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杀死那个刺客》 第一章 天下最繁华的城市莫过于洛阳,而论起最名贵的酒楼,当属洛阳城的元宝酒楼。 这里有最香甘的奇异美酒,也有最妩媚的陪酒女人,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身份也鱼龙混杂,朝野的权贵,各地的巨商,或是背负血债的江湖人,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在这里喝酒绝不会被打扰到,因为元宝酒楼的老板不会允许有人在这里闹事。 几年前京城的小王爷在这里发了酒疯,被酒楼的下人捆住丢在大街上,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元宝酒楼会关门大吉,却未曾想元宝酒楼的生意依旧红火,而那位小王爷至今未敢再踏足洛阳。 元宝酒楼的老板是谁?没人见过,也没人知道,只要玩的尽兴,谁又会在意自己的银子落入谁的钱袋呢? 大堂最偏僻的一角,一个浑身的血的男人趴在桌子上,有人认为他只是醉了,因为这个男人整整喝了两坛烈酒,也有人认为他已经死了,因为男人已有两个时辰没有动过,客人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去靠近,因为这个男人的脚下踩着一把翠绿通透的长剑。 能来这里喝酒的人都是有见识的,他们一眼便能瞧出这把剑绝非凡品,甚至有些人已经猜到了这把剑的主人是谁。 酒楼外的行人纷纷攘攘,一辆由三匹骏马拖拽的马车停在酒楼门口,马夫将车厢的垂帘掀开,伴随着一阵奇异的熏香,一位身着华丽锦袍的男人探出身来,待瞧见元宝酒楼的门匾后,公子俊俏的脸庞浮出笑容:“就是这里了。”随后下车,从怀里掏出银子甩给马夫: “如果今天运气不错,只需一个时辰便可以出来。” “若过了一个时辰,公子仍未出来?” “你就不用再等,直接去附近最好的棺材铺,买一口最好的金丝楠木棺材。” 马夫应允,公子整理衣襟,迈步走进酒楼,刚进大堂便向四周张望,随即瞧见瘫在角落的男人,脸上笑容更甚,拍手笑道:“太好了,这里居然还有空座。”说罢径直走到男人身边,毫无顾忌的坐下,对小二招呼:“小二,将你们这最好的酒端上一坛,再拿你们这最好的玉酒杯过来。” “好嘞!” 小二脚步飞快,不一会便端来一坛酒,又从怀里拿出翠绿的玉杯,刚将酒坛上的启封解开,公子便笑道:“五十年的龙山花雕,这趟洛阳只凭此酒便不虚此行。” “公子好见识!” 小二给公子倒上一杯便去招呼其他客人,看着玉杯里的酒,公子却没有急着去尝,而是将酒杯端在鼻尖轻嗅,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世人皆传天下最甘美的酒在洛阳,依我看还是夸大其词了。” 将这杯酒缓慢饮下,公子闭上双眼,像是在仔细品味,片刻后睁开眼,对身旁趴着的男人轻轻呢喃:“我收回刚才的话,这的确是天下最好的酒,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他像是没有看到男人身上的血,还有男人衣裳破洞下若隐若的伤口,男人依旧纹丝未动,整张脸趴在桌上看不见容貌,见未有回应,公子又摇了摇头,重新倒上一杯慢饮,余光此时也在这个男人身上四处打量,最后定格在男人脚下的剑上。 “真是奇怪。”公子放下酒杯,将手臂压在桌上支撑着头,像是自言自语道:“这把剑……为什么会在这里?它的主人绝不会轻易舍弃它,更不会容忍它这样被人踩着。” 男人仍没有动,公子又倒上一杯,端起玉杯轻轻摇晃,这把剑他当然想据为己有,但理智告诉他,这把剑拿在手里,恐怕日后睡觉都要睁着眼睛,费了些力气才将视线从剑上移开,对男人说道:“你打算躺到什么时候?” 他本是个有耐心的人,之前无论怎样的处境都能够淡然自然,可面对眼前这个男人他却莫名生出一丝急躁感,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碰男人散乱的头发,就在手指触到男人那一刻,手腕一阵剧痛,一只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他的手腕,随后男人平静的声音响起: “你要做什么?” 伴随着声音,男人终于抬起头来,散拢的散发下刀削般的脸庞,洁白的面容与身上的血污显得格格不入,像是用白霜染过,公子未有丝毫慌乱,盯着男人的脸看了片刻,才说道:“你与我想象的很不一样,要年轻许多。” 男人松开手,目光紧盯着公子,平静的说道:“在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子?” 公子道:“无情,沧桑,暴躁易怒。” 男人问道:“那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公子耸肩,笑道:“我说不出来。” 男人问道:“为何说不出来?” 公子笑道:“这短时间我每日都在想象你的样子,什么模样都想过,唯独没有想到你会是这副模样。” 男人问道:“那么你可失望了?” 公子摇头,道:“没有,我反而有些欣喜,你现在看来很平静,但我能感觉到你身体正在隐忍的杀意。” 男人点头:“越不起眼的人往往越危险,你同样属于这种人。” 公子吐了吐舌头,指着自己身上华丽的锦绣袍笑道:“我怎会与你一样?若我身上沾上了血污,无论如何也要找个地方洗漱干净的,绝不会忍受到现在。” 男人眯起眼睛,撑起身子靠在椅子上,胸前数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袒露出来,公子看的一愣,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伤都是鞭伤,每道伤口都仿佛渗过血肉直抽在五脏里,江湖上使鞭子的女人并不少,但能造成这种伤口的女人他只能想到一个。 公子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试探的问道:“这些伤口,是城九酒留下的?” “不错。” “她杀不了你?” “她若是真要杀我,我当然是会死的。” 公子沉默,举杯将酒饮下,长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她为何没有杀你,或许她有自己的理由,或是你运气很好。” “我的运气向来很不错。” “但接来下,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公子目光转移到桌上男人喝过的酒坛,突然问道:“土窖烧的狗儿醉,只有最低贱的下人才会喝,你为何要喝这种酒?” 男人嘴角浮出浅笑:“因为这种酒有它的独特之处,虽是土烧,却比其他烈酒都要辛辣,入喉如同刀刃割喉,饮后犹如炎炙火燎,就是喝的再多也不会睡得安稳。” 公子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身上的伤虽不致命,却会使你流血,你喝这种酒是为了保持清醒,但这两坛酒你的确不该喝。” “为何?” “因为这两坛酒都是有毒的,你应该知道金兰花毒,不会很快要你的命,但会缓慢融化你的五脏六腑,除金花世家之外无人能解。” 男人听罢并未慌乱,笑容依旧:“看来金二娘就在这里,她能亲自前来是我没有想到的。” 公子看着男人的笑容,露出不解的神色问道:“既明知已身中剧毒,为何不怕?” 男人笑道:“金兰花毒毒发需要五日,足够我找到能解毒的人。” 公子闻言突然大笑,伸出手无奈的捂住额头,笑道:“严挺,严挺,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那个严挺,不然怎会如此愚蠢,会觉得今日还能走出这个大门?” 严挺?离得近的客人听到公子口中说出的名字,不由得回过头来,随后像是躲避瘟神一般急忙散到别桌去,男人对他们的动作似乎早有预料,只是对眼前的公子微笑:“你不该这般轻易说出我的名字。” 公子自知失言,伏在桌上轻声说道:“这的确是我的过错,只是你的迟钝实在令我感到惊讶,难道你还未发觉你已是蛛网中的虫蚁?” 严挺也伏在桌上,同样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语气问道:“我若是蛛网中的虫蚁,那么织网的蜘蛛又隐藏在何处?” 公子伸出一根手指,在严挺眼前摇晃,不紧不慢的说道:“距我身后十步那桌,正在啃竹笋的那位剑客,是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 严挺脸色一怔,沧南剑神李乱情,二十年前便成名天下,天下剑客无不推崇为尊,这等人物竟为取自己性命而来,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安然自若,严挺有些忍不住想偏过头去看,料想公子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在他身后的侧桌,有位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你且看他腰上的腰牌。” 严挺瞥了一眼,神情有些动容:“黑铁腰牌,他是铁王爷的人?” 公子撇了撇嘴:“他就是铁王爷本人。” 严挺沉默,在洛阳,没有哪个男人不想为铁王爷做事,也没有哪个女人不想爬上他的床,此时豆大的汗珠顺着严挺额头缓缓落下,脸色变得更加煞白,公子看到严挺的变化露出得意的微笑,同时竖起第三根手指: “铁王爷身旁那位老人,是大内的东方神威,天下第一刀。” “可他手中无刀。” “他杀你不需要用刀。” 严挺双目紧闭,身体已有些颤抖,公子说的并没有错,能让东方神威出刀的人,恐怕世上已不剩几个。 而他们三人的联手一击,又有谁能够抵挡?答案是没有。 公子对严挺此刻的反应很是满意,挺起身板,笑道:“至于我的名讳,与这几人相比并不值得一提,但你应该也听过郾城海家,我正是海家三公子海易川。” 严挺睁开眼,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可据我所知,郾城海家向来孤守自安,从不插足江湖纷争。” “你说的不错。”海易川冷哼一声,语气颇为不屑:“那些冥顽不灵的老顽固只懂得在小小的郾城龟缩,海家的名望因此日渐式微,而你,严挺,你就是我改变海家命运的契机。” 严挺道:“只要你杀了我,海家便可立威于江湖。” “不错。” “你请得这几位高手在此地等我,似乎提前已知晓我会来回来。” “不错。” 严挺摊开双手,面无表情的盯着海易川许久,脸上突然浮现出奇异的笑容,摊开双手笑道:“你行事这般周全,我已束手无策,只求速死。” 海易川听得一愣,问道:“你连反抗都不肯?” 严挺道:“反抗亦是无用,我束手就擒便是。” 海易川眉头紧皱,他本是个谨慎的人,行事准则如同老练的捕蛇人,没有把握击中毒蛇的七寸就不会贸然出手,而眼下严挺如此从容赴死倒令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能犯下众多杀孽的恶徒怎会乖乖等死?海易川相信严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海易川犹豫之际,只听得严挺笑着问道:“真是奇怪,无论是李乱情还是东方神威,他们可以轻易的杀死我,却非要等到现在,这又是为何?” 海易川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严挺自顾自言道:“据说这家酒楼的老板是个背景通天的人物,但即便如此,这几位高手也不至于被束缚手脚,当然,如果他们是真的。” 敲击的手指悬在空中,海易川轻叹一声,问道:“你是怎样看出的?” 严挺笑道:“李乱情已有十年未在江湖出现,我虽未亲眼见过,但也知晓他的一些癖好,比如说如果他在这里,那么他的桌子上一定会有酒有肉,绝不会只摆着一碟竹笋的。” 海易川露出苦笑,轻叹:“千算万算终有疏忽,那么铁王爷你又是如何识破的?” 严挺道:“你一定没有见过铁王爷本人,所以你不知道他本身形如侏儒,已有二十年未曾踏出过离开屋门,而且他的整个左眼都被人剜了去。” 海易川吃惊的问道:“你怎会知晓?”刚说完便反应过来,严挺能知道如此机密的内情,想必他是见过铁王爷本人的,严挺不紧不慢的说道:“因为他的左眼就是被我弄瞎的。” “那么东方神威呢?” “东方神威的刀是当今皇帝御赐的金刀,向来刀不离身就连睡觉都要枕在身下,他来洛阳怎会不带着金刀?” 严挺说罢拿起他喝过的酒坛,继续笑道:“你方才说酒里有金花家的金兰花毒,此毒只有金二娘能下,你知道金二娘如今身在何处?” “何处?” “棺材里。” 海易川“噌”的一声站起,颤颤巍巍问道:“这……也是你做的?” 严挺摇了摇头,笑道:“当然不是,她的死因并未昭告天下,知晓的人只有了了几个,我恰好是其中一个。” 海易川缓缓坐了下来,眼神已有些阴冷,叹道:“看来我今日的运气不够好。” 严挺斜眼看他,语气中含有一丝不屑:“你何必装作这般模样,其实你此番而来并不是要杀我,而是有求于我,我说的可对?” 海易川轻轻点头,说道:“你说对了一半,如果让我发现你只是徒有其名,那我绝不会放过你。” “那看来我令你满意了。”严挺笑了笑,反问海易川:“在你要问问题之前,你需要回答我,你对我了解有多少?” 海易川道:“江湖中最出名的暗杀组织血影门,你是门下最出众的杀手,武当的天宝道人,丐帮的七袋长老哈哈儿,还有金陵马帮的大当家马成圭皆死于你手,京城天禄府更是悬赏万金要你的人头。” 严挺笑道:“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海易川向四周看了看,贴近严挺说道:“但这些人并非死于你手,真凶另有其人,你只不过是一只替罪羊。” 严挺面容有一丝动容,磨了磨嘴皮道:“继续说。” 海易川道:“你被血影门抛弃,不止他们要杀你,更将莫须有的罪名按在你身上来借助外人的刀。” 严挺止住海易川,正色问道:“郾城离洛阳五百余里,你如何提前得知我今日回来到洛阳?” 海易川眼中突然流过一片哀伤,转瞬即逝,却又让严挺敏锐的捕捉到,于是说道:“若不愿透露便不必说。” “我已追寻你整整一年,哪里有你的线索我都会来。” “为什么追寻我?” “因为家父去年遇害,当时陪伴父亲左右的人说,凶手是一个使用左手剑的人。”海易川抿了抿嘴,继续道:“我在追查凶手下落时,听到江湖流传的风声,不知何人大肆谣传诸多武林前辈被严挺所杀,我父亲的名字也在其中。” 严挺问道:“你为何敢肯定是谣传?说不定杀死你父亲的人的确是我。” 海易川道:“因为我已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这个人曾经是你的朋友,如今是你我的敌人,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这次来洛阳就是为了他。” 第二章 随着天色渐渐暗去,酒楼的客人来来往往换了又换,除了严挺这桌外似乎都换成了新客,严挺向四周瞧了瞧,对海易川说道:“你的朋友好像都已经走了。” 海易川没有回头,直视着严挺:“我知道,他们几个本就是贪生怕死的人。” 严挺问道:“你不怕死?” 海易川笑道:“我若是怕死,就不会追你这么久,方才就已经走了。” 严挺也笑道:“看来你已被复仇的欲望蒙蔽了心智,你可知道,你想复仇的前提是你还活着。” 说罢严挺慢慢站起身,身上的伤口似乎被撕扯到,这让他轻轻吸了口气,随后仰起头看着大堂的顶端,那是一盏巧匠手工缝制的花灯,此刻被悬挂在空中轻轻摇晃,严挺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上方,道:“这家酒楼我曾来过一次,带我来的正是你要杀的人。” “他现在是否在这里?” “他若在这里,是不会让我等到现在的。” 听到此言,海易川仿佛泄出了浑身的力气瘫在椅子上,叹道:“那真是可惜,我本想出手的,看来倒是不必了。” 严挺笑道:“恐怕你想不出手都不行,这些人已把你看作我的朋友,他们可不会留你的活口。” 严挺话语刚落,原本热闹的大堂突然寂静无声,所有客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陪酒的女人也踮着脚急匆匆的离去,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看向这里。 他们都紧紧盯着严挺,以及他身边的海易川,海易川仿佛没有感受到这些人的目光,平静的问严挺:“我记得这里的老板有一条规矩,就是任何人不得在此地出手,这些人为何敢不守老板的规矩?” 严挺道:“因为老板还有一条规矩,那就是血影门的人除外。” 海易川恍然大悟,也站起身说道:“这么说,在老板眼里血影门的人都算不得人,而是鬼?” 严挺笑道:“是人是鬼,你马上就会知道。” 说罢脚下使力,将脚下的长剑挑起,手肘一推将剑甩给海易川,而就在同时,他们头上的花灯也忽然熄灭,从头顶上方‘嗖’的一声飞来数道银针,海易川反手接过长剑向上挥出一剑,只听得‘叮铃’几声,数根银针已被齐齐斩成两段掉在地上,每一根都是被竖切成两段。 海易川将剑横在眼前,顺着窗外的月光细细观察着剑刃,脱口而出:“真是好剑,可惜留不得。” “为何留不得?” 海易川笑道:“因为此剑由五毒淬炼而成,被它割伤分毫便会死于它的毒下,而它的主人要比天下最毒的毒物还要恶毒。” 淬火流毒,每位剑客谈及无不为色变的异剑,他们窥探这把剑的威力希望能得到它,又避讳它的阴冷无情,拥有这把剑不一定会是好事,但一定会有想不到的坏事。 因为这把剑原先的主人,是乌龙长青。 “你是如何得到此剑的?” “你若能活着走出这个门,我会告诉你。” “一言为定。” 大地彻底陷入了黑暗,伴随着天际轰隆隆的雷声,一场大雨倾落而来。 洛阳城最好的棺材铺外,一辆豪华的马车就栓在门口的柱子旁,马夫老曾怀揣着银子坐在台阶上躲避着暴雨,嘴里不知碎碎念着什么,目光时不时向街角望去。 此时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有的也只是来不及回家避雨匆匆而行的路人,每当有脚步声传来,老曾都会抬起头,最后还是失望的低下头去。 一个时辰?恐怕再多几个时辰都是一样的,老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苦笑着起身。 ‘咚咚咚’ 棺材铺的老板打开大门,看着门口的老曾刚要问话,突然瞪大眼睛,猛的将大门关的严实,老曾一愣,回过头看去,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影,一道闪电劈过,二人的面貌被这道电光映出,正是严挺与海易川二人。 即使这般大的雨水也无法冲刷净二人身上的血腥味,地上的雨水仿佛也混成了血水。 老曾张大嘴巴,骇的说不出一个字,海易川用衣袖抹去脸上的雨水,冲老曾笑了笑:“看来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老曾看向严挺,眼中闪过些许迷茫,海易川也没跟他解释,只是挥手说道:“雨下的这么大,为何我们不赶紧上车里去?” 雨夜中的洛阳城,激烈的赶车声撕破街道的宁静,严挺与海易川正坐在温暖舒适的车厢内,海易川从垫子下拿出一小瓶酒和一包牛肉,对严挺道:“我不知你喝不喝的习惯郾城的杏花酿,但总比没有的好。” 严挺拿过酒,浅尝一口,长吐出一口气,笑道:“这是我今年喝过的最好的酒。” “那就好。”海易川笑了笑,从包里摘出一小块牛肉塞入口中嚼着,又顺手从一旁的包袱里掏出一块熏香点燃,车厢内顿时弥漫着奇异的香味,严挺轻嗅便觉得脑门一顶,浑身都变得极为舒畅,身上的伤痛也减缓不少,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香?” 海易川道:“南海鲸鱼的龙涎香,这一小块可值十两黄金。” 马夫的吆喝声接连传来,伴随着车厢外的雨声,严挺只觉得昏昏沉沉,有些想立刻睡一觉的想法,海易川察觉到严挺的乏困,便说道:“老曾会带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尽可以好好睡一觉,待你醒来我们再聊。” 严挺倚靠在车厢一角,问道:“你觉得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海易川已侧身躺下,打了个哈欠,闻言回过头打趣道:“不知道,但总比待在洛阳要好。”随后扭过头,不一会便深沉的睡去,甚至打起了呼噜。 严挺也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即便身上的伤口依然刺痛,烈酒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也无法抵挡睡意的侵袭。 他已数月都未睡过一次好觉。 马夫老曾挥舞手中的鞭子,雨下的越来越大,他却不敢稍作停留,对他而言洛阳无异于龙潭虎穴,但人都是有私欲的,他的私欲就是金子,海易川应允这趟洛阳会给他百两黄金,这足够他快活上好一阵子。 离洛阳主城大门越来越近,只要再过几个路口便可离开洛阳主城,这让他不由得兴奋的手抖,他已暗下决心,此行之后无论海易川拿出多少金子他都绝不会再踏足这里,毕竟钱再多还是要有命去享受。 又过了一个街道,老曾已经能了望到远处宽大的城墙,他兴奋的挥舞手中的鞭子,只有迈出这个大门他才能安心。 一道月光透过笼罩的乌云洒在大地上,清晰的映出敞开的城门,老曾的心脏突然跳动的厉害,几乎要跃出心口,因为他模糊的看到城门处一道人影骑在马上,正不紧不慢的向他们靠近。 老曾揉了揉眼睛,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这样的雨夜怎会有人如此悠闲的骑着马游荡?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老曾终于看清此人的全貌,这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装的女人,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正悠闲的喝着,完全没有顾及身上已被大雨浇了个湿透,女人也注意到马车,歪着头一边嘬着葫芦一边打量着马车,一只巧手轻轻拍了拍小驴子给他们让出路来。 小驴子?老曾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甚至觉得有些好笑,看来只是个喝醉的普通小姑娘罢了。 城九酒叼着酒葫芦,目送着马车越来越远,直到迈过城门彻底看不清踪影才回过头,拍了拍小驴子的长耳朵笑道:“小红小红,看来我们来迟一步了呢。” 小驴子撕磨一声,晃了晃脑袋,似乎有些不满主人让它在这样的雨夜淋着,城九酒使葫芦轻轻敲了敲它的脑袋,欢快的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淋的难受,我们这就走快些,恰好我的葫芦也快空了。” 驴儿欢快的迈开脚步,竟是向城内的元宝酒楼奔去,待她们靠近元宝酒楼,还没走进城九酒便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吁!” 城九酒松开缰绳跳下驴背,朝驴屁股上轻轻拍了一掌任由它跑去,随后轻轻推开酒楼的大门,一股更加浓郁的血气扑面而来,月光洒在大堂映在地上,竟全是血淋淋的断肢残骸,满地的鲜血仿佛地狱中的血海。 城九酒并未慌张,捏着鼻子走进屋内,目光在黑夜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左看右看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而就在此时,屋内黑暗的深处突然传来缓慢的声音: “你来迟了。” 这声音非常轻柔,让人很难听出男人还是女人,城九酒好不容易才找了块干净的椅子坐下,平静的说道:“你还没死就不算迟。” “你是故意来迟的?” “是又怎样?” 城九酒侧目盯着黑暗处,那道声音没有再响起,像是从这里彻底消失了,城九酒却不依不饶,对着黑暗处骂道:“连相貌都不敢露的人也敢对我叫嚣?我现在倒有些失望严挺怎么没把你杀了。” 等了许久也没有声音回答,城九酒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迈步走到柜台前瞧了瞧,忍不住笑骂:“这个死严挺,居然一点酒都没给我留下,等见到他定要让他赔我几大坛。” 随着城九酒的话语,黑暗中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走出一个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城九酒回过头,对着人影打趣道:“怎么?终于忍不住了?” 黑衣人道:“所以你承认是故意放走了严挺,这次又是故意来迟的。” 城九酒点头:“不错,我就是故意的。” 一道剑光在屋内亮起,一把剑悄然出鞘握在黑衣人的左手中,城九酒不怒反笑,叉腰挑衅道:“你莫要忘了上一次你对我亮剑是什么后果,这次可没人阻拦我。” 黑衣人的身影一僵,手中的剑飞快归入剑鞘,城九酒没再看他,起身向外走去,即将走出大门时听到背后的黑衣人发问:“你要去哪里?我们的任务还未完成。” 城九酒头都未回,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 月亮似乎被蒙上一层细细的灰纱,黄豆般的雨水越来越大,似乎要彻底将洛阳城浇灌彻底。 在洛阳与岐州交界处,城九酒骑在她的小毛驴上,冒着漂泊大雨,喝着葫芦里极烈的烧刀子酒。 曾有人问过她,一个杀人的人怎么能一直喝酒?若是醉了如何杀得了人?她总是笑着回答:“就是将天下所有的酒端来,我也不会喝醉。” 据她自己说,她出生的第一刻喝到的不是母亲甘甜的乳汁,而是能活活醉死人的闷倒驴。 别人是越喝越醉,她却是越喝越醒。 可她现在却真的醉了,摇头晃脑,话也说不利索,一头栽在地上头破血流,她挣扎两下,将整个身子趴在水泊里,让冰凉的雨水滋润着她红润发烫的脸蛋,这让她觉得舒服极了。 红色的身影瘫在地上,在这深夜犹如海底中的红珊瑚,若有人路过很难不注意到,此刻就算一个小孩用弹弓就能轻易的打伤她,所以也绝没有人能想到,倒在地上的这个红衣姑娘,会是许多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就这样睡了过去,手中紧握着一条细长的红色鞭子。 第三章 江湖剑客数不胜数,但能被尊为剑圣的人,只有历代独孤家的家主。 作为江湖首屈一指的剑道世家,现任独孤家主独孤若雄无疑是历代最强,也是最受争议的一个,倒不是因为他的剑技,而是因为他有过许多女人,只算明媒正娶的夫人也有七个,可想而知他的子女也众多,足足有十九个。 而在他这些子女之中,长子独孤明月与第十六独孤小英是最令他满意的,这二人完美继承了他高超的武学天分,他们其中的一个,未来将成为新的独孤家主,被世人尊为剑圣。 只是有件事令他颇为无奈,因为他的第十六女儿独孤小英已离家三年,至今了无音讯。 他并不担心女儿会有什么意外,以独孤家的威望和小英现在的剑术,他相信没有人敢去找自己女儿的麻烦。 他也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已在青楼里待了将近一年。 天刚蒙蒙亮,小英就起了床,穿上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给自己化了极丑的妆,原本绝美的脸蛋上被她画上几个恐怖的烂疮,这令她看上去实在有些不堪入眼,甚至有些令人作呕。 看着铜镜里面目可憎的模样,独孤小英忍不住点头,这个样子她实在满意极了。 走出自己的房间,到楼上去挨个敲门将那些过夜的客人逐一叫醒,这引来不少低俗的谩骂,但小英并不在意,甚至感到有些好笑,紧接着收拾收拾楼下的桌子,打开大门准备新一天的开始。 她一眼就看到正在门口厮磨的小驴子,还有蜷缩在门口偏角,被昨夜大雨浇个湿透的城九酒。 小英看的有些出神,这样的场景让她回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朝四处看了看,此时街上没有其他行人,小英稍加犹豫的靠近两步,便闻到刺鼻的烈酒味。 一个女孩竟醉成这个样子,那么她一定经历了十分坎坷的遭遇,小英没有多想,将女孩抱回自己房间,又将驴子牵去后院,便直接去厨房去烧热水。 待她端着一盆热水回到屋内,却发现女孩已经醒了,正坐在床榻上看着她的葫芦出神。 “你醒了。” 小英轻声呼唤,女孩这才回过头,用漂亮的杏仁眼在小英身上四处打量,像极了小英小时候养的那只狸花猫。 “你需要尽快用热布擦干身子,不然可是会很难受的。”小英笑眯眯的端着热水来到床边,拿出一块净布浸湿拧干,柔声道:“厨房里炖着驱寒的烧鸽子汤,待给你擦干净后我去端来。” 城九酒盯着小英,抿了抿嘴,乖乖将上衣脱下,小英用热布敷在她身上,炙热的触感令她打了个哆嗦,张出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握住小英的手,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如何来的?” 小英笑道:“这里是洛阳的百花楼,男人花情消遣的地方,至于你嘛,是我今早上在门口捡到的,当时可把我吓了一跳。” 城九酒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始终游离在小英的脸上,小英察觉到她的眼神,露出淡然的微笑:“是不是被我脸上的疮吓到了?” 城九酒摇了摇头,说道:“我在想,你为什么要扮成这个样子。” 小英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又转瞬即逝,轻轻挣脱城九酒的手掌继续在她身上擦拭:“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 城九酒正色道:“我是说,你为什么要扮作成一个下人,还把自己化的这么难看?” 小英的手顿时停住,眼神也已有些警觉:“你……认得我?” “不认得,也未听说过。” “那你为何要说我扮作下人?” “方才你端着一盆水进屋,我未能听到你的脚步声,说明你有极高的轻功,你的手洁白玉润,手指平稳有力手心有厚厚的老茧,一个做下等活的下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手的,你是用剑之人,而且是用剑的高手。” 小英静静的听着,待城九酒说完后问道:“那我脸上的装扮,你又是如何看出的?” 城九酒笑道:“我并没有看破你的伪装,只是单纯认为你这样善良的女人不该是这么个模样。” 小英哑然,无奈的笑了一声,将热水盆端起说道:“火上还熬着汤,我去端来喂你喝一些。” 城九酒乖巧地点了点头,小英走出房门,过了片刻果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烧鸽子汤,小英坐在床边,用勺子舀起一勺热汤,轻吹一口喂给城九酒,城九酒也没客气张嘴喝了一口,吧唧吧唧嘴巴,脸上荡起满足的笑容:“这是我喝过的最美味的肉汤,今生恐怕都忘不了这个味道。” 小英被这话说得发笑,犹如池塘中绽放的荷花,就连同是女人的城九酒都看的一痴,不自觉脱口而出:“真是奇怪,你这张脸明明看的可憎,笑容却格外舒心,莫非这汤里有什么迷魂药不成?” 小英脸色微红,玉手握拳轻轻在她头上锤了一下:“你这妹妹,模样看着比我小上几岁,嘴上倒舌吐莲花,看来你并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城九酒笑道:“我与姐姐一样都不是普通女人,姐姐又何必取笑我?” 小英又舀起一勺,送入城九酒口中,笑道:“你这就说错了,我现在的确只是这百花楼最下贱的杂人,有许多话等着我去做,而我还要喂你烧鸽子汤。” 城九酒嫌这样喝的太慢,从小英手里夺过碗一饮而尽,滚烫的液体流入她的胸腔将昨夜的寒气驱逐,刺激的长舒一口气,但又觉得缺了点什么,用舌头舔了舔嘴巴问小英:“姐姐能否为我拿些酒来?” 小英惊呼:“你昨夜才醉死在大街上,现在又要喝酒?我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女孩如你这般痴迷于酒的。” 城九酒轻哼一声,小英问道:“百花楼最不缺的就是酒和女人,可你有银子么?” 城九酒道:“一直都没有。” 小英甚是好奇:“那平日没有银子你如何喝酒?” 城九酒道:“我可以偷。” 小英听得一怔,随后又笑出了声,她欢快的端起碗说道:“既然我知道了就不会让你在这里偷酒喝,我去伙房给你拿一壶过来,但你可能会失望,穷苦人的酒你可能喝不习惯。” 城九酒摆手道:“无论是五十年的女儿红还是土窑里的狗儿醉,在我这都没什么区别。” 小英听的又想笑,连忙端着走了出去,待小英离开,城九酒披上干净的衣服,这才认真打量这个房间,这间屋子并不大,除了自己座下的床外,只能勉强再放下一座木柜和一张桌子,整体虽小却打扫的一尘不染,城九酒毫不怀疑,就算自己在这地上打个滚儿都不会沾上一点泥土。 能处于这样的环境仍洁身自好,这让她不由得对小英高看几分。 时间没过多久,小英便领着两壶土烧进来,城九酒迫不及待拿过一壶,掀开酒壶上的封口昂头就往嘴里灌,那壶酒眨眼就被喝了个干净,小英在一旁看的出神,没等她反应过来,第二壶酒也被城九酒拿去喝了个精光。 “好酒!” 小英有些诧异:“这是寻常人看不上的土烧,只有穷苦人家才喝,你却说是好酒?” 城九酒抚摸着微微撑起的肚皮,连连称赞:“当然是好酒了!这世上最好的两种酒,一种是偷来的,另一种就是朋友赠送的,这壶酒在外人眼里算不上什么,对我来说却是千金难买的佳酿。” 独孤小英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我不明白你的歪理,但你若真的喜欢,我待会便给你的葫芦也灌满上。” 城九酒喜笑颜开,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对她而言,能在一个安心的地方舒舒服服的痛饮一顿足以令她快活,何况现在还交了这么温柔的姐姐做朋友,她看着小英,刚要说话,只听得门外有人叫喊:“阿丑姐姐快出来做活了,洗衣房还有些衣服。” 城九酒有些不开心,问道:“阿丑?他们都这么叫你?” 小英点头,毫不介意指着自己的脸笑道:“我这副模样的确称不上好看,我也乐得他们这么叫我。” 城九酒耸了耸肩,好奇的问道:“姐姐为何要扮成这样?难道是在躲避什么仇家?” 小英玩心大起,说道:“是又如何?” 城九酒摆正脸色道:“如果姐姐真有仇家,大可以说出他的名字。” 小英问道:“说出来又如何?” 城九酒左右看了看,从床上拿起自己的鞭子,说道:“我不会白受姐姐的恩惠,无论那个人是谁,我保证他不会再为难姐姐。” 小英听得一愣,失笑道:“我并无什么难处,只是无意江湖中的纷争留在这里,虽无锦衣玉食,但也落个平静安宁。” “平静安宁……”城九酒口中呢喃,突然问道:“那姐姐就不该随意将我带进来,说不定我是个臭名昭着的杀人魔,或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逃到此处,你这么做岂不是惹火上身?”独孤小英故作惊讶道:“是么?若真如你所说,那我是不是该立刻将你撵出去?” 城九酒又急忙摇头:“那倒不必,只是以后不要再随便对人施以善意,这对你并不只有好处。” 小英笑道:“你自己醉的一塌糊涂躺在大街上,却倒先对我说教起来,我当然不会对谁都抱有善意,只是你看起来不像是作恶之人。” 城九酒道:“姐姐这样的想法很危险,我曾亲眼见过一个身高不过五尺的小孩,用手硬撕破了一个人的喉咙。” 小英闻言有些呆滞,脑海中闪过一张人脸,急忙问道:“你说的可是龙山七恶中的摧心童?”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但他那双手再也做不了任何事了。”城九酒边说边用手比划切菜的样子:“我把他的双手砍下喂了猪。” 小英眨了眨眼睛,说道:“如果你遇到的真是摧心童,那你应该直接杀了他的。” 城九酒道:“我不杀他,是因为我追不上他。” 小英惊讶道:“你能砍下他的手却跟不上他的脚?” 城九酒点头:“我从不练轻功,只要稍微练过脚力我就追不上。” 小英还想问些什么,门外又传来吆喝声,比方才还要急切一些:“阿丑姐姐你还在屋里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英应声:“没有,这就出来了。”随后对城九酒笑道:“我要去做活了,你若是不急着走就躺在这休息一会,我会给你带饭过来。” 城九酒点头,小英将喝光的酒壶拎起,走出房门,城九酒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感受体内酝酿的真气并没有什么异样,才自言自语道:“城九酒啊城九酒,想不到你也有喝醉的时候,幸好你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呢。” 第四章 阳光透过车厢的小窗晒到海易川的脸庞,海易川揉了揉眼皮,有些费力的睁开双眼,突然一个激灵支起身来左瞧右瞧,严挺并不在车厢里。 海易川飞快的爬出车厢,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破旧的城隍庙外,严挺正坐在城隍庙的台阶上烤着一只山鸡,海易川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走下车去,来到严挺身边问道:“你起的可真早,老曾呢?” 严挺看向海易川,不紧不慢道:“他已经离开了,还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在郾城等着你的金子。” 海易川无奈的笑了笑,在严挺身边坐下,打趣道:“我以为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人,他却这么轻易的抛弃我。” 严挺没有答话,只是撕下一块鸡肉扔给海易川,海易川吞嚼着鸡肉,随意的向四周瞄了一眼,随后问严挺:“这里暂时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你可以说了,那把剑你是如何得来的?可不要告诉我乌龙长青会乖乖把剑送你。” 严挺道:“偷来的。” 海易川大惊,夸张的在严挺身上四处打量,感叹道:“我真是小看了你,乌龙长青将那把剑视作自己的命根子,想必你花了很大的功夫。” 严挺道:“偷这把剑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将这把剑转交给我。” 海易川忍不住砸舌:“能偷走乌龙长青的剑,恐怕这世上也没有他偷不了的东西了,他为何要将这烫手山芋给你呢?” 严挺道:“因为他觉得有趣。” 海易川沉默,能把这种事当作乐趣的人,一般都是神通广大的疯子。 严挺平静的问道:“所以你已想好与我同行?” 海易川毫不犹豫的肯定:“那是自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严挺摇了摇头:“你错了,你的敌人只有一个,而我的敌人是整个血影,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人。” 海易川笑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血影这个组织本就不应该存在,至于那些意想不到的人,我相信只要血影覆灭,他们就不再是问题。” 严挺笑了笑,或许是未来的路上有了可靠的助力,或许只是对海易川单纯的想法感到好笑,严挺站起身,对海易川笑道:“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想法,那就需要帮我寻些帮手,他们无须有极高的身手,只要可信。” 海易川思考片刻,说道:“可信的人是有,但他们不一定会帮,毕竟你我要做的是冒险的事。” 严挺道:“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要替我打听几个人的行踪就好。” “你要打听谁?” “最锋利的兵器,最有智慧的脑袋,还有看的最远的眼睛。”严挺见海易川有些迷惑便解释道:“你对我应该了解不少,应该知道我口中天下最锋利的兵器是谁。” 海易川问道:“你说的可是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 严挺嘴里吞嚼着熟肉,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海易川恍然大悟:“你是说城九酒?” 严挺点头,海易川更是不解:“在你心里,城九酒比李乱情还要高上一些?” 严挺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不紧不慢的问道:“你可曾见过李乱情的剑?” “没有。”海易川眯起眼回忆:“李乱情快有十年未曾在江湖出现过,但我曾听我父亲说过,他年轻时曾见过一次,李乱情的剑是一把真正达到‘无’的剑,剑未出鞘你就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剑气,但他真正拔剑出鞘,你却感受不到任何剑意,明明他就在你面前却仿佛整个人都不存在。” 严挺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可见过城九酒出手?” 海易川道:“也没有,只知道她的武功深不可测。” 严挺道:“这世上有些生得天赋异禀的人,或擅长于心机谋略位极人臣,或擅长舞刀弄棒成为武道宗师,城九酒就是这么一种人,我毫不怀疑城九酒若是用剑,那会是天下最强的剑。” 海易川道:“你应该不是会说胡话的人。” 严挺笑道:“我当然不是,你若是见过城九酒出手,就会有和我一样的体会。” 海易川抿了抿嘴没再纠结,继续问道:“那么最聪明的脑袋是谁?文无第一,天下智者广如云海,谁又是最聪明的那个?” 严挺浅笑,朝海易川手中的鸡肉努了努嘴:“后二人不急,待寻到城九酒后再说,你我现在应该多吃些东西,现在可是难得的闲暇时间。” 百花楼的生意向来都是极好的,这里有上好的美酒和最艳丽的女人,而这两样正是男人最需要的,与楼里豪华装横的莺声燕语一样,后院里的伙房和洗杂间也是热闹非凡, 丫鬟小翠正伶俐的催促厨子尽快上菜,一边又盘算着一边该去哪桌讨好财大气粗的客人,随着厨子的一声吆喝小翠轻移莲步稳稳的接过一盘上好的下酒菜,刚转身却迎面撞着一个女人,手中的盘子也就脱了手。 “遭了……” 这盘下酒菜可是平日蛮横的那位客人要的,要是耽误了肯定要挨上一顿责罚,说不定还要扣工钱,小翠已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的盘子摔碎声并没有响起,小翠轻睁开眼,看到本应摔在地上的饭菜依然整齐的摆在盘子里,而盘子正被方才撞到的女人手中托举着。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呼……”小翠轻拍自己的胸脯喘了口气,接着叉着腰对眼前的女人娇喝:“你是哪个新来的丫头?难道不知道后院是不能进来的吗!” 城九酒轻轻微笑,接着装作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来这儿是不能进的啊,那我走了。”说罢转过身子将手一甩,竟将手里的菜扔向一边,小翠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精美的下酒菜与那盘子一并摔在地上。 “啪!” 这下是真的摔了个稀烂,小翠嘴张的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见眼前的女人正要离开急忙一个箭步迈过来抓住城九酒的胳膊,骂道:“你这人怎么这般不懂规矩?知不知道这些菜是哪位爷要的?信不信我告诉张妈去?” 城九酒强憋着笑,问道:“我又不是什么丫环,哪里知道这是给谁吃的?况且方才可是你要我走的。” 小翠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两只手紧抓住城九酒的肩膀:“我不管,你摔了我的菜!你要赔我!” “哦~”城九酒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盘子,阴阳怪气的问道:“那我得赔你多少银子?” “这可是最好的食材做的,最少得要二两银子!” 城九酒眼睛都要瞪出来,就这点萝卜青菜就要二两银子?眼前这小丫鬟也不是个省油的主,见小翠眼中含泪泫然欲泣的样子城九酒也不再逗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翠绿通透的玉佩在小翠眼前晃了晃:“银子我没有,但值钱的东西我可有不少。” 小翠看的有些痴了,伸手就要拿,城九酒将手缩回说道:“你先别急,这菜钱可以赔你,可你这菜我看着怎么也不值我这块玉佩呀。” 小翠回过神来,见眼前的姑娘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中不免一紧,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这菜虽然不值钱,可盘子却是最好的青瓷窑烧的,放在市面上都买不着的……” 城九酒摆了摆手打断小翠继续说下去:“你可别鬼扯了,我这玉佩赔你便是,但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帮你什么?你要想找男人我可没办法。” “不用你找男人,只是跟你打听个人。”城九酒用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你这里是不是有个长得很丑的女人,她的脸上有一些很恶心的烂疮。” “当然……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小翠突然警觉起来,眼前的姑娘似乎不怀好意,城九酒眉头一竖:“你不想要我这玉佩了?” “想……可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找她,你要是不说我就什么也不知道。”小翠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玉佩,口吻却是十分坚决,这倒让城九酒对阿丑更好奇了,眼珠子一转便想了个借口:“实不相瞒,我是来洛阳寻亲的,今个在外打听,有人说咱们这有个相貌丑陋的丫环,正巧我的姐姐也是因相貌丑陋嫁不出去才离了家,所以就过来看看。” “是吗?”小翠半信半疑的望着城九酒,城九酒也不墨迹接将玉佩塞给小翠,道:“我问你,那个阿丑是什么时候来这青楼里的?” 小翠激动的握着玉佩,想了想道:“应该有三年了吧。” “三年啊……她人现在在哪里?” “这时候阿丑姐姐应该在后院的洗衣房洗衣服,我可以带你去。” “这倒不用,你指给我就好。”城九酒拍了拍小翠通红的小脸蛋,笑道:“这块玉佩可是很珍贵的,可不要随便叫别人看到,特别是舞剑弄棒的人。” 小翠的眼里满是这块玉佩,听到这话忍不住好奇的问:“怎么?难道这玉佩是你偷来的?” 城九酒笑出了声,挽住小翠的手臂说道:“不是偷来的,而是捡来的。” 第五章 海易川的朋友并不算多,他自认在洛阳能够交心朋友的只有三个。 人称玉竹公子的莫玉竹,生平只吃肉的王林,还有一个离了女人就不能活的段老四,这三个爱好各异的人偏偏能凑到一起也算是一件怪事。 更怪的是,这三人平日都在住在一起,大屋的门是绝不会关着的,现在却房门紧闭,屋内也没有半点声音。 洛阳外城,市井中的一座偏僻的院落里,严挺与海易川二人站立在院内,望着面前紧闭大门的房屋,海易川看着房门有些犹豫,始终没有向前推开门。 严挺偏头在院内扫了一眼,轻声问道:“你害怕他们不在里面?” 海易川叹道:“我不怕他们不在,就怕他们在。” 这里太过于寂静,只有死人才没办法发出动静,三个大男人在一间屋子里却没有发出声响,那他们一定是说不出话了。 严挺闭上眼,用鼻子细嗅,说道:“屋里有很浓的酒气,还有女人的胭脂香。” 海易川道:“还有血腥味。” 严挺没有再说,迈步向前直接将门一脚踹开,屋内确实有三个人,却只有两个活人。 正对大门的是一张极大的方桌子,莫玉竹就坐在桌子左边的椅子上,他的右边却是个身穿黑袍的老人,正在小心把玩着一条红色的小蛇,老人的脚边躺着一个七窍流血的女人,眼睛睁的极大,死不瞑目。 海易川眉头紧缩,质问椅子上的莫玉竹:“怎么只有你在这里?这个女人是谁?” “段老四的老情人。” “段老四人呢?他的女人为何死在这里?” “我来时他就已经死了,这个女人也已经躺在这里。” “王林呢?” “也死了。” “王林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来时他们都已经没了性命。” “那他们二人的尸体呢?为何只有这个女人躺在这里?” “你终于问了一句该问的。”莫玉竹手肘支撑着下巴,用手指了指桌子,诡异的笑道:“这里摆着两个热西瓜,你要不要尝尝?” 海易川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有两个西瓜被红布包着,问道:“西瓜本是阴凉之物,怎会有热的?” 莫玉竹道:“因为这不是一般的西瓜,而是肉西瓜。” 海易川道:“什么是肉西瓜?” 莫玉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微笑道:“生长在土地里的西瓜所以是凉的,而长在人脖子上的西瓜是肉做的,也是热的。” 海易川的双眼撑出几道血丝,他的右手拿出一把青色折扇,颇为伤感的哀叹:“你明明是吃素的,为何突然改吃肉了?” 莫玉竹也叹道:“如果我不改吃肉的话,桌子上的肉西瓜就会多一个。”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根翠绿的竹子。 “你错了。” “哦?” “你就算改吃肉了,桌上的西瓜还是会多一个。” 海易川话音刚落瞬间出手,折扇重重劈在将桌子劈成两半,圆滚滚的西瓜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果然是王林与段老四的人头,海易川见状额头青筋暴起,挥扇重重刺向莫玉竹,只听‘叮’的一声,这一扇竟被莫玉竹轻描淡写的用竹子挡住了。 莫玉竹笑道::“确实会多一个,只不过是长在你脖子上的那个。” 莫玉竹猛的使力,青翠的玉竹将海易川震退两步,起身快步追向海易川,手中的玉竹像是一根锋利的刺刃重重刺向海易川的心口处,海易川手腕一转,折扇展开抵挡这一击,二人在此陷入了缠斗,而严挺从一进门就始终盯着黑袍老人,黑袍老人也安稳的坐在桌子上丝毫未动,似乎严挺二人并未进来过。 海易川越战越心惊,莫玉竹手中的竹子已戳中他好几处,而自己的折扇出手凌厉却每着都被莫玉竹挡下,实打实的处于下风,在这么斗下去自己必死无疑,可严挺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打算,眼睛死死盯着黑袍老人,这时海易川被莫玉竹点中一处大穴,海易川一口血喷出,正好溅在黑袍老人身上。 黑袍老人有些不悦停住把玩小蛇的手,不紧不慢的将衣袍上的血擦拭干净,扭头看向严挺,用沙哑的声音道:“你想看着他死?” 严挺也开了口:“不想。” 黑袍老人问道:“那为何还不出手?” 严挺道:“因为你还未动。” 黑袍老人笑了,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这么说,我不动你就不会动?” 严挺道:“不错。” 黑袍老人问道:“为什么?” 严挺道:“我若先动手,就是在给你机会。” 高手过招,最先出手的那方往往更容易露出破绽,无论再轻微细小也足以断送性命,黑袍老人嘴角上扬,缓缓问道:“你认为我在等这个机会?” 严挺道:“你我都在等。” 老人伸出左手指向海易川,说道:“但我现在并不想对你出手,我要杀的人是他。” 严挺冷笑:“你乌龙长青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守信过?” 乌龙长青!海易川听严挺说出这个名字愣了一下,被莫玉竹抓住机会一脚踹出几米开外倒在地上,莫玉竹正欲追击,严挺此时也动了,一个箭步横在二人中间,同时乌龙长青也突然出手,左手轻轻一弹将一条红色的小蛇弹向严挺,严挺立马挥出手刀将小蛇切断。 “你说错了。”乌龙长青缓慢伸出右手将手掌摊开,竟少了三根手指,缓缓说道:“我还是守过信的,每守一次我就会砍断自己一根手指。” 对于他方才出手严挺并未意外,说道:“所以今日你我必有一战。” “你又说错了。”乌龙长青用残缺的右手又指向海易川,道:“我已经说过,我的目标是他不是你,只要你不动,我就绝不会动” “这次你打算言而有信了?” “为了你,我可以再削去一根手指。” “为什么?” 乌龙长青道:“因为我不想与你为敌,你就是条极其危险的毒蛇,若没有把握一次击中你的七寸会很容易被反咬一口。” 严挺也笑道:“我若是毒蛇,那你岂不是只又老又滑的癞蛤蟆?” 乌龙长青并没有生气,而是笑道:“你我都是毒物,但在我看来这世上能将你这条毒蛇斩杀的人绝不超过五个,虽然你现在有伤,但我还是没有把握将你一击毙命。” 严挺挡在海易川身前,坦然无惧:“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信,只要你动海易川,我们便是敌人。” “为了他?”乌龙长青颇为意外,因为他知道严挺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替他出手,他值得你与我为敌?” “我不想与你为敌。”严挺从身后拿出淬火流毒,紧盯着乌龙长青的手道:“做你的敌人恐怕睡觉都要睁着眼睛,但我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乌龙长青的目光紧紧落在严挺手中的剑上,那本是他的剑,剑刃上仿佛笼罩着一股瘴气,但他似乎并不意外剑在严挺手中,而是有些欣喜:“我知道这把剑会在你手上,或许我们可以做把交易,你将剑还我,我现在就离开这里。” 严挺道:“你必食言。” 乌龙长青深深叹了口气,对严挺身后的海易川笑道:“你就是海易川?” 海易川强忍身体上的疼痛,勉强撑起微笑:“不知我哪里惹到了你,你非要杀我不可。” 乌龙长青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有段时日没有回家去了?” 海易川一愣:“此话何意?” 乌龙长青看了看严挺,笑道:“看来你们还不知道,海家八十余口已尽数被我灭口,只剩下他最后一个。” 严挺转过头,此时的海易川僵在原地,正竭尽浑身的气力不让自己颤抖,但额头暴起的青筋与通红双眼说明他的内心此刻并不平静,严挺回过头说道:“这不可能。” 乌龙长青扭头问一旁的莫玉竹:“我是什么时候来的?” 莫玉竹道:“昨日夜里。” 乌龙长青问道:“我来时和你说了什么?” 莫玉竹道:“你向我询问海易川的下落。” 乌龙长青问道:“你又是如何回答的?” 莫玉竹道:“我告诉你,海易川一定会来。” 乌龙长青点了点头,对严挺二人笑道:“就是这样,海易川在追寻你,我也在追寻着他,你的命我不想要,他的命我一定要拿走。” 高手过招最忌讳的两点,一是心急,二是心乱,海易川方才与莫玉竹交手时犯了第一个禁忌,他实在太想杀死对方,出手越是急于致命,越是容易露出破绽,因此反而被莫玉竹所伤。 而严挺说出乌龙长青的名字,无意令海易川犯了第二条忌讳,若不是严挺及时出手拦住莫玉竹,海易川定会遭受致命伤。 而现在,面对乌龙长青的挑衅,海易川犯下了除此之外最不能犯的错误,便是失去理智,此刻他恼羞成怒,猛的起身大喝一声向乌龙长青冲去,严挺左手横在他的身前,朝他大喝:“冷静!” 而就在同时,莫玉竹趁着严挺分心,手中玉竹化作暗器,手腕灵活一甩将竹子朝严挺心口掷了过去,严挺右手持剑抵挡,乌龙长青也同时出手,飞快向前朝严挺右肩打出一掌,这一掌将严挺整个人击飞,手中的剑也掉落在地上,被他伸出脚微微一跳抓在手里,朝愣在原地的海易川刺去。 只是一瞬间,剑刃便抵住海易川的喉咙,只需再向前一寸便可划破海易川的皮肤,那样即便孙思邈在世也绝难救他。 严挺挣扎的撑起身,刚要开口阻拦,直觉喉咙一甜,竟从嘴里吐出一大口血,乌龙长青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竟是用了深厚的内力,震得严挺整个右膀传来犹如撕裂一般的剧痛,随后又是一阵麻木,右臂竟没有了知觉。 莫玉竹正欲追击,乌龙长青突然大喝一声:“停手!” 莫玉竹竟真的停下,扭头不解的看向乌龙长青,顺着乌龙长青的目光他又看向严挺的左肩,随即露出了微笑。 严挺深喘几口,他觉得有些奇怪,乌龙长青为何止住莫玉竹?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肩,他惊讶的发现右肩已被他打出一道黑色的掌印,这个老蛤蟆,居然连自己的血肉躯干都是有毒的! 严挺经历过无数生死危机的场合,但他不得不承认,他从未陷入过现在这样的危机,面对乌龙长青这样的敌人自己连右手都提不上来。 乌龙长青握剑指着海易川,他的目光却紧盯着倒在地上的严挺,只要严挺略有动作,他与莫玉竹便能给他致命的一击,但他并未动手,因为他很好奇严挺接下来会如何做。 奋力一搏?假意求饶?或是还有其他方法?只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严挺绝不会乖乖躺在那等着,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严挺的喘息声越来越明显,右肩的毒已开始在他身上蔓延,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再这样下去他与海易川是一定无法活着离开的,就在这僵持之际,有人先开了口,是海易川。 “是不是我死在这里,严挺就可以走?” 这话一出,屋内的三人都同时愣住,乌龙长青也扭头看着海易川,他实在想不到这种时候海易川会说出这种话。 海易川见乌龙长青没有回答,一字一句的重复问了一遍:“你方才说只想要我的命,那是不是只要我死在这里,严挺就可以走?” 乌龙长青露出极其古怪的表情,有些好笑的反问道:“你认为呢?” “你说过,你不想与严挺为敌,此番是为了我而来。” “我是说过这话。” “那么我若束手就擒,你是否会放过严挺?” 乌龙长青脸上笑意更甚,就连莫玉竹也忍不住嘴角上扬,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海易川是这般的天真,正欲对他取笑,乌龙长青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对海易川正色说道:“不错。” 这话一说,莫玉竹与严挺更是吃惊,都不明白他想搞什么花样。 “我可以不杀严挺,甚至连你也都可以放过,只要你现在替我做一件事。”乌龙长青竟真的放下了剑,负手对海易川笑道,海易川急忙点了点头:“你要我做什么?” 乌龙长青伸出残缺的手,用一根手指指着严挺,笑道:“我要你将严挺的四肢削去,让他变成废人,这样我便留他一条狗命。” 海易川沉默,乌龙长青接着说道:“他已中了我的毒,就算你不动手他也撑不过几时,你与他都会死在这里,但你只要成为我的狗,令他对我没有任何威胁,我很乐意让你二人再残喘几刻。” 海易川低下头,紧握折扇的手剧烈颤抖,不知是被吓破了胆还是在权衡这样做的利弊,乌龙长青在一旁又是添油加醋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与严挺是什么关系,但你不至于下不了手的。” 海易川看向严挺,嘴皮磨动还是没有说出话。 见海归田仍有些摇摆不定,乌龙长青开始逼迫道:“你不动手,待他毒发身亡后下一个就是你。” 海易川猛的看向乌龙长青,眼神如炬:“你如何保证你会遵守承诺?” “我完全可以现在就杀了你们两个。”乌龙长青冷哼一声,装作不耐烦道:“严挺的命要比你重要太多,只要你为我省去这个麻烦,你的命根本无足轻重。” 海易川沉默片刻,扭转身体背向乌龙长青,手中的扇子缓缓指向严挺,一步一步朝他走去,而乌龙长青则悠闲的坐回椅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海易川,他很喜欢这样操控人心,看着自己的猎物相互残杀会让他十分的愉悦,此刻他很想从严挺眼中看到一丝绝望或是其他情绪,可严挺的眼中依旧清明,似乎并未听到乌龙长青方才的话,也没有看到海易川手里指向他的扇子,只是撑在地上平静的看着迎向他的海易川。 海易川走到严挺的身前,将折扇打开横在严挺左肩上,缓慢说道:“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严挺道:“没有。” 海易川道:“你不怪我?” 严挺已闭上了双眼,似乎已经认命:“我若是你会这么做。” 海易川点了点头,缓慢举起了折扇,乌龙长青脸上已浮出笑意,似乎严挺的手臂已落了地。 “努力活下去,早些来救我。” 严挺猛的睁开眼,只看见海易川露出耐心寻味的笑脸,随后用尽全力一脚将严挺踹出屋外,“啪”的一声将大门关住,将自己的身体靠在大门上,海易川的行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未曾反应过来,乌龙长青怒喝一声提剑刺向海易川,却被海易川用扇子挡住。 乌龙长青楞住,他没想到海易川竟能挡住他的剑,急忙对一边的莫玉竹大喊:“快追!别让严挺逃走!” 莫玉竹反应过来,飞身略过海易川冲破窗户而去,海易川看都没有看他始终紧紧盯着乌龙长青,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同时阻拦两个人,那么就一定要拦下威胁最大的那个。 出于意料的是乌龙长青并未再出手,而是收起剑,用十分茫然的眼神盯着海易川看,颇为不解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怎会拿他当作朋友?他值得你豁出性命么?” 海易川强压身体的颤抖,勉强撑起一个牵强的笑:“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你活着的时日不多了。” “哦?我时日不多?”乌龙长青察觉海易川肢体动作,不由得放声狂笑,笑罢说道:“你现在居然还敢说这种话?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在我手里的人没有一个不后悔出生在这世上的。” 寻常人只知道乌龙长青的剑,却忽视了乌龙长青本人,在他的手里,你只希望自己死的更快些,好挣脱他各种无所不为的摧残,海易川当然知道自己面对的什么,但他却并未慌张,甚至有些麻木,或许对他而言,血肉上的折磨远远比不上父亲的死带给他心灵上的伤痛。 “我知道你会极其残忍的折磨我,但我更清楚你还是会留我一口气。” “我为何要留你性命?” “因为一个莫玉竹是杀不死严挺的。”海易川见乌龙长青并没有动手的打算,干脆放弃抵抗坐在地上,对乌龙长青戏谑道:“严挺一定会来救我,你清楚他的本事,始终要留我做个后手。” 乌龙长青竟赞同的点了点头:“莫玉竹当然杀不了严挺,但严挺一定会比你先死,你应该知道想要杀他的人有不少,他们始终都在路上。” 海易川呆住,他的确忘了严挺的敌人远不止乌龙长青一个。 此时严挺喘着一路狂奔,他清楚海易川打算用性命为他拖延时间,他的意识越来越昏沉,匆忙点了自己几道大穴,使劲甩了自己几个耳光,可身中剧毒令他仍感到有些眩晕,脚下步伐越来越沉重,一个仓促摔倒在路边,竟用尽力气也站不起来。 严挺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中的视线忽明忽暗,隐约看清道路旁有座废旧的庙,硬撑着身体用手缓慢的爬行,不知爬了多久,一只手刚触碰到庙前的台阶,突然就被一只白靴子踩住,痛的严挺猛吸一口气,努力抬起头看去,莫玉竹已追上了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你还真是能逃。” 莫玉竹看着严挺的伤口,嘴角浅笑:“我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寻常人是绝逃不了这么远的。” 严挺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乌龙长青的身影,问道:“只有你一个人?” 莫玉竹反问道:“我一个人不够?” “够,当然够了。”严挺从莫玉竹脚下抽出手,背靠在破庙的石阶上,昂首大笑:“我只是有些奇怪,那个老蛤蟆怎会让你一个人来,海易川是拖不住他的。” 莫玉竹笑道:“也许他认为你一定会死,所以根本就不用过来。” “他还真是信你。” “他信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莫玉竹坐在严挺身边,轻声说道:“你或许不知道,乌龙长青找到我之前,他已与另一个人先会过面。” “另一个人?” “不错,他人应该离这里不远。” “他是谁?”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严挺突然剧烈的咳嗽,又是吐了几口鲜血,疲惫的说道:“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比乌龙长青更令我头疼的人了。” 莫玉竹笑道:“可是这个人不一样,无论是谁听说这个人要来杀自己,都不可能保持淡定的。” “这个人到底是谁?”严挺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很讨厌莫玉竹这么拐弯抹角的说话:“你至少该让我死个明白。” 莫玉竹仿佛没有看到严挺急迫的神色,悠然自得的玩弄着手中的玉竹,嘴里云淡风轻的说出八个字:“天下刀宗,独尊东方。” 严挺猛的瞪大眼睛,突然生出一道气力厉声惊叫:“你是说东方神威?” “的确是他。” 严挺呆了许久,才苦笑道:“若是他要杀我,我的确想不到还能怎样活着,只是我想不通他有什么理由杀我。” 莫玉竹道:“他毕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有欲望就会被诱惑。” 严挺叹道:“可我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诱惑到他,他已是天外之上的人物。” 莫玉竹笑道:“我也不知道,待你见到他可以自己去问。” 严挺颇感意外:“你不杀我?” “你我并无仇怨。我为何要杀你?”莫玉竹似笑非笑,玩闹的将玉竹轻轻敲在严挺头上:“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何况你本也活不了多久。” 严挺问道:“乌龙长青那边你如何交代?” 莫玉竹笑道:“我本就没打算再回去,我这一走犹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不会给他找到我的机会。” 严挺也笑了,看来这个莫玉竹并不是个傻子,自己也能暂时喘口气了,可又想到东方神威他又有些心悸,莫玉竹站起看了看天色,对严挺说道:“你现在这幅模样还不算脱离险境,朝东走大概七八里路就有一家酒楼,你若是能走到那里这条命才算保住了” “多谢。” “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海易川,你若能活下去一定要将他救回来。” 严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玉竹却不想再多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道:“日后若能再见,我会告诉你的。”说完转身就走不再理会严挺,可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回头一看,严挺的头重重栽在地上,竟已晕了过去。 莫玉竹叹息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六章 城九酒跟随小翠来到后院,小翠指着其中一间极小的偏房,说道:“这就是洗衣房了,只有阿丑姐姐一个人在。” 城九酒笑眯眯的放开手,对小翠笑道:“多谢小翠姐姐,切记我讲的话,那块玉佩可不要随便给人看。” “知道啦知道啦!” 小翠迈着欢快的步伐溜了出去,城九酒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后,蹑手蹑脚慢慢的向偏房靠近,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当她推开洗衣房门的那一刻,眼前的这位阿丑姑娘并未在洗涮衣裳,而是坐在一个石凳上看着她,仿佛池塘中的绽放一朵荷花。 小英似乎已经知道城九酒要来,像是在刻意等着她。 城九酒走进屋内,关上房门,对小英笑道:“姐姐好敏锐的嗅觉,我这般隐藏内息却还是被姐姐发觉了。” 独孤小英笑了笑,这才拿起一件下人的衣服,放到一个大水盆里熟练的揉搓着,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小脸递进桶里,她伸出手臂毫不顾忌手上的污渍在脸上抹了一把,城九酒看着独孤小英灵巧的的双手,忍不住开口问她:“你每天都在做这种活?” “青楼里的女人要么陪男人欢乐,要么做端茶倒水的丫鬟,我这副样子见不得客,就只有干这种活。” 洗衣房大门紧闭闷不透风,热水熏蒸而出的热气混杂着脏衣服的臭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城九酒闻着刺鼻忍不住想要走,她很好奇眼前这个女孩究竟经历了什么,宁可忍受这种脏乱的环境也要隐姓埋名。 城九酒忍不住感叹:“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你做这些,我一定会认为你是我一个神隐门的朋友。” 独孤小英笑道:“说不定我就是他,扮作这个样子来唬你。” 她的手洗的飞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洗净几件衣裳晾在一边。 城九酒笑道:“像他那样的男人若是扮成女人,也一定会扮作光鲜艳丽的富家小姐,这种地方他是绝不会踏足一步的。” 独孤小英道:“那他一定是个有洁癖的男人。” 城九酒道:“他不光有洁癖,还比女人更讲究,不是江南织的丝绸衣服他不穿,不是三十年的女儿红他也不会喝,事实上他确实长的也很美。” 独孤小英笑道:“美这个词好像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 城九酒正色道:“你若是见了他就会知道,他长得确实比女人还要美一些,我时常想如果他真是个女人一定会被皇帝收到宫里去做个妃子。” 独孤小英笑的花枝乱颤,城九酒也蹲在小英身边,问她:“姐姐不妨告诉我的名讳,我一定不会往外说。” 小英撅起小嘴,问城九酒:“你为什么想知道?” 城九酒摆正脸色,很是认真的说:“因为我受了姐姐的恩惠,就一定要知道姐姐的名字,这是我的规矩。” “你的规矩。”小英眯起眼,露出狡黠的笑颜:“我也有规矩,他人若要知道我的名字,我就要先知道他的。” 城九酒小脸凑近,试探的问道:“城九酒,姐姐可听说过我?” 小英回想片刻,她离家在此已有三年未出过门,最近江湖上的事知道甚少,这个名字她确实没有听过:“是我孤陋寡闻了,忘记江湖中有哪家是城姓。” 城九酒急忙摆手:“我并非出自什么名门大家,倒是姐姐一定身世不凡,姐姐大可宽心告诉我。” 小英闭上眼,偏头竖起耳朵听了听,才贴近城九酒耳边小声地说:“我名小英,复姓独孤。” 独孤……城九酒听的目光一凌,脸上突然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试探性的问道:“小英姐姐姓独孤?莫非是金陵独孤世家的子女?” “独孤家主是我的父亲,我在子女中排十六。” 城九酒倒吸一口冷气,眼中突然流露出哀伤之色,清秀的面容也僵硬的像块木头,小英见状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了?” 城九酒叹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尴尬的说道:“你父亲是我杀的。” 独孤小英愣住,呆呆地望着城九酒,她以为自己出了幻听,重重的问城九酒:“你说你杀了谁?” “你的父亲,独孤剑圣,是我杀的。” 一代剑圣独孤若雄,居然会被一个女孩杀死,这在任何人听来都会当做笑话来听,可独孤小英却看得出城九酒并未在与她说笑。 “你如何杀得了他?” “用剑。” “你能用剑杀他?” “天底下没有我杀不了的人。” 小英僵了很久,才呆滞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城九酒有些心痛,缓缓张口:“我是城九酒,曾是血影门的人。” “血影门又是什么门派?” “我不能多说,姐姐知道多了并不是益事,”城九酒轻咬嘴唇,从腰间抽出鞭子递向小英:“姐姐若是要报仇,我就站在这里任凭处置。” 小英看着城九酒手中的鞭子,脸上浮出奇怪的红晕,将城九酒的手轻推了回去:“就算你不杀他,我怕我迟早也会动手的。” 城九酒迷茫的看向独孤小英,直到她确定这句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才十分惊讶的问道:“小英姐姐你……”正欲追问,却见独孤小英回想起什么来,露出痛苦的神色,她瞧的出眼前的女人心中有一道极为深邃的伤痛,便没有再问,而是说道:“你若是因为他才离开家里,现在就可以回家去了。” 小英轻轻摇头,柔声道:“我的确是因为他而离家,现在更不能回去。” “这又是为何?” 小英道:“他死了,家主之位就空了出来,我若回去家主必定是我,我并不想做什么独孤剑圣,但我的家人不会同意。” 城九酒甚为吃惊:“这是什么道理?难道你不做他们反来逼你做不成?” 小英道:“历代独孤家主都由最强的独孤子女担当,他们就算比不过我,也必须与我争,这是我不愿见到的。” 独孤剑圣这个称号,在旁人眼里是十分贵重的,但对独孤小英来说是却一把沉重的枷锁,她本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性格,若不是他的父亲从小相逼她学武,她甚至不愿拿起冰冷的剑。 与其回到那个牢笼,倒不如在这百花楼待的自在。 城九酒明白小英的想法,也不再多问,将手里的鞭子丢在地上抱住小英:“我不太会安慰人,小英姐姐若有什么难事,尽可说与我听,我一定会帮你解决。” 小英失落的站在原地,任由她抱着,眼中仿佛蒙上一层薄薄的灰纱,听罢挣脱她的双臂,轻轻按住城九酒的肩膀:“无论我有怎样的难事,你都会帮我?” 城九酒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无论是什么样的事,就算你要我这条命都可以。” 小英问道:“那你能否告诉我,你为何要杀死我的父亲?” 城九酒急忙摆手:“我与独孤剑圣毫无仇怨,也是听命行事,小英姐姐莫要追问原因。” “好,我不问,你在这里等我,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小英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留城九酒一人待在这里,小屋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城九酒呆呆的坐凳子上,拿起酒壶却发现已经没有酒了,这让她心中更是不好受,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真的很可爱,不光有众多悲欢离合,也会有许多未知的巧合机缘,让身处尘世的二人如此巧妙的相遇。 小英回来,她两只手端着方长的木匣子,上面尽是泥土,像是刚从地下挖出来,小英来到城九酒面前,将匣子递给城九酒,城九酒接过打开,匣子里是一把极为细长的剑,比普通的剑要长出一尺,剑柄上雕刻着古朴的花瓣,她抬起头,对小英问道:“这是什么?” 小英道:“这是我的剑,名曰梨花,我以后也用不上这把剑,就将它赠送于你。” 城九酒将剑拿出,拔出剑鞘,在空中舞起几个剑花,问小英道:“姐姐为何要送我宝剑?是有什么人要我杀么?” 小英道:“恰恰相反,这把剑在你手里不是兵器,而是约束,我要你从此刻开始,永不再杀任何一个人。” 明明是杀人的利器,握在手中却要不得人命,城九酒有些犯难,这的确是很折磨人的事:“我只擅长做杀人舔血的勾当。” “方才有人说我要她性命都可以,这句话是不是城九酒说的?” “是。” “城九酒是不是个不守诺言的人?” “不是。” “那城九酒的命就已是我的,我要城九酒此生不再犯下杀虐,城九酒该不该做到?” 城九酒沉默,她说出的话就一定不能收回,颇为无奈的揉了揉脑袋,还是叹了口气:“可若是被逼无奈呢?” 小英道:“你既有本事杀我父亲,这天下我也想不到还有谁能逼你杀人,只有你想或不想。” 城九酒纠结片刻,点了点头:“好!从此刻开始我不会再杀一个人,也请姐姐将这个收下。”说罢将地上的鞭子拾起递给小英:“这条鞭子伴随我许久,用西域蛇油浸泡过,刀砍不断火也烧不断。” 小英并没有接:“我在这里用不着兵器,我也不会使鞭。” 城九酒急忙说道:“这不是兵器,而是信物,作为你我今日约定的见证。” 小英这才没有犹豫接过了鞭子,城九酒长舒一口气,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老实说,我也想与你一并留在这里,远离江湖上的纷扰,但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你越想逃离,麻烦越主动跟着你。” 小英浅笑:“那就等你处理好那些麻烦,我想我应该还会在这里。” 第七章 城九酒的坏习惯很多,她从不骑马,只会骑着她那头小驴子,用她小小的葫芦装满酒,一路喝着酒悠闲的赶路,酒喝完的时候还要花时间去偷酒喝,经常三五天就能到的路程她要花将近一个月才到。 但这些和她最坏的习惯相比,都不算什么。 每此他杀人之前,一定会问要杀之人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而且一定要替他完成,这就导致她杀人实在没什么效率,最长一次甚至跑到几百里外的南疆将他离家半年的儿子抓回来,这一去就是半年,要杀的人也就多活了半年。 血影不少人对她当然有些不满,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城九酒从不失手,有些人只能让城九酒来杀,也只有城九酒能杀。 可这次城九酒却失了手,她放过了严挺,倒不是因为严挺对她说的话让她触动了什么,只是因为她觉得严挺不应该死在她手上,况且严挺与她关系也不错,平日经常送她酒喝,城九酒可很懂得知恩图报。 她觉得不该杀的人,谁也不能逼她。 离洛阳几十里外的田野间,城九酒骑在瘦弱的小毛驴上,迎着田野间的微风哼着自己编的祝酒歌,临走前独孤小英给她的葫芦里灌满了酒,这让她觉得欢乐极了,咕咚咕咚又喝下两口,拿起独孤小英送给她的剑看了又看,轻轻拍了拍驴子的脑袋对驴子道:“驴儿驴儿,你说我们能再见到小英姐姐吗?” 驴子自然听不懂人话,只是哼唧两声,城九酒又道:“果然你也这么觉得!小英姐姐心那么善良,这种人一定活的长久,迟早是能遇上的。” 她干脆闭上眼睛躺在驴子上,任由驴子驮着她越过山林田野,反正她也没有想去的地方,只要有酒去哪里都是一样,正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她的鼻子嗅到风中似乎有一丝的血腥味。 城九酒皱起眉头,直起身来细闻,血腥味越来越浓,是从西边不远的山坡传来的,城九酒拍了拍驴子耳朵,催促道:“驴儿驴儿,咱们快去那边瞧瞧,要是赶不上热闹我就把你交给王屠夫,让他刮了你做驴肉饺子。” 驴儿似乎真的听懂了,四脚一迈跑的欢快,一个驴子能跑的像马一样也是一件怪事,很快驴子就把城九酒带过了山坡,山坡之上躺着五具尸体,而尸体中有个浑身鲜血的男人半跪在地上,用剑撑着身体大口大口的喘气。 男人看到城九酒也是一惊,颤颤巍巍想站起身却没站稳跌坐在地上,他伤的有些重,眼皮不停的打颤几乎快要晕过去,只能靠在石头上气喘吁吁瞪着城九酒。 城九酒看了看那些尸体,对倒在地上的男人笑道:“你的功夫不错,这些都是天禄府的人,虽称不上高手但也比一般人强不少。” 男人嗤笑一声,没有说话,城九酒更是好奇了:“你笑什么?你犯了什么事?”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也是来要我的命的?” 城九酒摇了摇头:“我只是路过。” 男人道:“既不想要我的命,又何必要问我的名字。” “只是好奇而已。”城九酒指着尸体道:“能被天禄府记录在册必定是穷凶极恶之人,地上的尸体穿着来看显然是天禄府的高手。” 男人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的容貌和他做过的事并没有什么关联。” 城九酒点头,这一点她深表赞同:“你说的很对,所以我才好奇你做了什么,我有个朋友与你一般年纪,他可是杀了不少人才上了天禄府的名册。” 男人伸手将脸上的鲜血摸净,露出清秀俊郎的脸庞,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我说了之后,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城九酒道:“那你先说我帮你什么。” 男人将自己的剑递向城九酒,平静的说道:“我要你用这把剑,抹断我的喉咙。” “你想死?” “不想,但我也活不下去,我也没有勇气自尽。” 城九酒没有接剑,而是对着他笑着说:“你伤的不轻但未伤其筋骨,哪里活不下去?难道是心伤?” 男人闭口沉默,显然不想再多说,只是将剑又递向城九酒,城九酒伸出手指向驴子背上的梨花,对男人道:“剑我自己有,只要你说你为何要死我就帮你。” 男人的眼光顺着城九酒的手指看向驴子,随即看到驴子背上的剑,男人盯了好一会,脸上竟露出欣喜的表情,惊叫道:“这把剑……这把剑我认得!” 城九酒颇为意外:“你认得这把剑?” 男人小鸡啄米式的点头,惊叫道:“我认得!我小时候见过这把剑,这是独孤家的剑我不会认错,你一定是独孤家的女子。” 城九酒倒吸一口凉气,这男人竟会因一把剑就将她误认为独孤小英,可转念一想,真正的独孤小英选择隐居在青楼里不问外事,若自己在外顶替独孤小英的身份岂不正成全了她?更何况自己已答应这一年都不再杀人,若扮成另一个人正好省过很多麻烦,想到这里城九酒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独孤家的第十三的女儿,独孤小英。” 男人欣喜若狂,仿佛落水的人抓住飘在湖面的一根茅草,惊讶道:“独孤小英?你是独孤小英?” 城九酒点头,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如此态度转变这么快,就算她是独孤家的女人又能如何?男人接着说道:“小英姑娘你可还记得我?我是沈莹!你可要帮我!” 城九酒皱眉:“你还想让我抹你的脖子?” 男人急忙摇头:“我一直都不想死,现在也绝不能死了。” 城九酒问道:“你为何又不想死了?” 男人大笑:“因为你,小英姑娘一定可以帮我报仇。” “什么仇?” “杀父之仇。” “你的仇人是谁?” “严挺。” 田野间刮起微风,吹乱了城九酒的头发。 城九酒捋了捋眼前的长发,瞪着漂亮的眼睛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想来挺巧,这种模样她貌似才见过不久。 “沈莹?我这几年遭遇很多,遇到过许多人,一时想不起你来,我们何时见过?” 沈莹慌忙说道:“小英莫非忘了,你我两家可是世交,你我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还订过娃娃亲。” 娃娃亲?城九酒听得有些傻眼,急忙转移话题:“那……你的父亲是?” “沈玉山。” “哦?”城九酒歪头回想这个名字,沈玉山,她想起来了,而且差点笑出了声,这是个很让人难忘的名字,因为人称潇湘剑客的沈玉山,死前最后的心愿会是跑去妓院跟三个上了岁数的老妈子共度良宵,那还是城九酒生平头一次去妓院。 不过有个问题她没明白,沈玉山之死怎么会算在严挺头上?她故作吃惊道:“原来是沈叔叔,这个严挺是什么人,竟有这等本事?他是如何杀死沈叔叔的?” 沈莹愤恨的摇了摇头,城九酒问道:“你是不知,还是不愿说。” “我不知,我赶回家时只见到父亲的遗体,那个严挺的底细我也不知道。” “那你又如何知道,是那个严挺杀死的沈叔叔?” 沈莹咬紧牙关,:“我前些日在家收到一封密信,信上详细描述了我父亲身上的伤口,与我父亲受的伤完全吻合,信上的落款是严挺。” 只凭一封信就这样断定?城九酒翻了个白眼,看来眼前的傻子是个被人玩弄的主,又问道:“那你报你的仇就好,怎么又跟天禄府扯上关系了?” 沈莹露出神秘的笑:“要论追人行踪,还有谁比天禄府的人更精通?我这些日子犯下不少事,都是用严挺的名义去做的。” 城九酒忍不住扶额,这家伙不光脑子犯傻,行事更是个疯子:“你这么做只会有一种后果,就是全家被天禄府抄个干净,天禄府并不傻,偷天换日这招瞒不过多久。” 沈莹笑道:“我不需要瞒多久,能在死前杀死那个严挺就够了,事实证明我的方法是对的,昨日得知,那个挨千刀的严挺就在洛阳。” “洛阳那么大,找一个人无异大海捞针。” “我想过了,我可以去求铁王爷,让他帮我。” “你还认得铁王爷?” “素未谋面,但我有办法求他。”沈莹晃了晃手中的剑给城九酒看:“我可以把这把剑作为筹码,求他杀死严挺,现在看倒是不用了,因为有小英姑娘帮忙,你我二人杀死那个严挺绰绰有余。” 城九酒哑然:“你……倒是挺会想,不过有几个问题我不明白。” 沈莹支撑起身体,问道:“小英姑娘请讲。” 城九酒伸出一根手指头,问道:“那个严挺既能杀死沈叔叔,他的武功一定奇高,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两个能杀他?” 沈莹笑道:“他武功再高也只是孤身一人,而小英姑娘你是独孤家百年来最强的青年俊杰,再加上我的武功,就算是传说中的沧南剑圣李乱情也可以一敌。” 城九酒深深叹了口气,伸出第二根手指:“我为何要帮你?就因为你说的什么娃娃亲?这好像不值得我为你去杀人。” 沈莹大惊,厉声问道:“难道小英姑娘不愿帮我?娃娃亲事小,你我两家乃是世交,于情于理都应帮助我。” 城九酒笑道:“你少拿那种世俗正义来欺我,你要我帮的可不是小事,而是杀人,你有没有想过我要为此付出什么?我的个人安危会不会有失?我的家族会不会受到牵连?恐怕你都未想过吧?” 沈莹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城九酒收起手站在他身前,嫣然笑道:“而且你说你的武功能帮到我,真的是这样吗?” 沈莹不明所以,城九酒背负双手,突然大声喝道:“起来!刺我一剑!” 沈莹被吼的一激灵,站起身握紧手中的剑:“我虽负了些伤,但这对我影响微乎其微。” 城九酒点头,说道:“那你现在刺我,让我看看你的剑技。” 沈莹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虽说独孤小英一定武功高强,可这也未免太小看他,沈莹深吸一口气,道:“好,你退后些。” 城九酒摇头:“不必。” 沈莹诧异:“你距离我不过五步。” 城九酒逐字逐句的重复:“不必,你尽管刺我。” 沈莹不再多言,他已决定要给眼前的独孤小英一点颜色看看,身体微拱,手指已搭在剑上,正欲拔剑出鞘,突然听得“啪”的一声,随后左脸火辣辣的疼,竟已被城九酒扇了一耳光。 “你已死一次了。”城九酒收回左手负于身后,笑眯眯的说道。 沈莹挨了这一掌,片刻回过神来,他刚才未看到城九酒怎样出的手,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十分凌厉,调动全身力气聚集在右手,瞬间尽力拔剑。 “啪!” 又是一个耳光,这次是右脸,剑刃只出鞘一半。 “你又死了一次。”城九酒又收回右手,脸上的笑容更甚。 沈莹浑身都在颤抖,这一次他又未能看清城九酒如何出手,难道自己竟弱到这种地步?连剑都拔不出来? “这次我不用手,你再刺我。” 沈莹筋脉暴起,全身的肌肉紧绷,他决定使用自己最强的一剑,那是他生死关头才能用的剑,此时的他已顾不上眼前之人是否是敌人,他只想拔剑。 剑已出鞘,沈莹有信心,这么近的距离这一剑的威力足以媲美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的剑,这世上绝没有人能在五步之内抵挡这一剑。 剑光犹如白驹过隙一般消瞬即逝,却又如同飞蛾扑火般戛然而止。 剑为什么会停下?沈莹睁大了眼睛看着城九酒,因为城九酒用牙咬住了剑。 身为潇湘剑客沈玉山的独子,沈莹自小受父亲沈玉山的悉心指导,再加上他本身就天资聪颖,在同龄人中绝算得上翘楚之人。 可惜他遇上的是城九酒。 没人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孩会有如此的武功,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打破世间的常理。沈莹也不知道,他呆呆的盯着被城九酒咬住的剑,心中踊跃出一股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如果眼前的女孩拔剑,那把剑将会拥有怎样的威力?又有谁能够抵挡?沈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城九酒张松开嘴巴,轻啐一口:“你现在这样子莫说找那个严挺报仇,恐怕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沈莹默默收起剑,突然对城九酒跪了下去,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我个人性命无足轻重,只求小英姑娘能帮我杀了那个人!” 城九酒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也没有着急扶起他,而且蹲在他的身前,轻声问道:“你下跪求我,是已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沈莹没有否认:“是。” 城九酒接着问道:“如果我不帮你呢?” 沈莹道:“那我就跪到你帮我为止。” 城九酒笑道:“这是最蠢的做法,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就是跪死在这又与我何干?” 莹仰起头,道:“我可以给你银子。” 城九酒有了兴趣:“银子?你有多少?” “你我联手杀死严挺后,你可以将他的人头带到天禄府,可以得到万两黄金。”见城九酒认真的听着,沈莹接着又说:“我手中的剑也同样可以给你,这把剑是我父亲所用的潇湘剑,只要你答应帮我,潇湘剑现在就是你的。” 城九酒差点又要乐出来,这把破剑若是潇湘,她就剜了自己的眼珠用弹弓射出去,但她并未点破,而是问道:“只要我现在点头,你就把潇湘剑给我?这把剑不仅本身贵重,更是你父亲留给你的遗物。” 沈莹斩钉截铁的点头,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城九酒,他期望眼前的女人能够收下这把剑,用这把拥有特殊意义的剑砍下严挺的头颅,她一定能做到,但女孩的话令他的心沉了下去,城九酒凑近他的脸庞,大大的眼睛尽是疑惑:“如果我现在杀了你,将你这把剑据为己有,你该怎么办?又有谁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沈莹顿时脸色煞白,嘴唇止不住的颤抖:“你……你不能这么做,你可是独孤家的子女,不能做这种事。” 城九酒故作惊讶道:“方圆十里只有你我两个活人,又有谁会知道今日这里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又受了伤,我一只手便可夺剑,还可将你的死栽赃给天禄府,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我为何不能做?” 沈莹嘴巴张的极大,又仿佛被塞了个烂桃子一个字也说不出,城九酒没等他说话,转身从驴子背上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弯下腰将葫芦递给沈莹:“永远不要祈求其他人施以援手,你并不知道有谁是真正可信的,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你只能自己去走。” 沈莹木讷的接过葫芦,低头深思这句话的含义,城九酒坐在他的身边,手撑着脑袋轻声呢喃:“你的剑虽略稚嫩,但已有大乘剑道之雏形,若沉下心刻苦磨炼,十年,十年应可大乘。” 沈莹静静的听着,眼中闪过异样的神采,犹如夜晚被乌云笼罩的黯淡星光,待城九酒话说完,将手中的酒葫芦塞进嘴里“咕咚咕咚”狂灌,城九酒轻挑眉头,这个畜生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看样是要把酒都喝光?这荒郊野岭的还能去哪偷酒去?沈莹没注意到城九酒的脸色,将酒喝完后重重把葫芦摔在地上,长舒一口气:“小英姑娘说的没错,这世上的确没几个我能信任的人,要杀严挺那个贼人只能靠我自己……小英姑娘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没什么……”城九酒强忍一巴掌拍死这个男人的冲动,扶着额头连连感叹:“我只是想到一些伤心事,既然你想通了,你我就此……” “独孤剑术独步天下,我想去独孤府上拜见剑圣前辈,向他老人家学习剑法,小英姑娘能否与我并行做个引荐?”沈莹拉住城九酒的手,十分诚恳的说道。 “你还是去死吧。”城九酒甩开他的手,起身走到小驴子身边抽出梨花,这个家伙竟如此得寸进尺,她可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杀不了人?那就削断他的双手刺瞎他的眼睛,还能为严挺省去一个麻烦,简直是两全其美!沈莹被她吓的双手撑地连退几步,惊讶的问道:“小英姑娘你这是?” 城九酒怒道:“你这家伙好生无礼,难道不知我父亲今年已驾鹤西去?” 沈莹惊的跳了起来,厉声道:“什么?剑圣前辈已死?” 城九酒见沈莹强烈的反应不像是装的,心里暗自寻思,难道独孤家并没有将剑圣已死的事公告天下,表面脸上努力挤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我父亲年初突发恶疾,撒手人寰,我此番离家便是出来散心,消磨心中的伤痛。” 沈莹恍然大悟,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误顶撞了眼前的独孤小英,急忙抽了自己一嘴巴解释:“我确实不知道此事,说错了话小英姑娘千万不要介意……”见城九酒摆了摆手表示无妨这才停住,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城九酒轻咳一声,对沈莹劝道:“江湖中剑道世家并不只有独孤,你若不知去何处我可以给你引荐几个。” 沈莹摇了摇头,竟又是跪了下去:“不用了,既然独孤府上暂时去不得,不如拜小英姑娘为师,教我独孤剑法,若小英姑娘不肯,那就砍下我的头吧。”说完闭上眼睛真的伸出了脖子。 还真是被这人赖上了,城九酒还真有些忍不住了,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真砍了他的手脚,无疑是断了他复仇的念想,这个人一定是不愿活下去的,到头来这个人的死还是要算在自己头上,而且沈玉山是死在自己手里,现在他的儿子也要因她而死,恐怕城九酒夜里睡觉也不踏实,不如先口头答应,日后再找机会甩掉他,于是便走到沈莹身前将他扶起道:“七尺男儿头顶青天,以后不要动不动就给人下跪,我答应教你便是,不过你不要叫我师傅,以后你我就以兄妹相称。” 沈莹大喜,正欲说话被城九酒浇了盆冷水:“你别高兴的太早,我虽答应教你,但你能学到多少在于你自己的悟性,还有耐力和恒心,习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事。” 沈莹疯狂点头,似乎认定眼前的姑娘:“只要你答应教我剑法,怎样折磨我都可以。” 城九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少女娇媚的笑脸让沈莹不由得痴了一眼,没敢多看急忙甩了甩头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要怎样做?” 城九酒侧着脑袋想了想,指着身后的小驴子说道:“驴背上有把小铁锹,你去拿来把这些尸体埋了,我们就离开这。” 沈莹颇为疑惑:“这些人都是杀手,埋他们作甚?” 城九酒已走到一边将沈莹扔下的葫芦捡起,找了块石头坐下缓缓说道:“他们只是奉命办事,也是被父母生养长大的人,不应该曝尸在这荒野被野狼叼了去。” “你可怜他们这种人?” “可怜?他们一点也不可怜。”城九酒摇了摇头,随手抓起一根野草叼在嘴边:“但他们也是人,死了也要保持人的尊严埋入黄土,不能当畜生被野狗叼了去。” 沈莹沉默,片刻后默默走到驴子旁找出铁锹开始挖了起土来,城九酒露出一丝笑意,看来这个沈莹本性还不坏,扭头伸了个懒腰正想闭上眼眯上一会儿,眼角的余光却看到远处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这人影又的很慢又越来越近,竟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 城九酒并未理会,哼着小曲闭上了眼睛。 “你们……是谁?这……这是什么地方?” 沈莹举起的铁锹僵在半空中,扭头看向这个中年大汉,这一看倒是让他傻了眼,这个男人披头散发,一身肮脏不堪的灰布衣服若是加上补丁就跟乞丐没什么两样,沈莹离着老远就闻到男人身上的酒气和汗臭味,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哥,你是?” 男人醉的厉害,一屁股瘫在地上,沈莹这才注意到男人手中还拄着一把剑,只是剑用灰布绑的严严实实,男人勉强用剑撑起半个身子,半靠一块石头喊道:“这是……什么地方……百花楼楼怎么去?” 沈莹问道:“离这里不远,看大哥你这模样不像是能花的起钱的人,不知去那儿要做什么?” “杀……杀城九酒啊。” “城九酒是谁?”沈莹愣住,城九酒也同时睁开了眼睛。 “城……城九酒?好像是这个名字。”男人嘴里嘟囔道,用手使劲拍了拍自己脑袋,随后一头栽在地上打起了呼噜,竟然是已经醉死过去了。 沈莹与城九酒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 第八章 这是哪里? 严挺木讷的看向,自己似乎身处在昏暗的地下室,四周墙壁涂抹着斑斓的血迹,四角挂着蜡烛闪烁着微弱的灯光。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严挺有些不知所措,突然背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声音很轻,仿佛老人灯枯油竭的残喘,严挺回过头看去,身后的墙角确实有一个人影依靠着,身体藏在烛火之下看不清相貌,严挺缓步走近看清此人的容貌,竟然是海易川! 严挺大喜正要开口,海易川突然大口喷出鲜血,随后浑身疯一样的颤抖,大声嚎叫: “快杀了我!快杀了我!” 快杀了我?! …… 严挺猛的睁开双眼,恍惚起身,发觉原来是一场噩梦,而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盖着温暖轻柔的被子,空气中还弥漫着奇异的熏香,严挺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头发现自己断臂处已被纱布仔细包扎,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了新的。 这是哪里?是莫玉竹将自己送过来的?他又为何要救自己? 严挺有些想不通,但他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眼下先不考虑那么多,先弄清楚目前身处何地才是首要,严挺掀开被子,刚从床上跳下,屋子的门就被人推开。 “你醒了。” 人影未到,声音却已传来,严挺听到这声音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他并不是头一次听到,上一次是在京城的大内。 严挺紧盯着房门,缓慢走进屋内的是一位长相威严的中年男人,身披蓝色粗布长袍,头上戴着兜帽,任谁也瞧不出此人会是名震天下的第一刀客。 “你已昏睡了两天。”东方神威负手而立,露出温和的笑:“醒的比我预想要提前一天。” 严挺却苦笑:“我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你。” 东方神威看着严挺的断臂,笑容有说不出的意味:“我也从未想过能见你这副模样。” 若是海易川在此一定会惊掉下巴,严挺与东方神威居然并不陌生。 “这是哪里?” “青楼。” “是你将我带到此处的?” “不是我,是莫玉竹。” “他人呢?” “他将你背到这里转身就逃,我并没有拦他。” 严挺叹道:“你不该让他离开的,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他。” 东方神威道:“他只是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你想问的他不一定知道,他也不一定会说。” “棋子?”严挺紧盯着东方神威,问道:“他难道是你的人?” “他并不是我的人,不然他就不会跑。” “你为何突然来洛阳?” 东方神威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严挺,严挺说道:“我听莫玉竹说你要杀我,我并不信。” 东方神威饶有兴趣的问道:“若我真要杀你,你又如何?” “什么也不做,束手等死。” 东方神威脸上又浮起笑容,调侃道:“可据我所知,你不是会束手等死的人,你应该能想出办法应对。” 严挺苦笑:“可面对你,我除了乖乖等死没有其他想法,所以你能否告诉我是否是真的。” 东方神威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我来洛阳确实是为了找你,但不是为了杀你,而是来求你。” “求我?” “对,求你。”东方神威语气加重了几分,将信扔给严挺:“这是前些日我收到的信,你看了就知晓。” 严挺将信打开细看,信上的内容只有短短几行,却惊的他一身冷汗,半天说不出话来。 东方神威道:“你应该明白了。” 严挺缓过神来,道:“信上的内容是否属实?皇帝御赐的金刀真的被盗了?” 东方神威缓缓点了点头,只是脖子浮现而出的青筋说明他内心并不像外表那样平静。 严挺追问道:“刀是何日被盗的?” “初五。” “在何地被盗?” “就在我府上。” “何时日收到的信?” “初八。” 严挺发出一阵冷笑,从丢刀到收到信间隔只有短短三天时间,严挺又问:“信上说要你在下月初八之前杀死我,为何要定在下月初八之前?” 东方神威道:“目前圣上在歌州秘密南巡,初八正是回京的日子。” 严挺道:“如果那时我还活着,他们就会将丢刀之事公众天下,当朝皇帝必定问责于你。” 东方神威点头:“不错,我个人性命是小,东方家的声誉绝不能毁于我手。” “可就算你杀了我,他们也不见得会把刀归还与你。” 东方神威也冷笑一声,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严挺接着问道:“所以你这次前来,是让我帮你寻回刀?” 东方神威深深点头:“丢刀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不能用大内的人,而你又曾经是血影门的心腹之人,应该比任何人更有机会将刀找回来。” 严挺眉头紧锁,东方府邸内大内高手如云,能在东方神威眼皮子底下盗走刀不仅需要冠绝天下的手脚功夫和极为缜密的才智,更要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手段,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人。 “血影门高手如云不乏奇能异士,但能盗走金刀的人,除了慕惊鸿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慕轻鸿?神隐门主慕云侯的长子?”东方神威略微惊讶,问道:“你是说神隐门也在血影掌控之中?” “他们的手伸的比你想象中要深的多。” 东方神威目光已露出杀机,语气加重几分:“你可知道他人现在何处?” 严挺摇了摇头,慕轻鸿向来神踪诡秘,况且神隐门弟子最为精通易容之术,就算他站在你面前也极难瞧出异样,东方神威看出严挺的忧虑,问道:“现在离约定的期限只有二十天的时间,你可有把握寻回刀?” 严挺道:“没有。” 东方神威叹息一声,道:“若是这样,我只能在此将你斩杀。” 严挺笑道:“我虽没有把握把刀找回来,却能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你如何解决?” “下月初十之前,我会让整个血影门在江湖消失。” 东方神威愣了一刹,眉毛拧成一股绳:“你不是个会说大话的人。” 严挺道:“我确实不是。” 东方神威正视严挺,严挺也看着东方神威,不知不觉他手心已浸满了汗,东方神威并不是个赌徒,他不知道东方神威能否信他,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沉寂片刻后,东方神威先开了口:“你如今独身一人,如何叫我信你?” 严挺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暗暗舒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本就没打算一个人,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不能出手帮你。” “你无需亲自出手。”严挺说道:“海易川在乌龙长青手里,我想你应该有办法找到他们的下落。” “海易川……”东方神威眯起眼睛,话语中露出轻视之意:“他有什么用?” “我的计划他不可或缺。” 东方神威有些迟疑,还是轻微的点了点头:“如果真是这样,我可以帮你打听他的下落,还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 “帮我打听城九酒的行踪。” “城九酒?”东方神威很是惊讶,疑惑的说:“我记得她与你一样都是血影之人。” 严挺点头:“不错,但我仍需要她。” “找到她并不难,只是她现在的处境应该比你还要麻烦些。”东方神威对严挺说道:“那日我并不只收到一封信,还有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来访,就是为了向我打听她的事。” 严挺问道:“是谁?” “李乱情。” 严挺几乎要跳起来,惊声说道:“李乱情?他快有十年未曾在江湖出现过,他向你打听城九酒做什么?” “准确来说是九年。”东方神威道:“原因与我如出一辙,血影门找到了他,要他杀了城九酒。” “他答应了?” 东方神威点头,严挺顿感头皮一阵发麻,他实在想不到血影的神通如此之大,竟连这位退隐江湖数年的人都请得动,东方神威接着说道:“我不明白血影为何要铲除城九酒,但如果你的计划里有她,现在就可以将她排除掉了。” 严挺苦笑着摇头:“恰恰相反,我们更要先找到城九酒,不然李乱情就危险了。” 东方神威只觉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不可置信问道:“你说李乱情危险?难道你觉得他杀不了城九酒?” 严挺点了点头,东方神威道:“你可曾见过李乱情的剑?” 严挺道:“没有,但我了解城九酒,所以才敢这样说。” 东方神威颇为震惊:“我曾见到过她一面,虽未与她交手但与她交谈过,城九酒的确是一位练武奇才,但我并不认为她胜得过李乱情。” 严挺直言不讳:“你若与她交一次手就知道,她若用刀威力绝不在你之下。” 东方神威沉默,严挺见过他的刀,却依然给城九酒如此高的评价,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动身,你跟我来。” 严挺刚起身,肚子一阵轰隆声响起,东方神威看了看严挺瘪下来的肚子,笑道:“我忘了你有两日没吃过东西,正好我带你去见的人可以招待我们好好吃上一顿。” 二人走出屋门,这是一座装修豪华的青楼,明亮宽敞的大堂里众多衣着华贵的男人与打扮靓丽的女人嬉闹,一片莺声燕语令严挺顿觉有些吵闹,低下头晃了晃脑袋正想快些离开,却不小心迎面撞上一位端着茶水的丫鬟,“啪”的一声茶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丫鬟急忙沉下身收拾,嘴上不停说道:“客官息怒,我不是有意的……。”严挺正想说无妨,但当他看到丫鬟身上的玉佩时闭住了嘴巴,丫鬟的手指极为利索,飞快将摔碎的茶壶收拾干净,便一阵小跑离开。 严挺望着丫鬟离去的背影,问一旁的东方神威:“这里真的只是寻常的青楼么?” 东方神威同样盯着丫鬟,待丫鬟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真的只是一家青楼。” 第九章 “你要带我去见谁?” 洛阳繁华的大街,行人熙熙攘攘,此时的严挺已换上干净的衣服与东方神威并行,东方神威听严挺发文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露出一丝浅笑反问道: “你若想在洛阳找一个人,最快的方法是让谁帮你找?” 严挺止住了脚步,他当然想到东方神威说的是谁,在洛阳城,铁王爷的话比皇帝的圣旨还要管用。 “他必定杀我。” “现在不会。”东方神威也停下脚步,风轻云淡的说道:“我之前与他已立下约定,在你未替我寻回刀前绝不会对你动手,不然在你前几日刚踏进这洛阳城时就已经死了。” “怪不得你对我这几日的遭遇了如指掌。”严挺恍然大悟,但又有些疑惑:“铁王爷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与他达成约定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我答应收他的长子为徒。” “这个代价不可谓不大。”严挺笑了,但仍有点担心:“他虽与你有约定,但见到我本人后还能否遵守还要另说。” “除了去找他,你还有更快找到海易川的办法?”东方神威问道。 答案是没有,严挺知道此时的自己没有选择,时间每过一刻海易川的处境就越危险,东方神威接着说道:“我们可以不用去,只要你放弃海易川。” “海易川决不能死。” “可他在乌龙长青那已有几日,不一定还有命在。” 严挺深呼一口气,坚定的迈开脚步:“那我要亲眼看到他的尸体。” 东方神威有些茫然,他实在不理解这个海易川为何会对严挺如此重要,竟宁愿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寻他,难道真的只是严挺口中的计划?他突然生出预感,严挺的这个计划将牵扯到许多他意想不到的人。 铁王爷的府邸位于洛阳最繁华的地段,二人来到府门时并未见到想象中的戒备森严,而是府门大开没有一个侍卫,望着宽敞大门严挺心中仍有余悸,当初为了接近铁王爷,自己在这府内藏了整整半个月,他几乎快要饿死在房梁上。 “他知道我们会来?” “在这洛阳城什么都瞒不过他。”东方神威轻笑,目光斜视严挺一眼:“只有你那一次是个例外。” 严挺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敞开的大门,他似乎透过大门看到了一只眼睛,那是充满了仇恨的血红眼睛,片刻转头对东方神威说道:“我们不能就这样走着进去,那跟瓮中之鳖没有区别。” 东方神威点头:“当然不能,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出来。” 严挺意外道:“我本以为你是个不能等的人。” 东方神威道:“我并非不能等,只是世上能让我等的人实在太少,而铁王爷正好算一个。” “我能否算上一个?” “你若不算,方才在青楼你就已经死了。” 严挺听得心思颇为愉悦,能得到东方神威这样的人的肯定实在是很值得开心的事,这时从铁王府大门走出一位下人,出来便对东方神威行礼道:“我家老爷有令,老爷身体不适恕不见客,两位还是请回吧。”说罢离开走回了府内。 身体不适?严挺与东方神威对视一眼,东方神威笑道:“他可能是怕亲眼见到你之后,会忍不住对你的杀意。” 严挺道:“若不是为了海易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 东方神威低头想了想,对严挺道:“我一个人进去,但我需要能打动他的东西作为筹码。” 严挺从怀里掏出些金子递给东方神威:“你将这个交给他。” “你在与我说笑么?”东方神威被逗的有些乐,紧盯着严挺:“你应该知道他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严挺沉默,随后露出一丝苦笑:“那你就告诉他,一个月后严挺自会将人头奉上。” 东方神威抿了抿嘴,一个人走了进去,严挺就站在府外静静的等着,随着时间流逝严挺的心也越来越急躁,他有些忍不住想闯进去看看。 他本是个冷静而有耐心的人,可现在好像很容易按捺不住。 他突然想到了城九酒,如果她在这里一定会大吵大闹着闯进去,城九酒可从来不会顾及任何人,一想到这心中的燥热顿时减轻了几分,同时也生出一丝担忧,因为城九酒要面对的是早已成为传说的剑客。 就在严挺胡思乱想之际,东方神威从铁王府内走了出来,严挺注意到东方神威的脸色十分古怪,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答应帮你寻找海易川。” 严挺悬着的心骤然沉了下去,但东方神威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有些疑惑:“你的人头他也不会要,只是让我带句话给你,总有一天,他会让你同样体会到失去毕生挚爱的痛苦。” 严挺笑出声来:“他难道不知道,除了这条命我已什么都没有?” “总会有的。”东方神威深深看严挺一眼,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说道:“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在乎的东西,就算是你这样的亡命徒也不例外。” 严挺一怔,顿时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熟悉的人脸,最后定格在一张存在脑海深处的一张脸上,是啊,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在意的人,或许对他来说,只有那个人是他真正在意的。见东方神威已迈开脚步,严挺追上去问道:“海易川由铁王爷去找,那城九酒呢?” “铁王爷说那个丫头曾在洛阳出现过,而且就是在我们待过的百花楼。” “方才你说那只是个普通的青楼。” “不错,确实是寻常不过的青楼。”东方神威语气有那么一丝无奈;“只是铁王爷告诉我,有个很特殊的人在里面待了许久,她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严挺想到了方才撞到的那个丫鬟,那块玉佩他绝不会看错。 这时候百花楼的客人并不算多,小翠正闲坐在后院的石凳上,看着手中的玉佩发着呆,她看得出这块玉佩一定是大户人家的物件,正在幻想着给自己赎身后的美好生活,这可是一笔大钱,足够买下一座大宅院,她当然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个男人站在她的身后。 “小丫头,这块玉佩可不能随便拿出来的。” 小翠浑身打了个激灵,几乎是瞬间将玉佩按在胸口,随后警觉的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容貌清秀的男人已贴近她的身后,小翠站起身对严挺行礼,严挺摆了摆手,笑眯眯的问道:“小丫头,你这块玉佩是如何得来的?” 小翠问道:“客官是见过我的玉佩吗?” 严挺轻轻点了点头,指着小翠的胸口笑道:“我见过一次,是在一个死人身上被另一个人摘走的,它又是如何到了你手里?” 小翠被吓了一跳,她这才想起城九酒告诫她的话,慌忙解释:“前几天一个很漂亮的姐姐送我的,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严挺笑道:“那位姑娘来这里做什么?她有没有说什么话?” 小翠道:“那位姐姐是来寻亲的,不过阿丑姐姐并不是她要找的人。” 寻亲?阿丑?严挺有些茫然:“那位阿丑姑娘人在哪里?” 小翠偏过头,对着乌龙长青背后喊道:“阿丑姐姐,有人找你。”与此同时黄莺般的声音在严挺身后响起:“知道了,小翠妹妹快去大堂,张妈在寻你呢。” “好嘞!” 小翠急忙蹦跶着跑了出去,严挺缓缓转过头,他的目光落在独孤小英的手上。 一把洗衣裳用的小木棍和一个木桶,桶里装着一些刚刚洗过的衣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但他却从女人身上感到十分危险的气息。 这个长得很丑的女人就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但严挺相信,只要他闭上眼睛,就会完全感受不到眼前人的存在。 小英向四周看了看,随后将木桶撂在地上,对严挺行礼:“客官您要找我?” 严挺浑身紧绷,僵硬的点了点头,又急忙摇了摇头,小英朝严挺身上打量一眼,问道:“客官可是想向我打听什么?” 严挺笑道:“姑娘好生聪慧,我是想打听一个人。” 小英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客官为何要跟我这种丫环打听?” 严挺笑道:“姑娘若真只是个低贱的丫鬟,我这眼睛也就白长了,不如挖了做个瞎子。” “我不是丫环又是什么?” “这也是我好奇的。”严挺仔细瞅了瞅眼前的小英,笑道:“江湖中的武林世家有不少姑娘这样的青年俊秀,但能委身于这青楼做丫环的我猜不出谁来,也想不出这样做的原因” “客官如何断定我出身于武林世家?” “因为我察觉不到姑娘的气息,哪怕我们距离如此相近,这种内息功夫绝非寻常人家的子女能够练得。” 独孤小英叹息:“你这句话我从其他人口中也听过,其实我并未刻意隐藏气息。” “内息功夫是无法伪装的,所以姑娘能否与我坦诚相见了?” “如何坦诚?” “前几日我的一个朋友来过这里,我想姑娘应该遇见过。” “百花楼每天都有不少客人,你打听朋友应该去问老鸨张妈。” “我的这位朋友很特殊,是个非常爱喝酒的女人。”严挺边说边紧紧的盯着独孤小英的脸,当提到女人这两个字时独孤小英的眼睛轻微颤了一下,严挺顿觉的有戏,接着说道:“她叫城九酒,经常骑着匹小驴子,腰间圈着一条红色长鞭。” 独孤小英没有隐瞒:“前几日我是遇见过这么个人。” “你见到她时她是什么样子?” “她喝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 “喝醉了?”严挺甚是惊讶:“我曾亲眼见过她连喝了两坛烧刀子依然面不改色,她居然也会喝醉……之后呢?” “她只在这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便离开了。”独孤小英回答道。 “她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话?有没有说要去哪?”严挺问道。 “没有。” 严挺眉头紧皱,低下头思索片刻,对她行礼道:“多谢姑娘相告,那我走了。” 见严挺要走,独孤小英也没有阻拦,只是在严挺踏出房门之际说道:“无论你真的是她的朋友还是她的敌人。你都不必再去找她。” 严挺回过头来看着独孤小英,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何意,独孤小英道:“我看得出你是杀人的人,她临走前已答应我自此不会再出手杀人。” 严挺大惊:“她怎会答应你这个?” “原因你不需要知道。” “她若真答应了你,那她很可能会因为你们的约定而死。”严挺紧盯着独孤小英的脸,他很想透过女人脸上的伪装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她这次面对的是非常可怕的人,她必须出手。” 独孤小英没有说话,片刻后淡然一笑:“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做什么样的事。” 严挺转过身打开房门,只留下一句话令独孤小英捉摸不透的话: “畜生披上了人的皮终归还是畜生,可人要是披上了畜生的皮,他就不再是人了。” 严挺回到自己的房间,东方神威正在屋里等着他,见严挺回来开口问道:“可有打听到什么?” 严挺回答道:“那个女人确实见过城九酒,但她也不知道城九酒去了哪里。” “她有可能说谎。” “有可能,但她没必要,她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东方神威缓慢站起身,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感叹:“可以肯定的是城九酒已不在洛阳,要寻她恐怕会很不容易。” “我知道。”严挺坐在桌前,桌子上摆放着几道热菜一盘馒头,严挺抓起一个便啃了起来,东方神威问道:“既然你知道,那是否还要浪费时间找她?” “暂时不找了。” “哦?”东方神威回过头来,问道:“为何不找了?” “因为我想明白了。”严挺嘴里塞着馒头,支支吾吾的说:“你我对城九酒的行踪毫无头绪,那李乱情就更难碰上了,当务之急是先把海易川救回来。” 严挺吃的很急,他需要养足精神保持充沛的体力,铁王爷那边还没有来信但严挺并不担心,只要海易川仍在洛阳那就一定躲不开铁王爷的眼线。 等吃饱喝足后,严挺又去了后院,此时院里没有人,他坐在石凳上特意让自己静下心来感知周围的气息,有一丝风吹草动严挺能立刻知晓,突然耳朵一颤,随即转过头睁开双眼,小翠正躲在远处的磨盘后,探着脑袋瞪着眼睛窥视着他。 严挺撇了撇嘴,伸手对小翠招了招手,小翠欢快的溜了过来,谄媚的对严挺笑道:“客官真是好眼力,我藏的这么严实都能被你发现。” 严挺没好气的笑骂:“你就差没直接贴我身上了,说吧,找我做什么?” 小翠嘿嘿一笑,从胸口掏出那块翠绿的玉佩,对严挺笑道:“客官你之前说见过这块玉佩,那一定也知道它很值钱咯?” 严挺笑道:“当然知道,这玉佩千金都买不到,世上独此一块。” 小翠吃惊的张开嘴巴,盯着玉佩的眼睛都要冒出光,严挺看她这幅模样不免有些好笑,伸出根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下:“不过你别高兴太早,这玉佩虽然值钱,但你可不能随便把它卖出去。” 小翠一愣:“这是为何?” 严挺探着脑袋,小声的说:“我说过这块玉佩是从死人身上摘下来的,它原先的主人可是很有身份的人,若是让人知道这玉佩在你手上,啧啧啧,恐怕你这漂亮脸蛋要保不住了。” 小翠深吸一口凉气,低下头对手中的玉佩左瞧右看,愁容满面的叹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还指望着它给我赎身。” 严挺拍了拍胸脯,笑道:“其实这玉佩也不是不能卖,只要你帮我个忙,我就告诉你这块玉佩可以卖给谁。” 小翠狐疑的看着严挺:“你要我帮你什么?先说好我不卖身的。” 严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就是想要女人也不会打你这丫头的主意,你只要告诉我那个阿丑住在哪里。” 小翠挠了挠头,类似的话她前几天听到过一次,怎么这些人都对阿丑有了兴趣?小翠也不多问,对严挺伸出手掌,严挺笑着跟她对掌,显然二人已达成了交易,击完掌小翠便迫不及待的拉住严挺,二人走出后院的小门,穿过一条狭长的胡同来到一座小院,小翠指着一间偏僻的小屋说道:“那里便是阿丑姐姐住的地方,不过她这个时候不在。” 严挺摸了摸下巴,对小翠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住的房间?” 小翠点头,严挺笑道:“我房间里有个老头子,你将这玉佩拿给他看,无论多少银子他都会给的。” 第十章 洛阳城的边际,本是荒无人烟的山野此时却格外热闹。 “那家伙醒了没?”城九酒靠在驴背上,对着一边的沈莹喊道。 “还没呢!” “再来一桶!” 沈莹抓着一支水桶跑到远处的河边灌满了水,跑来对着瘫在地上喝醉的男人迎头一泼。 “醒了没?” 沈莹掀开男人脸上的湿头头仔细瞧了瞧,大声惊呼:“没有!他居然还没醒!” “他奶奶的,别浇了,直接上火架子烤他!”城九酒暴起,冲到男人身边一脚过去将其踹出几米远,男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哼唧两声竟打起鼾来,城九酒指着男人骂道:“老娘还没见过这么能睡的,简直跟个死猪一样,我还就不信叫不醒你。” 沈莹瞪大眼睛:“我们真要烤他?” 城九酒目光一瞪:“怎么能真的烤,你去点个火把,咱们在他屁股上烫几下就得了。” 沈莹灰溜溜的捡了些树枝,用打火石点燃了挑了根结实的递给城九酒:“你来?” 城九酒一把夺过,愤愤怒道:“你看你这点出息,一点儿男人的担当都没有,看我的!”说罢将燃烧着火苗的树枝一把怼在男人屁股上。 “哎呦!!!” 原本醉死在地上的男人眼睛猛地一睁,随即一把蹦了起来,两只手不停的拍着屁股,一边拍嘴里不停吸气,城九酒见状大笑道:“你可算醒了,我还想着这招要是还没用就找个高点儿的山头把你丢下去。” 男人顾不上城九酒讥笑,一个鱼跃跳进河里,冰凉的河水令男人忍不住舒服的哼了几声,酒也醒了不少,他望着河岸上的二人大声质问:“你们俩个是不是有病?拿火烫我作甚?” 城九酒笑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我这是怕你睡死了醒不过来。” “那还是多谢了啊。”男人咬牙切齿瞪着城九酒,城九酒摆了摆手:“都是江湖儿女相助是应该的,你要不先从河里上来我们再聊?” 男人从河里爬上岸,只觉得自己屁股凉嗖嗖的,伸手一摸,竟是裤子被城九酒烫了几个大洞,忍不住指着城九酒就是一顿大骂,城九酒无视男人的粗鄙之语,转头问沈莹:“你晓不晓得百花楼怎么走?” 沈莹急忙点头道:“当然晓得!我每天都要去两次,那就跟我自己家一样。” 城九酒扭头对河里的男人轻声问道:“那你还要不要去百花楼了?” 男人闻言一愣,惊呼:“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 城九酒没好气的说道:“你自己说的。” 男人瞪大眼睛:“这种事我怎会对你说!” “那看来你是不想去了。”城九酒扭头对沈莹大喊:“走吧,咱们俩去杀那城九酒去。” “女侠您等等!”男人也顾不上光腚了,脚下一抹油窜到城九酒身边一把拉住,问道:“你刚才说,你们两个要去杀城九酒?” “不错,我们也要杀城九酒。”城九酒笑咪咪的说道。 “你们为何要杀她?” “因为……那城九酒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 “你们要杀的这个城九酒,与我要找的是同一个人?”男人挑起眉头,显然有些迷惑:“我怎么听说城九酒只是个拿鞭子的小姑娘?” “那你为什么要杀一个小姑娘?”城九酒反问道。 男人轻咳两声,对二人装模做样的行礼道:“鄙人李消灾,做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行当,杀那个城九酒是受一位主顾所托。” “李消灾?没听说过。”城九酒问身边的沈莹:“丐帮什么时候连这种活都干了?” “我并不是丐帮的人。” “你这打扮扔丐帮里起码也是个七袋。”城九酒忍不住好笑:“照理说你这种行当应该很赚钱才是,你怎会弄成这么个寒酸样儿?” 李消灾正色道:“因为我的报价太高,入行到现在才接到第一桩生意。” 城九酒有了兴趣,问道:“请你杀人需要多少银子?” 李消灾道:“不要银子。” 城九酒道:“那要什么?” 李消灾道:“要我想要的东西。” 城九酒道:“你想要什么东西?” “这就是让我犯难的地方了。“李消灾叹了口气,耸肩说道:“我这个人很贪,缺银子的时候十万黄金我都嫌少,想要女人的时候江南七绝我也觉得不够美艳,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主顾。” 城九酒道:“那你这次却遇到了,你的主顾答应给你什么?” 李消灾道:“一个对手。” “什么样的对手?” “我的这位主顾告诉我,城九酒的鞭子是天底下最强的武器,世上无人能出其右,我很想见识见识。” “他说你就信?那你岂不是个傻子?” “我本来是不信的,可这位主顾来时随身带着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独孤若雄的人头。” 独孤剑圣的人头?沈莹扭头看向城九酒,而城九酒也呆住。 在遇到城九酒之前,独孤若雄只败给过两个人,一个是天下第一刀东方神威,另一个则是初出茅庐时的李乱情。 当城九酒的鞭子挑飞他的剑时,他惊艳城九酒醇熟的,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这是他用剑数十年都未曾有过的。 名闻天下的威势麻痹了他的精力,女人和美酒掏空了他的身子,上一次练剑是什么时候?连他自己也回想不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城九酒给予他的死亡。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成?” 孤独若雄惊讶的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年轻的姑娘,眼里满是疑惑。 “你若还有心愿未成,我一定会帮你。” 听到城九酒的话,独孤若雄咧开嘴大笑起来:“你这女娃不光身手离谱,说话也真是奇怪,我头一次听说一个杀手杀人之前还要帮要杀之人人做事的。” “这是我的规矩,一直如此。” “你的规矩啊……”独孤若雄昂起头陷入沉思,要说临死前还有什么想要的他确实是想不到,城九酒也不急就在一边静静的等着,大概一刻的功夫独孤若雄眼神一亮,开口道:“我确实有个心愿,但你绝无法帮我实现。” “但说无妨。” “我想临死前再见一次世上最强的剑。” “最强的剑?世上怎会存在那种东西?” “你未见过,当然不会相信。”独孤剑圣又闭上了眼,像是品味着美味的佳肴:“我见到过一眼,应该已有十年了,仿佛就在昨天,那个人,那样的剑。” “那个人现在何处?” “不知道,他已消失在这世间已有十年,没人能找得到他。”独孤若雄深深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恐怕世上再无他那样的人,也再难有他那样的剑。” 城九酒沉默,从地上捡起独孤若雄的剑,问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你们这些用剑的人不都喜欢给剑起个好听的名字吗?” “那是因为这把剑本就是把再普通不过的剑,你只需花上几两银子就可以找个铁匠给你打一把,我何必浪费精力给它想个名字?” “普通的剑?”城九酒微笑,问道:“我杀过几个远不如你有名的剑客,他们恨不得给自己的剑镶上宝石镀上金子,你被尊为剑圣却用这种寻常之剑?” 独孤若雄反问:“你又何尝不是一样?你的鞭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独孤若雄大笑:“刀剑也好,鞭子也好,终归只是个杀人的兵器,又不是有血有肉的生灵,何必给它们起名字呢?” “能说出这种话,剑圣之名并非虚传。”城九酒轻抚手中的长剑,这把剑的剑刃都已生锈,与其说普通倒不如说是一把废铁,她又问道:“在你看来,什么样的剑才算是最强之剑?” “我说不出来。” “你亲眼见过一次吗?却说不出来?” “那把剑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只有亲眼见到才会明白。” “这样啊……”城九酒边说便退后几步,将剑指着独孤若雄:“你认为最强的剑我并未见过,也不知道你说的使出那种剑的人是谁,但你临死前的心愿我却可以帮你完成。” “我说了,他已十年……” 话音未落,城九酒已出剑。 …… “喂?喂?你发什么楞呢?” 脑海中突如而来的回忆被这声呼喊打断,城九酒回过神来,复杂的看着眼前说话的男人。 她大概猜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也能想到那位主顾来自哪里,但她想不通他们为何要杀她,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杀了严挺? 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有杀掉严挺或许是对的。 “你为何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花?”李消灾见城九酒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由得发问,一边的沈莹急忙跑到他身边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嘀咕几声,李消灾一边听着一边看向城九酒身后的驴子,梨花剑正挂在驴子背上。 “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说这话的是城九酒,她问的是李消灾掉在河边的那把用破布包起来的剑。 “没有名字,只是一把破铁剑而已。” 城九酒点了点头,指着远处的一个小山坡对李消灾道“我有话要对你说,我在那里等你。”说罢扭头向后方独自走去。 李消灾看着城九酒的背影,感叹道:“这丫头变化还真是大,上一次见她的时候还追着我屁股后面哭着跟我要糖吃,现在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了……你还抓着我干啥?” 沈莹松开手,问道:“你刚才说,那个人提着独孤剑圣的人头去见得你?独孤剑圣不是突发恶疾而死的?” 李消灾惊呼:“突发恶疾。你听谁说的?” “小英姑娘她自己说的。” 李消灾歪头想了想,整理了下衣服说道:“我现在过去听听她要说什么,一会儿回来咱们再说。”说罢朝城九酒的方向走去。 沈莹正想跟着,李消灾突然回头问道:“我的剑呢?” “你刚才背着跳进河里,应该是掉进去了。” “那么就麻烦你帮我去捞上来。”李消灾笑眯眯的拍了拍沈莹的脑袋,道:“我就这么一把吃饭的家伙,要是丢了我就蹭你的剑使。”话音未落便已跑的远远的,完全不给沈莹说话的机会。 沈莹一跺脚,骂了两声便跳进河里寻剑去了。 李消灾的脚步很快,眨眼的功夫便赶到山坡上,见城九酒正坐在木桩上望着远处发愣,他轻咳两声,开口说道:“节哀顺变,我与令尊曾有过一面之缘,令尊是名伟大的剑客。” “作为一名剑客他确实伟大,可他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回想起那日独孤小英憎恨的眼神,城九酒对独孤若雄有种莫名的芥蒂。 李消灾有些尴尬,发觉自己貌似说错了话,急忙错开话题:“我听刚才那位小兄弟说……” “你想与城九酒交手,而我想报仇,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城九酒对李消灾说道:“给我一年时间,一年后我带你去见城九酒,你也要带我去见你的那位主顾。” “为何要等一年?” “因为城九酒已经消失了,谁也找不到她,一年后她才会出现。” 李消灾眼神变得有些凌厉,紧盯着城九酒的目光变得有些微妙,城九酒无惧他的眼神继续道:“你也可以拒绝,我相信依你那位主顾的能力,找到城九酒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你只能得到一个毫无战意的对手,与一个空壳交手对你来说也没有意义。” “是这样啊。” 李消灾坐在城九酒旁边,低下头思索片刻,说道:“梨花的确是梨花,我绝不会看错。” “梨花当然是梨花,她的主人也活的逍遥自在。” 伴随着荒野轻柔的微风,李消灾的眼神变得有些明亮,这个世界真的很可爱,人生不光有悲欢离合,也会有许多未知的机缘巧合。 “一年还是十年都无妨,我有的是时间,只希望那个城九酒值得我等。” “我保证,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城九酒也笑了,只是她的眼中仿佛蒙着一层薄纱般的朦胧,谁又能知道此时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有一个问题想知道,独孤若雄是否真是城九酒杀得?” “是,但也不是。” 李消灾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话怎么说?” 城九酒说道:“他临死前亲眼见到了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失去了生趣,城九酒只是推了一把而已。” “能让他失去生趣的东西,只有令他最为中意的剑。”李消灾想了想,问道:“我的主顾可没说城九酒还会使剑。” 城九酒笑道:“世间再精妙的剑法也无非刺挑劈砍那几种招式,练熟了便是高手,但还是有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消灾一愣,随后又是微笑:“我现在对城九酒更好奇了,在武学上有如此高的造诣,却又那么年轻,像她这样的人往往会陷入两种极端,若是用于正途则造福于天下,入魔则危害世间。” “她是正是邪,在这一年的时间都与你我无关,不是么?”城九酒笑道:“只是你那位主顾恐怕不好交代,因为他也要等一年。” “他们等得起,也必须等得起。” 沈莹费尽力气从河里爬出来,这把剑并不难找到只是有些太重了,几乎跟磨盘一样,沈莹带着剑几乎要溺死在水里,一上河岸边瘫在地上不停的喘着大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沈莹望着手里的剑,整个剑极其修长仍被布包得严实,沈莹有种想解开一窥究竟的冲动。 或许这只是一把江湖名剑?还是一块废铁?他的手已搭在布的接扣上,只要轻微一拽就能知道答案。 “喂~” 沈莹猛的回头,城九酒与李消灾二人正蹲在他身后,两双眼睛正瞪大了看着他。 “你……你们什么时候……”沈莹被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李消灾咧开嘴笑道:“就在你游上岸的时候。”说罢将沈莹的剑拿了起来,“扑通”一声又跳进了河里。 沈莹拍了拍心脏长舒了一口气,正欲说话却见城九酒仍蹲在他面前正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心中莫名一紧,问道:“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城九酒抿动嘴唇,轻声说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发现你为此付出一切想到达到的目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你会怎么办?” 沈莹低下头仔细品味这句话,思考片刻后苦笑:“我不知道。” 城九酒点了点头,轻拍沈莹的肩膀道:“你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最多一年,你可以让这个梦变为现实。” 沈莹听得一头雾水,刚要说话脑袋被一条大鱼砸到。 “接着!” 沈莹回过头,只见李消灾从河里探头,大手一挥又是将两条肥硕的大鱼丢了过来,沈莹慌忙起身去接。 城九酒没再说话,伸了个懒腰躺在地上。 接下来的一年她应该不会无聊了。 第十一章 严挺又去了脏乱的洗衣房,在那里一直待到傍晚。 他躺在一堆杂乱的衣服堆上闭着眼睛入定,突然耳朵轻微一颤,猛睁开眼看向紧闭的房门,只见小翠端着一盆衣裳推开房门,迎面看到衣服堆里躺着的严挺吓了一跳,惊呼:“你怎么在这儿?” 严挺见是小翠,微微失望的又闭上了眼,没好气的摆了摆手:“大呼小叫什么?我又不是没付房钱。” “可你为什么不在舒服的客房里待着,偏偏要躺在这又脏又臭的洗衣房里?” “躺在这衣服堆上可比躺在硬床上要舒服的多了。” 严挺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背对小翠:“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来这里烦我。” “嘿!我还真没见过你这种花钱找罪受的男人嘞。”小翠将盆里的衣服丢到严挺身上,严挺也不介意朝身后摆了摆手,小翠怒喝:“行,你就躺着吧,让这堆臭烘烘的衣服熏死你好了。”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又坏笑说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在等阿丑姐姐?” 严挺瞪了她一眼,小翠也不害怕,凑进严挺身边神秘的伸出两根手指头:“你猜那位老爷给了我多少银子?俩千两银票,我头一次看到这么多钱。” 严挺笑道:“那你还不快些赎身去,还留在这做什么?” 小翠正色说道:“我当然不会留在这,等阿丑姐姐回来我要带她一起走。” 严挺笑道:“算你还有些良心,只是阿丑姑娘不一定会跟你走……”话说到一半截然而止,因为他看到独孤小英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门口,正静静的看着他们二人。 小翠见小英回来,欢快的蹦了起来,拉住小英的手说:“阿丑姐姐你可算来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对你说。” 小英却伸出手点在小翠嘴唇上,笑道:“不急,小翠妹妹能否回避一下,我有些话要与他说。” 小翠抿了抿嘴,乖巧的点头,走之前还不忘对严挺吐出小舌头,严挺装模作样的朝她做了个鬼脸,小翠走后,小英关上房门坐到严挺身边,收起小翠方才丢到严挺身上的脏衣服,笑道:“这次你可否听到了?” 严挺无奈的摇头:“没有,你是我见过第二个能将气息隐藏的如此巧妙的人。” 小英想到城九酒对她说过的话,好奇的问道:“城九酒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慕惊鸿。” 小英捂住嘴巴,惊道:“我知道他,听闻他的轻功天下独绝,能够凭借脚力飞渡江水。” 严挺笑道:“他独绝天下的不只有轻功,还有易容,只是他绝不会扮成下人。” 小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正欲说话,严挺耳朵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来了。”独孤小英止住笑,低下头继续搓洗着衣服,严挺低下头小声道:“应该是小翠。” 门被猛地推开,小翠进屋对严挺喊道:“大爷,你那个有钱的老爷叫你过去。” 严挺应了一声,站起身对独孤小英摆了摆手便走了出去,待严挺走后小翠一个箭步跑到独孤小英身边,激动的说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独孤小英看小翠狐疑的眼神,玩心大起,伏在小翠耳边轻声道:“他答应明天就带我离开,让我做他的第十六房小妾。” 小翠惊的蹦了起来,指着独孤小英嘴巴张的几乎能塞进去一个桃子,结结巴巴的喊道:“他……他真是这么说的?” 独孤小英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拿起洗干净的衣服去院子里晾衣服去了,小翠看着独孤小英的身影不住的摇头:“真是奇怪,难道现在有钱的大爷都喜欢这种的?” 严挺回到房间,见东方神威端坐在椅子上皱眉思考,严挺问道:“是不是铁王爷那边有消息了?” 东方神威看了严挺一眼,轻轻点头:“难得你还有心情找女人,铁王爷确实派人捎来了口信。” “他怎么说?”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先说好的。”严挺并不想听到什么坏消息。 “好消息是,今天有人在洛阳见到乌龙长青带了口大箱子,上了一艘船。” “那艘船去的哪儿?坏消息呢?” “我话还没有说完。”东方神威打断严挺的发问,继续道:“他们在洛阳边界上的船是去往岐州的,而狗山就在岐州。” 狗山……严挺实在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他也实在不愿再回去这个地方,他忍不住怒喝:“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你应该对那里再熟悉不过,你在那里待过许多年。” “正因为我对那个地方熟悉不过,所以这才是个坏消息。”严挺苦笑,骂道:“我早该想到的,那个该死的老王八……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明日一早就要动身离开。” “你要去哪?回京城?” “不,去金陵。” “为什么突然要去金陵?” 东方神威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独孤剑圣今日疾病突发,驾鹤西去了,我明日启程赶去吊丧。” “今日?” “不错,事发突然,铁王爷也是方才得知,与我约好一同前去。” 这确实是个不能再坏的消息,没有东方神威相助,自己一人必定万分凶险,东方神威见严挺满面愁容,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海易川对你意味着什么,但我要提醒你,在未完成那个目的之前,你的命并不属于自己。” 严挺苦笑:“我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以身犯险。” 东方神威没有再说,他心中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独孤剑圣的死讯与海易川的下落竟会同时传来未免太过巧合,似乎是有意将他从严挺身边引来,他相信严挺同样清楚这一点。 二人沉默良久,严挺突然笑了,问道:“我现在想喝酒了,你要不要陪我一醉方休?” 东方神威摇头,严挺笑道:“一个人喝酒太过无趣,你不陪我喝,那我就去找别人陪我。” 严挺拎着两坛酒来到洗衣房,屋内却并没有他想见到的身影,严挺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周叹息一声,随意坐在地上打开一坛猛灌一口,熟悉的辛辣感刺激的他浑身一激灵。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独自一人,可现在他很需要一个陌生人陪他说说话,听他倾诉。 又灌了一大口,严挺吧唧吧唧嘴巴,突然轻声说道:“你还藏在那干嘛?准备等我喝醉了好偷我的银子?” 门外摊出一个古灵精怪的脑袋,正是小翠,只见小翠嘻嘻一笑,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笑道:“你的耳朵真是好使,是不是人的眼睛瞎了耳朵就会变得很灵?” 严挺疑惑:“我的眼睛怎么就瞎了?” 小翠笑道:“你的眼睛若是不瞎,怎会收阿丑姐姐第十六房小妾?” 严挺听的满头雾水,低下头看了看坛子里的酒:“我是不是已经醉了?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翠叉着小蛮腰,没好气的问道:“你是不是打算明天就带她离开?” 严挺眨了眨眼,装作惊恐状:“难道你都知道了?” “我可什么都知道!”小翠昂着头,居高临下得意的看着严挺:“你带走阿丑姐姐是要做什么?快说!” 严挺挠了挠头,疑惑的说道:“你刚才不都说出来了?带她回去做小妾啊。” 小翠指着严挺怒骂:“你当我是好唬的么?你又不疯又不傻的,怎会看上阿丑姐姐?你一定是有其他目的,快从实招来!” “你这臭丫环年纪不大嘴倒是够叼的,人家除了脸其他地方哪里不比你强?倒是你啊……”严挺色眯眯的在小翠身上四处打量,笑道:“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这辈子恐怕是没男人会要的。” “你!臭流氓!”小翠脸涨得通红,朝着严挺身上就是一脚,严挺伸手一探便抓住小翠的小脚丫,小翠挣脱不开骂道:“你放开我!” 严挺笑道:“放开你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阿丑姑娘在哪儿?” “你放开我我就说。” “你说了我才放。” “哎呀行了行了,我告诉你就是,阿丑姐姐在张妈那里做刺绣,不回来洗衣房了。” 严挺没有犹豫,拎着酒就向外走,小翠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二人来到小英房间的门口,严挺上前拍了拍门,小翠在一边说的:“别拍了,她这时候还回不来呢。” 屋里确实没有人回应,严挺拿着酒坐到门口的台阶上,对小翠喊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可以走了。” “你不进去?” “她人不在,我怎么能进去?” 小翠嘀咕两句便离开了,严挺也不耐烦就坐在这里等,而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两壶酒在严挺怀中揣着也未再动一口。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大地上仿佛披月光披上亮银色的寒霜,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朦胧,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月光照不到的黑暗尽头中浮现出一道身影,正徐徐向严挺走来。 看到严挺坐在这里,独孤小英并没有很吃惊,她挽起袖子轻轻的拂过额头上的汗水,对严挺露出温暖的笑。 她的笑容是那么富有感染力,在严挺看来,这世间似乎没有比她的笑更能令他安下心的东西,酒还未喝他的心已有了醉意。 严挺将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院子里一座大磨盘,独孤小英止住脚步歪头细听,隐约听到那磨盘后有一阵轻微的打鼾声,她柳眉轻皱给了严挺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挺张开嘴巴,用口型说道:“臭丫头。” 独孤小英走了过去,果然小翠正缩在磨盘后面呼呼大睡,嘴角还流着细长的口水,严挺起身走来伏在独孤小英耳边轻声道:“这丫头想偷听咱们说话,结果她自己先睡着了。” 独孤小英忍不住偷笑,伸手戳了戳小翠圆乎乎的脸蛋,小翠吧唧嘴巴扭过头,独孤小英将她轻轻抱起对严挺道:“你等我一下。”说罢走进房间,一小会儿工夫走了出来轻轻关上门,道:“所以你是来找我陪你喝酒的?” 严挺道:“既是找你喝酒,亦是来向你道别。” “你要走?” “喝完酒就走。” 独孤小英点了点头,说道:“这里不是喝酒的地方,你跟我来。” 二人走出院子,独孤小英带着严挺来到百花楼的外墙,独孤小英扭头对严挺笑道:“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梯子。” “当然用不到。”严挺微笑,一个翻身越上高墙,脚下借力一蹬飞到百花楼的楼顶,待他回过头却见独孤小英已坐在自己身边,严挺忍不住夸赞:“姑娘的轻功已不在慕惊鸿之下。” 独孤小英闻言面容变得有些牵强,她看着远处万千人家的灯火,语气夹杂着一些低落:“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可以,我宁愿舍弃一身的武功做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儿。” 严挺挨着独孤小英坐下,他看得出眼前的女人心里有着很深的伤疤,他强忍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张口问,他自己何尝不是一样?他只能拿起酒,希望让烈酒模糊自己脑海中汹涌而来的回忆,回忆中的人影令他肝肠寸断。 独孤小英看着严挺大口的喝着,轻皱起眉头:“这种酒你不应该这么喝,会很容易醉。” 严挺放下酒壶,深吸几口凉气,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有时我很喜欢喝醉,醉了就不会想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不要也试试?” 严挺将酒递给独孤小英,独孤小英犹豫了片刻接过了酒壶,学着严挺的样子昂起头灌了一口,马上被呛的止不住咳嗽。 严挺急忙拍了拍她的身后,有些好奇的问道:“难道你是第一次喝酒?” 独孤小英脸被辣的通红,不好意思的说:“确实是头一回。” 严挺看着独孤小英的笑容有些痴了,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笑容很美?” 独孤小英呆住,脸上的红晕的更甚,她伸出手摸了摸脸上自己化的烂疮,暗地里松了口气,扮作恼怒状喝道:“你怎么能这般无礼!” 严挺回过神来自知失礼,可他不知道怎么弥补回来,急得满头大汗嘴里像是塞了个烂桃子,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独孤小英看着严挺的傻样不禁扭过头偷笑,回过头又正色的说:“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他们都觉得我丑。” 严挺道:“他们若只在意你的皮囊,自然不会看到你真正的美。” 独孤小英直觉如坐针毡,轻咳两声急忙转移话题:“你走的这么急,是有了城九酒的消息?” 严挺回答道:“并没有,只是眼下有更着急要做的事,有人给我设了个套,我却必须得钻进去。” 独孤小英问道:“明知是圈套,为何仍要去?” 严挺说道:“我没有选择。” 独孤小英问道:“人怎么会没有选择?你完全可以放下不愿面对的一切,远离世俗中的恩怨纷争,还是说你仍留恋于江湖尘世?” 严挺目光遥望远处的灯火阑珊,他的心脏在剧烈的悸动,他何尝不想过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寻常生活,可他知道那种生活对现在的他而言只是难以企及的梦境。 “我现在没有资格,有些事我若不做,不仅会辜负许多人,此后也会一生都活在无尽的懊悔之中。”严挺猛灌了口酒,接着说道:“而且有很多人也不允许我平凡的活着,那是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人。” 独孤小英眼神复杂的看着严挺,眼前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她心中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预感,很有可能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独孤小英轻声问道,见严挺看着自己急忙又说:“你不说也可以,我知道你一定也有不能说的秘密。” 严挺笑道:“对你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独孤小英浅笑,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复姓独孤。” 严挺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瞪大眼睛惊呼:“是金陵的独孤世家么?” “不错。” “独孤剑圣子女众多,你是哪位?” “第十六。” “独孤小英?” “正是我,你听说过?” “你的名字很难不被人听过。”严挺朝着独孤小英身上四处打量,颇为激动的说道:“江湖中流传着一份青年俊杰的排名,你的名字就在其中。” 独孤小英惊道:“我从未听说过这种排名,是哪些无聊的人做的?” 严挺笑道:“算是诸多武林豪杰公认的,我没听说有谁对这个排名提出过异议。”说完突然想到今日独孤剑圣逝世这回事,看眼前的独孤小英好像还不知道,他略微犹豫还是觉得不要告诉她为好。 “我的名字我已经说了,现在该你说了。” “我的名字你一定没有听说过,我叫严挺。” 严挺……独孤小英歪头仔细回想,严挺见独孤小英一脸思索的表情忍不住有些乐,笑道:“你不用想了,你不可能听过我……。” “你的名字,我似乎听人说起过。” 严挺一愣,问道:“你从哪里听说过我的名字?” 独孤小英眉头紧锁,闭上眼轻揉自己的脑袋似乎已陷入很深的回忆中,严挺在一边轻声问道:“是在最近这段时间吗?” “不是最近……”独孤小英实在是想不起来,但语气十分肯定:“我一定在早些年听过你的名字,但我想不起是谁提到过了。” “早些年?那就更不应该了,我从未和独孤家的人打过交道。”严挺肯定的说。 独孤小英眼前一亮,盯着严挺问道:“能和我讲讲你的家人吗?” 家人?严挺心中一痛,这尘封在他内心深处最不愿回想起的事,看着独孤小英迫切的目光他一时也不好拒绝,应付道:“我的家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能否说详细些?” “你为何这么想知道?” 独孤小英抓住严挺的手,一字一句的道:“我就是想知道,能否详细说与我听?” 女人近在咫尺的呼吸与手上柔软的触感令严挺有些燥热,身体不自觉向后倾,独孤小英也跟着前倾贴近,她的整个身体几乎都要压在严挺身上,像极了发情中的少女诱惑情郎的模样。 严挺咽了口唾沫,轻轻点了点头,偏过头用手臂轻轻推了一下暗示二人离得有些近了,独孤小英没有理会依然紧贴严挺身边,口中吐气如兰:“就这样说。” 严挺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回忆片刻后道:“我还有一个妹妹,我的父母曾经对我们很好。” “曾经?” “是的,直到我八岁那年,他们的态度突然变了,父亲将我与一个马蜂窝一同扔到一间屋子里,任我如何哀嚎求救也不肯开门,直到我被蛰个半死再将我扔到一个大药桶里泡上几天,如此反复了半年,不仅如此,之后的每天他都会把我的头按在水里,在我彻底窒息失去意识的时候才将我松开。” “这是锻炼忍耐力的方法,他们难道要将你训练成一个飞贼?” “当时的我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只以为是自己顽皮被他们责罚,随着我逐渐长大成年他们对我也愈加苛刻,令我去赌场偷一个高贵客人的财物,或是抢年老体弱的人的东西,直到有一天那个男人给了我一把柴刀,叫我去宰杀一条大黑狗,那是我第一次抹去生灵的生命,当我满是血去见他,面对的却是他的责骂。” “你没有杀死那条狗?” “不,因为我用了太长时间。”严挺忍不住苦笑,接着道:“那是很难熬的一段时日,他开始教我使用兵器,告诉我人体的致命点,在我能够轻松杀死一些猛兽之后,他给了我一分很特别的礼物。” “什么礼物?” “一个昏迷的女人。”严挺面露痛苦之色,手不自觉的握紧捏的独孤小英生疼,独孤小英松开手抱住严挺,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个女人是谁?” “我的妹妹。” “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丢给我一把刀,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不然我和妹妹都要死。” “你是如何做的?” “我捡起那个男人丢给我的那把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你的妹妹呢?” “在我杀死那个男人时,她正好醒来,亲眼见到我刺死了那个男人。”严挺单手按住头不愿再说,独孤小英魅惑的声音响起:“她看到了,你又做了什么?” “我不敢面对她的眼神,转过头跑了出去。” “你留下她一人。” “是……而当我走出房门想要逃走,我看到母亲被吊死在院子里的树上,我发了疯的跑,跑到筋疲力竭失去意识……” “够了,够了,不要再想了。”独孤小英手掌轻拍严挺脑后,严挺眼神瞬间恢复了明亮,低下头见怀中抱着自己的独孤小英,严挺身体一阵急忙将她推开,惊道:“这是……俪魅术?我都说了些什么?” “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独孤小英揉了揉被严挺推到的地方,道:“我也能够确定,你妹妹在独孤府,是她跟我提起过你的名字。” 第十二章 独孤小英还未离家时,她的大哥独孤明月从外地带回来一个女孩。 她似乎是个哑巴,自从她来到独孤府上数月都未曾有人听过她讲过话,但独孤小英看到女孩的第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孩并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已没有了生趣。 独孤明月告诉小英,这是他路过乱葬岗捡到的女孩,当时女孩衣不遮体的身子上正压着三个乡下的野汉,而她没有任何抵抗,任凭那些男人的手在她的身体四处游离,她只是目光涣散看着天空,仿佛失去了灵魂的一具空壳。 一副空壳吗?独孤小英看着远离人群独自坐在墙角的女孩,她清晨去练练时女孩就坐在这里,现已日落黄昏她仍坐在这里,小英走去厨房端来一份剩饭和一壶水放在女孩面前,问道:“你在这里坐了快一整天,不会觉得饿吗?” 女孩看着眼前的剩饭,伸手抓起一个馒头大口的啃着,她吃的很急,不一会便吃的干干净净,随后又仰起头看着天空,眼神依然没有任何光彩。 这不是小英第一次跟她搭话,小英同样也没能让她开口。 隔日清晨,独孤小英打开房门,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院里的花香混合湿泥土的香气令她感到十分愉悦,拿起梨花走出房门准备去练剑,在路过大院的时候,小英止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蹲坐在墙角的女孩。 这个女孩在这里待了一整夜? 独孤小英飞快跑到女孩身边,摸了摸女孩的衣服果然淋的湿透,小英急的大骂:“你是傻子么?下雨了都不知道回房里待着?” 女孩看着小英,依然是空洞一般的眼睛,小英也不废话直接将她扛起就往自己房里跑,丢到床上脱下女孩的衣服拿上被褥将女孩捂的严严实实,又急忙烧了几桶热水,当小英满头大汗的拎着水桶跑回房间,女孩竟光着身子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天上的云彩。 小英大惊,一个箭步将女孩抱起丢到浴桶,将温热的热水迎头浇在女孩身上,女孩打了个哆嗦舒服的轻哼一声,小英先让她泡着自己又急忙溜去厨房拿了些点心过来,不由分说捏开女孩的嘴就往里塞,一边骂道:“你难道是个傻子么?无论经历过什么都不该这样折磨自己。” “为什么这么对我?” 女孩的声音轻如蝉翼,正在为她擦拭身体的小英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幻听,惊讶问道:“刚才是你在说话?你说的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女孩看着独孤小英轻轻问道,眼中略微亮起些神采。 独孤小英有些欣喜,用毛巾轻擦女孩的长发,道:“没有为什么,既然到了这里就意味着你是独孤家的客人,是每一个独孤子弟的朋友。” “朋友?” “对,朋友。”独孤小英将女孩身上的水珠擦拭的干干净净,拿出自己的新衣服给她换上,笑道:“无论你遭受过怎样的苦难,那些只会成为过去,在这里没有人会欺负你,你可以做想做的事,过全新的人生。” “全新的人生……”女孩不停的重复这句话,突然伸出手摸向小英的脸,小英虽有些不解但也不躲避,任由眼前的女孩轻抚自己的脸庞。 她的眼睛逐渐焕发了神采,流下了眼泪。 自此女孩便留在小英身边,二人吃住都在一起,只是小英若不说话,女孩便不会开口,只会抬着头楞楞的看着天空,直到有一天,小英给女孩看了自己的佩剑,那是一把漂亮的梨花。 “我想习武。” 独孤小英抓住女孩的手,略使暗劲捏了捏女孩便露出痛苦之色,将手放开说道:“你的根基太差,学武会非常难。” “我一定要学。” “为什么一定要学?” “我有想要保护的人。” 少女的目光十分坚定。独孤小英想不明白,这个柔弱的女孩竟会有保护他人的想法,她不忍拒绝,低下头思索一会儿,拍了拍女孩的头笑道:“保护他人不一定非要会武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由她来教你。” 独孤家以剑法立足于世,但并不是所有独孤儿女都要学剑,独孤小英带她所见的人,是她的六姐独孤文若。 “你叫什么名字?” “严卿。” “小严卿你要听好,我这位姐姐脾气性格清冷喜静,你切莫说太多话。”独孤小英拉着严卿来到一座院子,小英在门外嘱咐几句,随即一拍脑袋笑骂:“我这话说的貌似多余了,你本来就不好说话。” 小英轻敲一声房门,屋里传来一个娇气的女声:“进。” 小英轻推房门,这间屋子很大里面却异常空旷,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绿衣女人,小英轻声道:“六姐,我带了个妹妹过来,想让她跟你学习。” 独孤文若看着小英身边的严卿好一会儿,才对独孤小英问道:“你想让我教她什么?” “你能教她的,都教于她。” “贪心。”独孤文若微笑,起身走到严卿身边,伸手捏着严卿的小脸轻声问道:“医术,魅术,毒药,暗器,机关,你想学哪一样?” 严卿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看着眼前清秀的女人,她明明不瘸,却为何要坐在轮椅上?独孤小英在一边插话道:“这妹妹比较怕生,不爱说话……” “我在问她。” 独孤小英急忙闭住了嘴,她可不想令这位姐姐不悦,独孤文若见严卿始终不肯说话,捏着严卿的手灵巧翻转,像是凭空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闪电般塞进严卿的口中,食指轻微一点她的脖颈那颗药丸就被严卿咽了下去。 她的行动飞快就连独孤小英都未能阻止,小英惊的声音不自觉重了几分:“六姐给她吃了什么?” “出去等着。” 小英还想再问,独孤文若转头看向她眯起眼微笑:“出去等着。” 小英没敢再说话,转身走出房间不忘把门关上,她坐在门前的石凳上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可她又不敢违抗这位姐姐的话,干脆就在这等,直等到晌午时分房门才被推开,走出来的是独孤文若。 独孤小英“蹭”的起身上前正欲问话,独孤文若抢先说道:“人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独孤小英偏过头看向屋里,严卿正静静的躺在那张大床上,不禁问道:“她睡着了?” “她死了。” “什么?!”独孤小英大惊失色,飞身跳进屋里,床上的严卿果然面色苍白已没了呼吸,小英急的大喊:“六姐你这是做什么!” “半炷香后她会活过来。” 独孤文若始终面露微笑,但这笑容看在小英眼里却格外的渗人,小英已经开始有些后悔把严卿带来了。 “你可以走了。” 自此严卿就跟着独孤文若住在一起,独孤小英经常带着好吃的去找严卿,而严卿也不像刚来时那般木讷,能与她坐在一起聊一些话,就在这段时日小英注意到严卿人变得越来越苍白,可她的手却隐约有些青紫色。 “六姐在教你用毒?”独孤小英摸着严卿的手问道。 严卿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向天空,独孤小英也跟着向天上看了看,除了云彩以外并无其他东西,她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天上?” “他每天出门时都会告诉我,我想他的时候就抬头看着天,天黑之前他一定会回来。”严卿平静的说道。 “他回来了吗?” “每次都回来了,只有最后一次他丢下我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你现在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他?” “是,我想去寻他,亲口告诉他我很想他。” 小英心疼的抱住严卿,道:“你一定会找到他,他也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严卿依然看着天空,泪水泛红了眼眶。 这是八年前发生的事,在随后的几年独孤小英经历了许多,三年前她离开家闯荡江湖,后因一些变故自愿来到这家青楼隐姓埋名做了最低贱的丫环,在她离家时严卿正随着独孤文若闭关,二人也未作告别。 直到今天,当严挺说出他的名字,这段尘封的往事才被重新揭开。 听完独孤小英的讲述,严挺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现在他只想立刻奔到独孤府上与妹妹相认,而独孤小英接下来的话给他浇了一盆冷水:“你现在与她相见,对于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严挺瞬间冷静下来,小英说的没错,现在的自己正处于风暴的旋涡中,这时去寻严卿定会被他牵连其中,只要他的敌人一天不死,他就绝不能与严卿相见。 朝思暮想的人却无法与其相见,这种痛苦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承受的。 严挺拿起酒壶猛灌几口,将酒重重摔向一边,脑海中无数数不清的情绪令他感到窒息,伸出仅剩的右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独孤小英急忙握住严挺的手说道:“你现在如何惩罚自己都是没有用的,你应该尽快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带你去见她。” 小英的脸庞仍画着丑陋的妆,却让此时的严挺看的格外心动,同时他也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为了他在意的人,他一定要活着。 第十三章 天际的第一道阳光划破黑夜的屏障,几乎每个习武之人都会在这一时刻醒来,沐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吞呐吐息,他们迷信这是一天当中最好的习武时刻。 当然,城九酒除外,对她来说除了喝酒最开心的就是舒服睡到自然醒。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皱起眉头揉了揉沉重的眼皮,翻过身子正要继续睡,一阵喧闹的叫喊声吵的她始终无法静下来。 “连把剑都举不起来,沈玉山就是这么教你的?干脆滚去乡下种地去吧……” 城九酒有些茫然的坐起身子,随手抓起一块石头朝着李消灾头上丢去,破口大骂:“这大清早的你在那鬼嚎什么?” 李消灾头微微一偏躲过,石头从他耳边飞过砸在正举着重剑的沈莹脑门,沈莹哀嚎一声躺倒在地,那把重剑又跌落到他肚子上,痛的沈莹几乎要晕过去。 李消灾随手一抄将重剑拿了起来,对着城九酒大喊:“姑奶奶,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有那个习武之人像你这么睡的?” “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别来吵我。”城九酒骂道,拧开当做枕头的酒葫芦正要喝上几口,突然想起昨天酒已被沈莹喝光了,气的又是大骂:“这个王八蛋渴死鬼,真该一剑砍死他……” “这姑奶奶脾气还挺大。”李消灾捂着一只耳朵嘀咕,低头见沈莹还在地上躺着便一脚过去:“赶紧给我起来,就你这德行还想报仇?真不知道沈玉山是怎么教你的……” 沈莹被骂的脸色通红,起身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瞪着李消灾,李消灾有些乐了,将剑往沈莹身上一丢:“臭小子还别不服,等你有了你老子的本事再来跟我犟,现在就给我老实举着。” 沈莹虽有些气,但也明白李消灾的用意,接过重剑咬起牙关举过头顶,李消灾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瘫坐在地上哼着小曲儿闭眼吐息起来。 城九酒骂了一阵,伸个懒腰躺在地上打算再睡一会儿,可酒瘾发作弄得她浑身都有些痒,她挠了挠头一个翻身起来走到李消灾面前,问道:“你还有酒么?” 李消灾指着自身的破衣裳:“我这样子哪像有酒喝的人?” “你昨天可是醉的跟死猪一样,从哪儿弄来的酒?” “昨日路过一个城镇,在那偷的。” 城九酒小手一挥:“那你来带路,咱们去那镇子上吃点东西,每人再置办件新衣裳,你现在光着腚不嫌害臊我还觉得丢人。” 李消灾大怒,一个鲤鱼起身指着城九酒骂道:“你还有脸说!” 城九酒没理他,轻吹一声口哨,小驴子从山间轻快的跑来,城九酒从驴背的行李上拿出一块破布丢给李消灾让他把屁股捂上,又对一边的沈莹说道:“别举着那东西了,你身上还有伤,你来骑驴子。” 沈莹如释重负松手将重剑丢在地上,那把重剑落在地上竟砸出一声闷响,城九酒用脚尖轻轻一挑便将重剑挑起,单手拿住偏过头对李消灾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剑。”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把剑。”城九酒单手挥舞,这把重甲几乎比她的腰还要宽,在她手里却仿佛羽毛般轻盈,城九酒伸手将剑上的破布揭开,宽大的玄黑色剑身雕刻着山川百兽,轻微挥舞便生出雷鸣般的破空声。 沈莹在驴背上看着有些痴迷,他从未见过这种比人的腰还要粗的重剑,百剑谱中也未看到过记载,他对李消灾问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李消灾道:“就只是一把剑,没有名字。” 沈莹道:“这把剑绝非凡品,他一定有自己的名字,恐怕你只是不知道。” 李消灾道:“别人怎么称呼他我不知道,在我手里我就叫他剑,与你手里那把剑没什么区别。” 沈莹道:“我的这把剑名曰潇湘,是我父亲传给我的。” 李消灾笑道:“你错了,在你父亲手里它的确是潇湘剑,但在你手里它就只是把废铁。” 沈莹正欲再辩,李消灾不等他说话一甩手拍在驴屁股上,驴儿受惊迈开腿驮着沈莹向前狂奔,眨眼便蹿出好远,李消灾对城九酒问道:“这小子真的是沈玉山的儿子?他的那把剑可不是沈玉山用的那把。” 城九酒将手中的巨剑丢给李消灾,说道:“他用的确实是沈玉山的剑法这不会有错,至于他那把剑我们也不必在意,他迟早自己会说出来。” 李消灾接过重剑,用破布重新包好背负在身后,问道:“我想知道,城九酒杀沈玉山用了几招?” 城九酒笑道:“待喝到了酒,我再告诉你。” 李消灾说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三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城镇外,这座城镇比城九酒想的要大,高大的城门墙上刻着“岐山外城”四个大字,看着高墙上这四个字城九酒有些愣神,岐山外城,这是岐州边界的地方。 “发什么楞呢?” 李消灾在城九酒眼前晃了晃手,城九酒回过神来,问李消灾:“你是从哪里来的?” 李消灾左右瞧了瞧,贴在城九酒耳边小声道:“沧南。” 城九酒也小声回应:“从沧南去洛阳,怎么走也路过不到这里。” “去洛阳之前,我去了趟京城。” “你去京城作甚?” “拜访一位朋友,顺便跟他拿了些银子。” “银子呢?” “还没走到这就花了个干净,不然我也不会偷酒喝。” “你应该跟你那位朋友多拿些钱的。”城九酒无奈的扶额,她现在才想到自己身上一个子儿也拿不出来。 李消灾正色道:“那位朋友给了我不少,足足一千两银子。” 城九酒惊呼:“一千两没走到这就花光了?你这一路撒着银子走的?” “我刚出京城就遇到一位饿晕在路边的老太太,老人家膝下无人只能讨食过活,我花了五百两在京城给老人家置办了房屋田地。” 城九酒点了点头:“那还有五百两呢?” “路过龙虎山时撞见了一个山贼窝,在那发现两个被虏上山的孩子,他们的父母被山贼所杀无依无靠,我便寻了户人家将他们收养,给了人家几百两银子。” “怪不得你打扮的像讨饭的。”城九酒恍然大悟,二人同时扭头看向牵着驴子的沈莹。 沈莹被瞧的一愣,问他二人:“你们这么看我作甚?” 李消灾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也没有银子。” 沈莹在怀里翻了翻,耸了耸肩,李消灾气的大骂:“怎么连你这种少爷都拿不出银子来,难道咱们再去偷么?” 沈莹也骂道:“没有就是没有,要不你将我头砍了去天禄府换银子!” 李消灾骂道:“你以为老子不敢?只要有个天禄府的人在这儿我立马把你头拿去换……”李消灾话说到一半停住,直勾勾的看着沈莹身后,沈莹回头看去魂儿都吓飞了一半,他的身后不远处竟真有七八个身着黑色天禄府服装的男人,正跟着进城的行人一并走来。 沈莹一个箭步正要开溜,李消灾大手一挥勾住沈莹脖子笑道:“真是孩子缺奶便来了娘,你且站好,我这就砍下你的头换点儿酒钱。” 城九酒有些等不急一脚踹在李消灾屁股上:“你们俩个闹够了没?没银子就没银子,活人总不能让酒馋死,大不了再去偷就是。”沈莹挣脱开来说道:“咱们又不是贼非得去偷么?就不能想办法去换些钱?” 城九酒奇道:“你难道有办法?” 沈莹指着驴子说道:“这头驴就很值钱,我们可以把它带去给屠户换些银子。” “我还是把你头砍了吧。”城九酒说完就去驴背上拿剑,突然盯着梨花思索默不作声,李消灾顿时瞪大眼睛:“姑奶奶,你不会是想把梨花当了换钱吧?” 城九酒回过头来,对李消灾笑道:“这个是不能当的,但你的铁疙瘩可以。” 李消灾一蹦老远,指着城九酒大骂:“想都别想,我这可是我太爷爷流传下来的……” 二人眼神同时一亮,又同时看向沈莹,准确来说是看向沈莹手中的剑。 岐山外城的一家客栈,掌柜金胖子正在柜台摆弄着账本算了一边又一边,正唉声叹气今天的买卖不景气,只听得门外大喊:“金掌柜!将你们这最好的酒先上个五六坛,再烤只羊端上来!” 金掌柜原本堆在一起的愁容瞬间舒展开,连忙招呼小二快去端酒,正准备迎客只看到李消灾带着一位红衣女子和一位哭丧着脸的公子走了进来,见是李消灾金掌柜眼睛瞪得如同铃铛一般,指着他就是破口大骂:“你,你这偷东西的臭乞丐还敢回来!” “偷东西?臭乞丐?金掌柜,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李消灾随手一丢就是十两纹银甩在饭桌上:“金掌柜是不是刚睡醒眼神不太好,认错了人?” “哎呦,瞧我这狗眼,还真是瞧错人了。”金掌柜瞬间又变了个脸色,笑眯眯的迎着三人坐下,还亲手给李消灾倒了杯茶,李消灾一拍桌子喝道:“金掌柜的你这是作甚?我们几个像是来这喝白水的?” “快把咱们窖里放了二十年的女儿红端上来给大爷们倒上!”金掌柜胖手闪电般的将桌上的银子收起来,对李消灾笑道:“大爷您在这等着,我亲自去厨房给您催几个菜。”说完扭动肥胖的身子跑去厨房。 二十年份女儿红?城九酒摸去嘴边的口水给了李消灾一个询问眼神,李消灾咧开嘴大笑:“你别听那胖子胡咧,他闺女个子还没这桌子高怎么会有二十年的女儿红,顶多四五年但总比没有好。” 待小二端来几坛酒,城九酒迫不及待拿起一坛抬起就往嘴里倒,李消灾更是几乎头都塞进坛子里,把小二吓了一跳心想这是哪来的渴死鬼,见李消灾身边的沈莹还傻愣着不禁问道:“公子您怎么不喝?是瞧不上咱这的女儿红么?” 沈莹叹息一声,拿起酒浅尝一口,见整座客栈只有他们三个客人,便问小二:“这个时辰怎么不见其他人来?难道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小二见这三人也没什么架子便坐下说道:“客人您难道没听过么?” “听说什么?” “就在昨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独孤世家公告天下,独孤剑圣寿终正寝,这不有头有脸的人都赶去金陵准备瞧热闹。” 李消灾与城九酒同时停住口,城九酒放下酒问道:“独孤剑圣昨日寿终正寝?” “对啊,独孤家的告示是这么说的。” 李消灾瞧了城九酒一眼,问小二:“剑圣去世是江湖一大哀事,怎么能说去瞧热闹?” 小二道:“客官您有所不知,再过五日就是独孤剑圣出殡之日,据说出殡那天可是会宣布独孤家新任的家主。” 第十四章 李消灾与城九酒对视一眼,他二人清楚独孤剑圣并非死于昨日,沈莹却并不知晓,将小二打发走后沈莹对城九酒说道:“还有五天,我们现在动身还来得及。” 城九酒一愣:“我们过去做什么?” 沈莹问道:“小英姑娘难道不去金陵么?” 城九酒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冒名独孤小英,独孤家主出殡她作为女儿是应该去得,可真要是过去岂不露了馅?此时李消灾饶有兴趣看着城九酒,一脸的坏笑:“是啊小英姑娘,我们应该立刻动身才对,要是到的迟了耽误你继任那家主之位可就不好了。” 城九酒打了个酒嗝,努力挤出一副悲痛之色:“实不相瞒,我是被我的兄弟姐妹们赶出来的,他们嫉妒我的才能唯恐我做家主联手将我撵走,还说我要是敢回去就对我痛下杀手,我不忍血亲相残只能离开,万万不能回去。” 李消灾听的有些傻眼,沈莹一拍桌子惊呼:“居然还有这种事!小英姑娘无须担心,有我和李大哥在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你可省省吧。”城九酒又埋头喝了起来,李消灾笑道:“看来我们的姑奶奶并不想做什么独孤剑圣,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了商量商量怎么把你的剑给拿回来。” 沈莹冷哼一声:“话说的轻巧,十两银子你随手就花出去一半,哪里还有钱去赎回来。” “我没说当铺里的那把。” “那你所说的是那把?” “当然是你父亲用的那把真正的潇湘剑。” 沈莹大惊失色:“你知道真正的潇湘在哪里?” 李消灾道:“我不知道,但你肯定知道,就看你肯不肯说。” 沈莹道:“我说了也是无用,我们很难拿的回来。” 李消灾道:“你不说肯定拿不回来,说了就不一定了。” 沈莹踌躇片刻,缓缓说道:“你可听说过藏娇阁?” “没有,听着像是藏女人的地方。” “藏娇阁并不藏女人,而是天下神兵利刃,只要你有名剑就会成为他们的目标,我父亲生前曾遭过他们的袭击但未让他们得手,我父亲死后潇湘传到我手里,这才令他们得逞。” “那藏娇阁在什么地方?” 沈莹叹道:“这就是问题所在,没人知道藏娇阁在哪里,也没人知道藏娇阁的主人是谁。” 李消灾放下酒,轻抚下巴思考:“照你这么说他们那些人的武功也不是很高,只是难以寻找到而已。” 沈莹默不作声,城九酒这时插话:“咱们找不到他,让他主动来找咱们不就好了?” 李消灾颇为好奇:“你的脑子转的挺快,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城九酒一脸笑道:“他刚才都说了,那个藏娇阁只对神兵利器感兴趣,哪里有名剑他们就会往哪凑。” “所以呢?” 城九酒转头问沈莹:“如果你是藏娇阁的主人,你最想要谁的剑?” 沈莹毫不犹豫说道:“那一定是剑神李乱情的佩剑。” “李乱情在哪?” “不知道。” “李乱情的剑长什么样?” “不知道。” “本就没人知道。”城九酒站起身指着李消灾:“我现在就说他是李乱情,他的剑就是李乱情的剑,会怎样?” 沈莹眼前一亮:“那么藏娇阁的人一定会来。” 李消灾急忙摆手:“打住打住,你们想的有些简单,李乱情多年没在江湖出现过,现在突然跳出来他们不会信的。” 城九酒道:“无论他们信或不信都会派人来。” 沈莹在一边小鸡啄米般点头,李消灾看了看城九酒,又看了看沈莹,惊呼:“你们不会真要这么做吧?” 城九酒一脸认真:“就这么定了,等吃过了饭咱们就开干!” 李消灾有些无奈的捂住脑门,他已经开始后悔跟这二人打上交道了,就在三人说话期间,小二已端上两盘烧鸡两盘牛肉,李消灾撕开一块鸡腿边啃边说:“你打算怎么干?总不能让我去大街上见人就喊我就是李乱情吧?” 城九酒啃着牛肉道:“不用那么麻烦,你来动手就可以。” 沈莹在一边插话:“动什么手?” 城九酒不紧不慢的伸出手指着房顶,说道:“就在咱们喝酒的时候,房顶上已来了四五个人,现在最少该也有十多个了。” 沈莹大惊,李消灾却笑道:“准确来说是十二个人,我的剑在这施展不开,要是弄坏了客栈的东西我可没钱赔。” 沈莹急的头冒冷汗,小声骂道:“你们怎么不早说,这些人有可能是天禄府的人。” 城九酒笑道:“天禄府的人你又不是没杀过,而且有李大哥在大可放宽心,实在打不过他留下断后我们逃跑便是。”话音刚落,只听“嗖”的几声,无数道寒光从客栈之外的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而就在同时,城九酒突然拔剑。 清脆的出鞘声犹如九天苍穹之上的凤鸣,一瞬剑气如同闪耀的雷电一闪即逝,梨花已归鞘,数十根细小的蜂尾透骨针在那一刻“哗啦”的掉在地上,每根都被从中整齐的砍为两段。 李消灾松开捂着双耳的手,忍不住拍手称赞:“真是漂亮的剑!” “梨花当然是漂亮的剑。” “我说的不是梨花,而是挥出剑的人。”李消灾边说着边低下头瞧了瞧地上的蜂尾透骨针,笑道:“我可从未听说天禄府会用巴蜀唐门的暗器拿人的。” 城九酒闭眼仔细听片刻,才说道:“他们已经离开了。” “他们见到你这样的剑,不走才是怪事。”李消灾暗自庆幸用不着自己出手,伸了个懒腰对身边的沈莹笑道:“我现在对你的故事越来越好奇了,一个天禄府一个唐门,接下来还会有谁呢?” 沈莹仍沉醉于方才城九酒惊世骇俗的那一剑,让李消灾这么一说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我不都和你说过么,天禄府是把我当作严挺,至于唐门,他们并不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唐门一向深居不出,极少牵扯江湖是非,这次却一口气派来了十几个。” “我说了我从未招惹过他们。” “你不一定直接惹了唐门,可能另有他人借用唐门之手来杀你。” 城九酒拿着一根筷子若有所思,突然笑道:“你们猜来猜去终究只是猜测,原因究竟如何我们问一下不就知道?”说完巧手一挥将筷子猛的向屋顶丢出,那根筷子如同利剑一般直冲破屋顶,只听屋顶上传来一声闷哼,而李消灾在城九酒动手的同时已飞身跃上屋顶,抓住男人的脚猛的一拽将男人拉了下来,城九酒紧跟着一个箭步冲到男人身前飞快点住几处大穴,另一只手伸进男人嘴里将一红色药丸掏了出去,二人动作极快几乎是一瞬间完成,那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便被擒住。 李消灾从屋顶跳下在这位汉子身上四处打量一番,他的右眼还插着城九酒那根筷子血流如注,身上被点了几处大穴却依旧面不改色,用仅剩的左眼看着他们,李消灾不禁点头夸赞:“能有此等定力,你不辱唐门之名。” 男人冷哼一声,闭眼喝道:“无须多言,我只求速死。” 李消灾笑道:“你们唐门的人都有个大毛病,总误认为落在别人手里就一定会死,我们若要杀你又何须白费这种力气?” 男人道:“你们无非想从我口中得知一些消息,我什么都不会说。” 李消灾道:“我当然知道你什么也不会说,唐门子弟的嘴要比任何人都严实的多。” 男人道:“你既然知晓,又何必浪费时间?” 李消灾指着沈莹对他问道:“我只是好奇,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男人看了一眼沈莹,摇了摇头。 “他是潇湘剑客沈玉山之子沈莹。”说罢又指向城九酒:“那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男人又看了一眼城九酒,依然摇了摇头。 “她独孤剑圣第十三女独孤小英,方才她用的梨花剑你一定知道。” 男人脸色微变,李消灾指着自己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李消灾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鄙人沧南李乱情,字消灾。” 男人左眼几乎快要瞪出来,眼前这吊儿郎当的乞丐居然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剑客?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放屁!” “就知道你不信,你看这个。”李消灾对沈莹一招呼,沈莹急忙将他那把大剑举起来,他将包在剑上的破布揭开,道:“这就是我用的剑,你们都叫它什么来着?” 男人紧盯着这把大剑,眼中透过一丝迷茫,随后缓缓变得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利索:“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九州风雷?” “你叫它啥?”李消灾听的有些傻眼,他想不到世人会给这把剑起这么个绕口的名字,男人浑身颤抖起来极力想伸手去触碰,但之前被城九酒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他颤颤巍巍的对李消灾道:“您能否解开我的穴道给我看看这把剑?” 李消灾心中暗乐,一把剑居然比什么威逼利诱都要管用,他坏笑道:“这也不是不行,只是……” 男人目光始终盯着剑,随口而出:“只要能让我桥个子小,你们要我如何我都答应。” 城九酒在一边大喝:“大哥真是痛快!”手指在男人身上飞快轻点几下,再从沈莹手中拿过大剑丢到男人怀里,男人仓促一接,却未想这把剑竟如此沉重几乎是被砸在地上,他用手轻轻抚摸剑身,激动的语无伦次不停的嘀咕些什么,城九酒蹲在他身边问道:“你们是来杀谁的??” 男人的目光全在剑上没有说话,城九酒轻拍他的脑袋他才说道:“我只是听从师叔的命令,并不知晓具体要杀的人。” “你师叔是哪个?” 男人犹豫了片刻,道:“乌龙长青。” 城九酒惊呼:“方才乌龙长青也在楼上?” “没有,他叫我们配合另外一个人行动。” “那另一个人又是谁?” “不知道,我们只听说他是从狗山来的。” 第十五章 城九酒记得,严挺曾跟她说过狗山,但当时她并未细问,她觉得能被叫做狗山的地方应该不会是值得去的去处。 现在她已经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细问。 李消灾瞧了瞧城九酒的脸色,对那人问道:“那狗山是什么地方?” 男人回答:“只知道是在岐州,具体什么地方没人知道。” 城九酒没再说话,退回桌子上吃起酒来,李消灾从那人手里将剑拿回,笑道:“你可以走了。” 那人盯着剑还有些不舍,听李消灾一说迟疑道:“您当真不杀我?” 李消灾道:“你只是听命行事,不知者无罪。” “我向您出手已是死罪。”男人跪在地上低头朝李消灾重重的磕了下去,血水与眼泪一并混合在一起:“泄露唐门机密更是罪加一等,能在死前亲眼见到您的剑,我已无憾。” 李消灾皱起眉头,他不喜欢为了所谓的信念随意将性命置之度外的人,无论是自己的性命还是他人的,李消灾将他扶起,一字一句的说:“我若有事求你帮忙,你还要死么?” 那人抬起头,惊道:“前辈有事吩咐在下?” 李消灾点头:“当然,眼下这事还非你不可,就看你愿不愿帮我。” 那人惊喜道:“能为您做事是每个习武之人的荣誉,不知前辈要在下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唐天纵,唐门影宗弟子。” “你且听好,你现在回去与你的同伴会合,将你现在看到的一字不改说与他们。” 唐天纵面露迟疑,问道:“前辈不打算隐藏身份么?” 李消灾笑道:“不仅不藏,还要公众天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唐天纵点头:“在下明白。”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他手中紧紧抓着一块李消灾用来包裹剑的破布。 唐天纵前脚刚走,城九酒在桌上就阴阳怪气:“李前辈果真宗师风范,您看我们两个晚辈现在还没新衣裳穿,您要不施舍些银子给晚辈置办几件?” 沈莹也激动不已,冲到李消灾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李大哥,您真是李乱情前辈么?” “你是傻子么?”李消灾挠了挠鸡窝一样的头:“那不都是咱们方才计划好为了吸引什么藏娇阁的人么?” 城九酒笑道:“虽是计划好了,可你刚才还真有些入戏,只是你这乞丐打扮实在太过滑稽。” 李消灾低下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果断捂住了鼻子:“咱们还剩下几两银子,足够洗漱干净再换件新衣裳,对了,方才那人提到了狗山,我从未听过这个地方,乌龙长青那老家伙居然还没死,他那种人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件奇事。” 城九酒已往葫芦里灌满了酒,云淡风轻的说道:“狗山我听一位朋友说起过,但也不很清楚,乌龙长青确实是个麻烦,可他若是来招惹我们倒也不是不能杀。” 李消灾坐回桌上拿起酒杯,余光随意瞄了一眼地上的针,突然对躲藏在酒台后的金掌柜喊道:“金掌柜,今个晚上我们要包下你这地方,要多少银子?” 金掌柜探出脑袋,颤颤巍巍的媚笑:“大爷您要包场吩咐一声便是,用不着给银子,反正也没有什么客人。” “不不不。”李消灾慢慢品着杯里的酒,对金掌柜笑道:“现在是没有客人,到了晚上可就不一样了,会很热闹的。” 相比于城九酒的漫不经心,严挺此时的心情要沉重许多,洛阳虽与岐州相邻却隔着一条宽广的江河,寻常人去岐州只需花上几两碎银半日便可渡河,可要想直接去狗山,就必须坐胡瓜子的船。 胡瓜子是个年近耄耋的古怪老人,他的过去早已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他只会在每天的正午一刻划着一艘满是漏洞四处敞开的小船靠岸,而且他只会等待半炷香,只要时辰一过无论有没有客人都会立刻掉头划走,不仅如此他的要价奇高,想上他的船,无论你有多少钱财他都要拿走一半。 寻常人都拿他比作傻子,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那艘小船千金也是买不到的。 因为只有他的船能在抵达狗山之前不会被沉下去。 此时严挺已扮成商人模样,披着一件长袍坐在江河岸上的驿站里,他的脸上被独孤小英画了特殊的妆,当他照镜子时忍不住称赞独孤小英的手艺,似乎化妆是每个女人生而俱来的技能,他有自信就算是神隐门的人来也瞧不出他本来的模样。 他辰时便已来到此地,距离正午不到半个时辰时间,他要在这段时间隐藏好自己,同时也要辨出是否有人与他同行上船,他坐在驿站外的墙角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动静,眼睛紧盯着出入驿站的人群,所幸目前他还未看出能令他警惕的人。 眼瞅正午将至,江河远处已飘来胡瓜子的小船,严挺正要起身左肩突然被一只纤纤玉手按住,严挺猛转过头,竟是一位身穿红色绫罗的绝美女人,女人对严挺嫣然一笑,妩媚说道:“公子是否要上那胡瓜子的船?” 女人的声音饱含魅惑之意,纵然是严挺也听得身体一热,他余光看到四周已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准确来说是在看这个女人,严挺未有迟疑伸手揽住女人的腰,邪魅的笑道:“不错,我正要是要上那艘船,不知姑娘是否恰巧与我同行?” 女人被严挺揽在怀里倒也不慌,反而紧贴在严挺身上吐气如兰:“公子若要奴家作伴,奴家也并非不可,只怕公子要去的地方留不下奴家。” 严挺笑道:“有姑娘这样的美人作伴,就是去那无间地狱,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会力保姑娘周全。” 女人在他怀里笑的花枝乱颤,媚笑着点了点头,凑近严挺脸颊亲了一口,引来四周不少人妒忌的眼神,严挺松开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拦着女人的腰向岸边走去,正午已到,胡瓜子的船也正好靠岸,胡瓜子坐在船头悠闲的闭目养神。 严挺放开手跳了上去,将身上所有银子拿出递给胡瓜子,胡瓜子微微抬起眼眸看了看严挺,伸出手拿走一半又合上了眼,严挺一头扎进船舱,身后的女人在岸边对胡瓜子笑道:“老人家,我的身上可什么都没有呢,能否上您的船?” 胡瓜子抬起眼皮,按照他的规矩,没钱的人上他的船都要脱净衣服的,可这个女人穿的极为暴露和没穿没什么区别,他合上眼皮点了点头,女人扭动婀娜的身子走上了船,俯下身刚钻进船舱就被严挺强而有力的右手抓住手臂,严挺猛的一拽随后紧跟着就是一脚将这女人踹倒在地,严挺跳起一屁股坐在女人身上,单手掐住她的脖子,骂道:“你小子怎么会在这儿?你还敢出现在洛阳,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女人被掐的青筋暴起不停咳嗽,竟发出了男人的声音:“你是不是想掐死我?快给我松手。” 严挺冷哼一声,松开右手仍骑在他身上,问道:“你给我老实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难道是为了杀我?” 女人听的莫名其妙:“什么杀你?你能去狗山我为何不能去?” “我问你,东方神威的金刀是不是你偷的?” 女人深喘息几口,笑着反问:“你是如何知道金刀被盗的?” “真是你偷的?”听他这话严挺气的大骂:“你小子知不知道这次闯了多大的祸?东方神威都找上我来了,他的东西你都敢偷?” 眼前的女人正是慕惊鸿,神隐门掌门慕云侯之子,慕惊鸿躺在地上满脸的风轻云淡:“你应该知道这天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也没有我不敢偷的。” “所以你一定会死在我前面。”严挺站起身坐在他对面,问道:“你把刀交给血影门了?” 慕惊鸿道:“当然要给他们,我又不会用刀拿那东西也没什么用” 严挺气的笑出声来,这小子仗着身有绝世的轻功和易容,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被他偷了个遍,可东方神威那是什么人?还偏偏去偷他最为看重的御赐金刀,这下要死的不仅是他,恐怕整个神隐门都会跟着陪葬,他看着慕惊鸿吊儿郎当的样又是一脚过去:“你这打扮是怎么回事?你又去偷什么东西了?” 慕惊鸿皱起眉头,拿了块抹布将严挺踹脏的地方仔细擦拭干净,才不紧不慢的问道:“你能在洛阳看见我,难道猜不出我去偷谁?” 严挺一愣:“铁王爷?” 慕惊鸿笑道:“你说对了一半,我确实去了铁王爷家里,但不是去偷东西,而是放东西。” “你放了什么?” “东方神威的金刀。” 严挺噌的一声站起,指着慕惊鸿惊道:“你把偷来的金刀放在铁王爷府上?什么时候放的?” “昨日夜里。” “你为何要放在他那里?” “我是收到了首领的指示而已,至于原因,你自己去问咱们老大咯。” 严挺没再说话,他感觉自己仿佛被蜘蛛缠缚在蛛网上的昆虫,无数条蛛丝结成一张弥天大网勒的他透不过气来,慕惊鸿瞧着严挺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你在想些什么?你这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严挺叹了口气,说道:“乌龙长青你应该知道。” “这个名字恐怕刚出生的娃娃都听过,你提他做什么?” “被他打了一掌,要不是被救的及时,今日你也见不到我了。” “那你的麻烦可不小。”慕惊鸿倒吸一口冷气,戏谑道:“真该说不愧是咱们这杀人最多的阎罗王,连那个怪物你都敢惹。” 严挺笑道:“我若告诉你,我不光惹了他,马上还要再惹一次,你会不会现在就跳下船去?” 慕惊鸿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严挺道:“乌龙长青就在狗山,而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慕惊鸿听的瞠目结舌,指着严挺手指都有些颤抖:“你说乌龙长青他人现在就在狗山?” “不错。” “你现在还要再去惹他?” “不错。” “你要做什么?”慕惊鸿有些想不明白,严挺不是傻子,肯做这种蠢事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严挺将胸前的衣服扒开,在慕惊鸿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慕惊鸿瞄了一眼,奇道:“这是鞭伤,你又惹城九酒不开心了?” 严挺收起衣服,笑道:“我倒没惹她,是她自己要杀我。” 慕惊鸿掏了掏耳朵,他并不相信严挺的话:“城九酒要杀你,你如何活得到现在?这又与你现在去惹乌龙长青有什么关系?” “你认识郾城海家的海易川么?” “我听说过他,一个很有城府的家伙。”慕惊鸿对海易川的印象并不太好:“你为什么提他?” “他为了救我落在乌龙长青手里,我此行就是要去救他。” “那你不用费功夫了,他肯定活不了的。”慕惊鸿笑道:“而且你为一个海易川与乌龙长青为敌,那你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严挺对慕惊鸿笑骂:“你还好意思说我,眼下你惹了东方神威,我惹了乌龙长青,我们是一样的傻子。” “但我不会跟你一样,惹了他还往他身边凑的。”慕惊鸿也笑了,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论轻功没有人比他更快,但很多时候仅仅跑得快是没有用的,严挺问他:“我扮成这样,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慕惊鸿笑道:“我并未看出你脸上的破绽,是你无意识的肢体动作暴露了你,这是再完美的易容也掩盖不了的,就好比你每次都能认出我一样,因为你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声,而我通常不会刻意弄出声音。” 严挺突然想到了独孤小英,对慕惊鸿道:“我遇见一位姑娘,她的易容术与轻功不在你之下。” 慕惊鸿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她也是神隐门的人?” “不是,她是练剑之人。” “那绝无可能。”慕惊鸿撇了撇嘴,风情万种的摆弄头发,严挺忍不住别过头去,他真怕自己会因为一个男人的美色而动心,尽管这个男人比任何女人都要美的多,慕惊鸿见严挺不看他,笑道:“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女人嫉妒我这张脸,你却看也不看我。” 严挺回过头,见慕惊鸿竟已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大惊失色:“你这是作甚?” “当然是换衣服了,难道你要我一直穿着女人衣服?” “这里哪有衣服给你穿?” “你把你的袍子给我不就行了?” 严挺将身上穿的袍子脱下丢给慕惊鸿,骂道:“这具皮囊套在你身上真是浪费,你真该去做个女人。” “我若真是个女人,一定先去沧南勾引那位传说中的剑神。”慕惊鸿接过长袍裹在身上,问道:“和我仔细说说你是如何惹到那个老怪物的,海易川又为何舍身救你的。” 严挺正色道:“我要是说了你会后悔知道。” 慕惊鸿笑道:“可我实在好奇,你不是能为其他人舍弃性命的人,可现在你们都在做同样的傻事。” 严挺正欲说话,突然感到有一丝不对劲,问道:“我们上船已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慕惊鸿点了点头也觉得有些异样,他打开船舱的小窗,船仍停留在河岸,他扭头喊道:“快出去看看!”严挺飞快钻出船舱,胡瓜子纹丝未动的坐在船头,似乎是在打瞌睡,严挺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试探他的鼻息,心中一沉。 慕惊鸿钻了出来,刚要说话,严挺对他说道:“他已经死了。” 慕惊鸿冲到胡瓜子身边,眼睛飞快略过胡瓜子的全身,两根手指按在胡瓜子的心口处从中夹出一根极为细小的银针,他将那根针放在眼前细看,惊道:“蜂尾透骨针!” 严挺看向岸边的四周,行人众多摩肩接踵并没有人注意这里,慕惊鸿脸色也有些严肃:“你惹了唐门中的谁?” 严挺摇头,拉住慕惊鸿就跑,边走边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先离开这里。”慕惊鸿也不废话跟着严挺一路狂奔,二人离开河岸来到一边树林,慕惊鸿松开严挺的手质问:“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又有谁在害你?” 严挺冷哼一声:“要害我的人很多,但真正想要我命的始终只有一个。” 慕惊鸿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大可明说。” 第十六章 在严挺眼里,慕惊鸿一直是个很怪的人。 不只是行为上的怪异,更多是性格,你总想不到他会突然对一件毫不相干的物件感兴趣,也不会明白他会对身边人发生什么漠不关心,似乎在慕惊鸿心里,上一刻珍贵无比下一秒就丢之即去已是常态。 有的人把他比作不要命的疯子,仗着有绝世的轻功和天下无双的易容术,从无数能人异士手里盗走一件又一件奇宝异珍,但严挺知道,那些贵重的东西慕轻鸿并不在意,他只是享受偷盗过程中的刺激和刀刃上的危机感。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成为严挺的朋友。 “我很好奇你这一年都在做什么。” 严挺有些无奈的感叹,随意的坐在草地上,在慕轻鸿身体上四处打量:“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不是一时能说的完的。” 慕惊鸿也坐在地上,叹道:“你误以为我要杀你时我就大概猜到一些,让我猜一下,你脱离了血影?” 严挺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复杂的看着他,慕惊鸿又问道:“难道不是你主动离开,而是被迫?” 严挺抿了抿嘴,伸出左手作了个握剑的姿势,慕惊鸿随即笑了出来,戏谑道:“原来是因为他,我很早就说过那个人对你有异想,你就是不愿杀他。” 严挺依旧沉默没有说话,慕惊鸿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笑道:“你说过早已厌倦刀口舔血的生活,不如趁此机会归隐山林,与这江湖中的恩怨彻底断绝。” 严挺这才开了口:“待我做完我应做之事,我会的。” 慕惊鸿有些气笑了,问道:“所以你要为了一个海易川与乌龙长青为敌?之后呢?还会有什么样的敌人?” 严挺坚定的说道:“海易川因我受难,我不能弃他于不顾苟活于世,至于之后的事我来不及想。” 慕惊鸿听的有些愣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严挺如此莽撞,在他眼里严挺一直都是有计划的人,见严挺如此肯定的回答他也不再阻拦,而是贴近严挺问道:“你做的这一切最终目的是什么?” “我要血影门在天地之下彻底烟消云散。” “那个人呢?你杀不杀?” 严挺顿了顿,平静的说道:“我会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慕轻鸿忍不住翻白眼,随后指着严挺笑骂道:“我真不知说你什么是好,你最致命的缺点就是重情义,迟早会死在这个义字上。” 严挺站起身,对慕轻鸿道:“我已耽误一些时间了,就此别过。”说罢转身就要走,慕惊鸿起身拉住严挺,怒喝道:“你打算独自面对乌龙长青?” 严挺回过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你认为我杀不了他?” 慕惊鸿厉声道:“你当然能,但你也一定会死。” 严挺想挣脱慕惊鸿的手,慕惊鸿却紧紧拉着,严挺忍不住大声喝道:“你打算阻止我?” 慕惊鸿正视着他的眼睛,露出一抹耐心寻味的坏笑:“不,我要与你同去。” 严挺心中一暖,嗓子眼似乎堵上了什么东西,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慕惊鸿松开手对严挺笑道:“我不能看你这傻子送命而自己什么都不做。” 严挺盯着他看了好久,才深深叹了口气:“有你慕惊鸿这样的朋友,真的是人生一大幸事。” 慕惊鸿拍了拍手,没好气的说道:“难得你还有心情说这种话,水路已行不通就只能坐马车,但唐门既然盯上了你,这一路就不会顺风。” 严挺点头,慕惊鸿看了看四周,对严挺说道:“这里向北不远就有驿站,我们快去雇马车,路上再与我说说这一年发生的事。” 河流附近遍布大小驿站马场,二人向北很快便找到一处驿站,花上些银子雇了一辆马车和一位赶车马夫,据驿站老板说,这个马夫是方圆百里最老练的,不仅熟悉岐州所有道路,更有其他马夫都没有的优点,路上无论遇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都绝不会向外说。 马车在竹林小道奔驰而行,车厢内严挺正与慕惊鸿诉说这一年的遭遇,从被门派抛弃到被许多高手围剿,从遇到城九酒到海易川用性命拖延时间,慕惊鸿倚靠在一旁认真的听着,随着严挺口说出的内容越来越多,慕惊鸿的脸色也忽明忽暗,直到严挺说完后才闭上眼陷入长时间的沉思。 慕惊鸿思考许久才睁开眼睛,叹道:“我不认为你能达到最终目的,你需要的三个人,除了城九酒,那二人都已脱离尘世之外遥不可追。” 严挺道:“你无须担心这个,我自有办法。” 慕惊鸿浅笑,接着说道:“东方神威给你一个月,但你很清楚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什么做不到。” 严挺笑道:“我本想一个月足够救出海易川,但现在不用担心这件事了,我已知晓那把金刀被你藏进了铁王府。” 慕惊鸿笑道:“幸好你运气不错恰好遇到我,不然城九酒还未找到,你就已死在东方神威的手里。” 严挺点头,慕惊鸿道:“至于独孤小英我早有耳闻,据说她的剑技已不在独孤剑圣之下,若得她相助定是如虎添翼。” 严挺道:“我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慕惊鸿无奈的摇头,他知道严挺是个很固执的人,认定的事就很难更改,慕惊鸿不愿浪费口舌,侧躺在地上正准备思考接下来的行动,余光却突然瞄见一道人影从车厢的小窗飞速掠过。 一道人影?慕惊鸿与严挺同时起身,慕惊鸿打开车窗探出头向后方看去,只见到方才赶车的马夫已倒在地上被他们甩出老远,与此同时车外马儿剧烈的嘶鸣声响起,伴随着这道声音马匹突然摔倒在地上,拖拽的马车也凌空翻了出去。 两道身影在马车失控之际便翻越而出,严挺刚落地便冲到马匹旁,只见两匹雄壮的白马头颅上都被钉着一根细长的银针,揪出一根便看到针尖处涂抹着绿色的汁液,慕惊鸿见状脸色巨变,惊道:“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恐怕马上就会有想不到的敌人。” 严挺冷哼一声,道:“坐不了马车我们就用双脚走过去,我倒要看看接下来都有谁要阻拦。” 慕惊鸿抿了抿嘴,用双脚走到狗山,恐怕那时海易川的骨头都已化成了灰,但他没有说话,他知道严挺心中同样明白。 海易川,你最好还活着。 天色逐渐近晚,岐州外城蒙蒙的下起细雨,而在这小城内的街道上一道雄伟的身影缓缓迈步而行,一旁的路人看到此人便慌忙退散,来不及躲避的人只能蜷缩在墙角捂住鼻子,生怕喘出一口大气。 这是谁的身影?仅是徒步行走就会给人如此强烈的震撼? 待这道身影走到一家客栈的门口停下,门匾上的灯笼映出他的身影,此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赤裸的上身肩上扛着一把带着鲜血的金环大刀,胸前的毛发浓密的如同熊人,最特殊的地方在于,他的脖子上带着一条手指粗的银链子,链子上串的不是珠子,而是人头。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立在大门口,任凭雨滴洒在自己的身上,客栈的大门紧闭,他却并也没有推开门的想法。 他在等人,而他等的人还没有到,他就绝不会一个人推开这个大门。 而就在这家客栈的屋顶,有三个人影静静的趴在屋檐上俯视着门口,其中一人用极轻的声音对一旁的女人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 女人正用手撑着脑袋打量着客栈门口的壮汉,闻言问道:“为什么离开?你难道怕了?” 女人身边的身影也笑眯眯的问道:“你是怕这个人肩上的刀,还是怕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妖魔鬼怪?” 毫无疑问,问出问题的正是城九酒与李消灾二人,而沈莹有些小心的向后移了移身子,轻声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城九酒问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沈莹开始有些焦急:“此人被世人称作王屠夫,但他屠的不是牛羊牲畜而是活人,据说上一代关外豪侠就死于他手。” 城九酒却一脸坏笑的说道:“屠子又怎样?我看他这刀远不如咱们消灾大爷的那块铁疙瘩。” 李消灾在一旁正要插话,只听到远处突然传来剧烈的车轮声,一辆由五匹大马拉着的木板车从远处朝这里奔来,楼下的壮汉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对马车的方向大声喝道:“该死的王八死胖子,总是要搞这么大动静,老子迟早剐了你的马下酒!” 待马车临近停下,城九酒看清马车上的人,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响,对身边的沈莹问道:“这个人你能否认得?” 沈莹瞧的有些傻眼,因为这俩由五匹马拖拉的木板上,竟摆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而棺材上坐着一个极胖的中年男人,脸上的横肉拧在一起几乎将五官都埋进肉里,胖子此刻对王屠子大声笑道:“你若是敢杀我的马,我就放出棺材里的东西,看你我谁死的更快。” 棺材里的东西?沈莹紧盯着胖子座下的棺材,这能容纳数人的棺材竟在不停的摇晃,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的破棺而出,胖子握拳敲了敲棺材板,笑着安抚:“别急,别急,会让你出来的,让你彻底吃个快活。” 棺材里的东西是吃肉的?城九酒对二人小声说道:“这个人叫史胖子,他的棺材里关着一个疯子。” 疯子关在棺材里?李消灾和沈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正想问那个疯子是怎么回事,只听到王屠夫咧开嘴狂笑,这笑声在这雨夜显得格外恐怖。 史胖子待坐下的棺材彻底不动之后才费劲的挪动身体跳下马车,向四周瞧了瞧,瞪大眼睛骂道:“奶奶的,我以为我会是最后一个来的,没想到却是第三个。” 第三个?沈莹左看右看,始终瞧不出哪里还有人,城九酒拍了拍沈莹的肩膀,伸出一根手指,沈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一愣,不知何时王屠夫身后已站着一个披着黑色衣袍的人,而这黑衣人的左手搭在一把玄黑色的剑柄上。 这个黑衣人仿佛与黑夜沦入一体,若不是城九酒指出他的方向,沈莹是绝对认不出的。 “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比王屠子要早得多。” 第十七章 李消灾偏着头闭上眼睛,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他似乎遇到过有这种身法的人,却一时想不起来。 能像这样隐蔽身体的人江湖属实不多,但在用剑的人里貌似没有一个,李消灾索性睁开眼问城九酒:“这人你能否认得?” 城九酒轻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他手中的剑名为映雪,你应该知道那是谁的剑。” 李消灾恍然大悟,但又有一丝不解:“张真人的剑为何在他手里?据我所知张真人并没有传人。” “正经传人确实没有,私生子却是很多,这个人便是其中一个。” “我不信张真人会把剑给他。” 城九酒侧过身,对李消灾调侃道:“看来你脱离江湖太久了,张真人当然不会把这武当秘宝给一个没有身份的私生子,所以他死了,被自己认为毫无威胁的儿子从背后一剑穿心。” 李消灾有些唏嘘,张真人纵横天下一时,临了却落得如此窝囊的结局,沈莹在旁听得一怔:“天宝道人难道不是被严挺杀的?” 城九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只听楼下的王屠夫大声叫骂:“该来的还没来,没用的却到的这么早,让老子饿着肚子在这里等!” “你若再狗叫一声,我就拔了你的狗牙。” 王屠夫冷哼一声,歪着头对街道另一边望去,街道的黑暗处缓缓走来一个年轻的女人,身穿紫色紧袍,不堪一握的柳腰缠着一条吐信的红色小蛇,婀娜的身影能够让每个男人心头一热,只是灯火照出女人的相貌后反而会让任何人揪心。 裂口,伤疤,数不清的割伤刻在每一次暴露在外的肉体上,整张脸显得那么恐怖可憎。 沈莹只看了一眼便急忙扭过头去,他生怕再看一眼会忍不住去问这个女人曾遭受过怎样的磨难,李消灾也忍不住皱眉,问一旁的城九酒:“这又是哪个怪人?” 城九酒道:“唐门新任影宗的长老唐兰心。” 李消灾问道:“是谁把她弄成这个样子?” 城九酒道:“是她自己。” 李消灾倒吸一口凉气,沈莹在一旁差点叫出来,急忙捂住嘴巴,城九酒却风轻云淡的说道:“她爱上一个永远无法得到的男人,自己把身体割成这副模样,因为她爱他太深,又恨的太深。” 李消灾问道:“得不到那个人就惩罚自己?” 城九酒道:“她曾立下毒誓,再见到那个男人就一定要杀了他,但每次都下不了手,就只能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寻求慰藉。” 李消灾有些动容,世上竟有如此痴情的女人,不知该说她可怜,还是愚蠢。 城九酒瞥到他的表情,有些神秘的笑道:“你不用觉得她可怜,她对付男人的手段超乎你的想象,落在她手里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完整躺进棺材里的。” “她爱上的那个男人是谁?” “她的父亲。” 客栈门口算上刚来的女人已有四个人,但他们仍站在这里并没有去推开门,难道他们还在等人?那又会是怎样的高手? 城九酒等的有些无趣,但李消灾却饶有兴趣的不停对各处张望,藏娇阁没有等到,倒是钓上这些个古怪的高手,他更好奇接下来还会有谁来。 “叮铃~叮铃~” 轻微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等待的四人同时转过头去看,王屠夫兴奋的咧开嘴笑道:“终于来了。” 铃铛声越来越响,李消灾打起精神紧紧盯着靠近的人,待他瞧仔细后突然脸色一僵,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看向城九酒。 沈莹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复杂,他们并不认得身上系着铃铛的少女,但他们二人都认得少女腰间系着的长剑。 鱼吞莲花,这是独孤世家代代相传的佩剑。 独孤小蓉走的并不快,手中拿着一刻雕刻精美的骰子,不停的抛在空中,而那块骰子总是按着奇异的角度落在她的手上,独孤小蓉不紧不慢的走进四人中央,突然露出笑脸,问道:“我若不来,你们就不敢进去?” 王屠夫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此刻无言即是肯定,独孤小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一旁的唐兰心问道:“你的信上说我的十六姐就在这里。” “不错。” “那位传说中的剑客也在这里?” “不错。” 独孤小蓉讥笑道:“若你的人所言属实,恐怕我们几个都是砧板上的肥肉任他二人宰割,啊不,是你们,不包括我。”说罢走到客栈门前一脚将大门踹开。 几人的目光同时朝屋里看去,朦胧的月光洒进大堂,屋内空无一人,桌椅整齐的摆放着,似乎余留着一丝酒香,地上散落的银针闪闪发亮。 独孤小蓉率先走了进去,走到大堂中央闭上眼仔细感受着屋内的气息,随后对门外的几人笑道:“我们来迟了,这里已没有人在。” 几人这次缓慢的走进客栈,唯独史胖子将马车赶到门口,紧靠着那口棺材似乎一刻也不敢远离,独孤小蓉看着脚边的一根银针,伸出手在空中打个响指,地上的银针竟离奇的飞到她的手指中。 独孤小蓉将银针捏在眼前细看,又低下头瞧了瞧地上其他的银针,俊俏的脸庞变得有些微红,她扭过头对唐兰心问道:“你的人说,我十六姐只用了一剑?” 唐兰心点头,独孤小蓉有些嘲讽的说道:“会不会是你的人慌忙之中看错了?” 唐兰心道:“一个人或许会看错,十二个人不会。” 独孤小蓉深深的叹息,将手中的银针递向唐心兰,叹道:“这是梨花剑砍断的没有错,但数十根蜂尾透骨针一剑斩断,即便是我父亲也绝难使出这样的剑,天下也恐怕只有那位剑客能够做到。” 唐兰心没有去接,而是认真的说道:“一定是独孤小英使出的剑,绝不会有错。” 独孤小蓉将针弹了出去,对几人笑道:“我对你们口中那个严挺不感兴趣,既然十六姐不在这里,我便告辞了。” 几人未有阻拦,独孤小蓉离开后,王屠夫啐了一口,骂道:“乌龙老鬼自己躲着,倒让我们几个来给他擦腚,一个严挺本就难对付,现在又多了两个更难对付的。” 黑衣人没有说话,倒是唐兰心露出耐人寻味的笑,道:“我忘记与你们说,这里的严挺并不是真的。” “哦?”王屠夫看向唐兰心,黑衣人侧头也看向她,唐兰心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已收到飞鸽传信,严挺今日在洛阳边际的驿站出现过。” 胡瓜子道:“那他一定走水路坐胡瓜子的船,我们已经错过了。” 唐兰心的笑容开始有些诡异:“如果胡瓜子死了,他们就坐不了那条船只能通过这里,我的人不会让他们来的很快。” “他们?” “不错,慕惊鸿正与他作伴,一并朝这里赶来。” 慕惊鸿…… 王屠夫与黑衣人对视一眼,他们二人的目光都有些诧异,而他们头顶上的屋顶,城九酒揭开一小块瓦片,透过缝隙也听到了这个名字。 在他们几人心里,慕惊鸿不仅是个什么都偷的疯子,更是个一直游离世外的人,从不会参与肃清这种事。 “真是奇怪!”王屠夫拍了拍脑袋,有些想不通,黑衣人这时终于开了口:“慕惊鸿我来对付,你们只需专注于严挺。” 王屠夫冷笑:“你能对付的了么?”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紧握手中的剑,门外的史胖子轻拍着棺材,打了个哈欠,对唐兰心问道:“他们大概多久会到?” 唐兰心道:“慕惊鸿只需一日,但与严挺并行最少需要两日。” 胖子嘿嘿一笑,对屋内三人喊道:“两天后我会回来,希望那时你们已经解决掉严挺,不然我就只能将棺材里的东西放出来了。”说罢一声吆喝,驾着马车离去。 王屠夫撇了撇嘴,按理说他们几人应当联合,但一想到棺材里的那个东西,即便是杀人如麻的他也不免心生余悸,他宁可独自面对严挺也绝不愿再见那个东西一眼,回过头正要说话,屋内却已不见黑衣人的踪影。 王屠夫睁大眼睛,对着唐兰心说道:“他就这么丢下我们走了?” 唐兰心随意的瘫在桌上,对王屠夫笑道:“你没听他方才说么?慕惊鸿由他来对付,想必他已经按捺不住了。” 女人的笑语带有些许诱惑之意,王屠夫听得身体有些发热,走到女人身边按住她的肩膀,邪笑着说道:“他按捺不住,老子同样也急躁的很。” 唐兰心发出阵阵媚笑,一把将王屠夫拉翻在地,骑上他的腰上笑道:“千万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不然我会让你死的很难受。” 王屠夫一把拽住女人的头发,探出头在女人的脸上舔了一口,笑道:“我会的,我会帮你杀死那个人。” 二人就在此地交合,屋顶上的城九酒将瓦片拉住,随后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严挺居然与慕惊鸿在一起,而他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里将会有多么危险,城九酒摸着腰间的梨花犯起愁来,她正犹豫要不要违背自己的承诺杀了这二人。 沈莹这时将头凑过来,对城九酒问道:“最后那个女孩是你的十九妹独孤小蓉,你不打算去与她相认么?” 城九酒回过神来,她才想到这个问题,独孤家的女儿怎么会与这些个亡命徒牵扯到一起?听独孤小蓉方才的话似乎与他们一直有联系,想通过他们寻找独孤小英,可眼下独孤剑圣出殡之日临近,她不应该在金陵么? 李消灾看出城九酒正在思考什么,对沈莹笑道:“人家的家事你无须操心,你应该高兴才对,那个严挺面对这些人不一定能活下来。” 一道银白的闪电在天空闪过,轰隆隆的雷声紧跟着炸响,雨水开始有些磅礴的苗头。 他们三人此时在一间农夫的杂屋里避雨,李消灾将仅剩的碎银交给了农夫,他们拒绝了农夫的好意没有进农夫的主房,城九酒这时抹了抹眼前的湿发,突然对沈莹问道:“你将我的驴子牵到哪里了?” 沈莹道:“离这里向北有个破庙,我将驴子藏在庙里。” 城九酒点头,拿着剑起身道:“我去将驴子牵来,你们在这里等我。”说罢打开大门,冒着大雨冲了出去。 “现在?”沈莹愣了一下,正要跟着出去,李消灾急忙拉住沈莹,笑道:“她是放心不下那头小驴子,你出去又是为了什么?” 沈莹瞅着城九酒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李消灾将破门关上,笑眯眯的说道:“你不用担心什么,她比你有分寸的多。” 第十八章 绵绵雨夜,梨花剑行。 男人的淫笑,女人的喘息,都在梨花绽放的一刹那截然而至,取代的是无尽的诧异,以及内心深处的恐惧。 危险的不是梨花的芬芳,而是花瓣中的那一抹朱红色的花蕊。 城九酒! 唐兰心被王屠夫压在身下,她能感受到身上的男人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但那不是因为肌肤相贴的快感,而是直视死亡的颤栗。 她自己也同样如此,仿佛身体被鞭子抽了一下。 逃?他们当然可以逃走,以城九酒那笨拙的轻功当然是追不上的,可他们此时都像泄了气的皮球双脚软的使不上一丝力气,他们从未见过城九酒这样的眼神,也不理解城九酒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们的目光落在那只握剑的手上,这只手若是动了,他们说什么也是无用。 城九酒却突然笑了,绽开的笑颜比怒放的花瓣还要烂漫,也让二人的心沉了下去: “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王屠夫浑身是汗的趴在女人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是刚卸下了千斤重的压力,身体的每一处肌肉仿佛劫后余生的瘫软,他努力昂起头,脸上挤出一张笑脸说道:“我真以为你会吃了我。” 城九酒发出一阵娇笑,收起剑坐在二人不远处的桌上问道:“有段时日不见,你这老鬼不去研究做菜,倒还学起偷女人的心了?”说罢对着王屠夫身下的唐兰心笑道:“你说是吗,唐姐姐?” 王屠夫挣扎着翻了个身,抓起唐兰心的衣服遮住自己,唐兰心也不顾自身赤裸,半撑着身子笑道:“我应该想到的,天下能使出这一剑的人除了李乱情也就剩下是你,看来独孤小英已死于你手。” 城九酒一怔,随后笑道:“你想不到的还有很多,我也想不到你们会做的这么专注,居然连我来了都未发觉。” 王屠夫嘿嘿一笑,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又为何对我们出剑?” 城九酒笑道:“我与你们一样,都是冲着严挺来的。” 唐兰心没有说话,内心却掀起滔天巨浪,王屠夫听得放声狂笑,欢快的拍了拍手道:“太妙了!真是太妙了!有你在,任严挺有几条命也都是要死的。” 城九酒一脸玩味的看着兴奋的王屠夫,唐心兰知道不对,试探的问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杀严挺,对么?” 城九酒笑着点头:“对!” 王屠夫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城九酒,唐兰心深深叹了口气,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看来我仍是要死的。” 城九酒道:“我知道你们来此要杀严挺,也不打算阻拦你们。” 唐兰心道:“难道你打算旁观?” 城九酒道:“我也不打算旁观,你们杀严挺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我没有猜错,是乌龙长青向首领要你们来的。” 唐兰心与王屠夫对视一眼,二人点头:“不错。” 城九酒道:“我希望你们与严挺交手时手下留一份情,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乌龙长青,你们是不会与严挺为敌的。” 王屠夫有些为难的说:“可首领那边……” 城九酒露出一抹坏笑:“你无须担心首领那里交不了差,我会给你们一个好理由的。” 王屠夫思考片刻,看了看唐兰心,唐兰心风情万种的摆弄着头发,笑道:“我可以按你说的做,但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城九酒毫不犹豫的说道:“一年后我会亲自拜访唐门,带着这把剑。” “一言为定!” 寻常人家的杂屋并不算舒适,沾着泥土的农具,被淘汰下来又卖不出去的破旧家用都被堆放在这里,再加上两个男人就显得十分拥挤,沈莹摸了摸脑袋上的雨水,对着漏雨的屋顶叹了口气,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安睡。 再看着一边的李消灾,枕着那把硕大的铁剑打着雷声般的呼噜,沈莹开始有些羡慕眼前的李大哥,没有要报的血海深仇,也没有心中在乎的女人,看着是那么无忧无虑。 在乎的女人?沈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暗骂自己实在有些不上进,血仇未报怎能顾及儿女私情?可外面这么大的雨,她为何还没有回来?会不会遇到什么难缠的敌人正在交手? 越想心中越乱,干脆坐起身子强闭上眼打坐,额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 “你若强行入定,很快会坠入魔道。” 沈莹睁开眼,李消灾正用手撑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沈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李消灾见他不理自己,笑着说道:“你的心很乱,是因为女人。” 沈莹依旧沉默,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没有说错。 心中有了情欲,有了牵挂,习武之心很容易偏向安稳享乐,手中的武器也就无法发挥应有的威力 李消灾突然很认真的问道:“你认为复仇与宁静的生活,哪个更重要?” 沈莹毫不犹豫作答:“复仇!” “可你已做出了选择。”李消灾坐起身子,对他打趣道:“你心中清楚,你对她越来越在意,有她在身边你的武艺不会得到精进。” 沈莹脸色微红,莫名生得一股恼怒:“你到底要说什么?” 李消灾摆正脸色,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若一心复仇,就不该这么荒废下去,你自己想一想,这两天你的武艺可有半点成长?” 这声音似乎惊天霹雳,在沈莹脑海炸响,李消灾接着说道:“她拔出的那一剑远胜当年的我,却不会教你,因为她不懂得如何做一个师傅。” 沈莹瞪大眼睛,颤颤巍巍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李消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站起身走在沈莹面前,突然大声喝道:“跪下!” 沈莹整个人仿佛全身打开了窍门,起身朝面前的男人“扑通”一声跪下。 “我平生从不授人武艺,今日遇沈玉山之子沈莹,念其天资聪慧,愿破例收于为徒,教于剑法,你可愿意?” “沈莹愿意!” 沈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恨不得将额头砸出坑来。 “好!从今日起,沈莹即是我唯一传人!掌我之剑!” 沈莹接过大剑,眼中在黑暗中闪烁奇异的光芒,普通异域的猫眼。 就在这不起眼的小屋,天下第一剑客正式有了传人,而这个传人未来将会在江湖掀起一场汹涌的风暴。 二人离开了小屋,什么都没有留下,城九酒也没有再回来,她知道李消灾会带着沈莹离开,她也相信不久的未来三人终会再见。 但再见时,就会是敌人。 岐州外城的大雨倾盆密布,但严挺所在的地方却闷热的让人焦躁。 “看来不久就会有大雨了。” “希望吧。” 二人仅凭轻功赶了一天的路,严挺直到鞋磨破了脚才停下,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热气,浑身熏出蒸笼一样的汗气。 慕惊鸿安然自若的坐在一旁,就连汗都未出一滴,见严挺气喘如牛忍不住打趣道:“或许你应该跪下拜我为师,我可以考虑教你一些省脚力的功法。” 严挺很想笑一下,但涌上来的气堵的他不得不喘着粗气,慕惊鸿哈哈大笑也躺在地上,与严挺一同观望夜空中的星芒。 “来猜一下,第一个会是谁?” “什么意思?” 慕惊鸿侧过身面对严挺,笑着发问:“我是说,我们第一个遇到的敌人会是谁?” 严挺平复下来,闭上眼没有说话,慕惊鸿装作惊讶道:“你是不愿去想还是不敢去猜?” 严挺道:“我不愿想也不敢猜,我能想到的都是一些杀人如麻的恶鬼。” 慕惊鸿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在那些人眼里同样是鬼,而且比任何人都凶恶?” 严挺抿了抿嘴,笑道:“你也有没有想过,我与他们都是该死的人,但你不是?” 慕惊鸿道:“你想说什么?” 严挺歪头看着他,脸色极为认真,道:“你与我们不同,据我所知你从没有杀过人,加入血影仅仅是因为有趣。” 慕惊鸿浅笑,他已明白严挺话里的深意,道:“我助你不单是寻求刺激,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是我,你也会为我这么做。” 严挺咧开嘴笑了起来,这几年他从未有今日这般开心过,真心的朋友胜过天下美酒佳酿,比任何灵药都要让人沉醉。 慕惊鸿见严挺开心的模样,清了清嗓子,微微试探的问道:“现在我们能否聊一下那个人?” 严挺的笑容停住,但还是点了点头,慕惊鸿叹道:“如果我犯下杀孽那一定是因为他,我从未对一个人产生如此的杀意。” 严挺平静的说道:“我说过我会给他一次机会,但你若要杀他,我不会阻拦。” 慕惊鸿满意的点了点头,一阵凉风吹过,带着些许泥土的湿气,慕惊鸿沐浴这晚风,嘴角哼起江湖流传的歌谣: “生我者为我担忧,知我者为我斟酒 伤我者向我挥霍,夜半磨刀去复仇 爱我者为我心忧,恨我者日夜图谋 我愿脱离这尘世,与心爱结伴同游” 严挺静静的听着,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人影,将自己当作工具的父母,哭着追逐自己的妹妹严卿,整日缠着自己一起喝酒的城九酒,以及青楼里的独孤小英。 不知她这时在做什么,还在做那些常人避之不及的下贱活? 脑海思绪飞转,睡意也逐渐袭来,他想好好的睡一觉。 “你说,咱们那个曾经的首领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惊鸿的话让严挺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侧过头问慕惊鸿:“你也从未见过首领?” 慕惊鸿惊呼:“当然没有!你怎会觉得我见过?” 严挺眯起眼睛,他记得洛阳的元宝酒楼,老板同样从未有人见过。 “你去过洛阳的元宝酒楼么?” “没有,为何提这个地方?” 严挺笑道:“待我们从狗山回来,一定要去那里快活一回。” 第十九章 慕惊鸿无暇问严挺这时候还有心情去想快活,因为雨水已然降临。 二人在雨夜中奔波,终于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间寻到一间废弃的破庙,慕惊鸿率先到这里,刚要推门,似乎感觉到什么,靠近门窗朝里瞄了一眼,随后急忙施展轻功退后老远,对刚赶来的严挺做了个止步的动作。 严挺有些诧异,因为他看到慕惊鸿的脸色有些微红,这倒是难得一见的事。 慕惊鸿小声说道:“屋里有个女人。” 严挺若有所悟,一个女人在雨夜躲到这里,那她身上一定是湿透了,但慕惊鸿接下来的话又让他摸不着头脑:“那个女人是藏娇阁的人。” 严挺问道:“藏娇阁是什么地方?听着很像青楼的名字。” 慕惊鸿的脸激动的涨红,勾住严挺的脖子小声说道:“你可以把它比作青楼,但楼里装的不是女人,而是神兵利器,有藏娇阁的人在说明这附近一定有好东西。” 严挺更是奇怪:“那又如何?你至于激动成这副模样?” 慕惊鸿嘴角勾出一抹坏笑,道:“若是藏娇阁的其他人我当然不会当回事,可这里的女人是藏娇阁的阁主,能让她亲自前来的兵器世上没有几个。” 严挺想了想,问道:“乌龙长青的淬火流毒剑,能否够格?” 慕惊鸿摇头:“远远不够。” 严挺眨了眨眼,也开始有些好奇起来,慕惊鸿接着说道:“我们要么离开这里避开她,要么走进去直接去问她,她很有可能知道附近会有谁来。” 严挺思考片刻,他此刻并不想再招惹什么人,但庙里的女人显然已经发觉他们,对二人发出了邀请: “既然已到门口,为何不进来避雨呢?” 慕惊鸿抿了抿嘴,直接推开破旧的大门,严挺只见到一个身穿黄色青衫的中年女人坐在城隍前的蒲团上,面前生着一堆火,女人一边伸手烤火,一边正对门外的二人报以微笑。 慕惊鸿对女人行礼,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阁主,真令我等感到惶恐。” 女人微笑着点头,对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严挺缓缓走进屋内,屋里只有这一个女人,但严挺莫名生出一股寒意,他突然很想立刻转身逃离这间破庙,这是经过无数生死博弈锻炼出来的直觉。 女人看出严挺身体微妙的感应,对慕惊鸿笑道:“看来你的朋友很拘谨,似乎认为这里很危险。” 慕惊鸿扭头看了一眼严挺,直言道:“这位是严挺,阁主应该听说过他。” 女人道:“我确实听说过,没想到会如此年轻。” 慕惊鸿找了个蒲团围着火堆坐下,对女人笑道:“阁主会突然到此,想必这里有阁主感兴趣的东西,我们二人并不想争夺,只想知道附近是否有什么人出现。”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瞥了一眼严挺,笑着对严挺问道:“你为什么不坐下?难道是习惯站着?” 严挺道:“夫人若觉得严挺碍眼,严挺可以离开。” 女人没有生气,而是朝严挺身上仔细打量,才说道:“你不必这么想,我只是看你这幅模样想起我的儿子,他与你很相似。” 严挺这才放下了戒心,不紧不慢的坐下,女人回过头对慕惊鸿笑道:“你问了一个好问题,但你要先回答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慕惊鸿脸色变得有些为难,严挺抢先说道:“乌龙长青捉走我的一个朋友,而他现在就在狗山。” 女人点头:“乌龙长青的确在狗山。” 眼前的女人似乎知道很多秘密,严挺急忙追问:“阁主可知道我那位的朋友是否还活着?” 女人道:“还活着。” 严挺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慕惊鸿这时却问了个很刁钻的问题:“严挺的这位朋友,是否还完好无损的活着?” 女人摇头:“尚有一丝气息,但已不是完全的人。” 不是完全的人?严挺有些傻眼,问道:“阁主此话何意?” 女人似乎不忍详细描述,只是给严挺一个凌磨两可的答复:“只有一息尚存,若及时得救可残喘苟活。” 严挺沉默无言,火堆烧的旺盛,他整个人却都仿佛浸泡在冰川海水中,冰冷的刺骨锥心。 慕惊鸿也不忍追问,急忙换了个问题:“阁主还未回答我第一个问题,最近有何人在此地出现?又是怎样的奇珍值得阁主亲临?” 女人顿了顿,平静的说道:“九州风雷,梨花。” 慕惊鸿几乎眼睛都要瞪出来,惊呼:“李乱情?独孤小英?”刚说罢意识到什么,回过头看向严挺,严挺此时也看着慕惊鸿,他的脸色极为难看,倒不是因为独孤小英,他心中清楚独孤小英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李乱情,他若出现在这里,那么城九酒呢? 二人对视无言,屋内弥漫着奇异的气氛。 女人看出二人心中彷徨,接着说道:“他们二人不一定是真的,这两把剑也不一定是真的,但足够我亲自来一查究竟。” 严挺道:“阁主能告知这些我已感激不尽,严挺欠您一份人情。” 女人摇了摇头,手指指向面前的火苗,道:“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而且就在你们来之前,我才收到一份最新的消息,乌龙长青寻得一些帮手,他们几人已经到了狗山的必经之路上。” 严挺问道:“哪几个人?” 女人道:“做人肉的屠夫,棺材里的疯子,可怜的女人,和一片黑夜中的雪花。” 慕惊鸿听的冷哼一声,冷笑道:“妙极了,这几人恰好是我们的老熟人了,希望他们能好好招待我们。” 女人浅笑,打了个哈欠,对二人笑道:“你们的身体太紧张了,需要好好休整一夜,特别是你严挺,你的身体已近崩溃,若遇强敌则必死无疑。” 严挺有些昏沉的点头,女人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玉瓶,翻手倒出一颗黑丸递给严挺,道:“这是金花世家赠我的凝神回气丹,吃了它对你大有益处。” 严挺伸手接过,但有些犹豫,女人笑道:“我若想要你的命,用不着这么麻烦。” 严挺瞅了一眼慕惊鸿,见慕惊鸿微微点头后,将手里的药丸吃了下去,随后直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彻底陷入了混沌,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慕惊鸿见状大惊,起身就要去查看,女人拦住了他说道:“你无须担心,他只是太累了睡了过去。” 外面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大,慕惊鸿紧闭上破门,劈了些柴火加进火堆,让小火堆越发红火,热气烧的小庙温暖舒适,女人静静的看他做完这一切,才略微调侃道:“真想不到当年顽皮的娃娃会成长的这么稳重,或许是我已经有些老了。” 慕惊鸿恭敬的说道:“夫人说笑了,鸿儿还稚嫩的很。” 女人撇了撇嘴,问道:“我也有数年未见到你的父亲,他近些年身体如何?” 慕惊鸿的目光变得有些黯淡,故作玩笑道:“还是老样子,整日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着。” 女人有些迟疑的问:“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将他送到……” “夫人不必再说。”慕惊鸿打断女人的话语,又急忙轻声接话:“我会找到医治我父亲的办法,不需要他们施舍。” 施舍……女人叹了口气,低垂的目光落在严挺脸上,又问道:“这个严挺,似乎对你很重要。” 慕惊鸿侧头看着严挺,露出一抹微笑:“是很重要,他是我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 “可他要去做很危险的事,你又会为他付出到哪一步?” “我的性命。” 女人抬起头,目光饱含着不可置信,重复问了一遍:“你说你会为他付出到哪一步?” 慕惊鸿道:“我可以为他而死,他同样也愿为我付出性命,我们的关系已亲如手足,无论天涯海角各自一方,只要他一句话我就会来,他亦是如此。” 女人站起身,露出婀娜的身段,慕惊鸿没敢抬头,低垂着头盯着火堆。 女人走的慕惊鸿身后,双手按住慕惊鸿的肩膀,轻柔细语:“你能有这样的朋友,我替你感到开心,希望你二人不要辜负彼此的信任。” 雨仍在下着,女人却已经离开,慕惊鸿手拿着一根细柴心不在焉的戳着火堆,他在想那个男人。 一把漆黑的剑,却被叫做映雪,他不明白,也不想去理解。 他只想替严挺除掉这个人,这是他真正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杀意。 他会做到的,哪怕严挺会因此怨恨他。 雨夜过后,云盛天晴,山林间映出美丽而又虚幻的彩虹,人们都想追寻它的源头,却始终一无所获。 严挺的眼角微微颤抖,刚睁开眼便急忙搜寻慕惊鸿的身影。 幸好慕惊鸿在这里,整个人仿佛婴儿卷缩在严挺丢给他的长袍中,一旁的火堆也早已熄灭。 严挺爬起身,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此的轻盈,精神饱满,他相信此时面对任何人都敢与其一战。 “慕惊鸿!” 严挺一时大喝,慕惊鸿一个激灵起身,左看右看,对严挺骂道:“你这傻子发什么疯?” 严挺无奈的指着窗外,阳光透过纱窗照出他们的影子,已是卯时。 慕惊鸿揉了揉眼睛,发出爽朗的大笑。 第二十章 离岐州外城有几十里,严挺与慕惊鸿正坐在路边的小包子铺吃着素包子。 慕惊鸿口中塞的满满一口,手里还抓着几个,像极了饿死鬼,严挺一边吃着一边向四周打量,岐州与洛阳相邻,却格外冷清,他忍不住问正在一边闲坐的老板:“现在正是踏春之际,怎么路上未见有一个人呢?” 包子铺老板道:“客官你这话就显得多余了,咱这穷乡野岭一年无论什么时节都没什么客人的,今天这么早便有生意做还是头一回。” 慕惊鸿费些力气吞下嘴里的包子,朝包子铺一旁的偏房努了努嘴,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今天是头桩生意?我怎么觉得你这屋里还藏着人呢?” 包子铺老板笑道:“屋里的是我婆娘,每日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我也不瞒着你,你吃进去的包子馅都是上个月就合好的。” 慕惊鸿忍不住大笑,他当然知道屋里有个正在睡觉的女人,他们二人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查探过,老板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内传来女人的怒吼:“你这死鬼瞎咧咧什么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随即小门推开,身着朴素的老板娘打着哈欠走出了房门,瞥见慕惊鸿的相貌脸上生出些红晕,急忙对二人陪笑:“两位客官别听那个死鬼胡咧,咱这包子馅都是新鲜的。” 慕惊鸿摆了摆手表示无妨,能在这山野小道吃上口热的已是难得,老板娘随意抹了抹桌子,凑到慕惊鸿身边问道:“话说回来,二位客官这是要上岐州去?” 慕惊鸿点头,老板娘连连称奇:“真是怪了,前些日子都是见人往外走,没见人回来的,我还寻思城里是不是已经空了。” 严挺问道:“老板娘可知道这里去岐州,走哪条路最近?” 老板娘想了想,说道:“从这里去岐州有两条路,大路宽敞易行但要多走几里,你要是赶时间就要走山路,山上有条小道但许久没人走过。” 严挺谢过老板娘,慕惊鸿朝她眨了眨眼睛,问道:“不知你这包子铺是否有酒喝?” 老板娘笑道:“当然有,我前些日子去赶集带回来几坛,不过要比寻常酒水贵些。” 此地偏僻,货物来往不便,慕惊鸿倒也能理解:“酒钱好说,麻烦老板娘给我们端上一坛。” 老板娘风情万种的抛了个媚眼,回屋里拿酒去了,严挺有些诧异的看着慕惊鸿,问道:“我记得你对酒很是挑剔,不是有年份的酒你绝不会喝,现在怎么肯喝普通的酒了?” 慕惊鸿笑道:“人总是会变的,如今我不光能喝寻常的酒,还能穿你这破袍子。” “啪!” 屋里突然传来酒坛破碎的声音,严挺与慕惊鸿同时起身,飞快冲进屋内,方才还与二人打趣的老板娘,此刻居然头颅被人整齐的砍断掉落在地上,而她的身体依旧保持着生前的姿势,站在原地双臂作怀抱状。 与此同时,屋外包子铺老板的惊叫声响起,慕惊鸿破窗而出,随后听得他急声呼唤:“严挺快来!” 严挺未有丝毫迟疑冲出门外,只见慕惊鸿坐在地上正抱着包子铺老板,一只手按在老板的脖子上,手指间竟渗出鲜血。 老板在慕惊鸿的怀中脸憋的通红,如牛马一般努力大口喘着气,额头青筋暴起眼睛几乎要瞪出来,慕惊鸿紧紧按着老板脖颈上的伤口,大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是怎样的人?” 严挺急忙跑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板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双脚向外乱蹬,慕惊鸿都已按不住他,作出最后的残喘,头一歪便没了生气。 慕惊鸿脸色阴沉,将手从老板的脖子上移开,一道极为细长的伤口向外不停的溅着血,严挺瞄了一眼,道:“是剑伤。” 慕惊鸿叹了口气,声音平静的说道:“所以我很讨厌用剑。” 严挺朝四周左瞧右看,他希望能从附近找出一丝线索,心中更生出些许急躁感,慕惊鸿盯着严挺的脸庞,顿了顿,叹道:“你心里应该清楚,一定是他来了。” 池中弄水鸳鸯飞,春水晚烟飞白鹇。 陈白娴,严挺曾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如今二人却是刀兵相见。 他在山林中急速穿行,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因为他知道刚才所作有多么的危险,他也清楚严挺不会对他痛下狠心,因为严挺是个重情义的人,但慕惊鸿就不一样。 他与慕惊鸿并未深交,而他也知道慕惊鸿有多快。 他本是黑夜中的暗行者,但他就是忍不住出手,只要再看到严挺一眼,心中的妒火便会熊熊燃烧泯灭他的理智,他一定要严挺死,也一定要严挺死在他的手里。 他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应该等更合适的时机才对。 慕惊鸿目光遥望山林深处,却没有动,而是问严挺:“我若现在去追一定能追的上。” 严挺摇了摇头,道:“他就是要你追过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二人未作过多停留,将包子铺老板的尸首抱进屋里一把火烧掉这里,二人便匆匆赶向岐州,他们选择了走小路,翻越眼前的群山。 慕惊鸿刻意与严挺保持着不远的距离,一路上二人没有歇息,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岐州外城。 现在正是该歇息的时候,街上只有了了几个寻常路人,二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正准备收摊的茶摊,严挺拿出仅剩的银子才让茶摊的主人答应再迟一些走。 “你们可别坐太久,这几天城里可不太平。” 茶摊的主人是个年近七旬的老人,他熟练的给二人沏了两杯茶,眼见日落西山,忍不住对二人催促:“喝了这杯茶就快些走,晚了说不定会遇到怪人。” 严挺与慕惊鸿对视一眼,问道:“您说的是什么怪人?” “一个扛着大刀戴着人头链子的熊人,我前日收摊的迟,正好他路过这里瞪我一眼,魂儿都叫他吓丢半个。” 严挺将茶端在眼前仔细瞧了瞧,才一口饮下,对老人笑道:“世上竟有这种怪人,真想亲眼见上一见。” 老人正收拾其他的茶座马扎,闻言忍不住回头骂道:“你这人好欠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真遇到了……” 老人话说一半闭住嘴巴,因为他看到怪人已坐在严挺二人的对面,正用一件女人衣裳缓慢擦拭着手中的金环大刀。 刀上的血迹似乎是刚溅上的,因为刀刃被怪人轻轻一抹,便露出原本古朴的模样。 慕惊鸿眼皮低垂并没有去看王屠子,将茶杯拿住饮过,吧唧嘴唇仔细回味,随后转头对老人笑道:“馥郁芬芳,饮过齿颊留香,好茶!您能否为我再倒一些?” 老人僵在原地纹丝未动,因为太过恐惧导致身体都脱离了控制,无力挪动寸步,慕惊鸿起身微笑着走到老人身边,伸手接过老人手中的马扎,对老人笑道:“天色的确不早了,不如您老先回家去,我们在这给您看摊如何?” 一阵轻柔的晚风吹来,风中的血腥气让老人打了个哆嗦,转过身就跑,只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他跑的似乎比常人走的都要慢些。 知道老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处,慕惊鸿才不紧不慢的回头,对仍在擦拭大刀的王屠夫道:“你这样子很像刚刚做完菜。” 王屠夫面无表情的点头:“不错。” 慕惊鸿笑道:“不知你又做了什么,怎么不端上来让我与严挺也尝尝?” 王屠子看向严挺,道:“我做的菜你们不会吃,也吃不习惯。” 慕惊鸿拿出一个新的茶杯,给王屠夫沏了杯茶,才对他平静的说道:“那你就不该坐在这里,更不该拿着刚做过菜的刀给我们看。” 王屠子的眼神始终盯着严挺,严挺也与他对视,却从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感受到一些特殊的意味。 王屠子盯了许久,才开口对严挺问道:“你并不好奇我会突然出现,是已经知道我在等你?” 严挺点头:“只是未想到只有你一个人。” 王屠子笑了,又叹息一声,将大刀放在严挺面前,问道:“你也已知道还有谁在这里?” 严挺道:“不错。” “那你更知道我必须出手。” “我知道。” “那无需再多言。” 手中的金环大刀急转,朝严挺的头上竖劈过去,重达数十斤的大刀在王屠子手里如同蛇一般灵活轻巧,严挺只是略微侧身便擦身躲过,刀身却突然一横,锋利的刀刃瞄准严挺的脖子横切,严挺伸出一只手架在王屠夫握刀那只手的虎口,刀刃在他的脖颈前相余不过几寸便再难前进一步。 王屠子大喝一声,向后小跳半步,随后伸出右脚全力蹬向严挺的身躯,这一脚乃是他从少林偷学而来的猛虎踏步,严挺若被这全力一脚踹中怕是骨头都要踹断。 严挺自然不会硬接,在这条右腿即将踹中他的身体时,灵活翻转一圈,伸出一只手臂将王屠子的右腿夹在腰间,另一只手弓起手肘重重砸在王屠子的膝盖处。 王屠子左脚在地上一蹬凌空而起,左脚踹向严挺的肩膀,严挺急忙松开手臂侧身躲过,同时使出铁山靠撞向王屠子。 ‘嘣!’ 严挺被震得后撤数步,王屠子也被撞飞数丈,伸出手支撑身体翻了个滚,刚站稳身体用右手将金环大刀奋力朝严挺掷了过去。 慕惊鸿在一旁观战,他将注意力尽数集中,替严挺防范着暗处的黑手,他知道王屠子与严挺的实力不相伯仲,二人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果不其然,严挺正欲躲过这一飞刀,慕惊鸿耳朵轻轻一颤,有数根银针从暗处射向严挺,发出暗器的人一定是位高手,因为她瞄准的正是严挺躲刀的身位,这样严挺若强行躲刀,必会身中这些银针。 几乎是一瞬间,慕惊鸿已站在严挺的身后,伸出手从容一挥,而严挺也同时转身躲过王屠子的刀,用手接住刀柄重重的插在地上。 慕惊鸿将手中的针举在眼前,却看得一怔,因为这些针是唐门的针,却没有掺着毒药。 第二十一章 唐门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唐兰心更不会。 慕惊鸿立刻意识到这一点,猜到唐兰心只是虚张声势,并没有要杀严挺的意思,但他不明白唐兰心为何要手下留情。 就算是与严挺有些交情,但也不至于违抗血影的命令,难道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嗖!’ 又是数针从另一方向袭来,严挺都没有去看,脑袋一偏便躲了过去,他此时也反应过来,王屠子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再不济也不会如此轻易被他击退。 至于唐兰心的暗器,严挺曾亲眼见过她同时发出数百道银针,百丈之外准确刺中飞扑的马蜂,与方才发出的那几针相比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所为。 王屠子站在原地未动,捂着胸口怒发冲冠,严挺却感受不到他的杀意,与此同时,唐心兰出现在他的身后,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严挺二人。 严挺将金环刀丢给王屠子,王屠子从容接过,严挺问道:“你们……” “无需多言!” 王屠子打断严挺的发问,握紧金环刀向严挺冲来,唐兰心也挥手射出几根蜂尾透骨钉,但并不快,严挺能清晰的看出透骨钉滑出的轨迹。 严挺略有迟疑,向前与二人陷入了交战,而慕惊鸿依然没有出手,他知道陈白娴一定隐藏在暗处,那把映雪也在他的手中蓄势待发,正静静的等待主人找到合适的时机出鞘。 他可不相信陈白娴会对严挺做什么戏。 严挺陷入了苦战,王屠子与唐兰心虽有留手,但这二人都是江湖上的高手,即便装模作样的攻击也让严挺有些吃不消,慕惊鸿知道再这样下去严挺定会受伤,心中焦急忍不住就要参与战斗,但又放心不下黑暗中的那个人,而就在这犹豫之际,一道身影突然跃上空中,惊人心弦的出鞘声随即炸响,几乎要撕裂这处空间中的黑暗。 剑光犹如闪电,伴随着这道身影向严挺方向刺去,而严挺此时正与王屠子他们僵持,无法躲开这一剑。 “来得好!” 慕惊鸿大喝一声,施展轻功迎向这道身影,将真气酝酿在双手准备给他来个痛击,待靠近这道身影看清他的面目后,慕惊鸿顿时大惊失色,因为眼前的人并不是他想的陈白娴,而是城九酒。 城九酒朝慕惊鸿微笑,脚踩在慕惊鸿手上借力一蹬,飞快的向严挺身前的王屠子刺去,严挺也意识到身后有一把剑袭来,刚回过头,城九酒的笑颜已近在咫尺,几乎是贴着脸蹭过。 王屠子并未躲闪,似乎故意将身体迎向这一剑,城九酒避过要害,将梨花刺穿他的心口之下一寸,整个剑刃捅穿了他的胸膛。 城九酒没有停手,同时用掌击中唐兰心的肩膀,只听‘噗’的一声,唐兰心整个人都被击飞出去,还未落地就从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喷在空中,洒出一片血雾。 王屠子怪叫一声,朝城九酒一掌打去,城九酒拔出剑向后撤几步,王屠子趁机退到唐兰心身边,伸过手揽住唐兰心转身就逃,城九酒也没有去追,只是眼看着他们遁去。 严挺静静的站在城九酒身后,看着这一抹熟悉的红装有些想笑,城九酒也回过头来,对严挺笑道:“看来那日我的鞭子抽得有些狠了,让你居然连他们都敌不过。” 慕惊鸿忍不住想翻白眼,城九酒还是那个刀子嘴,他走近城九酒,贴在城九酒耳旁轻声道:“你最好小声一些,那个人就在附近。” 城九酒摇头:“他并不傻,看到我出现就应该走了。” 慕惊鸿眨了眨眼睛,笑道:“也对,他不是个懂得坚持的人,知道现在没有机会就不会继续停留在这里。” 城九酒笑着点头,严挺这时问道:“他们没有用全力,是因为你?” 城九酒道:“当然。” 严挺恍然大悟,又问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又如何得知他们会与我交手的?” 城九酒拉住严挺与慕惊鸿,微笑着说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你们跟我来。” 客栈内,金掌柜坐在柜台打着盹,城九酒推开客栈的门,对着他喊道:“掌柜的,我的客人来了!” “来咯来咯。” 金掌柜被城九酒这声惊醒,晃了晃脑袋急忙从柜下掏出两坛酒给城九酒端来,又招呼小二去后厨端来几个菜,自己就和小二一起走出了客栈,还不忘把门给关得严实。 严挺拿起酒贴近鼻尖轻嗅,城九酒看严挺的样子笑道:“你不必担心酒里有什么,我和李消灾已喝过好几坛。” “李消灾?” “就是李乱情。” 严挺与慕惊鸿同时看向城九酒,二人都是惊恐的脸色,慕惊鸿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说谁?李乱情?” 城九酒灌了一口酒,对二人道:“不错,我已遇见过他,而且还知道他在追寻我。” “他知不知晓你就是城九酒?” “他知道。” 严挺倒吸一口凉气,他完全搞不明白城九酒现在的状况,追问道:“他本人现在在何处?” 城九酒道:“不知道,他带着沈莹离开了,沈莹就是沈玉山的儿子,恰好也让我遇到。” 潇湘剑客沈玉山,严挺如果没记错,那人正是城九酒亲手杀的。 “沈莹并不知道他爹是我杀的,他误以为是你。”城九酒夹着一块肉递给严挺,脸上浮出戏谑的神色:“我答应了一个人此生不会再杀人,但我并不打算遵守,就给自己定下一年的时间,李乱情也会等我一年。” 严挺看向城九酒腰间悬挂的梨花,剑柄上的梨花瓣还残留一些血渍。 慕惊鸿十分的激动,按住城九酒肩膀不停的摇晃:“李乱情人长得如何?他那把剑是什么样子?你可见到他出剑?是不是如同传闻中的那么惊天动地?” 城九酒推开慕惊鸿,脑海里想起李消灾邋遢的样子,对慕惊鸿笑道:“你若是见了他,会很失望的,他打扮得和外头的乞丐没什么区别,他的剑也算不上是剑,而是比王屠子的刀还宽的黑铁疙瘩。” 慕惊鸿听的瞠目结舌,城九酒撇着严挺,问道:“我听闻你们要去狗山,而且与寻乌龙长青有关,你是怎么惹到他的?” 严挺道:“他将海易川带去狗山,我们此行是去救海易川回来。” 城九酒耸了耸肩,问道:“我不知道那个海易川是什么人,也不想问你为什么去救他,我只想知道你救罢他以后要做什么。” 严挺道:“覆灭整个血影,让江湖不再出现我这样的人。” 城九酒并不感到惊讶,嗯了一声,问道:“这种事一个人是做不了的,加上一个慕惊鸿也远远不够,你打算如何做?” 严挺道:“我本来的计划需要三个人的帮助,你就是其中一个。” 城九酒笑问道:“且不说我会不会答应,剩下二人是谁?” 严挺抿了抿嘴,颇为神秘的说道:“随我去趟狗山,我会将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可我现在不会帮你杀人,至少一年不会。” “我无需要你杀人,但需要你出手。” 城九酒眯起眼睛,手指按在太阳穴轻轻的揉着,她在思考着什么,严挺没有急着说话,他知道城九酒一定会帮他。 她与慕惊鸿一样,都是自己最交心的朋友,这种关系在刺客这一行当是很难拥有的。 严挺很幸运,这种朋友他有不少,而且又多了个海易川。 城九酒看着严挺,轻轻摇晃着脖子,随后笑着拿起桌上的酒,突然问道:“那日面对我的鞭子,你不闪躲,是因为相信我不会真正对你出手?” 严挺点头。 城九酒笑意更甚,将酒递给严挺,道:“现在和我详细说说,那个狗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狗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由坐落在岐州最边际的五座山头联合而成,这五座山头分别为犬足山,犬尾山,犬腰山,犬颈山和犬首山,严挺青年时被人带上山去生活数年,他对此地再了解不过。 因为地势偏僻很少有人接近,江湖听说过狗山的人并不多,也更不知道几座小小的山头上会有什么样的人物。 “山上都是一些什么人呢?” “退隐江湖的武林泰斗,穷凶极恶的亡命狂徒,还有些不能向外透露名讳的奇能异士,什么人都有,但就是没一个好人。” 城九酒轻吐香舌,乌龙长青这个怪物会去的地方果然不是什么善地,慕惊鸿这时插话:“其实还是有几个好人的,只要他们没看到你手中的那把剑。” “哦?” 城九酒好奇起来:“为何不能叫他们看到我的剑?” 慕惊鸿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这把梨花剑意味着什么,这可是历代独孤剑圣所用的佩剑,执此剑在手,就代表你就是独孤家未来的家主,江湖唯一的独孤剑圣。” 城九酒听得一怔,她没想到独孤小英会将这把如此重要的剑赠送于她,要知道独孤小英与她只是萍水相逢,她问慕惊鸿:“你是说,梨花是每一任独孤家主的佩剑,而独孤小英是早已钦定好的下一任独孤家主?” 慕惊鸿点头:“的确是这样。” 慕惊鸿没有说的是,现在江湖上一定很热闹,因为这把梨花不在独孤家,而新任独孤剑圣即将继位,独孤家的人一定寻这把剑寻疯了。 独孤小英并不想做什么剑圣,但这个位置不是她想不做就能不做的。 城九酒不再想这个问题,对慕惊鸿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座狗山上有独孤家的人?” “沧海一刀凌沧浪,五毒神教前任掌门吴风月,还有人称琨天玉龙的龙潇天,这几位搁二十年前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他们都躲藏在这小小的狗山。”慕轻鸿指着城九酒挂在腰间的梨花,笑道:“他们若见到这把剑,恐怕咱们的皮都要被剐个干净。” 严挺道:“他们并非躲藏在这里,而是当年与独孤剑圣约定,一日想不出能破独孤剑法的招式决不出山。” “那还不是一样?这些年他们都未能想得出来,现在就是想出也迟了。”慕轻鸿笑道,又对城九酒调侃:“你若想大开杀戒,他们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此行我们只有乌龙长青一个敌人,为免节外生枝你还是把剑藏起来的好。” 第二十二章 慕惊鸿说得没错,他们此行去是救人而不是杀人。 城九酒把梨花丢给慕惊鸿,说道:“这把剑交给你保管,等离开了狗山后再还我。” 慕轻鸿接过梨花,将剑摆在眼前细细端详,嘴里不停的吸着冷气:“你实在不该把这把剑丢给一个贼的,独孤家会用千金来换这把剑。” 城九酒冷哼,没好气的骂道:“这把剑和你的双腿绑在一起,剑要是丢了,你那两条腿也就别想要了。” 慕惊鸿贼笑一声,稍微一转身便将梨花凭空消失,城九酒发出‘啧啧啧’的声音,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慕惊鸿得意的笑道:“我若没点儿看家的本事,还怎么做天下第一飞贼?” “那你能把我的驴子也这么变没吗?” 慕惊鸿没回答这个愚蠢的问题,而是反问城九酒:“除了王屠子和唐兰心,是不是还有个人没出现,那个胖子呢?” 城九酒道:“如果你们晚来一天就会看到他的,现在他不在这里。” 慕惊鸿放下心来,幸好不用面对那口棺材,严挺也暗暗松下一口气,二人都清楚棺材里关着的东西是什么,也同样知道那个东西不是容易对付的。 “我们明早动身,后天一早便可抵挡犬足山。” 三人在大堂将几张桌子合并作床,今晚就在桌子上对付一宿,虽不如真正的床舒适,严挺却睡得格外安心。 人即使有诸多烦乱困扰,只要有朋友在身边就会安宁,这就是友情的力量。 有些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一夜无话。 红晕的微光刚划破夜幕的卷帘,三人便收拾妥当踏上了行程。 城九酒并没有骑着那头小驴子,相比马匹,驴子走得实在有些缓慢,而他们现在正需要时间,在城里的驿站买了三匹壮马,中午时分赶出岐州外城。 日至晌午,毒辣的阳光晒在三人身上,慕轻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前面的严挺二人喊道:“前面有个茶摊,我们可以在那里歇息一样,待一会儿凉快了再赶路也不迟。” 严挺问道:“还是王婆婆的茶摊?” 慕轻鸿道:“不错,我去年来过,她老人家年过七旬身子还是很硬朗,一只手能托起五碗茶的托盘。” 严挺露出一丝温情的笑,他在狗山待的日子,去得最多的就是王婆婆的茶摊,每当他结束一天的历练总会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那里,在王婆婆慈祥的目光下大口喝掉一大碗凉茶,再躺到茶摊内的桌上深沉睡去。 时过境迁,如今的严挺已不再是当年的莽撞青年,不知数年未见王婆婆是否还能认出他。 三人向前骑了一段路,远方的道路旁果然出现了严挺熟悉的小茶摊,严挺对二人说道:“我们就在那休息一刻。” 慕轻鸿自然同意,城九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也没有多说,三人来到茶摊下马,此时不大的茶摊有几人正喝茶闲聊,三人坐到茶摊的角落处,慕轻鸿大喊:“王婆婆呢?快出来迎客了!” “来了!” 应声的是一位魁梧壮汉,手里提着一个大茶壶从茶摊后的房间出来,见严挺三人入座乐呵呵的跑来给严挺倒茶,慕轻鸿见不是王婆,心中有些诧异,问道:“你是什么人?王婆婆呢?” 王婆婆出远门了,我是她的侄子,她让我在这帮她看摊。”壮汉长相敦实憨厚,语气也颇为真诚,严挺与慕轻鸿对视一眼,对壮汉问道:“王婆婆有没有说去哪里?” “没有。” 另一桌上的人听到二人的对话,其中一位光着膀子的男人对这边喊:“我前些日就听王婆子唠叨她的曾外孙快要出生,估计是回老家抱曾外孙去了。” “是这样啊。”慕轻鸿一只手附在茶桌上,撑起脑袋对那人微笑:“这种喜事的确是要回去的,那她老人家有没有说何时回来?” “王婆子岁数大了,这一来回路途劳顿,兴许就留在老家不回来了。”那人道。 “嗯……”慕轻鸿偏过头,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严挺:“王婆婆还有个外孙女?” “没有。”严挺轻敲桌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一桌上的几人,这五人形态各异,有年过半百的老人,有正值壮年的男人,一高一矮两位少妇外加一个稚嫩的孩童,外人眼中寻常不过的一家子,可若是细瞧,则不难看出端倪。 老人脸上的皱纹如同枯朽的老树,他的手不应该如白玉一般莹润,壮汉的手中只不过拿着一碗茶,他却紧绷着全身的肌肉和筋脉,那两位少妇穿着麻布蓑衣,但露出的脖颈肤如凝脂,一看就绝非乡下女人,至于那个孩童他的两只手始终缩在袖子里未露出来过。 严挺看向一边的城九酒,城九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一桌人的异样,默不作声始终盯着眼前的茶。 “这茶叶可是咱清晨特意去茶田里摘的,比王婆婆在时要好上不少,客官快尝尝。”壮汉见严挺三人拿着茶水并未动口,一脸憨厚的催促道:“咱这茶虽比不上城里那些精贵,但在这乡下也算得上佳酿。” “佳酿?你这是茶是酒?”城九酒微微一笑,抬起头对男人说道:“我这人生平最厌喝茶,既不能使我忘却忧愁,又白让我花掉买酒的银子,不知你这里是否有酒喝?” 城九酒似乎是在刻意找茬,这荒郊野岭的茶摊哪能有酒给她喝?壮汉挠了挠头,笑道:“妹子莫拿我打趣,茶摊若是卖酒那就不是茶摊,而是酒楼了。” 城九酒却不知好歹,从怀里拿出一把银子扔在桌上:“只要你能给我弄些酒来,这些银子都是你的,否则我就掀了你这茶摊。” 壮汉眼瞅着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桃子,指着城九酒结结巴巴的问:“我若给你弄酒来,这些银子你都给我?” “全是你的。” “我现在就去买,妹子能否等我一会?” “无论多久我都会等。” 壮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跑回屋扛出一副扁担迈开脚步向岐州方向跑去,城九酒看着他的人影越走越远,直到在道路尽头消失不见,才回过头端起茶一饮而尽,随口叹道:“入唇甘润淳厚,咽下齿颊留香,的确是好茶。” “你方才说你最厌喝茶,你现在却又喝了。”严挺笑道,也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城九酒道:“我虽不喜喝茶,可若是遇到两种人我还是会喝的。” 严挺问道:“哪两种人?” 城九酒道:“一种是朋友,一种是敌人。” 严挺问道:“所以你刚才喝茶,是因为你的朋友在这里?” 城九酒道:“不,是因为我的敌人也在这里。” 严挺问道:“这里谁是你的敌人?” 城九酒扭头看向那个孩童,那孩童低垂着头,始终不敢抬起来,城九酒对那个儿童笑道:“我说过,再让我看见你,你丢的就不再是那双手了。” 孩童的眼神突然流露出无限的惊讶与恐惧,浑身都已开始颤抖,他身边的老人看了看孩童,又看了看城九酒,问道:“姑娘此话何意?” 城九酒缓慢起身,那孩童脚下一软瘫在地上竟被吓破了胆,城九酒微笑指着五人挨个点名:“白面老鬼,摧心童,食人老虎与南山双姝,江南七恶就有四位坐在这里,这碗茶叫我如何不喝?” 老人与身边的男人对视一眼,问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我等是否招惹过姑娘?” “你们这种人何时这么规矩说话了?”城九酒笑意更甚,又对着摧心童道:“你们为何出现在这里?” 摧心童仍低垂着头,老人开口道:“我们几个只是路过此地在此歇息,并不想招惹姑娘。” “是吗?” 城九酒迈步朝他们走去,男人正欲动作被老人一个眼神制止,城九酒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到摧心童面前,蹲下身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又何必装呢?” 摧心童猛的抬起头,眼中的胆怯与恐惧已全都消失不见,转而代替的是无尽的憎恨与怒火,他突然抬起双臂指着城九酒心口处,两只手腕竟镶着方形木机关,“嗖”的一声射出六根飞钉,城九酒只是轻轻侧身便全部躲过,随后继续笑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掏心的娃娃会做的事。” 摧心童跳起,对身边的人喊道:“老虎老鬼,速速助我杀了这个女人!”说罢又朝城九酒射出数枚飞钉,被城九酒侧身躲过,摧心童转头见那同伴仍坐在桌子上并未出手,对老人喝道:“你们为何还不出手?” 老人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她要杀你又不是杀我,我为何要插手?” “你!”摧心童向后退出数步,指着老人大骂:“你以为我死了你们能走得了?她会将我们几个全部杀了!” 老人心有所动,问城九酒:“姑娘城姑娘能否饶我等的性命?” 城九酒却反问道:“你们为何在这里,与乌龙长青有没有干系?” 乌龙老爷令我们在此地等候,今日可能会有一个叫严挺的人来。” 城九酒手指向严挺,道:“他就是严挺。” 老人眯起眼,朝着严挺瞧了一眼,拱手道:“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这就离去。” 城九酒没有说话,摧心童见他的同伴如此轻易将他抛弃,不敢在此停留转身飞走,慕轻鸿眼中一亮:“这娃娃好俊的轻功,我们来比试一下脚力。”话音未落脚下一蹬踏向空中朝摧心童的方向飞去。 眼见摧心童已逃走,老人站起身又向城九酒拱手:“我等告辞。”城九酒道:“我没说要你们走。” 老人一惊,小心翼翼问道:“城姑娘不肯放过我们?” 其他人也紧盯着城九酒,脚下已暗中使力,只要城九酒说个一个“是”字,他们就会一同出手,城九酒见他们面容紧绷,噗嗤一笑道:“你们这般紧张作甚?我又没说你们不能走。” 老人疑惑:“那城姑娘的意思是?” “乌龙长青他人是否就在狗山?” “是。” “海易川是否也在?” “我们不认识海易川。” 城九酒扭头看向严挺,她已没有什么要问的,严挺开口道:“前方是否还有阻拦的人?” 老人道:“没有了。” 严挺给了城九酒一个眼神,城九酒咳嗽一声,对老人道:“我要你们待在这里,最少要三日之后再走。” 老人不解:“为何要待上三日?” 城九酒道:“你无需问,三日之后我会再来,那时你们若不在,他日相遇便是敌人。” 老人点了点头:“好,我们在这里歇息三日。” 严挺对城九酒道:“王婆婆不在,我们也没必要待下去了,现在就走。” 城九酒道:“我们不等慕轻鸿了?” “他不会回来了。”严挺走出茶摊翻身上马,道:“他一定追不上那个娃娃,偏偏他又是死要脸皮的人,所以他不会回来。” “好你个严挺!我刚离开一会你就在背后说我坏话!”平地掀起一阵风吹起无数落叶,慕轻鸿脚踏落叶横空飞来,落在他的马上,严挺见他一个人回来,笑道:“看来你是真没追上,我倒是小看了你的脸皮。” 慕轻鸿道:“这世上怎会有我追不上的人,我只是放过了那个娃娃。” 严挺对他问道:“你从他那里敲诈了什么东西?” 慕轻鸿从怀里掏出两个机关盒,神秘的对二人道:“我对机关之术向来很有兴趣,他立刻拆下来送我了。” 城九酒在一边听着直觉好笑:“那个娃娃是个很记仇的人,你今日拿了他的东西,他就是等十年也要挖你的心。” 慕轻鸿做了个鬼脸,笑道:“若十年后他仍未死,我就把我这颗心挖出来送他。” 三人骑着马慢悠悠的远去,茶摊里的众人终于松了口气,被称作食人虎的男人看着严挺的等人的背影,一掌将桌子拍个粉碎:“老鬼,那个女娃是什么来头?至于你我怕成这样?” 白面老鬼看着严挺几人远去的身影,镇定自若的对食人虎道:“你现在去追他们还来得及,我不会阻拦。” 白面鬼握紧拳头,却仍站在原地没有真的去追,白面老鬼嗤笑一声,对身边的几个恶人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女孩的身份,那么我们再也见不着乌龙长青了。’ 第二十三章 又是一日的奔波,三人终于抵达狗山脚下。 五座小山就耸立在不远处,城九酒放下嘴里的酒葫芦,对这地方品头论足:“怪不得这狗山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头,这鬼地方又穷又偏,给我多少银子我都不想来第二趟。” 三人下马,慕惊鸿将马栓到山下的一处树林里,慕惊鸿叮嘱城九酒一句:“切记上了山千万不要乱说话,猛虎架不住群狼,你一人再强也无法抵挡一百只手。”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路上说了不下数百次,我耳朵都要生出茧子。” 城九酒颇为不耐烦,慕惊鸿也不再跟她说,而是对严挺道:“我去做我该做的事,我们犬首山上见。” 严挺点头,城九酒倒有些好奇:“你要抛下我们一个人走?” 慕惊鸿笑了笑,贴近城九酒耳边嘀咕一句,随后弯腰捡起一些地上的枯叶抛洒在空中,施展轻功脚踩飞叶向山上飞去,眨眼便消失不见。 城九酒愣在原地,她在寻味慕惊鸿留给她的话。 “剑在梁上。” 慕惊鸿这话是何意? 城九酒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对严挺问道:“他可以偷偷摸摸的上山,那咱们呢?就这么走上去?” 严挺笑道:“你我的轻功并不好,就是故意隐蔽也会很容易被发现的,不如就这么走上去。” 城九酒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二人随即向山上进发,刚走上没几步,严挺就看到一个白发雄伟男人站在上山的台阶上,正静静的看着严挺。 城九酒看了看这个人,又瞧了瞧严挺的脸色有些古怪,小声问道:“这个人你认识?” 严挺苦笑道:“不仅认识,还是知根知底之人。” “他是谁?” “我的师傅,人称沧海一刀的凌沧浪。” 凌沧浪已有二十多年未离开过狗山,事实上他在犬首山待了也有数年未下来过,严挺只见过两次他来到犬足山,一次是他第一次来,一次就是现在。 凌沧浪并没有带刀,严挺见过他的刀,未遇到东方神威之前,严挺一直认为他的刀是天下第一刀。 城九酒看着凌沧浪,她没有感受到凌沧浪的杀气,刀意不同于剑意,一个用刀的人若起了杀意,那种猛烈的气势是很难隐蔽的。 严挺深呼吸一口,挪动脚步踏上台阶,在距离凌沧浪十步处停住,朝凌沧浪跪了下去:“严挺拜见师傅。” 凌沧浪没有动,只是平静说道:“起身看我。” 严挺缓缓起身,任由凌沧浪在他身上打量,城九酒走到严挺身边将他有些颤抖的手握住,感受到城九酒手心的温度,严挺也镇定了下来,直视凌沧浪审视的目光。 打量许久,凌沧浪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数年未见,你成长了许多。” 严挺没有说话,凌沧浪看了看城九酒,笑道:“想必你就是城九酒了,我虽未出山,但仍听闻你的一些事。” 城九酒笑道:“希望你听到我的都是好事,虽然我没做过什么好事。” 凌沧浪一怔,随后爽朗的笑了起来,转过身对二人摆手:“随我来。” 严挺拉着城九酒,跟随凌沧浪的脚步向上前行,凌沧浪引领二人走过犬足,直接来到最中心的犬首山,这令严挺心中有些惊愕,因为犬首山是狗山中的禁地,他在狗山数年一直待在犬颈,从未进过犬首一回,而如今凌沧浪却要直接带他进入禁地。 来到犬首山的山腰,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正坐在一块巨石上,凌沧浪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对城九酒道:“城姑娘可否让我们师徒叙叙旧?” 城九酒看向严挺,递了个询问的眼神,严挺轻轻点头,城九酒放开严挺的手,跟着这个矮子离开,严挺盯着矮子的背影,笑道:“龙师叔还是这副模样没有变过。” 凌沧浪道:“一个人的变化很难从外表看出来,他是被困在浅滩中的飞龙,也是条恶龙。” 若没有神隐一门的慕家,琨天玉龙龙潇天便是天下最快,严挺毫不怀疑这一点。 凌沧浪带着严挺来到一处庄园,庄内极为宽阔又装潢豪华,庭院摆放着形态各异的奇石,种着许多严挺也认不出来的花卉中药,但奇怪的是偌大的庄园却没有一个下人,二人穿过庭院来到一间大屋,凌沧浪推开了门,回过头却见严挺没有进来,道:“这是我住的地方,你不必拘谨。” 严挺仍未进屋,而是在屋外道:“师傅要我进屋,是有东西要给我看么?” 凌沧浪点了点头,道:“是有一样东西,是乌龙长青交给我的,说是留给你打开。” 严挺僵了一下,问道:“乌龙长青是否在这里?” 凌沧浪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在这里。” 严挺走进屋里,屋内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木盒,凌沧浪道:“这就是乌龙长青留给你的盒子,你且打开看。” 严挺未有迟疑,立马冲过去将盒子打开,盒里装着的是一只断手。 严挺回过身,对凌沧浪问道:“乌龙长青人呢?他带来的人又在哪里?” 凌沧浪道:“你我师徒多年未见,如今一见面你就向我要人?” 严挺沉默,对于这个师傅他仍抱有尊敬之心,他实在不愿与凌沧浪对立,凌沧浪见严挺不说话,主动说道:“我本不信你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回来,但你令我失望了。” 严挺大声喝道:“师傅不必教我做什么,乌龙长青带上山来的人呢!” 凌沧浪暴怒,对严挺训斥道:“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子,如今却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冒如此风险,你难道不懂有什么事是不应该做的?” 严挺问道:“师傅所说的不该做,是指我不该与乌龙长青为敌?” 凌沧浪道:“不,我是指你以后要做的事。” 严挺道:“师傅难道觉得我不应该反抗,而是做一块案板上的肉,任由血影门宰割?” 凌沧浪沉默,严挺直盯着凌沧浪,一字一句的逼问:“师傅是如何知道城九酒会与我一起来的,乌龙长青可不知道城九酒与我在一起。” 凌沧浪面容一僵,叹息一声,这时门外走来一人,正是慕轻鸿放走的恶人摧心童,凌沧浪缓缓道:“你明明可以杀了他,可你没有,男人若成大事必定心狠手辣,一念妇人之仁会令你满盘皆输。” “师傅教育的是,我确实该杀了他的。”严挺冷笑,接着道:“师傅既然已知道我们要来,不知师傅打算要如何做?” “你希望我如何做?”凌沧浪反问。 “把海易川交给我,其他事你不要管,也不要问,就当我从未来过这里。” “把他交给你又如何?”凌沧浪已有些不悦,将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你到底明不明白,你面对的是什么?” “我当然明白。” “你不明白。” 凌沧浪轻拍双手,摧心童退了下去,而门外又出现一位端着一个盒子的女人,严挺只看了她一眼,顿时感觉头目有些眩晕。 这个女人,是百花楼的丫鬟小翠。 凌沧浪捕捉到严挺的异样,道:“你一定没有想到,这个你认为只是顽皮的小丫头会是血影的人。” 严挺露出一丝苦笑,他确实没有想到,可小翠怀中的那个木盒里又是什么? 凌沧浪给了小翠一个眼神,小翠走向前将木盒打开,那盒子里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人称玉竹公子的莫玉竹,那日他救下了严挺,自己却因此送了性命。 “他以为自己可以躲得了,但无论他躲藏在哪里都是没有用的。”凌沧浪示意小翠退下,对严挺道:“血影门不单单是个杀人的组织,你认为你已足够了解,但仍是识之甚远。” 严挺道:“如果师傅认为这样就能吓到我,那未免太小看严挺了。” “他当然知道,仅凭这些是吓不到你的。” 严挺浑身一颤,这声音他太熟悉不过,几乎刻在骨子里。 慕惊鸿倚靠在门口,正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严挺,严挺没有回头,双眼如同死一般的灰寂。 朋友的背叛胜过最锋利的刀,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足以摧毁再坚定的信念。 “我想过了,就算是加上城九酒,要想覆灭血影还是如同螳臂当车,我可不会陪你做这种傻事。” 慕惊鸿不紧不慢的走到凌沧浪身边,对凌沧浪露出谄媚的笑,说道:“城九酒此刻没有兵器,她也受到制约不会杀人,要擒住她并不困难。” 凌沧浪冷笑,他并不喜欢反复无常的小人,慕惊鸿这么做虽是明智,但他也绝不会看上这种人的,他没有理会慕惊鸿,而是回过头对严挺问道:“挺儿,你现在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严挺昂起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凌沧浪,随后放声狂笑,他此刻意识到眼前可敬的师傅已经如同曾经的他一样,都已成为血影门的猎犬:“师傅说的回头,可是要我束手就擒?” 凌沧浪道:“只要你余生都留在这狗山之上,我就保你无事。” 严挺长叹,摇了摇头,凌沧浪问道:“你不愿意?是想一心求死?” “不。” 严挺表情古怪的看着凌沧浪,突然又露出微笑,问道:‘师傅你似乎已经认定,城九酒一定会被你擒住了?’ 凌沧浪笑道:“我知道城九酒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可你似乎忘了她正在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 要杀一个武功比你高的人,不一定非要比那个人更强,暗器,毒药,计谋,这些都可以帮到你。 第二十四章 龙潇天每在台阶上走五步,都要回过头看一眼城九酒。 红色的衣装,略微婴儿肥的脸庞,灵动的杏仁眼睛,龙潇天很难将眼前的这个有些天真烂漫姑娘与传说中的那些人相比。 他当然知道有些人是不能通过外表容貌去判断的,但心里总有些忍不住想要试探一下,看看这个城九酒到底是徒有虚名,还是名副其实。 脚下略微使劲,陡峭的台阶如履平地,眨眼间已过数十丈。 回过头,城九酒仍站在原地,瞪着茫然的杏眼看着自己。 他忘了城九酒的轻功是很糟糕的,乌龙长青特意嘱咐过,这是城九酒唯一的软肋。 城九酒不紧不慢的跟了过来,用有些迷茫的语气问他:“你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龙潇天干咳一声,对城九酒笑道:“要紧事没有,只是想看看你的脚力,忘了你是不会轻功的。” 城九酒问道:“我听闻你在山上待了许久,居然也知道我?” 龙潇天道:“不止是我,山上的孩子都知道你,他们都以你作为武学上的目标。” “孩子们?” “不错,严挺也曾经是孩子们中的一个。” 龙潇天领着城九酒来到犬颈山的山腰,这里有一座沙场,许多少年少女正习武操练,龙潇天指着这群孩子,对城九酒说道:“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对他们来说,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也是出人头地的垫脚石。” 城九酒看着这些人,每个人都那么稚嫩,却要付出与他们年纪不相仿的努力,城九酒盯了许久,才问道:“陈白娴是否也在这里待过?” 龙潇天点了点头,道:“白娴与严挺一样,都是最出色的孩子。” 城九酒微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盯着那些刻苦的人,有些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两个最出色的孩子,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心境,做一个强者并不难,难的是修心。” 龙潇天看着城九酒,没有说话,仅凭此言他就能肯定这个小姑娘的武学造诣已超越绝大多数人。 他们在此逗留片刻,龙潇天便要带城九酒往山顶上走,他表示已给城九酒备下了美酒,城九酒是极爱喝酒的人,他同样也是,为此特意准备拿出自己的私藏。 城九酒却没有再走,而是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的问道:“严挺此刻在哪里?” 龙潇天道:“他正在犬首山与他的师傅叙旧,用不了多时就会来。” 城九酒又问道:“那乌龙长青呢?他是否也在那个犬首山上?” 龙潇天笑道:“我不知道,但你不必担心,有凌沧浪在,严挺不会有事。” 城九酒紧盯着龙潇天,龙潇天被这眼神盯的有些发毛,此刻二人不过数步之遥,城九酒若突然出手他是躲不过的。 城九酒平淡的问道:“那么,与乌龙长青一并来的那个海易川,他又在哪里?” 龙潇天刚要开口,城九酒向前逼近两步,用不可置疑的语气道:“带我去见那个海易川,现在就去。” 龙潇天几乎能嗅到女孩的体香,同时心中生出一股怒火,有多少年了,自从他来到狗山,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口吻与他对话,他突然很想一掌拍在城九酒的脑门上。 城九酒见他不说话,又贴近一步,一字一顿的问道:“你为何还不带路?” 龙潇天磨动嘴唇,几乎是挤出话语:“城姑娘莫要心急,待严挺回来我自会带你们去。” 城九酒笑了,这笑容在龙潇天眼中看的格外渗人。 “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所以请你带路。” 犬颈山比其他四座山都要热闹些,山顶上坐落着几处村庄,开垦了数十亩田地种着庄稼,龙潇天带着城九酒来到其中一座村庄,指着一间整洁的院落对城九酒说道:“海易川就在里面。” 城九酒朝四处瞧了瞧,她没有感受到生人的气息,问道:“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住着的人呢?” “他们白天都有要做的事,日落才会回来,这里目前只有海易川一人。” 城九酒没有犹豫踏进院子,三间宽敞的房屋有两个是打开着门的,中间的一间大门被一把特制的大锁锁着。 城九酒径直走向中间的屋子,化掌为刀竖劈将大锁斩断,一脚踹开大门,屋里的中央摆着一张大床,床上一个相貌英俊的公子安静的躺在上面,呼吸平稳,却脸色苍白。 城九酒之前并未见过海易川,回过头问道:“他就是海易川?” 龙潇天点了点头。 城九酒靠近这个公子,在他的身上四处打量,随后有些意外的说道:“乌龙老怪物的手段我是知道的,他若是海易川,不该是这个样子。” 龙潇天道:“你可以搭一下他的心脉。” 城九酒略微迟疑,伸出手搭在公子的脉搏上,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还活着,但又不算活着。” 龙潇天笑道:“不错,他体内至少中有七种天下奇毒,我只知道其中一种是五毒教的情迷乱。” 城九酒有些无奈的摇头,但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龙潇天并未走进院里,而是站立在大院的门外。 而其他两间房子是敞开着门的,有些空荡的过头了。 城九酒还未有动作,突然从窗外射来数十道闪光,瞄准的正是城九酒,城九酒来不及多想,抱住海易川翻身滚在地上,随后一脚将大床踹翻,二人躲在床后,那些暗器齐刷刷的钉在床板上,力道之深几乎要洞穿厚重的木板。 “嗖” 城九酒听到这声脸色微变,抱着海易川又是几下翻滚,而他们用来躲避暗器的床板露出几个洞眼,若不离开及时,他们二人已被射成筛子。 好可怕的暗器! 城九酒倒吸一口冷气,她确信即使是唐门影宗长老唐兰心也绝不能发出如此力道的针。 屋外传来龙潇天爽朗的笑声,似乎是对发出暗器的人嘲笑:“吴长老果然还是失手了,那个城九酒并未中招。” “我的暗器从不会失手。” 屋外又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听这声音应该上了年纪,城九酒想到慕惊鸿提起过,五毒神教的前任掌门吴凤月就在山上。 但她又想不通,吴凤月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确定自己已躲过了所有暗器,为何她仍敢说自己从不失手呢? 屋外传来二人的脚步声正在向这里临近,城九酒嘴角勾起微笑,或许吴凤月误以为已经得手,城九酒打算来个出其不意,可背后传来的剧痛令她有些惊悚。 背后的疼痛为何而来?城九酒有些僵硬的扭转脖子,她看到海易川正对着她笑,笑容诡异的无法描述。 而这个海易川手中,一把绿色的长剑被握在手中,刺进了她的身体。 城九酒直觉一阵热血直冲头顶,一掌朝海易川拍了过去,而海易川一跃而起躲过这掌,随后一脚将城九酒踹飞,接着紧跟而上将剑顶在城九酒的脖颈,只要再深入一寸,城九酒必定命丧于此,神药难医。 绿色的长剑,正是乌龙长青,方才那些暗器不过是诱饵,真正的暗器是这把淬火流毒剑。 城九酒瘫在地上,她感到身体一侧有些发麻,左腹上的伤口正不断的涌出鲜血,她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却仍觉得有些窒息。 “城九酒,城九酒,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将你捏在手里。” 乌龙长青得意的放声大笑,竟一把撕下自己的脸皮,又将右手上的几根手指掰断,一并丢在城九酒身上,大笑道:“海易川的确在这里,但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脸。” 城九酒强忍着不去看那张血淋淋的脸皮与手指,她用牙齿咬破自己的舌头,用疼痛保持着清醒,大脑正飞快想着对策,龙潇天与吴凤月走了进来,看着城九酒的惨状也露出了微笑。 对他们而言,城九酒是不亚于李乱情与东方神威的存在,如今能亲手斩杀这等人物,即使早已脱离江湖,那份沉寂多年的心此刻也剧烈的悸动起来。 乌龙长青看着二人,狞笑道:“我不打算就这么杀了她,那样太可惜了,你们二人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方式要尝试的?” 龙潇天蹲在城九酒旁边,俯下身在城九酒脸上舔了一口,笑道:“当然不能那么容易的让她死,至少应该将这张脸薄下,不要浪费这么美的皮囊。” 城九酒看向吴凤月,吴凤月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妇人,鹤发童颜面相慈祥,说出来的话却比龙潇天还要恶毒:“可以让她跟你带上山的那个娃娃一样,留下口气做个试药的药人。” 乌龙长青收起剑,又是一脚将城九酒踹出老远,随后笑道:“你听到了吧,城九酒,虽然你我本无仇怨,但你既然帮了严挺,那么你就是血影的敌人,你知道我的手段,我不会让你轻易死的。” 城九酒躺在地上努力抬着眼皮,她看着屋顶上的房梁,这块用来做房梁的木桶异常粗大,藏上几个人都没什么问题。 城九酒笑了,是舒心的笑,也是顿悟的笑。 乌龙长青看着这道笑容有些疑惑,他顺着那道目光抬起头,发现那块房梁上似乎有一抹荡在空中,细看是一条剑穗。 “慕惊鸿,你说的剑在檐上,难道就是这块房梁么?” 城九酒喃喃自语,突然使出全身力气集中在右手,向地上重重一拍,整个身体飞在空中,伸出手勾住那条剑穗向下一拽,整把剑就落在城九酒手里,正是之前交于慕惊鸿的梨花。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即使龙潇天就在一旁,也来不及动身阻止,他也根本想不到城九酒会有这一动作,所以没有任何提防的意思。 梨花绽放,剑气纵横。 “接下来,让我们来看看,是谁要剥下谁的脸皮。” 第二十五章 惊人心弦的嘶鸣声响彻山谷,即使远在另一座山上的凌沧浪也略微听到山谷中流传的回响。 他有些诧异,朝这道声音的方向扭过头,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但同样的声音并未响起第二声。 “这是什么声音?” 慕惊鸿回答道:“出鞘。” “仅是出鞘?” 凌沧浪惊异更甚,这会是怎样的一剑? 回过头,却是一怔,因为仅仅走神的这一功夫,慕惊鸿已贴的他极近,手中捏着一块制作精巧的机关盒,正对着他的脖颈。 一步之遥,这么近的距离凌沧浪是绝对躲不过的。 凌沧浪看向严挺,脸上的神色十分的奇异,像是无奈,又像是欣慰,问道:“这在你预谋之内?” 严挺道:“不是,但我相信慕惊鸿。” 凌沧浪看向慕惊鸿,僵了片刻,终于露出释怀的笑容,对慕惊鸿笑道:“不错,真是不错,我小看你了。” 慕惊鸿没有说话,额头微微生出些冷汗,紧握机关盒的手也不自觉的颤抖,这一步实在是招险棋,一招下错全盘皆输,幸运的是他赌对了,城九酒的剑出鞘,给了他出手控制凌沧浪的机会。 凌沧浪又看向严挺,磨动嘴皮,终究还是深深叹息一声,突然大声喝道:“跟我来。”说罢丝毫不惧慕惊鸿的威胁转身向外走去,慕惊鸿被这举动吓得一怔,看向严挺,严挺道:“这里已无妨,你快去支援城九酒。” 昏暗的地下通道,两边关押着几个披头散发衣不遮体的人,严挺看着那些人的脸庞触目惊心,几乎每张脸他都认得。 白马镖局马成圭,西风剑张凤仪,丐帮八袋长老弥狗儿,越往前走关押的人身份就越贵重,严挺在狗山待了五年,从未听说过这些大名鼎鼎的武林前辈会被关押在这里,凌沧浪脚步放缓,对身后的严挺道:“是不是很意外,狗山还有这么个地方?” 严挺问道:“他们为何被关押在这里?” 凌沧浪道:“他们每一位都做了你正在做的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永不见天日。” 严挺沉默,凌沧浪边走边说:“每当又有你这样的人出现,这里的牢笼就会多设立一个,狗山正是因此而存在的。” 严挺道:“事已至此,您难道还要让我停手?” 凌沧浪道:“不,我是在告诉你未来的宿命,他们都是人中之龙,论武功心智都胜过你我数倍,却仍敌不过命运。” “您把血影门比作命运?” “不错,他们决定着你我众人的命运,生而就是为了掌控有价值的人。” “简直是谬论。”严挺对这句话非常不屑:“没有人能决定他人的命运,他们试图这么做就一定会有人反抗,我绝不是最后一个。” “你们的结果无非都是一个样子。”凌沧浪停住脚步,指着一座铁制的囚牢道:“海易川就在这里,看清楚他的模样,这都是拜你所赐。” 严挺走进那座囚牢,里面是一个被铁链捆住手脚的男人,他的脸陷入黑暗之中无法辨认,严挺一脚踹开铁门,待他靠近男人身边看清男人的脸,他的心脏仿佛被重锤敲击一般,沉重得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乌龙长青的手段,他将海易川带来狗山时,他已是这幅模样。”凌沧浪缓缓走进囚牢站在严挺身边,道:“不止是他的脸,他的手脚筋也被尽数挑断,身上也被下了奇毒,如今的海易川只是个行将就木的纸人。” 严挺没有理会凌沧浪,并拢右手化为掌刀将铁链劈断,海易川瘫倒在地上,严挺将他抱在怀里,伏在他耳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凌沧浪见状不由得摇头:“没用的,他听不见了,也无法说出话。” 严挺拨开海易川的嘴,嘴里竟空无一物,严挺将他背负与身后,对凌沧浪道:“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凌沧浪偏开身体,道:“我不会再阻拦,但城九酒敢在这里拔剑,她就一定要留下。” 严挺背着海易川迈步走出囚牢,留下一句:“她想走,这里没有人能将她留下。” 凌沧浪目送严挺走出地下室,喃喃道:“严挺,你对城九酒的信任从何而来呢?” 严挺自然听不到这句话,他现在只想快些与城九酒汇合然后离开这里,海易川的状况很不乐观,必须尽快得到救治,他背着海易川跑得飞快,之前在大堂听到出鞘声是在东边的方向,那里应该是习武堂。 严挺的速度已经很快,但慕轻鸿的脚步更快,常人一刻的路程,慕轻鸿只需半刻,当慕轻鸿赶到城九酒所在之地,就连见惯鲜血的他也感到肚内一阵翻腾,极力克制才没有吐出来。 眼前似乎是地狱的场景,满地的断肢残骸,鲜血浇灌在泥土上仿佛一条红色的地毯,而城九酒浑身像是刚才血池里捞出一般盘坐在这些断肢中央,闭着双眼平静的打坐。 梨花也已沾满鲜血插在一只断手之上,慕轻鸿双腿都已有些发颤,缓缓走到城九酒身边,小心翼翼轻声喊道:“城九酒?” 城九酒睁开双眼,鲜血从她的秀发流淌而下,瞳孔都已映出红色,她缓慢的抬起头看着慕轻鸿,费力张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慕轻鸿蹲在她的身前仔细打量,确定身体外无恙后伸手探向她的脉搏,半晌后说道:“你中了毒,幸好用内力护住了心脉,我现在尽快带你与严挺会合。”说罢在城九酒心口点了几处大穴,背起城九酒拔出插在短肢上的梨花,又忍不住摇头感叹:“你可真是个怪物,看这些短肢恐怕是数十人的。” 慕轻鸿施展轻功飞奔起来,他的脚步非常平稳,城九酒脸靠在慕轻鸿的背后丝毫未觉得颠簸,她从未如此心力交瘁过,现在只想喝上一壶烈酒之后好好睡上一觉,慕轻鸿感受到城九酒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大声喝道:“你可千万别睡着,咱们马上就能见到严挺,他一定有办法救你。” 城九酒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伸出头在慕轻鸿耳边狠狠的大骂:“你在说什么屁话,老娘只是困了又不是要死了!” 慕轻鸿被这声震得耳朵打鸣,不怒反而大笑:“你现在这惨样儿,我还真瞧不出你只是困了。”说罢脚步又加快了几分,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慕轻鸿远远的看到严挺的身影,大喜之余对背后的城九酒喊道:“来了来了,严挺过来了!”却没有听到城九酒回应,慕轻鸿感到一丝不对劲,放下城九酒回头一看,城九酒的脸已涨成紫色,七窍流出黑色的血,慕轻鸿大惊,对远处的严挺呼喊,严挺几乎是一刹那跃向这里,放下背后的海易川扶起城九酒的头仔细查看,对慕轻鸿厉声道:“快!随我来!” 慕惊鸿背起城九酒,跟着严挺身后,他看着严挺背后背着的人,问严挺:“他就是海易川?” “不错。” “他为何蒙着面?” 严挺沉默,他实在不忍心开口,慕惊鸿也意识到什么,没有细问,而是问道:“这里谁能救城九酒?” 严挺边跑边说道:“赖茅子,狗山上只有他懂医术。” 慕惊鸿突然停住脚步没有再动,严挺也止住步伐,回头看却发现慕惊鸿此刻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从未见过慕惊鸿这种表情。 “怎么了?” “你说的这个懂医术的赖茅子,是不是当年从妙手仁心宗叛逃的那个人?” 严挺愣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 “他是不是三伏天穿着厚重的皮袄,寒冬腊月却坦胸露乳,身上一片布也不能穿?” “不错。” “他是不是只食生肉饮鲜血,白日睡觉夜晚却精神十足?” 严挺眨了眨眼,问道:“不错,您怎会知道?” “果然是他。”慕惊鸿露出狞笑,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对严挺说道:“如果你要将城九酒带给他医治,我宁愿现在用剑抹了她的脖子,好让她死个痛快。” 严挺大惊,厉声道:“你再说什么!” 慕惊鸿道:“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个赖茅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比乌龙长青还要恶毒的疯子,借着给人医治的借口做着草菅人命的勾当。” 严挺急得原地跺脚,对慕惊鸿大骂:“我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事,但现在他是唯一的希望!再迟就来不及了!” 慕惊鸿抿了抿嘴,脸色铁青的迈动步伐,严挺飞快的在前奔跑,边跑边问道:“和我说说,你都知道他什么。” 慕惊鸿道:“十年前金花世家偶然得到一只三足金蟾,此乃天下最珍奇的毒物,也是件稀世珍宝,当年金花家主亲自将此物带上妙手仁心宗与其一同处置,并邀无数英雄豪杰前去一观,赖子房当年还是妙手仁心宗的长老,他为了独吞此物,借着观摩金蟾之意偷偷留下一滴金蟾血,将那滴血滴在了妙手仁心宗的井里。” 严挺认真的听着,问道:“后来呢?” “他毒害了众多英雄,就连当时的金花家主也深受其毒害,引得年时八旬的金夫人出山,亲手给他下了阴阳颠倒灭欲之毒,自此赖子房便成了一个阴阳颠倒的怪物,但他仍不知悔过,用以毒攻毒的借口来给人医治,用他自己的血。” 慕惊鸿没有说的是,他的父亲慕云侯当年也在妙手仁心宗,至今仍是个活死人。 第二十六章 在严挺眼中,赖茅子不仅是极其反常的老头,也是个医术神乎其技的神医。 他曾在一次磨炼中摔断了腿,经过赖毛子医治三天便可下地,狗山上几乎所有人都经他医治过。 赖茅子的住处就在犬首山的山腰,那是一座极小的茅草房,小到几乎只能容纳他一个人,可他的院子却又极为宽敞,近乎能跑马的程度。 当严挺赶来这里,他离着老远就看到院子已经堆满了人,而那些人都有一个特点,要么没了胳膊要么断了脚,众人在院里哀嚎着赖神医的名字,茅草房的房门紧闭,却没有一个人敢闯进去。 严挺看着这些人不由得一惊,因为龙潇天与吴凤月也在人群中央,他们受的伤更重,几乎被削了人棍躺在担架上,脸色惨败只剩一口气吊着,慕惊鸿背着城九酒赶来,见到此状急忙对严挺说:“这些人都是被城九酒所伤。” 严挺看着草房紧闭的房门,皱起眉头道:“不管他们,我们直接冲进去。”说罢脚步加快,直进院子飞快掠过众人来到草房门外,一脚将门踹开,草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只被啃得鲜血淋漓的活鸡正在扑腾,慕惊鸿看到一愣,急道:“这个老疯子不在这里!他现在能在哪?” 严挺道:“跟我来。”话语未落便转身就跑,慕惊鸿急忙追在他的身后,焦急喊道:“你最好真的知道他在哪!” 严挺额头也已急出大汗,头也不回的喊道:“他一定会在那里!” 二人片刻的功夫奔到一座山谷,山谷的尽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瀑布,严挺就朝着瀑布的方向狂奔,慕惊鸿见状惊道:“那个疯子在瀑布里面?” 严挺道:“那瀑布之后有一个只有我跟他知道的山洞,他不想见人时都会躲进这里。” 慕惊鸿未有任何迟疑,施展轻功超过严挺直冲进瀑布,现在仍是初春,剧烈的水流冰凌刺骨,冻得慕惊鸿直打哆嗦,穿过瀑布之后果然见到有一处山洞急忙钻了进去,洞口看似窄小如则别有洞天,里面极为宽敞,慕惊鸿刚进去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脚下似乎踩在一团棉花上,低头一看竟是些家畜的血肉。 慕惊鸿的目光顺着那些血肉的血迹向深处看去,果然见到有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光着身子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他浑身被冻得通红却一脸的享受,嘴角还留着一丝鲜红的血迹,慕惊鸿看这极为反常的场面不由得一愣,严挺已冲过瀑布来到他身后,见那老头大喜喊道:“就是他!”将背后的海易川放下冲到老头身边,单手抓住老头的肩膀疯狂摇晃:“赖茅子快醒醒,严挺来了!” 赖神医被摇的微睁开双眼,懵懵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正抓着自己,顿时眼神一亮惊恐嚎叫:“你,你是谁?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严挺!我是严挺!您再好好看看我!” “小严挺?真的是你!” 赖神医的脸笑成红彤彤的牡丹花,在严挺身上打量,惊喜的笑道:“几年不见,你的变化可真大。” “先不说这个,我现在有两位朋友身受重伤,您快给看看。”严挺指向城九酒,此时她脸色从青紫已变为煞白,七窍黑色的瘀血也越来越浅已略微有鲜红之色,眼见就没了气息,赖神医从容不迫,伸出手指沾了些城九酒流出的血,用舌尖舔了舔,摇头道:“没救了。” 严挺大惊:“怎么会没得救?她中的什么毒?” “五毒的香消玉陨,乌龙长青的剑伤。”赖神医脸色已有些凝重,又看了看严挺方才放下的海易川,问道:“那个又是什么情况?” “你先救她!” “你先把他抬来!” 严挺一跺脚,把海易川抱到赖神医身前,赖神医见这人还蒙着面,伸手将面巾揭开,待见到海易川的脸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慕惊鸿在一边也惊叫:“这,这是海易川?” 严挺扭过头,不忍看海易川的惨状,闭着眼点头,慕轻鸿虽与海易川没什么交集,此时也气的怒不可遏,来回不停的渡步,嘴里不停的念叨:“畜生,该死的畜生……” 赖神医将面巾又盖了回去,握住海易川的手腕为他把脉,片刻后道:“他也中了毒,而且不止一种。” 严挺道:“我的师傅说,他一共中了七种毒。” 赖神医道:“不止七种,还有一种连我都未见过的毒,但我肯定一定存在。” 严挺心乱如麻,急道:“这么说,这两个人你都救不了?” “救不了,或许也救得了。” “什么意思?” 赖神医另一只手也抓住城九酒的手腕,与海易川的手腕叠在一起:“以毒攻毒,或许可医。” 严挺没有说话,一旁的慕轻鸿暴怒:“来了来了,还是以毒攻毒,你用这招已经治死多少人了?” 赖神医也没有生气,平静说道:“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若就这么放着不管,没脸的男娃还可残喘几日,这小女娃是铁定挺不过半炷香的时辰。” 慕轻鸿脸都气成了猪肝色,但也不知该说什么,扭头看向严挺,严挺此时也心乱如麻,问道:“以毒攻毒,有几成的把握?” “不到一成。” “做吧。” 赖茅子伸出小拇指,用尖锐的指甲划破城九酒与海易川的双手,将二人的手重叠在一起,做完这些他缓慢起身,对严挺说道:“事已至此,我能做的这有这些,接下来就要看他们的造化。” 严挺点头,慕轻鸿嗤笑一声,坐在一处手撑着脑袋,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赖茅子,赖茅子好奇问他:“你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我的小名您肯定没听说过,毕竟您可在这儿躲了十几年呐。”慕惊鸿嘲笑,将脸上的汗水抹净,赖神医也不生气,将他的脸看得仔细,笑道:“原来也是个女娃子,看来小严挺的艳福倒是不浅。” 慕惊鸿冷哼:“我若真是个女人一定要躲他远远的,绝不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好像听说过我。” “托你的福,我父亲至今仍苟活在病榻上,无数次被你当年下的金蟾之毒折磨的痛不欲生,求我亲手杀了他。”慕惊鸿双眼血红,牙齿几乎都要咬碎,冷笑道:“每一位神隐门的弟子都巴不得食你血肉剥你皮囊。” “嗯,当年上那妙手仁心宗的那些人确实有他,” 慕惊鸿见他脸色从容,未有丝毫悔过之意,心中怒火更甚,急冲到赖毛子面前捏住他的脖子,严挺正要上前制止,赖毛子伸手阻止严挺,他感觉到慕惊鸿并未使力,只是对慕惊鸿笑道:“你对当年之事了解多少?” 慕惊鸿厉声嚎叫:“你为了得到那三足金蟾,将诸多英雄毒害,就连妙手仁心宗的宗主与金花家主也当场丧命,你难道不敢承认?” 赖茅子镇定的拍了拍慕惊鸿的手,道:“如果我可以告诉你当年的真相,你又敢不敢听呢?” “你说。” “当年得到三足金蟾的并不是妙手仁心宗,而是金花世家,论毒术,金花可是说是比唐门还要精通,可就连他们也无法控制这金蟾之毒,于是当年的金花家主与退隐多年的金老夫人亲自护送,将那三足金蟾交由妙手仁心宗保管。 妙手仁心宗本不想公之于众,但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风声,引得当年众多英雄登门求见想一观这稀罕之物,其中一些人生出歹念想将其据为己有,这些人就包括了你的父亲。” 慕惊鸿打断赖神医的陈述,插话问道:“若是我父亲等人抢夺那金蟾,你又是如何中的金蟾毒?” “妙手仁心宗弟子多为行医济世不善习武,面对你父亲等人的围攻无力招架,当年的金花家主拼死将三足金蟾交付于我,但我仍被你父亲等人围住,危急之际我想鱼死网破便将三足金蟾一口吞下。”赖神医摸着自己的肚皮,咧嘴笑道:“想不到吧?我不但未死,这三足金蟾至今仍存活在我的体内,金蟾本是至刚至阳之物,凛冬腊月我也感受不到丝毫阴凉,而我每日吃的生肉活鸡并不是我自己想吃,而是为了喂它。” “真是荒谬!” 慕惊鸿一脸惊悚,扭头问严挺:“你能相信这个疯子说的话么?我是绝不会信的。” 严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城九酒的脸,听到慕惊鸿问他这次扭头问赖神医:“若事实真如您所说,那您为何不将当日之事公众与天下,而是在狗山躲藏这么多年?” “对对对。”慕惊鸿不停的点头,松开赖神医大喊:“若你真问心无愧,又怎会一直躲避不敢出世?” “因为知道当年之事的人几乎都已死了,金花家主与金夫人当场陨落,妙手仁心宗也一蹶不振几乎灭门,而策划抢夺金蟾之人其中有一位德高望重武林泰斗,他污蔑是我为了将金蟾占为己有毒害了众人,我一个人的话世人是不会信的。” 慕轻鸿沉默,赖神医云淡风的说道:“事到如今,往事也没必要再提,否则这江湖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严挺这时问道:“当年抢夺金蟾,有没有唐门的人参与?” 赖神医道:“当然有,金花世家在毒术上压制他们那么多年,稀世金蟾摆在他们眼前,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严挺又问道:“那么唐门的毒,金花世家是否能解?” 赖神医摇头:“不能,金花世家只会比唐门更毒,而且从来都没有解药。” “若是以毒攻毒呢?” “那他只会死的更快。” 严挺指着海易川的脸,问道:“城九酒的状况已经好转,但我的这位朋友是怎么回事?” 赖神医扭过头,他这才注意到城九酒的脸上已微微熏出红晕,而海易川全身都已肿胀,身上的皮肤如同烂泥一般开始溃烂,他伸出手搭在在城九酒脉上,脸上露出惊异之色,又将手轻轻搭在海易川脉上陷入沉思,严挺急问道:“赖茅子,这是怎么回事?” 赖神医思考片刻,对严挺道:“果然还是不行,这个男人身中的毒又加剧了几分。” “若是失败,那为何这个女人与他完全不同?” “这个女娃娃确实已经开始好转。” “为什么?”严挺一面茫然,一边的慕惊鸿也惊呼:“二人以毒攻毒为何只救了一人?难道她也跟你一样肚子里有什么虫子不成?” “她的肚子里有什么我不知道,但她的身体确实与常人不同。”赖神医掀开城九酒的脸皮,连连感叹:“情况就是这样,男人身上的毒成了女娃的药引,再加上她特殊的体质,女娃算是救活了。” “那这个男人可还有办法救一下?” 赖神医掀开海易川脸上的面巾,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海易川的嘴里滴了几滴血,又对严挺道:“这个男人最多还能活三天,唯一的机会是将他送到妙手仁心宗去,或许能保住他的命。” 第二十七章 妙手仁心宗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燕云,严挺道:“只有三天,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到的。” “嘿嘿,你当然不行,但这个小家伙可以。”赖神医看向惊轻鸿,调笑道:“不过你应该不会冒这个险,神隐门的人在燕云是绝不会受到欢迎的。” 慕惊鸿阴沉着脸,严挺也没有再说,他绝不会逼慕惊鸿做不想做的事。 洞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过后,慕轻鸿深深呼吸一口,对严挺问道:“海易川是不是你的朋友?” 严挺道:“是。” 慕惊鸿问道:“海易川能不能死?” 严挺道:“不能。” 慕惊鸿问道:“这个疯子说的话,你信不信?” 严挺道:“信。” 无需再多言,慕惊鸿看向赖茅子,问道:“你确定他能挺到三日?” “最多三日,你要尽快。”赖神医摸了摸海易川的肉体稍微缓和一些,将面巾重新盖了回去,慕惊鸿没有迟疑背起海易川就要出发,被赖神医喝住:“等一下。” 慕惊鸿不明所以,赖神医扭转身体在山洞的一处角落用手开始挖,严挺凑近问他:“您在找什么?” “我的牌子,我记得我就埋在这。”他的手挖得很快,不一会便挖出一块早已腐烂不堪的小木牌,勉强分辨出上面刻着一个‘赖’字,他将木牌丢给慕轻鸿,慕轻鸿腾出一只手接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的令牌?” “如今不再是我的令牌,而是你的通行令牌,拿着它能给你省下不少麻烦。”赖神医道。 慕惊鸿将木牌收入怀中,对严挺喊道:“我将海易川送到燕云之后,去哪里寻你?” “洛阳城的百花楼。” “好!” 慕轻鸿转过身奔出洞口,严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水帘之中,沉默无语。 “有我的令牌,妙手仁心宗不会太为难他。”赖茅子来到严挺身旁,用十分欣慰的语气道:“你有这样的朋友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严挺叹道:“希望我没有害了他。” 赖茅子松了松肩膀,打着哈欠问道:“他们姓慕的都是逃命的高手,你无需担心什么,倒是你这次突然回来,你的师傅知不知道?” 严挺轻叹,道:“已经与他见过,想必你应该猜到了。” “是啊,那么多人堵着我那草房,自从来到山上还是头一次。” “你躲在这里真的无妨?” “无妨。” 赖茅子卷缩在地上,对严挺道:“如果那些人真与你有关,你现在应该快些走了。” 严挺道:“不如你与我一起走。” 赖茅子笑道:“你无需担心我,山上只有我一个懂医术的人,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 赖茅子说完便深深睡了过去,甚至来不及与严挺作告别,这是他身体上的病,也是心病,他已适应山上宁静的生活,不愿再步入红尘经历是非。 他也已见过太多严挺这样的孩子,下山后一去不再复回。 严挺背起城九酒,拿住梨花剑绑在腰间,对沉睡的赖茅子轻声道:“待我做完我应做之事,我再回来与你作伴。” 越过刺骨冰冷的瀑布,他在河边将城九酒放下,用河水洗净城九酒脸上的血污,也一并将梨花清洗的干净,待他做完这一切,将梨花高举头顶,叹道:“如此美丽的剑,却也是夺取生命的利器,被人血玷污怎样也洗不干净。” “剑若不用来杀人,与农夫的锄镐又有何差异?” “您一定要阻拦我?” “不是阻拦,而是纠正。” 严挺回过身,将剑负于身后,凌沧浪静静的站在他的面前,手中拿着一把古朴的刀。 “乌龙长青人在何处?” “他已经离开了,丢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 “您不该放他离开。” “你有你要做的事,他也有。” 凌沧浪将刀横在胸前,手指轻轻抚摸刀刃,这把刀跟随他一辈子,几乎已是他的生命。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用这把刀,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弟子。 “你曾见过东方神威的刀,他的刀如何?” 严挺歪着头思索,摇了摇头:“我说不出来。” 凌沧浪问道:“为何说不出?” 严挺道:“你只有亲眼见到他的刀,才知道那是怎样的刀,世上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的刀。” 凌沧浪闭上眼,叹道:“可惜无缘见识那样的刀,若能看一眼,就是死也无憾。” 严挺道:“您完全可以离开狗山,是您自己不想,或是不敢。” 凌沧浪缓缓睁开眼,一步一步走进严挺,二人相距不过十步。 “我的刀,如今的你能否接住?” “不能。” “你不退?” “不退。” “好!” 话语刚落,凌沧浪已出刀。 如鬼神,磅礴的杀气吹动着严挺两边的鬓发,严挺也同时用剑刺向凌沧浪的心口。 这么近的距离,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接住凌沧浪的刀,严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选择最危险的做法,在刀落下之前刺中凌沧浪。 严挺无疑是在赌,而他赌赢了。 惊浪刀离他的脑袋不到两寸,梨花已刺中凌沧浪的心口,那一刻二人同时停手,对视沉默。 凌沧浪低下头看着心口处的梨花,抬起头质问严挺:“你为何不刺下去?只要再深入一寸,我的命就是你的。” 严挺抬头看着头上的刀,道:“您也不是一样?就算我刺了下去,您的刀仍然可以劈中我。” 凌沧浪突然笑了,那笑容在严挺看来是欣慰的笑,他退回一步,梨花从他的心口带着丝许鲜血退出。 “你可以走了,不会有人阻拦。” 凌沧浪留下这句话,转过身离去,严挺也背起城九酒,二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对凌沧浪又敬又恨,若当年不是凌沧浪将饿晕在路边的严挺带上狗山,严挺早已饿死在那时。 但也是凌沧浪将他带上狗山,导致严挺现在的悲剧。 狗山是严挺与凌沧浪的囚牢,也是严挺与凌沧浪的家,凌沧浪确信严挺终有一日会回来。 慕惊鸿背着海易川已离开狗山,他心中盘算接下来要走的路程,从岐州去往燕云常人骑马也需要五日,自己的轻功虽快,可若不吃不喝背着海易川就是到了燕云也要累死,中途必须乘坐马车,待他赶到岐州一家驿站处,他将海易川藏在一个废弃的马棚里,想在过路人身上偷些银子买辆马车再买些吃食。 他已选好了目标,驿站外有几个看似富贵人家的公子正聚在一起,其中一名公子腰间的玉佩可值百两,他随意给自己变了副模样,趁那位公子路过装作没留意碰了上去,手指飞速略过将那块玉佩抓在手里,然后扮作慌张给公子赔礼道歉,那位公子也没说什么,摆手示意无恙。 待慕轻惊走后,公子对身边的人轻声说道:“二姐,我有了一个好玩的去处。” 那人问道:“什么去处?” “刚才那人偷走了我的玉佩,我们要不要悄悄跟过去看看他要做什么?” 这几人也都来了兴致,其中一位身材娇小的少爷更是迫不及待:“居然敢偷我们的东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被盗走玉佩的公子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这里不比家里,你可不许胡来。” 少爷不停的点头,摇晃着身体嘟囔:“我知道啦四姐,我们快跟过去瞧瞧。” 慕惊鸿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只感叹这钱来得太容易了些,走进一家当铺换了三百两银子,去一家客栈买了些牛肉干和酒,就在小二端肉之际他附在小二耳边说了几声,给了小二几两银子,小二便喜笑颜开的点头,慕惊鸿拍了拍小二的肩膀跟着他一并走进后院。 客栈门外,刚才那几位公子哥正细细盯着客栈,眼瞅着慕轻鸿还未走出,小少爷有些心急的说:“这个人不会从后院溜出去吧?” “有这个可能,四妹你去后门看看。” 被盗走玉佩的公子点了点头,正要离开,慕惊鸿这时从客栈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些牛肉边吃边走,几人边在后面跟着,慕惊鸿倒是一脸欢喜,先去裁缝铺买了些名贵布料,又到胭脂店买了些胭脂水粉,嘴里还不停的念叨些什么,又去鲜花店买了几束花,然后坐在街边将购置的物件放在地上吃着牛肉。 这几个公子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少爷挠了挠头,问一边的公子:“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难道是给他媳妇买的?” 被盗走玉佩的公子无奈道:“恐怕咱们已经被发现了,那些东西就是送给我们的。”说罢走到慕轻鸿身边,慕轻鸿正啃得有滋有味丝毫未注意到已经有人接近,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突然扭头,公子问他:“是谁叫你买这些东西的?那人是不是已经从后面溜走了? 慕惊鸿点了点头,笑呵呵的拿起布料胭脂对公子说道:“那位客官的确从后面走了,临走前给了我几两银子,给我化了妆让我置办这些东西,说是一会有几个富贵小姐会来找我,叫我把这些东西送给她们。” 公子点了点头,对他说道:“这些东西你自己用了吧,那些小姐不会来了。”说罢转身向客栈奔去,那几个公子爷跟在他身后,小少爷边跑边骂:“好个无奈,居然敢戏耍我们,等找到他一定要把他全身的油水都揍出来。” 待这几位公子赶到客栈,发现慕惊鸿居然就在客栈里,端着摆满菜的盘子挨个招呼客人,小少爷将他一把抓住骂道:“好你个小贼!居然还装成小二模样,看我不揍的你脑袋开花!” 慕轻鸿被揪住头发,低下身子哀嚎求饶:“哎呦这位少爷,您这是在做什么?” 被叫做二姐的公子这时拉住小少爷,眼中已有了怒意:“我们被耍的彻彻底底,真正的贼已经被我们放走了。” 小少爷不明所以,伸出手在慕惊鸿的脸上乱抓露出小二的真容,惊的目瞪口呆。 而真正的慕惊鸿已在客栈雇了辆马车,他将海易川和刚买的牛肉都放到车厢里,赶着马车跑在大路上,他嘴里还啃着牛肉,对躺在一边的海易川说道:“刚才那几位姑娘应该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她们现在应该已经炸毛了。” 海易川当然无法听到这句话,也无法回应,慕轻鸿叹道:“海易川,你最好给我挺到第三日,不然我一定会把你烧个干净。” 第二十八章 慕惊鸿耳朵听得仔细,后方不远处有一伙人在施展轻功追逐自己。 他捏了捏下巴,对车厢内的海易川笑道:“看来我看走了眼,偷到了不该偷的人。” “不过说来奇怪,这群小姑娘是如何跟过来的呢?” 慕惊鸿自言自语道,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除了自己的体味外,果然有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气味,想必是自己撞在那位姑娘时被她下的。 能学到这种追踪之术的宗门并不多,天禄府?大内?或是唐门金花?无论是哪个都不是慕轻鸿现在能惹的。 就在慕轻鸿正思考之际,那几位男装打扮的姑娘已跃过马车,慕惊鸿猛拽马绳,喝道:“吁!”马车停在路中央,那几位姑娘身手很快,就在马车刚停下的那一刻其中二人一左一右将慕惊鸿夹在中间,其中一位更是拔出一把如白蛇一样的峨眉刺横在慕轻鸿脖颈前,其余三人已钻进车厢内,这几乎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车厢里传来小姑娘的惊呼:“二姐四姐快进来看看,车里躺着个死人。” 慕惊鸿举高双手,叹道:“你最好不要折腾他,不然他真的就要死了。” “闭嘴!” 被称作二姐的姑娘瞪了他一眼,将头伸进车厢内,又猛地伸出来,惊道:“你是谁?车厢里躺着的人又是谁?” 慕惊鸿笑道:“你们费这么大劲追上来,就是来问我是谁的?” 一旁的姑娘伸出手在慕轻鸿身上一阵翻弄,拿出一叠银票和一块令牌,她将令牌放在面前细看,又是一惊:“这是妙手仁心宗的令牌,你是妙手仁心宗的人?” 慕惊鸿道:“你把手中的伤心刺放下我再告诉你。” “你认得我手中的刺?” “我不仅认得你手中的刺,我还知道你是金花世家的四小姐金月儿,而我身边的这位是你的二姐,江湖的青年才俊中排第五的金琦儿,” 车厢里最小的姑娘钻了出来,反驳道:“什么狗屁第五!依我二姐的本事,怎么算也应该排第一才对!” “你应该就是金花世家中的五朵金花最小的那一朵,金小花。”慕惊鸿看着小姑娘,笑道:“那个排名虽没什么道理,但第一的独孤小英世人还是没什么异议的。” 金小花听到独孤小英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仍噘着嘴嘟囔:“小英姐姐若是第一,那我二姐就第二好了。” “你给我闭嘴!” 金琦儿瞪了金小花一眼,拿过令牌详细端倪,对慕轻鸿问道:“令牌上刻着一个赖字,难道是哪个数十年前叛逃妙手仁心宗的赖长老?你是如何拿到这块令牌的?” 慕惊鸿道:“我与那个赖长老没什么关系,若是非要牵扯的话,应该算是仇人。” “仇人?你做了什么?” “我还没做什么。” “你的朋友都做了些什么?” 慕惊鸿朝车厢里的海易川努了努嘴,道:“他就躺在这里,等他醒了你可以亲自问他。” 金琦儿怒道:“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让他醒来?” 慕惊鸿道:“我现在就要带他去妙手仁心宗求医,你若再这么耽误我,他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此时车厢里还有两个姑娘,正在对海易川的身体详细检查,其中一个对金琦儿说道:“二妹,这个男人中了很奇特的毒,而且不止一种。” 金琦儿一愣:“什么叫很奇特?大姐你也识不出来?” “这些毒应该出自唐门,但没有一种是我识得出的。” “唐门的毒?识不出来?”金琦儿又把头伸进车厢,好一会儿又伸了出来,对慕惊鸿问道:“他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他弄成这样?” 慕轻鸿抬头看了看天色,对金琦儿道:“能否先让我继续赶车,我们边走边说?” 金琦儿稍加思索,点头同意,慕轻鸿赶起马车前行,对金月儿道:“你能否将这把伤心刺放下了?你这样我可什么话也没法讲。” 金月儿冷哼一声,道:“在你没说明白身份之前,伤心刺绝不会放下。” “那随便你吧。”慕轻鸿也不再执意,对身后的金琦儿道:“就连你们金花也认不出来,估计妙手仁心宗也救不了这个家伙。” 金琦儿道:“废话少说,告诉我你是什么人,这个快要死的人又是什么人?” “慕惊鸿。” “他是慕惊鸿?” “我是慕惊鸿。” 金琦儿在慕惊鸿脸上认真打量,疑惑道:“你现在是否还易着溶?” “为何这么说?” “我有一个朋友,他向我提过你的名字,说你是天底下最美的男人。” 慕惊鸿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姓严?” 金琦儿道:“他确实姓严,你也认识他?” 慕惊鸿露出一副苦笑:“不仅认识,我还差点被他害死,说不定未来我还会死在他手上。”说罢腾出一只手抹去脸上的伪装露出真容,金琦儿与金月儿都看的脸色一痴,金小花更是惊叫连连:“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怎么长得跟狐狸精一样?” 金琦儿啐了一口,按住金小花,问道:“我本以为严挺在于我说笑,今日一见你确实与他所说一般,那车厢里的人是?” “郾城海家的三公子海易川,严挺将他交给我,要我带去去妙手仁心宗。” “是谁将他他害成这样的?” “乌龙长青。” “乌龙长青为何害他?” “你的问题太多了。”慕惊鸿朝马儿抽了一鞭子,叹道:“有些事太过复杂,牵连的人也很多,你没必要踏入这趟浑水。” 知道的越多往往麻烦也就越多,金琦儿眨了眨眼,果然没有再问,只是偏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慕惊鸿嘴角浮起微笑,和聪明人交谈就是如此愉快,因为不需要说太多她就会懂。 倒是有个想不通的问题,金花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慕惊鸿强忍住好奇心没有问,但金琦儿却主动开口说道:“严挺是否还活着?” “当然还活着。” “我能否去寻他?” 慕惊鸿想了想,点头:“可以,他会在洛阳的百花楼等我。”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车厢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这个人快要不行了!” 慕惊鸿大惊,急忙刹住马车,金琦儿则是飞快钻回车厢,此时海易川散发着剧烈恶臭,全身的皮肤都在溃烂,整个身体几乎成为一滩肉泥,这幅模样别说三日,恐怕半柱相都挺不过。 慕惊鸿看到这一幕,急的破口大骂:“这个赖疯子果然没有实话!” 金琦儿未有迟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往手心里倒出一粒绿色的小药丸,扭头对慕惊鸿道:“扒开他的嘴。” 慕惊鸿照做,同时问道:“这是什么?” “杜鹃血。” 慕惊鸿一怔,还未说话,金琦儿已将那颗药丸喂到海易川口中,伸出手指在海易川的咽喉一点,那颗药丸就送到了肚子里。 慕惊鸿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复杂得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你给他喂了杜鹃血?” “不错。” 慕惊鸿发出一阵苦笑:“你这么折腾他,严挺那里我如何交代。” 金琦儿道:“若不先保住他的命,你捧着一滩烂泥回去也是没有意义的。” 杜鹃血是金花世代相传的秘药,无毒,却也是剧毒,它可以让人丧失神志变成一具活死人,也可以强行保住人的心脉,暂缓其他毒性的发作,海易川的身体的确不再腐烂,但他也彻底成为了一具空壳。 慕惊鸿离开车厢,忍不住双手捂住脸深深的叹息,妙手仁心宗也是不用去了,毕竟再高明的医术也是无法救活一个死人的,此刻海易川与死人唯一的差别就是他还有呼吸。 而且据慕惊鸿所知,杜鹃血是没有解药的。 金琦儿坐在慕惊鸿身边,道:“他的命暂时无妨,但你也不需要带他去燕云,可以由我的姐妹将他送往金花。” 慕惊鸿叹道:“送到金花又如何,难道杜鹃血还有解药不成。” 金琦儿点了点头:“其实是有的。” 慕惊鸿躯体一震,双手按住金琦儿的肩膀,问道:“杜鹃血有解药?我怎么从未听说?” 金琦儿并未挣扎,任由慕惊鸿按着,笑道:“杜鹃血一直都有解药,只是我们从未用过,毕竟能被我们种下杜鹃血的人都是敌人。” 慕惊鸿大喜,但金琦儿接下来的话犹如冷水浇在他的头上: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杜鹃血的解药本身也是毒药,而且这个男人身上已有数种奇毒,一旦杜鹃血之毒解开,他仍是要死的。” 慕惊鸿听得一呆,问道:“那又该如何?” “精通用毒的人也一定精通医术,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金琦儿拍了拍慕轻鸿的肩,接着说:“只有将这个人交给我的母亲,妙手仁心宗救不了他,而我金花有的是办法。” 慕惊鸿犹豫再三,决定听从金琦儿的建议,将海易川送到金花去,但金琦儿却并没有打算让慕惊鸿一起去,而是对身后的姐妹们道:“麻烦姐妹们将这个人送到家里去,我还有些事要与慕惊鸿去做。” 慕惊鸿又是一愣:“你要跟我做什么?” 金琦儿露出世上任何男人都会为之沉醉的笑容:“当然是去找严挺,我跟他还有笔账要算。” 第二十九章 论毒术,江湖中人最为忌惮的不是唐门,还有金花世家。 与唐门开宗立派不同,金花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它并不是一个门派从不收外姓弟子,而且金花并不像唐门还研制旁门暗器,只钻心研磨毒术,各种五花八门的奇毒层出不穷,毫不夸张的说,你若与金花弟子为敌,恐怕睡觉都要睁半只眼的。 人们忌惮金花女子的毒辣手段,却又渴望得到她们灿烂的爱意,因为金花女子不止有绝美的容貌,对待情郎也最是忠贞守节,爱上一个人就一定会相伴终生。 金琦儿很美,即便是阅花无数的慕惊鸿,也无法轻易从金琦儿的脸上移开,他不敢多看,生怕自己会深深的陷入情网。 二人走在山林的小路上,慕惊鸿刻意放慢了脚步,他甚至有些希望走得再慢些。 “这一路会很漫长,不如你与我说说你与严挺近日发生的事,还有那个受伤很重的海易川。” “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们金花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岐州。” 金琦儿侧目看着慕惊鸿,笑道:“我先开口问的,你应该先回答我。” 这句话微有撒娇的意味,听得慕惊鸿身子有些酥软,回答道:“你说你是严挺的朋友,那么应该知道严挺本身属于哪里。” “我知道,他是血影中人,专做杀人的勾当。” “他如今不再是了。” 金琦儿吹了声口哨,机灵的她立刻明白了严挺的处境:“这么说,乌龙长青想要除掉严挺,却误伤了海易川?” “大致是这样。” “那么你呢?你是否也是血影的人,也想除掉严挺?” “我如今也不再是了。” 金琦儿浅笑,突然停住脚步倚在慕惊鸿身上,慕惊鸿身体一僵,站在原地没有动,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金琦儿将脸凑得很近,如兰的体香充盈在他的鼻尖,他几乎要把持不住。 “给你解毒。” “解毒?” “方才在马车上,我已给你种下情迷离之毒,我的体香就是解药。” 慕惊鸿一脸惊骇看着眼前的女人,而金琦儿却格外温柔,朝着他的脸上吐出一口香气,随后拍了拍慕惊鸿的肩膀道:“好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慕惊鸿摇了摇头:“我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 金琦儿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笑道:“感觉不到变化就对了,因为我刚给你下了情迷离。” 慕惊鸿又是大惊:“可你方才说是给我解毒!” 金琦儿欢快的笑道:“因为我是个骗子,我的体香并不是情迷离的解药,而是情迷离的毒药,你已中了我的毒,若是敢欺骗我,哼哼……” 慕惊鸿听得目瞪口呆,他忘了金花女子有多么的危险,是绝不能随便接近的。 可情迷离是什么毒?慕惊鸿从未听说过。 金琦儿的脸也有些红晕,轻轻咳了两声,摆正脸色对慕惊鸿问道:“严挺身边除了你以外,还有什么帮手?” 慕惊鸿摆正心态,说道:“城九酒,你应该没有听说过。” 没想到金琦儿却点了点头:“我怎会不知道她。若不是严挺,她早就死在我的毒下。” 慕惊鸿听傻了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金琦儿边走边说道:“他们二人曾化成乡下的一对兄妹,想从金花盗走秘宝墨玉石榴籽,被我拆穿后与我交过手。” 慕惊鸿问道:“那严挺如何成为你的朋友的?” 金琦儿道:“城九酒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死我,但每次都被严挺刻意阻碍,当城九酒被我毒倒在地后,严挺跪下求我,愿用他的命换城九酒的命。” 慕惊鸿道:“这的确是他会做的傻事。” “是啊。”金琦儿回想当日的场景,心中仍有些感动:“我见过许多严挺这样的亡命徒,在面临死亡的危机时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同伴,只有严挺不同,那时我就在想,他这样的人怎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坏人?” “后来呢?” “那夜我们聊了许久,他和我说了许多事,还有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我本想将墨玉石榴籽送给他好让他交差,但他没有要,因为他也将我当作朋友。” 慕惊鸿会心一笑,问道:“所以你肯施以援手,是因为海易川是严挺的朋友?” 金琦儿点头,笑道:“我们金花就是这样,严挺的朋友也就是金花的朋友,遇到朋友有难是绝不会不管的。” 二人结伴并行,慕惊鸿也没有问情迷离是什么毒药,他觉得金琦儿应该不会害他,事实上金琦儿并未对他下毒,方才的举动也只是她贴近慕惊鸿的借口。 “你现在可以说了,你们为何会出现在岐州?” “因为江湖流传独孤小英在这里,我们是来找小英姐姐的。” 慕惊鸿忍不住笑出声,金琦儿问道:“你笑什么?” 慕惊鸿笑道:“因为独孤小英并不在岐州,而是在洛阳,正巧她也是严挺的朋友了。” 金琦儿有些惊愕,瞪大眼睛问道:“可是我听闻梨花剑在岐州出现过,那么拿着梨花的人又是谁?” “是城九酒。” “城九酒夺走了梨花?” “不,是独孤小英将剑送给了城九酒。” 金琦儿想了想,问道:“除了你们几人外,还有谁知道小英姐姐的下落?” 慕惊鸿道:“恐怕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了,独孤小英身边有个小丫头,她是血影的人。” 金琦儿突然大惊失色,拉住慕惊鸿激动的说道:“快背我去找小英姐姐,如果她的行踪已经暴露,那么她会很危险。” 慕惊鸿也没有犹豫,背上金琦儿施展轻功在山林中飞跃,同时问身后的金琦儿:“独孤小英会有什么危险?” 金琦儿一脸凝重,叹道:“看来你还不知道,独孤家主昨日出殡,独孤家宣布独孤明月会是新一代独孤家主,继承剑圣的名号。” 慕惊鸿道:“但独孤明月没有梨花,他这个剑圣就名不正言不顺。” 金琦儿道:“不错,小英姐姐若将代表剑圣信物的梨花随便交于他人,整个独孤家都不能容她,依照小英姐姐的性格,她是不会说出将梨花交给谁的。” 慕惊鸿听得脸色有些阴沉,但仍抱有一丝侥幸:“独孤应该不会拿小英吧?毕竟他们是家人。” 金琦儿冷哼,轻轻拍了拍慕惊鸿的脑袋:“你没接触过独孤家的人,自然不懂他们对剑圣这个名号有多执着,小英姐姐离开独孤家正是为了躲避骨肉相残的那一天。” 慕惊鸿飞得很快,而严挺此刻却更快,他背着城九酒下了狗山便骑着快马直奔洛阳。 严挺心中有了线索,小翠是铁王爷的人他并不意外,但小翠也是血影中人,那么铁王爷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难道铁王爷与血影也有联系?严挺想不通,如果真的有,那么血影为何又让严挺去刺杀过铁王爷呢? 城九酒已有些好转,脸色逐渐恢复正常,但仍处于昏迷中,严挺不停的挥鞭催促着座下的马,希望能跑得更快,同时也在祈祷千万不要出现什么碍事的人。 但世事无常,你越担心什么,就越容易发生什么。 “吁!” 严挺勒住马,他看到了两个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 就在路的前方,一辆五匹马拉着一口棺材的木板车横在路口,而棺材上坐着一个体态臃肿的胖子,正对着远处的严挺乐呵呵的笑。 而胖子身边,坐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正是严挺曾经的至交,如今比任何人都想要他命的陈白娴。 严挺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他有些懊恼,当日不该轻易放走那个摧心童,正如凌沧浪所说,妇人之仁会给你的敌人可乘之机。 现在的城九酒是个不能丢弃的累赘,而严挺一人很难招架这一把映雪和一个棺材里的疯子。 但逃是一定逃不了的,只能面对迎战! 严挺翻身下马,将城九酒留在马匹上,抽出梨花一步步向他们二人走来。 胖子看着严挺越来越近,对身边的陈白娴笑道:“还真叫你说对了,严挺没有逃。” “他不是傻子,当然不会逃。” 映雪出鞘,白色剑光犹如一条吐信的银蛇,周围的空气似乎也有些寒冷。 胖子看着这把剑,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对陈白娴打趣道:“我若不打开棺材,你的胜算有多少?” 陈白娴很干脆的说道:“不到一成。” 胖子又问道:“可如果我放出棺材里的疯子,你们两个可能都要死。” 陈白娴道:“那我也要让严挺先死。” 如此滔天的恨意让胖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随后又恢复正常,一个手指已搭在棺材板上。 严挺走的并不快,在距离二人十步处停下,很平静的看着眼前的陈白娴。 “白娴。” “严大哥。” 二人毫无感情的打声招呼,严挺侧目看着胖子,突然露出微笑:“许久不见,你倒是又胖了些。” 胖子笑眯眯的道:“你又胡说,我明明刚掉了二十斤肉,倒叫你奚落的什么也不是了。” 严挺哈哈大笑,指着那块棺材笑道:“恐怕你掉下来的肉也是为了喂他,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个疯子一天吃的肉比十个人吃的都要多。” 胖子笑道:“远远不止,就是十个人叫他啃光抹净也是喂不饱的,但你就不同,他吃了你一个,这个月都不需要再进食了。” 陈白娴紧盯着严挺,他很想从严挺身上看出一些恐惧,但他没有看到,因为严挺始终保持着从容,似乎在和寻常朋友交谈,这令他心中生出一丝急躁。 他不敢出手,至少要等身边的胖子放出棺材里的疯子。 第三十章 胖子当然不叫史胖子,但世人都忘了他叫什么名字,就连他自己都忘了。 认识的人都叫他死胖子,他干脆就把这个谐音名号当作名字,也乐得别人这么称呼他,但仅限于他认可的人。 你若手无缚鸡之力,叫他胖子恐怕会倒大霉,因为胖子有口棺材,棺材里关着一个疯子。 仅仅是一根手指搭在棺材上,就足以令严挺止住脚步,呼吸急促,因为他知道那个疯子是会杀人的疯子。 但严挺克制得很好,他不想在陈白娴面前露出一丝的恐惧,哪怕只是稍微颤抖一下也不能。 严挺努力挤出一张笑脸,道:“如果疯子只是吃了我就会饱,我倒是乐意将我的身体让他啃上几口,只可惜我一个人是填不饱他的肚子的,他一旦开口至少要吃五六个人才会停下。” 胖子道:“你倒是很了解他,似乎比我还要了解。” 严挺笑道:“那是自然,我只见过疯子一眼,但就那一眼看到的恐怕此生都忘不掉。” 胖子仰头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手掌轻轻的拍着棺材,每一下都敲在严挺的心上,陈白娴也忍不住扭过头看着胖子,他也有些害怕,害怕胖子立刻将疯子放出来,因为他与胖子离得很近。 胖子笑罢,对严挺道:“我真不想与你做敌人,如果你死了,世上能叫我胖子的人又会少一个。” 严挺道:“如果你不想,就不会来这里。” 胖子点头,道:“如果我能杀了你,足够吹嘘好久,就是死了也要在墓碑上刻几个字。” 严挺问道:“什么字?” 胖子道:“杀严挺者,埋葬于此。” 严挺笑了,这次笑并不是硬撑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因为敌人的欣赏往往比朋友的称赞更令人愉悦。 严挺道:“如果我今日不死,我也会在我的墓碑上刻几个字。” 胖子问道:“什么字?” 严挺道:“胖子杀不了的人,埋葬于此。” 胖子又是仰天长笑,肥肉横生的胖脸几乎拧成一团,整张脸都笑成朱红色,拍着棺材的手掌重重加大了力度,胖子一边笑一边对身边的陈白娴问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严挺,这么有趣的朋友我真有些舍不得杀他。” 陈白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杀意,他只是握紧手中的剑。 朋友?他不需要朋友,特别是比自己还要优秀的朋友,他更不能容忍。 山林间传来一阵清风,微微吹乱严挺的头发,严挺没有再与胖子叙旧,而是面对陈白娴,这个他最不想与之为敌的人。 “如果我死了,你会如何对待城九酒?” 陈白娴一愣,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个人临死之际居然还在关心别人?他的身体忍不住开始燥热,他不明白严挺的脑袋到底装着什么,怎会与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严挺见陈白娴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又问了一次:“如果我死了,你会如何对待城九酒?” 陈白娴顿了顿,道:“城九酒也要死。” 严挺点头:“明白了。”说罢向前一步,对胖子问道:“你来杀我,除了你自己的想法,是否还因为血影的胁迫?” 胖子点头,严挺笑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无需打开棺材就可以回去交差的法子,你要不要听?” 胖子道:“当然要听。” 陈白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也想知道严挺接下来会说什么。 严挺指着陈白娴,对胖子说道:“今日的局面皆因他而起,这是我与他的事,你可以等。” 胖子心神意会,又问道:“待你处理完与他的事,又该如何?” 严挺道:“我束手就擒,跟你回去。” 胖子兴奋的吹了声口哨,饶有兴趣的看着陈白娴,这个法子也是他很中意的,因为他清楚严挺的身手,也了解严挺的为人。 严挺许下的承诺,就一定会遵守,这是他相信的。 陈白娴脸色巨变,与此同时严挺再向前进一步,对胖子说道:“如今我与他相距不过数步,他此刻若想动你,我来得及阻止。” 胖子突然叹了口气,对严挺道:“我承认我对你说的法子有些心动,可惜已经迟了。” 严挺问道:“什么迟了?” 胖子道:“方才我手掌拍打棺材的时候,就已经将疯子吵醒了。” 棺材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里面传来骇人的悲鸣与嚎叫,胖子哀叹道:“他已饿了一天,我无法安抚住他。”说完手掌横向猛击厚重的棺材盖,与此同时胖子飞快的向后撤,他的速度与肥胖的身体完全不符,比严挺要更快,眨眼间便已撤出数十步。 严挺来不及阻止,索性主动出击,迈动步伐飞速向陈白娴刺去,而陈白娴并未慌乱,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映雪与梨花碰撞之际,震耳欲聋的嚎叫从棺材里传出,一个身无寸缕长发披头的怪人从棺材里飞出,扑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二人。 一股恶臭从疯子的身体散发出,疯子嘴里大口的吐着热气,嘴角流出大片的哈喇子,他的身体如同一直巨大的野猴,脏兮兮的身体遍布伤疤,实在让人无法多看一眼。 严挺没有顾及疯子,专注于陈白娴的战斗,他对陈白娴太过了解,每一剑招都是他能预料到的,陈白娴故意不使用剑术,只是疯了一般无招式的横劈竖砍,那把映雪剑在他手里仿佛是一把菜刀。 陈白娴是黑暗中的梦魇,正面应敌不是他擅长的,刹那间严挺便逮到一处破绽,梨花剑犹如一道闪电刺中陈白娴的左肩,轻轻一挑,大片鲜血从伤口处迸发而出。 陈白娴自知不是对手,一脚踹向严挺想借力后撤,严挺从容躲过,一掌拍向陈白娴的胸膛。 ‘噗!’ 陈白娴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而这时疯子也动了,速度几乎等同慕惊鸿的轻功,飞快的向倒在地上的陈白娴飞奔,疯子手足并行,眨眼间便扑到陈白娴身上,张开大嘴就要啃在陈白娴脸上。 梨花随即而来,但严挺刺的不是陈白娴,而是他身上的疯子,利剑顷刻洞穿疯子的胸口,但疯子似乎感受不到疼痛,速度丝毫未见,大嘴狠狠的啃在陈白娴的脸上,硬生生咬下一大块血肉。 严挺将梨花抽出,向疯子的脖颈处横劈,没想到竟发出‘叮’的一声,严挺只觉得自己砍在一块铁板上,几乎要拿不住剑。 疯子被这一击扰乱了注意力,回头用血红的双眼瞪向严挺,随后一个起身朝严挺扑来,严挺来不及躲避被扑到在地,疯子坐在严挺身上,张开嘴就要咬,严挺立刻用梨花架在面前,剑刃横抵在疯子的口中。 疯子尽力一嚼,竟开始大口啃着剑刃,发觉嚼不碎后边咬住左右甩头不停的撕磨,严挺用尽全力握着梨花,手指间都被勒出了血,严挺大喝一声,一头顶在疯子的脑门上。 疯子被这一头砸得一愣,莫名生出一股牛力猛地甩起头,梨花脱手而出被这疯子摔飞,严挺全力一拳击在疯子心口,将疯子打飞出去,严挺急忙爬起身正要去寻梨花,身体却突然一僵,映雪从他的腹间破体而出,随后脑袋被陈白娴重重击了一掌,严挺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陈白娴半张脸都被疯子啃掉,鲜血淋漓,他大口的喘着气,浑身都在不停的颤抖,他用仅剩的右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严挺,又看向自己手中的映雪剑,突然发出了狂笑。 胖子躲在远处瞧的惊心,他实在难以理解陈白娴的行为,是怎样的仇欲与意志能支撑这个男人?他看得出陈白娴也已是强弩之末,绝对无法招架疯子的攻击的。 疯子怪叫一声,飞身扑在陈白娴身后将他按倒在地,两只手如同虎爪在陈白娴的背后撕扯,每一抓都连肉带皮挖出一块血肉出来,而陈白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昂着头紧盯着严挺,仍在狂笑不止。 ‘啧啧啧’ 胖子也有些不忍心看下去,倒不是因为血腥,而是他觉得陈白娴比疯子还要疯狂的多,而就在胖子准备转过头时,他的余光注意到城九酒颤颤巍巍的站在不远处,正努力睁着眼睛看着疯子。 而梨花剑,就在城九酒的脚边,只要她弯下腰便可以拾起来。 胖子直觉不妙,探出头对城九酒嘶声竭力的大喊:“不要!” 疯子被这熟悉的声音喝住,扭过头一脸费解的看着自己的主人,随后又扭头看向城九酒。 剑已在城九酒手中,但城九酒似乎有些稳不住身体,左右摆动摇摇欲坠。 胖子一个起身向疯子飞奔,嘴里不停的对疯子大喊:“快回去!快回家里去!” 疯子的家自然就是那口巨大的棺材,但疯子没吃饱之前是绝不会乖乖回去的。 灵活的身体向城九酒扑去,疯子的脚步很快,但城九酒的剑更快。 剑光一闪,人头落地。 第三十一章 这是胖子第一次见到城九酒用剑,他未想到这简单的一剑竟会有如此强大的威力。 只是一剑。 疯子的头颅滚落在陈白娴眼前,与他贴得很近,陈白娴止住笑容,目光尽是恐惧与迷惑。 “不·!” 胖子挪动肥胖的身躯奔来,跪在地上抱住头颅痛哭。 他对疯子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将疯子当作杀人的工具,而他落泪仅仅是失去了这把工具。 他的仇家可不少,没了疯子,他该如何存活? 城九酒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她看着疯子的尸体,颤颤巍巍的笑道:“这个家伙应该算不得人,我不算违背承诺。” 胖子仍在鬼哭狼嚎,城九酒被他的哭声吵得有些心烦,用尽力气对胖子大喊:“你鬼嚎个什么?是不是要我也给你来上一剑?” 胖子大怒,却又不敢对城九酒叫嚣,只能将疯子的头丢在陈白娴身上,骂道:“都怪你这个畜生,老子就不该答应与你过来,真该先杀了你。” 陈白娴干笑,发出“嘿嘿”的声音,这笑声在胖子听来颇有嘲讽之意,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向陈白娴头上砸去,而城九酒突然又出剑。 梨花剑如同一把标枪,被城九酒掷向胖子,梨花剑刃贴着胖子的脸飞过,待胖子反应过来,他的左耳朵被整齐削了去。 “哇!” 胖子吃痛惊叫一声,左手捂住左脸,终于忍不住对城九酒破口大骂:“你这个小娘皮下手没个轻重,你难道要为他伤我?” 城九酒笑道:“我不是为他伤你,而是想提醒你,你若是凑近了他就要被他杀了。” 胖子一愣,他这才注意到趴在地上的陈白娴手中紧握着映雪剑,而另一只手撑着地面,随时都可以翻身而起。 陈白娴侧过头压在地上,他伤的很重,五官被啃得面目全非,背上更是被撕扯掉大片的血肉,但却仍保持着进攻的准备,正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盯着胖子。 胖子打了个哆嗦,若不是城九酒掷出梨花阻拦他前行,他已经进入到陈白娴的攻击范围,而他是无法抵挡的。 城九酒轻轻捏了捏太阳穴,努力不让自己昏过去,对胖子说道:“你只要不是傻子,现在就该立刻走了,江湖已容不下你。” 胖子跺了跺脚,使劲瞪了陈白娴一眼,飞快跃上马车遁去,甚至不敢回头再看这里一眼。 山林间的道路上,此时除了城九酒与陈白娴,就只有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严挺。 城九酒趴在地上,手足并用缓慢的爬在严挺身边,探出脑袋伏在严挺的胸口听了听,抬头对陈白娴挤出微笑:“你的运气很好,今日不用死了。” 陈白娴突然昂头干嚎,不顾自己的伤势起身向城九酒冲来,这是他最后的殊死一搏,映雪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剑身发出锃亮的荧光。 城九酒看着陈白娴迎面而来,手指紧握作拳,一拳击中在陈白娴的心口,她自信这一拳没有人能承受的住,足以击穿任何人的胸膛。 陈白娴愣住,而城九酒也同时呆住,二人同时看向这击在心口上的一拳。 “糟糕了……” 城九酒哀叹一句,直觉一阵昏天地暗,无力的一头栽倒在地上,这一拳也根本没有发出任何的威力。 陈白娴呆呆的看着地上的二人,呼吸急促,爆发出嘶声竭力的狂笑,随即竟也昏倒在地上。 三人就这么同时晕在这里,此时无论是谁都可以很轻易的杀死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山林道路的尽头传来“叮铃”的铃铛声,一个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漫步而来,即将路过这里。 而这个少女,手中把玩着一颗奇异的骰子。 …… “你在想什么呐?” 黄莺般的声音打乱了慕惊鸿的思绪,慕惊鸿回过神来,对背后的女子笑道:“我在想,如果严挺与我走的同一段路,那么我们很快便会相遇。” 慕惊鸿踏着林中的落叶飞速而行,金琦儿将俏脸贴在他的背上,悄悄嗅着男人身上的气味,听到这话露出了笑颜:“我倒希望不要遇到他。” “为什么?” “因为严挺的轻功不如你,而你一定会与他并行,就不能背我了。” 慕惊鸿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他强忍住心中那份悸动,勉强的笑了一声。 金琦儿闭上眼,她在想当年那一夜严挺与她说过的话,严挺说过,慕惊鸿是个很可靠的男人,同样也是追求刺激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金琦儿脸色一红,环着慕惊鸿的手臂颤的更紧了些。 “远处有两个人。” 慕惊鸿的声音惊醒金琦儿,她探出头向远处眺望,山林的远处果然有两道身影,她开口问道:“会是严挺和城九酒吗?” 慕惊鸿道:“不是,城九酒受的伤很重,不会那么快醒。” 受伤严重?金琦儿有些惊异,但没有问,他们离这两个人越来越近,不知为何,慕惊鸿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似乎正是从那两个人身上散发而出的。 慕惊鸿被这危机感扰乱了步伐,索性停在一棵大树上屏住气息,悄悄的对那两个人影远远的打量。 金琦儿不明所以,贴在慕惊鸿耳边轻声问道:“你感受到了什么?” 慕惊鸿额头已浮出微微的冷汗,他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语气道:“我感觉到他们很危险,准确来说是其中一个人很危险。” “哦?” 金琦儿一怔,不解的问道:“即便有我在,你也觉得会有危险?” 慕惊鸿很认真的说道:“是。” 作为一个神偷,慕惊鸿对危机的触觉是很敏锐的,他能感受到其中一人有庞大的能量,几乎是他遇到过最强烈的人。 他可以轻易一走了之,可身后的金琦儿怎么办? 慕惊鸿不自觉将金琦儿背的更紧,小声道:“不要出声。”金琦儿不再说话,紧抱住慕惊鸿,眯起眼睛观察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两个人。 远处二人走的并不快,甚至有些刻意放缓脚步。 “师傅,有两个人在上面。” “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师傅,我听得刺耳!” 李消灾嘴里打着哈欠,止住脚步,将宽大的重剑当作拐杖支撑着身体,对沈莹骂道:“我也告诫你多少次了,不要随便见着个人就慌,又不是谁都想要你的小命。” 沈莹道:“可这里人烟稀少,偏偏就让我们遇到两个会武功的人,是否也太巧了?” 李消灾挠了挠头,用很认真的口吻问道:“那么这种情况,你认为咱们该怎么办?” 沈莹道:“不如先试探一番,搞清楚他们二人的来历。” “如何试探?” “主动出击,先将他们制服住。” 李消灾一个弹指砸在沈莹脑袋上,笑骂:“你倒是会想这种馊主意,人家如果只是路过,咱们不问青红皂白把人家伤了,我看你怎么赔礼?” 沈莹吃痛,揉着脑袋问道:“那师傅认为该如何做?” “我说了,不要叫我师傅!”李消灾瞪了沈莹一眼,随后道:“很简单,你的脸上又不是没有长嘴,直接开口问便是。” “若他们说谎呢?” “你若知道他们说谎再动手也不迟。” 二人又迈动脚步,来到慕惊鸿所在的树下,李消灾将重剑丢在地上,抬起头看着二人,开口爽朗的笑道:“你们两个后生躲在树上作甚?我们又不是老虎会吃了你们。” 慕惊鸿微微叹息,背着金琦儿跃到树下,金琦儿松开手安静的站在一旁。 慕惊鸿对二人抱拳,道:“我们只是路过的行人,不想招惹是非,烦请前辈不要为难。” 李消灾看着慕惊鸿,他一眼就能看出慕惊鸿全身的肌肉紧绷着,做好随时逃走的准备,李消灾对二人笑了笑,也抱拳行礼道:“那就巧了,我们二人也是路过,同样不想招惹事情,只是我有些好奇,你的夫人似乎很擅长用毒?” 慕惊鸿看向金琦儿,有些疑惑的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李消灾轻轻伸出右手,摊开手掌露出掌心,一只极小的红色飞虫在掌心跳跃,虫子的翅膀竟已被剥了。 “就在你下来的时候,你的夫人放出了这个虫子,它是有毒的。” 慕惊鸿大惊,李消灾急忙摆手:“你不必惊慌,换作是我,在这山林遇到两个不认识的人也会有戒心的,我只是好奇你的夫人是何来历,你若为难也可以不说。” 慕惊鸿面露难色,金琦儿抿了抿嘴,平静的挤出两个字:“金花。” 李消灾恍然大悟,伸出手一把揽住沈莹,对金琦儿笑道:“怪不得,原来是金花的姑娘,不知你是金花中的哪个?” 金琦儿对李乱情行礼,道:“金琦儿。” 李消灾突然瞪起眼睛,在金琦儿身上四处打量,慕惊鸿见状站在金琦儿身前,对李消灾问道:“前辈可是与金花有交情?” 李消灾点了点头,对慕惊鸿身后的金琦儿笑道:“交情还不浅,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 金琦儿浑身一僵,她记得母亲曾对她说过,她的名字是那位传说中的剑客赐的。 李消灾说罢,又看向慕惊鸿,问道:“你的脚力颇有神隐门慕家的风范,你可姓慕?” 慕惊鸿道:“不瞒前辈,在下慕惊鸿,慕云侯之子。” “嗯……”李消灾浅笑,指着自己丢在地上的重剑,笑道:“那就太巧了,我与你父亲也是旧相识,你父亲是唯一能从我手上偷走这把剑的人。” 慕惊鸿浑身一震,盯着地上的那把大剑,他这才注意到这把破布包裹的剑实在太过宽大,而他的父亲说过江湖中只有一把剑是这个样子。 而那把剑的主人,始终只有一个人。 被尊为天下第一剑客,沧南李乱情。 第三十二章 “你为何不肯杀了他!” “为什么!你为什么仍是对他抱有期望!为什么就是一次一次的绕过他?” “你现在仍可以,还不算迟……” “他已不再是你的朋友……” 严挺怒吼一声,疯狂的甩着头,终于轻醒了过来。 伸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严挺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盖着温暖的被子。 这里似乎是一家酒楼的天字号房,屋内的摆设豪华,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熏香,闻着很舒服。 严挺揉了揉脑袋,头仍有些痛,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一双灵巧的手轻轻推开门,一个机灵的少女探出脑袋,对着严挺发笑:“你终于醒了,我还在想你们两个谁会先醒过来。” 严挺一怔,他并未见过眼前的少女,但也有些疑惑:“我们两个?” 少女乖巧的点了点头,走进屋内,严挺这才看到少女的身体,她身穿黄杉,手中拿着梨花剑,而她的腰间也挂着一把剑,剑柄是一条鲤鱼撕咬着一朵莲花。 “你的隔壁屋子,躺着一位中毒的姐姐” “是你将我们带到这里的?” “不错。” 严挺支起身子,道:“多谢。” 独孤小蓉狡黠的笑道:“你不必谢我,应该感谢这把梨花剑,若不是这把剑我不会管你们的。” 严挺看着独孤小蓉腰间的剑,问道:“这把剑应该与梨花同属独孤,你是独孤家的女儿?” 独孤小蓉点头:“我是第十九。” 严挺道:“原来是独孤小蓉,我听说过你。” 独孤小蓉装作惊讶道:“我在江湖中很有名吗?你听过我什么?” 严挺笑道:“我听说独孤十九是独孤家百年最有习武天分的那一个,却也是最懒的那一个,起小不爱习武练剑,而是沉迷赌博,曾在京城的赌局上把自己的剑给输了。” 独孤小蓉嘿嘿一笑,另一只手突然变出一个骰子,在严挺眼前晃了晃,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我的确爱赌但从未将自己的剑输掉过,至于你说的习武天分,这把梨花剑的主人要胜过我数倍。” 严挺道:“可这些话并不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正是你的十六姐独孤小英与我说的。” 独孤小蓉目光一亮,坐在严挺身边问道:“你果然见到过我十六姐,她人在何处?为何要将这把剑送与你呢?” 严挺道:“她人在哪里我不能说,这把剑也不是送给我,而是躺在隔壁的那个姑娘。” 独孤小蓉脸色微变,试探问道:“你是说近些日使用梨花的,是那个中毒的姐姐?” 严挺点头:“不错。” 独孤小蓉有些恍惚,回想起前些日在岐州外城的客栈见到过的剑痕,能够一剑同时斩断数十道蜂尾透骨针,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严挺见她神色有些复杂,说道:“你不必担心独孤小英,她现在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 独孤小英回过神,一把将严挺按倒在床上,翻身压住,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在与谁交战?快与我说来!” 严挺没有挣脱,说道:“我是严挺,那个中毒的女人是城九酒。” “城九酒?” 独孤小蓉并没有对严挺感兴趣,而是瞪大眼睛喊出城九酒的名字,重重的问道:“就躺在隔壁的那个女人,是城九酒?!” 严挺颇为意外,问道:“你知道她?你怎会知道她的?” 独孤小蓉挠了挠头,说道:“你不用管我如何知道她,我就问你,梨花到底是我十六姐送给她的,还是她从我十六姐手里抢来的?” 严挺肯定的说道:“梨花是独孤小英赠给城九酒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你带我去见我十六姐。” “不行。” “为何不行?” 严挺道:“你十六姐舍弃这把剑,就是想舍弃独孤女儿这个身份,她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人度过余生。” 独孤小蓉破口大骂:“你懂什么!独孤这个身份是她想不要就能不要的?你知不知道独孤家现在已乱成了一锅粥,没有这把剑,我大哥这个家主就永远是虚的。” 严挺眨了眨眼,说道:“那你将这把剑带回独孤不就行了?” 独孤小蓉急的脸色通红,又是骂道:“可我大哥那种人怎么配做独孤剑圣?我十六姐自小便用梨花,她才是独孤真正认可的继承人!” 严挺顿了顿,问道:“你大哥也是这么想的么?” 独孤小蓉道;“他当然不会,他可一心想要得到这把剑,巴不得将十六姐除掉,我绝不能让他们先寻到十六姐。” 独孤小蓉放开严挺,站起身在屋里来回不停的渡步,忍不住长叹:“这到底是怎么个事,怎么我十六姐会与你们扯上干系,还偏偏将这把如此重要的剑送给城九酒,这……” 说着说着,她自己突然愣住,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严挺小声问道:“你又想到了什么?” 独孤小蓉看着严挺,突然绽放笑颜,有些狡猾的问严挺:“我十六姐容易被人寻到么?” 严挺道:“有些人知道她的下落,但那些人应该与你大哥没有联系。” “嗯……”独孤小蓉舔了舔嘴唇,凑到严挺身前问道:“现在城九酒是否用着我十六姐的名号?” 严挺点了点头,他突然意识到独孤小蓉在打什么主意了。 独孤小蓉笑了笑,两只手撑着头笑道:“我突然觉得,这把梨花在城九酒手里会更合适一些。” 严挺道:“你最好想清楚,城九酒是个很危险的人,对她来说杀人实在太容易不过。” 独孤小蓉平静的说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将梨花留给她,有些人我是不能杀的,但是她可以。” 严挺心中暗惊,眼前的少女心思出人意料的狠辣,但他并没有告诉少女,城九酒这一年是杀不了人的。 独孤小蓉将梨花放在严挺身边,笑道:“我忘了告诉你,陈白娴已经走了,带着他那把映雪剑。” 严挺静静看着独孤小蓉,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少女实在不简单。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我你死了没,但他就是不肯说你的名字。”独孤小蓉从怀里拿出一个铃铛,轻轻摇晃,挂在自己腰间,对严挺笑道:“我骗他说你已经死了,他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 严挺点头,问道:“听你这话,你好像和白娴很熟悉,” 独孤小蓉道:“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没说过几句话,不过今日是头一次看清他的脸,他受的伤很重,但就算不肯多躺一会儿。” 严挺叹息,他对这个弟弟的秉性很了解,这个地方不能给他安全感,他就不会在这里多待一刻。 正在想着,独孤小蓉突然将骰子丢给严挺,问道:“你是否会去见我十六姐?” 严挺接过骰子,将骰子握在手心,道:“不错,我会去见她。” 独孤小蓉道:“那你就将这颗骰子交给她,顺便告诉她,我在家等着她回来。” 严挺问道:“你现在就要走?” 独孤小蓉点头:“我离开家也有段时日,总归是要回去的,梨花在你们手里,我想大哥很快会与你们打上交道的。” 独孤小蓉说罢就要离开,在踏出门口之际,严挺突然问道:“独孤家是否有一个叫严卿的姑娘?” 独孤小蓉站住,回过头看着严挺,露出顿悟的神采:“严挺,严卿,原来如此。” 严挺道:“她过得可好?” 独孤小蓉摇头,对严挺露出难以琢磨的坏笑:“她过得如何,你来独孤府一看便知。” “叮铃~” 铃铛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严挺才挣扎起身来到城九酒的房间。 城九酒仍安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严挺有些不忍惊醒她,坐在地上依靠着床,脑海中思索着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铁王府是一定要去的,东方神威的金刀也在那里,有些事他也要向铁王爷确认。 海易川还活着已是万幸,他现在需要慕惊鸿能快些回来,待他们会合后,就要找寻另外二人的帮助。 但一想到那两个他要找的人,严挺又感到有些头疼。 山林间,慕惊鸿与金琦儿面面相觑,都惊的说不出话。 李乱情坐在他那把重剑上,他对二人此刻的反应并不意外,笑道:“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我再给你们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个傻小子是沈莹,潇湘剑客沈玉山的儿子。” 慕惊鸿回过神,看了一眼沈莹,有些结巴的对李乱情问道:“李,李前辈这是要上哪里去?” 李乱情道:“不知道,我在等人。” “等谁?” “藏娇阁的人。” 慕惊鸿又是一惊,问道:“您知道藏娇阁的阁主已经来了?” 李乱情略有深意的看着慕惊鸿,慕惊鸿自知说错话,急忙闭住嘴巴。 “我不知道什么藏娇阁的阁主,我只想让这个傻小子拿回他的剑,他父亲的潇湘剑就在藏娇阁。” 沈莹这时插话:“你好像知道藏娇阁的行踪?” 慕惊鸿急忙否认,李乱情对沈莹摆了摆手,对慕惊鸿笑道:“不用管什么藏娇阁了,我现在更好奇你们两个,一个是金花大小姐,一个是神隐门未来门主,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慕惊鸿沉默,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金琦儿却很直白的说:“因为我们都是严挺的朋友。” 第三十三章 慕惊鸿有些焦急看向金琦儿,心中暗自抱怨她不该这么轻易的说出严挺的名字。 李消灾笑了笑,瞅了沈莹一眼,道:“你们都是严挺的朋友,那么你们此行是要去找他?” 金琦儿点头:“不错。” 李消灾继续问道:“你们这个朋友,身边可有他人?” 金琦儿道:“城九酒与他在一起。” “哦?”李消灾略感意外,随后指着沈莹说道:“那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我的这个傻徒儿前不久刚拜了独孤小英为师,就是为了杀你们的朋友。” 此话一出,金琦儿与慕惊鸿都傻了眼,慕惊鸿干笑一声,对沈莹问道:“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为何要杀严挺呢?” 沈莹平静的说道:“因为严挺杀了我的父亲。” 慕惊鸿更是摸不着头脑,有些茫然的看向李消灾,李消灾只是微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你如何断定是严挺杀死你父亲的?” “可能有误会,也可能没有,只有问过他本人才知道。” 慕惊鸿心中诧异,但又有些不解,这个傻小子很明显被血影门给玩弄了,但他拜独孤小英为师又是怎么回事?他没记错的话,严挺与他说过独孤小英藏在一家青楼做丫环,怎么会收他为徒的? 独孤小英?梨花?城九酒? 慕惊鸿的神情有些古怪,挠了挠头,问道:“你拜的这个独孤小英,是不是骑着一头红色的小驴子?” 沈莹道:“不错。” 金琦儿也瞬间明白了,她有些忍不住想笑,慕惊鸿急忙瞪了她一眼,对沈莹说道:“能让李前辈和小英姑娘同时收你为徒,想必你一定有过人的天赋,但严挺不是那么容易杀的,你还需要磨炼许久。” 沈莹问道:“严挺的武功有多高?使什么兵器?” 慕惊鸿道:“不在我之下,也不用兵器。” 沈莹突然厉声道:“你说谎!” 慕惊鸿叹道:“他自己是没有兵器的,向来都是逮到什么就用什么,而且我不认为他能杀得了你父亲。” 沈莹脸色阴沉不定,指着慕惊鸿骂道:“你不要因为他是你的朋友就袒护他,我一定会亲自找他问个清楚!” 慕惊鸿急忙摆手:“我没有袒护他的意思,待你自己见到他就知道。” 沈莹却并不打算放过慕惊鸿,恶狠狠的说道:“你们既然是严挺的朋友,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慕惊鸿错愕的指着金琦儿,道:“我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金花你总该信得过,你父亲与金花也是有交情的。” 金琦儿点头:“你父亲沈玉山与我母亲是至交,这你应该知道。” 沈莹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慕惊鸿暗舒一口气,他倒不是怕沈莹,而是怕这位李乱情误会,这位剑神若想要他的命,他连逃都不敢。 出乎慕惊鸿意料的是,李消灾对严挺的事并不感兴趣,他似乎置身于事外,脸上始终保持柔和的微笑看着慕惊鸿。 越来越有趣了,李消灾心中暗想,对慕惊鸿笑道:“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聊聊,不知能否跟我过来?” 慕惊鸿先看向金琦儿,随后激动的点了点头,李消灾起身向道路旁的山林深处走去,慕惊鸿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一段路,李消灾毫无顾忌直接坐在地上,慕惊鸿看他的样子颇为好笑,脏兮兮的衣裳随意披在身上,凌乱的长发看着许久未梳洗过,若不是他浑身散发的剑意,无论谁都看不出这会是闻名天下的李乱情。 李消灾见慕惊鸿站着不动,朝一边挪了挪身子,向地上拍了拍手,慕惊鸿意会,坐在他身边,问道:“李前辈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李消灾问道:“你似乎并不意外我会在这里,可是那个藏娇阁的阁主与你说的?” 慕惊鸿道:“果然瞒不过前辈。” 李消灾见他如此实诚,笑道:“那我想那个阁主应该就在这附近了,他的武功如何?” 慕惊鸿道:“深不可测,我从未见过她出手,但她有和前辈一样的气息。” 李消灾问道:“那么城九酒呢?你可见过她出手?” 慕惊鸿道:“见过。” 李消灾问道:“她相比藏娇阁的阁主如何?” 慕惊鸿直言道:“她的气息与你们都不同。” 李消灾问道:“她出手的时候,气息是什么样的?” 慕惊鸿道:“与东方神威类同,不动如平静的湖水,动则如同汹涌的海啸。” 李消灾认同的点了点头,这种境界他十年前就已经达到,如今的他已达到人剑合一,他的身体已是一把神剑,这种气息已经无法隐蔽。 慕惊鸿接着说道:“前辈应该已见过城九酒,您认为她的剑如何?” 李消灾直言:“不亚于我。” 慕惊鸿笑道:“可您应该不知道,她用剑的时间不过一个月,那把梨花是独孤小英前不久才赠送给她的。” 李消灾连连称奇,问道:“她从未习过剑法?” 慕惊鸿道:“从来没有。” 李消灾歪着头思索,索性干脆躺在草地上,随意抓起几根野草叼进嘴里咀嚼,慕惊鸿屏住呼吸生怕扰乱他的思绪。 李消灾思考片刻,突然问道:“城九酒要我等她一年,你可知道为何要一年?” 慕惊鸿叹道:“独孤小英赠她剑时,令她许下诺言,终生补得再杀一人,但她似乎并不想遵守。” “不,你错了。” 李消灾突然坐起身,对慕惊鸿笑道:“因为她打算再只活一年,她与当年的我一样,已没了生趣。” 慕惊鸿一怔,问道:“为何会失去生趣?” 李消灾笑道:“当年我已半招险胜东方神威,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十分的空虚,那种空虚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填补的,只有真正的对手才能令我愉悦,但当时放眼天下我已找不到对手。” 慕惊鸿惊道:“前辈胜过了东方神威?” 李消灾点头,又摇头,道:“东方神威与我不同,他心中有牵挂,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身处的职位,这些凡尘俗事都令他无法放手一击,所以才会差我半子,我知道他永远无法真正使出全力,所以我胜了,也是败了。” 慕惊鸿十分赞同,方才若没有金琦儿,他会很轻易的溜走,不会有什么顾忌。 李消灾接着说道:“我能理解城九酒的想法,若我都败在她的手里,这世上恐怕再也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 慕惊鸿道:“但她与当年的前辈不同。” 李消灾问道:“有何不同?” 慕惊鸿笑道:“当年前辈只是孤身一人,城九酒身边有我们这些朋友。” 李消灾突然大笑起来,拍了拍慕惊鸿的肩膀,笑道:“你不是我们不会懂得,事实上她也没有朋友,你们不配做她的朋友,所以她才会离不开酒,用醉意来麻痹精神上的空虚。” 慕惊鸿沉默,李消灾的话给他带来极大的冲击,他认识城九酒数年,似乎还没有李消灾认识几天更了解城九酒,李消灾又躺在地上,笑道:“沈莹那个傻小子本想跟着城九酒,但我知道城九酒仍有些凡尘琐事要处理,想必就是因为你那个叫严挺的朋友。” 慕惊鸿道:“不错。” 李消灾道:“所以我带走沈莹,想让她专心处理掉那些事,一年后与我全力一战。” 慕惊鸿突然有些心慌,问道:“你们的一战是无法避免的么?” 李消灾点头,道:“她也应该期待很久了,就算我不出现,她也一定会去找东方神威,无论谁胜谁负她都不会再活着。” 慕惊鸿猛的站起身,正色问道:“如果我一定要阻止呢?” 李消灾叹道:“就算你能阻止,要么她整日喝酒醉死过去,要么与我一样躲到荒无人烟的山野不再入世,但她一定会疯的。” “更何况,你根本无法阻止。” 慕惊鸿问道:“可您十年没有入世,如今仍是好好的。” 李消灾抿了抿嘴,突然扒开自己的上衣,慕惊鸿看的一惊,彻底说不出话。 李消灾上半身的伤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剑刺破的伤,刀砍过的伤,钝器砸过的伤,居然还有火烧过的伤痕,李消灾淡淡的说道:“这些伤都是我自己留下的,因为我太需要一个对手,但迟迟得不到,想死却又害怕自己的剑法失传,但又找不到能继承我剑法的传人,这一切杂乱的想法不停的折磨着我,就只能用自残来发泄。” 看着这些伤痕,慕惊鸿突然想到唐门影宗的唐心兰,他突然能理解唐心兰为何要将自己割成那么可憎的模样。 李消灾将衣服整理好,平静的说道:“我也不希望你阻止城九酒,我已有整整十年没有出剑过,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想这江湖也不再会有第二个城九酒了。” 这句话略有恐吓之意,慕惊鸿没有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消灾站起身,揽住慕惊鸿的肩膀,笑道:“好好珍惜你与城九酒这一年的时光,一年之后,我与她都会得到解脱的。” 第三十四章 城九酒的眼睫毛轻轻颤抖,缓慢抬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严挺宽大的肩膀。她有些费力的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睡眼,严挺感受到城九酒的动作,问道:“你醒了。” 城九酒应了一声,她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辆木板车上,严挺正坐在她的身前轻轻的赶着马车行驶在路上。 城九酒朝四周看了看,突然低下头翻找着什么东西,严挺头也未回说道:“梨花压在你的身下,酒葫芦在你身后系着,已经灌满了酒。” 城九酒急忙伸出手向身后探去,果然拿到了那个酒葫芦,拧开塞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这才挪动身子拿出梨花。 “他人呢?” 严挺顿了顿,风轻云淡的说道:“他走了。” 城九酒寂静,突然大声骂道:“你就这么让他走了?还要留着他继续害你?” 严挺道:“他比你我醒的都要早,我醒来时他已经不在了。” 城九酒轻轻叹气,又问道:“我昏倒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严挺道:“我醒来时见到了独孤小蓉,是她将你我送到了客栈。” 城九酒不由称奇:“独孤十九?她怎会遇到我们。她和你说了什么?” 严挺道:“独孤家已经决定由独孤明月继任家主之外,她本想去寻独孤小英,但知道梨花在你手里后,就决定回家了。” 城九酒即使再傻此刻也能猜到独孤小蓉的用意,发出一阵冷笑,感叹道:“真不理解他们这些名门家族中的暗斗,但她若想将我当作棋子,我不介意先割了她下棋的手。” 严挺应了一声没有再说,只是加快了马车的速度,他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城九酒倚靠在严挺背上,揉着太阳穴,问道:“海易川那个家伙如何?慕惊鸿人呢?” 严挺道:“海易川只剩下一口气,我拜托慕惊鸿将他带去燕云,找妙手仁心宗求医。” “他们去了多久?” “已有两日。” 城九酒吹了声口哨,笑道:“以他的速度想必应该到了,我们这是在哪里?” 严挺道:“再走没多远就到洛阳。” 城九酒转过身眺望远处,洛阳城关的大门果然耸立在道路的尽头,她笑道:“到了洛阳我们先去一趟百花楼,我想先见一下小英姐姐。” 严挺点头,笑道:“我会先送你到那里去。” 城九酒又靠在他背后,正想稍微眯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问道:“你不去?你要去哪里?” 严挺道:“铁王府。” 城九酒道:“那我们就先去铁王府,再去百花楼。” 这句话说得坚决,不容严挺反驳,城九酒说完将葫芦里的酒倒入嘴中,将梨花轻轻出鞘,一口喷在剑刃上,亮银闪光。 “我得好好向小英姐姐道歉,与她的约定实在没办法遵守。” 严挺笑道:“那个疯子被折磨的算不得人,你恰好给了他解脱。” 城九酒平静静的说道:“我本来就没打算把那个疯子当作人看,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我都要参与,不杀人是不行的。” 没多久二人坐着马车驶进洛阳城,城九酒望着过往的行人,悄悄对严挺说道:“最近好像经常出现天禄府的人,我前几日在岐州外城就见过几个。” 天禄府行事从来都是很隐蔽的,如今却能见到他们大摇大摆出现在街道上,这是很反常的事。 “我是被天禄府通缉的犯人,但他们貌似并不是为了我。” “应该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要来了。” 严挺想了想,这个解释最有可能,但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会有谁来。 来到铁王府门前,此刻仍是大门紧闭,与严挺前些日那时相同,不同的是此刻严挺身边的人不再是稳重的东方神威,而是有些浮躁的城九酒。 没等严挺说话,城九酒跳下马车,拿住梨花扛在左肩,对严挺笑道:“明明是大白天却把门关的这么严实,分明就是要我们踹开进去。” 此时的她完全看不出曾中剧毒的痕迹,浑身散发着饱满的活力,城九酒不由严挺说话直接将他拉住,走到铁王府大门上去就是一脚,“砰!”结实的大门被她猛烈的踹开, 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座九尺高的金佛,这尊金佛平日就这么坐在这里,大门敞开随时迎接路过行人的注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打这尊金佛的主意。 在洛阳城,铁王爷的权威胜过苍天。 城九酒看的一愣,问严挺:“这尊佛像是金子做的么?” 严挺注视着金佛慈祥的面容,点头:“千金铸造,绝不掺一丝虚假。” 城九酒笑道:“待我们离去时,我要把它搬走融了换酒喝。” 二人正打量着佛像,这时一位下人匆匆赶来,先将被踹开的大门关上,才回头对二人行礼道:“我家老爷吩咐,请严公子与城姑娘先到偏殿饮茶,老爷随后便到。” 这位下人正是那日与严挺说话的那位,城九酒笑眯眯的对下人道:“你家铁老爷摆好大的谱,明明已知我们会来还紧闭大门,铁王爷现在人在何处?” 下人恭敬说道:“老爷身有旧疾正在梳洗,得知二位前来特意要我等备下美酒款待。” 城九酒却不领情,指着下人骂道:“我就在这里等,让你老爷亲自过来迎我!” 下人面露难色,城九酒见四周无人,便走进挽住下人,说道:“我这个人脾气很怪,若诚心迎接我倒有些拘谨,可若对我摆这种龙门轿,我偏要得寸进尺,所以你若不想被我打断腿,就快去叫你老爷来迎我。” 说罢从怀里掏出几文钱塞到下人手里,轻声笑道:“我就剩下这点钱,还请你腿脚麻利些。” 下人捏着这几分钱,干笑了声,迈开腿飞快向内府溜去。 严挺看着那人走了,才对城九酒道:“铁王府内高手如云,你这么做实在有些冒失。” 城九酒笑道:“那你刚才为何不阻拦我?” 严挺道:“因为我想看看他会不会真的亲自来迎你。” 二人等了不一会儿,从内府突然窜出数十位高手,这些高手准确落在四面八方处,将二人团团围住,从轻功来看都是万中挑一的。 城九酒与严挺静静的站在原地,静待这些人的动作。 这些高手突然跪倒在地,对城九酒抱拳,大声喝道:“王爷吩咐,请往内院一叙!” 城九酒冷笑,毫不顾忌这些人对严挺大声问道:“你说这个铁王爷在搞什么名堂?” 严挺也大声笑道:“或许是放不下他的老脸,想逼我们进去。” 城九酒大笑,对着跪在地上的众人笑道:“听见没?我的朋友说你们想逼我进去,你们打算如何逼我?” 众人未作答,保持跪姿丝毫不动。 城九酒问道:“我若不进去,你们是不是会一直跪在这里?” 众人齐声喝道:“是!” 城九酒掏了掏耳朵,突然拔剑。 “锵” 只是一瞬间梨花便已入鞘,跪在地上的众人胸口都被划破一道血口,但他们仍没有动,甚至声音都未作一声, 城九酒将手按在剑柄,怒喝:“我再出剑,掉的就是你们的脑袋!” 众人丝毫未惧,齐声又是大喝:“王爷吩咐,请往内院一叙!” 城九酒叹了一声,对严挺无奈的说道:“恐怕只有将这些人砍了,铁王爷才肯过来。” 严挺按住城九酒的肩膀,轻声道:“方才只是让我们去偏院等,现在肯叫我们进内院,他已经很让步了。” 城九酒作罢,对这些人招呼:“起来吧,带我们进去。” 众人仍跪着不肯起身,城九酒面露诧异,对众人问道:“我都答应了,你们还跪着作甚?” 一个像是领头的对城九酒说道:“老爷只请严公子一人进去。” 城九酒大怒,正要发作,严挺却拦住她道:“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人进去。” 城九酒不肯,严挺安抚道:“有你在这里,铁王爷不会拿我如何。” 城九酒想了想,只能作罢,但对严挺嘱咐:“一炷香时间,你若不出来,我就硬闯。” 严挺笑道:‘好!’ 严挺踏步走了进去,城九酒坐在地上,拿出酒葫芦饮了一口,对众人道:“你们也别跪着了,和我说说话。” 众人未作答,城九酒将酒葫芦递给那个领头人,道:“喂!听到我说话了么?来陪我喝酒。” 仍没有回应。 城九酒指着他们,骂道:“看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怎么就愿意给一个老头子当狗?你们是木头么?” 寂静无声,这几位像是没有听到城九酒说话一般。 “好,你们就跪着吧。” 城九酒干脆侧躺在地上,悠闲的喝着酒,随后露出一抹坏笑,对领头人道:“其实我骗了我的朋友,我对他说一炷香的时间,其实我等不了那么久,只要我葫芦里的酒喝完我就会进去,到那时你们想阻拦我是不可能的。” 严挺自然无法听到这句话,但他清楚城九酒的为人,他知道一炷香对于城九酒来说已是很漫长的时间。 下人领着严挺径直走进内院,铁王爷就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他的面前是一张石桌,桌上摆着两个茶杯和一壶刚沏好的茶。 当严挺来到这里,铁王爷也恰好回头,镇定的看着严挺,但他的手却在颤抖,像是恐惧,也像是愤怒。 而铁王爷的身旁还坐着一个人,是东方神威。 东方神威看到严挺,脸上浮现露玩味的笑容,笑道:“铁王爷与我打赌,说你回到洛阳第一个想要见的人就是他。” 严挺道:“你赌我不会?” 东方神威点头,颇为好奇的问他:“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也不肯对我说。” 铁王爷整个人都缩在宽大的虎皮袄里,此刻对严挺发出极难听的笑容:“我现在可以说了,但不如先让你来问。” 严挺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可知道东方神威的金刀被放在你这里?” 此话一出,东方神威猛的回头,瞪大眼睛看向铁王爷,铁王爷从容不迫的点头:“我知道。” 严挺问道:“你何时知道的?” 铁王爷笑道:“从他丢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把金刀一定会放在我这里。” 这是严挺没有想到的,他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坦诚表面自己的立场。 东方神威身体有些发抖,虽已强忍自己的杀气,但严挺仍觉得四周的空气变得有些稀薄,仿佛一把锋利的刀横在自己咽喉。 铁王爷身体卷缩的更紧,故作平静的对身旁的东方神威笑道:“我知道今日必死,从严挺能活着回洛阳我就知道,但你能否让他问完?” 东方神威双眼通红,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会很快杀你,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铁王爷僵硬的点了点头,他与东方神威结交数十年,而且他有太多的秘密。于情于理东方神威都不会离开杀他。 严挺走到他的身边,问道:“那把金刀现在仍在铁王府?” 铁王爷摇头,严挺问道:“你将金刀交给了谁?” 铁王爷道:“就在前些日祭奠独孤剑圣时,我交给了独孤明月。” 严挺叹了口气,看向东方神威,东方神威同样惊愕,他与铁王爷同行,竟没有发觉自己丢失的金刀就被他携带在身上,但他与严挺同时有些疑惑,独孤明月为何会收下他的金刀? 铁王爷见二人没有说话,冷笑:“我已是将死之人,不妨坦诚将所有事都告诉你,早在数十年前我与独孤若雄都已是血影中人,而独孤若雄死在城九酒手里也是我知道的,因为他告诉我,他想让独孤家摆脱血影的控制。” 第三十五章 独孤若雄将铁王爷当作可以信任的朋友,但铁王爷出卖了他,并将此事禀报了血影门主。 城九酒杀死独孤若雄,这也是因他而起。 严挺深深叹了口气,问道:“那血影为何要我杀你?难道门主也怀疑过你?” 铁王爷点头:“不错,他很少真正信任别人。” 严挺问道:“血影门主的真实身份是谁?” 铁王爷道:“我绝不会说。” 严挺突然厉声道:“你宁愿死都不肯说?” 铁王爷凄惨的笑道:“如果我说了,我整个府上所有人都会死,但我不说,死的只是我一个。” 严挺还未说话,东方神威冷冷的说道:“你别以为我会放过你的家人,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他们也是要死的。” 铁王爷笑道:“你不会的,因为你拿我当作朋友,更已收我的儿子为徒,你一辈子都是正直的人,绝不会做灭门的事。” 东方神威沉默,脸色阴沉的仿佛黑炭一般。 严挺也叹了口气,最后问了一句:“你是否已将独孤小英的藏身处告诉了独孤明月?” 铁王爷道:“没有。” 这个回答让严挺安心了些,对东方神威道:“我已没有要问的,他就交给你处置,我会在百花楼等你。” 说罢严挺正欲离开,铁王爷却叫住了他,问道:“你难道不好奇为何血影会追杀你?” 严挺止住脚步,紧盯着铁王爷。 铁王爷平静的说道:“只凭一个人的闲言碎语,门主是不会对你如此赶尽杀绝的,他想培养你。” 严挺道:“他想培养我?” 铁王爷点头,笑道:“他在挑选能接替他的人,你是他中意的其中一人,陈白娴也是,城九酒也是。” 严挺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提着嗓子问道:“你是在与我说笑么?” 铁王爷饮了一杯茶,才笑道:“你现在经受的磨炼是他刻意为之,他也清楚你现在有多么恨他,有多想杀他,这些都是他想要的。” 严挺道:“你的意思是,他想要我杀他,然后坐上他的位置?” 铁王爷道:“不错。” 严挺骂道:“一派胡言,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恨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要杀的也不止是他一个人,我会让整个血影门彻底在江湖消失。” 铁王爷道:“我知道你会这么做,但这也是他想要的。” 严挺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不给铁王爷再说的机会,对东方神威说道:“他就交由你处置,我会在百花楼等你。” 东方神威点头,此刻也不需要严挺继续留在这里。 严挺刚走出内院,发现有一个身高九尺的威武大汉正在长廊侯着,似乎是在等着严挺。 他的双眼通红,似乎正在经历巨大的伤痛,看着严挺过来有些激动,但又没有说话。 这个男人严挺见过,他当年刺杀铁王爷时隐藏在府内近一个月,他知道这是铁王爷的儿子铁浮屠 严挺走过他的身边,在他的身后站住,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铁浮屠点头,语气带有些哭腔:“但我不相信,我父亲告诉我……” “你会是新一任铁王爷,铁王府将由你执掌!”严挺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要做你父亲做过的错事,无论身处怎样的险境,都要保持本心稳住立场。” 铁浮屠长舒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对身后的严挺说道:“我也不会忘记你对我父亲做过的事,无论你有怎样的理由,你都是铁王府的敌人。” 严挺有些惆怅,却点了点头:“我知道。” 二人一前一后走去,待严挺走到长廊的尽头,身后又传来铁浮屠的声音:“但你不是我的敌人,他日若在外相见,希望能与你痛饮!” 严挺浑身一震,原地大喝一声:“好!” 城九酒喝的很勤,酒葫芦里的酒所剩不多,仍跪在地上的数位高手头上都有些汗水,不知是因为长跪在地上导致的身体疲惫,还是心中缓缓生出的恐惧。 城九酒,这个名字对于没听说过的人只是普通的名讳,但对于了解她的人来说,是绝对不能招惹的魔神。 一个外表甜美的小姑娘,是如何练得绝世的武功的?没人知道,城九酒也从未对人说过自己的身世。 仅凭方才那轻描淡写的一剑,他们就能确定,若城九酒葫芦里的酒喝完严挺仍未出现,那一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也许是他们运气好,天命让他们今日不该死。 严挺的脚步声从府内传来,城九酒恰好喝光最后一口酒。 城九酒支起身子,对这些人笑道:“这下你们不用再跪着了。” 严挺拉开大门,拉住城九酒急忙坐上马车,挥手使鞭催促马车朝百花楼方向驶去。 城九酒见严挺神情有些严肃,试探问他:“你出来的很快,是否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严挺点头,道:“我们太低估血影的势力,其实我们自始至终都没能脱离他们的手掌心。” 城九酒听的一愣,问道:“难道铁王爷与我们一样,都是血影中人?” 严挺点头,他此刻有些慌乱,全无平日的镇定:“不止铁王爷,你杀的独孤若雄也是,即将继任独孤家主的独孤明月也是。” 城九酒大惊,抓住严挺的肩膀问道:“那我们是否要告知小英姐姐?” 严挺挥舞着马鞭,闻言冷笑:“我们不仅要告诉她,还要劝她回去。” “回哪里去?” “回她的独孤家,即便她再不愿意,我们也要劝她回去,不然独孤就无法脱离血影的掌控。” 百花楼离铁王府并不远,二人没用多少时间便来到百花楼。 城九酒不等马车停稳,翻身跃下马车冲进百花楼,不顾老鸨张妈的呼喊直接冲进后院,洗衣房,小英住的小屋,她没有找到独孤小英的身影,急忙又跑出来,在大堂随便找了个女人一把揪住,问道:“阿丑呢?她现在在哪里?” 女人花的浓妆艳抹,身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香气,被城九酒这么拿住不由得慌了神,张开嘴就要叫出来,城九酒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恶狠狠的骂道:“我只是要你说出阿丑在哪,你若敢叫出声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女人慌乱的点头,城九酒松开她的嘴,女人才急忙说道:“倒泔水的阿牛病了,近些日阿丑都在做他的活。” 城九酒骂道:“我不是问你阿丑在做什么,我是问你她人在哪?” 女人颤颤巍巍的道:“阿丑应该拉着泔水车去城关了,城里的泔水都会倒在那里。” 城九酒放开她一把冲了出去,却看到严挺将手遮在眼上,向远处看着,城九酒顺着严挺的目光看去,果然路的远处有一辆拉着木桶的牛车,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牵着牛车缓缓朝这里走来。 城九酒拉住严挺说道:“那就是小英姐姐,我们快过去!” 严挺没再犹豫,跳下马车与城九酒一起迎向小英。 独孤小英远远的看到百花楼有两个人向自己跑来,心中有些疑惑,待看清二人相貌后有些诧异,勒住牛车等着二人。 严挺先跑到她的身边,小英正要微笑与他打招呼,却不想被严挺一把拉住手臂,小英身体绷紧但也没有反抗,她知道严挺这么慌乱,一定要很重要的事要与自己说。 “你不能继续留在百花楼,独孤家需要你。” 小英听得一怔,她没想到严挺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她问道:“为什么?” 严挺拉住她,将她手中的纤绳丢开,对小英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小英正要拒绝,城九酒此时赶到,一脸焦急的对小英说道:“我们真的有要紧事要说,姐姐你一定要听我们的。” 小英看了看城九酒,又看了看严挺,脸色开始有些凝重起来。 百花楼向南数里有一座荒芜已久的庄园,小英领着严挺二人来到此处,她仍牵着那辆满载泔水桶的牛车。 严挺明白,独孤小英并不想放弃现在已有的平静生活,但他没有选择。 独孤小英若能执掌独孤一家,那么血影的势力就会消减许多。 小英将牛绳放开,任由老牛在这里啃食野草,问道:“这里不会有人来,你们要和我说什么?” 严挺道:“我与城九酒同属一个杀手组织,想必你已经知道。” 小英点头,严挺继续道:“城九酒告诉过你,是她杀了你的父亲,但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你父亲与我们一样,同属于血影中人。” 小英直勾勾的盯着严挺,看不出什么表情。 严挺心中一紧,还是说道:“血影之所以让城九酒这么做,是因为你的父亲想让独孤家脱离血影的控制,但走漏了风声。” 小英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用很平静的口吻道:“这些已与我没有关系,我不再是独孤家的人。” 严挺叹道:“如今你的大哥独孤明月即将继承独孤家主,但他也是血影的人。” 小英微微动容,但仍装作平静的道:“那也与我无关。” 严挺道:“但他们认为梨花在你手中,一定会来找你,你无法躲过。” 小英昂起头,语气稍有些冰冷:“你们可将我的行踪透露给外人?” 严挺顿了顿,说道:“我只告诉过慕惊鸿,他与我形同骨肉绝不会向外透露,但小翠是铁王爷安插在你身边的人。” 小翠……独孤小英有些走神,最近这几日没有看到小翠的身影,她本以为小翠是赎身离开了。 小英深深叹气,问道:“血影到底是个什么门派,若只是一个刺客组织,又为何会牵连这么多人?” 城九酒插话道:“小英姐姐不必思考那么多,只需要知道我与严挺现在要做的正是覆灭这个组织,只要独孤家仍被他们掌控,我们就一定会与你的家人为敌。” 城九酒说罢,将梨花剑递到小英面前,说道:“那日你我的约定,我无法再遵守,这本是你的剑,现在归还与你。” 小英看着这把熟悉的剑,摇了摇头,她说道:“我既然放弃了梨花,就不会再重新拾起来。” 城九酒急道:“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家人一错再错,继续做血影的猎犬?我不妨告诉你,你的大哥就在寻找这把剑,我绝不会念及你的恩情放过他,在我眼里他已算不得人。” 严挺拉住城九酒,从怀中掏出那日独孤小蓉交给他的骰子,说道:“这是你十九妹让我转交给你的,她在独孤家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 小英看着这颗骰子,眼中含着泪光,突然厉声道:“你们为何要逼我!我离开家门躲到这青楼,做着下人做的活,就是不愿面对骨肉相残的这一刻,如今我只是阿丑,不再是独孤小英,独孤家如何都与我无关!” 第三十六章 听着小英的嘶喊,严挺与城九酒都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也不忍再逼迫小英什么。 是啊,这个女人只想远离江湖是非,过寻常人的生活,这难道过分么? 小英已有些哭腔,大口呼吸,努力使自己的身体镇定下来,她把眼前的二人当作朋友,不愿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急忙扭过头,眼泪随即流了下来。 小英并不怪他们,只是恨自己实在懦弱,没有勇气面对曾经那些兄弟姐妹,同时生出一种绝望感,为什么自己要生在独孤家,为何实在躲不过那些阴影。 严挺沉默片刻,将骰子放在小英脚边,对小英轻声道:“是我们的过错,作为朋友我们不该逼你做不想做的事,你安心留在这里,不会再有人打扰你。” 城九酒也将梨花放下,但想了想又拿了起来,对小英道:“我本不配再用这把剑,但如果留在这里可能会给你引来一些麻烦,所以请再借我一年。” 小英背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城九酒挤出笑容,笑道:“一年后我们会再回来寻你,那时我们都将是寻常之人,一起过平静安宁的生活。” 严挺与城九酒走出庄园,只留下小英一人坐在这里,老牛啃饱了肚子,卧倒在地上打盹,庄园又恢复了曾经的沉寂。 末了,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徐徐踏来,东方神威站在庄园的院内,静静的看着小英的背影。 小英用手擦了擦脸,转过头,起身对东方神威行礼:“东方伯父。” 东方神威点了点头,露出慈爱的笑容:“我以为你打算永远也不认我这个伯父了。” 小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伤,滚烫的泪水洒在脸上,扑在东方神威的怀里痛哭,东方神威探出手揉了揉小英的头,长叹一声,道:“想必严挺已经和你说了。” 小英没有说话,将整张脸埋在他的胸口,东方神威心中也有些凄凉,他是看着独孤小英从娃娃学语成长到亭亭玉立,早已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如今小英遭受这么大的痛苦,自己心里也不会好受。 擦干小英的泪水,与她一并坐在石凳上,东方神威道:“你的选择没有错,我也不希望你再回到独孤去,那里不再是你熟悉的家了。” 小英哽咽道:“那……伯父是否会对……” “你不需要知道。”东方神威止住小英发问,笑道:“你已是个平凡女人,江湖上的事与你已没有关系,我会替若雄处理好独孤的家事。” 东方神威说罢起身,走到院内捡起严挺放在地上的骰子,道“你的兄弟姐妹众多,总有更适合做独孤家主的人,所以你无须担心继承人的事。” 小英点了点头,东方神威说的话让她安心许多。 东方神威将骰子放在小英的掌心,看着小英脸上的丑状,忍不住摇了摇头,随后又笑道:“你也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身边总要有个男人,严挺是个真正的男人。” 小英脸色一红,有些娇嗔的说道:“东方伯父!” 东方神威笑容更甚,坐回石凳上认真的说道:“他现在正做着很危险的事,会面临许多麻烦,只要你点头,我会帮他渡过难关。” 小英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东方神威起身,看着那辆满载泔水桶的破旧板车,还有打着盹的老黄牛,实在忍不住叹道:“你其实没必要这么作践自己,平凡的生活并不是要过的这么苦难。” 小英淡然说道:“这样的生活对我算不上苦难,我每天都过的很充实。” 东方神威,拿出一块玉牌递给小英,玉牌上刻着一个“禄”字。 “若你遇上麻烦但不便出手,可以将这块玉牌随意交给一个当差的,他们会领着你去见一个人,那个人等同于我。” 小英认得这块玉佩是天禄府的牌子,乖乖收起,问道:“是慕容伯父来了么?” 东方神威点头,笑道:“我希望你永远也用不着这块玉佩,你知道慕容家的人脾气都不算好。” 严挺与城九酒又回到了百花楼。 作为一个青楼,往日的客人都是男人,很少会有女人踏足这里,还拿着一把漂亮的长剑。 城九酒刚进来大堂,就被老鸨张妈抓住衣裳,接连招呼:“你这个姑娘怎么回事?方才进来什么也不干就欺负我的闺女,现在又进来做什么?” 城九酒也不废话,翻身将张妈搂在怀中,随后轻轻一推将她推出好远,骂道:“你们这又不是什么京城天牢,怎么就不让人进来了?快给我拿些酒来。” 张妈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叉起腰叫骂:“老娘这百花楼有的是酒,可你有银子么?” 严挺掏出几两银子甩给张妈,张妈立刻像是变了个人,谄媚的笑道:“哎呦,有银子不早说,快快入座,我叫人给你端酒去。”说罢一扭一拐的就去招呼其他客人。 城九酒的相貌无疑是这里最出众的,一些胆大的客人见到如此出水芙蓉的姑娘,心中未免生些淫欲,用猥琐的目光瞅着她,城九酒一声冷笑,随意找个角落的桌子将梨花重重的拍在桌上,她心中窝着一团火,巴不得这时有人来找事。 严挺坐在她的身旁,等下人将酒端来,也不用杯子,拿起一坛开封直接就往嘴里倒,随后对城九酒轻声说道:“咱们就在这等慕惊鸿几日,随后去找另一个人。” 城九酒抢过严挺的酒喝了几口,有些急躁的挠了挠头,问道:“你现在肯对我说你的计划么?” 严挺道:“咱们还需要找两个人,一个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一个是眼睛看的最远的人。” 城九酒问道:“天下谁是最聪明的人?” 严挺道:“这个人你也认得,就是送你酒葫芦的人。” 城九酒一愣,随后恍然大悟般的点头:“怪不得你之前不愿告诉我,她的脑子的确聪明,可惜用不到正途上。” 严挺淡然道:“我知道你最恨的就是她,但我没有其他办法,因为她是门主唯一的女儿。” 城九酒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件事,但她并不愿再见到那个女人:“你既然记得她是门主的女儿,那么应该也没忘她是如何背叛我们的。” 严挺道:“我能理解她当年的选择。” “你能理解?” 城九酒将手中的酒猛的甩到地上,剧烈的声响将大堂所有人都镇住,城九酒起身朝外走去,严挺急忙跟在她的身后,这里当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他们二人走到后院,城九酒一脚将沉重的磨盘踹的四分五裂,指着严挺大骂:“我早就告诉过你,只要让我再见到她一眼我定会杀她。” 严挺道:“我知道。” 城九酒冷笑:“所以你还要寻求她的帮助?你就不怕她再出卖你?” 严挺道:“她如今不需要再出卖我,况且她也同样怨恨她的父亲。” 城九酒实在不愿再提那个女人,拿住腰间的葫芦重重掷在地上摔成多瓣,似乎仍不解气重重的踩了几脚,又是骂道:“严挺,严挺,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可你现在居然疯到还相信那个人!” 严挺正欲再说,身后响起“咚咚”的敲门声,回过头看,是东方神威来了。 “你们在聊什么?” 城九酒一看是大内的东方神威,急忙对着他喊道:“你来的正好,快看看严挺这个疯子打算做什么,他打算去京城皇宫找如今的太子妃!” 东方神威老脸一怔,小心翼翼的问严挺:“她说的是真的?” 严挺点头。 东方神威露出十分古怪的神情,他知道严挺的胆子一向很大,但这么没头脑的事还是太出乎他的意料。 “太子妃?姜妃娘娘?为何要去找她?” 城九酒抢先答话:“因为那个该死的疯女人曾经是严挺的青梅竹马,所以严挺要去找他的旧情人叙旧,你身为大内总管必须阻止他才行。” “该死的疯女人……”东方神威更是诧异,问城九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妃娘娘与你们曾有何关系?” 严挺瞪了城九酒一眼,对东方神威说道:“并不是什么青梅竹马,只是普通朋友,她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她能帮到你什么?” “她是血影门主的女儿。” 东方神威沉默,这个消息实在令他震惊。 严挺道:“当年我们行刺当朝的一位重臣,她出卖了我们得到那位重臣的信任,进宫一路爬到了太子妃的位置。” 话说的轻巧,其中的艰辛当然不是一句话就能概括的。 东方神威沉默好久才问道:“当年的那位重臣,是不是李太尉?” 城九酒在一旁戏谑道:“没错,就是那个死在她的肚皮上的李大人,她当然不会满足只做一个太尉的小妾,想必能坐上太子妃这个位置她睡了不少大人物。” 严挺止住城九酒:“别说了。” 城九酒更急了,叉着腰骂道:“怎么?我说她你心疼了?难道你觉得只凭她那脑袋瓜就能一步上天?” 东方神威轻咳一声,按理说他身居大内总管,这种事他不该听,也不能容别人乱说,他急忙错开话题:“你们去京城我不说什么,但若想硬闯皇宫我绝不会允许。” “我当然不会硬闯,有办法让她走出皇宫来。” 第三十七章 洛阳城外十里处,慕惊鸿与金琦儿刚赶到这里,就见到有几个身穿天禄府官服的人骑马而行,也向着洛阳城进发。 这一路上他们已见过三波这样的行人了。 慕惊鸿看的奇怪,天禄府的人这么大庭广众的聚集而行,难道洛阳城内是有什么大事?会不会是因为严挺? 金琦儿同样也在想,问慕惊鸿:“我记得你说过严挺是被天禄府通缉的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再快些?” 慕惊鸿点了点头,背着金琦儿加快脚步,待他们赶到洛阳城关不远,却发现城关大门已经紧闭,门口围着许多想要进去的路人。 一位魁梧的大汉在人群中叫骂:“他奶奶的怎会回事?老子上午才出的城,现在凭什么就不让进了?就连个告示也没有?” 另一位怀中抱着婴儿的妇人,也是一脸愁容的喊道:“怎么说不让进就不让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城里出事了么?” 人群在城门外挤挤攘攘,金琦儿跳下慕惊鸿的背,挤过人群来到最前面,只听得守城的官兵也是无奈的安抚众人:“我们也是刚收到的命令,也是迫于无奈,乡亲们安心等一会,说不定马上就会开了。” 人群中一个身穿锦袍的富态商人,昂着脖子指着官兵骂道:“什么狗屁命令,耽误老子的买卖你们赔我银子?” 拥挤的众人纷纷叫骂,这几个只听命令的官兵当然安抚不了,他们自己心中也有些纳闷,洛阳城算得上天下最繁华的城,大白日的关闭城门还是头一回,难道城里是进了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可就算是皇亲国戚,那也不至于锁城吧? 金琦儿从人群中退了出去,走到慕惊鸿身边道:“城里有些不对劲,我们快些进去。” 他们与这些人不同,数十丈高的城墙自然是拦不住他们的,慕惊鸿刚想带着她翻墙去,这时城门突然开了一个小缝,一位天禄府的官人迈着大步独自走了出来,对吵闹的众人大喝一声: “聒噪!” 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将众人镇住,慕惊鸿眼见到此人,突然拉住金琦儿停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位官人。 “再有大声喧哗者,按妨碍官府论责!” 官人亮出腰间的锏,整个人杀气腾腾,没有人会怀疑他在说笑。 金琦儿当然看到了这把锏,也大概猜到这个人的身份:“他是慕容家的人,你可认得他是谁?” 慕惊鸿有些神秘的点了点头,轻声笑道:“我不光知道他是谁,还跟他打过交道。”随后又觉得诧异,笑容僵住:“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他是谁?” “慕容敖,京城慕容家的长子。” 慕容家掌管天禄府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金琦儿道:“他会是为了严挺而来吗?” 慕惊鸿拉着金琦儿快步走,来到城墙偏僻的一角,才脸色难看的说道:“他是个很懒的家伙,严挺还不至于让他从京城跑到洛阳来,除非是跟着他的父亲。” 金琦儿有些诧异,问道:“你是说慕容家主慕容风起?那就更不可能是为了严挺了。” 慕惊鸿点头,拉住金琦儿飞身翻到城墙上,道:“李乱情与城九酒约定一年后再战。” “我知道。” “但血影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金琦儿眨了眨眼,惊道:“你是说,慕容风起是冲着城九酒来的?” 慕惊鸿叹道:“除了城九酒,我想不到还有谁值得慕容家亲临洛阳,但我还好奇,血影如果想除掉城九酒,为何会让慕容家的人出手。” 金琦儿道:“或许血影并不只想除掉城九酒?” 慕惊鸿点头:“不错,慕容的锏专克刀剑,但城九酒近些日才用剑。” 二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独孤小英,她是用剑的。 慕惊鸿越想越瘆得慌,决定先去百花楼找到严挺,独孤小英应该也在那里。 百花楼内,东方神威一言不发,瞅着严挺不知道该如何做, 他给小英的那块玉佩是天下独一份,是慕容风起亲手刻给他的,他并不知道慕容家此行恰是要除掉独孤小英。 慕容风起对他说此行是为了城九酒,因为慕容已知道独孤若雄是城九酒所杀。 东方神威并不打算插手,慕容家杀不了城九酒,有严挺在,城九酒也不会大开杀戒灭了慕容家。 他现在的心思都在严挺的计划上,这个入京城找太子妃的事。 “你的胆子太大了!” 东方神威皱着眉,即使严挺真有办法让太子妃出宫,他也绝不能允许严挺利用太子妃完成他的勾当。 “你知不知道,你说出的话足以令我杀你?” “我知道。” “那你就应该拦住城九酒,不该让她把此事说出来。”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东方神威一怔,瞪大眼睛看着严挺,一字字的问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严挺也一字字的说道:“要让太子妃出宫,需要你的帮助。” “你找死!” 东方神威几乎是喊出来,他很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了。 城九酒也站在东方神威一边,对严挺骂道:“没错,你要是打定主意去寻那个疯女人,我也要卸了你的腿。” 严挺挠了挠头,笑道:“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让慕惊鸿潜进太子宫替我传话,你知道慕惊鸿的轻功有多巧妙。” 东方神威厉声道:“你还说!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 城九酒见东方神威动了真怒,又跳到严挺身边,喝道:“用不着你出手,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但他的目光却盯着东方神威的手,只要那双手抬起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抵挡。 东方神威来回不停的踏步,便走便念叨:“除了寻太子妃,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 “没有,只有她能告诉我血影门主的真实身份。” 东方神威急的跺了跺脚,终究无奈的长叹一声,道:“你记不记得,上一次你去京城时我对你说过什么。” 严挺道:“你说世上像我这样的义气男儿所剩不多,留我一命要我远离京城永不再踏入一步。” 东方神威叹道:“你当时答应我的,此生不会再进京。” 严挺也叹道:“如今我也不再是那个严挺,要做的也不是当年的事。” 严挺在做的事也是东方神威想要做的,血影这个门派做过许多大内不能容忍的事,但追查数年始终没有线索,东方神威犹豫再三,决定放纵这一次。 “我的刀在独孤家,我会先去金陵一趟,随后就回京等你。” 严挺道:“多谢。” 东方神威摆了摆手,城九酒惊道:“你可是掌管大内的人,真打算帮严挺这个忙?” 东方神威沉思许久,还是无奈道:“如果这样做真的能连根除掉血影们,我不介意做一次错事,但只有这一次。” 城九酒急了,拿住梨花指着严挺怒喝:“那我就砍了你的腿,看你怎么到京城去!” 严挺道:“我只是想利用她而已。” 东方神威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城九酒手中梨花,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剑。 剑? 东方神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把梨花,小英什么时候送你的?” 城九酒一愣,回答道:“不久前才借我使用,最多一年后会物归原主的。” “不久前是多久?” “不过一月。” 东方神威心中惊骇,左瞧右看,问道:“我来此多久了?” 严挺道:“一刻。” 那座废弃的庄园离这里并不远,即使赶着牛车也应该到了。 东方神威来不及多说,施展轻功飞速离开,正是去庄园的方向。 严挺有些惊异,他从未见过东方神威这般慌张,但随后让他更惊讶的人出现了。 东方神威前脚刚走,一阵轻微的风拂过,严挺与城九酒同时抬起头看,正是慕惊鸿踏空而来。 慕惊鸿怎会这么早回来?严挺有些茫然看着他来到自己身边,不等他说话就先问道:“你这么快就从燕云回来了?” 慕惊鸿道:“没有,赖疯子骗了咱们,海易川根本撑不过一日。” 严挺脸色一僵,试探的问道:“那你将海易川送到何处?” 慕惊鸿朝身后努了努嘴,严挺这才注意到金琦儿就在慕惊鸿的身后,正笑眯眯的与城九酒摆手。 严挺大惊,城九酒也不由得打个哆嗦,指着金琦儿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怎么?” 金琦儿笑道:“幸好慕惊鸿路上遇到了我,不然你的朋友就化作一坛血水了,我的姐妹已将海易川送到金花,他的命暂时无碍。” 慕惊鸿跟着干笑一声,露出无奈的表情,严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金琦儿对城九酒轻轻摆了摆手,城九酒呼吸有些急促,竟乖乖的走到金琦儿身前,金琦儿毫不客气的伸手轻轻捏住城九酒的脸蛋,便捏便笑道:“这么些日子不见,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城九酒牵强的笑了一声,直挺着身子不敢挣脱,因为她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否已经给她下了毒。 回想起当年的场景城九酒仍心有余悸,那种滋味仿佛全身都有蚂蚁在爬,痒的恨不得挖出身体里的骨肉,她宁可死也不愿再体会那种滋味。 更渗人的是,你永远不知道金琦儿的毒何时会下在你身上,就算你离她数十步远,她似乎也有办法让你深受其害。 城九酒干脆就不反抗了,任她玩弄为好。 第三十八章 东方神威一路上都在暗骂自己过于自大,竟疏忽了这么重要的细节。 他应该想到的,慕容家的锏专克刀剑,但城九酒使的是鞭子,慕容风起再笨也不会拿自己的短处去迎敌人的长处。 如果慕容家真是为独孤小英而来,那么血影的手已经伸到了天禄府,这要是深究下去,那么一场血腥的大清洗在所难免。 那座庄园依旧寂静,东方神威直接跃进院子。 老黄牛仍然在打着盹,尾巴甩来甩去驱赶着蝇虫,那辆木板车也在这里。 可就是不见小英的踪影。 东方神威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在四周左瞧右看,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小英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不可能随便让慕容家拿了去。 正在想着,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东方伯父?” 东方神威回头,小英正站在他的身后,脸上的烂疮被她洗净,露出原本绝世的容颜,她的额头上还余留着一些水渍,显然她方才是洗脸去了。 东方神威舒了一口气,这才安下心来,笑道:“你无事就好。” 小英被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问道:“伯父此话是何意?” 东方神威顿知有些冒事,慕容家与独孤家世代交好,他还没肯定慕容风起此行是否真是为了独孤小英,便先应付道:“没什么,我在百花楼等你多时,见你还未回来以为出了什么事。” 小英轻轻摇头,笑道:“伯父是心直口快的人,不太会说谎,您是否担心慕容伯父会来找我?” 东方神威一惊:“你已知道?” 小英笑着点头,虽是笑颜,目光却暗淡的如同深渊,道:“严挺说我的大哥已归顺血影,而我身边的一个丫鬟也是血影中的暗线。” 东方神威静静的听着,小英继续叹道:“大哥想要我的梨花,但他清楚,梨花在我手中他是夺不走的,而现在慕容伯父突然现身洛阳,恐怕是与我的大哥一并来了。” 东方神威沉默,内心感叹眼前的少女竟什么都已想到,这才是独孤真正需要的家主,他看着小英唤醒老黄牛,重新给木板车签上绳索,似乎就要这么回去。 东方神威抿了抿嘴,小心翼翼问道:“你就这样回去?” 小英点头,摸着自己的脸颊,笑道:“既然大哥要来,我当然要用自己的样子去迎他。” 独孤小英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儿,她这样的女人牵着一头黄牛拉着泔水车走在大街上,无疑会受到许多人奇异的目光,这些人自然也包括天禄府的官人。 “喂,你看那个女人是不是……” “我在这里跟着,你去禀告大人!” 高大的骏马疾驰而去,小英侧过头看着盯着自己的官人,突然绽放笑颜,对他招了招手,指着百花楼的方向对他喊道:“那里有家百花楼,我就要往那里去。” 那人被小英的容颜迷的有些痴醉,但听到这话猛的打个哆嗦,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要走,刚迈出一步肩膀被一只灵巧玉润的手按住,侧过头看,小英居然已贴近他的身后。 小英笑眯眯的轻声道:“我这牛绳有些勒手,烦请大人能帮我牵一下牛车,不知大人能否应允呢?” 只是轻轻的按着,却仿佛千斤重压根本无法挣脱,这位官人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小英松开手,笑道:“有劳大人相助了。” 百花楼的后院,城九酒大气也不敢出,任由金琦儿贴着自己,女孩之间亲密的动作并不算怪异,但慕惊鸿却看的心中直乐,忍不住对严挺小声打趣道:“我真没想到城九酒也会有这幅模样,这可是很难见到的。” 严挺微笑着点头,小声问道:“金花是如何保全海易川性命的?” “你应该知道杜鹃血,这种奇物能强行保全心脉。” “但服用之人也会生不如死。” “不错,但当时没有其他办法。” 严挺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慕惊鸿安慰道:“至少他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但你也指望不上他能帮你什么了。” 严挺点头,又问道:“你与金琦儿赶来时,可有遇到什么阻碍?” 慕惊鸿心中一沉,他想到李乱情对他说过的话,看着城九酒有些慌乱的脸庞,摇头道:“没有,只是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事?” “临近洛阳时我看到许多天禄府的官人,慕容敖来了,洛阳也已封城。” 金琦儿正环着城九酒的脖子,闻言也附和道:“慕容家的人突然来到洛阳,很有可能正是为了你们。” 慕惊鸿继续道:“也很有可能是为了独孤小英。” 严挺略微一惊:“慕容敖?封城?” 慕惊鸿点头,朝四周瞧了瞧,问道:“你说独孤小英就在这里,她人呢?” 严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小英离这里并不远,应该早就到了,扭过身刚要飞奔出去,突然想到东方神威刚才慌张的模样,止住脚步低头沉思。 慕惊鸿被严挺这动作看到傻了眼,问道:“你在想什么?是有哪里不对劲?” 严挺看了一眼慕惊鸿,突然脸色慌张的拉住他,喝道:“你快走!” “去哪里?” “方才东方神威就在这里,他很快就会回来。” 慕惊鸿大惊,急的破口大骂:“你个王八蛋不早说!”随后看了一眼金琦儿,问道:“你跟不跟我走?” 金琦儿听得莫名其妙,问道:“你怎么回事?” “没时间解释了,我先走了!” 慕惊鸿说罢翻身飞出院子,速度之快几乎是一眨眼的事,金琦儿看到一愣,问严挺:“他走什么?” 严挺道:“他盗走了东方神威的金刀,东方神威绝不会放过他。” 金琦儿嘴巴都缩成圆孔型,随后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笑道:“真不亏是轻功天下第一的慕惊鸿,就连胆子也是天下第一。” 严挺看着金琦儿的笑脸,少女崇敬的心思都浮现在俏脸上,浑身散发着情爱的气息,手却闲着在城九酒身上捏来揉去,仿佛在玩弄一件心仪的玩具,城九酒被折腾的有些经不住,朝严挺不停的打着眼色。 严挺心有神会,走向前拉住金琦儿的手腕,问道:“你为什么要来?难道是为了慕惊鸿?” 金琦儿小脸一红,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为了你和小英姐姐来的,小英姐姐人呢?” 严挺笑道:“她应该很快就到了,但你不要被她现在的样子吓到,她现在与你认识的有些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严挺刚要开口,一阵清风吹来,慕惊鸿竟又飞着回来了,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严挺一愣,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慕惊鸿惊恐的问道:“你,你说独孤小英脸上化着很丑的状?” “不错。” “你确定?” 严挺扭头看向城九酒,城九酒此时躲的金琦儿远远的,没好气的骂道:“我们方才还与小英姐姐说过话,还能有假不成?你在这瞎问什么?” 慕惊鸿吐了吐舌头,伸出大拇指指向身后,几人侧过头,看到他背后的后院大门外,一个美如青莲的女人正缓缓走向这里,女人的身后是一个天禄府的官人牵着牛车。 “那她是谁?” 严挺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惊的张开口说不出半句话话,城九酒也被吓了一跳,他二人傻傻的看着小英用自己的脸走进后院,金琦儿一把冲过去抱住小英,欢快的撒着娇,小英又惊又喜,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琦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琦儿撇嘴,嘟囔着说:“小英姐姐好冷的心,当年匆匆一别就没了踪影,我与母亲想你想的紧。” 小英浅笑,偏过头看着院里的三人,轻轻叹了口气,道:“这的确是我这个姐姐的不是,但你现在来的不是时候,我有些家事要处理。” 金琦儿点头,又看到在牛车旁傻站着的官人,疑惑问道:“我知道,但你怎么会将天禄府的人带过来?” 小英回过头,对官人道:“你现在可以走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官人双腿颤个不停,闻言深深的喘了口气,急忙松开牛绳转身就逃,小英挽着金琦儿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你不该踏进这趟浑水。” 金琦儿道:“我们先进院子里说。” 二人走进后院,小英看着严挺,二人目光相触,无需言语就能了解对方心中所想,城九酒倒是惊喜的在小英脸上细细打量,忍不住开口问道:“小英姐姐,你这是?” “我需要借用一下梨花。” “梨花本就是你的。”城九酒大喜,从背后拿出梨花剑递给小英,笑道:“你是梨花真正的主人,哪有什么借不借的。” 小英接过梨花剑,轻握剑柄,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利剑,心中泛起五味杂陈,对众人一脸复杂的说道:“你们应该走了,这里一会可能会有人来。” 城九酒急道:“我们绝不会走,管他是慕容还是东方,只要敢在这里放肆我见一个杀一个。” “你那日许下的承诺,我仍记得。” 城九酒一怔,随后沉默,这个理由她的确无法反驳,但她也绝不会现在就离开。 小英对众人说道:“这是我的家事,烦请诸位不要牵扯进来。” 严挺这时道:“这不单是你的家事,还是我与血影的恩怨,是慕容与独孤牵扯进来。” 小英想了想,对他笑道:“如果你这么认为,我无话可说,但我与大哥之间的事还请不要插手。” 严挺点头,也笑道:“自然不会。” 三十九章 洛阳城铁王府。 玄黑色的令牌握在手中,慕容风起仔细端详着,突然手指用力,坚铁铸造的令牌仿佛一块豆腐被捏成了渣滓,他的面前是瘫在石椅子上的铁王爷。 “我早就说过,你不够狠,迟早会有这个下场。”慕容风起感叹道。 铁王爷没有回答,他当然无法再开口,因为他已是一具尸体,整个脑袋都被砸进了胸腔,血肉模糊。 “他的嘴倒是很严,没说出太多。” 慕容风起身边站着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他的脸上有一条细长的疤痕,是剑伤。 他的腰间系着一把长剑,剑柄上雕刻着一朵绽放的牡丹花,栩栩如生,似乎能闻到花瓣的香气。 慕容风起轻轻点头,收起带着鲜血的金锏,这是朝廷御赐的金锏,与东方神威的金刀如出一辙,名为天威浩荡。 “有人来报,独孤小英就在离这里不远的百花楼。” “嗯。” 男人用左手小拇指轻轻刮着剑柄上的花瓣,牡丹为百花之王,拥有这把剑的人也应该成为剑术上的王者,可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在世人眼里会比不过素洁淡雅的梨花? “只有她一个人?” “金花的人也在。” “金花?”男人一怔,毫不顾及坐在铁王爷的尸体旁,低下头沉思,片刻后问道:“除了金花,还有何人?” “没有了。” “当真没有?” 慕容风起嘴角勾出一丝不屑的笑,道:“你独孤明月作为未来的剑圣,行事不该这么瞻前顾后。” 独孤明月察觉讽刺之意,叹道:“据我的消息说,城九酒也会在。” 慕容风起道:“我来杀独孤小英,城九酒你能否顶住一时?” 独孤明月道:“不能。” 他看过他父亲的尸首,是剑伤,精准的划破他父亲的咽喉,细长,快速,若不仔细检查几乎看不到那细微的伤口,而他父亲脸上至死始终保持着满足的笑容。 独孤明月问心自问,他使不出那样的一剑。 慕容风起并不感到意外,这个回答是他清楚的,于是拍手笑道:“所以我找到一个人帮忙,他可以替你分担压力。” 独孤明月默默道:“没有人能替我分担。” “但这个人可以。” 随着慕容风起的拍手声,一把细长的剑突然横在独孤明月的脖颈前,差距不过两寸,没有剑意,没有杀气,甚至没有生机,独孤明月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有活人存在,他屏住呼吸,用眼角斜视这把剑,脱口而出:“映雪?” “不错。”慕容风起笑着点头,轻轻吹了声口哨,映雪剑突然消失了,像是从来未在这里出现过。 独孤明月猛然起身,腰间的长剑随之出鞘,剑刃落在陈白娴的胸前划破皮肉,他架着剑稍微向前一顶,没想到陈白娴仍站在原地丝毫不退,用自己的血肉抵着这把剑。 独孤明月看着这个全身都蒙着黑衣只露出一只眼睛的神秘人,心中暗暗惊骇,逼问道:“你是谁?这把剑为何在你手里?” “我只是一个影子。” 独孤明月分辨不出此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也不想知道,手中的剑向前一寸,刺进陈白娴的胸膛,问道:“你方才躲在那里?” “你的影子里。” 独孤明月大怒,他不能忍受这样身手诡秘的人方才的冒犯,转过头问慕容风起:“他到底是什么人?” 慕容风起平静的说道:“只是一个能帮你的人。” 独孤明月一怔,突然感觉到手中的剑消失了,回过头看,自己的剑已被面前的黑衣人握在手里,而他正低垂着目光打量着剑柄。 “花神剑,名不虚传,可惜它现在的主人还不配使用。”神秘人轻声呢喃道,随后将剑递向独孤明月,道:“怒火会使你失去专注力,我吃过这样的亏,希望接下来你不会犯这种错。” 独孤明月静静的看着他,眼神逐渐转变为欣赏,伸手接过花神剑,露出浅浅的微笑:“看来你的确能帮上一些忙,但还是不够。” 收起花神剑,转身对慕容风起道:“除了城九酒,好像还有一个比较麻烦的人。” “你说的可是严挺?” “哦?”独孤明月饶有兴趣的看向神秘人,他敏锐的捕捉到这句话隐藏着一股轻微的杀意,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轻轻泛起涟漪。 “你知道他?”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他的武功如何?” 神秘人没有回答,只是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独孤明月,像是在观察极具美味的食物,而慕容风起这时说道:“严挺与城九酒都由他去对付,你只要确保他不会很快被杀。” 独孤明月实在摸不着头脑,轻蔑的问道:“就凭你一人同时面对两个?” “是你我两个面对三个人,慕惊鸿也会在。” “慕惊鸿?那个只会偷鸡摸狗的人?”独孤明月突然笑出声,轻轻摇了摇头:“他不会是什么威胁。” “你错了。”神秘人指着独孤明月的剑,平静的说道:“慕惊鸿就是最大的威胁,你的剑若拖不住他,满盘皆输。” 厚重的脚步声传来,三人侧目,是慕容敖走了进来,慕容风起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生出骄傲之意,随后对独孤明月笑道:“我有些奇怪,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参与这件事,据我所知你的那些兄弟还是有几个人支持你的。” 独孤明月冷哼一声,又笑道:“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参与进来,会容易丢命。” 慕容敖紧握双拳,瞬间双目通红,咬咬牙没有说话,慕容风起道:“他会率领数十位天禄府的高手与你们同行。” 独孤明月笑着摇头:“这是蠢事,他们这些人只能是送死。” 慕容敖再也按捺不住,怪叫一声拔出腰间的锏挥向独孤明月,独孤明月微笑着说了声:“有趣。”左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着拔剑出鞘。 “放肆!” 慕容风起一声大喝将慕容敖喝住,他手执着铁锏看着父亲,喘着粗气退后两步将锏收起,独孤明月也将手从剑柄上移开,戏谑道:“你应该学学你的父亲,他是个不容易动怒的人。” 慕容敖点了点头,退了下去,独孤明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赞许的点了点头:“你的儿子若能戒燥静心,会是个不错的人。” “不用你说。”慕容风起看着自己儿子的身影,平淡的说道:“他到了与真正的高手交手的年纪,今夜他若能活下来,武学造诣会大有精进。” “是这样。” “你可以走了,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等谁?” 慕容风起摸着自己的金锏,无奈的叹了口气,独孤明月心领神会,也不多话转身就离开,至于那个神秘人,在二人对话时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慕容风起始终站在原地未动一步,闭上眼静静凝神,颤抖的手却暴露他的内心并不像外表这般平静。 虽是初春,却黄花秋凉。 当慕容风起再睁开眼,他的身后已有一个拿着刀的老者。 他没有回头,只是苍凉的叹道:“我本不想瞒你,但我没有选择。” 东方神威嗤笑:“你若是被血影逼迫,你完全可以将原委告诉我。” 他们已认识数十年,二人的友谊早已不能用牢固来形容,是可以将背后交给对方的关系。 “我若不说,你是否会对我出手?” “会。”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慕容风起的眼角就已湿润,缓缓回过头,东方神威也同样如此。 “我犯了错。”东方神威叹道,看着倒在石椅上的铁王爷,直觉心痛的厉害:“我应该早些发觉你们的异样,更不该让你接手这里。” 慕容风起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已做的仁至义尽,没有杀他唯一的儿子。” 东方神威深呼吸口气,右手轻微翻转,刀光映在慕容风起的脸上,但慕容风起丝毫察觉不到一丝刀意。 这就是东方神威的刀,他见过,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面对这把刀,心中凄凉感更甚,将自己腰间的锏握在手心,金锏上还流淌着铁王爷的鲜血。 “世人皆传,我慕容家的锏克制天下刀剑,但你与李乱情是一个例外。”慕容风起用手将锏上的血抹去,努力撑起微笑:“但我有信心,当年我败给李乱情一次,今日绝不会再败给你一次。” “无须多言。” 东方神威不愿再多说,刀光一闪,如鬼神一般的煞气席卷而来,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刀,是他刚刚在一家铁匠铺花两钱银子买的残次品,在他手里却胜过天下任何宝刀。 慕容风起挥舞金锏,无须花里胡哨的招式,他们的较量只需一击,锏断人头落,刀断人无魂。 “叮!”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击在一起,锋利的刀刃紧贴在慕容风起的咽喉,手中的金锏一分为二,被整齐的切割成两段掉落在地上。 “扑通” 慕容风起看着地上的金锏,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昂头对东方神威问道:“只是一把废铁铸造的刀,为何能斩断我的金锏?” 东方神威道:“武器本身并无差距,再锋利的兵刃其实也只是衬托。” “这不足以弥补差距。” “是不够,我的刀始终只有一个目的,而你的目的有太多,太多的事务在牵扯着你的锏,自然不可能战胜旁无心鹜的武者。” 慕容风起问道:“你与我不是一样,被这世间的烦乱牵扯着?” 东方神威道:“可我有一点与你不同,我在做正确的事,如果你抛开所有一切,一心与我应战,结果可能会有所不同。” “正确的事……” 慕容风起轻声呢喃,布满褶子的老脸突然舒展开,露出满足的笑容,他突然理解到独孤若雄死前的笑,那是一生追寻武道终得大道的美妙。 东方神威将刀收起,平静的问了一句:“你到底为何要听从血影的摆布,如果你仍认我是大哥,现在就如实托出。” 慕容风起闭上眼睛,不肯再说一句话,东方神威气的浑身颤抖,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叹息,留下一句:“如今江湖,早已不是你我的天下了。”转身离开这里。 院子只剩下慕容风起一人静静的站在原地,仿佛一尊石化的苦行僧。 第四十章 城九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静不下心。 猛的起身,拿着她那条细长的鞭子重重摔在地上,对一旁正趴在桌上打盹的慕惊鸿恶狠狠的骂道:“你说这算什么个事,现在还要我守那个破承诺,动起手来畏首畏尾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慕惊鸿被这骂声惊醒,一脸茫然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随后没好气的道:“你还真是蠢到家了,现在话是不要你杀人,等真到动手的时候谁还拦得住你?” “可小英姐姐……” “只要别抢在她前面杀了她那个大哥,其余的你管她怎么说?” 城九酒思来想去,觉得颇有道理,迈步走到慕惊鸿身旁拍了拍肩膀问道:“你跟金二花是什么关系?” 金二花?慕惊鸿问道:“你是说金琦儿?” “除了她还能是谁?” 慕惊鸿恍然大悟,随后阴阳怪气的问道:“你怎么叫她,她知道吗?” 城九酒眼睛一蹬:“这怎么能让她知道?你到底跟她怎么回事?” 慕惊鸿也不反对,认同的点了点头,笑道:“算是很好的朋友吧。” “你才认识你几天?就把她当作朋友?”城九酒止不住的摇头,呛声道:“她可是全身都有毒的女人,随便碰一下全身起麻子。” 慕惊鸿听不下去,正要反驳,二人同时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随后金琦儿推开门来,对二人道:“有人来了。” 二人同时问道:“是谁?” 金琦儿道:“铁王爷的儿子,铁浮屠。” 三人来到百花楼大堂,金琦儿早已花重金将这里包下,此刻除了他们几人外没有其他人,他们一眼就看到满身伤痕的铁浮屠虚弱的躺在严挺怀中,脸色铁青,嘴里不停的咳着鲜血,独孤小英正在他身边为他查看伤口。 他的衣服被撕开,身体上尽是紫色的瘀青,像是被钝器击打过的,小英看到他们过来,开口说道:“这是慕容家的锏伤,伤筋动骨但不致命,休养数月便可痊愈。” 铁浮屠喘着粗气,使出全身力气伸手握住严挺的手,对严挺急切的说道:“你……你们快走……慕容……” 严挺紧握他的手,安抚道:“你不用说,我都已知道。” 铁浮屠轻轻点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严挺与慕惊鸿将他抬进楼上一间房间,金琦儿给他抹上了一些药粉,三人才退了出去。 重新回到大堂,城九酒坐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见严挺走来便对他问道:“现在是怎么个情况?铁老头的儿子怎么会跑到这里,还对你说什么快走。” 严挺叹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铁王爷已经死了,被慕容家所杀。” 城九酒嫣然一笑,向外瞅了一眼,现在还未到黄昏门外却没有什么行人,这显然是很不正常的,无聊的侧躺在桌上,笑道:“真有些迫不及待了,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何总是要等到晚上。” 小英平静的说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城九酒谄媚的点了点头,用手肘撑着脑袋,看了一眼金琦儿,随后对慕惊鸿使了个眼色,慕惊鸿干咳一声,走到金琦儿身边轻声道:“你跟我来。” 金琦儿点了点头,跟着慕惊鸿走到后院,问道:“你要和我说什么?” 慕惊鸿轻叹,对她说道:“今夜你要留下来吗?” 金琦儿点头,慕惊鸿道:“我们都不希望你留下来,不只是因为危险,你若是参与就意味着金花同样参与进来。” 金琦儿点头,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无奈的叹道:“我有些放心不下你……你们。” 慕惊鸿笑道:“你无须担心,我们几个本就是亡命徒,这种事早已经历许多。” 金琦儿听得有些心疼,伸手想去触碰慕惊鸿的脸庞,慕惊鸿心中悸动,任由她美玉般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在肌肤触到的那一刻,金琦儿突然惊醒急速撤回,莞尔一笑道:“那你能否答应我,日后你会来金花找我?” 慕惊鸿凝视着金琦儿花一样的容颜,认真的许下承诺:“我一定会的。” 金琦儿突然探过头,在慕惊鸿的唇上轻轻吻过,随后急忙跳开,微红着脸对慕惊鸿笑道:“我给你下了天底下最厉害的毒,你若敢不来找我,就一定会死的很惨。”说罢迈着小步欢快的跑出院子,在门外不忘回头喊道:“替我向他们告别。” 慕惊鸿笑道:“我会的。” 金琦儿笑着摆手,离开了这里,空中还余留着少女的清香,慕惊鸿深呼吸一口,捂住自己的心口,心脏剧烈的跳动几乎要跃出胸口,他的确中了天下最猛烈的毒,是情人的相思之毒。 当他回到大堂,发现众人都在用莫名的眼光看着他,不由得一怔:“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 严挺笑道:“我以为你会跟她一起走。” 城九酒跟着打趣道:“他的人虽然在这里,但心魂已经被那金二花勾搭走了。” 慕惊鸿长叹一声,静静找了个角落坐下,低垂着头不说话。 城九酒有些傻眼,她这才意识到慕惊鸿真的爱上了金琦儿,小英这时说道:“琦儿是个好姑娘,你绝不要辜负她。” 慕惊鸿点头,靠在墙上眼神有些涣散,严挺去厨房拿了些酒肉吃食过来,城九酒拿过一坛酒,凑到慕惊鸿身边,小声问道:“那个金二花有什么好的,把你迷成这样?” 慕惊鸿叹道:“这是说不出来的,只是一眼见到她就陷了进去。” “切。”城九酒嗤之以鼻,只想着平日浪荡不羁的慕惊鸿会为了一个女人魂不守舍,心中直觉好笑,严挺吃着一块熟肉,情不自禁的悄悄瞥了一眼独孤小英,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流露着特殊的情绪。 严挺急忙别过头不敢再看,他现在没资格体会男女之间的情爱,但小英似乎不想放过他,主动坐在他的身边,问道:“你为何不敢看我?是否我现在的相貌不如你的心意?” 严挺否认:“当然不是,你现在的样子比任何人都要美?” “那你为何不多看我一眼?” 严挺侧过头,直视小英逼人的目光,磨动嘴皮,还是没能说话。 小英直接贴近严挺,随后倚靠在他的肩上,严挺身体一僵,麻木的像一块木头,小英闭上眼,轻声呢喃:“如果今夜能平安度过,我就要回家里去了。” “你不会有事的,我也知道你不想回去。” “我不会留在那里,我会将梨花交给比我更适合使用它的人。” “嗯。” 小英突然问道:“我知道你在做的事很危险,不会带上我,我会带走你的妹妹在金花等你,我们要等你多久?” 严挺陷入沉思,片刻后道:“我不知道,可能会很久。” 小英又问道:“你会平安的来金花找我们的,对么?” 严挺道:“是。” 四人在这里消磨着时间,静待夜晚来临,而百花楼外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独孤明月,慕容敖带着十余位高手潜伏在暗处,一只蚊子都不可能飞进来。 慕容敖坐在一个茶摊上,茶水喝着如同嚼蜡,他不停的回头,每次都失望的转头回来,握着茶杯的手不停的摇来晃去。 独孤明月云淡风轻的喝着茶,看着慕容敖紧张的模样,抿嘴笑道:“你不必担心你的父亲,东方神威虽是天下第一,但他有一个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念旧情。” 慕容敖问道:“那我父亲为何还不来?” 独孤明月笑道:“他不会来了,我想你也不会再见到他,这也是值得庆幸的事,他与东方神威都不会参与今夜一战。” 慕容敖放下心来,但仍有些紧张,将腰间的锏重重砸在地上竖立,问道:“金花的那个女人,我们该如何对付?” 独孤明月笑道:“金花不会随意参与江湖之事,那个女人应该没那么蠢将金花拉下水。” “如此甚好。” 慕容敖此刻充满信心,咧开嘴笑道:“我真有些等不及了,不如现在就动手。” 独孤明月笑着摇头,看来这个傻子还不知道他在面对什么,不紧不慢的笑道:“你这么急着找死我不会拦着,只是你父亲那里我不好交代。” 慕容敖瞪着大眼,怒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你怕了?” 独孤明月道:“我不怕,我在等一个人。” 慕容敖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个蒙着面的独眼人?我可不会相信那个家伙。” “当然不是。”独孤明月将茶水饮尽,伸了个懒腰,笑道:“我不会随意将全局压在一个人身上,若没有完全的准备,我不会这么貌似的过来。” “那你在等谁?” “小英最怕的一个人。” 独孤明月将花神剑摆在茶桌上,用手指轻轻触碰着牡丹花瓣,这是他长久的习惯,时刻提醒自己用的是一把花中神剑。 “小英从小就怕她,不只因为她是小英最敬畏的姐姐,她是实力更是我独孤家最强的一个。” “最强的一个?那你父亲为何不将梨花交给她使用?” 独孤明月笑道:“我独孤虽是剑道世家,但子女并不一定要会用剑。” 慕容敖听得迷惑,这时他听得车轮转动的声音,侧头看去,空旷的街道远处,一个黄杉女人推着一辆轮椅车缓缓走来,轮骑上坐着一个女人,她们行驶的地方正是朝着这里。 “叮铃” 黄杉女子身上系着一个铃铛,一把鱼吞莲花挂在腰间,而轮椅上的女人两手空空,身上并无兵器。 “她们终于到了。” 第四十一章 慕容傲看着轮椅上的少女,心中生出无数问题:“她是谁?独孤小英会怕一个瘸子?” 独孤明月道:“我的六妹独孤文若,她并不是瘸子。” “那她为何坐在轮椅上?” “你最好不要纠结这个问题。”独孤明月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语气嘱咐道:“你最好小心说话,她的脾气很怪,下手也很快。” 话刚说完,独孤小蓉突然加快速度,跑着推动轮椅,对这里笑着大喊:“你说的这个地方可难找,洛阳的青楼就和野草一样到处都是,我们跑错好几家才打听到这里!” 独孤明月无奈的微笑,对慕容敖介绍:“这位大呼大叫的是我十九妹独孤小蓉,你肯定听说过她。” 慕容敖笑着点头:“就是把自己剑输掉的那个?看来江湖流言还是不能信的。” 独孤明月道:“她的确输掉了剑,只是又拿了回来而已。” 独孤小蓉跑来这里,毫不客气的从独孤明月手里抢过茶杯,给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随后指着独孤文若抱怨道:“下次我可不推你了,还是叫那个小哑巴来推好了。” 独孤文若微笑,她知道自己这个十九妹天真烂漫,说话从不顾及什么,她温柔的说道:“还不是你执意要来推,我才让她回家里去。” 独孤小蓉没好气的骂道:“我哪里知道你这个这么重,真不明白那个小哑巴怎么从金陵推到这附近的。”说罢朝不远处的百花楼瞥了一眼,问独孤明月:“十六姐就在里面?” “不错。” “那我们为何还不进去?” 独孤明月笑着摇头,看了看天色:“现在还不是时候,有一个帮手在天黑以后更容易发挥。” 独孤小蓉撇嘴,看了看慕容敖,指着他身旁的锏笑道:“你是慕容家的人?干嘛要来参与我家的事?” 慕容敖冷哼一声,独孤小蓉瞪起眼问道:“你哼什么?难道你看上了我十六姐,想娶回家做慕容夫人?我可不会答应。” 慕容傲不禁怒道:“你在说什么屁话,我怎会看上你的那个独孤十六?” “我独孤家的女子,也不会随便钟情什么阿猫阿狗。”独孤文若轻声细语的说道,目光冰冷的盯着慕容敖,继续道:“不会说话就不要再说,我不会因为你是慕容家的狗就容忍什么。” 慕容敖听得青筋暴起,正欲发作,独孤小蓉却先将茶杯摔在地上,站起身发作:“你们在这等个屁,我是等不到什么天黑了,现在就要进去看看,你们都不要拦我!” 慕容敖一怔,随即怒喝:“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来叙旧的?” 独孤小蓉小脸一沉,叉腰骂道:“你管得着我吗?先想想今晚怎么保住小命吧。”说罢转身一个人向百花楼走去。 慕容傲有些莫名其妙,对独孤明月问道:“你这个十九妹是什么立场?” 独孤明月又拿出新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叹道:“她一向都是按自己的心意行事,但至少目前是我们这一方的。” 慕容小蓉从怀中掏出一块干粮边啃边走,她努力让自己的脚步走的平稳,生怕身后的人察觉到不对,就这样一步一步来到百花楼的大门外,让她惊讶的是这里大门敞开,而大堂里四人正围在一起吃肉喝酒。 小英看向这里,脸上浮出惊喜的笑容,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过来,她之前搭救过的严挺也冲着她笑。 独孤小蓉三步做一步跳进大堂,冲到小英身边一把抱住,脸埋在小英的怀里乱蹭撒娇,城九酒之前见过她一次,对身旁的慕惊鸿解释:“她是独孤小蓉,你看她的剑。” 慕惊鸿道:“鱼吞莲花,头一次见,她来做什么?” 城九酒笑道:“鬼知道,说不定就是来下战书的。” 独孤小蓉抬起头,对二人没好气的笑骂:“我来下个屁的战书,我是来告诉你们,我的九姐姐来了,你们最好要小心。” 小英听得脸色一僵,双手按住小蓉的肩膀,问道:“你是说文若姐姐来了?是与大哥一起来的么?” 小蓉道:“不是,是我推来的,我在洛阳城外遇到了小……严卿推着她,我就知道她可能是来跟大哥会合,所以我就跟着来了。” 小英看向严挺,此时严挺浑身抖的厉害,颤颤巍巍的问道:“你,你是说,我妹妹在这里?” 小蓉道:“没有,我让她回金陵了。” 严挺猛地起身,全身颤抖的站不稳摇摇欲坠,慕惊鸿几乎是瞬间来到他身边扶住他,道:“你若想见她,我现在可以去将她带来。” 严挺喘着粗气,摇了摇头:“现在不能。” 城九酒发出“咦”的一声,对小蓉笑道:“你倒是有些心机,知道让她立刻,不然严挺今晚可就要进棺材了。” 习武之人一旦心乱,身体就会变慢,当然是要死的。 独孤小蓉叹道:“就怕他今晚也会死,九姐姐好像很支持我这个大哥。” 城九酒来了兴趣,凑到小蓉身边问道:“你的这个九姐姐她有多厉害?” 独孤小蓉道:“她的手段实在太多,毒,暗器,媚术,几乎什么都精通,特别是媚术,对付男人还没有失手过。” 城九酒笑道:“可我是女人,也不惧怕暗器,她的毒术如何?” 独孤小蓉道:“她曾在金花待过几年,习得不少金花的毒术。” 城九酒直觉一阵头疼,她不怕任何兵器暗器,唯独对金花的毒没有办法,唐门的毒会涂抹在暗器上,金花出手则是怪异莫测,让人根本无法防备。 城九酒长叹一声,露出愁容,小英则是陷入沉思,她有些不敢再用手中的梨花,因为独孤文若对她实在太熟悉,每一剑每一招都在独孤文若面前施展过无数次。 干脆将梨花丢给城九酒,说道:“你来用梨花,将鞭子给我。” 城九酒茫然的接过梨花,将缠绕在腰间的鞭子解下递给小英,小蓉看着这条鞭子,突然对城九酒道:“我有一个请求,你能否放过我九姐姐一命?” 城九酒无奈的苦笑:“这话你应该去跟你的九姐姐去说,让她高抬贵手别把我毒死。” 小英轻咬皎齿,对城九酒正色说道:“如果你能将独孤文若一击杀死,那你大可出手我不算你违背承诺。” 城九酒一愣,独孤小蓉也听得震惊,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小英嘴里说出的,急忙问道:“十六姐你这是……” “如果放任她出手,我们都要死。”小英也很痛苦,但还是坚定的朝城九酒询问:“你能否做到?” 城九酒毫不犹豫道:“我现在就可以直接去杀了她。” 小英道:“我只许你杀她一人,而且必须要很快。” 城九酒想到慕惊鸿与她说的话,点头道:“好。” 慕惊鸿扶着严挺坐下,对独孤小蓉问道:“你来只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件事的?今夜你会不会出手?” 独孤小蓉笑道:“当然会,样子还是要做做的,而且我也想看看自己与十六姐差距有多大。” 小英伸手抚摸小蓉的脸,问道:“那你会认真对我出手么?” 独孤小蓉点头,抱住小英道:“希望姐姐也不要留手,我好久没有赌了,这两年一直在认真练剑。” 小英微笑,揉了揉她的头,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对她说道:“差不多天就要黑了,你不能逗留太久。” 独孤小蓉站起身,拿了一壶酒喝了一口,对众人摆手告别,刚踏出大门又急忙探头回来,对几人说道:“我大哥说等到天黑后还有个人会来,这个人很可能是陈白娴。” 慕惊鸿眼神一亮,对小蓉笑道:“感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我会记着你这份人情的。” 独孤小蓉笑了笑,扭过身离开。 小英对慕惊鸿问道:“陈白娴是谁?我从未听说过此人。” 慕惊鸿看了一眼严挺,对小英笑道:“一个马上就会死的人,你知道他也没什么用。” 城九酒也跟着笑道:“对了,这个人我也一定要杀,就算你怪我违背诺言也好。” 慕惊鸿附和:“他就是一条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算不得人。” 小英不明所以,也就没有再问,只是安静的嚼着熟肉,静静等待夜色降临。 独孤小蓉手拿着酒,摇头晃脑的回到茶摊,坐在独孤文若旁的地上闭目养神,独孤明月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这幅模样,好奇的问道:“你见到她了,跟她说了什么?” “我告诉她你们几个都在这里,就等着天黑再杀进去。” 慕容敖听得一急,独孤明月拉住他,继续问道:“那百花楼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何人?” “严挺,慕惊鸿,城九酒。” 独孤明月笑着问道:“你会出手的,对吧?” 独孤小蓉突然将酒摔在独孤明月脚下,红着眼大声骂道:“我当然会出手,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看你们兄妹自相残杀在一旁拍手叫好么?” 独孤文若平静的问道:“你不愿出手,可以走。” 独孤小蓉侧卧在地上,将她的剑轻轻拔出鞘,笑眯眯的对独孤文若道:“你知道吗,我在家里最讨厌的人就是你,总是装着风轻云淡的模样,其实你的内心应该很期待吧,能杀死自己最优秀的妹妹,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 独孤文若表情没有变化,依旧从容问道:“你觉得我是这么想的?” 独孤小蓉吐了吐舌头,将剑刃缓缓指向独孤文若,微笑着说:“你这幅面具瞒得了别人,但你瞒不过我,若你不姓独孤我一定会先杀了你。” 独孤文若只是浅笑,她仍坐在轮椅上没有动,只是隐藏在衣袖中的双手已紧握出青筋。 黄昏的阳光落入黑色的天际线,皎月清晰的高挂苍穹之上。 独孤明月将最后一杯茶饮尽,站起身轻轻活动筋骨,笑道:“时机到了。” 话语刚落,十余位高手跃上百花楼楼顶,站立在月光下犹如锋利的刀,而刀指的方向就是他们的脚下。 第四十二章 听到楼上的动静,慕惊鸿不禁撇起嘴角,对城九酒调侃道:“这些人的脚步很沉稳,根本没有隐藏的意思,这是在向咱们示威。” 城九酒毫不在意的冷笑,看着手中的梨花,扭头对小英问道:“你确定不用你的梨花?鞭子不同利剑,没有一段时间的使用很难掌握。” 小英笑道:“你也刚握剑不久,但你的剑法却已胜过我。” 城九酒倒是坦诚:“你不要和我相比,世上像我这样的人并没有几个。” 小英将鞭子握在手里,突然随手一甩,“啪”的一声,鞭尾正中桌上一盏烛台的烛尖,一团微弱的火苗闪烁燃起,照亮屋里的黑暗。 这是物体瞬间剧烈摩擦生出热量燃烧,这一鞭不仅需要快速准确,更需要精巧的力道,稍弱一分就不能烧起火苗,稍强一分就会击断脆弱的蜡烛,城九酒看到小英这一手,撑着头笑眯眯的称赞:“看来小英姐姐与我是同一类人呢。” 话说这样说,但城九酒并没有真正拿小英与自己相提评论,她对慕惊鸿问道:“现在有几个人?” “你难道听不出?” “我懒得听。” 慕惊鸿无奈的说道:“十六个。” 城九酒道:“我当然知道楼上有十六个,我是问除了他们以外的人。” 慕惊鸿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骂道:“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问我做什么。” 城九酒翻身跳下桌子,笑骂道:“亏你还自称什么天下第一贼,就连人已经来了都不知道,你看你身后。” 慕惊鸿缓缓回头,烛光照着他的身体浮现出影子,而影子的地方有一个浑身缠着黑布的男人,只漏出一只眼睛。 慕惊鸿露出微笑,对这个男人戏谑道:“我当然知道你已经来了,只不过你算不得人而已。” 严挺与小英也看着他,小英握紧鞭子正要出手,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是严挺,小英感觉到他的手心很湿润,她不明白这是害怕,还是慌张。 陈白娴没有去看严挺,迈着大步踏到大堂中央,对慕惊鸿道:“你应该很想杀死我吧。” 慕惊鸿笑道:“比任何人都要想,怎么?你打算伸出脖子让我砍么?” 陈白娴将自己脸上的布揭下,露出如同枯树皮一样的脸,随后撑起一个极难看的笑容:“你是我第二个最想杀的人。” “那还真是荣幸。” “今晚我会做到的,你们两个都会死在我的剑下。” 慕惊鸿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与此同时大门外走来四个形状各样的人影,独孤小蓉脸色透露着醉酒后的红晕,身子左右摇摆,刚走进大门便对城九酒大骂:“你就是城九酒是吧?听说你就是天下第一?” 城九酒一愣,问道:“你在发什么酒疯?要不你先去楼上睡上一觉,醒了再与我说话?” 独孤小蓉却固执道:“你就说你是不是!” 城九酒觉得十分好玩,配合的点头:“不错,我觉得我就是天下第一,特别是喝酒。” 独孤小蓉傻笑,随后指着身边的女子说道:“这就是我九姐姐,她第一个不服你!”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傻眼,独孤文若更是脸色铁青,尽力维持外表上的淡定,对独孤小蓉道:“你什么意思?” 独孤小蓉大笑着拍手:“我只想看看你生气后是什么样子,可惜还差一些,应该说九姐姐你太会伪装了,还是你本就是个面瘫?” 独孤文若无法再忍耐,却听到一边的城九酒对她问道:“你就是独孤文若?” 独孤文若看向城九酒,她看到城九酒手中的梨花,突然对小英问道:“你为何要将你的剑给她使用?” 小英下意识的低下头,又迎向独孤文若的目光:“我的剑想给谁用就给谁用,你不用管。” 独孤文若有些意外,小英从没有这么顶撞过她,更意外的是独孤明月,他深知小英的性格是懦弱的,以往绝不会用这种口吻与家人对话。 “放肆!” 独孤明月一声大喝,将小英吓得身体一颤,城九酒却突然用更大的声音喝道:“还没轮到你说话,你就这么急着找死么?” 独孤明月又一愣,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浅笑,用审视的目光在城九酒身上四处打量,随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城九酒倒是意外了,这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居然会如此冷静,她本以为独孤明月会恼羞成怒向自己冲来。 “你就是独孤老九?” “我是独孤文若。” 城九酒看了看这几人,又看了一眼站在中央的陈白娴,有些不理解的问道:“你们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在这里,特别是你白娴,你哪里的胆子敢这么出现的?” 陈白娴露出笑容,指着城九酒笑道:“因为你与慕惊鸿一样,都已是我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你们是重情义的人,而我是不择手段的人。” 城九酒冷笑一声,偏头对慕惊鸿笑道:“我已经不想再听这个家伙说话了,是你来杀,还是我来杀?” 慕惊鸿漫不经心的摇了摇脖颈,余光却看到陈白娴从怀中拿出一个发簪,簪珠玲珑剔透,是女子的发簪。 慕惊鸿突然脸色巨变,目光紧紧瞪着这个发簪,这是金琦儿佩戴的,为何会在陈白娴手上?陈白娴对慕惊鸿此时的反应很满意,对城九酒笑道:“如果我没猜错,金琦儿也把你当作朋友,而她现在的性命就在我手里。” 城九酒轻叹一声,叹道:“看来你上次被那个疯子啃伤了脑袋,认为只凭这个破发簪就能让我不杀你?” 陈白娴仍然胸有成竹的微笑:“不然呢?” 城九酒突然出鞘! 凌厉的剑气荡在大堂的每一个角落,惊人心弦的破空声刺的每个人捂住耳朵,这是城九酒第一次认真的出剑,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一剑,而陈白娴在城九酒拔剑的同时也急速后撤,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缝,竟是剑气切割而成。 “你太小看我,也太小看金二花了。” 城九酒笑意更甚,一边说一边挥剑朝陈白娴冲去,虽然她并不快,但她的剑气就足以伤人。 “梆!” 城九酒保持着挥剑的姿势,手却无法再向前使出一步,一把青锏横在面前抵住了梨花,是慕容傲出手,他没想到这个女孩轻描淡写的一剑会如此沉重,咬紧牙关用全身力气在顶着,城九酒略微惊讶的看着这把锏,赞许的点了点头:“我还真有些小瞧你了,你是慕容家的谁?” 慕容敖脸蹦的通红,城九酒干脆反手使剑向下压,慕容傲一条腿重重跪在地上砸出个浅坑,城九酒居高临下用奇异的目光看着他:“就算是慕容的锏,那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陈白娴想动,慕惊鸿突然飞身对他出手,两根手指灵活的点向陈白娴的穴道,陈白娴不敢轻视拔剑相迎,二人就在城九酒身边陷入缠斗中。 与此同时大堂周围数道身影破窗而入,个个手持凶刀利剑,严挺起身随意抄起一张椅子朝这些人丢了过去,随后用脚将桌子踹散,拿起桌子腿当作棍子与众人交手,小英拿着鞭子看着她的大哥独孤明月,又看向独孤文若,一股深深的哀伤填满她的内心,疼的她不停的喘着气。 独孤文若正欲向前一步,刚迈开脚,只听城九酒在一旁突然看向她,对她笑道:“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只要你轻轻动一下我保证立刻砍掉你的脑袋。” 独孤文若微笑,听话的将脚步收了回去,她当然不是胆怯城九酒的威胁,只是不想这么快就与城九酒交手,她站在原地对小英说道:“我此行来并不是要对你做什么,只要你将梨花交给我,乖乖和我回去。” 小英道:“我会回家去的,只是不会把剑交给你们。” “为何?” “你们是血影的人。” “我们?”独孤文若挑眉,瞥了一眼独孤明月,随后笑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血影是什么,我只想让梨花归属到独孤家,而你也离开太久了。” 小英不为所动,看向自己的大哥,质问道:“你为何会与那个血影缠上关系的,难道你不知道父亲为何而死?” 独孤明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扭过头说道:“你不必管这些,既然你自愿脱离独孤,就不该霸占独孤的东西。” 小英悲愤交加,怒喊:“就算我不是独孤家的人,梨花也是归我所有,我想给谁就给谁!” 独孤明月深呼吸一口,正视小英,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笑道:“早知今日如此,在你离家那时我就该杀了你的。” 小英哀叹:“你真是这么想的么?我不信你现在就能对我下的了手。” 独孤明月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随即被残酷的冰冷取代,将腰间的花神剑缓缓拔出剑鞘,对独孤文若和独孤小蓉道:“这是我与十六妹的战斗,你们不要参与,也不要让其他人参与。” 独孤文若点头,退后几步,小蓉坐在门槛上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饶有兴趣的望向城九酒那一边。 慕容敖双手紧握锏把,城九酒猛地使力,将锏重重压在他的肩上,城九酒的笑容开始有些残忍,一只手握剑,另一只手还轻轻在慕容傲的脸上拍了拍,笑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父亲呢?他怎么会把你一人丢在这里?” 慕容傲被刺激到了,怪吼一声,城九酒握剑的手突然又加重力道,几乎把慕容敖整个人压倒在地上。 “你现在还活着的原因,是因为你还算安静,不要让我觉得你很烦。” 四十三章 独孤明月脸上的剑伤,是小英离家那一天留下的。 当日他没有出手,只是静静的站立在小英面前,看着小英因为误伤到自己而浑身颤抖。 他不顾脸上在流血,弯腰拾起地上的梨花温柔的递给小英,对她笑道:“大哥不会责怪你,这是你的选择,或许对你来说离开这里也是好事。” 小英扑在他的怀抱,向他保证自己一定会开心的度过余生,希望他能照顾好自己。 独孤明月答应了,并许下承诺,他会照顾好独孤家的每一个人。 而现在,他就在履行自己的诺言,保护好独孤家的人不受伤害,他必须杀死小英,抢走梨花成为名正言顺的独孤剑圣。 独孤明月掩饰的很好,小英看不出他的心在滴血,为了身边的朋友,她决定认真对待不再留手。 手中花神剑轻轻挥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牡丹香气,让人闻之迷醉,独孤明月看着小英手中的鞭子,平淡问道:“你确定不用剑?” 小英没有答话,将鞭子整齐散开,独孤明月也不再多话,施展独孤剑法的第一式,他相信自己的剑法只需随意一剑便可将这根鞭子斩断。 小英甩动鞭子,如同灵活的赤链蛇将华神剑缠绕,一脚朝独孤明月身上踢去,独孤明月伸手抵住小英的鞭腿,握剑的手一抖抽出花神剑划在小英胸前,将小英身体上划出一道细致的剑伤。 城九酒见到这一幕,不再跟这个慕容敖僵持,一脚踹在慕容敖胸口将他踹出老远,挥舞梨花朝独孤明月狠狠刺去,就在这时,一条红色的线缠住她的手腕,随后钻心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这根红线竟是深深的刺进城九酒的手腕肉里。 独孤文若手指夹着红线,笑眯眯的说道:“这是他们兄妹的事情,如果你还要你这只手,就不要参与他们的战斗。” 城九酒将手腕抬起,饶有兴趣的看着这根红线,用另一只手轻轻一弹,笑道:“你这红线上,是否有金花的毒?” “有。” “是什么?” “杜鹃血。” 城九酒摇头,看着她笑道:“为何你们这些人说假话不脸红的,若这线上有杜鹃血,最先中毒的就是你。”说罢用手抓住红线使劲一拽,独孤文若整个人被拽向她,而独孤文若同时将手中红线用力一拉,城九酒的手筋爆出鲜血,独孤文若用手快速的在城九酒身上的几处大穴轻点几下,站稳脚步自信的笑道:“对付你这种没头脑的小姑娘,说谎不失为一种招数。” 城九酒叹息一声,看向小英,小英此时与独孤明月交手正酣,鞭子在她手里得心应手,城九酒叹道:“小英姐姐与我说了一件事。” 独孤文若问道:“什么事?” 城九酒道:“她告诉我,杀了你不算违背我与她约定的承诺。” 城九酒突然抬手亮剑,她与独孤文若相距甚至不过两步,独孤文若面对这一剑几乎是呆滞,她明明在城九酒身上点了好几处穴道,按理说城九酒是不能动的,为何她会不受任何影响?笑容仍僵在她的脸上,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是必死的。 “锵!” 梨花并未砍在独孤文若的身上,鱼吞莲花抵在她的身前,城九酒颇为意外的看着身前的独孤小蓉,奇道:“之前是那个慕容,现在又是你,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找死么?” 独孤小蓉打着酒嗝,瞪着迷醉的眼神瞅着城九酒,独孤文若后撤两步,双眼瞳孔亮出一抹诡异的粉色,城九酒只对视一眼,意识突然陷入无尽的深渊中,眼前一片虚无的漆黑,整个人都在这黑暗中向下坠落。 独孤文若眼见城九酒中了魅术,伸手就要夺过她手中的梨花,独孤小蓉却将剑拦在她的身前:“我只帮你这一次,你就不要出手了,她不会再中你这一招的。”随即对城九酒大喝一声:“醒来!” 城九酒轻轻晃头,眼神恢复了清明,后撤两步用迷茫的目光看着独孤小蓉,独孤小蓉脸色微醺,笑道:“城姐姐能否等待片刻,他们很快就分出胜负了。” 城九酒没有答话,只见陈白娴挨了慕惊鸿一掌,突然扭头冲了出去,慕惊鸿随后跟着追去,而严挺也将天禄府的高手挨个打退,留着几个倒在地上哀嚎着打滚,目前几人的局面已经了然,只剩下小英与独孤明月仍在僵持。 慕容敖瘫在地上抽着冷气,他半个身子都无法用力,看着断成两截的锏脸色铁青,如果他的父亲慕容风起来,胜算本应是他们的,只恨那个东方神威突然掺上一脚,不然绝不会陷入这样的处境,碰巧严挺理他很近,他昂起头,对严挺喊道:“你就是那个严挺是吧,快动手杀我!” 严挺没有理他,而是静静的看着小英,他知道小英不会让他插手,这是独孤的家事,但如果小英真有什么危险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慕容敖见严挺不理自己,左手拾起断锏朝严挺丢了过去,怒道:“你听到了没有!” 严挺没有回头看他,而是说道:“这里没有人有理由杀你,你不会死在这里。” 没有理由?慕容敖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挺道:“你父亲与我是同一类人,但你不是,我劝你也不要再回慕容家。” 慕容敖闻言一怔,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严挺,随后问道:“我不知道我父亲是什么人,但我必须听从他的命令,你今日不杀我,我日后还是要杀你。” 严挺没跟他废话,只是对城九酒喊道:“慕惊鸿去追白娴了,你过去看一看别有什么不测,这里有我足够。” 城九酒朝独孤小蓉眨了眨眼,戏谑道:“你们不会再出手的,对么?” 独孤小蓉笑道:“当然,只要你不出手,大哥与十六姐的较量是公平的。” 城九酒朝独孤文若嗤笑一声,翻身一步步朝门外跑去,独孤小蓉看着城九酒跑动的身影有些出神,对严挺道:“江湖传言城九酒不会轻功,我本以为是空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严挺应了一声,对她问道:“你希望今日是什么结果?” 独孤小蓉想了想,回答道:“如果大哥死在城九酒手里,那么就是皆大欢喜,可要是死在十六姐姐手里那就是最坏的结果。” 话音刚落,小英被独孤明月一掌拍在胸口,昂头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独孤明月此刻也不好受,浑身被鞭子抽的满是血淋淋的伤口,独孤明月没有乘胜追击,而是伏着身子大口喘气,用胳膊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对小英大声嘶吼道:“为什么不用剑!为什么不用父亲留给你的梨花!难道你认为面对我不必用剑?你在轻视我?” 小英努力撑着身子,朝地上吐出一小口血沫,说道:“梨花是用来面对独孤家的敌人,而不是独孤家的亲人。” “笑话!” 独孤明月昂头发出癫狂的长笑,抬起手用花神剑指着小英:“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不会杀你,只要你活着,独孤家就不得安宁,只有你死了,我才能……”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补救:“只有你将梨花交出来,我才能名正言顺的继任独孤家主之位。” 小英平静的看着独孤明月,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人在逼迫你?” 独孤明月哑然,握剑的手左右摇摆,显然他的心已经乱了,小英挣扎着起身,对他追问道:“方才你至少有三次将我杀死的机会,可你没有,你不愿杀我,却不得不对我动手,到底是为什么?” 此话一出,不仅独孤明月呆住,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独孤明月,都在期待着他的反应。 独孤明月深呼吸一口气,突然露出淡然的笑容:“你应该知道,是城九酒杀死了父亲。” “我知道,她之前是血影的人。” “那么你就该知道,城九酒只是血影中的一个杀手,她这样的人血影还有很多。” 小英默不作声,独孤明月收起花神剑,淡然道:“如今的江湖已不是你我想象的那个样子,你的朋友在做的事我也知道,但在我看来都是以卵击石之举。” 小英看向严挺,对他报以温柔的笑,随后对独孤明月道:“我不知道大哥见到了什么,你若是认为我死了就能保住独孤家,那我心甘情愿被你杀死。” 独孤明月突然冷笑,重新将花神剑指着小英:“你不要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停手,与独孤一百余口的性命相比你一人的命死不足惜。” 独孤小蓉这时插话:“如果你杀了十六姐姐,即便得到了梨花我也不会承认你。” 独孤明月道:“我不需要你现在的承认,等你面对我所面对的东西,那时你会理解我的。” 独孤小蓉坐在地上,叹道:“即使我能理解你,但你日后也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用牺牲家人的做法保全家人,这不是真正的独孤剑圣所为。” 独孤明月挑起眉头,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独孤小蓉,小英也诧异万分,他们实在想不到平日嘻嘻哈哈的十九妹能说出这么有大智慧的话语。 独孤小蓉不顾二人的目光,对身边的独孤文若笑道:“你也不该跟着踏进这趟浑水,我知道你有很多底牌,但城九酒也有,等她回来一定会杀了你的。” 第四十四章 小英在独孤家的子女中无疑是剑术天分最高的,但小英知道,那是因为十九妹独孤小蓉在刻意隐藏自己的习武天分。 独孤小蓉第一次握剑,就能与持剑三年的小英战个平手,甚至隐有压制之意。 小英鼓励她练剑,但她却将剑随手一丢,宁愿去跑到山间旷野追寻五彩斑斓的蝴蝶。 对独孤小蓉自己来说,日复一日重复着枯燥的招式是没有意义的,欢乐的度过眼下才是生命的真谛。 父亲交给她的鱼吞莲花,整整三年都没有出鞘过,直到小英离家那一天,她才真正使用了自己的剑,那日她差点把梨花砍成两截。 独孤文若并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她并不担心城九酒,只想尽快将梨花带回,结束独孤家这段时间无主的动荡,独孤小蓉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说,只是静坐着看向独孤明月,她暗自寻思如果大哥真的痛下杀手,自己要不要出剑阻止。 独孤明月一步迈着一步走进小英,花神剑贴在小英的下巴处,独孤小蓉屏住呼吸,她不介意将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杀死,也绝不能让独孤骨肉相残的丑事传扬出去。 严挺紧盯着独孤明月的手,只要这只手有使力的前兆,他一定会一掌拍在独孤明月的后脑上。 独孤明月脸色平静,但心中万分纠结,他努力不让自己显出为难的神色,但握剑的手还是忍不住打着颤,小英闭着眼没有动,似乎是在等待美妙的死亡。 “铛!” 独孤明月再也无法握住剑,花神剑竟失手掉在地上,独孤明月瞪大眼睛,似乎这是他自己都未料想到的,自己居然下不了手,杀死最疼爱的独孤小英。 小英睁开眼,脸上尽是恍惚的神情,张开小口轻声呢喃:“大哥。” 独孤明月深深叹息,不看小英拾起花神剑转身就向外走,小英急忙呼喊一声:“大哥!” 独孤明月身体一僵,回过头,已是满脸泪水,他勉强挤出温和的笑容:“走吧,带着梨花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家里有大哥在你不用担心。” 小英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我要和你一起回去,无论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独孤小蓉也猛的站起身,对二人道:“不错,我们都是独孤子女,管它什么狗屁血影来一个杀一个便是。” 独孤明月看向独孤小蓉,哀伤的叹道:“血影的势力不是我们能抵挡的,就连慕容伯父也不得不任他们使遣。”说罢看向严挺,问道:“你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你认为你做的事能够成功么?” 严挺道:“仅凭我们这几人绝不可能,我正要去寻找能帮到我的人。” 独孤明月问道:“你若找到那些人,能有多少把握?” 严挺道:“即使我找到想要的人,也不过五成。” 独孤明月笑道:“五成把握已是不少,我能感觉到你接下来的路会很艰难。” 严挺道:“无论再难我也会走下去,我死了还有其他人接替我,直到血影彻底覆灭为止。” 独孤明月一怔,正视严挺道:“答应我,不要把小英牵扯进去,不然整个独孤都不会放过你。” 严挺点头:“我答应你。” 独孤小蓉急忙插话道:“什么叫不能把十六姐牵扯进去?这种事我们难道不该齐心协力么?” 独孤明月怒道:“胡闹!我警告你,你也不能参与严挺的事,不然我就将你逐出独孤!” 独孤小蓉小眼一瞪,叉起腰正要说话,小英喝住她:“你不要再说!”独孤小蓉急忙抿住嘴,气鼓鼓的将头扭到一边,小英接着对独孤明月道:“我一定要回去,我也是独孤家的子女,你不能将我拒之门外。” 独孤明月有些为难,小英当年离家时做的太过,伤害了许多人的心,这时独孤文若站了出来,对独孤明月道:“让她跟我们回去吧,眼下是非常之时,不能让她继续在外漂泊。” 独孤明月纠结再三,还是同意了小英的请求:“你可以回去,但不能把梨花带回去,就继续让城九酒拿着吧,在她手里梨花也不算受辱。” 独孤文若脸色一变,问道:“为什么?” 独孤明月没有回答,而是对严挺道:“等你见到了城九酒一定要告诉她,梨花在她手里一日,她的身份就是独孤小英。” 严挺明白独孤明月的用意:“我知道。” 独孤明月抬起头,看着悬挂在空中皎洁的月亮思绪万千,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独孤小蓉凑到小英身旁将她扶起,笑道:“我们在外边等你,有什么话快与他说。”说罢朝严挺的方向轻轻甩头,露出狡黠的坏笑。 小英笑着点头,独孤小蓉飞快的跑到慕容敖身边,一把拽着他向外拖,顺便对躺在地上的天禄府等人喊道:“别在那装了,不想死就赶紧麻溜的给我滚蛋!” 还躺在地上哀嚎的几人瞬间止住哀嚎,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慕容少爷像死狗一样被独孤小蓉拖了出去,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爬起来飞快遁走。 他们今晚本能成功的,只可惜发生了太多变数,独孤明月走在几人前面,又是担心的叹息,对独孤小蓉道:“你如何看那个严挺?我们是否应该助她一臂之力?” 独孤小蓉松开慕容敖,坐在他身边认真思考片刻,回答道:“我看他不是容易放弃的人,他迟早需要我们的帮助,到时看他做到哪一步再见机行事。” 独孤明月赞同的点头,独孤文若这时道:“眼下我们有一件很麻烦的事,你和小英到底谁来做这个家主?没有梨花又如何让天下人承认?” 独孤明月道:“独孤家主从不需要外人来承认,梨花未回到独孤家之前,我仍是独孤剑圣。” 独孤文若没有再说,她本就不是话多的人,独孤小蓉倒是笑道:“就凭你这句话,我认可你做我们的家主,现在只能十六姐与我们一起回家,我们齐心面对敌人。” 慕容敖坐在地上揉着右肩,嘴里不时吸着冷气,独孤小蓉凑近他问道:“你接下如何?是回京城继续跟着你父亲么?” 慕容敖没好气的骂道:“我当然是要回去的,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背弃父亲。” 独孤小蓉哈哈大笑,朝他肩上使劲一拍:“那你可要留意身边的动静,你父亲这次没有出手,我想那个血影还会逼他做些什么。” 大堂里,严挺正给小英运功疗伤,顺便做分别前的告别。 “我的相貌如何?” 严挺正静心输送着真气,闻言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什么如何?” 小英微笑,对身后的严挺问道:“你之前见我都是丑陋的模样,如今见了我的真容,心里是否满意?” 严挺不知如何回答,他其实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只能随口应付道:“你很美,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小英却不饶过他:“我是问你是否满意?” 严挺有些窘迫,没有说话,小英挣脱他的手,转身面对他,一字一字的问:“你不回答,是否我不如你的心意?” 严挺道:“我现在并没有想这种事。” “你现在必须想。” 严挺惊讶的看着小英,他不理解小英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小英自知失言,强忍心中的羞涩直视严挺:“我想知道你的答案,等你做完你做的事,是否愿与我一同归隐山林,远离江湖的纷纷扰扰?” 严挺毫不犹豫的点头,他早已想好自己的后事,温柔笑道:“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不会有外人来打扰我们。” 小英嫣然一笑,将身旁的鞭子交给严挺:“有城九酒在,我不担心你会有危险,只怕你忘了我。” 严挺道:“我绝不会忘,独孤家我一定会去的,希望你也能照顾好严卿。” “我会的。” 小英见四下无人,从怀中拿出独孤小蓉的骰子交到严挺手中,笑着问道:“你可知道这个骰子意味着什么?” 严挺问道:“我只能看出这不是普通的骰子。” 小英轻轻摇头,笑道:“这是我做给小蓉的,她比较顽皮经常跑去赌场去赌,我就给她做了这么个骰子,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你记住,无论你走到哪里,始终有个女人在等你。” 严挺心中生出强烈的感动,一把将小英拥入怀中,二人深情对视,小英闭上眼睛昂起头,嘟着柔软的樱唇,严挺没有犹豫低下头吻了下去。 “喂喂喂!死严挺你给我住手!啊不,住嘴!” 二人如梦初醒,急忙分开,独孤小蓉气鼓鼓的跑到小英身边左瞧右看,随后指着严挺破口大骂:“你这王八蛋是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独孤家的女人是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你敢有什么歪心思我现在就阉了你。” 小英脸色红晕更甚,急忙拉住小蓉就向外走,独孤小蓉边退边骂道:“十六姐你可别让这家伙蒙蔽了,做女人可要……” 严挺看着二人离开,他心中反而有些诧异,就算他情到深处再怎么迟钝,也不应该发觉不到独孤小蓉已经来了,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腿上不知何时扎着一根红线。 独孤文若……严挺将红线扯出,直觉一阵轻轻的疼痛感传来,这根红线也刺进了小腿肉里,严挺不由得直落冷汗。 若独孤文若真有杀心,恐怕等不及城九酒出手,他们几人就已经死了。 第四十五章 黑夜中,利剑绽放夺目的光芒,但它的主人却犹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的亡命奔逃。 无论谁被慕惊鸿追着,那么他一定知道自己是跑不远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正面应对。 可陈白娴似乎只想逃离这一切,手中的映雪在树林中硬凿出一条血路,慕惊鸿的踏空声几乎就贴在他的耳旁。 “映雪在你手里,真是玷污了它历代主人的名声。” 仿佛白色的幽灵在空中掠过,慕惊鸿从容落在陈白娴的眼前,还未落地凌空朝他拍出一掌,陈白娴用剑横住去挡,只见慕惊鸿却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将手掌摊开一把抓住剑刃,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陈白娴闷哼一声,身体倒退几步,待稳住身体后发现自己的映雪已在慕惊鸿手中,慕惊鸿随意的把玩着映雪剑,戏谑的对他笑道:“你的实力不该如此,是因为心乱所致,还是你在盘算着什么?” 陈白娴并未惊慌,随意的看了看四周,感受着夜晚清凉的微风,用手拨弄眼前的头发,也笑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只有一个人比我更了解你。” “你是说严挺?” “除了他还能有谁?” 陈白娴依然淡定的微笑,说道:“可惜他还不足够了解我,不然就不会让你一个人来追我。” 慕惊鸿装作惊讶道:“难道我不该一个人来?我会有什么危险?” 陈白娴从怀中掏出那支绿玉发簪,丢给慕惊鸿,笑道:“你对自己太过自信了,甚至有些自大,你应该能认出这的确是金琦儿的簪子。” 慕惊鸿接过,发簪上似乎还余留着少女的发香,慕惊鸿将簪子收起,笑道:“我不知道你如何得到这个簪子,但城九酒倒是提醒我了,你不可能拿金琦儿怎么样。” 陈白娴的笑容越发诡异:“我一人自然不能将她怎么样,不过我并不是一个人,有一位同样用毒的人就在这里。” 慕惊鸿笑容一僵,耳边听到身后传来两个脚步声,从声音推断是一男一女,他缓缓回头看去,月光倾洒在竹林间,映出王屠子和唐兰心二人的身影。 唐兰心…… 慕惊鸿眼中闪过一抹愠怒,王屠子他可以不用担心,但这个心理扭曲到极点的女人完全可以将金琦儿玩弄于掌心之中,论毒术与心机,她在高手如云的唐门绝对算得上翘楚。 “抱歉了,惊鸿。”唐兰心看出慕惊鸿的愤恨,耸了耸肩:“这是首领的命令,要我这次行动配合白娴。” 陈白娴道:“你无须跟一个死人解释,你我三人联手,他是绝对逃不了的。” 唐兰心抿住嘴,只能用眼神表示歉意,王屠子倒是一脸从容,对慕惊鸿说道:“你应该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等你,我也很早就想过你的肉煮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慕惊鸿没有心情与他说笑,只是问唐兰心:“金琦儿有没有事?” “我只是将她迷晕而已。” “多谢。” 慕惊鸿朝唐兰心点了点头,报以感激的微笑:“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夜我若不死,日后会帮你做一件事作报答。” 唐兰心穿着一身紫衫,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紫色纱巾,此刻没人能看出她是什么神情,王屠子则笑道:“得千金,不如得慕惊鸿一诺,如果我是她,一定要你把自己的心挖出来。” 慕惊鸿调笑道:“你要我的心做什么?难道用来煲汤?” 王屠子笑道:“据说你慕惊鸿是天下最潇洒的浪子,世上还没有哪个女人能得到你的真心,我想验证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唐兰心平淡的说道:“这句话已不攻自破,那个金花的姑娘已彻底得到他的心。” 王屠子戏谑道:“慕惊鸿之所以是浪子,就是因为他的心很容易分散给别人,又很容易收回去,金琦儿不是他第一个女人,我想也不会是他最后一个。” 唐兰心道:“这么说,你认为他能活过今晚?” “不错。” “为什么?” “因为你和我都不会出手,死的会是陈白娴。” “是这样。” 陈白娴与慕惊鸿同时一怔,看着这二人一言一和的说话,慕惊鸿有些诧异的打断二人:“你们两个到底搞什么鬼?是来看戏的?要为了我违抗首领的命令?” 王屠子道:“当然不是为了你,只是看不惯他而已。”说完看向愣在原地的陈白娴,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我虽然对慕惊鸿看不顺眼,但你更让我恶心。” “哈哈哈哈哈!” 慕惊鸿笑的前仰后合,脸激动的通红,指着陈白娴笑道:“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想必你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看你吧?” 陈白娴眼睛都要瞪出眼眶,瞳孔被染成血一样的红,王屠子无惧这仇视的目光,与他对视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比严挺差在哪里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比他始终缺少一份心。” 陈白娴道:“什么心?” 王屠子道:“对朋友的真心,做咱们这行从来都是孤独的,朋友是一种奢望,但他却有不少能托付性命的朋友,因为他会对身边的人报以真心,而你始终是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与你这样的人作伴,我时刻担心你会从背后捅我一刀。” 陈白娴冷笑:“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也配来对我说三道四,你不也与我一样,对身边的人随时都可以拿来涮肉来吃。” 王屠子仰天大笑:“所以咱俩都是该死的人,但你要比我先死。” 慕惊鸿笑意越来越浓,他对王屠子这句话深表赞同,几乎想拍手称快,陈白娴没有再说,只是看着慕惊鸿手中的映雪,目光如同看着猎物的饿狼,闪烁着饥渴的光芒,慕惊鸿将映雪负于身后,戏谑道:“此刻的下场你是否预料到?” 陈白娴道:“没有。” 慕惊鸿问道:“那你要如何应对呢?你应该知道你是逃不了的。” 陈白娴道:“即使他们不出手我也没想过要逃,我说过,你太自信了。” 慕惊鸿听得不明所以,突然觉得手中的剑越来越重,一只手几乎拿不稳这把剑,低头细看,方才夺剑时自己的手心被划出一条细微的伤口。 慕惊鸿并未慌乱,轻声呢喃:“原来是这样,你是故意让我夺走剑的。” “不错。” 慕惊鸿手一软,映雪从松开的手中掉落在地上,他的整条右臂都已经麻木,就连一把剑都握不住。 陈白娴侧头斜视王屠子二人,问道:“你们不会阻拦我的,对么?” 王屠子与唐兰心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无论今夜死的是谁,都与我们无关。” “好!” 陈白娴朝慕惊鸿一步步靠近,边走边笑:“你不该随意用手去触碰任何一件兵器的,告诉你个秘密,我的映雪与乌龙长青的淬火流毒一样,都是一把邪剑。” 慕惊鸿道:“映雪为何会沾上毒?你做了什么?” 陈白娴已离慕惊鸿不过五步,停住脚步,诡异的笑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映雪本来就是有毒的,它甚至本来就不叫映雪,而是映血。” “是人血的血?” “没错,映血剑本就在幽州一座充满瘴气的沼泽中铸造而成,天宝道人将它带到武当山,就是为了镇住它的邪气。” 慕惊鸿冷笑:“天宝道人恐怕也没想到,这把邪剑会招来他的不肖子的觊觎。” 陈白娴毫不介意慕惊鸿的奚落:“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 慕惊鸿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陈白娴道:“一步步往上爬,直到成为江湖的顶端,掌控所有人的命运。” 慕惊鸿叹道:“我并不意外你会这么说,我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 陈白娴道:“他是否成功了?” 慕惊鸿道:“算是成功了,她未来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 陈白娴想了想,问道:“你说的这个女人,是不是姓姜?” 慕惊鸿笑道:“除了她,没人还能这么像你。” 陈白娴弯腰拾起映雪,用手指轻轻擦去剑刃上的血渍,一边用余光打量慕惊鸿的神情,这是多么妩媚的一张脸,艳丽妖娆,散发着情欲的诱惑,如果世上真的有苏妲己,那么她一定就是这副模样。 慕惊鸿“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脸上煞白没有一丝血色,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但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陈白娴的眼睛。 王屠子饶有兴趣的问身旁的唐兰心:“你认为那把剑上的毒是什么?” 唐兰心脸色凝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一定不是唐门的毒,也不是金花的。” 王屠子问道:“你可有办法解掉此毒?” 唐兰心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慕惊鸿,她并不想出手相救,只是单纯想看慕惊鸿接下来会做什么。 王屠子见她不说话,像是自顾自言道:“如果慕惊鸿死在这里,严挺一定会发疯的。” 唐兰心也开口道:“但如果是陈白娴死在这里,那么对任何人都是皆大欢喜。” 王屠子也不再说话,竹林刮着清凉的微风,还有一下泥土的腥气,似乎又是一个雨夜。 陈白娴将映雪贴在慕惊鸿脸上,他有些愉悦,能杀死严挺最亲密的朋友,对严挺来说似乎比杀了他还要令他心碎,而他即将完成这件事。 亢奋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唐兰心的手指微微翘起,而她的目光在这黑夜显得如此柔和,又有些许可怜。 她在可怜这个将死的人。 第四十六章 一抹靓丽的红装在竹林中奔走,不时停下脚步观察周围的痕迹。 城九酒边跑边扯下自己衣服的一角,将流血的手腕包扎止血,伤势比她料想的还要重些,右手手筋几乎要被扯断,城九酒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个该死的女人,下次绝不给她任何机会先砍了她的手再说!” 跑的越来越远,竹林利剑砍伐的痕迹也越来越多,城九酒憋着一肚子气几乎是连推带撞的跑,不知跑了多久,她才隐约在竹林深处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似乎是一个男人,城九酒心头一喜,她自然不会担心慕惊鸿能出什么意外,陈白娴的本事她是知道的,不会拿慕惊鸿怎么样,等她赶到这个男人眼前,却不由得心中一惊。 王屠子?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浑身都是伤? 王屠子此时拄着他的金环大刀,半膝跪地,嘴里流淌着血,见是城九酒来了同样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便是惊喜,急忙对她呼唤:“快追!他们刚刚离开!” “他们?” “那个该死的陈白娴,还有唐兰心这个疯婆子。” 城九酒有些发蒙,站在原地,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是被谁伤的?” 王屠子忍不住想要开骂,但又想到城九酒的脾气,只能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我与唐兰心这个婊子收到首领的命令配合陈白娴行事,我们本不打算出手,未曾料到这个臭婊子临时反水,与那陈白娴穿了一条裤子。” 城九酒朝他的身上四处打量,王屠子见她还有心情打量自己,急的大喊:“你还在这儿看老子做什么?还不快去追他们?” “你觉得老娘能追的上?” 王屠子一怔,无奈的扶住额头,他是真忘了城九酒的腿是追不上这几人的,只能长叹一声,突然又倒吸一口凉气,双脚一软坐在地上。 城九酒将他扶稳,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说道:“你胸口中了十二根毒针,他们认为你必死才没有立刻杀你。”说罢朝他背后猛击一掌,王屠子“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血喷洒在地上竟冒出青烟。 城九酒撕开王屠子的上衣,将手紧贴在他的胸口,随后一声娇喝猛的将手向外一拽,十余根飞针从血肉中被牵引出来,城九酒没有犹豫伏在伤口处,用嘴将他体内的毒血吸出来,再用撕碎的衣服简单的做了下包扎,随后说道:“我只能简单给你处理一下,你随时都可能会死。” 王屠子点了点头,朝四周看了看,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过来了?严挺呢?” “他在百花楼,跟独孤小英在一起。” “青楼?独孤小英?” 城九酒紧盯他的脸,确定他没有说谎后才说道:“看来你对这里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总之你还想要活命就先和我一块回去。” 王屠子嘿嘿一笑,但又有些不解:“你确定不去追他们?慕惊鸿不是你的朋友吗?” 城九酒道:“慕惊鸿不会有事的,他逃命的功夫我是认的。” “可他受了很重的伤,坚持不了多久。” “多重的伤?” 王屠子道:“他被映雪割伤了手,那把映雪本身是有毒的。” 映雪还有毒?城九酒撇了撇嘴,没好气的问道:“我现在有些怀疑你的话到底有没有谱,白娴那把映雪不是武当天宝老道的么?怎么会是有毒的?” 王屠子怪笑:“这可是他自己说的,慕惊鸿中了毒也是我亲眼所见,他整个右臂都抬不起来。” 城九酒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把王屠子带回去:“慕惊鸿不是那么容易死的,眼下还是先保住你的狗命,你还能站起来么?” 王屠子颇为费力的站起来,用金环大刀支撑着身体,努力堆出从容的微笑:“你可不要太小看老子,这点伤对老子根本不算什么。” “得得得,那你就自个走吧。”城九酒没好气的摆了摆手,指着身后方向道:“你就朝这里走上些时间,就会看到百花楼,严挺跟独孤家的人就在那里,我试着去追一下,追不到就算了。” 王屠子咧开嘴大笑,一边笑一边说道道:“真没想到老子有一天还能让你给救了,这下我跟慕惊鸿两不相欠。” 城九酒没心思跟他多话,问道:“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西边。” “西边是哪边?” 王屠子破口大骂:“你这脑袋是怎么回事?连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你这一身武功是怎么练的?” 城九酒也骂道:“少说屁话,你指给我看!” 王屠子朝西边方向一指,城九酒迈开双腿就朝那里跑,只留下王屠子在这里一脸茫然的看着她的背影。 对普通人来说,城九酒的脚步不能算慢的,但对任何一个习过武的人来讲又实在不够看,城九酒心中清楚如果慕惊鸿真有什么危险,等自己赶到恐怕尸体都凉的不能再凉,她只能暗自祈祷慕惊鸿中的毒不容易致命。 映雪剑上的毒不属于天下任何一宗,而是天然的瘴气,会逐渐麻痹人的感官。 慕惊鸿只能用半个身子在竹林间穿梭,左脚踏在薄薄的竹叶上,整个人如同燕子凌空而行,他在流着血,是唐门的蜂尾透骨钉扎穿的他的左腹。 该死的婆娘! 慕惊鸿忍不住想要骂出声,但突然觉得一滩水滴在自己胸前,用余光扫了一样,惊异的发现这居然是自己留下的口水。 他右边的脸都没有知觉,嘴角流淌细长的口水,此刻他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运功疗伤,可他现在跑到哪里了? 慕惊鸿这才发现自己有些慌不择路,已在这竹林中迷失了方向,耳边依稀听到身后有人发出的动静,这让他有些心急,不小心身体失去平缓,从数米高的空中跌落在地上。 “砰!” 慕惊鸿重重的砸在地上,张开嘴喷出一口血,刚用尽全身力气支起身子,一阵香风吹来,唐兰心脚踏竹叶飞来,落在他的眼前,而他的身后闪过一抹明亮的剑光,是映雪的剑光。 慕惊鸿努力眯着眼睛,他甚至看不清眼前的唐兰心手里拿着什么,只能依稀看到她手里在闪着冷峻的光。 他这样子实在是有些惨,唐兰心手里把握着一块机关盒,是唐门独有的暗器“袖里藏针”,只要将这块巴掌大的木盒丢出去,盒里三百六十根毛发一样的银针便会朝四周发射出去,这是极为歹毒的暗器,唐门中人只有到了玉石俱焚的处境才会用。 只要唐兰心丢在慕惊鸿身上,即使慕惊鸿轻功再高也只能被射成筛子。 陈白娴当然见到了唐兰心手里的这玩意,所以他才没有立刻出剑斩断慕惊鸿的头颅,他想让慕惊鸿死前经受万针穿心之痛。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慕惊鸿闭着眼睛,听到唐兰心问话,露出平淡的微笑:“没有。” 唐兰心问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说?据我所知你有几个要好的朋友,还有很多要做的事,你一定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 慕惊鸿略微迟疑,问道:“你会放过金琦儿的,对么?” 唐兰心道:“我当然不会拿那个小姑娘怎么样,她只是被牵扯进来的可怜人。” 慕惊鸿点头,唐兰心见他不再说话,看了陈白娴一眼,陈白娴笑着问道:“你没有对严挺说的话?” 慕惊鸿突然笑了,这笑容比世间所有的鲜花还要让人沉醉,他笑道:“我跟他不用说什么话。” “为什么?” “因为他就在这里。” 陈白娴与唐兰心同时一怔,都不明白慕惊鸿这句话的意思,慕惊鸿干脆躺在地上,左臂垫在脑后,一脸坏笑的大喊:“你要再不过来,老子可就真的死了!” 寂静无声,没有人回答。 慕惊鸿长叹息一声,笑道:“行吧,那你就帮我转告严挺,我在棺材里躺着舒服,要他千万别那么快来找我。” 陈白娴笑道:“我一定会帮你转告的。”随后朝唐兰心使了个眼色,唐兰心将手中的木盒端着眼前,刚要丢出去,身后传来毫无感情的一声: “你若敢将那玩意儿丢过去,我保证整个唐门都会被杀个干净。” 唐兰心身体一僵,随即打个冷颤,这是严挺的声音,陈白娴也瞪着仅剩的独眼看着她的身后,手中的映雪立刻指向她身后的人影。 严挺手里拿着慕容敖的锏,虽是只有半截,但足够趁手,慕惊鸿并不意外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仍旧闭着眼睛笑道:“咱们必须得有个兵器才行,我看这把映雪就很适合。” 严挺也笑道:“是啊,这把剑由你来用的确是再适合不过的。” 唐兰心扭头,看着严挺刚想说话,严挺却制止了她:“你不用再说,现在就走,这本就是我和白娴两人的事。” 唐兰心冷笑:“从来都不只是你们二人的事,自从你来到洛阳的那一刻,我们都已经牵扯进来。” 严挺看着唐兰心,他的目光似乎能透过脸上蒙的纱看到她自己刻下的伤疤,唐兰心被看的有些不适,她突然很想把手里的机关盒就这么捏爆,让这里的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严挺盯了她片刻,才缓缓说道:“我能理解你现在做的选择,我也不期望你能信我,但我可以保证,你今日做的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唐兰心摇头:“我不需要你的仁慈,我并不怕死。” 倒在地上的慕惊鸿突然开口:“你若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受制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你应该也没见过首领。” 唐兰心平静的笑道:“我虽不怕死,但也有牵挂。” 慕惊鸿止住嘴没再说话,他当然知道唐兰心说的牵挂是谁,以血影的能量覆灭唐门并不是难事。 严挺也没有再说,而是看向陈白娴,陈白娴脸上恢复了笑容,是自信的笑,慕惊鸿已经站不起来,只凭严挺一人面对他与唐兰心,胜算依旧。 第四十七章 城九酒听到远处传来金属敲击声,心中一喜,看来自己是真赶上了,应该是慕惊鸿正与陈白娴在交手,急忙又加快奔跑的速度,她生怕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练一下轻功。 手中梨花出鞘,城九酒一跃而上跃过几个大坡,挥剑大喝:“老娘终于赶上了!慕惊鸿你可别……” 城九酒突然傻了眼,慕惊鸿紧闭双眼躺在地上生死不明,而严挺弯腰伏在地上喘着粗气,一把断锏插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胸口,而他的手中握着映雪剑。 “严挺?”城九酒大惊失色,慌忙跑到慕惊鸿身边伸手探他的鼻息,随后凑近严挺,发现严挺怀里紧抱着一个机关木匣,匣子显然是打开过了。 严挺费力的抬起头,看到是城九酒后笑了笑,随后朝地上努了努嘴,城九酒这才注意到地上的血,问道:“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地上又是谁的血?” 严挺抽着冷气,一字一字的回答:“血是白娴的,这个机关盒是唐兰心的。” “他们人呢?” “白娴听到了梨花的出鞘声,带着唐兰心刚刚离开。” 城九酒眨了眨眼,低下头认真打量这个小木盒,问道:“你抱着这玩意儿做什么?” 严挺抿住嘴,整个脸都在抽动,像是在经历着可怕的伤痛,城九酒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块木盒,随后将木盒轻轻移开,顿时无 数道鲜血从严挺怀中溅射而出,喷了城九酒满脸。 城九酒被吓的僵住,严挺双眼一翻向前倒去,栽在城九酒怀里不省人事。 城九酒颤颤巍巍的伸手在严挺心口摸索,发现有一块坚硬的物体藏在衣服里,将那东西掏出发现是一颗骰子,正是这颗骰子替严挺挡住了心口最致命的一针,城九酒松了口气,一脸愁容的看着身边的两个男人。 她开始后悔没把小驴子给牵来,要将这两个人拖回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是值得铭记的一晚,自打城九酒记事起,她还没有这么累过,当她费力拖着二人走到百花楼的大门时,天际第一道阳光撕破黑夜的幕布,洒在百年洛阳的城墙上。 城九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脚将大门踹开,发现屋内还是夜里离开时杂乱的样子,满地破旧的桌椅板凳,还有些不知名的血渍,城九酒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但这四下无人的地方她又能发泄给谁呢。 正心急着,这时二楼传来缓慢而又沉稳的脚步声,王屠子打着哈欠一瘸一拐的探出身来,对着楼下的城九酒叹道:“听着踹门声就知道是你来了,他们两个怎么样?没死吧?” 城九酒累的也不想说话,只在地上朝门外偏了偏头,王屠子好奇的走到门口,探出头看了一眼,随即回过头瞪大眼睛问道:“他们死了?” 城九酒咽了口唾沫,挣扎着起身到柜台拿了壶酒就往嘴里灌,王屠子也不废话将严挺二人抬进大堂,扒开二人的衣服仔细检查着伤势,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城九酒喝了几口恢复元气,对王屠子问道:“慕惊鸿中了什么毒?你有没有可靠的人救他?” 王屠子道:“不知道,也没有可靠的人,依我看慕惊鸿只是身体被麻痹了,麻烦的是严挺。” 城九酒多喝了几口,转身去厨房烧热水,王屠子将严挺全身的衣服扒光,看着无数道细微的针孔,不停的摇头,严挺伤的实在有些重了,光将体内的针一根根剃出来就要花费些功夫,不过他们现在有的是时间,等城九酒烧开一桶热水,王屠子将严挺背到二楼的房间,二指并拢仔细的挑着蜂尾针。 城九酒就在大堂等着,慕惊鸿就昏在她的脚边,她用脚轻轻在慕惊鸿的脸庞踢了踢,无奈的埋怨道:“我知道你等得到,有些话我得说与你听 你的武功明明很高,陈白娴加上一个唐兰心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再不济也是能轻易跑掉的,可你却连累严挺也差一些死掉 我知道你的性格很少高看别人,你也的确有些了不起的本事,但之后你得收起玩闹的心思,未来的路会有各种各样的敌人,他们总有办法伤害到你,你若继续这么吊儿郎当会死的很快,你看这次不就差点栽在一把破剑上? 最重要是你的心要狠一些,跟敌人交手不要问那么多废话,迟则生变能早杀就早杀,严挺也有这个大毛病,等你醒来记得跟严挺说一下 接下来你们要去京城去找那个女人,我想我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我也不想再见那个女人一眼,所以我会离开一段时间,你也记得嘱咐严挺不要轻信那个女人的话,毕竟咱们都被她耍过,搞不好又会被她戏弄一回。” 城九酒说了许多,抬头朝二楼方向瞄了一眼,俯下身贴在慕惊鸿耳边说道:“王屠子这家伙也不能轻信,他跟唐兰心那个女人一样心机难测,现在是朋友下一刻就可能是敌人。” 这时门外传来些许躁动声,一个威武大汉扛着腰一样粗的重剑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见城九酒坐在这里,脸上一怔,随即怪叫起来:“呦!这江湖还真是小呐,居然在这碰见你了。” 城九酒也是一惊,下意识的朝他身后瞧了瞧,李消灾摆了摆手笑道:“别看了,就我一个人。” “沈莹呢?他没跟你一起?” “那小子去了幽州,他老子那把潇湘剑就在那里。” “啥?”城九酒一脸茫然,随后恍然大悟道:“你们碰到那个藏娇阁的人了?” “不错,遇到了他们的头领,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李消灾摸了摸下巴故作淫笑,连连感叹道:“她的本事也很不错,是个能逼我出剑的人。” “你杀了她?” “没有,只是跟她做了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要她说出潇湘剑的下落,作为交换,一年后我这把剑就是她的。” 城九酒一怔,随后指着李消灾满脸坏笑:“我不信你真会把剑白送她,恐怕是你这嘴巴说出花来,迷得那位夫人心花怒放上了你的当。” 李消灾也坏笑:“那是当然,你还别说李乱情这个名字还真是好用,说什么别人就信什么。” 二人欢快的笑出声,城九酒突然想到什么,又急忙问道:“那你来洛阳干什么?莫不是要来杀城九酒?” 李消灾摆手笑道:“当然不是,昨夜我在城外遇到一个老朋友,他告诉我这里夜里会非常热闹,可我昨夜不小心迷了路,也不能怪我,洛阳城周围这么大,任谁半夜都容易走错。” “你的那位老朋友可是东方神威?” “不,是慕容风起。”李消灾将重剑丢在地上,对地上的慕惊鸿左瞧右看,指着他问道:“这不是慕家孩子吗,他这是怎么了?” 城九酒叹道:“这就是慕容老头说的好戏,楼上还躺着两个,其中一个你应该认识,铁王爷的儿子铁浮屠。” 李消灾有些错愕,俯下身伸手在慕惊鸿脸上捏了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铁王爷的儿子怎么又在你这里?” 城九酒饶有兴致的笑道:“这都要归功于你的那位主顾,现在牵扯进去的不只有铁王府,还有京城的大内,天禄府的慕容,金陵的独孤和巴蜀的唐门,哦对了,说不定金花也会掺和进来,你看江湖上出现了这么大的风波,咱要不考虑考虑请李剑神出山整治一下?” 李消灾撇嘴,笑道:“别别别,李大爷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主,既然好戏错过了那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只是现在没什么好去处。”说罢走去后院,拿了些酒肉出来挑了个干净地坐下,一边啃一边说道:“你手上的伤是谁弄得?是谁有这么大本事?” 城九酒叹道:“别说这些了,赶紧吃你的,吃完咱俩一块上路去找乐子。” 李消灾嚼着肉的嘴一嘟,有些茫然的问她:“你的事处理完了?” “没有。” “那你跟我走什么?” 城九酒抿了抿嘴,勉强笑道:“他们暂时不需要我,我也不想赖着他们。” 李消灾急忙咽下嘴里的肉,一脸兴奋的问道:“那咱俩的事应该不用等一年了吧?” 城九酒白眼一翻,骂道:“你这犊子怎么回事?除了打打杀杀以外就不能想点别的?比如说喝喝花酒找找女人?” 李消灾也骂道:“那些事老子二十多年前就干的不想再干了,眼下除了跟你打一架还真没什么能吸引我的。” 城九酒眼珠一转,突然坏笑起来,李消灾看见她的笑容就知道没好事,问道:“你想到什么了?偷鸡摸狗的事我可不想再做。” 城九酒从身后拿出映雪剑,平淡的说道:“你跟我去趟武当山,把这破剑给还回去。” “这个好说。” “顺便再去趟京城,找个姓姜的女人。” “没问题,只要你知道她住哪就行。” 城九酒点头:“她住在太子宫。” 李消灾深深叹息一声,捂住额头叹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生的主,去太子宫找个女人不是什么难事,但你得告诉我找那个女人做什么。” “很简单,问她一些问题,然后杀了她。” “她是什么身份?宫女?” “太子妃。” 李消灾笑着拍手,对城九酒连连称赞:“我有些忍不住想给你跪下磕头了,这种事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咱俩敢做,告诉我,你要问她什么?” “你别管,只要你陪我把这事做完,我随时都可以跟你来场真正的较量,你意下如何?” “成交。” 第四十八章 这二人的谈话慕惊鸿听得一清二楚,他的意识很清醒,可他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也无法开口说一个字。 城九酒看了看他,将映雪递给李消灾,问道:“你能否认出这剑刃上是什么毒?” 李消灾看都没看一眼,随口说道:“映雪剑是由一口瘴石铸造而成,他中的不是毒而是瘴气,躺几天他自己就好了。” 城九酒点头,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待会你再跟我去楼上看看另一个朋友,确定他也无碍咱们就走。” 正说着,王屠子浑身是汗走出房间,在二楼对城九酒喊道:“严挺体内的针已经取出来了,万幸针上是没毒的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他,现在他需要静养些时日。” 城九酒应声,李消灾倒是眯起眼睛,在王屠子身上四处打量着,问道:“你之前是不是去过塞外?” 王屠子一怔,看着城九酒身边这个邋遢的乞丐,点了点头:“老子的确过去,不过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李消灾咧开嘴笑道:“那我就没认错人,你就是那个吃人的王屠夫。” 王屠子不明所以,问道:“你见过我?” “见过两次,一次是前几日,一次就是现在。”李消灾将手里一坛酒朝他丢了过去,王屠子接过酒坛,好奇的问道:“前几日?” 李消灾笑道:“不错,你那时候光着膀子,脖子上带着一串刚割下来的人头,现在没了人头链子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城九酒插话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以后有何打算?首领可不会放过你这种叛徒。” 王屠子笑道:“天下之大总有老子的去处,大不了躲去塞外做个割肉的屠子。” 城九酒道:“你倒是看的挺开,现在你哪儿都不能去,至少在严挺没好之前你都得待在这里。” 王屠子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要走?” 城九酒道:“不错,我要跟这个疯子离开些时日,得有人照顾他们。” 王屠子看向李消灾,李消灾正用手抓着油腻的肥肉在大口啃着,而他的屁股下垫着一把破布包着的大剑。 只看剑柄王屠子就能分辨出这把剑绝非凡品,但他也瞧不出这是什么剑,灌了一口酒缓缓走下楼,看了看李消灾,对城九酒使了个询问的眼色,城九酒笑道:“忘跟你介绍了,这位是丐帮外室弟子,初出茅庐的一袋小弟李消灾。” 李消灾用油腻的手掌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对王屠子摆手打招呼:“小英姑娘说的不错,鄙人正是那丐帮的小一袋。” “小英姑娘?”王屠子听得一脸茫然,城九酒急忙跳到王屠子身边,拿出梨花在他眼前晃了晃,“现在梨花剑在我手里,我就是独孤小英,你可不要再叫我别的名字。” 王屠子不明白城九酒,还是决定顺着她的意思说:“知道了知道了,你们爱去哪去哪,我就在这里待些时日,正好我的毒也需要慢慢解。” 城九酒倒是忘了王屠子还中着毒,于是随口说道:“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罢就要上楼去,突然想到金琦儿那根发簪,便对王屠子问道:“金琦儿那根簪子是怎么回事?陈白娴怎么得到的?” 王屠子道:“我并未对金琦儿出手,你应该问唐兰心这个婊子,她与陈白娴私下密谋的事只多不少。” 城九酒双眼一瞪,努道:“什么叫我该去问唐兰心?你之前不是跟她搞到一张床上去了?那夜我该一剑砍了你们就没后来这么多事儿。” 话是这么说,城九酒心中也清楚金琦儿不会出事,毕竟她的身后是金花世家,就连血影也不敢随意招惹的氏族,城九酒不再跟他废话,走上楼看了看严挺的状况,确定性命无碍后就和李消灾离开了百花楼。 慕惊鸿始终躺在地上,心里却焦急万分,刚才进来的人绝对是李乱情没错,城九酒居然要和李乱情一并去京城还要直闯太子宫,他现在只觉得万分头大,更恶劣的是他们做完这件事就要真正的一决高下,他们之间的决斗足以撼动整个江湖。 他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可他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王屠子将他扛到二楼房间的床上,用热水擦干净身子,还被喂了些肉汤。 温热的汤汁温暖着五脏,他却有些想吐,他曾发誓此生绝不吃王屠子做的任何东西,哪怕王屠子做的并不是人肉,他也绝不会吃上一口。 王屠子人虽粗狂,手指却非常灵巧,一边在慕惊鸿身上几个穴道做着按摩,一边朝他不停的嘟囔着:“老子真想不到还能有伺候你的一天,你这身上的皮肉就跟黄花闺女似得,要是割下两斤熬汤,一定比羊肉汤还要鲜美的多。” 慕惊鸿听得浑身发毛,王屠子知道他能听到,便伸出手撑开他的眼皮,露出琥珀一般的瞳孔对视着自己,笑道:“不过我现在并不会这么干,目前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是你跟严挺都死了,我应该也活不了多久。” 大概是自己的伤还没好,王屠子并没说太多话,给他按了一会儿便端着水桶离开房间,只剩下慕惊鸿一人躺在这里,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对一个轻功绝顶的贼来说,没有什么比身体动不了更煎熬的事了,幸好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多久,他感觉到窗户被悄悄打开,随即便嗅到一阵香风,是一个女人从这里溜了进来。 来的人会是谁?难道是唐兰心?还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敌人?慕惊鸿心中惊骇,此刻他跟粘板上的肉没什么区别,无论是谁想动手都只能任由宰割。 少女蹑手蹑脚的凑近他的身边,随即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看来我的轻功很不错嘛,居然到你身边了都没被发现!” 慕惊鸿悬着的心降了下去,他很想笑一下,可他不能。 独孤笑容眼看慕惊鸿还是闭着眼面无表情,发出“咦?”的一声,伸过手搭在他的脉上,随后做了个原来如此的神情,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掰开塞子凑到慕惊鸿鼻下,一股恶臭从瓶里散发而出直冲他的大脑,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慕惊鸿猛的睁开眼睛,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啊嚏!” 几乎是同时大门被猛的踹开,王屠子握着他那把金环大刀跳进屋内,嘴里大喝:“什么人!”刚喊完他就愣住,只见一把鱼吞莲花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距离咽喉不过两寸之差。 独孤小蓉见是王屠子,收起剑没好气的骂道:“你大惊小怪什么?就差那么一点你狗命就没了!还好我收的快。” 王屠子自然是认得独孤小蓉的,也没跟她计较,看着床上醒来的慕惊鸿,满脸震惊的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醒的?” 慕惊鸿还未说话,独孤小蓉抢先笑道:“这都要归功于我这灵丹妙药,”将小玉瓶摆在身边得意的炫耀:“无论他是醉死还是晕死,只要闻了我这小瓶里的东西,从来没有人不醒的。” 王屠子这才闻到屋里充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急忙捏着鼻子跑了出去,独孤小蓉翻了个白眼,将小玉瓶收入怀中,对还在发愣的的慕惊鸿笑道:“不过嘛,我这灵药有个不小的副作用,就是会让你脑子稍微迟钝一些,放心啦,很快就会好的。” 慕惊鸿眨了眨眼,脸上抽搐几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用力握了握拳,急忙一个飞身冲出屋子,严挺就在自己的偏房,慕惊鸿一脚踹开房门,看到身体缠着白布被包成粽子的严挺。 独孤小蓉紧跟着过来,看到严挺也是一愣,嘴里咋呼着:“呦呦呦,这不是严挺嘛!怎么一夜不见你们俩都成了木头人?” 慕惊鸿转过头紧盯着独孤小蓉,目光极为渗人,独孤小蓉愣道:“你看我做啥?” “你懂医术?” “略懂一些。” 慕惊鸿指着严挺,说道:“你快去看看他有没有事,如果没有就快跟我走。” 独孤小英走到严挺身边看了看,惊呼:“真是不得了,他是被袖里藏针扎破了肚子,能活下来还真是顽强呐。” “废话少说,你能确定他性命无恙?” “他性命不会有事,只是以后会落下病根。”独孤小蓉在严挺肚子上点了点,柳眉轻挑,叹道:“他体内的针不该用外力取出来的,应该让他自己用内力逼出来,这下他问题可就大了,行男女房事恐怕支撑不了几刻。” 慕惊鸿大怒:“谁管他这个?你现在跟我来,咱俩去追两个人去!” “追谁?” “城九酒和李乱情。” “啥?”独孤小蓉闻言一怔,一脸不可置信又问了一边:“追谁?” 慕惊鸿一字一字的重复了一边:“城九酒和李乱情,他们要做很危险的事,我们现在去阻止他们。” 独孤小蓉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随后笑道:“真没想到你这么幽默,还有心情说笑话。” 慕惊鸿也不跟她废话,转身就走,独孤小蓉看出他没在说笑,飞身追在他的身后问道:“你确定是沧南剑神李乱情?不是什么顶名盗姓的人?” 慕惊鸿一边飞奔,一边对身后的她说的:“我用自己的人头保证,他就是李乱情不会有错。” 独孤小蓉欢快的笑出声,激动的说道:“没想到这么个传说中的人物居然真的出山了,而且还跟城九酒在一块,话说他们为什么会遇到的?又是什么事情能让他们两个联手?不会是去京城找东方神威一决高下吧?” 慕惊鸿露出苦笑,但脚步丝毫没有放慢,叹道:“他们是要去京城。” “他们二人联手,恐怕东方神威是敌不过的。” “他们不是去找东方神威,而是去闯太子宫,找如今的太子妃。” 独孤小蓉虽然惊讶,但还是不解:“我不知道他们找那个太子妃做什么,但这对他们而言算不上危险。” “等找完太子妃后,他们二人就会来场生死之战。” 第四十九章 独孤小蓉没再开口,只是施展轻功紧追着慕惊鸿,她的脸色忽晴忽暗,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慕惊鸿见她不说话,问道:“你不是应该和你的家人一起回金陵么?为什么又回来洛阳?” 独孤小蓉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是我大哥要我来助你们,你会不会信?” “不信。” “我也不信,但事实就是这样,”独孤小蓉随意伸手揽住一根野草叼在嘴角,神情有些低落:“目前独孤家的形势很不好,一方面是因为血影这个外敌,一方面是家族内乱,大哥不想让我陷入这个旋涡之中,索性让我出来为你们的计划出一份力,也算表明独孤家的态度。” 慕惊鸿赞许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对城九酒与李乱情的一战有何看法?” 独孤小蓉笑道:“说实话,我很想亲眼见证这一战,但理智告诉我无论谁生谁死对我们都是不利的。” “你认为他们的决斗一定会分出生死?” 独孤小蓉白了慕惊鸿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他们都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能死在真正对手手中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 慕惊鸿沉默,这话他听李乱情亲口说过,但他是不信的,这世间有那么多可爱的人和事物,为何总有些人要执着于谁强谁弱?现在听到同样的话令他心情实在烦乱,干脆就闭住嘴思考如何阻止这二人。 独孤小蓉看出他不想说话,微微一笑,随后像是自言自语道:“我们一定阻止不了他们的,李乱情我不知道,但城九酒不是好说话就能劝动的人吧,说不定把她惹急了咔嚓一剑斩了咱俩。” 慕惊鸿突然止住脚步,僵在原地,独孤小蓉也急忙停下仔细观察着四周,随后疑惑的问道:“怎么了?你感受到了什么?” 慕惊鸿道:“城九酒走不快的,以我们的脚力早就该追上了,可我们现在都没有遇到他们。” 独孤小蓉也反应过来,问道:“城九酒是怎么说的?他们去京城之前还会去哪里?” 慕惊鸿道:“他们会先去武当山将映雪剑归还,可去武当最快的也只有这条路。” 独孤小蓉道:“但他们没有走这条路,说明城九酒可能是故意对你说的,她们会先去别的地方。” “是这样。” 可他们会先去哪里?慕惊鸿猜不透,也绝不会想到他们依旧在洛阳,而且就在离百花楼不远的地方。 城九酒牵着小驴子,嘴里塞着刚买的炊饼,指着眼前的元宝酒楼笑道:“这就是天下第一楼,据说这里的酒也是天下最好的,可惜上次来没有尝到。” 李消灾倚靠着那他把大剑,眺望元宝酒楼里的热闹,好奇的问她:“我看里面喝酒的人不少,怎么会尝不到酒?难道你花不起银子?” “我喝酒什么时候用过银子?” “也对,那是为什么?” 城九酒嘿嘿一笑,将驴子栓到门口,对李消灾笑道:“那时酒楼里的酒都被砸了个精光,半坛都没给我剩下。”说罢走了进去,迎面就是几个衣着暴露的美颜女人端着一块桃木盘,盘子上摆放着白玉酒瓶和几个精巧的玉酒杯,城九酒两眼放光,探出身与其中一个女人擦肩而过,酒瓶与酒杯便被她握在手里,她对李消灾喊道:“你怎么还不进来?光闻这酒香就知道起码有十年份!” 李消灾笑着走了进来,他这副模样跟酒楼里的客人相比显得十分另类,鸡窝一样的乱发,身上的衣服沾满泥土,浑身找不到一块干净地方,不过在这里即使再邋遢也没人会将他赶出去,毕竟在这里什么样的客人都出现过,也不会认为他敢在这里闹事。 他们二人随便找了个空桌坐下,小二揣着一块湿巾利索的擦净桌子,笑着问二人:“客官是想吃点什么?” 城九酒小手一挥:“将你们这最好的酒端上几坛,再烤只羊过来!” 小二听有些异样,但还是笑着去端了两坛酒,李消灾拿起一坛刚开封就惊呼:“我嘞个乖乖,这酒可不简单,恐怕是我这辈子闻过最香的。” “看吧,我就说这里的酒不错,这次可得多喝些。”城九酒笑着说罢,打开一坛浅尝一口,突然嘴角一撅,问李消灾:“你尝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李消灾喝了一小口,脸色也有些古怪,小声说道:“唐门的情人散,不致命但能令人迷幻。” 城九酒点了点头,继续不紧不慢的喝着,李消灾朝其他客人左瞧右看,挑了几个美艳的女人吹了声口哨,便伏在桌上轻轻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应该不只是请我喝酒的吧?” “当然不是,我又没银子。” “所以你是想找事?” “答对了!”城九酒放下酒,兴致勃勃的笑道:“据说这家酒楼的老板是个背景通天的人物,就连皇亲国戚都不放在眼里,更重要的是他立下了个规矩,除了血影的人以外,谁都不能在此动手。” 李消灾听的饶有兴趣,问道:“你说的这个血影是不是我的主顾?” “没错。” “那还真是有些意思了。” 李消灾随即招呼来一个陪酒女人,拥她坐到自己腿上,装作猥琐的问道:“小美人,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你回答的满意我就亲你一口,若不满意就亲你两口。” 女人面露难色,想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体完全使不出一点力气,左腹被眼前的乞丐用一根手指点着,李消灾笑道:“别怕别怕,我只是问问题而已,咱们这酒楼装潢实在阔绰,这坛酒也极其甘美深得我心,不知你能否告诉我这里的老板是谁?给我引荐引荐?” 女人努力挤出一张笑脸,颤颤巍巍的说道:“大爷您高看小女了,小女只是个陪酒的人,哪里认得老板是谁。” 李消灾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认识的,其实我只是想占占你的便宜,我等乡下粗人还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女人,真想在床上尝一尝你的味道呢。”说罢还在女人身上猛吸一口,手指从女人身上移开,女人便急忙跳走,还不忘回头给他个牵强的笑脸。 城九酒问道:“你瞧出什么了?” 李消灾道:“这些陪酒女人都出自唐门,她们身上的体香本就有麻痹男人的功效,照这么看你说的那位实力通天的老板应该是唐门的某个长老。” 城九酒想了想,抬起头瞄了一眼楼上的某个房间,说道:“我能感觉到那个房间有人在偷窥我们,但现在我没什么兴趣找他了,唐门的人就算杀了也是白杀。” 李消灾戏谑道:“恐怕现在不想见他都不行了,那个人既然见了你腰上的梨花,就肯定会下来跟你套近乎的。” 套近乎这个词可以用来表示谄媚,也可以用来形容其他深意,城九酒轻轻叹气,抓起酒坛就要上楼去,不料那间房间却先被推开,一个衣着紫袍须发皆白的老人走了出来,正对着城九酒温和的笑。 城九酒坐了下去,朝李消灾耸了耸肩,颇为无奈的说道:“真是见了鬼了,这个人居然会在这里。” “他是谁?” “唐门的大长老,也是你之前见过那个浑身伤疤的女人的父亲,唐天安。” “但他看起来很老,想必他的毒术已致化境。” “是这样。” 唐天安缓缓走下楼,径直走到城九酒这里坐下,看着城九酒的酒坛,笑道:“你明知酒里有毒,为什么还要喝?” 城九酒指着李消灾道:“他也知道酒里掺着其他东西,但他也喝了。” 唐天安瞄了李消灾一眼,随后对城九酒笑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能和你坐在一起喝酒的人都不会简单。” 城九酒笑道:“你这话就说错了,我曾跟你的女儿一起喝过酒,但她就是个没脑子的傻女人。” 唐天安仍保持着微笑,似乎城九酒只是提到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他接着问道:“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独孤家的梨花为何在你手里?” 城九酒道:“我杀了独孤小英,抢走了她的剑,现在过来是想知道这酒楼的老板是谁。” 唐天安问道:“你现在知道了,不知你打算如何做?” 城九酒突然有些愠怒,冲着他骂道:“我知道你不是这里的老板,你也不会说出首领的真实身份是谁,我和你没什么话再说,只要别打扰我喝酒就是。” 唐天安依然在笑,这幅笑容似乎僵在他满脸褶皱的脸皮上,至少城九酒还没见过他不笑的时候,他面向李消灾,笑着问道:“你是什么人?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我都认识个大概,但我肯定从没有见过你。” 小二端上一大盘冒着热气的烤羊肉,李消灾用手抓住羊腿整条撕扯下,学着唐天安挤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你肯定没见过我,但我是去过唐门的,那时候你还不是大长老。” “哦?” 唐天安来了兴趣,问道:“长老这个位置我已经坐了十余年,你是什么时候去的?” “十五年前吧,那时唐雷在我的门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我才答应随他去一趟。” 唐雷……唐天安心有所动,笑道:“你说前掌门曾跪着求你,那么你一定有不得了的本事,只是我想不到你会是谁。” 李消灾费力咽下嘴里的肉,将头一脸坏笑的凑近唐天安的脸,坏笑道:“好好想想,你应该能想到的,那时唐门被天下各大门派联手围攻,唐雷先去求的东方神威,但东方神威是不会轻易插手这种事的,所有才迫不得已来求我。” 城九酒插话道:“你的谱还挺大,我猜你最后拯救了唐门,打退了那些门派。” 李消灾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笑道:“我只是做了个保人。” “保的什么?” “唐门所有弟子十年内不会出山,百年内绝不插手江湖之事。” 第五十章 “现在看来,我这保人做的实在窝囊,你们不仅入了世,而且还参与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李消灾一边自嘲,一边略有深意的看着唐天安,对有些人说话不需要太直白,唐天安便听出话语中的敲打之意,他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他终于收起了笑容,并不只是心中惊骇,事实上他也很难再装出令人反感的笑脸。 李消灾只是微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做什么,如今这江湖也不再是我这种人的,只要你们别把这天翻了就行。” 城九酒打趣道:“你这么想可就完蛋了,他们不止要翻天,更是要将地下的孤魂野鬼也给挖出来,比如说那个乌龙长青,他虽不是你们唐门中人,但与你们一直保持着亲密关系,我没说错吧?” 唐天安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光一个城九酒就令他棘手不已,现在又多了个十年未出的李乱情,此时他如坐针毡,只想快些离开。 “你怎么不说话了?”李消灾将一大块羊肉咽下肚里,用沾满油渍的手在唐天安衣服上蹭来蹭去,问道:“不会是被我吓住了吧?唐门的长老不该只有这点胆量。” 唐天安面露苦笑,回答道:“吓住我的不是你,而是你们,你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城九酒笑道:“你不用操心我跟这个家伙如何走在一起的,现在你得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让你门下的女弟子做陪酒丫环。” 唐天安反问道:“你是真猜不到,还是只想听我说出来?” “你的废话太多了。” “这都是首领的命令,我也不知道原因。” 城九酒对李消灾笑道:“我说的不错吧,整个唐门都已是血影的傀儡,恐怕再过几年他们的手就伸进皇宫里去了,说不定现在就有渗透进去的,李大爷您难道要纵容他们这般无法无天么?” 李消灾听得一怔,有些茫然的问道:“若不是因为你那个朋友,你会操心这种事?” “不会。” “那我为什么要管?” “因为……”城九酒也说不出个理由,干脆耍起无赖:“你既然从山沟里出来了,就不能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看,京城咱们最后再去,等你我去过武当,你再跟我去几个地方。” 李消灾差点没把肚里的肉给吓出来,瞪着大眼怒道:“我说姑奶奶,你怎么也得讲点理不是?我出山可不是给你打下手的,你要真这么想我就赖这里睡大觉好了,反正一年时间说快也挺快的。” 城九酒不依不饶,呛声道:“那你就在这睡死吧,等你睡够了我也就让人砍死了。” 李消灾还没说什么,唐天安倒是乐出了声,城九酒瞪了他一眼,继续呛道:“现在就这么个事,你要不跟我一块去,老娘就随便找个会使刀的伸出脖子让他砍!” 李消灾深深叹了口气,瘫在桌上捂住额头,思考片刻便点了点头,这倒让城九酒意外了,她属实没想到这个家伙会答应的这么快,便探出头对小二喊道:“再来一坛你们这最烈的烈酒,账算你们长老的头上!” 长老?在此喝酒的客人齐刷刷的注视这里,随后又继续寻欢作乐,唐天安抽搐着嘴角,尴尬的朝小二点了点头,城九酒笑着搂住他的脖子,用戏谑的语气在他耳边细语:“我答应你的女儿为她做一件事,你应该能想到她会让我做什么,所以你有不到一年时间劝她收回那个请求。” 唐天安脸色一暗,对城九酒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帮她做事?” “你的废话真的很多。” 小二端来一坛刚从土窖中拿出的小坛烈酒,城九酒揭开酒坛的泥封,一股刺鼻的辣味便从酒坛中挥散开来,城九酒乐呵呵的给自己倒上一杯,推到唐天安面前,笑道:“本来我是想在这里惹事的,现在倒是没这个心思了,你既然收到首领的指示来此恐怕是为了严挺,如果你能答应不去找严挺的事,我也就给你一年时间去处理家事,你意下如何?” 唐天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恐怕我没有选择,我答应你。” 城九酒又给他倒上一杯,接着笑道:“你今天什么都没看到,我们的谈话你也不会对外人提及,对么?” 唐天安眯着眼端起酒杯,脸上有些痛苦,倒不是不答应城九酒这个要求,而是刚咽下的酒实在烧心,有些喝不下这一杯,但城九酒却不打算放过他,问道:“怎么?你不肯?” 唐天安两眼一闭又是痛饮,随即捂住酒杯道:“酒没必要再喝,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城九酒笑的极为灿烂,给李消灾倒上一杯,笑道:“你看咱们的唐长老一脸的不情愿,似乎被我这小女孩欺负了似得,要不你替我敬唐长老一杯?” 李消灾一脸坏笑:“当然,这杯酒我是一定要敬唐长老的,我想唐长老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唐天安紧捂着肚子,他这辈子都没今天这么犯难过,看着李消灾递来的酒,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拿过,两眼一闭咬牙一饮而尽。 “其实呐,他要是悄悄给咱俩下毒,咱俩也是遭不住的,只可惜他没有。”城九酒对李消灾阴阳怪气的笑道,拿过唐天安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的精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道:“嗯……还真的没毒唉!” 唐天安气的脸色通红,瞪着城九酒咬牙切齿的怒道:“我就算对你下毒,也不会傻到下在杯子里!” “说的也是,那你会怎么下毒?” 唐天安没理她这茬,对李消灾道:“我听闻过你的事迹,有许多是非常超出我认知的,但很多人都相信是真的。” “信的人都是傻子。” “那不信的人呢?难道是聪明人?” “不,那些人都是死人了。” 唐天安回到了二楼,城九酒一边喝着烈酒,一边拿李消灾方才的话打趣:“看样子你十年前杀了不少人,有没有名气特别大的?” 李消灾闭起眼仔细沉思,随后睁开眼笑道:“没有,一个都没有。” 城九酒顿时觉得无趣,撕下一块羊肉就着酒吃喝起来,她没有注意到李消灾眼中那一抹懊悔的暗淡神色,那是日夜折磨他的孤魂梦魇。 他已为年少轻狂付出过代价,如今只希望一个真正的对手给自己一个解脱。 “你能否告诉我,你为何想要去找那个太子妃?你的那个朋友具体要怎么搞?” “你有兴趣知道了?” 李消灾叹道:“总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跟你乱跑吧,至少要让我明白咱们在做什么。” 城九酒想了想,说道:“那我就跟你透个底,我和我的几个朋友都是血影的人,血影是一个潜伏数十年的刺客门派,门下高手有很多,而且都是各大门派的高手。” “说点儿我不知道的。” “要想彻底铲除血影,就必须杀死血影的首领,但我们几个都没见过首领本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无法确定。” “那你们要如何寻他?” 城九酒颇为无奈的叹道:“这就是我要去京城的原因,如今的太子妃曾是我们的一员,而且还是血影首领的亲生女儿。” 李消灾挑了挑眉,笑道:“有意思,那么这个太子妃就是血影安插在皇宫里的眼线?” 城九酒摇头:“不,她是自己背弃了我们,用身体与心计一步步爬到如今位置的。” 李消灾问道:“那她一定不愿再与你们有任何瓜葛,找她岂不是浪费时间?” 城九酒道:“但就是有人愿意犯这个傻,认为她还拿我们当作朋友,殊不知人家的心思堪比天上的凤凰,哪还会将小雀看在眼里。” 李消灾表示认同,说道:“所以你想在你朋友见到她之前,就把她给擒住,逼问出他父亲的下落?” “有可能是父亲,也有可能是母亲,大体是这样。” “她若宁死也不说,你如何逼她?” 城九酒用手指指向门口的小驴子,李消灾偏头看去,只见鞍上挂着一个小包袱,城九酒漫不经心的说道:“其实我并不擅长用刀剑,而是鞭子,我也并不擅长杀人,而是更善于严刑逼供。” “哦?”李消灾装作惊讶,问城九酒:“难道你会用鞭子抽打她的身体?能坐上太子妃的女人应该不会惧怕身体上的疼痛。” “不不不,我要抽的不是她的肌肤,而是她的心脏,外伤可以复原,心伤却难以愈合。” “她那样的女人怎会被你伤到心?” 城九酒放下酒杯,轻轻叹道:“别人伤不了她,但我太有方法令她心痛了,等去过武当,我们就去一个地方取样东西。” “什么东西?” “能让她肮脏的内心暴露在阳光下的东西。” 等他们吃饱喝足,城九酒打包了几坛酒挂在驴背上,她突然有些后悔将那个酒葫芦给摔了,虽然那是姜太妃亲手送她的,但至少用着习惯,现在还真觉得缺了些什么。 李消灾扛着大剑,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有些入神,城九酒正寻思去哪里买个新的葫芦,只听李消灾对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与这些人一样过着平淡的生活,整日为了生活的琐事繁忙,不用操心江湖上的争斗。” 城九酒愣住,顺着李消灾的目光看向行人,对他问道:“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李消灾回过头看她,笑道:“因为我想知道,你到底和我是不是同类人。” 城九酒问道:“那么你是哪一种人?” 李消灾收起笑容,正色道:“在我看来,这些人与死了没什么两样,只是每日重复枯燥无味的生活,根本不能算真正活着。” 城九酒直视他的目光,认真盯了许久,突然笑出声来,牵着小驴子穿过他径直向前走去。 李消灾在她身后问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却非要故意说这种话来骗我。” 第五十一章 慕惊鸿阴沉着脸回到了百花楼,他的身后是一脸无辜的独孤小蓉。 王屠子已在大堂架起一口铁锅,将桌子劈成柴火煮着一锅肉,见他们二人回来,颇为意外的问道:“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你们,你们两个跑去哪里了?” 慕惊鸿坐在铁锅旁,看着锅里白稠的热汤,问道:“你在煮什么?” “五香人头汤。” 慕惊鸿起身就要一脚把锅踹翻,王屠子赶紧拦住他,笑道:“只是和你说说笑,是从伙房取来的牛肉。” 慕惊鸿这才作罢,王屠子拿来几个大碗,将锅里的肉汤匀了一些递给他,问道:“你还没说你们方才去哪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慕惊鸿接过递来的肉汤,看着汤水上浮出的油渍心里直觉一股恶心,将碗递给独孤小蓉,独孤小蓉倒是毫不介意的接过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慕惊鸿这才说道:“我与她一起去追城九酒去了。” 王屠子道:“既然你这么快就回来,想必是没有把她劝住。” 慕惊鸿摇头:“不是没劝住,是根本就没见到她人。” 三人在大堂说话这会儿,门口便传来一阵敲门声,王屠子没有多想搅了搅锅便去开门,拉开门后只见敲门的是一个极有风韵的女人,穿着简单的青色布衫,见是王屠子后女人显得十分惊讶,瞄了一眼王屠子腰间的金环大刀,问道:“你是王屠子?” 王屠子也十分诧异,眼前的女人虽然很有姿色但看气质绝不像风尘女子,他确定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但却被女人呼出了姓名。这时慕惊鸿朝这里瞟了一眼,顿时眼睛瞪的硕大,起身就将王屠子拦在身后,对女人行礼道:“阁……夫人。” 武阁主见是慕惊鸿,脸上诧异更甚,探出头向屋里瞅了瞅,便对慕惊鸿笑道:“我还想这里会是谁惹出的动静,原来是你和你的朋友。” 慕惊鸿干咳两声,对王屠子道:“这位夫人是我父亲的朋友,也是神隐门的座上客,你不用见怪。” 王屠子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武阁主的手上,这是一双白玉一般的手,看似吹弹可破,但他一眼便能识出这双手一定练过摄魂迷心手,而且绝对已至大成之境。 王屠子果断坐回去继续去喝肉汤,理智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不会是好惹的,既然是慕惊鸿的朋友那么远离便是,他身旁的独孤小蓉倒是瞪着明亮的眼睛在武阁主身上仔细打量,突然对慕惊鸿大声问道:“好你个慕惊鸿,难道你就这么饥渴,居然连这么大岁数的女人都要勾搭?” 慕惊鸿听得一怔,他不信独孤小蓉没听到他方才说的话,那她现在故意挑衅是想做什么?武阁主也才注意到有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在这里,随即一眼便看到了独孤小蓉身旁的剑,一把极为漂亮的鱼吞莲花。 独孤家的剑,那么女孩应该是独孤女子,武阁主并未在意独孤小蓉方才无礼的话,而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慕惊鸿,似乎是在等他主动介绍。 慕惊鸿急忙陪笑:“她是独孤十九,平日也是没大没小的,夫人千万别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武阁主笑道:“当然不会。”说罢探头在大堂里瞧了瞧,问道:“除了你们三人,这里是否还有别人?” 慕惊鸿道:“我的朋友严挺您应该见过,还有铁王爷的儿子铁浮屠也在这里。” “铁王爷死了?” “嗯……应该是的。” 武阁主抿了抿嘴,对慕惊鸿说道:“带我去见你的朋友。” 慕惊鸿领着她到二楼上去,王屠子口里嚼着一块熟肉,朝二楼的方向看了看,对独孤小蓉轻声问道:“你刚才说那种话是什么含义?” 独孤小蓉道:“没什么,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女人的底细?” 王屠子问道:“但她并没有理会,你是否试出来了?” 独孤小蓉笑道:“近些年江湖出现了一个非常神秘的组织名曰藏娇阁,这个女人应该就是那个门派的人,说不定还是个长老。” “你如何看出的?” “从她看我这把剑的眼神,若是寻常习武之人,见我剑会心生忌惮,但她的眼神中包含着觊觎,除了藏娇阁那些人还有谁敢觊觎独孤家的剑。” 王屠子笑道:“其实还是有的,比如血影的人。” 独孤小蓉冷笑,看着锅里的白肉,问道:“这其实是人肉对吧?你没有放盐,只有人肉本身就是咸的。” 王屠子也神秘的笑了笑:“是这样。” 严挺的房间里,武阁主正察看着严挺的伤势,看了片刻后给严挺盖上被子,对慕惊鸿说道:“性命无碍,只需静养。” “他要多久才能醒?” “如果你需要,我现在就可以令他醒过来。” 慕惊鸿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 武阁主略有深意的微笑:“但据我所知,你们要做的事不能拖,每延一日就可能会有变数。”说罢不等慕惊鸿阻止,手中突然出现一根毛发一样的细针,猛的扎在严挺胸口的一处穴道上。 慕惊鸿大惊,伸出手按住武阁主的手,却看到严挺的眼睛已经睁开,正空洞的盯着他们二人。 武阁主轻轻挣脱慕惊鸿的手,对严挺俏皮的一笑:“你现在什么话也不要说,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再开口。” 慕惊鸿在严挺的脸上左瞧右看,问道:“您这样做是否对他的身体有所损伤?” 武阁主道:“他的身体毫无影响,只是心神会劳累一些。” 慕惊鸿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武阁主站起身,对慕惊鸿问道:“楼下那个小姑娘是孤独家的老几?” “独孤十九。” 武阁主点了点头,又问道:“她对你们要做的事是否有帮助?” 慕惊鸿瞬间猜到这句话里隐藏的含义,急忙说道:“很有帮助,她也是我的朋友。” 武阁主遗憾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地方对你们来说已不再安全,我昨夜收到消息,这里会出现许多我想要的兵器,恐怕这个风声是血影故意放出来的。” 慕惊鸿道:“多谢阁主提醒,我有个请求希望阁主能够帮助我。” “说。” “金花世家的二小姐金琦儿目前下落不明,期望阁主能帮我寻到她的踪迹。” 武阁主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慕惊鸿,笑道:“这是你第一次为一个女人求我,看来她已带走你的心,金花世家在江湖的地位无须多言,况且金琦儿本身武艺不俗,我想她不会有事的,我更好奇是谁能让她下落不明。” 慕惊鸿道:“是唐门影宗长老,唐兰心。” 武阁主恍然大悟,低下头沉思片刻,说道:“我会帮你留意的,如果三日内还没有金琦儿的消息,我会派人去追查她的下落。” 武阁主知道了这里是慕惊鸿弄出来的麻烦。顿时没了继续停留的意思,慕惊鸿看出她想离开,心中还有些事要问她,便说道:“阁主能否随我来,我有些事想要询问。” 武阁主点头,跟着慕惊鸿来到后院,慕惊鸿见四周无人,开口问道:“您是否已经见过李乱情了?” “不错。” “与他交过手了?” 武阁主脸上突然浮现出极其古怪的神情,似乎是在想如何描述,但又不知如何准确的形容,随后只能点头:“算交过手,也算没有。” “这话如何讲?” “他未曾出剑,我就已经败在他的剑下,而他却说若他拔出了剑,输的人就是他。” 慕惊鸿听得一脸茫然,问道:“那到底是谁赢了?” 武阁主想了想,说道:“应该算是我赢了,因为他答应我,等他做完一件事后就会将他的剑赠给我。” 慕惊鸿想到前日李消灾对他说的话,他将全力与城九酒一战,像他们这样的人对决,是一定会分出生死的,想到这他的脸上有些落寞,被武阁主看在眼里,问道:“你好像知道李乱情要做什么事?” 慕惊鸿急忙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怕您被他哄住了而已。” 武阁主笑道:“天下第一剑客说的话还是有分量的,我不怕他会唬我。” 百花楼的大门紧闭,有些熟客像往常一样过来寻欢,却发现紧闭的大门上贴着一张讣告,上面写着停业三日,有位客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想推门进去,这时门却从里向外打开,只见一个壮汉扛着一把金花大刀,刀上还有些新鲜的血影滴落在地上,王屠子将大刀猛的插在地上,对这些人大喝:“你们是没看到讣告上写的字吗!停业三日就是停业三日,谁再想敲门就先从这把刀上踏过去!” 众人被吓住,纷纷作鸟兽散走,独孤小蓉从他的身边挤出身来,朝着街上观察着,她突然想到一个好玩的事情。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等严挺醒了。” 独孤小蓉坏笑着说:“他这几日没那么容易醒,有慕惊鸿在这里也不会出事,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一个地方逛一逛?” “你想去哪里?” “铁王府。” 王屠子一怔,问道:“你为何想去那里?” 独孤小蓉笑道:“之前铁王府守卫森严,我从未去过,现在应该是另一副景象了。” 第五十二 严挺依然坐在元宝酒楼里,他等海易川已有好几个时辰,他知道海易川一定还会再来。 天色已黑,刮来的风带有咸湿的泥土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严挺大口喝着酒,心中未免有些担心起来。 海易川一个人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如果老爷子派来不止一个人呢?严挺越想越不安,他决定出去看看,刚站起身只见门被缓慢推开,海易川拿着一把刀缓慢走了进来,此时的他与严挺一样,同样的血,同样的伤。 这些不是他的刀,刀上的血迹也不是他的。 海易川一瘸一拐走到严挺身边,拎起桌上剩的酒大口的往嘴里灌,没灌几口就将酒摔个粉碎,对严挺问道:“你的酒呢?” 严挺道:“喝完了。” 此时的海易川完全没有了之前意气的风采,他需要极烈极辣的酒,他也终于明白严挺为何会喜欢喝这种酒,听到没有烈酒后他颓废的瘫坐在地上,眼中已饱含泪光,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般:“你知道我会变成这样。” 严挺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在等你。” 海易川的剑突然指向严挺,大怒道:“你应该早些提醒我!说不定……说不定我还可以……。” 话说到一半没有再说,海易川心里清楚,老爷子若要他们死,他们逃到哪里都是一样。 严挺沉默。 海易川又将剑放下了去,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剑会如此的沉重,重的他居然抬不起来,他低下头,两行清泪流下,颤颤巍巍的道:“你至少该给我留一坛酒。” 严挺摆手道:“我故意没给你留的,你现在还不能醉。” “为什么?” “你已活着回来,那么杀你的人很快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老爷子不止会派人来杀他,而且会将海易川做过的所有事全部昭告天下,海易川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杀了什么人,那些死者的家人都会来寻他,这话严挺并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海易川,他不想现在就给海易川太大的压力。 他也想先看看海易川接下来会是何反应。 是振作?还是心死消沉? 海易川眼中没有一丝光彩,如同白纸一般虚无,没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终于,海易川缓慢撑起身子,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的向门外走去,屋外狂风大作,吹的大门吱吱作响,似乎要有暴雨倾泻而来,严挺的心也随之下沉。 海易川缓缓打开大门,正要迈过门槛,突然背对着严挺说道:“你不拦我?” 严挺同样没有看他,回答道:“不拦。” “你没有要对我说的?” “没有。” 海易川木讷的点了点头,一只脚已迈过门槛,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回过头又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严挺反问:“这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海易川只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语气极速而颤抖:“你明知这个地方危险重重,可你还是来了。” “我来了。” “所以你一定是为了什么事而来!告诉我!” 严挺扭头看着海易川,一字一顿的道:“杀一个人。” “杀谁?” “老爷子。” 明亮的闪电闪过,轰隆隆的雷声在天空炸响,几乎将海易川的心脏也震停了。 海易川突然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几乎笑的挺不起身子来,可这笑声又是那么无奈,愤恨而又心酸。 严挺一言不发,只待他笑完后问道:“你笑什么?” 海易川道:“笑你愚蠢。” 严挺道“我哪里愚蠢?” “因为你妄想杀一个神。”海易川厉声大叫,“一个全天下几乎无人不知又无所不能的神,你明明知道他的势力有多么的庞大,人脉有多么的宽广,你明明已被他伤的伤痕累累,却还要在这大言不惭的说要弑神!” 又是两行清泪留下,这些话虽从海易川口中说出,却也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海易川心上,没有人比现在的海易川还要痛恨自己的无能。 严挺平静的待他说完,道:“你现在出了这个门,天亮之前你就会死。” “那就死,我已无生念。” “那你尽管走出去,我会为你的家人报仇。”严挺说完闭上了眼睛,不愿再作理会。 海易川紧盯着严挺,问道:“你如何为我报仇?” 严挺没有回答,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海易川重新走到严挺身边,一字一顿的问:“告诉我,你打算如何杀他!”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严挺依然没有看他:“你只管做一个缩头龟安安稳稳的待在壳里就好。” 海易川的手在颤抖,剑已在他手中。 严挺又道:“你连死都不怕,却怕一个半只脚已踏进棺材的老头子,我已对你无话可说。” 屋外又是一声惊雷,黄豆般的雨点伴随着狂风的呼啸砸在楼顶噼里啪啦的作响。 海易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黑暗如同迷雾笼罩他的脸庞,谁也看不出他现在的表情,只是他手中的剑已不再抖。 寂静片刻,海易川坐到严挺对面,平静的问道:“告诉我,你要如何杀他。” 同样的话语,已是两种不同心境。 严挺睁开眼睛,道:“你为何执意要问?” “因为我想通了。”海易川道:“我就是死,也要咬掉他一块肉再死。” 严挺紧盯着他,道:“我需要几个帮手,武功可以不高但一定要可信。” 海易川摇头:“现在没有人是可信的。” “其实还是有的。” “谁?” “刚才来帮你的那三位朋友。” 海易川突然露出很窘迫的表情,有些难为情的说:“那三位都是假的,是我找人扮的。” 严挺点头:“我知道。” 海易川惊呼:“你知道?” 严挺道:“李乱情曾在那武当山做了二十二年的伙夫,所以成名后他每一顿饭菜都要有酒有肉,绝不可能只点一盘竹笋的 东方神威被称为天下第一刀,他的刀更是当朝皇帝御赐的金刀,无论吃饭睡觉都要握在手里,视刀如命的人若要杀人怎么会不带刀 至于那铁王爷——” 海易川抢话道:“他带的那块腰牌可是真的!” 严挺道:“腰牌是真的,但人一定是假的,因为真正的铁王爷又矮又胖,还是半个瞎子。” 海易川眼睛挣的极大,厉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铁王爷是半个瞎子?” 严挺道:“因为他最小的儿子是我要杀的第四十四个人,他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儿子,被我一剑戳瞎了右眼。” 海易川怔了一下,接着道:“你没有点破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有话要问你,你想知道我要问什么。” 严挺点头,拿起海易川刚才给他的解药,道:“我还知道我一直都没有中毒,你给我喝的是加了蜜的桂花酿。” 海易川紧盯着严挺沉默不语,突然昂起头大笑起来,严挺问:“这次你在笑什么?” “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海易川止住笑,道:“如果世上还有人能杀死那个畜生,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 严挺摇头道:“不是我,而是我们。” 海易川眼光一闪,站起身来摩拳擦掌道:“说得好!咱们这就去找他三个,但你最好不要抱有希望,他们虽为人仗义,但也可能出卖我们。” 严挺再摇头:“他们能为你做出冒充他人这事,已是非常难得的义气男儿,除了他们之外,我还需要三个人相助。” 海易川道:“哪三个?” “最锋利的武器,最聪明的头脑,还有看的最远的眼睛。” 海易川低头思索片刻,将怀中的赤血河掏出扔给严挺:“这个给你用吧,我用不惯,而且要找这三个人你一定用的上的。” 严挺接过,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呢喃:“现在我们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过了今晚我们很难睡一个安稳觉了。” 最锋利的武器是并不是一柄剑,一把刀,而是一个人。 城九酒骑在她的小毛驴上,冒着漂泊大雨,喝着葫芦里极烈的烧刀子酒。 曾有人问过她,一个杀人的人怎么能一直喝酒?若是醉了如何杀的了人?她总是笑着回答: “就是将天下所有的酒端来,我也不会喝醉。” 据她自己说,她出生的第一刻喝到的不是母亲甘甜的乳汁,而是能活活醉死人的闷倒驴。 别人是越喝越醉,她却是越喝越醒。 可她现在却真的醉了,摇头晃脑,话也说不利索,一头栽在地上头破血流,她晃荡两下,将整个身子趴在水泊里,让冰凉的雨水滋润着她红润发烫的脸蛋,这让她觉得舒服极了。 此时就算一个小孩用弹弓就能轻易的伤她,所以绝没有人能想到,倒在地上的这个姑娘,会是天下最强的武器。别人是越喝越醉,她却是越喝越醒。 天刚蒙蒙亮,独孤小英就起了床,穿上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给自己化了极丑的妆,原本绝美的脸被她花了几道恐怖的烂疮,看着铜镜里面目可憎的模样独孤小英忍不住点头,这个样子她实在满意极了。 走出自己的房间,到楼上去挨个敲门将那些过夜的客人逐一惊醒,这引来不少低俗的谩骂,但独孤小英并不在意,甚至感到有些好笑,紧接着收拾收拾楼下的桌子,打开大门准备新一天的开张。 她一眼就看见卷缩在门口偏角里,被昨夜大雨浇个湿透的城九酒。 城九酒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家具布置的虽然简单仍不失品味,能看出房间的主人一定出自大户人家,城九酒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脑袋,还是有些眩晕,忍不住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的念叨:“城九酒啊城九酒,你居然也有喝醉的一天。” “你醒了。” 第五十三 海易川的朋友并不多,他自认为能交心朋友的只有三个。 人称玉竹公子的莫玉竹,只吃肉的王林,还有一个离了女人就不能活的段老四,这三个爱好各异的人偏偏能凑到一起也算是一件怪事。 更怪的是,这三人平日都在住在一起,大屋的门是绝不会关着的,现在却房门紧闭,屋内也没有半点声音。 海易川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始终没有推开门。 严挺在一边见海易川没有动作,问道:“你害怕他们不在里面?” 海易川摇头道:“我不怕他们不在,就怕他们在。” 三个男人在一间屋子里却没有半点动静,那么一定是说不出话了。 只有死人才没办法发出动静的。 严挺闭上眼睛细嗅,道:“屋子里有酒味。” 海易川也嗅了嗅:“不光有酒味,还有女人的香气。” 严挺没有再说,直接将门一脚踹开,屋内确实有三个人,却只有两个活人。 正对大门的是一张极大的方桌子,莫玉竹就坐在桌子左边的椅子上,右边却是个身穿黑袍的老人,正在小心把玩着一条红色的小蛇。 黑袍老人的脚边躺着一个七窍流血的女人,眼睛睁的极大,死不瞑目。 海易川皱起眉头,对莫玉竹问道:“怎么只有你在这里?这个女人是谁?” “不知道。” “她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来时他就已经死了。” “王林他们呢?” “不知道。” 海易川厉声道:“那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西瓜再不吃就快凉了。”莫玉竹微笑,一股说不清的诡异。 海易川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有两个西瓜被红布包着,问道:“西瓜本就是凉的,难道还有热的?” 莫玉竹道:“这不是一般的西瓜,而是肉西瓜。” 海易川道:“肉西瓜是什么?” 莫玉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长在地里的是土西瓜,而肉西瓜是长在脖子上的。” 海易川眼中突然流露出一股哀伤,他的手指已搭在刀上,叹气道:“你明明是吃素的,为何突然变得吃肉了?” 莫玉竹道:“如果我不改吃肉的话,桌子上的肉西瓜就会多一个。”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根翠绿的竹子。 “你错了。” “哦?” “你就算改吃肉了,桌子上的西瓜还是会多一个。” 海易川话音刚落瞬间拔刀,一刀将桌子劈成两半,圆滚滚的西瓜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竟是王林与段老四的人头,海易川见状瞬间暴怒将刀砍向莫玉竹,只听‘叮’的一声,竟被莫玉竹的竹子挡住了。 “确实会多一个,只不过是长在你脖子上的那个。” 莫玉竹用力一推将海易川震退两步,起身追向海易川,二人就在这里扭打起来,严挺从一进门就一直盯着黑袍老人,而黑袍老人也一直安稳的坐在桌子上丝毫未动,似乎严挺二人并未进来过。 海易川越战越心惊,莫玉竹手中的竹子已戳中海易川好几处,而自己的刀虽然凌厉却每着都被莫玉竹挡下,实打实的处于下风,在这么斗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可严挺好像并没有动手的打算,眼睛死死盯着黑袍老人,这时海易川被莫玉竹点中一处大穴,海易川一口血喷出,正好溅在黑袍老人身上。 黑袍老人皱起眉头,停住把玩小蛇的手,不紧不慢的将衣袍上的血擦拭干净,扭头看向严挺,用沙哑的声音道:“难道你想看着他死?” 严挺也开了口:“不想。” 黑袍老人道:“你为何不出手?” 严挺道:“因为你还未出手。” 黑袍老人笑了,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道:“这么说,我不动你就不会动?” 严挺道:“不错。” 黑袍老人道:“为什么?” 严挺道:“我若先动手,就是在给你机会。” 高手过招最先出手的那一方往往会更容易露出破绽,无论再轻微细小的破绽也足以断送性命。 黑袍老人嘴角上扬,缓缓道:“你认为我在等这个机会?” 严挺道:“你我都在等。” 老人伸出左手指向海易川,道:“可我并不想对你出手,我要杀的人是他。” 严挺冷笑:“你乌龙长青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守信过?。” 乌龙长青!海易川听严挺说出这个名字楞了一下,被莫玉竹抓住机会一脚踹出几米开外倒在地上,莫玉竹正要追击,严挺一个箭步横在二人中间,这时乌龙长青也突然出手,手指一弹将小蛇弹向严挺,严挺猛的一个手刀将小蛇切断。 “你说错了。”乌龙长青缓慢伸出右手将手掌摊开,竟少了三根手指,缓缓说道:“我还是守过一次信的,那唯一一次就让我丢了三根手指。” 严挺点头,道:“所以今日我们必有一战。” “你又说错了。”乌龙长青用残缺的右手又指向海易川,道:“我已经说过了,我的目标是他不是你,只要你不妨碍我们,我绝不会出手” 严挺道:“这次你打算言而有信了?” 乌龙长青道:“为了你我可以再守信一次。” 严挺道:“为什么?” 乌龙长青道:“因为我不想与你为敌。” 严挺道:“为何不想?” 乌龙长青笑道:“因为你严挺就是一条极其危险的毒蛇,若没有把握一次击中你的七寸会很容易被你反咬一口。” 严挺也笑道:“我若是毒蛇,那你岂不是只又老又滑的癞蛤蟆?” 乌龙长青并没有生气,道:“你我都是毒物,但在我看来这世上能讲你这条毒蛇斩杀的人绝不超过出五个。” 严挺问道:“你不是其中一个?” 乌龙长青道:“我不是,虽然你现在有伤,但我还是没有把握将你一击毙命。” 严挺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这个老毒物话说的诚恳,但若是信了恐怕会被他扒的皮都不剩,稳住情绪道:“我若是非要出手呢?” “为了他?”乌龙长青皱起眉头,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替他出手,他值得你与我为敌?” “我不想与你为敌。”严挺已从背后拿出赤血海,紧盯着乌龙长青的手道:“做你的敌人恐怕睡觉都要睁着眼睛,但我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乌龙长青道:“什么理由?” 严挺反问:“你当真要知道?” 乌龙长青眯起眼睛思考片刻,随后眉头舒展开,似乎是悟到了什么,对严挺说:“不得不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危险的多。” “危险?” “是的,危险。”乌龙长青同样从身后拿出了一把深紫色的剑,剑刃上仿佛笼罩着一股瘴气,乌龙长青轻抚剑身道:“你的想法很危险,所以你的处境也会很危险,你会死的很快。” 严挺道:“你们这些人还活一天,我就会比你们多活一天。” “你们这些人……”乌龙长青怔了一下,突然昂头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严挺杀人不比我少,算不算和我一种人?” “算。” “你我根本就没有区别,都是该死的人,为何要分个谁先谁后呢?” “我和你还是有区别的。”严挺将海易川扶起,道:“区别在于,我不仅知道自己该死,而且在我死之前一定要做一件事。” 乌龙长青道:“什么事?” 严挺道:“将我们这种不该继续活着的人全部杀光,我才能安稳的躺进棺材里。” 乌龙长青又笑了起来,道:“严挺,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是我高看你了,你根本就是个蠢人。” 严挺问道:“你认为我做不到?” 乌龙长青道:“你当然做不到,就算今天你不死,明天呢?后天呢?你要做的事会让杀你的人永远都在路上,你认为你能撑到几时?” 严挺道:“我也不知道我能撑到何时,但我能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我绝不会死在这里,海易川也绝不会。” 话音刚落,乌龙长青却已出剑,直指严挺的胸口。 江湖上用剑的剑客数不胜数,但让人最为忌惮的当属两把剑,一把是剑神李乱情的心剑,太快,又太准确,当你面对他的时候仿佛全身上下五脏六腑都已被他的剑气束缚住,只要他心至他的剑也随之而来。 而另一把,就是乌龙长青所用的‘淬火流毒’。 这把剑它的本身与其他神兵利器并没有不同,差别在于它的主人是江湖最会用毒的人,它的剑刃由天下最毒的五毒再加上稀世罕见的毒花曼陀罗一并淬炼而成,只要被这把剑轻微划伤就要立刻将伤口周围的血肉一并撕下,否则不出一刻就会全身腐烂而死。 乌龙长青已出剑,严挺的速度却更快,提前一步抬起右手将赤血河横在胸前,就在淬火流毒与赤血河这两把神兵即将碰撞那一刻,乌龙长青突然手腕急甩,将剑从严挺的左膀的腋下穿过直刺严挺身后的海易川。 海易川从听到乌龙长青这个名字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眼见乌龙长青的剑穿过严挺朝自己而来竟一时无法抵御,严挺一个侧身将剑夹住,右手反握住赤血河朝乌龙长青的脖颈砍去。 “叮!” 只听一声清脆的碰撞声,赤血河距离乌龙长青的脖子不到两寸的距离时被莫玉竹的竹子挡住,乌龙长青轻微一笑另一只手紧握一拳击向严挺的胸口。 “砰!” 严挺被这一拳击退数步,刚抬起头发现莫玉竹的竹子已砸向自己头顶,严挺躲闪不及只能将头扭向一边用左肩硬接这一击。 “砰!” 严挺忍不住闷哼一声,整个左肩传来犹如撕裂一般的剧痛,随后又是一阵麻木,左臂竟没有了知觉。 莫玉竹正欲追击,被乌龙长青大喝一声:“停手!” 莫玉竹真的停下,扭头不解的看向乌龙长青,顺着乌龙长青的目光又看向严挺的左肩,随即露出了微笑。 严挺深喘几口,他觉得有些奇怪,乌龙长青为何突然让莫玉竹停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膀,他惊讶的发现左臂竟被划出一道细细的剑伤。 不好! 严挺未想到乌龙长青的剑竟如此锋利,此时容不得多想,扭头对海易川喝道:“快!砍掉我的左臂!” 海易川被喝的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瞬间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没有犹豫右手握住刀一个横劈将严挺的左膀砍下,瞬间鲜血四溅痛的让严挺几乎晕过去。 乌龙长青在一边看到有些呆,他惊讶于严挺竟如此当机立断,同时一个更加坚定的想法立由而生。 第五十四 严挺此前经历过无数生死危机的场合,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次是他最危机的时刻。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要为海易川挡那一剑,那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反应,现在左臂的剧痛疼的他几乎快要晕过去,但他绝不能倒下,他很清楚事已至此乌龙长青绝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哪怕他现在放弃海易川也绝难逃掉。 乌龙长青手握着剑紧盯着严挺,他有把握只要严挺略有动作他就能给严挺致命的一击,但他没有立即动手,因为他很好奇严挺接下来会如何做。 奋力一搏?跪地求饶?或是还有其他方法? 只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严挺绝不会乖乖等死。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严挺的喘息声越来越明显,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他开始有些焦急,手中的赤血河几乎快要拿不稳,这时有人先开了口,是海易川。 “是不是我死在这里,他就可以走?” 乌龙长青扭头看向海易川,他实在想不到这时候海易川会说出这种话。 海易川见乌龙长青没有回应,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是不是只要我死在这里,严挺就可以走?” “你觉得呢?”乌龙长青反问道。 海易川道:“你说过,你只想要我的命,严挺并不是你的目标。” 乌龙长青道:“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海易川道:“有何不一样?” 乌龙长青道:“现在我不光不想杀你,甚至有些想放过你。” 海易川道:“你可以放过我?” 乌龙长青道:“我可以放过你,只要你肯为我做一件事。” 海易川道:“什么事?” 乌龙长青指着站在一边的莫玉竹,道:“一件他刚才做过的事。” 海易川眼光一亮,道:“你要我同他一样背叛自己的朋友?” “朋友?”乌龙长青忍不住乐道:“严挺何时成了你的朋友?他与你难道不是利用关系?” 海易川哑然,乌龙长青接着说道:“他已失血过多,就算你不杀他也撑不了几时。” 海易川看向严挺,嘴皮磨动几分还是没有说出话。 “别忘了,他本就是你的目标。”见海归田意志开始动摇,乌龙长青继续情循利诱道:“你若亲手将他杀了,足以挽回老爷子对你的信任。” 海易川低下头,手中的刀紧握。 “你若不杀他,就要与他一并死在这里。” 海易川猛的看向乌龙长青,目光如炬:“只要我杀了严挺,我就一定能活?” “是。” “你如何保证你会遵守诺言?” 乌龙长青冷哼一声:“你别太高看自己,你的命与严挺的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海易川沉默,扭转身体背向乌龙长青,手中的刀已缓缓指向严挺。 乌龙长青悠闲的坐回椅子上,他很喜欢操控人心,看着自己的猎物相互残杀会让他十分的愉悦,他戏谑的看着严挺,很想从严挺眼中看到一丝绝望或是其他情绪,可严挺的眼中依旧清明,似乎没有听到乌龙长青方才的话,也没有看到海易川指向他的刀一般。 海易川将刀放到严挺左肩上,缓慢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严挺道:“没有。” 海易川道:“你不怪我?” 严挺已闭上眼睛:“我若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海易川点了点头,缓慢举起了刀,乌龙长青脸上已浮出笑意,似乎严挺的人头已经落地。 “牢牢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 严挺猛的睁开眼,随后只见海易川用尽全力一脚将他踹到屋外,随后“啪”的一声将大门关住,海易川的行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未曾反应过来,乌龙长青怒喝一声提剑刺向海易川,却被海易川用刀准确的挡住。 乌龙长青楞了片刻,他没想到海易川竟能挡住他的剑,对一边还在发愣的莫玉竹大喊:“快追!别让他跑掉!” 莫玉竹反应过来,一个飞身略过海易川冲出屋外,海易川看都没有看他始终紧盯着乌龙长青,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同时阻拦两个人,那么就一定要拦下威胁最大的那个。 待莫玉竹走后,乌龙长青收起剑,不解问道:“你们今天的行为很出乎我意料,先是严挺为你挡剑,现在你又用命为他拖延时间,你们本不是能舍身为人的人。” 海易川强压颤抖的身体,脸上勉强撑出一个笑容:“人总是会变的。” “你在怕?”乌龙长青看出海易川微弱的肢体动作,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你知道我的手段,死在我手中的人没有一个不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怕?”海易川摇了摇头,道:“无论你如何折磨我,但你一定会留我一条命。” “我为何要留你性命?” “因为你知道一个莫玉竹是杀不了严挺的。”海易川坚定的说:“他日严挺必定会来找你,我的命就是你的手牌。” 乌龙长青没有否认:“我当然知道莫玉竹没这本事,可你怎么能确定现在追杀严挺的只有莫玉竹一个人?” 海易川愣住,乌龙长青接着说道:“我说过,要杀严挺的人一直都在路上,现在应该也快到了。” 此时的严挺捂着手臂的伤口一路狂奔,他清楚海易川打算用性命为他拖延时间,伤口仍在不停的流血,他点了肩膀几道大穴,撕开衣服匆忙包扎了一下,可之前失血太多仍令他感到有些眩晕,脚下一滑摔倒在路边,竟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严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见路边有座废旧的破庙便用一只手慢慢的爬去,一只手刚扶上台阶就被一只脚踩住,痛的严挺猛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到莫玉竹似笑非笑的脸。 “你还真是能跑。”莫玉竹轻笑:“寻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绝逃不了这么远。” 严挺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乌龙长青的身影,问道:“只有你一个人?” 莫玉竹反问道:“我一个人不够?” “够,当然够了。”严挺从莫玉竹脚下抽出手,哈哈大笑:“我只是有些奇怪,那个老蛤蟆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海易川是拖不住他的。” 莫玉竹微笑道:“也许他认为你一定会死,所以根本就不用过来。” “他竟如此信你?” “他信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莫玉竹挪开脚,坐在严挺身边轻声道:“乌龙长青有句话确实没有说慌,你确实不是他要杀的人。” “另一个人?” “是的,要来杀你的人。” “他是谁?” “天下刀宗,独尊东方。” 严挺瞪大眼睛,惊叫:“你是说东方神威?” “确实是他。” 严挺楞了片刻,道:“不可能,他没有杀我的理由。” 莫玉竹道:“他毕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有欲望就会被诱惑。” 严挺摇头道:“可我想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诱惑到他,他已是天外之上的人物。” 莫玉竹笑道:“我也不知道,待你见到他可以自己去问。” 严挺颇感意外,问道:“你现在不杀我?” “你我并无仇怨。我为何要杀你?”莫玉竹似笑非笑说道:“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更何况你本也活不了多久了。” 严挺道:“你不杀我,乌龙长青那边你如何交代?” 莫玉竹笑道:“我本就没打算再回去,我这一走犹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不会给他找到我的机会。” 严挺也笑了,看来这个莫玉竹并不是个傻子,自己也能暂时喘口气了,可又想到东方神威他又有些心悸,莫玉竹站起看了看天色,对严挺说道:“你现在这幅模样还不算脱离险境,朝东走大概七八里路就有一家酒楼,你若是能走到那里这条命才算保住了。” 严挺点点头:“多谢。” 莫玉竹道:“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替海易川挡了那一剑。” 严挺又一次愣住,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玉竹却不想再多说,拍了拍衣服道:“你若是能活下来,日后相遇我会告诉你。”说完转身就走不再理会严挺,可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回头一看严挺头磕在地上竟已晕了过去。 莫玉竹叹气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哪里? 严挺木讷的看向,这里似乎是一个昏暗的地下室,墙角四周挂着蜡烛闪烁着微弱的灯光。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严挺正不知所措,背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声音很轻,仿佛老人灯枯油竭的残喘,严挺回过头看去,身后的墙角确实有一个人影依靠着,身体藏在烛火之下看不清相貌,严挺缓步走近看清此人的容貌,竟然是海易川! 严挺大喜正要开口,海易川突然大口喷出鲜血,随后浑身疯一样的颤抖,大声嚎叫: “快杀了我!快杀了我!” 快杀了我?! …… 严挺大叫一声猛的坐起身,发觉原来是一场噩梦,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盖着温暖轻柔的被子,空气中还弥漫着奇异的熏香,严挺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头发现自己断臂处已被纱布仔细包扎好。 这是哪里?是莫玉竹将自己送过来的?他又为何要救自己?严挺想不通,但他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眼下不能想那么多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不料刚从床上跳下屋子的门就被人推开。 “你醒了。” 严挺浑身一激灵,这个铿锵有力的声音他并不是头一次听到,上一次是在京城的大内。 严挺回过头,进屋的是一位长相威严的中年男人,身穿极为普通的粗布衣服,任谁也瞧不出此人是名震天下的第一刀客。 “你已昏睡两天。”东方神威负手而立,沉声道:“你醒的比我预想要提前一天。” 严挺苦笑:“我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你。” 东方神威看着严挺的断臂也露出一丝笑容:“我也从未想过能见你这幅模样。” “是你将我带到此处的?” 东方神威否认:“不是我,是莫玉竹。” 第五十五 城九酒的坏习惯很多,她从不骑马,只会骑着她那头小驴子,用她小小的葫芦装满酒,一路喝着酒悠闲的赶路,酒喝完的时候还要花时间去偷酒喝,经常三五天就能到的路程她要花将近一个月才到。 但这些和她最坏的习惯相比,都不算什么。 每当城九酒杀人之前,她一定会问要杀之人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而且一定要替目标完成,这就导致她杀人实在没什么效率,最长一回甚至跑到几百里外的南疆将目标离家半年的儿子抓回来,这一去就是半年,要杀的人也就多活了半年。 老爷子对她当然有些不满,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城九酒从不失手,有些人只能让城九酒来杀,也只有城九酒能杀。 可这次城九酒却失了手,她放过了严挺,倒不是因为严挺对她说的话让她触动了什么,只是因为她觉得严挺不应该死在她手上,况且严挺与她关系也不错,平日经常送她酒喝,城九酒可很懂得知恩图报。 她觉得不该杀的人,谁也不能逼她。 雨过天晴,离洛阳几十里外的田野间,城九酒骑在瘦弱的小毛驴上,迎着田野间的微风哼着自己编的祝酒歌,临走前独孤小英给她的葫芦里灌满了酒,这让她觉得欢乐极了,咕咚咕咚又喝下两口,拿起独孤小英送给她的剑看了又看,轻轻拍了拍驴子的脑袋对驴子道:“驴儿驴儿,你说我们还能再见到那位姐姐吗?” 驴子自然听不懂人话,只是哼唧两声,城九酒又道:“果然你也这么觉得!那位姐姐心那么善良,这种人一定活的长久,迟早是能遇上的。” 她干脆闭上眼睛躺在驴子上,任由驴子驮着她越过山林田野,反正她也没有想去的地方,只要有酒去哪里都是一样,正在她几乎快要睡着,鼻子嗅到刮来的风似乎有一些血腥味。 城九酒皱起眉头,直起身来细闻,确实是有血腥味,是西边不远的山坡传来的,城九酒拍了拍驴子耳朵,催促道:“驴儿驴儿,咱们快去那边瞧瞧,要是赶不上热闹我就把你交给王屠夫,让他把你刮了做驴肉饺子。” 驴儿似乎真的听懂了,四脚一迈跑的欢快,一个驴子能跑的像马一样也是一件怪事,很快驴子就把城九酒带过了山坡,偌大的山坡竟满是尸体,尸体中有个浑身鲜血的男人半跪在地上,用剑撑着身体大口大口的喘气。 男人看到城九酒也是一惊,颤颤巍巍想站起身却没站稳跌坐在地上,他伤的有些重几乎快要晕过去,只能靠在石头上气喘吁吁瞪着城九酒。 城九酒看了看那些尸体,对男人问:“你的本事不错,这些人都是高手。” 男人嗤笑一下,没有说话。 城九酒问道:“你是谁?又在笑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也是来要我的命的?” 城九酒摇头:“我只是路过。” 男人笑道:“既不想要我的命,又何必要问我的名字。” “我不认识你,但我看得出这些人都来自天禄府。”城九酒指着尸体道:“你怎么看也不像能上天禄府名册的人。” 能被天禄府记录在册,必定是穷凶极恶之人。 男人摆了摆手,道:“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的容貌和他做过的事并没有什么联系。” 城九酒点头,这一点她深表赞同。 男人伸手将脸上的鲜血摸净,露出清秀俊郎的脸庞,笑道:“你虽是路过,但我想求你帮个忙。” 城九酒问:“帮你什么?” 男人将自己的剑递向城九酒,平静说道:“用这把剑,抹断我的喉咙。” 城九酒疑问:“你想死?” 男人道:“不想,但我也活不下去,我也没有勇气自尽。” 城九酒没有接剑,而是对着他笑着说:“你伤的不轻但未伤其筋骨,哪里活不下去?难道是心伤?” 男人闭口沉默,显然不想再多说,只是将剑又递向城九酒。 城九酒手指着驴子背上的梨花,对男人道:“剑我自己有,只要你说你为何要死,我就帮你。” 男人的眼光顺着城九酒的手指看向驴子,随即看到驴子背上的剑,男人盯了好一会脸上竟露出欣喜的表情,惊叫道:“这把剑……这把剑我认得!” 城九酒有些意外问道:“你认得这把剑?” 男人疯狂点头,说道:“我认得!我小时候见过这把剑,这是独孤家的剑我绝不会认错,你一定是独孤家的女子。” 城九酒愣住,这男人竟会因一把剑就将她误认为独孤小英,可转念一想,真正的独孤小英选择隐居在青楼里不问外事,若自己在外顶替独孤小英的身份岂不正成全了她?更何况自己已答应这一年都不再杀人,若扮成另一个人正好省过很多麻烦,想到这里城九酒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正是独孤家的第十三的女儿,独孤小英。” 男人欣喜若狂,仿佛落水的人抓住飘在湖面的一根茅草,惊讶道:“独孤小英?你是独孤小英?” 城九酒点头,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如此态度转变这么快,男人接着说道:“小英姑娘你可还记得我?我是沈莹!你可要帮我!” 城九酒皱眉,道:“你还想让我抹你的脖子?” 男人摇头:“我一直都不想死,现在也绝不能死了。” 城九酒问:“为何又不能死了?” 男人道:“因为你可以帮我报仇。” “什么仇?” “杀父之仇。” “仇人是谁?” “城九酒” 山野拂过一阵风,是冷冷的寒风。 城九酒不露声色平静问道:“我为何要帮你?这个城九酒又是谁?” 男人道:“小英你莫非忘了,你我两家是世交,你我小时候小时候还订过娃娃亲。” 城九酒愣住,小心翼翼问道:“你父亲是?” “沈玉山。” 城九酒有些忍不住想笑,这个名字给她印象很深,因为这位人称潇湘剑客的沈玉山,死前最后的心愿会是跑去妓院跟三个上了岁数的老妈子共度良宵,这是城九酒生平第一次去妓院。 “原来是沈家的公子。”城九酒强忍笑意,装作吃惊道:“你方才说杀父之仇,这个城九酒是何来历竟有这本事?” “她的来历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一个武功极高的年轻女人,用的是一条细长的鞭子。” “用鞭子的女人并不少,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也和你一样,也骑着驴子。”沈莹仔细瞧了瞧城九酒道:“只是她不用剑。” 城九酒叹气道:“骑着驴子的女人也不少,我们连找到她都不容易。” 沈莹低头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道:“我想起来,这个女人似乎很喜欢喝酒。” “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找她并不难。”沈莹眼神明亮起来:“像她那样嗜酒如命的女人,哪里有好酒她一定会去哪里。” 城九酒点了点头,道:“有道理,那么哪里有好酒?” “天下最好的酒,据说藏在洛阳城内最繁华的元宝酒楼里,据说元宝酒楼的老板藏有八十年的黄粱一醉。”沈莹越说越激动,不顾疼痛站了起来:“她一定如果那里,我们现在就动身。” 沈莹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发现城九酒站在并没有跟来,疑惑问道:“你不跟我去?” 城九酒道:“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沈莹大惊,厉声道:“你不愿帮我?” 城九酒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难道就因为你说的娃娃亲就要帮你杀人?这可不够。” “不够?”沈莹没听明白,问道:“你的意思是?” 城九酒道:“这个城九酒既然有本事杀死你父亲,我可不想跟你一块送命。” 沈莹皱起眉头,道:“你是独孤家最杰出的后辈,你我联手未必拼她不过。” “是这样吗?” 城九酒背负双手,道:“你现在刺我一剑。” 沈莹瞬间明白城九酒的意思,冷笑道:“我虽负了些伤,可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城九酒道:“无需多言,你刺便是。” 沈莹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虽说独孤小英是近年来最为出名的青年才俊,可这也太不把他沈莹放在眼里了,沈莹深吸一口气,道:“好,你退后些。” 城九酒摇头:“不必。” 沈莹惊讶道:“你距离我不过五步!” 城九酒一字一句的回答:“你只管刺我。” “好!” 沈莹不再多言,他已决定要给城九酒一点颜色看看,身体微拱手指已搭在剑上,正欲拔剑出鞘,突然听得‘啪’的一声,随后左脸火辣辣的疼,竟已被城九酒扇了一耳光。 “你已经死一次了。”城九酒收回左手,笑眯眯的说道。 沈莹回过神来,他刚才未看到城九酒怎样出的手,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调动全身力气聚集在右手,瞬间剑已出鞘! ‘啪!’ 又是一个耳光,这次是右脸,剑刃只出鞘一半。 “你又死了一次。”城九酒又收回右手,仍然笑眯眯的看着沈莹。 沈莹浑身都在颤抖,这一次他又未能看清城九酒如何出手,难道自己真弱到这种地步?竟连剑都拔不出来? “这次我不用手,你再刺我。” 沈莹筋脉暴起,全身的肌肉紧绷,他决定使用自己最强的一剑,那是他生死关头才能用的剑,此时的他已顾不上眼前之人是否是敌人,他只想拔剑。 剑已出鞘,沈莹有信心,这么近的距离这一剑的威力足已媲美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的剑,这世上绝没有人能在五步之内抵挡这一剑。 剑光犹如白驹过隙一般消瞬即逝,却又如同飞蛾扑火般戛然而止。 剑为什么会停下?沈莹睁大了眼睛看着城九酒说不出话来。 因为城九酒用牙咬住了剑。 第五十六 身为潇湘剑客沈玉山的独子,沈莹自小受父亲的细心指导,再加上他本身就天资聪颖,在同龄人中绝算得上翘楚之人。 可惜他遇上的是城九酒。 没人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孩会有如此的武功,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打破世间的常理。 沈莹也不知道,他呆呆的盯着被城九酒咬住的剑,心中踊跃出一股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如果这个女孩的剑出鞘,那将会是怎样的威力? 城九酒张开嘴巴,轻啐一口后道:“你现在这样子莫说报仇,恐怕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的。” 沈莹默默收起剑,突然对城九酒跪了下去,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我个人性命无足轻重,只求你帮我杀了那个人!” 城九酒没有着急扶起他,而且蹲在面前轻声问道:“你已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沈莹没有否认:“是。” 城九酒接着问道:“如果我不帮你呢?” 沈莹道:“那我就跪到你帮我为止。” 城九酒笑道:“这是最蠢的做法,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就是跪死在这又与我何干?” 沈莹仰起头,道:“我可以给你银子。” 城九酒有了兴趣,问道:“银子?你有多少?” “我已被天禄府通缉在册,你若将我的人头带到天禄府可以得到五万两银子。”见城九酒似乎被打动了,沈莹紧接着又说:“只要你答应日后帮我报仇,我现在就可以自裁。” 城九酒低下头思考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天禄府离此地最少百里路程,我带着你的人头赶上几个月的路只得到五万两银子,还要为你杀人,这并不划算。” 沈莹急忙又说:“你不止能得到五万两,我还可以把我父亲的剑给你。” “你父亲的剑?” “是。”沈莹重新将剑拿出,道:“这就是我父亲的潇湘剑,我死之后这把剑也会是你的。” 城九酒差点又要笑出来,沈莹手里这把破剑若是潇湘剑她就把自己眼珠子挖了,但她没有说破而是反问道:“我只要答应帮你杀了那个城九酒,你的人头和这把潇湘剑都是我的?” “不错,都是你的。” 城九酒有些不明白沈莹的这种信任从何而来,问:“你为何这么相信我?” 沈莹一脸坚定的说:“因为你是独孤小英,独孤家的人答应的事绝不会出尔反尔。” 城九酒道:“我并不是问这个,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确信我能杀得了那个城九酒?” 沈莹道:“因为你接住了我的剑。” 城九酒道:“世上能接住刚才那一剑的人绝不算少。” 沈莹道:“但你能在五步之内接住我的剑,就连我父亲也做不到。” “可如果我现在杀了你,这把潇湘剑和五万两银子依然是我的。”城九酒笑道:“我可以把你的死栽赃给天禄府,还不用帮你杀人。” 沈莹一脸不可思议,惊叫道:“你居然会说这种话。” 城九酒道:“我不仅会说,我还可以做。” 沈莹道:“你不能这么做!” 城九酒追问道:“为何不能?莫忘了你之前还一直求着让我杀你。” 沈莹瞪大眼睛,他发现自己确实没办法辩解,嘴里似乎塞进了烂桃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城九酒又说接着说:“你也不要用江湖侠义那种话来压我,你只求我帮忙杀人,却没想到我若答应了你,我会有怎样的风险。” 城九酒说完站起身,从驴背上拿起葫芦灌了一口酒,接着又道:“若是因为没人帮你报仇就生无可恋,那你确实该死,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却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沈莹仿佛泄气般的坐在地上,突然张口问道:“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现在自身都已难保,还能如何报仇?” 城九酒反问道:“你现在还未死,剑仍然在你手中,为何报不了仇?” 沈莹道:“我全力的一剑尚不能伤你分毫,更不要提那个女人,我这样去只能是送死。” 城九酒道:“你现在去找她确实是送死,但若十年之后莫?你的剑虽然稚嫩,但已有剑道大家的雏形,若你回家一心修炼,十年后应该可大成。” 沈莹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犹如夜晚被乌云笼罩的黯淡星光,城九酒敏锐的捕捉到了,问道:“难道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莹嘴唇已有些颤抖,缓缓说道:“我已经无家可回了。” 城九酒问道:“你父亲死了,还有你的其他家人,他们人呢?” “也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沈莹抹了抹眼泪,平静说道:“我父亲死后,我的母亲承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有一些我父亲得罪过得的人也找上门来,我的两个大哥也死在了那些争斗之中,就连我也不知道为何就被天禄府追杀,想必与那个城九酒也脱不了干系。” 城九酒听的心中略惊,她没想到自己会让沈莹家破人亡,可她想不明白大内直辖的天禄府与她有什么关系?城九酒一时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拿起酒葫芦递给沈莹,道:“那就更不能随便去死了,你若是不能为他们报仇,你的父母兄弟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 沈莹颤颤巍巍的接过葫芦,仰起头几口灌了个干净,城九酒瞬间挑起眉头,这个畜生怎么给她喝干净了!这荒郊野岭的去哪偷酒去?沈莹没注意到城九酒的脸色,将酒葫芦重重摔在地上,道:“小英姑娘说的对,我若不将那个城九酒千刀万剐,妄为男儿……小英姑娘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什么……”城九酒强忍一巴掌拍死这个男人的冲动,扶着额头说道:“想通了就好,那么接下来……” “独孤家以剑术独步于天下,接下来我想与小英姑娘并行去独孤府上拜见独孤剑圣,求他老人家授我剑法。” “那你还是死吧。”城九酒从小驴背上抽出梨花剑,沈莹急忙连退几步,惊讶问道:“小英姑娘你这是?” “呃……你难道没听说我父亲上月初就已身死?”城九酒道。 沈莹惊的跳了起来,叫道:“什么?剑圣前辈暴毙?上个月?” 城九酒见沈莹强烈的反应不像是装的,心中暗想看来独孤家并没有将剑圣已死的事公告天下,于是挤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就在上月,我父亲突发恶疾不治身亡,我因此了无牵挂才离开了家。” 沈莹恍然大悟,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误顶撞了眼前的独孤小英,急忙抽了自己一嘴巴解释:“我确实不知道此事,说错了话小英姑娘千万不要介意……”见城九酒摆了摆手表示无妨这才停住,抓了抓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城九酒轻咳一声,对沈莹劝道:“江湖中的剑道世家并不是只有独孤,你若不知去何处我可以给你引荐几个。” 沈莹摇了摇头,竟又是跪了下去:“不用了,既然独孤府上暂时去不得,我想不如拜你为师学习独孤剑法,若你不收我为徒就砍下我的头吧。”说完闭上眼睛真的伸出了脖子。 城九酒几乎忍不住想要抽自己一耳光,怎么就被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男人给赖上了,但想到这个男人正因为自己所作所为导致家破人亡,心里不免生出些愧疚,便走到沈莹身前将他扶起道:“七尺男儿头顶青天不要动不动就给人下跪,我答应教你便是,以后你我就以兄妹相称。” 沈莹大喜,正欲说话被城九酒打断:“你别高兴的太早,要杀那个城九酒绝非易事,我虽答应教你但能不能成在于你自己有多少耐力和恒心。” 沈莹小鸡啄米式的点头,似乎认定了眼前的姑娘:“只要你答应教我剑法,怎样折磨我都可以。” 城九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少女娇媚的笑脸让沈莹不由得痴了一眼,随即甩了甩头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城九酒歪头思考片刻,指着身后的小驴子说道:“驴背上有把小铁锹,你去拿来把这些尸体埋了我们就离开。” 沈莹不解:“埋这些人作甚?” 城九酒已走到一边将沈莹扔下的葫芦捡起,找了块石头坐下缓缓说道:“他们只是奉命办事,也是被父母生养长大的人,不应该曝尸在这荒野被野狼叼了去。” “你可怜他们这种人?” “可怜?他们一点也不可怜。”城九酒摇了摇头,道:“但他们也是人,死了至少也要保持人的尊严入土为安,不能当做野兽看待。” 沈莹沉默片刻,默默走到驴子旁找出铁锹开始挖了起来,城九酒露出一丝笑意看来这个沈莹本性还不坏,扭头伸了个懒腰正想闭上眼眯上一会儿,余光却看到远处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这人影又的很慢又越来越近,竟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 城九酒并未理会,闭上眼似乎真是睡着了。 “你们……是谁?这……这是什么地方?” 沈莹举起的铁锹僵在半空中,扭头看向这个中年大汉,这一看倒是让他傻了眼,这个男人披头散发,一身肮脏不堪的灰布衣服若是加上布丁就跟乞丐没什么两样,沈莹离着老远就闻到男人身上的酒气和汗臭味,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哥,你是?” 男人好像醉的很严重,一屁股瘫在地上,沈莹这才注意到男人还拄着一把剑,只是剑同样用灰布绑的严严实实的,男人勉强用剑撑起半个身子,半靠一块石头喊道:“这是……什么地方……百花楼怎么去?” 沈莹问道:“离这里不远,看大哥你这模样不像是能花的起钱的人,不知去那儿要做什么?” “找……城九酒啊。” 不仅沈莹愣住,城九酒也猛的睁眼看向这个男人。 “找谁?”沈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重重的问了一遍。 “城……九酒?好像是这个名字。”男人嘟囔道,一边用手使劲拍了拍自己脑袋,随后一头栽在地上打起了呼噜,竟然是已经醉过去了。 沈莹与城九酒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 第五十七 让严挺没想到的是,当他推开洗衣房门的那一刻,眼前的这位阿丑姑娘并未在洗涮衣裳,而是坐在一个石凳上,仿佛池塘中的一朵荷花。 这位阿丑姑娘似乎知道严挺要来。静静看着严挺,像是在刻意等着他。 严挺走进屋内,关上房门笑道:“阿丑姑娘是在等人?” “阿丑?” 严挺一愣:“他们不都这么叫你?” 独孤小英摇头否认:“除了你,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严挺反应过来被那小丫鬟摆了一道,正想开口道歉,独孤小英抢先问道:“客官不在楼里寻欢,来这杂乱的洗衣房是要做什么?” 严挺道:“想跟姑娘打听一个人。” 独孤小英问道:“客官为何要跟我这种低贱的丫鬟打听?” 严挺笑道:“姑娘若真只是个低贱的丫鬟,我这眼睛也就白长了,不如挖了做个瞎子。” “我不是丫鬟又是什么?” “这也是我好奇的。”严挺仔细瞅了瞅眼前的独孤小英,道:“江湖中的武林世家有不少姑娘这样的青年俊秀,但能委身于这青楼做丫鬟的我猜不出谁来,也想不出这样做的原因” “客官如何断定我出身于武林世家?” “因为我察觉不到姑娘的气息,哪怕我们距离如此相近,只要闭上眼睛我就完全感受不到姑娘的存在,这种内息功夫绝非寻常人家的子女能够练得。” 独孤小英叹息一声,道:“我并未刻意隐藏气息。” “内息功夫是无法伪装的,所以姑娘能否与我坦诚相见了?” “你想我如何与你坦诚?” “前几日我的一个朋友来过这里,我想姑娘应该遇见过。” “百花楼每天都有不少客人,你打听朋友应该去问老鸨张妈。” “我的这位朋友很特殊,是个非常爱喝酒的女人。”严挺边说边紧紧的盯着独孤小英的脸,当提到女人这两个字时独孤小英的眼睛轻微颤了一下,严挺顿觉的有戏接着着说道:“她叫城九酒,经常骑着匹小驴子,腰间圈着一条红色长鞭。” 独孤小英点了点头:“前几日我是遇见过这么个人。” “你见到她时她是什么样子?” “她喝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 “喝醉了?”严挺很是惊讶:“我曾亲眼见过她喝了两坛烧刀子依然面不改色,她居然也会喝醉……之后呢?” “她只在这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便离开了。”独孤小英回答道。 “她走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话?有没有说要去哪?”严挺问道。 “没有。” 严挺眉头紧皱,低下头思索片刻,说道:“多谢姑娘相告,那我走了。” 见严挺要走,独孤小英也没有阻拦,只是在严挺踏出房门之际说道:“无论你真的是她的朋友还是她的敌人。今年你都不需要再去找她。” 严挺回过头来看着独孤小英,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独孤小英道:“她临走前已答应我,今年绝不会出手杀一人。” “她怎会答应你这个?” “原因你不需要知道。” “她若真答应了你,那她很可能会因为你们的约定而死。”严挺紧盯着独孤小英的脸,他很想透过女人脸上的伪装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她这次面对的是非常可怕的人,她必须全力以赴。” 独孤小英没有说话,只是眼里已蒙上一层灰色,片刻后淡然一笑对严挺说道:“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做什么样的事。” 严挺转过身打开房门,留下一句话令独孤小英捉摸不透的话: “畜生披上了人的皮终归还是畜生,可人要是披上了畜生的皮,他就不再是人了。” 严挺离开后院回到自己醒来的房间,东方神威正在屋里等着他,见严挺回来开口问道:“可有打听到什么?” 严挺回答道:“那个女人确实见过城九酒,但她也不知道城九酒去了哪里。” “她有可能说谎。” “有可能,但她没有必要,她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东方神威缓慢站起身,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可以肯定的是城九酒已不在洛阳,要寻她恐怕会很不容易。” “我知道。”严挺坐在桌前,桌子上摆放着几道热菜一盘馒头,严挺抓起一个啃了起来,东方神威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你是否还要浪费时间找她?” “暂时不找了。” “哦?”东方神威回过头来,问道:“不找了?” “我想明白了。”严挺嘴里塞着馒头,支支吾吾道:“你我对城九酒的行踪毫无头绪,那个李乱情就更难碰上了,当务之急是先把海易川救回来。” 严挺吃的很急,他需要养足精神保持充沛的体力,铁王爷那边还没有来信但严挺并不担心,只要海易川仍在洛阳那就一定躲不开铁王爷的眼线。 城九酒确实不在洛阳,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说不出自己脚下这个地方是哪里。 “那家伙醒了没?”城九酒靠在驴背上,对着一边的沈莹喊道。 “还没呢!” “再来一桶!” 沈莹抓着一支水桶跑到远处的河边灌满了水,跑来对着瘫在地上喝醉的男人迎头一泼。 “醒了没?” 沈莹掀开男人脸上的湿头头仔细瞧了瞧,大声惊呼:“他还没醒!他居然还没醒!” “他奶奶的,别浇了,直接上火架子烤他!”城九酒暴起,冲到男人身边一脚过去将其踹出几米远,男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哼唧两声竟打起鼾来,城九酒指着男人骂道:“老娘还没见过这么能睡的,简直跟个死猪一样,我还就不信叫不醒你。” 沈莹瞪大眼睛:“我们真要烤他?” 城九酒目光一瞪:“怎么能真的烤,你去点个火把,咱们在他屁股上烫几下就得。” 沈莹灰溜溜的捡了些树枝,用打火石点燃了挑了根结实的递给城九酒:“你来?” 城九酒一把夺过,愤愤怒道:“你看你这点出息,一点儿男人的担当都没有,看我的!”说罢将燃烧着火苗的树枝一把怼在男人屁股上。 “哎呦!!!” 原版醉死在地上的男人眼睛猛地一睁,随即一把蹭了起来,两只手不停的拍着屁股,一边拍嘴里不停吸气,城九酒见状大笑:“你可算醒了,我还想着这招要是还没用就找个高点儿的山头把你丢下去。” 男人顾不上城九酒讥笑,一个鱼跃跳进河里,冰凉的河水令男人忍不住舒服的哼了几声,酒也醒了不少,他望着河岸上的二人质问道:“你们俩是不是有病?拿火烫我作甚?” 城九酒笑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我这是怕你睡死了醒不过来。” “那还是多谢了啊。”男人咬牙切齿瞪着城九酒,城九酒摆了摆手:“都是江湖儿女相助是应该的,你要不先从河里上来我们再聊?” 男人从河里爬上岸,只觉得自己屁股凉嗖嗖的,伸手一摸,竟是裤子被城九酒烫了几个大洞,忍不住指着城九酒就是一顿大骂,城九酒无视男人的粗鄙之语转头问沈莹:“你晓不晓得百花楼怎么走?” 沈莹道:“当然晓得!我每天都要去两次,那就跟我自己家一样。” 城九酒点点头,对河里的男人轻声问道:“那你还要不要去了?” 男人惊呼:“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 “你自己说的。” “这种事我怎会对你说!” “那看来你是不想去了。”城九酒扭头对沈莹大喊:“走吧,咱自己去杀那城九酒去。” “女侠您等等!”男人也顾不上光腚了,脚下一抹油窜到城九酒身边一把拉住道:“你刚才说杀城九酒?” “不错,我们也要杀城九酒。”城九酒笑咪咪的说道。 “你们为何要杀她?” “因为……那城九酒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 “你们要杀的这个城九酒,与我要找的是同一个人?”男人疑惑问道:“我怎么听说城九酒只是个拿鞭子的小姑娘?” “那你是谁?为什么要杀一个小姑娘?”城九酒问道。 男人轻咳两声,对二人装模做样的行礼道:“鄙人李消灾,做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行当,杀那个城九酒是受一位主顾所托。” “没听说过。”城九酒问身边的沈莹:“丐帮什么时候连这种活都干了?” “我并不是丐帮的人。” “你这打扮扔丐帮里起码也是个七袋。”城九酒忍不住好笑:“你这种行当应该很赚钱才对,怎么会弄成这个样?” 李消灾道:“因为我的报价太高,入行到现在才接到第一桩生意。” 城九酒有了兴趣,问道:“请你杀人需要多少银子?” 李消灾道:“不要银子。” 城九酒道:“那要什么?” 李消灾道:“要我想要的东西。” 城九酒道:“你想要什么东西?” “这就是让我犯难的地方了。“男人叹了口气,道:“我这个人很贪,想要银子的时候十万黄金我都嫌少,想要女人的时候江南七绝我也觉得不够美艳,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主顾。” “这次你却遇到了,他给了你什么?” “一个对手。” “你想要一个对手?” “不错。我的这位主顾告诉我,城九酒的鞭子是天底下最强的武器,世上无人能出其右,我很想见识见识。” “你就这么信了?” “我本来是不信的,可我的这位主顾带来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独孤若雄的人头。” 第五十八 “我知道他,一个狡猾的家伙。”慕轻鸿对海易川的印象并不太好,道:“你若为一个海易川与那乌龙长青为敌,那你就是天底下最傻的人。” 严挺指着慕轻鸿笑骂:“眼下你惹了东方神威,我惹了乌龙长青,我们是一样的傻子。” “但我不会跟你一样,惹了他还往他身边凑的。”慕轻鸿也笑了,他有骄傲的资本,论轻功没有人比他更快,但很多时候仅仅跑得快是没有用的,严挺问他:“我扮成这样,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慕轻鸿笑道:“我并未看出你脸上的破绽,是你无意识的肢体动作暴露了你,这是再完美的易容也掩盖不了的,就好比你每次都能认出我一样,因为你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声,而我通常不会刻意弄出声音。” 严挺想到了独孤小英,对慕轻鸿道:“我遇见一位姑娘,她的易容术与轻功不在你之下。” 慕轻鸿来了兴趣:“她也是神隐门的人?” “不是,她是练剑之人。” “那绝无可能。”慕轻鸿撇了撇嘴,风情万种的摆弄头发,严挺忍不住别过头去,他真怕自己会因为一个男人的美色而动心,尽管这个男人比任何女人都要美的多,慕轻鸿见严挺不看他,笑道:“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女人嫉妒我这张脸,你却看也不看我。” 严挺回过头,见慕轻鸿竟已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大惊失色:“你这是作甚?” “当然是换衣服了,难道你要我一直穿着女人衣服?” “这里哪有衣服给你穿?” “你把你的袍子给我。” 严挺将身上穿的袍子撤下丢给慕轻鸿,骂道:“这具皮囊套在你身上真是浪费,你真该去做个女人。” “我若真是个女人,一定先去沧南勾引那位传说中的剑神。”慕轻鸿接过长袍裹在身上,道:“和我说说海易川是怎么回事?” “他为了救我,落在那乌龙长青手里。” “你是如何惹到乌龙长青的?海易川又为何舍身救你?” 严挺正色道:“我要是说了,你会后悔知道的。” 慕轻鸿笑道:“可我实在好奇,你们两个都不是能为其他人舍弃姓名的人,可现在你们都在做同样的傻事。” 严挺正欲说话,突然感到有一丝不对劲,问道:“我们上船已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慕轻鸿点了点头也觉得有些异样,他打开船舱的小窗,船仍停留在河岸,他扭头喊道:“快出去看看!”严挺飞快钻出船舱,胡瓜子纹丝未动的坐在船头,似乎是在打瞌睡,严挺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试探他的鼻息,心中一沉。 慕轻鸿钻了出来,刚要说话,严挺对他说道:“他已经死了。” 慕轻鸿冲到胡瓜子身边,眼睛飞快略过胡瓜子的全身,两根手指按在胡瓜子的心口处从中夹出一根极为细小的银针,他将那根针放在眼前细看,惊道:“蜂尾透骨针,是唐门!” 严挺看向岸边的四周,行人众多摩肩接踵并没有人注意这里,慕轻鸿脸色铁青,问道:“唐门的人你也惹了?” 严挺摇头,拉住慕轻鸿就跑,边走边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先离开这里。”慕轻鸿也不废话跟着严挺一路狂奔,二人离开河岸来到一边树林,慕轻鸿松开严挺的手质问:“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到底都有谁害你?” 严挺冷哼一声:“要害我的人始终只有一个。” 慕轻鸿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大可明说。” 严挺道:“老爷子。” 慕轻鸿道:“老爷子怎么?” 严挺冷笑:“看来你还不知道,要害我的人就是老爷子,乌龙长青和海易川本就是他派来杀我的人。” 慕轻鸿掏了掏耳朵,俯身道:“你莫要与我说笑,再说一遍是谁要害你?” 严挺道:“你已听得仔细,我又何必再说。” 慕轻鸿抿了抿嘴,突然露出一丝坏笑:“严大爷,今日你我并未见过面,我也没听过你说过的任何话。”说完转身就要溜,严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笑道:“已经迟了,你认为老爷子会相信今日你我什么都没说?” 慕轻鸿惊道:“他怎会知道今日你我见过面?” “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胡瓜子为什么会死?”严挺一副恨铁不成的脸色:“有人不想让我到狗山去,你觉得那人会是谁的人?” 慕轻鸿脸色阴晴不定,按照严挺的意思,刺杀胡瓜子之人是老爷子的眼线,那么他与严挺一同上船定被那眼线看在眼里,依老爷子多疑的性格,无论他如何解释也是没有用的,他深深叹息一声:“果然每次遇见你严挺都会变得不幸,上次跟着你差点断一只脚,现在你直接叫我丢命。” 严挺哈哈大笑,勾住慕轻鸿的肩膀说道:“你何必这么悲观,我严挺绝不是坐着等死的人,你也不是。” 慕轻鸿惨笑:“我当然不是,可又能躲到哪里去?” “你哪里都不用躲。”严挺贴近慕轻鸿耳旁,用诱惑的语气轻声道:“我已有妥当的计划,只要你肯帮我,我保证让老爷子死无葬身之地。” 慕轻鸿歪着头一脸不可置信:“你在与我说笑?什么计划?” 严挺拍拍胸脯道:“你先答应帮我,我再说与你听。” “我答应了。” “你放屁,我看你随时准备着开溜。” “我真答应了。”慕轻鸿哭丧着脸:“严大爷,严爷爷,都这时候了我还能溜到哪里去?” 严挺见他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便俯在他耳边嘀咕好一阵,慕轻鸿仔细的听着,脸色一会晴一会暗,待严挺说完他的五官几乎拧在一起:“你这计划都和谁讲过?海易川知不知道?” “只和你一人说过。” “你若和别人讲,他们一定会把你当作疯子。” 严挺笑道:“那你呢?认为我是疯子么?” 慕轻鸿还是皱着眉头,轻轻的点了点头:“你的计划虽然很疯狂,却也不是不能行 从洛阳走水路去狗山只需半日,可要是走陆路就要多走上三天,严挺二人路上没有片刻停留,一天一夜的功夫便来到了岐州外城门外。 眼下人困马乏,严挺让慕轻鸿先进城刺探一番,说不定城里就有想不到的敌人在等着他,而自己先在城外打个盹,严挺刚躺下没多久便被慕轻鸿摇醒,他揉了揉眼疑惑:“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慕轻鸿一脸兴奋,激动的说:“你绝对想不到有谁在城里。” “谁在城里?” “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还有你的小情人。” 严挺打了个哈欠,没明白慕轻鸿的意思:“我哪里有小情人?” “独孤小英!独孤小英现在就在城里!”慕轻鸿抓住严挺的头不停摇晃:“还有李乱情,多年未出山的李乱情!他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严挺被这么摇晃,迟钝的脑袋也清醒过来,大惊:“你说独孤小英在这儿?” 慕轻鸿激动的点头,严挺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疑惑道:“你见过独孤小英么?” “没有。” “那你见过李乱情么?” “也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城里那二人是真的?”严挺骂道,独孤小英仍在洛阳的青楼里隐姓埋名,怎会跑到岐州与李乱情在一起?慕轻鸿见严挺不信,指着城门来往的人群道:“现在城里都传开了,李乱情与独孤小英就在一家客栈里,还开了个擂台,你说有哪个傻子冒充这二人还如此有恃无恐的?” “开擂台?”严挺锤了锤脑袋,他越来越听不懂慕轻鸿在说什么了。 慕轻鸿见严挺一脸茫然,一把将他拉起,道:“你和我一起去看看,若是假的我们就当做热闹看,可若是真的。” 严挺问道:“若是真的又怎样?” 慕轻鸿露出古怪的笑:“我就将他们偷个精光。” 二人走进城内,慕轻鸿带着严挺走过几条街,严挺离着老远就看到一家不大的客栈门外被无数人围的水泄不通,严挺费劲力气挤过人群,眼前看到的却令他瞠目结舌。 只见客栈大门敞开,门外有位黄杉公子一边敲着锣一边吆喝:“走过路过莫要错过!五十两!只要五十两银子,就挑战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走过路过莫……”这时屋内噼里啪啦之声响起,又传来一名女子的娇喝:“来个人把他抬出去,下一个!” 这女声严挺听的格外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眼见有人又掏了五十两银子走了进去,严挺问一边的慕轻鸿:“你还有多少银子?” 慕轻鸿道:“我身上除了你给我的袍子外什么都没有,不过倒是可以偷来。” “快去偷,我要去进去看看。”严挺催促道。 “没问题,不过我要先进去。”慕轻鸿说完转身向身后的人群挤了进去,严挺刚回过头只听客栈内又传来女人英气的娇喝:“把他抬出去,再下一个!” 有不少人吆喝着要进,这时慕轻鸿在人群中拿着一叠银票高高举过头顶吆喝:“我出五百两!让我先进去!” 黄杉公子喜笑颜开,指着慕轻鸿对众人喊道:“还有没有出价更高的?没有就他先进。”没有人出价,慕轻鸿一个飞身越过人群,将一叠银票塞到黄杉公子手中,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客栈,刚进去没两步又退了出来,脸色极为古怪。 黄杉公子见慕轻鸿退了出来,问道:“你怎么又出来了?” 慕轻鸿头摇的飞快:“我认输,我不进去了。” “那钱我可不退。” “钱我不要了。” 慕轻鸿说罢头也不回就走,严挺在人群里看的一头雾水,慕轻鸿刚才的脸色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待慕轻鸿走到严挺身边,迫不及待问道:“你在客栈里看到了什么?” 慕轻鸿塞给他一叠银票,道:“你进去就知道。” 第五十九 从洛阳走水路去狗山只需半日,可要是走陆路就要多走上三天,严挺二人路上没有片刻停留,一天一夜的功夫便来到了岐州外城门外。 眼下人困马乏,严挺让慕轻鸿先进城刺探一番,说不定城里就有想不到的敌人在等着他,而自己先在城外打个盹,严挺刚躺下没多久便被慕轻鸿摇醒,他揉了揉眼疑惑:“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慕轻鸿一脸兴奋,激动的说:“你绝对想不到有谁在城里。” “谁在城里?” “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还有你的小情人。” 严挺打了个哈欠,没明白慕轻鸿的意思:“我哪里有小情人?” “独孤小英!独孤小英现在就在城里!”慕轻鸿抓住严挺的头不停摇晃:“还有李乱情,多年未出山的李乱情!他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严挺被这么摇晃,迟钝的脑袋也清醒过来,大惊:“你说独孤小英在这儿?” 慕轻鸿激动的点头,严挺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疑惑道:“你见过独孤小英么?” “没有。” “那你见过李乱情么?” “也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城里那二人是真的?”严挺骂道,独孤小英仍在洛阳的青楼里隐姓埋名,怎会跑到岐州与李乱情在一起?慕轻鸿见严挺不信,指着城门来往的人群道:“现在城里都传开了,李乱情与独孤小英就在一家客栈里,还开了个擂台,你说有哪个傻子冒充这二人还如此有恃无恐的?” “开擂台?”严挺锤了锤脑袋,他越来越听不懂慕轻鸿在说什么了。 慕轻鸿见严挺一脸茫然,一把将他拉起,道:“你和我一起去看看,若是假的我们就当做热闹看,可若是真的。” 严挺问道:“若是真的又怎样?” 慕轻鸿露出古怪的笑:“我就将他们偷个精光。” 二人走进城内,慕轻鸿带着严挺走过几条街,严挺离着老远就看到一家不大的客栈门外被无数人围的水泄不通,严挺费劲力气挤过人群,眼前看到的却令他瞠目结舌。 只见客栈大门敞开,门外有位黄杉公子一边敲着锣一边吆喝:“走过路过莫要错过!五十两!只要五十两银子,就挑战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走过路过莫……”这时屋内噼里啪啦之声响起,又传来一名女子的娇喝:“来个人把他抬出去,下一个!” 这女声严挺听的格外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眼见有人又掏了五十两银子走了进去,严挺问一边的慕轻鸿:“你还有多少银子?” 慕轻鸿道:“我身上除了你给我的袍子外什么都没有,不过倒是可以偷来。” “快去偷,我要去进去看看。”严挺催促道。 “没问题,不过我要先进去。”慕轻鸿说完转身向身后的人群挤了进去,严挺刚回过头只听客栈内又传来女人英气的娇喝:“把他抬出去,再下一个!” 有不少人吆喝着要进,这时慕轻鸿在人群中拿着一叠银票高高举过头顶吆喝:“我出五百两!让我先进去!” 黄杉公子喜笑颜开,指着慕轻鸿对众人喊道:“还有没有出价更高的?没有就他先进。”没有人出价,慕轻鸿一个飞身越过人群,将一叠银票塞到黄杉公子手中,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客栈,刚进去没两步又退了出来,脸色极为古怪。 黄杉公子见慕轻鸿退了出来,问道:“你怎么又出来了?” 慕轻鸿头摇的飞快:“我认输,我不进去了。” “那钱我可不退。” “钱我不要了。” 慕轻鸿说罢头也不回就走,严挺在人群里看的一头雾水,慕轻鸿刚才的脸色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待慕轻鸿走到严挺身边,迫不及待问道:“你在客栈里看到了什么?” 慕轻鸿塞给他一叠银票,道:“你进去就知道。” 严挺也不再问,也学着慕轻鸿将手中的银票举过头顶,黄杉公子一眼看向这里,大声呼喊:“你你你,你先进去。” 严挺迈步向前,将银票全部塞给他,同时问道:“独孤小英也在里面?” 黄杉公子数着手中的银票笑的合不拢嘴:“在里面在里面,你想和谁打都没问题,但是伤了我们不管。” 严挺点了点头踏进大门,大堂内的酒桌已全部移到四周,给大堂腾出一大块空地,一男一女正坐在地上边一边喝酒一边打量严挺。 严挺笑了,他实在忍不住笑,对着眼前的男人问道:“阁下就是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 男人扔给严挺一壶酒,爽朗的大笑:“不错,我就是李乱情。” 严挺接过酒但没有喝,又问眼前的女人:“那么姑娘就是独孤家的独孤小英?” 女人语气有些不悦:“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赶紧亮出你的家伙,后头还有人排着呢。” 严挺点了点头,男人刚站起身,严挺急忙喊道:“我不想和你打。” 男人一怔:“那你进来干什么?” 严挺指着眼前的城九酒,笑道:“我想和独孤小英打,不知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李消灾笑意更甚,扭头对城九酒催促:“快起来吧小英姑娘,这位公子想和你切磋呢。” 城九酒蛾眉微皱,看着严挺空洞的左袖,问道:“你确定你要和我打?” 严挺已将赤血河掏出,道:“我很仰慕独孤家的剑法,一定要和独孤姑娘讨教。” “好!”城九酒紧盯赤血河,缓慢起身抽出梨花:“我虽不认得此物,但也看得出这把匕首绝非凡品,我也只用右手。” “不需要。”话音刚落严挺已挥动赤血河极速向前刺去,这一击他并未留情,他知道城九酒一定能够接下,城九酒甚至未挪动半步,右手轻微上抬便用梨花抵住了赤血河,严挺已料到城九酒会这样抵挡,手腕向上一扬刺向城九酒的脖颈,城九酒低下头一口咬住赤血河,梨花也同时横在严挺的咽喉,只要再挺近半寸严挺必定命丧当场。 可严挺做了一个城九酒意想不到的动作,他似乎没有看到横在脖颈前的剑,而是不要命的伸头向城九酒的头上撞去,城九酒未曾想眼前之人竟会如此拼命,急忙将剑向后收回,嘴也松开赤血河向后避去,严挺趁此机会右手急速向前朝城九酒的脖子刺去。 城九酒突然放弃抵抗,似笑非笑一动不动的看着严挺,严挺的手也同样停下,二人站立着默默对视, “为什么停下?” 这是严挺问的,刚才那一击城九酒有无数种方法挡下,可她却眼睁睁看着严挺了过去,城九酒笑道:“因为我想看你会不会真的刺下去。” “如果我刺下去了,又会如何?” “那你这条胳膊也会丢了。” 城九酒的语气极为平淡,严挺却隐约听出一丝杀机,他当然不会怀疑城九酒能否做到,他接着问道:“方才你已用剑抵住我的脖子,为何要退?” “我答应了一个朋友,未到与她约定的日子,我不会杀死任何人。” 严挺笑道:“那你的朋友一定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她不愿使你再犯下杀孽。” 城九酒道:“我的朋友不多,她一定是最好的那一个。” 严挺道:“其实我也遇到一位特殊的朋友,她也劝我放下屠刀与她一同脱离江湖上的是非。” 城九酒道:“你应该听你这位朋友的话。” 严挺笑道:“我确实应该听,她虽然并不美却心灵手巧,煮的鸽子汤更是天下美味,希望有一天尝一尝。” 客栈外,人群开始有些躁动,无数人围在门外叫嚣要进去与李乱情一比高下,沈莹几乎要拦不住。 听得屋里并未有动静,沈莹将头探了进来,喊道:“你们好没好么?我快拦不住这些人了。”说完他又愣住,因为他看到城九酒正与刚进来的男人似乎是在深情对视,而李消灾坐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 沈莹又问了一声:“你们在做什么?打完了没?” 城九酒被沈莹的声音打断,扭头对他喊道:“正常放后面的人进来就好。”说完拉着严挺向客栈后院走去,沈莹迷茫看向地上的李消灾,李消灾耸了耸肩,道:“你别看我,我也纳闷他们怎么回事。” 城九酒将严挺拉进后院,不由分说一脚将严挺踹翻在地,骑在严挺身上张开嘴在严挺脸上吐了一口,两只手在严挺脸上一阵乱抹,严挺脸上的妆被她抹去,露出了真容,城九酒摸着严挺的脸庞,竟是有些欣喜:“果然是你,严挺。” 严挺也笑道:“是我。”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城九酒开心的笑,却又变得十分哀伤:“这些日你一定受了不少苦。” “是不少,但幸好遇上几个朋友。” “你的手是什么回事?” 城九酒抓着严挺的左袖,话语隐现一丝杀气:“我要你将这几日的遭遇,一丝不漏的讲与我听。” 严挺将洛阳之事全部说与城九酒,城九酒静静的听着,一边认真思考每件事的细节,待严挺讲完她追问道:“我想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为何非要有那个海易川?” 严挺道:“我不能说。” 城九酒道:“你宁可告诉慕轻鸿都不肯与我说?” 严挺笑道:“你和东方神威一样,我都有赌的机会,可慕轻鸿不同,我若不告诉他,他真的会立马消失。” 城九酒听得这话有些惆怅,她觉得严挺并不像她信任严挺一般信任她,道:“你难道还怕我听了不愿帮你么?” 严挺急忙道:“我没有这种想法,你也不应该有。” 城九酒看着严挺沉默不语,严挺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微妙,努力挤出笑容:“你应该相信我,我何时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城九酒感叹:“你若真是这样的人,那日就不该白挨我的鞭子。”说完扒开严挺的上衣,那日她留给严挺触目惊心的鞭伤刚刚结痂,城九酒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些伤口,接着说道:“你更不该给小英姐姐任何承诺,她与你我并不是一路人。” 第六十 自从独孤若雄继承独孤家主之位成为剑圣之后,他只败给过两个人,一个是天下第一刀东方神威,另一个则是初出茅庐时的李乱情。 当城九酒的鞭子挑飞他的剑时,他惊艳城九酒醇熟的,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这是他用剑数十年都未曾有过的。 名闻天下的威势麻痹了他的精力,女人和美酒掏空了他的身子,上一次练剑是什么时候?连他自己也回想不起来了。 他闭上眼睛,等待城九酒给予他的死亡。 “你还有什么心愿未成?” 孤独若雄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女人,眼里满是疑惑。 “你若还有心愿未成,我一定会帮你。” 听到城九酒的话,独孤若雄咧开嘴大笑起来:“你这女娃不光身手离谱,说话也真是奇怪,我头一次听说一个杀手杀人之前还要帮要杀之人人做事的。” “这是我的规矩,一直如此。” “你的规矩啊……”独孤若雄昂起头陷入沉思,要说临死前还有什么想要的他确实是想不到,城九酒也不急就在一边静静的等着,大概一刻的功夫独孤若雄眼神一亮,开口道:“我确实有个心愿,但你绝无法帮我实现。” “但说无妨。” “我想临死前,再见一次世上最强的剑。” “再见一次?难道你之前见过?” “我确实见过一次。”独孤剑圣又闭上了眼,像是品味着佳肴一般:“应该有十年了,仿佛就在昨天,那个人,那样的剑。” “那个人现在在哪?” “不知道,他已消失在这世间已有十年,没人能找得到他。”独孤若雄深深叹了口气,道:“恐怕世上再无他那样的人,也再难有他那样的剑。” 城九酒沉默片刻,从地上捡起独孤若雄的剑,问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你们这些用剑的人不都喜欢给剑起个好听的名字吗?” “那是因为这把剑本就是把再普通不过的剑,你只需花上几两银子就可以找个铁匠给你打一把,我何必浪费精力给它想个名字?” “普通的剑?”城九酒微笑,道:“我杀过几个远不如你有名的剑客,他们恨不得给自己的剑镶上宝石镀上金子,而被称为剑圣的你却用这种寻常之剑?” “你又何尝不是一样?你鞭子有名字么?” “没有。” “刀剑也好,鞭子也好,终归只是个杀人的兵器,又不是有血有肉的生灵,何必给它们起名字呢?”独孤若雄大笑道。 “能说出这种话,剑圣之名并非虚传。”城九酒轻抚手中的长剑,这把剑的剑刃都已生锈,与其说普通倒不如说是一把废铁,城九酒问道:“在你看来,什么样的剑才算是最强之剑?” “我说不出来。” “你不是见过一次吗?怎会说不出来?” “那种剑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只有亲眼见到才会明白。” “这样啊……”城九酒边说便退后几步,将剑指着独孤若雄:“你认为最强的剑我并未见过,也不知道你说的使出那种剑的人是谁,但你临死前的心愿我却可以帮你完成。” “我说了,他已十年……” 话音未落,城九酒已出剑。 …… “喂?喂?你发什么楞呢?” 脑海中突如而来的回忆被李消灾的呼喊打断,城九酒回过神来,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大概猜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也能想到那位主顾的身份,但她想不通那个人为何要杀她,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杀了严挺? 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有杀掉严挺或许是对的。 “你为何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花?”李消灾见城九酒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由得发问,一边的沈莹急忙跑到他身边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嘀咕几声,李消灾一边听着一边看向城九酒身后的驴子,梨花剑正挂在驴子背上。 “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说这话的是城九酒,她问的是李消灾掉在河边的那把用破布包起来的剑。 “没有名字,只是一把破铁剑而已。” 城九酒点了点头,指着远处的一个小山坡对李消灾道“我有话要对你说,我在那里等你,。”说罢扭头向后方独自走去。 李消灾看着城九酒的背影,感叹道:“这丫头变化还真是大,上一次见她的时候还追着我屁股后面哭着跟我要糖吃,现在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了……你还抓着我干啥?” 沈莹松开手,问道:“你刚才说,那个人提着独孤剑圣的人头去见得你?剑圣不是突发恶疾而死的?” 李消灾惊呼:“突发恶疾。你听谁说的?” “小英姑娘她自己说的。” 李消灾歪头想了想,整理了下衣服说道:“我现在过去听听她要说什么,一会儿回来咱们再说。”说罢朝城九酒的方向走去。 沈莹正想跟着,李消灾突然回头问道:“我的剑呢?” “你刚才背着跳进河里,应该是掉进去了。” “那么就麻烦你帮我去捞上来。”李消灾笑眯眯的拍了拍沈莹的脑袋,道:“我就这么一把吃饭的家伙,要是丢了我就蹭你的剑使。”话音未落便已跑的远远的,完全不给沈莹说话的机会。 沈莹一跺脚,骂了两声便跳进河里找剑去了。 李消灾的脚步很快,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山坡上,见城九酒正坐在一个木桩上望着远处发愣,他轻咳两声开口道:“节哀顺变,我与令尊曾有过一面之缘,令尊是名伟大的剑客。” “作为一名剑客他确实伟大,可他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回想起那日独孤小英对他憎恨的眼神,城九酒戏谑道。 “我听刚才那位小兄弟说……” “你想与城九酒交手,而我想报仇,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城九酒对李消灾说道:“给我一年时间,一年过后我带你去找城九酒,你也要带我去见你的那位主顾。” “为何要等一年?” “因为城九酒已经消失了,谁也找不到她,一年后她才会出现。” 李消灾眼神一凌,紧盯着城九酒,城九酒无惧他的眼神继续道:“你也可以拒绝,我相信依你那位主顾的情报找到她只是时间的问题,但你只能找到一个毫无战意的城九酒,与一个空壳交手对你来说也没有意义。” 李消灾低下头思索片刻,道:“梨花的确是梨花,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 “梨花当然是梨花,她的主人也活的逍遥自在。” 伴随着荒野轻柔的微风,李消灾的眼神变得有些明亮,这个世界真的很可爱,人生不光有这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也会遇上许多未知机缘巧合,他仰起头大笑: “一年还是十年都无妨,我有的是时间,只希望那个城九酒值得我等。” “我保证,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城九酒也笑了,她的眼中仿佛蒙着一层薄纱的灰色,但谁又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有一个问题想知道,独孤若雄是否真是城九酒杀得?” “是,但也不是。” “怎么说?” “他临死前亲眼见到了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失去了生趣,城九酒只是推了一把而已。” “能让他失去生趣的东西,只有令他最为得意的剑。”李消灾问道:“那位主顾可没说城九酒会使剑。” “世间再精妙的剑法也无非刺挑劈砍那几种把式,练熟了便是高手,但还是有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消灾一愣,随后又是微笑:“我现在对这个城九酒更好奇了,她为何年纪轻轻却在武学上有这么高的造诣。” 城九酒道:“有些人生得天赋异禀,或有八面玲珑之心擅长于心机谋略,或擅长舞刀弄棒成为一代宗师,城九酒就是这么一种人。” 李消灾道:“像她这样的人往往会陷入两种极端,若是用于正途则造福于天下,入魔则危害世间。” “她是正是邪这一年都与你我无关,不是么?”城九酒笑道:“就是你那位主顾那恐怕不好交代,因为他也要等一年。” “他等得起,他也必须等得起。” 沈莹费尽力气从河里爬出来,这把剑并不难找到只是有些太重了,几乎跟磨盘一样,沈莹带着剑几乎要溺死在水里,一上河岸边瘫在地上不停的喘着大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沈莹望着手里的剑,整个剑极其修长仍被布包得严实,沈莹有种想解开一窥究竟的冲动。 或许这只是一把江湖名剑?还是一块废铁?他的手已搭在布的接扣上,只要轻微一拽就能知道答案。 “喂~” 沈莹猛的回头,城九酒与李消灾二人正蹲在他身后,两双眼睛正瞪大了看着他。 “你……你们什么时候……”沈莹被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李消灾咧开嘴笑道:“就在你游上岸的时候。”说罢将沈莹的剑拿了起来,“扑通”一声又跳进了河里。 沈莹拍了拍心脏长舒了一口气,正欲说话却见城九酒仍蹲在他面前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他,心中又是一紧,道:“怎么了?” 城九酒抿动嘴唇,轻声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发现你为此付出一切想到达到的目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你会怎么办?” 沈莹低下头仔细品味这句话,思考片刻后苦笑:“我不知道。” 城九酒点了点头,轻拍沈莹的肩膀道:“你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最多一年,你可以让这个梦变为现实。” 沈莹听得一头雾水,刚要说话脑袋被一条大鱼砸到。 “接着!” 沈莹回过头,只见李消灾从河里探头,大手一挥又是将两条肥硕的大鱼丢了过来,沈莹慌忙起身去接。 城九酒没再说话,伸了个懒腰躺在地上。 接下来的一年她应该不会无聊了 第六十一 客栈外,人群开始有些躁动,无数人围在门外叫嚣要进去与李乱情一比高下,沈莹几乎要拦不住。 听得屋里并未有动静,沈莹将头探了进来,喊道:“你们好没好么?我快拦不住这些人了。”说完他又愣住,因为他看到城九酒正与刚进来的男人似乎是在深情对视,而李消灾坐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二人。 沈莹又问了一声:“你们在做什么?打完了没?” 城九酒被沈莹的声音打断,扭头对他喊道:“正常放后面的人进来就好。”说完拉着严挺向客栈后院走去,沈莹迷茫看向地上的李消灾,李消灾耸了耸肩,道:“你别看我,我也纳闷他们怎么回事。” 城九酒将严挺拉进后院,不由分说一脚将严挺踹翻在地,骑在严挺身上张开嘴在严挺脸上吐了一口,两只手在严挺脸上一阵乱抹,严挺脸上的妆被她抹去,露出了真容,城九酒摸着严挺的脸庞,竟是有些欣喜:“果然是你,严挺。” 严挺也笑道:“是我。”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城九酒开心的笑,却又变得十分哀伤:“这些日你一定受了不少苦。” “是不少,但幸好遇上几个朋友。” “你的手是什么回事?” 城九酒抓着严挺的左袖,话语隐现一丝杀气:“我要你将这几日的遭遇,一丝不漏的讲与我听。” 严挺将洛阳之事全部说与城九酒,城九酒静静的听着,一边认真思考每件事的细节,待严挺讲完她追问道:“我想知道你的计划是什么,为何非要有那个海易川?” 严挺道:“我不能说。” 城九酒道:“你宁可告诉慕轻鸿都不肯与我说?” 严挺笑道:“你和东方神威一样,我都有赌的机会,可慕轻鸿不同,我若不告诉他,他真的会立马消失。” 城九酒听得这话有些惆怅,她觉得严挺并不像她信任严挺一般信任她,道:“你难道还怕我听了不愿帮你么?” 严挺急忙道:“我没有这种想法,你也不应该有。” 城九酒看着严挺沉默不语,严挺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微妙,努力挤出笑容:“你应该相信我,我何时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城九酒感叹:“你若真是这样的人,那日就不该白挨我的鞭子。”说完扒开严挺的上衣,那日她留给严挺触目惊心的鞭伤刚刚结痂,城九酒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些伤口,接着说道:“你更不该给小英姐姐任何承诺,她与你我并不是一路人。” 严挺有些茫然,这个道理他又何尝不知,但爱情与欲望本就是男人最不能抵挡的诱惑,他也不能超脱世俗,他突然问道:“你在这里又是怎么回事?屋里的那个李乱情又是谁?” 城九酒道:“他是真的李乱情。” 严挺大惊:“你知不知道他是来杀你的?” 城九酒笑道:“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客栈门外那人是沈玉山的儿子,而他也是要杀我的。” 严挺问道:“他们知道你是城九酒么?” 城九酒道:“李乱情知道,沈莹不知道。” “他不杀你了?” “他本就没打算杀我,只是想与我比试而已,我已与他约定一年后与他交战。” “那你这打擂台又是怎么回事?”严挺捂着脑门一脸无奈:“独孤剑圣前日归天,你现在就以独孤小英的身份公开露面,独孤家一定会派人过来。” 城九酒笑道:“他们现在忙着给剑圣出殡,要来也是三日之后,而那时你我都已不在这里。” 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严挺也只能无奈叹息,道:“接下来我要去狗山将海易川救回来,你是否与我一起?” 城九酒道:“我一定要与你同去,但我不会杀人。” 严挺道:“你无需杀人。” 这时李消灾与沈莹二人来到后院,见城九酒与严挺正在亲密交谈,李消灾露出只有男人才能懂得的笑容:“呦,这一会儿不见,你就给自己找了个小情人?” 城九酒站起身对他二人说道:“这是我的朋友,我要与他一同去处理一些事,我们现在就此别过。” 李消灾点了点头,沈莹在一边说道:“那我们还能否再见?” 城九酒笑道:“当然会再见到,我是去做事又不是去死,你可以跟李大哥学习剑法,他比我更懂得如何教你。” 严挺在一旁紧盯着李乱情,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剑客,严挺年少时曾无数幻想过他的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现在这样,李消灾注意到严挺的目光,转头笑道:“你这么看着我作甚?难道我脸上有花?” 严挺道:“您与我想象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城九酒也在一边笑道:“你若是提前一天见他,你会把他当作一个乞丐的。” 客栈已被沈莹关门反锁,仍有不少人停留在门外拿着银子叫喊着要进去,慕轻鸿早已离开人群,在不远处的茶摊上悠闲的喝着茶,不时往客栈那里瞄上两眼。 突然他像是感应到什么,猛然回头,严挺与城九酒已站在他的身后,他刚准备起身就被城九酒按住肩膀:“许久不见,你都不打算与我打声招呼?” 慕轻鸿谄媚的笑道:“我是怕你又叫我偷酒给你喝。” “我自己有酒,不用你偷。”城九酒拍了拍腰上的酒葫芦,笑道:“这算是咱们头一次合作行事,你可千万不要拖我后腿。” 慕轻鸿扭过头看向严挺:“她与我们一起去?” 严挺点头,慕轻鸿试探性的问道:“既然有城九酒相助,应该就不需要我了吧?” 严挺一把勾住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会呢,你可是相当重要,眼下就有件事非你不可?” “什么事?” “给我们两个都易容成别人模样。” 慕轻鸿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这个简单,对了,既然独孤小英是城九酒,那个李乱情又是谁?” “李消灾。” 墨青花想了想,没听过到过这个名字:“李消灾是谁?” 城九酒笑道:“李乱情就是李消灾,李消灾就是李乱情。” 慕轻鸿实在很难将屋里的那个醉鬼与天下第一剑客相提并论,一路上不停的吵着要回去再看看,城九酒耳朵都要磨出茧子,骑在驴子上对他喊道:“再吵我就把你敲晕了绑在马上。” 慕轻鸿果断闭住嘴巴,他知道城九酒做的出来。 严挺骑在马上不停的向远处遥望,他心中总有一丝不安,自从离开客栈他们已走了一天,一路上有些过于安静,几乎没有遇上什么行人,岐州虽比不上洛阳繁华但也不至荒凉到这个样子。 城九酒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催促驴子骑到严挺身边,道:“这一路上太安静了。” 严挺点头,道:“乌龙长青已经知道我们无法走水路,只能走这一条道。” “你认为他会在这里等我们?” “他就是不来,也一定会派人来,而且有可能就是唐门的人。” 现在日至晌午,太阳毒辣的晒在三人身上,慕轻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前面的严挺二人喊道:“前面有个茶摊,我们可以在那里歇息一样,待一会儿凉快了再赶路也不迟。” 严挺问道:“还是王婆婆的茶摊?” 慕轻鸿道:“不错,我上个月还去过,她老人家年过七旬身子还是很硬朗,一只手能托起五碗茶的托盘。” 严挺露出一丝温情的笑,他年少时曾在岐州待过一段时间,去的最多的就是王婆婆的茶摊,每当他结束一天的历练总会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那里,在王婆婆慈祥的目光下大口喝掉一大碗凉茶,再躺到茶摊内的桌上深沉睡去。 时过境迁,如今的严挺已不再是当年的莽撞青年,不知数年未见王婆婆是否还能认出他。 三人向前骑了一段路,远方的道路旁果然出现了严挺熟悉的小茶摊,严挺对二人说道:“我们就在那休息一刻再赶路,明早便可赶到狗山。” 慕轻鸿自然同意,城九酒眯起眼睛也没有多说,三人来到茶摊下马,此时不大的茶摊有几人正喝茶闲聊,三人坐到茶摊的角落初,慕轻鸿大喊:“王婆婆呢?快出来迎客了!” “来了!” 应声的是一位魁梧壮汉,手里提着一个大茶壶从茶摊后的房间出来,见严挺三人入座乐呵呵的跑来给严挺倒茶,慕轻鸿问道:“你是谁?王婆婆呢?” “王婆婆出远门了,我是她的侄子,她让我在这帮她看摊。”壮汉长相敦实憨厚,语气也颇为真诚,严挺与慕轻鸿对视一眼,慕轻鸿对壮汉问道:“王婆婆有没有说去哪里?” “没有。” 另一桌上的人听到二人的对话,其中一位光着膀子的男人对这边喊:“我前些日就听王婆子唠叨她的曾外孙快要出生,估计是回老家抱曾外孙去了。” “是这样啊。”慕轻鸿一只手附在茶桌上,撑起脑袋对那人微笑:“这种喜事的确是要回去的,那她老人家有没有说何时回来?” “王婆子岁数大了,这一来回路途劳顿,兴许就留在老家不回来了。”那人道。 “嗯……”慕轻鸿偏过头,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严挺:“王婆婆还有个外孙女?” “没有。”严挺轻敲桌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一桌上的几人,这五人形态各异,有年过半百的老人,有正值壮年的男人,一高一矮两位少妇外加一个稚嫩的孩童,外人眼中寻常不过的一家子,可若是细瞧,则不难看出端倪。 老人脸上的皱纹如同枯朽的老树,他的手不应该如白玉一般莹润,壮汉的手中只不过拿着一碗茶,他却紧绷着全身的肌肉和筋脉,那两位少妇穿着麻布蓑衣,但露出的脖颈肤如凝脂一看就绝非乡下女人,至于那个孩童,他的两只手始终缩在袖子里未露出来过。 严挺看向一边的城九酒,城九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一桌人的异样,默不作声始终盯着眼前的茶。 第六十二 孩童的眼神流露出无限的惊讶与恐惧,浑身都已开始颤抖,他身边的老人看了看孩童,又看了看城九酒,问道:“姑娘此话何意?” 城九酒缓慢起身,那孩童脚下一软瘫在地上竟被吓破了胆,城九酒微笑指着五人挨个点名:“白面老鬼,摧心童,食人老虎与南山双姝,江湖十恶人就有四位坐在这里,这碗茶叫我如何不喝?” 老人与身边的男人对视一眼,问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我等是否招惹过姑娘?” “你们这种人何时这么规矩说话了?”城九酒笑意更甚,又对着摧心童道:“你们为何出现在这里?” 摧心童低下头看都不敢看她,老人开口道:“我们几个只是路过此地在此歇息,并不想招惹姑娘。” “是吗?” 城九酒迈步朝他们走去,男人正欲动作被老人一个眼神制止,城九酒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到摧心童面前,蹲下身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又何必装呢?” 摧心童猛的抬起头,眼中的胆怯与恐惧已全都消失不见,转而代替的是无尽的憎恨与怒火,他突然抬起双臂指着城九酒心口处,两只手腕竟镶着方形木机关,“嗖”的一声射出六根飞钉,城九酒飞速后退,拔出梨花一剑将飞钉尽数砍断,笑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掏心的娃娃会做的事。” 摧心童跳起,对身边的人喊道:“老虎老鬼,速速助我杀了这个女人!”说罢又朝城九酒射出数枚飞钉,被城九酒侧身躲过,摧心童转头见那同伴仍坐在桌子上并未出手,对老人喝道:“你们为何还不出手?” 老人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她要杀你又不是杀我,我为何要插手?” “你!”摧心童向后退出数步,指着老人大骂:“你以为我死了你们能走得了?她会将我们几个全部杀了!” 老人看向城九酒的剑,对城九酒拱手行礼:“姑娘是独孤家的人?” 城九酒还未说话,摧心童喊道:“她算什么独孤的人,她是城九酒,只是换了个皮囊!” “城九酒……”老人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对城九酒道:“城姑娘是否会对我等出手?” 城九酒道:“你们为何在这里,与乌龙长青有没有干系?” “乌龙长青令我们在此地等候一个叫严挺的人。” 城九酒指着严挺道:“他就是严挺。” 老人眯起眼朝着严挺瞧了瞧,拱手道:“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这就离去。” 城九酒没有说话,摧心童见他的同伴如此轻易将他抛弃,不敢在此停留转身飞走,慕轻鸿眼中一亮:“这娃娃好俊的轻功,我们来比试一下脚力。”话音未落脚下一蹬踏向空中朝摧心童的方向飞去。 眼见摧心童已逃走,老人站起身又向城九酒拱手:“我等告辞。”城九酒道:“我没说要你们走。” 老人一惊,小心翼翼问道:“城姑娘不肯放过我们?” 其他人也紧盯着城九酒,脚下已暗中使力,只要城九酒说个一个“是”字,他们就会一同出手,城九酒见他们面容紧绷,噗嗤一笑道:“你们这般紧张作甚?我又没说你们不能走。” 老人疑惑:“那城姑娘的意思是?” “乌龙长青他人是否就在狗山?” “是。” “海易川是否也在?” “我们不认识海易川。” 城九酒扭头看向严挺,她已没有什么要问的,严挺开口道:“前方是否还有阻拦我的人?” 老人道:“没有了。” 严挺给了城九酒一个眼神,城九酒咳嗽一声,对老人道:“我要你们待在这里,最少要三日之后再走。” 老人不解:“为何要待上三日?” 城九酒道:“你无需问,三日之后我会再来,那时你们若不在,你我日后便是敌人。” 老人与身边的男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好,我们在这里歇息三日。” 严挺对城九酒道:“王婆婆不在,我们也没必要待下去了,现在就走。” 城九酒道:“我们不等慕轻鸿了?” “他不会回来了。”严挺走出茶摊翻身上马,道:“他一定追不上那个娃娃,偏偏他又是死要脸皮的人,所以他不会回来。” “好你个严挺!我刚离开一会你就在背后说我坏话!”平地掀起一阵风吹起无数落叶,慕轻鸿脚踏落叶横空飞来,落在他的马上,严挺见他一个人回来,笑道:“看来你是真没追上,我倒是小看了你的脸皮。” 慕轻鸿道:“这世上怎会有我追不上的人,我只是放过了那个娃娃。” 严挺道:“你从他那里敲诈了什么东西?” 慕轻鸿从怀里掏出两个机关盒,笑道:“我对机关之术向来很有兴趣,他立刻拆下来送我了。” 城九酒在一边听着直觉好笑:“那个娃娃是个很记仇的人,你今日拿了他的东西,他就是等十年也要挖你的心。” 慕轻鸿做了个鬼脸,道:“若十年后他仍未死,我就把我这颗心挖出来送他。” 三人骑着马慢悠悠的远去,茶摊里的众人终于松了口气,被称作食人虎的男人看着严挺的等人的背影,一掌将桌子拍个粉碎:“老鬼,那个城九酒是什么来头?” 经过一日的奔波,天黑之时严挺三人终于来到了犬足山脚下。 狗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五个山头联合而成,这五个山头分别为犬足山,犬尾山,犬腰山,犬颈山和犬头山,据说狗山的主人是老爷子最大的亲信,专为老爷子训练死侍,而严挺就是其中一个。 慕轻鸿将马栓到山下的一处树林里,顺便提醒城九酒:“你这把剑太过显眼,最好别带着上山。” 城九酒问:“这山上都是一些什么人?” 慕轻鸿摸了摸下巴,道:“什么人都有,就是没一个好人,你也不要装什么独孤小英,独孤家的仇人这里也有不少。” “比如?” “沧海一刀凌沧浪,五毒神教前任掌门吴风月,还有那人称琨天玉龙的龙潇天,这几位搁二十年前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如今他们都躲藏在这小小的狗山。”慕轻鸿指着城九酒挂在驴子上的梨花,笑道:“他们若见到这把剑,恐怕咱们的皮都要被他们剐个干净。” 严挺道:“他们并非躲藏在这里,而是当年与独孤剑圣约定,想不出能破独孤剑法的招式决不出山。” “那还不是一样?这些年他们都未能想的出来,现在就是想出也迟了。”慕轻鸿笑道。 城九酒慕轻鸿问道:“梨花曾是独孤剑圣的佩剑?” 慕轻鸿道:“独孤剑圣一生用过的剑数不胜数,光他那十几个孩子就每人分得一把,只是梨花对于独孤家有着特殊的意义。” “什么意义?” “历代独孤家主继位,他们的佩剑都是梨花,所以也有人说梨花是每一任独孤家主的佩剑。”慕轻鸿解释道。 “所以说,独孤小英是早已钦定好的独孤家主?” “可以这么说。” 城九酒拿出梨花,轻抚剑柄上的梨花雕刻,轻声说道:“可小英姐姐并不想做什么独孤家主,不然她也不会将如此贵重的信物交给我。” 慕轻鸿道:“可惜独孤家主这个位置不是她想不做就不做的,现在岐州外城一定很热闹。” “怎么说?” “你前几日缺银子,与李乱情搞的那个擂台,你认为独孤家会一点风声也收不到?”慕轻鸿忍不住偷笑,调侃道:“你这天不怕都不怕的性格,你自己倒是没什么,可这一闹搞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小英带着梨花与李乱情都在岐州,这下独孤家不去寻她都不行。” “可小英姐姐并不在岐州,除了你我几人,没人知道她在那里。” “你的小英姐姐在不在岐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外人眼里,独孤剑圣出殡之日就要宣布新任的家主,她此时不在独孤家却与李乱情在岐州,你认为外人会如何想?”慕轻鸿无奈的摇了摇头,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他给了城九酒绝世无双的武艺才能,也给了她一个缺乏思考的脑子。 城九酒也反应过来自己无意给独孤小英招惹的麻烦,有些急躁的挠了挠头,严挺在一边劝道:“你无需自责,小英不会在意外人如何谈论她。” 城九酒吧唧吧唧嘴巴,将剑丢给慕轻鸿:“你先把梨花藏起来,我还是不要带上山了。” 慕轻鸿接过梨花,将剑摆在眼前细细端详,嘴里不停的吸气:“你实在不该把剑丢给一个贼的,独孤家会用千金来换这把剑。” 城九酒冷哼一声,道:“这把剑和你的双腿绑在一起,剑要是丢了,你的两条腿也就别想要了。” 慕轻鸿笑了笑,对严挺也说:“你那把匕首最好也别留着,搞不好山里就有燕云的人在。”严挺想都没想拿出赤血河扔给慕轻鸿,慕轻鸿接过与梨花一并拿在怀里,一个转身两把神兵凭空消失不见,看的城九酒连连称奇:“你怎么弄的?” 慕轻鸿笑道:“我若没点儿看家的本事,还怎么做天下第一飞贼?” “那你能把我这驴子也这样藏起来吗?” 慕轻鸿没理她这茬,转头对严挺说道:“我先去处理一些自己的事,我们犬颈见。” 严挺点了点头,慕轻鸿正要飞走,城九酒一把拉住他问道:“你要去哪里?”慕轻鸿伏在她耳边嘀咕两句,城九酒听着一愣,再回头慕轻鸿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她与严挺二人。 城九酒闭上眼,确定感受不到慕轻鸿的气息,对严挺道:“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你知不知道他先去做什么了?” 严挺道:“不知道,他要走,你我是拦不住的。” 城九酒皱起眉头,道:“你不要太过信任他,别忘记他是神隐门的人,背信弃义几乎算是神隐门的门规。” 严挺道:“他是可以信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城九酒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二人随即向山上进发,刚走上没几步,严挺就看到一个雄伟的男人站在上山的台阶上,正静静的看着严挺二人。 城九酒看了看这个人,又瞧了瞧严挺的脸色有些古怪,小声问道:“这个人你认识?” 严挺苦笑,道:“不仅认识,还是知根知底之人。” “他是谁?” “我的师傅,人称沧海一刀的凌沧浪。” 第六十三 赖神医的住处就在犬首山的山腰,那是一座极小的茅草房,小到几乎只能容纳他一个人,可他的院子却又极为宽敞,近乎能跑马的程度。 当严挺等人赶到这里,他离着老远就看到院子已经堆满了人,而那些人都有一个特点,要么没了胳膊要么断了脚,众人在院里哀嚎着赖神医的名字,茅草房的房门紧闭,却没有一个人敢闯进去。 严挺看着这些人不由得一惊,因为龙潇天与吴凤月也在人群里,他们几乎被削了人棍躺在担架上,颜色浅白只剩半条命吊着,慕轻鸿急忙对严挺说:“这些人都是被城九酒伤的。” 严挺看着草房紧闭的房门,皱起眉头道:“不管他们,我们直接冲进去。”说罢脚步加快几分,直进院子飞快略过众人来到草房门外,一脚将门踹开,草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只被啃得鲜血淋漓的活鸡正在苟延残喘着,慕轻鸿一愣,急道:“这个老疯子不在这里!他现在能在哪?” 严挺稍加思索,对慕轻鸿道:“跟我来。”话语未落便转身就跑,慕轻鸿急忙追在他身后,焦急喊道:“你最好真的知道他在哪,不然城九酒的命就得搁这儿了!” 严挺额头也已急出大汉,头也不回的喊道:“他一定会在那里。” 二人又是片刻的功夫来到一座山谷,那山谷的尽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瀑布,严挺就朝着瀑布的方向狂奔,慕轻鸿见状惊道:“那个疯子在瀑布里面?” 严挺道:“那瀑布之后有一个只有我跟他知道的山洞,他不想见人时都会躲进这里。” 慕轻鸿没有任何迟疑,施展轻功略过严挺直冲进瀑布之中,现在仍是初春剧烈的水流冰凌刺骨,冻得他直打哆嗦,他穿过瀑布之后果然见到有一处山洞急忙钻了进去,洞口看似窄小如则别有洞天,里面极为宽敞,慕轻鸿刚进去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脚下似乎踩在一团棉花上,低头一看竟是寻常家畜的血肉。 慕轻鸿的目光顺着那些血肉的血迹向深处看去,果然见到有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光着身子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他浑身被冻的通红却一脸的享受之意,嘴角还留着一丝鲜红的血迹,慕轻鸿看这极为反常之人不由得一愣,严挺已冲过瀑布来到他身后,见那老头大喜喊道:“就是他!”将背后的海易川放下冲到老头身边,单手抓住老头的肩膀疯狂摇晃:“赖神医快醒醒,严挺来了!” 赖神医被摇的微睁开双眼,懵懵的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正抓着自己,顿时眼神一亮惊恐嚎叫:“你,你是谁?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严挺这才想到自己还易着容,扭头对慕轻鸿喊道:“快将我脸上的易容弄掉。”慕轻鸿一个箭步冲来,放下城九酒伸手在严挺的脸上摸了一把,严挺扭回过头对赖神医道:“您现在再看,我是严挺啊!” “小严挺?真的是你!” 赖神医的脸笑成红彤彤的牡丹,在严挺身上四处打量,目光落在严挺的断臂初惊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先不说这个,我现在有两位朋友身受重伤,您快给看看。”严挺指向城九酒,此时她脸色从青紫已变为煞白,七窍黑色的淤血也越来越浅已略微有鲜红之色,眼见就没了气息,赖神医见状大惊,伸出一直手指沾了沾城九酒流出的血,用舌尖舔了舔,摇了摇头:“没救了。” 严挺大惊:“怎么会没得救?她中的什么毒?” “唐门的香消玉陨,没有解药。”赖神医一脸的凝重,又看了看严挺方才放下的海易川,问道:“那个又是什么情况?” “你先救她!” “你先把他抬来!” 严挺一跺脚,把海易川抱到赖神医身前,赖神医见这人还蒙着面,伸手将面巾揭开,待见到海易川的脸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慕轻鸿在一边也惊叫:“这,这是海易川?” 严挺不忍看他的惨状,闭着眼点头,慕轻鸿虽与海易川没什么交集,此时也气的怒不可遏,来回不停的渡步,嘴里不停的念叨:“畜生,一群该死的畜生……” 赖神医将面巾又盖了回去,握住海易川的手腕为他把脉,片刻道:“他也中了毒,而且不止一种。” 严挺道:“我的师傅说,他一共中了九种毒。” 赖神医摇头道:“不止九种,还有一种连我都未见过的毒,但我肯定一定存在。” 严挺心乱如麻,急道:“这么说,这两个人你都救不了?” “救不了,或许也救得了。” “什么意思?” 赖神医另一只手也抓住城九酒的手腕,与海易川的手腕叠在一起:“以毒攻毒,或许可医。” 严挺没有说话,一边的慕轻鸿暴起:“来了来了,终究还是以毒攻毒,你用这招已经治死多少人了?” 赖神医也没有生气,平静说道:“若不行此法,没脸的男人还可残喘几日,这小女娃是定挺不过半炷香的时辰。” 慕轻鸿脸气成猪肝色,但也不知该说什么,扭头看向严挺,严挺此时也心乱如麻,问道:“以毒攻毒,有几成的把握?” “不到一成。” “做吧。” 赖神医伸出小拇指,用尖锐的指甲划破城九酒与海易川的双手,将二人的手重叠在一起,做完这些他缓慢起身,对严挺说道:“事已至此,我能做的这有这些,接下来就要看他们的造化。” 严挺点头,慕轻鸿嗤笑一声,坐在一处手撑着脑袋,目不转睛盯着赖神医,赖神医好奇问他:“你又是谁?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我的小名您肯定没听说过,毕竟您可在这儿躲了十几年呐。”慕轻鸿呛声道,用手在脸上轻微一抹便漏出真容,赖神医见到他的脸,笑道:“原来也是个女娃子,看来小严挺的艳福倒是不浅。” 慕轻鸿戏谑道:“我若真是个女人,一定要躲他远远的,绝不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好像听说过我。” “每一位神隐门的弟子都听说过你,都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慕轻鸿的目光已有些许猩红,冷笑道:“托您的福,神隐门的掌门如今还躺在病床上。” “嗯,当年上那妙手仁心宗的那些人确实有他,” “事实上,当年得到三足金蟾的并不是妙手仁心宗,而是金花世家,论毒术,金花可是说是比唐门还要精通,可就连他们也无法控制这金蟾之毒,于是当年的金花家主与退隐多年的金老夫人亲自护送,将那三足金蟾交由妙手仁心宗保管。 妙手仁心宗本不想公之于众,但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风声,引得当年众多英雄登门求见想一观这稀罕之物,其中一些人生出歹念想将其据为己有,这些人就包括了你的父亲。” 慕轻鸿打断赖神医的陈述,插话问道:“若是我父亲等人抢夺那金蟾,你又是如何中的金蟾毒?” “妙手仁心宗弟子多为行医济世不善习武,面对你父亲等人的围攻无力招架,当年的金花家主拼死将三足金蟾交付于我,但我扔被你父亲等人围住,危机之际我想鱼死网破便将三足金蟾一口吞下。”赖神医摸着自己的肚皮,咧嘴笑道:“想不到吧?我不但未死,这三足金蟾至今仍存活在我的体内,金蟾本是至刚至阳之物,凛冬腊月我也感受不到丝毫阴凉,而我每日吃的生肉活鸡并不是我自己想吃,而是为了喂它。” “真是荒谬!” 慕轻鸿满脸的不可置信,扭头问严挺:“你能相信这个疯子说的话么?我是绝不会信的。” 严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城九酒的脸,听到慕轻鸿问他这次扭头问赖神医:“若事实真如您所说,那您为何不讲当日之事公众与天下,而是在狗山躲藏这么多年?” “对对对。”慕轻鸿疯狂的点头,指着赖神医大喊:“若你真问心无愧,又怎会一直躲避不敢出世?” “因为知道当年之事的人几乎都已死了,金花家主与金夫人当场陨落,妙手仁心宗也一蹶不振几乎灭门,而策划抢夺金蟾之人其中有一位德高望重武林泰斗,他污蔑是我为了将金蟾占为己有毒害了众人,我一个人的话世人是不会信的。” 慕轻鸿低下头沉默,赖神医云淡风轻道:“事到如今,往事也没必要再提,否则这江湖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严挺这时道:“当年抢夺金蟾,有没有唐门的人参与?” 赖神医道:“当然有,金花世家在毒术上压制他们那么多年,稀世金蟾摆在他们眼前,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严挺又问道:“那么唐门的毒,金花世家是否能解?” 赖神医摇了摇头:“不能,金花世家只会比唐门更毒,而且从来都没有解药。” “若是以毒攻毒呢?” “那人只会死的更快。” 严挺指着海易川的脸,问道:“城九酒的状况已经好转,但我的这位朋友是怎么回事?” 赖神医扭过头,城九酒的脸上已微微熏出红晕,而海易川全身都已肿胀,身上的皮肤如同烂泥一般开始溃烂,他伸出手搭在在城九酒脉上,脸上露出惊异之色,又将手轻轻搭在海易川脉上陷入沉思,严挺急问道:“赖神医,这是怎么回事?” 赖神医思考片刻,对严挺道:“果然还是不行,这个男人身中的毒又加剧了几分。” 第六十四 这一刀犹如鬼神,磅礴的杀气吹动着严挺两边的鬓发,严挺也同时用剑刺向凌沧浪的心口。 这么近的距离,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接住凌沧浪的刀,严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选择最危险的做法,在刀落下之前刺中凌沧浪。 严挺无疑是在赌,而他赌赢了。 惊浪刀离他的脑袋不到两寸,梨花已刺中凌沧浪的心口,那一刻二人同时停手,对视沉默。 凌沧浪低下头看着心口处的梨花,抬起头质问严挺:“你为何不刺下去?只要再深入一寸,我的命就是你的。” 严挺抬头看着头上的刀,道:“您也不是一样?就算我刺了下去,您的刀仍然可以劈中我。” 凌沧浪突然笑了,那笑容在严挺看来是欣慰的笑,他退回一步,梨花从他的心口带着丝许鲜血退出,收起刀头也不回的走,乌龙长青在一边对他叫喊:“你在做什么?为何不杀了严挺?” 凌沧浪走到乌龙长青身边,手中的刀突然劈向乌龙长青,一刀将他的脑袋砍飞,无数鲜血喷涌而出,随着他的脑袋滚落在严挺的脚边,这一举动令严挺都十分震惊,凌沧浪看着刀上的鲜血皱起眉头,将身上沾着血的长袍撕下在刀上仔细擦拭,继续向远处走去,只留给严挺一句:“别忘了把他的剑带上。” 乌龙长青的尸体倒下,他的淬火流毒剑仍插在地上,严挺走过去拔起淬火流毒,这把剑无疑是一把神兵利刃,严挺却毫不犹豫的将剑丢入河中,背起城九酒向山下奔去。 严挺突然想到慕轻鸿,若是叫他看到这一幕,他一定会对自己破口大骂,然后跳进河里将那把剑捞出来,想到这严挺不仅会心一笑,他已决定先去百花楼等待慕轻鸿,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而此时慕轻鸿背着海易川已离开狗山,他的速度极快,心中盘算接下来要走的路程,从岐州去往燕云常人骑马也需要五日,自己的轻功虽快,可若不吃不喝背着海易川就是到了燕云自己也要累死,中途必须乘坐马车,待他赶到岐州一家驿站处,他将海易川藏在一个废弃的马棚里,想在过路人身上偷些银子买辆马车再买些吃食。 他已选好了目标,驿站外有几个看似富贵人家的公子爷正聚在一起,其中一名公子腰间的玉佩可值百两,他随意给自己变了副模样,趁那位公子路过装作没留意碰了上去,手指飞速略过将那块玉佩抓在手里,然后扮作慌张给公子赔礼道歉,那位公子哥也没说什么,摆手示意无恙,待慕轻鸿走后,对一边的一位公子轻声说道:“二姐,我有了一个好玩的去处。” 被称作二姐的人问道:“什么去处?” “刚才那人偷走了我的玉佩,我们要不要悄悄跟过去看看他要做什么?” 这几人也都来了兴致,其中一位身材娇小的少爷更是迫不及待:“居然敢偷我们的东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被盗走玉佩的公子捏了捏他的脸,笑道:“这里不比家里,你可不许胡来。” 少爷不停的点头,摇晃着身体嘟囔:“我知道啦四姐,我们快跟过去瞧瞧。” 慕轻鸿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只感叹这钱来的太容易了些,走进一家当铺换了三百两银子,去一家客栈买了些牛肉干和酒,就在小二端肉之际他附在小二耳边说了几声,给了小二几两银子,小二便喜笑颜开的点头,慕轻鸿拍了拍小二的肩膀跟着他一并走进后院。 客栈门外,刚才那几位公子哥正细细盯着客栈,眼瞅着慕轻鸿还未走出,小少爷有些心急的说:“这个人不会从后院溜出去吧?” “有这个可能,四妹你去后门看看。” 被盗走玉佩的公子点了点头,正要离开,慕轻鸿这时从客栈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些牛肉边吃边走,几人边在后面跟着,慕轻鸿倒是一脸欢喜,先去裁缝铺买了些名贵布料,又到胭脂店买了些胭脂水粉,嘴里还不停的念叨,又去鲜花店买了几束花,然后坐在街边将购置的物件放在地上吃着牛肉,这几个公子哥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少爷挠了挠头,问一边的公子:“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难道是给他媳妇买的?” 被盗走玉佩的公子无奈道:“恐怕咱们已经被发现了,那些东西就是送给我们的。”说罢走到慕轻鸿身边,慕轻鸿正啃得有滋有味丝毫未注意到已经有人接近,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突然扭头,公子问他:“是谁叫你买这些东西的?那人是不是已经从后面溜走了?” 这个慕轻鸿点了点头,笑呵呵的拿起布料胭脂对公子说道:“那位客官的确从后面走了,临走前给了我几两银子,给我化了妆让我置办这些东西,说是一会有几个富贵小姐会来找我,叫我把这些东西送给她们。” 公子点了点头,对他说道:“这些东西你自己用了吧,那些小姐不会来了。”说罢转身向客栈奔去,那几个公子爷跟在他身后,小少爷边跑边骂:“好个无奈,居然敢戏耍我们,等找到他一定要把他全身的油水都揍出来。” 待这几位公子赶到客栈,发现慕轻鸿居然就在客栈里,端着摆满菜的盘子挨个招呼客人,小少爷将他一把抓住骂道:“好你个小贼!居然还装成小二模样,看我不揍的你脑袋开花!” 慕轻鸿被揪住头发,低下身子哀嚎求饶:“哎呦这位少爷,您这是在做什么?” 被叫做二姐的公子这时拉住小少爷,眼中已有了怒意:“我们被耍的彻彻底底,真正的贼已经被我们放走了。” 小少爷不明所以,伸出手在慕轻鸿的脸上乱抓露出小二的真容,惊的目瞪口呆。 而真正的慕轻鸿,已在客栈雇了辆马车,将他把海易川和刚买的牛肉都放到车厢里,赶着马车跑在大路上,他嘴里还啃着牛肉,对躺在一边的海易川说道:“刚才那几位姑娘应该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她们现在应该已经炸毛了。” 海易川当然无法听到这句话,也无法回应,慕轻鸿叹道:“海易川,海易川,我还是怀念你以前目中无人的贱样,虽不招人喜欢可总比现在半死不活的强。” 车夫熟练的赶着马车,吆喝声与风声呼啸而过,慕轻鸿啃了几口牛肉,从怀里拿出之前严挺交给他的赤血河仔细把玩,对海易川道:“上次你我见面,你调侃说我只是个飞贼不懂得如何杀人,其实我并不是不动,而是不愿杀人,可若是到了必须杀人的场合,我的刀可不会比你慢。” 他走出车厢,坐在正赶车的车夫身边,吹着口哨不经意的问道:“大哥,我们现在走的是哪条路?” 车夫回答:“客官您要去燕云,最近的路就是绕过黑云寨,穿过幽州与金陵。” 慕轻鸿捏了捏下巴,点头:“嗯,这对常人来说的确是最近的路,但我们不能这么走。” 车夫道:“那您想走哪条路?” 慕轻鸿道:“我们不绕黑云寨,直接从那里穿过,可以省一天的时间。” 车夫听慕轻鸿这么说,皱眉问道:“我听您的语气不像是不识路的人,您难道不知那黑云寨是去不得的?” “你只管去,不会有问题。” “难道客官就是黑云寨上的人?” “不是。” “客官在黑云寨可有熟人?” “没有。” “那就万万去不得。” 慕轻鸿拿出一把银两塞给车夫,问道:“这样能否去得?” 车夫将银子退给慕轻鸿,道:“您就是给我千金,那地方也是去不得的,您若执意要走黑云寨,就把我放下您自己去。” 慕轻鸿点了点头,道:“那你下车吧,银子你也拿走。” “吁!” 待马车停稳,车夫跳下马车,对慕轻鸿道:“临走前我还是要奉劝客官,那黑云寨不仅路途凶险,更是有着数不清的绿林恶盗,您自己小心。” 慕轻鸿没有说话,甩起鞭子猛抽马屁股,马儿吃痛嘶鸣一声飞快的奔跑,眨眼就将车夫甩的远远的。 黑云寨是个什么地方,慕轻鸿当然知道,但他必须走这条路。 慕轻鸿耳朵听的仔细,远处有一伙人在施展轻功追逐着自己。 他捏了捏下巴,对车厢内的海易川笑道:“看来这次我看走了眼,偷到了不该偷的人。” “不过说来奇怪,这群小姑娘是如何跟过来的呢?” 慕轻鸿自言自语道,在自己身上嗅了嗅,除了自己的体味外,果然有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气味,想必是自己撞在那位姑娘时被她下的,能学到这种追踪之术的宗门并不多,天禄府?大内?或是唐门金花?无论是哪个都不是慕轻鸿现在能惹的。 就在慕轻鸿正思考之际,那几位男装打扮的姑娘已跃过马车,慕轻鸿猛拽马绳,喝道:“吁!”马车停在路中央,那几位姑娘身手很快,就在马车刚停下的那一刻其中两个人一左一右将慕轻鸿夹在中间,其中一位更是拔出一把如白蛇一样的峨眉刺横在慕轻鸿脖颈前,其余三人已钻进车厢内,这几乎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车厢里传来小姑娘的呼唤:“二姐四姐快进来看看,车里躺着个人,哇他伤的好重,几乎快要死了。” 慕轻鸿高举双手,叹道:“你最好不要折腾他,不然他真的就要死了。” “闭嘴!” 被称作二姐的姑娘瞪了他一眼,将头伸进车厢内,又猛的伸出来,惊道:“你是谁?车厢里躺着的人又是谁?” 慕轻鸿笑道:“你们费这么大劲追上来,就是来问我是谁的?” 一旁的姑娘伸出手在慕轻鸿身上一阵翻弄,拿出一叠银票和赤血河,她将匕首放在面前细看,又是一惊:“这是什么?” 慕轻鸿道:“你把手中的伤心刺放下,我再告诉你。” “你认得我手中的刺?” “我不仅认得你手中的刺,我还知道你是金花世家的四小姐金月儿,而我身边的这位是你的二姐,江湖的青年才俊中排第五的金琦儿,” 第六十五 天际的第一道阳光划破黑夜的屏障,几乎每个习武之人都会在这一时刻醒来,沐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吞呐吐息,他们迷信这是一天当中最好的习武时刻。 当然,城九酒除外,对她来说除了喝酒最开心的就是舒服睡到自然醒。 阳光照在她沉睡的脸庞上,她皱起眉头揉了揉沉重的眼皮,翻过身子正要继续睡,一阵喧闹的叫喊声吵的她始终无法静下来。 “连把剑都举不起来,沈玉山就是这么教你的?再墨迹干脆滚去乡下种地去吧……” 城九酒迷茫的坐起身,随手抓起一块石头朝着李消灾头上丢去,大骂:“大清早的你在那鬼嚎什么?” 李消灾头微微一偏躲过,石头从他耳边飞过砸在正举着重剑的沈莹脑门,沈莹哀嚎一声躺倒在地,李消灾的那把重剑又跌落到他肚子上,痛的沈莹几乎要晕过去。 李消灾随手一抄将重剑拿起,对着城九酒大喊:“姑奶奶,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有那个习武之人像你这么睡的?” “去去去,一边去别来吵我。”城九酒骂道,拧开当做枕头的酒葫芦正要喝上几口,突然想起昨天酒已被沈莹喝光了,又是一阵大骂:“这个王八蛋渴死鬼,我真该一剑砍死他……” “这姑奶奶脾气还挺大。”李消灾捂着一只耳朵嘀咕,低头见沈莹还在地上躺着便一脚过去:“赶紧给我起来,就你这德行还想报仇?真不知道沈玉山是怎么教你的……” 沈莹被骂的脸色通红,起身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瞪着李消灾,李消灾有些乐了,将剑往沈莹身上一丢:“臭小子还别不服,等你有了你老子的本事再来跟我犟,你若是想报仇就给我老实举着。” 沈莹虽有些气但也明白李消灾的用意,接过重剑咬起牙关举过头顶,李消灾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坐在地上闭眼吐息起来。 城九酒骂了一阵,伸个懒腰躺在地上打算再睡一会儿,可酒瘾发作弄得她浑身都有些痒,她挠了挠头皮一个翻身起来走到李消灾面前,问道:“你还有酒么?” 李消灾指着自身的破衣裳道:“我这样子哪里像有酒喝的人?” “你昨天可是醉的跟死猪一样,从哪儿弄来的酒?” “昨日路过一个城镇,在那偷的。” 城九酒小手一挥,道:“那你来带路,咱们去那镇子上吃点东西每人再置办件新衣裳,你现在光着腚不嫌害臊我还嫌丢人。” 李消灾站起身大怒:“你还有脸说!” 城九酒轻吹一声口哨,小驴子从山间轻快的跑来,城九酒从驴背的行李上拿出一块抹布丢给李消灾让他把屁股捂上,又对一边的沈莹说道:“快别举着那东西了,你身上有伤你骑驴子。” 沈莹如释重负松手将重剑丢在地上,那把重甲落在地上竟砸出一声闷响,城九酒用脚轻轻一挑便将重剑挑起,单手拿住偏过头对李消灾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剑。”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把剑。”城九酒单手挥舞,这把重甲几乎比她的腰还要宽,在她手里却仿佛羽毛般轻盈,城九酒伸手将剑上的破布揭开,宽大的玄黑色剑身雕刻着山川百兽,轻微挥舞便生出雷鸣般的破空声。 沈莹在驴背上看着有些痴了,他从未见过这种比人还要粗的剑,他在百剑谱中也未看到过记载,他问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李消灾道:“就只是一把剑,没有名字。” 沈莹道:“这把剑绝非凡品,他一定有自己的名字恐怕你只是不知道。” 李消灾道:“别人怎么称呼他我不知道,在我手里我就叫他剑,与你手里那把剑没什么区别。” 沈莹道:“我的这把剑名曰潇湘,是我父亲传给我的。” 李消灾笑道:“你错了,你的这把剑只有在你父亲手里才是潇湘剑,在你手里他就没有名字。” 沈莹正欲再辩,李消灾不等他说话一手拍在驴屁股上,驴儿受惊迈开腿驮着沈莹向前狂跑,眨眼便蹿出好远,李消灾对城九酒问道:“这小子真的是沈玉山的儿子?他的那把剑可不是沈玉山用的那把。” 城九酒将手中的巨剑丢给李消灾,道:“他用的确实是沈玉山的剑法这不会有错,至于他的那把剑我们也不必在意,他迟早自己会说。” 李消灾接过重剑用布重新包好,背负在身后问道:“我想知道,城九酒杀沈玉山用了几招?” 城九酒道:“待喝到了酒,我再告诉你。” 李消灾说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三人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城镇外,这座城镇比城九酒想的要大,高大的城门墙上刻着“岐山外城”四个大字,看着高墙上这四个字城九酒有些愣神,岐山外城,这是岐州边界的地方。 “发什么楞呢?” 李消灾在城九酒眼前晃了晃手,城九酒回过神来,问李消灾:“你是从哪里来的?” 李消灾左右瞧了瞧,贴在城九酒耳边小声道:“沧南。” 城九酒也小声回应:“从沧南去洛阳,怎么走也路过不到这里。” “去洛阳之前,我去了趟京城。” “你去京城作甚?” “拜访一位朋友,顺便跟他拿了些银子。” “银子呢?” “还没走到这就花了个干净,不然我也不会偷酒喝。” “你应该跟你那位朋友多拿些钱的。”城九酒摆了摆手,她现在才想到自己身上一个子儿也拿不出。 李消灾道:“那位朋友给了我不少,足足一千两银子。” 城九酒惊呼:“一千两没走到这就全花了?你这一路撒着银子走的?” “我刚出京城就遇到一位饿晕在路边的老太太,老人家膝下无人只能讨食过活,我花了五百两在京城给老人家置办了房屋田地。” 城九酒点了点头:“那还有五百两呢?” “路过龙虎山时撞见了一个山贼窝,在那发现两个被虏上山的孩子,他们的父母被山贼所杀无依无靠,我便寻了户人家将他们收养,给了人家几百两银子。” “怪不得你打扮的像讨饭的,你是一两银子也没给自己剩下。”城九酒明白了,二人同时扭头看向牵着驴子的沈莹。 沈莹一愣,问道:“你们二人这么看我作甚?” 李消灾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也没有银子。” 沈莹在怀里翻了翻,耸了耸肩,李消灾大骂:“怎么连你这种少爷都拿不出银子来,难道咱们再去偷么?” 沈莹也骂道:“没有就是没有,要不你将我头砍了去天禄府换去!” 李消灾骂道:“你以为老子不敢?只要有个天禄府的人在这我立马把你头拿去换……”李消灾话说到一半停住,直盯着沈莹身后,沈莹回头看去魂儿都吓飞了一半,他的身后不远处竟真有七八个身着黑色天禄府服装的男人,正跟着进城的行人一并走来。 沈莹一个箭步正要开溜,李消灾大手一挥捏住沈莹脖子笑道:“真是孩子缺奶便来了娘,你且站好我这就砍下你的头。” 城九酒有些等不急一脚踹在李消灾屁股上:“你们俩个闹够了么?闹够了咱们赶紧进城去偷些酒喝。”沈莹挣脱开来说道:“咱们又不是贼非得去偷酒么?就不能想办法去搞些钱?” 城九酒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沈莹指着驴子说道:“这个就很值钱,我们可以把它带去给屠户换些银子。” “我还是把你头砍了吧。”城九酒说完就去驴背上拿剑,突然盯着梨花思索默不作声,李消灾瞪大眼睛问道:“姑奶奶,你不会想把梨花当了换钱吧?” 城九酒回过头来,对李消灾笑道:“这个是不能当的,但你的铁疙瘩可以。” 李消灾一蹦老远,指着城九酒大骂:“想都别想,我这可是我太爷爷流传下来的……” 二人眼神同时一亮看向沈莹,准确来说是看向沈莹手中的剑。 岐山外城的一家客栈,掌柜金胖子正在柜台摆弄着账本算了一边又一边,正唉声叹气今天的买卖,只听得门外大喊:“小二!将你们这最好的酒先端上个五六坛来!” 金掌柜原本堆在一起的愁容瞬间舒展开,连忙招呼小二快去端酒,自己正要迎客看到李消灾带着一位红衣女子和一位哭丧着脸的公子走了进来,金掌柜见是李消灾眼睛瞪得如同铃铛一般,指着他就是破口大骂:“你,你这偷东西的臭乞丐还敢回来!” “偷东西?臭乞丐?金掌柜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李消灾随手一丢就是十两纹银甩在饭桌上:“掌柜的是不是刚睡醒眼神不好,认错人了?” “哎呦,瞧我这眼睛,还真是瞧错认了。”金掌柜瞬间又变了个脸色,笑眯眯的迎着三人坐下,还亲手给李消灾倒了杯茶,李消灾一拍桌子喝道:“掌柜的你这是作甚?我们几个像是来这喝白水的?” “快把咱们窖里放了二十年的女儿红端上来给大爷们倒上!”金掌柜胖手飞快将桌上的银子收起,对李消灾笑道:“大爷您在这等着,我亲自去厨房给您催几个菜。”说完扭动肥胖的身子跑去厨房。 二十年女儿红?城九酒摸去嘴边的口水给了李消灾一个眼神,李消灾咧嘴大笑:“你别听那胖子胡咧,他闺女个子还没这桌子高怎么会有二十年的女儿红,顶多四五年但总比没有好。” 待小二端来几坛酒,城九酒迫不及待拿起一坛抬起就往嘴里倒,李消灾更是几乎头都塞进坛子里,把小二吓了一跳心想这是哪来的渴死鬼,见李消灾身边的沈莹还傻愣着不禁问道:“公子您怎么不喝?是瞧不上咱这的女儿红么?” 沈莹叹息一声,拿起酒浅尝一口,见整座客栈只有他们三个客人,便问小二:“这个时辰怎么不见其他人来?难道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小二见这三人也没什么架子便坐下说道:“客人您难道没听过么?” “听说什么?” “就在昨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独孤世家公告天下,独孤剑圣寿终正寝,这不有头有脸的人都赶去金陵准备瞧热闹。” 李消灾与城九酒同时停住,城九酒放下酒问道:“剑圣昨天寿终正寝?” “对啊,独孤家的告示是这么说的。” 李消灾瞧了城九酒一眼,问小二:“剑圣去世是江湖一大哀事,怎么能说去瞧热闹?” 小二道:“客官您有所不知,再过五日就是独孤剑圣出殡之日,据说出殡那天会宣布独孤家新任的家主。” 第六十六 昏暗的地下通道,两边关押着几个披头散发衣不遮体的人,严挺看着那些人的脸庞触目惊心,几乎每张脸他都认得。 白马镖局马成圭,西风剑张凤仪,丐帮八袋长老弥狗儿,越往前走关押的人身份就越贵重,严挺在狗山待了五年,从未听说过这些大名鼎鼎的武林前辈会被关押在这里,凌沧浪脚步放缓,对身后的严挺道:“是不是很意外,狗山还有这么个地方?” 严挺问道:“他们为何被关押在这里?” 凌沧浪道:“他们每一位都做了你正在做的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永不见天日。” 严挺沉默,凌沧浪边走边说:“每当又有你这样的人出现,这里的牢笼就会多设立一个,狗山正是因此而存在的。” 严挺道:“事已至此,您难道还要让我停手?” 凌沧浪道:“不,我是在告诉你未来的宿命,他们都是人中之龙,论武功心智都胜过你我数倍,却仍敌不过命运。” “你把他比作命运?” “不错,他决定着你我众人的命运,生而就是为了掌控他人。” “简直是谬论。”严挺对这句话非常不屑:“没有人能决定他人的命运,他试图这么做就一定会有人反抗,我绝不是最后一个。” “你们的结果无非都是一个样子。”凌沧浪停住脚步,指着一座铁制的囚牢道:“海易川就在这里,看清楚他的模样,这都是拜你所赐。” 严挺走进那座囚牢,里面是一个被铁链捆住手脚的男人,他的脸陷入黑暗之中无法辨认,严挺一脚踹开铁门,待他靠近男人身边看清男人的脸,他的心脏仿佛被重锤敲击一般,沉重的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乌龙长青的手段,他将海易川带来狗山时,他已是这幅模样。”凌沧浪缓缓走进囚牢站在严挺身边,道:“不止是他的脸,他的手脚筋也被尽数挑断,身上也被下了九种唐门的奇毒,如今的海易川只是个行将就木的纸人。” 严挺没有理会凌沧浪,并拢右手化为掌刀将铁链劈断,海易川应声瘫在地上,严挺将他抱在怀里,伏在他耳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凌沧浪见状不由得摇头:“没用的,他已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连话都无法说出来。” 严挺拨开海易川的嘴,里面竟空无一物,严挺将他背负与身后,对凌沧浪道:“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凌沧浪偏开身体,道:“要走便走,我不会再阻拦,但城九酒敢在这里拔剑,她就一定要留下。” 严挺背着海易川迈步走出囚牢,留下一句:“她想走,这里没有人能将她留下。” 凌沧浪目送严挺走出地下室,喃喃道:“严挺,你对城九酒的信任从何而来呢?” 严挺自然听不到这句话,他现在只想快些与城九酒回合然后离开这里,海易川的状况很不乐观,必须尽快得到救治,他背着海易川跑的飞快,之前在大堂听到出鞘声是在东边的方向,那里应该是习武堂。 严挺的速度已经很快,但慕轻鸿的脚步更快,常人一刻的路程,慕轻鸿只需半刻,当慕轻鸿赶到城九酒所在之地,就连见惯鲜血的他也感到肚内一阵翻腾,极力克制才没有吐出来。 眼前似乎是地狱的场景,满地的断肢残骸,鲜血浇灌在泥土上仿佛一条红色的地毯,而城九酒浑身像是刚才血池里捞出一般盘坐在这些断肢中央,闭着双眼平静的打坐。 梨花也已沾满鲜血插在一只断手之上,慕轻鸿双腿都已有些发颤,缓缓走到城九酒身边,小心翼翼轻声喊道:“城九酒?” 城九酒睁开双眼,鲜血从她的秀发流淌而下,瞳孔都已映出红色,她缓慢的抬起头看着慕轻鸿,张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慕轻鸿蹲在她的身前仔细打量,确定身体外无恙后伸手探向她的脉搏,半晌后说道:“你中了毒,幸好你用内力护住了心脉,我现在尽快带你与严挺回合。”说罢在城九酒心口点了几处大穴,背起城九酒拔出插在短肢上的梨花,又忍不住摇头感叹:“你可真是个怪物,看这些短肢恐怕是十几个人的。” 慕轻鸿施展轻功飞奔起来,他的脚步非常平稳,城九酒脸靠在慕轻鸿的背后丝毫未觉得颠簸,她从未如此心力交瘁过,现在只想喝上一壶烈酒之后好好睡上一觉,慕轻鸿感受到城九酒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喝道:“你可千万别睡,咱们马上就能见到严挺,他一定有办法救你。” 城九酒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伸出头在慕轻鸿耳边狠狠的大骂:“你在说什么屁话,老娘只是困了又不是要死了!” 慕轻鸿被这声震得耳朵打鸣,不怒反而大笑:“你现在这惨样儿,我还真瞧不出你只是困了。”说罢脚步又加快了几分,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慕轻鸿远远的看到严挺的身影,大喜之余对背后的城九酒喊道:“来了来了,严挺过来了!”却没有听到城九酒回应,慕轻鸿感到一丝不对劲,放下城九酒回头一看,城九酒的脸已涨成紫色,七窍流出黑色的血,慕轻鸿大惊失色,对远处的严挺大声呼喊,严挺几乎是一刹那跃向这里,放下背后的海易川扶起城九酒的头仔细查看,对慕轻鸿厉声道:“快” 赖神医的住处就在犬首山的山腰,那是一座极小的茅草房,小到几乎只能容纳他一个人,可他的院子却又极为宽敞,近乎能跑马的程度。 当严挺等人赶到这里,他离着老远就看到院子已经堆满了人,而那些人都有一个特点,要么没了胳膊要么断了脚,众人在院里哀嚎着赖神医的名字,茅草房的房门紧闭,却没有一个人敢闯进去。 严挺看着这些人不由得一惊,因为龙潇天与吴凤月也在人群里,他们几乎被削了人棍躺在担架上,颜色浅白只剩半条命吊着,慕轻鸿急忙对严挺说:“这些人都是被城九酒伤的。” 严挺看着草房紧闭的房门,皱起眉头道:“不管他们,我们直接冲进去。”说罢脚步加快几分,直进院子飞快略过众人来到草房门外,一脚将门踹开,草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只被啃得鲜血淋漓的活鸡正在苟延残喘着,慕轻鸿一愣,急道:“这个老疯子不在这里!他现在能在哪?” 严挺稍加思索,对慕轻鸿道:“跟我来。”话语未落便转身就跑,慕轻鸿急忙追在他身后,焦急喊道:“你最好真的知道他在哪,不然城九酒的命就得搁这儿了!” 严挺额头也已急出大汉,头也不回的喊道:“他一定会在那里。” 二人又是片刻的功夫来到一座山谷,那山谷的尽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瀑布,严挺就朝着瀑布的方向狂奔,慕轻鸿见状惊道:“那个疯子在瀑布里面?” 严挺道:“那瀑布之后有一个只有我跟他知道的山洞,他不想见人时都会躲进这里。” 慕轻鸿没有任何迟疑,施展轻功略过严挺直冲进瀑布之中,现在仍是初春剧烈的水流冰凌刺骨,冻得他直打哆嗦,他穿过瀑布之后果然见到有一处山洞急忙钻了进去,洞口看似窄小如则别有洞天,里面极为宽敞,慕轻鸿刚进去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脚下似乎踩在一团棉花上,低头一看竟是寻常家畜的血肉。 慕轻鸿的目光顺着那些血肉的血迹向深处看去,果然见到有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光着身子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他浑身被冻的通红却一脸的享受之意,嘴角还留着一丝鲜红的血迹,慕轻鸿看这极为反常之人不由得一愣,严挺已冲过瀑布来到他身后,见那老头大喜喊道:“就是他!”将背后的海易川放下冲到老头身边,单手抓住老头的肩膀疯狂摇晃:“赖神医快醒醒,严挺来了!” 赖神医被摇的微睁开双眼,懵懵的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正抓着自己,顿时眼神一亮惊恐嚎叫:“你,你是谁?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严挺这才想到自己还易着容,扭头对慕轻鸿喊道:“快将我脸上的易容弄掉。”慕轻鸿一个箭步冲来,放下城九酒伸手在严挺的脸上摸了一把,严挺扭回过头对赖神医道:“您现在再看,我是严挺啊!” “小严挺?真的是你!” 赖神医的脸笑成红彤彤的牡丹,在严挺身上四处打量,目光落在严挺的断臂初惊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先不说这个,我现在有两位朋友身受重伤,您快给看看。”严挺指向城九酒,此时她脸色从青紫已变为煞白,七窍黑色的淤血也越来越浅已略微有鲜红之色,眼见就没了气息,赖神医见状大惊,伸出一直手指沾了沾城九酒流出的血,用舌尖舔了舔,摇了摇头:“没救了。” 严挺大惊:“怎么会没得救?她中的什么毒?” “唐门的香消玉陨,没有解药。”赖神医一脸的凝重,又看了看严挺方才放下的海易川,问道:“那个又是什么情况?” “你先救她!” “你先把他抬来!” 严挺一跺脚,把海易川抱到赖神医身前,赖神医见这人还蒙着面,伸手将面巾揭开,待见到海易川的脸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慕轻鸿在一边也惊叫:“这,这是海易川?” 严挺不忍看他的惨状,闭着眼点头,慕轻鸿虽与海易川没什么交集,此时也气的怒不可遏,来回不停的渡步,嘴里不停的念叨:“畜生,一群该死的畜生……” 赖神医将面巾又盖了回去,握住海易川的手腕为他把脉,片刻道:“他也中了毒,而且不止一种。” 严挺道:“我的师傅说,他一共中了九种毒。” 赖神医摇头道:“不止九种,还有一种连我都未见过的毒,但我肯定一定存在。” 严挺心乱如麻,急道:“这么说,这两个人你都救不了?” “救不了,或许也救得了。” “什么意思?” 赖神医另一只手也抓住城九酒的手腕,与海易川的手腕叠在一起:“以毒攻毒,或许可医。” 严挺没有说话,一边的慕轻鸿暴起:“来了来了,终究还是以毒攻毒,你用这招已经治死多少人了?” 第六十七 严挺怔了一下,随后笑道:“我不知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前几日有个乞丐请我喝他的狗儿醉,在我看来与今日什么不同。” 男人听了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那种低烧土烧能与这名贵的女儿红相比?” 严挺道:“一个醉鬼若是数月滴酒未沾,哪怕是掺了沙的土烧也犹如琼浆玉液一般可口。” “那你现在不喝,难道是喝够了?” 严挺握在手中的酒杯一直未动,严挺笑道:“我说过,我不喝求我的人的酒。” “你认为我在求你喝?” “不然呢?” 男人摆正脸色,略有深意的看了看严挺身上的伤口,将怀中的女人向外推了推,女人摇摆着身体不舍的去了别桌,男人随即开口道:“我确实有件事想知道,你身上的伤,是否城九酒留下的?” 严挺点头:“是她。” “她把你伤成这样,却没能杀的了你?” “她若真想杀我,我一定活不到现在。” 男人脸色僵住,沉默不语,将手中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突然又一口喷了出来:“好烈的酒。” 严挺笑道:“酒当然要喝最烈的。不然还喝它做什么?” 男人擦了擦嘴,道:“你不该喝这种酒,至少现在不应该喝。” 严挺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男人轻叹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你明明可以躲的远远的不被任何人寻到。” 严挺倚在桌子上,用手撑着头笑眯眯的道:“回来又如何?” “你会死。” “谁要杀我?” “我。”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整个热闹的酒楼都仿佛流转着一阵寒风,就连空气似乎都带走一股肃杀之气。 严挺打了个酒,嗝依然笑眯眯的问道:“你认为你杀得了我?” 男人道:“你现在浑身是伤,也没有武器。” 严挺点头,道:“我确实伤的很重,剑亦被城九酒绞断,但你若仅凭这点就认为你能杀得了我,那你就错了。” 男人道:“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可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严挺道:“你是谁?”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通体血红色的匕首,匕刃上雕刻着精美的龙纹,男人道:“你应该认得这个。” 严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这是……燕云胡天王密宝赤血河?” 男人道:“不错,这确实是赤血河。” “这件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上?” “胡天王跪在地上,求着让我收下。” “笑话!”严挺不屑轻笑:“这世上有能让胡天王跪下的本事的人,绝不超过五个,你绝非其中一个。” 男人重新露出了笑容,笑容说不清的诡异:“我自己确实没有这个本事,可那时他的妻子即将临盆。” 严挺的笑容顿时僵住。 男人对严挺的反应很满意,缓缓道:“我说过,我比所有人都要精通杀人之道,杀人并不一定非要用武力,能让对手主动放弃抵抗也是方法的一种。” 严挺沉默,男人接着说道:“城九酒没能杀了你,在我看来是情理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一个没有杀人之心的杀手,就如同被封锁在剑鞘中的神剑,再锋利也是发挥不出她应有的威力。” 严挺不得不认同这个男人所说的话,可他还是不明白,问道:“就算是这样,你仍然没有能制住我的手段,我若想走你还是留不住我。” 男人笑道:“我一人自然无法将你困住,所以我特意为你编制了一张网,一张你绝对逃不出的天罗地网。” 严挺道:“那么执网之人都有谁?” 男人笑意更甚:“你为何不向四周看看?” 严挺摇头道:“我看不出,只想听你说。” “在你身后正啃着竹笋的那位是李乱情,你一定知道他的剑。” 沧南神剑李乱情,握剑不到十年就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严挺并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点了点头道:“他的剑确实比任何人都要快,但还不够要我的命。” “不够?那你为何不回头看看他身边那位?你见他的腰牌就该认得。” 严挺回过头望去,那位衣着华贵身材魁梧的大汉腰间挂着一块黑色的腰牌,上面刻有金色的铁字。 “是洛阳铁王爷的人?” 男人摇了摇头:“他就是铁王爷本人。” 严挺握着酒杯的手略微一颤,在这洛阳城,没有哪个男人不想为铁王爷做事,也没有哪个女人不想爬上他的床。 可这还不够,严挺依然有把握不死。 男人注意到严挺微小的肢体动作,接着道:“铁王爷身边那位,是大内的东方神威。” “据我所知,东方神威是用刀的,他手中无刀。” “他杀你不需要用刀。” 严挺闭住了嘴,这个男人说的没有错。 “你之前喝下的那坛酒是没有毒的,但你用的杯子上却有。”男人边说边掏出一个小玉瓶:“金二娘的金兰花毒你应该清楚,这是唯一的解药。” 世上绝没有人能对上这三位高手不落下风,更何况还是中了金花世家金二娘的毒。 好一张天罗地网,无论谁来看严挺都已入死局,根本没有破局的可能,可严挺依然没有慌,仍旧保持着微笑。 男人见严挺没有意料中的慌乱,好奇道:“你不怕?” 严挺笑道:“怕,我已经在想怎么对你求饶了。” “你现在的生死,全在我的一线之间”男人见严挺没有意料中的慌乱,正色说道:“我有件事需要问你,我可以给你解药,我甚至可以放你走,只要你说出来,并且之后你会销声匿迹绝不在江湖出现。”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背叛老爷子?”男人端起酒杯:“你已为他杀掉四十九个人,只需再杀一人可以脱离他的束缚,为何你会选择放弃?” 严挺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如果老爷子知道你问这个问题,你一定会死的比我更快。” “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还是说,最后一人是你杀不掉的人?”男人站起身来伏在桌子上,加重了语气。 严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这个男人:“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已为他杀了多少人?”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替换为暴怒,咬牙切齿的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严挺没有理会,而且自顾自的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为他杀了四十八个人。”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仿佛全身力气泄尽一般的瘫坐在椅子上,挤出一个数字:“你是第四十九个。” 严挺笑道:“果然是这样。” “你绝非城九酒的对手,可她却会放过了你,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现在已经有了。” 男人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原本英俊的脸庞尽是恐惧:“从来没有人能为老爷子杀掉四十九个人,除了你,只有你做到了,但你却放弃杀最后一人,除非你是傻子不然我真的想不明白。” “但你知道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傻子杀不了四十九个人。” 严挺沉思片刻,缓慢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准备好听了吗?” 男人不解问道:“我要做什么准备。” “逃命的准备。” “为什么要逃?” “因为你会和我一样,成为他们的目标。” 整个酒楼突然变的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严挺,酒楼里的人竟全是为老爷子做事的。 这个老爷子是谁?竟有如此势力! 男人陷入深思,严挺突然端起这个男人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环顾四周大声说道:“你们还没有听到不该听的,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酒楼里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刚才的店小二挠了挠头似乎在纠结什么,最后下了决心笑嘻嘻的说道:“那个,我现在只杀了几个,离杀够五十人的时间还久远的很,我就先走了。”说完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酒楼,小二这么一走众人也开始寻思起来,一位身材矮胖的人也站起来说道:“老子也走,反正老子人杀得也不多,与其现在落得个惨死还不如多几年逍遥快活。”说完同样离开。 这二人这么一走,其他人也陆续跟着离开,李乱情等人也没有留下,男人只是让他们来帮忙,而不是让他们送命的。 偌大的酒楼只剩下严挺二人,男人呼出一口气将解药扔给严挺:“你可以说了。” 严挺将解药喝下,说道:“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海易川。” “海家的公子,我听说过。”严挺回想片刻后说道:“城九酒现在如何?” “她失踪了,已经有人去找。” 严挺点头,缓缓说道:“她若杀死了我,那么你现在要杀的人就不是我,而是她。” 海易川是个聪明人,严挺相信不用说太多他就能明白其中的意味,海易川自然听懂了,但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 杀够五十人就可以重归自由?多年来信守的承诺竟是一个谎言? 思考良久后他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你最后一个目标是谁?” “这重要吗?”严挺反问道。 “很重要,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定有第二个和你一样的人,他也为老爷子杀了四十九个人。” 严挺摇头回答道:“并没有,我最后一个目标是你们中的一个。” 海易川皱眉问道:“谁?” “老爷子告诉我,待有第二个为他杀够四十九人的人出现,那人就是我要杀的最后一人。” 海易川再次陷入了沉默,这句话对他打击确实有些大,但仅凭严挺一句话他还是不能相信,问道:“你如何证明你所说的是真的?” 严挺道:“我们这次见面,老爷子应该已经知道了。” 海易川道:“知道又如何?” 严挺道:“你的家离这里并不远。” 海易川怔住,随后发了疯的跑出酒楼,朝着城西家的方向奔去。 他对严挺是相信还是怀疑?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但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严挺话的真假,那么这个方法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他闻到了血腥味,也看见了刚才的店小二,还有店小二手中带血的刀。 “你爹你娘你两个妹妹,现在再加上你,五个人齐了!” 第六十八 寻常人从金陵去往岐州,即使骑最快的马日夜兼程也需要两天,而慕惊鸿仅需一个晚上。 天际的阳光刚露出光芒,他已迈进金陵几十里开外的岐州外城,这座外城并不大,城内只有一家客栈,掌柜金胖子正打着哈欠刚打开客栈大门,刚好迎面撞上门外的慕惊鸿。 “掌柜,这几日是否有个姓城的姑娘住在这?” 金胖子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慕惊鸿的脸不由得心中一荡,轻微晃了晃脑袋挤出笑脸:“的确有个姓城的姑娘住在这,公子是她的朋友?” 慕惊鸿擦了擦脸上的雾水,笑着从怀中拿出一两银子塞给金掌柜,说道:“不错,那位姑娘正是我的朋友,与我约好在这里等我。” 金掌柜收过银子,肥胖的脸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急忙招呼慕惊鸿进来,说道:“令夫人就歇息在咱这最好的房间,吃的用的都是我这最好的,我这就带你去。” 慕惊鸿伸手拉住他,笑道:“不用劳烦掌柜,我自己上去。”说完不给金掌柜说话的机会翻身跃上楼梯,指着楼上的几间厢房朝金掌柜眯了眯眼睛,金掌柜指着最里面的那一间,慕惊鸿会心一笑,蹑手蹑脚走近房间,伸出一根手指戳破纱窗,右眼贴上仔细朝屋里偷看。 这的确是上好的房间,明亮宽敞的屋子中央摆着上好的梨花木桌,角落还有一张能躺下五人的大床,该有的都有但就是没有人,慕惊鸿回过头,朝楼下的金掌柜迷茫的张开嘴,用嘴型说道:“没有人!” 金掌柜看着一愣,随即朝慕惊鸿比划推门的动作,慕惊鸿吧唧吧唧嘴巴,直接伸手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屋内的确没有人,但空气中却余留一丝酒气。 慕惊鸿走到床边,伸出手贴在床上,冰凉的触感令慕惊鸿心中一沉,难道那个女人没有等自己就先行离去了?或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慕惊鸿正在思考之时,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未有丝毫迟疑极速转身,手握作拳状向前挥去,但还是迟了些,只听“咻”的一声,一条细长的红色鞭子朝他甩了过来,犹如一条赤链蛇般缠绕在他的手臂,随后鞭子向后一拽便将慕惊鸿拽到在地上。 这一鞭来的迅速而又准确,事实上慕惊鸿心中清楚,江湖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躲过这一鞭,因为挥出它的是城九酒。 一只脚轻踩在慕惊鸿的胸膛,城九酒的俏脸露出花一般的笑颜,她的眼神中流露一丝戏谑,对脚下的慕惊鸿笑道:“慕惊鸿,慕惊鸿,你好像永远学不会敲门。” 慕惊鸿笑道:“你莫要忘了我是个贼,贼又怎么会有敲门的道理?” “可这里并没有你要偷的东西,反而你还要留下东西来。” 城九酒将脚移开,转身坐在大床上,对慕惊鸿笑道:“你这次怎会用了这么久?我还在想如果你今天还不来,我就亲自去马家看看。” 慕惊鸿直起身子坐在地上,从怀中拿出从马家带来的木盒丢给城九酒,说道:“你过去也是没用的,这次恐怕要让老爷子失望了。” 城九酒接过木盒,闻言一怔,问道:“你这句话是何意?” 慕惊鸿朝盒子努了努嘴:“你自己打开看就知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城九酒一瞪眼,盒子在她的手中掂量,突然意识到什么,对慕惊鸿问道:“你难道已经打开过了?” 慕惊鸿点头,见城九酒吃惊的模样急忙解释道:“你不用这样看我,盒子不是我打开的,是马成圭,盒里本来就是空的。” “盒里的东西呢?” “我到马家之前就已经丢了。” 城九酒抿了抿嘴,站起身来回渡步,突然笑了出来,她丝毫没有怀疑慕惊鸿会将盒里的东西据为己有,慕惊鸿见城九酒露出笑容,问道:“你在笑什么?” 城九酒道:“我在想,老爷子打开这个空盒子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慕惊鸿也干笑一声,摆了摆手:“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会气的火冒三丈,毕竟他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失手过。” 城九酒点头表示认同,将木盒在手中翻来覆去摇晃,余光瞥到慕惊鸿似乎没什么兴致,不禁问道:“你有心事,你还没说为何这次用了这么长时间。” 慕惊鸿轻叹一声,问城九酒:“我观察了马成空的为人,他的确不辱马家的名声。” 城九酒问道:“你为何要浪费时间去观察他是什么人?” 慕惊鸿道:“我父亲曾得到过马成圭的恩惠,我自然要看他的儿子配不配做马家的大当家。” 城九酒问道:“那你现在见到了,他是否令你满意?” 慕惊鸿笑道:“他为人处世还要胜过他的父亲,所以我不能让他死。” “哦?”城九酒有了兴趣:“是谁要他死?你又要如何保他?” “我闯进了马家禁地,他告诉我,任何没有得到他父亲允许的人进入,就一定要死,不然他就会以死谢罪。” “这是很愚蠢的做法,那么你是如何做的?” “我答应他,会帮他寻到失踪数年的父亲。” 城九酒直觉的好笑,指着慕惊鸿说道:“这也是很愚蠢的承诺,马成圭的下落根本无从查起,你也不该管这种闲事。” 慕惊鸿道:“我当然知道,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自裁,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老爷子没有得到盒里的东西,他很有可能会对马家发难。” 城九酒扶额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所以我才说你作了愚蠢的承诺。” 慕惊鸿笑道:“但我们或许有办法拖一阵子,在你交差之前找到盒里原本的东西。” 城九酒似乎并不想配合,起身拿出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斜眼盯着慕惊鸿,说道:“你现在正打算做很危险的事,盒里的东西原本是什么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慕惊鸿也不废话,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我只要三天时间,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回来,而且会给你带一坛三十年份的女儿红作为谢礼。” 三十年份的女儿红…… 城九酒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没有别的爱好,唯独最爱喝酒,慕惊鸿这句话无疑戳中了她的软肋,放下酒葫芦抿了抿嘴,打了个哈欠翻身躺在床上: “我已经醉了,说不定要睡上好几天,这段时日我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金陵马家,马成空一人跪在祠堂,呆呆的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 那是他父亲的画像,虽然他没有见到他父亲的尸首,但他与世人一样清楚,已失踪数年的马成圭能活着已是十分渺茫。 他已在此跪了好几个时辰,而皎月刀就摆在他的面前。 “我没能做到答应您的承诺,父亲。” 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原本英俊的脸庞早已被血和眼泪浸湿,已完全看不清原本的相貌,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皎月的刀身,亮银如霜的刀刃染指他的血液,犹如出自黄泉地狱的魔刀,而在祠堂之外,许多马家之人同样跪在地上,静静的等着马成空。 若今日马成空没有走出这个大门,毫无疑问这些人也会随他而去。 终于,马成空闭上眼,将面前的皎月刀举起横在自己的脖颈边,只需轻微使劲,马家自此将从江湖除名,而这时马成空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认为你死了,马家就能躲过接下来的一劫?” 马成空手停住,并未睁开双眼,轻声反问道:“你……为何又回来了?” 慕惊鸿缓缓坐在马成空的身旁,手指搭在皎月刀的刀把上,轻声说道:“我来见证马家覆灭的时刻。” 马成空依然紧闭双眼,却露出了笑容:“马家不会在江湖消失,我早已安排好身后之事,我的二叔马程远将成为马家大当家。” “你错了,这恰会是马家覆灭的开端。”慕惊鸿一边说着,一边对宝刀仔细观摩,又忍不住的称赞:“真是一把宝刀,你父亲曾用它斩杀无数凶恶之徒,只可惜现在它将夺走它主人的性命,至此成为妨主的凶刀。” “无论宝刀还是凶刀,定会有更适合它的主人来掌控它。” “你又错了,既已成为妨主的凶刀,自然不会再有刀客使用它,终究还是废铁一块。” 马成空抬起沉重的眼皮,他的瞳孔已都映成血红之色,看起来格外可憎,问慕惊鸿:“你还没有说清楚,你为何又来了。” 慕惊鸿笑道:“我本想做一件很蠢的事,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马成空问道:“你本要做什么?” 慕惊鸿道:“不必再说,你尽快动手,我好将你的人头摘去,悬挂在金陵城墙之上。” 马成空问道:“为何要挂我的人头?” 慕惊鸿道:“因为我要世人知道,这世上最蠢的人长什么样子。” 被慕惊鸿这样奚落,马成空有些恼怒,大声喝道:“你尽可把话说直白些,你到底为何再来?” 慕惊鸿手指着皎月刀,笑道:“你先将这把刀放下,我再告诉你。” 马成空踌躇片刻,缓缓将刀放下,他这时才发现慕惊鸿并没有多么云淡风轻,散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庞,凌乱的衣服上尽是些泥土,一眼便能看出一定是赶了很长的路程,慕惊鸿心中暗舒一口气,说道:“我来是为了你而来,准确来说是为了拯救马家于水火。” “你无法拯救马家,现在也没有人能够拯救我们。” “与其作茧自缚,为何不放手一搏赌一把?”慕惊鸿将自己的衣服扯下一段,在马成空的脸上轻轻擦拭,边说道:“我有不到三天时间,只要我能找到原本该装在盒里的东西,马家就不会有难,我也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你父亲的下落。” 慕惊鸿的动作很轻盈,像是少女轻柔的抚摸,马成空只感受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强忍心中那份悸动,问慕惊鸿:“你为何要这般帮助马家?” “我并不只是为了马家,还有你的原因。” “为了我?” 第六十九 严挺依然坐在元宝酒楼里,他等海易川已有好几个时辰,他知道海易川一定还会再来。 天色已黑,刮来的风带有咸湿的泥土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严挺大口喝着酒,心中未免有些担心起来。 海易川一个人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如果老爷子派来不止一个人呢?严挺越想越不安,他决定出去看看,刚站起身只见门被缓慢推开,海易川拿着一把刀缓慢走了进来,此时的他与严挺一样,同样的血,同样的伤。 这些不是他的刀,刀上的血迹也不是他的。 海易川一瘸一拐走到严挺身边,拎起桌上剩的酒大口的往嘴里灌,没灌几口就将酒摔个粉碎,对严挺问道:“你的酒呢?” 严挺道:“喝完了。” 此时的海易川完全没有了之前意气的风采,他需要极烈极辣的酒,他也终于明白严挺为何会喜欢喝这种酒,听到没有烈酒后他颓废的瘫坐在地上,眼中已饱含泪光,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般:“你知道我会变成这样。” 严挺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在等你。” 海易川的剑突然指向严挺,大怒道:“你应该早些提醒我!说不定……说不定我还可以……。” 话说到一半没有再说,海易川心里清楚,老爷子若要他们死,他们逃到哪里都是一样。 严挺沉默。 海易川又将剑放下了去,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剑会如此的沉重,重的他居然抬不起来,他低下头,两行清泪流下,颤颤巍巍的道:“你至少该给我留一坛酒。” 严挺摆手道:“我故意没给你留的,你现在还不能醉。” “为什么?” “你已活着回来,那么杀你的人很快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老爷子不止会派人来杀他,而且会将海易川做过的所有事全部昭告天下,海易川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杀了什么人,那些死者的家人都会来寻他,这话严挺并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海易川,他不想现在就给海易川太大的压力。 他也想先看看海易川接下来会是何反应。 是振作?还是心死消沉? 海易川眼中没有一丝光彩,如同白纸一般虚无,没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终于,海易川缓慢撑起身子,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的向门外走去,屋外狂风大作,吹的大门吱吱作响,似乎要有暴雨倾泻而来,严挺的心也随之下沉。 海易川缓缓打开大门,正要迈过门槛,突然背对着严挺说道:“你不拦我?” 严挺同样没有看他,回答道:“不拦。” “你没有要对我说的?” “没有。” 海易川木讷的点了点头,一只脚已迈过门槛,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回过头又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严挺反问:“这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海易川只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语气极速而颤抖:“你明知这个地方危险重重,可你还是来了。” “我来了。” “所以你一定是为了什么事而来!告诉我!” 严挺扭头看着海易川,一字一顿的道:“杀一个人。” “杀谁?” “老爷子。” 明亮的闪电闪过,轰隆隆的雷声在天空炸响,几乎将海易川的心脏也震停了。 海易川突然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几乎笑的挺不起身子来,可这笑声又是那么无奈,愤恨而又心酸。 严挺一言不发,只待他笑完后问道:“你笑什么?” 海易川道:“笑你愚蠢。” 严挺道“我哪里愚蠢?” “因为你妄想杀一个神。”海易川厉声大叫,“一个全天下几乎无人不知又无所不能的神,你明明知道他的势力有多么的庞大,人脉有多么的宽广,你明明已被他伤的伤痕累累,却还要在这大言不惭的说要弑神!” 又是两行清泪留下,这些话虽从海易川口中说出,却也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海易川心上,没有人比现在的海易川还要痛恨自己的无能。 严挺平静的待他说完,道:“你现在出了这个门,天亮之前你就会死。” “那就死,我已无生念。” “那你尽管走出去,我会为你的家人报仇。”严挺说完闭上了眼睛,不愿再作理会。 海易川紧盯着严挺,问道:“你如何为我报仇?” 严挺没有回答,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海易川重新走到严挺身边,一字一顿的问:“告诉我,你打算如何杀他!”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严挺依然没有看他:“你只管做一个缩头龟安安稳稳的待在壳里就好。” 海易川的手在颤抖,剑已在他手中。 严挺又道:“你连死都不怕,却怕一个半只脚已踏进棺材的老头子,我已对你无话可说。” 屋外又是一声惊雷,黄豆般的雨点伴随着狂风的呼啸砸在楼顶噼里啪啦的作响。 海易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黑暗如同迷雾笼罩他的脸庞,谁也看不出他现在的表情,只是他手中的剑已不再抖。 寂静片刻,海易川坐到严挺对面,平静的问道:“告诉我,你要如何杀他。” 同样的话语,已是两种不同心境。 严挺睁开眼睛,道:“你为何执意要问?” “因为我想通了。”海易川道:“我就是死,也要咬掉他一块肉再死。” 严挺紧盯着他,道:“我需要几个帮手,武功可以不高但一定要可信。” 海易川摇头:“现在没有人是可信的。” “其实还是有的。” “谁?” “刚才来帮你的那三位朋友。” 海易川突然露出很窘迫的表情,有些难为情的说:“那三位都是假的,是我找人扮的。” 严挺点头:“我知道。” 海易川惊呼:“你知道?” 严挺道:“李乱情曾在那武当山做了二十二年的伙夫,所以成名后他每一顿饭菜都要有酒有肉,绝不可能只点一盘竹笋的 东方神威被称为天下第一刀,他的刀更是当朝皇帝御赐的金刀,无论吃饭睡觉都要握在手里,视刀如命的人若要杀人怎么会不带刀 至于那铁王爷——” 海易川抢话道:“他带的那块腰牌可是真的!” 严挺道:“腰牌是真的,但人一定是假的,因为真正的铁王爷又矮又胖,还是半个瞎子。” 海易川眼睛挣的极大,厉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铁王爷是半个瞎子?” 严挺道:“因为他最小的儿子是我要杀的第四十四个人,他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儿子,被我一剑戳瞎了右眼。” 海易川怔了一下,接着道:“你没有点破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有话要问你,你想知道我要问什么。” 严挺点头,拿起海易川刚才给他的解药,道:“我还知道我一直都没有中毒,你给我喝的是加了蜜的桂花酿。” 海易川紧盯着严挺沉默不语,突然昂起头大笑起来,严挺问:“这次你在笑什么?” “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海易川止住笑,道:“如果世上还有人能杀死那个畜生,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 严挺摇头道:“不是我,而是我们。” 海易川眼光一闪,站起身来摩拳擦掌道:“说得好!咱们这就去找他三个,但你最好不要抱有希望,他们虽为人仗义,但也可能出卖我们。” 严挺再摇头:“他们能为你做出冒充他人这事,已是非常难得的义气男儿,除了他们之外,我还需要三个人相助。” 海易川道:“哪三个?” “最锋利的武器,最聪明的头脑,还有看的最远的眼睛。” 海易川低头思索片刻,将怀中的赤血河掏出扔给严挺:“这个给你用吧,我用不惯,而且要找这三个人你一定用的上的。” 严挺接过,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呢喃:“现在我们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过了今晚我们很难睡一个安稳觉了。” 最锋利的武器是并不是一柄剑,一把刀,而是一个人。 城九酒骑在她的小毛驴上,冒着漂泊大雨,喝着葫芦里极烈的烧刀子酒。 曾有人问过她,一个杀人的人怎么能一直喝酒?若是醉了如何杀的了人?她总是笑着回答: “就是将天下所有的酒端来,我也不会喝醉。” 据她自己说,她出生的第一刻喝到的不是母亲甘甜的乳汁,而是能活活醉死人的闷倒驴。 别人是越喝越醉,她却是越喝越醒。 可她现在却真的醉了,摇头晃脑,话也说不利索,一头栽在地上头破血流,她晃荡两下,将整个身子趴在水泊里,让冰凉的雨水滋润着她红润发烫的脸蛋,这让她觉得舒服极了。 此时就算一个小孩用弹弓就能轻易的伤她,所以绝没有人能想到,倒在地上的这个姑娘,会是天下最强的武器。 城九酒睡了过去,她睡觉的地方挨着一座酒楼。 天刚蒙蒙亮,独孤小英就起了床,穿上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给自己化了极丑的妆,原本绝美的脸被她花了几道恐怖的烂疮,看着铜镜里面目可憎的模样独孤小英忍不住点头,这个样子她实在满意极了。 走出自己的房间,到楼上去挨个敲门将那些过夜的客人逐一惊醒,这引来不少低俗的谩骂,但独孤小英并不在意,甚至感到有些好笑,紧接着收拾收拾楼下的桌子,打开大门准备新一天的开张。 她一眼就看见卷缩在门口偏角里,被昨夜大雨浇个湿透的城九酒。 第七十 繁华的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方当属那元宝酒楼,你若这个时候走进去,一眼就能看见坐在偏角的严挺,大口喝着极烈的女儿红。 倒不是因为只有他那一桌有空的位子,而是他全身都流着血,裸露的胸口布满触目惊心的伤口。 若是寻常的酒楼自然不会让这么一个人进来喝酒的,但元宝酒楼不一样,什么人都可以进来,也绝不会有人敢在这里打扰你。 酒能麻痹人的痛觉,严挺喝的很急,一整坛酒很快就见了底,严挺大喊一声:“再来一坛,要最烈的。” “他这坛我请了,再拿个酒杯过来。” 严挺醉眼微睁,说话的是个刚走进酒楼的年轻男人,穿着名贵的丝绸衣袍,左手拥着一位身材婀娜的女人,男人毫不客气的在严挺身边坐了下来,仿佛没有看到严挺身上的血迹,笑着说道:“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坐在这里。” 严挺也笑了,待小二端来一坛女儿红后给这个男人倒了一杯,道:“有人请我喝酒我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呢?” 男人接过酒并没有立即喝,而且问道:“无论谁请你喝酒,你都会喝?” 严挺道:“当然不是,有一种人的酒是绝不能喝的。” “哪种人?” “求我喝酒的人。” 男人一愣,随即大笑,道:“我正好与你相反,若是有人求我喝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为什么?” “一般求我喝酒的人,都是我惹不起的人。”年轻男人缓慢摇着酒杯,笑容更甚:“他们的酒我若是不喝,恐怕会有麻烦。” 严挺突然有了兴趣,问道:“你惹不起的人反而会来求你?” 男人得意的笑更甚:“没错,那些你想象不到的人物都经常来求我,因为我精通一种其他人都不了解的技能” “什么技能?” “杀人。” “杀人?” “不错,杀人!”男人摸了摸怀中的女人,漫不经心的道:“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而杀人之后留下的痕迹也有很多种,有时候尸体上有那些大人物的痕迹是种很尴尬的事。” 严挺道:“所以他们求你杀人,更多是为了让你抹除死者的痕迹。” 男人道:“与其说是抹除,更多时候是伪造。” 严挺道:“但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能做到的人不少。” 男人道:“能做到的人确实不少,可能做到如同我一般天衣无缝的却没有。” 严挺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男人道:“你说。” 严挺道:“像你这样的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应该是非常谨慎的,可你现在却主动对我说这些。” 男人道:“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从不轻易请人喝酒,你能喝到是你的幸运。” 严挺怔了一下,随后笑道:“我不知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前几日有个乞丐请我喝他的狗儿醉,在我看来与今日什么不同。” 男人听了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那种低烧土烧能与这名贵的女儿红相比?” 严挺道:“一个醉鬼若是数月滴酒未沾,哪怕是掺了沙的土烧也犹如琼浆玉液一般可口。” “那你现在不喝,难道是喝够了?” 严挺握在手中的酒杯一直未动,严挺笑道:“我说过,我不喝求我的人的酒。” “你认为我在求你喝?” “不然呢?” 男人摆正脸色,略有深意的看了看严挺身上的伤口,将怀中的女人向外推了推,女人摇摆着身体不舍的去了别桌,男人随即开口道:“我确实有件事想知道,你身上的伤,是否城九酒留下的?” 严挺点头:“是她。” “她把你伤成这样,却没能杀的了你?” “她若真想杀我,我一定活不到现在。” 男人脸色僵住,沉默不语,将手中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突然又一口喷了出来:“好烈的酒。” 严挺笑道:“酒当然要喝最烈的。不然还喝它做什么?” 男人擦了擦嘴,道:“你不该喝这种酒,至少现在不应该喝。” 严挺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男人轻叹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你明明可以躲的远远的不被任何人寻到。” 严挺倚在桌子上,用手撑着头笑眯眯的道:“回来又如何?” “你会死。” “谁要杀我?” “我。”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整个热闹的酒楼都仿佛流转着一阵寒风,就连空气似乎都带走一股肃杀之气。 严挺打了个酒,嗝依然笑眯眯的问道:“你认为你杀得了我?” 男人道:“你现在浑身是伤,也没有武器。” 严挺点头,道:“我确实伤的很重,剑亦被城九酒绞断,但你若仅凭这点就认为你能杀得了我,那你就错了。” 男人道:“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可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严挺道:“你是谁?”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通体血红色的匕首,匕刃上雕刻着精美的龙纹,男人道:“你应该认得这个。” 严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这是……燕云胡天王密宝赤血河?” 男人道:“不错,这确实是赤血河。” “这件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上?” “胡天王跪在地上,求着让我收下。” “笑话!”严挺不屑轻笑:“这世上有能让胡天王跪下的本事的人,绝不超过五个,你绝非其中一个。” 男人重新露出了笑容,笑容说不清的诡异:“我自己确实没有这个本事,可那时他的妻子即将临盆。” 严挺的笑容顿时僵住。 男人对严挺的反应很满意,缓缓道:“我说过,我比所有人都要精通杀人之道,杀人并不一定非要用武力,能让对手主动放弃抵抗也是方法的一种。” 严挺沉默,男人接着说道:“城九酒没能杀了你,在我看来是情理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一个没有杀人之心的杀手,就如同被封锁在剑鞘中的神剑,再锋利也是发挥不出她应有的威力。” 严挺不得不认同这个男人所说的话,可他还是不明白,问道:“就算是这样,你仍然没有能制住我的手段,我若想走你还是留不住我。” 男人笑道:“我一人自然无法将你困住,所以我特意为你编制了一张网,一张你绝对逃不出的天罗地网。” 严挺道:“那么执网之人都有谁?” 男人笑意更甚:“你为何不向四周看看?” 严挺摇头道:“我看不出,只想听你说。” “在你身后正啃着竹笋的那位是李乱情,你一定知道他的剑。” 沧南神剑李乱情,握剑不到十年就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严挺并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点了点头道:“他的剑确实比任何人都要快,但还不够要我的命。” “不够?那你为何不回头看看他身边那位?你见他的腰牌就该认得。” 严挺回过头望去,那位衣着华贵身材魁梧的大汉腰间挂着一块黑色的腰牌,上面刻有金色的铁字。 “是洛阳铁王爷的人?” 男人摇了摇头:“他就是铁王爷本人。” 严挺握着酒杯的手略微一颤,在这洛阳城,没有哪个男人不想为铁王爷做事,也没有哪个女人不想爬上他的床。 可这还不够,严挺依然有把握不死。 男人注意到严挺微小的肢体动作,接着道:“铁王爷身边那位,是大内的东方神威。” “据我所知,东方神威是用刀的,他手中无刀。” “他杀你不需要用刀。” 严挺闭住了嘴,这个男人说的没有错。 “你之前喝下的那坛酒是没有毒的,但你用的杯子上却有。”男人边说边掏出一个小玉瓶:“金二娘的金兰花毒你应该清楚,这是唯一的解药。” 世上绝没有人能对上这三位高手不落下风,更何况还是中了金花世家金二娘的毒。 好一张天罗地网,无论谁来看严挺都已入死局,根本没有破局的可能,可严挺依然没有慌,仍旧保持着微笑。 男人见严挺没有意料中的慌乱,好奇道:“你不怕?” 严挺笑道:“怕,我已经在想怎么对你求饶了。” “你现在的生死,全在我的一线之间”男人见严挺没有意料中的慌乱,正色说道:“我有件事需要问你,我可以给你解药,我甚至可以放你走,只要你说出来,并且之后你会销声匿迹绝不在江湖出现。”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背叛老爷子?”男人端起酒杯:“你已为他杀掉四十九个人,只需再杀一人可以脱离他的束缚,为何你会选择放弃?” 严挺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如果老爷子知道你问这个问题,你一定会死的比我更快。” “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还是说,最后一人是你杀不掉的人?”男人站起身来伏在桌子上,加重了语气。 严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这个男人:“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已为他杀了多少人?”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替换为暴怒,咬牙切齿的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严挺没有理会,而且自顾自的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为他杀了四十八个人。”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仿佛全身力气泄尽一般的瘫坐在椅子上,挤出一个数字:“你是第四十九个。” 严挺笑道:“果然是这样。” “你绝非城九酒的对手,可她却会放过了你,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现在已经有了。” 男人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原本英俊的脸庞尽是恐惧:“从来没有人能为老爷子杀掉四十九个人,除了你,只有你做到了,但你却放弃杀最后一人,除非你是傻子不然我真的想不明白。” “但你知道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傻子杀不了四十九个人。” 严挺沉思片刻,缓慢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准备好听了吗?” 男人不解问道:“我要做什么准备。” “逃命的准备。” “为什么要逃?” “因为你会和我一样,成为他们的目标。” 整个酒楼突然变的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严挺,酒楼里的人竟全是为老爷子做事的。 这个老爷子是谁?竟有如此势力! 第七十一 看到严挺在这里,独孤小英并没有很吃惊,挽起袖子轻轻的拂过额头上的汗水,对严挺露出温暖的笑。 她的笑容是那么富有感染力,在严挺看来,这世间似乎没有比她的笑更能令他安下心的东西,酒还未喝他的心已有了醉意。 严挺将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院子里一座大磨盘,独孤小英止住脚步歪头细听,隐约听到那磨盘后有一阵轻微的打鼾声,她柳眉轻皱给了严挺一个询问的眼神。 严挺张开嘴巴,用口型说道:“臭丫头。” 独孤小英走了过去,果然小翠正缩在磨盘后面呼呼大睡,嘴角还流着细长的口水,严挺起身走来伏在独孤小英耳边轻声道:“这丫头想偷听咱们说话,结果她自己先睡着了。” 独孤小英忍不住偷笑,伸手戳了戳小翠圆乎乎的脸蛋,小翠吧唧嘴巴扭过头,独孤小英将她轻轻抱起对严挺道:“你等我一下。”说罢走进房间,一小会儿功夫走了出来轻轻关上门,道:“所以你是来找我陪你喝酒的?” 严挺道:“既是找你喝酒,亦是来向你道别。” “什么时候走?” “喝完酒就走。” 独孤小英点了点头,道:“你跟我来。” 二人走出院子,独孤小英带着严挺来到百花楼的外墙,独孤小英扭头对严挺笑道:“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梯子。” “当然用不到。”严挺微笑,一个翻身越上高墙,脚下借力一瞪飞到百花楼的楼顶,待他回过头却见独孤小英已坐在自己身边,严挺忍不住夸赞:“姑娘这样的轻功,世上恐难找出第三个人来。” 独孤小英笑道:“这么说你能找出第二个?” 严挺笑道:“那第二个人自然是我的那位朋友,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认为世上还没有人能与他相比。” 独孤小英的笑容变得有些牵强,她看着远处万千人家的灯火,眼中流露一丝落寞的神色:“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可以,我宁愿舍弃一身的武功做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儿。” 严挺挨着独孤小英坐下,他看得出眼前的女人心里有着很深的伤疤,他强忍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张口问,因为他自己也是一样。 他只能拿起酒,希望让烈酒模糊自己脑海中汹涌而来的回忆,那些人影令他肝肠寸断。 独孤小英看着严挺大口的喝着,皱起眉头说道:“这种酒你不应该这么喝,会很容易醉。” 严挺放下酒壶,深呼吸几口凉气,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有时候我很喜欢喝醉,醉了就不会想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要不要也试试?” 严挺将酒递给独孤小英,独孤小英犹豫了片刻接过了酒壶,学着严挺的样子昂起头灌了一口,马上被呛的止不住咳嗽。 严挺急忙拍了拍她的身后,问道:“难道你是第一次喝酒?” 独孤小英脸被辣的通红,不好意思的说:“确实是头一回。” 严挺看着独孤小英的笑容有些痴了,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笑容很美?” 独孤小英呆住,脸上的红晕的更甚,她伸出手摸了摸脸上自己化的烂疮,暗地里松了口气,扮作恼怒喝道:“你怎么这么说!” 严挺回过神来自知失礼,可他不知道怎么弥补回来,急得满头大汗嘴里像是塞了个烂桃子,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独孤小英看着严挺的傻样不禁扭过头偷笑,回过头正色道:“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他们都觉得我丑。” 严挺道:“他们若只在意你的皮囊,自然不会看到你真正的美。” 独孤小英听得如坐针毡,轻咳两声急忙转移话题:“你走的这么急,是有了那位朋友的消息了么?” 严挺道:“并没有,只是眼下有更着急要做的事,有人给我设了个套,我却必须得钻进去。” 独孤小英道:“明知是圈套,你却还要去?” 严挺道:“我没有选择。” 独孤小英道:“人怎么会没有选择?你完全可以放下不愿面对的一切,与我一起远离世俗中的恩怨纷争,还是说你仍留恋于江湖尘世?” 严挺目光遥望远处的灯火阑珊,心脏剧烈的悸动,他何尝不想过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寻常生活,可他知道那种生活对他来说只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现在没有资格,有些事我若不做,不仅会辜负许多人,此后也会一生都活在无尽的懊悔之中。” 严挺猛灌了口酒,接着说道:“而且有很多人也不允许我平凡的活着,有些是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人。” 独孤小英眼神复杂的看着严挺,眼前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她心中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预感,很有可能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独孤小英轻声问道,见严挺看着自己急忙又说:“你不说也可以,我知道你一定也有不能说的秘密。” 严挺笑道:“对你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独孤小英浅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复姓独孤。” 严挺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瞪大眼睛惊叫:“是金陵的独孤世家么?” “不错。” “独孤剑圣子女众多,你是哪位?” “第十三。” “独孤小英?” “正是我,你听说过?” “你的名字很难不被人听过。”严挺朝着独孤小英身上四处打量,激动说道:“前些年江湖流传着一份青年俊杰的排名,头一个就是你。” 独孤小英惊道:“我从未听说过这种排名,是哪些无聊的人做的?” 严挺笑道:“算是诸多武林豪杰公认的,我没听说有谁对这个排名提出过异议。”说完突然想到今日独孤剑圣逝世这回事,看眼前的独孤小英好像还不知道,他略微犹豫还是觉得不要告诉她为好。 “我的名字我已经说了,现在该你说了。” “我的名字你一定没有听说过,我叫严挺。” 5 独孤小英歪头仔细回想,严挺见独孤小英一脸思索的表情忍不住有些乐,笑道:“你不用想了,你不可能听过我……。” “你的名字我听到过。” 严挺一愣,问道:“你从哪里听说过我的名字?” 独孤小英眉头紧锁,闭上眼轻揉自己的脑袋似乎已陷入很深的回忆中,严挺在一边轻声问道:“是在最近这段时间吗?” “不是最近……”独孤小英实在是想不起来,但脸色十分坚定:“我一定在早些年听过你的名字,但我想不起是谁提到过了。” “早些年?那就更不应该了,我从未和独孤家的人打过交道。”严挺肯定的说。 独孤小英眼前一亮,盯着严挺问道:“能和我讲讲你的家人吗?” 家人?严挺心中一痛,这尘封在他内心深处最不愿回想起的事,看着独孤小英迫切的目光他一时也不好拒绝,应付道:“我的家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能否说详细些?” “你为何这么想知道?” 独孤小英抓住严挺的手,一字一句的道:“我就是想知道,能否详细说与我听?” 女人近在咫尺的呼吸与手上柔软的触感令严挺有些燥热,身体不自觉向后倾,独孤小英也跟着前倾贴近整个身体几乎都要压在严挺身上,像极了发情少女诱惑意中人的模样。 严挺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偏过头用手臂轻轻推了一下暗示二人离得有些近了,独孤小英没有理会依然贴在严挺身边,道:“就这样说。” 严挺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回忆片刻后道:“我还有一个妹妹,我的父母曾经对我们很好。” “曾经?” “是的,直到我八岁那年,他们的态度突然变了,父亲将我与一个马蜂窝一同扔到一件屋子里,任我如何哀嚎求救也不肯开门,直到我被蛰个半死再将我扔到一个大药桶里泡上几天,如此反复了半年,不仅如此,之后的每天他都会把我的头按在水里,在我彻底窒息失去意识的时候才将我松开。” “这是锻炼忍耐力的方法,他们难道要将你训练成一个飞贼?” “当时的我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只以为是自己顽皮被他们责罚,随着我逐渐长大成年他们对我也愈加苛刻,令我去赌场偷一个高贵客人的财物,或是抢年老体弱的人的东西,直到有一天那个男人给了我一把柴刀,叫我去宰杀一条大黑狗,那是我第一次抹去生灵的生命,当我满是血去见他,面对的却是他的责骂。” “你没有杀死那条狗?” “不,因为我用了太长时间。”严挺忍不住苦笑,接着道:“那是很难熬的一段时日,他开始教我使用兵器,告诉我人体的致命点,在我能够轻松杀死一些猛兽之后,他给了我一分很特别的礼物。” “什么礼物?” “一个昏迷的女人。”严挺面露痛苦之色,手不自觉的握紧捏的独孤小英生疼,独孤小英松开手抱住严挺,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个女人是谁?” “我的妹妹。” “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丢给我一把刀,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不然我和妹妹都要死。” “你是如何做的?” “我捡起那个男人丢给我的那把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你的妹妹呢?” “在我杀死那个男人时,她正好醒来,亲眼见到我刺死了那个男人。”严挺单手按住头不愿再说,独孤小英魅惑的声音响起:“她看到了,你又做了什么?” “我不敢面对她的眼神,转过头跑了出去。” “你留下她一人。” “是……而当我走出房门想要逃走,我看到母亲被吊死在院子里的树上,我发了疯的跑,跑到筋疲力竭失去意识……” “够了,够了,不要再想了。”独孤小英手掌轻拍严挺脑后,严挺眼神瞬间恢复了明亮,低下头见怀中抱着自己的独孤小英,严挺身体一阵急忙将她推开,大惊道:“这是……俪魅术?我都说了些什么?” “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独孤小英揉揉被严挺推到的地方,道:“我也能够确定,你妹妹在独孤府,是她跟我提起过你的名字。” 第七十二 女人朝门外走近两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浮现出一张妩媚妖娆的面容,这是一张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心动的脸,马成空自然不会例外,眼中飞快掠过一丝痴迷,但又转瞬即逝,只留下平淡与无奈。 女人轻抚耳边的长发,未有丝毫慌张,甚至有些调皮的笑道:“你好像知道我现在会来?” 马成空轻轻点了点头,他的腰间挂着一把银色的刀,右手两根手指正捏着刀把,平静的说道:“从你踏进马家的那一刻,我就已认出你是谁。” 女人笑容更甚,问道:“你既然已认出我,又为何任由我进来?” “因为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为了那件东西。” “那你现在已经知道,又该如何?” 马成空没有回答,左手两根手指发力,银色的刀身缓缓从刀鞘拔出,他用另外一只手捏住刀刃,亮银色的刀刃在月光中映出女人的脸,这把刀正是他的父亲马成圭所用的皎月刀。 女人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把刀,不自觉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脱口而出:“这就是你父亲的刀?” 马成空松开右手,用食指在刀身轻微一弹,“叮”清脆的声音在院内回荡,惊人心弦。 擅闯马家禁地之人,必葬身于此地,他答应过他的父亲,会用性命来遵守这个诺言。 女人叹息一声,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那就更应该知道,我想走,没有人能将我留下。” 马成空竟赞同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你若想走,我自然留不下你,所以也不打算白费力气。” 女人看着他手中的刀,笑道:“你话是这样说,却又拔出了刀。” 马成空道:“我无法遵守对父亲的承诺,无脸苟活于世,就必须用父亲的刀来自裁。” 女人的笑容戈然而止,有些疑惑的说:“你留不住我就要自裁?但我要取的东西还未得手,你仍可以阻止我。” 马成空深深叹息一声,反问道:“你慕惊鸿想要的东西,又何时失手过?” 女人沉默不语,马成空仔细在她身上打量,笑道:“世人皆说慕惊鸿不仅轻功极高,更是一人千面极精通易容之术,不知你现在的脸,是你原本的样子还是易容后的?” 女人也轻叹一声,伸手在脸上轻微拂过,方才妩媚的女人脸变作成绝美的男人,他调皮的向马成空眨了眨眼睛,声音也化作中性,笑着问道:“你猜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我的真容?” 马成空看的一痴,反问:“如果这是你的真容,那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慕惊鸿笑道:“我当然是男人,而且很介意别人把我比作女人。” 马成空道:“可你现在的模样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美的多。” 慕惊鸿有些无奈的扶住额头,道:“所以我很少用自己的脸,见过我这副模样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 院内一阵清冷的风拂过,马成空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盒,说道:“你要的东西在这里,我一直随身带着。” 慕惊鸿点了点头,并未感到意外:“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会跟来,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居然被你搬空了。” 马成空将木盒丢给慕惊鸿,道:“你现在已得到你要取的东西,可以立刻离开了,没有人会阻拦。” 慕惊鸿接住木盒,并未打开,而是问马成空:“是不是我一走,你就会立刻自裁?” 马成空道:“不错。” 慕惊鸿问道:“我若将这东西归还给你,你是否还要死?” 马成空迟疑片刻,坚定的说道:“你既已闯入禁地,无论东西是否被你带走,我都是死罪。” 慕惊鸿皱起眉头,捏着下巴思索片刻,问道:“若我将东西归还与你,我人也任你处置呢?” 马成空紧盯着慕惊鸿没有张口,他当然不会信慕惊鸿会轻易放弃他想要的东西,只是好奇慕惊鸿为何说这些的话。 慕惊鸿见他未回答,竟直接坐在地上,将手中的木盒丢回给马成空,笑道:“这东西我突然不想要了,而且人也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都随你的心意。” 马成空仓促接过木盒,目光流露深深的惊讶,十分不解的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惊鸿正色道:“很简单,我要来偷这件东西,而你白白将这东西送给我,对我而言此行已是失败。” 马成空道:“可你仍可以离开,你的轻功无人能追的上。” 慕惊鸿笑道:“我与你一样,也对某个人立下承诺,若在偷一样东西时被人抓住就一定要任他处置。” 马成空怔住,随即大笑起来,笑罢后说道:“我不是傻子,你只是不想我死硬编这理由来糊弄我,我不信你会乖乖任我处置。” 慕惊鸿没有说话,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躺在地上枕着手臂静静的看着屋外的皎洁满月,马成空默不作声将刀收起,缓慢走进屋内,坐在慕惊鸿身边轻声呢喃:“慕惊鸿,你为何不想要我死?” 慕惊鸿道:“因为你不该死,你与你父亲马成圭都是善良的人,不该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 马成空顿感十分意外,随口而出:“我很难想象这句话会从慕惊鸿的口中说出,你与江湖传闻中的慕惊鸿很不一样。” 慕惊鸿笑道:“江湖中怎么说我?是不是说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马成空磨动嘴皮,还是没有说出话,慕惊鸿也不追问,而是笑道:“我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我隐藏在马家这些时日亲眼见你做了不少善事,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死。” 马成空握着木盒的手猛的捏紧,语气略带一丝凄凉,叹道:“你不想我死又有何用?无论你今日是否将这东西带走,我都会死。” 慕惊鸿双眉紧蹙,问道:“为什么?” 马成空突然拿起木盒,在慕惊鸿的面前打开,木盒中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慕惊鸿呆住,猛的坐起身将木盒抢夺来仔细翻看,问道:“里面的东西呢?” 马成空道:“在你来之前,盒里的东西就已经丢了。” 慕惊鸿问道:“何时发现的?这木盒里本来装的是什么?” 马成空奇道:“你来偷这件东西,却不知这件东西是什么?” 慕惊鸿点了点头,马成空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仅知道你要来,我还知道是血影要你来取这件东西,血影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我死的。” 血影…… 听到马成空说出这个名字,慕惊鸿饱含深意的看了马成空一眼,说道:“你好像什么都已知道。” 马成空轻笑,闭上眼嗅着院里梅花的花香,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想不想知道,盒子里本该装着什么?” 慕惊鸿目光闪过一丝亮光,扭过头紧盯着马成空,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我不想知道,你现在绝对不要说出来,不然我会立刻杀了你。” 马成空略有挑衅的问道:“你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 慕惊鸿道:“我不想,也不敢,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再说。” 慕惊鸿的语气十分的认真,就连从屋外吹来的花香中也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只要马成空敢透露出一个字,毫无疑问他就会立刻出手,尽管他此时并不想出手。 马成空闭住嘴巴,他并不怕慕惊鸿,而是担心让慕惊鸿受到牵连,他很清楚木盒中本应装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足以撼动整个江湖的东西,知道反而是一件坏事。 见马成空没有再说,慕惊鸿给了马成空一个感激的眼神,男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干脆而简单,可以在很短的时间成为敌人,也可以很容易成为有默契的朋友,慕惊鸿与马成空就是这样的例子。 慕惊鸿缓缓起身,向前迈动几步,整个身体沐浴在暗淡的月光之下,对身后的马成空轻声道:“我希望在我离开后,你可以活一些时日。” 马成空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没有继续活着的理由。” “若我能查出你父亲的下落呢?” 提到金陵马家的大当家马成圭,无论哪方势力,无人不称赞他高贵的品格。 无论你做了怎样不该做的事,惹到了如何不该惹的人,只要你是他的朋友就尽可去金陵寻他,他绝不会将你推至门外。 更为难得的是,每个人都很容易成为他的朋友,不管你是什么王侯贵胄,还是街边再落魄不过的一个乞丐,在他的眼中都会一视同仁,马家的大门始终敞开着,欢迎任何人的到来。 做万户侯,不如得马成圭一友,这是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对他的评价。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九年前却突然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他的下落始终是江湖中最大的一个谜,直到现在仍有不少他帮助过的人依旧在寻他。 马成空听到慕惊鸿突然说出的话,原本空洞的双眼燃起希望之火,但也只有那么一刻便消然而逝。 或许他心中早已清楚,整整九年了无音讯,他的父亲可能早已是个死人,化作那三途川终日徘徊的幽魂野鬼。 “你不信我?” 慕惊鸿看到马成空眼中掠过的那一抹神采,弯下腰对他轻笑:“你可以认为我在说大话,但你心中一定清楚,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我是最有可能寻到他的人。” 马成空呆呆的看着慕惊鸿,慕惊鸿突然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面前略过,速度之快就连近在咫尺的马成空都来不及反应,他的二指已夹住一片梅花花瓣,将花瓣轻放在马成空的额头上,笑道: “你应该信我,天底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我寻不到的人。” 话音刚落,慕惊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踪影,连同那块什么都没装的木盒,只留下马成空独自坐在门前,呆呆的看着院落月光下的梅花。 他就这样坐了一整夜,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热他的双眼。 那把皎月,终究没有再出鞘。 第73章 慕惊鸿轻叹一声,问城九酒:“我观察了马成空的为人,他的确不辱马家的名声。” 城九酒问道:“你为何要浪费时间去观察他是什么人?” 慕惊鸿道:“我父亲曾得到过马成圭的恩惠,我自然要看他的儿子配不配做马家的大当家。” 城九酒问道:“那你现在见到了,他是否令你满意?” 慕惊鸿笑道:“他为人处世还要胜过他的父亲,所以我不能让他死。” “哦?”城九酒有了兴趣:“是谁要他死?你又要如何保他?” “我闯进了马家禁地,他告诉我,任何没有得到他父亲允许的人进入,就一定要死,不然他就会以死谢罪。” “这是很愚蠢的做法,那么你是如何做的?” “我答应他,会帮他寻到失踪数年的父亲。” 城九酒直觉的好笑,指着慕惊鸿说道:“这也是很愚蠢的承诺,马成圭的下落根本无从查起,你也不该管这种闲事。” 慕惊鸿道:“我当然知道,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自裁,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老爷子没有得到盒里的东西,他很有可能会对马家发难。” 城九酒扶额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所以我才说你作了愚蠢的承诺。” 慕惊鸿笑道:“但我们或许有办法拖一阵子,在你交差之前找到盒里原本的东西。” 城九酒似乎并不想配合,起身拿出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斜眼盯着慕惊鸿,说道:“你现在正打算做很危险的事,盒里的东西原本是什么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慕惊鸿也不废话,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我只要三天时间,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回来,而且会给你带一坛三十年份的女儿红作为谢礼。” 三十年份的女儿红…… 城九酒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没有别的爱好,唯独最爱喝酒,慕惊鸿这句话无疑戳中了她的软肋,放下酒葫芦抿了抿嘴,打了个哈欠翻身躺在床上: “我已经醉了,说不定要睡上好几天,这段时日我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第三章 金陵马家,马成空一人跪在祠堂,呆呆的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 那是他父亲的画像,虽然他没有见到他父亲的尸首,但他与世人一样清楚,已失踪数年的马成圭能活着已是十分渺茫。 他已在此跪了好几个时辰,而皎月刀就摆在他的面前。 “我没能做到答应您的承诺,父亲。” 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原本英俊的脸庞早已被血和眼泪浸湿,已完全看不清原本的相貌,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皎月的刀身,亮银如霜的刀刃染指他的血液,犹如出自黄泉地狱的魔刀,而在祠堂之外,许多马家之人同样跪在地上,静静的等着马成空。 若今日马成空没有走出这个大门,毫无疑问这些人也会随他而去。 终于,马成空闭上眼,将面前的皎月刀举起横在自己的脖颈边,只需轻微使劲,马家自此将从江湖除名,而这时马成空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认为你死了,马家就能躲过接下来的一劫?” 马成空手停住,并未睁开双眼,轻声反问道:“你……为何又回来了?” 慕惊鸿缓缓坐在马成空的身旁,手指搭在皎月刀的刀把上,轻声说道:“我来见证马家覆灭的时刻。” 马成空依然紧闭双眼,却露出了笑容:“马家不会在江湖消失,我早已安排好身后之事,我的二叔马程远将成为马家大当家。” “你错了,这恰会是马家覆灭的开端。”慕惊鸿一边说着,一边对宝刀仔细观摩,又忍不住的称赞:“真是一把宝刀,你父亲曾用它斩杀无数凶恶之徒,只可惜现在它将夺走它主人的性命,至此成为妨主的凶刀。” “无论宝刀还是凶刀,定会有更适合它的主人来掌控它。” “你又错了,既已成为妨主的凶刀,自然不会再有刀客使用它,终究还是废铁一块。” 马成空抬起沉重的眼皮,他的瞳孔已都映成血红之色,看起来格外可憎,问慕惊鸿:“你还没有说清楚,你为何又来了。” 慕惊鸿笑道:“我本想做一件很蠢的事,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马成空问道:“你本要做什么?” 慕惊鸿道:“不必再说,你尽快动手,我好将你的人头摘去,悬挂在金陵城墙之上。” 马成空问道:“为何要挂我的人头?” 慕惊鸿道:“因为我要世人知道,这世上最蠢的人长什么样子。” 被慕惊鸿这样奚落,马成空有些恼怒,大声喝道:“你尽可把话说直白些,你到底为何再来?” 慕惊鸿手指着皎月刀,笑道:“你先将这把刀放下,我再告诉你。” 马成空踌躇片刻,缓缓将刀放下,他这时才发现慕惊鸿并没有多么云淡风轻,散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庞,凌乱的衣服上尽是些泥土,一眼便能看出一定是赶了很长的路程,慕惊鸿心中暗舒一口气,说道:“我来是为了你而来,准确来说是为了拯救马家于水火。” “你无法拯救马家,现在也没有人能够拯救我们。” “与其作茧自缚,为何不放手一搏赌一把?”慕惊鸿将自己的衣服扯下一段,在马成空的脸上轻轻擦拭,边说道:“我有不到三天时间,只要我能找到原本该装在盒里的东西,马家就不会有难,我也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你父亲的下落。” 慕惊鸿的动作很轻盈,像是少女轻柔的抚摸,马成空只感受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强忍心中那份悸动,问慕惊鸿:“你为何要这般帮助马家?” “我并不只是为了马家,还有你的原因。” “为了我?” “我早已说过,你与你父亲都不是该死的人,马家更不该从江湖除名。” 马成空脸上的血污已被擦拭干净,慕惊鸿将沾满血的皎月拿住,在刀身仔细擦拭着,接着说道“我要知道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接触过它的人都有谁。” 马成空静静看着慕惊鸿的动作并未说话,慕惊鸿抬起头看着马成空,表情十分古怪的说道:“你若仍坚持自裁谢罪,那你就不只是愚蠢那么简单,简直是脑子缺根弦的傻子。” “盒里原本装的,只是一本功法,” “什么功法?” “枯木逢春。” 慕惊鸿擦拭的手突然僵住,盯着马成空目光如炬,惊的话都说不利索:“枯木逢春?据说能使年衰之人恢复壮年精力的武学功法?这东西真的存在于世上?” 马成空轻轻点头:“不错,枯木逢春的确存在,而且珍藏在马家已有百年。” 慕惊鸿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但意识到有些不对,问道:“若真有这等功法,为何马家百年都无人习得?” 马成空叹息一声,说道:“因为留存于世的,只是缺失一半的残本。” 残本?若只是无用的残本,老爷子何必叫他白费力气来取呢?但看马成空现在的样子并不像在说谎,于是慕惊鸿问道:“现在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枯木逢春残本的事?” 马成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知晓这件事的除了你我,还有我父亲和几位叔伯。” 慕惊鸿轻眯起眼睛,贴在马成空耳旁柔声细语道:“那么你的这几位叔伯是否与你父亲一样正直可信?” 马成空毫不犹豫的点头:“马家每一个人都是可信的。” “话不要说太早,最亲近的朋友刀子越会插的更深。”慕惊鸿眼中略过一抹伤痛,随后用脸上的笑意掩饰过去,说道:“马成空,我慕惊鸿从来不做无利的事,现在亦是如此,所以你我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来找到丢失的枯木逢春残本并交还与你,但作为我的报酬,你要将这残本赠送与我。” 马成空显然有些迷茫,目光狐疑的盯着慕惊鸿,问道:“你若找到了残本完全可以直接带走,何必再经过我手?” 慕惊鸿道:“我若是直接取走便是盗,我要你亲手送给我。” 马成空问道:“这有什么不同?” 慕惊鸿笑道:“盗走残本是仇敌才会做的事,但你主动将残本赠与我,那我们就会成为朋友。” 马成空也笑了,打趣道:“第一神盗慕惊鸿应该从不缺朋友,我马家能与慕公子论上交情,算是高攀了。” 慕惊鸿笑出了声,侧躺在地上笑道:“马家的朋友我并不在乎,但你马成空的朋友还是值得做的。” 皎月刀被慕惊鸿擦拭的一尘不染,重新亮银洁白,慕惊鸿将皎月把玩在手里,轻声说道:“枯木逢春本就已经丢了,这个交易对你来说不能算是损失,不仅能挽救马家更能得到我这样的朋友,你意下如何?” 马成空静静的看着慕惊鸿,他的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还有一抹复杂的神色,又是叹息一声。 “除了几位叔伯以外,还有一个人知道。” “还有谁?” “我的妻子,金花世家的大小姐,金凤儿。” 第四章 论起毒术,江湖中人最为忌惮的不只有唐门,还有金花世家。 与唐门开宗立派不同的是,金花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它并不是一个门派从不收外姓弟子,而且金花并不像唐门还研制旁门暗器,只专心研磨毒术,各种五花八门的奇毒层出不穷,毫不夸张的说,你若与金花弟子为敌,恐怕睡觉都要睁半只眼的。 慕轻鸿颇为意外,但还是否认马成空的猜想:“金花女子向来忠贞守一,你不必怀疑你的妻子,我想盗走残本的另有其人。” 马成空道:“我那几个叔伯绝不会做背叛马家的事,我可以用人头作担保。” “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谁知道残本的事?” “绝无再有人知晓。” 慕轻鸿捏了捏下巴,余光注意到天色近暗,夕阳即将落入天际,便对马成空笑道:“你先将门外那些人打发走,他们仍在等你。” 马成空有些吃力的起身,揉了揉小腿转身走向祠堂大门,刚将门推开,迎面撞到了金凤儿通红的双眼。 “夫君……” 看着金凤儿焦急的面容,马成空感到有些愧疚,伸手抚摸妻子的脸庞,勉强挤出温柔的笑容:“夫人不必担心,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第74章 那是他父亲的画像,虽然他没有见到他父亲的尸首,但他与世人一样清楚,已失踪数年的马成圭能活着已是十分渺茫。 他已在此跪了好几个时辰,而皎月刀就摆在他的面前。 “我没能做到答应您的承诺,父亲。” 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原本英俊的脸庞早已被血和眼泪浸湿,已完全看不清原本的相貌,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皎月的刀身,亮银如霜的刀刃染指他的血液,犹如出自黄泉地狱的魔刀,而在祠堂之外,许多马家之人同样跪在地上,静静的等着马成空。 若今日马成空没有走出这个大门,毫无疑问这些人也会随他而去。 终于,马成空闭上眼,将面前的皎月刀举起横在自己的脖颈边,只需轻微使劲,马家自此将从江湖除名,而这时马成空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认为你死了,马家就能躲过接下来的一劫?” 马成空手停住,并未睁开双眼,轻声反问道:“你……为何又回来了?” 慕惊鸿缓缓坐在马成空的身旁,手指搭在皎月刀的刀把上,轻声说道:“我来见证马家覆灭的时刻。” 马成空依然紧闭双眼,却露出了笑容:“马家不会在江湖消失,我早已安排好身后之事,我的二叔马程远将成为马家大当家。” “你错了,这恰会是马家覆灭的开端。”慕惊鸿一边说着,一边对宝刀仔细观摩,又忍不住的称赞:“真是一把宝刀,你父亲曾用它斩杀无数凶恶之徒,只可惜现在它将夺走它主人的性命,至此成为妨主的凶刀。” “无论宝刀还是凶刀,定会有更适合它的主人来掌控它。” “你又错了,既已成为妨主的凶刀,自然不会再有刀客使用它,终究还是废铁一块。” 马成空抬起沉重的眼皮,他的瞳孔已都映成血红之色,看起来格外可憎,问慕惊鸿:“你还没有说清楚,你为何又来了。” 慕惊鸿笑道:“我本想做一件很蠢的事,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马成空问道:“你本要做什么?” 慕惊鸿道:“不必再说,你尽快动手,我好将你的人头摘去,悬挂在金陵城墙之上。” 马成空问道:“为何要挂我的人头?” 慕惊鸿道:“因为我要世人知道,这世上最蠢的人长什么样子。” 被慕惊鸿这样奚落,马成空有些恼怒,大声喝道:“你尽可把话说直白些,你到底为何再来?” 慕惊鸿手指着皎月刀,笑道:“你先将这把刀放下,我再告诉你。” 马成空踌躇片刻,缓缓将刀放下,他这时才发现慕惊鸿并没有多么云淡风轻,散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庞,凌乱的衣服上尽是些泥土,一眼便能看出一定是赶了很长的路程,慕惊鸿心中暗舒一口气,说道:“我来是为了你而来,准确来说是为了拯救马家于水火。” “你无法拯救马家,现在也没有人能够拯救我们。” “与其作茧自缚,为何不放手一搏赌一把?”慕惊鸿将自己的衣服扯下一段,在马成空的脸上轻轻擦拭,边说道:“我有不到三天时间,只要我能找到原本该装在盒里的东西,马家就不会有难,我也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你父亲的下落。” 慕惊鸿的动作很轻盈,像是少女轻柔的抚摸,马成空只感受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强忍心中那份悸动,问慕惊鸿:“你为何要这般帮助马家?” “我并不只是为了马家,还有你的原因。” “为了我?” “我早已说过,你与你父亲都不是该死的人,马家更不该从江湖除名。” 马成空脸上的血污已被擦拭干净,慕惊鸿将沾满血的皎月拿住,在刀身仔细擦拭着,接着说道“我要知道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接触过它的人都有谁。” 马成空静静看着慕惊鸿的动作并未说话,慕惊鸿抬起头看着马成空,表情十分古怪的说道:“你若仍坚持自裁谢罪,那你就不只是愚蠢那么简单,简直是脑子缺根弦的傻子。” “盒里原本装的,只是一本功法,” “什么功法?” “枯木逢春。” 慕惊鸿擦拭的手突然僵住,盯着马成空目光如炬,惊的话都说不利索:“枯木逢春?据说能使年衰之人恢复壮年精力的武学功法?这东西真的存在于世上?” 马成空轻轻点头:“不错,枯木逢春的确存在,而且珍藏在马家已有百年。” 慕惊鸿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但意识到有些不对,问道:“若真有这等功法,为何马家百年都无人习得?” 马成空叹息一声,说道:“因为留存于世的,只是缺失一半的残本。” 残本?若只是无用的残本,老爷子何必叫他白费力气来取呢?但看马成空现在的样子并不像在说谎,于是慕惊鸿问道:“现在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枯木逢春残本的事?” 马成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知晓这件事的除了你我,还有我父亲和几位叔伯。” 慕惊鸿轻眯起眼睛,贴在马成空耳旁柔声细语道:“那么你的这几位叔伯是否与你父亲一样正直可信?” 马成空毫不犹豫的点头:“马家每一个人都是可信的。” “话不要说太早,最亲近的朋友刀子越会插的更深。”慕惊鸿眼中略过一抹伤痛,随后用脸上的笑意掩饰过去,说道:“马成空,我慕惊鸿从来不做无利的事,现在亦是如此,所以你我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来找到丢失的枯木逢春残本并交还与你,但作为我的报酬,你要将这残本赠送与我。” 马成空显然有些迷茫,目光狐疑的盯着慕惊鸿,问道:“你若找到了残本完全可以直接带走,何必再经过我手?” 慕惊鸿道:“我若是直接取走便是盗,我要你亲手送给我。” 马成空问道:“这有什么不同?” 慕惊鸿笑道:“盗走残本是仇敌才会做的事,但你主动将残本赠与我,那我们就会成为朋友。” 马成空也笑了,打趣道:“第一神盗慕惊鸿应该从不缺朋友,我马家能与慕公子论上交情,算是高攀了。” 慕惊鸿笑出了声,侧躺在地上笑道:“马家的朋友我并不在乎,但你马成空的朋友还是值得做的。” 皎月刀被慕惊鸿擦拭的一尘不染,重新亮银洁白,慕惊鸿将皎月把玩在手里,轻声说道:“枯木逢春本就已经丢了,这个交易对你来说不能算是损失,不仅能挽救马家更能得到我这样的朋友,你意下如何?” 马成空静静的看着慕惊鸿,他的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还有一抹复杂的神色,又是叹息一声。 “除了几位叔伯以外,还有一个人知道。” “还有谁?” “我的妻子,金花世家的大小姐,金凤儿。” 第四章 论起毒术,江湖中人最为忌惮的不只有唐门,还有金花世家。 与唐门开宗立派不同的是,金花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它并不是一个门派从不收外姓弟子,而且金花并不像唐门还研制旁门暗器,只专心研磨毒术,各种五花八门的奇毒层出不穷,毫不夸张的说,你若与金花弟子为敌,恐怕睡觉都要睁半只眼的。 慕轻鸿颇为意外,但还是否认马成空的猜想:“金花女子向来忠贞守一,你不必怀疑你的妻子,我想盗走残本的另有其人。” 马成空道:“我那几个叔伯绝不会做背叛马家的事,我可以用人头作担保。” “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谁知道残本的事?” “绝无再有人知晓。” 慕轻鸿捏了捏下巴,余光注意到天色近暗,夕阳即将落入天际,便对马成空笑道:“你先将门外那些人打发走,他们仍在等你。” 马成空有些吃力的起身,揉了揉小腿转身走向祠堂大门,刚将门推开,迎面撞到了金凤儿通红的双眼。 “夫君……” 看着金凤儿焦急的面容,马成空感到有些愧疚,伸手抚摸妻子的脸庞,勉强挤出温柔的笑容:“夫人不必担心,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金凤儿点了点头,但眼中慌张的神色依旧,马成空揉了揉她的头发,对跪在地上的众人喊道:“你们不必担心,已经没事了。” 众人为首的一位白发老人缓缓起身,正是马成空的大伯马化龙,他用虚弱的语气问马成空:“空儿,你不必因为丢失一个物件自责,对马家来说,你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多。” 马成空点了点头,马化龙长舒一口气,转身向众人摆了摆手:“当家的已经无碍,各位散了吧。” 众人这才陆续起身,马成空的二叔马程远待众人离开后,才走到马成空面前,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最终还是轻叹一句:“你想通就好。” “是我考虑不周,让二叔担心了。” 马程远余光瞥了祠堂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只留下金凤儿留在此地,金凤儿正欲说话,马成空抓住她的手说道:“跟我进来。” 金凤儿颇为意外,马家门规格外森严,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可现在马成空却无视门规要带她进入祠堂,不知所措的跟着走进屋内,却看到祠堂中央正躺着一个极美的男人,更是惊讶不已:“夫君,这是?” 慕轻鸿也十分惊讶,他也没想到马成空会将金凤儿带来见他,急忙起身向金凤儿行礼:“鄙人慕轻鸿,嫂夫人莫要惊慌。” “慕轻鸿?”金凤儿惊讶更甚,两根手指下意识轻微翘起,神盗慕轻鸿的名声她当然听说过,亲眼见到却是头一次,慕轻鸿注意到金凤儿的手指,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丝毫不敢乱动,马成空按住金凤儿的手,对她笑道:“夫人不必惊讶,慕轻鸿是朋友。” “朋友?” “不错,他特来帮我们调查残本失窃之事。” 慕轻鸿也附和道:“嫂夫人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号,这世上还有谁会比贼更懂得如何行窃?” 金凤儿听罢有些缓和,但 第75章 慕惊鸿有些无奈的扶住额头,道:“所以我很少用自己的脸,见过我这副模样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 院内一阵清冷的风拂过,马成空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盒,说道:“你要的东西在这里,我一直随身带着。” 慕惊鸿点了点头,并未感到意外:“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会跟来,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居然被你搬空了。” 马成空将木盒丢给慕惊鸿,道:“你现在已得到你要取的东西,可以立刻离开了,没有人会阻拦。” 慕惊鸿接住木盒,并未打开,而是问马成空:“是不是我一走,你就会立刻自裁?” 马成空道:“不错。” 慕惊鸿问道:“我若将这东西归还给你,你是否还要死?” 马成空迟疑片刻,坚定的说道:“你既已闯入禁地,无论东西是否被你带走,我都是死罪。” 慕惊鸿皱起眉头,捏着下巴思索片刻,问道:“若我将东西归还与你,我人也任你处置呢?” 马成空紧盯着慕惊鸿没有张口,他当然不会信慕惊鸿会轻易放弃他想要的东西,只是好奇慕惊鸿为何说这些的话。 慕惊鸿见他未回答,竟直接坐在地上,将手中的木盒丢回给马成空,笑道:“这东西我突然不想要了,而且人也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都随你的心意。” 马成空仓促接过木盒,目光流露深深的惊讶,十分不解的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惊鸿正色道:“很简单,我要来偷这件东西,而你白白将这东西送给我,对我而言此行已是失败。” 马成空道:“可你仍可以离开,你的轻功无人能追的上。” 慕惊鸿笑道:“我与你一样,也对某个人立下承诺,若在偷一样东西时被人抓住就一定要任他处置。” 马成空怔住,随即大笑起来,笑罢后说道:“我不是傻子,你只是不想我死硬编这理由来糊弄我,我不信你会乖乖任我处置。” 慕惊鸿没有说话,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躺在地上枕着手臂静静的看着屋外的皎洁满月,马成空默不作声将刀收起,缓慢走进屋内,坐在慕惊鸿身边轻声呢喃:“慕惊鸿,你为何不想要我死?” 慕惊鸿道:“因为你不该死,你与你父亲马成圭都是善良的人,不该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 马成空顿感十分意外,随口而出:“我很难想象这句话会从慕惊鸿的口中说出,你与江湖传闻中的慕惊鸿很不一样。” 慕惊鸿笑道:“江湖中怎么说我?是不是说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马成空磨动嘴皮,还是没有说出话,慕惊鸿也不追问,而是笑道:“我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我隐藏在马家这些时日亲眼见你做了不少善事,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死。” 马成空握着木盒的手猛的捏紧,语气略带一丝凄凉,叹道:“你不想我死又有何用?无论你今日是否将这东西带走,我都会死。” 慕惊鸿双眉紧蹙,问道:“为什么?” 马成空突然拿起木盒,在慕惊鸿的面前打开,木盒中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慕惊鸿呆住,猛的坐起身将木盒抢夺来仔细翻看,问道:“里面的东西呢?” 马成空道:“在你来之前,盒里的东西就已经丢了。” 慕惊鸿问道:“何时发现的?这木盒里本来装的是什么?” 马成空奇道:“你来偷这件东西,却不知这件东西是什么?” 慕惊鸿点了点头,马成空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仅知道你要来,我还知道是血影要你来取这件东西,血影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我死的。” 血影…… 听到马成空说出这个名字,慕惊鸿饱含深意的看了马成空一眼,说道:“你好像什么都已知道。” 马成空轻笑,闭上眼嗅着院里梅花的花香,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想不想知道,盒子里本该装着什么?” 慕惊鸿目光闪过一丝亮光,扭过头紧盯着马成空,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我不想知道,你现在绝对不要说出来,不然我会立刻杀了你。” 马成空略有挑衅的问道:“你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 慕惊鸿道:“我不想,也不敢,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再说。” 慕惊鸿的语气十分的认真,就连从屋外吹来的花香中也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只要马成空敢透露出一个字,毫无疑问他就会立刻出手,尽管他此时并不想出手。 马成空闭住嘴巴,他并不怕慕惊鸿,而是担心让慕惊鸿受到牵连,他很清楚木盒中本应装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足以撼动整个江湖的东西,知道反而是一件坏事。 见马成空没有再说,慕惊鸿给了马成空一个感激的眼神,男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干脆而简单,可以在很短的时间成为敌人,也可以很容易成为有默契的朋友,慕惊鸿与马成空就是这样的例子。 慕惊鸿缓缓起身,向前迈动几步,整个身体沐浴在暗淡的月光之下,对身后的马成空轻声道:“我希望在我离开后,你可以活一些时日。” 马成空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没有继续活着的理由。” “若我能查出你父亲的下落呢?” 提到金陵马家的大当家马成圭,无论哪方势力,无人不称赞他高贵的品格。 无论你做了怎样不该做的事,惹到了如何不该惹的人,只要你是他的朋友就尽可去金陵寻他,他绝不会将你推至门外。 更为难得的是,每个人都很容易成为他的朋友,不管你是什么王侯贵胄,还是街边再落魄不过的一个乞丐,在他的眼中都会一视同仁,马家的大门始终敞开着,欢迎任何人的到来。 做万户侯,不如得马成圭一友,这是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对他的评价。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九年前却突然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他的下落始终是江湖中最大的一个谜,直到现在仍有不少他帮助过的人依旧在寻他。 马成空听到慕惊鸿突然说出的话,原本空洞的双眼燃起希望之火,但也只有那么一刻便消然而逝。 或许他心中早已清楚,整整九年了无音讯,他的父亲可能早已是个死人,化作那三途川终日徘徊的幽魂野鬼。 “你不信我?” 慕惊鸿看到马成空眼中掠过的那一抹神采,弯下腰对他轻笑:“你可以认为我在说大话,但你心中一定清楚,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我是最有可能寻到他的人。” 马成空呆呆的看着慕惊鸿,慕惊鸿突然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面前略过,速度之快就连近在咫尺的马成空都来不及反应,他的二指已夹住一片梅花花瓣,将花瓣轻放在马成空的额头上,笑道: “你应该信我,天底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我寻不到的人。” 话音刚落,慕惊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踪影,连同那块什么都没装的木盒,只留下马成空独自坐在门前,呆呆的看着院落月光下的梅花。 他就这样坐了一整夜,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热他的双眼。 那把皎月,终究没有再出鞘。 第二章 寻常人从金陵去往岐州,即使骑最快的马日夜兼程也需要两天,而慕惊鸿仅需一个晚上。 天际的阳光刚露出光芒,他已迈进金陵几十里开外的岐州外城,这座外城并不大,城内只有一家客栈,掌柜金胖子正打着哈欠刚打开客栈大门,刚好迎面撞上门外的慕惊鸿。 “掌柜,这几日是否有个姓城的姑娘住在这?” 金胖子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慕惊鸿的脸不由得心中一荡,轻微晃了晃脑袋挤出笑脸:“的确有个姓城的姑娘住在这,公子是她的朋友?” 慕惊鸿擦了擦脸上的雾水,笑着从怀中拿出一两银子塞给金掌柜,说道:“不错,那位姑娘正是我的朋友,与我约好在这里等我。” 金掌柜收过银子,肥胖的脸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急忙招呼慕惊鸿进来,说道:“令夫人就歇息在咱这最好的房间,吃的用的都是我这最好的,我这就带你去。” 慕惊鸿伸手拉住他,笑道:“不用劳烦掌柜,我自己上去。”说完不给金掌柜说话的机会翻身跃上楼梯,指着楼上的几间厢房朝金掌柜眯了眯眼睛,金掌柜指着最里面的那一间,慕惊鸿会心一笑,蹑手蹑脚走近房间,伸出一根手指戳破纱窗,右眼贴上仔细朝屋里偷看。 这的确是上好的房间,明亮宽敞的屋子中央摆着上好的梨花木桌,角落还有一张能躺下五人的大床,该有的都有但就是没有人,慕惊鸿回过头,朝楼下的金掌柜迷茫的张开嘴,用嘴型说道:“没有人!” 金掌柜看着一愣,随即朝慕惊鸿比划推门的动作,慕惊鸿吧唧吧唧嘴巴,直接伸手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屋内的确没有人,但空气中却余留一丝酒气。 慕惊鸿走到床边,伸出手贴在床上,冰凉的触感令慕惊鸿心中一沉,难道那个女人没有等自己就先行离去了?或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慕惊鸿正在思考之时,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未有丝毫迟疑极速转身,手握作拳状向前挥去,但还是迟了些,只听“咻”的一声,一条细长的红色鞭子朝他甩了过来,犹如一条赤链蛇般缠绕在他的手臂,随后鞭子向后一拽便将慕惊鸿拽到在地上。 这一鞭来的迅速而又准确,事实上慕惊鸿心中清楚,江湖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躲过这一鞭,因为挥出它的是城九酒。 第76章 论起毒术,江湖中人最为忌惮的不只有唐门,还有金花世家。 与唐门开宗立派不同的是,金花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它并不是一个门派从不收外姓弟子,而且金花并不像唐门还研制旁门暗器,只专心研磨毒术,各种五花八门的奇毒层出不穷,毫不夸张的说,你若与金花弟子为敌,恐怕睡觉都要睁半只眼的。 慕轻鸿颇为意外,但还是否认马成空的猜想:“金花女子向来忠贞守一,你不必怀疑你的妻子,我想盗走残本的另有其人。” 马成空道:“我那几个叔伯绝不会做背叛马家的事,我可以用人头作担保。” “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谁知道残本的事?” “绝无再有人知晓。” 慕轻鸿捏了捏下巴,余光注意到天色近暗,夕阳即将落入天际,便对马成空笑道:“你先将门外那些人打发走,他们仍在等你。” 马成空有些吃力的起身,揉了揉小腿转身走向祠堂大门,刚将门推开,迎面撞到了金凤儿通红的双眼。 “夫君……” 看着金凤儿焦急的面容,马成空感到有些愧疚,伸手抚摸妻子的脸庞,勉强挤出温柔的笑容:“夫人不必担心,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金凤儿点了点头,但眼中慌张的神色依旧,马成空揉了揉她的头发,对跪在地上的众人喊道:“你们不必担心,已经没事了。” 众人为首的一位白发老人缓缓起身,正是马成空的大伯马化龙,他用虚弱的语气问马成空:“空儿,你不必因为丢失一个物件自责,对马家来说,你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多。” 马成空点了点头,马化龙长舒一口气,转身向众人摆了摆手:“当家的已经无碍,各位散了吧。” 众人这才陆续起身,马成空的二叔马程远待众人离开后,才走到马成空面前,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最终还是轻叹一句:“你想通就好。” “是我考虑不周,让二叔担心了。” 马程远余光瞥了祠堂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只留下金凤儿留在此地,金凤儿正欲说话,马成空抓住她的手说道:“跟我进来。” 金凤儿颇为意外,马家门规格外森严,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可现在马成空却无视门规要带她进入祠堂,不知所措的跟着走进屋内,却看到祠堂中央正躺着一个极美的男人,更是惊讶不已:“夫君,这是?” 慕轻鸿也十分惊讶,他也没想到马成空会将金凤儿带来见他,急忙起身向金凤儿行礼:“鄙人慕轻鸿,嫂夫人莫要惊慌。” “慕轻鸿?”金凤儿惊讶更甚,两根手指下意识轻微翘起,神盗慕轻鸿的名声她当然听说过,亲眼见到却是头一次,慕轻鸿注意到金凤儿的手指,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丝毫不敢乱动,马成空按住金凤儿的手,对她笑道:“夫人不必惊讶,慕轻鸿是朋友。” “朋友?” 城九酒直觉的好笑,指着慕惊鸿说道:“这也是很愚蠢的承诺,马成圭的下落根本无从查起,你也不该管这种闲事。” 慕惊鸿道:“我当然知道,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自裁,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老爷子没有得到盒里的东西,他很有可能会对马家发难。” 城九酒扶额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所以我才说你作了愚蠢的承诺。” 慕惊鸿笑道:“但我们或许有办法拖一阵子,在你交差之前找到盒里原本的东西。” 城九酒似乎并不想配合,起身拿出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斜眼盯着慕惊鸿,说道:“你现在正打算做很危险的事,盒里的东西原本是什么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慕惊鸿也不废话,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我只要三天时间,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回来,而且会给你带一坛三十年份的女儿红作为谢礼。” 三十年份的女儿红…… 城九酒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没有别的爱好,唯独最爱喝酒,慕惊鸿这句话无疑戳中了她的软肋,放下酒葫芦抿了抿嘴,打了个哈欠翻身躺在床上: 慕惊鸿缓缓坐在马成空的身旁,手指搭在皎月刀的刀把上,轻声说道:“我来见证马家覆灭的时刻。” 马成空依然紧闭双眼,却露出了笑容:“马家不会在江湖消失,我早已安排好身后之事,我的二叔马程远将成为马家大当家。” “你错了,这恰会是马家覆灭的开端。”慕惊鸿一边说着,一边对宝刀仔细观摩,又忍不住的称赞:“真是一把宝刀,你父亲曾用它斩杀无数凶恶之徒,只可惜现在它将夺走它主人的性命,至此成为妨主的凶刀。” “无论宝刀还是凶刀,定会有更适合它的主人来掌控它。” “你又错了,既已成为妨主的凶刀,自然不会再有刀客使用它,终究还是废铁一块。” 马成空抬起沉重的眼皮,他的瞳孔已都映成血红之色,看起来格外可憎,问慕惊鸿:“你还没有说清楚,你为何又来了。” 慕惊鸿笑道:“我本想做一件很蠢的事,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马成空问道:“你本要做什么?” 慕惊鸿道:“不必再说,你尽快动手,我好将你的人头摘去,悬挂在金陵城墙之上。” 马成空问道:“为何要挂我的人头?” 慕惊鸿道:“因为我要世人知道,这世上最蠢的人长什么样子。” 被慕惊鸿这样奚落,马成空有些恼怒,大声喝道:“你尽可把话说直白些,你到底为何再来?” 慕惊鸿手指着皎月刀,笑道:“你先将这把刀放下,我再告诉你。” 马成空踌躇片刻,缓缓将刀放下,他这时才发现慕惊鸿并没有多么云淡风轻,散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庞,凌乱的衣服上尽是些泥土,一眼便能看出一定是赶了很长的路程,慕惊鸿心中暗舒一口气,说道:“我来是为了你而来,准确来说是为了拯救马家于水火。” “你无法拯救马家,现在也没有人能够拯救我们。” “与其作茧自缚,为何不放手一搏赌一把?”慕惊鸿将自己的衣服扯下一段,在马成空的脸上轻轻擦拭,边说道:“我有不到三天时间,只要我能找到原本该装在盒里的东西,马家就不会有难,我也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你父亲的下落。” 慕惊鸿的动作很轻盈,像是少女轻柔的抚摸,马成空只感受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强忍心中那份悸动,问慕惊鸿:“你为何要这般帮助马家?” “我并不只是为了马家,还有你的原因。” “为了我?” “我早已说过,你与你父亲都不是该死的人,马家更不该从江湖除名。” 马成空脸上的血污已被擦拭干净,慕惊鸿将沾满血的皎月拿住,在刀身仔细擦拭着,接着说道“我要知道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接触过它的人都有谁。” 马成空静静看着慕惊鸿的动作并未说话,慕惊鸿抬起头看着马成空,表情十分古怪的说道:“你若仍坚持自裁谢罪,那你就不只是愚蠢那么简单,简直是脑子缺根弦的傻子。” “盒里原本装的,只是一本功法,” “什么功法?” “枯木逢春。” 慕惊鸿擦拭的手突然僵住,盯着马成空目光如炬,惊的话都说不利索:“枯木逢春?据说能使年衰之人恢复壮年精力的武学功法?这东西真的存在于世上?” 马成空轻轻点头:“不错,枯木逢春的确存在,而且珍藏在马家已有百年。” 慕惊鸿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但意识到有些不对,问道:“若真有这等功法,为何马家百年都无人习得?” 马成空叹息一声,说道:“因为留存于世的,只是缺失一半的残本。” 残本?若只是无用的残本,老爷子何必叫他白费力气来取呢?但看马成空现在的样子并不像在说谎,于是慕惊鸿问道:“现在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枯木逢春残本的事?” 马成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知晓这件事的除了你我,还有我父亲和几位叔伯。” 慕惊鸿轻眯起眼睛,贴在马成空耳旁柔声细语道:“那么你的这几位叔伯是否与你父亲一样正直可信?” 马成空毫不犹豫的点头:“马家每一个人都是可信的。” “话不要说太早,最亲近的朋友刀子越会插的更深。”慕惊鸿眼中略过一抹伤痛,随后用脸上的笑意掩饰过去,说道:“马成空,我慕惊鸿从来不做无利的事,现在亦是如此,所以你我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来找到丢失的枯木逢春残本并交还与你,但作为我的报酬,你要将这残本赠送与我。” 马成空显然有些迷茫,目光狐疑的盯着慕惊鸿,问道:“你若找到了残本完全可以直接带走,何必再经过我手?” 慕惊鸿道:“我若是直接取走便是盗,我要你亲手送给我。” 马成空问道:“这有什么不同?” 慕惊鸿笑道:“盗走残本是仇敌才会做的事,但你主动将残本赠与我,那我们就会成为朋友。” 马成空也笑了,打趣道:“第一神盗慕惊鸿应该从不缺朋友,我马家能与慕公子论上交情,算是高攀了。” 慕惊鸿笑出了声,侧躺在地上笑道:“马家的朋友我并不在乎,但你马成空的朋友还是值得做的。” 皎月刀被慕惊鸿擦拭的一尘不染,重新亮银洁白,慕惊鸿将皎月把玩在手里,轻声说道:“枯木逢春本就已经丢了,这个交易对你来说不能算是损失,不仅能挽救马家更能得到我这样的朋友,你意下如何?” 马成空静静的看着慕惊鸿,他的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还有一抹复杂的神色,又是叹息一声。 “除了几位叔伯以外,还有一个人知道。” “还有谁?” “我的妻子,金花世家的大小姐,金凤儿。” 第77章 洛阳城,百花楼的洗衣房。 此时也是傍晚,严挺躺在一堆杂乱的衣服堆上闭着眼睛入定,突然耳朵轻微一颤猛睁开眼看向紧闭的房门。 小翠端着一盆衣裳推开房门,迎面看到衣服堆里躺着的严挺被吓了一跳,惊呼:“你怎么还在这儿?” 严挺见是小翠,微微失望的又闭上了眼,没好气的说道:“大呼小叫什么?我又不是没付房钱。” “可你为什么不在舒服的客房里待着,偏偏要躺在这又脏又臭的洗衣房里?” “躺在这衣服堆上可比躺在硬床上要舒服的多了。”严挺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背对小翠,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来这里烦我。” “嘿!我还真没见过你这种花钱找罪受的男人嘞。”小翠将盆里的衣服丢到严挺身上,严挺也不介意朝身后摆了摆手,小翠怒喝:“行,你就躺着吧,让这堆臭烘烘的衣服熏死你好了。”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又坏笑说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在等阿丑姐姐?” “你这臭丫头还有脸说!”严挺一个起身转过头怒骂:“你说你给人家起这么个……” 话说到一半截然而知,因为严挺看到独孤小英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小翠身后,静静的看着他们二人。 小翠见严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脑后,脖子一缩下意识的扭头,独孤小英对她微微一笑,她惊的说不出话。 “这些衣服我来洗就好,小翠妹妹不用管的。”独孤小英柔声说道。 小翠自知理亏,低下头端着木盆飞快溜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回过头朝严挺吐了口舌头,独孤小英看着小翠远去,关上房门坐到严挺身边,收起小翠方才丢到严挺身上的脏衣服,笑道:“这次你可否听到了?” 严挺无奈的摇头笑道:“没有。” 独孤小英拿起一件下人的衣服,放到一个大水盆里熟练的揉搓,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小脸递进桶里,她伸出手臂毫不顾忌手上的污渍在脸上抹了一把,严挺看着独孤小英灵巧的的双手,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几年你每天都在做这种活?” “我天生丑陋见不得客,只能做这种杂活混饭吃。” 洗衣房的门关着,闷不透风,热水熏蒸而出的热气混杂着脏衣服的臭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严挺闻着略有些不适,他很好奇眼前这个女孩究竟经历了什么,宁可忍受这种脏乱的环境也要隐姓埋名。 严挺感叹道:“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你做这些,我一定会认为你是我一个神隐门的朋友。” 独孤小英道:“说不定我就是他,扮作这个样子来唬你。” 她的手洗的飞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洗净几件衣裳晾在一边。 严挺道:“像他那样的人若是扮成女人,也一定会扮作光鲜艳丽的富家小姐,这种地方他是绝不会踏足一步的。” 独孤小英道:“那他一定是个有洁癖的男人。” 严挺道:“他不光有洁癖,还比女人更讲究,不是江南织的丝绸衣服他不穿,不是三十年的女儿红他也不会喝,事实上他确实长的也很美。” 独孤小英笑道:“美这个词好像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 严挺也笑道:“你若是见了他就会知道,他长得确实比女人还要美一些,我时常想如果他真是个女人一定会被皇帝收到宫里去做个妃子。” 独孤小英笑的花枝乱颤,严挺也被笑声感染心情也舒畅了不少,二人明明刚认识她不久却仿佛相识了很久,二人正闲聊着严挺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独孤小英止住笑,低下头继续搓洗着衣服,严挺低下头小声道:“应该是那个给你起外号的臭丫鬟。” 独孤小英差点又要笑出声来,门被猛地推开,小翠进屋对严挺喊道:“有钱的大爷,你那个朋友叫你过去。” 严挺应了一声,站起身对独孤小英摆了摆手便走了出去,待严挺走后小翠一个箭步跑到独孤小英身边,伸出手对着独孤小英就是一阵乱摸,独孤小英并未推开她还是惊讶的问道:“你在找什么?” 小翠边摸边说:“他有没有给你金子?给了多少?你藏在哪里了?” “他没有给我金子。”独孤小英看小翠怀疑的目光,玩心大起,伏在小翠耳边轻声道:“不过呀,他答应明天就带我离开,让我做他的第十三房小妾。”…… “他没有给我金子。”独孤小英看小翠怀疑的目光,玩心大起,伏在小翠耳边轻声道:“不过呀,他答应明天就带我离开,让我做他的第十三房小妾。” 小翠惊的蹦了起来,指着独孤小英嘴巴张的几乎能塞进去一个桃子,结结巴巴的喊道:“就,就你?” 独孤小英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拿起洗干净的衣服去院子里晾衣服去了,小翠看着独孤小英的身影不住的摇头: “缺胳膊和丑八怪,这俩人倒也挺配。” 严挺回到房间,见东方神威端坐在椅子上皱眉思考,严挺问道:“铁王爷那边有消息了?” 东方神威看了严挺一眼,道:“难得你还有心情找女人,铁王爷确实派人过来捎了口信。” “他怎么说?”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先说好的。”严挺喝道,他并不想听到什么坏消息。 “好消息是,今天有人在洛阳见到乌龙长青带了口大箱子,上了一艘船。” “那艘船去的哪儿?坏消息呢?” “好消息还没说完。”东方神威打断严挺的发问,继续道:“他们在洛阳边界上的船,那是去狗山的船。” 狗山!严挺实在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他也实在不愿再回去这个地方,他忍不住惊呼:“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东方神威正色道:“你应该对那里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你待过过许多年的地方。” “正因为我对那个地方熟悉不过,所以这才是个坏消息。”严挺苦笑,骂道:“我早该想到的,那个该死的老王八……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明日一早就要动身离开。” “你要去哪?回京城?” “不,去金陵。” “为什么突然要去金陵?” 东方神威眼神变得有些落寞,道:“独孤剑圣今日疾病突发,驾鹤西去了,我明日启程赶去吊丧。” “今日?” “不错,事发突然,铁王爷也是方才得知,与我约好一同前去。” 这确实是个不能再坏的消息,没有东方神威相助,自己一人去狗山必定万分凶险,东方神威见严挺满面愁容,开口道:“我不知道海易川对你意味着什么,但我要提醒你,在未完成那个目的之前,你的命并不属于自己。” 严挺道:“我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以身犯险。” 东方神威没有再说,他心中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独孤剑圣的死讯与海易川的下落竟会同时传来未免太过巧合,似乎是有意将他从严挺身边引来,他相信严挺同样也意识到这一点。 二人沉默良久,严挺突然笑了,问道:“我现在想喝酒了,要不要陪我一醉方休?” 东方神威摇头,严挺笑道:“一个人喝酒太过无趣,你不陪我喝,那我就去找别人陪我。” 严挺拎着两坛酒来到洗衣房,屋内却并没有他想见到的身影,严挺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周叹息一声,随意坐在地上打开一坛猛灌一口,熟悉的辛辣感刺激的他浑身一激灵。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独自一人,可现在他很需要一个陌生人听他说话。 又灌了一口,严挺吧唧吧唧嘴巴,轻声道:“你还藏在那干嘛?准备等我喝醉了好偷我的金子?” 门外摊出一个古灵精怪的脑袋,是小翠,只见小翠嘻嘻一笑,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笑道:“你的耳朵真是好使,是不是人的眼睛瞎了耳朵就会变得很灵?” 严挺疑惑:“我的眼睛怎么就瞎了?” 小翠道:“你的眼睛若是不瞎,怎会收那个丑八怪做第十三房小妾?” 严挺听的满头雾水,低下头看了看坛子里的酒:“我是不是已经醉了?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翠叉着小蛮腰,没好气的问道:“你是不是打算明天就带她离开?” 严挺眨了眨眼,装作惊恐状问道:“难道你都知道了?” “我可什么都知道!”小翠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严挺:“你带走丑八怪是要做什么?快说!” 严挺挠了挠头,疑惑说道:“你刚才不都说出来了?带她回去做小妾啊。” 小翠指着严挺怒骂:“你当我是好唬的么?你又不疯又不傻的,怎会看上个丑八怪?你一定是有其他目的,快从实招来!”…… 小翠指着严挺怒骂:“你当我是好唬的么?你又不疯又不傻的,怎会看上个丑八怪?你一定是有其他目的,快从实招来!” “你这臭丫鬟年纪不大嘴倒是够叼的,人家除了脸其他地方哪里不比你强?倒是你啊……”严挺色眯眯的在小翠身上四处打量,笑道:“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这辈子恐怕是没男人会要的。” “你!臭流氓!”小翠脸涨得通红,朝着严挺身上就是一脚,严挺伸手一探便抓住小翠的小脚丫,小翠挣脱不开骂道:“你放开我!” 严挺笑道:“放开你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阿丑姑娘在哪儿?” “你放开我我就说。” “你说了我才放。” “哎呀行了行了,我告诉你就是,丑八怪在茅厕刷恭桶呢。” 严挺皱起眉头,心中一阵不悦,放开小翠问道:“你们让她做这种话?” 小翠瞧出严挺有些不高兴,急忙解释:“这种活原本是有专门的人做,是她自己硬要做,不信一会等她回来你可以问她。” 严挺脸色缓和了些,对小翠道:“她的房间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小翠没好气的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去?” 严挺也不多话,直接拿出一两银子扔给小翠,小翠慌忙接住笑嘻嘻的道:“她就住我隔壁,大爷您跟我来。” 第78章 慕惊鸿有些无奈的扶住额头,道:“所以我很少用自己的脸,见过我这副模样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 院内一阵清冷的风拂过,马成空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盒,说道:“你要的东西在这里,我一直随身带着。” 慕惊鸿点了点头,并未感到意外:“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会跟来,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居然被你搬空了。” 马成空将木盒丢给慕惊鸿,道:“你现在已得到你要取的东西,可以立刻离开了,没有人会阻拦。” 慕惊鸿接住木盒,并未打开,而是问马成空:“是不是我一走,你就会立刻自裁?” 马成空道:“不错。” 慕惊鸿问道:“我若将这东西归还给你,你是否还要死?” 马成空迟疑片刻,坚定的说道:“你既已闯入禁地,无论东西是否被你带走,我都是死罪。” 慕惊鸿皱起眉头,捏着下巴思索片刻,问道:“若我将东西归还与你,我人也任你处置呢?” 马成空紧盯着慕惊鸿没有张口,他当然不会信慕惊鸿会轻易放弃他想要的东西,只是好奇慕惊鸿为何说这些的话。 慕惊鸿见他未回答,竟直接坐在地上,将手中的木盒丢回给马成空,笑道:“这东西我突然不想要了,而且人也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都随你的心意。” 马成空仓促接过木盒,目光流露深深的惊讶,十分不解的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惊鸿正色道:“很简单,我要来偷这件东西,而你白白将这东西送给我,对我而言此行已是失败。” 马成空道:“可你仍可以离开,你的轻功无人能追的上。” 慕惊鸿笑道:“我与你一样,也对某个人立下承诺,若在偷一样东西时被人抓住就一定要任他处置。” 马成空怔住,随即大笑起来,笑罢后说道:“我不是傻子,你只是不想我死硬编这理由来糊弄我,我不信你会乖乖任我处置。” 慕惊鸿没有说话,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躺在地上枕着手臂静静的看着屋外的皎洁满月,马成空默不作声将刀收起,缓慢走进屋内,坐在慕惊鸿身边轻声呢喃:“慕惊鸿,你为何不想要我死?” 慕惊鸿道:“因为你不该死,你与你父亲马成圭都是善良的人,不该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 马成空顿感十分意外,随口而出:“我很难想象这句话会从慕惊鸿的口中说出,你与江湖传闻中的慕惊鸿很不一样。” 慕惊鸿笑道:“江湖中怎么说我?是不是说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马成空磨动嘴皮,还是没有说出话,慕惊鸿也不追问,而是笑道:“我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我隐藏在马家这些时日亲眼见你做了不少善事,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死。” 马成空握着木盒的手猛的捏紧,语气略带一丝凄凉,叹道:“你不想我死又有何用?无论你今日是否将这东西带走,我都会死。” 慕惊鸿双眉紧蹙,问道:“为什么?” 马成空突然拿起木盒,在慕惊鸿的面前打开,木盒中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慕惊鸿呆住,猛的坐起身将木盒抢夺来仔细翻看,问道:“里面的东西呢?” 马成空道:“在你来之前,盒里的东西就已经丢了。” 慕惊鸿问道:“何时发现的?这木盒里本来装的是什么?” 马成空奇道:“你来偷这件东西,却不知这件东西是什么?” 慕惊鸿点了点头,马成空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仅知道你要来,我还知道是血影要你来取这件东西,血影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我死的。” 血影…… 听到马成空说出这个名字,慕惊鸿饱含深意的看了马成空一眼,说道:“你好像什么都已知道。” 马成空轻笑,闭上眼嗅着院里梅花的花香,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想不想知道,盒子里本该装着什么?” 慕惊鸿目光闪过一丝亮光,扭过头紧盯着马成空,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我不想知道,你现在绝对不要说出来,不然我会立刻杀了你。” 马成空略有挑衅的问道:“你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 慕惊鸿道:“我不想,也不敢,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再说。” 慕惊鸿的语气十分的认真,就连从屋外吹来的花香中也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只要马成空敢透露出一个字,毫无疑问他就会立刻出手,尽管他此时并不想出手。 马成空闭住嘴巴,他并不怕慕惊鸿,而是担心让慕惊鸿受到牵连,他很清楚木盒中本应装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足以撼动整个江湖的东西,知道反而是一件坏事。 见马成空没有再说,慕惊鸿给了马成空一个感激的眼神,男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干脆而简单,可以在很短的时间成为敌人,也可以很容易成为有默契的朋友,慕惊鸿与马成空就是这样的例子。 慕惊鸿缓缓起身,向前迈动几步,整个身体沐浴在暗淡的月光之下,对身后的马成空轻声道:“我希望在我离开后,你可以活一些时日。” 马成空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没有继续活着的理由。” “若我能查出你父亲的下落呢?” 提到金陵马家的大当家马成圭,无论哪方势力,无人不称赞他高贵的品格。 无论你做了怎样不该做的事,惹到了如何不该惹的人,只要你是他的朋友就尽可去金陵寻他,他绝不会将你推至门外。 更为难得的是,每个人都很容易成为他的朋友,不管你是什么王侯贵胄,还是街边再落魄不过的一个乞丐,在他的眼中都会一视同仁,马家的大门始终敞开着,欢迎任何人的到来。 做万户侯,不如得马成圭一友,这是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对他的评价。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九年前却突然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他的下落始终是江湖中最大的一个谜,直到现在仍有不少他帮助过的人依旧在寻他。 马成空听到慕惊鸿突然说出的话,原本空洞的双眼燃起希望之火,但也只有那么一刻便消然而逝。 或许他心中早已清楚,整整九年了无音讯,他的父亲可能早已是个死人,化作那三途川终日徘徊的幽魂野鬼。 “你不信我?” 慕惊鸿看到马成空眼中掠过的那一抹神采,弯下腰对他轻笑:“你可以认为我在说大话,但你心中一定清楚,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我是最有可能寻到他的人。” 马成空呆呆的看着慕惊鸿,慕惊鸿突然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面前略过,速度之快就连近在咫尺的马成空都来不及反应,他的二指已夹住一片梅花花瓣,将花瓣轻放在马成空的额头上,笑道: “你应该信我,天底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我寻不到的人。” 话音刚落,慕惊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踪影,连同那块什么都没装的木盒,只留下马成空独自坐在门前,呆呆的看着院落月光下的梅花。 他就这样坐了一整夜,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热他的双眼。 那把皎月,终究没有再出鞘。 第二章 寻常人从金陵去往岐州,即使骑最快的马日夜兼程也需要两天,而慕惊鸿仅需一个晚上。 天际的阳光刚露出光芒,他已迈进金陵几十里开外的岐州外城,这座外城并不大,城内只有一家客栈,掌柜金胖子正打着哈欠刚打开客栈大门,刚好迎面撞上门外的慕惊鸿。 “掌柜,这几日是否有个姓城的姑娘住在这?” 金胖子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慕惊鸿的脸不由得心中一荡,轻微晃了晃脑袋挤出笑脸:“的确有个姓城的姑娘住在这,公子是她的朋友?” 慕惊鸿擦了擦脸上的雾水,笑着从怀中拿出一两银子塞给金掌柜,说道:“不错,那位姑娘正是我的朋友,与我约好在这里等我。” 金掌柜收过银子,肥胖的脸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急忙招呼慕惊鸿进来,说道:“令夫人就歇息在咱这最好的房间,吃的用的都是我这最好的,我这就带你去。” 慕惊鸿伸手拉住他,笑道:“不用劳烦掌柜,我自己上去。”说完不给金掌柜说话的机会翻身跃上楼梯,指着楼上的几间厢房朝金掌柜眯了眯眼睛,金掌柜指着最里面的那一间,慕惊鸿会心一笑,蹑手蹑脚走近房间,伸出一根手指戳破纱窗,右眼贴上仔细朝屋里偷看。 这的确是上好的房间,明亮宽敞的屋子中央摆着上好的梨花木桌,角落还有一张能躺下五人的大床,该有的都有但就是没有人,慕惊鸿回过头,朝楼下的金掌柜迷茫的张开嘴,用嘴型说道:“没有人!” 金掌柜看着一愣,随即朝慕惊鸿比划推门的动作,慕惊鸿吧唧吧唧嘴巴,直接伸手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屋内的确没有人,但空气中却余留一丝酒气。 慕惊鸿走到床边,伸出手贴在床上,冰凉的触感令慕惊鸿心中一沉,难道那个女人没有等自己就先行离去了?或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慕惊鸿正在思考之时,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未有丝毫迟疑极速转身,手握作拳状向前挥去,但还是迟了些,只听“咻”的一声,一条细长的红色鞭子朝他甩了过来,犹如一条赤链蛇般缠绕在他的手臂,随后鞭子向后一拽便将慕惊鸿拽到在地上。 这一鞭来的迅速而又准确,事实上慕惊鸿心中清楚,江湖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躲过这一鞭,因为挥出它的是城九酒。 一只脚轻踩在慕惊鸿的胸膛,城九酒的俏脸露出花一般的笑颜,她的眼神中流露一丝戏谑,对脚下的慕惊鸿笑道:“慕惊鸿,慕惊鸿,你好像永远学不会敲门。” 慕惊鸿笑道:“你莫要忘了我是个贼,贼又怎么会有敲门的道理?” “可这里并没有你要偷的东西,反而你还要留下东西来。” 城九酒将脚移开,转身坐在大床上,对慕惊鸿笑道:“你这次怎会用了这么久?我还在想如果你今天还不来,我就亲自去马家看看。” 慕惊鸿直起身子坐在地上,从怀中拿出从马家带来的木盒丢给城九酒,说道:“你过去也是没用的,这次恐怕要让老爷子失望了。” 城九酒接过木盒,闻言一怔,问道:“你这句话是何意?” 慕惊鸿朝盒子努了努嘴:“你自己打开看就知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第79章 马成空有些吃力的起身,揉了揉小腿转身走向祠堂大门,刚将门推开,迎面撞到了金凤儿通红的双眼。 “夫君……”他已在此跪了好几个时辰,而皎月刀就摆在他的面前。 “我没能做到答应您的承诺,父亲。” 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原本英俊的脸庞早已被血和眼泪浸湿,已完全看不清原本的相貌,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皎月的刀身,亮银如霜的刀刃染指他的血液,犹如出自黄泉地狱的魔刀,而在祠堂之外,许多马家之人同样跪在地上,静静的等着马成空。 若今日马成空没有走出这个大门,毫无疑问这些人也会随他而去。 终于,马成空闭上眼,将面前的皎月刀举起横在自己的脖颈边,只需轻微使劲,马家自此将从江湖除名,而这时马成空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认为你死了,马家就能躲过接下来的一劫?” 马成空手停住,并未睁开双眼,轻声反问道:“你……为何又回来了?” 慕惊鸿缓缓坐在马成空的身旁,手指搭在皎月刀的刀把上,轻声说道:“我来见证马家覆灭的时刻。” 马成空依然紧闭双眼,却露出了笑容:“马家不会在江湖消失,我早已安排好身后之事,我的二叔马程远将成为马家大当家。” “你错了,这恰会是马家覆灭的开端。”慕惊鸿一边说着,一边对宝刀仔细观摩,又忍不住的称赞:“真是一把宝刀,你父亲曾用它斩杀无数凶恶之徒,只可惜现在它将夺走它主人的性命,至此成为妨主的凶刀。” “无论宝刀还是凶刀,定会有更适合它的主人来掌控它。” “你又错了,既已成为妨主的凶刀,自然不会再有刀客使用它,终究还是废铁一块。” 马成空抬起沉重的眼皮,他的瞳孔已都映成血红之色,看起来格外可憎,问慕惊鸿:“你还没有说清楚,你为何又来了。” 慕惊鸿笑道:“我本想做一件很蠢的事,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马成空问道:“你本要做什么?” 慕惊鸿道:“不必再说,你尽快动手,我好将你的人头摘去,悬挂在金陵城墙之上。” 马成空问道:“为何要挂我的人头?” 慕惊鸿道:“因为我要世人知道,这世上最蠢的人长什么样子。” 被慕惊鸿这样奚落,马成空有些恼怒,大声喝道:“你尽可把话说直白些,你到底为何再来?” 慕惊鸿手指着皎月刀,笑道:“你先将这把刀放下,我再告诉你。” 马成空踌躇片刻,缓缓将刀放下,他这时才发现慕惊鸿并没有多么云淡风轻,散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庞,凌乱的衣服上尽是些泥土,一眼便能看出一定是赶了很长的路程,慕惊鸿心中暗舒一口气,说道:“我来是为了你而来,准确来说是为了拯救马家于水火。” “你无法拯救马家,现在也没有人能够拯救我们。” “与其作茧自缚,为何不放手一搏赌一把?”慕惊鸿将自己的衣服扯下一段,在马成空的脸上轻轻擦拭,边说道:“我有不到三天时间,只要我能找到原本该装在盒里的东西,马家就不会有难,我也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你父亲的下落。” 慕惊鸿的动作很轻盈,像是少女轻柔的抚摸,马成空只感受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强忍心中那份悸动,问慕惊鸿:“你为何要这般帮助马家?” “我并不只是为了马家,还有你的原因。” “为了我?” “我早已说过,你与你父亲都不是该死的人,马家更不该从江湖除名。” 马成空脸上的血污已被擦拭干净,慕惊鸿将沾满血的皎月拿住,在刀身仔细擦拭着,接着说道“我要知道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接触过它的人都有谁。” 马成空静静看着慕惊鸿的动作并未说话,慕惊鸿抬起头看着马成空,表情十分古怪的说道:“你若仍坚持自裁谢罪,那你就不只是愚蠢那么简单,简直是脑子缺根弦的傻子。” “盒里原本装的,只是一本功法,” “什么功法?” “枯木逢春。” 慕惊鸿擦拭的手突然僵住,盯着马成空目光如炬,惊的话都说不利索:“枯木逢春?据说能使年衰之人恢复壮年精力的武学功法?这东西真的存在于世上?” 马成空轻轻点头:“不错,枯木逢春的确存在,而且珍藏在马家已有百年。” 慕惊鸿 看着金凤儿焦急的面容,马成空感到有些愧疚,伸手抚摸妻子的脸庞,勉强挤出温柔的笑容:“夫人不必担心,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金凤儿点了点头,但眼中慌张的神色依旧,马成空揉了揉她的头发,对跪在地上的众人喊道:“你们不必担心,已经没事了。” 众人为首的一位白发老人缓缓起身,正是马成空的大伯马化龙,他用虚弱的语气问马成空:“空儿,你不必因为丢失一个物件自责,对马家来说,你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多。” 马成空点了点头,马化龙长舒一口气,转身向众人摆了摆手:“当家的已经无碍,各位散了吧。” 众人这才陆续起身,马成空的二叔马程远待众人离开后,才走到马成空面前,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最终还是轻叹一句:“你想通就好。” “是我考虑不周,让二叔担心了。” 马程远余光瞥了祠堂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只留下金凤儿留在此地,金凤儿正欲说话,马成空抓住她的手说道:“跟我进来。” 金凤儿颇为意外,马家门规格外森严,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可现在马成空却无视门规要带她进入祠堂,不知所措的跟着走进屋内,却看到祠堂中央正躺着一个极美的男人,更是惊讶不已:“夫君,这是?” 慕轻鸿也十分惊讶,他也没想到马成空会将金凤儿带来见他,急忙起身向金凤儿行礼:“鄙人慕轻鸿,嫂夫人莫要惊慌。” “慕轻鸿?”金凤儿惊讶更甚,两根手指下意识轻微翘起,神盗慕轻鸿的名声她当然听说过,亲眼见到却是头一次,慕轻鸿注意到金凤儿的手指,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丝毫不敢乱动,马成空按住金凤儿的手,对她笑道:“夫人不必惊讶,慕轻鸿是朋友。” “朋友?” “不错,他特来帮我们调查残本失窃之事。” 慕轻鸿也附和道:“嫂夫人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号,这世上还有谁会比贼更懂得如何行窃?” 金凤儿听罢有些缓和,但仍抱有一丝戒心,对慕轻鸿问道:“话是如此没错,但你何时成了马家的朋友?我印象中神隐门的人是不会和任何外人做朋友的。” 慕轻鸿也不生气,笑道:“嫂夫人何必去信那些江湖流言,事实上神隐门的人并不都是独来独往。” “你一定有其他的目的,你瞒得过夫君,但瞒不过我。” “嫂夫人猜得很准,我并不会白白帮忙,当然有要取的东西。” “那么你要取的东西是什么?” 金凤儿眯起眼睛,慕轻鸿看得出她言语中的杀意,也不隐瞒什么:“我要取的,正是马家已丢失的枯木逢春残本。” “哦?你要借我们马家的手去寻到此物,然后再取走?是这意思么?” “不错。” 金凤儿扭头看向马成空,问道:“夫君可已与他约定好了?” 马成空点了点头,柔声说道:“残本既已丢失,与其落在他人手中,倒不如让慕轻鸿取走,还可让马家躲过劫难。” “什么劫难?” “夫人不必过问。” 对于马成空的隐瞒,金凤儿明显有些不悦,慕轻鸿却很直白的说道:“我的主人令我来盗去枯木逢春的残本,我若无法将此物带回,再来马家的人就不会像我这般好说话了。” 金凤儿看向慕轻鸿,语气加重了几分:“你的主人?” 慕轻鸿道:“不错,我的主人,嫂夫人无须知晓他的名字,只需要知道他是个手段通天的人,覆灭整个马家是轻而易举的事。” 金凤儿沉默不语,她是个聪慧的女人,从她夫君今日的行为她就能够看出,马家将会迎来很大的劫难,沉默片刻,她给了马成空一个肯定的眼神,转头对慕轻鸿问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追查?” “嫂夫人果然明智,我需要知道除了夫人之外,还有谁知晓残本在马家,今日还有谁接触过那个盒子。” 金凤儿思索片刻,说道:“除了我与夫君,还有五个人知晓。” 慕轻鸿问道:“嫂夫人可否说出他们的名字?” 金凤儿说道:“知晓此物的,有我的公公马成圭,大伯马化龙,二叔马程远,还有马老管家。” 慕轻鸿静静的听着,可金凤儿只说了四人便不再张口,于是疑惑问道:“嫂夫人为何不再说?还有一人呢?” 金凤儿看向马成空,马成空轻咳一声,说道:“还有一人不必再查。” 慕轻鸿皱起眉头,不悦的说道:“事已至此你还想隐瞒什么?” 马成空抿住嘴巴,叹息一声还是开了口:“剩下这一人,是我的二伯马成君,他被关押在一间密室整整二十余年,从未再见过天日。” 马成君…… 慕轻鸿听到这个名字一怔,有些意外的说道:“我幼年时听我父亲说过,他与你父亲马成圭争夺马家大当家之位,意图勾结外戚暗杀你父亲,却被你父亲亲手杀死。” “当年我父亲的确击败了他,却没能痛下狠手,毕竟他也是马家的至亲。”提到当年之事马成空也有些惆怅,那时他正年幼,无法体会父亲血肉相残的痛苦,强打起精神,对慕轻鸿道:“总之他虽知晓残本之事,但与残本丢失绝无半点联系,你尽可将他排除。” 慕轻鸿没有答话,伸出手太阳穴上轻按,闭上眼深思,马成空想了想,对慕轻鸿道:“我认为这件事不一定是马家人所为,我去吩咐马管家,叫他查查最近有何人来过马家……” “带我去见马成君。” 马成空一愣,以为自己出了幻听:“你说什么?” “我说,带我去见马成君,你的二伯父。”慕轻鸿睁开眼睛,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重复一遍。 马成空有些愠怒,大声喝道:“我说了,他已有二十余年未见天日,你不该怀疑他。” “最意想不到的人,往往也是最致命的,”慕轻鸿笑道,同时目光也看向金凤儿,说道:“任何知道残本存在的人我都会查,嫂夫人也不会例外。” 第80章 “一般求我喝酒的人,都是我惹不起的人。”年轻男人缓慢摇着酒杯,笑容更甚:“他们的酒我若是不喝,恐怕会有麻烦。” 严挺突然有了兴趣,问道:“你惹不起的人反而会来求你?” 男人得意的笑更甚:“没错,那些你想象不到的人物都经常来求我,因为我精通一种其他人都不了解的技能” “什么技能?” “杀人。” “杀人?” “不错,杀人!”男人摸了摸怀中的女人,漫不经心的道:“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而杀人之后留下的痕迹也有很多种,有时候尸体上有那些大人物的痕迹是种很尴尬的事。” 严挺道:“所以他们求你杀人,更多是为了让你抹除死者的痕迹。” 男人道:“与其说是抹除,更多时候是伪造。” 严挺道:“但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能做到的人不少。” 男人道:“能做到的人确实不少,可能做到如同我一般天衣无缝的却没有。” 严挺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男人道:“你说。” 严挺道:“像你这样的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应该是非常谨慎的,可你现在却主动对我说这些。” 男人道:“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从不轻易请人喝酒,你能喝到是你的幸运。” 严挺怔了一下,随后笑道:“我不知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前几日有个乞丐请我喝他的狗儿醉,在我看来与今日什么不同。” 男人听了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那种低烧土烧能与这名贵的女儿红相比?” 严挺道:“一个醉鬼若是数月滴酒未沾,哪怕是掺了沙的土烧也犹如琼浆玉液一般可口。” “那你现在不喝,难道是喝够了?” 严挺握在手中的酒杯一直未动,严挺笑道:“我说过,我不喝求我的人的酒。” “你认为我在求你喝?” “不然呢?” 男人摆正脸色,略有深意的看了看严挺身上的伤口,将怀中的女人向外推了推,女人摇摆着身体不舍的去了别桌,男人随即开口道:“我确实有件事想知道,你身上的伤,是否城九酒留下的?” 严挺点头:“是她。” “她把你伤成这样,却没能杀的了你?” “她若真想杀我,我一定活不到现在。” 男人脸色僵住,沉默不语,将手中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突然又一口喷了出来:“好烈的酒。” 严挺笑道:“酒当然要喝最烈的。不然还喝它做什么?” 男人擦了擦嘴,道:“你不该喝这种酒,至少现在不应该喝。” 严挺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男人轻叹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你明明可以躲的远远的不被任何人寻到。”…… “因为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男人轻叹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你明明可以躲的远远的不被任何人寻到。” 严挺倚在桌子上,用手撑着头笑眯眯的道:“回来又如何?” “你会死。” “谁要杀我?” “我。”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整个热闹的酒楼都仿佛流转着一阵寒风,就连空气似乎都带走一股肃杀之气。 严挺打了个酒,嗝依然笑眯眯的问道:“你认为你杀得了我?” 男人道:“你现在浑身是伤,也没有武器。” 严挺点头,道:“我确实伤的很重,剑亦被城九酒绞断,但你若仅凭这点就认为你能杀得了我,那你就错了。” 男人道:“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可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严挺道:“你是谁?”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通体血红色的匕首,匕刃上雕刻着精美的龙纹,男人道:“你应该认得这个。” 严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这是……燕云胡天王密宝赤血河?” 男人道:“不错,这确实是赤血河。” “这件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上?” “胡天王跪在地上,求着让我收下。” “笑话!”严挺不屑轻笑:“这世上有能让胡天王跪下的本事的人,绝不超过五个,你绝非其中一个。” 男人重新露出了笑容,笑容说不清的诡异:“我自己确实没有这个本事,可那时他的妻子即将临盆。” 严挺的笑容顿时僵住。 男人对严挺的反应很满意,缓缓道:“我说过,我比所有人都要精通杀人之道,杀人并不一定非要用武力,能让对手主动放弃抵抗也是方法的一种。” 严挺沉默,男人接着说道:“城九酒没能杀了你,在我看来是情理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一个没有杀人之心的杀手,就如同被封锁在剑鞘中的神剑,再锋利也是发挥不出她应有的威力。” 严挺不得不认同这个男人所说的话,可他还是不明白,问道:“就算是这样,你仍然没有能制住我的手段,我若想走你还是留不住我。” 男人笑道:“我一人自然无法将你困住,所以我特意为你编制了一张网,一张你绝对逃不出的天罗地网。” 严挺道:“那么执网之人都有谁?” 男人笑意更甚:“你为何不向四周看看?” 严挺摇头道:“我看不出,只想听你说。” “在你身后正啃着竹笋的那位是李乱情,你一定知道他的剑。” 沧南神剑李乱情,握剑不到十年就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严挺并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点了点头道:“他的剑确实比任何人都要快,但还不够要我的命。” “不够?那你为何不回头看看他身边那位?你见他的腰牌就该认得。” 严挺回过头望去,那位衣着华贵身材魁梧的大汉腰间挂着一块黑色的腰牌,上面刻有金色的铁字。 “是洛阳铁王爷的人?” 男人摇了摇头:“他就是铁王爷本人。” 严挺握着酒杯的手略微一颤,在这洛阳城,没有哪个男人不想为铁王爷做事,也没有哪个女人不想爬上他的床。 可这还不够,严挺依然有把握不死。 男人注意到严挺微小的肢体动作,接着道:“铁王爷身边那位,是大内的东方神威。” “据我所知,东方神威是用刀的,他手中无刀。” “他杀你不需要用刀。” 严挺闭住了嘴,这个男人说的没有错。 “你之前喝下的那坛酒是没有毒的,但你用的杯子上却有。”男人边说边掏出一个小玉瓶:“金二娘的金兰花毒你应该清楚,这是唯一的解药。” 世上绝没有人能对上这三位高手不落下风,更何况还是中了金花世家金二娘的毒。 好一张天罗地网,无论谁来看严挺都已入死局,根本没有破局的可能,可严挺依然没有慌,仍旧保持着微笑。 男人见严挺没有意料中的慌乱,好奇道:“你不怕?” 严挺笑道:“怕,我已经在想怎么对你求饶了。” “你现在的生死,全在我的一线之间”男人见严挺没有意料中的慌乱,正色说道:“我有件事需要问你,我可以给你解药,我甚至可以放你走,只要你说出来,并且之后你会销声匿迹绝不在江湖出现。”…… “你现在的生死,全在我的一线之间”男人见严挺没有意料中的慌乱,正色说道:“我有件事需要问你,我可以给你解药,我甚至可以放你走,只要你说出来,并且之后你会销声匿迹绝不在江湖出现。”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背叛老爷子?”男人端起酒杯:“你已为他杀掉四十九个人,只需再杀一人可以脱离他的束缚,为何你会选择放弃?” 严挺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如果老爷子知道你问这个问题,你一定会死的比我更快。” “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还是说,最后一人是你杀不掉的人?”男人站起身来伏在桌子上,加重了语气。 严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这个男人:“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已为他杀了多少人?”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替换为暴怒,咬牙切齿的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严挺没有理会,而且自顾自的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为他杀了四十八个人。”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仿佛全身力气泄尽一般的瘫坐在椅子上,挤出一个数字:“你是第四十九个。” 严挺笑道:“果然是这样。” “你绝非城九酒的对手,可她却会放过了你,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现在已经有了。” 男人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原本英俊的脸庞尽是恐惧:“从来没有人能为老爷子杀掉四十九个人,除了你,只有你做到了,但你却放弃杀最后一人,除非你是傻子不然我真的想不明白。” “但你知道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傻子杀不了四十九个人。” 严挺沉思片刻,缓慢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准备好听了吗?” 男人不解问道:“我要做什么准备。” “逃命的准备。” “为什么要逃?” “因为你会和我一样,成为他们的目标。” 整个酒楼突然变的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严挺,酒楼里的人竟全是为老爷子做事的。 这个老爷子是谁?竟有如此势力! 男人陷入深思,严挺突然端起这个男人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环顾四周大声说道:“你们还没有听到不该听的,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酒楼里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刚才的店小二挠了挠头似乎在纠结什么,最后下了决心笑嘻嘻的说道:“那个,我现在只杀了几个,离杀够五十人的时间还久远的很,我就先走了。”说完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酒楼,小二这么一走众人也开始寻思起来,一位身材矮胖的人也站起来说道:“老子也走,反正老子人杀得也不多,与其现在落得个惨死还不如多几年逍遥快活。”说完同样离开。 这二人这么一走,其他人也陆续跟着离开,李乱情等人也没有留下,男人只是让他们来帮忙,而不是让他们送命的。 偌大的酒楼只剩下严挺二人,男人呼出一口气将解药扔给严挺:“你可以说了。” 严挺将解药喝下,说道:“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海易川。” “海家的公子,我听说过。”严挺回想片刻后说道:“城九酒现在如何?” “她失踪了,已经有人去找。” 严 第81章 “你不想我死又有何用?无论你今日是否将这东西带走,我都会死。” 慕惊鸿双眉紧蹙,问道:“为什么?” 马成空突然拿起木盒,在慕惊鸿的面前打开,木盒中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慕惊鸿呆住,猛的坐起身将木盒抢夺来仔细翻看,问道:“里面的东西呢?” 马成空道:“在你来之前,盒里的东西就已经丢了。” 慕惊鸿问道:“何时发现的?这木盒里本来装的是什么?” 马成空奇道:“你来偷这件东西,却不知这件东西是什么?” 慕惊鸿点了点头,马成空无奈的摇了摇头马成空握着木盒的手猛的捏紧,语气略带一丝凄凉,叹道:,苦笑道:“我不仅知道你要来,我还知道是血影要你来取这件东西,血影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我死的。” 血影…… 听到马成空说出这个名字,慕惊鸿饱含深意的看了马成空一眼,说道:“你好像什么都已知道。” 马成空轻笑,闭上眼嗅着院里梅花的花香,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想不想知道,盒子里本该装着什么?” 慕惊鸿目光闪过一丝亮光,扭过头紧盯着马成空,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我不想知道,你现在绝对不要说出来,不然我会立刻杀了你。” 马成空略有挑衅的问道:“你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 慕惊鸿道:“我不想,也不敢,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再说。” 慕惊鸿的语气十分的认真,就连从屋外吹来的花香中也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只要马成空敢透露出一个字,毫无疑问他就会立刻出手,尽管他此时并不想出手。 马成空闭住嘴巴,他并不怕慕惊鸿,而是担心让慕惊鸿受到牵连,他很清楚木盒中本应装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足以撼动整个江湖的东西,知道反而是一件坏事。 见马成空没有再说,慕惊鸿给了马成空一个感激的眼神,男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干脆而简单,可以在很短的时间成为敌人,也可以很容易成为有默契的朋友,慕惊鸿与马成空就是这样的例子。 慕惊鸿缓缓起身,向前迈动几步,整个身体沐浴在暗淡的月光之下,对身后的马成空轻声道:“我希望在我离开后,你可以活一些时日。” 马成空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没有继续活着的理由。” “若我能查出你父亲的下落呢?” 提到金陵马家的大当家马成圭,无论哪方势力,无人不称赞他高贵的品格。 无论你做了怎样不该做的事,惹到了如何不该惹的人,只要你是他的朋友就尽可去金陵寻他,他绝不会将你推至门外。 更为难得的是,每个人都很容易成为他的朋友,不管你是什么王侯贵胄,还是街边再落魄不过的一个乞丐,在他的眼中都会一视同仁,马家的大门始终敞开着,欢迎任何人的到来。 做万户侯,不如得马成圭一友,这是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对他的评价。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九年前却突然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他的下落始终是江湖中最大的一个谜,直到现在仍有不少他帮助过的人依旧在寻他。 马成空听到慕惊鸿突然说出的话,原本空洞的双眼燃起希望之火,但也只有那么一刻便消然而逝。 或许他心中早已清楚,整整九年了无音讯,他的父亲可能早已是个死人,化作那三途川终日徘徊的幽魂野鬼。 “你不信我?” 慕惊鸿看到马成空眼中掠过的那一抹神采,弯下腰对他轻笑:“你可以认为我在说大话,但你心中一定清楚,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我是最有可能寻到他的人。” 马成空呆呆的看着慕惊鸿,慕惊鸿突然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面前略过,速度之快就连近在咫尺的马成空都来不及反应,他的二指已夹住一片梅花花瓣,将花瓣轻放在马成空的额头上,笑道: “你应该信我,天底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我寻不到的人。” 话音刚落,慕惊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踪影,连同那块什么都没装的木盒,只留下马成空独自坐在门前,呆呆的看着院落月光下的梅花。 他就这样坐了一整夜,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热他的双眼。 那把皎月,终究没有再出鞘。 第二章 寻常人从金陵去往岐州,即使骑最快的马日夜兼程也需要两天,而慕惊鸿仅需一个晚上。 天际的阳光刚露出光芒,他已迈进金陵几十里开外的岐州外城,这座外城并不大,城内只有一家客栈,掌柜金胖子正打着哈欠刚打开客栈大门,刚好迎面撞上门外的慕惊鸿。 “掌柜,这几日是否有个姓城的姑娘住在这?” 金胖子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慕惊鸿的脸不由得心中一荡,轻微晃了晃脑袋挤出笑脸:“的确有个姓城的姑娘住在这,公子是她的朋友?” 慕惊鸿擦了擦脸上的雾水,笑着从怀中拿出一两银子塞给金掌柜,说道:“不错,那位姑娘正是我的朋友,与我约好在这里等我。” 金掌柜收过银子,肥胖的脸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急忙招呼慕惊鸿进来,说道:“令夫人就歇息在咱这最好的房间,吃的用的都是我这最好的,我这就带你去。” 慕惊鸿伸手拉住他,笑道:“不用劳烦掌柜,我自己上去。”说完不给金掌柜说话的机会翻身跃上楼梯,指着楼上的几间厢房朝金掌柜眯了眯眼睛,金掌柜指着最里面的那一间,慕惊鸿会心一笑,蹑手蹑脚走近房间,伸出一根手指戳破纱窗,右眼贴上仔细朝屋里偷看。 这的确是上好的房间,明亮宽敞的屋子中央摆着上好的梨花木桌,角落还有一张能躺下五人的大床,该有的都有但就是没有人,慕惊鸿回过头,朝楼下的金掌柜迷茫的张开嘴,用嘴型说道:“没有人!” 金掌柜看着一愣,随即朝慕惊鸿比划推门的动作,慕惊鸿吧唧吧唧嘴巴,直接伸手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屋内的确没有人,但空气中却余留一丝酒气。 慕惊鸿走到床边,伸出手贴在床上,冰凉的触感令慕惊鸿心中一沉,难道那个女人没有等自己就先行离去了?或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慕惊鸿正在思考之时,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未有丝毫迟疑极速转身,手握作拳状向前挥去,但还是迟了些,只听“咻”的一声,一条细长的红色鞭子朝他甩了过来,犹如一条赤链蛇般缠绕在他的手臂,随后鞭子向后一拽便将慕惊鸿拽到在地上。 这一鞭来的迅速而又准确,事实上慕惊鸿心中清楚,江湖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躲过这一鞭,因为挥出它的是城九酒。 一只脚轻踩在慕惊鸿的胸膛,城九酒的俏脸露出花一般的笑颜,她的眼神中流露一丝戏谑,对脚下的慕惊鸿笑道:“慕惊鸿,慕惊鸿,你好像永远学不会敲门。” 慕惊鸿笑道:“你莫要忘了我是个贼,贼又怎么会有敲门的道理?” “可这里并没有你要偷的东西,反而你还要留下东西来。” 城九酒将脚移开,转身坐在大床上,对慕惊鸿笑道:“你这次怎会用了这么久?我还在想如果你今天还不来,我就亲自去马家看看。” 慕惊鸿直起身子坐在地上,从怀中拿出从马家带来的木盒丢给城九酒,说道:“你过去也是没用的,这次恐怕要让老爷子失望了。” 城九酒接过木盒,闻言一怔,问道:“你这句话是何意?” 慕惊鸿朝盒子努了努嘴:“你自己打开看就知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城九酒一瞪眼,盒子在她的手中掂量,突然意识到什么,对慕惊鸿问道:“你难道已经打开过了?” 慕惊鸿点头,见城九酒吃惊的模样急忙解释道:“你不用这样看我,盒子不是我打开的,是马成圭,盒里本来就是空的。” “盒里的东西呢?” “我到马家之前就已经丢了。” 城九酒抿了抿嘴,站起身来回渡步,突然笑了出来,她丝毫没有怀疑慕惊鸿会将盒里的东西据为己有,慕惊鸿见城九酒露出笑容,问道:“你在笑什么?” 城九酒道:“我在想,老爷子打开这个空盒子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慕惊鸿也干笑一声,摆了摆手:“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会气的火冒三丈,毕竟他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失手过。” 城九酒点头表示认同,将木盒在手中翻来覆去摇晃,余光瞥到慕惊鸿似乎没什么兴致,不禁问道:“你有心事,你还没说为何这次用了这么长时间。” 慕惊鸿轻叹一声,问城九酒:“我观察了马成空的为人,他的确不辱马家的名声。” 城九酒问道:“你为何要浪费时间去观察他是什么人?” 慕惊鸿道:“我父亲曾得到过马成圭的恩惠,我自然要看他的儿子配不配做马家的大当家。” 城九酒问道:“那你现在见到了,他是否令你满意?” 慕惊鸿笑道:“他为人处世还要胜过他的父亲,所以我不能让他死。” “哦?”城九酒有了兴趣:“是谁要他死?你又要如何保他?” “我闯进了马家禁地,他告诉我,任何没有得到他父亲允许的人进入,就一定要死,不然他就会以死谢罪。” “这是很愚蠢的做法,那么你是如何做的?” “我答应他,会帮他寻到失踪数年的父亲。” 城九酒直觉的好笑,指着慕惊鸿说道:“这也是很愚蠢的承诺,马成圭的下落根本无从查起,你也不该管这种闲事。” 慕惊鸿道:“我当然知道,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自裁,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老爷子没有得到盒里的东西,他很有可能会对马家发难。” 城九酒扶额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所以我才说你作了愚蠢的承诺。” 慕惊鸿笑道:“但我们或许有办法拖一阵子,在你交差之前找到盒里原本的东西。” 城九酒似乎并不想配合,起身拿出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斜眼盯着慕惊鸿,说道:“你现在正打算做很危险的事,盒里的东西原本是什么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慕惊鸿也不废话,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我只要三天时间,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回来,而且会给你带一坛三十年份的女儿红作为谢礼。” 三十年份的女儿红…… 城九酒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没有别的爱好,唯独最爱喝酒,慕惊鸿这句话无疑戳中了她的软肋,放下酒葫芦抿了抿嘴,打了个哈欠翻身躺在床上: “我已经醉了,说不定要睡上好几天,这段时日我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第82章 人一愣,随即大笑,道:“我正好与你相反,若是有人求我喝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为什么?” “一般求我喝酒的人,都是我惹不起的人。”年轻男人缓慢摇着酒杯,笑容更甚:“他们的酒我若是不喝,恐怕会有麻烦。” 严挺突然有了兴趣,问道:“你惹不起的人反而会来求你?” 男人得意的笑更甚:“没错,那些你想象不到的人物都经常来求我,因为我精通一种其他人都不了解的技能” “什么技能?” “杀人。” “杀人?” “不错,杀人!”男人摸了摸怀中的女人,漫不经心的道:“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而杀人之后留下的痕迹也有很多种,有时候尸体上有那些大人物的痕迹是种很尴尬的事。” 严挺道:“所以他们求你杀人,更多是为了让你抹除死者的痕迹。” 男人道:“与其说是抹除,更多时候是伪造。” 严挺道:“但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能做到的人不少。” 男人道:“能做到的人确实不少,可能做到如同我一般天衣无缝的却没有。” 严挺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男人道:“你说。” 严挺道:“像你这样的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应该是非常谨慎的,可你现在却主动对我说这些。” 男人道:“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从不轻易请人喝酒,你能喝到是你的幸运。” 严挺怔了一下,随后笑道:“我不知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前几日有个乞丐请我喝他的狗儿醉,在我看来与今日什么不同。” 男人听了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那种低烧土烧能与这名贵的女儿红相比?” 严挺道:“一个醉鬼若是数月滴酒未沾,哪怕是掺了沙的土烧也犹如琼浆玉液一般可口。” “那你现在不喝,难道是喝够了?” 严挺握在手中的酒杯一直未动,严挺笑道:“我说过,我不喝求我的人的酒。” “你认为我在求你喝?” “不然呢?” 男人摆正脸色,略有深意的看了看严挺身上的伤口,将怀中的女人向外推了推,女人摇摆着身体不舍的去了别桌,男人随即开口道:“我确实有件事想知道,你身上的伤,是否城九酒留下的?” 严挺点头:“是她。” “她把你伤成这样,却没能杀的了你?” “她若真想杀我,我一定活不到现在。” 男人脸色僵住,沉默不语,将手中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突然又一口喷了出来:“好烈的酒。” 严挺笑道:“酒当然要喝最烈的。不然还喝它做什么?” 男人擦了擦嘴,道:“你不该喝这种酒,至少现在不应该喝。” 严挺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男人轻叹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你明明可以躲的远远的不被任何人寻到。“因为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男人轻叹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你明明可以躲的远远的不被任何人寻到。” 严挺倚在桌子上,用手撑着头笑眯眯的道:“回来又如何?” “你会死。” “谁要杀我?” “我。”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整个热闹的酒楼都仿佛流转着一阵寒风,就连空气似乎都带走一股肃杀之气。 严挺打了个酒,嗝依然笑眯眯的问道:“你认为你杀得了我?” 男人道:“你现在浑身是伤,也没有武器。” 严挺点头,道:“我确实伤的很重,剑亦被城九酒绞断,但你若仅凭这点就认为你能杀得了我,那你就错了。” 男人道:“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可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严挺道:“你是谁?”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通体血红色的匕首,匕刃上雕刻着精美的龙纹,男人道:“你应该认得这个。” 严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这是……燕云胡天王密宝赤血河?” 男人道:“不错,这确实是赤血河。” “这件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上?” “胡天王跪在地上,求着让我收下。” “笑话!”严挺不屑轻笑:“这世上有能让胡天王跪下的本事的人,绝不超过五个,你绝非其中一个。” 男人重新露出了笑容,笑容说不清的诡异:“我自己确实没有这个本事,可那时他的妻子即将临盆。” 严挺的笑容顿时僵住。 男人对严挺的反应很满意,缓缓道:“我说过,我比所有人都要精通杀人之道,杀人并不一定非要用武力,能让对手主动放弃抵抗也是方法的一种。” 严挺沉默,男人接着说道:“城九酒没能杀了你,在我看来是情理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一个没有杀人之心的杀手,就如同被封锁在剑鞘中的神剑,再锋利也是发挥不出她应有的威力。” 严挺不得不认同这个男人所说的话,可他还是不明白,问道:“就算是这样,你仍然没有能制住我的手段,我若想走你还是留不住我。” 男人笑道:“我一人自然无法将你困住,所以我特意为你编制了一张网,一张你绝对逃不出的天罗地网。” 严挺道:“那么执网之人都有谁?” 男人笑意更甚:“你为何不向四周看看?” 严挺摇头道:“我看不出,只想听你说。” “在你身后正啃着竹笋的那位是李乱情,你一定知道他的剑。” 沧南神剑李乱情,握剑不到十年就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严挺并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点了点头道:“他的剑确实比任何人都要快,但还不够要我的命。” “不够?那你为何不回头看看他身边那位?你见他的腰牌就该认得。” 严挺回过头望去,那位衣着华贵身材魁梧的大汉腰间挂着一块黑色的腰牌,上面刻有金色的铁字。 “是洛阳铁王爷的人?” 男人摇了摇头:“他就是铁王爷本人。” 严挺握着酒杯的手略微一颤,在这洛阳城,没有哪个男人不想为铁王爷做事,也没有哪个女人不想爬上他的床。 可这还不够,严挺依然有把握不死。 男人注意到严挺微小的肢体动作,接着道:“铁王爷身边那位,是大内的东方神威。” “据我所知,东方神威是用刀的,他手中无刀。” “他杀你不需要用刀。” 严挺闭住了嘴,这个男人说的没有错。 “你之前喝下的那坛酒是没有毒的,但你用的杯子上却有。”男人边说边掏出一个小玉瓶:“金二娘的金兰花毒你应该清楚,这是唯一的解药。” 世上绝没有人能对上这三位高手不落下风,更何况还是中了金花世家金二娘的毒。 好一张天罗地网,无论谁来看严挺都已入死局,根本没有破局的可能,可严挺依然没有慌,仍旧保持着微笑。 男人见严挺没有意料中的慌乱,好奇道:“你不怕?” 严挺笑道:“怕,我已经在想怎么对你求饶了。” “你现在的生死,全在我的一线之间”男人见严挺没有意料中的慌乱,正色说道:“我有件事需要问你,我可以给你解药,我甚至可以放你走,只要你说出来,并且之后你会销声匿迹绝不在江湖出现。”……“你现在的生死,全在我的一线之间”男人见严挺没有意料中的慌乱,正色说道:“我有件事需要问你,我可以给你解药,我甚至可以放你走,只要你说出来,并且之后你会销声匿迹绝不在江湖出现。”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背叛老爷子?”男人端起酒杯:“你已为他杀掉四十九个人,只需再杀一人可以脱离他的束缚,为何你会选择放弃?” 严挺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如果老爷子知道你问这个问题,你一定会死的比我更快。” “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还是说,最后一人是你杀不掉的人?”男人站起身来伏在桌子上,加重了语气。 严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这个男人:“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已为他杀了多少人?”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替换为暴怒,咬牙切齿的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严挺没有理会,而且自顾自的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为他杀了四十八个人。”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仿佛全身力气泄尽一般的瘫坐在椅子上,挤出一个数字:“你是第四十九个。” 严挺笑道:“果然是这样。” “你绝非城九酒的对手,可她却会放过了你,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现在已经有了。” 男人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原本英俊的脸庞尽是恐惧:“从来没有人能为老爷子杀掉四十九个人,除了你,只有你做到了,但你却放弃杀最后一人,除非你是傻子不然我真的想不明白。” “但你知道我不是。” “你当然不是,傻子杀不了四十九个人。” 严挺沉思片刻,缓慢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准备好听了吗?” 男人不解问道:“我要做什么准备。” “逃命的准备。” “为什么要逃?” “因为你会和我一样,成为他们的目标。” 整个酒楼突然变的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严挺,酒楼里的人竟全是为老爷子做事的。 这个老爷子是谁?竟有如此势力! 男人陷入深思,严挺突然端起这个男人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环顾四周大声说道:“你们还没有听到不该听的,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酒楼里的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刚才的店小二挠了挠头似乎在纠结什么,最后下了决心笑嘻嘻的说道:“那个,我现在只杀了几个,离杀够五十人的时间还久远的很,我就先走了。”说完摆摆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酒楼,小二这么一走众人也开始寻思起来,一位身材矮胖的人也站起来说道:“老子也走,反正老子人杀得也不多,与其现在落得个惨死还不如多几年逍遥快活。”说完同样离开。 这二人这么一走,其他人也陆续跟着离开,李乱情等人也没有留下,男人只是让他们来帮忙,而不是让他们送命的。 偌大的酒楼只剩下严挺二人,男人呼出一口气将解药扔给严挺:“你可以说了。” 严挺将解药喝下,说道:“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海易川。” “海家的公子,我听说过。”严挺回想片刻后说道:“城九酒现在如何?” “她失踪了,已经有人去找。” 严挺点头,缓缓说道:“她若杀死了我,那么你现在要杀的人就不是我,而是她。” 海易川是个聪明人,严挺相信不用说太多他就能明白其中的意味,海易川自然听懂了,但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 杀够五十人就可以重归自由?多年来信守的承诺竟是一个谎言? 思考良久后他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你最后一个目标是谁?” “这重要吗?”严挺反问道。 “很重要,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定有第二个和你一样的人,他也为老爷子杀了四十九个人。” 严挺摇头回答道:“并没有,我最后一个目标是你们中的一个。” 海易川皱眉问道:“谁?” “老爷子告诉我,待有第二个为他杀够四十九人的人出现,那人就是我要杀的最后一人。” 海易川再次陷入了沉默,这句话对他打击确实有些大,但仅凭严挺一句话他还是不能相信,问道:“你如何证明你所说的是真的?”…… 第83章 腊月初八,金陵马家大院。 此时已入深夜,朦胧的月光仿佛一道卷帘浸洒在宽敞的院落,院子中央种着一棵苍劲的梅花树,一阵凉风撩过吹的院内尽是梅花的香气。 这里是马家最为隐秘的禁地,没有大当家马成圭的许可,任何人敢踏足一步必定死路一条。 就在这夜深人寂的深夜,梅花树下悄然浮现一个女人的婀娜身影,女人走的很快,脚步却格外轻盈,若不是月光映在她的身上,你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女人径直的穿过院子,来到一间被一把金锁锁住大门的房间,伸出一根玉指在那锁上轻轻一点,只听轻微“啪”一声,这块特制的金锁便被解开,女人未有丝毫迟疑打开大门,顺着朦胧的月光看向屋内,竟是空无一物。 真是奇怪,空无一物的房间,为何会被马家列为禁地?还要用一把特制的金锁锁住? 女人迈动脚步走进屋里,左瞧右看,她的眼睛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并未想到此处会什么都没有,她突然回过头,院内不知何时竟已有一道身影缓缓走来,待这人靠近大门看清他的脸庞,女人立刻认出此人是大当家的独子马成空。 女人朝门外走近两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浮现出一张妩媚妖娆的面容,这是一张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心动的脸,马成空自然不会例外,眼中飞快掠过一丝痴迷,但又转瞬即逝,只留下平淡与无奈。 女人轻抚耳边的长发,未有丝毫慌张,甚至有些调皮的笑道:“你好像知道我现在会来?” 马成空轻轻点了点头,他的腰间挂着一把银色的刀,右手两根手指正捏着刀把,平静的说道:“从你踏进马家的那一刻,我就已认出你是谁。” 女人笑容更甚,问道:“你既然已认出我,又为何任由我进来?” “因为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为了那件东西。” “那你现在已经知道,又该如何?” 马成空没有回答,左手两根手指发力,银色的刀身缓缓从刀鞘拔出,他用另外一只手捏住刀刃,亮银色的刀刃在月光中映出女人的脸,这把刀正是他的父亲马成圭所用的皎月刀。 女人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把刀,不自觉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脱口而出:“这就是你父亲的刀?” 马成空松开右手,用食指在刀身轻微一弹,“叮”清脆的声音在院内回荡,惊人心弦。 擅闯马家禁地之人,必葬身于此地,他答应过他的父亲,会用性命来遵守这个诺言。 女人叹息一声,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那就更应该知道,我想走,没有人能将我留下。” 马成空竟赞同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你若想走,我自然留不下你,所以也不打算白费力气。” 女人看着他手中的刀,笑道:“你话是这样说,却又拔出了刀。” 马成空道:“我无法遵守对父亲的承诺,无脸苟活于世,就必须用父亲的刀来自裁。” 女人的笑容戈然而止,有些疑惑的说:“你留不住我就要自裁?但我要取的东西还未得手,你仍可以阻止我。” 马成空深深叹息一声,反问道:“你慕惊鸿想要的东西,又何时失手过?” 女人沉默不语,马成空仔细在她身上打量,笑道:“世人皆说慕惊鸿不仅轻功极高,更是一人千面极精通易容之术,不知你现在的脸,是你原本的样子还是易容后的?” 女人也轻叹一声,伸手在脸上轻微拂过,方才妩媚的女人脸变作成绝美的男人,他调皮的向马成空眨了眨眼睛,声音也化作中性,笑着问道:“你猜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我的真容?” 马成空看的一痴,反问:“如果这是你的真容,那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慕惊鸿笑道:“我当然是男人,而且很介意别人把我比作女人。” 马成空道:“可你现在的模样比我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美的多。” 慕惊鸿有些无奈的扶住额头,道:“所以我很少用自己的脸,见过我这副模样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 院内一阵清冷的风拂过,马成空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盒,说道:“你要的东西在这里,我一直随身带着。” 慕惊鸿点了点头,并未感到意外:“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会跟来,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居然被你搬空了。” 马成空将木盒丢给慕惊鸿,道:“你现在已得到你要取的东西,可以立刻离开了,没有人会阻拦。” 慕惊鸿接住木盒,并未打开,而是问马成空:“是不是我一走,你就会立刻自裁?” 马成空道:“不错。” 慕惊鸿问道:“我若将这东西归还给你,你是否还要死?” 马成空迟疑片刻,坚定的说道:“你既已闯入禁地,无论东西是否被你带走,我都是死罪。” 慕惊鸿皱起眉头,捏着下巴思索片刻,问道:“若我将东西归还与你,我人也任你处置呢?” 马成空紧盯着慕惊鸿没有张口,他当然不会信慕惊鸿会轻易放弃他想要的东西,只是好奇慕惊鸿为何说这些的话。 慕惊鸿见他未回答,竟直接坐在地上,将手中的木盒丢回给马成空,笑道:“这东西我突然不想要了,而且人也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都随你的心意。” 马成空仓促接过木盒,目光流露深深的惊讶,十分不解的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惊鸿正色道:“很简单,我要来偷这件东西,而你白白将这东西送给我,对我而言此行已是失败。” 马成空道:“可你仍可以离开,你的轻功无人能追的上。” 慕惊鸿笑道:“我与你一样,也对某个人立下承诺,若在偷一样东西时被人抓住就一定要任他处置。” 马成空怔住,随即大笑起来,笑罢后说道:“我不是傻子,你只是不想我死硬编这理由来糊弄我,我不信你会乖乖任我处置。” 慕惊鸿没有说话,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躺在地上枕着手臂静静的看着屋外的皎洁满月,马成空默不作声将刀收起,缓慢走进屋内,坐在慕惊鸿身边轻声呢喃:“慕惊鸿,你为何不想要我死?” 慕惊鸿道:“因为你不该死,你与你父亲马成圭都是善良的人,不该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 马成空顿感十分意外,随口而出:“我很难想象这句话会从慕惊鸿的口中说出,你与江湖传闻中的慕惊鸿很不一样。” 慕惊鸿笑道:“江湖中怎么说我?是不是说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马成空磨动嘴皮,还是没有说出话,慕惊鸿也不追问,而是笑道:“我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我隐藏在马家这些时日亲眼见你做了不少善事,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死。” 马成空握着木盒的手猛的捏紧,语气略带一丝凄凉,叹道:“你不想我死又有何用?无论你今日是否将这东西带走,我都会死。” 慕惊鸿双眉紧蹙,问道:“为什么?” 马成空突然拿起木盒,在慕惊鸿的面前打开,木盒中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慕惊鸿呆住,猛的坐起身将木盒抢夺来仔细翻看,问道:“里面的东西呢?” 马成空道:“在你来之前,盒里的东西就已经丢了。” 慕惊鸿问道:“何时发现的?这木盒里本来装的是什么?” 马成空奇道:“你来偷这件东西,却不知这件东西是什么?” 慕惊鸿点了点头,马成空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仅知道你要来,我还知道是血影要你来取这件东西,血影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要我死的。” 血影…… 听到马成空说出这个名字,慕惊鸿饱含深意的看了马成空一眼,说道:“你好像什么都已知道。” 马成空轻笑,闭上眼嗅着院里梅花的花香,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想不想知道,盒子里本该装着什么?” 慕惊鸿目光闪过一丝亮光,扭过头紧盯着马成空,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我不想知道,你现在绝对不要说出来,不然我会立刻杀了你。” 马成空略有挑衅的问道:“你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 慕惊鸿道:“我不想,也不敢,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再说。” 慕惊鸿的语气十分的认真,就连从屋外吹来的花香中也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只要马成空敢透露出一个字,毫无疑问他就会立刻出手,尽管他此时并不想出手。 马成空闭住嘴巴,他并不怕慕惊鸿,而是担心让慕惊鸿受到牵连,他很清楚木盒中本应装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足以撼动整个江湖的东西,知道反而是一件坏事。 见马成空没有再说,慕惊鸿给了马成空一个感激的眼神,男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干脆而简单,可以在很短的时间成为敌人,也可以很容易成为有默契的朋友,慕惊鸿与马成空就是这样的例子。 慕惊鸿缓缓起身,向前迈动几步,整个身体沐浴在暗淡的月光之下,对身后的马成空轻声道:“我希望在我离开后,你可以活一些时日。” 马成空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我没有继续活着的理由。” “若我能查出你父亲的下落呢?” 提到金陵马家的大当家马成圭,无论哪方势力,无人不称赞他高贵的品格。 无论你做了怎样不该做的事,惹到了如何不该惹的人,只要你是他的朋友就尽可去金陵寻他,他绝不会将你推至门外。 更为难得的是,每个人都很容易成为他的朋友,不管你是什么王侯贵胄,还是街边再落魄不过的一个乞丐,在他的眼中都会一视同仁,马家的大门始终敞开着,欢迎任何人的到来。 做万户侯,不如得马成圭一友,这是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对他的评价。 第84章 金陵马家,马成空一人跪在祠堂,呆呆的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 那是他父亲的画像,虽然他没有见到他父亲的尸首,但他与世人一样清楚,已失踪数年的马成圭能活着已是十分渺茫。 他已在此跪了好几个时辰,而皎月刀就摆在他的面前。 “我没能做到答应您的承诺,父亲。” 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原本英俊的脸庞早已被血和眼泪浸湿,已完全看不清原本的相貌,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皎月的刀身,亮银如霜的刀刃染指他的血液,犹如出自黄泉地狱的魔刀,而在祠堂之外,许多马家之人同样跪在地上,静静的等着马成空。 若今日马成空没有走出这个大门,毫无疑问这些人也会随他而去。 终于,马成空闭上眼,将面前的皎月刀举起横在自己的脖颈边,只需轻微使劲,马家自此将从江湖除名,而这时马成空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认为你死了,马家就能躲过接下来的一劫?” 马成空手停住,并未睁开双眼,轻声反问道:“你……为何又回来了?” 慕惊鸿缓缓坐在马成空的身旁,手指搭在皎月刀的刀把上,轻声说道:“我来见证马家覆灭的时刻。” 马成空依然紧闭双眼,却露出了笑容:“马家不会在江湖消失,我早已安排好身后之事,我的二叔马程远将成为马家大当家。” “你错了,这恰会是马家覆灭的开端。”慕惊鸿一边说着,一边对宝刀仔细观摩,又忍不住的称赞:“真是一把宝刀,你父亲曾用它斩杀无数凶恶之徒,只可惜现在它将夺走它主人的性命,至此成为妨主的凶刀。” “无论宝刀还是凶刀,定会有更适合它的主人来掌控它。” “你又错了,既已成为妨主的凶刀,自然不会再有刀客使用它,终究还是废铁一块。” 马成空抬起沉重的眼皮,他的瞳孔已都映成血红之色,看起来格外可憎,问慕惊鸿:“你还没有说清楚,你为何又来了。” 慕惊鸿笑道:“我本想做一件很蠢的事,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马成空问道:“你本要做什么?” 慕惊鸿道:“不必再说,你尽快动手,我好将你的人头摘去,悬挂在金陵城墙之上。” 马成空问道:“为何要挂我的人头?” 慕惊鸿道:“因为我要世人知道,这世上最蠢的人长什么样子。” 被慕惊鸿这样奚落,马成空有些恼怒,大声喝道:“你尽可把话说直白些,你到底为何再来?” 慕惊鸿手指着皎月刀,笑道:“你先将这把刀放下,我再告诉你。” 马成空踌躇片刻,缓缓将刀放下,他这时才发现慕惊鸿并没有多么云淡风轻,散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庞,凌乱的衣服上尽是些泥土,一眼便能看出一定是赶了很长的路程,慕惊鸿心中暗舒一口气,说道:“我来是为了你而来,准确来说是为了拯救马家于水火。” “你无法拯救马家,现在也没有人能够拯救我们。” “与其作茧自缚,为何不放手一搏赌一把?”慕惊鸿将自己的衣服扯下一段,在马成空的脸上轻轻擦拭,边说道:“我有不到三天时间,只要我能找到原本该装在盒里的东西,马家就不会有难,我也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你父亲的下落。” 慕惊鸿的动作很轻盈,像是少女轻柔的抚摸,马成空只感受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强忍心中那份悸动,问慕惊鸿:“你为何要这般帮助马家?” “我并不只是为了马家,还有你的原因。” “为了我?” “我早已说过,你与你父亲都不是该死的人,马家更不该从江湖除名。” 马成空脸上的血污已被擦拭干净,慕惊鸿将沾满血的皎月拿住,在刀身仔细擦拭着,接着说道“我要知道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接触过它的人都有谁。” 马成空静静看着慕惊鸿的动作并未说话,慕惊鸿抬起头看着马成空,表情十分古怪的说道:“你若仍坚持自裁谢罪,那你就不只是愚蠢那么简单,简直是脑子缺根弦的傻子。” “盒里原本装的,只是一本功法,” “什么功法?” “枯木逢春。” 慕惊鸿擦拭的手突然僵住,盯着马成空目光如炬,惊的话都说不利索:“枯木逢春?据说能使年衰之人恢复壮年精力的武学功法?这东西真的存在于世上?” 马成空轻轻点头:“不错,枯木逢春的确存在,而且珍藏在马家已有百年。” 慕惊鸿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但意识到有些不对,问道:“若真有这等功法,为何马家百年都无人习得?” 马成空叹息一声,说道:“因为留存于世的,只是缺失一半的残本。” 残本?若只是无用的残本,老爷子何必叫他白费力气来取呢?但看马成空现在的样子并不像在说谎,于是慕惊鸿问道:“现在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枯木逢春残本的事?” 马成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知晓这件事的除了你我,还有我父亲和几位叔伯。” 慕惊鸿轻眯起眼睛,贴在马成空耳旁柔声细语道:“那么你的这几位叔伯是否与你父亲一样正直可信?” 马成空毫不犹豫的点头:“马家每一个人都是可信的。” “话不要说太早,最亲近的朋友刀子越会插的更深。”慕惊鸿眼中略过一抹伤痛,随后用脸上的笑意掩饰过去,说道:“马成空,我慕惊鸿从来不做无利的事,现在亦是如此,所以你我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来找到丢失的枯木逢春残本并交还与你,但作为我的报酬,你要将这残本赠送与我。” 马成空显然有些迷茫,目光狐疑的盯着慕惊鸿,问道:“你若找到了残本完全可以直接带走,何必再经过我手?” 慕惊鸿道:“我若是直接取走便是盗,我要你亲手送给我。” 马成空问道:“这有什么不同?” 慕惊鸿笑道:“盗走残本是仇敌才会做的事,但你主动将残本赠与我,那我们就会成为朋友。” 马成空也笑了,打趣道:“第一神盗慕惊鸿应该从不缺朋友,我马家能与慕公子论上交情,算是高攀了。” 慕惊鸿笑出了声,侧躺在地上笑道:“马家的朋友我并不在乎,但你马成空的朋友还是值得做的。” 皎月刀被慕惊鸿擦拭的一尘不染,重新亮银洁白,慕惊鸿将皎月把玩在手里,轻声说道:“枯木逢春本就已经丢了,这个交易对你来说不能算是损失,不仅能挽救马家更能得到我这样的朋友,你意下如何?” 马成空静静的看着慕惊鸿,他的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还有一抹复杂的神色,又是叹息一声。 “除了几位叔伯以外,还有一个人知道。” “还有谁?” “我的妻子,金花世家的大小姐,金凤儿。”论起毒术,江湖中人最为忌惮的不只有唐门,还有金花世家。 与唐门开宗立派不同的是,金花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它并不是一个门派从不收外姓弟子,而且金花并不像唐门还研制旁门暗器,只专心研磨毒术,各种五花八门的奇毒层出不穷,毫不夸张的说,你若与金花弟子为敌,恐怕睡觉都要睁半只眼的。 慕轻鸿颇为意外,但还是否认马成空的猜想:“金花女子向来忠贞守一,你不必怀疑你的妻子,我想盗走残本的另有其人。” 马成空道:“我那几个叔伯绝不会做背叛马家的事,我可以用人头作担保。” “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谁知道残本的事?” “绝无再有人知晓。” 慕轻鸿捏了捏下巴,余光注意到天色近暗,夕阳即将落入天际,便对马成空笑道:“你先将门外那些人打发走,他们仍在等你。” 马成空有些吃力的起身,揉了揉小腿转身走向祠堂大门,刚将门推开,迎面撞到了金凤儿通红的双眼。 “夫君……” 看着金凤儿焦急的面容,马成空感到有些愧疚,伸手抚摸妻子的脸庞,勉强挤出温柔的笑容:“夫人不必担心,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金凤儿点了点头,但眼中慌张的神色依旧,马成空揉了揉她的头发,对跪在地上的众人喊道:“你们不必担心,已经没事了。” 众人为首的一位白发老人缓缓起身,正是马成空的大伯马化龙,他用虚弱的语气问马成空:“空儿,你不必因为丢失一个物件自责,对马家来说,你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多。” 马成空点了点头,马化龙长舒一口气,转身向众人摆了摆手:“当家的已经无碍,各位散了吧。” 众人这才陆续起身,马成空的二叔马程远待众人离开后,才走到马成空面前,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最终还是轻叹一句:“你想通就好。” “是我考虑不周,让二叔担心了。” 马程远余光瞥了祠堂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只留下金凤儿留在此地,金凤儿正欲说话,马成空抓住她的手说道:“跟我进来。” 金凤儿颇为意外,马家门规格外森严,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可现在马成空却无视门规要带她进入祠堂,不知所措的跟着走进屋内,却看到祠堂中央正躺着一个极美的男人,更是惊讶不已:“夫君,这是?” 慕轻鸿也十分惊讶,他也没想到马成空会将金凤儿带来见他,急忙起身向金凤儿行礼:“鄙人慕轻鸿,嫂夫人莫要惊慌。” “慕轻鸿?”金凤儿惊讶更甚,两根手指下意识轻微翘起,神盗慕轻鸿的名声她当然听说过,亲眼见到却是头一次,慕轻鸿注意到金凤儿的手指,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丝毫不敢乱动,马成空按住金凤儿的手,对她笑道:“夫人不必惊讶,慕轻鸿是朋友。” “朋友?” “不错,他特来帮我们调查残本失窃之事。” 慕轻鸿也附和道:“嫂夫人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号,这世上还有谁会比贼更懂得如何行窃?” 金凤儿听罢有些缓和,但仍抱有一丝戒心,对慕轻鸿问道:“话是如此没错,但你何时成了马家的朋友?我印象中神隐门的人是不会和任何外人做朋友的。” 慕轻鸿也不生气,笑道:“嫂夫人何必去信那些江湖流言,事实上神隐门的人并不都是独来独往 第85章 慕惊鸿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但意识到有些不对,问道:“若真有这等功法,为何马家百年都无人习得?” 马成空叹息一声,说道:“因为留存于世的,只是缺失一半的残本。” 残本?若只是无用的残本,老爷子何必叫他白费力气来取呢?但看马成空现在的样子并不像在说谎,于是慕惊鸿问道:“现在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枯木逢春残本的事?” 马成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知晓这件事的除了你我,还有我父亲和几位叔伯。” 慕惊鸿轻眯起眼睛,贴在马成空耳旁柔声细语道:“那么你的这几位叔伯是否与你父亲一样正直可信?” 马成空毫不犹豫的点头:“马家每一个人都是可信的。” “话不要说太早,最亲近的朋友刀子越会插的更深。”慕惊鸿眼中略过一抹伤痛,随后用脸上的笑意掩饰过去,说道:“马成空,我慕惊鸿从来不做无利的事,现在亦是如此,所以你我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来找到丢失的枯木逢春残本并交还与你,但作为我的报酬,你要将这残本赠送与我。” 马成空显然有些迷茫,目光狐疑的盯着慕惊鸿,问道:“你若找到了残本完全可以直接带走,何必再经过我手?” 慕惊鸿道:“我若是直接取走便是盗,我要你亲手送给我。” 马成空问道:“这有什么不同?” 慕惊鸿笑道:“盗走残本是仇敌才会做的事,但你主动将残本赠与我,那我们就会成为朋友。” 马成空也笑了,打趣道:“第一神盗慕惊鸿应该从不缺朋友,我马家能与慕公子论上交情,算是高攀了。” 慕惊鸿笑出了声,侧躺在地上笑道:“马家的朋友我并不在乎,但你马成空的朋友还是值得做的。” 皎月刀被慕惊鸿擦拭的一尘不染,重新亮银洁白,慕惊鸿将皎月把玩在手里,轻声说道:“枯木逢春本就已经丢了,这个交易对你来说不能算是损失,不仅能挽救马家更能得到我这样的朋友,你意下如何?” 马成空静静的看着慕惊鸿,他的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还有一抹复杂的神色,又是叹息一声。 “除了几位叔伯以外,还有一个人知道。” “还有谁?” “我的妻子,金花世家的大小姐,金凤儿。” 第四章 论起毒术,江湖中人最为忌惮的不只有唐门,还有金花世家。 与唐门开宗立派不同的是,金花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它并不是一个门派从不收外姓弟子,而且金花并不像唐门还研制旁门暗器,只专心研磨毒术,各种五花八门的奇毒层出不穷,毫不夸张的说,你若与金花弟子为敌,恐怕睡觉都要睁半只眼的。 慕轻鸿颇为意外,但还是否认马成空的猜想:“金花女子向来忠贞守一,你不必怀疑你的妻子,我想盗走残本的另有其人。” 马成空道:“我那几个叔伯绝不会做背叛马家的事,我可以用人头作担保。” “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谁知道残本的事?” “绝无再有人知晓。” 慕轻鸿捏了捏下巴,余光注意到天色近暗,夕阳即将落入天际,便对马成空笑道:“你先将门外那些人打发走,他们仍在等你。” 马成空有些吃力的起身,揉了揉小腿转身走向祠堂大门,刚将门推开,迎面撞到了金凤儿通红的双眼。 “夫君……” 看着金凤儿焦急的面容,马成空感到有些愧疚,伸手抚摸妻子的脸庞,勉强挤出温柔的笑容:“夫人不必担心,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金凤儿点了点头,但眼中慌张的神色依旧,马成空揉了揉她的头发,对跪在地上的众人喊道:“你们不必担心,已经没事了。” 众人为首的一位白发老人缓缓起身,正是马成空的大伯马化龙,他用虚弱的语气问马成空:“空儿,你不必因为丢失一个物件自责,对马家来说,你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多。” 马成空点了点头,马化龙长舒一口气,转身向众人摆了摆手:“当家的已经无碍,各位散了吧。” 众人这才陆续起身,马成空的二叔马程远待众人离开后,才走到马成空面前,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最终还是轻叹一句:“你想通就好。” “是我考虑不周,让二叔担心了。” 马程远余光瞥了祠堂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只留下金凤儿留在此地,金凤儿正欲说话,马成空抓住她的手说道:“跟我进来。” 金凤儿颇为意外,马家门规格外森严,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可现在马成空却无视门规要带她进入祠堂,不知所措的跟着走进屋内,却看到祠堂中央正躺着一个极美的男人,更是惊讶不已:“夫君,这是?” 慕轻鸿也十分惊讶,他也没想到马成空会将金凤儿带来见他,急忙起身向金凤儿行礼:“鄙人慕轻鸿,嫂夫人莫要惊慌。” “慕轻鸿?”金凤儿惊讶更甚,两根手指下意识轻微翘起,神盗慕轻鸿的名声她当然听说过,亲眼见到却是头一次,慕轻鸿注意到金凤儿的手指,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丝毫不敢乱动,马成空按住金凤儿的手,对她笑道:“夫人不必惊讶,慕轻鸿是朋友。” “朋友?” “不错,他特来帮我们调查残本失窃之事。” 慕轻鸿也附和道:“嫂夫人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号,这世上还有谁会比贼更懂得如何行窃?” 金凤儿听罢有些缓和,但仍抱有一丝戒心,对慕轻鸿问道:“话是如此没错,但你何时成了马家的朋友?我印象中神隐门的人是不会和任何外人做朋友的。” 慕轻鸿也不生气,笑道:“嫂夫人何必去信那些江湖流言,事实上神隐门的人并不都是独来独往。” “你一定有其他的目的,你瞒得过夫君,但瞒不过我。” “嫂夫人猜得很准,我并不会白白帮忙,当然有要取的东西。” “那么你要取的东西是什么?” 金凤儿眯起眼睛,慕轻鸿看得出她言语中的杀意,也不隐瞒什么:“我要取的,正是马家已丢失的枯木逢春残本。” “哦?你要借我们马家的手去寻到此物,然后再取走?是这意思么?” “不错。” 金凤儿扭头看向马成空,问道:“夫君可已与他约定好了?” 马成空点了点头,柔声说道:“残本既已丢失,与其落在他人手中,倒不如让慕轻鸿取走,还可让马家躲过劫难。” “什么劫难?” “夫人不必过问。” 对于马成空的隐瞒,金凤儿明显有些不悦,慕轻鸿却很直白的说道:“我的主人令我来盗去枯木逢春的残本,我若无法将此物带回,再来马家的人就不会像我这般好说话了。” 金凤儿看向慕轻鸿,语气加重了几分:“你的主人?” 慕轻鸿道:“不错,我的主人,嫂夫人无须知晓他的名字,只需要知道他是个手段通天的人,覆灭整个马家是轻而易举的事。” 金凤儿沉默不语,她是个聪慧的女人,从她夫君今日的行为她就能够看出,马家将会迎来很大的劫难,沉默片刻,她给了马成空一个肯定的眼神,转头对慕轻鸿问道:“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追查?” “嫂夫人果然明智,我需要知道除了夫人之外,还有谁知晓残本在马家,今日还有谁接触过那个盒子。” 金凤儿思索片刻,说道:“除了我与夫君,还有五个人知晓。” 慕轻鸿问道:“嫂夫人可否说出他们的名字?” 金凤儿说道:“知晓此物的,有我的公公马成圭,大伯马化龙,二叔马程远,还有马老管家。” 慕轻鸿静静的听着,可金凤儿只说了四人便不再张口,于是疑惑问道:“嫂夫人为何不再说?还有一人呢?” 金凤儿看向马成空,马成空轻咳一声,说道:“还有一人不必再查。” 慕轻鸿皱起眉头,不悦的说道:“事已至此你还想隐瞒什么?” 马成空抿住嘴巴,叹息一声还是开了口:“剩下这一人,是我的二伯马成君,他被关押在一间密室整整二十余年,从未再见过天日。” 马成君…… 慕轻鸿听到这个名字一怔,有些意外的说道:“我幼年时听我父亲说过,他与你父亲马成圭争夺马家大当家之位,意图勾结外戚暗杀你父亲,却被你父亲亲手杀死。” “当年我父亲的确击败了他,却没能痛下狠手,毕竟他也是马家的至亲。”提到当年之事马成空也有些惆怅,那时他正年幼,无法体会父亲血肉相残的痛苦,强打起精神,对慕轻鸿道:“总之他虽知晓残本之事,但与残本丢失绝无半点联系,你尽可将他排除。” 慕轻鸿没有答话,伸出手太阳穴上轻按,闭上眼深思,马成空想了想,对慕轻鸿道:“我认为这件事不一定是马家人所为,我去吩咐马管家,叫他查查最近有何人来过马家……” “带我去见马成君。” 马成空一愣,以为自己出了幻听:“你说什么?” “我说,带我去见马成君,你的二伯父。”慕轻鸿睁开眼睛,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重复一遍。 马成空有些愠怒,大声喝道:“我说了,他已有二十余年未见天日,你不该怀疑他。” “最意想不到的人,往往也是最致命的,”慕轻鸿笑道,同时目光也看向金凤儿,说道:“任何知道残本存在的人我都会查,嫂夫人也不会例外。” 第86章 马成空依然紧闭双眼,却露出了笑容:“马家不会在江湖消失,我早已安排好身后之事,我的二叔马程远将成为马家大当家。” “你错了,这恰会是马家覆灭的开端。”慕惊鸿一边说着,一边对宝刀仔细观摩,又忍不住的称赞:“真是一把宝刀,你父亲曾用它斩杀无数凶恶之徒,只可惜现在它将夺走它主人的性命,至此成为妨主的凶刀。” “无论宝刀还是凶刀,定会有更适合它的主人来掌控它。” “你又错了,既已成为妨主的凶刀,自然不会再有刀客使用它,终究还是废铁一块。” 马成空抬起沉重的眼皮,他的瞳孔已都映成血红之色,看起来格外可憎,问慕惊鸿:“你还没有说清楚,你为何又来了。” 慕惊鸿笑道:“我本想做一件很蠢的事,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马成空问道:“你本要做什么?” 慕惊鸿道:“不必再说,你尽快动手,我好将你的人头摘去,悬挂在金陵城墙之上。” 马成空问道:“为何要挂我的人头?” 慕惊鸿道:“因为我要世人知道,这世上最蠢的人长什么样子。” 被慕惊鸿这样奚落,马成空有些恼怒,大声喝道:“你尽可把话说直白些,你到底为何再来?” 慕惊鸿手指着皎月刀,笑道:“你先将这把刀放下,我再告诉你。” 马成空踌躇片刻,缓缓将刀放下,他这时才发现慕惊鸿并没有多么云淡风轻,散乱的头发,苍白的脸庞,凌乱的衣服上尽是些泥土,一眼便能看出一定是赶了很长的路程,慕惊鸿心中暗舒一口气,说道:“我来是为了你而来,准确来说是为了拯救马家于水火。” “你无法拯救马家,现在也没有人能够拯救我们。” “与其作茧自缚,为何不放手一搏赌一把?”慕惊鸿将自己的衣服扯下一段,在马成空的脸上轻轻擦拭,边说道:“我有不到三天时间,只要我能找到原本该装在盒里的东西,马家就不会有难,我也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你父亲的下落。” 慕惊鸿的动作很轻盈,像是少女轻柔的抚摸,马成空只感受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强忍心中那份悸动,问慕惊鸿:“你为何要这般帮助马家?” “我并不只是为了马家,还有你的原因。” “为了我?” “我早已说过,你与你父亲都不是该死的人,马家更不该从江湖除名。” 马成空脸上的血污已被擦拭干净,慕惊鸿将沾满血的皎月拿住,在刀身仔细擦拭着,接着说道“我要知道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接触过它的人都有谁。” 马成空静静看着慕惊鸿的动作并未说话,慕惊鸿抬起头看着马成空,表情十分古怪的说道:“你若仍坚持自裁谢罪,那你就不只是愚蠢那么简单,简直是脑子缺根弦的傻子。” “盒里原本装的,只是一本功法,” “什么功法?” “枯木逢春。” 慕惊鸿擦拭的手突然僵住,盯着马成空目光如炬,惊的话都说不利索:“枯木逢春?据说能使年衰之人恢复壮年精力的武学功法?这东西真的存在于世上?” 马成空轻轻点头:“不错,枯木逢春的确存在,而且珍藏在马家已有百年。” 慕惊鸿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但意识到有些不对,问道:“若真有这等功法,为何马家百年都无人习得?” 马成空叹息一声,说道:“因为留存于世的,只是缺失一半的残本。” 残本?若只是无用的残本,老爷子何必叫他白费力气来取呢?但看马成空现在的样子并不像在说谎,于是慕惊鸿问道:“现在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枯木逢春残本的事?” 马成空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知晓这件事的除了你我,还有我父亲和几位叔伯。” 慕惊鸿轻眯起眼睛,贴在马成空耳旁柔声细语道:“那么你的这几位叔伯是否与你父亲一样正直可信?” 马成空毫不犹豫的点头:“马家每一个人都是可信的。” “话不要说太早,最亲近的朋友刀子越会插的更深。”慕惊鸿眼中略过一抹伤痛,随后用脸上的笑意掩饰过去,说道:“马成空,我慕惊鸿从来不做无利的事,现在亦是如此,所以你我来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来找到丢失的枯木逢春残本并交还与你,但作为我的报酬,你要将这残本赠送与我。” 马成空显然有些迷茫,目光狐疑的盯着慕惊鸿,问道:“你若找到了残本完全可以直接带走,何必再经过我手?” 慕惊鸿道:“我若是直接取走便是盗,我要你亲手送给我。” 马成空问道:“这有什么不同?” 慕惊鸿笑道:“盗走残本是仇敌才会做的事,但你主动将残本赠与我,那我们就会成为朋友。” 马成空也笑了,打趣道:“第一神盗慕惊鸿应该从不缺朋友,我马家能与慕公子论上交情,算是高攀了。” 慕惊鸿笑出了声,侧躺在地上笑道:“马家的朋友我并不在乎,但你马成空的朋友还是值得做的。” 皎月刀被慕惊鸿擦拭的一尘不染,重新亮银洁白,慕惊鸿将皎月把玩在手里,轻声说道:“枯木逢春本就已经丢了,这个交易对你来说不能算是损失,不仅能挽救马家更能得到我这样的朋友,你意下如何?” 马成空静静的看着慕惊鸿,他的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还有一抹复杂的神色,又是叹息一声。 “除了几位叔伯以外,还有一个人知道。” “还有谁?” “我的妻子,金花世家的大小姐,金凤儿。” 第四章 论起毒术,江湖中人最为忌惮的不只有唐门,还有金花世家。 与唐门开宗立派不同的是,金花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它并不是一个门派从不收外姓弟子,而且金花并不像唐门还研制旁门暗器,只专心研磨毒术,各种五花八门的奇毒层出不穷,毫不夸张的说,你若与金花弟子为敌,恐怕睡觉都要睁半只眼的。 慕轻鸿颇为意外,但还是否认马成空的猜想:“金花女子向来忠贞守一,你不必怀疑你的妻子,我想盗走残本的另有其人。” 马成空道:“我那几个叔伯绝不会做背叛马家的事,我可以用人头作担保。” “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谁知道残本的事?” “绝无再有人知晓。” 慕轻鸿捏了捏下巴,余光注意到天色近暗,夕阳即将落入天际,便对马成空笑道:“你先将门外那些人打发走,他们仍在等你。” 马成空有些吃力的起身,揉了揉小腿转身走向祠堂大门,刚将门推开,迎面撞到了金凤儿通红的双眼。 “夫君……” 看着金凤儿焦急的面容,马成空感到有些愧疚,伸手抚摸妻子的脸庞,勉强挤出温柔的笑容:“夫人不必担心,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金凤儿点了点头,但眼中慌张的神色依旧,马成空揉了揉她的头发,对跪在地上的众人喊道:“你们不必担心,已经没事了。” 众人为首的一位白发老人缓缓起身,正是马成空的大伯马化龙,他用虚弱的语气问马成空:“空儿,你不必因为丢失一个物件自责,对马家来说,你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多。” 马成空点了点头,马化龙长舒一口气,转身向众人摆了摆手:“当家的已经无碍,各位散了吧。” 众人这才陆续起身,马成空的二叔马程远待众人离开后,才走到马成空面前,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最终还是轻叹一句:“你想通就好。” “是我考虑不周,让二叔担心了。” 马程远余光瞥了祠堂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只留下金凤儿留在此地,金凤儿正欲说话,马成空抓住她的手说道:“跟我进来。” 金凤儿颇为意外,马家门规格外森严,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可现在马成空却无视门规要带她进入祠堂,不知所措的跟着走进屋内,却看到祠堂中央正躺着一个极美的男人,更是惊讶不已:“夫君,这是?” 慕轻鸿也十分惊讶,他也没想到马成空会将金凤儿带来见他,急忙起身向金凤儿行礼:“鄙人慕轻鸿,嫂夫人莫要惊慌。” “慕轻鸿?”金凤儿惊讶更甚,两根手指下意识轻微翘起,神盗慕轻鸿的名声她当然听说过,亲眼见到却是头一次,慕轻鸿注意到金凤儿的手指,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丝毫不敢乱动,马成空按住金凤儿的手,对她笑道:“夫人不必惊讶,慕轻鸿是朋友。” “朋友?” “不错,他特来帮我们调查残本失窃之事。” 慕轻鸿也附和道:“嫂夫人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号,这世上还有谁会比贼更懂得如何行窃?” 金凤儿听罢有些缓和,但仍抱有一丝戒心,对慕轻鸿问道:“话是如此没错,但你何时成了马家的朋友?我印象中神隐门的人是不会和任何外人做朋友的。” 慕轻鸿也不生气,笑道:“嫂夫人何必去信那些江湖流言,事实上神隐门的人并不都是独来独往。” “你一定有其他的目的,你瞒得过夫君,但瞒不过我。” “嫂夫人猜得很准,我并不会白白帮忙,当然有要取的东西。” “那么你要取的东西是什么?” 金凤儿眯起眼睛,慕轻鸿看得出她言语中的杀意,也不隐瞒什么:“我要取的,正是马家已丢失的枯木逢春残本。” “哦?你要借我们马家的手去寻到此物,然后再取走?是这意思么?” “不错。” 金凤儿扭头看向马成空,问道:“夫君可已与他约定好了?” 马成空点了点头,柔声说道:“残本既已丢失,与其落在他人手中,倒不如让慕轻鸿取走,还可让马家躲过劫难。” “什么劫难?” “夫人不必过问。” 对于马成空的隐瞒,金凤儿明显有些不悦,慕轻鸿却很直白的说道:“我的主人令我来盗去枯木逢春的残本,我若无法将此物带回,再来马家的人就不会像我这般好说话了。” 金凤儿看向慕轻鸿,语气加重了几分:“你的主人?” 第87章 繁华的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方当属那元宝酒楼,你若这个时候走进去,一眼就能看见坐在偏角的严挺,大口喝着极烈的女儿红。 倒不是因为只有他那一桌有空的位子,而是他全身都流着血,裸露的胸口布满触目惊心的伤口。 若是寻常的酒楼自然不会让这么一个人进来喝酒的,但元宝酒楼不一样,什么人都可以进来,也绝不会有人敢在这里打扰你。 酒能麻痹人的痛觉,严挺喝的很急,一整坛酒很快就见了底,严挺大喊一声:“再来一坛,要最烈的。” “他这坛我请了,再拿个酒杯过来。” 严挺醉眼微睁,说话的是个刚走进酒楼的年轻男人,穿着名贵的丝绸衣袍,左手拥着一位身材婀娜的女人,男人毫不客气的在严挺身边坐了下来,仿佛没有看到严挺身上的血迹,笑着说道:“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坐在这里。” 严挺也笑了,待小二端来一坛女儿红后给这个男人倒了一杯,道:“有人请我喝酒我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呢?” 男人接过酒并没有立即喝,而且问道:“无论谁请你喝酒,你都会喝?” 严挺道:“当然不是,有一种人的酒是绝不能喝的。” “哪种人?” “求我喝酒的人。” 男人一愣,随即大笑,道:“我正好与你相反,若是有人求我喝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为什么?” “一般求我喝酒的人,都是我惹不起的人。”年轻男人缓慢摇着酒杯,笑容更甚:“他们的酒我若是不喝,恐怕会有麻烦。” 严挺突然有了兴趣,问道:“你惹不起的人反而会来求你?” 男人得意的笑更甚:“没错,那些你想象不到的人物都经常来求我,因为我精通一种其他人都不了解的技能” “什么技能?” “杀人。” “杀人?” “不错,杀人!”男人摸了摸怀中的女人,漫不经心的道:“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而杀人之后留下的痕迹也有很多种,有时候尸体上有那些大人物的痕迹是种很尴尬的事。” 严挺道:“所以他们求你杀人,更多是为了让你抹除死者的痕迹。” 男人道:“与其说是抹除,更多时候是伪造。” 严挺道:“但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能做到的人不少。” 男人道:“能做到的人确实不少,可能做到如同我一般天衣无缝的却没有。” 严挺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男人道:“你说。” 严挺道:“像你这样的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应该是非常谨慎的,可你现在却主动对我说这些。” 看着金凤儿焦急的面容,马成空感到有些愧疚,伸手抚摸妻子的脸庞,勉强挤出温柔的笑容:“夫人不必担心,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金凤儿点了点头,但眼中慌张的神色依旧,马成空揉了揉她的头发,对跪在地上的众人喊道:“你们不必担心,已经没事了。” 众人为首的一位白发老人缓缓起身,正是马成空的大伯马化龙,他用虚弱的语气问马成空:“空儿,你不必因为丢失一个物件自责,对马家来说,你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的多。” 马成空点了点头,马化龙长舒一口气,转身向众人摆了摆手:“当家的已经无碍,各位散了吧。” 众人这才陆续起身,马成空的二叔马程远待众人离开后,才走到马成空面前,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最终还是轻叹一句:“你想通就好。” “是我考虑不周,让二叔担心了。” 马程远余光瞥了祠堂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只留下金凤儿留在此地,金凤儿正欲说话,马成空抓住她的手说道:“跟我进来。” 金凤儿颇为意外,马家门规格外森严,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可现在马成空却无视门规要带她进入祠堂,不知所措的跟着走进屋内,却看到祠堂中央正躺着一个极美的男人,更是惊讶不已:“夫君,这是?” 慕轻鸿也十分惊讶,他也没想到马成空会将金凤儿带来见他,急忙起身向金凤儿行礼:“鄙人慕轻鸿,嫂夫人莫要惊慌。” “慕轻鸿?”金凤儿惊讶更甚,两根手指下意识轻微翘起,神盗慕轻鸿的名声她当然听说过,亲眼见到却是头一次,慕轻鸿注意到金凤儿的手指,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丝毫不敢乱动,马成空按住金凤儿的手,对她笑道:“夫人不必惊讶,慕轻鸿是朋友。” “朋友?” “不错,他特来帮我们调查残本失窃之事。” 慕轻鸿也附和道:“嫂夫人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号,这世上还有谁会比贼更懂得如何行窃?” 金凤儿听罢有些缓和,但仍抱有一丝戒心,对慕轻鸿问道:“话是如此没错,但你何时成了马家的朋友?我印象中神隐门的人是不会和任何外人做朋友的。” 慕轻鸿也不生气,笑道:“嫂夫人何必去信那些江湖流言,事实上神隐门的人并不都是独来独往。” “她若真想杀我,我一定活不到现在。” 男人脸色僵住,沉默不语,将手中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突然又一口喷了出来:“好烈的酒。” 严挺笑道:“酒当然要喝最烈的。不然还喝它做什么?” 男人擦了擦嘴,道:“你不该喝这种酒,至少现在不应该喝。” 严挺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男人轻叹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你明明可以躲的远远的不被任何人寻到。”“因为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男人轻叹口气,缓缓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你明明可以躲的远远的不被任何人寻到。” 严挺倚在桌子上,用手撑着头笑眯眯的道:“回来又如何?” “你会死。” “谁要杀我?” “我。”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整个热闹的酒楼都仿佛流转着一阵寒风,就连空气似乎都带走一股肃杀之气。 严挺打了个酒,嗝依然笑眯眯的问道:“你认为你杀得了我?” 男人道:“你现在浑身是伤,也没有武器。” 严挺点头,道:“我确实伤的很重,剑亦被城九酒绞断,但你若仅凭这点就认为你能杀得了我,那你就错了。” 男人道:“你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可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严挺道:“你是谁?”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通体血红色的匕首,匕刃上雕刻着精美的龙纹,男人道:“你应该认得这个。” 严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不自觉加重几分:“这是……燕云胡天王密宝赤血河?” 男人道:“不错,这确实是赤血河。” “这件东西为何会在你手上?” “胡天王跪在地上,求着让我收下。” “笑话!”严挺不屑轻笑:“这世上有能让胡天王跪下的本事的人,绝不超过五个,你绝非其中一个。” 男人重新露出了笑容,笑容说不清的诡异:“我自己确实没有这个本事,可那时他的妻子即将临盆。” 严挺的笑容顿时僵住。 男人对严挺的反应很满意,缓缓道:“我说过,我比所有人都要精通杀人之道,杀人并不一定非要用武力,能让对手主动放弃抵抗也是方法的一种。” 严挺沉默,男人接着说道:“城九酒没能杀了你,在我看来是情理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一个没有杀人之心的杀手,就如同被封锁在剑鞘中的神剑,再锋利也是发挥不出她应有的威力。” 严挺不得不认同这个男人所说的话,可他还是不明白,问道:“就算是这样,你仍然没有能制住我的手段,我若想走你还是留不住我。” 男人笑道:“我一人自然无法将你困住,所以我特意为你编制了一张网,一张你绝对逃不出的天罗地网。” 严挺道:“那么执网之人都有谁?” 男人笑意更甚:“你为何不向四周看看?” 严挺摇头道:“我看不出,只想听你说。” “在你身后正啃着竹笋的那位是李乱情,你一定知道他的剑。” 沧南神剑李乱情,握剑不到十年就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严挺并没有回头去看,而是点了点头道:“他的剑确实比任何人都要快,但还不够要我的命。” “不够?那你为何不回头看看他身边那位?你见他的腰牌就该认得。” 严挺回过头望去,那位衣着华贵身材魁梧的大汉腰间挂着一块黑色的腰牌,上面刻有金色的铁字。 “是洛阳铁王爷的人?” 男人摇了摇头:“他就是铁王爷本人。” 严挺握着酒杯的手略微一颤,在这洛阳城,没有哪个男人不想为铁王爷做事,也没有哪个女人不想爬上他的床。 可这还不够,严挺依然有把握不死。 男人注意到严挺微小的肢体动作,接着道:“铁王爷身边那位,是大内的东方神威。” “据我所知,东方神威是用刀的,他手中无刀。” “他杀你不需要用刀。” 严挺闭住了嘴,这个男人说的没有错。 “你之前喝下的那坛酒是没有毒的,但你用的杯子上却有。”男人边说边掏出一个小玉瓶:“金二娘的金兰花毒你应该清楚,这是唯一的解药。” 世上绝没有人能对上这三位高手不落下风,更何况还是中了金花世家金二娘的毒。 好一张天罗地网,无论谁来看严挺都已入死局,根本没有破局的可能,可严挺依然没有慌,仍旧保持着微笑。 男人见严挺没有意料中的慌乱,好奇道:“你不怕?” 严挺笑道:“怕,我已经在想怎么对你求饶了。” “你现在的生死,全在我的一线之间”男人见严挺没有意料中的慌乱,正色说道:“我有件事需要问你,我可以给你解药,我甚至可以放你走,只要你说出来,并且之后你会销声匿迹绝不在江湖出现。” 第88章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九年前却突然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他的下落始终是江湖中最大的一个谜,直到现在仍有不少他帮助过的人依旧在寻他。 马成空听到慕惊鸿突然说出的话,原本空洞的双眼燃起希望之火,但也只有那么一刻便消然而逝。 或许他心中早已清楚,整整九年了无音讯,他的父亲可能早已是个死人,化作那三途川终日徘徊的幽魂野鬼。 “你不信我?” 慕惊鸿看到马成空眼中掠过的那一抹神采,弯下腰对他轻笑:“你可以认为我在说大话,但你心中一定清楚,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我是最有可能寻到他的人。” 马成空呆呆的看着慕惊鸿,慕惊鸿突然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面前略过,速度之快就连近在咫尺的马成空都来不及反应,他的二指已夹住一片梅花花瓣,将花瓣轻放在马成空的额头上,笑道: “你应该信我,天底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东西,自然也没有我寻不到的人。” 话音刚落,慕惊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踪影,连同那块什么都没装的木盒,只留下马成空独自坐在门前,呆呆的看着院落月光下的梅花。 他就这样坐了一整夜,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热他的双眼。 那把皎月,终究没有再出鞘。 第二章 寻常人从金陵去往岐州,即使骑最快的马日夜兼程也需要两天,而慕惊鸿仅需一个晚上。 天际的阳光刚露出光芒,他已迈进金陵几十里开外的岐州外城,这座外城并不大,城内只有一家客栈,掌柜金胖子正打着哈欠刚打开客栈大门,刚好迎面撞上门外的慕惊鸿。 “掌柜,这几日是否有个姓城的姑娘住在这?” 金胖子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慕惊鸿的脸不由得心中一荡,轻微晃了晃脑袋挤出笑脸:“的确有个姓城的姑娘住在这,公子是她的朋友?” 慕惊鸿擦了擦脸上的雾水,笑着从怀中拿出一两银子塞给金掌柜,说道:“不错,那位姑娘正是我的朋友,与我约好在这里等我。” 金掌柜收过银子,肥胖的脸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急忙招呼慕惊鸿进来,说道:“令夫人就歇息在咱这最好的房间,吃的用的都是我这最好的,我这就带你去。” 慕惊鸿伸手拉住他,笑道:“不用劳烦掌柜,我自己上去。”说完不给金掌柜说话的机会翻身跃上楼梯,指着楼上的几间厢房朝金掌柜眯了眯眼睛,金掌柜指着最里面的那一间,慕惊鸿会心一笑,蹑手蹑脚走近房间,伸出一根手指戳破纱窗,右眼贴上仔细朝屋里偷看。 这的确是上好的房间,明亮宽敞的屋子中央摆着上好的梨花木桌,角落还有一张能躺下五人的大床,该有的都有但就是没有人,慕惊鸿回过头,朝楼下的金掌柜迷茫的张开嘴,用嘴型说道:“没有人!” 金掌柜看着一愣,随即朝慕惊鸿比划推门的动作,慕惊鸿吧唧吧唧嘴巴,直接伸手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屋内的确没有人,但空气中却余留一丝酒气。 慕惊鸿走到床边,伸出手贴在床上,冰凉的触感令慕惊鸿心中一沉,难道那个女人没有等自己就先行离去了?或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慕惊鸿正在思考之时,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未有丝毫迟疑极速转身,手握作拳状向前挥去,但还是迟了些,只听“咻”的一声,一条细长的红色鞭子朝他甩了过来,犹如一条赤链蛇般缠绕在他的手臂,随后鞭子向后一拽便将慕惊鸿拽到在地上。 这一鞭来的迅速而又准确,事实上慕惊鸿心中清楚,江湖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躲过这一鞭,因为挥出它的是城九酒。 一只脚轻踩在慕惊鸿的胸膛,城九酒的俏脸露出花一般的笑颜,她的眼神中流露一丝戏谑,对脚下的慕惊鸿笑道:“慕惊鸿,慕惊鸿,你好像永远学不会敲门。” 慕惊鸿笑道:“你莫要忘了我是个贼,贼又怎么会有敲门的道理?” “可这里并没有你要偷的东西,反而你还要留下东西来。” 城九酒将脚移开,转身坐在大床上,对慕惊鸿笑道:“你这次怎会用了这么久?我还在想如果你今天还不来,我就亲自去马家看看。” 慕惊鸿直起身子坐在地上,从怀中拿出从马家带来的木盒丢给城九酒,说道:“你过去也是没用的,这次恐怕要让老爷子失望了。” 城九酒接过木盒,闻言一怔,问道:“你这句话是何意?” 慕惊鸿朝盒子努了努嘴:“你自己打开看就知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城九酒一瞪眼,盒子在她的手中掂量,突然意识到什么,对慕惊鸿问道:“你难道已经打开过了?” 慕惊鸿点头,见城九酒吃惊的模样急忙解释道:“你不用这样看我,盒子不是我打开的,是马成圭,盒里本来就是空的。” “盒里的东西呢?” “我到马家之前就已经丢了。” 城九酒抿了抿嘴,站起身来回渡步,突然笑了出来,她丝毫没有怀疑慕惊鸿会将盒里的东西据为己有,慕惊鸿见城九酒露出笑容,问道:“你在笑什么?” 城九酒道:“我在想,老爷子打开这个空盒子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慕惊鸿也干笑一声,摆了摆手:“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会气的火冒三丈,毕竟他想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失手过。” 城九酒点头表示认同,将木盒在手中翻来覆去摇晃,余光瞥到慕惊鸿似乎没什么兴致,不禁问道:“你有心事,你还没说为何这次用了这么长时间。” 慕惊鸿轻叹一声,问城九酒:“我观察了马成空的为人,他的确不辱马家的名声。” 城九酒问道:“你为何要浪费时间去观察他是什么人?” 慕惊鸿道:“我父亲曾得到过马成圭的恩惠,我自然要看他的儿子配不配做马家的大当家。” 城九酒问道:“那你现在见到了,他是否令你满意?” 慕惊鸿笑道:“他为人处世还要胜过他的父亲,所以我不能让他死。” “哦?”城九酒有了兴趣:“是谁要他死?你又要如何保他?” “我闯进了马家禁地,他告诉我,任何没有得到他父亲允许的人进入,就一定要死,不然他就会以死谢罪。” “这是很愚蠢的做法,那么你是如何做的?” “我答应他,会帮他寻到失踪数年的父亲。” 城九酒直觉的好笑,指着慕惊鸿说道:“这也是很愚蠢的承诺,马成圭的下落根本无从查起,你也不该管这种闲事。” 慕惊鸿道:“我当然知道,但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自裁,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老爷子没有得到盒里的东西,他很有可能会对马家发难。” 城九酒扶额道:“这是一定会发生的,所以我才说你作了愚蠢的承诺。” 慕惊鸿笑道:“但我们或许有办法拖一阵子,在你交差之前找到盒里原本的东西。” 城九酒似乎并不想配合,起身拿出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斜眼盯着慕惊鸿,说道:“你现在正打算做很危险的事,盒里的东西原本是什么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慕惊鸿也不废话,伸出三根手指:“三天,我只要三天时间,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回来,而且会给你带一坛三十年份的女儿红作为谢礼。” 三十年份的女儿红…… 城九酒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没有别的爱好,唯独最爱喝酒,慕惊鸿这句话无疑戳中了她的软肋,放下酒葫芦抿了抿嘴,打了个哈欠翻身躺在床上: “我已经醉了,说不定要睡上好几天,这段时日我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第三章 金陵马家,马成空一人跪在祠堂,呆呆的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 那是他父亲的画像,虽然他没有见到他父亲的尸首,但他与世人一样清楚,已失踪数年的马成圭能活着已是十分渺茫。 他已在此跪了好几个时辰,而皎月刀就摆在他的面前。 “我没能做到答应您的承诺,父亲。” 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原本英俊的脸庞早已被血和眼泪浸湿,已完全看不清原本的相貌,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皎月的刀身,亮银如霜的刀刃染指他的血液,犹如出自黄泉地狱的魔刀,而在祠堂之外,许多马家之人同样跪在地上,静静的等着马成空。 若今日马成空没有走出这个大门,毫无疑问这些人也会随他而去。 终于,马成空闭上眼,将面前的皎月刀举起横在自己的脖颈边,只需轻微使劲,马家自此将从江湖除名,而这时马成空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认为你死了,马家就能躲过接下来的一劫?” 马成空手停住,并未睁开双眼,轻声反问道:“你……为何又回来了?” 慕惊鸿缓缓坐在马成空的身旁,手指搭在皎月刀的刀把上,轻声说道:“我来见证马家覆灭的时刻。” 马成空依然紧闭双眼,却露出了笑容:“马家不会在江湖消失,我早已安排好身后之事,我的二叔马程远将成为马家大当家。” “你错了,这恰会是马家覆灭的开端。”慕惊鸿一边说着,一边对宝刀仔细观摩,又忍不住的称赞:“真是一把宝刀,你父亲曾用它斩杀无数凶恶之徒,只可惜现在它将夺走它主人的性命,至此成为妨主的凶刀。” “无论宝刀还是凶刀,定会有更适合它的主人来掌控它。” “你又错了,既已成为妨主的凶刀,自然不会再有刀客使用它,终究还是废铁一块。” 马成空抬起沉重的眼皮,他的瞳孔已都映成血红之色,看起来格外可憎,问慕惊鸿:“你还没有说清楚,你为何又来了。” 慕惊鸿笑道:“我本想做一件很蠢的事,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马成空问道:“你本要做什么?” 慕惊鸿道:“不必再说,你尽快动手,我好将你的人头摘去,悬挂在金陵城墙之上。” 马成空问道:“为何要挂我的人头?” 慕惊鸿道:“因为我要世人知道,这世上最蠢的人 第89章 让严挺没想到的是,当他推开洗衣房门的那一刻,眼前的这位阿丑姑娘并未在洗涮衣裳,而是坐在一个石凳上,仿佛池塘中的一朵荷花。 这位阿丑姑娘似乎知道严挺要来。静静看着严挺,像是在刻意等着他。 严挺走进屋内,关上房门笑道:“阿丑姑娘是在等人?” “阿丑?” 严挺一愣:“他们不都这么叫你?” 独孤小英摇头否认:“除了你,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严挺反应过来被那小丫鬟摆了一道,正想开口道歉,独孤小英抢先问道:“客官不在楼里寻欢,来这杂乱的洗衣房是要做什么?” 严挺道:“想跟姑娘打听一个人。” 独孤小英问道:“客官为何要跟我这种低贱的丫鬟打听?” 严挺笑道:“姑娘若真只是个低贱的丫鬟,我这眼睛也就白长了,不如挖了做个瞎子。” “我不是丫鬟又是什么?” “这也是我好奇的。”严挺仔细瞅了瞅眼前的独孤小英,道:“江湖中的武林世家有不少姑娘这样的青年俊秀,但能委身于这青楼做丫鬟的我猜不出谁来,也想不出这样做的原因” “客官如何断定我出身于武林世家?” “因为我察觉不到姑娘的气息,哪怕我们距离如此相近,只要闭上眼睛我就完全感受不到姑娘的存在,这种内息功夫绝非寻常人家的子女能够练得。” 独孤小英叹息一声,道:“我并未刻意隐藏气息。” “内息功夫是无法伪装的,所以姑娘能否与我坦诚相见了?” “你想我如何与你坦诚?” “前几日我的一个朋友来过这里,我想姑娘应该遇见过。” “百花楼每天都有不少客人,你打听朋友应该去问老鸨张妈。” “我的这位朋友很特殊,是个非常爱喝酒的女人。”严挺边说边紧紧的盯着独孤小英的脸,当提到女人这两个字时独孤小英的眼睛轻微颤了一下,严挺顿觉的有戏接着着说道:“她叫城九酒,经常骑着匹小驴子,腰间圈着一条红色长鞭。” 独孤小英点了点头:“前几日我是遇见过这么个人。” “你见到她时她是什么样子?” “她喝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 “喝醉了?”严挺很是惊讶:“我曾亲眼见过她喝了两坛烧刀子依然面不改色,她居然也会喝醉……之后呢?” “她只在这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便离开了。”独孤小英回答道。 “她走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话?有没有说要去哪?”严挺问道。 “没有。” 严挺眉头紧皱,低下头思索片刻,说道:“多谢姑娘相告,那我走了。” 见严挺要走,独孤小英也没有阻拦,只是在严挺踏出房门之际说道:“无论你真的是她的朋友还是她的敌人。今年你都不需要再去找她。” 严挺回过头来看着独孤小英,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独孤小英道:“她临走前已答应我,今年绝不会出手杀一人。” “她怎会答应你这个?” “原因你不需要知道。” “她若真答应了你,那她很可能会因为你们的约定而死。”严挺紧盯着独孤小英的脸,他很想透过女人脸上的伪装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她这次面对的是非常可怕的人,她必须全力以赴。” 独孤小英没有说话,只是眼里已蒙上一层灰色,片刻后淡然一笑对严挺说道:“我现在真的很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做什么样的事。” 严挺转过身打开房门,留下一句话令独孤小英捉摸不透的话: “畜生披上了人的皮终归还是畜生,可人要是披上了畜生的皮,他就不再是人了。” 严挺离开后院回到自己醒来的房间,东方神威正在屋里等着他,见严挺回来开口问道:“可有打听到什么?” 严挺回答道:“那个女人确实见过城九酒,但她也不知道城九酒去了哪里。” “她有可能说谎。” “有可能,但她没有必要,她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东方神威缓慢站起身,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可以肯定的是城九酒已不在洛阳,要寻她恐怕会很不容易。” “我知道。”严挺坐在桌前,桌子上摆放着几道热菜一盘馒头,严挺抓起一个啃了起来,东方神威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你是否还要浪费时间找她?”“我知道。”严挺坐在桌前,桌子上摆放着几道热菜一盘馒头,严挺抓起一个啃了起来,东方神威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你是否还要浪费时间找她?” “暂时不找了。” “哦?”东方神威回过头来,问道:“不找了?” “我想明白了。”严挺嘴里塞着馒头,支支吾吾道:“你我对城九酒的行踪毫无头绪,那个李乱情就更难碰上了,当务之急是先把海易川救回来。” 严挺吃的很急,他需要养足精神保持充沛的体力,铁王爷那边还没有来信但严挺并不担心,只要海易川仍在洛阳那就一定躲不开铁王爷的眼线。 城九酒确实不在洛阳,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说不出自己脚下这个地方是哪里。 “那家伙醒了没?”城九酒靠在驴背上,对着一边的沈莹喊道。 “还没呢!” “再来一桶!” 沈莹抓着一支水桶跑到远处的河边灌满了水,跑来对着瘫在地上喝醉的男人迎头一泼。 “醒了没?” 沈莹掀开男人脸上的湿头头仔细瞧了瞧,大声惊呼:“他还没醒!他居然还没醒!” “他奶奶的,别浇了,直接上火架子烤他!”城九酒暴起,冲到男人身边一脚过去将其踹出几米远,男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哼唧两声竟打起鼾来,城九酒指着男人骂道:“老娘还没见过这么能睡的,简直跟个死猪一样,我还就不信叫不醒你。” 沈莹瞪大眼睛:“我们真要烤他?” 城九酒目光一瞪:“怎么能真的烤,你去点个火把,咱们在他屁股上烫几下就得。” 沈莹灰溜溜的捡了些树枝,用打火石点燃了挑了根结实的递给城九酒:“你来?” 城九酒一把夺过,愤愤怒道:“你看你这点出息,一点儿男人的担当都没有,看我的!”说罢将燃烧着火苗的树枝一把怼在男人屁股上。 “哎呦!!!” 原版醉死在地上的男人眼睛猛地一睁,随即一把蹭了起来,两只手不停的拍着屁股,一边拍嘴里不停吸气,城九酒见状大笑:“你可算醒了,我还想着这招要是还没用就找个高点儿的山头把你丢下去。” 男人顾不上城九酒讥笑,一个鱼跃跳进河里,冰凉的河水令男人忍不住舒服的哼了几声,酒也醒了不少,他望着河岸上的二人质问道:“你们俩是不是有病?拿火烫我作甚?” 城九酒笑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我这是怕你睡死了醒不过来。” “那还是多谢了啊。”男人咬牙切齿瞪着城九酒,城九酒摆了摆手:“都是江湖儿女相助是应该的,你要不先从河里上来我们再聊?” 男人从河里爬上岸,只觉得自己屁股凉嗖嗖的,伸手一摸,竟是裤子被城九酒烫了几个大洞,忍不住指着城九酒就是一顿大骂,城九酒无视男人的粗鄙之语转头问沈莹:“你晓不晓得百花楼怎么走?” 沈莹道:“当然晓得!我每天都要去两次,那就跟我自己家一样。” 城九酒点点头,对河里的男人轻声问道:“那你还要不要去了?” 男人惊呼:“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 “你自己说的。” “这种事我怎会对你说!” “那看来你是不想去了。”城九酒扭头对沈莹大喊:“走吧,咱自己去杀那城九酒去。” “女侠您等等!”男人也顾不上光腚了,脚下一抹油窜到城九酒身边一把拉住道:“你刚才说杀城九酒?” “不错,我们也要杀城九酒。”城九酒笑咪咪的说道。 “你们为何要杀她?” “因为……那城九酒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 “你们要杀的这个城九酒,与我要找的是同一个人?”男人疑惑问道:“我怎么听说城九酒只是个拿鞭子的小姑娘?” “那你是谁?为什么要杀一个小姑娘?”城九酒问道。 男人轻咳两声,对二人装模做样的行礼道:“鄙人李消灾,做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行当,杀那个城九酒是受一位主顾所托。” “没听说过。”城九酒问身边的沈莹:“丐帮什么时候连这种活都干了?” “我并不是丐帮的人。” “你这打扮扔丐帮里起码也是个七袋。”城九酒忍不住好笑:“你这种行当应该很赚钱才对,怎么会弄成这个样?”“你这打扮扔丐帮里起码也是个七袋。”城九酒忍不住好笑:“你这种行当应该很赚钱才对,怎么会弄成这个样?” 李消灾道:“因为我的报价太高,入行到现在才接到第一桩生意。” 城九酒有了兴趣,问道:“请你杀人需要多少银子?” 李消灾道:“不要银子。” 城九酒道:“那要什么?” 李消灾道:“要我想要的东西。” 城九酒道:“你想要什么东西?” “这就是让我犯难的地方了。“男人叹了口气,道:“我这个人很贪,想要银子的时候十万黄金我都嫌少,想要女人的时候江南七绝我也觉得不够美艳,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主顾。” “这次你却遇到了,他给了你什么?” “一个对手。” “你想要一个对手?” “不错。我的这位主顾告诉我,城九酒的鞭子是天底下最强的武器,世上无人能出其右,我很想见识见识。” “你就这么信了?” “我本来是不信的,可我的这位主顾带来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独孤若雄的人头。” 第90章 “我知道他,一个狡猾的家伙。”慕轻鸿对海易川的印象并不太好,道:“你若为一个海易川与那乌龙长青为敌,那你就是天底下最傻的人。” 严挺指着慕轻鸿笑骂:“眼下你惹了东方神威,我惹了乌龙长青,我们是一样的傻子。” “但我不会跟你一样,惹了他还往他身边凑的。”慕轻鸿也笑了,他有骄傲的资本,论轻功没有人比他更快,但很多时候仅仅跑得快是没有用的,严挺问他:“我扮成这样,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慕轻鸿笑道:“我并未看出你脸上的破绽,是你无意识的肢体动作暴露了你,这是再完美的易容也掩盖不了的,就好比你每次都能认出我一样,因为你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声,而我通常不会刻意弄出声音。” 严挺想到了独孤小英,对慕轻鸿道:“我遇见一位姑娘,她的易容术与轻功不在你之下。” 慕轻鸿来了兴趣:“她也是神隐门的人?” “不是,她是练剑之人。” “那绝无可能。”慕轻鸿撇了撇嘴,风情万种的摆弄头发,严挺忍不住别过头去,他真怕自己会因为一个男人的美色而动心,尽管这个男人比任何女人都要美的多,慕轻鸿见严挺不看他,笑道:“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女人嫉妒我这张脸,你却看也不看我。” 严挺回过头,见慕轻鸿竟已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大惊失色:“你这是作甚?” “当然是换衣服了,难道你要我一直穿着女人衣服?” “这里哪有衣服给你穿?” “你把你的袍子给我。” 严挺将身上穿的袍子撤下丢给慕轻鸿,骂道:“这具皮囊套在你身上真是浪费,你真该去做个女人。” “我若真是个女人,一定先去沧南勾引那位传说中的剑神。”慕轻鸿接过长袍裹在身上,道:“和我说说海易川是怎么回事?” “他为了救我,落在那乌龙长青手里。” “你是如何惹到乌龙长青的?海易川又为何舍身救你?” 严挺正色道:“我要是说了,你会后悔知道的。” 慕轻鸿笑道:“可我实在好奇,你们两个都不是能为其他人舍弃姓名的人,可现在你们都在做同样的傻事。” 严挺正欲说话,突然感到有一丝不对劲,问道:“我们上船已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慕轻鸿点了点头也觉得有些异样,他打开船舱的小窗,船仍停留在河岸,他扭头喊道:“快出去看看!”严挺飞快钻出船舱,胡瓜子纹丝未动的坐在船头,似乎是在打瞌睡,严挺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试探他的鼻息,心中一沉。 慕轻鸿钻了出来,刚要说话,严挺对他说道:“他已经死了。” 慕轻鸿冲到胡瓜子身边,眼睛飞快略过胡瓜子的全身,两根手指按在胡瓜子的心口处从中夹出一根极为细小的银针,他将那根针放在眼前细看,惊道:“蜂尾透骨针,是唐门!” 严挺看向岸边的四周,行人众多摩肩接踵并没有人注意这里,慕轻鸿脸色铁青,问道:“唐门的人你也惹了?” 严挺摇头,拉住慕轻鸿就跑,边走边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先离开这里。”慕轻鸿也不废话跟着严挺一路狂奔,二人离开河岸来到一边树林,慕轻鸿松开严挺的手质问:“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到底都有谁害你?” 严挺冷哼一声:“要害我的人始终只有一个。” 慕轻鸿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大可明说。” 严挺道:“老爷子。” 慕轻鸿道:“老爷子怎么?” 严挺冷笑:“看来你还不知道,要害我的人就是老爷子,乌龙长青和海易川本就是他派来杀我的人。” 慕轻鸿掏了掏耳朵,俯身道:“你莫要与我说笑,再说一遍是谁要害你?” 严挺道:“你已听得仔细,我又何必再说。” 慕轻鸿抿了抿嘴,突然露出一丝坏笑:“严大爷,今日你我并未见过面,我也没听过你说过的任何话。”说完转身就要溜,严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笑道:“已经迟了,你认为老爷子会相信今日你我什么都没说?” 慕轻鸿惊道:“他怎会知道今日你我见过面?” “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胡瓜子为什么会死?”严挺一副恨铁不成的脸色:“有人不想让我到狗山去,你觉得那人会是谁的人?” 慕轻鸿脸色阴晴不定,按照严挺的意思,刺杀胡瓜子之人是老爷子的眼线,那么他与严挺一同上船定被那眼线看在眼里,依老爷子多疑的性格,无论他如何解释也是没有用的,他深深叹息一声:“果然每次遇见你严挺都会变得不幸,上次跟着你差点断一只脚,现在你直接叫我丢命。” 严挺哈哈大笑,勾住慕轻鸿的肩膀说道:“你何必这么悲观,我严挺绝不是坐着等死的人,你也不是。” 慕轻鸿惨笑:“我当然不是,可又能躲到哪里去?” “你哪里都不用躲。”严挺贴近慕轻鸿耳旁,用诱惑的语气轻声道:“我已有妥当的计划,只要你肯帮我,我保证让老爷子死无葬身之地。” 慕轻鸿歪着头一脸不可置信:“你在与我说笑?什么计划?” 严挺拍拍胸脯道:“你先答应帮我,我再说与你听。” “我答应了。” “你放屁,我看你随时准备着开溜。” “我真答应了。”慕轻鸿哭丧着脸:“严大爷,严爷爷,都这时候了我还能溜到哪里去?” 严挺见他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便俯在他耳边嘀咕好一阵,慕轻鸿仔细的听着,脸色一会晴一会暗,待严挺说完他的五官几乎拧在一起:“你这计划都和谁讲过?海易川知不知道?” “只和你一人说过。” “你若和别人讲,他们一定会把你当作疯子。” 严挺笑道:“那你呢?认为我是疯子么?” 慕轻鸿还是皱着眉头,轻轻的点了点头:“你的计划虽然很疯狂,却也不是不能行。”从洛阳走水路去狗山只需半日,可要是走陆路就要多走上三天,严挺二人路上没有片刻停留,一天一夜的功夫便来到了岐州外城门外。 眼下人困马乏,严挺让慕轻鸿先进城刺探一番,说不定城里就有想不到的敌人在等着他,而自己先在城外打个盹,严挺刚躺下没多久便被慕轻鸿摇醒,他揉了揉眼疑惑:“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慕轻鸿一脸兴奋,激动的说:“你绝对想不到有谁在城里。” “谁在城里?” “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还有你的小情人。” 严挺打了个哈欠,没明白慕轻鸿的意思:“我哪里有小情人?” “独孤小英!独孤小英现在就在城里!”慕轻鸿抓住严挺的头不停摇晃:“还有李乱情,多年未出山的李乱情!他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严挺被这么摇晃,迟钝的脑袋也清醒过来,大惊:“你说独孤小英在这儿?” 慕轻鸿激动的点头,严挺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疑惑道:“你见过独孤小英么?” “没有。” “那你见过李乱情么?” “也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城里那二人是真的?”严挺骂道,独孤小英仍在洛阳的青楼里隐姓埋名,怎会跑到岐州与李乱情在一起?慕轻鸿见严挺不信,指着城门来往的人群道:“现在城里都传开了,李乱情与独孤小英就在一家客栈里,还开了个擂台,你说有哪个傻子冒充这二人还如此有恃无恐的?” “开擂台?”严挺锤了锤脑袋,他越来越听不懂慕轻鸿在说什么了。 慕轻鸿见严挺一脸茫然,一把将他拉起,道:“你和我一起去看看,若是假的我们就当做热闹看,可若是真的。” 严挺问道:“若是真的又怎样?” 慕轻鸿露出古怪的笑:“我就将他们偷个精光。” 二人走进城内,慕轻鸿带着严挺走过几条街,严挺离着老远就看到一家不大的客栈门外被无数人围的水泄不通,严挺费劲力气挤过人群,眼前看到的却令他瞠目结舌。 只见客栈大门敞开,门外有位黄杉公子一边敲着锣一边吆喝:“走过路过莫要错过!五十两!只要五十两银子,就挑战天下第一剑客李乱情,走过路过莫……”这时屋内噼里啪啦之声响起,又传来一名女子的娇喝:“来个人把他抬出去,下一个!” 这女声严挺听的格外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眼见有人又掏了五十两银子走了进去,严挺问一边的慕轻鸿:“你还有多少银子?” 慕轻鸿道:“我身上除了你给我的袍子外什么都没有,不过倒是可以偷来。” “快去偷,我要去进去看看。”严挺催促道。 “没问题,不过我要先进去。”慕轻鸿说完转身向身后的人群挤了进去,严挺刚回过头只听客栈内又传来女人英气的娇喝:“把他抬出去,再下一个!” “不需要。”话音刚落严挺已挥动赤血河极速向前刺去,这一击他并未留情,他知道城九酒一定能够接下,城九酒甚至未挪动半步,右手轻微上抬便用梨花抵住了赤血河,严挺已料到城九酒会这样抵挡,手腕向上一扬刺向城九酒的脖颈,城九酒低下头一口咬住赤血河,梨花也同时横在严挺的咽喉,只要再挺近半寸严挺必定命丧当场。 第91章 严挺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在等你。” 海易川的剑突然指向严挺,大怒道:“你应该早些提醒我!说不定……说不定我还可以……。” 话说到一半没有再说,海易川心里清楚,老爷子若要他们死,他们逃到哪里都是一样。 严挺沉默。 海易川又将剑放下了去,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剑会如此的沉重,重的他居然抬不起来,他低下头,两行清泪流下,颤颤巍巍的道:“你至少该给我留一坛酒。” 严挺摆手道:“我故意没给你留的,你现在还不能醉。” “为什么?” “你已活着回来,那么杀你的人很快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老爷子不止会派人来杀他,而且会将海易川做过的所有事全部昭告天下,海易川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杀了什么人,那些死者的家人都会来寻他,这话严挺并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海易川,他不想现在就给海易川太大的压力。 他也想先看看海易川接下来会是何反应。 是振作?还是心死消沉? 海易川眼中没有一丝光彩,如同白纸一般虚无,没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终于,海易川缓慢撑起身子,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的向门外走去,屋外狂风大作,吹的大门吱吱作响,似乎要有暴雨倾泻而来,严挺的心也随之下沉。 海易川缓缓打开大门,正要迈过门槛,突然背对着严挺说道:“你不拦我?” 严挺同样没有看他,回答道:“不拦。” “你没有要对我说的?” “没有。” 海易川木讷的点了点头,一只脚已迈过门槛,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回过头又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严挺反问:“这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海易川只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语气极速而颤抖:“你明知这个地方危险重重,可你还是来了。” “我来了。” “所以你一定是为了什么事而来!告诉我!” 严挺扭头看着海易川,一字一顿的道:“杀一个人。” “杀谁?” “老爷子。” 明亮的闪电闪过,轰隆隆的雷声在天空炸响,几乎将海易川的心脏也震停了。 海易川突然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几乎笑的挺不起身子来,可这笑声又是那么无奈,愤恨而又心酸。 严挺一言不发,只待他笑完后问道:“你笑什么?” 海易川道:“笑你愚蠢。” 严挺道“我哪里愚蠢?” “因为你妄想杀一个神。”海易川厉声大叫,“一个全天下几乎无人不知又无所不能的神,你明明知道他的势力有多么的庞大,人脉有多么的宽广,你明明已被他伤的伤痕累累,却还要在这大言不惭的说要弑神!” 又是两行清泪留下,这些话虽从海易川口中说出,却也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海易川心上,没有人比现在的海易川还要痛恨自己的无能。 严挺平静的待他说完,道:“你现在出了这个门,天亮之前你就会死。” “那就死,我已无生念。” “那你尽管走出去,我会为你的家人报仇。”严挺说完闭上了眼睛,不愿再作理会。 海易川紧盯着严挺,问道:“你如何为我报仇?” 严挺没有回答,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海易川重新走到严挺身边,一字一顿的问:“告诉我,你打算如何杀他!”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严挺依然没有看他:“你只管做一个缩头龟安安稳稳的待在壳里就好。” 海易川的手在颤抖,剑已在他手中。 严挺又道:“你连死都不怕,却怕一个半只脚已踏进棺材的老头子,我已对你无话可说。” 屋外又是一声惊雷,黄豆般的雨点伴随着狂风的呼啸砸在楼顶噼里啪啦的作响。 海易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黑暗如同迷雾笼罩他的脸庞,谁也看不出他现在的表情,只是他手中的剑已不再抖。 寂静片刻,海易川坐到严挺对面,平静的问道:“告诉我,你要如何杀他。” 同样的话语,已是两种不同心境。 严挺睁开眼睛,道:“你为何执意要问?” “因为我想通了。”海易川道:“我就是死,也要咬掉他一块肉再死。” 严挺紧盯着他,道:“我需要几个帮手,武功可以不高但一定要可信。” 海易川摇头:“现在没有人是可信的。” “其实还是有的。” “谁?” “刚才来帮你的那三位朋友。” 海易川突然露出很窘迫的表情,有些难为情的说:“那三位都是假的,是我找人扮的。” 严挺点头:“我知道。” 海易川惊呼:“你知道?” 严挺道:“李乱情曾在那武当山做了二十二年的伙夫,所以成名后他每一顿饭菜都要有酒有肉,绝不可能只点一盘竹笋的 东方神威被称为天下第一刀,他的刀更是当朝皇帝御赐的金刀,无论吃饭睡觉都要握在手里,视刀如命的人若要杀人怎么会不带刀 至于那铁王爷——” 海易川抢话道:“他带的那块腰牌可是真的!” 严挺道:“腰牌是真的,但人一定是假的,因为真正的铁王爷又矮又胖,还是半个瞎子。” 海易川眼睛挣的极大,厉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铁王爷是半个瞎子?” 严挺道:“因为他最小的儿子是我要杀的第四十四个人,他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儿子,被我一剑戳瞎了右眼。” 海易川怔了一下,接着道:“你没有点破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有话要问你,你想知道我要问什么。” 严挺点头,拿起海易川刚才给他的解药,道:“我还知道我一直都没有中毒,你给我喝的是加了蜜的桂花酿。” 海易川紧盯着严挺沉默不语,突然昂起头大笑起来,严挺问:“这次你在笑什么?” “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海易川止住笑,道:“如果世上还有人能杀死那个畜生,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 严挺摇头道:“不是我,而是我们。” 海易川眼光一闪,站起身来摩拳擦掌道:“说得好!咱们这就去找他三个,但你最好不要抱有希望,他们虽为人仗义,但也可能出卖我们。” 严挺再摇头:“他们能为你做出冒充他人这事,已是非常难得的义气男儿,除了他们之外,我还需要三个人相助。” 海易川道:“哪三个?” “最锋利的武器,最聪明的头脑,还有看的最远的眼睛。” 海易川低头思索片刻,将怀中的赤血河掏出扔给严挺:“这个给你用吧,我用不惯,而且要找这三个人你一定用的上的。” 严挺接过,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呢喃:“现在我们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过了今晚我们很难睡一个安稳觉了。” 最锋利的武器是并不是一柄剑,一把刀,而是一个人。 城九酒骑在她的小毛驴上,冒着漂泊大雨,喝着葫芦里极烈的烧刀子酒。 曾有人问过她,一个杀人的人怎么能一直喝酒?若是醉了如何杀的了人?她总是笑着回答: “就是将天下所有的酒端来,我也不会喝醉。” 据她自己说,她出生的第一刻喝到的不是母亲甘甜的乳汁,而是能活活醉死人的闷倒驴。 别人是越喝越醉,她却是越喝越醒。 可她现在却真的醉了,摇头晃脑,话也说不利索,一头栽在地上头破血流,她晃荡两下,将整个身子趴在水泊里,让冰凉的雨水滋润着她红润发烫的脸蛋,这让她觉得舒服极了。 此时就算一个小孩用弹弓就能轻易的伤她,所以绝没有人能想到,倒在地上的这个姑娘,会是天下最强的武器。 城九酒睡了过去,她睡觉的地方挨着一座酒楼。城九酒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手抓向自己的腰间,随即呼出一口气。 独孤小英见城九酒这番动作,笑着说:“放心,没有人拿你的东西,你的葫芦在你身边,你的小驴子也栓在后房,不过以后你也要长记性,一个女孩子是不应该喝这么多酒的。” 城九酒看着独孤小英,点头道:“多谢,你端的是什么?” 独孤小英道:“这是烧鸽子汤,能为你醒酒驱寒,这可是我专门为你熬的。”说罢用勺子舀起一勺,轻吹一口气喂给城九酒,城九酒也没客气一口喝下,吧唧吧唧嘴巴,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躲在青楼里?” 独孤小英眼中灵光一闪,瞬间恢复了正常,笑眯眯的问:“我本就是个做杂活的人,为什么要躲?” 城九酒摇了摇头,肯定的说:“你肯定不是。” 独孤小英道:“我哪里不是?” 城九酒道:“方才你进屋我未能听到你的脚步声,说明你轻功很好,你的手洁白玉润,手指平稳有力手心有厚厚的老茧,一个做杂活的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所以你是用剑之人,而且一定是个高手。” 独孤小英静静的听完,问道:“那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城九酒道:“城九酒。” 独孤小英歪头想了想,摇了摇头,她离家在此已有三年未出过门,最近江湖上的事知道甚少,这个名字她并没有听过。 只听城九酒又说:“我本以为你是老爷子的人,但我喝了你刚才喂我的汤,汤里没有下药。” 老爷子又是谁?独孤小英听的有些懵,但她也不想知道,而是笑咪咪的说:“我不认识什么老爷子,也不是什么用剑的,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还要亲手喂你喝烧鸽子汤。” 城九酒没有再喝,而是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无意的好心之举会给你带来灾祸?” 独孤小英问:“什么灾祸?” 城九酒道:“你没有想过我如果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呢?” 独孤小英惊讶道:“你看着比我年轻几岁,怎么看也不像会乱杀无辜的人。” 城九酒道:“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我曾亲眼见过一个身高不过五尺的小孩,用手硬撕破了一个人的喉咙。” 第92章 严挺依然坐在元宝酒楼里,他等海易川已有好几个时辰,他知道海易川一定还会再来。 天色已黑,刮来的风带有咸湿的泥土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严挺大口喝着酒,心中未免有些担心起来。 海易川一个人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如果老爷子派来不止一个人呢?严挺越想越不安,他决定出去看看,刚站起身只见门被缓慢推开,海易川拿着一把刀缓慢走了进来,此时的他与严挺一样,同样的血,同样的伤。 这些不是他的刀,刀上的血迹也不是他的。 海易川一瘸一拐走到严挺身边,拎起桌上剩的酒大口的往嘴里灌,没灌几口就将酒摔个粉碎,对严挺问道:“你的酒呢?” 严挺道:“喝完了。” 此时的海易川完全没有了之前意气的风采,他需要极烈极辣的酒,他也终于明白严挺为何会喜欢喝这种酒,听到没有烈酒后他颓废的瘫坐在地上,眼中已饱含泪光,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般:“你知道我会变成这样。” 严挺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在等你。” 海易川的剑突然指向严挺,大怒道:“你应该早些提醒我!说不定……说不定我还可以……。” 话说到一半没有再说,海易川心里清楚,老爷子若要他们死,他们逃到哪里都是一样。 严挺沉默。 海易川又将剑放下了去,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剑会如此的沉重,重的他居然抬不起来,他低下头,两行清泪流下,颤颤巍巍的道:“你至少该给我留一坛酒。” 严挺摆手道:“我故意没给你留的,你现在还不能醉。” “为什么?” “你已活着回来,那么杀你的人很快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老爷子不止会派人来杀他,而且会将海易川做过的所有事全部昭告天下,海易川在什么时候在哪里杀了什么人,那些死者的家人都会来寻他,这话严挺并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海易川,他不想现在就给海易川太大的压力。 他也想先看看海易川接下来会是何反应。 是振作?还是心死消沉? 海易川眼中没有一丝光彩,如同白纸一般虚无,没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终于,海易川缓慢撑起身子,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的向门外走去,屋外狂风大作,吹的大门吱吱作响,似乎要有暴雨倾泻而来,严挺的心也随之下沉。 海易川缓缓打开大门,正要迈过门槛,突然背对着严挺说道:“你不拦我?” 严挺同样没有看他,回答道:“不拦。” “你没有要对我说的?” “没有。” 海易川木讷的点了点头,一只脚已迈过门槛,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回过头又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严挺反问:“这重要吗?” “重要!很重要!”海易川只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语气极速而颤抖:“你明知这个地方危险重重,可你还是来了。” “我来了。” “所以你一定是为了什么事而来!告诉我!” 严挺扭头看着海易川,一字一顿的道:“杀一个人。” “杀谁?” “老爷子。” 明亮的闪电闪过,轰隆隆的雷声在天空炸响,几乎将海易川的心脏也震停了。 海易川突然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几乎笑的挺不起身子来,可这笑声又是那么无奈,愤恨而又心酸。 严挺一言不发,只待他笑完后问道:“你笑什么?” 海易川道:“笑你愚蠢。” 严挺道“我哪里愚蠢?” “因为你妄想杀一个神。”海易川厉声大叫,“一个全天下几乎无人不知又无所不能的神,你明明知道他的势力有多么的庞大,人脉有多么的宽广,你明明已被他伤的伤痕累累,却还要在这大言不惭的说要弑神!” 又是两行清泪留下,这些话虽从海易川口中说出,却也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海易川心上,没有人比现在的海易川还要痛恨自己的无能。 严挺平静的待他说完,道:“你现在出了这个门,天亮之前你就会死。” “那就死,我已无生念。” “那你尽管走出去,我会为你的家人报仇。”严挺说完闭上了眼睛,不愿再作理会。 海易川紧盯着严挺,问道:“你如何为我报仇?” 严挺没有回答,甚至眼皮都没抬一下,海易川重新走到严挺身边,一字一顿的问:“告诉我,你打算如何杀他!”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严挺依然没有看他:“你只管做一个缩头龟安安稳稳的待在壳里就好。” 海易川的手在颤抖,剑已在他手中。 严挺又道:“你连死都不怕,却怕一个半只脚已踏进棺材的老头子,我已对你无话可说。” 屋外又是一声惊雷,黄豆般的雨点伴随着狂风的呼啸砸在楼顶噼里啪啦的作响。 海易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黑暗如同迷雾笼罩他的脸庞,谁也看不出他现在的表情,只是他手中的剑已不再抖。 寂静片刻,海易川坐到严挺对面,平静的问道:“告诉我,你要如何杀他。” 同样的话语,已是两种不同心境。 严挺睁开眼睛,道:“你为何执意要问?” “因为我想通了。”海易川道:“我就是死,也要咬掉他一块肉再死。” 严挺紧盯着他,道:“我需要几个帮手,武功可以不高但一定要可信。” 海易川摇头:“现在没有人是可信的。” “其实还是有的。” “谁?” “刚才来帮你的那三位朋友。” 海易川突然露出很窘迫的表情,有些难为情的说:“那三位都是假的,是我找人扮的。” 严挺点头:“我知道。” 海易川惊呼:“你知道?” 严挺道:“李乱情曾在那武当山做了二十二年的伙夫,所以成名后他每一顿饭菜都要有酒有肉,绝不可能只点一盘竹笋的 东方神威被称为天下第一刀,他的刀更是当朝皇帝御赐的金刀,无论吃饭睡觉都要握在手里,视刀如命的人若要杀人怎么会不带刀 至于那铁王爷——” 海易川抢话道:“他带的那块腰牌可是真的!” 严挺道:“腰牌是真的,但人一定是假的,因为真正的铁王爷又矮又胖,还是半个瞎子。” 海易川眼睛挣的极大,厉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铁王爷是半个瞎子?” 严挺道:“因为他最小的儿子是我要杀的第四十四个人,他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儿子,被我一剑戳瞎了右眼。” 海易川怔了一下,接着道:“你没有点破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有话要问你,你想知道我要问什么。” 严挺点头,拿起海易川刚才给他的解药,道:“我还知道我一直都没有中毒,你给我喝的是加了蜜的桂花酿。” 海易川紧盯着严挺沉默不语,突然昂起头大笑起来,严挺问:“这次你在笑什么?” “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海易川止住笑,道:“如果世上还有人能杀死那个畜生,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你。” 严挺摇头道:“不是我,而是我们。” 海易川眼光一闪,站起身来摩拳擦掌道:“说得好!咱们这就去找他三个,但你最好不要抱有希望,他们虽为人仗义,但也可能出卖我们。” 严挺再摇头:“他们能为你做出冒充他人这事,已是非常难得的义气男儿,除了他们之外,我还需要三个人相助。” 海易川道:“哪三个?” “最锋利的武器,最聪明的头脑,还有看的最远的眼睛。” 海易川低头思索片刻,将怀中的赤血河掏出扔给严挺:“这个给你用吧,我用不惯,而且要找这三个人你一定用的上的。” 严挺接过,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呢喃:“现在我们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过了今晚我们很难睡一个安稳觉了。” 最锋利的武器是并不是一柄剑,一把刀,而是一个人。 城九酒骑在她的小毛驴上,冒着漂泊大雨,喝着葫芦里极烈的烧刀子酒。 曾有人问过她,一个杀人的人怎么能一直喝酒?若是醉了如何杀的了人?她总是笑着回答: “就是将天下所有的酒端来,我也不会喝醉。” 据她自己说,她出生的第一刻喝到的不是母亲甘甜的乳汁,而是能活活醉死人的闷倒驴。 别人是越喝越醉,她却是越喝越醒。 可她现在却真的醉了,摇头晃脑,话也说不利索,一头栽在地上头破血流,她晃荡两下,将整个身子趴在水泊里,让冰凉的雨水滋润着她红润发烫的脸蛋,这让她觉得舒服极了。 此时就算一个小孩用弹弓就能轻易的伤她,所以绝没有人能想到,倒在地上的这个姑娘,会是天下最强的武器。 城九酒睡了过去,她睡觉的地方挨着一座酒楼。 百花楼。天刚蒙蒙亮,独孤小英就起了床,穿上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给自己化了极丑的妆,原本绝美的脸被她花了几道恐怖的烂疮,看着铜镜里面目可憎的模样独孤小英忍不住点头,这个样子她实在满意极了。 走出自己的房间,到楼上去挨个敲门将那些过夜的客人逐一惊醒,这引来不少低俗的谩骂,但独孤小英并不在意,甚至感到有些好笑,紧接着收拾收拾楼下的桌子,打开大门准备新一天的开张。 她一眼就看见卷缩在门口偏角里,被昨夜大雨浇个湿透的城九酒。 城九酒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家具布置的虽然简单仍不失品味,能看出房间的主人一定出自大户人家,城九酒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脑袋,还是有些眩晕,忍不住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的念叨:“城九酒啊城九酒,你居然也有喝醉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