竟不到半个时辰。 赵勇身为捕头之时,最不喜欢如此场面,因为他知道办案抓人乃他天职,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但如今物是人非,自己已非捕头,他知道这次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查案断案,想起往昔,不免有些怀念。 面对众人的交口称赞,心中竟有些飘飘然。 吴大全在旁恭维了几句,又提议让赵勇处理其他案子。 赵勇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但终究抵不过心痒难搔,心中只道:就再查一案。 可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又怎能轻易收的住? 十几个案件堪堪断完,天已向晚。赵勇此时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便要去与赵夫人相见。 便在这时,马蹄声响,一支车队缓缓进入陈园。 车队后面跟着三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尽皆五花大绑,满脸灰尘,已看不清本来模样,显是受苦已久。 赵勇一见,大是愤怒。快步上前,将三人身上绑缚去了,怒道: “你们难道都是铁石心肠,不是爹妈生爹妈养,竟然用如此手段对付三个少年,陈开呢,叫陈开出来见我!” 吴大全急的直跺脚,大呼可惜。 见车队领头的是陈金、陈木两兄弟,悄悄来到二人身旁,低声道: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这下可好,把戏演砸了!” 陈金、陈木乃是受陈开所托,带着物资前去接济孩童、少年的父母,由于那些父母的情况比预料之中的还要悲惨,故而多耽搁了些时日。 此刻二人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戏?演砸了?这是哪跟哪儿呀? 第91章 新人 原来这一切都是陈开事先布置。 从赵勇当堂释放开始,便有人紧紧盯着赵勇的一举一动。 因此赵勇才在县城外巧遇袁家夫妇,更是被逼着上了马车,与袁家夫妇同行。 到达陈园,陈开又安排吴大全在大庭广众之下断案,吸引了赵勇的注意,并成功的激起了他的公正之心,让其出手查出真相。 陈开深知赵勇是一位公正无私的好捕快,尽管有些不通世务,也与自己不大对付,但一来他确有才干,二来又是吴晓蓉的义父,于公于私都要想方设法把他留在陈园。 只是赵勇脾气执拗,陈开就算软语相求,也未必能将这茅坑石头留下,故而让吴大全演了这出戏,想让赵勇找到做捕头的感觉,自愿留在陈园。 为此陈开还特意停了半天工,故意让其他人围观,否则陈园素来管理严格,即便出了天大的事,谁又敢放下手头工作去瞧热闹? 本来计策已成功了大半,赵勇从初来时脸色冰冷,到脸色缓和,再到开心欢喜,最后竟有些得意兴奋,似乎已忘记了对陈开的不满。 虽然赵勇并未明确要留下,但此时此刻只要赵夫人、吴晓蓉从旁劝说,他多半会听从。 谁知就在这当口,陈金、陈木竟然回来了。 其实二人回来,跟赵勇留不留下并无干系,只是二人所领车队后面,竟然绑着三个瘦骨嶙峋、衣衫单薄的少年。 赵勇一见之下,顿时怒气勃发,刹那间又想起了陈开的种种坏处来。 只觉他自私自利,刻薄寡恩,行事卑鄙,与自己殊非一路人,竟连陈开救济流民等善事都忘了。 赵勇此刻怒不可遏,只想将这三个可怜的年轻人救下,带上妻子离开陈园,从此不再见陈开这个自私、奸诈、冷酷之人。 陈开得知陈金、陈木回来,大喜过望,一时竟把赵勇的事忘了。 因为他迫切想知道那些孩童、少年父母的近况,同时陈金、陈木两兄弟此去已有些时日,世道不好,也着实担心二人的安危。 经旁人提醒这才想起赵勇,得知赵勇见到被绑缚的三个少年,勃然大怒,嚷着要见自己。 吴大全见状,火速派人通知,让陈开早作打算。 陈开茫然不解,问报信之人道:“哪三个少年?陈金、陈木为何要绑着他们?” 那人道:“就是先前开哥儿从路上带回,中途又逃跑的三人,三人逃跑时从陈园偷了些残羹冷炙、破旧衣服,这次竟被抓了回来。 吴大哥言道:戏演砸了,速想对策!” 陈开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赵勇若因此事决意不留陈园,他也无可奈何。 但毕竟为了赵勇,先杀张阿三,与王应廉决裂,与王家讨价还价,着实费了不少力,倘若就此放弃赵勇,终究有些可惜。 陈开当即请来赵夫人、吴晓蓉,与自己一同前去。 此刻戏已演完,陈园恢复正常,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再无任何吵闹声响,整个陈园井井有条。 赵勇见到妻子,急忙上前,直截了当的道:“咱们回家!”说到回家,不禁心中一酸,如今的县城又怎还能回得去? 赵夫人愕然,道:“不是你说要住在陈园?这里挺好,又有晓蓉整日相陪,我看家里都没这里好!” 赵勇立时想到这又是陈开的诡计,但妻子提到吴晓蓉,不自禁的向这位干女儿看了一眼,只见她满脸求肯之色,心中微微触动。 唯一爱女早死,他此刻早已把吴晓蓉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想到陈开,复又硬起了心肠,大声道: “这里有此人在,就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咱们还是离开的好。”说话之时,眼睛瞪视陈开。 吴大全等知道陈开不遗余力帮助赵勇的人,听说此言,都暗怪赵勇恩将仇报,当即便要出言反驳。 吴晓蓉左右为难,深深忧虑,不知如何是好。 陈开却抢先开了口,笑吟吟的问道:“小子不知何处得罪了赵捕头,还请示下?” 赵勇冷哼一声,道:“你自私自利,凡事只考虑自己;你冷血无情,毫无怜悯之心;你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并未得罪我之处,反而对我颇为礼遇,但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等人!” 他也知在陈园之内,直斥主人之非,定然会遭到园内众人的敌视。 但他本性如此,心中所想,必要宣之于口,决不藏着掖着,是以面对众人的仇恨目光,凛然不惧。 吴大全是火爆脾气,哪里忍得住,刚要发作,却被陈开制止了。 赵夫人此刻道: “这期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在陈园已有几日,这里样样都好,大伙儿互亲互爱,人人都在说开哥儿的好,夫君多待几日,便可知开哥儿的为人。” 赵勇怒喝:“妇人之见,难道我还能信口胡说,故意诬陷不成?” 吴晓蓉再也看不下去,开口劝道:“干爹,这其中定有误会,咱们到厅中去说可好?” 言下之意,便是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此事,于开哥儿的名声不好,她在义父和情郎之间,终究还是选择了陈开,处处为陈开着想。 赵勇又如何不知她言下之意,既伤心,又气苦,道:“你终究还是向着他,你被他欺骗还不知,将来定有后悔的时候。” 说到这里,转头望着陈开,冷冷的道:“怎么,既然做得,难道别人就说不得?还是我说出了你的本性,你不敢让别人知道?” 陈开哈哈一笑,道:“赵捕头适才之评价,十分贴切,并无不妥之处,陈开无法反驳。 只是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道如此,自私自利倒也并不可耻,但我何时亏待过兄弟们? 至于冷血无情,我不否认。 天下穷困潦倒者不计其数,我又救得几人,我若大发善心,滥施怜悯,到头来不但帮不了别人,反而连自己都无法立足。 至于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一点我不仅不以为耻,反而以此为荣。 不仅今日如此,以后都会如此,在这里多谢赵捕头谬赞了。” 说到这里,向赵勇躬身致谢。 赵勇哼了一声,不加理睬。 陈开接着道: “倘若我循规蹈矩,处处受世俗掣肘,那我只能庸庸碌碌度过一生,即便我拥有博爱之心,又时时心怀怜悯,欲救万民于水火,那我又能救下几人? 而我现在拥有陈园,群贤毕集,不知养活了多少人,接济多少人,既然能帮助那么多人,由我来做恶人又有何妨?” 赵勇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在场陈园众人更是从心眼里佩服陈开,尤其是吴大全,他总以英雄好汉自诩,幻想着可以替天行道、劫富济贫。 但今日二弟之所为,不用打家劫舍,不也一样替天行道、解危济贫了吗? 赵夫人、吴晓蓉见赵勇语塞,知他心中已被说动,便一起相劝,终于将赵勇说动,众人这才来到了会客大厅之中。 只见厅中跪着三人,全身五花大绑,正是当初逃离陈园、刚刚又被抓回的少年。 赵勇见状,抢先进入大厅,便要再为三少年解绑,谁知三人却不肯就此脱缚。 此刻其他人已都进入大厅,分宾主坐下。 赵勇向着坐在主位上的陈开,怒道: “他们到底如何得罪你了,你要如此惩罚他们?你又使了什么恶毒手段,让他们如此惧怕于你,竟然不敢让我松绑?” 陈开已从陈金、陈木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大概,此刻只微微一笑,并不急于辩驳。 这时其中一个少年道: “多谢这位大爷的好意,这是咱们咎由自取,与开哥儿无关。实不相瞒,咱们是心甘情愿被绑的。 咱们听老人说过负什么请什么罪,便想着试一试,恳请开哥儿责罚。”说着便磕起头来。 其他两个少年,也不说话,只跪着磕头。 赵勇怒不可遏,道:“你们不用怕他,有我在这里,看他敢拿你们怎样?” 陈开此刻已然有气,但看在赵夫人与吴晓蓉的面上,终究不好当场发作,只道: “赵捕头还是那么大脾气,就不听听他们怎么说?” 那说话的少年甚为机警,听出了陈开言语中的原谅之意,当下便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他虽没怎么读过书,成语大都从别人口中听来,许多都用的不太恰当,但口才却颇好。 原来当初陈开等人从长安返回清水县时,路上遇到许多生活艰难的人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转眼间便有可能饿死。 陈开有意接济他们,但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将所有人全部带回,只好打算先将幼小接回陈园,至于那些孩子的父母,只有等回到陈园后再施帮助。 这些孩子当中,有三个人年纪较大,便是跪在厅前的那三个少年。 当时他们父母已身染重病,他们颇有孝心,不愿在此时远离父母,都不愿去陈园。 他们父母爱子情深,自然不肯浪费孩子这活命的机会,见儿子不肯,便纷纷以死相逼,这才逼迫三少年同意。 三少年这才含泪答应,拜别父母。 来到陈园之后,三少年的生活得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自出生之后,何曾有过这样不愁吃、不愁穿的生活? 但其中有一少年,平时极少说话,颇为木讷,但他第一个想到了自己在远方受苦的父母,向其他二人说了,那二人感同身受,三人当晚抱头痛哭。 那口才颇好的少年,心思最为敏捷,当即想到逃跑。逃跑之时还可从陈园拿些东西,或许还能因此救下父母性命。 另一个人性子颇急,二话不说,便要离开。至于何时动身、拿什么贵重物事、如何不被人发现、怎样才能不被追到,通通都不考虑,就想着走一步算一步,总之就是要逃。 那口才颇好的少年拦住了性子急的少年,详细的制定了逃跑计划,但在偷陈园东西时,三人发生了严重分歧。 口才好的少年与性子急的少年都主张拿些贵重物事回去,将来换取钱财,不仅能救得父母性命,今后的生活也能好过些。但那木讷少年坚决不肯。 他的理由很简单,说话更是简洁:“恩,不能忘!”意思便是说:咱们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其他二人渐渐被他说动,而那口才好的少年想得更深: 倘若拿些贵重物事,那陈园的人势必不肯善罢甘休,即便计划再周详,恐怕也会被人抓回去。 最后三人从食堂拿了些残羹冷炙,从洗衣房拿了些破旧衣衫,趁着夜色悄悄的逃出了陈园。 陈开听到此处,点了点头,少年所言跟陈金、陈木的言语大致相同,事实真相当是如此。 抬头又看了看三个少年,心中暗自嘀咕: 那说话的少年口才很好,机智聪明;另一个少年性子有些急,虽有些毛躁,身体却最是健壮;最后那少年有些木讷,平时话虽不多,却最是孝顺,最是懂得感恩。 此三人倒可以培养一番,以后当能堪大用。 那口才好的少年说完,陈金又将车队如何遇到三少年一事详细的说了。 陈金、陈木两兄弟奉陈开之命,带着生活物资沿途接济流民。 世道不好,流民遍地,才只一天功夫,物资就去了大半,兄弟二人此时产生了分歧。 大哥陈金认为,没有开哥儿的命令,应该专注于救济前往陈园孩子的父母,对于其他人应当能舍则舍。 弟弟陈木却坚决反对,他认为倘若开哥儿在场,定会救济所有人。 何况这些人也有孩子,咱们救济了他们,再带他们的孩子回陈园,增加陈园的人口,开哥儿得知此事定然欢喜。 陈金说不过弟弟,只好同意,好在陈开除了让他们携带物资以外,还给了他们许多钱财,物资发完可再购买,倒也不是什么难题。 车队一路救济,最后遇到了逃离陈园的三个少年。三少年得知陈开派人前来救济自己父母,大是感动,悔不当初。 陈木得知三少年父母身染重病,便当即命人前去寻找大夫,一番医治总算稳住了病情,但要保住性命,还得按时服药、好好休养才行。 只是在这样家庭四壁、食不果腹的家庭里,又哪有钱抓药、又怎能安心养病? 三少年无计可施,一起跪倒在陈金、陈木面前,请求二人将父母带回陈园。 大哥陈金行事稳重,觉得此事不妥,倘若应允了他们,其他人也要回陈园,那又该如何? 何况开哥儿事先并未吩咐,自己不可妄下决定。 弟弟陈木却觉得应该带着三少年及其父母返回陈园,无论怎么样都不该见死不救。 虽然没有开哥儿的命令,确实不该自做决定,但此去陈园颇为遥远,一时之间根本无法请示。而事有缓急,当断就应该决断。 兄弟二人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三少年见状,苦苦哀求。 陈金也是贫苦人家出身,想起自己一家落魄时,如不是开哥儿仗义相救,一家人早就死了,这才答应下来。 陈木很是高兴,道:“大哥放心,此事开哥儿怪罪下来,由我一人承担便是。” 陈金拍了拍弟弟肩膀,摇了摇头道: “开哥儿宅心仁厚,定不会因此怪罪。但咱们没有命令,私自行事,终究是坏了陈园规矩,开哥儿若是追究下来,咱们兄弟俩一齐承担便是。” 原本车队能够早几日返回陈园,只是为了病重的三少年父母,不至于颠簸过甚,陈金、陈木故意放慢速度,这才晚回了几日。 众人听完陈金、陈木兄弟的所作所为,都不禁喝起彩来。 陈金、陈木却不敢居功,弯腰躬身,等待陈开的训示。 自陈园建立之日起,陈开便将“服从”二字带进了陈园,久而久之,“绝对服从命令”便成了陈园的第一准则。 只是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陈开也知陈金、陈木当时身在外地,在没有手机的情况下,事事请示自己,根本无法做到,这也不怪不得他们。 想到这里,淡淡的道:“正如陈木所说,事有缓急,你们身在外地,有些事当可自行决断。” 陈金、陈木听到了这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陈开接着道: “只是你们决断之后,应当立即着人到陈园通报,可直到你们回来,也未派人通报,这可就是大大的不对了。” 说到这里,口气严峻,神色俨然。 陈金当即道:“开哥儿息怒,这是咱们的过失,还请开哥儿责罚。” 陈开恢复了神色,摆摆手道:“这次便算了,下不为例。”转头对跪在地上的三少年说道,“你们当真想报恩?” 见三人点头,才道:“那你们愿不愿意当陈家的家丁?你们好好想一想,不要急着答应,若是你们答应了,那就要改名换姓。” 性子急的少年听说要改名换姓,浑身不是滋味,下意识的望向旁边口才好的少年,他知此人聪明,向来都听他的。 谁知就在他抬头的同时,那口才好的少年已开了口:“多谢开哥儿厚爱,请开哥儿赐名。” 那性子急的少年将话重复了一遍,那木讷的少年并不说话,只低头颔首,表示愿意。 陈开很是满意,指着那口才好的少年的道:“你叫陈水。” 指着那性子急的少年道:“你叫陈火。” 最后指了指那木讷的少年道:“你叫陈土。” 陈水大声称谢,又磕了几个响头。 他知道陈园内虽然人数众多,但能得开哥儿赐名的却只有陈金、陈木二人,此二人皆是开哥儿的心腹。 如今开哥儿在众人面前说起此事,那表明要重用他们,这令他如何不高兴万分? 众人见陈开又收了三个心腹,纷纷前去祝贺。整个大厅顿时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只赵勇一人显得格格不入,像铁塔一样,杵在中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甚是尴尬。 第92章 平五 赵勇此时才知错怪了陈开,但并未因此改变对陈开的印象,在赵夫人和吴晓蓉的软语相求下,倒也不急着离开陈园了。 陈开见好就收,见赵勇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故意招惹他,让吴大全全权负责招待赵勇事宜。 晚上接风宴席上,陈开主动向赵勇举杯,赵勇虽态度仍旧冷淡,但还是给了陈开面子,二人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二人都心照不宣,既然互相都看不顺眼,在同一屋檐下,那就互不搭理便是。 赵勇看不惯陈开,却对吴大全颇有好感,觉得他光明磊落、豪爽大气,二人渐渐成为忘年之交。 吴大全提到自己身兼数职,任务繁重,分身乏术,难以支持。 赵勇听了,主动要求替吴大全分担。吴大全很是高兴,当即拜谢,并替陈开也表达了谢意。 赵勇却道:“我留在这里,只是为了帮你和晓蓉,跟那人又有个关系了?” 吴大全知他嘴硬,仍在强撑,只是笑笑,倒也并不揭穿。 从此便把陈园治安之事全权交给赵勇。 赵勇做事十分认真,接受工作后,先是一一拜访了陈园所有人,并做了记录。 接着又征求各方意见,制定了陈园规矩若干条,以约束众人。 陈园诸人初见赵勇时,就对他印象深刻,都觉他办事公正。 后来得知他便是县城的赵捕头,素来以公正无私着称,又惊又喜,又有些畏惧。 从那以后,陈园治安始终良好。 晚宴过后,陈开召见了陈金、陈木。 二人自打进入陈园以来,便一直跟在陈开身边,素来忠心耿耿,又手脚麻利,办事牢靠。 陈开颇为喜欢,十分器重。 经过长安之行的历练,陈开认为二人已可以独当一面。 因为二人是同胞兄弟,以往陈开总是让两人一齐行动,互帮互助,彼此也有个照应。 陈开原本以为二人既是兄弟,性格当大致相同,然而经过此次接济流民,陈开切实感受到了兄弟二人的不同之处。 大哥陈金性格沉稳,办事稳重,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却又过于循规蹈矩,不懂得变通。 这样的人守业可以,创业就有些难了。 二弟陈木性格激进,锐意进取,办事不拘小节,关键时刻敢于下决定,是个好苗子。 只是这样的人往往容易冲动,还需多加磨练。 先前陈开让郑华前往王家马场,教授马蹄铁技艺,并让他打探消息,然后将消息送到天水郡治所上邽。 而经略上邽的人选,一直未有结果。 经今日之事,陈开下了决定: 陈金前往长安,继续联络柴绍、李秀宁夫妇,并打探长安每日动静; 陈木经略上邽,先立足脚跟,再伺机监视王郡丞的一举一动。 至于二人要做什么生意掩饰身份,由二人自己定夺。 临行前会给他们一大笔本金,由二人自负盈亏,并各派两个人从旁协助,规定二人每两个月回陈园述职一次。 陈开知道二人这段时日来颇为忙碌,少有与家人团聚的机会,便让他们在陈园多留三日,以尽孝道。 陈金、陈木二人心怀感激,领命而去。 第二日上午,陈开亲自带着陈水、陈火、陈土三人前往孔儒通主持的国文学院,打算让三人读书识字,为以后打好基础。 孔儒通见学院主人陈开前来,当即起身相迎,颇为恭敬。 他既以客自居,托庇于陈开门下,那便应该对主人恭敬,更要为主人尽心尽力办事。 他认为这是规矩,不可更改。 陈开说明了来意,并在孔儒通的引导下,参观国文学院,并简单的询问了授课情况。 陈开虽然问的随意,孔儒通却丝毫不敢马虎,将国文学院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出来。 从学院规模,到学员人数,再到花费开支等等,事无巨细,毫不保留。 陈开渐渐有些不耐烦,却又不好打断,正在这时,经过一间教室门口,不经意的往室内一瞥,就此停下脚步。 孔儒通眼睛往室内一张,只见马赛兰正在教柴哲威、柴令武两兄弟读书。 耳听得两兄弟奶声奶气的读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孔儒通知道这首《蒹葭》是诗经中的一首秦风,却不知马赛兰近几日为何要教这首诗。 正思考间,只听脚步声响,陈开已走进了教室。 孔儒通知道马赛兰与陈开二人向来不大对付,快步跟上,解释道: “两位公子素来由马姑娘单独授课。 前几日马姑娘找到老朽,说学院到处都是朗朗书声,适合两位公子读书,想要在学院教授二位公子功课。 我看学院教室空位颇多,便答应了下来。” 陈开恍若未闻,继续向前。 此时马赛兰也已看见了陈开,急忙伸出双手,捂住柴氏兄弟的嘴巴,读书声戛然而止。 马赛兰见陈开越走越近,刹那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间心一横,睁大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瞪视着陈开,满脸倨傲之色。 谁知陈开恍若未见,径自走到了她身后,兴奋的道:“平五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平五坐在马赛兰身后,正在埋头读书。 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急忙抬头,大喜道:“开哥儿,你怎么来啦?” 两人相视一笑,开始寒暄起来。 平五在长安之时,是一名客店的跑堂伙计,最是懂得察言观色。 寒暄过后,发现马赛兰、孔儒通脸色不对,这才警觉。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人,开哥儿进来,首先便与我说话,那是给了我天大面子。 但马姑娘是长安柴家的人,万万怠慢不得。 他见陈开始终未理马赛兰,还以为陈开并未看到,提醒道:“开哥儿,马姑娘在这呢?” 陈开自然早就知道马赛兰的存在,只是看到他傲慢无礼的神色,便觉有气,故而假装未见。 听平五提起,知道再也装不下去,便后退两步,来到马赛兰面前。 见马赛兰依旧一身男装,当即脸上露出招牌式的假笑,道:“马公子,你好!” 马赛兰见陈开对自己视若无睹,早就心中有气。 此刻又见他似笑非笑,说话阴阳怪气,更加愤怒。 当即起身,一把将陈开推开,拉着柴氏兄弟二人走出了教室。 平五知道马赛兰武艺高强,恐怕几个大汉都不是她对手。 虽只轻轻一推,力度也不会小,见马赛兰起身动手,忙道: “马姑娘,手下……留……” 话还未说完,马赛兰已带着柴氏兄弟扬长而去。 而陈开身子只是轻微一侧,并未受伤,平五不由得松了口气。 孔儒通见马赛兰赌气而走,当即追了出去。 教室内只余下陈开、平五二人。平五将自己在陈园的近况说了出来。 平五与母亲来到陈园,众人都以为母子俩是马赛兰那一伙的人,将其奉为贵宾,平时好吃好喝招待。 陈开本来规定从长安过来的大户人家子弟,在陈园也不能白吃白喝,也要参与工作,自食其力。 只是近日来陈园新增加了许多人,又有附近村民帮助,哪里使得了那么多人。 更何况大户人家子弟,平日里娇生惯养,要他们帮忙,有时反而是累赘。 如此一来,吴大全就将他们供养起来。只从中挑选了几个认真负责之人,在陈园做一些文书工作。 如此一来,平五也跟着闲了下来。 平五闲来无事,想起陈开让他有时间多读书的言语,便向孔儒通报了名。 孔儒通知道平五非自己一伙人,但见他来陈园的路上,与陈开交往甚密,倒也不敢怠慢,当即安排他进学院上课读书。 平五接着道: “后来马姑娘和柴家两位公子也来了,别看马姑娘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说话倒还挺客气。 我们便聊了许多。 他有意无意的总向我打听你的事,说话间颇不客气,开哥儿,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开想起在客店之中的旖旎风光,不禁莞尔一笑,道: “我的确得罪了她,这其中还有你的功劳。” 接着便把当日平五提醒有人监视自己的事说了。 平五也想了起来,笑道:“这只是一场误会,不都说清了吗?” 陈开摇头笑笑,又问: “当初我曾答应过你,要带你干一番大事业,如今时候到了,你做好准备没有?” 平五拍案而起,大声说道: “开哥儿,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知道你一定记得。 你不知道,我曾向马姑娘说起过此事,他总是说你早就把此事忘了,让我不要相信你。 现在我看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说话时眉开眼笑,满脸兴奋之意。 陈开却颇觉尴尬,若不是今日见到平五,他确实已将这个人忘在了脑后。 只是在陈园建立市场,将陈园变成清水县的货物集散中心。 将陈园打造成清水县、乃至整个天水郡的经济中心的想法,早已在他心中扎了根。 无论何时,这个设想都不会忘记。 今日碰巧见到平五,也许便是老天要告诉他:是付诸行动的时候了! 第93章 商业街 正好这几日周大宏也在陈园,陈开当即召集周大宏、郑万三、平五等人,将建立商业街的计划说了。 同时让郑万三负总责,平五为其副手,义父周大宏担当顾问。 郑万三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在见识了陈开的能力后,始终是陈开坚定的拥护者,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得陈开器重,光宗耀祖。 他原本在陈园负责采办事宜,职位已不能算低,但在他看来,终究只能算是个跑腿的小卒而已。 他这个人很有野心,迫切想在陈园得到更高的地位。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投机取巧,只认认真真做事、勤勤恳恳工作。 他深知自己如今的一切皆是拜陈开所赐,是以对陈开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陈开将一切看在眼里,这才将商业街交给郑万三负责,并许诺他事成之后,陈园所有经营业务皆由郑万三负责。 如此一来,陈园内部分工再一次进行划分: 吴大全负责军事,郑万三负责经营,吴晓蓉负责财务,郑虎子负责情报; 任忠经略县城,陈金经略长安,陈木经略上邽,郑华负责联络王家马场。 其中以经营这块最为繁杂,包括经营马场、置办田地、购买家丁、坞堡建设等各项目工场。 除郑万三外,另有冯多谷、冯少峰、王胖子等一众副管事,除此以外,陈开新近又提拔了一些人。 郑万三得到陈开的褒奖与提拔,做事更加卖力。接到任务之后,将采办工作交给副手,当即投入到商业街的工作中来。 陈园建立之前,陈开便有了建立市场的打算,因此店面早就建好。 店面相对排列,东西走向,店面中间有一条宽阔的街道,商贩售卖货物的石台也很齐备。 如此一来,郑万三只花了三日时间,便将商业街整治妥当,焕然一新,现下最重要的问题,便是如何让商家、小贩入驻商业街了。 但这显然也是最大的难题。 商人经商本就是为了逐利,若是无利可图,那他们是绝对不会做的。 周大宏为了帮助义子,连番奔走,联系亲朋好友,希望他们能够支持陈园商业街,第一批入驻。 郑万三负责采办事宜也已有些时日,接触了不少商贩,趁机游说,甚至还偷偷送了礼。 然而二人殚精竭虑,却收效甚微,就连被婉拒的言语都大同小异: 陈园店面的确好,但咱们入驻进去,却无人光顾,又该当如何是好? 平五本是长安一家客店的伙计,初来清水县,自然没有什么朋友熟人,也没接触过什么掌柜老板。 但他贫苦出生,又做伙计多年,懂得察言观色,很会讨好别人。 他走村串乡,说动了附近的一些村民,让他们拿着家中多余的物品,来陈园商业街售卖。 陈开听说入驻商业街的第一批商家竟是附近的村民,不由得摇头苦笑。那些村民大多不收钱财,只接受以物易物。 陈开见周大宏、郑万三、平五等人脸色难看,情绪低落,说道:“咱们事先也曾料到过这种情况,大伙儿再想办法便是。” 郑万三垂头丧气的道:“确实料到此事不易,但也没想到会糟成这个样子。开哥儿,是我无能……” 陈开打断道:“此事本就艰难,倒也不能怪你。你们奔波劳碌之时,我也没闲着,近几日都在苦思应对之策。 他们不愿意入驻陈园集市,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眼下集市没有人气,既然无人光顾,他们的货物难以售出,无法获利,自然不肯过来。 但想要陈园集市人来人往、热闹喧嚣,没有商家小贩入驻,显然也是不可能的。这样此事似乎就变成了一个死结,无法可解。”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陈开接着道:“让商家入驻与拉拢人气,咱们必须选择一样下手。 依我之见,还是邀请商家入驻容易些,先前咱们失利,兴许还是咱们的诚意不够。” 周大宏恨恨的道: “都是多年老友,我都快磕头相求了,怎能说没有诚意?可他们还是不允,这种朋友没有也罢!” 陈开感激周大宏对自己的帮助之情,道: “义父以往的大恩,我已终生难报,如今又为我奔走劳累,这又该让我如何报答? 但只因咱们的关系,使义父忘记了世人逐利的本性,友情在利益面前是很脆弱的。 义父为了成全我,极力想促成此事,竟然连这样的简单的道理都忘记了。” 周大宏如梦初醒,连连称是: “不错,是我太过感情用事,即便是昔日的兄弟,也应该谈以利益才是。” 郑万三此时道: “与我要好的商贩,我都送了礼物,可他们依旧不肯入驻,难道这还没有诚意?” 陈开微笑道:“不是没有诚意,还是诚意不够,一点礼物、小恩小惠那是打动不了他们的。 明日你们再去游说,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入驻陈园集市,每日将会从陈园领取一笔不菲的钱财。 倘若他们的货物卖不出去,陈园还会买下他们的货物,让他们大赚而归。” 众人都是一惊,郑万三急忙劝道: “这样也太便宜他们啦,我看几日内恐怕都很难有人来咱们集市,咱们岂不是每日要白白给他们钱财,还要买下他们的货物?” 陈开哈哈一笑,道: “万三兄弟不用顾忌我的感受,依我看,恐怕十天半月都不一定有多少人来。正因为如此,咱们才要花大代价,让商家小贩入驻,吸引顾客。 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下点血本,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贩又怎么过来?” 郑万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还是感到肉疼,道: “可这代价也忒大了,若是照此法实施,每日花费巨大,还要买下他们货物,那这些货物可要堆积如山了,以后别说处理这些货物,便是保管这些货物都是难事。” 陈开不忧反喜,道: “铜钱这东西,眼下我并不缺,兴许以后还没这些货物有用。先就按此法实施。 当然啦,那些倒卖不易储藏货物的商贩,就不要找他们了,那些售卖珠宝首饰等贵重品的商贩暂时也不要找,那些东西华而不实,对将来用处不大。 以后陈园集市兴旺起来,咱们还可以挑选其中一些货物售卖。陈园集市自然要有咱们自己的店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陈园货栈,平五兄弟便是这家货栈的掌柜。” 陈开的目的便是趁机储存各种物资,为之后的乱世做足准备。 平五惊喜交集,不住道谢。 周大宏不再感情用事,又恢复了昔日精明商人的模样,捋须道: “开儿此法甚好!须知要想在县城马市拥有店铺,须得上户,还得缴纳一定的税钱,就这样到最后还不一定能赚到钱。 而陈园集市若按开儿之法实施,不仅不用缴纳税钱,便可拥有店面或摊位。 这倒还罢了,竟然每日还有钱拿,未卖出的货物居然还有人买下,这天下间什么时候有过这等好事?” 说到这里,眸子中射出兴奋的光芒,笑道: “若真是按此法办,我都想将周家店铺搬到陈园集市了!” 陈开当即道:“若义父不嫌弃,可随时搬来,届时商业街最大的那家店面必是周家店铺的。” 周大宏摇摇头,道:“我也就随口一说,更何况商业街最大的店铺是留给陈园货栈的,我怎能鸠占鹊巢。” 陈开得罪了王应廉,担心周大宏父子安危,本就有让周大宏来陈园的心思。 但见义父没有答应,知道义父脾性,再劝也是无用,道: “咱们也别高兴太早,此法若能成功,自然能吸引各商贩入驻,只怕没那么简单。” 平五不解的道:“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就相当于天上掉馅饼,傻子才不来呢!” 陈开摇头笑笑,道: “正因为如此,才会显得不真实,才会让人不敢相信。你们信我,自然不会认为其中有假,但其他人呢?谁会相信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呢?” 周大宏心中不以为然: 若你陈开名不见经传,那天下间或许便没有名人了! 县城乃至整个清水县,谁不知陈开的大名?更何况陈园近些日子仗义疏财、广结豪杰,在天水郡一带闯下好大的万儿。 陈园主人又岂是默默无闻之辈? 只是他对陈开的担忧也表赞同:如此大的好处,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还真令人难以相信。 想到此处,说道:“开儿放心,明日我便再去拜访亲朋好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们相信便是。” 紧接着郑万三、平五等人也纷纷表态,立誓一定要将这个讯息散发出去,并让人相信世上真的有馅饼从天上掉下。 除此之外,陈开派人告诉来陈园帮工的村民,在陈园集市赶集首日,凡是在集市购买物事的,均可拿着货物前往陈园领取赏金。 货物贵贱不同,赏金亦不同,货物越贵重,赏金便越多。 意思很简单,只要你在陈园集市买东西,除了能买下心仪的东西外,还可以到陈园领钱。 消息传得很快,短短几日便已传遍了方圆百里。只是效果却没想象中的好,不少人心存疑虑,不相信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不相信倒还罢了,竟然还有流言传出: 陈园集市根本就是个骗局,陈开此举就是为了绑人勒索、谋取钱财。 更有甚者,有人竟然大肆诬陷: 陈园如今已变成一个贼窝,陈园主人陈开根本就是一个杀人越货、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第94章 锄奸 陈开听说这些流言蜚语,倒也并不如何惊讶。 陈园一步步壮大,抢了不少人的生意,得罪了不少人,还会遭到许多人的妒忌,他们趁机发难倒也说得通。 受流言影响,虽然陈园开出的条件十分优渥,但答应入驻陈园商业街的商贩并不多。 陈开只好决定先找到散布谣言的幕后主使,消除影响之后,再开商业街。故而通令各方,将陈园集市开市的日子往后顺延了几日。 如此一来,关于陈园集市不好的言论,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形势更加严峻,就连答应入驻陈园商业街的商贩都开始有所动摇。 陈开一面稳定人心,一面让郑虎子追查幕后黑手。 郑虎子得陈开救助,这条命才在重伤下保了下来。 他为报恩,开始在族正家中卧底,直到杀死郑仕杰,他的真实身份才得以公开。 从那以后,陈开便将情报工作交由郑虎子负责,并取名虎仔队。虎仔队除了卧底任务之外,另还有搜集情报工作。 虎仔队共有管事两名,除郑虎子外,还有一名副管事。郑虎子跟随陈开前往长安之时,虎仔队由副管事负责。 为了保证情报人员的安全,保证他们的绝对隐蔽性,陈开作为陈园最高领导,也只召见过郑虎子和副管事。 对于虎仔队其他成员,他压根就不知是哪些人。 郑虎子曾提议将卧底以及搜集情报人员向陈开拜见,却被陈开拒绝。 陈开认为自己只要领导虎仔队两位管事即可,其他成员是谁,自己根本不需知道。 若是知道他们身份,以后自己万一在敌方阵中看到,反倒容易暴露他们的身份。 郑虎子经过认真查察,终于有了些眉目,找到陈开,刚要汇报追查结果。 谁知一群人却在这时闯了进来,不但未让人先行通传,竟连门也没敲! 陈园自孔儒通制定礼仪后,陈园上下秩序井然。这群人如此放肆,大摇大摆的进来,若在平时,非得领一顿家法不可。 只是这群人来头不小,不但门外守卫不敢阻拦,就连陈开自己也不敢多说什么,还要起身相迎,笑着道:“爹,你怎么来啦?” 外面流言此起彼伏,陈老汉自然听说了许多,他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的道: “开儿,咱们置办点家业、赚点钱可不容易,哪能如此挥霍? 依我看,那陈园集市不开也罢,咱们出钱反而讨不得好,你看看外面都是怎么说咱们陈园的!” 陈老汉当初为了不掣肘陈开,自愿退出早会,从此不过问陈园事务,以至于对陈园现在的规模都不大了解。 现在的陈园已不是当初的一点点家业,更不会只赚一点点钱,他若是得知实际情况,估计都要吓一大跳。 铁公鸡趁机补充道:“陈老哥说的不错,咱们白白掏钱出去,让他们占咱们的店面和摊位,咱们多吃亏啊! 依我来说,他们想要来咱们陈园集市,那必须要交钱,这钱还不能交少了,否则让他们滚蛋!” 他只是陈园的一个副管事,又向来自私自利惯了,素来只管自己一亩三分地,从来不管别人瓦上霜。 他以往只管每月向陈开领钱,从来不管陈园的好坏。 但他近几日听说陈开似乎脑袋坏了,竟然无缘无故的要散尽自己的家财。 一来他担心自己的高工钱就此被陈开败光;二来一毛不拔、吝啬的脾性发作,越想越觉肉疼,越想越难受,以至于茶饭不思,几日之间竟然消瘦不少。 后来他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撺掇着陈老汉,前来相劝陈开。 除此以外,他还找来了一些陈园初建时的元老,这些人大多跟铁公鸡一样的心思。 在铁公鸡的暗示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相劝。 陈开静静听完,游目四顾,忽然见到一张俏脸,笑着问道:“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吴晓蓉嫣然一笑,道:“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我是怕你生气,这才过来看看。” 铁公鸡暗骂了一声:败家娘们! 陈开笑了笑,轻拍老爹手背,道:“爹,你以前常常教导我,要想有收获,那必须要有付出。眼下咱们不拿出钱财,又怎能赚大钱回来? 王叔有句话不错,他们用咱们的店面和摊位,是该给咱们钱,可不是现在,得再等些日子,到时咱们即便不要,他们也会乖乖的把钱送过来!” 陈老汉将信将疑。 铁公鸡等人那是压根一点也不信,心中均想: 到时他们得了钱财,拍拍屁股走人,你又能耐他们何?就这还指望别人送钱过来,奢望赚大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在铁公鸡的带头下,众人又开始劝说起来。 一时之间,房间便如菜市场一般,引得陈园诸人纷纷侧目: 谁这么大胆,竟敢在开哥儿的书房大吵大闹? 陈开已然心中有气,只是碍于老爹的面子,这才强自忍住,蓦地里站起,怒喝:“都别说了!” 待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好言说道: “大伙儿处处为陈园着想,陈开感激不尽。 咱们就以一月为限。倘若一月之后,陈园集市无法赚来大钱,今日前来相劝之人,人人可得一份大礼。 而我当即关闭陈园集市,大伙儿以为如何?” 就在众人还在沉思之际,铁公鸡不假思索,叫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是此次劝说的始作俑者,没想到还未劝说成功,又是他率先倒戈,并反过来劝说众人离开。 吴晓蓉也在一旁帮着相劝,过不多时,陈老汉等人终于离开了书房。 郑虎子待众人一走,当即便把掌握的信息说了出来。 陈开听完,倒是一惊,道:“当真是族正所为?” 郑虎子点头道:“确是无疑。前两日族正去了趟县城,拜见了赵县尉和王县令,回来后便组织人手散播谣言,肆意诋毁陈园以及开哥儿声誉。 哼,他以为收买了咱们虎仔队的几个人,就可以摆脱咱们的监视,他那是做梦!殊不知那些被收买的人当中,仍有咱们的人,是我故意让他们背叛陈园、投奔族正的。” 陈开对郑虎子的工作能力大是赞赏,忍住不夸奖了几句。 郑虎子问道:“开哥儿,如今该怎么办?到了咱们向族正下手的时候了吗?” 陈开缓缓摇头,道:“时机还未到。族正如今既然已跟王应廉有了联络,咱们此时还是不要动手为好。 咱们才与王家马场签好买卖协议,郑华启程前往王家马场不过两日。 此刻咱们还指望不上王家,万不可在这个时候与王应廉硬碰硬,决不能让他抓住咱们的把柄,不妨让族正再作死几天。” 郑虎子颇觉可惜,道: “只是族正近些日子颇不安分,装疯卖傻倒也罢了,竟还胆敢收买咱们虎仔队的人,不仅如此,他已经将手伸到了陈园厮仆身上。” 陈开眯起双眼,冷冷的道:“他当真是在找死,不过就让在死亡边缘再待上一段日子,眼下咱们最要紧的的是整顿陈园! 我会让大哥配合你,务必要将吃里扒外的内奸全部找到,此事要秘密的办,不要惊动其他人,尤其不能让赵捕头知道。” 郑虎子拱手道:“是!” 他出了房间,直接找到吴大全,将陈开的命令说了。 吴大全知道此事重大,不敢耽搁,亲自到操场点将,与郑虎子一道秘密处理此事。 第95章 族正 一间卧室内,摆设甚是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茶几,再无其他家具。 床上躺着一个老人,披头散发,满脸皱纹,龙钟之态尽显。 此刻他已醒来,但见他嘴巴出气多、进气少,似乎随时都会死掉一般。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村里翻云覆雨、一手遮天的族正。 此刻正当清晨,族正慢腾腾的刚从床上坐起,立时便咳嗽不止,想要唤人,竟然说不出话来。 只好摇动床头铃铛,下人听到声响,这才匆匆进来。 他待下人服侍完毕,慢吞吞的道: “今日天气不错,扶我出去走走。” 说着又咳嗽连连。 那下人不敢怠慢,当即伸手相扶,谁知一个不小心,竟然没有扶住。 但听得扑通一声,族正已俯跌在地。 族正怒火攻心,本想发作,终究还是忍住了,长长的叹了口气,挥手道: “去吧,以后小心点,今日我便不出去啦,待会儿让人送点饭进来。” 那下人早已吓得肝胆俱裂,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只不住伸袖拭汗。 听说族正不惩罚自己,当真犹如喜从天降,跪着爬出了卧房,恭恭敬敬的关上了门,这才战战兢兢离开。 族正踱到门后,侧耳倾听,待听得下人走远,这才快步走到墙边,伸出双手,轻轻推动。 便在这时,只听得轧轧声响,墙壁竟然翻转,露出一个门来。 族正冷笑一声,走了进去,墙壁缓缓合上。 族正走进密门,慢慢走下石阶,一股潮湿扑面而来,脚下更有水声,密室竟在地下! 族正踏入一间密室,在一方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一灯如豆,密室左上方只有一个小窗,室内昏暗,室外又有异响,显得尤为阴森恐怖。 过不多时,从外面走进三个人来。 族正此刻已恢复了本来面目,精神矍铄,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在三人脸上来回打量。 “陈园那边怎样了,这几日咱们的人怎么都没送消息过来?” 语气严厉,显是气愤已极。 一人道:“想必陈园那边查得紧,咱们的人不好出来,再等几日看看。” 另一人附和道:“咱们的人已得到陈开那小子的信任,绝对安全,主人尽管放心好了。” 族正也这样认为,长长的松了口气,道: “陈开这厮奸诈的紧,务必通知陈园咱们的人,要加倍小心在意,切不可打草惊蛇。” 三人点头称是,第三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低声道: “主人,县令那边有书信来啦。” 说着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族正点点头,接过书信,小心翼翼拆开。一人拿起油灯,为族正照亮。 便在这时,有一人指着桌面,叫道:“咦!这是什么?” 族正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桌上放着一张纸,纸上有字。 这纸显然在他到来之前,便已放在油灯之下,他第一个进入密室,竟然没有发觉。 他放下县令书信,拿起那张纸,凑近了油灯,一字一字念道: “装……你……马……逼……装(族正一头雾水,不知是何意。)” 接着念了下去:“若再作妖,小心你的狗头!你老子陈开奉上!” 族正看完,气的咬牙切齿,当即将纸撕碎,抛到了空中。 忽然心中一凛,顺势从桌下掏出预备多时的大刀来,喝道: “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站着,谁也不要动,否则我立时便砍了你们!” 说罢,抢出了密室,往密门跑去。 他一步三回头,生怕那三人是陈开派来的奸细,会忽施暗算。 待他回到卧房,已是大汗淋漓,越想越是后怕。 陈开是如何将纸条放入密室的? 为了不让陈开疑心,家中仆妇当中,我故意留下陈园的人,这些人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而能进入这间密室的,不过十来人,皆是我精挑细选的心腹。 莫非这些亲信当中,仍有陈开的奸细? 想起纸条上陈开威胁的言语,顿时感觉脖颈一凉,刹那间冷汗涔涔而下。 族正跳到床上,背靠墙壁,将被子盖到胸前,双手紧紧拽住。 目光中充满着惶恐,眼珠左右快速转动,生怕旁边冲出一个人来,手拿大刀,砍向自己脑袋。 族正只觉家中处处都是危险,想要逃跑,不再与陈园比邻,然而他此刻却已无法离开。 昔时他爱儿郑世杰惨死,他发誓要为爱子报仇。 可是陈开奸诈狡猾,做事滴水不漏,而县令又处处包庇陈开,以致自己丧子之仇无法得报。 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一时却也无可奈何,便蛰伏村里,伺机而动。 想着陈开终究只是个少年,小小年纪,便有了不少成就,定然会骄傲自满,举止失当。 他在等着陈开众叛亲离、陈家衰败破落的那一天。 届时墙倒众人推,他再振臂高呼,杀了陈开,不仅可以报了丧子之仇,还可以重夺自己失去的一切。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陈开少年老成,做事愈发沉稳; 陈家欣欣向荣,更加如日中天; 陈园势力越来越壮大,还在清水周遭闯出了响当当的名声。 族正未有一刻忘记过报仇。 但他清醒的认识到,陈园若是这样发展下去,简直不可想象。 报仇之事,越来越渺茫,需从长计议。 如此一来,他便萌发了离开村子、远离陈园、待时机成熟再回来报仇的想法。 陈园的一天天壮大,对他来说,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惶惶不可终日,唯有离开,才能摆脱那种恐惧和压迫感。 只是就在这时,县令王应廉却派人找上了门,还主动提出帮助他对付陈开。 族正自然高兴万分。 县令现在站在自己这边,自己与陈开形势逆转,自己有了县令的支持,报仇便不再是镜花水月。 当即便把这些日子以来,搜集的陈园讯息全部汇报给了县令。 并提到陈园势力一日大过一日,自己在村中已不再安全,想前往县城暂避。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县令竟然一口拒绝,还让自己一定要留在村里,留在陈园附近,以作监视。 族正当时便想大骂:监视个鸟,这不是作死吗? 但终究没敢骂出来,只是好言好语的讲道理,阐述留下来的凶险。 可县令一概不听,还明目张胆的威胁:只要你敢离开村子,立时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族正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留下。 不过县令在对付陈开一事上,倒也不遗余力,给了他极大的支持。 族正在县令的支持下,暗中招兵买马,培植亲信。 同时自己装出一副重病缠身、行将死去的样子。 又故意留下陈园的奸细在自己眼前,以消陈开的疑心。 更是花大代价建立了地下密室,确保机密不外泄。 他自以为准备充足,万无一失,便开始向陈园安插人手。 后来听说陈开要建立陈园集市,便让人到处散播谣言,诋毁陈开,败坏陈开的名声。 本来事情进展颇为顺利,陈园为此焦头烂额。 族正还因此沾沾自喜,但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多久。 今日的密室纸条之事,犹如一桶水当头淋下,让他又惧又怕,又清醒了过来。 陈开哪有这么容易对付的? 族正回思往事,渐渐从惊惶当中摆脱出来,开始往更深处思考。 家里的心腹当中,定然已被陈开安插了人手。 此人既能将纸条放到密室油灯之下,那杀我岂不是易如反掌? 可他为什么不杀? 恩,是陈开不让杀,或者可以这样说,是陈开不敢杀! 陈开为何不敢杀? 因为县令已站在我这边,他心存畏惧! 族正想到此处,豁然开朗,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当即召集心腹,决定锄奸! 当天便发现,有一人已经影踪不见,这人便是奸细无疑。 其他心腹大声叫好,都道:那贼鸟害怕,自己先逃了。 族正又恢复到了先前精明的模样,哪肯就此罢休。 他亲自上阵,偷偷监视众人,暗中调查,又在众心腹当中查出两个奸细。 他又气又怒,这两人是他郑家族人,自己素来待他们不薄。 若不是证据确凿,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两人竟会背叛自己。 他本想大义灭亲,痛下杀手。 然而他已听说张阿三之事,知道陈开此人颇为护犊,杀了这两人,陈开气急之下,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自己虽有县令在后撑腰,倒也不怕陈开,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最好不要在陈园势力范围之内,与陈开闹得太僵。 一番思量之后,还是将所有陈园奸细都放了。 …… 陈园的锄奸行动也开展的轰轰烈烈,不少人因此落网。 陈开早就知道陈园当中有宵小作祟,但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询问之下,才知他们大多是受胁迫而来,并不是成心跟陈园作对。 胁迫的人自然少不了族正,而更多的却是县令的人。 吴大全大骂不止:“这鸟县令,我还道他是个好官,谁知跟其他官没啥两样,这贼厮鸟!” 听说陈开要将所有奸细放了,又叫道: “二弟,咱们用不着怕那鸟官,倘若都放了,旁人还道咱们陈园好欺负。 依我看,就全部关着,看族正和县令能拿咱们怎样!” 陈开微笑道: “咱们此次目的就是为了锄奸,只要陈园不再有人向外面传递消息,这些人放了倒也无妨。 族正不值一提,县令倒不能不防,此刻还是不要跟他正面冲突为妥。” 提到族正,吴大全满脸的不开心,道: “本来咱们的人隐藏的好好的,可你偏偏要放什么纸条进去,这下可好,没吓到族正,咱们的人却全都暴露了。” 陈开道:“咱们在陈园大张旗鼓的锄奸,一抓一个准,你以为族正就不会怀疑?” 吴大全不服气道: “咱们的人隐藏的颇为隐秘,就算他有所怀疑,没有证据,又怎能断定是咱们的人?” 他近日常跟赵勇走动,不自觉的受其影响,凡事讲究证据。 陈开惊讶的看着吴大全,略加思索,便知原因,笑道: “可族正不是咱们的赵捕头,他可不会讲证据。 他哪怕有一点点的怀疑,都有可能换掉所有亲信。不过……” 说到这里,哈哈一笑。 吴大全见过陈开太多次这种笑容,喜道:“莫非你又留了后手?” 陈开淡淡的道: “也不算什么后手,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一个小小郑家,用不着那么多人手,只留下一个便足够。 我故意露出破绽,让族正怀疑。接着让咱们的人巧妙的被查到。 如此一来,族正才能真正的安心,咱们的那个人才能真正的安全。 只是也有些是计划外的,我原本以为故意暴露的那两位兄弟,即便不死,也会被打成重伤。 没想到族正竟毫发无伤的送了回来,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了。” 吴大全道:“为了遮掩一个人,咱们差点失去了两位好兄弟,也不知这样做值不值?” 陈开拍了拍他肩膀,道: “自然是值得的。 王应廉想让族正成为对付陈园的前沿,我正好将计就计。 族正今后的动向,咱们将了如指掌,以此来打探王应廉的动向还是很有必要的。” 吴大全点了点头,尽管此刻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外面又有人严密看守,自然不会隔墙有耳。 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问道: “二弟,眼下就咱们两人,你能不能告诉我,族正身边哪个是咱们的人?” 陈开摇了摇头。 吴大全不依不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告诉别人!” 陈开依旧摇了摇头。 吴大全有些急了,道: “你既然不愿告诉我,届时我打错了人,你可别怪我。” 陈开微微一笑道: “大哥,不是我故意隐瞒,而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除了族正之外,郑家上下的所有人都有可能!” 第96章 立信 锄奸工作进展的颇为顺利,然而诋毁陈园的谣言此起彼伏,岂是一会半会能消除了的。 周大宏、郑万三、平五等人四处奔走,仍收效甚微,原本答应的商家小贩,大都持观望态度。 陈开见众人愁眉苦脸,道: “开市的时间已经推迟过,眼前是万万不能再往后拖延的。 依我看,咱们就按照原定计划开市,能来多少算多少。 等咱们的陈园集市兴旺起来,不怕别人不来。” 郑万三叹了口气道: “咱们的开出的条件确实够优渥,可恰恰因为这个原因,许多人不肯相信。 开哥儿,要不咱们改改条件,这样他们容易相信,咱们也能省下不少钱财。” 陈开摇了摇头,道: “倘若咱们开出的好处少了,他们自然不会怀疑其中有假。 只是如此一来,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贩,看到的不过是蝇头小利,他们又怎会为了那一点点利益来咱们陈园集市?”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陈开接着道:“其实此事想要解决,并不太难……” 众人一听都来了精神,目光齐刷刷的向陈开望去,只听他续道: “咱们只要能够树立诚信,让所有人看到咱们能够说到做到,此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此言一出,立时便有许多人心中想到: “然而这件事却是最难的,若不是咱们知道开哥儿的为人,恐怕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敢相信,他们凭什么相信咱们?” 陈开扫了一眼众人,鉴貌辨色,猜到了他们的心思,道: “此事原本是极难的,只是咱们有经验可以借鉴。 昔年商君在秦国深彻变法,就在法令颁布前夕,他恐怕百姓不信任,法令无法通行全国,便想出了一个对策。 他不大讲特讲新法如何如何好,也没有派人四处游说百姓,只是向百姓树立了诚信,设法取信于民……” 吴大全听到这里,早已不耐烦,嚷道: “二弟,快说对策,其他的咱们以后再说也不迟。” 原本陈开并未让吴大全参加陈园商业街的建设。 只是锄奸行动结束之后,吴大全好奇心起,软磨硬泡,非要知道卧底郑家的到底是谁。 此事只有郑虎子一人知晓,陈开本来就不知,照实说了,可吴大全就是不信,整日围在陈开左右。 陈开这几日要与郑万三、平五等人讨论建设商业街事宜,见吴大全一直跟着,便让他参与其事。 在场众人大多是贫苦出身,鲜有读书机会,于商鞅变法之事,并不知晓,只听得一头雾水,心中都在催促陈开赶紧讲述对策。 周大宏忽然眼前一亮,拍手叫道: “开儿,你所说的是不是‘徙木立信’?” 不等陈开答复,点了点头,喜道:“此法甚好,甚好!” 众人见这对父子相视而笑,都不明所以。 吴大全脾气甚急,忍不住又催促了一遍。陈开这才将构思向众人说了。 …… 又过了几日,陈园集市按照约定日期开市。 尽管许多商贩临时变卦,不肯入驻,但毕竟还是有一些与陈园交好的商家前来。 他们在开市的前一日便带着货物来到陈园,先行整理店面、摊铺。 陈开命人妥善安排食宿。 除了商家之外,集市上来的更多的是附近的村民。 他们大多数人都在陈园帮过工、做过事,受过陈开不少的小恩小惠。 听说只要在陈园集市买了东西,便可凭货物领钱,他们知道陈开素来出手阔绰,此事自然不会有假,便都欣然前往。 在涌入陈园集市的大队人群中,有两人显得格外瞩目。 那是一名壮年汉子,身长八尺,身材却颇为瘦削,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一般。 背上却背着一位老妇。 但见他行走如风,奔走甚快,渐渐走在众人的最前面。 如今已是岁末,寒冷彻骨,二人都还身穿单衣。 那汉子似乎不惧寒冷,脚下并无丝毫停滞,而那妇人却已全身颤抖,牙关相击,竭力抵御严寒。 这壮年汉子名叫杨大力,陇西郡人士,背上负着的是他母亲。 一家三口以务农为生,凭着父子二人辛苦劳作,虽称不上大富大贵,日子倒也能凑乎。 只是好景不长,当地恶霸眼见杨家有几块好地,遂起了霸占的心思,不仅打死了杨父,还欲置杨大力母子于死地。 杨大力本欲与仇人同归于尽,但想到自己身死之后,老母无人照顾,必定难以过活,这才决定先奉养老母,日后再来报仇。 谁知那恶霸却不肯罢休,几番派人前来追杀。 杨大力带着母亲,虽然几次化解,但也险象环生。 他便负着母亲,开始了逃亡之路。从陇西郡向东,一直逃到了天水郡。 茫茫上千里远,他也由一个铁塔般的强壮汉子,变成了一个皮包骨头的瘦削之人。 这一日他来到清水县境内,听说这一带有一座陈园,乐善好施,急人之难,是人人称颂的积善之家。 只是他这一路来遭受了太多的白眼,受到了太多的冷落。 这种标榜仁善的富豪之家,一路上也遇到过不少,接济他们母子的却一个也没有,最多不过给了一些残羹冷炙罢了。 有了前车之鉴,他自然对这陈园也没抱太大希望。 但毕竟饥肠辘辘,想着有一些残羹冷炙也是好的,便疾往陈园赶去。 就在陈园集市开市的前一天,杨大力母子来到陈园附近村子。 此时天已向晚,杨大力四处敲门,寻求帮助,希望能够借宿一宿。 但他敲遍了整个村落,村民听说他是外来人士,怕他心怀不轨,都不敢留宿。 杨大力失望之下,决定前往附近的山头,在山洞中歇宿。 便在这时,一位好心的老妇人出现,将他们母子接回了家里,不仅为他们铺好了床铺,还整治了一大桌食物。 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杨大力却吃得津津有味,吃着吃着,怔怔流下泪来。 第二日一大早,杨大力负着母亲向老妇人告别,决定往陈园一试。 那老妇人当即将陈开大夸特夸了一遍,并信誓旦旦的言道: 开哥儿是大好人,你过去,说不定还能谋件差事,你和你娘就不用到处奔波了。 杨大力此番逃亡,尝尽了人情冷暖,根本不相信世间有如此好人。 但老妇人对他有大恩,他也没反驳,又郑重致谢了一番,问明方向,这才前往陈园。 路上他见许多人都往那赶,颇感奇怪。 待得到达陈园,更加惊奇,只见人山人海,陈园门前已挤满了人。 初时人声鼎沸,喧闹不堪,过了一会儿,众人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 只听得一个宏亮的声音道: “开哥儿说了,只要谁能拉动眼前满载货物的车,且绕村一周,便可得金叶一片!” 说着托起木盘,向众人展示,只见木盘中央赫然放着一片金叶,灿然生光。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 有的道:“这车加货物可不轻。” 有的道:“拉车便可得一片金叶,天底下何时有过这等好事?” 有的道:“开哥儿的话倒是能信几分,只是这一片金叶可不是几个铜钱,开哥儿虽然素来待咱们不薄,可都是些小恩小惠。 一片金叶可不是小钱,我看……” 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想法却都大致相同: 这等好事不可信。 杨大力很是动心,想着有了金叶,自己和母亲就再也不用颠簸流离了。 很想上去试试,但听了众人的话,深深赞同,又见眼下村民众多,却无一人上前,顿时泄了气,冷眼旁观。 过了片刻,那声音洪亮之人又高声道: “开哥儿说了,只要有人拉车绕村一周,便可得金叶五片。” 说罢,托起木盘,再次向众人展示,只见木盘中央放着五片金叶,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金光。 此言一出,群相耸动。 有的道:“五片金叶!开哥儿这是疯了吗?” 有的道:“开哥儿是何等精明之人,我看这车上货物着实有些蹊跷,多半是装着石头等重物,别人拉不动,这金叶不就不用给了吗?” 有的道:“即便你能拉得动,但车子中途坏了,亦或是绕村途中发生意外,那金叶自然也不用给了,你们说是不是?” 有的道:“是极,是极,开哥儿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可是五片金叶呀!” 杨大力越听越觉旁人说得有道理,跃跃欲试的心再次被浇了一盆冷水。 此刻他已挤到人群最前面,五片金叶就摆在眼前桌上,闪闪发光。 那声音洪亮之人,眼见还是无人上前,请示陈开之后,高声道: “开哥儿说了,只要有人拉动马车绕村一周,可得金叶十片!” 众人听了,各个惊讶的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十片金叶?这……这……” “开哥儿当真舍得?这可是十片金叶啊!我看此事蹊跷的很。” “你们还没明白?这是开哥儿要以示大方,故意做给咱们看的,十片金叶咱们根本就得不到。 事后陈园众人肯定会大肆宣扬:你们看,开哥儿如此大方,可你们却不领情,这可怪不得开哥儿。” 杨大力本已经放弃,忽听得背后母亲说道:“儿呀,要不咱们去试试?” 杨大力低声道: “可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娘是不是饿了,我一会儿讨点食物回来,然后看看这里能不能谋个差事,这样咱们就不用再到处逃难了。” 杨母摇了摇头,道: “儿呀,娘不饿,我在想啊,我儿这么能干,总能找到差事,若不是因为我,咱们也不至于乞讨度日。 可是儿呀,你也不小了,总得成家呀。 哎,若是你爹没死,那时咱们已向人家提了亲,说不定现在你连孩子……” 说到这里,咳嗽不止,待咳嗽止歇,接着道: “有了这十片金叶,你就能娶妻生子,若是能看到我儿成婚,我便是死也瞑目啦。” 杨大力见母亲时刻都在为己着想,感动不已,刹那间热血上涌: 即便是被人欺骗,那便如何?得不到十片金叶,能得一份差事也行,就算这些都没有,能得一些残羹冷炙和破旧衣衫也是好的。 想到此处,果断上前一步,大声道:“我来试试!” 众人见有人上当,纷纷上前相劝。 有的道:“他们是骗你的,怎么会给你十片金叶,别犯傻啦!” 有的道:“即便你拉得动,但你不知他们暗中会动什么手脚,那可是十片金叶,他们不可能给你的。” 杨大力心意已决,微笑以对。将母亲放在车上,拉起绳子,套在了肩上。 便在这时,一位老妇人拦住了他去路,说道: “傻孩子,他们是骗你的!开哥儿虽然是个好人,但十片金叶太多了,他们不会给的。” 说话的正是昨晚收留他们母子过夜的好心老妇人。 有人紧跟着附和: “你没看开哥儿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在一旁吗? 这便是要故意撇清关系,总之你即便拉车绕村一周,也不会有金叶拿,那时也跟开哥儿没有关系。” 杨大力本就不信,但既已答应一试,大丈夫言出如山,自然不能在此时反悔。 他多谢了老妇人的好心劝解,拉车缓缓而行。 车上并无石头等重物,只是粮食、棉布等物。 杨大力拉起来虽然感觉有些费力,但总算能拉得动。拉了一阵,车子倒也并无异样,跟众人猜测的有些不同。 众人都跟在马车后面,有的继续相劝,有的则出言讥讽,有的则幸灾乐祸。 村民都去看了热闹,陈园大门前刹那间变得人可罗雀。陈开趁人不注意,悄悄的伸袖抹了抹汗。 但这一幕还是被吴大全看到了,低声道: “二弟,若是十片金叶还是没人响应,咱们还要往上加吗?” 陈开大声道:“加,自然要加!” 吴大全点点头,道: “恩,开哥儿这次果真是要下血本了。 那这样好了,等会那人拉车回来,咱们给他十片金叶之后,依样葫芦,再来一次好不好?” 陈开突然站起,道: “你以为我的钱当真是大风刮来的?还来?你想心疼死我啊!” 陈园诸人听了,都不禁笑了起来。 第97章 联合 杨大力在众人围观下,艰难拉车前行。 他既已决定决心,便对周遭的讥嘲言语听而不闻,只全力拉车。 车身颇重,他勉强可以应付,但时间一长,便支持不住,只好停下来休息一阵,好在一旁监督的陈园家丁也并不催促。 如此走走停停,他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货车拉到原点。 此时他早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这时一些专门看笑话的人,趁机说道: “他们路途上倒没动什么手脚,让你把车拉了回来。 但他们肯定会耍赖,这十片金叶,你无论如何是得不到的,傻瓜,你真是个傻瓜!” 杨大力自己对那十片金叶,也没抱多大希望。 只因母亲的一句话,才让他尽力一试,别人的讥讽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要能遂了母亲的心愿。 他拄膝休息了片刻,从车上将母亲负到背后,打算去要个说法。 他从不奢望能得到金叶,只希望能得到一份差事,无论多脏多累的活他都能干,实在不行,那就赏他们母子一顿饱饭、一身衣服。 他刚向前走了两步,只见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说道: “这位大哥,辛苦了,也恭喜这位大哥!” 那年轻人说着,从桌上托起盛有十片金叶的木盘,递到杨大力眼前,接着道: “这十片金叶如今就是你的了,请收下!” 这年轻人自是陈开了。 他曾经亲自试过货车的重量,平常人自也都拉得动,但要绕村一周,着实要费些力气,没有足够的耐力和毅力,那是无法完成的,何况还要面对众人的各种讥讽。 单凭这一点,眼前的汉子就令人肃然起敬。 杨大力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其实陈开的声音很大,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就在想: 陈开诡计多端,这十片金叶肯定不会给,不知他又在耍什么手段。 陈开笑道:“如今这十片金叶便是你的了,请收下。” 见眼前汉子背着母亲,双手无法相接,便将木盘往上举了举,对杨母道: “大娘,你的儿子很厉害,这是他应得的,还请收下!” 杨母眼睛发亮,瞧着那十片闪闪发光的金叶,激动之下,说话断断续续: “你……你说这……是给俺们的?” 陈开笑了笑,大声道: “不错,老人家,这是你儿子辛苦拉车换回来的,请收……” 这个“下”字还未出口,只觉木盘一沉,眼前一晃,十片金叶已被人拿走。 杨母拿了金叶,迅速揣入怀中,低声对杨大力道: “儿呀,快跑!” 她不是见钱眼开之人,这几年逃亡下来,身子每况愈下,她知自己大限将至,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苦命的儿子,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娶妻生子,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 她迫切想要这十片金叶,从没想过以后靠它过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只是在想: 有了金叶,儿子便能找个婆娘,生个大胖小子,如此一来,她便是即刻死了,也不会有遗憾。 杨大力眼见母亲抢了金叶、低声劝自己逃跑,心中一凛,急忙跪倒,哀求道: “还望小郎君恕罪,这金叶咱们不能要,求小郎君饶过过咱们母子。” 如此一来,陈开固大出意料之外,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金叶都给你了,你也收了,为啥又要跪下求饶? 但也有些自觉聪明之人,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这小子还不算太傻,你拿了十片金叶,陈开会让你活着离开?跪地求饶,再乖乖将金叶交出,或许能保下性命。 原来杨大力曾经受过教训。 那是他初入天水郡,遇到一户标榜仁善的富豪之家。 那家主见他们母子可怜,便赏了他们一贯铜钱。杨大力感激之至,不断磕头,直磕到家主返回宅院。 谁知家主刚迈入大门,从门后立时走出八个恶仆来,气势汹汹的打了他们母子一顿,还把铜钱抢了去,并言道: 老爷的钱你也敢收,当然活得不耐烦了。 杨大力初时还道是主善仆恶,后来在附近一打听,才知这富家主人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又是个吝啬之人。 既想得到仁善的名声,又想不损失哪怕一个铜钱,于是便想出了这个主意。 许多人都因此着了道。 杨大力想起这件旧事,还以为陈开跟先前那富家主人是一类人,这才跪地讨饶。 陈开自然想不到杨大力有过这等经历,伸手将他扶起,说道: “咱们有言在先,你既已完成我的要求,这十片金叶就是你的,在场诸人皆可作证!” 吴大全眼见大发善心、送钱都送的如此麻烦,早就感到不耐烦,此刻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竟怎么如此扭扭捏捏,二弟既然说了,这金叶是你的,那就是你的。 你问问在场的诸位,陈园主人何时说话不算话啦?”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是啊,开哥儿何时骗过咱们? 如此说来,这十片金叶当真就给这对母子了? 早知如此,我就上去试试了,只要能得到这十片金叶累死都值得!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往杨大力身上射去。 有艳羡、有嫉妒、有懊悔…… 杨大力看到众人目光,这才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那十片金叶真的是自己的了,想到逃亡日子以来遭受的屈辱,忍不住流下泪来。 但这十片金叶实在太过贵重,这段逃亡日子让他练就了远高于常人的警觉。 金叶谁不想拥有,但一旦有了,麻烦也会不少,尤其是他们母子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 他找到陈开,直接说道: “小郎君,咱们不要金叶,求小郎君给咱一份差事,什么脏活累活都行,咱们只求有个安身之所。” 陈开愕然抬头,见他所言甚是恳切,沉吟道: “十片金叶已经是你的了,如果你不想要,可以直接丢掉。 至于差事吗,依我看,你有这十片金叶也不用做什么事,安心过好日子吧。” 这时吴大全在他耳边说到杨大力的身世,陈开眉头一皱,冲杨大力道: “这样吧,陈园集市尚有一些空房,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在那边住下。只是咱们事先说明,房子不是平白无故给的,想要房子,你必须要用钱买。” 杨大力欣喜若狂,当即答应。有了陈园做靠山,他怀揣金叶,就再也不怕那些心怀不轨之徒了。 陈杨二人谈话,自认光明磊落,也没有故意回避,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一个中年人越众而出,大声道: “大伙儿听到没,这小子得到十片金叶,竟然打算不要,还要在陈园做事,大伙儿就不觉得奇怪吗? 依我看,此人本就是陈园的人,他们合起伙来欺骗咱们,说来说去,这十片金叶还是在陈园手里。” 在“拉车立信”之初,此人便说了陈园的许多坏话,在杨大力拉车之时,更一刻不停的劝其放弃。 此人正是族正派来的人。临行前,族正令他不惜一切代价,与陈园作对。 杨大力自然矢口否认。 一些不明真相的村民也开始怀疑: 是啊,这可是十片金叶,就这样白白送出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老妇人站了出来,大声道: “你胡说八道,这对母子是逃难过来的,可怜的紧,决不是陈园的人!” 那中年人针锋相对,道: “你才信口胡说,你说他们是逃难来的,可有证据?难道就凭你的一句话,大伙儿就得相信你!” 杨大力认出了替自己出头的,正是昨夜收留自己母子的好心老妇人。上去握住了老妇人的手,满脸感激。 那中年人见老妇人不再说话,更咄咄逼人: “我看啊,你也是骗子,也是跟陈园他们一伙的,你……” 话还未说完,已被人打断:“我作证,这对母子确是外向逃难过来的,前几日到过咱们村子。” “我作证,昨夜他们来过咱们村子,还敲了我家的门,因为天色已晚,生怕是歹人,故而不敢留宿。” “我作证……” “我也作证……” 村民纷纷上前作证,驳的那中年人哑口无言,只要灰溜溜、夹着尾巴逃出了人群。 陈开见事情圆满解决,高声道: “陈园集市今日正式开市,多谢诸位光临……” 话刚说到这里,便已有人冲进了集市。 其他人会意,蜂拥而去。 开哥儿言而有信,先前说过,在开市首日,只要在集市买下货物,便可到陈园账房领钱。 倘若去的晚了,集市东西全被人买了去,岂不是吃了大亏? 陈开则让郑万三在集市最显眼的位置,留下几间房,低价卖给了杨大力母子。 除了保证母子二人安全之外,还可让二人作为自己诚信的活招牌。 陈园集市第一次开市,入驻的商家都赚了个盆满钵满。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过了几日,待得第二次逢集,入驻的商贩大大增加,货物种类也比开市首日多得多。 附近村民眼见陈园集市各种货物都有,也懒得再往远处跑。 其他百姓则是因为许多商家都进驻了陈园集市,为了需要的东西,不得不前往陈园。 而更多的人则是慕名前来,谁又会不喜欢热闹呢? 周大宏参与了陈园集市的全部建设,亲眼见证了集市从光秃秃的小街变成一条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道,打心眼里佩服陈开的聪明才智。 别人想赚钱,不过是在市集中寻一店铺,卖货赚钱,而他倒好,干脆建了一个集市。 眼下还并不从中抽税,那以后呢? 光是店铺、摊位租赁费用,别人绞尽脑汁一辈子,都是赚不到的。 其实陈开建立集市,赚钱倒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建立一个货物集散基地。 以便他更容易做战前物资储备,一旦战乱四起,他便可避入坞堡,不受任何人的威胁。 周大宏在陈园的这些时日,亲眼目睹陈园一天比一天壮大,跟陈园相比,他的马场以及马铺生意根本不值一提,充其量不过是小打小闹。 他更加庆幸,当初帮助了陈开,又在陈开主动相求时,认下了这位非同凡响的义子。 想起那日收义子时、陈开的言语,不禁摇了摇头,心想: 认开儿为义子后,开儿便离开县城,返回了村子,他何时要我庇护过?现在看来,周家还需陈园庇护才是。 想到此处,当即动身,找到了陈开,开门见山的道: “开儿,你先前所虑不错,县令终究会对周家下手,我想让周家托庇于陈园门下,周家马场、店铺加入陈园,周家事宜由你全权做主。” 陈开一听大喜,他担心王应廉要对付自己,会因此迁怒周家,很早便想让周家人尽数搬到陈园来。 他倒不在意什么周家马场和店铺,就如今的陈园来说,那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是他素知义父周大宏自尊心极强,这才不敢贸然提出,如今听说义父主动要求,自然大喜过望,当即答应下来。 “周家自然还是义父说的算,周、陈两家本是一体,何谈什么托庇门下,而且周家马场更不是加入陈家马场,咱们这是强强联合,一起发大财!” 周大宏听到这里,也不禁笑了。 他一向有自知之明,如今的周家怎能跟如日中天的陈园相比,但知这是陈开的一片孝心,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也没有强行反驳。 只道:“我这就先回县城、再回周家马场,让他们尽快搬迁。县城店铺有掣儿在,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老大那边……” 说到这里,颇感为难。 周家后辈当中,除周掣外大都对陈开怀有偏见,怀疑陈开拜入周家,意图不轨,更怀疑他想要侵吞周家产业。 周大宏早知道这点,但屡屡劝说解释,那几位儿子、儿媳总是不信。 陈开曾经在周家受过不少白眼,说道: “当初我陈开一贫如洗,托庇于周家门下,那几位哥哥嫂嫂怀疑我用意不良,那也是人之常情。 还请义父替我说说话,届时他们来到陈园,我再当面解释。” 周大宏闻言大喜,道: “他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终究缺了些见识。 你放心,我会好好说他们的。等过几日,陈园再次逢集,我带他们过来看看陈园的热闹,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 周大宏说完,也没吃饭,匆匆走了。 他觉得这是关乎周家兴衰荣辱的大事,片刻也耽误不得! 第98章 周家人进大陈园 周大宏快马加鞭,在晌午之前便来到周家马场。 周家众人突然见周大宏到来,尽皆喜出望外。 周三周电今日例行前往县城监视,周大周风、周二周驰热情侍候,就连一向态度冷淡的两位儿媳都格外殷勤。 虽说这是周大宏自己的马场,眼前都是他的儿子儿媳,但以往他何时受到过这等待遇,竟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周大宏还道他们变好,终于懂得尊老,笑眯眯的道: “今日为父过来,有一件事与你们商量……” 周驰妻子秦氏立时打断道: “爹,你身子尚清健,马场自然还得由爹主持,选什么继承人啊!” 说话的同时,不断向周驰打眼色。周驰会意,附和的同时,又说了一些周大宏的好话。 周风妻子郭氏万没料到,二房竟会在此时大献殷勤,还说什么不立继承人,心想: 好啊,咱们先前说好,同仇敌忾,一起对付外人陈开,届时马场有老大主持。 如今你刻意讨好爹,不就是存着霸占马场的心思吗? 越想越不是滋味,又见自己丈夫唯唯诺诺,无动于衷,而老二周驰却能说会道,加意奉承,更加生气。 针锋相对的道: “妹妹这话说的可不对,爹年纪已大,又要在县城打理店铺生意,哪还有心力再兼顾马场。 依我看,找一个人专门打理马场也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是我自卖自夸,咱们老大成熟稳重,我看就行!” 秦氏自然不依,两个妇人竟然当面争吵起来。 原来前些日子周大宏曾向家人透露过,自己打算颐养天年,就此放手。 马场及店铺生意交由儿子打理,也就是选一继承人,管理周家产业,至于继承人的人选,却迟迟未有定论。 除周掣外,周家其他三房都认为陈开拜入周家,意图不轨,尽皆暗中提防。 有了共同的敌人,他们便自发的形成了统一战线。三家轮流前往县城,监视店铺的动静,不让让陈开有可乘之机。 在继承人的人选上,三家曾一致商定,就该当由长子长房继承。 今日周大宏突然到来,周家众人还以为父亲是来商量继承人之事,这才殷勤侍候。 周驰妻子秦氏有点小聪明,觉得凭什么就该大房掌管马场,便萌生了争一争的念头。 周大宏这才知道他们殷勤对待自己的原因,刹那间失望万分,想起了周掣与陈开的好来,本想一走了之,让他们自生自灭。 但毕竟血浓于水,父子情深,若是自己当真放任不管,别说马场势必衰败,就连这几人能不能生存都很难说。 挥手示意不要再吵闹,见他们不理,厉声喝道:“都给我闭嘴!” 话语中自有一番威严。 郭氏、秦氏虽然素来不喜这位公公,但也不敢公然违背纲常,只好乖乖闭上了嘴,心里却又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就连周大宏和陈开都骂上了。 周大宏此刻已没了跟他们叙家常的心情,淡淡的道: “我最近在哪里,想必你们也清楚,这次过来跟你们商量……” 说到这里,周家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郭氏抢着道:“爹,陈开虽说是你义子,但毕竟还是外人,这周家生意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打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仿佛先前的矛盾根本没有一般。 他们一样的心思:无论怎样,都不能让一个外人当家。 周大宏摇头苦笑,心想: 在陈园面前,周家的这些小打小闹,还能算是生意吗?开儿的目标大着呢,又怎会在意周家的这一点产业。 但知道自己就算将实情说出,他们也不会相信,只道: “开儿可不是外人。他也不会稀罕咱们周家的这点产业,我打算将马场和县城店铺搬到陈园那边,开儿说了,咱们联合起来做买卖。” 周大宏说完这番话,臊的自己脸都红了: 这只是开儿为了顾及我的面子,才故意这样说的,周家现今如何能跟陈园谈联合?周家以后还得依靠陈园才是。 但周家其他人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觉得定是陈开花言巧语骗过了父亲。 联合做买卖云云,不过是谎话而已,马场和店铺搬到陈开那里,这不就等于将周家产业,拱手送给了陈开? 至于什么陈园,更是天大的笑话,最多不过一个院子、几间草房,也配叫什么陈园? 其实清水陈园声望日隆,他们当中也有人听说过,清水县内最近有一个陈家好生兴旺。 但在他们的印象中,陈开还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少年,自然不会将他跟那个大户陈家陈园联系到一块。 秦氏道:“开弟若是有困难,咱们接济一下,也是可以的,但不用将马场和店铺都搬过去吧? 马场倒还能照常经营,但店铺搬到那穷乡僻壤,又去做谁的生意?” 周大宏又好气,又好笑,心想: 不让他们亲眼所见,他们决不肯心甘情愿的搬去陈园。我若是强行命令他们搬迁,他们明里不敢反抗,暗地里故意拖延,反会误事。 想到此处,也不愿再跟他们多费唇舌,道: “如今我多说无用,你们不妨亲自到开儿那里去看看,从那边回来,再决定搬不搬,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此事有转圜的余地,都欣然同意。 他们当然不愿周家产业落入陈开手中,不妨就去陈家看看,届时看到陈家又破又烂,事实摆在面前,他们又一起反对,兴许就能改变父亲的心意。 周大宏屈指算了算日子,知后日便是陈园集市逢集的日子,便让周家众人后日前去。 商量已毕,周大宏早已被气的饱饱的,也没心情吃饭,当即便返回了县城。 当天晚上,周三周电与妻子李氏从县城回来。晚饭过后,三家聚集在一起,商量去陈园一事。 众人心里都知道父亲周大宏喜欢陈开,常在他们几人面前夸赞,此次突然提出要将马场和店铺搬往陈家,必定存着将周家产业交给陈开的心思。 众人都感觉到了危险,更明白一旦搬迁,大权旁落,自己的利益将受到极大的损坏。 在利益和共同敌人面前,三家再次联合起来,更纷纷立誓,一定要阻止陈开侵吞周家产业的阴谋。 至于周家继承人之事,等解决陈开之后,三家再行商定。 秦氏听到有人提到去陈园的时间,眼珠溜溜一转,说道: “这个时间是爹提出的,爹现在肯定向着陈开,他让咱们后天过去,说不定就是陈开的主意。” 郭氏恍然大悟的道:“你是说陈开故意让咱们后天去,他好有些准备,可是他家就那几间草房,又能准备些什么?” 周三周电此时道:“听说开弟家已经盖了新房,还建了马场,也不知是真是假。” “假的!” 郭氏、秦氏异口同声回答,声音拉的老长。 秦氏沉吟道: “爹一向喜欢陈开,很有可能背着咱们暗中接济陈家。 陈开借此新盖了几间草房,养了几匹马,也不是不可能,咱们得提防他使诈。 倘若后天他买通了些人,借了些马,硬冲门面,咱们届时也不好多说什么。” 其他人都知秦氏向来精明,一齐道:“你想必已有了对策,快说!快说!” 秦氏嘴角微微翘起,道: “他让咱们后日过去,咱们偏偏早去一天,让陈开那小子无法作假。明日咱们先到县城,让爹跟咱们一起过去,也让爹看清陈家的本来面目。” 众人轰然叫好。 第二日一大早,周家众人便启程出发,一路催促车夫,很快便来到县城周家店铺。 周大宏见众人前来,大感诧异,听说众人怀疑陈开、今日便要前往陈园,怫然不悦,当即拒绝。 其实陈园是什么样,他心里跟明镜似得,儿子、儿媳们任何时候查看,他一点也不担心。 他只是气这些不争气的后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气他们自作聪明,不知好歹。 周家众人见周大宏拒绝,更加怀疑其中事有蹊跷,铁了心非去不可。 周大宏无可奈何,只好与周家众人同行。他心中有气,对儿子、儿媳也不搭理,坐在车中,一言不发,只闭目养神。 周家众人看在眼里,更加怀疑此次周、陈两家联合,就是陈开侵吞周家产业的诡计,暗自庆幸早来一天,没着了陈开那小子的道。 待得到达村子,晌午已过。周大宏虽闭目养神,却没真的睡着,一路上听到的尽是陈开的坏话,耳朵都听的生出了茧子。 他坐在车中,也没打算反驳,只想让众人亲眼看看陈园,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让他们对陈开另眼相待。 但毕竟听着心烦,一到村子,便令车夫停车,自己率先跳下了马车。周家众人还以为到了,跟着纷纷跳下。 便在这时,銮铃声响,一辆马车从后疾驰而至,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一位中年人来。 那人见到周大宏,连连摆手,高声叫道:“周兄,周兄!” 周大宏闻声转头,笑着迎了上去,来人正是自己多年的老友。当初他到处游说商贩入驻陈园集市,正是此人第一个答应下来。 周家众人纷纷向来人行礼,众人寒暄一番,那中年人道:“周兄,有一件事还得请你帮忙……” 周大宏见他故意停住不说,知道他是嫌人多嘴杂,便对儿子、儿媳道: “你们先行过去,我随后便到。你们一直往前走,最高、最大的宅院便是。” 说着也不等周家众人答复,拉起老友的人向一旁走去。 周家一行人缓缓前行,目力所及,皆是清一色的崭新草房,家家门前挂着腊鱼腊肉,不禁啧啧称奇:清水县竟有如此富庶的村子? 行不多久,便见到一排长长的高墙,众人好奇心起,本想进去看看,却被人拦住,获悉这是陈家正在新建的宅院。 陈家? 周家众人一般的心思:自然不是陈开。 秦氏想得更深:等会得好好看看,切不可让陈开借着村中富豪之家,蒙混过关。 又走了一阵,眼前好大一座宅院。细看之下,却跟县城之中的宅院颇有不同,但从外面远远看去,里面房屋众多,竟不止百间。 众人继续前行,所谓的宅院却无大门,而是矗立着一座木制牌匾,上书“陈园”二字。 他们怀着好奇,走了进去,只见左右两边皆有数排房屋,都聚集了不少人。 周家人随意找了一个年轻人,问道:“请问陈开住在哪里?” 那人似乎身有急事,急急忙忙往身后一指,道:“开哥儿在那边呢!” 周家众人循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陈园牌匾的正北方有一座朱漆大门,门顶匾额却无字。 倘若对照普通宅院,牌匾是大门,而后面的朱漆大门倒似是宅院的垂花门。 走到跟前,只见白墙红瓦,建构雄伟,门上茶杯大小的铜环闪闪发光,大门左右矗立着两头雄狮,神态威猛。 周家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均想:莫非这是陈开的家? 随即又都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光是这座宅院,便是周家也建不起来,又何况是向来贫困的陈家? 想通了此节,众人相互一合计,得出结论: 定是陈开在此豪奢之家做事。 周风虽是周家长子,却最是胆小懦弱,骤见这高门广厦,竟吓得连门不敢打。气的郭氏拧着他耳光,咒骂不休。 周驰夫妇笑了笑,上前打门。 过不多时,从门后走出一个人来,问道:“不知诸位找谁?”言语间甚是斯文有礼。 周驰刚要开口,他妻子秦氏却抢着道: “恩,有个人欠了咱们的钱,却总是不还,听说此人在贵府,特来找寻,冒昧之处,还乞原谅。” 原来这秦氏最是好面子,周家虽不是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秦氏出门却很是讲究排场,平时与人交往也只颇为势利。 他心里认定陈开在这户人家当下人,为了不失自己面子,竟然故意瞒着与陈开的亲戚关系。 那人点头道:“原来如此,若是陈园中有人欠钱不还,咱们决不包庇,不知那人是谁?” 周驰这才道:“姓陈名开,估计在府上当个下人伙计。” 那人张大了嘴,合不拢来,本想发作,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道: “不知二位高姓大名,小的进去也好通报。” 秦氏道:“周家,从这向西南有一座周家马场,便是咱们家的,请让陈开出来一下,咱们与他谈好欠钱之事,便即离开,决不叨扰贵府。” 那人冷冷的道:“请诸位稍等,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陈开此时正在被一群妇人围着,这些人七嘴八舌说个不休,陈开早就不耐烦,只是苦于没有理由抽身。 忽然听说有人拜访,顿时喜出望外。 “诸位,诸位,我现在确有要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要先行一步。 诸位的好意,陈开感激不尽,今晚还请留下吃一顿便饭。” 陈开一边说,一边挤出了人群。 走出大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听说有人来催自己还债,纳闷道: “来的是些什么人?我何时欠过别人钱啦?” 那人道:“自报是周家人,对了,是县里周家马场的人。” 第99章 说亲 周家众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便有人引着他们,向内院走去。 一行人依次经过仓廪区、食堂、公共厕所、员工宿舍,最后来到接待大厅之前。 正厅此刻聚集着许多妇人,小厮将周家众人迎到了隔壁偏厅之中。 小厮拱手说道:“贵客请稍等片刻,开哥儿一会便到。”说着退出了偏厅。 陈开崇尚节俭,讲究实用,厅内摆设甚为简单,并不如何奢华,但周家众人尽皆没见过世面,满脸艳羡之色。 众人在厅中走来走去,这边看一看,那边摸一摸,竟没一人敢坐下。 陈开听说周家人已到偏厅,便从卧房出来,快步朝偏厅走去。待得靠近接待大厅,更是靠着墙、猫着步,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闪进了偏厅。 进门之后,轻轻的关上房门,侧耳倾听,见外面没有动静,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周家众人此刻都站在偏厅中央,见陈开如此鬼鬼祟祟,更加笃定陈开不过是此处陈园的家仆,竟敢背着主人,私自动用客厅,以充自己脸面。 陈开只是为了躲避隔壁的那些妇人,哪里想到周家众人的这些想法。 他像往常一样,在偏厅主位一坐,道: “各位哥哥、嫂嫂辛苦,义父想必已经都说清楚了,我在这里便不再多言,不知搬迁之事何时开始?” 见众人脸色有异,都不坐下,感到有些奇怪,但也不在意,续道: “若是人手不够,我派些人手过去,请哥哥、嫂嫂放心!” 周大宏四子中,周三周电是个直肠子,藏不住话,心中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此刻道: “开弟,在咱们面前,你就别装了,此事若是让你家主人知道,那可不得了。” 陈开听得一头雾水,问道: “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想起先前门卫的话,接着道:“刚刚下人通报,说是我欠了谁的钱,至今未还,这是怎么回事啊?” 周家众人见他还在装糊涂硬撑,便想当场揭穿,忽然外来敲门声响,厅门打开,走进两个人来。 当先一人正是周大宏,另一人正是周大宏村口相遇的好友。 周大宏前些日子就住在陈园,陈园上下都知他与陈开的关系,因此他进出陈园,向来不需通报,也无人阻拦。 周大宏见到众儿子、儿媳,心中有气,道: “你们今日都看到啦? 开儿有如此陈园,还会在乎咱们周家的那点产业?你们当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开儿那是为了关照咱们!” 陈开当初受小魔王郑世杰父子威胁,为了自保、寻找靠山,同时也是心怀感激,认周大宏为义父。 从那时起,周家除周大宏、周掣外,其他诸人都对他怀有偏见。 但只是心怀偏见、暗中提防,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陈开心中虽不喜他们,但他们终究是义父的儿子、儿媳,掣弟的哥哥、嫂嫂,总归是周家人,没必要见面像仇人那般,闹得不可开交。 陈开觉得现在便是消除偏见、和好的最佳时机。 见义父数落周家众人,当即出来解围,说了一些“一切都是误会”、“哥哥、嫂嫂向来待我不薄”、“周陈两家一体”、“大家永远都是一家人”的言语。 周大宏见陈开如此识大体,而自己亲生儿子、儿媳却如此不懂事,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心中更加有气,道: “开儿,别理他们,走,义父有件事跟你商量。” 说着拉起陈开的手,便要往外走,谁知厅门突然从外面打开,涌进许多人来。 “开哥儿,你考虑了没有,王家那位姑娘你若不满意,我这还有别的好姑娘!” “开哥儿,李家那位姑娘你可中意?若不中意,也没关系,我也没看上,我这边还有别家的好姑娘。” “开哥儿,这是我娘家的姑娘,你瞧瞧俊不?” 说着从身后拉出一个妙龄少女来。那少女伸袖遮脸,颇为害羞。 …… 这些妇人堵在门口,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谁也不肯落后,有时甚至互相挤兑,堂堂陈园厅堂,就犹如菜市场一般。 周大宏暗暗称奇,低声道:“开儿,这是怎么回事?” 陈开摇摇头,无奈的道: “都是来说亲的,不止我这边,我爹那边的人更多。我本想躲开,结果还是被逮个正着。” 周大宏与老友相视一眼,脸上皆有忧色。 陈开劝说众妇人先行离开,言明自己会好好考虑。 但陈开素来平易近人,陈园家丁厮仆对他自有敬畏之心,但眼前这些媒姑媒婆,却都不怕,又哪里肯听? 便在这时,忽听得外面一声娇斥:“都给我滚!” 众妇人都是一愣,见是个面目俊秀的年轻男子,都不在意。 这时那人嗖的一声,拔出眼前长剑,怒道:“再不走,我便不客气了。” 陈开这才知马赛兰到了,低声道: “这个人我也管不住,倘若他伤了诸位,我定会尽心医治,请诸位放心。” 前来那些媒婆一听,当即挤出了人群,后面的人见状,陆陆续续离开。 但有些媒婆对马赛兰心生怨恨,一边走,一边怒视着他,这时发现事情另有隐情。 他们以说媒为生,见惯了各色男男女女,马赛兰男扮女装,又怎会瞒得了他们? 媒婆们虽然着实忌惮马赛兰手中的长剑,但嘴上却不肯罢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像你这种母大虫,开哥儿怎会看中你?” “像你这种脾气,以后嫁人了,那还得了,赶紧改改吧,否则到时嫁不出去可别后悔!” “要不我帮你物色一个男人,让人治治你这臭脾气……” 马赛兰何时受过他人这种奚落,长剑抖动,发一声喊,众媒婆顿时逃得无影无踪。 陈开暗暗好笑,但念在马赛兰替自己解围的份上,终究没好意思当场笑出来。 马赛兰并非孤身前来,身旁还有吴晓蓉和柴氏两兄弟。 吴晓蓉安慰了马赛兰一番,这才走到陈开面前,向周大宏及同伴两人盈盈下拜。 周大宏识得吴晓蓉,又将她引荐给了周家众人。吴晓蓉一一行礼,礼数周到。 寒暄完毕,吴晓蓉这才重回到陈开面前。 陈开解释道:“晓蓉,她们来……她们来……总之我事先并不知情,也不是我找他们来的。” 吴晓蓉微笑道:“我理会得,义父找你定有要事,我就不打搅了。”说着与其他等人拜别,这才快步离开。 陈开望着吴晓蓉的背影,颇觉不好意思,忽然一道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但见一张俏脸,柳眉倒竖,满脸愤恨之色。 正是马赛兰。 陈开见吴晓蓉、马赛兰二人走远,众媒婆也都悉数离开,便引周大宏二人来到正厅。 如此一来,偏厅便只剩下周家众人。他们各个呆若木鸡,难以相信,口中喃喃自语: 开弟竟然真的是此处陈园的主人! 众人反应过来,都有些惭愧,但随之被兴奋和期待所取代:开弟如此富有,那咱们这些义兄、义嫂岂不是可以大大沾光! 正厅之中,陈开等三人分宾主坐下。面对周大宏的疑问,陈开将说亲这件事的始末据实说了。 那日“拉车立信”过后,杨大力得到赏金之后,在集市买了几间房屋,便在陈园集市上住了下来。 他这个人颇为重情,懂得知恩图报。 得知那位好心留宿他们母子一晚的老妇人,孤身一身,颇为凄凉,便将那位老妇人接到了了陈园集市,悉心奉养。 杨母与老妇人相处的颇为融洽,就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 她如今见儿子衣食无忧,很是高兴,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儿子尚未娶妻,没能为杨家延续香火。 老妇人的儿子服役时战死疆场,他当然懂得杨母想要抱孙子的心思,开始在自己村子物色,想为杨大力寻一门好的亲事。 杨大力想要娶妻的事情传开,立时便有许多人登门说亲,几乎连杨家的门槛都踩烂了。 郑万三得知此事,计上心头,想出了一个给杨大力公开招亲的主意,以此来吸引目光,扩大陈园集市的影响力,并将此事报告给了陈开。 陈开觉得此事可行,夸奖了郑万三一番,还将这个计划稍微修改了一下。 如此一来,杨大力的一人招亲变成了少男少女的相亲大会。 一来陈开觉得这样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前来。 二来当初从对付郑世杰开始,便跟着自己的一大批兄弟,大部分至今尚未娶妻。 趁此机会,将此事办了,能进一步拉拢人心。而他们在陈园生了根,有了妻儿,便能更加心甘情愿、认真卖力的为陈园做事。 为了不影响集市正常开放,日期便选在了逢集的前一天。 经过“拉车立信”,陈园的信誉在附近空前良好。众村民见有陈园做担保,父母纷纷带着儿子、女儿前来陈园。 而媒姑媒婆看到有生意可做,也纷纷前往,有的甚至大老远从隔壁郡县、不辞辛苦赶来。 她们一样的心思:说什么相亲,即便男女看对了眼,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得有三书六聘不是?这些怎能少得了咱? 如此一来,这一天竟然陈园集市竟然比逢集还要热闹。 只是在陈开看来,这也正是万恶之源。 媒婆们来到陈园,一番打听,得知陈园主人陈开竟还没有娶妻,又看到陈园如此豪奢,自然都想为陈开说媒,倘若说成,这其中的好处自是十分丰厚。 这下可就苦了陈开,面对这些媒婆,他又不好强下逐客令,只好硬着头皮敷衍,本来他已借故摆脱,后来周家人进入陈园,他的行迹再次暴露在众媒婆眼前。 周大宏听完,捋须哈哈一笑,道: “亏你想得出相亲这个主意,也因此引来了那些冰人媒婆。不过你也确实老大不小,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啦。 不瞒你说,今日我带王兄过来,便是为了此事。 王兄有一幼女,年方二八,美丽端庄,温柔贤淑,王兄颇为宠爱,便想寻一乘龙快婿。” 那王掌柜接着道: “小女本早已到出嫁年龄,只是王某爱之甚切,便想为小女寻一位如意郎君,只是几年下来,中间也托了不少人,却始终没有良缘。 听说小郎君尚未娶妻,王某厚着老脸,这才带周兄过来提亲,不知小郎君意下如何?” 陈开一怔,过了片刻,起身作了个揖,道: “多谢王掌柜厚爱,只是小子已心有所属,故而……总之多谢王掌柜好意,还乞原谅。” 周大宏从没听陈开提起过意中人之事,当即便要相询,略一思考,心中便即雪亮,道:“你说的可是吴家那丫头?” 陈开也不隐瞒,点头道:“正是晓蓉,义父你是见过多次的。” 王掌柜心中只感可惜,也想知道陈开的意中人是何等出色的女子,问道: “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大家闺秀,竟能让小郎君如此挂怀?” 周大宏道:“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你是见过,就是适才向咱们见礼的晓蓉姑娘。” 王掌柜回思片刻,点头道:“晓蓉姑娘容貌端丽,知书达理,与小郎君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王某再次恭喜啦!” 陈开拱手回礼,道:“前辈面前,小子也不隐瞒,我与晓蓉乃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在陈家落魄之时时,晓蓉便不离不弃,如今陈家稍有改观,小子决不会弃之而娶他别人,还请义父和王掌柜见谅。” 王掌柜双手一拍,叫道: “有情有义,不喜新厌旧,这才是男儿本色。 不过男人三妻四妾也属正常,小女听闻小郎君风采,仰慕已久,即便不能成为正室,能时时在旁侍候,当个妾室也心甘情愿。” 陈开下意识的想说:好啊! 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不是三妻四妾、美女在怀、予取予求? 陈开作为正常男人,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眼下显然还不是时候。 以吴晓蓉的性子,表面上自不会反对,但内心总是有抵触的;吴大全那边也需要花功夫说服。 更何况眼下坞堡未成、王应廉在旁虎视眈眈、李渊父子尚未接触、陈园并非绝对安全,他此时也没更多精力花在儿女情长上。 但吴晓蓉素来对我情深意重,眼下倒是可以先娶了。 陈开故作惊讶道:“这……这……”说话的同时,眼望周大宏,请他帮忙解围。 周大宏张大了嘴巴,是真的受到了惊吓。 他与王掌柜相交多年,知道此人自视甚高,在选女婿上向来严苛,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让自己的爱女嫁人为妾,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说什么也不敢相信。 周大宏道:“开儿这孩子,最是专一,最是痴情,咱们也别逼他啦。令爱美丽动人,贤良淑德,自会寻到更好的人家。” 王掌柜无奈的点了点头,心中暗呼:可惜!可惜! 三人又闲聊一阵,忽听得外面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如此鬼鬼祟祟!” 第100章 婚礼 三人都是一怔,一起出门,只见厅外站着两个妇人,正在接受护院的盘问,正是周大妻子郭氏、周二妻子秦氏。 郭氏、秦氏仗着自己是此处主人陈开的义嫂,面对护院凶神恶煞的盘问,不仅不感害怕,反而有些趾高气扬,一再说自己是来见自己开弟的。 忽然厅门打开,二女见到陈开等人,越过护院直接奔了过去。护院欲追,陈开挥手示意,让他们先行下去。 周大宏见到儿媳,冷冷的道: “怎么还不回去收拾,准备搬迁事宜?滞留陈园,意欲何为?是不是还要看看开儿的身份真假,查他是不是真的陈园主人?” 郭氏、秦氏此刻对陈开的身份哪里还有什么怀疑?想到刚到陈园时,自己对陈开的种种轻视,都不禁脸上发红。 秦氏脑筋转的极快,道: “一切都是误会!三弟、三妹、大哥他们已经先行回去,准备搬迁事宜。 咱们此番特意留下,便是专门来给开弟道歉来的。还望开弟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原谅则个。” 说着盈盈下拜。郭氏不甘人后,说的大致相同的话,也弯腰致歉。 陈开笑着还礼。 周大宏脸色稍缓,道: “这才对嘛,开儿,他们诚意致歉,你坦然相受,不要有什么顾虑,回头我让那几个没来的也当面向你道歉。” 陈开连说不敢当。 周大宏见说亲之事未成,老友王掌柜心情郁郁,便想在陈园集市找一家酒肆,痛饮一番,排解老友心中愁绪。 陈开除了在陈园集市开设陈园货栈以外,还接连建了酒肆、饭店、客店、当铺等店铺,进一步扩大了集市的经营范围。 周大宏见郭氏、秦氏站在陈开旁边,一口一个“开弟”,叫的十分亲热,极力巴结,道: “你们还不回去?” 秦氏道:“爹,我和大姐有事和开弟商量,说完便走。” 周大宏点了点头,与王掌柜并肩离去。 陈开面对郭氏、秦氏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不明所以,急欲摆脱二人,道: “嫂嫂有事尽管吩咐,小弟决不推辞。” 二女都心中一喜,眼望左右,见左近无人,郭氏率先说道: “听说开弟还未娶妻,我娘家有一表妹,模样标致,性子也好,不如让我去说说,就嫁给开弟如何?” 此前秦氏一直事事在先,没想到一时不察,竟让秦氏抢先开了口,急欲补救,赶忙道: “大姐的那位表妹,小妹见过,性子倒还好,至于这模样嘛……” 说到这里掩嘴一笑,接着道: “开弟,我有一小妹,如今正待字闺中,不是我自夸,绝对漂亮贤淑,开弟见了一定喜欢,明日我带她来给开弟看看如何?” 郭氏见秦氏如此说,哪里还忍得住,二人当即便争吵起来,竟而险些大打出手。 原来陈园一行,郭氏见自己丈夫唯唯诺诺,毫无男子汉气概,而老二能说会道,秦氏颇有心机,事事都压着他们大房一头,她早就心中有气。 适才周家众人得知陈开真实身份之后,老三周电提议即刻回去准备,尽早将周家马场和县城店铺搬到陈园。 谁知秦氏这时却要一个人留下,郭氏留了个心眼,又想起适才众媒婆给陈开说亲之事,立时便想到了秦氏的用意。便打发了众人,和秦氏一起留了下来。 二人悄悄返回,众护院还以为她们是去而复返的媒婆,倒也不太在意。 但不久之后,发现她们二人竟而趴在大厅门上,偷听偷窥,举止诡异,生怕对陈开不利,这才上去喝问。 之后惊动陈开、周大宏等人,二人这才没被护院带走。 陈开见这么多人为自己说亲,倒也并不感到如何得意,反而让他认识到,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世界都是如此的真实。 当你有钱、有权、有势之时,众人都会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你。 而倘若你身无分文、无权无势,那你将会被所有人轻视,就如自己刚刚穿越来的时候。 陈开见郭氏、秦氏越吵越凶,大声道: “二位嫂嫂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我已心有所属,并将不日完婚,还请二位嫂嫂见谅。” 二女都是一怔。 秦氏立时想到了适才与周大宏一起离去的王掌柜,道: “刚才王掌柜也是来说亲的?莫非开弟相中了?” 陈开摇摇头,道: “实不相瞒,王掌柜今日前来却也是为了此事,只是小弟的答复跟现在一样,此刻晓蓉就在陈园,我一会儿让她来见见二位嫂嫂。 届时我俩大婚之日,二位嫂嫂和各位大哥可一定要来。” 郭氏很不甘心,攀上陈开这棵大树,就意味着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他可不想就此放过这个机会,当即便想再劝。 谁知秦氏抢着说道:“如此嫂子也就不再勉强,开弟放心,大婚之日,咱们必定前来,这杯喜酒咱们可是喝定了。” 郭氏见秦氏都放弃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了一些恭喜的客套话。二女就此离去。 陈开身心俱疲,便去卧房休息。 待得醒来,天色已黑,估摸着相亲大会早已散去,便起身去找老爹,得知老爹在陈园集市当中,便去找寻。 出了大门,但见集市灯火通明,仍聚集着不少人。 众人见陈开出来,一起过来招呼寒暄。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陈园相亲大会,才终于结束,众人慢慢散开。 陈开找到老爹,将打算娶吴晓蓉的事说了。 陈老汉早就日盼夜盼,如今亲耳听说儿子终于要成婚,当真喜不自胜,拉着陈开的道: “好啊,好啊!此事我来张罗,我就去向吴老哥提亲,也让吴老哥高兴高兴。” 又伸出右手,掐指算了算,笑道: “大后天二十八,是好日子,依我看,婚事宜早不宜迟,咱们就定在二十八如何?” 接着自问自答:“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找吴老哥!” 陈开急忙道:“事先得先给晓蓉说说,看她意见如何?” 陈老汉则道:“婚姻之事,自然是父母做主,何况晓蓉的心思,你还看不到?估摸着全陈园的人都知道啦。” 第二日,陈园上下都得知了主人即将成婚的消息,吴大全当即召集人手,开始着手准备大婚事宜。 才只过了半日,陈园到处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 而准新娘往日总会先去办公,再到各处慰问,今日竟因为害羞竟连早会也没参加,整日都躲在屋子,不敢见人。 好在有屋中有马赛兰相伴,倒也有人可以说话。 至于马赛兰与吴晓蓉为何变得如此亲密,此事还得从陈开那日从县城回来说起。 那日马赛兰气势汹汹的在村口,向陈开兴师问罪,被陈开堵了回去。马赛兰负气而走,吴晓蓉心地善良,便前去解释、安慰。 初时马赛兰并不领情,有时还恶语相向,吴晓蓉不但不着恼,反而去的更勤。 马赛兰毕竟不是无情之人,见吴晓蓉一片至诚,又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渐渐开始接纳。 后来平五为陈开重用,参与建设陈园商业街。 从长安跟马赛兰一起过来的,除了柴氏兄弟之外,再无人与马赛兰说话,而陈园上下都对马赛兰的蛮横心怀不满,鲜有人搭理他。 如此一来,吴晓蓉常来看望,马赛兰又实在孤独,相处久了,二人竟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心姊妹。 马赛兰当然知道吴晓蓉对陈开情根深种,听说陈开不日将迎娶吴晓蓉,打心眼里替姊妹高兴。 她虽对陈开的行为处事有诸多意见,但也不得不承认陈开对吴晓蓉颇好,日后定不会辜负吴晓蓉的一番情意。 陈开找来郑万三,询问昨日相亲大会的成果,郑万三如实说了。 相亲大会全程进行的都非常顺利,众人云集,好不热闹,有数十对男女都有意对方。 郑万三说完喜,也报出了忧: “开哥儿,只是有些女方人家极是难缠,不仅要有媒人作保,还索要大批彩礼。 咱们兄弟跟着开哥儿,手头的确宽裕不少,但许多兄弟都说不想因为娶妻,又变成穷光蛋,纷纷不愿娶了。” 陈开沉吟道:“既然中意了,那就娶回来。 去告诉女方人家,也不需什么媒人,所有亲事有咱们陈园做媒,倘若以后家女儿受欺负了,尽管告到陈园来。 你再去跟咱们兄弟说,各人成婚的彩礼钱,陈园全数出了。至于此次相亲没有相中的未婚兄弟,以及已经成婚的兄弟,都有等额的奖金。 告诉兄弟们,多谢他们这些日子的辛苦奋斗,多谢他们这些日子的不离不弃,陈开感激他们,更不会亏待他们!” 郑万三现在负责陈园所有经营事宜,下意识的想要提醒,如此奖赏未免多了些。 但想到陈开素对兄弟出手阔绰,说了也是无用,话到嘴边,却未说出来。 陈开望了望到处可见的大红灯笼,忽然灵光一闪,道: “既然大家都要成婚,不如咱们搞个集体婚礼,也好让大伙儿都热闹热闹。” “集体婚礼?”郑万三一脸不解。 陈开解释道: “你去通知女方人家,就在二十八那一天,包括我陈开在内,陈园人将在陈园集市一同大婚。你即刻让人准备请柬,大邀宾客。” 郑万三沉吟道:“只是如此一来,加上诸位兄弟的亲戚朋友,陈园内恐怕摆不了那么多桌。” 陈开早就想好对策: “届时大伙儿同在集市拜堂,陈园内摆不下,那就请陈园附近村子里的人家帮帮忙,每家摆上几桌,招待客人,一切用度由陈园负责。 有些人家倘若不肯。也别强求,实在不行,给些钱财,当是租用了。” 郑万三点头道:“此法甚好,也不用给什么钱。 开哥儿有所不知,陈园让他们都过上了好日子,众村民感激在心,一直都想报恩。 经常有村民吵着要见开哥儿,都说要报答开哥儿的大恩大德,咱们按照开哥儿吩咐,都给拦下了。 此番开哥儿主动相求,他们必定答应,还会十分高兴。” 陈开于是让他着手去做。 陈园主人将要大婚,陈园上下自是人人忙碌,附近的村民也没闲着,主动过来帮忙,一切都很顺利。 二十八那天傍晚,但听得锣鼓声喧、鞭炮齐鸣,数十顶花轿陆续抬进了陈园集市。 众新娘同时下轿,人人身穿大红锦袍,凤冠霞帔,脸罩红巾。新郎们早已等候多时,当即牵着新娘的手,来到各自父母的座位跟前,并肩而立。 众赞礼生一齐高声道:“拜天地!” 新郎新娘一齐跪拜天地。 众赞礼生又齐声道:“拜高堂!” 新郎新娘一齐跪拜父母。 众赞礼生接着齐声道:“行交拜礼!” 新郎新娘相对而拜。 随着“送入洞房”的声音响起,一众新郎新娘在众人的簇拥下,纷纷进入陈园大门。 陈开走在最前面,握住吴晓蓉的手,忽觉手上潮乎乎的,低声道:“怎么,害怕了?” 吴晓蓉轻轻点了点头。 陈开哈哈一笑,手上加劲,握得更加紧了,道:“可是晚啦,咱们既已成婚,木已成舟,今晚你可不能再躲我了。” 吴晓蓉羞的满脸通红,耳根发热,庆幸有盖头遮住,别人看不到自己的窘态。 陈开与吴晓蓉走进新房,并肩坐在床沿。但听得外面嬉笑声此起彼伏,自是众宾客正在闹新房,而他们房前却半个人影也无。 吴晓蓉紧张的扯弄衣角,又喜又怕。 耳听得陈开道:“估计今晚他们不会过来,咱们就歇息吧。” 吴晓蓉轻轻点头:“嗯!”声若蚊蝇,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 陈开轻轻掀开红盖头,烛光照映下,一张俏脸如鲜花初绽,娇艳欲滴。 吴晓蓉娇羞无限,不敢与陈开目光相对,纵体入怀,抱住了情郎。 陈开低声道:“接着咱们该干什么,我先教教你。” 吴晓蓉轻轻摇头,小声道:“昨夜村里的婆婆、大娘们都来教过我了,我懂了一点……” 说到这里,面红过耳,脑袋埋的更深了。 陈开缓缓除去她鞋袜,右手从她大腿下穿过,轻轻将她抱起,低声道:“我去熄灯。” 说着,轻轻将吴晓蓉放在床上。 陈开走到桌前,吹灭了灯,重新来到床前,除去外衣、鞋袜也躺到了床上。 ……(此处省略一万字。) 当夜,陈园与附近村子,共开了数百桌流水席,大伙儿开怀畅饮,热闹非凡,众宾客直到深夜才陆续散去。 只是经历或目睹这场盛宴的人当中,却有两个人心情郁郁。 一个人自然是族正。 他见陈园集市越来集市热闹、一场婚宴竟如此豪奢,以此可推想陈园恐怖的实力,他真后悔当初与陈开结仇。 只是陈开既已杀死他心爱的儿子,此仇不可解,那就注定他要与陈开斗争到底。 然而陈园越来越强,县令那边似乎也因为忌惮陈开,迟迟未有动静,杀子之仇似乎越来越渺茫。 想到此处,不由得仰天长叹。 在这大喜的日子,另一个心情不好的人,就住在陈园。 第101章 一封信 马赛兰近日与吴晓蓉朝夕相处,知她对陈开情根深种,一往情深,如今亲眼得见她嫁得意中人,自是衷心为她感到高兴。 可是因为一封信,让她再也高兴不起来。 这封信来自长安,二十八日傍晚才送到陈园。 送信人乃是柴府亲信,那人将书信亲手交到马赛兰手上,并言道:“老爷、夫人特意叮嘱,越快越好!” 马赛兰自打来到陈园,每隔几天便通过书信,向长安传递消息,汇报在陈园的种种情况。 陈开得知此事,不仅不加阻拦,也不查阅信件内容,还特意派专人负责送信,以防信件落入他人之手。 初时马赛兰心存怀疑,担心陈开意图不轨,但每次送信归来,送信人总会奉上柴府信物,证明信件确实已送入柴府。 马赛兰这才彻底放心。 只是马赛兰来陈园已有些时日,送往长安的书信也已有数封,但回信却一封也无。 马赛兰拿着近日来唯一的回信,知道此信事关重大,否则也不会绕过陈开,派心腹悄悄送来陈园。 她轻轻打开书信,慢慢读完,不由得眉头紧皱,耳听得外面锣鼓声喧、爆竹齐鸣,知道婚礼已经开始。 原本应该高兴的时刻,她的心反而有些沉重。 书信的内容其实并不多,主要有三点: 一是让柴哲威、柴令武两兄弟继续留在陈园。 二是唐公李渊已知陈开之事,尽快带陈开前往太原。 三是确定好前往太原的日期,便即回信。 马赛兰掩信沉思:晓蓉今日才刚成婚,我怎忍心让他们夫妻这么快就分离? 她甚至在想: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应该与晓蓉太过亲近,倘若我跟晓蓉不过是泛泛之交,如今我也不会如此为难。 自那日起,马赛兰便一直处在纠结当中,不知该不该将书信内容告诉陈开。 有时本来都下定了决心,但见吴晓蓉与陈开甚是恩爱,吴晓蓉又对自己颇好,终究于心不忍,硬着的心肠最终还是软了下来。 陈开婚后,每晚身处温柔乡,早会上常显疲态,哈欠连连。 众人见了都微微一笑,每当这个时候,坐在屏风后面的吴晓蓉,羞的耳根子都红了。 陈开早晚有吴晓蓉照顾生活起居,白天上午教陈水、陈火、陈土三人功课,下午教杨大力骑马,婚后生活倒也充实惬意。 如此一来,虽能时常见到马赛兰,但对她的心事却一无所知。 而吴晓蓉却不同。 他她素来心细,近日又多与马赛兰共处,见马赛兰这几日总是心神恍惚、满脸忧虑,便问道: “兰姊姊,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马赛兰摇了摇头,道:“没有,你别瞎想,在陈园谁敢惹我。” 吴晓蓉见她眉间满腹心事,哪里肯信,道: “若是开哥惹你生气,我这就向姊姊赔不是,还望姊姊大人有大量,我回去后自会跟开哥好好说说。” 马赛兰听吴晓蓉提起陈开,心底立时泛出异样的感觉,急忙察觉不对,当即站起,厉声道: “他……他敢……” 忽觉自己反应太大,忙又坐下,道: “总之他没惹我,你把他当作宝,在我眼中,他什么也不是,我才不会跟这登徒子一般见识。” 说到登徒子,立时便想起了昔日在客店中,陈开冒犯自己的窘事,不由得脸上一红。 马赛兰将一切看在眼里:莫非兰姊姊也看上了开哥? 她只道自己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出类拔萃的男人,别的女人看上了,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兰姊姊素来心高气傲,又与开哥素来不睦,一言不合便即争吵,她会看上开哥吗? 想了一会儿,总觉不可能。但她为了摸清马赛兰的心事,还是故意问道: “兰姊姊,你……你不会也看上开哥了吧?” 马赛兰吃了一惊,大声道: “怎么可能!也就你把他当作宝,我就想离他远远的,若不是为了大威和小武,我根本就不会来陈园。” 吴晓蓉曾跟陈开一起前往长安,知道她所说大抵是实情,但为了探听马赛兰的心事,假装不信,道: “那自我与开哥成婚后,你便终日郁郁寡欢,还说不是?我这就跟开哥说去。” 马赛兰心中一慌,急忙将她拉住,说道: “我的好妹妹,真的不是因为他,其实是因为你!” 她生怕吴晓蓉就此去找陈开,到时候闹得满园风雨,自己虽然问心无愧,但自己如何在陈园立足? 同时她又扪心自问:在吴晓蓉面前,我真能问心无愧吗? 吴晓蓉听马赛兰终于说出了心事,还说是因为自己,大感好奇,忙问端倪。 马赛兰知道此事再也瞒不住,便将书信之事跟吴晓蓉说了,道: “此事陈开他倒也不是非去不可,去与不去,你们先行商定。就算不愿前去,我也不会勉强,长安那边我自会跟姊姊、姊夫解释。” 吴晓蓉听闻此事,一颗心如坠冰窖。 她一直想过的便是平平凡凡、简简单单的日子,如今陈园一天比一天壮大,自己也与情郎成婚,婚后生活虽然平淡,却是他梦寐以求想要的。 只是她颇为了解自己的夫君,知道陈开有着远大的抱负,决不会甘于平凡,这种日子终究会被打破,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她已从陈开口中得悉,上次前往长安,拜见柴绍、李秀宁夫妇,其最终目的便是为了结识唐公李渊。 如今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开哥为此付出颇多,又怎会轻言放弃? 想到此处,心意已决,对马赛兰道: “去,太原非去不可!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见开哥,他若知此事,必定高兴的紧。” 心中在想:既然太原非去不可,那我陪开哥一起去便是,天上地下,永不分离! 马赛兰没料到吴晓蓉会是这种反应,劝道: “以陈园如今之势,陈开大可不必前往太原,他虽有心巴结唐公,但太原距此颇好,鞭长莫及,未必便能如愿以偿。” 其实马赛兰在长安之时,便与柴绍、李秀宁夫妇讨论过此事,他们始终不懂: 清水县距离长安不近,距离太原更有数千里之遥,陈开为何要处心积虑讨好结识柴、李两家? 更何况此时的柴、李两家都处在危机当中。 吴晓蓉于这些事并不全懂,但想着只要陈开想要去做任何事,她必全力支持,道: “咱们先去跟开哥说,看他如何决定。” 当下,不由分说的将马赛兰拉到了陈开面前。 陈开听二女说完,思潮起伏。 正如马赛兰所说,陈园已步入正轨,只要好好守着它,大可富富贵贵的度过一生,犯得着千里奔波、甘冒大险的前往太原? 县城有王应廉窥伺在侧,大可屈膝卑恭,求得他的原谅。 郡治所上邽有王郡丞虎视眈眈,大可奉承讨好,为他做事。 金城校尉薛举,不久将要起兵反隋,占领天水,届时大可虚与委蛇,忍辱偷生。 再然后太原留守李渊,在晋阳起兵反隋,攻占长安,接着打败薛举父子,届时大可巴结、帮助李家父子,从此尽享荣华富贵。 既然到最后都要接触李家,为何不能一步到位,先与李家处理好关系? 而且此时李家并未完全成势,如今鼎力相助,那是雪中送炭。 以后李家强势崛起,那时再行巴结,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效果自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一来,王应廉、王郡丞以及薛举父子那边,倒也不用刻意讨好巴结,只要井水不犯河水,暗中提防便好。 其实在陈开看来,太原之行还是很有风险的。 此行就是为了巴结李渊父子,自己大可不用亲去,派一可靠之人前去,说明自己的心意也未尝不可。 这样自己便可安安稳稳的待在陈园,每天过舒服日子。 可陈开事先并未见过李家父子,自己亲去都无把握与李家结交,更何况其他人?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一次自己亲去比较妥当。 风险和收益往往是相对应的。 欲成大事,必须要冒风险,否则只能庸庸碌碌、混混沌沌的过一辈子。 自己穿越而来,两世为人,在如今大好机遇面前,岂能畏畏缩缩、裹足不前? 一念至此,心意已决,说道: “太原之行非去不可,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赛兰姑娘,请你将此事速速告知柴君夫妇。 晓蓉,我离开后,你便是陈园之主,大小事务自有各管事处理,无须担心,你只要看好大哥就行,切不可让他意气用事。” 吴晓蓉一听,顿时慌了。 第102章 临行安排 吴晓蓉大声道:“既然太原之行颇为凶险,该当让我陪你前去才是,咱们夫妇一体,永不分离!” 陈开望着她坚毅的眼神,心中大是感动,柔声道: “此去太原,只是路途遥远,倒没什么凶险,何况还有赛兰故娘和诸位兄弟,不会有事的。” 吴晓蓉哪里肯信,道: “你骗人,此行若不是凶险万分,兰姊姊又怎会难以开口?总之我要跟你一起去,刀山火海咱们总要一起闯。” 陈开笑着道: “只是去一趟太原而已,没你想的那样严重,不信你问问赛兰故娘,届时她会与我同行,有她在,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马赛兰立时会意,附和道: “晓蓉,你信不信你兰姊姊,你尽管放心,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将你的夫君安全带回来,你若不信,我可以就此发誓……” 吴晓蓉伸出双手,急忙拉住她手,轻轻摇动,道: “兰姊姊,我信,我信!只是……” 陈开趁机道:“我这一走,陈园总得有人主持大局不是,我看你最为合适。” 吴晓蓉一呆,摇了摇头,道: “有哥哥在,陈园的事自有他做主,我懂得什么呀,更何况大伙儿也不会听我的。” 陈开正色道: “大哥样样都好,但有时太过意气用事,需要有人在旁提醒。你是堂堂陈园女主人,陈园上下又有谁敢不听你的?” 吴晓蓉听到“女主人”三字,脸上一红。 陈开接着道:“我临行前知会一众管事,倘若大哥与你的意见相左,让大伙儿都听你的。 总之,你是陈园的女主人,我不在,陈园上下以你为尊,就连大哥也得听你的。” 吴晓蓉虽已为人妇,但毕竟年纪不大,究是少女心性,以后连大哥都要听从自己的命令,不由得莞尔一笑,道: “这可就难为哥哥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喊我‘傻妹子’!我若是逮到机会,非得喊他‘呆哥哥’不可。” 说到这里,掩嘴咯咯而笑,仿佛已将陈开太原之行抛到了脑后。 马赛兰见二人有说有笑,耳鬓厮磨,举止亲密,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想到陈开让吴晓蓉一个女人主持陈园大局,不由得羡慕万分。 她虽身为女子,却始终不愿落在男儿之后。 当初寄居李府之时,她便常作男子打扮,无论读书写字、舞刀弄枪还是军事谋略,她都刻苦钻研,事事不输于李家任何一位公子。 只是她虽然样样优秀,却因为女儿之身,始终得不到众人认可,就连自己的父亲也劝她不要痴心妄想,多做一些女儿家该做之事。 整个李府,只有李秀宁跟她亲近,二人同为女子,同病相怜,又都不甘于平凡,因此她才跟随出嫁的李秀宁,来到了长安柴家。 李秀宁嫁入柴府之后,柴绍对其颇为敬重,无论大事小事,皆与这位聪慧的妻子商量。 马赛兰看在眼里,真心为秀宁姊姊高兴。 如今又见陈开让吴晓蓉总揽陈园一切,触及心事,又自怜自伤起来。 赛兰,赛过花木兰,如今想想这个名字是多么可笑,我不求能赛过谁,只是什么时候我才能做我想做的事? 第二日早会,陈开当众说出了自己即将出门的计划,却故意将此行的目的地隐瞒不说。 众管事经过陈开上次长安之行,又素知他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对于他此次突然出行,倒也并不如何惊奇,只安静坐着,等陈开示下。 会上,陈开着重交代了两件事。 一是自己离开后,众管事要各司其职,陈园若遇有大事,则由众管事在早会上商量解决,若是有重大分歧,则举手表决。 二是正月已到,陈园先前曾买下附近许多田地,拥有佃户无数,春耕从即日起提上日程,做好各项准备。 但有些话自是不能公开说的。散会后,陈开又单独召见了每一位正、副管事。 除了询问他们的分内工作之外,还倾听了他们对陈园现状的意见以及建议,同时明确了自己离开后、吴晓蓉为最终决策人的核心地位。 陈开虽已削减了吴大全的权力,让他专注于军事训练,但吴大全的的身份实在特殊。 他既是自己的结拜大哥,又是自己的大舅哥,陈园当中又有许多他昔日的兄弟,虽不在其位,但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 陈开当然不会相信吴大全会出卖自己。 只是有了前车之鉴,他不得不加倍小心,上次长安之行期间,吴大全主事,陈园陷入混乱,自己经过一番整顿,才使陈园重回正轨。 他自然不想重蹈覆辙。 如今陈园当中,老爹与吴大叔颐养天年,不过问陈园事务,能够压得住吴大全的,也唯有吴晓蓉了。 出发在即,一切安排妥当,陈开本以为自己可以挥一挥衣袖,从容放心离开,谁知事实并非如此。 一想到自己离开,陈园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有可能出现各种状况,便又担心起来。 陈开并不是患得患失之人,只因他为陈园倾注了全部心力,不愿自己辛苦奋斗,由于自己的一时大意而化为乌有。 因此,他虽做好了临行前的各项安排,却依旧没有让自己闲下来。 他根据超级大脑未删除的信息,将隋唐时期的农业发展信息,口述出来,命人笔录,装订成册。 又请老爹等老庄稼人删繁增减,最后总结出一套符合当地实际的农耕手册来。 陈开当即命孔儒通在国文学院腾出几间教室,召开专业讲座,邀请村民、部曲、佃户等参加,传授农耕知识。 陈开这才发现,国文学院开学虽已有些时日,但不识字的人仍有许多,竟连有些正、副管事都大字不识一个。 陈开当即又强制要求,所有正、副管事轮流前往国文学院学习。 出发日期日益临近,陈开也最终确定了此次太原之行的随行人员名单。 除了陈水、陈火、陈土三人外,再加上杨大力和郑虎子。 陈开之所以选择带上新收的三个家丁,那是有意要磨炼他们,将来委以重用。 杨大力则是感激陈开恩德,为了报恩,死活都要跟着,陈开见他其意甚诚,也就没有拒绝。 而郑虎子是虎仔队的正管事,职责异常重要,原本陈开并不打算带他前往太原。 后来吴晓蓉的劝说下,他这才让郑虎子陪同自己前往。 郑虎子忠心耿耿自不用说,且与自己同过甘苦、共过患难,办事能力又强,自己用着也确实顺手,太原之行有了他,势必能够事半功倍。 只是郑虎子这一离开,虎仔队的所有事宜便又落到这位副管事身上。 郑虎子虽是虎仔队的正管事,但其先在郑家卧底,后又跟随自己前往长安,待在陈园的日子并不长,虎仔队的真正掌舵人其实就是这位副管事。 这副管事名叫郑子恒,乃吴大全举荐,平时沉默寡言,素来低调,做事却绝不含糊。 因为虎仔队负责卧底、监视、情报搜集等工作,十分重要,陈开曾对郑子恒做过详细考察,考察合格,这才委以重任。 陈开三日内第二次召见郑子恒,并将自己连夜写出的人员名单,交给了他。 郑子恒接过名单,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名字,有些人自己认识,有些人自己压根连听也没听过。 陈开指着名单,解释道: “这族正,自不用说,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这王应廉乃清水县令,还有县丞、县尉等人,想必你都知道。这王郡丞、王场主、王瑜、王有德,想必你也都听说过。 往后,族正将不再是虎仔队的关注重点,上述的其他人才是咱们应该要密切关注的对象。我希望你能为他们每人建一个档案,以便我可随时查阅。” 郑子恒一呆,疑问道:“档案?” 陈开点了点头,道: “我会让吴大全给你增加人手,并让县城的任忠、王家马场的郑华、上邽的陈木,尽一切可能,为你提供帮助。 总之,你要搜集这些人的所有信息,我要清楚知道他们的家庭成员、喜厌好恶、近期动向等讯息,并将这些讯息装订成册,随时补充。 这些书册便是档案。” 郑子恒渐渐明白,但这些人当中不是朝廷官员,便是富商大户,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要暗中监视他们,谈何容易。 但开哥儿既有所托,尽力去做便是。 当下应道:“是!” 陈开也知此项工作并不容易,道: “尽力去做,若有困难,及时提出来,陈园上下便是你的坚强后盾。” 又看了一眼纸上名单,沉吟道: “至于后面的这些人,先把空档案建起来,以后时机成熟,再慢慢补充。 比如柴绍、李秀宁、卫永升等人,现如今在长安; 薛举、薛仁杲父子等人,现在应该在金城郡; 李渊、李世民、裴寂、刘文静等人,如今都在太原; 至于王世充、窦建德、宇文化及等人,那离咱们便更加远了。不过远归远,这些人你可都要牢牢记住。 陈金眼下经略长安,此地已有咱们的眼线,而我即将前往太原,这里不久也将有咱们的人,其他地方也慢慢都会有的。 而你的任务,便是领导虎仔队,派出合适的人手,在各地搜集情报,带回陈园整理汇总。你明不明白?” 郑子恒只明白了个大概,陈开的有些字词,他实在不知是何意,便一一说了。陈开认真解释,终于让郑子恒完全理解。 陈开安排完这些,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第103章 遇险 陈开这次出行十分隐秘,不仅附近村民不知,就连陈园中的下人仆妇也都故意瞒着。 出发那日,早会前夕,知晓此事的众管事悄悄前来,为陈开等人送行。 吴晓蓉眼眶含泪,依依不舍。 陈老汉虽也担心爱子,但想着儿子颇有志向,出去闯荡在所难免,鼓励了两句,让其早去早回。 陈开等一行七人牵马至村口,这才翻身上马,扬鞭踢臀,六骑如风驰电掣一般疾往东北方向而去。 七人坐骑皆是陈开精心细选而来,其中以马赛兰、陈开二人所乘最是名贵。 只见马赛兰坐下是一匹白马,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骨腾神骏,颇为不凡。 颈中銮铃更是以纯金打造,声音清脆,格外动听。 陈开坐下是一匹黑马,通体全黑,四蹄却是全白,但见昂首怒目,四蹄腾空,鬃鬣迎风,的是一匹宝马。 颈中銮铃乃是以纯银打造,声音悦耳,马上鞍辔鲜明,令人眼前一亮。 两马并驾齐驱,难分伯仲,一白一黑,交相辉映。 这两匹马乃是陈开特意为李渊、李世民父子准备。 马赛兰虽骑术精湛,见过不少好马,但何时骑过如此良驹?骑在马上,便如腾云驾雾一般。 她见陈开步步紧逼,争强好胜的性子发作,不断扬鞭催马,誓要超陈开一头。 陈开自然不甘人后,也不住发力,二骑轮番领先,谁也没能摆脱对方。 其余四人坐下虽也是良马,但与那两匹绝世宝马相比,终究还是略逊一筹。四骑渐渐追赶不上,渐渐落在了后面。 每当这个时候,陈开、马赛兰总会勒马停住,待得众人赶上,他二人又策马奔腾,互不相让。 初时一行人只挑官道、大道而行,众人身下坐骑实在招人眼球,才行了几日,便遇几个毛贼拦路抢劫。 虽被马赛兰、杨大力轻松打发,但也让陈开就此警觉起来。 从那以后,一行人加倍低调,白天专捡荒僻小路而行,晚上歇宿客店,多备干粮,一晚一歇。 如此一来,虽有些清苦,但好在一路上风平浪静,再无波澜。这一日来到西河郡境内,离太原已近在咫尺。 此时天已向晚,陈开等人身处一片谷地当中,但见山峰林立,间道险隘,四处雾霭茫茫,远处几缕炊烟袅袅升起。 陈开知道此地是前往太原的捷径,正是赫赫有名的雀鼠谷,道: “穿过眼前这片谷地,只要再行一阵,便可进入西河平遥县,平遥县以北便是太原郡地界。 只是此地不可久留,咱们须得连夜赶路才是。” 马赛兰却要事事都跟陈开对着干,趁机道: “我倒觉得此地清幽,着实不错。大伙儿连夜赶路,都感辛劳,不如就按辔徐行,找一农家歇宿。” 说着往炊烟处一指,继续道:“咱们不如就到那边去瞧瞧。” 陈开知她有意跟自己作对,也不生气,道: “这里是雀鼠谷,可不太平,你若是想留,便自己留下好了,咱们可不奉陪!” 说着催马便行。 马赛兰听说“雀鼠谷”三字,心中一凛,立时想起了许多事来。 去年四月间,有一个叫甄翟儿的贼寇头领,率众十万攻打太原,大败隋军,隋将潘长文兵败身亡,天下震动。 甄翟儿所率贼寇虽未攻下太原,却并未远走,始终活跃在西河郡介休县西南的雀鼠谷附近,伺机再攻太原。 正因为此,大业皇帝这才命唐公为太原留守,镇守太原,伺机消灭甄翟儿。 李渊、李世民父子与柴绍、李秀宁夫妇常通讯息,这些事马赛兰在长安便已知晓。 一想到唐公已于不久前就任太原留守,很快便要率军攻打甄翟儿,心中立时便充满激动和兴奋。 倘若能在唐公面前立下战功,兴许他老人家能格外开恩,让我留在军中,届时我便可以像男儿一样上阵杀敌了。 一念至此,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前往太原的念头更加强烈。 当即夹腹踢臀,那白马何等神骏,顿时四蹄奔腾,将陈开等人甩在了后面。 众人尽皆纳闷:刚才你自己说不急,如今却又疾奔,你到底想要怎样? 陈开更是感慨女人的心思,难以理解,招呼众人跟上,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便在这时,忽听得两旁有人喝道:“什么人?站住!” 陈开大声道:“快走,快走!” 众人不管不顾,只向前驰骋。但听得两旁咒骂声不断,时不时夹杂着“嗖嗖”声响,想是有人向他们射箭。 好在众人坐骑都是良马,那些人或许担心夜晚射伤自己人,并未持续放箭,陈开等人虽险象环生,却无一人受伤。 但陈开仍不敢有丝毫大意,一边纵马奔驰,一边询问众人状况。 这般一阵疾驰,直到中夜,七人终于出了谷地,生怕那些人骑马来追,又快马行了一阵,这才停下。 时值正月,朔风呼号,正是严寒时候。 一行人虎口脱险,都感疲累。 陈开便命郑虎子就近找了一个山洞,生火做饭,晚上就在山洞中歇宿。 除陈开、马赛兰二人外,其余五人人轮流守夜。 第二日清晨,陈开迷糊迷糊当中,忽听得有人大喊大叫。 细听之下,大吃一惊,急忙醒来,转头望去,郑虎子果然不见。 此时其他几人也都已醒来,聚在陈开身旁,询问原因。 陈开素知郑虎子为人机警,更是铁铮铮的汉子,即便刀架脖颈,恐怕都不会哼上一哼。 现在如此大呼小叫,极为反常,莫非他在外遇到了危险,故意在向咱们示警? 陈开将猜测说了,众人都表赞同。 好在昨夜已将所有马匹牵到洞内,洞口又有树枝伪装,若不仔细查看,根本无法发觉。只要守在洞中不出,倒也安全。 陈开却道:“虎子兄弟必定是遇到了险情,他不顾一切示警,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 众人齐声称是,就连一向与他作对的马赛兰都叫了声好。 陈开带着众人来到洞口,透过缝隙,隐约可看到外面情景。 只见两个人手执兵刃,正押着郑虎子缓缓前行,看装束似乎是大隋兵卒。此刻郑虎子已不再呼喊。 陈开见郑虎子暂时无性命之忧,稍稍松了口气,待他们走远,低声道: “我出去探探虚实,你们好生待着,切莫让马儿弄出声响。” 杨大力等人自然不肯让主人以身犯险,纷纷劝阻,但陈开心意已决。 他认为杨大力身形高大,不宜隐蔽躲藏; 陈水、陈火、陈土三人年纪既小,又无历练,遇事容易慌张。 马赛兰这时道:“我跟你们家主人一块去,你们都在洞中老老实实待着。” 语气严厉,话语之中自有一番威严。 杨大力等四人一来摄于她的余威,二来多日相处,知他武艺高强,平素又总是板着脸,都对她既敬且畏。 心中均想:有马公子在,开哥儿定然无事,只是不知二人中途会不会吵起来。 陈开、马赛兰二人悄悄走出山洞,蹑手蹑脚的跟随郑虎子等人。 二人虽见押着郑虎子的是大隋士卒打扮,只是此地是甄翟儿贼患活动地带,担心士卒是甄翟儿手下假扮。 更何况即便当真是大隋士卒,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又跟了一阵,只见眼前出现一片营帐,连绵数里,大旗上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李”字。 陈、马二人又惊又喜:莫非眼前是唐公的军队? 只是不能断定,不敢冒险闯营,只好守在大营远处观望。 陈开只知李渊就任太原留守之后,亲率大军讨伐甄翟儿,一战即胜,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甄翟儿打得大败。 至于大战的具体日期,他却不曾知道。 二人守在大营外,直到晌午,忽听得远方有说话声,急忙隐藏起来,侧耳倾听。 耳听得有人哀求道:“官爷,官爷,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只是附近的村民,并非匪寇。”说着屈膝跪倒。 其中一名士卒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匪寇,否则我早一刀把你砍喽。 别废话,老老实实跟咱们进军营,只要你乖乖听话,咱们不但管你饭,待得打败匪寇,还会放了你。” 那村民哪里肯信,只跪地磕头,苦苦哀求。 那士卒怒了,出手便要殴打,但似乎有所害怕,终究没有动手,只道: “别啰嗦,赶紧跟我进营,若不是将军有令,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里面还有些跟你一样的村民,他们在营里过得怎样,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村民将信将疑,这才站起,缓缓走进了大营。 陈开、马赛兰二人将适才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相互一合计,心中所猜一样: 此处当是隋军大营,想是要讨伐敌寇,于是秘密行军,为了不让附近村民暴露军队行踪,这才将沿途所遇村民,先行收押。 只是这“李”姓将军具体是谁,二人都无法知晓。 陈开道:“若是唐公的军队,那便最好不过,就怕不是。 依我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总得进去瞧瞧才是。” 马赛兰深表赞同。 陈开、马赛兰二人当即返回山洞,将所探信息说了。 陈开让杨大力等人就在洞中等待消息,自己一日不回来,不准离开山洞半步。 陈开又将混入军营的计划说了,就是自己与马赛兰假装附近村民,故意被士卒抓进大营。 如今一来,便可与郑虎子汇合,还可伺机打听大营将军是谁。 马赛兰欣然同意,当即便要前往。 陈开看了看马赛兰装束,摇了摇头,道: “不行,你一个妙龄女子,却着一身男装,早晚被人发现。 普通乡下的故娘,哪有女扮男装的,万一被他们当做甄翟儿部的奸细,那就不好了。” 马赛兰眉头微皱,知道他想让自己恢复女儿装扮,本想当场拒绝。 但细思下来,觉得他所说到也有些道理。只是洞中有许多男子,让她如何脱衣、换衣? 陈开本以为要费好大力气,才能说服马赛兰,初时见她秀眉微蹙,只道她要立即拒绝。 谁知等了许久,马赛兰反对的情景并未出现,反而见马赛兰环顾左右,满脸通红,扭捏之态尽显。 陈开见惯了她冰冷如霜的冷酷模样,何时见过她娇羞无限的小女子神态,看着看着,也忘了讥嘲,竟有些看得呆了。 马赛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你们都出去,我要换衣!” 但她也知外面随时都会有士卒经过,若是被人发现山洞的所在,被人发现那些良驹宝马,再被人因此惦记上,那便不好了。 正因为此,她当然没打算真把其他人赶出山洞,大声说话,只是让一向聪明机智的陈开,赶紧想办法。 陈开与她相处久了,对她的脾气、性格已非常熟悉,立时便明白她的意思,道: “咱们带了许多衣衫过来,在洞中搭一个简单木架,四周用以衣衫围住,这样你便可在里面换衣,外面的人决计看不到。” 马赛兰将信将疑,警觉的打量陈开,见他脸色如常,道: “先搭来看看,我瞧瞧再说。” 陈开知道此行甚远,中途有可能遇到诸多变故,为每人都准备了数套衣服。 既有富贵人家所穿的华丽绸衫,亦有普通人家的破旧衣服,甚至连打满补丁的乞儿服都备了几套。 在陈开的指导下,简易的五顶帐篷很快便搭建完毕。 马赛兰里里外外看了数遍,发现确无问题,这才红着脸点了点头。 有衣服挡着,从外面绝对看不到里面分毫,但马赛兰仍让陈开等人待在洞口,谁都不准回头,并扬言: 谁敢回头,便一刀杀了他! 陈开笑着道:“我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也不做卑鄙龌龊之事,你尽管放心好了。 对了,天气寒冷,我让他们在里面生一堆火,你换衣时也可暖和些。” 马赛兰下意识的认为陈开心怀不轨,但见他笑容满脸,一脸至诚神色,便点了点头。 心中对竟对这些许的关怀很是受用,内心深处竟有了一丝丝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