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虚英豪传》 楔子:《为什么西方叫中国为契丹?》 在本书壮怀激烈的历史故事,雄浑豪迈的武林佳话开始之前,我们先来认识一位地理学家,近代西方研究中国地理人文第一人。 西元1872年,一名德国地理学家带着国家意志和个人狐疑,已在中国秘密考察了四年多。 他的目的其实很直接,虽历经万难千险也要为德皇着成一部科学考察真实中国的学术报告,为宰相俾斯麦进驻中国服务。 为此,他从长江沿线到辽东半岛,从河西走廊到四川盆地,从黄土高原到珠江平原,足迹遍及中华十三个省域。 他曾无数次地研读《马可?波罗游记》、《利玛窦中国札记》,以及各类新进中国消息,他对神秘的东方古国心驰神往,对中国的古代文明魂牵梦绕,也对所有从前图书画册中介绍的古代中国,充满了各种怀疑和历史考证。 如今亲历中国四载,他终于可以把地大物博的中国文明生态,尤其是山川地理、物产宝藏、中外交流史写成科学着作,以完成将中世纪西方人眼中的贸易强国,人文古国,资源大国展现在德意志帝国皇廷目下,本书即为《中国》。 虽不是近代来华考察西方第一人,但他的这次考察结果所带来的国际影响和连锁反应,尤其是对于西方发现中国,研究中国,将中国纳入世界体系,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他就是近代德国着名地理学家李希霍芬。 在他尚未来到中国,还在研读古代西方典籍的日子里,一个关于中国称呼的历史问题,始终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而这个历史问题如果不解决,由他第一次给中西陆上贸易命名的“丝绸之路”,便难以印证公元一千年后的东西贸易交流史,陆上丝绸之路虽有其大名,却也大失其实。 这个问题就是: “为什么中世纪的西方人要把‘中国’称呼为‘契丹’而不是宋?欧亚语言体系中的‘中国’为何数百年都是‘契丹’二字?” 《马可波罗游记》里那个无比繁华的“中国”竟然要用“契丹”二字来称呼,究竟是何故? 这个问题在前辈们长达数百年的研究考察里,始终悬而未决。 如今,这个叫李希霍芬的地理学家在考察完中亚西亚地理文化,尤其对于蒙古草原、河西走廊和辽东半岛的实地考察后,结合中外史籍研究成果,终于豁然开朗。 那个曾经在书中惊艳了整个西方世界的“中国”,原来被一个半汉化的古代民族“契丹”,迷惑了数百年。 他终于从东西地理学角度,印证了曾经那个沟通中西文明的神秘地域所产生的契丹一族的空前强大程度。 契丹,以其前所未有的草原铁骑和统治国策,以“中国”自居,成了中原汉族王朝宋的兄长国,并与另外一个神秘部族王朝,构成了魏蜀吴三国之后,新的鼎足而立的东亚政权割据局面。 与周世宗、宋太祖决一雌雄。 灭宋太宗亲征帝国精锐二十万。 让寇准叹息,使韩范无措。 留下《杨家将》故事,尽为悲剧。 契丹,这一北方游牧民族,它所建立的辽朝,国土面积竟然大到北宋的两倍多,西至阿尔泰山,北到额尔古纳河,东北到外兴安岭,南到河北的白沟河,东到渤海,雄踞亚洲北部两百载,“总京五,府六,州、军、城百五十有六,县二百有九,部族五十有二,属国六十。东至海,西至金山,暨于流沙,北至胪朐河,南至白沟,幅员万里。” 契丹,何以如此雄肆草原,虎视中原? 契丹,何以让东欧、西亚、中亚数百年称中国为契丹而不语宋元? 契丹,大宋朝野何以应对? 本书,即将给出所有答案。 而这个波澜壮阔的历史武林故事,还要从一首落第诗开始。 “待到秋来九月八, 我花开尽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一首杀气腾腾的《咏菊花》,竟将大唐帝国彻底收拾在历史的云烟里,急剧的分裂割据时代再次到来。 自古中原王朝,雄则草原大漠服,乱则草原大漠盛,大唐崩塌,北方一个叫契丹的民族,开始了雄奇的崛起征途,虎视眈眈,竟以北朝自居,南下攻伐日甚一日…… 自从一代雄主赵匡胤建立了大宋,中国的历史文明走向,开始了极其繁杂而又生动的转型,庙堂与江湖,纵横交织,王廷帝相与草泽豪杰,开始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都从这个叫作“御虚门”的神秘组织开始了…… 契丹急剧南下,大宋的卫国战争,不光考验着朝廷柱石社稷重臣们的智慧胆略,也锤炼出江湖武林雄夫巨子们的浩荡气概。 民族存亡的关头,唯有雄夫巨子顶天立地,方能破一切劲敌,除了大宋宰相,扭转历史格局的,另有其人…… “英豪之人,皆是承受之命,英豪之地,皆是承受之人。男儿一世,既立雄夫巨子之志,当持之恒之。” 听完师兄御虚门主周默梁的嘱咐,卓相如便朝边关疆场纵马驰去,等待他的将是大宋一代名将杨延昭。 三年后,大雪纷飞,萧太后统领二十万铁骑兵临澶州城下,帝都东京危在旦夕,皇帝要南逃,大臣都要迁都。 唯宰相寇准执天子手,大呵道:“陛下有雄兵七十万,何惧契丹胡虏!迁都乃亡国之策,言者当斩!” 说罢公主赵芙莞执太祖遗诏来到大殿,宣道:“后世君王,胆敢擅自迁都者,凭此诏可另立新君。” 人心惶惶,那卓相如护佑着一位中年道人来到大殿,看得赵恒惊呼,“德芳皇兄!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已经……” 一场关乎大宋和大辽百年国运的对抗,就在澶渊城下开始了。 这场对抗,将是影响中国一千年历史走向,颠覆汉唐意识的大变局…… 于是,帝王宰相,大帅名将,南北对抗; 于是,刀圣剑仙,水陆大豪,南北对决。 在这盘大棋局上,各方势力风云际会,一起上演豪气干云的英雄史诗,而要说将这盘千古棋局,却要先从神秘的敌人契丹说起…… 《引子:重要》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签约作品《御虚英豪传》,由于更新时间问题前后延续较长,略有删改。所以章节顺序中途有点调整,希望读者朋友们多注意章节排布,后续更新,就从2024甲辰龙年开启。 第一章 《大事将临》 “……老先生,敢问在下究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在下自知年幼体弱,但还不至于得了不治之症,这……究是从何说起呢?” 山巅一株云崖老松遮天蔽日,树下立着一块巨石,上头一位白衣老翁屈身里卧,巨石下方正端坐着疑惑不解的青衣男子。 一老一少如此坐卧,已经三日,自从老先生给他一句“年轻人病不可医啊”,青年便一直这么问着,老人不答,他也不弃,唯恭敬待着,看那老人依旧怡然闭目,青年又道: “老先生,在下心知这是在梦里,可您既然有此一告,必然有其根节,还请老先生示下,在下愿意,愿意在梦里一直侍奉您,唯愿您老怜幼相告。” 白翁这才回转身来,却依旧闭目安着睡眼,长送一句:“你虽即将贵不可言,却也得了无知之病,无可医治,大事将临,自有定数,好自为之吧。” “无知之病?这……这是什么病?” 一双惊惧的眼睛原本灵动传神,然而听完老者的话,顿时忧郁,连同那白皙清净的面孔。 而老者虽然白发苍髯,却忽现矍铄两眸,继而捋髯微笑道:“呵呵,凡夫皆中此病,既然都是凡夫,你也无须烦恼,生在大漠草原,比你悲惨者,何止万千。” 说罢,老者背身又卧了下去。 “这……老先生,在下以为自己好像不是凡夫。” “哈哈哈……” 老者旋即大笑,青年扬声道:“不对!不是好像,晚辈不是凡夫!因为……老先生没有必要跟一个凡夫对坐良久……” 长袖一挥,老者道:“那就去吧……” “呵!” 惊梦中,青年陡然坐起来,一身冷汗,直发哆嗦。也惊得身旁侍女赶忙跪下伺候,“二皇子,怎么了您?” 帐内醒来,顾盼左右,原是梦境,二皇子缓缓呼吸,摇摇手,“没事,忙你的去吧。” “是……” 稍稍回忆一时,这二皇子便笑道:“从来梦境如幻,哪来什么无治之症?看来是近日自己多虑了……” 他觉得是梦,可第二天他就进入了另一个梦境。 “大海!” 浪涛翻滚,广阔无垠,看得二皇子惊道:“我如何在大海上了?” 一个大浪打过,自己被掀得飞起来,但他却能清醒地判断自己变成了一滴海水。 “啊……” 大叫不闻声,大怖无际涯,满眼都是蓝色,蓝得彻彻底底。 然而当他极速掉落下去时,却看到大地之上,一片碧绿,“草原?我的帐子,啊……” 掉在一棵小草上,小草突然拔地而起,一棵参天大树又将恐高的他擎到了云端,“好晕呐!救命……” 一声惨叫,他只感觉身子又往下坠落,一落再落,好似没有个底,“啊!死了死了……” 可当他睁开眼后,满目里尽是灿烂的金光,茫茫的大沙漠里,看得他只感觉眼睛好痛,“我,怎么又变成沙子了?” 一阵狂风卷来,漫天飞扬,他自然不能幸免。 不知飞了多久,声嘶力竭后,他却即刻转了念头,“来吧!死又何惧?这么多年生不如死,我还怕什么!既无能为力,那就看看,究竟要把我如何……” 极速坠落中,忽听一声“又见面了。” 刹那落坐在一个蒲团,二皇子终于还原成自己的样子,坐在一块巨石跟前,“谁?这是哪里?是谁?” “到底凡夫啊,这么快就把老夫忘了。” “是您!这,怎么回事?您怎么又来了?” “老夫根本没走过,又谈何来呢,到底凡胎,忘却,总是容易的。” “哦。” 抬头一望,二皇子惊道:“哇!那么高!这究竟是哪里啊?” 老者如卧天际,摇摇手道:“不高不高,心高,人,自然高。” 仰望巨石,二皇子道:“你到底是谁?施了什么妖术入我梦纠缠?” “呦!摆二皇子架子了,呵呵呵呵……庸夫无极呀……” 二皇子自知是梦境,不能立马醒来,反而轻松了,抬眉笑道:“何谓凡夫?你究竟是何人?故弄玄虚,你又有何高明之处?” 老者笑道:“凡夫,只知亦步亦趋,但信后天所学所知,养成无可救药的庸习,一代传一代。凡夫,只在细枝末节上下笨功夫,无穷无尽,害人害己,无知无畏,结果,一代不如一代。此间种种,都为凡夫通病,只用后天,不知先天,只知其表,不问根底。” 老者张开右眼,乜着二皇子摇首道:“比如你,竟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是凡夫,老夫看来,你却是庸夫,与我对坐良久的多了!万物皆可与我对坐,你不过是一滴水,一粒沙而已。” 想起刚才的自己,二皇子稍稍思忖着,虽听不甚明,却也心道:“是啊,刚才自己竟变成一滴水,一粒沙,无能为力,不是凡夫又是什么?还不如凡夫呢……” “回去吧,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看着那微微摇摆的食指头,二皇子心如翻浪,脑似风吼,突然他大喝一声,“不!我不是一滴水,我也不是一粒沙!” 老者不言,也不动。 “大浪之端,我以为自己就是自己,是个人,所以恐惧到极点,我虽是一滴水,却将大海隔绝,然而我是大海的一部,我,其实就是大海!可我无此念头。” 二皇子低首边沉思边自言语。 “掉落深渊,我以为自己是自己,是个人,所以恐惧到极点,我虽是一滴水,却将深渊隔绝,我其实是深渊一部,掉进去,就是回了家,可我无此念头。直到飓风将我吹起,我感觉彻底无救,脑中顿现三个字。” 老者眉眼一挑,翻个身,略笑道:“哪三个字?”‘ “‘我是风’!我若是风,就该与风合一,随其升落,果然我心即刻畏惧全无……” “哈哈哈……” 不等二皇子说罢,老者大笑着坐起来,两目了然,“好个转念!好好好!” “转念?” 突然睁开双目,二皇子登时坐起来,“天人合一!” 然而周遭已非梦中情境,昏头昏脑,他却意犹未尽。 “天人合一……汉人的想法……呵,呵呵,倒也有趣,来人呐!去请韩大人过来!” “诺!” 见侍卒出了帐子,二皇子转身,将身边一部《天人三策》拿了过来,自言自语道:“要是这梦中老者出现在跟前,就好了……” 说罢回眼一旁的书架,架子一旁挂着一幅画,名为《汉刘向燃藜图》,左下角题着臣韩匡嗣谨奉。 不觉间,二皇子自言自语道:“汉有刘向者,夜读不弃,忽有黄衣神仙登门,吹杖燃藜,自云:‘吾乃太一之精,天帝闻刘氏子有博学苦读者,故遣吾下而观焉,授汝天文地图之书,汝当勤习,勿负昊天圣意。’” 言罢他又笑道:“虚无缥缈,汉人说话,天旋地转,不知真假……” 忽又想起梦中老者的言论,二皇子陷入了沉思中。 “二皇子。” 来人进门就看着他一动不动,略略一笑,静待一会,二皇子才开了口,“哦,韩大人来了,坐。” “谢二皇子。” “找您来,是想让你给我说说‘天人合一’,这怎么解?” “哦?”韩大人稍稍思忖,继而又问,“二皇子读书呢,好事好事!可这事从何说起?您最近看的是何书?” “一个梦……” 刚要说出,二皇子止住了,“闲来无事,翻了翻这本册子,想到这个词,烦请韩大人说与我听听。” “诺。”韩匡嗣瞅了瞅黄花梨桌上的这本薄薄的蝴蝶装。 二皇子专注地看着他,韩匡嗣眉骨稍动,缓语道:“汉武帝曾问治道于董夫子,说:‘夫五百年之间,守文之君,当涂之士,欲则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众,然犹不能反,日以仆灭,至后王而后止,岂其所持操或缪而失其统与?固天降命不查复反,必推之于大衰而后息与?呜呼!凡所为屑屑,夙兴夜寐,务法上古者,又将无补与?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缘而起……” 听一阵,二皇子扫过周遭,立即截断道:“韩大人!” 声量略高,韩匡嗣即刻停了解释,“在。” “此地,不可言国政,还是说说老庄吧,我喜欢听。” 韩匡嗣看看左右,苦笑着摇摇头,“是,也可,同道而论,不谋而合,二皇子龙凤之心,臣下明白。” 二皇子也是苦笑,摇摇手,“说吧!这个随意说!” “二皇子!救命!” 门外突然有人大喊一声,煞有凄惨之惧,看得韩匡嗣登即站起来,“他怎么来了?” “你坐!”二皇子饮口早茶,又喝口水,拍了拍手,“看看我们如何救他的命!”仰头就笑问来人,“哎呦,你怎么来了?” 第二章 《暴君》 “耶律化哥?如何这般慌张?”韩匡嗣还是立了起来。 来人扑通一声,猛劲磕头,“二皇子救我啊!” 二人皆惊,堂堂大辽国太尉,怎么变得如此模样。 “二皇子,陛下马上召见我,可,可他已经喝醉三天,万一酒后将我处死,那臣是死得大冤枉啊!” 二人一对视,皆道:“莫慌!” 韩匡嗣闭嘴,二皇子说,“你只管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跪听便是。” 耶律化哥,眼珠子发绿道:“可万一问起来,臣答不上,怎么办?臣命休了!” 二皇子想了想,“你只管去,他醉了三天,突然宣你,叫你去打仗也不一定,东边战事吃紧,诸王在外,就你最听话,没事!去吧!我还要跟韩大人说事。” 耶律化哥抬头看眼韩匡嗣,但见他沉静自若,稍有笑意,“韩大人,你跟二皇子说说,跟我一起去吧,我不是怕死,是怕死得不明不白,白来世界一趟啊。” “呵呵呵呵!不用不用,你就照二皇子说的即可,切记少说话,多点头,能跪着不抬头最好!” 耶律化哥陡然恐惧道:“我还敢抬头?就怕抬头就没了感觉,嗨!罢了罢了,知道我请不动二皇子,就当上一趟地府,回来俺家还是一条汉子!” 起身拍拍胸口,突然咳嗽不止,看得二皇子哈哈大笑,却突然收住了,只听门外一声,“陛下请太尉过去!” 二皇子突然咳嗽起来,面色通红,韩匡嗣急忙招呼,“来人呐!二皇子不适,快拿水来!” 耶律化哥回头撅个嘴,心思,“装吧,继续装吧……” “耶律贤弟,待会我们在北边等你。” 韩匡嗣说罢,耶律化哥就大喘几口气出了帐子。 立春半月,万里草原,正迎风蓬勃,日甚一日。 祭孔大典过后,皇帝开始巡猎,午时,木叶山下的御帐内,睡了三天五夜的皇帝,醒来就诏见太尉耶律化哥。 瞅眼刚被皇帝捅死的近侍,耶律化哥内心虽恐惧,却又面无表情,即刻叫人抬出尸体。 连饮三樽,皇帝就指着耶律化哥道:“谁叫你抬走的?朕还没杀死他呢!” 耶律化哥只好叫人抬回,看得皇帝咧嘴阴笑,几无声息,却忽然骂道:“混账!把一个死尸抬给朕看,是存心恶心朕吗!滚!” 一樽砸出帐外,耶律化哥亲自抱走了尸体。 然而一声惨叫,另一个近侍也被皇帝割了喉。 跑回来的耶律化哥,看到皇帝那双阴鸷的眼神顷刻伏拜在地。 毛骨悚然的邪笑,继而又是皇帝酣饮的咕噜声。 握着滴血匕首,皇帝指道:“待会出去,告诉大臣们,朕醉酒后处理朝政,兴许会有错误,朕现在命令你们,如果朕醉了,就不要听朕的,等朕醒后再跟朕说事,明白,明白了吗?” 耶律化哥看着皇帝摇摇晃晃走来,俯身一拜,“遵旨。” 皇帝道:“你听到了嘛?” 耶律化哥扬声回道:“臣听到了!” 可皇帝依然问他,耶律化哥只好跑去扶着皇帝。 可皇帝甩手就把他扇到一边,“听到了还不滚!” 才到门口皇帝就嚷道:“回来!” 蹲下来的皇帝,瞅着伏地的耶律化哥笑道:“你们是不是都怕朕?” 耶律化哥抬头点头。 皇帝哈哈大笑,道:“快了,今天起你们就不用怕朕了,起来,给朕倒酒去。” 皇帝倚着跪着的侍官,坐在地毯连饮三盏道:“朕要修炼一整月,国事已经交给太平王,在这期间,有谁胆敢来烦朕,就去见他祖宗。” 耶律化哥又抱起死尸,出牙帐就扔给甲兵。 看着御帐外列阵护卫的宫分甲士,耶律化哥加速跑起来,直奔草原深处。 此刻,青天云山跟前,正有四个人在等着他。 瞅眼耶律化哥袖上的鲜血,望着青云下的木叶山,一位二十一岁的青年感慨道:“不愧是睡皇!又要冬眠了,五年来,国政交给太平王,军事交给北院大王,然后睡觉,饮酒,杀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复何及……” 头戴冠巾,腰系玉带,一身窄袖长袍衬着高瘦的体型,于风中独立,英姿别具。 这便是大辽国如今的二皇子耶律贤。 自幼被皇帝养在永兴宫,却听了十几年夜间残杀的哀嚎声。 亲眼目睹父皇母后被谋杀,鲜血与死亡,对他来说已成头顶浮云。 南院枢密使高勋终于第一个打破沉默,“暴君早已民心尽失,臣恳请二皇子速速决断大计!” 骀荡春风霎时呼啸,吹得众人都看着耶律贤的背影。 中书令韩匡嗣对眼侍中萧思温,朝耶律贤拜道:“若谋大事,不可不请示北院大王耶律屋至。” 萧思温即刻接道:“贤弟说得对!大王乃四朝元老,辅先皇御极,又拥立了当今陛下,稳定大辽民心所向,二皇子决定大事,必须请示大王。” “呵呵!”高勋瞥一眼萧思温不以为然道:“大王虽是国之柱石,但毕竟久居边陲,远水解不了近渴,难道我等还不够吗?萧侍中!” 高勋瞅着萧思温道:“我等都是肱骨之臣,二皇子一旦决定大计,我等当不惜一切代价扶二皇子承继大统!太平王手握国政,赵王手握大军,萧侍中却只念着北院大王,难不成还有别的打算?” “你!”萧思温瞠目欲怒,知他故意挑衅,甩袖子就朝耶律贤拜道:“二皇子!臣之忠心,天地可鉴!” 想那太平王和赵王都是萧思温的女婿,韩匡嗣就朝萧思温摇摇头,却听耶律贤哀声道: “‘小山压大山, 大山全无力。 羞见故乡人, 从此投外国。’” 这首流亡诗,正是耶律贤的爷爷“让国皇帝”耶律倍所作。 因为皇位之争,身为皇长子的爷爷异国遇害。 因为皇位之争,身为皇帝的父亲也被叛将谋杀。 现在,谋臣们又要推翻皇帝拥立自己,其间滋味,大辽再无一人能够体会。 安静片刻,高勋扬声又道:“自古国事无仁恩!推翻暴政哪有坦途?大舟开拔,风浪必然汹涌!太祖创业之巨远胜汉唐,既是大漠草原霸主,就该有明主君临天下!当今大辽唯英武睿智的二皇子可继大统!哼!先帝爷何等雄才大略,可当今皇帝却残暴昏聩,为大辽万年计,也该是时候了!” 萧思温回眸道:“该是什么时候了?高枢相真想造反?” 高勋怒道:“皇帝白天睡大觉,晚上饮酒到天亮,太平王弄权误国,北院大王不管不问还帮他们平天下,你们说!我等把脑袋别在裤腰前,密谋如此之久究竟为何?难道要坐等待毙吗?” 韩匡嗣扬声道:“陛下无子,二皇子早晚登基,若像高枢相这般心急,迟早出大事!陛下对我等早已了如指掌,要不看在二皇子的面上,我等脑袋早就搬家了!” 高勋气道:“你这是废话!不替二皇子分忧你的脑袋就安全啦?我等立誓鞠躬尽瘁,临近大计怎能退缩不前?我不信皇帝知道咱们的谋划,韩大人过虑了吧!” 甩袖子他就站到了二皇子身旁。 萧思温捋胡一笑,道:“高枢相谬矣,陛下虽然残暴误国,但绝非无能之辈,十八年来,内外叛乱数不胜数,都被他一一平定,高枢相岂能不知?当今大辽,能稳江山者唯有北院大王!” “呵呵!”耶律化哥瞅眼血迹斑斑的袖子苦笑道:“诸位都是从御帐背出过死人的,我少读书,请诸位教教我,哪天被皇帝一刀捅了,没死!该怎么跟妻儿交代?难道说自己刚从战场跑回来?” 高勋苦笑,“要我说,是天佑二皇子即帝位,这昏君是打猎打到自己累得睡着,饮酒是饮到自己累得睡着,睡觉,那是睡到自己实在睡不动了,纵欲无度!却唯独对女人毫无兴趣,述律太后当年要给他纳妃,他竟然装病好几年,后宫这么多妃子,他却十几年一人卧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男人!无后之君,天让二皇子登基啊……” 萧思温和韩匡嗣却捋胡暗笑。 “让我……静一静。” “二皇子,听说过九龙玉佩吗?”耶律贤刚要迈步却被高勋问住了。 “什么九龙玉佩?” 高勋故作神秘,他人自觉离开几步,他才小声道:“大唐两京陷落,黄巢把珠宝财富尽数埋藏起来,做成九块玉分别给九员大将,只要合齐玉佩,不仅可以得到巨大宝贝,据说里头藏着龙脉纪录,是从始皇帝到现在的秘密,只有天知道,可如果将来能得到,那是天降大任,二皇子,我们可以找!”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二皇子请笑纳!” “这是什么?” “其中一块!” “噢?哪里来的?” “日后详秉!” 耶律贤接了,握在手里,温润细腻,如女孩额头一般柔滑,掌心大小,光泽透密,淡淡的阳光下,说不出一股子寒气,看得他登时收了袖口,“谢了!”说罢朝木叶山大步迈去。 青山隐隐,春风浩荡,留下四人依旧在论证大计…… 来到祖庙前,耶律贤礼拜后就沿着潢河思虑着未来,不觉走到一群小儿跟前。 十多个孩童笑得前仰后合,好不认真地听中间石头上的大儿讲故事。 大儿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河流上头,神气道:“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天气好得不得了,就像今天一样!一个骑着大白马的男神仙,从土河上浮着水就下来了,嘿!那匹白马就像天马一样,还长着一对翅膀呢!” 小童们睁着斗大的眼珠,听得好不惊奇,却不知耶律贤也坐到跟前。 大儿激动道:“可巧的是!又有一个女神仙下了凡,她却乘着一头大青牛,沿着潢河也飞了下来,你们说神奇不神奇?” “太神奇啦!” 一童忽的惊道:“难道青牛也长了翅膀吗?” 第三章 《木叶山初见》 大儿神气道:“那当然!你们都是契丹人,可能没听说过咱们汉人的太上老君!他就是骑着青牛的大神仙!不对!他比神仙还厉害呢!” “哇!太上老君!比神仙还厉害,那真是太厉害了!” 一中儿竖起大拇指,众小儿又坐近,个个仰着天真无邪的稚嫩面孔。 大儿指着哗哗的水流威风道:“厉害吧?那就不要插嘴!小心太上老君把你们带走。” “不要!” 小儿们笑着喊罢,大儿就站了起来,做些动作,“那个男神仙,骑着大白马慢慢飞下来,那个女神仙,骑着大青牛也慢慢飞下来!你们看!就是这上面的土河跟潢河!” 众儿望去,神奇梦幻的想象充满了他们的脑袋。 大儿划着手道:“两条水流,到了咱们现在坐的地方,就汇成了一条河,可巧的是!男神仙跟女神仙他们也相遇了。” “然后呢?”一个小女孩托着腮眯着眼忽然举手道。 大儿笑道:“然后他们就成了夫妻!” 小女孩又问:“什么是夫妻啊?” “哈哈哈……”懂事的大孩哈哈大笑,讲故事的大儿低头笑了笑,然后高声道:“夫妻就是你爹跟你娘!懂了吧?” 耶律贤听得噗嗤一笑,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可他的笑容还没绽开,就盯着一个刚走来的姑娘愣住了。 姑娘俯身就笑摸着目下男孩锃亮的脑袋,听得甚是认真。 大儿继续道:“那女神仙啊,长得实在太美丽了,就像……” 大儿指了指几个小姑娘,摇摇头,一转目,正指着刚来的姑娘,笑道:“就像这位美丽的姐姐一样!” 姑娘粲然一笑,那抹胭脂红腮看得耶律贤几乎忘了自己。 “谢谢!你可真会说话。” 姑娘摸着身边一个胖娃娃的脸蛋坐下了。 大儿道:“不客气!赞扬美女是应该的!谁叫我也是美男子呢。” “哈哈哈……” 姑娘适意大笑,孩童们也肆意狂笑。 大儿皱眉道:“别笑了,继续听!那男神仙呢,就更加英俊潇洒啦!就像我一样!” “哈哈哈……” 众人笑得云彩都跟着聚集来。 大儿憋嘴蔑眼,看到耶律贤他就气道:“好啦好啦!不像我,就像这位大哥哥一样俊!” 耶律贤刚笑出声就低头咳嗽不止,姑娘也没看清他样貌,就继续听大儿讲。 大儿道:“他们结成夫妻以后就生了八个儿子!八个儿子再生很多很多的儿子,就成了你们契丹人好多好多的祖先,后来,就有了你们这些小屁孩!” 小孩们惊得张大嘴巴,却看着大儿突然跳到刚来的男子跟前,“师父。” 姑娘抓着男子温润的手,起来就揽他胳膊且羞且喜道:“你怎么才来啊?等你半天了。” 男子笑道:“哦,刚梦奇来找我,还有几个南朝……” 男子没说出,姑娘就嘟嘴笑道:“你俩都快形影不离了。” 见姑娘对男子如此亲昵,耶律贤登时不悦,咳嗽几声,那男子俯身就拜: “参见二皇子!” 姑娘回头就见着耶律贤只是笑看着自己,“什么二皇子?二皇子!” 姑娘也迅速拜道,却红了脸低了眉。 耶律贤理了理长袍,笑道:“你就是萧侍中的女儿,萧绰?” 萧绰不答,耳边却听耶律贤道:“韩德让?” 耶律贤瞥眼男子,“你跟她早就认识了?” 韩德让陪笑着回个“是”字,却已不见众孩们的身影。 盯着萧绰,那耶律贤却吟道: “‘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庄子用‘绰约’形容仙女,而你单名一个‘绰’字,妙!好名字啊!” 看耶律贤盯着自己,萧绰赶忙低头回道:“不敢,二皇子谬赞了。” 看到那张美丽的容颜,既有婉约的情态又有傲然的英气,耶律贤想着汉人对女子的审美,真是绝妙。 “这绰约二字,比沉鱼落雁具象,让闭月羞花空疏。” 耶律贤兀自心思道:“在我彪悍的契丹,竟有如此女子,美艳,婀娜,确乎草原第一美人,只看她眼神,就知道萧家三女儿的聪慧不是传说,难道木叶山的女神下凡了?” 韩德让一把将萧绰拉到身旁,笑道:“二皇子没别的事,我们就走了。” 耶律贤想着呆了,一回神才看着萧绰的倩影渐渐远去。 可他却笑了,笑得那么满意而又兴奋,“萧绰,萧绰……原来她就是萧思温的小女儿燕燕。” 这边耶律贤兀自思量着,那边韩德让却定住似的呆住了。 “怎么不说话?看什么呢?” 看他望着青山,萧绰就在韩德让目前摇着纤纤素手。 想起耶律贤的眼神,韩德让浑身如滚刀山一般,转身他就握住萧绰的两手,“燕燕,我们成婚吧,尽快,最好明天!我要娶你为妻!” 萧绰一头拱进他怀里,跳动的心,如焰如飞,“你终于开口了。” 立春后的草原,寒风依旧呼啸,可萧绰渴望的锦绣丽春,提前来了。 被他抱得喘不过气,萧绰却希望他永远不要松开。 韩德让却摇头心道:“今天不该来这里,都怪我,今天不该来啊……” 一把将她扶在跟前,看着萧绰的眼睛直要看穿他自己。 韩德让苦笑道:“倾国倾城,望之如仙。” 萧绰满眼崇拜,“汉家国器,国中无右。”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拉着萧绰奔至山木叶山上的菩萨堂,跪倒韩德让就恳求道:“观自在菩萨,大慈大悲,我韩德让在此起誓,此生若娶不到萧绰为妻,甘愿孤老终生。” 萧绰也恳求道:“观自在菩萨,大慈大悲,我萧绰在此起誓……” 韩德让即刻将她抱得紧紧的,“你无需立誓,我永远都信你,萧绰,我爱你。” “我也爱你。” 山下高地,春光明媚,萧绰伏在雄壮的身躯上,看着不输任何契丹儿郎的面容红了脸。 看着他枕着两臂闭着眼睛,眉浓如漆,面温如玉,萧绰盈盈一笑,伸头就去吻他。 韩德让转身回吻着萧绰,见那盈盈两目一毫不眨,爱之深吻无以复加。 可萧绰依旧睁着两目,看得韩德让起身就抱起她,“此生有你,虽千军万马难夺其誓,虽王侯将相不易其心,萧绰,我爱你。” 萧绰道:“我愿永世嫁你为妻,只要你不嫌弃。” 春光下,欢颜长笑,融着茫茫四野,小草开始茁壮生发。 两人赛马比箭,捉刀对战,气得萧绰直喊着,“哥哥你再这么让我,我可不客气了。” 刚要再次袭击韩德让,就听得天空一声,“孟子曰:‘生色也,睟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其韩兄之谓乎!” 身后从天降下一白衣,立在风中,看得韩德让松开萧绰的手就跑过去,“卓贤弟!” “韩兄别来无恙!” 声似长钟,可定人心。 “他谁啊?” 萧绰见来人气质不凡,就听韩德让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卓宗仁。” 三年前,韩德让在阴山下的丛林里打猎,却被一群野狼围起,恰巧卓宗仁在阴山访友,以其神绝武艺折服了韩德让,却一别三年未见。 看着他们俩走去潢河边,萧绰却回味着刚才的誓言,笑得如花似霞。 听韩德让将要娶萧绰,卓宗仁恭喜之余,也向他透露草原神秘组织九部玄帐的故事。 韩德让皱眉道:“九部玄帐我也略知一二,可他们隐藏甚深,家父和萧伯伯追查多年却获息甚少。” 卓宗仁回眸盯住韩德让,看得他笑道:“贤弟有什么话尽管道来。” 卓宗仁拱手道:“兄认为契丹可能吞并南朝?” 韩德让摇头道:“五代乱世,中原浇漓,周世宗后出了个赵匡胤,可契丹却出了个耶律璟,天下大势,终究要南北两强并立,敢问贤弟,十六州之地,南朝皇帝能夺回去吗?” 卓宗仁道:“一定要!” 韩德让点了点头,“不问结果,但问壮心,韩某佩服。” 卓宗仁坚定道:“不,问壮心,也问结果!” 韩德让一笑,“哦?贤弟可知契丹国力军力?” 卓宗仁朝南边拜道:“千年以来,汉人强则草原如浮云,汉人弱则草原如虎狼,能否收复河山,不在草原,在汉家龙廷,卓某相信我汉人的国力军力财力,将来全都不在话下。” “贤弟以为赵匡胤如何?” “萧兄以为耶律璟如何?” 韩德让道:“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但为将来计,未必。” 卓宗仁道:“愚弟想与贤兄赌一把,三十年河东河西,就以三十年为期限,如何?” 韩德让笑道:“赌什么?” 卓宗仁想了想笑道:“如果三十年内,汉人没有收复十六州就算我暂时输了,如果将来我有子,那就让他服侍贤兄三年,如何?” 韩德让笑道:“好!但不用三年,三个月即可,而且我还要收他作义子!” 卓宗仁一笑,“多谢贤兄,但如果贤兄输了,怎么说?” “以契丹人的民族本性,如果我输了,他们会一如既往地进攻南朝。” 韩德让说罢拱手一拜,“我韩家三代虽仕契丹,但身上流淌的终究是汉人血胤,为苍生计,将来韩某定为两国订立盟好,一往无前!” 卓宗仁道:“此言乃是英雄义!英雄行事,一言为定!” 两手一握,韩德让提议道:“你我二人结义如何?” 青云天,木叶山,南朝卓宗仁,北朝韩德让,这就义结金兰,看得跑来的萧绰也连忙跪下。 一声“嫂嫂”,听得萧绰满面绯红,她却拍着卓宗仁的肩膀,“好兄弟!” 临走之前,卓宗仁才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原是中原太乙山御虚门现任门主。 韩德让给萧绰讲着他们相识的故事,直道暮色笼罩,韩德让却突然拉她趴下,“有甲士。” 惊得萧绰捂嘴瞠目望去,黑压压一片兵卒都沿河徒步,衔枚徐进。 “有人谋反?” 第四章 《试探》 瞅着足有上万兵卒,韩德让猜疑着,“难道二皇子要举大事?” 萧绰跟他对视一眼,道:“真是二皇子吗?我们赶快回去报告阿爹吧。” 大军刚过,两人才绕着林边跑回去。 然而大帐内,萧思温早已知道军情,拍案骂道:“赵王混蛋!耶律斜珍何在!” 座下大将耶律斜珍领了命,就去联系赵王耶律喜隐。 高勋却饮盏浓茶笑道:“哦?萧侍中难道不知情?” 萧思温道:“小人之心!我不愿搭理你!” 高勋大笑道:“哈哈哈!如果赵王想自立,那我等就借陛下之手先除了二皇子的这个隐患。如果他肯拥戴二皇子,那咱们何不借力一用,这省去你我多少工夫,啊?韩大人,您说呢?” 韩匡嗣反对道:“兹事体大!万万不可,万一弄巧成拙,我等数年心血,岂不付之东流。” 萧思温怒道:“赵王行径,愚蠢至极!如果连累二皇子,我等万死也不够!”高勋甩杯子急道:“大丈夫当断则断,岂能如此优柔如妇,二皇子已成年,我等年纪不小,难道要老死草原呐!二皇子仁慈,我们不行!如今大事跟前,怎可一拖再拖!” 看他拂袖恼着,韩匡嗣道:“高枢相莫急,我等隐忍多年也不在一时,陛下虽失去民心,可毕竟大军在前,起事容易,然稳定大局,让二皇子平稳登基,却还要从长计议。” 高勋道:“平稳登基?笑话,难道要皇帝他自己去见祖宗?还有,二皇子他人呢?” 萧思温顿时忍怒道:“难道要二皇子陪我们一块披肝沥胆吗?” 高勋转了转眼珠,挥袖子就坐下生闷气。 耶律化哥道:“我看高兄说得对!要不我们这就通知大王,只要他同意,咱们即刻起事。” 高勋气道:“如果他不答应呢?如果他率兵勤王呢?你们都忘了秦王李世民了吗?大事面前,如此妇人之仁,我看都回家哄老婆得了!” 韩匡嗣硬把一盏茶递给高勋,高勋虽翻白眼却接过道:“韩兄弟!韩大人!你我都是战场上滚出来的,难道不知晓‘当断不断,必生其乱’的道理吗?还用我来给你教授嘛?” 高勋一饮而尽,看得韩匡嗣略略笑道:“高兄,就因为你我熟知历代改朝换代之不易,所以才要沉住气。陛下虽然不上朝,却手握重兵,赵王太过意气用事啦!你别忘了,上次他可是反叛过的,这次陛下若是不念旧功,杀此反复之人,谁也没话说。他今天竟能如此轻易率兵前来,你不觉得蹊跷吗?陛下能不知?” 一言未完,帐外就来报,“赵王到。” 众人全都起立,高勋却仍坐着饮茶。 赵王耶律喜隐进来就气道:“高枢相,你们怎么跑这来了,叫我好找啊!” 众人齐把高勋怔望,韩匡嗣揽着耶律喜隐道:“小王爷切莫着急,你的军队是怎么过来的?” 耶律喜隐紧握着腰刀笑道:“陛下命我进京,我打听到陛下在这里驻扎就来了,嗨!这都不重要!二皇子呢?” 萧思温又危坐着笑道:“你要举兵,可知会过大王?” 耶律喜隐道:“岳父放心!你们看!” 他拿出黄帛盟誓,众人就见着上面写道: “推翻暴君,还以昌平,草原隆盛,在此一举。” 韩匡嗣忽而一笑,拱手道:“高兄果然是书法圣手!在下佩服。” 耶律喜隐一甩脸色,“好啦!不管大王同不同意,咱们都得起事!机会难得,再这么等下去,我可要交兵符了。” 萧思温道:“咱们?哪个咱们?是你赵王跟高枢相要起事吧?” 高勋气道:“好好好!你们不干,我俩自己干!反正我已经知会飞龙使女里,到时候二皇子登基,看你们怎么位列朝班,走!” 两人刚要迈步,就见门口立个身影。 “我儿你怎么来了?” 韩德让大步近前,拦着赵王道:“小王爷不可如此鲁莽,高枢相还请三思!” 高勋骂道:“三思个屁!你算什么东西,滚开!” 韩匡嗣欲怒,却见门外一声,“他算诸位的救星!你高勋说他算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 众人心中的四代功勋,护国柱石,一直经略西北边陲的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到了。 前日耶律屋质也收到皇帝密令,统军三万速速进京,可他不知,还有五路大军也奉密旨进了京。 临至木叶山御帐,耶律屋至即命军队继续开拔,自己先去找韩匡嗣。 韩匡嗣的父亲韩知古和耶律屋至同被太祖太宗重用,又是至交好友,今日来见韩匡嗣,他正想了解皇帝近况,却遇着韩匡嗣的二子韩德让。 韩德让一席话,听得耶律屋至沉默良久。 听着赵王驻军山后,耶律屋质骂道:“他爹造反伏诛,他狗日的两次造反都被陛下放了,如今全都忘到屁股沟去了!混小子真是活腻了!” 韩德让俯身拜道:“大王英明!以卵击石,赵王当然必败,但他却是萧伯伯的女婿,也把二皇子和诸位大臣置于了危险之境。大王!晚辈猜测赵王密谋举兵,绝非一人所为,说不定他还想当皇帝。” 耶律屋质笑道:“呵呵,他是没睡醒!不错,他一个人成不了大气,难不成你爹他们……” 韩德让笑道:“不可能。” 耶律屋质捋胡道:“我也觉得不可能,你说得对!万一这小子陷害二皇子,那就不可收拾了。” 韩德让想起高勋就拱手禀道:“大王!自古名不正言不顺,大事终究难成,起事容易,稳定尤难,大王辅立两朝大统,定然深知其间错综复杂之局,如今波云诡谲,还请大王拿定主意!” 耶律屋质瞅着韩德让露出了笑容,道:“走!即刻去萧思温那里。” 跟在耶律屋质后头,韩德让深思熟虑起来…… 就在耶律屋质刚到韩匡嗣帐内,耶律贤没找到萧绰,却被内侍官叫去皇帝跟前。 皇帝依旧醉醺醺地道:“皇儿!朕要把皇位传给你,你会不保全朕的性命?” 耶律贤跪下就哭道:“父皇万万不可啊!儿臣无德无能,请父皇开恩,责罚愚儿的过失。” 半年没召见他,皇帝却好似刚刚看到他一样。 皇帝摇杯子一笑,“哎?朕说的是心里话,不要瞒朕,你说的每句话,朕都能明白真假,真的继续说,假的咽回去,说吧,你会不会保全朕的性命?” 耶律贤哭成了泪人,伴着恐惧,耶律贤道:“父皇福寿齐天,愚儿永远要侍奉父皇,如若父皇觉得儿臣有二心,那就赐死愚儿,愚儿九泉之下,也感激父皇如天隆恩。” 耶律贤一头磕下去,皇帝起身摇头道:“你看你说的,都被那帮汉臣带坏了,嗨,整个大辽国,朕就信你一个人。” 耶律贤道:“儿臣有罪。” “罪个屁!朕是看着你长大的,还不了解你嘛!可朕要告诉你,以后无论用谁,一定要自己说了算!别管他们能耐如何,只要不听你的话,一律处死。如此,你才能保命!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如此,大契丹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说罢咕嘟两声,杯子已空。 耶律贤抬头道:“儿臣愚昧懦弱,不想杀人,儿臣无能无才,也做不了皇帝。” 皇帝道:“勇敢的,聪明的,有德行的,有才能的,多了!可他们还不是听朕的?朕说你勇敢,你才勇敢,真说你有才,你才是真正有才!朕要你做皇帝,你就是皇帝!” 耶律贤听得好似整个大帐都在颤抖,已经泣不成声。 甩袖子挥罢,一饮而尽,皇帝道:“韩家父子虽然是汉人,但是可以重用,永远记住!最要防范的就是皇亲国戚,宁可错信汉人,不要轻信皇族。” 皇帝两目如狼,缓缓回头看着耶律贤,“把朕的话重复一遍。” 耶律贤伏地重复完,就听皇帝道:“以后机会合适,要封耶律屋至为大于越。” 耶律贤默不作声。 皇帝道:“朕已经派人去提亲了。” 耶律贤抬头道:“儿臣不明白。” 皇帝邪笑不言,踱步道:“这偌大的草原,有多少牛马,就有多少想当皇帝的乱臣贼子,你不狠辣,他们就会把你当羚羊一样撕咬,直到你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们再互相撕咬。你要记住,没有最后的胜利,只有此刻的磨刀霍霍,快了,快了……” 皇帝展开两袖,转了两圈。 耶律贤抬头欲说,可又害怕,终于又饮泣感恩戴德起来。 “啊……当皇帝,就像睡觉一样,你得时刻紧捉钢刀,随时准备斩杀近前的叛逆,哪怕枉杀,也要绝其后患,呵呵……都说朕嗜杀成性,可他们却忘了自己也在霍霍磨刀。” 说着皇帝抽出了腰刀,慢慢走近耶律贤。 “来,把他捅死。” 皇帝看着耶律贤两目圆睁,笑道:“杀人,不要犹豫。” 近侍跪下就哭,耶律贤求情道:“陛下别再杀了,儿臣求陛下了。” 皇帝登时大怒,追着近侍就捅去,死亡面前,近侍也不听皇帝的,围着耶律贤喊救命,待那皇帝一刀封喉时,耶律贤不自觉的喊了句,“不可杀!” 耶律贤竟挥手挡刀,皇帝转身就闪开,怒道:“放肆!” 近侍已经晕死过去,耶律贤捂着胳膊跪着不动,皇帝道:“朕,朕就担心你以后太过懦弱,被那帮自以为是的家伙欺负啊!你竟不明朕的好意!滚滚滚,朕烦了。” 耶律贤哭得好似没听到皇帝的话。 皇帝扬声道:“起来!朕本来不想跟你说话,可你这个样子,叫朕怎么放心?滚滚滚!” 耶律贤起来立着,看到皇帝甩手,他才缓步离开帐子,一步一回头,看得饮酒的皇帝一挥袖子,又道:“永远不要忘了你父皇是怎么死的!”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等下!” “父皇!” “告诉你个秘密,南朝传闻‘九龙玉佩’一出,天下将有大事发生,南朝皇帝在四处秘密查找,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去办吧!” 二皇子抬头想了想,“孩儿明白!” 刚出御帐,耶律贤便觉得脑痛欲裂,突然倒在了地上。 第五章 《万鹰之王》 被抬到自己帐里,睁开眼,却是满地金光,狐疑之中,身旁侍女道:“陛下派人来说二皇子操劳国事,赏赐千金。” 听罢二皇子,瞠目了,不知所言。 与此同时,萧思温帐内依然在商议着如何行动。 虽然众人无不钦服耶律屋质,然千钧此刻,高勋便急道:“诸位!赵王乃是一心忠于二皇子,今晚若举事成功,二皇子必然登上大位,那大家就是辅立元勋!否则哪天皇帝一醉之下,把我们都杀了,阎王爷都不会替我做主!” “住口,陛下怎会滥杀无辜?” 说罢耶律屋质就红了脸。 可他依旧要斥责高勋道:“如此危言耸听,口出大不敬之言,大辽岂不乱套了!” 高勋拱手就拜道:“大王!您老历经四朝,辅佐太祖太宗创立了大辽南北国制,又拥立贤明英武的先皇,如若再拥立英睿无比的二皇子,您将创造五朝功勋的绝大伟业,翻遍史册也难再找如大王这般雄伟人物。今陛下误国误民,天人共愤,您老怎能假装不知呢?下官斗胆请大王为起事盟主,再造大辽皇皇霸业!” 众人全都看向耶律屋质,耶律屋质也看着众人。 他知晓目前诸位都是二皇子府邸重臣,也都是将来朝廷栋梁,一时他也不好生怒,只瞅着高勋道:“鼎臣,你太着急啦!二皇子都没有你这么心急,你们汉人有句古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二皇子登基是必然的,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萧思温跟道:“大王英明!” 众人齐声应和,听得高勋跟赵王顿时怒气填膺。 赵王道:“好!你们不参与,那我自己扶二皇子登基!高勋,化哥,咱们走!” 韩匡嗣想阻拦,耶律屋质却摇摇头,继而担忧道:“我老啦,将来你们二位,可要给我盯紧了他。” 萧思温和韩匡嗣同时一拜,耶律屋至问道:“阿古真怎么没来?” 韩匡嗣回道:“贤弟近来病了。” 听着韩匡嗣称呼耶律贤适为贤弟,耶律屋至就欣慰地感慨道:“潜龙巨子,深不可测,此人当国,天下幸甚。将来你们仨要好好辅佐二皇子。” 转身看着萧思温,耶律屋质道:“把休哥调到你那去,当个详稳,太屈才了。” 萧思温笑道:“大王为国遴才,深谋远虑,属下佩服。有逊宁和韩隐两位后起之秀,大辽国将来不兴盛都难!” 看眼韩德让,耶律屋至又笑道:“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汉人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啊……” 目不及瞬,突然一只黑鹰如电光一般闪进来,迅疾落在大帐之后御赐的雕塑海东青身上。 大将耶律斜轸捉刀奔进来就跪下谢罪。 惊愕之余,众人齐齐望去,却见那黑鹰翎羽尽为镔铁之色,双目如光似炬,精钢四爪擎着独立雄屹的身姿,虽收着如金长喙,却依旧骄然傲然,纵是天禽,莫过如此。 这便是万鹰之王,天际神武猛禽——海东青。 风姿神俊,众人的目光都被紧紧锁在它的雄姿之下。 “有东西在它爪上。” 耶律斜轸伸手刚要取,登时一缩手,被那凌目唬得浑身一哆嗦,捉刀提起,却被帐外一声叫住,“不要动它!” “二皇子!” 耶律贤朝耶律屋质俯身一拜,众人就见那神禽顷刻展翅,望着耶律贤缓缓地收了羽翼,两爪竟抬了一下。 韩匡嗣道:“它这是在示意二皇子。” 果然耶律贤取下时,神禽骤然缩了身子,温顺如友。 “神将海东青, 北极大帝星。 契丹昭日月, 举手坐龙廷。 ——九部玄帐。” 耶律贤读罢,韩德让即刻想起结义兄弟卓宗仁的一句话。 “不瞒兄长,我御虚门的创立,就是为了对付九部玄帐,他们虽出于萨满教,却是彻头彻尾的邪教,他们梦想着契丹与我南朝永世为敌,以坐收渔翁之利,在大漠草原,甚至在我南朝都广布羽翼,如此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众人面面相觑,一掌拍得水曲柳椅翻腾而起,耶律屋质怒道:“又是这个九部玄帐!” 众人心内都将神秘的九部玄帐思虑一遍,因为当年太宗、世宗及当今皇帝即位之前,九部玄帐都派出神禽海东青来报告预言。 众人已然明白,二皇子登基不远了。 耶律屋质看着众人都默不作语,起身瞅眼雕塑上的真猛禽,苦笑着就出了帐子,“难道这都是天意?” 萧思温道:“大王是亲手实现九部玄帐预言的人,心中苦处,我等还是要万分理解。” 韩匡嗣点点头,朝耶律贤拜道:“二皇子近日切记不要随意外出,时刻等待陛下召见,静观其变。” 韩德让欲问又止,对那只在传说中的九部玄帐重新生出莫大兴趣来。 咳嗽一阵,耶律贤就稍微透露一点皇帝召见他的情形,韩萧二人就亲自送他回帐,并令耶律斜轸昼夜守护二皇子。 那只神禽跟到帐前,在耶律贤的头顶盘桓三圈直冲天际而去…… 回到帐内韩德让就卜了一卦,看得父子俩都望向萧思温。 萧思温道:“究竟如何?” 韩匡嗣又亲自卜一卦,嘴角略笑,故作惊诧道:“大事将生!” 韩匡嗣拉着萧思温就朝外走,“萧兄,走!咱们这就去见陛下!” “可这么晚了,陛下……” 萧思温心知皇帝入寝无人敢扰,却听韩匡嗣道:“萧兄放心,陛下不会为难我等。” 迎门就遇着耶律贤,三人这就同赴御帐。 一面是暴君一面是二皇子,内侍哭着跪求道:“二皇子,大人,我等虽为奴隶,可不想死啊!” 听到外面有哭声,皇帝沉声道:“都活腻了?想朕的弯刀了吧?滚!” 一句听得三人相视一眼,韩匡嗣这才跪拜不语。 出了御帐,韩匡嗣长呼一口气,心道:“也许是我俩卜错了,只要陛下不离开御帐就好!” 韩匡嗣不便透露卦中天机,只让他俩回帐休息,一切静待其变。 刚至寝帐前,萧思温正撞着韩德让牵着萧绰,脸色陡变,“这么晚了,贤侄还不去休息!” 笑颜如花的萧绰挽着父亲进了大帐,回眸一眼,看得韩德让立了好久。 云罩新月,韩德让才吟着《关雎》回了寝帐…… “你们真是太幼稚啦,婚姻大事,岂能自作主张?” 萧思温饮口茶,就被萧绰拉住胳膊,“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嫁给他!我才不要像姐姐们一样,嫁给什么王不王的,我就要嫁给汉人,嫁给真正的饱学之士!何况他文武双全,在我大辽之内,无人能及!女儿如果今生不能嫁给他,我就,我就死了算了。” “放肆!” 萧思温一杯砸下来,吓得萧绰满面绯红,却努嘴犟道:“哼!阿爹生气女儿也要说,我们萧韩两家通好几十年了,阿爹这么信赖他们韩家,怎么今天,反常了呢?” 萧思温眯着眼瞬间苦笑了,甩袖子就转身道:“回去休息吧。” 萧思温一时不愿多说,女儿却不依不饶,“阿爹!女儿已经跟他定了誓言,三生三世也要在一起,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 “回去!” 萧思温一声呵斥,吓得萧绰哆着嘴角,看着父亲从未有过的冰冷背影,萧绰站了一会,转身就跑走了。 夜中萧绰醒来,只是坐着发呆,不一会拿来镜子,自顾良久,突然将铜镜扔到一旁,“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不一会儿泪眼模糊,头昏脑胀地睡去了。 夜中,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耶律贤,他想的倒不是萧绰,而是皇帝。 “皇儿!朕要把皇位传给你,你会不会保全朕的性命?” 想起皇帝平和的笑容,耶律贤披着白裘大衣就跑出帐子。 然而被他救的那个近侍却只剩最后一口气,道:“二皇子,陛下已经回宫了。” 近侍刚咽气,就听得外头兵马轰动。 数十位甲士冲进了御帐内,惊得耶律贤呵斥道:“大胆!陛下御帐,你们怎敢入内!” “哈哈!明扆,还不给四叔请安!” 第六章 《满城甲士》 耶律贤蹙眉道:“四叔?你怎么来了?” 皇四弟耶律敌烈进来就握住耶律贤瘦弱的肩膀,两目如虎视鹿一般,笑道:“哈哈!听说皇兄在这里!我当然要来看看他!可他又跑了!你说我这不来了嘛!” 说罢耶律敌烈操刀在近侍的脸上划了划,顷刻血流不止,狡黠地笑道:“哈哈哈!皇兄的刀,还是没我的快啊!” “噗呲”一声,他就将近侍的头斩割下来,拎到耶律贤目前,故意吓他道:“小子!拿去当鞠球踢。” 耶律贤随手掸开头颅,耳边回想着皇帝的话:“永远记住!最要防范的就是皇亲国戚,宁可错信汉人,不要轻信皇族。” “哈哈哈!他既然回京了,那我就去那找他,再见了二侄子!” 蔑了一眼耶律贤,耶律敌列这就率军直奔上京。 “什么?陛下,陛下回京了!” 从床上跳起来的韩匡嗣,扑通一声跪拜道:“神不我欺,我却怀疑上神相告天机!罪过啊……” 二皇子来回踱步道:“陛下到底想干什么?究竟多少路人马要去上京?” “一共七路!” 高勋进帐急着回完,就见萧思温赶来,他们这就要火速入京。 高勋虽跟上京皮室军左详稳女里通过气,然而圣意究竟如何,女里也不清楚。 萧思温也刚刚接到探报,除了赵王、北院大王、皇四弟,还有乌古部、敌烈八部、阻卜部三个西北部落,以及东北室伟部共四大部族,各率一万人马朝上京驰去。 北院大王耶律屋质此刻已达上京,皇帝却命他秘密驻扎在天雄寺待命。 虽然皇帝没有通气耶律屋质,然他从西北招讨司出发时,早已探得准确消息,亲赴御帐,实则要保护皇帝,却没想到赵王跟皇四弟也把军队开到了那里。 此刻,耶律屋质手握帝国精锐十万禁军,接见完诸位大将,他就立在天龙塔上,观看都城周遭的情形。 向来反叛无常的四大部族,三五月要不起兵造反一次,他们便觉得对不起祖宗。 如今皇帝竟然让他们带兵进京,耶律屋质到了京城气得差点喷血。 驻扎在东面迎春门外的赵王,对着几位心腹大将自信道:“本王已和四大部族定好盟约,今夜改朝换代,为了明日各位加官进爵,到时你们都跟我狠狠地揍皮室军。” 看着众将尽皆跪拜,南福门外的耶律敌烈笑得好不张狂,身边一个汉臣谋士笑道:“主公,今夜举事成功,四大部族该如何怎么安抚?” 耶律敌烈气道:“安抚个屁!都给我活剐,以报当年之恨!” 谋士捋着八字胡转了转眼珠道:“小人认为还没到时候,何不等到他们被封赏之后得意忘形了,再命诸王路上清剿?如此,岂不省了主公好一番功夫?” “好计谋!哈哈哈,来!喝酒!到时候,先给我狠狠地揍赵王!这小子贼坏!” 金凤门外,乌古敌烈阻卜三大部族首领,已被皇帝安排在大帐内宴饮观舞,彼此心知来意,却非肚明今夜结局。 子时三刻刚过,赵王就先派联络官去找阻卜首领,刚耳语完,就见皇帝内侍官摔了杯子,乌古敌烈两部首领即刻对视一眼,道:“你部要助他赵王叛乱吗?” 阻卜首领哈哈大笑,“敢煽动我部叛乱陛下,找死!” 眨眼功夫,赵王的传令官就被侍卫结果了。 乌古部一位大将拍拍两手,又见着赵王一位传令官跑进来。 看到地上的死尸,传令官吓得一趔趄,还没说上话就登时毙命。 “好好好!诸位果然对陛下衷心耿耿,来!我代陛下敬各位一杯。” 然而内侍官还没喝到一半,喉咙已经割破,笑得众人开怀畅饮。 敌烈部首领道:“来人呐!把这些尸体全部交给太平王的人,让他找皇帝控告耶律敌列去,狗日的!把咱们部落名字当他自己的名字,找死!哈哈哈……” 野性的狂笑,吓得帐外耶律敌列派来的联络想跑却被乱刀砍死。 久等传令官不来,赵王却接到皇帝令:即刻攻击埋伏在别鲁山的乌古敌烈两万叛军。 赵王只好拖延着等待消息,可当他听说联络官都被耶律敌烈斩杀,怒不可遏,他要先找皇叔算账。 刚出帐子,高勋派来的内应才向他报了实情,气得赵王大骂:“混蛋!老子弄死你们这些杂种!” 忽然他又命身旁几员大将道:“全都打着耶律敌烈的旗号,直冲乌古敌烈的叛军!” 一半甲士即刻朝别鲁山杀去,赵王却依旧在此饮酒。 “报告!大事不好啦!耶律敌烈的大军已经朝北鲁山杀去。” 乌古敌烈部首领登时大怒,即命所有军队朝北鲁山集结。 “报!这是阻卜部首领送来的礼物!” 耶律敌烈打开盒子一看,笑道:“来人呐!把这盒子送给赵王去!现在把帐外太平王的说客给我剁了!装盒子送到宫里去,太平王,哼哼,你比赵王还要坏!” 刚说罢,前去探查乌古敌烈部的斥候和皇帝的圣旨一起到了。 “耶律敌烈接旨!着你部速速攻击埋伏在曲江附近的阻卜叛军!” 耶律敌烈佯装答应,却还在犹豫不决,然而听说阻卜已杀了自己的联络官,也不听谋臣苦劝,挥兵就去打阻卜叛军。 “哈哈哈……终于开始了……” 全身甲胄的皇帝耶律璟,站在天雄塔上,闭着眼张着两臂,“传令!耶律屋至统兵五万即刻去攻击乌古敌烈,再将赵王这个混蛋给我拿下!” 五万禁军秘密出动,然而开到别鲁地带时,却没有丝毫声音。 耶律屋至笑道:“既然你们已经看出破绽,那就出来见见真章吧!” 顷刻间,火光冲天,乌古敌烈连同赵王军队,齐齐将耶律屋至包围起来。 赵王道:“耶律屋质!哦,是大王!您深谋远虑,智慧超群,本王是何等佩服啊!然而此番计中计,我等是煞费苦心,可没想到你居然来了。” 耶律屋至道:“本王就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一句,你的背后到底是谁?” 赵王阴笑道:“死到临头了,还知道个屁!” 耶律屋至道:“你没这本事,究竟是谁在使唤你?二皇子?耶律敌烈?太平王?” 赵王道:“全都不是!” 耶律屋至道:“那是谁?” 赵王道:“是你们愚蠢的皇帝,哈哈哈,杀!活捉耶律屋至者,封王!” 呐喊声未落,一把坚劲胶弓射出鸣镝箭,数十甲士顷刻执盾护起耶律屋至。 一声令下,四面叛军直攻耶律屋至。 耶律屋至摆出七星锥行阵,致使乌古敌烈猛悍如狼之师久攻不下,赵王便亲率人马冲去,却听背后震天喊声。 太尉耶律化哥没有被赵王笼络住,半途跑回皇宫去护卫皇帝,此刻他为头阵,跟着梦想着御驾亲征的皇帝杀来了。 原来国都之下也能实现御驾亲征的梦想。 耶律璟统领五万御帐亲军,将铁鹞、龙军、虎军三大帝国铁骑,迂回包抄,内外夹攻,顷刻大败叛军。 活捉赵王和两部首领,皇帝这就命令耶律屋至攻打阻卜部,自己便领着五万皮室军在皇城下等着最后的敌人。 五天前,去笼络“潜龙巨子”耶律贤适的太平王,在离开耶律贤适的大帐时,即被皇帝心腹盯上。 想了一天一夜,皇帝大笑着饮了一坛琼酿。 一招“七王入京”被他谋划出来。 告诉耶律屋质时,惊得他一身冷汗。 “陛下竟然视皇城身家如儿戏!” 抓住宠臣飞龙使女里,耶律屋质气道:“陛下荒诞如此,为何不早报与我!” 女里忙跪道:“大王息怒,微臣也是朝不保夕啊,陛下命我要是说出去半字,哦不,哪怕眨个眼,微臣就满门抄斩了啊,大王明鉴啊!” 耶律屋至气得直哆嗦,“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你满门,朝廷的奸臣我都要斩杀殆尽!” 女里忙回道:“大王,我举报!以下诸人陛下也不知情,我怕陛下不信就告诉他,现在您来了,我统统说出来。” 女里就将半是内奸半是私敌的国舅部和几位大臣一一列出反叛罪证。 “报告太平王!皇帝还在宫里喝酒!” 已到北城拱辰门的太平王哈哈大笑,即命手里皇帝给他的五万皮室军,以及身后的室韦部族五万人,从皇宫八大门一起掩杀进来。 延昌宫中的内应瞅着垂帘观舞的皇帝,窜出来就向各大门释放信号,然而他们一直监视的却是皇帝的替身。 埋伏的宫分军顷刻间把太平王的内应全部劫杀,就等着叛军入城变成瓮中之鳖。 叛军入城,八门即刻关闭,皇宫几乎空了。 霎时鼓声大作,号角颤地,惊雷炸响的呐喊声,听得太平王明知中计,却分兵八处守好,他决定在皇宫之内两军对阵。 城已围好,皇帝就要实现他的攻城梦。 可他却挥刀就跟几个俘虏继续对抗,见皇帝不占上风,手下一员猛将一箭射死俘虏,却被气煞的皇帝持弓回射了一箭,命大未死。 大败阻卜叛军,耶律屋至却将皇四弟耶律敌烈一同绑了,他要申辩,却别一连串证据击得满口无言。 合兵城下,攻城战这就开始。 然而皇帝还没过上攻城瘾,宫内已经开始大战。 那“潜龙巨子”耶律贤适虽然始终未露面,他却在昨日跟室韦部族以及太平王的一半将领全部疏通完结。 大战正酣之际,皇帝纵马杀进来,却不到一刻功夫,宫内叛军平息。 看着满皇都在山呼万岁,皇帝甩手就失落道:“这么快就结束了,朕还没玩够呢!不行!重来,朕还没看到‘万弩齐发,飞矢蔽地’!重来!” 耶律屋至死谏,却听皇帝一句,“真他娘的没意思!滚滚滚!” 回宫面对着耶律屋至苦苦哀求,皇帝但饮烈酒,品评着艳舞冶曲,气得耶律屋至只好命将领将皇宫团团围住。 醉酒中的皇帝一见内侍便恨怒冲天,连连捅死五六个,吓得几个内侍跑到了御厨房,却被几个黑衣人叫住。 见着皇城外军队在收拾着战场,刚刚赶到的二皇子诸人,停在了南门顺阳门前。 “大王,这到底怎么回事?” 韩匡嗣拉着耶律屋质的手,他却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回答。 听罢过程,高勋大笑,“大王,诸位,你们这回该知道,咱们气壮山河的大辽国,是在什么样的昏君统治之下了吧?” 刚笑罢,宫内侍官奉旨来了,“陛下有旨,着萧思温、韩匡嗣、高勋三位即刻进宫,二皇子,陛下请您现在就回封地去。” 三人相视惊诧,却不得不即刻整衣进宫。 被皇帝大骂一番,三人只好去追二皇子…… 第七章 《天意》 “你这下满意了?” 萧思温蔑眼高勋,又道:“要不是我等极力劝阻,现在成为阶下囚的就是二皇子!” 高勋哼哧一声,哈哈大笑道:“当然满意!若非我鼓动他们,皇帝能这么轻易地把二皇子的拦路虎一个个铲除嘛!放眼当今大辽,无人再能跟二皇子匹敌!难道我不应该满意吗?” 萧思温道:“哼!若非阿古真筹谋划策,大王亲自督阵,陛下恐怕早就,嗨!” “侍中莫叹气!高枢相也是为了稳固大辽江山。” 忽然窜出千名甲士,护着前面一匹骏马挡住了去路。 “二皇子!” 萧思温勒马下去,“二皇子怎么在这里?” 韩匡嗣道:“二皇子不可远离陛下。” 原来耶律屋至亲自送走耶律贤,却是要半路把他留下来,以防朝局不测,整个皇宫耶律屋至正在四处彻查九部玄帐嫌疑人。 四人就在一旁刚搭起的几间帐子商量着以后对策…… “父亲,唤孩儿来有何事?” 五十一岁的韩匡嗣,放下了手中蝶装的《唐律疏议》,用镇纸压住刚看完的《贼盗律》,饮罢两口浓茶,他就理了理衣冠,伸伸长靴站起来。 牙帐内,除了父子俩,余下空间都被刚刚运来的各类书册和公文占据了。 上下打量一番二子韩德让,韩匡嗣道:“没休息好?近来朝局多变,各州府公文积压不少,你也辛苦了。” 说罢他就去执笔写方子。 韩德让接过,笑道:“替父亲分忧,孩儿不辛苦,有一事,孩儿想,孩儿想劳烦父亲。” 韩匡嗣让他坐下,他却依旧笔挺地立着。 韩匡嗣见他似笑非笑,似愁却掩,笑道:“跟为父在行伍这么多年,今日怎么这般妇人气?” 韩德让忽的正目挺胸,“孩儿恳请父亲向萧侍中提亲。” 韩匡嗣略笑,已然了于胸中,故意道:“就为此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韩德让低头不语。 韩匡嗣又笑道:“大丈夫当以功业立身,何患无妻?萧家女又不是草原唯一的好女儿。” 想起二皇子看萧绰的眼神,韩德让激愤填膺,道:“孩儿非萧绰不娶。” 思及片刻,韩匡嗣捶了几下儿子的胸口,“坐。” 韩匡嗣却转移了话题,问道:“最近在读什么书?” “在看陆宣公的《议论表疏集》。” 韩匡嗣双目闪光,捋胡一笑,道:“有什么心得?” 韩德让禀道:“儿还没读完。” 韩匡嗣道:“看多少说多少。” “是。” 思虑一二,想到当今皇帝暴虐昏庸,韩德让仿佛看到了正在给唐德宗写奏疏的一代名相陆贽。 这也是他心中无比佩服的伟人。 韩德让俯身答道:“诚如陆宣公所言:‘人事治而天降乱,未之有也;人事乱而天降康,亦未之有也’,历代名臣,无不志使君王察纳雅言,从谏改过,以富国强兵,由此垂名千古。孩儿当效法祖父及父亲,若为用,必行唐法汉制。” 韩匡嗣略略一笑,饮了几口茶,定睛看着儿子,批评道:“只知其表,不知其本,只壮其志,未谋其深。” “请父亲教孩儿。” 韩匡嗣摇摇手,才说起婚事,道:“萧侍中跟我提过,但……为父拒绝了。” 背后一凉,韩德让满面青紫,“为何?难道父亲不知道孩儿跟萧绰……” 见父亲举手,韩德让即刻停住,脑袋里全是萧绰的面孔和身影。 见他心神已乱,韩匡嗣闭目不言,两人就此僵住。 良久,父亲问道:“知道你祖父为何来草原吗?” 韩德让听了即刻跪下来,低首道:“祖父六岁被国舅所擒,后为太祖重用,终成佐命功臣。” “知道为父为什么委身于二皇子?” 韩德让继续道:“二皇子天资英睿,有帝王之才。” 韩匡嗣摇头道:“你依然是只知其表,不知其本。” 韩德让脸红不语,却见父亲朝他招手出牙帐。 来到草原深处,韩匡嗣长叹一声,道:“为父平生有三恨!一恨生不能归故国报效;二恨故土为契丹所占,十六州再难归复华夏正朔;三恨当今皇帝暴虐无度,壮志难伸。即使太祖太宗重用你祖父,即使淳钦皇后待我如子,即使将来,我们父子六人位列王侯,也不忘记你我身上流淌的终究是汉族血胤。” 韩德让拜道:“孩儿永世不忘。” “为父侍奉二皇子并非他多么睿智,而是他最有可能登上大位!” 抬眉看着父亲的背影,韩德让仿佛又看到了祖父当年的背影。 “只要耶律贤能够登上大位,汉制就能继续推行!将来的契丹帝国,不在为父手中成为汉化王朝,也要在你的手里成为骨子里真正尊崇顺遂我大汉文明的草原帝国,如此,方不辜负你我身体里的黄河血胤!儿子,你记住了吗?” 韩德让一头磕下,涕泪纵横。 “古今有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然而是真英雄,万不能被美人阻挡了皇皇浩大之前程,萧绰虽然深情与你,可为将来计,你们不能在一起!” 涕泪纵横依旧,韩德让说不出话来。 韩匡嗣也红了眼睛,道:“萧兄父子对我韩家有大恩,两位女婿虽然向来不能大用,如今关进大牢对萧家甚为不利!高勋野心蓬勃,女里更不是善茬,大王英明却年纪不饶人,潜龙巨子耶律贤适再行汉制,终究不能彻底,为将来,朝中必须要有大支柱!二皇子虽然信任我韩家,却远远不够!呵呵,这个萧绰,虽是个女流之辈,然为父听她几次论述观点,倒也清晰明朗,天赋甚好。” 一句听得韩德让哽咽得喘不过气来。 “二皇子已经跟我说了心思。” 韩匡嗣闭目叹了口气,“哎呀……委屈你啦我的儿,你祖父去世时,为父才十二岁,虽然他从来没见过你,可为父相信,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也会器重你这个好贤孙呐!” 回身蹲下,看着泣不成声的儿子,韩匡嗣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圣人也不能掩盖真情实感,然而你我父子,却偏要超过圣人心思,这千万斤的担子,纵观大辽数百万臣民,唯有你韩德让,我的好儿子才能双肩承起来啊!有位故人曾跟为父说过:‘英豪之人,皆是承受之命,英豪之地,皆是承受之人。男儿一世,不立雄夫巨子之志,枉为大好男儿。’为父今天送给你吧。” 看着父亲的背影默默朝大帐走去,坐在地上的韩德让呆住了,忽而大哭道:“萧绰,我对不起啊……” “不用对不起!” 韩德让回身一望,“贤弟?” 抹把眼泪他就朝卓宗仁走去。 卓宗仁俯身一拜,“贤兄可知刚才令尊所谓故人是谁吗?” 韩德让苦笑着摇摇头。 “是家师,他叫陈灵素,乃我御虚门前任门主。” 韩德让蹙了眉头,“那家父可知道贤弟?” 卓宗仁道:“不知道,哦,贤兄别误会,就连三年前咱们阴山相遇也是缘分,绝非……” 韩德让抬手点头,“贤弟无需多言,你我坦荡可昭日月,可贤弟此次来草原所谓何事?” 卓宗仁道:“贤兄可看到那只海东青?” 韩德让点了点头,只听卓宗仁一声口哨,那只雄俊的神禽即于青云之端,俯冲而来。 “我已将它驯化,从此,它只听贤兄指使。” 韩德昌惊诧道:“贤弟居然有驯服海东青的神技,佩服佩服。” 卓宗仁道:“番邦皇帝两次即位,都有一只神禽海东青前来告知,这一次,也不例外,我怀疑都是九部玄帐在其中作梗。” 韩德让想起昨晚耶律屋至的神情,也点了点头。 卓宗仁拜道:“与兄谋面不过三次,然弟断定,将来贤兄在番邦地位不可限量,位极人臣只是时间问题。” 韩德让两眸低而又升,拱手道:“贤弟谬抬,韩某心领了,某有一问,三年来一直念念不忘。” 卓宗仁嘴角一扬,“弟也有一问,三年来,也是念念不忘。” 彼此已明心意,韩德让却叫他先问。 卓宗仁也不客气,拱手道:“敢问贤兄,三代长居番邦侍奉四代帝王,兄之内心深处,于我中原汉家可还有念想?” 韩德让道:“天命祖父为契丹人掳去,天命契丹皇帝重用他们父子,天命山前山后十六州为太宗所有,天命今日卓贤弟来此问我,一切都是天意,某纵有安天下之志,却也只能为契丹皇帝使用,奈若何?” 卓宗仁道:“若天意再让那萧绰进宫,贤兄如何对待与她?” 韩德让长呼一口气,摇摇头,“不知道。” 卓宗仁道:“兄不能不知,非但不能不知,而且还要深知远知。” 韩德让回眸苦笑,“贤弟可有心爱之人?” 卓宗仁笑道:“这……” 韩德让道:“你没有,所以根本不会明白我心中的苦楚。” “有,她还是公主。” 韩德让道:“那让你把她送给别人,你可愿意?” 卓宗仁仰天长叹,“我可能永远娶不到她。” 韩德让道:“可我,可我可以啊,我们的誓言,天地可鉴呐……” “天地可鉴,可天意也弄人啊……” 卓宗仁一句说得两人都沉默了。 “天意如此,可也事在人为,我韩德让可以舍弃自己的幸福,但也不能把她的幸福葬送掉。” 卓宗仁道:“贤兄觉得耶律贤如何?” 韩德让道:“有明君之象,但未来……” 卓宗仁道:“你我皆知天机,那就静观天机如何作答吧。” 韩德让说不出话,却又想起卓宗仁刚才的心事,“贤弟心中的公主,是赵家人?” 卓宗仁道:“是吴越王的女儿。” 韩德让感叹道:“赵匡胤如果拿不下太原,下一步就要全力进攻南方,孟昶被俘后,李煜,钱俶,刘鋹等人皆不能挡……十年内,赵家定能统一南境,加上契丹上下局势不稳,赵匡胤定鼎之后,他不来取十六州,继任者也会来攻,大棋居内,你我都是棋子啊……” 卓宗仁道:“既然跟贤兄赌过,咱们就拭目以待,天意教我成棋子,那就纵横驰骋,贤兄!” 卓宗仁拱手拜道:“你我内心虽不愿辜负女子,可还有比爱情更能光耀天地的大业,如问世间情为何物?愚弟讲不出,若问爱一个人到底如何?愚弟以为,若不能放下,那就成全。” “不能放下,就要成全?呵呵……” 韩德让长呼一口气,“贤弟可有酒?” 两袋畅饮,直到萧绰也跑来了…… 第八章 《弑君》 “贤兄暂时不要告诉她,毕竟她才十六岁,好了!来日方长,愚弟这就先走了,多保重!” 那只海东青竟然送了卓宗仁一程,飞来就落在韩德让身旁,温顺如猫。 “你怎么在这喝酒啊?我也要喝。” 夺过来,萧绰就咕嘟几口,“好酒!” “倾国倾城,望之如仙。” 韩德让似醉非醉,摸着她那娇艳如花的粉颊,看着盛颜茂色,闻着芳香芬郁,又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一句说罢,醉酒中的才子风流气息,将萧绰引得双目流盼,爱之深情不能自已。 拱进他怀里,萧绰就无比幸福地笑道:“郎君,我都想好了,你娶我之后,我也要给你生八个孩子,就像木叶女神一样。” “好!” 韩德让一瞠目,脑袋里竟闪现出一个陌生的背影,“贤孙!切记你是大汉子民,将来辽国汉制,你要一肩承担,莫要辜负韩家责任,也莫要辜负萧家人的厚爱……” “不好!” 韩德让一把推开了萧绰,惊得她将要倒下去又被韩德让伸手拉住,“你……我……啊……” 一声怒吼,萧绰吓得面色苍白,“怎么了哥哥?” 趴在地上良久,韩德让才睁开红肿的双目,“燕燕,我们分手吧。” 一头磕在地上,他就抓起杂草把头盖住。 萧绰连忙拉起他,“你喝醉了,快起来,咱们回家好好休息去。” “我没醉!我没醉!分手吧,我韩德让不配娶你,忘记我吧,你萧绰是天仙下凡,我不该喜欢你……” 萧绰一笑,“上天派你来考验我了。” 韩德让大哭不止,看得萧绰立刻哭了,“你别吓我,你怎么啦?你不要哭了……” 泣不成声,韩德让决心此刻就斩断心中的誓言。 愣了半天,萧绰摸摸他的额头,“你病了。” 韩德让抱住她的胳膊笑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爹曾经有两个好女婿,如今他们都下了狱,你觉得你们家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萧绰眨巴几下眼睛,笑道:“哥哥,你可是在观音菩萨面前……” “呵!骗你个小姑娘,这还不容易吗?现在,你爹自身难保,你也离我远一点,否则韩家上下都会对你恨之入骨。” 放手站起来,韩德让回个眸,“如果你还有点良心,不想连累韩家的话,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你我以后就是陌路人。” 大步迈去,看得坐在地上的萧绰愣了半天,忽然咆哮一声,骂了句,“混蛋!” 躲在一旁的巨石边,心肺好似被掏干,看着萧绰一步一步朝河边走了过去。 刚要去救她,但见一身白衣提起萧绰的胳膊,就将她背往大帐。 一匹骏马停在远处,韩德让跳上去,就朝草原身处驰去…… 昏厥的萧绰黄昏时才醒来,捂着胀痛的脑袋,她就有气无力道:“吾个怎么了?头好痛啊……” “主子,你醒啦?你怎么昏倒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快来喝点粥。” 一碗红枣莲子汤下了肚,捂着额头,她才想起白天模糊的经历。 撑着身体她就去找韩德让,刚近他帐外,就听里头道:“既然已经如此,那就拾掇好心情迎接明天吧,如果她还来找你,你打算如何面对她?” 话音未落,萧绰走了进来。 卓宗仁拱手就低头出了帐。 韩德让背对着她,一时无话可对,可她却笑道:“在你们男人心里,作为小女子,你们是不是觉得跟大事业想比,我们都是多余的?” 韩德让依旧不转身。 “就算她,就算我嫁给了皇帝,实现了你们男人心中的伟业,那你自己呢?难道人生漫漫,你就这么委身其间,自己的幸福全都不管不问了?如果这是大英雄天注定的历程,那你能不能相对柔和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呢?” “你怎么又来了?” 萧绰倚在门柱旁道:“既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那么大家何必如此痛苦呢?你既然这么喜欢她……” 韩德让这才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想着她自开口到现在,语气根本不像平日里干脆爽朗的萧绰,可目前明明就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却清柔平和,心思也许她伤心过度,才变成这般神情的吧。 “萧绰!我始终还是对不起你,就当这一切都是大家年少无知吧。” 萧绰点了点头,眼神却无比空洞,“你心里分明那么痛苦,却这么坦然,你让她如何不再想你呢?既然大家相爱一场,都是出于真心,何必又因分手而闹得这么不欢而散呢?还是好朋友不是吗?” 韩德让偏着头,竟不自觉地笑了,“你能如此想,真是,我真是没想到……” 她又笑道:“大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就不该这么折磨自己,明天不管如何,总该用心勇敢地去面对,我们还有父母,还有亲人,不该如此颓废不是吗?尤其是你,你还有你的大志向,你的天才路,始终如一,我也庆幸,遇到了你这么个天才,到了十字路口,大家就各走各的路吧。” 一段话听得韩德让顿觉哪里不对,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你今天言语,为何如此无同寻常?” 回神一笑,“呵呵,我曾经无数遍地这么演练,如今却说给了你听,再见吧。” 转身她就离开帐子,可没走几步,她忽然停住了,“韩德让!你难道连让我进帐子都不让吗?德让德让?你枉为大好男儿,什么国士无双!呸!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 她这才大步朝回赶去。 此刻,皇宫内外,群臣飨宴,歌舞之盛,直到夜间子时才停歇,然而当醉酒的皇帝即将入寝时,却突然脑袋胀痛,看着滚在地板上的皇帝,十数内侍没有一个赶上前,大家都怕醉酒的皇帝拔出腰间匕首,自己就去见祖宗了。 头痛如绞,皇帝拔出匕首就四处乱砍,混乱之中,大家才想着赶快去找耶律屋至,却被殿外的宫分军全部拦住,“陛下令,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违者杀无赦!” 可怜的内侍们终究一半人没有躲掉皇帝的滥杀,跑到厨房的盥人侍官,突然想起昨夜黑衣人的交代。 “大家别怕!” 盥人侍官强作镇静,看眼厨房磨的铮亮无比的菜刀,他决定搏一把。 握住一把夏国特贡的厨房利刃,他狠道:“自我进宫以来,五年间他已经无端杀死近百位兄弟姐妹,他是个疯子,是个畜牲,毫无人性!大家横竖是个死,今夜咱们就为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雪恨!怕死的就躲在这里,不怕死的,待会跟我一起动手!” 皇帝终于丧心病狂地挥刀挥到累了,躺在大殿的龙椅上,朦胧中却见着群臣都来伏拜自己,哈哈一笑,他就指着群臣,怒道:“朕,乃天子!什么是天子?就是除了天,朕最大!天!” 他仰起了头,“呵呵!在哪里?你既然从未出现,那朕就是天!朕就是最高!哈哈哈……” 他突然站起来,缓缓地朝阶下走去,目里依旧还是懦弱的如羔羊的群臣。 “朕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背地里说了朕多少坏话,朕全都知道!之所以不把你们一个个杀掉,是因为朕还没玩够!等朕修炼到不需要你们时,你们就去见历代祖宗吧,朕将成为万古以来,万古以后,唯一靠朕一人打天下治天下的大皇帝!哈哈哈……” 说罢他就对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挥起了拳头,然而对方迎来的却是锋利无比的菜刀。 “啊……” 一刀斩掉他右手食指,痛得他顷刻间清醒了,猛一摇头却见周遭尽是内侍,“你们,想造反!” “兄弟们!杀了他!报仇!” 一声怒吼,十把菜刀齐朝他挥去。 血溅四下,众人也杀红了眼,一声“停”,皇帝早已命入黄泉。 “哈哈哈……他死了,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众人吓得全都跪了下来,带头盥人仰头咆哮道:“弟弟!哥哥终于为你报仇啦!” 噗嗤一声,一个内侍已经自刎,接连四位全都因恐惧四杀身亡。 “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几个庖厨满眼血丝,看着被砍得体无完肤的皇帝,一个捉起刀要自杀,却哆嗦着把刀扔向了皇帝宝座。 大家这才知道,自杀,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突然一个睁着怒目,双脚拖着地,朝龙椅走去,一步一个台阶,越走越近,越近他的换身都颤得发抖,他是想坐到龙椅上,体会一次皇帝的滋味。 终于他双手握住龙椅,转身就瘫在上头,突然大笑一声,“哈哈哈,我是皇帝,我可以杀人,我可以随便杀人!不,人,不是我杀的,我!” 一箭穿胸,两目登时闭上。 众人猛一回头,浑身已经冰凉,数百位宫分军的透甲锥箭已经射满几人的全身,一场庖厨弑君的辽国惨剧,结束了。 就在宫分军巡逻大殿时,宠臣飞龙使女里看到地上的尸首,推着宫分军他就去拿皇帝腰间的令牌。 一马纵去,令牌无人敢挡,掉下军马,他就连滚带爬进了城外耶律贤的帐子,“二皇子!快走!现在进宫!陛下驾崩啦!” 根本没有睡意的耶律贤,捉刀就起了身,“你说什么?陛下,驾,驾崩?” 女里手捧皇帝腰牌,耶律贤拉着他就去喊几位谋臣,一千甲士飞奔而去。 皇城戒严,耶律屋至已经坐在大殿之内。 “大王!如今陛下驾崩,臣请拥戴二皇子速速登基!” 高勋看眼伏尸哭嚎的耶律贤,耳边却听着耶律屋至沉重的命令,“召群臣入殿。” 萧思温拜道:“大王!如今能继承大统,巩固祖宗基业者,唯二皇子莫属,臣请大王拥戴二皇子速速登基,迟则生乱。” “召群臣入殿!” 耶律屋至一声呵斥,韩匡嗣立刻拉住萧思温,却只摇摇头笑了。 年老懦弱的北院枢密使萧护里带着众臣一看皇帝尸首,顷刻间哭成一片。 皇宫大内,从未有过的大动静,不,除了昨晚的“御驾亲征”。 “大王!臣等拥戴二皇子为我大辽新皇帝!” 高勋一声大喊,半数朝臣跪拜附和。 见那高勋满面红光,耶律屋至呵呵一笑,仍旧坐着不动。 “将太平王、赵王、太保都给本王带上来!” 耶律罨撒葛今年才三十四岁,却已经把持朝政十年。 赵王耶律喜隐已经叛了三次,太保皇四弟耶律敌烈叛了两次。 看着大殿上手捉天子剑危坐着的耶律屋至,太平王一声不敢吭,当他看到萧思温,即刻可怜道:“岳父大人,救我一命,不能让王妃守寡啊。” 萧思温甩袖子转过身,被韩匡嗣拉着摇摇头,萧思温即刻跪拜道:“大王,臣有罪。” 高勋哼哧一笑,“装。” 韩匡嗣瞅他一眼,他却理了理朝服,抬步就去扶起耶律贤,“主公请起,不可伤了龙体。” “大胆!” 耶律屋至一声训斥,“跪下!” 高勋看着他捉剑怒了,心下扑通一颤,心思,“装什么装!二皇子就要登基了,以后老子可不认你是什么北院大王,切……” 第九章 《登基》 “全都给我跪下!” 耶律屋至一把天子宝剑震得大殿嗡嗡响,朝臣尽皆伏拜于地。 耶律屋至感叹道: “陛下即位之初,何等圣明神武!知女巫妖妄,诛之,见刑罚无度,禁之,晓诸族无常,预之,见僧而饭,念囚而察。命本王镇守西北十年,诸族相继归顺,就在此刻,南院大王耶律挞烈还在南边对付赵匡胤。然而陛下今日却被几个庖厨结果了性命!宿卫是干什么吃的!来人呐!” 顷刻,那殿前都点检耶律夷腊、右皮室详稳萧乌里只被押到皇帝身前,当着朝臣的面,耶律屋至将他二人斩了。 向来明哲保身的北院枢密使萧护里吓得直接晕厥过去。 可耶律屋至没有让人抬走,就让御医当场给他看病。耶律屋至道:“为什么我大辽,一开始能够蒸蒸日上,后来就乱成这个样子,难道全是陛下一个人的错吗?” “臣等有罪!大王英明!大王英明!” “哼!” 耶律屋至才站起身来,“本王常年在外,不知这皇城到底有多少奸臣庸人,但是,今日当着陛下的在天之灵,你们说说,身为大辽命官,难道你们就没有错吗?啊?难道只有庸人误国?奸臣祸国?你们这些只知道明哲保身的大臣们,尸位素餐,蝇营狗苟!就难逃其罪了吗?” 耶律贤一头磕在皇帝尸身前,“父皇!儿臣有罪!儿臣有罪啊!” 耶律屋至闭目皱着眉头,快步走到耶律贤跟前,将他扶了起来,“我大辽需要魏征这样的人臣巨将,我大辽需要革故鼎新啊!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二十三岁的书生杜牧尚且知道,二皇子天生英睿,不可不深思切记啊!” 说罢,他就执着耶律贤的手,正色道:“大行皇帝半生荒废朝政,致使大辽国内叛乱多发,今日不幸为庖厨所弑,乃朝廷耻辱!” “臣等有罪!臣等惶恐!” 耶律屋至蔑了满面红光的高勋一眼,扬声道:“为延续大辽国祚,兴盛大辽国运,本王拥戴二皇子为大辽国新皇帝!” 转身一个叩拜,群臣高呼,“臣等拥戴二皇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耶律贤推辞道:“我,无德无力,万万做不得大辽皇帝,还请诸位另择明君,以安大辽社稷。” 耶律屋至声如洪钟道:“伏愿二皇子为祖宗江山计,察纳雅言,亲贤臣远小人,神器易握不易治用,大辽渴望中兴之治,万望陛下甚恤国事,如此,大辽必盛!” “臣等拥戴二皇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耶律贤再辞道:“大行皇帝尸骨未寒,诸位该想着如何安葬父皇才对,登基之事,我万万做不得。” 耶律屋至道:“臣请二皇子主理国政,一切都听二皇子命咐!” 皇城内一片白色,一代暴君昏主耶律璟的国丧开始。 然而操控庖厨的神秘黑衣人终究还是露出马脚。 就在皮室军内外戒严时,十数位黑衣人刚飞过皇宫顶上,就被那只海东青盯住,一声惊空雄鸣引得数万皮室军追赶而去。 见到那只本帐海东青,五位黑衣人即刻言把它捉回去,却被三位蒙面白衣阻挡在皇宫之上。 “轻功如此了得!你们是何人?” 黑衣头目先问了句,然白衣顷刻击去,看得皮室军们只能围着跑着。 众位大臣也都跟了出来,“保护陛下!” 高勋一声大喊,耶律贤已经被包裹地连蚊虫都近不得身,都望着天空中黑白身影打得如浪翻涌,似火飞焰。 白衣技高一筹,打得黑衣落地五六人,刚被擒住却全部自尽。 韩德让刚要喊出卓宗仁的名字,他已打晕一个俘虏,并用麻布塞口扔了下来,倏忽一阵,数位白衣齐齐飞离皇宫。 耶律屋至命人去追,不管黑衣白衣,尽数拿来,可追了一夜却毫无声息。 终于三辞之后,大辽国第五代皇帝耶律贤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百官进上尊号为“天赞皇帝”,大赦天下,改元保宁。 他将带着大辽国史上最为贤能的一代名臣,开创属于契丹民族的盛世前景。 一朝天子一朝臣,耶律皇族和萧氏皇亲,文武两班都在进行着天翻地覆的变更。 已被提拔为枢密院通事的韩德让,继续帮助已经升任上京留守的父亲,署理帝都内外事宜。他已经忙得已经顾及不到失恋的心情。 看着萧思温已被皇帝封为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并且统筹契丹贵族的“世选”重任,韩家父子就知道,皇帝娶萧绰的日子不远了。 春风随着热情的阳光,已经吹得草原绿意盎然,三月初的绿野之上,本有曾经那对幸福无边的情侣嬉戏的身影,如今却不见了他们同出同归的笑声。 慕蓝跟在身后,已经是宰相之女的萧绰,被父亲带着出入皇宫多次。 马上绰约的身姿,添着一抹愁云,让大辽国都,朝堂上下的男儿们,无不为之倾倒。 耶律贤见她一次,便夜不能寐,食不甘味。 韩德让见她一次,便埋首文牍,连日不出。 终于,她走到了潢河边,对着河水发呆了,一滴泪住掉下,落得游鱼钻出水面忽又隐身而去。 “难道,我就这么嫁给了皇帝?难道狠心的你就永远不跟我说话了?韩德让!我恨你!” 痛得俯身就肆意哭去,阳光却明媚得有点故意。 终于,他也来到了潢河边,望着葱翠雄浑的木叶山,他还是走近了那颗滴泪的玲珑心。 “恭喜你,听说陛下要封你作贵妃了。” 抬头就见着那张清秀缺冷如冰的脸颊,萧绰起身就跑过去,韩德让也不看她,却被她一个巴掌甩在了脸上,登时五印连心。 看着他闭目一动不动,萧绰一头拱进他怀里,“我不管,我不嫁我死也不嫁,我不要做什么贵妃,皇后我都不做,我谁不要,我就要你!可你居然骗我,你骗我……” 就这么抱着他,直哭得太阳偏西,韩德让也一言不发。 夕阳晚照,两人坐在地上,萧绰头枕着他的肩膀,无力再说什么。 “今天,作为兄长,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话,以后你我就是君臣了。” “不要!以后我们还是恋人,永远都是,我还是你的女人,永远!” 韩德让一把捂住她嘴巴,“不可以,既入皇宫,便是皇族再次联姻的盛举,你我再不是过去的关系。” “狗屁的盛举!把我们牺牲得那么惨!都是王八蛋!都是混蛋!” 看着粉泪涌动,韩德让劝道:“你八岁读史,十二岁看历代策论,是天生的谋断高手,你能从耶律贤适的书信中看出太平王的阴谋,你仅靠我跟你说的消息,就能预知九部玄帐的动机,如此超绝能力,如果运用在军国大事之上,必能干出一番大事业,你要做一位大辽的好皇后。” “我不要!我不想干什么大事业,我只想要你啊!” 她哆嗦着继续哭道:“嗯……你太坏了,你们汉人的男子也不是好东西,太狠心你们,你太坏了,嗯……就这么把我送给了别人,嗯……我恨你……” 一头又贴在他胸口,额角接触的正是那颗怦跳的爱心。 “萧绰!你清醒一点!一直以来,我以为我跟你之间是爱情,其实我们都搞错了,都糊涂了,我比你大十二岁,我一直当你是妹妹的,我是个白痴,分不清亲情跟爱情,抑或是友情,让我们永远保持这份纯真的情义好不好?” “不好!我就要嫁给你!我谁都不嫁,要我嫁,我就去死!哼!” 韩德让长呼一口气,听她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便起身要走。 “你别走,我,我都听你的……你别走,你再走,我就没人说话了,我好孤独……” 一滴热泪滚下,韩德让闭了双目,萧绰跑过去就紧紧抱着他,“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不听父亲的话,我也不可能不听你的话,我就是,就是难受……我不想离开你……” 她几乎要融进他的怀里,却哭成个泪人…… 木叶山下,春阳夕照,再次相聚时,他们只能以君臣礼相对。 三月初的清早,第一缕阳关放肆地照进萧家,萧绰端坐正堂,鱼贯而入的是皇帝亲命的皇室媒人。 媒人向萧家宗族敬酒礼拜,望着那身隆盛的红装连回眸都没有就上了大车,萧思温热泪滚落下来,“女儿啊,为父对得起你,也对不起你啊……” 饮过两口敕令酒,但见着满眼皇族迎亲队伍,萧绰垂下一滴泪,朦胧中仿佛看到了韩德让的红装。 美艳芳容,望之如仙,傲然英气,视之若神。 此刻的上京城内,契丹儿郎们内心疯狂了。 即使她将是皇帝的女人,大家也都翘首争看而去。 下了大红奚车,宗正夫人领着她入黄道,跨马鞍,拜神主,敬先皇御容,这就要祭拜列祖列宗…… 婚礼终于结束,萧绰却独立在寝宫门前,久久不愿进去。 就这么一个人立在宫门前,前所未有的孤独。 第十章 《皇后》 疲劳的身子,忘记了饿与渴,红艳的倩影,忘记了时与地。 站在仿造的大明宫前,醒目的红妆让宫女太监们远远齐望,皇宫已经二十多年没这么热闹了…… 良久,皇帝耶律贤才微醉着来到寝宫,看到萧绰,他就气道:“怎么回事,怎么把爱妃独自丢在这里?来人呐!” “陛下莫怪,是我让她们都下去的。” 耶律贤晕乎乎地一把握住她右手,萧绰本能地一缩,却仍被耶律贤牵走。 耶律贤直接躺在床上,萧绰却坐在一边。 “你小名叫燕燕,以后朕就叫你燕燕。” 咳嗽几声,耶律贤醉醺醺地笑道:“朕知道,你心里还在想着他,你放心,朕不是坏人,不会强制你干什么,马儿它不愿吃你的草,即便用鞭子抽打,也无济于事,汉人有句话,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朕不爱吃瓜……” 哼哧一笑,年仅十六岁的萧绰,终于露出了天真可爱的笑脸,“陛下既然懂这个道理,那干嘛还召我进宫?” 看她笑了,耶律贤也笑道:“这就对了嘛,美若天仙,为何不长驻笑颜,生气,对身体不好,呼……朕渴了,要,要喝水……”听到“喝水”二字,萧绰起身就去找水,喝完三杯奶茶,她才想起耶律贤。 喝罢,耶律贤朝她鼻上刮了一下,递个媚眼,他就闭目道:“朕,四岁时,父皇母后就被叛贼所害,从此只一个人睡觉,十七年了,朕都习惯了……你嫁给朕,本来我俩要同床共枕。” 指着呆立的萧绰,耶律贤笑道,“呵呵,可朕不想强人所难,今天起,你睡一张床,朕睡一张床,对了,不要告诉别人,朕累了,先睡了。” 说罢他竟真的睡着了,可萧绰却来精神了,“我就,这么嫁给他了?” 满目里竟是红艳华贵的装饰,映得她的脸已看不出妆容,四下里望了望,安静得只能听见窗外的春风。 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任凭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越洒越亮,越亮那身红装就越艳。 不一会儿她不由自主地摸摸肚子,早已咕咕直叫,她竟摸到御膳房,吩咐几声,开始大吃起来。 “还可口否?” 抬头萧绰便止住了,可满嘴油腻,两腮鼓鼓的,看得耶律贤强忍着未笑,甚觉可爱。 萧绰咽不得下,吐不得出,捂着嘴要走,耶律贤知其为难,摇手示意她继续吃,转身欲走却见一身窈窕,已出门去。 耶律贤也不去追,却满耳朵听着下头吓道: “陛下恕罪!小人该死!” 看着桌上几个空碟子,耶律贤笑道:“都起来!统统有赏!” 刚要走,耶律贤笑问道: “你们觉得贵妃可爱否?” 笑得暖如阳春,好不适意,然而众人只是跪着,不敢稍动。耶律贤见他们怕甚,也不便再问,忽想起先皇为庖厨所弑,悲凉乍起,顿觉此地冷飕飕,寒凄凄,收紧上衣,两手用力环抱自己,好似入了冰冷的地窖里。 瞅眼地面庖厨们,耶律贤即抬步缓缓离开了。 瞥到耶律贤的背影,御厨们擦擦额头的汗珠,窃窃私语道:“谁说皇帝胡乱杀人啊,陛下不挺好的嘛!” “是啊,轻声细语,真不像传说的那般吓人。” 一厨师点点头,“我看他的背影,倒挺孤独的。” “嘘!干活,别活腻歪了,走走走,干活去……” 翌日大宴群臣,被皇帝牵手的那一刻,萧绰的眼神却久久地望着低首饮酒的韩德让。 歌舞中,已被封为秦王的高勋,斜着身子跟行宫都部署女里阴笑道:“萧思温现在的气焰嚣张得很!她会不会是下一个周妲己,汉吕后?” 女里瞅了眼对面的萧思温诸人,恨道:“有我等在此,他们敢,等他们嚣张时,咱们再伺机而动。” 然而一个月后,皇帝就赦免了太平王和赵王,并且进封太平王罨撒葛为齐王,改封赵王耶律喜隐为宋王。 为了讨萧绰欢心,耶律贤几乎隔三差五地就带萧绰去南城,那里的汉人世界,吃喝娱乐,每次都能让萧绰笑出声来,可耶律贤却不知道,这都是萧绰的旧日回忆,她满脑袋想的全是韩德让。 尽管高勋连天上奏,不可轻饶叛逆,却只看到皇帝的笑脸。 “这是朕的家事。” 高勋气不过,密令一干党羽齐齐攻击萧思温家族,每次却都落个不了了之。 然而接下来的皇帝举动,几乎听得高勋要动粗。 仅仅五个月,皇帝就做出一个震惊朝野的决定: 封萧绰为睿智皇后,重赏萧氏一族。 从此,高勋便和女里以及原先的国舅部,开始对萧氏一族藏了杀机。 不数月,萧绰归家省亲,赏赐之厚,非其他皇亲国戚可比。 “臣萧思温,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归家省亲的萧绰见到父亲行着如此大礼,恍惚中赶忙扶起萧思温,“父亲大人为女儿如此操劳,家无常礼,父亲起身说话。” “臣谢皇后娘娘!” 起身,萧思温屏退左右,谨慎非常道:“女儿,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为父今日就跟你说明了,你好好听着。” 萧绰归家本是要重温父亲的关爱,却见着萧思温满目里的不安,“阿爹,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思温踱步沉声道: “自从为父被封为北院枢密使和北院宰相,高勋就盯上为父了,加上你两位姐夫相继封王,我萧氏一族在朝中,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却暗流涌动。高勋、女里、国舅部接连诬陷为父,要不是韩家、耶律贤适等至交相继帮扶,陛下也许就软了耳根子,为父甚是担心呐。陛下如今有意让高勋出任大宰相,就是要牵制我萧氏一族,王八蛋!” 萧思温一掌拍在桌案,惊得萧绰一哆嗦,又听父亲道: “他高勋竟然敢谋害为父!上次松林狩猎,为父明明看到几个黑衣武士张弓对着我,要不是韩德让带人将为父围起来,恐怕就遭他暗害了!他竟然在陛下面前说我要害他,狗娘养的畜生!我萧思温光明磊落,何曾生过害他之心,奸贼啊!燕燕!你在宫中,可要万万小心呐……” 萧绰近来跟耶律贤也说了不少的话,虽然两床歇息,却觉得他是个好人,然而听父亲说着朝堂这么多内幕,还是惊了他一身冷汗。 “为父现在才明白汉人那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他是邪风!为父又有何惧!” 说了半天的国事和朝廷动静,萧绰才独自一人休息一会。 呆着闷了,她就吩咐侍从官们也着身便服,跟着自己这身男儿装一块去了汉城大街。 一路闲逛,却不知早就盯着宰相府的数十位刺客,已经悄然临近。 “哇!从前来这里死气沉沉的,现在果然热闹非凡,看来陛下没有骗我,他是要好好把大辽治成天下大国啊!” 买了一把高丽人从日本运进的折揲扇,她就摇着扇子一路逛下去。 走着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得她登时立住了。 一张侧脸正微笑着跟商家询问架子上的孩童玩具。 “老板,这几个都要,麻烦您把它们都给在下包好。” 韩德让把玩着一个熊猫布娃娃,笑不露齿,却情不自禁地又捏了捏。 “呦?韩大人也喜欢小儿玩具啊?” 萧绰也是侧脸立着,却又扇子点了点面前架上的各种动物玩具。 韩德让俯身一拜,“皇……” 还没说出个“后”字,就被她用扇子止住了嘴巴,身不动,眼眸一转,“皇什么皇,萧贤弟!” 韩德让一笑,“是。” “你一个大男人,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韩德让喜不自禁,“我两个弟妹都生了个男娃,我给他们买点礼物……” “两个弟妹?” 萧绰面色通红,心思:“我要不嫁给皇帝,早怀了你的孩子,现在高兴的,可就不是为别人的宝宝了……” 一低头,萧绰不知如何搭他话,韩德让却笑道:“你来帮我再挑几个吧。” “好啊!”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选着玩具,看得贴身侍女慕蓝竟流出了眼泪,可刚要擦拭,却被刀光闪了眼睛,“主子小心!” 侍卫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个刺客已被韩德让几脚踢飞了出去。 登时吓得路人躲闪惊叫起来。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飞过来数位高手,韩德让避之不及,眼见着一把钢刀就要砍下萧绰,却听一声惊啁烈鸣,那把钢刀就被一双黑翅膀打落。 继而数声惨叫,几个刺客都捂着血淋淋的脸,海东青却依然如电闪一般,窜来窜去地攻击敌人。 “好一只雄鹰!” 萧绰连连赞叹,韩德让道:“要不,我让他来保护你吧。” 萧绰嘟着嘴道:“那你舍得吗?” 韩德让一声口哨,海东青瞬间飞来,张着巨翅,停在空中,好不威猛霸气。 “哇!好一只神鹰啊!这是传说中的海东青吧!” 路人连连惊叹,看着官军追去城门,韩德让赶紧带她离开。 临到萧家大宅,却见门庭如市,看得萧绰尴尬道:“这……放心吧,我会劝阻父亲不要学高勋和女里的。” 韩德让苦笑道:“权力和欲望,不是谁都能把持住的,敌人在暗处,不可不防,不可不慎。” 萧绰红了脸,却已想好规劝父亲的话。 摸了摸海东青的脑袋,韩德让温柔道:“今天,我并不是把你送给别人,而是发挥你最好的本领来做大事,明白吗?” 韩德让说罢,忽的面红耳赤,回头看一眼萧绰,她也听得一皱眉头,“哼!我不要了。” 第十一章 《巾帼上阵》 看她气生生地一收扇子朝里走去,韩得让立住摇了摇头,“嗨,真是……” 可萧绰几步又跑了回来,“哼,看它这么厉害,我就跟它成为好朋友吧,它叫什么名字?” 韩德让道:“我还没给它取名字。” 萧绰转了转灵眸,笑道:“就叫‘永恒’吧。” 韩德让俯身拜道:“多谢皇后恩赐名字。” 言罢转身他就要走。 “慢着!” 萧绰也没动步子,低下头右脚就踩着一个石子,吞吐道:“既然你的两位弟妹都生了娃娃,你……” 抬头看着韩德让,他稍稍偏了脑袋,却大步迈去。 海东青却依旧围着韩德让转着,忽的他转过身,对着神禽笑道:“既叫‘永恒’,那你就要好好保护你的新朋友吧,再见了。” 一身孤影,看得萧绰止不住地流下眼泪,那只海东青也飞了过来,落在石狮子头上,好似大卫士一般。 然而大辽内,重臣虽有隙,却没有草原上百落族反复叛乱更为严重。 辽国四代皇帝始终无法根治的历史问题,耶律贤只好迎难而上。 又是一桌汉菜佳肴,萧绰吃得津津有味,耶律贤却食不甘味,萧绰问道:“陛下,今日怎么了?不舒服吗?” “唉……阻卜、乌古、敌烈又叛乱了,女真、室韦得知消息也跟着造反,这万里江山,如今是不得安宁啊……” 说着耶律贤止不住咳嗽,双手捂着已冒冷汗的身体,看得萧绰赶忙去拿大衣。 刚给他披上,耶律贤就握住她的手,“别动,朕就想牵着你的手,这样,便不觉得孤独了,朕只要求这一点。” 萧绰想抽开,却听着可怜的鼻腔,她便不忍心再动弹,“如此国事,陛下何不找众臣商议?听说耶律屋质救援北汉,打败了赵匡胤的大军,陛下如果封他为大于越,就可以激励更多的将士为国效劳,朝廷上下见陛下圣明,出谋划策者自然多如牛毛了。” “封他为大于越?” “不行吗?他可是大辽唯一的五朝功臣,功勋卓着,无人可比,陛下好好想一想。” 说罢,萧绰笑道:“汤都凉了,臣妾不愿浪费。” “对对对,朕只顾着封赏宰相他们,却……好!” 耶律贤双目澄明,腹内终于咕咕叫了,“皇后英明,就按你说得办,吃饭吃饭,吃完饭就封他为大于越!” 端午佳节,皇帝赐宴,时有北院大王耶律屋至、北府宰相萧思温、秦王高勋、燕王韩匡嗣、检校太保耶律贤适、南院大王耶律挞烈、南府宰相耶律沙、南院枢密使郭袭、南京统军使韩匡美…… 大辽史上最为辉煌的贤臣阵营尽在殿内。 宴饮中间,皇帝耶律贤蹙眉道:“朕虽继承大统,可这心中依旧隐隐不安,诸位卿家,有谁可解朕之忧虑?” 众人尽拜道:“臣等惶恐。” 耶律屋质朝耶律贤适点个头,那“潜龙巨子”耶律贤适,就起身拜道:“微臣斗胆叩问陛下,太宗当年既在太原称帝,为何又败于太原?以至驾崩于异国?” 耶律贤见问,看眼韩匡嗣答道:“朕也曾听韩卿家云,那年太宗被南朝军民攻击,驻扎在了赤冈,夜间竟听到打雷之声,原来御幄前有块陨石掉落在旗鼓旁。” 众臣俯首,又看皇帝下了御座踱着步子道: “《论衡》里有句话,叫:‘凡人禀贵命于天,必有吉验见于地,见于地,故有天命也。验见非一,或以人物,或以祯祥,或以光气’。王充向来‘疾虚妄而归实诚’,他尚且言贵人之吉验,那么凶验……” 不等皇帝说罢,高勋即刻俯身大拜:“陛下乃是天地间第一贵人!臣等三生有幸!” 耶律屋质不屑,萧思温侧目,韩匡嗣一笑,群臣不得不一起拜谢,“陛下英明!” 耶律贤摇摇手道:“不要把你们汉人的这些阿谀谄媚带到我大辽来。” 高勋笑拜道:“陛下此言,更为英明神武!真乃社稷之大福,苍生之大幸啊!” “左右都是他!” 萧思温一饮而尽,看得韩匡嗣和耶律贤适摇头一笑,皇帝却看着高勋道:“高卿家!请你说说,太宗当年有哪三失?” 醉中高勋执杯道:“陛下圣明神武,无有三失!” “哈哈哈!” 萧思温大笑畅饮,听得高勋即刻清醒,俯身拜道:“太宗三失,一为纵兵掠刍粟,二为括民私财,三为没有速派诸节度还镇。有此三失,太宗遂败!” 耶律贤适称赞道:“陛下圣明,秦王智慧。” 皇帝道:“纵兵掠,乃是不整军,括民财,乃是不爱民,不遣使,乃是不立政。如此怎能不败!然而这三失光是太宗皇帝有的吗?草原诸部酋长,各路节度使,招讨使,诸王……他们……” 耶律屋质起身道:“陛下,微臣请求自解兵权。” 耶律贤几步走近,握着耶律屋质的两手道:“大于越,五朝功臣,天下一人,朕并非此意。” 众臣俯首:“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勋心道:“权大压主,功高盖主,才大欺主,人臣三大忌,你们这些番邦臣子,哪天才能真正明白伴君如伴虎啊……” 耶律贤适拜道:“陛下圣明,然臣斗胆再问陛下,何以祖宗以来,大辽内叛乱多发,防不胜防?” 皇帝登时蹙眉,回座不语。 韩匡嗣看眼耶律贤适和萧思温,两人一点头,韩匡嗣就扬声道:“杯酒释兵权!” 高勋醉醺醺地眯着眼道:“燕王你说什么?” 韩匡嗣道:“杯酒释兵权!” 皇帝顷刻间露出了虎一般的眼神,却又无比随和,只看着默默不语的耶律屋质。 饮罢一杯,韩匡嗣起身拜道: “赵匡胤无疑是聪明的,臣请陛下效仿赵匡胤,收了地方将帅的兵权!大辽太祖之后,地方各族,无论契丹各帐还是草原各部,他们拥兵自重,时不时谋反叛逆甚至改朝换代!” 一个“改朝换代”,听得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 韩匡嗣跪拜道:“惟圣知圣,惟贤知贤,臣斗胆请陛下效仿赵匡胤,既给与地方将帅战时的统兵权益,定期换防,权归中央,如此鉴往用今,大辽江山可稳。” 皇帝思虑良久,盯着耶律贤适道:“用文吏,而夺武臣之权?” 耶律贤适执杯瞅眼韩匡嗣,相视点头,却见皇帝起了身。 “朕……万万不可,大辽以武立国,怎么学他赵匡义重文轻武,大辽之所以虎视四方,让东踰墦木,西越流沙尽皆率服,正在重用武将!汉人强干弱枝,不可取!再议它法……” 众人齐齐拜道:“陛下圣明!” 然而话还没说就,边关急报,乌古敌烈叛乱了…… 皇帝虽然体弱多病,却不得不亲征叛族。 就在大军抵达西北之际,隆隆的鼓声中,一位身材略小面目清秀的击鼓手,引得众将士引颈高望。 此刻,耶律贤看她如此英姿飒爽,饮罢三樽酒,咳嗽中也为她呐喊。 “大辽国看人,看的都是功业,我虽身为女子,但也要立下军功才能与你们有对等说话的机会!” 瞅眼韩德让,她就心道:“韩大人,我虽然不能嫁给你,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诺言,我在心里,已经嫁给你了,你们男人能做的事,我也要去做!” 于是上马杀敌,皇帝赶忙拦住,然而已经纵马冲入敌阵的皇后,已经斩杀了数个叛军。 契丹族彪悍的血性,火焰般喷射在萧绰凶狠的眼神里。 在她提着敌将头颅于万军中奔袭时,契丹军威立刻大振。 “韩大人,从今往后,我要成为契丹英雄,读书、打仗,治国,无论哪一样!我都要超过你……” 如此英雄气概,直迫得七尺雄夫圆睁怒眼,恨不得踏碎敌人的疆土。 耶律斜珍纵马呐喊道:“将士们!皇后如此神勇!我们还等什么!杀进敌营,灭叛逆!” 大将耶律休哥瞠目结舌,对身旁的宰相萧思温感叹道:“皇后之勇,大契丹之福,恭喜宰相大人!” 萧思温起初惊吓得的面色,已经变成攻灭叛贼的军令…… 把头颅扔在御帐外,皇后便一言不发,稍微清理盔甲血渍,饮口烈酒,她就开始研究地图。 皇帝赶忙拦道:“燕燕可以了,快把盔甲脱下来,朕可舍不得你受半点伤啊……” 萧绰挥手推辞,一言不发,很快她就画好下次作战计划。 看得皇帝咽咽口水,干涩的嘴巴喝口酒就呛出来。 忽的一拍桌子,萧绰怒道:“不好!敌人要逃,来人呐!备马出战!” 三下五除二整好甲胄她就要挥兵继续,大步经过怔楞的皇帝时,她竟极其自然地朝皇帝抛个媚眼,然后纵马驰去。 “来人呐!保护皇后!” 那一眼的光芒和美丽,看得耶律贤终生难忘。 “燕燕!你终于主动朝我微笑了,可惜啊,却是在这个时候……” 骏马经过一位男子,萧绰勒马道:“你怎么停了?” “萧伯伯让我来带你回去,你无需如此,疆场自有男儿挺立其间!你……” 俊眼神飞,红颜怒目,萧绰冷笑道:“我偏要如此!驾!” 两骑掠阵,看得契丹将士直捣敌人巢穴。 大胜归来,皇帝率群臣狩猎,然而却是萧家大难之日。 闾山狩猎归来,萧思温的尸体就被皇帝亲自送到了宰相府。 泣不成声的耶律贤不知怎么跟萧绰交代,然而当她知道后,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如今大辽,除了陛下,只有韩家和耶律贤适人才会帮助我萧氏一族,臣妾请陛下尽快让耶律贤适接替父亲的位子,切莫让贼人奸计得逞,呵呵!” 她已经猜到幕后黑手,然而国政跟私人恩怨比,她选择让惊慌失措的皇帝看清目前局势。 潜龙巨子耶律贤适就此接任北院枢密使,掌管大辽军权的第一步举措就是跟韩家一明一暗调查凶手。 三个月,拿下国舅萧海只、萧海里,耶律贤适便亲持天子剑,直冲大丞相府。 高勋依旧在那里饮酒歌舞,他明知道同谋会出卖他,他却毫不惧怕,“哎呦!耶律贤弟来我府上有何指教啊?天子剑!这是要干嘛?来我府上炫耀吗?” “来人呐!给我拿下!” 耶律贤适一声命令,甲士瞬间抽刀奔向高勋的座位。 “慢着。” 高勋瞅眼耶律贤适,“潜龙巨子智慧无双,难道连规矩都不懂吗?就算陛下来了,也得派人通报一声!即使在下犯了大罪,也得陛下亲自过问,你……” 高勋执杯指着耶律贤适道:“若违陛下刚刚定立的大辽刑法,本丞相就可以直接将你拿下!” 耶律贤适朗声一笑,“给我将叛臣拿下再奏明陛下!” 高勋也喝道:“护卫何在!” 一拥而出,数百甲士将耶律贤适带来的人通通围了起来。 “今日谁敢在丞相府造次,一律按陛下颁布的大辽新法令全部拿下!” 高勋兀自喝着他的酒,看得耶律贤适笑道:“你敢无视天子剑,是想造反吗?” 高勋道:“造不造反不是你说了算?还没说清楚来意,就扯半天废话,说吧,找我何事?” “国舅党羽已经招供,下一个抓的就是他女里,你还猖狂什么?” 高勋道:“盗贼们如果诬陷你耶律贤适,那我岂不要带人直冲枢密院拿你呢?” 耶律贤适直接将人证物证全部摆出来,看得高勋哈哈笑罢,也派人将人证物证拿了出来。 第十二章 《臣不敢》 居然是国舅府几位文吏,他们指出国舅党羽伪造跟高勋来往书信,并且现场将高勋的字迹模仿出来,几乎以假乱真。 最令耶律贤适想不到的是,国舅萧海只竟当场指出同谋还有韩家二公子韩德让,且众目睽睽之下,韩德让的亲笔书信也被放在桌案上。 高勋笑道:“韩家跟萧家早有婚约,然而萧思温为了讨好陛下,拒绝他们来往,韩德让这才生出怨恨,来人呐!将宰相府几位证人,韩府几位贵客请上来。” 一时间,人证说得几乎能将韩府灭门。 惊得耶律贤适手握天子剑,愧意陡生,心道:“这个恶贼,居然早已打入萧韩家两家,陛下,臣大意了,韩兄萧兄,我对不住啊……” 高勋饮罢笑道:“全都带下去。” 众人退下,高勋才起了身,“耶律兄,您有潜龙巨子的美誉,但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情就听奸人诬陷老弟是不是?咱们都是陛下的辅国功臣,当年肩并肩扛着脑袋辅佐陛下登基,怎么就只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了呢?” 耶律贤适紧握天子剑,只盯着他微笑着。 高勋道:“我跟韩家也没有什么过节,这不,为了洗清罪名嘛,如果耶律兄不再相信奸人谣言,我高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都是为陛下办事,谁多谁少,不都要同舟共济的嘛,啊?您说是不是?” 高勋眨眼一笑,耶律贤适哈哈大笑起来,“佩服佩服,今日,我才算对你们汉人的谋略有所认识,在下才疏学浅,这就告辞了。” 高勋道:“那就不送了,对了,好好握住天子剑,别砸了自己的脚!” 见着耶律贤适走远了,高勋蔑道:“呸!狗屁的潜龙巨子,蠢货,敢他妈的跟我斗,活腻歪了!” 转身他就朝歌女们嚷着,“继续唱,继续跳!” “王八蛋!” 韩匡嗣气得浑身颤抖,命人即刻追拿两家内奸,却只逮住几个将要逃离的车夫,高勋早就将他们安排好了去处。 “都是愚弟过失,嗨!想必陛下那里高勋已经出手了。” 果然,高勋已经做足证据,把跟他们勾结的皇帝姨母,保母党羽全部出卖,逼得皇帝不得不将她们全部下狱。 到现在,皇帝才算看清自己亲封的大丞相有多么可怕。 为了保护萧韩两家,进而保护萧绰,皇帝也不得不示弱,萧思温的葬礼上,竟有大半朝臣没有参加。 见大丞相秦王高勋和政事令太尉女里也来祭拜,宋王耶律喜隐恨不得活剐了他,却被韩匡嗣硬拉住了。 谁知高勋扶着棺材号啕大哭。 “萧兄啊!您怎么如此狠心将我等抛下啦!您走了,大辽上下,陛下可要一肩承担了啊!想我等十年辅佐陛下,如今大辽越发兴盛,您却撒手人寰了,天耶!如何这般妒忌英才啊!天耶!如何这般辜负陛下啊!” 两个姐姐拉不住,萧绰挺身就忍着怒气,蔑道:“高大人无需如此!” 高勋擦擦眼泪,俯身一拜,“皇后娘娘节哀,老夫跟萧兄共患难历生死,同心同德辅佐陛下,如今萧兄故去,怎能不叫人悲哀?怎能不叫人感怀?逝者已去,我等还需节哀顺变。” “高勋!你猫哭耗子!贼心不死!” 耶律喜隐终于忍不住,高勋陡怒却阴笑道:“噢?贼心不死?太平王?哦,他已经逃跑了,赵王,哦,现在是宋王!老夫可不敢做贼,尤其是反贼!” “我杀了你!” 耶律喜隐捉刀要杀他,却被韩匡嗣和耶律贤适紧紧抱住,“王爷冷静!听皇后的!” 高勋呵呵一笑,朝萧绰拜了拜,“皇后娘娘,臣专为萧兄题了一副挽联,还请娘娘过目。” 说罢,门前送来一副巨联: 文武国器,出将入相,功勋盖世昭日月; 前朝驸马,今日国丈,位极人臣惜英才。 “好!” 女里鼓掌,现场半数朝臣痛哭一片,看萧绰哭得几乎晕厥,耶律喜隐带着萧继先,耶律斜珍和耶律休哥,离开了现场。 临走前,高勋来到韩匡嗣和耶律贤适跟前,“两位贤兄弟,我等虽有不快,但侍奉陛下之心天地昭彰,以后大辽内外必需我等戮力同心,陛下尚年轻,我等岂能坐视国事有舛,近来革故鼎新之势不可挡,为了大辽国政,希望二位冰释前嫌,同佐明君治理天下,才是英雄本色!哎呀,我这苦心,不知陛下知不知道?” 韩匡嗣俯身一笑,“大丞相胸怀天下,韩某佩服!大丞相为国政军机操劳,可要保重身体啊。” 高勋捋胡笑了,“呵呵,但愿我等是道同相谋,谁要阻拦大辽国辉煌帝业,谁就是千古罪人!耶律兄?您说对嘛?” 一句未完,门外报道:“大于越到!” 众人齐齐望去,耶律屋至大步走来,看到女里对他一拜,起身时的眼神,耶律屋至已经知晓一切。 直奔灵堂,众人拜完大于越,高勋才转过身,“哎呦大于越!这赵匡胤的军队又撤走了?哎呀,大辽有了大于越,就像天宫有了四大天王一样!江山永固啊!” 耶律屋至撇嘴乜了他一眼,就朝萧绰拜道:“皇后娘娘!宰相被害,陛下可曾亲自署理?” 言罢,数十甲士窜出来,耶律喜隐握刀哭道:“大于越为萧家做主啊!奸人就在这里,就是他高勋和女里干的!” 耶律贤适一把拉回耶律喜隐,呵命耶律斜珍和耶律休哥退下去。 韩匡嗣朝耶律屋至拜笑道:“宋王昨晚喝多了,一时太过激动,信口开河,大于越不要误会。” 耶律屋至瞪着高勋,缓缓走近他,两步距离,捉刀一句,“但愿他是喝醉了,大丞相,可否派人详查?放眼当今大辽,哪个贼人敢谋害宰相国丈!” 高勋微微一笑,瞅了眼耶律屋至手里的利刃,拜道:“此事事关国体!陛下圣临亲断,命本相……不可插手。” 耶律屋至仰天大笑,“若查到凶手底细,他们就是跑到月亮去,老夫也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嘿!” 一把刚刚缴获的夏国宝刀,直将跟前的石凳斩得四处迸溅,吓得女里登时大喊:“保护大丞相!” 数百甲士齐齐拥进来。 “放肆!皇后宅邸,岂容你等带甲入内!来人呐!全都给我拿下!” 耶律屋至吩咐一句,门外千人卫队直接包围起来,“束手不杀!” “你们敢!” 女里拿出皇帝令牌,“大丞相无论到哪里,甲士护卫!此乃天子敕令!你们敢造反吗?” “拿下!” 耶律屋至盛怒不已,却听门外一声,“陛下驾到!” “臣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全部跪拜,除了耶律屋至和高勋。 耶律贤早已到达宰相府邸,只是坐在一顶普通的轿子里观望局势。 “陛下!他们……” 女里首先近前,却看到耶律贤举了手,“都起来吧!” “谢陛下!” 耶律贤瞅眼高勋,见他微微一笑,耶律贤挥了挥手,高勋指了指自己,就跑了下来。 “陛下。” 耶律贤俯身耳语道:“你要再放肆,朕就学学先皇。” 高勋跪下拜道:“臣不敢。” “那还不走。” “臣告退。” 见着甲士簇拥着高勋出了府邸,耶律贤叉腰却笑了,他突然想到先皇说的一句话: “皇儿!你要永远记住,没有最后的胜利,只有此刻的磨刀霍霍!永远记住!最要防范的就是皇亲国戚,宁可错信汉人,不要轻信皇族。” 耶律贤看着转弯的高勋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如鹰视狼顾,忽而又笑了笑,耶律贤心道:“朕不愿杀你,是看你才华横溢,佐朕有功,不要把朕逼急了,父皇!看来,汉人也不可轻信……” 众人也都相继退下,韩匡嗣跟耶律贤适才跟耶律屋至说了前后经过。 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萧绰,耶律贤一言不发。 “陛下!难道就这么看着高贼惑乱朝纲为所欲为吗?韩家三位公子都被罢官了,他们韩家可都是忠臣呐!” 耶律贤没有答话,朝她摇摇头,“此地不是说话之处,爱妃节哀。” 揽在怀里,耶律贤听她的哭声,心都碎了。 “他手里有韩家几份铁证如山的诬告,朕要太强硬,韩家就更惨,法令是他和韩家一起修立的,朕也不能随意违反,朕已经罢去了耶律贤适的枢密使位置。” “啊?” “嘘……暂时的,他和韩德让都在秘密探查,宫里到处都有他们的内应和眼线,你最近要做出痛恨韩家的样子,不然……” “我懂了,都听你的。” 耶律贤看她双目坚定,嘴角气得撅的老高,一时怜爱难耐,一口亲了过去,“你生气时真好看。” 萧绰挥手推了他一下,“陛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思闹这个……” 耶律贤笑道:“越是困难面前,越要坚定,乐观!就算不表现在脸上,也要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们一定赢!傻姑娘,相信我们自己,一定大败所有奸贼!” 二十二岁的耶律贤,即位不到两年,却面对如此强大的乱臣贼子,他不得不恢复到二皇子时的隐忍性格。 “朕已经当着他的面,把韩德让调到南京去了,接下来,他们会秘密行动,你可要给朕做好了左膀右臂哦!。” 看着他这么开朗,萧绰突然问了句,“陛下怨恨臣妾吗?” 耶律贤笑道:“皇后何出此言?” 萧绰心道:“陛下待我如宾,我却心头装着韩大人,难道陛下不会怨恨我吗?” 耶律贤笑道:“朕的心里,皇后永远都是最完美的,别说怨恨,就连生气朕也不会,好了,跟朕回宫吧。” 那耶律屋至听罢汇报,气得心口窝剧痛。 耶律贤适道:“大于越保重身体,陛下早已和我等商定妥当,一定还萧家一个公道!” 看到耶律屋至又赶往南方边陲,韩匡嗣忧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意气用事,事关国体啊!”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萧绰却能忍着心中大恨与高勋共处朝堂。 一只龙头金簪,缓缓插入凤髻,铜镜里的平和面容,透闪着俊美容颜,轻轻启口,萧绰道:“忍字头上一把刀,萧绰,你要学会忍,就要把国事放在心中,陛下身体欠安,你必须撑起国政,万不能落入奸臣之手。” 绰约的风姿,这就要入殿上朝。 群臣拜毕,萧绰问道:“陛下,可曾到过甲坊?” 皇后一问,众臣面面相觑。 耶律贤笑道:“这……朕只穿过盔甲,却不曾到过甲坊,惭愧。” 萧绰道:“臣妾前日专门到了甲坊,看了一天师傅们打造铠甲的经过,感叹他们精湛技艺的同时,臣妾也感到心酸!” “哦?” 耶律贤一拍龙椅,激动道:“皇后为何不通知朕陪你一块去?” 萧绰摇头一笑,耶律贤就问:“皇后为何到那里去?” 萧绰却道:“臣妾请简葬父王。” 第十三章 《武则天》 群臣议论而起。 耶律贤道:“为何?” 萧绰拜道:“为陛下的江山。” “这……这跟这有什么关系?” 萧绰道:“陛下先听臣妾说完。” 看眼议论的众人,耶律贤咳嗽一声,众人都便萧绰望来。 “制造一副精良的铠甲,工序极其复杂,首先要把铁煅制成甲片,打札,粗磨,穿孔,错穴、裁札,错棱,精磨等等,光这第一道工序没有三天,做不好。” 众人慨叹称颂皇后好记忆。 萧绰又道:“甲片制好后,即用皮革条进行编缀,愈精良,工序就愈繁琐,所费人力物力时间,就愈多,一副上等铠甲没有十日工夫,做不好,更别说王公贵族的铠甲,师傅们劳心劳力,夜以继日,一次葬礼就能将百名技师一年所造盔甲全部陪掉!” 萧绰激动道:“大辽王公贵族何止万计,十年葬礼,就能将千名技师三年所造盔甲全部陪掉!陛下!将士们前线用命,可有多少一个盔甲穿了三年?这……公平吗?” 一阵喧哗,耶律贤适和韩匡嗣就齐声称颂,“皇后英明!社稷之福!” 看着耶律贤也在思虑,萧绰拜道:“我大辽以武立国!甲胄在身,则军威远播,铠甲师傅贵如国宝,臣妾请陛下……请陛下禁止丧葬之礼陪葬甲胄!” “皇后英明!” 汉臣称颂,听得契丹贵族不满意了,却也不敢当面反对。 不能耶律贤回答,萧绰又道:“战马国之瑰宝,我大辽之所以驰骋草原,纵横无敌,就是凭借我大辽军马强悍雄奇,然而葬礼之上,一年所杀战马,触目惊心呐,臣请……” 耶律贤抬起了手,“盔甲可以不用陪葬,战马就,再说,再说,呵呵……不急在这一时……” 萧绰急道:“陛下改革!务在革除旧有弊政,切莫如此犹豫不决,当年秦孝公变法……” 耶律贤赶忙拦住,拉着萧绰就笑道:“皇后皇后,朕脑袋实在不舒服,陪朕休息一会,散朝散朝……” 拽着萧绰就往寝宫迈去,“爱妃啊,朕的心肝啊,你怎么这么着急,这事情也得一步步来啊,哪能一蹴而就呢……” 萧绰知道他脾性宽忍,松开了手笑道:“万事开头难,总得有人挑这个头不是?” “那也不能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耶律贤抬手就握住她的肩头,“震不愿你受伤害攻击,哪怕一点点。” 萧绰拿下他两手,“臣妾不怕。” “朕怕!” 萧绰一蹙眉,耶律贤红脸道:“朕怕你,怕你受暗箭。” 说罢他就“呸呸呸”,一把搂住萧绰,“朕爱你爱得心都变成水了,怎能叫你承受改革危险。” 额头被他贴得疼了,萧绰用力推开他,“哎呀陛下!你这是庸人自扰,呃……” “庸人自扰,朕也不叫你参与改革,让他们朝臣自己收拾去。” 萧绰抬眉气了,“你说什么?陛下!你……你跟我开玩笑的吧?你哪能这样?” 气得言辞也不拘礼节,萧绰怒眉道:“陛下若不铁腕改革,那就别干了,睡你的千秋大觉去吧,不玩了!” 看她气得跺脚走开,耶律贤赶紧赔礼道歉去…… 三日后,耶律贤终于宣布: “从今以后,禁止丧葬之礼,滥杀马匹,陪葬盔甲若非恩准,一律不得埋藏。” 自从父亲去世,萧绰好似变了一个人,半年里,寡言少语,却对朝政孜孜不倦,耶律贤也事必邀她一起处理。 久之,萧绰对新政了若指掌,对辽国内外无所不解。 今夜,耶律贤继续跟他商议南北官职的问题,哈欠连连,耶律贤就要回自己的床休息,却被萧绰拉住了。 她知道自己力量有限,如果不跟皇帝一起,别说为父报仇,即便保护萧韩两家,也是难上加难。 一年多来,耶律贤仍旧待他如宾,可皇后无子,朝臣日夜上奏,迫得他不得不纳妃。 皇家帝室,母以子贵,要想坐在最高位,必须怀下龙子,否则将来后位难保,敌人虽然强大,可最强大的还是国制朝纲。 既然不可能摆脱皇帝陛下的天地,那就顺遂生命,为报父仇,为保两家,爱情就永远刻在心间吧。 当晚萧绰第一次跟耶律贤睡在了一张床上。 “陛下……这……我……” 萧绰登时跳起来,却见自己坦诚相见了,急忙抱起被子裹起来。 耶律贤被她顺手撩到了眼睛,疼的厉害,强忍着揉揉眼睛,斜瞥那萧绰跑下了床,畅快无比地笑道:“皇后,朕终于得到你了。” 一头拱进被窝,泪流不止的萧绰,一整天都没起床,却看得耶律贤谢站在一旁,如沐春风,疼爱更甚,即刻吩咐御膳房,摆宴赏赐群臣…… 来年终于生下皇长女,萧绰却没有留在皇宫享受锦衣玉食,她宁愿跟随皇帝征讨四境。 多少次御马疆场,多少次望月怀人,萧绰知道,在大契丹无论男女,只有英雄才会被仰望,只有坐到最高位置,才能做自己的主,“父亲,这次回京后,哪怕韩家跟耶律贤适没有搬倒高勋,女儿也要手刃这个奸贼,替您报仇!” 但光是英雄还远远不够,所以她要继续饱览史册。 夜晚耶律贤要休息,可灯下的萧绰却仍在看书,皇帝披衣瞧去,可萧绰浑然不觉,危坐案前提笔就作下批注。 耶律贤裹着貂绒大衣问道:“燕燕,该歇息了,看什么呢?” 还没凑近她,萧绰就伸手示意他先休息。 “都什么时辰了,别看了,早点休息吧。” 耶律贤要夺书,可敏捷的萧绰转身就隔开了,笑道:“陛下容臣妾再看会。” 看她又作批注,耶律有点不耐烦了,“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太费心神了,赶紧休息吧。” 瞅着精装的蝴蝶册,萧绰严肃地问道:“先不说除掉朝廷奸佞!就说草原各部族,陛下难道要永远这么打下去吗?” 耶律贤道:“当然!只要有叛逆,朕就得打下去,直到他们完全臣服!” 萧绰道:“征服了草原,我们,陛下不要治理吗?难道陛下都把军国大计全交给臣子们吗?以前的太平王,现在的高勋,可靠么?” 耶律贤道:“这……这么晚了,明天再探讨吧?” 萧绰隐个笑,看他打了哈欠,感慨道:“陛下,做臣子的再厉害,也不见得都能把事做好,耶律屋质、耶律贤适他们再是伟器,可终究会老。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陛下该早早作打算。” 耶律贤笑道:“是,你说得对。” 萧绰道:“就说南朝,从前出了个柴荣让我们吃了不少亏,好在雄才天不假年。可这个赵匡胤却比他更厉害,上天真是眷顾南朝人,五代大乱居然没有把他们毁掉,咱们不可不筹谋远景,开阔视野啊……” 耶律贤听得语塞,没想到她心中藏了这么多念头。 萧绰理了理蝴蝶装的《武则天实录》,道:“看完唐太宗、高宗和武后实录,臣妾以为他们的草原治理方法,值得陛下好好学习,不求一劳永逸,但要威慑久远,必须合道合法。汉唐理国之法,宋人执政之策,当用者必须用。臣妾以为耶律屋质的改革还不彻底,朝中反对声日渐高涨,陛下必须勇往直前,绝不可退缩!否则,我们也会跟从前的匈奴人一样,消失在草原大漠……” 耶律贤摸了摸脑袋,“哦,对,是!你说得对,朕要好好想想……” 萧绰不觉感叹一句,“武则天可是个大能人啊!” 耶律贤微微一笑,揽着她的细腰道:“你就是朕的武则天。” 萧绰两目圆睁,忽的跪下,“臣妾有罪。” “哎?”耶律贤赶忙扶起她,“朕信你,你别多想。” “谢陛下宽容。” 起身萧绰紧紧抓了抓两手,回头就去了书案,继续看着自己的书,“陛下身体虚弱,赶紧休息吧,臣妾过会就好。” 从此,他便习惯看到那个读书批奏折的身影。 枕着两手,眼睛睁得溜圆,耶律贤心道:“朕的大契丹外有大于越,内有韩家和燕燕,何愁四方不平,何愁大契丹不兴盛啊!燕燕,朕得好好封赏你们萧氏……” 畅想着未来,他竟翘起二郎腿,可想到权臣高勋,他就道:“他们也该准备好了,对了,差点忘了大事,皇后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瞅着玉佩,萧绰觉得它像个动物的某个部位,上头的隶书都边边角角少的少,好似故意这么做,模糊着看不清,但她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有寒气,跟普通玉不一般,不是和田玉,好似来自大海一般深邃,陛下哪里寻得的?” “别人给朕的,说有惊天秘密!朕今天送给你,说不定你能查出来。” “查出来?查出什么?” 刚要说他便思量片刻,“哦,日后我再告诉你,先给我叫点吃的,我饿了!一起!” 果然翌日晚戌时,耶律贤适和韩匡嗣等人秘赴大帐,议定不久将一举铲除高勋女里一党。 三日后,大军回京。 耶律贤第一件事就是给高勋女里封赏进爵。 “皇帝令,大丞相秦王高勋为国事劳碌,特赐飞龙院宝马百匹,鎏金银鞍百副,汉族侍女百名,可执天子剑,御前不跪,出入甲士相随!” 高勋拜道:“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 第十四章 《秦王破阵乐》 大侍官宣罢,拜贺道:“如今大辽国,除了陛下就是大丞相,举国颂扬,臣民之福啊。” 高勋笑道:“树再高,怎敢跟大山比!陛下皇恩雨露,我等才得惠受福,人生百年,至乐者莫过于辅佐明君治理天下,如今大辽蒸蒸日上,我等享点小乐有何不可?” “大丞相说的是!” “来人!将十匹宝马,十副马鞍送给大侍官,高某薄面,大侍官不要客气。” 大侍官道:“哎呦,那小的谢过丞相大人!” 看着离去的队伍,高勋笑道:“立刻进宫,带好本相的兴国十策。” “陛下,三京的官员名单臣妾已经拟好,这是臣妾重新起草的官职细则,请陛下过目。” 大殿内,萧绰立着不动,耶律贤看眼高勋道:“大丞相!劳烦您看看皇后的。” 高勋接过,心下一惊,“不可能!怎会比本相还要细腻,这汉制方略……” 高勋眯着眼就看着平和的萧绰,笑道:“皇后娘娘可问过韩大人?” 萧绰也不看他,也不回答。 耶律贤笑道:“大丞相就说皇后的如何?” 高勋俯身拜道:“皇后娘娘聪慧,陛下圣明。” 瞅了眼手里的内容,高勋皱了眉头,因为确实比他的更好,可他还是骄傲无比地笑道:“汉制方略复杂异常,涉及大辽臣民百万户之巨,不光契丹皇族要分步实施,就连十六州也要逐年修订审理,事不可一蹴而就,陛下,臣还有一份国策纲领,请陛下过目。” 高勋才拿出未跟任何朝臣商议过的“汉制革新”。 看着纲领中,细化边陲三路招讨司官职,分立东北女真和室韦,划分三京军政版图,分步实施十六州和渤海国的军民政治,尤其是对数十属国的制衡策略,更是从前所有,清晰明畅,图文并茂,看得耶律贤如置身大辽江山之内。 “好!好个大丞相,不愧是大丞相!” 耶律贤欣喜道:“朕得大丞相,如兼得众臣,好个让东丹国和幽云十六州,成为大辽经济的左膀右臂!‘屯田官斛粟法’、‘和籴仓法”、‘战马群牧制’、‘军马簿籍制’,妙!此乃备军大计!” 一眼瞥到萧绰,耶律贤即刻止言,高勋俯身道:“能为陛下分忧,乃臣的本分。” 萧绰面无表情,耶律贤笑道:“大丞相辛苦了,先去好好休息吧。” “谢陛下!臣告退!” 耶律贤又道:“等一下!赏!” 一番感恩戴德过后,高勋理了理朝服,瞥了萧绰一眼,这就挺胸仰首,两臂后背,大步款款,迎着春风得意而去。 见他不见了身影,萧绰刚要抬步说话,殿外却跑来一个身影,“陛下!臣还有一事!” 高勋不等皇帝答话就道:“臣请陛下恩准郭袭任南院枢密使。” “准!” “谢陛下!” 一拂袖子,高勋大步而去,萧绰气得叉腰,朝皇帝瞪目,甩手立住不动了。 然而好久,耶律贤只是注目望着皇后,一动不动。 “陛下,您怎么这么看臣妾?” 耶律贤顿觉身体有些乏力,“朕没事,想休息了。” 几日来,耶律贤将高勋的方案几乎背了出来,每次提问萧绰,她也是如数家珍,对其中还能细细布局的军政大要,萧绰也相继提出见解和可行方案。 “如此能臣!陛下,舍得杀他吗?” 萧绰盯着耶律贤,可耶律贤边画着地图边回道:“杀不杀,看的不是他能或不能,贤与不贤,是时机,当杀之时万人阻挠必杀,不该杀时,虽举国喊杀,必生之!” 萧绰虽然复仇不共戴天,却也即刻会意,四目里已暗藏杀机。 “启禀陛下!韩大人到。” 耶律贤正身笑道:“时机已到!” 自从耶律贤登基,高勋的权势地位,一步一重天。 从南院枢密使而封秦王,又任大丞相,举朝国政几乎尽在他手。 他也心知肚明,能够有今天这番地位,凭的不是拥立之功,也不是先祖勋业,而是自己的才华。 精通百家之学,对商鞅吴起、房谋杜断有无限神往。 每每读到韩信被族,他便重复着那句: “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然而他却没有感叹,双目里却是泛着笃定的光泽,“纵是如此,也要留名青史!大丈夫屈伸何难?难在默默卑微,难在雄志不遂!难在千古不知其人!吾高鼎臣!万不愿如此!” 把“兴国十策”捧给皇帝的一刻,见到那双兴奋过头的眼睛,高勋已然看到了自己的大路走到头了。 昨日,女里报来噩耗,谋杀先皇耶律璟,刺杀先相萧思温的两班同谋人马,全被秘密抓获。 神秘人物的暗中帮助,让高勋也摸不着头脑。 然而今日,当潜龙巨子耶律贤适亲率北府大军围了大丞相府时,高勋却在大厅里观赏着《秦王破阵乐》。 甲士涌进,重重围困。 弓弩齐备,飞鸟不经。 望着春阳高照,瞅眼帝都第一豪宅大门,耶律贤适跨进了大丞相府。 然而府内却没有一个兵卒,却听着万分壮阔而振奋的武曲。 “妈的!秦王破阵乐,他以为自己是秦王李世民?待会我活剐了他!” 几个副将大笑,看眼耶律贤适的眼眸,即刻止住骂声。 越近,耶律贤适就看得越清晰,但他没想到的是,所有披甲持戟之人,皆为女儿身。 一百二十八名女子,几乎还原《秦王破阵乐》的队伍阵型,气势恢宏,不输任何儿郎武舞。 大兵如水涌进,却听高勋吟诵道: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着,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吟罢仰首狂饮,三杯下腹,高勋朝耶律贤适挥了挥手。 歌舞依旧,耶律贤适也不叫停,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高勋依旧执杯坐着,“不不不!你误会了,叫你来,是想让你把韩匡嗣父子叫来,临死之前,唯此一愿,耶律兄不会不成人之美吧?。” 耶律贤适要问因由,却见他兀自倒酒,想他终归是大辽功臣,也就命人去请韩家父子。 临近大丞相府,韩家父子就听到了《秦王破阵乐》的高亢乐曲,振奋之中,韩德让笑道:“父亲,孩儿有种鸟尽弓藏的感觉。” 韩匡嗣道:“从来都是如此,但愿你我父子比他要好!” 见着两位阔步而来,高勋笑道:“谁都躲不掉,历史从来如此,一前一后罢了。” 韩匡嗣拱手道:“叫我父子俩,还有何吩咐?” 高勋笑道:“来!咱们四人喝一杯。” 耶律贤适接过,韩匡嗣跟韩德让也接了杯子。 高勋道:“要害你们,你们早就见阎王了,还要等到现在?这可是南朝御酒,不喝白不喝!” 韩德让竟第一个干了,高勋竖起拇指赞道:“贤侄英雄气概!老夫佩服!” 韩德让长呼一口气,瞅着高勋拜道:“不杀萧伯伯,大辽的汉制方略也要推行!高大人何必给自己挖下如此大坑呢!” 高勋大笑,“哈哈哈……” 耶律贤适跟韩匡嗣也微微一笑,听着高勋道:“两位贤兄!扪心自问!二皇子登基以前,我高勋可曾害过诸位?” 两人苦笑摇了摇头,也都心知肚明,但听他最后倾吐肺腑罢了。 高勋蹙眉道: “自古谋国!要大成,必得乾纲独断!夫乾纲独断,遂有卫鞅官拜大良造!遂有韩信受封真齐王!遂有霍光废昏君刘贺!遂有诸葛黜庸臣李严,遂有秦王杀挡路胞兄,遂有……遂有我高鼎臣诛权臣萧思温,哈哈哈!我也是秦王!今日听此秦王破阵乐!壮哉!壮哉!恨那时杀少了,这些个贵族庸才能杀几个就杀几个,可惜啊,手软喽……” “疯了疯了,你简直是个疯子!” 韩匡嗣甩袖子,叹了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能共事那就各自……嗨!” 韩匡嗣怎能不知他高勋也知道这个道理。 高勋摇摇头,两目紧盯他们仨人,“放眼当今大辽,能备文武双全的,不过五位!” 举着右手,高勋看了看他们三人,偏头道:“大于越年纪已高,不算,除了我们四位,还有两位,不知我是否看走了眼。” 韩德让俯身一拜,高勋盯着他道:“跟贤侄交好的那个室昉,听说他曾苦读二十年,自比身居诸葛庐!十年来只做翰林学士,好耐力,可也屈才啦!” 说罢一饮而尽,高勋又道:“还有一人,两位贤兄以为是谁?” 耶律贤适看了韩匡嗣一眼,都猜到同一个人,却摇摇头不说。 高勋道:“此人未来,不可限量……” 饮罢,高勋才起了身,却撑不住又倒了。 韩德让扶起了他,却被他甩手打开,“走吧!我死了,给你们让路!大辽能有此等人物继续我高勋功业,何惧一死!何惧一死!” 转身他就想到一件事,“九部玄帐……” “小心!” 弓弩射来,三人齐齐躲闪,数位奔向高勋的舞女中箭身亡。 “追!” 屋顶数个黑衣人如入无人之境,窜梁飞瓦,被千甲士追得满城跑。 “韩兄!” 提刀追去的韩德让,回头正见那位白衣贤弟卓宗仁。 “贤弟怎会在此?” “我在追九部玄帐,韩兄在此等候,小弟去去就来。” 卓宗仁倏忽一飞身,如云中苍鹰,不见人影。 第十五章 《九部玄帐》 不二刻,数位九部玄帐贼人都被几位白衣捉住。 官军捕拿,卓宗仁却让韩德让尽快入宫,女里要造反。 果然当耶律斜珍和耶律休哥带兵进入女里的太尉府时,已经空无一人,却听耶律贤适差人来报,皇宫已经被女里统兵包围。 宫外,女里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领太尉府兵加殿前都点检两万兵力,要为大丞相报仇,却不知高勋被耶律贤适秘密关押起来。 宫内,女里持着皇帝令牌,集结都部署禁卫兵封禁皇宫,要杀萧绰。 “匪夷所思啊!” 宫外围城的耶律贤适大帐内,韩匡嗣踱来踱去,“他女里素来以贪着称,两朝宠臣,竟敢以一人之力反叛?吾不相信!” 耶律贤适也感到诧异,却听韩匡嗣笑道:“我跟女里交往数十年,他的脾性我还是摸得清的!谁在大位,他就投靠谁,你看他对高勋,就跟儿子见到爹一样,贪婪无度的人,会拼死犯上?” “还有一种可能!” 耶律贤适定目看着韩匡嗣。 “被人挟持?” “九部玄帐。” 两人猜到一块。 韩匡嗣道:“九部玄帐多是武林高手,不说他们的幻术,光飞檐走壁就让我军士卒无从追逐,宫内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耶律贤适狐疑道:“我听外头传言,那只海东青被令郎德让驯服了,后来又送给了皇后,可是真的?” 韩匡嗣道:“这孩子最近性格有点古怪,我也没细问,坏事!这孩子不会……” 耶律贤适笑着摇摇头,“不会不会!” 刚说罢,韩德让派人送来纸条。 “女里被劫,欲害皇后,九部玄帐,天外来救。” 读罢耶律贤适两目转动,拍案而起,“发兵进宫!捉拿九部玄帐!” 十万皮室军为防帝后不测,全都伏于八城门外头,此刻悉数杀进,皇宫再次成为战场。 半个时辰前,耶律贤和萧绰密令耶律贤适,去捉拿证据确凿的高勋,密令就是那只海东青带出去的,却即刻招来九部玄帐的密探。 霎时间,宫内潜伏的同伙全部打着女里的号令,将宫禁军官尽数控制,一路冲进皇帝寝宫,正见端坐良久的皇帝。 却不见了萧绰和女儿。 耶律贤虽被挟持,却丝毫不惊慌。 不到一刻钟,就闯进来一拨黑衣人,口令说罢,就命侍卫同伙将皇帝带走了。 宫内便四处搜寻萧绰和皇长女。 “秉中帐首!皇帝已被控制,却不见皇后萧绰。” “继续给我搜!掘地三尺夜晚把人给我搜出来!否则,你们全部都得殉葬!” 坐在龙椅上的中帐首,闭目忍着怒气,“父王!王兄!今日,我就替你们报仇雪恨!杀光萧思温一族!” 言罢,他就命道:“大护法何在!” 近百位黑衣披风俯首领命,“嗨!” “将皇帝和女里带上来!” 那九部玄帐中帐首呵命一声,女里先进了大殿,当他看着被九部玄帐称为皇帝的替身时,他就伏地痛哭,“陛下!臣该死啊!没有保护好陛下,臣死不足惜啊……” 扶着咳嗽不止的假皇帝,两人就来到了跟前。 “说!毒妇现在在哪里?再不说!大辽又要改朝换代!” 伏拜求饶,看得中帐首大怒,却听殿外鹰击长空的雄肆激鸣。 “报!中帐首,他们冲进来啦!” 中帐首依旧问着他俩,“快说!那个毒妇在哪里!” “报!中帐首,这个皇帝是假的,皇帝和皇后在宫外喊着您呢!” 中帐首一愣,“什么?放屁!这个人不是皇帝,你们不是在皇帝寝宫捉住他的嘛!废物!” 就在耶律贤适率军出发时,耶律贤已跟萧绰从皇宫地道出了宫城,这条密道还是女里奉先皇令挖通,如今却被耶律贤用上了。 “你们听着,待会有人命令你们做的任何事,悉数听他们的。” “是!” 百位被耶律贤换下的禁卫军,押着假皇帝就跟九部玄帐的人去了大殿。 此刻,看着八面围来的皮室军,中帐首命令百位大护法直冲皇帝。 见着空中飞人竟能避开箭雨,大将耶律斜珍和耶律休哥赶紧保护耶律贤离开此地。 一声鹰鸣,竟引来八只海东青,齐齐朝空中黑衣袭去,韩德让已经到来。 卓宗仁率领御虚门三十六人齐朝空中杀去。 耶律贤即刻命道:“耶律斜珍!让你的弩手军放箭,一个不留!” “陛下不可!” 耶律贤适跟韩匡嗣看出白衣非等闲之辈,敌友尚不明晰,但他们超绝的武艺,已经折服了他俩。 耶律贤终于跟数万皮室军看呆了,这空中的对战,是从未有过的神奇震撼。 韩匡嗣问儿子,“德让,你可知他们都是什么人?” 韩德让看完耶律贤适,笑道:“是可以保护陛下和皇后之人!那些海东青就是他们在女真部驯服的,有神乎其技,且看他们如何制服九部玄帐!” “南朝人!” 耶律贤瞅眼武功卓绝的白衣们,却见萧绰跑去了韩德让。 “你们快去保护皇后!” 耶律斜珍又统军数千去护佑萧绰。 “‘永恒’就是他送给你的?” 萧绰仰首望着,看得韩德让回眸一眼,却见着远处耶律贤长望的眼神。 也不答话,直望向空中的对决。 “哈哈!卓宗仁!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那中帐首笑罢,袖口一出,掌风如烈焰般朝卓宗仁打来,却被迅疾如影般的两位少年迎击过去。 中帐首双手盘旋如轮般击打少年,而少年拳脚之凌厉,身法之变化多端,看得中帐首连连叫好:“御虚门果然名不虚传!可惜,要死在我烈焰风轮掌的手里!” “闪开!” 两袖水柱挥之纵去,卓宗仁一时影如十方,将他的烈焰风轮掌压盖得无从施展。 回身见着数十大护法被击落在地,中帐首恼怒不已,抽身就奔萧绰大喊道:“切莫纠缠!抓住毒妇!” “保护皇后!” 大护法身影之快,兵卒们团团围住,却被他们如铁球般的旋风身法打散,中帐首即将捉住惊惶的萧绰,那韩德让提刀就挥来,却被他一脚踢飞出去。 再要擒住萧绰,韩德让一声口哨,那只“永恒”电光般窜来,抓得中帐首连连躲之不及,目不及瞬,已被卓宗仁一脚踢中腰腹。 重击之下,中帐首已经滚落在城墙边,十数被海东青袭击的大护法刚要携带中帐首离开,却听天空中即刻飞来数百黑衣人。 为首的登时大骂:“大胆左帐首!竟敢希冀皇帝陛下!玄帐宫现在要清理门户!” 一声命令,数百黑衣人即刻将中帐首的大护法毙掉性命。 “陛下恕罪!我帐向来不问朝廷国事!今有叛逆为非作歹,已被我玄帐大王查清底细!他就是从前被太祖皇帝灭掉的奚族后裔,其他人都是乌古敌烈部的叛逆,潜伏我九部玄帐多年,今日前来,既为陛下除害,也是解释此番天大误解!” 那人却是女儿声,音色娇脆,却甚是沉静,手下皆赋武功绝学,看得卓宗仁飞身而去。 “这位可是御虚门的卓门主?” 卓宗仁笑道:“如果没猜错,你是当今玄帐大王的小女儿耶律青蝉。” 耶律青蝉这才摘下黑面纱,却只有二十岁年纪。 看着卓宗仁朝自己微笑着,她也微笑道:“十年前,陈灵素老前辈来找爷爷,那时我们见过一面,都是方外同道,却有今日这般误会!卓门主,还要劳烦你跟他们解释一番,我也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一声令下,数百黑衣人都被迎来的百只海东青接走了。 看得数万将士如在梦里,不知何方神圣。 “木叶山神!他们都是什么人啊?” 耶律贤从未见过此等人物,话未完就见着那卓宗仁飞身而来。 “保护陛下!” 耶律休哥和耶律斜珍齐齐围过来,却见着韩德让奔了过来,“不要误会!他既然将贼人打跑,定非敌人!大家不要误会!” 耶律贤适跟韩匡嗣护着萧绰奔了过来,却都齐齐望着中间数十白衣簇拥的卓宗仁。 “他们也是木叶山神之后!只不过不与世俗往来,然而朝局变化异常,数十年来多少人打入他们内部,图谋不轨,无非是利用他们的势力和能力为阴谋诡计服务!你们的穆宗皇帝就是被奸人打着九部玄帐的名义杀害的,哦!还有你们的宰相也是!来人,把女里带来!” 卓宗仁回头看眼女里,笑道:“他刚才趁乱想逃跑,被我捉住,你们自己解决吧!在下告辞了!” 拱手抱拳,卓宗仁想走,却被大军围了起来,卓宗仁笑道:“迄今为止,我还没打过一个契丹人!怎么?不识好人心吗?” 韩匡嗣看眼耶律贤适,笑道:“陛下!如今我朝跟宋廷正处于修好时期,不可为难宋人,何况他们刚才确实救过陛下和皇后。” 萧绰跑进来就笑道:“这位大侠!您误会了,陛下不是要伤您,是要请您进宫赴宴,我大辽要感谢救命恩人!” 卓宗仁笑道:“无功不受禄,在下不是为了救你们,是为了天下公道!恕在下有事在身,不能领受了,告辞!” 一个腾身,如踩云一般,数十位白衣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飞空而去,与那神秘的九部玄帐如出一辙,看得耶律贤望了好久。 可耶律贤怒了。 “岂有此理!天下岂有此等荒谬之事!朕身为堂堂大辽皇帝,居然被一群方外之士如此戏弄!随意出入朕的皇宫,还说什么误会,简直大逆不道!” 第十六章 《世外之外》 一掌打在桌案上,看得诸位大臣也不知所言…… 回到府邸,韩德让被父亲问了一个下午,却一声不答,因为他也摸不清那跟自己义结金兰的卓宗仁究竟是何方人物,御虚门跟九部玄帐,对辽国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想着想着,门外就走进来一个身影,“谁?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见对方不回话,韩德让突然坐起来,却见着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张望着自己。 “臣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绰坐下来就自己倒了杯茶水,“气死我了,他不讲理嘛!气死我了……” “皇后说的是谁?” 萧绰气道:“还有谁,除了他还有谁……” 就在刚才回到宫中,耶律贤大吼:“混账!无法无天!竟敢无视朕!什么九部玄帐,妖孽!邪教!朕要铲除他们,发兵,进攻九部玄帐……” 看着他面色白一阵黑一阵,萧绰也不敢吭声,忽又听着耶律贤颤抖着两手道:“数万军队跟前,朕竟无能为力!拿他们丝毫没有办法,挑衅!赤裸裸的挑衅!来人呐!去叫耶律贤适!把耶律休哥和耶律斜珍叫来!快!” 谁知他们三人早就在外候旨。 盛怒的皇帝久久不能平息,转身就朝萧绰气道:“韩德让为何知情不报!你的那只海东青从哪来的?说!” 萧绰支支吾吾,“他,他什么也不知道啊,臣妾的‘永恒’,是朋友送的,就是救陛下的那个南朝人。” “救我?放肆!朕身为大辽皇帝,让个外族异类救!你……今天开始,为了你的安全,不可出宫门半步!” “凭什么?” 萧绰气道:“陛下!你是不是被吓到了?你冷静点,世界上神秘的事情太多了,不是你想的那么可怕!” 浑身耶律贤就面目狰狞起来,“没那么可怕?都杀到皇宫啦!朕花了多少心思,本将他们一网打尽,却……却飞来一大群妖孽,朕后悔当时手软!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九部玄帐的巢穴,朕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木叶山神的后代?竟敢侮辱祖宗神祈!朕要灭了他们!” “陛下!你分不清好坏的吗?你……陛下好好休息吧。” 萧绰转身就走,皇帝即刻叫住她,“你去哪里?” “臣妾出去走走,心里很难受。” “哪都不许去!” 萧绰抬步就走,却被皇帝一把拉住,伸头就强吻。 “嗯……” 萧绰极力挣开,“陛下你疯了,你干嘛?” “朕喜欢你,朕要你!” 拉着她就奔床上去,撕扯中,萧绰的衣服被脱去一半,惊得她回手就是一巴掌。 两目一黑,耶律贤倒在了床上,她就跑走了…… 也不好跟韩德让多说,自己就坐在那发呆。 “臣请皇后速速回宫。” 韩德让俯身一拜,“娘娘不可来臣这里,请速速回去。” 萧绰抬眉就哭了,“连你也要欺负我?” “臣……” 看着韩德让低头俯首,毫无往日的亲切,冰冷的房间,冰冷的身影,冰冷的安静,气得萧绰即刻跑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被大侍官迎上了,“娘娘果然在这里,快回宫吧,公主她病了。” “啊?” 萧绰骑马就飞奔宫内,却看耶律贤在那哄着哭闹不止的女儿。 “给我吧。” 接过女儿,萧绰才知道她饿了,可皇帝瞅着女儿一动不动,萧绰气道::“她只是饿了,陛下回去休息吧,有臣妾就好了。” 耶律贤笑道:“那劳烦皇后了,朕……向你道歉,刚才实在不像话,请皇后体谅,朕也是为你好。” “嗯,谢陛下。” “那……喂完孩子,你也好好休息,就别出去了。” “嗯。” 平静的语气,平静的面容,母性的从容和宽忍看得耶律贤笑得也平静下来,“看好我们的孩子。” 看着耶律贤背手大步离去,萧绰赶紧给孩子喂奶,“乖,娘亲在这呢,乖,心肝哩……” 刚被骂的侍女才都跑过来,想想皇帝出门时的笑容,都心魂未定,“陛下怎么了……” “一定要找到他们!就算把大辽的草原山头给朕挖空了,也要找到!” 耶律贤适三人,立着不动,也不说话。 耶律贤脑中依旧是惶惶不安,“把女里给朕押……把他带上来,朕要亲自问,你们回去休息吧。” 回过身,看着耶律贤目中的笑容,女里登时眼皮一耷,从未见过的深邃和复杂。 “你敢说萧思温不是害的?” 女里伏地饮泣,“谢陛下不杀之恩,罪臣无以为报,如有可能,罪臣甘愿此生唯效犬马之劳。” “皇后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朕……保你,是念你靖国有功,既为从龙大臣,朕不忍心杀你,可你怎么忍心谋害萧思温?又杀了你的偶像高勋?别以为把事推到九部玄帐,就可以昧着良心睡得安稳,难道夜半三更,你不怕他们来找你吗?啊?” 失声痛哭,女里把自己所知的九部玄帐一一说给了耶律贤。 第二天,耶律贤就消失了,国事却交给了萧绰。 “启禀皇后,刚刚接到消息,潘美攻陷兴王府,活捉刘鋹。” 耶律贤适略一微笑,正在批阅奏折的萧绰也摇头笑道:“迟早的事啊,国主昏聩,将相无能,文恬武嬉,赵匡胤不灭他,他也活不久,李煜和钱俶有什么消息?” 抬头看一眼耶律贤适,萧绰放下手中奏折,见他笑道:“李煜……除唐之国号,自称‘江南国主’,早就纳贡称臣的钱俶,呵呵,只有坐等赵匡胤来收他十三州了。” 萧绰起了身,思虑一番道:“从上京到广州,数千里之距,看似远,实则近,不过陛下和赵匡胤的两颗天子心罢了。” “皇后英明。” 萧绰踱步道:“据说南朝军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一条杆棒等身齐,能打天下五百座军州都姓赵’,呵呵,今日看来,这个武林高手可比柴荣厉害多了,南边无可挡!将来……南北大势,注定要各自一统啊。” 回眸看眼耶律贤适,他却在思量着高勋那天的话,心思,“陛下让她理政,如今看来,她的气量不可言喻。” “枢相!” 萧绰叫他,耶律贤适回神一拜,“皇后所言,臣佩服。” 萧绰一笑,也不客气,凤目清正,骤起威严道:“枢相估计,将来什么时候可以跟宋军对抗?” 耶律贤适俯身又拜,“定国安邦,必得知彼知己,辽宋对抗,此为必然,但臣希望,战与不战,大辽天子说了算。” “好个知彼知己!枢相一言,又回到这份奏折上来了,您看看。” 览罢,耶律贤适兴奋道:“这是谁的手笔?奇才!” 萧绰道:“我想拜枢相为西北路招讨使,带着耶律休哥和耶律斜珍去经略西北,君以为如何?” 看着奏折上的图文策略,耶律贤适拜道:“大于越也曾跟臣说过此事,皇后既然如此信任臣,臣定不负重托!” 萧绰闭目叹了口气,“这个高勋……恨他人身不死,却不得不用他的法!枢相可要好好培养他们两位,不出十年,大辽的顶梁柱,就是他们。” 耶律贤适笑道:“皇后英明,这韩家人……” 萧绰转了身,“陛下将封南京统军使韩匡美为邺王,让燕王做南京留守,韩德让做上京留守。” 耶律贤适笑道:“陛下英明,皇后英明!” 萧绰回身有问了句,“陛下到底去哪了?” 耶律贤适拱手俯身道:“皇后,此乃天子心病,只有天子自己才能解决。” “呵!心病……” 萧绰不以为然,耶律贤适却心思着,“如果将来你也位加九五,就该知道何谓天子心,呵!‘位加九五’,我怎么会想出这个词……” 看她魂不守舍了,耶律贤适才告退。 三日后的晚上皇帝归来,却是满面红光,虽值入夜,却依旧能从他的双目中看到那种不得不释放的兴奋。 “爱妃!不是,燕燕,朕的皇后,你快过来!” 耶律贤几步拉着萧绰的手,就坐在床沿,萧绰却松开手坐在了桌案前,“陛下怎么了?” 耶律贤还是握着她的手笑道:“燕燕,告诉你个好消息!朕见到玄帐大王了!” 萧绰且疑且笑道:“九部玄帐?陛下果真去找了他们?” 三日来,耶律贤带着五万精兵四处搜山觅林,终于在大鲜卑山北麓找到了九部玄帐的据点。 本要攻击他们,耶律贤却看到了如同世外桃源的朴素天地。 两万大军开拔到北麓山下,却见一方平原,不光水草丰盈,更有大片水稻区域,几如宋人江南一般。 鹤飞长鸣,鱼游戏水,孩童们来往其间,看得耶律贤挥兵后退扎营,亲带百名侍卫着民衣走进了寒外乡地。 “你们是干什么哒?” 一个小童叉腰就问了句,耶律贤蹲下来摸摸他的垂髫笑道:“我们是打猎的山民,走错了路,你能带我去见你们的族长吗?” 小童忙跑去远处打渔的大人那里,耶律贤这才走进一座千计营寨。 见着百十号陌生人,且都是雄壮威武的年轻人,乡民们却视作无物,各忙各的事,各说各的话。 然而刚走到一处高耸的场地,耶律贤就惊呆了。 数百演武场上,他们练习的,并非寻常拳脚的身影,而是如影似幻的高超记忆,竟比那日皇宫之上的黑衣白衣对决还要让他惊悚。 看得百十护卫面面相觑,登时感觉威武之气如饿了的空腹。 进了他们的大厨房,招待他们的饭菜,竟有南北两种风格,吃得侍卫们个个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耶律贤却咽不下,看大家吃得碗落高耸,耶律贤咳嗽几声,瞬间十排侍卫,尽皆立正。 耶律贤按了手,大家即刻危坐身子,厨房静得能辨飞鸟之鸣,可咕咕直叫的肚子,听得耶律贤自己捂了捂。 “不知贵客降临乡野,老夫失敬了。” 第十七章 《天子挨打》 白髯白发,黑衣黑袍,精神矍铄的老者,看得耶律贤起身即笑,“哦,朕……” 眉间紧锁,耶律贤忽然笑道:“真是个好地方啊!哎呀,我等迷路在此,叨扰老先生,还请原谅。” 老者笑道:“咱们里间说话。” 耶律贤朝护卫长点个头,大家静坐等着。 走进一见木屋,拄着水柳拐杖的老者让他坐下,耶律贤四处看了看,刚接过一杯茶水,老者登即跪下了。 耶律贤噗嗤一声喝喷了茶水,忙扶起老人家,“您这是?快请起。” 老者拜道:“不知陛下来此,有何吩咐?” “这……” 扶着他的胳膊,耶律贤两手一抖,“您怎么知道?” “陛下驻军山后,老朽才愿意见见陛下,老朽有罪,教人无珠,还请陛下责罚。” 耶律贤咽了口,“您先起来,朕嗓子有点痛,饿了。” 老者忙吩咐道:“来人呐,给陛下用膳。” 一桌南北风味,吃得耶律贤边笑边称谢。 看着耶律贤吃得打了饱嗝,老者才微笑道: “我九部玄帐虽居化外,却也知陛下乃圣明之君,不像先帝那般暴虐荒唐,如今数百万大辽族民都渴盼衣食丰足,四境太平,此正是陛下治理有道之果。太初以来,万物都是相系的,只要将心存善念博及众人,长生天自会福佑,无边无际的腾格里大神也自会降下启示,如此,诸族兴旺,绵绵不绝,陛下的盛名也会如日如月。” 一番赞誉,听得耶律贤并没有忘乎所以。 吃着烤羊肉,耶律贤笑问:“如果有反叛呢?还请老人家教朕。” 老者笑道: “自古,不问草原还是中土,不论高山还是林野,小乱之后常有大乱,而大乱之后常有大治,南国人兴替数千年,陛下既重汉文化,老朽也无须卖弄,大治在朝不在野,小乱在法不在杀!” 耶律贤摇头一笑,“您继续。” 老者看他不以为然,也摇头一笑,“难道先帝嗜杀成性,叛乱的人都应该死吗?难道国制失道,揭竿而起,就能说是天下都在叛乱吗?究竟是谁在叛乱天道人心呐?” “敢问老先生跟我契丹可有什么关系?” 老者看他目光清正,也就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唉呀……这还要感谢太祖啊……” 感叹一声,老者道:“太祖初创大辽,立下国内四大部族,遥辇九帐族,横帐三父房族,国舅帐拔里乙室已族,国舅别部族。不瞒陛下,老朽便是遥辇九帐族人。” “哦?老先生原是皇族,那您是?” 看着他从袖中金牌拿了出来,耶律贤惊得忙起身道:“您是……” 老者没有动作,笑道:“如果按照辈分,陛下还得叫老朽一声太爷爷呢。” “您是老宰相?” 耶律贤赶忙跪下来。 “不可不可,你可是皇帝,怎可以跪老朽?” 耶律贤红了眼睛,哭道:“见到老太爷,就像见到太爷爷一样,像!您老真像太爷爷。” 这老头正是太祖耶律阿保机最小的亲弟弟耶律苏,当年诸弟作乱,他帮助平叛后,就消失了。 老者扶他起来,“你能说这句话,老朽心领啦!可老朽不是为了压你才搬出枯萎的身份,你也可以不认嘛,可既然认了!那我就得多说几句,耶律璟这个混小子,太可恶啦……” “难道是您……” 老者摇摇手,“他再错,作为臣也不能弑君呐,是老朽的儿子干的,唉……冤孽啊……” 耶律贤忙劝道:“那为何又刺杀朕呢?” 老者道:“你娶了个好皇后!老朽收了个龟孙子哦……” 原来耶律苏的长子收了几个前朝叛乱贵族的后裔,结果先帝没除死他们的父亲,却被萧绰改革的铡刀毙了性命。 “贤君自古少有,圣君就更是凤毛麟角,起初我知道你做了皇帝,还觉得你太过稚嫩,可即位不到三年,大辽内外蒸蒸日上,你是对得起祖宗啊,比老朽强多了……” 耶律贤久久握住他手,“走!朕……要让太爷爷进京,做大丞相!朕要……” 耶律苏摇摇手,笑道:“你是看我清净自在,想让我早点见祖宗去啊。” “不不不,太爷爷,孙子是想让您进京享福去。” 耶律苏笑道:“你要是真孝顺,你就带着你的兵回去吧,这里以后再也不要来了,除了你兴师动众的,谁人也进不了我的家园。” 拐杖一点地,整个木屋子跟着嗡嗡作响,耶律贤松了手,赶忙赔笑,“太爷爷,孙子可是……可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来看看您,哦对了,您可是玄帐大王啊?” 耶律苏哈哈一笑,“屁!老二自封的,现在都传给他儿子了,气得我呦……” 耶律贤笑道:“太爷爷,那九部玄帐有多少人?” 耶律苏看着他盯着自己的目光,眨眼皱眉道:“那得问问你大爷爷,那是管人的,哎呀,总之你放心,以后如果还有谁跑到皇宫去瞎闹,我定斩不饶!” 一根拐棍震得木屋又一晃荡,听得耶律贤笑道:“那太爷爷,你们的神乎其技的武功,从哪学来的?难道是您老自悟的?” 耶律苏笑道:“老朽说是,你可信?” “呵呵!” 耶律贤忽的跪下道:“太爷爷有所不知,孙子自幼受到惊吓,体弱多病,这次冒着千里之遥来找九部玄帐,就是为了让高人给朕医治身体,太爷爷,您老可救救孙子啊。” 耶律苏道:“看你第一眼,我就想到了,来吧。” 双手一搭他两肩,耶律苏双木如光,“回去吧。” 耶律贤缓缓闭了双眼,脑中却回到了四岁时惨痛经历。 耶律贤咳嗽几声,听得萧绰笑道:“我说呢,原来陛下是作孙子去了,哈哈哈……” 耶律贤一沉脸色,看她满面红霞,忽而大笑出来,继而冷脸道:“来人呐!” “嗯?” 萧绰突然止住了笑,“陛下干嘛?” 耶律贤冷眉道:“干嘛?身为皇后,出口不尊,成何体统!” 几个女侍进来看着皇帝指着皇后道:“把她给朕握住胳膊,朕要打她屁股!” 萧绰忽的变脸,“陛下,您……哼!你敢?” 耶律贤道:“我敢?朕看把你都宠坏了,朕现在是龙精虎猛!打过哭你,朕就不是皇帝,给朕趴下!” 萧绰身子一缩,撒腿就跑到一旁书架前,“你别以为你是皇帝,你就摆天子威严,这里可是寝宫,你敢打我,我!” 耶律贤背着手道:“你怎么?说呀。” 萧绰边后退道:“你敢打我,我就打你!” “哎呦!三天不见,胆大包天了,这汉人怎么说来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朕看你今天非得挨揍不可……” 萧绰忽的不动了,却握紧了拳头,“好啊,你来啊,你敢打我,就不念夫妻情分,可到底今天谁要挨揍。” 耶律贤二话不顺,大步一迈就伸手过去。 侍女赶紧跑了出去,临门就躲着笑道:“宫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今天可真好笑。” “嘘……小声点。” “你别说哦,皇后可真厉害,第一次听说有敢打陛下的,皇后果真不一般呐。” 听着里头对打的声音,不一会竟有十多个都来偷听了。 这座仿大唐长安城建造的上京城,多少年来,宫内阴森可怖,帝都百姓都以皇宫为“鬼城”。 然而,自从耶律贤继位之后,帝都附近的商贸繁荣程度,已经超出了南京幽州城。 尤其是愿意进宫的侍女,都听说皇帝圣明神武,皇后英明贤惠,引得契丹贵族儿女都想进宫看看传说中的天子天后。 捂着嘴巴,忍着笑,却听得耶律贤收手气道:“大胆,何人在此嬉笑?” 萧绰撅嘴道:“怎么着,笑都不可以啊!死气沉沉的,再不笑两声,我都快入土了!” “还敢多嘴!” 耶律贤半是认真半是调教,“再不站住,朕可不客气了。” “你来啊?” 萧绰竟大笑起来,“这三天不见,身子骨倒也硬朗了,来啊,看我怎么修理你这个昏君。” 耶律贤笑道:“好啊!看朕这个昏君如何将你这个妖女擒拿了,看招!” 萧绰一招落地出水莲华掌,将要攻击他下盘,却被耶律贤后腿一挑,右手即刻拿住她右手腕,萧绰一拧胳膊,脱手就翻身击他面部,耶律贤一侧身,转起来就去揽她腰身,迅疾面对面。 见她娇媚更甚往日,又三日未见,着实欢喜,刚要吻她却被她一招蛇吐信,惊得忙仰身子却被萧绰一脚踢来,“啊呀”一声,耶律贤被萧绰踹倒在床上。 “哼!敢打我,别看你是皇帝,那……我也,不能……陛下!” 萧绰见他脸色煞白,吓得忙跳过去瞧他,“陛下你别吓我,臣妾,臣妾不是有意的,是你跟我开玩笑的,我,哎呀!” 谁知耶律贤右脚一勾她脚腕,萧绰整个人趴下来。 拥吻得萧绰喘不过气,却见着耶律贤睁着笑目。 使力要起来,却被耶律贤转身就压住身子,“心肝,别闹了,朕也累了,休息一会,朕跟你说个大事,国之大事。” 萧绰被他压得娇喘着,“陛下,你骗我,你起开,我才不听什么大事。” 看她还在扭着身子,耶律贤又狂吻去。 直吻得她娇喘不畅,耶律贤才转身躺着,手却紧紧拉住她腕子。 萧绰起来就呸呸呸地嫌弃,只好用左手打着他胸口,耶律贤也不生气,好不享受道:“想不到,朕今天能被女人打了,有意思。” “你松手,我手腕子都快断了。” 耶律贤缓缓松了,却枕着胳膊道:“你说自从太祖皇帝驾崩,我大辽为何发生过这么多次夺权叛乱?” 萧绰也没心思跟他讨论国家大事,就去整理装束。 可正在梳头之际,耶律贤就将那柄公主娘亲留给萧绰的玉梳握在了手中,“朕来给你梳。” “你又不会。” “朕可以学。” 萧绰还是松了手,笑道:“堂堂大皇帝,做起了侍女,可真好笑。” 第十八章 《皇后说书》 “你说得对,这皇宫里确实该热闹一点,笑吧,声音再大一点。” “哈哈哈……” 等她笑完,耶律贤道:“想一想朕刚才说的话。” 萧绰道:“这个问题,臣妾还不曾想过,但臣妾知道一个事实,太宗不是太子,陛下的父皇也不是太子,先皇也不是太子,陛下也不是太子……” 耶律贤突然停住了,转身就蹲在她跟前,紧握她双手道:“对了!就是因为这个!” 看着他双目炯炯有神,萧绰微笑道:“陛下什么意思?” “嫡长子!立法制!” 萧绰一低头,“跟我说这个干嘛?” 耶律贤忽的将她两手放在自己脸上,“朕四岁父母和祖母就被叛贼所害,又在前朝深宫做了十多年噩梦,今日终于神清气爽,朕,不想再让皇位继承引出这么多杀戮,朕要结束这种大弊,只有你能帮朕。” 萧绰转目道:“我怎么帮你。” 耶律贤定目看了看她,“皇后天资聪颖,才貌双全,若能生下太子,必为后来圣君明主!” “呵!一个女儿还不够!我不干。” 萧绰欲要挣开手,却被他顷刻抱起,“朕,爱皇后,永生永世!你就给朕生个太子吧。” “陛下不可,陛下,陛下……” 四年后,皇帝将关押的高勋召进了大殿,迎着面,他就赞美道: “自从实施你的兴国十策,大辽如今可是农谷充羡,沛然有余!哎呀,想太祖当年,大军久出,辎重不相属,士卒们只能煮马驹、采野菜充饥,啧啧,你真是大丞相!” 一句听得高勋满脸通红,“草民已经是庶民。” 耶律贤尴尬地眨巴几下眼睛,就听殿外来报,“陛下,北汉国主派人来借粮食。” 耶律贤笑得嘴巴还没合上,就转过脸来,“什么玩意?借粮食?朕耳朵没听错吧?” “陛下,使者说宋兵包围太原城,他们乞求大辽借点粮食,不然……” “行了行了!” 耶律贤烦得直甩手,“刚还说大辽粮食多,他就来借,借个屁!这是他奶奶的在要粮食!” 翻眼皮瞅眼高勋,耶律贤笑道:“好了好了,拨粟二十万斛助之!大辽也不缺这点。” 高勋道:“陛下圣明!可:” “但说无妨,磨叽可不是你的性格。” “草民遵旨,陛下以为他赵光义会给陛下面子吗?” 耶律贤心道:“关了这么久,说话还是这么直。” 哼哧两声,“不给,那就打!” “陛下圣明!” 高勋刚起身,就听殿外大侍官来报,“陛下,南院大王送来密报。” 耶律贤打开一看,眉间一蹙,忽又咧嘴一笑,踱了几步,转身要跟高勋说话,刚要抬手又停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就挥了挥手,“下去吧。” “谢陛下。” 大步来到寝宫,正看着皇后左手抱着三岁的二皇子耶律隆庆,右手推着摇篮,里面睡着不满一岁的二皇女耶律长寿女。 “陛下回来啦。” 耶律贤刚走近萧绰,就被身后四只小手各抓住了两只大手。 耶律贤立着不动,忽的一蹲下,“朕的宝贝们!” 一手抱起长女耶律观音女,一手抱起长子耶律隆绪。 看得萧绰满面笑容,是母亲浓浓的爱子笑容。 再回眸瞥眼耶律贤,萧绰笑道:“陛下有大喜,却也有大虑,却不知这大喜为何?大虑又为何?” 耶律贤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后。” 放下孩子,他就摸着他们的脑袋,久久不愿放下,“去吧,乖。” “走吧弟弟妹妹。” 耶律观音女一手拉一个,听着他们灿烂的笑声,耶律贤回了身,“他死了。” 萧绰右手一停,“谁死了?” 耶律贤来回踱着步子,“一条杆棒等身齐,没打下天下五百座军州都姓赵,却打下了四百座,就差,就差幽云十六州了,要不,看他们可怜,咱们给他们?” 萧绰危坐身子,忽然一拍大腿,“好!大辽天子敞亮!给了他们!” 呼啦一声甩个袖子,萧绰一动不动。 耶律贤背手立着,却翘个右脚尖回个头,忽的仰首一笑,“哈哈哈!不愧是大辽皇后!敞亮!” 萧绰笑道:“这继任者又是谁?” 耶律贤微微一笑,“如果皇后能猜出来,你肯定比他还厉害!” 萧绰要笑,却两颊露出一抹红晕,“臣妾哪能猜出来啊。” 耶律贤道:“只管猜,猜到了,南朝万里江山就都在皇后心里。” “呵呵!” 萧绰起了身,“陛下这话里头,可比大海还深呐。” 看着耶律贤虎目闪烁,萧绰却也亮着如星双眸,倏忽左手背后,右手一张,“话说!这南朝有一杜氏妇人,十五岁便嫁给一位赵姓宦官世家,生了五子两女!然而长子早夭,二子三子却生来奇异!” 耶律贤笑道:“哦?如何个奇异法?” 撩起前襟他就坐下饮茶。 “话说这老二生于军营之中,出世之时,是满室红光,奇香经宿不散!而且身体发出金光,三天都不变!” 说罢萧绰就拍了拍两手,听得耶律贤差点喷出茶水,“哈哈哈,皇后真是看多了南朝瓦舍的戏剧,说得天花乱坠啊哦,继续,您继续……” 萧绰甩袖子又道:“这三子更不得了,话说老母怀孕之前,梦见天神捧着太阳给她,而且出世之时,也是红光满室,不仅如此,还像大火一般冲天而上,奇香!又出现了奇香,而且是闾巷皆能闻取。” 耶律贤拍手道:“妙!皇后这语气,这身段,这眼神,看得朕……” 摸着身子,耶律贤笑道:“寒毛直竖啊。” “后来!” 萧绰转身绽着神目,“这二子竟成了武林豪杰,不光一条杆棒等身齐,还黄袍加了身,成了大宋的开国皇帝,这杜氏也就成了太后,爱子心切啊,恨不得将心全都分给儿子们,一日!” 萧绰伸出了右手食指,眯着眼睛道:“这杜太后将皇帝叫到跟前,吭吭,‘皇儿啊,你可知你这皇位是怎么来的?’皇帝笑道:‘当然是上天垂佑,臣民拥戴,孩儿……’话还没说完,杜太后就不乐意了,‘还给老身扯这些没天没地的,说实话吧。’皇帝呵呵一笑,看着母亲没了言辞,杜太后略略一笑,‘是人家孤儿寡母,你才做了皇帝!还跟我在这边打哈哈。’皇帝不说话了,却听杜太后一句,‘皇儿啊,大宋不容易啊,将来,为了将来,你可愿意将皇位传给老三呐,你看他龙行虎步,生时有异,必是帝王之相,为了大宋江山,你可不能成了柴荣哦……’” 两手一拍,萧绰就叉腰道:“臣妾没猜错,就是他赵匡义!而且他会赌咒发誓将来把皇位传给老四赵匡美。” 啪啪两声,耶律贤鼓掌就起了身,将二十三岁的萧绰抱起来就转了几圈,“朕的心肝宝贝,朕的爱妃,朕的永生永世,你可真厉害!” “孩子都哭了,赶紧放下我来。” 两手同时摇着二女儿,萧绰笑道:“陛下派何人去守南京?” 耶律贤一笑,啧啧两声,道:“爱妃呀,你这聪慧也真是让朕猜不透啊,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只要陛下信得过臣妾,臣妾尽心尽力罢了。” 萧绰隐约听到了帝王的逆鳞之声。 “哈哈哈……朕都想好了,从此,不!其实早就开始了嘛,皇后执政即如朕,你我二人一样!” 萧绰道:“派韩大人吧。” 耶律贤定目看了看萧绰,“非韩德让不可。” 萧绰登时面无表情,“他父亲岂不更合适?” 耶律贤紧握萧绰左手道:“为将来计,大辽必须培养能够跟南朝对抗的人物!他韩德让,必定会当仁不让!就他了。” “呵呵,呵呵……” 萧绰笑看着耶律贤,耶律贤也笑看着她,四目相对,口不开,却好似千般话涌出来,然而两人只是笑看着对方,平静,一如既往的平静…… “对了,还记得给你的那块玉佩嘛?” “当然!” “这是黄巢所为。” “嗯?灭唐的黄巢?” 耶律贤告诉他高勋的话,萧绰摇摇头,“此人陛下不得不防,他的话不能当真!” “我也在怀疑,可是他为何要说这个?只为和南朝争天下?不至于编出这么个瞎口,我倒觉得可以一查,皇后听召!朕命你为全权处理此事,直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毕竟江山,容不得半点马虎!” “遵命!”皇后看他突然要素,要行礼却被他抱住就亲一口,“你真美!” 而后满意地又道: “以今日韩德让的才华,将来兴盛大辽之人,功勋册上,定少不了他,皇后,如何赏赐韩家,以后你说了算。” 皇后摇头道:“此事不关臣妾的事,陛下自行处理。” 耶律贤拍拍额头,笑道:“得!谨听皇后便是!” “嗨!陛下又取笑我,能得陛下信任,乃三生造化,岂敢再……” 不等萧绰说完,耶律贤即吻了上去,“莫说如此话,朕要你……” 第十九章 《皇后称朕》 “宋国使节进殿!” 大殿上,耶律贤只将萧绰带在了身旁,“皇后,咱们来试试这个使节如何?” 萧绰道:“陛下既有兴致,臣妾一旁听着。” “别动,你就坐在朕的身边。” 说着耶律贤紧握住萧绰的左手。 大步走进殿内,礼拜后宋使宣读国书道: “朕初即位,国事冗繁,却尤记大行皇帝与尔朝连年通好,互为友邦,今朕特遣使节相告,愿叙旧谊。” 致辞完毕,宋使立如梁柱。 耶律贤却一字未听进去。 萧绰却从这如此简洁的国书中看出了信任皇帝的野心,只微笑着瞅向面色红润的使节。 “姿仪雄伟,好气象!我朝为何没有这般俊才?” 看着那双清正的眉眼,耶律贤点了点头,“辛仲甫是吧?不知使节在南朝官任何职?” “起居舍人。” 辛仲甫回罢等待耶律贤再问。 萧绰看眼耶律贤,对着辛仲甫道:“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起居舍人分左右,专记帝王言行,辛大人常在大行皇帝身边,不知如何评价于他?” 辛仲甫这才正眼瞧着萧绰,笑道:“您就是萧皇后吧?久仰久仰。” 看眼耶律贤,辛仲甫故意道: “听闻贵国刑罚政事,用兵追讨,都由皇后任凭自断,呵呵!记得我中原王朝也曾有此人物,汉吕后,唐武后,吕后差点亡了汉家,武后几乎废尽唐室,噢!不要误会,本使无他意,一时想起了历史,既作起居舍人,工作习惯使然呐。” 辛仲甫略一微笑,耶律贤就看眼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的皇后,忽而哈哈大笑起来,紧握纤纤玉手,耶律贤扬声道:“我朝不比中朝,皇后虽为女儿,却乃是巾帼英雄,朕愿意把江山交给她!哈哈哈……” 辛仲甫心思,“体弱如唐高宗,早晚先走一步,到时尔等番邦必自大乱,你还如此放纵,哼!自作孽不可活啊!” “国主大气!” 辛仲甫说罢,却不得不面对萧绰的那双凤目,“哦,刚才还没回萧皇后的问题,不过惭愧,本使愚不可及,实在不够资格评论大行皇帝神武盖世之圣明。” “哈哈哈……” 萧绰也是扬声大笑,“神武盖世?盖住谁了?连小小的太原城都拿不下,死不瞑目啊!” “你!” 辛仲甫怒气迫到眉眼,赤红的脸色看得耶律贤忙拉着萧绰,笑道:“皇后没休息好,使节就当没听到。” “哼!我朝皇帝接见使节,定不会让妇人临前,这样的言辞,成何体统?” “体统?”萧绰气道:“你才有失体统,目中无人!就因为你们汉人拘泥体统,才使得周室孤儿寡母被姓赵的欺负,丢了万里江山!体统?你们不是嫡长子继位吗?怎么来个兄终弟及了?哦,也怕别人欺负赵家的孤儿寡母……” 辛仲甫转身压着怒气道:“身为一国皇后,怎么如此出言不逊,国主,这成何体统?” 萧绰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们汉人的智慧,不过尔尔!” 见他们俩吵得都面红耳赤,耶律贤倒也不拦了,心道:“哎呀,我的燕燕红起脸来,还挺可怕啊……看他们能吵到什么地步……” 萧绰却得意地笑道:“哼!枉你们汉人自诩文明礼仪之邦,对待女子如此不仁不义,口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行动里是处处限制扼杀,贼坏,坏透了!你们这些文明礼仪之邦的后人!我,我呸……” “你!”辛仲甫甩袖子,气道:“呵!难怪圣人言‘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才算见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萧皇后真乃女人奇人!” “切!” 萧绰也站了起来,“伪君子才看不起女子,弱女子才会被你们欺负,武媚娘天赋异禀,若按你的想法,她早死在尼姑庵了,还能为大唐立下不世功勋?至于她毁不毁唐室,与我萧绰何干!若按你的想法,我是不是也要跟你们汉族女子一样,绣花绣鞋,读什么《女则》,还帮陛下打理什么江山!亏你是个读万卷书的,白读那么多历史书,书生,酸腐!目光短浅!哼!” 辛仲甫气得一句也说不出来,看着这位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契丹皇后,他几乎看不出这是个女人,还是国母之尊。 甩袖子他就立住不言,两耳不闻不问。 可萧绰却神气大增,好似太久没跟人争辩了,“怎么着?引经据典啊?搜肠刮肚啊?强词夺理也可以,怎么装聋作哑了?我要是你们南朝皇帝,看你这副理屈词穷的德行,直接罢官,赶得远远的,永不录用!并且直接发配到边关做苦力去,看看世界究竟什么样子!读书读到骨气都酸腐了,不如不读!” 忽然辛仲甫一拜,“国书已递,本使告辞!” “哎哎哎!你别走啊!” 萧绰再喊,耶律贤却笑道:“辛大人留步,朕有一问要请教大人。” 辛仲甫这才停了步子,侧身道:“国主请说。” “听说你们中朝有个叫党进的,骁勇善战,所向披靡,朕想知道,你们中朝有多少这样的人才?” “呵呵!党进?” 辛仲甫正好没处撒气,笑道:“他算什么骁勇善战?鹰犬之将罢了,像他这样的,我南朝数之不尽,至于名将,不知国主可曾听说破成都城的王全斌?破广州城的潘美?破金陵城的曹彬?哦,实在太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耶律贤听罢,笑道:“辛大人才辩雄杰,真乃大才,朕欲留下大人共治朝政如何?” 朝萧绰递个媚眼,萧绰回头就笑道:“辛大人真乃南朝第一流人物,风姿俊雅,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适才多有得罪,恳请大人见谅。” 见她朝自己施礼,辛仲甫略略苦笑,拜道:“本使刚才出言不逊,国主国后见谅。” “对了嘛!这才像一家人嘛!” 耶律贤起身就到辛仲甫跟前,“朕请辛大人留在大辽,襄助国政,恳请教朕!” “呵呵。” 辛仲甫摇手一笑,“国主高看啦,本使奉命前来,信以成之,哦,多谢国主。” “大人有宰相气度,肯请辛大人留在大辽,共助陛下治理万民,我大辽汉人百万之巨,辛大人来此,定能施展圣人之道。” 辛仲甫一拜,“多谢国主国后美意,本使心领了,可信不可失,义不可留,若强留,唯求一死耳。” “哎?朕要用你?为何以死拒朕?” 辛仲甫严肃道: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如我这般作使臣的,也没有别的能耐,既出使异国,若生异心,死则重于泰山,委曲求全则轻于鸿毛,如此而已,再明了不过了。” “真打人气象也!大义凛然,朕欣赏你,好!那就不留你。” “谢国主,国主英明之君!” “咱们赴宴饮酒,烦请大人教朕治国之道。” 饮宴之上,凡问询节要处,全都出自萧绰之口,辛仲甫这才明白为何皇帝能让她治国理政。 “皇后以后说话也要称‘朕’,我俩一样!你们以后见她如见朕!” 大殿之上,群臣面前,萧绰即刻跪下惊呼:“臣妾不敢!万万不可!” 皇帝却赶忙扶起爱妻,紧紧握住纤柔的两手,看着她比从前更加的妩媚动人,皇帝满脸的爱意顷刻绽出十分光彩。 皇帝道:“皇后快快请起,论带兵打仗皇后绝不输与我,论治国理政你比朕,比朕强,朕需要你的帮助,皇后切莫推辞。” “皇后可以自称‘朕’吗?在我汉族以前,只有女主武则天当了皇帝才可以如此,这……” 诸位汉官一时只敢心里掂量着。 却听皇帝又骄傲地命令道:“以后群臣见皇后就如同见到朕,此刻起,我大契丹有两家皇族,一姓耶律,一姓萧!皇后可临朝听政,朕的大契丹,从今往后一国两姓!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大契丹有一位巾帼大英雄,那就是朕的皇后。” 自此,大辽帝国之内,萧绰的权力和威望,无人可比,传到南朝,士大夫们唾骂胡虏败坏朝纲,恬不知耻,然大辽国内,日月两明,垂天浩荡,国力日胜一日…… “此事不可告诉任何人,去吧!” “是!”一人出宫,耶律贤进来看他跪拜即走,也没多问,那人便向南朝奔去。 第二十章 《幽云十六州》 三年后,赵光义终于要灭北汉。 “河东朔命,所当问罪。若北朝不援,和约如旧,不然则战。” 出使官员报完赵光义的原话,耶律贤却笑道:“胆子越来越大了!好啊,朕就给你个面子!” 看着文武大臣,耶律贤道:“耶律沙!你为都统,耶律敌烈!你为监军,耶律斜轸,你部随之,耶律抹只!你作督军,赵光义要是不识好歹,给朕好好地揍!让他长点记性?” 谁知赵光义这次是御驾亲征,大宋禁军精锐齐出。 “报!南朝建立太原行营,以潘美为北路都招讨制置使,带崔彦进、李汉琼、刘遇、曹翰四人兵围太原城,又以米信、田重进副之,且派郭进统军开赴南京。” 耶律贤看了眼身旁的萧绰,“皇后以为如何?” 萧绰微笑道:“若要敲打他,干戈无需大动,如果陛下要慑服他,卖个破绽,也未尝不可。” “什么样的破绽?” “啊呀……两军未曾见过真章。” 萧绰摇摇头,定目瞅着耶律贤,“陛下不妨假想自己就是赵光义。” 耶律贤果真双目缓缓闭上。 “想想他兄终弟及,最担心的和最渴望的是什么?进攻北汉或者我大辽,都只是表面,这背后的玄机,陛下不可不察!” 耶律贤设身处地地想着自己登基后的内心,忽的一瞠目,“文治武功!呵!他胆子可真不小!有大文章!” 萧绰起身道:“文章是大,但华而不实!他一年录取千名进士,却不知道疆场考核,幽微至极,仅凭几张阵图就想开疆拓土,梦中人啊……” 耶律贤呵呵一笑,“皇后所言极是,那就让他再得意一点,咱们先坐等前线失败的消息。” “哈哈哈,陛下进步了。” 萧绰转身就走,“臣妾看看孩子们去。” 果真前线告急,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和乙室王耶律撒合,虽然聚兵幽州城,然而面对大宋精兵,两位大将起初判断失误,被郭进打得损兵折将。 大纛旗下,赵光义来到了太原汾东行营,明知刘继元不会投降,却还要做出样子,告诉使节道:“跟他就一句:天兵势不可挡,契丹狼狈而逃,学钱俶不要学李煜。” 然刘继元却渴望着大辽来助,却等到了赵光义亲登城西,督诸将发动机石猛攻。 “报!羊马城已拿下,范超被俘。” “斩。” “报!郭万超来降,刘继元遣使纳款。” 赵光义呵呵一笑,“摆宴,咱们等着他把十州四十县亲手送来。” 公元979年,宋太平兴国四年,五代十国成为历史,赵光义统一长城南境,领土却刚到辽国的一半。 毁掉太原宫城,赵光义来到镇州,对着群臣慷慨激昂道:“这里是太后出嫁的地方,六十年了,弹指一挥间呐。大唐永远地去了,梁唐晋汉周,永远地去了,朕,来了!” “官家圣明神武!功盖五代,直追太祖!” 翰林学士知制告赵昌言举杯赞叹,群臣拜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光义道:“皇兄托江山与朕,朕不可止步不前,诸位卿家!以为辽军如何?” “不是班师回朝吗?怎么说起辽军了?” 潘美疑虑重重,却看着赵光义面已微醺,刚要回话,却听赵昌言笑道:“败军贼虏,狼奔豕突,闻听官家,幽云可图!” “好!” 文臣附和,却听武将们瞪大了眼珠子,“什么意思?” 潘美心下一颤,再看皇帝,他却直盯着自己,“潘帅以为如何?” 可赵昌言却抢话道:“官家如能乘胜追击,收复幽云十六州如热鏊上翻饼耳!” “呵!” 面扎纱布的呼延赞突然站了起来,“千里之遥,收幽云如热鏊翻饼?你……你喝大了吧?” “赵学士谋略深远!崔某佩服!” 崔翰起身道:“陛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北汉已经灭国,贼虏定生畏惧,前番郭将军大败契丹北院大王耶律奚底,那可是他们的精锐,臣以为,大宋天兵所到,幽云十六州,探囊取物,不在话下。” “妖言惑众!难道我军都不休整准备啦?” 呼延赞突然站起来,却被执杯而起的潘美扯甲道:“呼延将军喝多了,来,本帅敬你一杯。” 潘美心里已经尽数明白,这次官家的冒险,恐怕早在离开东京时就定下来了。 “就按幽州行府知事的意思办吧。” 赵光义起席离开,看得呼延赞惊道:“谁是幽州行府知事?” 潘美要问,却听赵昌言道:“潘将军,接旨吧,幽州行府知事。” 呼延赞气得想摔杯子却被潘美紧紧握住右臂,“备战吧,估计京东、河北诸州军也快到了。” 呼延赞翻了个白眼,道:“谁来统军?” 崔翰不言,赵昌言道:“崔大人总马步军,孟玄哲、刘廷翰为兵马都钤辖。诸军待命候旨。” “千里之遥,怎么打?” 崔翰仰首拜道:“到时官家自有圣谋。” 潘美闭目,呼延赞捂着疼痛的面部,诸将一言不发,愁容低首,却也得硬着头皮去翻越太行山脉。 马乏人疲,六月,赵光义终于亲临幽州城南,御驾来到宝光寺,便将太祖朝功勋旧臣全部带到阵前,以防不测。 开国元勋石守信、高怀德、刘廷让、曹彬、潘美等等大帅名将,几乎尽在跟前效力。 “诸将听令,定国节度使宋偓,攻城东南,河阳节度使崔彦进,攻城西北,彰信节度使刘遇,攻城东北,定武节度使孟玄喆,攻城西南,一个月内务必拿下幽州城,不得有误!” “一个月?” 诸将相视,即如幻听,却不得不领命围城。 大宋建国二十年来,禁军第一次包围幽州城,守城的便是三十八岁的南京留守韩德让。 一番斥候报告,韩德让感叹道: “兵不如者勿与挑战,粟不如者勿与持久,他赵光义难道不知兵?” “疲劳之师,千里奔袭,他赵光义究竟是怎么想的?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马步军都指挥使耶律学古笑道:“韩大人此话听来,我军必胜喽?” 韩德让道:“不是我军必胜!是宋军毫无胜心,唯听赵光义命耳!” 耶律学古道:“韩大人有何破敌之术?” 韩德让笑道:“‘地之守在城,城之守在兵,兵之守在人,人之守在粟’,陆宣公伟哉!来人呐,将城内粮草悉数清点,有巨商大贾军前效力者,胜利之日重赏!” “是!” “命城内将士挖地道!” 耶律学古惊异道:“韩大人!他们根本进不来,为何替他们挖地道?我数万弓弩早就嗡嗡作响了,难道还不够?” 韩德让笑道:“很快你就知道。” 幽州城,九州重防之地,兵家飘忽,评之不过四个字:易守难攻。 然而令诸将惊魂难定的是,六路后援未到,十万甲士粮草也未到。 面对城墙高且牢固的幽州城,负责攻城西南,曾经的后蜀帝国皇太子孟玄喆,不得不仰首感叹道:“这可比太祖皇帝当年打我成都城难多了。” 副将愁眉道:“属下今日才知道什么叫书生误国。” “放肆。” 孟玄喆转头眯着眼,“虽是尽力而为,但最好别干丢人的事!” “属下明白。” 负责攻城西北的崔彦进,看着城墙,却想起了城墙背后的辽军。 回头看眼监军内供奉官江守钧,他就回忆道:“当年本将随周世宗征胡虏,虽然接连克敌,却并未遇到胡虏精锐。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如今据斥候在契丹西北所报,他们的骑兵不论合、离、寇、追,可谓百里之期不终日,千里之赴不隔旬。倐而集,忽而散,利则击,否则回,百族顺服,终扩张为草原霸主!” 监军蔑道:“崔将军,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不成官家有错?” 崔彦进忧虑道:“耶律贤非昏庸之辈,十年治理契丹,国政大变,他们会坐等我军肆意攻城?” 监军道:“当然不会!所有陛下英明神武!料事如神,早派郭进把他们的援军打发了,潘大帅不是到了代州嘛,以逸待劳,贼胡虏来了,定打个落花流水。” 崔彦进听得心道:“这是个没睡醒的奶娃娃啊!究竟是谁以逸待劳啊……” 刚要开口,这个内供奉官监军极为得意道:“崔将军只管攻城便是!等我大宋天兵会师城内,就等着封官进爵吧,崔将军!其他三位都已备好云梯,咱们要不第一个开打?” 崔彦进哼哧一句,“我是主帅,打仗岂能儿戏!” 监军登时不悦,“嘿!儿戏!将军若是拖了后腿,看官家怎么治……呵,本监军不跟你打口水仗!” 东南大军阵前,副将轻声道:“大帅,听说军中已经缺粮了。” 言罢,主帅宋偓捋胡不答。 看眼不远处皇帝派来监军的尚食使侯昭愿,这位本朝最为显贵的大将,也犯愁了。 作为后唐庄宗的外孙,后汉高祖的女婿,大宋太祖的岳父,宋偓半生所见十数位帝王,贤愚如霄壤,勇懦似云泥,但像赵光义这般虽甚有才略却又刚愎自用,宽容好赏却又猜疑无度的帝君,宋偓一时不知如何评价。 副将又道:“大帅,这一天不吃饭,身体就乏了,我军十万之众,又是千里奔袭,都是嗷嗷待哺啊!补给到现在都没来,光靠州府征调,这,这远水怎能苏醒涸辙之鱼!官家是怎么想的……” “抱怨有个屁用,好了,告诉监军,准备攻城,派人去看刘遇如何了?” 令出,宋偓心道:“周世宗,太祖爷,那是何等神武!却也从未如这般轻易北征,如今粮草不济,后援未到,万一辽军铁骑尽出,我军岂不两面受敌,官家!你可是要毁我大军呐!” 第二十一章 《八卦阵》 知道那攻城东北的刘遇向来谨慎,宋偓就要等他出战后再攻城。 然而四面大将虽都是百战名将,却不得不按照赵光义提前定好的阵图来攻城,诸将仅仅奉命督战而已。 号角一响,大纛挥罢,赵光义第一次打幽州城开始了。 如果能够克复幽云,他赵光义将同汉武唐宗并称史册,流芳千古。 如果败了,不!必须成功! 看着大宋将士勇猛攻城,赵光义又传令诸将,“拿不下幽州城,平晋功劳,作废!” 诸将帅听罢,齐齐阵前嘶吼,呼延赞雷声道:“他娘的!拿不下幽州城,老子也不回去了!杀!” 看着一直掉下去的宋军,赵光义的后背凉了,他明知宋军拿下太原城已经大耗军力,今日见了幽州城的固防,他才知道周世宗和皇兄的顾虑,不光是夜半感叹啊! 城防牢不可破,宋军就四面挖地道,却没过三天,从地道里抬出的都是同袍尸体。 韩德让早就命人去通地道,城内已经连通,由内而外,猎杀得宋军以为自己人造反了。 这一攻竟然就是二十天,宋军却毫无进展,却攻击城北辽军。 赵光义看着攻城一时难克,移驾城北,企图继续北上,因为宋军已在高粱河与辽军对峙,且几次下来,辽军不是对手。 六路大军还未到,赵光义龙颜大怒,要斩杀诸将,却不知辽军天将耶律休哥已领军秘密奔来。 宋军攻城拔寨,多为步军重甲,虽有骑兵,却为伏击堵截断后所用,机动能力自然远不如虎狼一般的契丹骑兵。大辽将士将战,第一等精锐骑兵,得甲衣十份,后阵待攻,第二等骑兵列阵中军,得甲衣五份,所以所向披靡者,有备无患也。 城楼上看着堆积如山的宋军尸体,韩德让叹道:“这赵光义,虽然是赵匡胤的亲弟弟,可跟他哥比,简直天渊之差!这家伙压根就不知兵啊!” “报!两位耶律将军到达北城外,今夜就要三面夹击宋军。” 两手一拍,韩德让长呼一口气,踱步笑着心道:“天意!卓宗仁,卓贤弟,韩某当初问你可知道契丹兵力,你没有正面回答我,那时我就才想,如果你们宋人的皇帝也不知的话,别说收复幽云十六州,连城门都进不来啊,哈哈,今日,他赵光义后悔也来不及了!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又何止一次战役啊。” 看着宋军士气大颓,韩德让拍手命道:“准备出城杀敌!” 果然,夜间将至,围攻城池一个月的宋军,已经提不起精神。 还在设想继续北进的赵光义,听得帐外杀声震天,出来就见着火光遍地的场景,耶律休哥和耶律斜珍已经包围而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不成万骨枯,一帝无能三军枯。 宋军真的要哭了,此刻,他们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契丹军。 弓弩,乃是辽军铁骑横扫四方的绝响,今日却放了两箭给了一个指挥官,而且是最大的指挥官——皇帝中箭了。 “陛下!末将来迟,万望恕罪!” 坐在驴车里仓皇而逃的赵光义,惊得呵问:“你是谁!” “臣杨业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杨业?真的假的?” 赵光义已经狼狈地看不清分不明目前何许人也,“快救朕啊!” 杨业即刻命道:“杨延昭何在!” “末将在!” “快扶陛下上马,护驾南下!” 可赵光义赶忙推辞道:“不不不!朕就坐驴车,你们赶快带朕离开这里,命令闪现将士即可撤兵!” 火焰冲天,几路人马全都赶来救驾,赵光义这才于驴车上指挥道: “让崔翰与孟玄喆快去屯兵定州,让崔彦进屯关南,让刘廷翰作都钤辖!与李汉琼屯镇州,一律由刘廷翰指挥!” 令罢杨延昭连夜护送着赵光义逃到金台屯,高粱河附近,尽是宋军丢下的兵仗、器甲、符印、粮馈、货币,与数万尸体,一同成了大败的印证。 然而惊魂未定,箭伤绞痛的赵光义却听说军中密谋造反,矛头直指太祖长子赵德昭。 大胜赵光义,耶律贤即位十年以来最为扬眉吐气之事。 满朝文武,无不振奋奔走。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耶律贤大败南朝,大辽今日,才算是天下无敌!” 萧绰被他抱着从寝宫跑到大殿,看着大臣们歌颂如天的场面,萧绰也抵不住这样的兴奋,“陛下,苦心经营十年,今日壮举,祖宗大德!” 不一会她却听到一个消息,“皇后,赵匡胤的长子赵德昭自杀了,听说是被诬陷造反。” “哈哈哈……” 萧绰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气量啊!他赵光义接下来又不知道该怪罪多少人……陛下先释耶律沙、耶律抹只败军杀头之罪,即便耶律奚底遇敌而退,陛下也只剑背击之,耶律撒合虽却,陛下宥之,即便冀王麾下遇敌而逃,陛下也只斩杀头领,如此一比,他赵光义就又输了!” 赵光义回到东京,华山奇人丁少微奉旨诣阙,虽得金丹及巨胜、南芝、玄芝等物,却不好再问治国理政之事。 然而,辽军却兵锋正盛,耶律贤要南征。 “皇帝令!命燕王韩匡嗣为都统,南府宰相耶律沙为监军,惕隐耶律休哥、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奚王耶律抹只各率所部,南伐宋军!” 面对数万辽军精锐,逃跑的宋军早已不见踪影。 然而此刻,新领八万禁军精锐的崔翰,却依旧按照赵光义的阵图在满城御敌。 “不可用此阵图!” 大将李继隆,直接否定。 “什么?不用阵图,那如何拒敌?” 主将崔翰看着李继隆长望四野,八万军队即将要按照赵光义的意思,排成龙虎八阵图。 瞥眼崔翰,李继隆气道:“将军想胜还是想败?” “我不想死!” 崔翰接到八阵图的那一刻,就打定主意,不管赢不赢都要按照皇命来办,否则人头落地。 “请排成两阵,否则敌军杀来,势难再挡!” 李继隆也不跟他废话,却见大将赵延进探兵而来,“赵兄如何?” 赵延进一个点头,李继隆已明其意。 “崔大人,辽军即刻赶到,我军必成两阵,才可有所胜算,请大人速速变阵。” 赵延进挎刀下马,又朝远方看去,心思,“北征大败而归,官家若无过错,则我大宋将士无人该罚!官家糊涂!” 崔翰道:“呵!你们二位说得轻巧!是本将领的皇命,违了圣旨,可要杀头的!” “我来担!” 赵李几乎同时说出。 崔翰笑道:“两位,军前无戏言呐,赢了无功,输了杀头啊!官家果真怪罪下来,您二位就不怕不念皇亲国戚的情份?” 赵延进笑道:“国事为大!今日倘有丧败,延进独当其责便是!” 李继隆忍着怒气,只好压声道:“兵贵适变呐崔大人,安能预先定下战法?!如若官家真的追究违诏之罪,继隆一人当了!” “这可是你们俩说得,军无戏言!” 两人一拜,“列阵杀敌吧!” 崔翰早憋的一肚子火,大喊道:“来人呐!速速变八为二,违者斩!他妈的,待会给老子杀!杀!杀!” 见宋军变八为二,燕王韩匡嗣一时要进攻宋军,然而却被耶律休哥拦住,“王爷不可!” “报!陛下,前线八百里急报。” 耶律贤笑道:“又有什么好消息啊?尽管报来。” 萧绰道:“陛下,这是臣妾刚批阅的折子。” 耶律贤起身就挥挥手!“别急着报告,全都跟皇后讲,朕有点累了,先走了。” “陛下,陛下……” 看着耶律贤大步迈去,那种适意和信赖,畅然和自在,比他从鲜卑山见到太爷爷归来还要精神。 然而当萧绰打开奏报,却惊得手已哆嗦,奏报掉在了地上。 “报!南京留守韩大人八百里急报!” 萧绰再一打开,却见上头写着,“皇后亲启。” 自从萧绰可以亲政之后,任何朝臣都可以密达后听。 “臣韩德让伏拜皇后,乞请皇后救家父一命,若按军法,臣愿替父代罪。” 大殿之内,萧绰来回踱着步子,一会捂着额头,一会长吁短叹,一回眸,及听大侍官报告,“不好了皇后娘娘,陛下,陛下昏过去了。” “什么!” 跟着大侍官跑到耶律贤近来临幸的沁芳殿,萧绰便见着耶律贤躺在了大床上。 回头就见着一位汉人模样女子在一旁饮泣,“你就是那个渤海人陈妃?” “皇后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臣妾也不知陛下为什么会这样,这……那个和尚跑了……” 萧绰蹙眉欲怒,“什么和尚?还不快说!” 月前大宴会,宋王耶律喜隐便给耶律贤秘密送去了一个渤海国舞女,还有一位惊于幻术的沙门僧人。 “幻术?你说陛下中了妖僧的幻术?妖僧呢?” 皇后即刻命道:“来人呐!全城搜捕!” 左右皮室军详稳倾巢出动,皇宫又成了战场一般。 “把耶律喜隐这个王八蛋给朕拿来!” 然而他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第二十二章 《三军不服》 “陛下,陛下,陛下……” 大内御医也无济于事。 “一帮饭桶!” 皇后怒不可忍,却听大侍官道:“娘娘,快传燕王吧!” “对对对!快快快!不论韩匡嗣身在哪里,火速将他带来!” 果然,面对宋将李继隆和赵延进的变阵,韩匡嗣建功心切,轻敌道:“宋军大败,此阵匆忙促成,不足为虑,攻!” 耶律休哥惊得赶忙要止住,“王爷不可!属下观彼军士气甚锐,非颓废之师,怕是诱我之计,请王爷整顿士卒,列阵御敌。” “哈哈哈!” 韩匡嗣笑道:“哪来的士气甚锐!本王在此十年,何曾见到宋人精锐,贤侄莫要忧虑,攻!” “报!宋人来降!” 韩匡嗣大笑,“看到没?这是怕啦!攻心为上,本王这就前去受降,进!” 忽的他冷眉道:“诸将听令,宋人若是诈降,杀无赦!” 耶律休哥下马拦道:“王爷不可啊!” “你!” 韩匡嗣勒马劝道:“休哥,经此一战,你已是大辽护国名将,天下扬名啦!可本王十年领军边防,第一次跟宋军较量,你就不能让本王遂了夙愿?” “不不!大王误会了,属下虽才疏学浅,可敌军阵势并非这一路败逃之象啊,大王三思!” 韩匡嗣仰天长呼摇头笑道:“放心!此役过后,本王在陛下面前记你头等功!” 休哥再谏,韩匡嗣已现寒目。 “属下恳请压阵军后。” “准!” 尘起涨天,铁骑开拔,韩匡嗣这就要直入宋营。 “快去报告南院大王。” 休哥命罢,轻骑来到耶律斜珍大营,听得他即刻领一半精兵前往,“待我回来,大军全线出击!” 然而耶律斜珍还未赶到,辽军已经四下溃逃,“大王!” 韩匡嗣正被数将围着护着冲出敌阵。 果如耶律休哥所料,当韩匡嗣领前军刚进一半,大宋国舅爷李继隆挥兵猛攻,韩匡嗣惊得脸色大白,“不好!退后!” 然而大宋国戚赵延进已持枪奔来。 势不可挡,路遇伏兵,弃旗丢鼓,辽军惨败。 众将保着韩匡嗣沿山路回逃,幽州城内,呆坐半日的韩匡嗣听闻休哥领所部全军而还,披头散发地跑下去迎接, “大王!您没事吧?” 韩匡嗣握住耶律休哥,看他浑身都是伤,满面惭愧道:“本王不听贤侄明谏,以至于误军误国,贤侄!你胜本王远甚!” “不可!大王,都是属下无能,大王切莫如此!” “快!快扶贤侄进去,本王亲自给他治疗。” 休哥两目一睁,顷刻跪拜,“属下不敢!大王不可!” 韩匡嗣扶起他,“贤侄护军大功,乃是大辽国器,本王已是待罪之身,还请耶律将军允许韩某为你疗伤。” 一旁久立的韩德让,俯身一拜,“耶律兄,请遂了家父心意。” 耶律休哥已尽知其意,拜道:“大王,都是属下之错,还请宽慰,陛下那里,属下一人承担!” “不说了,将军入内,老夫给你治疗。” 然而契丹贵族却已经齐齐出动,看得萧绰只听喊杀,一言不发。 “我看是他故意乱我大辽军队!南人没一个好东西,前一个是高勋,现在就是他韩匡嗣!呸!韩贼,请陛下即刻斩了韩匡嗣,以谢三军!皇后!陛下呢?我等要见陛下!” 睁开眼睛,萧绰瞥眼四大皇族首领,蔑道:“什么叫我等?大殿之上,话都不会说了吗?” “臣等惶恐!” “都先下去吧,朕累了。” 十多位领头不依不饶,“皇后!臣等要见陛下,不杀韩贼!难平三军遗恨!” 萧绰扶着额头,低声道:“那你就替陛下做主吧。” “皇后英明!走!去捉拿韩贼!” 领头一拜,众人齐齐叫好,刚要离开,萧绰起身了,“朕才知道汉人‘祸起萧墙’的意思,唉……陛下,现在都有人替你做主了,想杀谁就杀谁,您的江山社稷,这些人可是不管喽……” 领头立刻扬手,眼珠子一转,忽的回头跪下,“陛下圣明,皇后圣明,臣一时糊涂,皇后开恩。” 众人面面相觑,扑通一声,齐齐伏拜,“皇后恕罪!臣等糊涂!” 萧绰也不说话,缓缓走到了领头跟前,竟俯身拍了下他的肩膀,“皇叔哪有罪,罪在朕躬,朕不该任用汉人为官,不,列祖列宗也都不该用汉人为官,他们都不是好人……” “不不不!皇后,臣刚才一时气话,您,您就当臣刚才放屁了。” 萧绰转身怒道:“南京城谁守的?谁!” 萧绰一俯身,那位皇叔答道:“韩德让。” “他是谁?” “是,是燕王的儿子。” 萧绰摔了袖子,缓声缓语道:“哦,他们父子朝夕经营南京边陲,后来儿子誓死守卫,父亲却要来攻打儿子,真新鲜。” “臣没说!” “你的意思就是!” 萧绰怒眉沉声道:“什么叫南人都不是好东西!你身上穿的衣服,你中午吃的饭菜,你昨晚去的‘和春楼’,前天逛的汉城大街,你都付钱了吗?” “臣一时气话,皇后英明,臣知罪。” “朕问你付钱了吗?还有你儿子,他人呢?” 萧绰一抬头,他儿子抬眉瞅了一眼,吓得不敢再望,可刚才誓杀韩家的气焰,看得萧绰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去。 “买东西不付钱,还要抢,啧啧,这衣服的料子真漂亮,哦,听说你逛窑子也不付钱,还说‘大辽的窑子你随便进’,有没有这回事?” 萧绰一俯身,跟他一起的几个贵亲吓得大气不敢喘,忽的一个咳嗽几声,满面涨得通红。 萧绰笑道:“当初朕跟燕王说,皇亲国戚若犯法,跟庶民同论,燕王说还是要宽容些,尤其是军功卓着的,现在按大辽刑法论,你等明抢还杀了人,请问朕是按大辽律法办事呢,还是按燕王的意思办事?” 顿时哭声一片,“皇后饶命啊!皇后娘娘,臣等知错了,臣等有罪,请皇后娘娘开恩呐!” 二十七岁的皇后嘟了嘟嘴,微笑道:“喂,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呢,按谁的意思办?” 那个皇叔满眼通红,心里痛恨韩家父子,口里却哆嗦着,“燕王英明,韩家人忠心耿耿,还请陛下和皇后宽恕燕王无心之罪。” 萧绰鼓着嘴巴,看着众人尽皆俯首为韩匡嗣求情,她就摇摇头,“当然!大败而归,致使三军损失惨重,罪不可饶!经陛下允恩,其罪如下。” 眼珠子转了转,萧绰笑道:“皇叔,要不劳烦您老前去南京传旨?” 说罢,萧绰就将写好的圣旨递给了皇叔,命他火速前往。 “老臣愿为皇后分忧,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哦不,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内,隆声谢恩,听得萧绰叉着腰皱了眉头,“朕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想起大败南朝的韩德让已有多年没见,萧绰坐在位上,一时愣住了,“朕……都成朕了。” 苦笑一声,她就自言自语道:“朕都生了三子三女,你却至今未婚,你守住了誓言,朕却违逆了誓言,朕对不起你,朕……” 两滴晶莹泪一落,朦胧中,大侍官就说皇帝醒了。 “燕王韩匡嗣接旨!” 南京大小官员,一众将军全都俯身于后。 “尔违众谋,深入敌境,罪一;号令不肃,行伍不整,罪二;弃我师旅,挺身鼠窜,罪三;侦候失机,守御弗备,罪四;捐弃旗鼓,损威辱国,罪五!” “停!” 耶律休哥站起来道:“不公!大大的不公!怎么全是大王的错!臣等不服!” 诸将齐齐喊出,“末将不服!末将不服!” 声震城垣,听得那位皇叔,脸色大变,“诸位,还没宣完呢!” 耶律休哥回身道:“大王为大辽守边十年,怎能为此一战而如此错怪大王!我等不服,要见陛下!” 皇叔蒙了,“耶律贤侄,这可是皇后定的。” “胡说八道!皇后……” 韩匡嗣抬手阻止,韩德让也看了一眼耶律休哥,却见皇叔陪笑道:“还没完呢,大家不要激动!皇后只是定罪,没说要,要处罚,哦,我等都为王爷请罪,皇后也就宽容了王爷。” “真的?” 耶律休哥近前耳语道:“陛下怎么说?” 皇叔突然扶起韩匡嗣,“哎呀!燕王快快随我回京,皇后说要见您,赶紧走吧。” 众将看得稀里糊涂,韩德让起身拍了拍官服,心里全明白了。 “陛下身体无大碍,只是精神受了刺激,妖僧呢?” 韩匡嗣问罢,萧绰道:“还在捉拿。” 回头就喝问那位渤海舞女,“难道这一个月,陛下都在你这里?” 陈妃伏跪不起,“臣妾……” “大胆!陛下什么时候封你作妃子了?” “是陛下让臣妾这么说的。” 萧绰眼皮一翻,忍着怒气,“来人呐,将她带下去。” 陈妃吓得刚要喊“陛下”,却见耶律贤抬手就将她紧紧握住,“不可,皇后,皇后……” 萧绰赶忙近身来听耶律贤说话,“陛下,您怎么样了?” “她跟和尚没关系,皇后饶了她吧。” 瞅眼陈妃,萧绰挥手让她到一边去,“陛下,您感觉如何?” “呵呵,都是朕自找的,听信妖言,误入歧途,大意啊……” 萧绰刚说话,就听大侍官报告,“陛下皇后,妖僧捉住了。” “带进来!” “不可!” 韩匡嗣刚要说话,却听大侍官道:“是被一个南朝人捉住的,还说要单独进见皇后。” “长什么样?” “个子很高,哦!奴才想起来,上次跟那九部玄帐……” 不等他说完,萧绰立刻明白,“韩大人在此守护陛下,朕这就过去看看。” “遵旨。” 果然,卓宗仁只身将那妖僧带来了。 屏退左右,妖僧跪着一动不动,卓宗仁笑道:“大辽今日,国政尽落嫂子手里,卓某万万没想到。” “嫂子?呵!” 萧绰笑道:“朕早已不是你的嫂子。” 卓宗仁笑道:“千万年沧海桑田,卓某只看人心!” 第二十三章 《朕不后悔》 萧绰灵眸一转,看着目前长自己八岁的卓宗仁,还是那么意气风华,不免慨然道:“天底下,能称呼朕一声嫂子的,唯有你御虚门门主卓宗仁,多年不见,今日造访大辽,不止是替朕捉拿这个妖孽吧?” “止兵!” “呵!”萧绰道转身就背着右手,“可笑!朕止兵?他赵光义大言不惭,致使我朝死伤无数,叫朕止兵?混账!” 看着虎威双目,卓宗仁却微笑道:“不止,只有败,可能会惨败,还请嫂嫂以大局为重!” “惨败?哈哈哈……” 萧绰扬声一笑,“知道朕为什么放大韩匡嗣的败军之罪,却不治他,朕就是要激怒三军,御驾亲征!” “嫂子才是辽国的皇帝。” 萧绰一愣,“那是你的看法。” 卓宗仁上下瞅了瞅萧绰,“嫂子今年芳龄不过三九,却如此穷兵黩武,不怕上天降罪?” “降罪?降谁的罪?他赵光义愚蠢至极,却害死两国多少将士!一面派使节修好,一面领军进犯我朝,不仁不义,言而无信!朕要攻进开封城活捉赵光义,以谢万千死去的将士和臣民!来人呐,送客!” “耶律贤不治了吗?” “当然治!不过不用你来费心,请吧,朕怕陛下醒来,捉你下狱。” 卓宗仁叹道:“昏君治国,臣民遭殃,明君治国,臣民亦遭殃,看来,卓某本就不该来草原,告辞了!” “慢着!” 萧绰横眉道:“你若有能耐,可以去告知赵光义,就说……朕要去捉拿他!” 卓宗仁立住笑道:“你比辽主还可怕!不过卓某提前奉劝一句:大宋万里江山,能人多如繁星,你……不信就试试看。” “那就试试看!” 看着卓宗仁临近殿门口,倏忽一声,飞走了,护卫军齐齐涌进来,却又被萧绰赶走。 “来人呐!将妖僧拉出去斩了!” 刚说罢,一个身影跑进来。 “陛下!” 萧绰要起身,却见耶律贤满面红光扶起了妖僧,“大师快起来!” 妖僧居然即刻清醒了,跪下去就磕头道:“陛下恕罪。” 耶律贤笑道:“皇后不知,朕是在跟他打赌,他说让朕睡两天两夜,多一分他输,少一分他也输,结果他赢了。” 萧绰登时大怒,“来人呐!将这个妖僧拖出去斩了!” “啊?陛下饶命呐!” 耶律贤一愣,“慢着,皇后什么意思?朕只是跟他开个玩笑,都结束了,何必认真呢?算了算了,都下去。” “还愣着干什么!拖出去!” 侍卫看眼耶律贤,却听萧绰大喝一声,“你们想造反吗?” 众人齐齐跪下。 耶律贤转了转眼睛,回头看了看萧绰,见她怒气难消,就缓步走近她,转个身就揽着萧绰的肩膀,“皇后息怒,朕知错了。” 萧绰一抬头,脑中嗡嗡一想,猛然跪下,“陛下,臣妾都是为了陛下,这两天发生太多的事,南征大军败了,陛下昏倒了,臣妾,臣妾……” 还没说完,她就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皇后,燕燕,燕燕……” 睁开眼,看着耶律贤亲手给自己服汤药,萧绰拧头过去。 “好了,还在生气呢,朕都说自己错了,还能怎么样?” “如此儿戏,万一有个闪失,臣妾如何面对!” 耶律贤陪笑道:“再也不会,来,乖,喝了这碗。” 萧绰不愿喝下,耶律贤就挥手叫来孩子们。 “母后,您快点喝呀,喝完您就可以教儿臣写字了。” 看眼七岁的二皇子耶律隆庆,萧绰起身就端着碗一口喝完,“走,皇儿,我们去练字去。” “哎!燕燕,小子还没喂奶呢!” “你自己喂去!” “朕没奶啊!” 萧绰闭目立住了,听到哭声,她就转了身,“孩子们的功课,交给你了。” “遵旨!” 耶律贤竟俯身一拜,“孩儿们,全都跟父皇走,今天咱们学习《谏太宗十思疏》,走喽……” “大皇帝敕封令,封皇长子为梁王,二皇子为恒王。” “儿臣谢过父皇。” 十岁的耶律隆绪,八岁的耶律隆庆,跪拜完,便跟着师傅韩德让走了。 因功,韩德让被封南府枢相,皇子以师礼拜之。 虽然萧绰几次要亲征南朝,却都被耶律贤拦住了,御驾南京幽州城,或胜或败,两朝从此成为敌人。 “陛下,这是……” 未等北府宰相室昉说出事情,耶律贤直接挥手,“照皇后说的办,朕要去打猎了,躺在床上这么久,朕的身体都快成个毛毡了。” 然而打猎回来,耶律贤就看着帐内的萧绰跟韩德让双双对笑难抑。 “哼哼!” 嘴里不说,心里却酸味难忍。 然而流言碎语却每隔一阵就会传入皇帝的耳朵。 他也终于冲进皇后御用大帐,把皇后拉出来,留下韩德让睁望着回眸的萧绰。 “陛下,您干嘛啊?朕的地图还没绘制好呢。” 出了大帐,耶律贤想说却脸红脖子粗,终于破口大骂,“南朝人,都不是好东西!” 萧绰顿时蛾眉略蹙,不解道:“陛下,什么意思?怎么了?” 耶律贤气得叉腰不是,踱步不是,抱起纤柔的萧绰就往大营后的草地跑去。 看着奔跑的身影,韩德让背着手,站了好久。 不一会,大于越耶律休哥缓步走了过来,笑道:“贤弟,怎么了?” 韩得让略略一笑,“陛下好像误会了。” 耶律休哥笑道:“如果贤弟能早点完婚,我想,会好一点。” 耶律休哥也朝草地的身影望去,慨然道:“这整个大草原,能令在下钦佩的不多,皇后一个,贤弟一个。” 韩得让面色微红,笑道:“能受耶律兄青睐,韩某荣幸。” 耶律休哥道:“不光在下佩服,太祖太宗开始,都视你们韩家人为皇族最大功臣,贤弟将来功成名就,可不光要感谢皇后,陛下他……” 韩得让拱手道:“陛下隆恩,万死不辞,此心天地可鉴。” 耶律休哥抬手道:“贤弟不要误会,为兄是为你好,天地开眼不开口,所以,人言可畏。” 韩得让笑道:“耶律兄苦心,在下谨记于心。” 拍拍他的胳膊,耶律休哥道:“大草原里,都知道皇后曾经许配与你。” 不等韩得让阻拦,耶律休哥继续道:“不问过去,只看当下,多跟陛下说说心里话比什么都重要,呵呵,赵光义的膝盖又疼了,不要被眼前的琐事扰了心智,该怎样就怎样。” 展眉一个诚意的笑容,耶律休哥就回了大营。 韩得让摇摇头,回眸看一眼草地,却见萧绰气得一个人走了回来,留下那耶律贤咆哮了几声。 走近韩得让,萧绰也红了脸,却笑道:“如果陛下要治你的罪,朕一并受罚,走!继续画图,朕要看他赵光义想什么鬼点子,走!” 说着她竟拉着韩德昌的衣角朝自己的御帐走去。 围着地形图,萧绰转了几圈,想着耶律休哥和耶律斜珍昨日的汇报,他就指着地图道:“赵光义的意图,朕几乎都能猜到,可大辽各部族的……啧,虽然我朝国土胜南朝人两倍,但各部族人口物力分配极不均衡,不说女真、党项、铁骊等属国,就连阻卜、乌古、敌烈八部等部族都反复叛乱,原因究竟何在?” 定目瞅着韩得让,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看他愣着不回答,萧绰“嘿”的一声,韩德昌回神就笑着,“没有足够的兵力牵制。” 萧绰努嘴翻了个白眼,“直说!” “策略和制度。” “详说!” 韩得让指着最北的几个大部族道:“他们三部人口太过集中,互相勾连,一部叛乱,余下响应,致使梅里急部、萌古部、斡朗改、回鹄,甚至黠戛斯、粘八葛各部彼此串通,久而久之,再多的兵力也是无济于事,所以当务之急,要把他们做成一盘棋。” 萧绰道:“怎么做?” 韩得让道:“学秦相张仪连横之术,各个击破,同时部署重兵长期驻扎,对叛乱部族施行连坐制,定期换防,而且要将州县制度实施下去,其实,最关键的,还不在地方。” 萧绰笑道:“朕决定要收兵权,进行军制改革,想从北南两府枢密院开始。” “同意。” 萧绰又问道:“你觉得赵光义这次出兵,我方胜算如何?” 韩得让指着山南山北的幽云十六州,笑道:“皇后永远记住,胜负乃是势力两全之果,缺一不可为,今次出兵,势不在南朝,他赵光义出兵之念已错,可惜了他手底下的能将们。” 双目如鹰,萧绰笑道:“就看你这个汉人对他们的同情,朕就要亲自上马,也希望你把同情转移到对朕的祝福上,这可是他们来侵犯咱们的。” 韩得让一笑,“皇后……” 萧绰不耐烦地拦着,“说‘你’。” 韩得让没有看她,赧笑道:“陛下怎么样了?” 萧绰抬头想了想,却又走近盯他好一会,“你害怕啦?” 韩得让却俯身道:“皇后,臣告退了。” 刚要转身,萧绰一把拉住,将他的眉眼、鼻子、嘴唇、脸色看得透彻。 忽的一笑,萧绰转身低声道:“从前喜欢你,是对你的崇拜,现在……朕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怦怦跳的提醒,惊得韩得让抹把额头就跑走,可出门就撞到耶律贤,“跑什么跑,走走走……” 萧绰噗嗤一笑,朝耶律贤扬声道:“陛下实在不愿看到他,直接罢了他的官就是,何必生闷气呢!” 耶律贤甩袖气道:“你不说韩家人都是人才忠心耿耿嘛,朕又不是昏君,怎可因,嗨!你故意的!” 萧绰早拉着他的手娇羞道:“陛下别生气了嘛,马上都要打仗了,朕还得御马杀敌呢。” 耶律贤握着她的两肩,看着妩媚更胜往昔的妻子,怜爱地不知说什么,却抱起她就往自己的御帐跑,“今天,朕给你做几道南朝菜……” “陛下放下朕,朕要自己走……” 然而大败宋军之后,耶律贤就一病不起。 第二十四章 《萧太后》 乾亨四年九月廿四日,耶律贤从祥古山狩猎回帐便晕倒在路上。 “陛下,陛下,您不能丢下臣妾啊,不能啊……” 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的耶律贤,动了食指四下,看得萧绰俯身听着,“召……进来。” 萧绰已然明白,令亲侍即刻将四位大臣进账,他们是: 北院大王耶律斜轸、大于越耶律休哥,北府宰相室昉,南院枢密使韩德让。 耶律贤又动大拇指,萧绰即刻让皇长子耶律隆绪进账。 四位一见老大,即刻了然于胸,纷纷行跪拜之礼,“陛下英明!” 耶律贤又动一下大拇指,却朝身上指了指,萧绰不明,却看着大拇指的方向对着自己的袖口。 掀开一看,原是一张锦帛,上面写着: 军国大事,悉听皇后决断。 耶律贤滴下两颗胖泪,就见萧绰给四位大臣看了一眼。 “臣等悉遵圣命!” 泪眼已经模糊,萧绰哭道:“陛下,不可以,臣妾对不起陛下,陛下,您不要离开臣妾,臣妾一个人做不好啊……” 大于越耶律休哥回道:“臣等定将尽心竭力效命皇后,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臣等臣等定将尽心竭力效命皇后,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一句话,听得耶律贤怔望了好久,食指在萧绰手心里轻轻划了划,这就闭目驾崩,享年三十五岁。 “陛下……” 萧绰一声哭喊,耶律休哥赶忙止住,“皇后不可,大局未定,不可如此伤心,臣请皇长子即刻登基!” “报!” 大侍官进来就哭着跪下了,“报告皇后,各宫帐部族首领已到。” “王八蛋!每次陛下狩猎回来,他们就相约看看陛下!” 耶律斜轸骂完,萧绰就看眼韩德让,就抱着十二岁的新皇帝哭道:“陛下刚走,他们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列位大臣,还请为了大辽社稷,把他们打发走啊…朕,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忍着哭声,耶律休哥道:“皇后,臣请收他们的兵权!” 萧绰不言,因为耶律贤在位十三年,大臣们数次建议他都没去做,今日是否能做成,还要看他们四人是否真的一心。 “臣请收兵权!” 耶律斜轸附议,室昉道:“为国事计,臣请收兵权!” 盯着韩德让,他却一句也不说。 “韩大人怎么说?” 韩德让俯身拜道:“家父说了很多年,臣无异议。” 饮泣声中,萧绰捂着嘴巴趴在耶律贤的身上,“陛下,臣妾无奈啊,密不发丧,收了兵权,皇儿再即位。” 韩德让禀道: “我大辽万里疆土,四境之内,共有五大地方权利中心,为诸行宫部落、各部族、地方州县、各类群牧、诸属国,其中最难治理的莫过于行宫部落,因为是皇族,所以,四……五代先皇都给予他们莫大的尊荣和特权,当然,兵权为首。如今北府统辖二十八部、南府所辖十六部,仅这皇族之中掌握兵权者,就有两百多位。历次新皇登基,最切要的举措,莫过于安排他们的部署,所以,臣请皇后移驾西京,在那里收了他们的嚣张跋扈根基。” “臣等附议。” 三位一俯首,萧绰哭道:“就按,就按韩大人说的去办吧。” 纷纷吵闹声中,西京大同府的行宫内,涌进来五六十位皇族首领和将帅。 “臣等要见陛下!” 众人群情激昂,萧绰却笑道:“陛下正在休养,谁人都不能见。” “皇后,臣想问个问题,还请皇后金口回答。” “讲!” “我们五院六院十八部今年的粮草供少了三分之一,可所贡马匹却升了三分之一,这是为何?” 耶律休哥哼哧一句,“陛下免你们十八部三年入贡,你怎么不提?” 乙室族长笑道:“我部也是如此,难道皇后不信任我等?” 萧绰不答,耶律休哥道:“信不信任,不在皇后,在你们接下来如何做,阴山南北向为大辽牧场重地,皇后过些天就会去看望各部族臣民,你们这次回去好好准备吧,皇后不愿意带兵前往,你们可要做好护卫安排,不可有半点差池。” 一半首领齐声应和,“皇后圣明!大于越所言极是!” “臣还要一问!” 横帐三父房一位族长笑道:“臣刚刚收到报告,说北院大王全部将我部军队全部集结到行宫外三十里,不知为何?” “哦?” 遥辇帐一位族长道:“真的假的?以前可从来没有的事!” 回头他就看着殿外自己的几位将军朝他招手,眉头紧锁转身他就装病,“哎呀,皇后,老臣有点不舒服,先告退了。” 刚要转身,却见着耶律休哥已在面前,“不知老族长要到哪里去?” “呃……方便,老臣去方便。” “忍着。” 耶律休哥说得好不轻松,却听一句,“我们奚族八部,刚被免了两年贡物,臣请上贡两倍奚车以供军用。” 耶律休哥笑道:“奚王大气!皇后一定重重有赏!” “谢大于越!” 虽然众人知道面前五位都是大辽第一等人物,哪一个都不好惹,可他们相互勾连,结盟已久,此次专为贵族将来计问个清楚。 “臣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位中年头领看着殿上的萧绰道:“诸位口中只言皇后,不说陛下,为何?” “说陛下!好!” 耶律休哥踱步扬声道:“十年来,诸位以为陛下对待你们各族如何?” “当然好!” 国舅帐一领头俯首拜谢,“陛下隆恩浩荡,臣等万年永记!” 耶律休哥刚要说话,却听他道:“现在挺好,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以后会更好!” 一声霸气的回应,众人齐齐望去,北院大王耶律斜轸已到,殿门却被关上了。 “哎哎哎,怎么回事?” “来人呐!” 耶律斜轸一声呵命,皮室军将众人团团围住。 “慢着!” 萧绰这才起了身,笑道:“诸位皇亲国戚,切莫误会,来人,上宴!” 看着酒菜已经上齐,众人却没有一个坐下来。 “怎么?不给朕面子?” 萧绰走近了他们,柔声道:“是陛下恩赐诸位饮宴,难道各位还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酒都不敢喝?” 国舅部因为受到萧绰很多恩遇,齐声起身坐下去,喝到一半,大门才开,却见皮室军压着十数位将领进了大殿。 各家认各家的人,各族望各族的身,却听耶律斜轸道:“他们见到皇帝令,竟然无动于衷,按大辽律法,即刻处斩!” “放肆!” 遥辇帐一位长者起身了,“老夫自从进门,就没说一句话,现如今实在看不下去了,老夫猜想,陛下还能来看我等吗?” 一句说得众人大骇。 “鸿门宴!杯酒释兵权!” 老者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汉人的伎俩用在我等皇族身上,天理何在?大辽律法何在?” “耶律休哥近前拜道:“老先生不必生气,若按天理,自太祖爷开始,皇族叛逆者,数不胜数,哪一年没有个三五起,都好像对不起身上流的那点祖宗血胤。” “哈哈哈……” 耶律斜轸大笑着回道:“就在刚刚,这几位!” 耶律斜轸手持天子剑敲敲他们的脑袋,“还在谋划着攻打行宫呢!” “罢了!” 萧绰走下来道:“都是血脉相连的皇亲国戚,都是一家人啊!也不瞒各位了,陛下殡天了。” “啊?” 众人全部跪下,哭声震颤着殿宇。 “妖妇!妖妇!” 一位年轻气盛的将军,指着萧绰就大骂:“自从陛下召你进宫,不知道你施了什么法术,我皇族快被你整垮了,陛下闭目塞听,不听我等劝告,今日,你又要祸害皇族宗亲,我……我跟你拼了!” 那位老者眼睛一闭,耳边噗嗤一声,他就拜道:“皇后,要将我等全部拿下吗?” 萧绰见着尸首横陈目下,转身闭了眼睛,“老人家刚才都说完了,叫朕怎么忍心呢……” “说什么?老族长刚才说什么……” 众里一声仰天长叹,数位族长引颈自刎。 哭声一片,一位领头含泪道:“臣,愿意交出兵权。” 一头磕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流不止。 “臣等愿意交出兵权……” 韩德让一眼望去,满目里竟是兵符,耳边的哭声,却只有一旁萧绰的。 递个手帕给她,萧绰接着就回了身,“诸位快快请起!来人呐!赏!” 大侍官即刻宣道:“四部族功勋卓着,免赋税三年,免朝贡五年!” “皇后圣明,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耳边的一片称颂,老者哭道:“臣请看一看陛下的遗容。” 哀嚎一片,皇帝葬礼开始了。 大辽乾亨四年,公元九百八十二年,耶律隆绪嗣位为皇帝,并改元统和,改国号契丹。 第二年春天,新皇率领群臣给三十岁的萧绰上尊号:承天皇太后。 自此,契丹万里江山,开始进入萧太后时代。 “太后,这么晚了,召臣来有何事?” 已被赐名德昌的韩德让,现在已经是帝国宰相。 此刻他却肃立着一动不动,看着地上的身影渐渐变短。 萧绰立在跟前,良久才启口,“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天意?” 韩德昌抬起头,就见着两眼早已泪光如月的萧绰。 萧绰道:“朕才三十岁,就成了太后,临朝称制,总摄帝国军政,满朝文武,皆称朕为萧太后,竟有人劝朕登基。” “万万不可!” “站起来!” 第二十五章 《女主之心》 韩德昌只好起来,“太后三思,切不可听信亡国之言。” 萧绰苦笑道:“呵呵,三思……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位子,可不过是个寡妇而已。” 韩德昌即刻正色道:“太后遍览汉史,忘了邓绥了吗?” 萧绰悲伤难忍,唯饮泣不知所以,也不愿听到无关心声的话语。 韩德昌闭目道:“邓绥十五岁入宫,二十二岁封皇后,二十五岁,也成了太后,比太后您还小五岁。” 萧绰停了抽泣,气道:“除了先帝驾崩那天朕哭过,今天第二次,你就要给朕上课嘛!朕就是一个寡妇,寡妇啊!你满意了吧?” 韩德昌俯身拜道:“臣不敢,臣不过想起了故事,今日的大契丹胜邓太后的朝堂何止百倍,然而,她竟可以兴将灭之国,继将绝之世,终成汉朝一代女主,彪炳史册。今太后圣明于她何止万倍,只要太后继续执行汉制国策,大契丹一定隆盛千古,太后也一定可以垂范千秋……” 萧绰回眸就瞅着他,“你住口!你是不是故意的?” 韩德昌俯身,“臣惶恐。” 萧绰气得娇喘道:“朕就想找你说说掏心窝的话,可还没开口就被你……我恨你!” 一句听得韩德昌忙跪下去,“太后息怒。” 萧绰急道:“你给我起来,起来!” 韩德昌缓缓爬了起来,萧绰却依偎在身前,泣泪道:“你看着我,朕让你看着我!” 韩德昌抬起头,两眼却空明澄澈。 萧绰道:“我美吗?” “太后若无要事,臣就告退了。” 萧绰近身拦道:“你回完话再走。” 韩德昌低首道:“太后有绝世芳容,譬若仙娥,当世无双。” “今晚你要敢走,朕就杀了你。” 韩德昌一抬头,道:“臣不敢,不是,臣糊涂,臣既是大契丹的宰相,定当孜孜奉国,忠孝赤诚。” 萧绰冷道:“你怕了?你怕什么?怕朕杀了你?” 韩德昌道:“臣怕有损太后盛德。” 萧绰笑道:“盛德?呵呵,你是要给朕再筑个女怀清台?还是要给朕立个贞节牌坊?” 韩德昌伏地不知所言。 萧绰冷笑道:“朕就想找个说话的人,可放眼大契丹,只有你,只有你,可你呢?你以为朕要做什么?啊?你心里是不是笑话朕?说啊……” 韩德昌俯首道:“臣没有。” 萧绰大骂:“臣个屁!你变了。” 韩德昌道:“大契丹一天天变得强大,臣不得不变。” 萧绰破口大骂:“你混蛋,你竟给朕胡扯八道!你……你今晚没有一句真话,朕要赐死你的妻子,是她把你变坏了,你走吧。” 韩德昌泣泪道:“臣知道太后难过,臣知道太后不容易,臣知道太后心里苦,臣知道太后一年来每天都在硬撑着疲惫的身心,可臣帮不了太后太多,臣罪该万死……” 萧绰蹲下去就抱着他痛哭起来,“你混蛋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为什么要娶亲,为什么?朕不要做太后,朕要跟你走,越远越好,走,现在就走!” 萧绰硬拖着韩德昌,可他却如石狮一般。 “你,你是不是嫌弃朕?” 韩德昌才正目看着萧绰,“臣敬太后如天人,在臣心里,太后永远纤尘不染,还请太后三思。” 萧绰怒道:“三思?朕都思过十几年了,朕要嫁给你,朕要你一句话,你心里可有朕?” 说罢她两手颤抖着,不等韩德昌再说,就命道:“不管你心里又没有朕,都必须娶朕!你……你可知道朕的心里有多痛嘛……” 呜咽到几乎崩溃,可韩德昌一言不发,伏地饮泣。 萧绰抱着两膝盖,泪眼模糊道:“朕,本来就是要嫁给你的,十五年来,朕每一天都在想着你,你呢?你何时向朕吐露一句真心话?朕恨死你了……” 萧绰只觉心内轰隆隆回响着,拽他他也不动。 韩德昌道:“臣,不能做吕不韦啊。” 萧绰陡然再怒:“放屁!朕岂是那淫妇赵姬!” “不不不,臣不是这意思!”韩德昌一巴掌扇了自己,“臣该死。” 萧绰瘫坐在地上,可怜道:“朕侍先皇十五年,没做出丝毫阴诡之举,即便朕心里有你,可依然尊奉先皇为朕的丈夫,永远不变,可……可现在,木叶山神让朕不到三十就失去了丈夫,举国政务都要朕来决断,你说,母寡子弱,族属雄强,奈何,奈何?” 韩德昌拜道:“只要太后信任臣等,当万死不辞,大契丹即便强敌环绕,又有何惧?请太后保重龙体。” 萧绰怔望着他道:“朕念了十五年,可现在看到你,你却如此待朕?你难道不愧疚吗?” 韩德昌跪立拜道:“太后垂青微臣,乃微臣三生造化,臣起誓,若有三生,臣非太……非你不娶。” 萧绰捂嘴就痛哭,伏在韩德昌身前,直哭到睡着为止…… 安睡三日后,起来再见韩德昌时,他却披着麻衣,妻子已无缘无故身亡了。 韩德昌也不愿深追究,只告诉萧绰,人死不能复生,大家都该冷静冷静。 从此之后,萧绰一个人,韩德昌也一个人。 军国大事结束,朝臣退后,小皇帝要礼拜韩德昌,并称“相父大人”。 韩萧从此,居帐同食,譬如一家,契丹上下,无人不知…… 四年后,萧绰统兵御驾亲征,一代名将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再次大败二十万宋军,并俘大宋一代名将杨业。 从此赵光义再无北伐之念,南北十年冷战正式开始…… “还记得那年你发的誓言吗?” 春风拂面,木叶山上,萧绰放眼望去,牛羊满了山坡,她只静静地说完,静静地听着身后的韩德让如何答话。 “臣记得。” “能否再说一次?” 韩德让稍稍俯身,“既是誓言,怎可再说?” “呵。” 萧绰回眼望着他,目光沉静,好似看透了远山,他只是望着远处,一言不发。 目里这位大辽一代贤相,曾经的未婚夫,如今造化成就,终于合了人愿。 然而,萧绰心内每每想起从前,总有说不出的一抹愁绪,只淡淡地飘在目里,群臣不见,儿女不见,也不知何人能见…… “臣,只希望您能保重身体,健康,快乐,江山社稷虽重,却也是落在大辽每个人的肩头,您天赋异禀,非寻常帝王可比,愈是如此,愈是要养心内修,臣怎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乎?” 说罢韩德让退却一步,却看得萧绰蹙了眉头。 三十三岁的她,风姿之美,华贵而典雅,愈静愈透出皇皇威严,这种自然而然的帝王气质,却在一个三十出头年纪的妇人身上,展露得堂堂大观。尤其在那些处理政务的寻常时间里,举手投足,即便不言不动,顾盼皆可生辉,群臣望去,皆心甘情愿,唯兢兢业业,克勤职守,才能对得住庙堂之上的这位帝国掌舵者。 韩德让内心虽爱之敬之,却也明白,唯有守住这份心意,把握这等尺寸,才能安心宁气,所以言与不言,皆奉使道家思维,不甚近亦不甚远,往后岁月,如此地步,才是君子之道,为臣之道,为人之道。 萧绰,始有不解不平,久而近之而远,怒而再远,忽一日看的一方山水,远观美妙如仙境,近处却索然无味,忽有所感悟,欲向韩德让表示,却又止住,心心念念,有所烦乱之际,却看案头一本《道德经》,不知何人送达,读了三日,竟笑容满面,容光焕发,再见韩德让,姿仪不同往日,看得韩德让会心一笑,却从不言说。 顺着心下,再观《南华经》,萧绰终于耐不住,今日这才找了韩德让。 “你们汉人的智慧,朕是领略了,这样可以,不这样也可以,有所为有所不为,无可又无不可,玄而又玄,却久而思之,能荡涤人心,今逢春日,想想近来所读《庄子》,真天纵其思,能解人心。真不知该说什么,又不得不说与你听。我们契丹人,马上得天下,得了这般智慧,治理国家,处理朝政,信手拈来,真如那句‘治大国如烹小鲜’一般了,你我两心,亦如此般,好好好,韩大人,就是韩大人……” 忽的想起一事,韩德让拜道:“陛下,臣有一事要说。” “讲。” “不知陛下可听过‘九龙玉佩’一说。” “没有。” “臣有一枚玉佩要献给陛下!” 萧绰没说,只盯着他手里,接过了瞅了瞅,放入袖口,“普通玉罢了,谢谢。” “不是不是,听臣把话说完……” 至此而后,朝臣发觉,越读武则天的故事,越能理解当朝太后,也对韩大人的品行,钦敬有加,大辽上下一心,国力蒸蒸日上,史书不吝赞美,况本族众呢? 然而,天道有常,周而复始地处于变化之中,南朝国力随着美策善政地推行,亦越发强大,两强并立,风吹草动,即能引来轩然大波,朝政如此,江湖亦如此,朝野皆动,南北碰撞之期,也越来越近。随着萧绰心志弥坚,一代女主的理想,已超越大漠草原,必欲饮马黄河,纵横河北而不能息其向志,自此以后,契丹民族血胤里那种军事征服的雄肆,在女主的目光里,愈发刚毅,霸道。 征服北宋,彻底解决南北军事对峙,以完成大一统的草原帝国之梦,愈演愈烈,直到那个神秘的御虚门,传位门主卓相如,宋辽百年大战就此拉开帷幕…… 第二十六章 《大宋江湖》 “五水等闲高纵,归藏南北心倾。 天下风流追蔺彦,云海郎君贺凤卿。 流传到汴京。 仁义并兼礼智,信隆四海门盈。 莫道江湖无奈地,岳麓挥出大盛名。 欧阳一诺成。” 此曲名为《破阵子》,大宋初年,已传唱十载,南北两大帝国,凡有饮水处,无人不笑谈品评。 契丹国主说:“欧阳先生若来大契丹,朕必亲迎,可惜,我朝没有此等人物。” 大宋皇帝道:“朕虽富有江海,然江海却只知云海郎君,得此人,可使卧榻无忧。” 江湖盛誉,庙堂厚望,曲中人物,一时绝代。 吟罢此词,一位面黄肌瘦的青年,有气无力地扶着栏杆,朝水面望去。 十年后的大宋国力,已不同往日,就从这青年眼里的码头,便可见出分晓。 但见渭南码头,碧波千帆,看着天下第一帮的杏黄大旗,青年道:“太湖等闲帮,华山归藏门,东京四海楼,岳麓无奈阁,四大豪门啊……等闲帮,果然大气大派!” 说罢他抱着肚子咳嗽不止,忽又脑袋眩晕,抱头趴在栏杆上,他已饿了两天。 蜡黄的脸,瘦弱的身,眯着无力睁大的眼,他望着一栋四层酒楼立住了,他实在已走不动。 人潮涌动中,高瘦的他,分外醒目。 三月晌午,春光融融,一阵长风吹过,迎宾伙计抱袖子就撵他,“去去去!别地讨去,弄脏客人衣服,卖了你都赔不起,呵!瘦成这样,谁他妈要啊,去去去,臭死了,赶紧滚……” 伙计还没踢到他,青年就倒了,却被少掌柜一眼瞅到,“你混账,干嘛打人啊,快看他有没有事。” 伙计实在不愿上前,少掌柜一瞪,吓得他赶紧俯身看看,“喂,你死了吗?” 少掌柜几步跑来,一掌就把伙计推得老远,凶道:“一边趴着去!” 黄衣黄裙黄披帛,腰间悬着虎目金珀,金边黄缨随身婉转。 修长体态,潇洒风韵,往来女子皆投来异样目光。 落步长裙就藏起了凤凰金绣翘头履,少掌柜就唤他醒醒。 周遭一拥而前,议论道:“少掌柜,你又要救人啦!少掌柜真菩萨心肠啊。” 青年尽力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同心髻上金簪闪闪,镂雕金链缓缓摇曳,金菊耳环亮得玉生子赶紧闭上眼睛。 再要睁眼,那张闪着金光的面容,那双清透晶亮的眼睛,看得青年惊呼一句“仙女”就翻眼晕厥过去。 赞赏声中,少掌柜又叫人抬回客栈,伙计却俯身掸着干净整齐的对襟,气道:“一个乞丐,少掌柜你至于这么上心嘛,真便宜他了。” 话没完就却被一只大手掸出三四米,撞得身后五六人连珠串地滚到上马石旁。 少掌柜敏捷地一闪,目睁如月,一阵风似的忽煞煞涌来三十多个大汉,个个身着青色水靠裹着黑色头巾,大步流星,眨眼就进了客栈。 伙计吓得满脸汗栗子直掉,缩头道:“什么人啊?等闲帮!” 少掌柜道:“除了等闲帮,谁有这气势!哎?他们不到自己的分舵去,怎么来我家了。” 伙计一拍两手,道:“主子!忘记跟你汇报等闲帮的情况了,他们分舵在办丧事,四海楼都被官府查封了。” 少掌柜惊道:“办丧事?四海楼被查办?” 一甩手少掌柜笑道:“瞎说!不可能,明月初升望四海,全渭南的酒楼都关了,四海楼也不会,人家可是四海楼!绝对不可能!” 伙计忙道:“据说是履河帮干的。” 少掌柜星眸圆瞪,转了转,忽的定目惊道:“渭河要变天啊,不对,是黄河要变天!” 一阵马蹄声传来,五匹骏马很快一字摆开。 一骊一赤骥,两骓一骅骝, 宝马良驹天下闻,等闲五骑披风至。 少掌柜抓住伙计就跑,“快喊阿爹招待客人!云海郎君来啦!” 跑上四楼,少掌柜一掌打开窗户,叉杆瞬间掉落,却听下头一阵欢呼声。 原是那红披风一个“等闲纵”飞离赤骥,接住叉杆回脚就稳稳落在赤骥,看着窗台暗笑道:“调皮。” 锐利的目光见窗门又开,手一甩,叉杆进了四楼窗户,惊得少掌柜喊出一句,“褚昭义!” 五骏前,一个等闲弟子报道:“禀魁爷!大统领已到,请上船议事。” 看着五人叱飒飒的身姿迈着雄赳赳的步伐,少掌柜满脸绯红,转身就合掌念着,“菩萨保佑,弟子正好救了一百个人,但愿云海郎君能来我家客栈,他叫贺凤卿,我叫郑盈凰,难道不是天意嘛,哈哈……” 郎中开了药,见青年面黄肌肉,眼角一红,可怜道:“乞丐也是条人命啊。” 盈凰忙拦住,“他不是乞丐。” 想着他脖上的玉牌,盈凰笑道:“他这般身材面孔,哪有乞丐长这样的,虽然落魄点,可终究不一样。” 郎中道:“少掌柜慧眼识人,又宅心仁厚,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少掌柜康乐安顺,福报绵长的。” 盈凰毫不在意他的感念,见青年醒了,就给郎中一锭银子,忙朝三楼的英豪厅跑去。 裙影匆匆,人没到英豪厅的门口,盘子已到,可门忽的被打开,吓得她脱了手。 “姑娘,干嘛呢?玩捉迷藏啊?” 睁开右眼,盈凰就看着笑眼对着自己,盘子已被他平拖在掌中。 盈凰激动道:“霍飞羽?” 霍飞羽却没正眼看她,“刚才窗前的姑娘,也是你吧?叫什么名字啊?” 听他语气傲娇地很,盈凰嘴角一陷,“盘子给我。” 霍飞羽一转盘子,笑道:“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盈凰也不回话,围着他就抢盘子。 霍飞羽只手转盘,却将面前姑娘的容貌身型看个完整。 凤帘神飞,两眸如泉珠游动,果真是水灵灵的双目,好似会说话。 恰逢着且怒且羞,看得霍飞羽又露出笑容。 两袖飒飒生风,足下旋转灵动,一股无畏英气,举手投足,卓然毕现。 清风徐来,镶嵌着粒粒珍珠的乌发,顿时香气四溢。 鼻翼鼓动,闻得霍飞羽道了句,“好香。” 夺不来盈凰就怒道:“再不给我,我可不客气了!” 霍飞羽浓眉略展,笑道:“哦?怎么个不客气?脾气挺大嘛,长这么漂亮,生了气,啧啧,这可不好,容易气坏身子。” 见他在挑逗自己,粉颊一阵透红,盈凰一身金黄顿时灿烂地舞起来。起右脚踢他腿部,迅捷凌厉,转身左脚又蹬他腹部,轻盈迅捷,踩着栏杆借其力,连续旋踢,可霍飞羽一直托盘避让,身上的蓝披风也旋飞如风。 屋内传来一声咳嗽,霍飞羽即刻立住。 翘头金履即将蹬到霍飞羽的下巴,即被他左掌轻轻迎拍上去,递一个纯真的笑,霍飞羽道:“动作挺敏捷,改天好好教教你身法,谢姑娘的茶,本公子记住你了。” 盈凰痛得揉着脚踝,忽听隔壁霸王厅飞出一声惨叫,黑衣人落在一楼就被等闲弟子抬了出去。 唬得盈凰跑去霸王厅,可黑衣白衣还没看清几个,迎面一个白衣少年关门笑道:“姐姐莫害怕,烦请告诉掌柜,今天客栈全包了,结账就去找隔壁等闲帮要去。” 盈凰再问究竟,少年就伸手让她离开,她只嘟嘴气道:“神神秘秘的……” 此刻,霸王厅的窗下正坐着那位江湖誉称“天下风流追蔺彦”的归藏少主,身后立着三个白衣少年。 但见他斜坐在一张半米高的梨木桌前,品赏着手里的兔毫建盏,阳光下,一主三少,皆是白衣,那蔺少主眉毛一挑,酒瘾大发,仰首一饮而尽。 对面盘坐着一位身着玄色窄袍的中年契丹人,面色黝黑,正注视着前方,好似目空一切,身后立着十位九部玄帐的黑衣护法。 良久,契丹人紧盯着蔺彦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猜道:“追到这里才动手,御虚门的消息,果然灵通。” 蔺彦也不看他,自斟一盏,又是一饮而尽,闭目缓吸,赞上一句,“好酒。” 契丹人呵呵一笑,道:“听说阁下喝酒,只喝大内御酒,难不成从大漠到这里,阁下都随身带着?” 蔺少主这才瞄了他一眼,笑道:“就要去见你们历代玄帐大王了,知道这些干什么。” 契丹人双颊暗如黑洞,却露出阴鸷的笑容,双手按着发出压迫声的桌子,“归藏刀法,中原一绝,本使倒要看看,你们四人如何对付我们十一人。” 蔺少主一乐,只饮半盏,笑道:“他们三个乳臭未干,不会杀人。” 契丹人心内一咯噔,略略笑道:“莫非他们是专给少主带酒的?” 蔺少主才正眼看他,点着右手食指笑道:“聪明,来,既然猜到了,那就喝一杯吧。” 饮完半盏,白衣少年俯身就倒了一杯酒,可契丹人笑道:“本使从不饮酒。” 蔺少主捏盏对他笑道:“喝了御酒再上路,不枉做人一遭。” 第二十七章 《寇准》 契丹人执杯仰头一倒,左手登即崩出一掌,沉如磨盘,却被少主拈盏以腕挡开,顷刻又奔契丹人面部撞去。 契丹人转头躲开同时扬起右手去盖少主额头,而其左手倏忽去掀桌要挡少主右拳,少主右掌一沉,五十斤重的梨木扎根一般,看得十位大护法惊呆了,因为少主只单手接他两手,如影无形。 忽的后翻身,契丹人俯身即单膝着地,忍着胸口阵痛笑道:“玩够了,咱们见见真章吧。” 十一把夏国刀,铮亮如窗外春光,齐齐对准窗下饮酒的蔺彦,一主三少,如初形容。 蔺彦笑道:“别看云海郎君傻不拉几的,这次他要灭关中第一帮,谁也救不了,你们,没资格跟他叫板,向你们的玄帐大王请示,多派些高手来吧,嗨,都不够人家等闲帮吃的。” 契丹人狠道:“会的,不过今日阁下多虑了,凭你一人,又奈我何?蔺彦!亮出你的归藏刀吧!” 蔺彦却抬眉一笑,耸肩道:“不好意思我没刀,你们的夏国刀是好刀,不过我不喜欢买,我喜欢,夺。” 说罢他就回头吩咐道:“主子今天高兴,待会你们一人一把,剩下的都带回家,对了,别让隔壁五个跟屁虫抢了。” 飞身钻去,如龙乘云,以袖劈砸,竟可对抗夏国利刃。 契丹人惊道:“他的身体,怎么跟精钢一样?难道他的袖子藏着刀?” 目不及瞬,三位大护法手里的夏国宝刀已被白衣少年摆在了桌上。 “四把,五把,六把。” 中间少年摆刀数着,另外两个接刀。 但见少主臂展如陀螺,却比夏国刀还要锋利,顷刻又毙掉三位玄衣。 契丹人挥刀之刚猛迅疾,已是九部玄帐一流高手,却刀刀落空,见那少主身法如线如织,不觉寒意掠心,十大护法已经全部倒地。 契丹人竟飞身朝少年劈来,“带上你们一起上路,本使也不寂寞!” 却迎窗一声哀嚎,宝剑掉落,就被一白衣俯身接住,其余二位一动未动。 原是窗外飞进两把匕首,一把打掉夏国刀,一把正中契丹人的心窝,屋内却清静了。 窗台斜坐的少年咧嘴一笑,“二叔,你不给云海郎君留几把?”” 蔺彦也不理他,看看周围尸首,就连喝了三盏酒,“刀都没见血吧?见血了就给隔壁五魁送去。” 一白衣回道:“主子,这把见血了,真可惜。” 蔺彦指了指窗台,“你,将这把见血的刀送到船上去,我要恶心恶心他。” 少年笑道:“二叔,这我可不敢。” 蔺彦忽一睁眼,吓得少年捉刀就飞,“云海郎君,二叔他要恶心你……” 隔壁屋内,十多位等闲弟子围着干瞪眼的五魁一声不作,憋得东魁霍飞羽气道:“知道他本事大,可我真想跟他试试!” 褚昭义嗤鼻道:“去吧,再不去,他就走了。” 霍飞羽撇了撇嘴,“总有一天,云海郎君要跟他干上一场!” 褚昭义喝了口茶,“好了,都去准备吧,人家归藏门的任务完成一半了,明天就看咱们的了!” 杀气瞬时笼罩了褚昭义的眉眼,听得四魁挺胸危坐,就等着明日灭掉黄河第一水帮。 此刻,二十里外的清水河岸,正立着一个男子。 一身华丽的天下乐晕锦长袍,包裹的是能与渭河同千古的雄姿。 生于斯长于斯,渭河的每一片碧水,都能荡漾在他包举宇内的胸怀里。 但现在,他却背对着烟波浩渺的渭水,笑望着面前的八间草堂。 堂舍,背山环水,曾经却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滩,如今堂舍被篱笆围起,别赋清逸景致。 但见青天白云之下,自在的翔鸟,或和鸣于翠竹垂柳间,或停憩于卵石花径上。 数方大理石桌镶嵌在松竹幽林,仿佛等待着朋故的到来。 三十五岁,人生正盛之年,虽官拜参知政事,却是名副其实的大宋并肩宰相。 春风得意,国士无双,寇准归乡了。 据说有位道人看过寇准父亲的气象,惊叹道:“君之子女宫光润丰厚,令郎必为大才,敢问尊姓大名?” “寇湘。”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 寇湘忙追问,“敢问先生大名?” “贫道张苍露,日后定会见面。” 如今,大宋最为春风得意之人,莫过于寇准。 春风得意,得意的还有此刻的万丈朝阳,朝阳是极其钟爱地倾洒他的身躯。 春风得意,得意的还有此刻的侍妾风墨,风墨是极其仰慕地伫望他的背影。 回眸看眼风墨,风墨微微一笑,水边娇花,登时黯然失色。 闭着眼睛,他就笑道:“嗯!寇某闻出了一股浓浓的味道,风墨,你猜什么味道。” 身后刚下马车的风墨,嫣然一笑,柔声道:“相公所闻,非出于嗅,乃出于心。” 寇准当即开眼,笑着读起门前对联,道:“好向上天辞富贵,却来平地作神仙。” 如龙吟凤哕,听得风墨灵眸转波,道:“相公所闻,该是清高之味。” 寇准朗朗一笑,“哈哈,知我者,风墨也。” 风墨欠身,又朝对联看了看。 寇准捋胡道:“‘天子呼来不上船’,李青莲说得好不骄傲,可他心里却太想上船啦!而这草堂里的农夫,却是‘天子迎门不来见’,可他是真不愿意见呐!当今天下,如此真人,恐怕唯有他魏仲先。” 敬仰之情,油然纯然,可他忽然指着门联笑道:“你看他写的这幅对联,可是故意引我上钩的?哈哈,可我偏偏不上他的当!” 风墨笑道:“魏先生德气粹然,跟相公一样,都是当今国士,无论出世入世,都超迈豪正。” 寇准捋胡一笑,看着眼前幽谧清绝的景色,情不自禁为草堂主人作诗一首,道: “人间名利走尘埃,惟子高闲晦盛才。 欹枕夜风喧薜荔,闭门春雨长莓苔。 诗题远岫经年得,僧恋幽轩继日来。 却恐明君徵隐逸,溪云谁得共徘徊。” 作罢,堂内也悠悠回道:“‘身适忘四支,心适忘是非。既适又忘适,不知吾是谁。’” 听他引用同乡白居易的诗,寇准朗朗大笑,道:“白乡党乃一大孝子,准一生敬仰!然此间诗意却是老气横秋,甚是无可奈何!但准,志正伸,谋正展,不可同日而语,准也不屑置辩,仲兄!还不请我进去喝坛酒嘛!” 堂内清笑道:“汝正飞龙在天,可今日某家却一滴酒都没有。” 寇准道:“没有酒?那我还来个什么劲,风墨!咱们走,回家去,这人也太小气了,走走走,不玩了……” 寇准真的拉着风墨要走,可门前已立着一人。 白衣窄裤,赤脚捋袖笑道:“原本今日无酒,你来了,便可有酒。” 寇准看眼风墨,回头又笑道:“哦?兄此言何意?” 魏先生道:“进来便知。” 瞟一眼旁边停着的宝骏马车,寇准未动步子,道:“还有何人?” 魏先生只是微笑,可寇准却狐疑道:“如此良驹,非富即贵,难道仲兄也有殿墀之意?” 魏先生略略一笑,回了草堂。 走过十多米的小径,拐弯便见梅林东堂之内,端坐着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身旁立着一位道童。 风墨一愣,“门主……” 门主的身影,风墨再熟悉不过,心道:“原来魏先生说的是门主,莫非有大事将生。” 看眼门主她就去帮道童烹茶。 寇准瞄了一眼魏先生,不屑道:“我不说专门找你喝酒的嘛,他是谁呀?” 魏先生笑答:“有酒之人啊,来,你们坐,我再忙一会。” 寇准不乐,甩袖子瞪了一眼去收拾水沟的魏先生,看得风墨咬唇盯着门主,而门主好似没看见她。 寇准跟那门主对上一眼,四目皆笑,一双如炬却冷,一双如水尤清。 魏先生知寇准不快,回眼门主就笑道:“面折廷争,大宋魏征,他除了没打过皇帝,其它的都干了,当朝真宰相也。” 语气和如春风,神色澄似山云,魏先生挖着水沟里的活泥,一如刚才的模样,好似草堂里根本没人来过。 众人都暗笑,却未露出形容,寇准抬手冷道:“哎?不可如此说,吕相才是真宰相。” 门主素知寇准高傲耿直,却也作揖拜道:“寇相风采,实乃庙堂之荣,社稷之福,江湖尽人称颂,今日得见,晚辈三生幸甚。” 但见那寇准额如满月,面若金铜,眉骨神秀,风节刚正。 观海龙目透着经纶伟气,却隐着庙堂之忧。七尺长躯,担着柱石国任,恰逢着人主暮年。 浑圆厚背,乌亮浓发,足使锦衣暗淡失色。修长臂膀,温软手指,可让清风过而留恋。 风墨一直盯着门主,不觉两腮通红,唯盼着相公不要怠慢门主。 寇准挥袖便坐,看着魏先生淡淡一笑,威严陡生,道:“敢拂天子之召者,古今屈指可数,仲兄平交王侯,乃人中龙凤,如此海内无双的大雅之士,却请进一位端坐此处饮茶的白面书生,此人究是何人?还有!你说的酒呢?” 魏先生浑不在意他说的浮名,边挖泥培着兰花边回道:“我这里不是你的东京政事堂,说话小点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大宋律法了呢。” 风墨捂嘴一笑,寇准却瞅着道童,因为他仰脖子朝天大笑着。 静雅如水,门主拜道:“今日之行,晚辈特为相公送来三坛酒,并邀明日渭河上,观看一场战事。” 风墨用绣帕递过来一个高丽青瓷杯,寇准看眼杏绿明亮的汤色,吹了一口,嗤鼻道:“战事?呵,谁跟谁打啊?给我送酒?” 想着大宋军政皆由己出,他却红口白牙说得如临疆场,寇准顿感滑稽,笑道:“你家主子是谁?你是怎么结识老魏的?” 看他们喝茶都用自己的杯子,魏先生就把手放在清澈的流水里划了划,笑道:“你们啊非贵即富,嫌弃咱们村野山夫不干净,岂知卧于石泉下,曲项以口饮之,最干净不过。” 第二十八章 《国士》 众人皆笑,门主作揖道:“请相公饮完酒,晚辈再直言相告,家师之命,烦劳相公成全。” 一听“酒”字,寇准顿觉喝茶无趣,却见风墨的手帕已至目下。 金盏里醇香已经覆鼻子,寇准只盯着琼酿道:“这,是什么酒?” 看着寇准的面色,风墨笑吟吟地不着一语,寇准握了握右手就对魏先生嚷道:“仲兄!我今日来,特与你畅饮解怀,你倒好,让别人送酒来,还在那捣腾破水沟,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魏先生也不看他,笑道:“再不喝,你那肚子自己都能叫出来,嚷嚷啥,又没外人,想喝便喝。” 门主恭请,寇准两手接杯,抿一口就看得风墨也跟着一惊,“如何?” 连喝三盏,寇准大笑道:“哈哈,好酒!比内中、蒲中都要好!来,再倒!再来三盏!” 魏先生大笑,“瞅你那样,酒一下喉,原形毕露,这大宋宰执,如此模样,契丹人看了都得笑掉大牙……” 门主一笑,道:“相公神采熠熠,风度超然,非以直道立身,不能有此大象,晚辈佩服。” 寇准喝得五内气生,满面红光,才正眼看着门主,笑道:“才智内收,静气外放,你也不简单,说吧,你家主人是谁?这酒,嘿!这酒!好像在哪里喝过……” 风墨急得自己都想说出来,可看着门主起身作揖道:“家师卓宗仁。” “卓宗仁?”寇准忽的立起来,“你师父是卓宗仁?” 寇准面色黢红,笑道:“他现在在哪里?” 门主回道:“家师已闭关多年。” 寇准才打量门主一番,脑际迅速闪过从前太乙山上御虚门的情状。 魏先生瞅眼寇准的神色,捋胡一笑,带着风墨和道童最后看一眼优游的金鱼,因为他马上就要把它们全放了。 门主直表来意,寇准听罢激动道:“恨我手软!本相早想整顿这帮祸害,可官家,嗨!手软了,本相应该抱住他让他听我的!” 一想到皇帝不允自己干涉关中漕运,林党王党从中作梗,寇准就怒不可遏,连连三盏酒下了腹。 门主担忧道:“如今天下人皆奉相公为渭南豪杰,此处又是水运重地,皇帝难允准相公染指。晚辈问一句,相公可知这朝堂之上,有多少潜龙邸旧臣掣肘相公?” 一听“潜龙邸”三字,寇准眉间骤蹙,忽而飞展,一巴掌将桌子拍得杯盏跃起,怒火顷刻传递给了杯盏。 一时无话,两人端坐下来。 “好听。” 魏先生转身一笑,背手瞧向清风拂柳间的两只黄鹂,道:“少陵野老,当真雄杰,好《绝句》。” 言罢,又从摇曳的竹叶间看到了盈盈大帆,道:“堂游南帆千重客,竹赖清风万里春。” 风墨即刻赞道:“好诗,‘堂游南帆千重客,竹赖清风万里春’魏先生一目见真,小女子佩服。” 魏先生道:“姑娘见笑了,来,你看我这兰花养得如何。” 一道童,一少女,一隐者,自在其自在,纯真其纯真,聊得不亦乐乎。 端坐良久,寇准渐渐平息了怒气,一盏下肚,威严笼罩,道:“今天,你可直言不讳,无可不能讲,本相既是你的长辈,你要好好学学我是怎么向官家直谏的。” 坦荡淳厚,听得门主欲吐心肺,道:“相公磊落天成,晚辈这就直言了。” 寇准指着面前道:“天下大利大弊,当言则言,如能直中大弊,又能解其大弊,某定执之,虽千难万险,不成不休!你要学你师父能言必言,不留纤毫!” 门主道:“谨遵相公教诲,可晚辈确乎看到了天下大弊。” 寇准直盯着他道:“今日来此正为此,你不说,我也要让魏先生说。” 门主站起来直接道:“这大弊根节正在当今圣上。” 寇准直送青眼:“说下去!” 门主道:“太祖皇帝神武天授,创业之巨也是亘古未有,但是兄终弟及,遗祸之大,至今难弥。” 寇准也立在阶前,目中却是天子的身影。 门主缓缓道:“晚辈以为大弊有三:其一,皇帝用相辅国,几如使用私隶,随心擢用,随心罢黜。二十年间,虽九相执政,常常谋策未定即丢官去位,致使军国大政反复无常。宰相之心既已摇荡,则两府六部十六路诸州,怠矣。终于皇帝妄用威柄,不听宰相谋国远略而北伐,几让帝国精锐丧尽边关,使燕云十六州化为泡影。” 想到近日自己又被皇帝痛骂,寇准就让他说说这二十年皇帝拜相之事。 门主拜道:“即位之初,皇帝不得不用太祖旧臣,薛居正、沈伦、卢多逊三相,也都因秦王冤案一猝死,一贬官,一流放。李昉拜相,皇帝竟因宵小诬告直接罢之。起复赵普,然其垂老无力,皇帝罢之而用吕蒙正。却因吕公直言立储之事,直接罢免而复用李昉,并且起用张齐贤。然而李张二人皆依上命,皇帝竟借其不能直言朝政相继罢免。” 寇准不寒而栗,因为拽着皇帝衣服苦谏,皇帝几次都说要罢了他。 不是寇准多么看中名位,一旦罢官,自己刚施行的改革举措,便毁之一旦。 门主继续道:“……仅仅一年时间,皇帝就将七品通判拜为大宋宰相,宋琪谋国,也算实心用事,然而两年不到,皇帝就怀疑他结党营私,又罢之复用吕蒙正。不久,皇帝因为吕公亲属株连又罢却。朝臣都说吕端糊涂,然其醇厚清正,能决大计,皇帝竟只听奸邪诬告而戴枷之,再罢辅国重臣……” 门主苦笑叹道:“如此,反反复复,虽天赋诸葛之心,兼备房谋杜断,而难酬治国良策,况且大宋立国不过三十余载,其间祸乱贻害,深远矣。” 寇准一抬袖子,闭了双目,缓缓道:“现在,你该知为何我与吕端分日压班政事堂了吧?” 门主俯身,拱手拜道:“大唐名相魏征去世后,李世民竟疑心他结党营私,命人毁弃了魏征的墓碑,李世民尚且如此,后世君王,相公自知。虽然李世民后来抱镜而泣,终难掩人主不测之威。前车之鉴,明公不可不深察。” 寇准两拳握得咯吱响,前些天还被皇帝大骂一番,尤其现在皇帝身体大不如前,更是君心难测,其间滋味,寇准想起来就怒气中烧。 门主立着不言,听到魏先生他们仨嬉笑着,好不快意自在,回眸就看到那魏先生竟在河里捉鱼…… 想到自唐末百年以来,不论梁、唐、晋、汉、周五代,还是南方十国,他们御虚门都对朝政了如指掌,可天下人却少知其名。 谋划之精密,筹措之广布,就连寇准也难知根底,可一想到义兄卓宗仁当年跟他说的种种应验朝政,寇准就急道:“贤侄,请说其二。” 门主谢道:“天子颠倒辅国重臣,致使潜龙邸旧人无论贤与不肖,都多居高位。今日皇帝大费国帑,修筑河朔重镇,然山南山北屏障已失,北虏视之如虚,危机重重,去年雄州知州何承矩列阵抗敌,险被皇帝罢黜,如此良臣,相公理应保之用之。” 寇准认可道:“何承矩久在河北,确乎能人。” 门主这才从袖口拿出一折,道:“此为何知州欲上皇帝密札内容,请相公过目。” 寇准一惊,接道:“好,好!” 但见密札写着:“臣知雄州何承矩冒死上奏《水上长城攻略二论》。” 览罢,寇准赞叹不绝,道:“此乃社稷之臣,好个何承矩!他的那道《屯田策》,满朝信服,今观此文,看来寇某要亲往雄州一趟了。” 又引用文中语道:“‘日月风云,天阵也,山陆水泉,地阵也,今用地阵而设险,以水泉而作固,连绵八百里水上长城,胡虏纵有铁骑,安能折冲?’说得好!” 可门主却背出其中一段,道:“然今缘边守将,轮换频频,多非其才,难守疆界。敌虏一旦南侵,诸将倘若制御无方,动误国家,虽提貔虎之师,莫遏犬羊之众。” 寇准慨然道:“看来此文,你已了然于胸,是啊,官家太过纵容那些个无能之辈。” 门主再拜道:“相公久在枢府,必知那王超傅潜之流,非大用之人,却掌领大宋兵机,今三关重镇,关乎社稷存亡,若使护国良将,成潜龙邸旧臣刀俎上鱼肉,乃社稷之祸,百姓之害。今契丹蠢蠢欲动,势必卷土重来,杨嗣、康保裔、范廷召、田绍斌等功勋老将,秦翰、桑赞、田敏、石普、张凝、蔚昭敏等年轻一辈,皆契丹畏惧之悍将,却时时被潜龙邸旧臣掣肘,为将来计,明公不可不深察!” 寇准点点头,“甚是!杨延昭呢?” 门主才笑道:“义兄之用,全在相公腹内。” 寇准但笑不言,然而谈到契丹秘密组织九部玄帐,寇准却如在云里,门主便详说其庞大罗网,今已深入大宋朝野,甚至后宫…… 饮罢三盏,寇准兴致甚浓,道:“贤侄且说其三。” 门主拜道:“治国理政,财为军政根本,今天下财富利尽东南,而盐铁、户部、度支三使、淮南六路转运使、发运使,其人若用不当,则危害至深至巨。晚辈以为,当今天下,大宋理财圣手当首推陈恕。” 寇准微笑,“然。” 门主道:“然三使各行其事,中书另有计算,致使诸相于帑藏聚用两不相知,无预于远,相公怕深有苦味。而蝇营狗苟之辈乘此作奸犯科,其祸又难测。” 寇准思量再三,道:“细说。” 门主拜道:“家师曾告诉晚辈,言当今朝堂,能兼具韩信、萧何之才略者,不乏其人,然又能备桑弘羊理财之智策者,唯相公一人。” 第二十九章 《龙头玉牌》 寇准捋胡一笑,“卓兄过誉啦!” 门主俯身再拜,道:“良药苦口,晚辈有忠言相告。” 寇准笑道:“但说无妨。” 门主俯身道:“当今理财可用之人,则魏羽、刘承规、梁鼎、杨覃等辈。为抗林党王党,相公需通气阆州陈家,须严防丁谓、董俨、李溥诸辈。” 寇准道:“宵小不足为虑,本相乃以直道扶元化,无惧任何人!贤侄放心。” 门主心内登时隐忧轰动,“据晚辈所知,皇帝大限将至,太子登基屈指可期,可朝堂暗流涌动,不可不防。” 寇准虎目如炬,思之不暇,却见门主作揖道:“为大宋久远计,晚辈恳请相公,勤思帝王心术,效法张良深谋。吕相公忠体国,乃朝之柱石,还请相公礼敬之。” 寇准道:“他呀,糊涂老头,可我还是挺尊敬他的。” 门主稍稍急了,“谋国在公,恳请相公勿以南北地域而识人用人,且不可意气用事,专断任性。如此,则大宋朝纲可振,庙堂可清,契丹数十万铁骑,方才不足为虑。” 寇准面红略笑,转眸思量,忽而捧腹大笑,“哈哈哈……痛快!痛快!你小子……” 他又打量一番门主,道:“汝,谋国深远,国器也。” 门主俯身道:“相公以天下为己任,才是真国器,晚辈妄言,相公海涵。” 寇准盯着他道:“我知道你们御虚门的本事,官家也知道,只是他不愿重提旧事,呵呵,不碍……” 且笑且思间,看着门主拿出两本书,寇准笑道:“这是何物?” 门主敬道:“此乃希夷先生所着《帝王心》与《指玄篇》,家师托晚辈赠与相公,请相公笑纳。” 寇准一愣,“希夷先生!真的?” 门主捧书不言,寇准接书思虑一二,笑道:“一日,那周世宗把希夷先生请到宫内,问先生飞升黄白之术,你猜先生是如何作答的? 门主俯身,“愿闻其详。” 寇准捋胡道:“先生答曰:‘陛下为天子,当以治天下为务,安用此为!’哈哈,此吾所以敬先生为方外雄杰也。” 门主回眸笑问道:“如果相公可以见到老先生,可有所问?” 寇准炯视,忽而笑道:“无它问!但饮茶对坐也。” 门主一拜,“相公英明。” 对坐良久,门主又将那九部玄帐根底与寇准详剖后,寇准大笑:“明日他们,一定大败!云海郎君贺凤卿,雏凤清于老凤声,官家都想要他进宫履职,呵呵,御虚门果然会用人,我想见见他。” 门主这才露出笑容,道:“请相公移步渭河船上说话。” 寇准笑道:“他在船上?好,有你师父当年的风采。” 四人辞别魏野,这就奔渭河大帆而去,临行前寇准问道:“你师父的儿子找到了吗?” 门主皱眉道:“还没有……” 寇准道:“这都十九年了,还没消息,继续找,找到了我就履行承诺,收他作义子。” 门主俯身道:“晚辈代家师和师弟谢过相公。” 寇准看眼风墨笑道:“贤侄风姿俊逸,当世少有,可否婚配啊?” 门主笑道:“胡虏未灭,不言婚事。” 寇准捋胡一笑,握着他的手向渭河走去,果然一艘巨船楼宇般占满四人双目,等闲帮特制的通海车船刚刚到来,甲板上只立着一个人: 云海郎君。 却说那渭明客栈,只见着等闲帮众进进出出,唯有少掌柜盈凰敢四处走动,可终究不见云海郎君的身影,估摸着要出大事,她就跟老爹商议着怎么对待一众等闲帮。 一大早,少掌柜就去看玉生子,但见他紧紧握住胸口的玉牌,不知已是翌日清早。 盈凰笑道:“傻小子,把心放肚子里去吧,遇到本姑娘,算你走大运了!” 爽朗,清脆,听得玉生子硬撑着酸痛坐起来,果见着梦中的姑娘又降落在眼前。 但见着云宫螺髻黑亮如漆,两目春波灿烂若星,莹容玉面,忽笑靥如花,又叉腰含嗔,即善眉略蹙,又畅笑无拘。金簪罗纱轻步态,黄衣橘裙映腮霞。 玉生子摸了摸脑袋,心道:“仙女?仙女下凡?我又在做梦了。” 盈凰正用一把利刃刻着短木剑,笑问道:“从哪来啊?到哪去啊?怎么到我们楼下就不走了呢?” 玉生子抬眉又看,“不是在做梦!” 见那姑娘脚踩凳上,玉生子坐稳却缩成一团。 瞧着她吹了吹柔嫩如笋白的指尖,又理了理罗裙,桃唇贝齿启,“小子,是不是觉得我们家客栈好人特别多啊?” 玉生子一低头,只觉得口干舌燥,说不出话也想不出什么,忽的一咳嗽,盈凰就让他喝粥。 闭着眼只是咽着,盈凰就笑道:“几天没吃饭了?怎么饿成这样啊?你叫什名字?” 还没等他说话,就听看爹骂道: “醒啦?醒了赶紧走,我这不是义庄,赶紧收拾收拾,嗨!收拾个屁!赶紧走!” 一句话吓得那青年晕头转向起来。 众人都撵唯独盈凰嚷着不行,看着姑娘如此护着他,玉生子就说了句,“我,我想留下来。” 夜里玉生子醒来,月光下见衣服被换,以为在做梦,摸摸枯瘦的脸,脑际闪过的唯有那姑娘的笑容,他就决定不再走了,实在太累了…… 三年前,下了崤山道观,他就先去了洛阳城,因为他是在洛阳太清宫门前被师父捡的。 “就没别的可以证明的物件吗?哪怕是一张纸呢?” 看着师父的眼神,十五岁的玉生子绝望了,心思,“难道我注定就是个孤儿,就是个道士?” 师父沉默,许久才回道:“你如果不想留在这,为师也不勉强,你可以自己到太清宫看看,可为师已经去了无数次……” 听着师父无奈的语气,玉生子紧握着胸口的玉牌,半天说不出话。 师父道:“此龙头玉牌,贵不可喻,定非凡品,为师以为它不能仅是一块,周围雕琢得好似要连接多块,方能体现它的整体布局,可为师也仅仅猜到这而已。” 玉生子自幼脾气古怪,天生孤傲,跟其他孩子总处不到一起,却又分外聪颖,读书学习胜别人十倍,心灵却也单纯清正。 想着想着,师父就感慨道:“十六年前的洛阳城,京邑凋弊,几内民困,但那里民风淳朴,也是为师的乡梓,你要想到那里查访,可要先学会谋生,只有活下来,才能继续寻找你的身世……” 玉生子终于下了山,住了两个月的太清宫,他就要离开,想自己活多久才满意,仰头他就看了看朗朗青天,道:“即便我才活一百岁,那还有八十五年呢,难道我一辈子窝在丛林做个出家人?不行,我要出去,说不定就找到父母了呢?” 过了三个月,他就想离开洛阳城,无一技之长,吃不好睡不好,望着满城的雕梁画栋,抹把眼泪他就要离开大宋西京,“师父,这里已经不是您老年轻时的洛阳了……” 往东走可以到达东京,听洛阳瓦舍的“说话人”讲,那里驻扎着六十万禁军铁骑,居住着百万计的富贵都民,洛阳跟它比起来,就好似渑池比黄河,东京的梦幻跟天堂没多大区别,连洛阳城都混不下去何况是东京,望了望茫茫的东方牙道,他就奔废都长安而去。 可逗留三月,他依然抱着辘辘饥肠感叹着生活的不易,“西京不能待,东京不能去,废都也不行,难道天下之大,竟容不下我这七尺男儿吗?” 如今终于吃饱饭,他真的不想再走,老掌柜不愿收留,可盈凰却要留他,“反正人是我救的,我说了算!” 老爹登时怒了,再要撵,门外就大喊着,“掌柜子!不好啦!码头要打起来啦!好多大船呐!” 十里码头,两岸堤坝,万千民众都朝河上的大船望去,但见百米之内,十几条大船都用大锁连起,绘着蛟龙和猛虎的旗帜一时插满大船。 盈凰努嘴气得咬牙,道:“王八蛋的虎蛟帮,胡搅蛮缠数第一!老百姓恨死他们了!这下得罪等闲帮,算他们玩完了!云海郎君就要来拾掇他们啦!哼哼,哼哼,哼哈哈……” 伙计们看她傻笑,也不知她笑啥。 盈凰却想起了那首《破阵子》,“太湖等闲帮,华山归藏门,东京四海楼,岳麓无奈阁。” 她把四方豪门说个遍,又道:“‘天下风流追蔺彦’,归藏少主蔺彦,神龙见首不见尾,有多风流没见过。‘欧阳一诺成’,四海楼的欧阳先生年纪太大了。‘岳麓挥出大盛名’,听说无奈阁的少阁主莫道有点邪乎!就云海郎君靠谱,还是云海……可他怎么不来我家客栈呢,嗯……” 身边几个伙计也不管她在说什么,都朝大船望去。 码头观者如堵,虎蛟帮的船上立着数十位大汉,几个瘦小的头目,看看自家大船,好不骄傲提气,扛刀笑道:“他等闲帮会不会不敢来了!” 一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接道:“他们敢不来!不管来不来,咱们帮主都要灭了他等闲帮!” 大汉握得两拳咯吱响,指着南边骂道:“狗日的等闲帮!半个大宋,他娘的吃不够!非得来咱们地界!我宋擎虎今天非将他们一个个打入渭河里喂鱼!鱼他妈不吃,我就让他们乖乖地游回去!怎么样兄弟们?哈哈哈……” 一片狂笑,登时引来十几艘小舟。 第三十章 《大帆纵横等闲帮》 众头目齐朝西边望去,宋擎虎就呵问道:“就这几条水板也敢来送死?我以为多大派头呢!今天倒要看看!你们等闲帮到底有多大本事!” 为首的蓝披风正是东魁霍飞羽,挥个手,话都不说,等闲弟子这就纵船杀去。 那宋擎虎抱起碗口粗两米长的大桨,朝几个等闲弟子砸去。扑空再回身抡起,一个等闲弟子嗤笑着就翻到他身后,一脚蹬得他咬牙切齿将大桨又抡过去,眼神一闪,对方又翻他身后,大桨还没立起,他就被踹出数米,大桨脱手砸得自家船帆即刻倒掉。 再要使蛮力抵挡对方飞脚,只觉背后断裂一般,嚎叫未及,就被等闲弟子使用相扑绝技“千斤抛”扔下河里。 那人笑骂道:“他妈的,敢跟我比力气!找死!” 霍飞羽即刻命道:“大家别玩了,赶紧收拾钓大鱼!” 落水的宋擎虎翻翻白眼,见河里全是自己人,一没水消失了。 宋擎虎刚逃,远处就飘来骂声,“无耻的等闲帮!欺我渭水无人吗?我蒋大鲸来也!” 二十条大船火速开拔,虎蛟帮倾巢而出。 霍飞羽这才迎击过去,在空中踢死十多位,这才落船跟虎蛟帮帮主蒋大鲸对阵。 蒋大鲸挥出连环刀就去迎击霍飞羽,只听“嚯”的一声,长刀出鞘,霍飞羽挑起来就劈,落砸得对方顷刻失了魂。刀转如轮,横纵一体,霍飞羽的“虎藏风”,迫得蒋大鲸根本无从施展本事。 虎蛟帮弟子轮番围攻,都被踹下河立时毙命。那北魁惠云智,南魁唐刚锋,西魁袁丽金也齐齐出动。 蒋大鲸拼劲本事,却已胆寒,“你可是云海郎君?” “将死之人,不配知道!” 蓝披风呼呼甩起,披风下刀转如轮,刃之利,旋之疾,顾不及身下飞刀,头顶又利刃落下,砸得蒋大鲸刀入肩内,痛不欲生。欲逃无路,“砰”地一声落水如泥,数十年恶贯满盈的名头,一刀云散。 码头上,那身极为醒目的黄衣纵跳来往,看得北魁惠云智笑道:“霍爷,这姑娘你可看得上?” 霍飞羽指了指北船,豪言道:“灭了黄河恶霸,咱们回头喝喜酒去!攻!” 却说那渭明客栈空空如也,唯剩老掌柜和玉生子。 “你不出去瞧瞧热闹啊?” 坐在地上的玉生子听到有人说话,不知跟谁,也不答应。 “小子,你从哪来的?” “我……” 看着老掌柜阴沉的脸色,玉生子抱着肚子就装晕过去。 “哎哎哎,要死死别地去!” “我没死,就是,就是说不出话……” 他只想着那位姑娘来了再说话。 客栈虽是冷冷清清,可渭河沿岸却杀气腾腾,关中水域霸主履河帮到了。 看着虎蛟帮被收拾了,帮主富蒙冲笑道:“小门小户的,值得你们等闲帮如此大动肝火嘛,啊?” 望着西边几叶小舟翩翩如飞,为首的一身鲜红披风,映着滔滔碧水,看得富蒙冲心思,“等闲帮真是能人辈出啊。” 倚坐在虎皮大位,他又藐视道:“堂堂东南第一水帮,难道就你们脚下这些小木板?” 四魁立于身后,红披风拱手道:“久闻履河帮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声势浩大,难怪关中水域,贵帮称雄无敌,无人敢惹!” 富蒙冲不屑道:“你就是那个云海郎君贺凤卿?” 履浪舟行,两手合上置于腹下,头不抬目不低,瞧着河水残敌身影,褚昭义不喜不怒,扬声道:“在下褚昭义,奉云海郎君之命,前来调查分舵主被害一案!我帮与虎蛟帮素无瓜葛,却为奸邪欺侮,人命关天,面子已失,本帮不可不重处!” 富蒙满面的横肉里唯存着盛怒和怨恨,“呵!鲸鱼面前打喷嚏,口气不小!你们怎确定是他虎蛟帮所为,他虎蛟帮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个蝼蚁,怎敢欺负到你们头上!不会是你们使的苦肉计,反过来陷害我关中同仁吧?这要是传了出去,你们等闲帮直接龟缩太湖里得了,啊?哈哈哈……” 褚昭义横眉蔑道:“蝼蚁不敢欺虎!可豺狼狐狸,怕是心怀鬼魅,背后作梗!” 一句激得富蒙冲突然站起来,“放肆!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血口喷人可要受到惩戒的!云海郎君缩到哪去啦?你们灭了虎蛟帮,就是跟我关中水帮过不去!今日我富蒙冲就要替天行道,为他们报仇!” 褚昭义也不屑回话,朝霍飞羽一挥手,哨响遍及东西两路。 一句陕北秦腔,扬着高亢大调,响彻云水之上,“大帆,那个起航呦……” 数百大汉的和音,“风!风!风!” 真如劲风般冲天卷来,唱得是渭水两岸数十里之内,尽闻其声。听得是大浪滚滚,波涛汹涌。 而后十方大鼓,震天撼地,响在等闲帮的杏黄大旗之下,但见鸥鸟高飞,但听林木呼啸,云水翻腾间,等闲帮的大船终于到来。 “大帆!那个纵横呦……” “飞!飞!飞!” “大帆!那个无畏呦……” “攻!攻!攻!” “大帆!那个破敌呦……” “打杀!打杀!打杀!” “大帆!那个五水呦……” “契丹!契丹!契丹……” 码头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万千双眼睛都朝大帆望去。 此刻那云海郎君的通海楼船已经停在三里外的渭河中央,一张红木圆桌立在五层中间,寇准饮酒,门主和云海郎饮茶,看得寇准对百年水帮的气势赞不绝口,却也听到履河帮的隆隆鼓声。 履河帮亦摆出十方大鼓,欲要在鼓上跟等闲帮一决雌雄。 富蒙冲座下十虎擂鼓,无论臂力气力皆人中猛士,看得褚昭义飞身入鼓台,夺而击之,一时大汗发出,又听对方声震河流原野,褚昭义便脱衣袒胸,但见两臂如铜锤,两目如虎眼,看得霍飞羽与那三魁皆飞身而上。 那中魁褚昭义半身金色纹龙,叱咤含珠;那东魁霍飞羽青龙绕月,腾云驾雾;北魁惠云智黑龙出江,南魁唐刚锋龙喷烈焰,西魁袁丽金白龙吟啸,看得等闲弟子山呼海啸,看得两岸群众竟也斗志涌动。 五魁如此男儿壮气,看得两岸女子或掩面大笑,或转身听鼓,或三五围议,或瞠目如梦。 盈凰抱着手,似笑非笑,将那五龙尽数看得明白,“好个五魁,果然英雄气概,我没看错你们。” 光看百姓颜色,便可知其成败,气得富蒙冲大骂十虎无能,命道:“十大分舵开始行动,通知关中十大水帮各就各位,敌人来势汹汹,不可小觑,待会给我狠狠地打!不赶跑等闲帮,你们也不要做人了!” 朝天空望了望,但见风卷残云,分外的干净,富蒙冲阴笑道:“这关中的天要变了,可九部玄帐的人也该到了……” 富蒙冲兀自祈祷,却听得那秦腔八方环绕,目里大帆迎日高扬,岸上已经沸腾。 码头的盈凰激动朝身边伙计道:“我就说这关中的天要变了吧!就等着云海郎君来拾掇这些恶霸混蛋吧!云海郎君万岁!” 周围瞠目望来,伙计们吓得赶紧把她包围起来,吓唬道:“别喊了祖宗,万一被履河帮知道,咱们就完了!” 盈凰眉间一横,“怕什么!云海郎君不来救我们了嘛!” 一伙计哆嗦道:“傻大姐姐,你当云海郎君是你家姑爷啊!说救就救,我看履河帮人多势众,他们也未必能赢,你想想,连朝廷都没办法,何况是远道而来的等闲帮!山高皇帝远,咱们有苦受喽!” 盈凰起脚就踢他,气道:“受你个头!云海郎君不来了嘛!好好看大戏吧!” 高亢的秦腔,唱得是惊天动地,轰隆的鼓声,震得是群情激愤。听得客栈内的老掌柜也忍不住关门上四楼望去。 听到关门声,玉生子才出来看看客栈,四层高楼看得他眼冒金星,“打仗了,谁跟谁啊?难道契丹人打来了?不可能……” 他端着粥也爬上三楼望去,“等闲帮?云海郎君贺凤卿?他们在打谁?怎么一个官兵都没有,朝廷也不管的吗?” 见着大帆来势汹汹,富蒙冲却不畏惧,朝对面嚷道:“你们等闲帮霸占了大宋半个天下还不够,是不是不想让我们活下去啦?这兔子急了也踹鹰,何况我关中水帮!” 大帆出舱却是个半百先生,打扮得商人模样,只见他朝富蒙冲一抱拳,和颜道:“富大帮主言重啦!呵呵,一者!我帮是受本地商会所托,前来一助关中水域排忧解难。二者!我帮渭水分舵为奸人谋害,特来彻查此事,非是来抢谁的生意,这点芝麻蝇头,富大帮主可真看得起我们呐!啊?哈哈哈……” 富蒙冲俯身道:“听说云海郎君只是个小青年,你是何人?” 那人拱手笑道:“在下彭练,愧领等闲帮大统领一职。” 富蒙冲眉间暗怒,却又微微苦笑,“原来是当年的‘水上赤兔’,久仰!” 彭练脸色一沉,三十米之距,将富蒙冲看个透彻,“不敢不敢,卑名不足挂齿,可贵帮的声誉,在下倒是担忧的很呐!” 富蒙冲冷笑道:“哦?替我帮担忧?呵!呵呵!不会是黄鼠狼的把戏吧!” 彭练伸手就押上来一人,“富帮主可认得他?” 富蒙冲一愣,看着彭练跟前跪着自己的管家,立即站了起来,却又即刻坐下。 彭练一招手,身后又带来两人,笑道:“知道你不会相认,那他们呢?” 富蒙冲两目一陷,“你们你们竟扣押我的妻儿!难道这就是堂堂等闲帮君子所为吗?” 彭练挥袖怒道:“哈哈哈,君子!他们差点被虎蛟帮杀死,是我帮救了他们!把本门叛逆带上来!” 富蒙冲蒙了,“这……” 看着面前自己做好的大局被对方一点点拆穿,富蒙冲有点着急了,尤其是看到那些田产房契、银票字据。 看着本帮准备妥当,彭练脚踏波浪,如骏马飞驰,一跃而上了富蒙冲的大船,登即怒道: “富蒙冲!你收买我帮叛逆,谋杀两位分舵主,以此嫁祸四海楼,意欲挑拨离间。梦想着借官府之手查办四海楼,却不料那些酒囊饭袋,尽数叛变与你,已在京兆府画押。你竟除死自家兄弟,诬陷我帮,以挑起我帮跟关中各派矛盾,如此奸计,却还要勾结契丹九部玄帐,如此罪恶滔天,我等闲帮不灭你,天也要灭你!” 第三十一章 《如仙如鹤》 众位关中水帮头领尽皆却步,相觑不知所以。 富蒙冲却大喝一声,道:“哈哈哈!诸位!等闲帮辱我黄河水帮,今日却又将我妻儿绑架,还威逼本帮主跟他们勾结,陷害你们各大帮!如此奸诈狡黠!为了咱们关中水帮的饭碗,大家一起上!履河帮弟子听令!凡是不听我号令的,一律斩杀!动手!” 彭练点点头,威霸陡生,“好好好!我总算知道什么叫作‘不到黄河心不死’,那就别怪本帮不客气了!” 富蒙冲大叫,“儿子!” 一个水帮领头惊道:“水上赤兔!我认得他!当年在汉水,他一个人就降伏了金山帮,现在他也来了,不好对付啊……” 富蒙冲大怒,“放肆!大敌当前,谁再妖言惑众,重处不赦!” 说罢看眼湛蓝如洗的天空,富蒙冲就心思着,“他们!他们也该到了!” 一声鸣铃飞号箭冲天一发,但见渭河两岸群众身后,突然冲出上百位黑衣人,直朝等闲帮扑去。 富蒙冲一笑,“好!我的天兵来也!” 岸上众人吓得全都往回跑,却迎着披坚执锐的两千官兵,朝码头慢跑而来,才又停住脚步观瞧。 一位厢兵指挥使见着彭练就抱拳笑道:“呦!彭大统领!咱们缘深分足,又见面了。” 彭练一笑,拱手道:“王大人辛苦,且看我帮如何拿下这黄河的北霸天。” 指挥使顺手接过一打银票,“等闲帮要是解决了他们,那是为朝廷分忧,天大的功劳!” 塞进袖子指挥使就吩咐道:“待会捉拿恶霸!都给我卖力点!” 彭练拱手笑道:“诸位在此稍候,事了,咱们四海楼喝个痛快!” 指挥使抱拳一笑,看着一叶小舟飞去,阴笑道:“都给我老老实实原地站好!接上峰命令,谁输,就他妈抓谁!” 眯着眼瞧着河上,指挥使叉腰笑道:“哎呀呀,打得挺壮观啊……” 看着官兵围了码头,老掌柜才知这场打斗非比寻常,瞪着大眼继续望去。 玉生子趴在窗前,第一次看见如此战事,可睁着睁着就累了,瞧瞧屋内精致的摆设,笑道:“打仗?居然还有力气打仗?真是吃饱了撑的……” 摸摸肚子,他就想着接下来怎么应对客栈,“得听师父的话,吃饱饭了,才能做别的事。” 想着姑娘的善目,忆着姑娘说过的每一个字,他觉得留在这里,大有希望,一切都要看那位姑娘了。 他才转身又朝河面望去,惊道:“呵!跟契丹人打要是这么卖力,皇帝老儿也不会两次都大败而归!数十万大军都对付不了胡虏,无能啊……” 众水帮头领惊惧道:“富帮主!官兵来了!怎么办?” 富蒙冲却一笑,“只要把等闲帮打散,他们就是废物!给我杀!杀尽等闲帮这群奸贼!” 激战三刻,履河帮伤亡惨重,黑衣人对阵五大魁,却未占到半点便宜。 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履河帮身后飞出二十个玄色披风,轻功超绝,冲进等闲帮的大船就挥刀砍杀,已将数十等闲弟子击成重伤。 褚昭义加四魁皆未力敌,看得富蒙冲猖狂道:“哈哈哈!各黄河渭水同乡同仁,我的大兵又到,他们等闲帮今日必败无疑!赶走他们,我要重新统一关中!你们再留着后手,以后可别怪我不客气!” 数十年来众帮犹如玩偶,看着等闲帮势力并不占上风,他们才将另一半弟子全部放出去。 看等闲帮的高手被契丹九部玄帐的人打得捉襟见肘,想着以后黄河渭水就是自己的王国,富蒙冲又大笑道:“老天有眼!请来契丹人为我做主!我富蒙冲就要大事告别成啦,哈哈哈……” 看着渭河里大帆纵横,杀声震天,玉生子却缓缓转过身来,抱起桌上得半碗粥,咕嘟嘟喝完了。 老掌柜越看越怒,“等闲帮啊,你们可要争口气啊,把那些欺负百姓,祸害家乡的王八蛋都给我弄死!” 噗嗤一声,玉生子就喷出来,“谁在骂人?” 老掌柜感叹道:“云海郎君啊云海郎君!你要是真能把这帮恶霸赶跑了,以后你要来我客栈,老夫免费请你吃饭!吃大餐!想吃多久吃多久,还有,老夫三个月内一定做到一百件善事!” 老掌柜一拍窗沿,听得楼下的玉生子笑道:“人家可是江湖大豪,你免费请人吃饭,人家会稀罕你家客栈?” 忽的一捂嘴巴,又道:“大英雄不稀罕,可我还得在这待着呢。” 猛地一跪下他就要祷告,“道祖啊道祖,原谅弟子跑出来,弟子也是想查出自己身世,待在山上弟子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道祖保佑,保佑弟子早日寻得一丝线索……” 想着三年来颠沛流离的生活,眼泪又止不住地掉落下来,心思,“孤儿?浪子?我玉生子一定要找到亲生父母,哪怕找到了一百岁,也要知道我姓什名谁!” 富蒙冲看着等闲帮突然又杀出几百人,心里一颤,额头汗珠子滚落下来,“嗯?哪来这么多人?” 看着河水里挣扎的大都是履河帮和盟帮弟子,“怎么可能!怎么回事?右帐使!你的人难道就这么一点嘛!你承诺的高手如云呢!出来啊!” 一声咆哮,果就喊出数十人的队伍,都从富蒙冲的船舱后面飞出来。 那位汉人打扮的右帐使,坐在富蒙冲的位上,安慰道:“急什么,云海郎君还没出来呢,他这是在引诱我等,不急,不急。” 富蒙冲看自己人被杀得惨不忍睹,怒道:“好!你们不上!我上!” 刚要捉刀前去,又怕自己敌不过,就怒生生朝十位分舵主发飙,“你们全都上去!杀!” 富蒙冲突然惊道:“这就是你们九部玄帐的大护法?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半玄衣飞身攻去,一对一竟能跟五魁打个平手,甚至能盖过对方,就连彭练,也只能抵挡两三个大护法。 那右帐使掸了掸窄袍,不屑道:“打跑等闲帮,关中水域,我说了算!” 富蒙冲似怒却笑,“可以啊,咱们联手灭掉等闲帮,以后关中,就是咱们大家的!” 右帐使侧个脸,“听好了,是我说了算。” 富蒙冲看他皮笑肉不笑,只好偏头,“是,你说了算,只要能灭掉等闲帮。” 右帐使摇摇头,露出一丝无奈,“你想多了,等闲帮暂时灭不掉,赶跑,是当务之急!” 就在五魁加等闲帮太湖七杰,与黄淮分舵舵主,跟九部玄帐大护法战得势均力敌时,一个鹤影升出大船舱,说了句“收网”就落在大帆顶躺下了。 五魁这才使出看家本领,那彭练的“虎啸龙吟功”,凭着刚劲爆裂的劲道,让当年的“水上赤兔”骤显威霸气势,顿时连毙三四个大护法。 但见两把金扇铮铮光耀闪出,五魁之首褚昭义,即刻打出看家本事“云海纵横金刚扇”,两臂忽如大鹏展翅,收纵之间,将三四个大护法的钢刀尽数斩断,数脚踢落在水。 东魁霍飞羽的“掩月刀法”,由虎藏风变成龙乘云,在那蓝披风的掩躲藏翻之下,势如破竹,上中下双刀立体进攻,不一时,两位大护法被其击落,三魁联手连毙数命,打得那右帐使坐不住了,“云海郎君!” 右帐使飞身纵去,即要跟大帆上躺着的云海郎君过招。临近了,右帐使的数十飞镖齐齐飞出,可云海郎君依旧平躺着欣赏天光云景。 但见着云海郎君只是右手一挥,周遭一层润泽之气挡住飞镖往回飞来,两目瞠裂,右帐使翻飞躲开。收了飞镖,右帐使又要去近身攻击,可云海郎君依旧平躺着,闲看云卷云舒。 待那右帐使一脚猛踏,及至方寸距离时,云海郎君伸手就将他脚尖扣住,忽的一拧腕,骨骼断裂之声并着惨痛叫声,掉落帆下。被几个大护法接住,即刻逃去。 大白帆顶上,依旧安闲地躺着修长的身姿,迎着青云长风,如仙如鹤。 然而右帐使刚收到信息,自己的顶头上司右帐首耶律阿罕所派的几路人马,大多数被归藏少主蔺彦除掉,还有几路人马竟死于利剑之下,皆一剑封喉,别无其它伤处。 慌得右帐使即刻下令火速撤离,几句契丹话听得富蒙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袭来。 如箭钻,似抢崩,踢得他登即躲闪,回身一掌虽中那人脚底,却重跌翻身。 拳头还未打出去,腹下已连中数脚,倒地吐血惊呼:“惊弓脚!云海老翁的独门绝技,好,好快!” 然而呼啸风中,那右帐使还是留下一句话: “贺凤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大契丹铁骑很快就会兵临城下,到时再跟你们算总账!” 褚昭义带四魁欲追,却被大帆飞来的公子劝住。 富蒙冲望去,却见那公子侧身站在船头,“你是,你是云海郎君贺凤卿?” 细看那人,富蒙冲顿时为其英气所慑,端的是英豪神气:他头戴着孔雀皂罗纱巾,身着蜀锦玛瑙对襟袍,外罩着绛春罗衫,腰系着麒麟珊瑚挂饰,脚踏着坠珠齐头履。皓齿朱唇,谁家公子翩然来,龙眉凤目,端的英豪不世出。迎风肃立,飘飘俊逸姿,清正如斯,耿耿豪迈情。 富蒙冲猜到他就是云海郎君,瘫坐闭眼,道:“成王败寇,既然败了!你杀了我吧。” 碧蓝与血红交映的渭河,看得凤目浓眉之间,晕了一丝回忆。 五年前,长江大战比这惨烈十倍,如今除掉北方第一水患,天下水帮再无敌手,往后面对的只有朝廷转运司…… 云海郎君没留一句话,如鹤悠然而去。 “爹!他走了!” 第三十二章 《云海郎君》 富蒙冲一掌打在船板,仰天长望,红着阴冷的双目,道:“今日我履河帮一败涂地,是苍天要亡我,是河神要毁我,奈若何!奈若何!” “不要侮辱霸王!” 声沉,霸道,大红披风已立身后。 看着众家兄弟整饬船队,官兵擒拿罪犯,褚昭义两臂一挥,火炬般的两目蓬勃笑怒,道:“你履河帮数十年暴虐恣意,为所欲为,让百姓恨之入骨,恨之入骨却不敢言!如今是自取灭亡,与苍天河神有何干系!” 两目仍残留着痛恨,富蒙冲不服道:“呵,你们赢了,不论说什么都是对的。” 褚昭义指他道:“你错了,我们赢的不是你!” 富蒙冲道:“那是谁?” 褚昭义摇摇头,看着码头两岸回潮的万千百姓,抬手俯首道:“我们赢的是民心!是天道!” 富蒙冲双目空了,“民心?天道?呵呵……哪来什么民心天道,冠冕堂皇,北霸天变成了南霸天,不就这么回事嘛。” 多说无益,褚昭义挥手就让官兵带走了富蒙冲,履河帮大半弟子被抓,众水帮头目秉明苦衷,央求等闲帮法不责众。 寇准立在船顶,已跟门主商议好如何对付履河帮的背后势力。借此机会,既可剪除林党和王党的关中羽翼,又可纯洁转运司,将关中九部玄帐余孽一举清理,看得寇准拍栏杆慷慨送出一句,“要封赏,云海郎君此番壮举,本相回去之后,就向官家奏请,哼,他不让我插手,我偏偏将他一军。” 门主进步便拦着,“相公不可,此时无声胜有声。” 寇准回了头,苦笑一句,“我不是白乡党,大丈夫要立足朝堂,就要直道敢言,他不听我的,我就不干了,哼!别别扭扭,这宰执不做也罢!” 门主见他喝多了,就扶他进舱休息,却听得两岸山呼海啸一般。 “谢云海郎君宽宏大量!我等关中水帮,从此唯等闲帮马首是瞻!” 关中头目,尽皆伏拜,褚昭义就对四魁赞道:“试问这当今天下,四海之内英雄,有谁,可胜云海郎君一手!长江黄河,从此连成一片!” 大红披风迎着红日呼呼招展,褚昭义即朝云海郎君的大船高呼:“云海郎君智取虎蛟帮履河帮,救众水帮脱离苦海,关中从此畅通无阻,百姓从此无忧!奸人通虏大案告破!此番大智大勇,大德大义,天下人可敬可佩!云海郎君威武!” 渭河两岸山呼海啸,震天喊声听得客栈三楼的玉生子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行头,苦笑道:“人家声名天下闻,而我却差点饿死,这他娘的差距啊,以后我要是能成为他那样的人,我……呵!笑话……” 想云海郎君,他是钦佩、神往,想他自己,却是无奈,失落,却听楼上大喝一声:“嘿!好个等闲帮!果然大英雄!看来老夫真要做一百件善事!” 玉生子满面一黑,转身苦笑道:“大英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想着做大英雄,做梦吧……” 摸着依旧干瘪的肚子,看眼码头山呼海啸般的场景,他终于体会到自己与英豪的巨大差距…… 如此动静,寇准却大醉睡去。 看着那褚昭义雄姿英发,门主想到了等闲帮帮主九窍霸爷曹锦龙,长望道:“朝堂与江湖无二致,你们五个,还得多多历练……” 云海郎君飞去褚昭义,便止道:“行了!” 只此一句,震山颤水之声顿消。 想起门主对寇准的劝告,云海郎君就扬声一句,“都是帮主圣明决断,我等只不过是为帮主分忧而已。” 褚昭仪这才赶忙称颂:“帮主圣明!” 云海郎君正声道:“厚恤两位舵主家属,善待各水帮同仁,不得私自报仇,不得株连无辜,违者重处。然后祭拜河神,虔心谢罪,将尸首好好安葬。” 褚昭义领四魁俯首尊道:“是!” 云海郎君又慷慨道:“帮主令:即日起,三年内,黄河渭水百姓只要用我帮船运,万石取费为半,五千石再半,百石以下,定期发运免费货船。” 褚昭义道:“百姓之福,云海郎君英明!” 云海郎君陡然强调,“是帮主!” 褚昭义笑道:“是!帮主英明。” 云海郎君道:“帮主令:北魁惠云智暂代渭水分舵舵主之位。” 霍飞羽一拧头,看得惠云智也是一惊,却听褚昭义赞道:“帮主英明。” 四人也都俯首称颂。 云海郎君宏声道:“当今天下仍是大争之世,我朝强敌还在大漠草原,大丈夫当立雄夫巨子之志,一心为国,你们五个要明大局!” “谨记云海郎君教诲。” 许久,云海郎君才缓缓说一句,“大姐姐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蔺家的礼物我还要去跟夫人商量,也不知蔺白脸现在浪哪去了,小智是个懂事的孩子,差点被他带坏,每次上华山,看到那张臭脸我就来气!” 霍飞羽硬忍着笑,不觉憋出一句,“那就打他!” 褚昭义气得一脚把他踢到一边,“放肆。” 三魁憋着笑,心思他跟归藏门少主自小不和,长大后便以“白脸”二字相讥,虽然帮主之女嫁给了他哥哥蔺举,可云海郎君从来看不上视礼教如无物的二少爷蔺彦,江湖上居然将他俩并称,这让云海郎君极为不适。 今日在五人面前毫不掩讽刺之词,这是拿五人真当兄弟了。另帮主无子,唯一的外甥女楚楚对他又痴情无比,将来登上大位的必是云海郎君,五人对云海郎君更是尊崇有加…… 褚昭义又皱眉道:“可彭大统领为何不让我们去追,他自己能行吗?属下觉得这事情……” 云海郎君截道:“不该问的别问,好好办你们的事去吧。” 看着大船走远,褚昭义就跟四魁谈起了彭大统领,说得五人愤愤填膺。 “好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寻找玉佩,也是大事,不管玉佩关系多大,寻找就是对的!大家处处留心!” “哎老大,你说这玩意一块玉能值多少钱?” “要是钱就简单了!分头行动吧!” 可云海郎君刚走,斥候院的青羽使就来了急报,就在昨晚,朝廷派洛苑使白守荣押四十万石辎重到灵州军营,结果被党项李继迁在浦洛河全部截获。 可刚才门主已经收到这个消息,即令云海郎君即刻赶往灵州,大船刚走不久,一个清脆的叫唤就在船底停下了。 几个大汉朝下呵道:“什么人在此嚷嚷!” 盈凰一招手,激动道:“我是代表!代表渭水广大百姓们专门来感谢你们的,我要见云海郎君!哇!那个好像仙鹤一样的高手就是云海郎君吧,我要见他!” 汉子不好再呵斥,笑道:“姑娘,见我们就可以了,赶紧回去吧!你追不上我们的!” 盈凰道:“不行!我必须要见到云海郎君!我当面感谢他!” 一汉子笑问:“姑娘!你嫁人了没有啊?” 盈凰霎时脸红道:“你问这干嘛!快带我去见云海郎君!” 汉子笑道:“这天底下的姑娘家想见云海郎君的,比这河里的鱼都多,小鱼见龙,你还得多跳几年龙门呐……” 盈凰甩袖子就用短木剑指道:“你才是鱼呢!快带我去见你们主子!我是代表!不然的话,老百姓们可不会领你们的恩情,也不会给你们盖祠堂,更不会跟你们合作嗒!” 等闲弟子们一乐,“姑娘!咱们等闲帮,一不需要领情,老天爷都看着呢!二不需要盖祠堂,多祭祭河神就好啦!至于合作不合作,自愿!姑娘,咱们要走了!再见!” 大帆离去,气得盈凰随手就把桨扔了,“哎哎哎,我的桨,嗯……” 满脸的不甘,抬头又见着那位公子躺在大帆上,一曲唐笛《凉州行》,听得沙鸥旋绕,盈凰又喊道:“云海郎君……你的笛子真好听,云海郎君,我以后一定会见到你嗒……” 日日思君不见君,气得盈凰两天茶饭不思。 “把头抬起来。” 盈凰笑着盯着玉生子看着,玉生子微微抬起下巴,“姑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盈凰仍盯着他看,“不要说话,也不要动!” 围着玉生子打量着,一时竟也笑颜如花,但见玉生子:天生白皙,额明眉浓,双目流盼之际,那细长的睫毛微微垂颤,虽是低落忧惧的眼神,但乌溜溜的两颗黑珠,仍透着藏不住的幽幽灵气。鼻尖隆起,口阔唇厚,侧脸望去,颇具骨感。几根散乱的头发悠悠地拂在脸上,迎着阳光,更显颠沛多年的浪子模样…… 盈凰抿嘴一笑,随手就拍他肩膀,“长得不赖嘛,站直了。” 转了两圈,盈凰嘴角一扬,不知要说什么,眉眼转盼又笑道:“你从哪来啊?要到哪里去啊?” “我,我是个孤儿。” 蛾眉略蹙,想可怜他,却又笑道:“你是孤儿?那就先留在这吧,我们正好在招人呢!” “多谢姑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说罢脑袋昏沉沉的,一屁股坐在凳上,捂着脑袋问着,“吾个到底是谁啊?” “你是个孤儿。” 抬头正见着一双大眼睛笑对着自己,“你别紧张,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你是谁?” “呵!本姑娘是这家客栈的少掌柜!姓郑,名盈凰,字……暂时没有,号嘛,姑娘不稀罕。” 一句话引来看爹,开始审问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乞丐。 可问了半天,气得老掌柜即刻发飙。 “你这小子,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野石头一块嘛,磨都没磨过怎么用!那你自己说,你会干什么?” 一口渭南话,听得玉生子大概明白了意思。 玉生子直接回道:“我,我会念经。” 第三十三章 《提亲》 老头倾身道:“你说啥?” 玉生子诚实道:“我以前是个道士,只会念经,做点粗活。” 老掌柜惊道:“亲娘!你不在道观里待着,好好念你的无量天尊!你跑出来干什么,是不是逃出来的?那我可不敢收!” 玉生子忙摇手,“不不不!我不是逃出来的,我还俗了,道观根本没有我的名,不信你去查!” 老掌柜要说“查个祖宗”,但考虑他是道士就气了句,“到哪查啊?查个蹴球!好了好了,你快说,别费我功夫,你到底能做什么?” 玉生子又老实道:“哦,我会品茶泡茶!” 老头一瞪眼,“品茶?泡茶?” 转头看看身边几个伙计,都是满脸鄙薄,可盈凰却笑得灿烂如花。 老头两目瞪得滚圆,惊道:“额滴河神!额算是搞透了,你这是乞丐的行头,大少爷的念想!” 盈凰拍了下老爹的肩膀,笑道:“爹,你让他说完嘛!” 老爹不耐烦了,回想道:“夜隔,我梦见一条巨龙,在店门前绕来绕去,就是不肯走,醒来后,我就想着会不会是大人物要光临寒舍,原来我以为是云海郎君,现在人家没来,该,该不会是你吧?” 众人忍不住哈哈一笑,盈凰一睁眼,都捂着嘴憋住。 玉生子认真地摇摇手,“老板,我不是龙!我只是个孤儿,留下我,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身体没病,有口饱饭吃我就有力气干活了……” 老板看他实在不像话,却被女儿拿住了,看女儿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眨得又光亮又可爱,老爹朝她额头一指,玉生子就算是留下了。 乳酿锅子鱼,奶白鲜亮;酥香葫芦鸡,油光嫩脆;酸甜蛋醪糟,酒香沁脾;一碗红枣糟肉,一碗羊肉泡馍。 背着老爹,盈凰点了五个渭南名菜,吃得玉生子好似在梦里,只管吞下,“姑娘,这一顿饭,在下永生不忘,谢,咳咳……” 盈凰笑道:“你慢点吃,你这饿得,看得我都饿啦!我也吃一点。” 可夹到嘴边她又吃不下,扔了可惜就夹到玉生子的嘴边,笑道:“来,吃吧。” 玉生子嘴里的葫芦鸡还在嚼着,可看着目下筷子里的糟肉,又张开嘴巴,忽的一个嗝,噎住了。 盈凰赶忙给他盛了鱼汤,可怜道:“天呐,你这饿多少天了。” 咕嘟一气打个嗝,玉生子就摇摇手,“饱了饱了。” 盈凰一笑,“那走吧,今天天气这么好,我带你玩去!” 拉起他的衣角,盈凰就要跑出去,可刚到大门,就被老爹就叫住。 老爹气不打一出来,“你不干活,拉拉扯扯的干什么!不干活,就滚蛋!” 盈凰抿嘴转着亮眸,拉着玉生子的袖子就喊道:“快跑!” 迎面就撞着两个人,盈凰撞到了红披风,玉生子撞到了蓝披风。 红披风瞬时一撤身子,盈凰转腰就立住,可蓝披风随手就把玉生子掸到一边,撞着一桌正吃饭的客人张口就叫骂,“眼瞎啊!” 蓝披风指着桌子嗔道:“再说一句?” 盈凰即刻辨出两人身份,“霍飞羽?褚昭义?” 霍飞羽掸了掸身子,对着玉生子撇眼道:“走路,要好好看路,慌里慌张的干什么!虎蛟帮和履河帮都被我们灭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哎?”褚昭义忙拦着霍飞羽,笑道:“没事,没事。” 蔑了玉生子一眼,霍飞羽就要跟盈凰打招呼,可她却对着褚昭义一笑,“褚昭义!我认得你!哇!上午你好厉害啊!一脚就把坏人踢飞了,大英雄!你的纹身真漂亮!” 四楼众人一听大名,纷纷起身拜谢,“都是大英雄啊!赶跑了虎蛟帮和履河帮,你们就是老百姓的青天呐……” 二十二岁的霍飞羽拱手就向众人施礼。 褚昭义看了看水灵活泼的盈凰,暗暗笑道:“你就是这家客栈的少掌柜吧。” 盈凰拱手笑道:“正是本姑娘,你们来我家有何贵干?” 可她脑中乍现出四个字:“云海郎君?” 脸色一沉,她就拍了拍袖子,冷道:“怎么了?等闲帮了不起啊,本姑娘代表渭河百姓去感谢你们,云海郎君连个面都不见,切!黄花大闺女啊?怕见人啊!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来干嘛?向全城百姓炫耀你们的胜利吗?” 褚昭义回头看看霍飞羽,见他眉眼一笑,心思,“嗯,不错,正合适!” 可郑老爹一手捂住盈凰的嘴巴,“祖宗哎,赶紧给我回家去!” “放开她!”霍飞羽指着郑老头,就吓得他一哆嗦,整个人都蔫了一般。 褚昭义还没训霍飞羽,盈凰就指着霍飞羽道:“敢凶我爹?你算老几啊?等闲帮了不起啊,霍飞羽是吧!东魁是吧?” 霍飞羽却一乐,“姑娘可还认得在下?盘子?” 盈凰只管训斥,可霍飞羽笑着一动不动,褚昭义心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朝郑老头施礼,褚昭义笑道:“掌柜好,在下褚昭义,今日来不为别的,专为令爱的终身大事。” 郑老头眼睛一眯登时又瞠开,结巴道:“终身,终身大事?什,什么意思?” 大庭广众之下,褚昭义看盈凰还在训着兄弟,正合其意,扬声介绍道:“诸位街坊邻居,这位便是我等闲帮的东魁霍飞羽,玉树临风,气宇轩昂,闻名天下,谁人不知!今日登门,褚某专门为霍郎提亲而来。 褚昭义朝老掌柜恭敬道:“就提令爱。” 郑老头说不出话,看眼霍飞羽,见他年少俊美,又少年得志,听得自己脸上飘来一丝笑容,拱手道:“褚英雄,有事咱们里边请!伙计,上茶!” 褚昭义拦着掌柜笑道:“不用,就这里说,人多,好做个见证。” 老掌柜和伙计们眼睛睁如铜铃,却见褚昭义说道:“他们正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嫁到霍家,绝不会亏待他,诸位!” 褚昭义竟当着四楼拱手道:“今日,褚某专程来客栈提亲,大家一起做个证!这少掌柜嫁到等闲帮,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啊?” 众人听了亮堂堂的雄杰之声,都不由得恭喜赞美,可听得玉生子抱着两手,心道:“明目张胆!前脚赶跑了履河帮,后脚就仗势欺人,天下乌鸦,果然一般黑,枉我以前对你们等闲帮刮目相看,视你们为大英雄,今日才见到你们这等嘴脸……” 回头看眼盈凰,突然就捂住了耳朵。 盈凰大叫一句“停啦”,听得霍飞羽头一偏,耳朵里也是嗡嗡回响。 盈凰指着褚昭义,又放下来,气道:“你住口,谁说我要嫁人了!褚昭义,我敬你为大英雄,你竟然来欺负我,提亲?荒唐!提我的亲?真是笑话!” 褚昭义即刻抢一句,正声道:“姑娘别误会,切莫生气!褚某真心诚意,哦不是,是我兄弟真心诚意!” 盈凰怒红了脸,心思今日不发飙,以后就被动了,扬眉怒道:“声音这么大,吓唬我啊?我怎么感觉,你们打跑了履河帮后比他们还坏,你们等闲帮是土匪啊!” “哎!” 褚昭义、霍飞羽、郑老头即刻齐声、齐手、齐步拦道。 老掌柜气得张口就骂,“混账!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两位英雄道歉!” 褚昭义忙拱手一句,“姑娘千万别误会,话也不可这么说,答不答应姑娘说了算,可是我兄弟……” 看着众人议论纷纷,盈凰微喘道:“没有可是!什么云海郎君五大魁!专门欺负老百姓是吧?提亲提到本姑娘头上来了?本姑娘不稀罕!给我滚!” 转身就拉着郑老头,“爹!你干嘛呀?跟他们道什么歉!” 霍飞羽看了看众人神色,却笑道:“盈凰少掌柜,在下倾慕你有豁达开朗之气,又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若能得姑娘芳心,在下定当永生……。” 盈凰蛾眉倒蹙,仰头就指着他气道:“好不害臊啊你,你,你死了这条心吧!哼!” 说罢她拉起玉生子就朝外跑,直跑到渭水滨畔才停下来,虽然怒不可遏,却也喜现嘴角,“哼!气死我了!什么玩意等闲帮!土匪!强盗!混账东西!亏我天天想着……” 盈凰即刻立住,想着自己发愿在三月内做一百件善事,玉生子正好是第一百件,可云海郎君没见着,却引来东魁霍飞羽。 盈凰直接就朝云海郎君发火,“什么云海郎君贺凤卿!我看他就是个笑话,他都培养了什么部下,竟敢来抢我,我……哎呀,我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烦死了……” 再看玉生子,他却抱着两手,呆愣愣地一动不动。 两人跑走,老掌柜只好道歉,“都怪老朽把她养野了,太没规矩了,太不像话了,回来我就好好收拾她,还请两位英雄海涵呐!” 褚昭义看眼霍飞羽,他却微笑着好似不在乎,心道:“势已造,成了一半。” 褚昭义又朝老掌柜拱手笑道:“原以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不曾想,姑娘家心里海底针一般,来日方长,这门亲事咱们稍稍延后,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老掌柜堆着笑脸,“褚英雄说的是。” 褚昭义道:“可姑娘家,还是得有姑娘家的样子,掌柜子,这梧桐树再大,还得有凤凰来栖,是不是?” 老掌柜笑道:“褚英雄真会说话,不愧是等闲帮的大豪!” 二十担礼品卸下,老掌柜不敢不接,想着今后有等闲帮做后盾,他就扬声笑道:“二位英雄若不嫌弃鄙店寒酸,以后渭明客栈的大门永远为二位敞开着。” 褚昭义将一包银两朝柜台一置,“今天也算是大喜!在座的,褚某请客!” 众人欢呼声中,望着两个英雄背影,赞叹不绝…… 老掌柜笑道:“大派!做人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说的!”忽地嚷道:“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找人去啊!” 渭河边看着玉生子呆站着,盈凰嘟嘴气道:“你说说看,他们是不是太可恶了!” 玉生子嘴角一陷,“那个人是喜欢你的,所以才……” 盈凰一低头,“呸呸呸,什么喜欢我,他们是仗势欺人!哪有这么大庭广众之下提亲的,也不害臊,哼!” 想到云海郎君盈凰就发了呆,看她一动不动,玉生子竟看着愣住了。 第三十四章 《大宋布衣》 粉颊桃面,此刻不知是气是羞是懵,是思是怨是愁,少女的天真烂漫在她的容颜上却泛着英锐之气,两目凝望着目前,几天来她第一次这么安静地立着不动。玉生子又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一个女子,这面孔,让他觉得只有瓦舍的说话先生才能说出这种美,怦跳的心扣得他摸了摸胸口,“奇怪,怎么跳得这么快?” 盈凰转眉,正看着他的双目,“干嘛这么看我?” 玉生子嘴角一陷,盈凰就笑道:“你笑了,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嘛。” 玉生子不自觉地转了身,盈凰跑过去又对他笑道:“别总苦着脸啦,嗨!我也是,搞得我也不开心了,可连你都笑了,我还气个什么劲。” 说罢拉起玉生子的袖子又朝西边跑去,不一会,阵阵水声喧腾的河岸边,一大片旷野涌入眼帘,满目里竟是一派锦绣原野,大好春景。 但见奔流不息的渭河,上下翔鸟鸣彻数里,旁边一片广袤的旷野上,蔓草碧翠连天。清清暖暖的春光中,千万朵繁花,正迎风而舞,争艳兮昂首挺立,斗香兮洒瓣纷扬。招惹的蹁跹蝴蝶,成群遍野,相依相戏。白鸟飞来,优悠盘旋,鸣虫跃起,引颈诉肠。真个是光天化日,千秋原野美在此。 盈凰展开双臂直接扑了过去,玉生子拘拘束束地立着不动,“来这地方干什么?除了花花草草,有什么可看的。” 不自觉微抬起右手,一只赤红的蝴蝶已经停在食指尖上,随风摇曳。微微颔首,玉生子还是暖暖一笑,“你不怕我?” 左手轻轻抬起,又一只黄蝴蝶立在上头,“你也不怕我?” 一声灿烂笑惹得玉生子望去,竟看着那身黄衣之外,蝴蝶飞绕着她盘旋舞动,看着看着,玉生子又笑了,多么稀罕的笑,自幼以来,他的笑用十指都能数清楚。 但见着粉裙飘飘,转得蝶舞香溢,柔体悠悠,看得花发绿浓。秀鼻入香,调得五内舒畅,红口吐气,欢得五彩缤纷。腰间琥珀,飞得惬意如醉。转得累了,她就任着身子顺势倒在草地上。闭上眼,盈凰就享受此刻春光融融的馈赠,阳光也毫不吝啬,将七宝彩练尽都洒将过去,照得粉腮光艳,羡得彩蝶回旋。 慢慢走过去,越来越近,玉生子却在两米处停下了,看几眼悠哉悠哉的身段,他就朝一边望去,问道:“我们来这做什么?” 盈凰却想着如果能跟云海郎君在这里看风景,那真是太美好不过了,然而一睁眼,她就金鱼戏水般立了起来,笑道:“来看风景啊!你看这多美,哇!你看那水鸟飞得好轻盈啊,可惜,我的轻功刚刚学个皮毛,师太也不好好教我。哎呀,我忘了拿我的宝剑了,真想武几下,可惜没带。” 盈凰即走步绕身,化剑为掌,看得玉生子想这姑娘真够聪明。耍了一会,盈凰但觉内气充盈,好不神清气爽,看玉生子这么瘦弱,就要教他武功,可玉生子实在不愿意跟个女子学武,就应付着。教了好一会,累得盈凰感觉比自己练习都要辛苦,却问他一句话,“你有没有远大志向啊?” 玉生子不解道:“什么远大志向?” 盈凰两臂一展,豪言道:“远大志向,就是鸿鹄之志,没听说过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玉生子看她比自己还爷们,抱着两只袖子低沉道:“要志向干嘛,人,都不应该有大志向!” 盈凰一愣,“怎么不应该!你一个大男人如果没有志向,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要弃燕雀小志,要学鸿鹄高翔,那才是大英雄所为!” 以前盈凰都是被别人教导,老爹和师父,可现在碰到这么个低落的人,她就陡然学起师者的模样,却听到玉生子道:“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盈凰一愣,“什么话这是?你讲的什么东西?” 玉生子露出了不曾有的骄傲之气,“《道德经》啊,你没听过?” 盈凰抬着手,摸了摸鼻子,“呃……哦,一本古书啊,听过啊!我可是读过书的!” 玉生子愁眉道:“那你打我干嘛?” 盈凰吞吐道:“我!我……你把意思搞错了!” 她随意回了句,可玉生子却来劲了,“我搞错了?呵,我读了十几年,刚才倒背如流你没听见呐!” 盈凰一乐,“那你也错了,不信你再说一遍。” 盈凰竟让他背了十遍,背得玉生子捂着肚子,“你玩我啊?” 盈凰真的在思考,“明白了,这个‘虚其心,实其腹’,意思是要谦虚,要填饱肚子,就像你现在一样,要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想问题!这‘弱其志,强其骨’,是叫你练好身体,就像我一样!可没叫你不要志向啊,使民无知无欲,让让你无知无欲了吗?你是普通老百姓吗?” 玉生子脸色一黑,“百姓?我压根就没姓,我连普通百姓都不如,我是谁啊我!” 盈凰急道:“玉生子就是百姓啊,哦不是,你是道士,是高人!道士可都是有本事的,你是高人!” 玉生子皱眉,道:“高人?奚落我有意思吗?嘲笑我能显示你更优越吗?我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啥也不是啊……” 盈凰训斥道:“玉生子,你别这样子!我没有奚落你,虽然你现在这么……这么不如意,可以后说不定啊!” 玉生子一耸肩膀,“对啊,以后说不定啊,说不定我更惨呢!” 看他满面愁容,意志消沉,盈凰也皱眉了,“玉生子!你不可以这么颓丧,这么想问题,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你要对未来充满希望,没盼头,活着多累啊。” 想着自己的过去,玉生子苦笑道:“希望?呵呵……你觉得我能有什么希望,不是你收留我,我依然流着浪……” 盈凰不知怎么回答,偶瞥到他脖子上的红绳,“就凭你这块龙头玉牌!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你那块玉牌肯定不一般,说不定你就是高人的后代,流落民间的呢!” 玉生子眼角睁得血红,一闭眼,“那有个屁用,我不还是个孤儿嘛!” 盈凰气道:“你怎么那么没志气,小老百姓还想着美好的生活追求,我都有大理想,我还是个女人呢!你……亏你读了那么多经书!我就不信了!经书能让人如此,如此……” 摸着白皙的额头,她想不出词了。 玉生子却接道:“如此什么?垂头丧气?浑浑噩噩?随波逐流?” 盈凰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你的书都读到九霄云外去啦!这些词说得就是你!你看看人家五魁,那真是英雄……” 盈凰忽的红了脸,玉生子却两手一摊,淡淡回道:“我也没不承认啊。” 盈凰弯腰就在地上寻着东西。 “你找什么?” 盈凰道:“找石头!” 玉生子笑了,“找石头干嘛?” 盈凰吓他道:“砸死你,把你扔河里喂鱼!” 看他吓跑了,盈凰抓起一块大石头就朝河里扔去,想着这么清秀俊朗的小伙子,可精神如此萎靡,盈凰一怒嘴巴,即刻升腾起一股磅礴的力量,对着大帆就大喊道:“玉生子!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好样的!你是玉生子!你可以后一定可以飞檐走壁,飞黄腾达,飞龙在天哒!” 玉生子呆住了,看她在为自己呐喊,两眼泛出了泪花,“老天爷,从来,从来都没人这么说过我,从来都没有……” 玉生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世上最宝贵的温情。 “我就是一没人要的孤儿,狗屁的未来富贵!如果没有爱,没有家,我要富贵有个屁用,嗨,这些话如何跟她说呦,算了,已经能活着了,不错了,但这块玉佩,究竟是什么呢!”他兀自摸着,感觉好舒服…… 第三十五章 《平生不平事》 回到客栈,老爹气得把盈凰痛骂一顿,却也留下了玉生子。 自此,稍有休息之际,盈凰就教他武艺。 “你也会教人啊?” 休息日,后院一声轻柔的男声,听得盈凰看向门口,却是那等闲帮的霍飞羽。 盈凰鄙视了一眼,背着手冷道:“你来干嘛?” 霍飞羽笑着缓步悠进来,“本公子不说过要教你身法的嘛,本公子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盈凰翻个白眼,指着门口道:“请你离开这里,我家不欢迎你!” 指着天上,盈凰恨不得把他直接踢走。 霍飞羽一乐,“好心好意教你武功,你还不乐意,可本公子就是要教你。” 待他走近了,盈凰握着手里的木剑就去刺他,几个来回盈凰都碰不到他,气得盈凰几步跑到水缸前端起满满一盆水就泼去。 满头满身如淋大雨,霍飞羽指了指盈凰,“你行。” 说罢就瞪了玉生子一眼,一腾身飞去,噗嗤嗤盈凰就大笑出来,看得玉生子庆幸着,好在自己没惹她生气。 可每次盈凰教他习武时,后院门口都会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翁,只仔细地打量着玉生子。 盈凰也不在意,等她走了,老翁就去指点玉生子,可玉生子还是应付过去,多日后老翁就叹了口气,“可惜啊,这么好的骨骼,没心思练武,真是可惜啊……” 就在这熙熙攘攘之中,江湖商海的各种路数,由不得玉生子愿意不愿意,全都耳濡目染钻进他心里,加上盈凰的训教和指导,懵懵懂懂的傻小子总算有点长进。察言观色,巧言应对,模仿地伙计们也点点头。有时,他还跟伙计们说点自己过去的悲惨经历,他也竟学会了自嘲。 盈凰两手食指摸着自己的粉颊,教他道:“记住!要有笑脸,板着个牌位面孔给谁看呢?客人看到你的脸哪还有胃口?给我笑起来。” 玉生子淡淡地撇了嘴,“我不笑了嘛。” 盈凰细瞧去,毫不满意,“你这是笑啊,比哭还难看,不够!嘴角再张开一点,拜托,你诚心一点,自然一点啊。” 见他眉眼有了光彩,盈凰就高兴地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逛着庙会,看着等闲帮的队伍如此大派,盈凰就拉着玉生子跑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说出了自己实现理想的好办法,看他津津有味地吃着冰糖葫芦,盈凰睁得灵眸如炬,道:“就是,加入等闲帮!” 糖葫芦掉了,玉生子耳朵嗡嗡作响,“加入等闲帮?” 满脸骤起厌恶,想着那个霍飞羽来势汹汹,当众欺侮盈凰,玉生子开始鄙视他们。以前他多么钦佩而又羡慕他们,现在却觉得所谓英雄无非仗势而已。 玉生子却忙拦着,“那个霍飞羽这么欺负你,你还加入他们?” 盈凰两手一摊,“他们有本事啊,加入等闲帮不等于加入他!他派头挺足,可在等闲帮里只能算是二流人物。咱们加入的是大等闲帮,只要咱们做出功绩,就可以成为他们一方舵主,到时候再水涨船高,说不定就可以与云海郎君分庭抗礼!你想象一下!” 盈凰右手一伸展,道:“如果你是他们其中一方分舵主,此刻你就站在大船上,手一挥,大帆起航,威风凛凛,舍我其谁!” 背手一转身,只见她双目清正,顿显着豪迈之气,好似自己是一方舵主。 盈凰笑道:“这还得谢谢你呢!你小子真厉害!” 玉生子疑道:“谢我?谢我什么?” 盈凰就让他被《道德经》“上善若水”那一章,玉生子一听《道德经》就来劲了,背道:“上善若水?哦,‘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玉生子背完就看着她两眼滴溜溜转着,不知她又要作出何种天马行空的解释。 盈凰终于想透了自己的理想,“‘居善地,动善时’,就这么定了!加入等闲帮,开始我的远大志向!” 玉生子却担心等闲帮对她有不轨企图,听得盈凰忙又跟他疏解,“你啊太实在了,不知道变通,不过这样也好,太聪明了还用我干嘛,哈哈,对了!” 她又上下打量玉生子一番,“以后你就是我的新跟班,好好吃饭,好好干活,我出主意,你去做!到时候咱们一起实现鸿鹄大志,走!回家准备去!” 拉着他的衣角就要回客栈,“对了!还不能走!” 盈凰急忙蹲下捡东西,“因为我的琥珀掉了,哈哈哈……” 她是想着过了娘亲的祭日,学完十六路蓬莱剑法再走,“六个月之后,咱们就出发!啦啦啦……” 她跳着轻快的步子走了,玉生子却满心失落…… “哇!玉生子,你真厉害!你会这么多明堂啊……” 茶室内,盈凰把几朵幽兰按照玉生子交代的方法插完,跑到桌前就笑盈盈地赞美着他的茶道技艺,见他收放自如,盈凰第一次看完了繁琐细腻的煎茶泡茶过程。 春光怡人,水晶杯内,尽显卷螺碧翠的鲜亮美色,盈凰接过七分甘露,闻其香而花果溢发,观其色而明眸注神,品其味而甜爽馥韵…… 看她一气喝完一碗茶汤,而后闭目入了神,玉生子即刻在她鼻上勾了一下,“哪有你这么品茶的?如此与饮酒何异?此为大唐茶道,乃我师父一脉单传,其间要道法门,若非是你,我可不轻易展示……” 盈凰托腮笑道:“人家渴了嘛,呦?瞧你得意的样,今天是我请你喝茶。” 玉生子这才知道,虽她向自己投来青眼,然终究非是同道。 可盈凰还是渴,咕嘟咕嘟喝了两盏,笑道:“这玩意真有魔性,连我师父都喜欢喝,还说什么,君子小人靡不嗜,富贵贫贱靡不用,呵呵,喝!” 一口饮完,玉生子苦笑道:“姑娘,这可是从四海楼买来的特贡碧螺春。” 盈凰一乐,又娇滴滴道:“人家渴了嘛,再贵,我请你,你尽管展示你的技艺好了。” 玉生子摇摇头,心思她应该去喝酒,口内吟诵道:“‘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他边饮边品着自己的乐趣,可盈凰却笑道:“蓬莱山?哎呀,我的蓬莱剑法就跟蓬莱仙山有关呐!” 说罢她就耍了一路“追风问月”,身如风中卷叶,木剑或扫或刺皆奔对方两目,几如问月一般,她是练得浑身生气,可看得玉生子觉得身处两方世界,又吟道:“‘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还得苏息否?’” 闻了闻茶荷,果香浓郁,玉生子摇头叹道:“唉,大小姐一个,哪能理解得了‘堕在巅崖受辛苦’。” 一个吟诗品茶,一个舞剑练功,一对天真无邪,尚不知岁月几度几何。 却忽的一阵嗤笑声袭来,“哎呀,真是个笑话!一个乞丐,也会说茶道,听了我都恶心!别脏了这么好的茶具。” 盈凰两手一背,指着门口就撵人,“滚!” 霍飞羽登时不乐意,“你能不能说话好听点,你爹都对我客客气气的,你爹还说你是个大家闺秀,可你一点都不像你爹说的那样啊。” 盈凰一努嘴,“本姑娘不是爹!” 噗嗤一声,玉生子哈哈大笑起来,却被霍飞羽身旁一同龄大的青年指道:“你笑个屁啊!” 玉生子气不过,急忙还道:“我就是笑,笑个屁!” 玉生子坐着一动不动,依旧品着自己的茶,却不知那青年已经飞来。 “啊”的一声,就被他踢翻到角落里,盈凰赶忙去救,张口就骂道:“你们混蛋啊!我要报官,告你们无缘无故打人!” 青年却瞪着眼珠子笑道:“去啊!看官爷是听这个乞丐的,还是听我的!” 盈凰脸涨得通红,怒视着霍飞羽,“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讨厌你!哼!咱们走!” 青年伸手就拦着,“哎?还没给我东哥和本少爷道歉呢,往哪走啊?” 盈凰甩手就用木剑扎他的胳膊,几路蓬莱剑沾不得他身,恨自己平日没好好练习,却依旧拼力打他。 玉生子抱着胸口,见那霍飞羽兀自悠闲地饮茶,跑去就气道:“你们想欺负我,就冲我来,别为难盈凰,有本事就把我打死,来啊!” 霍飞羽瞥了他一眼,想着自己去济水扫除恶霸,她却在这里跟个废物鬼混,鄙夷道:“一个乞丐,你配吗?盈凰两个字,是你叫的吗?在我跟前再敢直呼她的名字,割了你的舌头!” 玉生子顿觉无地自容,气不过他挥拳就朝霍飞羽击去,却被他两个手指头一点肘底,顿时翻滚在地,盈凰回身就去救玉生子。 “这么好的本事,去打契丹人和夏国人啊!欺负我这个不会武功算什么英雄?” 霍飞羽要打他却被盈凰接着。 “玉成你站着不要动!”霍飞羽止住了玉成,边接盈凰招数边指导她身法,“退步转腰,蛇吐信,左手再攻,起腿,速度!” 盈凰收身就把木剑朝他砸去,抱不动桌子,将茶壶茶杯全都扔去。 两人只是躲着,忽听一声楼梯口的呵斥,“你俩放肆,给我滚回去!” 看着被打的玉生子和气哭的盈凰,褚昭义将两人踢走就赔不是,盈凰只管哭着骂人,而玉生子早跑去那片草地…… “狗屁的英雄,全他妈仗势欺人,天下第一大帮了不起啊!有本事去打契丹和李继迁啊!上梁不正下梁才歪,全他妈的浪得虚名! 盈凰只是跟着他,过了好久,才又安慰道:“他俩虽然不是东西,可褚昭义不是坏人啊,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玉生子直接跳了起来,“你还对他们抱有希望?” 盈凰一蹙眉,“不是对他们,是等闲帮,跟他们俩一点关系都没有!” 玉生子道:“你再去就是羊入虎口啊!” 第三十六章 《梧桐月下》 盈凰不知如何跟他解释,就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吗?多少年来,很多人都觊觎我家客栈,可我爹仍旧开得有滋有味的,知道为什么吗?” 看他极不乐意,想着他满腹经书,性格又这般孤傲,盈凰就柔声道:“我希望我说完,你能好好记住,好吗?” 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这么温柔,玉生子满心的埋怨和愤怒,消了一大半,结巴道:“你救了我,暂时听你的呗。” 盈凰坐近他,他却转过身,盈凰知他伤了自尊,低首劝道:“虽然你曾经是个道士,可毕竟现在是平凡人,你得学着怎么去处理生活,认识生活,嗨,我也不怎么会,可我爹跟我说过两句话,我希望你也记着。” “什么话?” “‘人不管到什么时候,是穷是富,还是得守住礼义廉耻,不能只想自己,还要想着别人,哪怕一点点,绝对不可以坏事做绝。’” 玉生子气道:“呵!这话应该讲给他们听听!” 盈凰想笑却忍住了,“第二句,你听好了,‘人一定要学会借势,任何事都有顺逆两个面,泾渭两河虽然分明,可都来自黄河水,要学会分清敌友,明白深浅,同流但不合污。’” 玉生子思虑一会,回身看着她盈盈的双目,“所以,你想借着等闲帮的势,对吧?” 盈凰低头又抬眉笑道:“其实怪我脾气太大了,他们无理取闹,无非是……哎呀,我应该借褚昭义来制他们俩的……” 玉生子摇摇头,“借谁都没用,他们是一丘之貉,云海郎君,枉我以前认他是个大英雄……” 盈凰想着今天再怎么劝导都没用,只好作罢,就带他去码头走走…… “胸襟呢!男人的胸襟呐!上次我都帮你做了势,后来我就觉得不太妥当,你倒好,带着玉成去胡闹!他才十六,你多大了?” 玉成回道:“他二十二。” “闭嘴!” 两人被褚昭义关在屋里倒立着,气得褚昭义拿着戒尺敲他们的屁股,“屁股和脑袋长错位啦,啊!” 玉成又狡辩,“师兄,是那个乞丐骂人的,哎呀!师兄别打,疼啊。” 想着朝廷正派五路大军跟夏国的李继迁交战,云海郎君都去了前线,自己原要请命同去,却被帮主吩咐处理好关中水域各帮事宜。他们俩却觉得闲来无事去欺负一个跟班,气得褚昭义来回踱步,“西北边陲,狼烟四起,你们在这里胡闹,将来怎么上战场杀敌!精力太足了是吧?把帮规给我背一百遍!” 玉成听了赶忙求饶,“师兄,我可不是你们等闲帮的人啊!” 褚昭义一尺子打过去,“把门规师训背一百遍!我今天就替师叔和欧阳先生好好教训教训你!背完一百遍,就给我滚回宋州去,背!” 看他出了屋玉成要下来,被霍飞羽拎着继续倒立背诵…… 霍飞羽只想着赶跑玉生子,却不知他愈是如此霸道,盈凰就越讨厌他,霍飞羽只好在老掌柜耳边吹风。 “臭小子!以后老子再看你跟盈凰拉拉扯扯的,你就给我滚蛋!老子收留了你,你怎么不知天高地厚,我家盈凰虽然不一定非得嫁到他等闲帮,可你跟她永远不可能,我再看你跟盈凰笑嘻嘻的,老子就废了你……” 玉生子本不想插话,却憋不住了,拱手一拜,“掌柜明鉴,只要盈凰不来找我,不跟我说话,我可以保证永远不会看她一眼!” 老掌柜两眼一瞪,可看得玉生子双目直视,毫无惧态,老掌柜一笑,“好!男子汉大丈夫,你可要遵守承诺!” 玉生子只是看着他,却不知盈凰已经被老掌柜关在家中三天了。 然而今晚玉生子刚要休息,女扮男装的盈凰就来了。圆月高照,握着一条长绳,盈凰拉他就朝城里奔去。 玉生子满心不快,盈凰也知道老爹的脾气,可她还是要找玉生子,因为在她心里,他们现在只是好朋友。 八米高的梧桐树,看得玉生子仰脖子定目望着,“来这干嘛?” 盈凰嫣然一笑,“上去看看。” 玉生子转身要走,被盈凰指着地上不许动,“你要走,我就真生气了。” 拍拍两手,又看看他的身型,盈凰自信道:“搁以前我提着你都能上去,可你现在又长了几斤肉,嗨,想让你胖点,现在却坠累了。” 望着树上的盈凰,玉生子缠住绑在树上的绳子小心翼翼地爬去,“我有点恐高……” 伸手给她,盈凰握住就嚷着他再爬,教他方法,玉生子就猛地一蹬。 “哎哎哎!嗯……”她一叫嚷,引得大院内跑出三四个大汉。 躺在树上,两目滚圆,盈凰闭目听到关门声,才睁眼叫玉生子起来。 玉生子回身就抱住树杈,“对,对,对不起。” 被他下巴压得鼻子疼,盈凰甩手就扇他的肩膀,“你,你怎么这么笨。” 玉生子也不说话,心思,“男女授受不亲,刚才好像亲了她,这下怎么好,可我不是故意的啊……” 看他吓得缩着头,蛾眉倒蹙的盈凰,兀自一笑,叫他回头看看,正见灯火通明的大院内竖起面杏黄大旗。 盈凰笑道:“云海郎君来了,我就是想看到他。” 玉生子怔道:“你直接进去找他不就行了,干嘛爬树呢?” 盈凰两腮一热,竟羞答答地低了头。 可半天也没看见云海郎君的身影,玉生子就想下去,却听大院内一声咆哮,“滚开!都给我滚!五哥,你给我出来啊!” 惊得两人伸头望去,却听着女儿家的愤怒叫嚷道:“舅舅明明告诉我五哥就在这里!怎么可能又走了,我可千里迢迢地刚从太湖过来啊!哼!你们五个竟敢骗我!不怕我帮规处置吗!” 一声赔笑,“楚楚姑娘切莫生气,云海郎君他真的刚走。” 盈凰即刻听出他的声音,“褚昭义?” 玉生子捂着耳朵,“唉,又一个找云海郎君的。” 院子里又道:“那他去哪啦?” 霍飞羽回道:“这……我们不能说,哎哎哎,楚楚别闹……停啊……” 听着霍飞羽的声音,盈凰气得喘着粗气,却听得玉生子一乐,心思,“终于有姑娘可以治他了,可盈凰啊盈凰,人家云海郎君威震天下,怎么会没有姑娘家爱慕呢,你如此痴心却从来没见过人家,唉,上天不公啊……” 想罢又看看娇羞的盈凰,想着刚才自己的举动,心内扑通一阵乱跳,玉生子而面红耳赤起来。 各种赔礼和道歉换来的是一声大骂,“都给我死一边去!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五哥!” 看着一众人送走那位蓝衣姑娘,五魁又在门口停留一会,吓得两人一声不吭。 霍飞羽摇摇头道:“嗨!我看这脾气比公主也小不到哪去,将来当家的可有的受了……” 北魁惠云智笑道:“哦?霍爷也觉得楚楚姑娘的脾气大,那有没有少掌柜的脾气大呢?” 众人哈哈一乐,霍飞羽却闷不吭声,因为他才被盈凰训斥过,开几句玩笑,几人就进屋喝酒。 噗嗤一笑,盈凰捂嘴巴就看着得玉生子,回头一望,“哇!月亮好圆呐!真漂亮!” “嘘……”玉生子一把拉她的手蹲下来,“小点声。” “可就是好看嘛,你看看。” 玉生子松开手,盈凰随手打他又抓他后领朝稀疏的梧桐月望去,“好看吧?” 玉生子眼眸一转,却瞥见了那张如皎月般的脸庞,“两个月亮。” “什么两个月亮?哪来的两个月亮?在哪呢?” 一回头,四目秋波正相映,玉面之隔,仅三寸之距,看得盈凰心道:“好白的脸。” 低下头,心跳如沸,玉生子就想着她好美,盈凰顿感浑身麻热,低眉羞道:“刚才你,你亲到我了。” 抬头她就蹙眉道:“你是要说出去,我可不饶你,我还没嫁人呢,却给你小子……” 玉生子不敢回话,只呆呆地抱着树杈望着中天圆月。 盈凰回身又站起来,“云海郎君?” 空劳牵挂,不见任何身影,呆望会月亮,兴致已乏,盈凰拎着他就飞身下去。 跟在后头,玉生子也不敢稍稍越过她的身影。看见那畏畏缩缩的影子,盈凰一脚就踩过去,“你躲呀。” 玉生子立不动,“躲什么?” 看她跳舞似的,两脚如莲般点着自己影子,想她要玩,也就绕身躲她脚步。 盈凰边笑边跳,“踩到了,又踩到了,哈哈,你真笨!快躲……” 皓月玄影,嬉笑朗声,玩得两人忘了归途…… 回到自己家,虽然挨了老头一顿骂,可盈凰好似听到了最美的语言。 十六路蓬莱剑法已练毕,尽孝,勤快,和气,看得老爹时常满眼热泪,伙计们也都觉得盈凰终于长大了点。 看着日趋矫健的身型,瞅着五官俊朗的容貌,盈凰反倒越想欺负他,尤其看他不屑一顾的眼神,惹得盈凰笑着打完他就带他去吃渭南名菜,欣赏着渭南城乡美景。 女大十八变,心变最复杂。她时常坐在闺房瞅着窗外,想到玉生子的样子,她就笑着对窗外训斥他,却又常常回神,“云海郎君!不,我一定要见到你!霍飞羽,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哦!” 母亲忌日一过,盈凰知道可以出发了。 今天玉生子轮班休息,在后院收拾东西时,又遇到那个拄着拐杖的老翁,他来讨水喝,玉生子便恭敬地给他上碗好茶,老翁便盯着他的眼眸笑道:“后生,你当真不愿习武啊?” 玉生子俯身道:“承蒙老人家错爱,晚辈无心思练武。” 老翁淡淡笑道:“究是何因呐?” 玉生子摸摸头,“晚辈也不知为何,可总觉得打打杀杀的不太好,和为贵嘛,这些年,晚辈看了不少悲惨的结局,大都因为争强斗狠,仗势欺人,恃强凌弱,非君之所为。” 老翁一抬手,笑道:“逞强好胜,在其心根,不在体魄,有善心存善念,固然美好,可人之一事,男儿尤当存其壮志,而习武练功,大可培植其勇气,增扩其胆识,古来壮士豪杰,皆是雄发气伟之辈,几时见过男儿之体,却有妇人之质,能创造伟业者,能开辟天地者,能……” 玉生子打了个哈欠,看得老翁一笑,“不以为然?” 玉生子忙摇手,“晚辈不敢,只是……前辈已言,在其心根,不在体魄,汉之张子房便如好妇也。” 老翁一笑,“椎秦博浪沙者,当初几人与?” 第三十七章 《劳燕分飞》 玉生子心内一震,俯身拜道:“晚辈惭愧。” 老翁抚须,笑道:“老夫虽不是术士,却也一生观人,孺子可教,果能得成一身武艺,凭你资质,小可为一方百姓谋福,大可,不可限量……呵呵,听老夫一句劝,若要习武,切莫随从庸俗,当学,则学!” 玉生子突觉两目滚烫,浑身发麻,行了跪拜之礼,感谢道:“前辈厚爱,毕生难忘。” 刚说罢玉生子即被伙计叫走,客栈今日客流涌动。 忙到夜幕降临,吃完饭玉生子独自一人来到茶楼顶,大帆盈河,玉生子望着望着便想起了过去种种经历…… “呵呵,如今,我真成了伙计了,呵呵……” 他将茶室内各类装饰和茶具,细细观赏一番,才觉得这样的生活,原来是这般美妙。 整间茶室,无论盆景,插花,燃香,挂画,文具……简洁而又富有层次,大宋码头商海里南北交融的文化气息,一目了然。 月儿高高,玉生子想去看月色,却突然叫道:“河上有人打架。” 盈凰猛回头,居然兴奋不已,“在哪?” 拉着他就跑到码头边,却见月下河面,一叶小舟上,十多位黑衣人正围攻一身白衣。 “怎么在这里打架啊?都谁啊?” 盈凰刚要再说,忽的一动不动,两目圆睁之际,一身黑衣顷刻朝小舟飞去。 两人话不得说,却见河面那身白鹤一般的身影,已跟飞来的黑衣交手了。 一招对掌,震得河面大水翻浪,月夜之下,黑衣人停于水面,不屑道:“几个喽啰缠了你这么久,玩得开心不?” 白衣一盏吟罢,笑道:“他们是你故意引来的?” 黑衣人道:“我的剑下,从不留九部玄帐的活口,倒是你的刀下,有点不利索。” “哈哈哈!”白衣笑道:“可惜老五去了灵州,不然叫他做个见证,看看你这把废铁如何为我擒住!” 一饮而尽,白衣顷刻飞走,“有种跟我去灵州,听说那里想死的贼人多得数不过来!” 黑衣刚要追去,想起他们俩被点了穴,回手一指,两人登时站了起来。 “蔺彦!” 盈凰张口就猜出那身白衣。 “蔺彦?归藏少主?你怎么知道?” “褚昭义跟我说过,他已经练到无刀胜有刀的境界了,你没看刚才刀剑对阵的气势嘛,天呐!这才是高手啊,跟云海郎君肯定不相上下,可那位黑衣人是谁呢?” “嗨,看来我错了。” 玉生子终于感受到一身好本领是多么重要,想起老先生的话,一路上,就跟盈凰说了起来,盈凰就打算将自己的蓬莱剑法全教给他。 三日后,盈凰准备妥当,将信放在桌上,就看着那码头长堤上的玉生子还在呆望着渭河。 想着自己以后可能要跟他闯荡江湖,两腮一红,她竟说了句,“玉生子,我……我将来要是真的喜欢你了,就必须先把云海郎君忘了……” 一把拉住玉生子,两人直朝大船跑去,惊得玉生子吞吐道:“可我还没准备呢!” 盈凰笑道:“你不用准备,跟着我就行!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咱们这就闯荡江湖!杭州城出发?” 玉生子回望一眼客栈,留恋之情,油然而生,“也太快了吧?这就走了……” 上了船,玉生子就看见了隔壁老板的儿子方小觉,他才十五岁,却满心崇拜等闲帮,却被父亲逼着要继承茶馆,他是十万个不愿意,已经求得盈凰好久了。 看着霍飞羽的脸色,玉生子的心里更凉了,只盼着将来有个窝就谢天谢地,什么大志向,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被别人欺负就好。方小觉聪明听话,很快被霍飞羽拿住了,气得盈凰想扁他却想着只要霍飞羽好好教他,也不枉他离家一场。 东去黄河到达西京洛阳,大帆便进入汴水,五天后过了帝都东京,继续南下。 盈凰兴奋不已,可玉生子浑身不自在,然而一觉醒来,他不仅浑身不自在,而且消失了。 盈凰四处都没看见他的身影,直跑到霍飞羽这里,“我问你!玉生子呢?” “哦!他啊,他说我们的船太挤了,就搭个更大的船先走一步,说到了杭州城再和你相聚,我也不好拦着,这不……” 霍飞羽兀自品着北苑贡茶,“来来来,郑少掌柜,秋天一到,天气干燥得很,喝一杯茶,润润喉咙,嗯……” 他喝得好不惬意,点点桌子让盈凰也坐下。 “简直胡扯八道!你,你们是不是把他给扔了!天呐!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啊!” 她气得一巴掌拍向桌子,“噗呲”一声,霍飞羽满口茶水喷出来,呛得他直咳嗽,“别别!别冤枉好人!” “冤枉好人?我本来以为你们等闲帮是仁义大豪,想不到竟然是如此恶毒,你们,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居然把他一个孤儿给扔了,你,你这个王八蛋!” 一句骂得七尺儿郎上前就捂住她嘴巴,“小声点,我大哥在前头,小声点!” 盈凰呜呜叫着,打他不松,一口咬去,惨叫声中,盈凰就四处寻找呼喊…… 褚昭义才知道玉生子被霍飞羽支走了,虽然生气可毕竟是自家兄弟,只好安慰盈凰。知她脾气火爆,就听得霍飞羽讲着,“他水土不服,得了怪病,又怕传染给众人,我就派郎中边救治边朝杭州送去喽。” 褚昭义知他犯浑就赶忙圆场,“没错,他是病了,这杭州城里遍地名医,褚某已安排接他们的人。” 盈凰根本不信,“胡扯八道,他昨天还好好的!你们撒谎,停船,我去找他!” “我没有撒谎,是真的!” 霍飞羽满头汗珠子滚落下来,“他现在也在路上,你去找他,万一错了路,他到了杭州你没到,岂不白白浪费时间?” 褚昭义握得拳头咯吱响,心思自己平生光明磊落,从不骗女人,现在竟然红口白牙说假话,唯盼着那小子路上别有什么闪失。 盈凰怒指着霍飞羽,“你起誓!你说得千真万确。” 霍飞羽一蒙,“我?” 盈凰转而望着褚昭义,“褚大侠,我一向尊重你是大哥,又是云海郎君座下第一大英雄,今天当着云海郎君的名声,你讲他说的可是真的?” 褚昭义脸涨得通红,斜瞅着霍飞羽,盈凰顿时火起,“好嘛!我就知道你们骗我,我这就走!” 霍飞羽赶忙拦着,“姑娘我发誓!我没有骗你!” “你发毒誓!” 见她要走,霍飞羽就嚷着,“好好好!我发我发!要是骗你,就……就做你的……” 霍飞羽嘴角微微一笑,看得盈凰一巴掌扇过去,“下流!滚开!” 霍飞羽捂着脸气道:“干嘛打人?我说做你的跟班!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盈凰转身就气道:“你们要是把他,把他扔了,或害死了,就让你们的等闲帮全都翻船!” “哎哎哎哎!” 两人吓得飞步去阻止她的话,褚昭义严肃道:“不可以!姑娘,这话严重了!” 说罢他们身子一斜,果就大船摇晃了几下。 盈凰冷笑道:“哼!看看,老天有眼有耳!你们干的好事,不怕被老天爷降罪吗?他可是孤儿啊!身无分文,你们……” 盈凰哭红了眼,一声怒号,“你们,居然把他扔掉了!你们,你们良心何在啊!” 只此一声,震得大船又摇晃起来,霍飞羽喊道:“小顺子!怎么驶得船!给我好好开!” 说罢他就举起右手,“我发誓!我没有害他,我只是看他天天粘着你,就让他上了另一条小船,可不比我们慢的!” 霍飞羽觉得过意不去,刚要说话,褚昭义就踢了他一脚,即刻调派三十多个水手火速去找玉生子,命道:“带不回来,就把你们扔河里喂鱼!快去!” 盈凰哭得更伤心了,指着他们说不出话,转身就朝外头跑去。 霍飞羽去追,褚昭义一巴掌打在桌上,身子一斜,“哎哎哎!” 猛地一正身他瞅了瞅四下里,“邪了门了,小顺子!给我好好开船!河神保佑,保佑早日接到玉生子,都是我褚昭义一人所为,且莫怪罪他人,河神保佑,早日接到他。” 船稳了褚昭义才抱着杯子猛喝三杯,就听着外头盈凰在骂人,心思,“误事!臭小子,遇到她你就废了。” 直到下午,盈凰还呆呆地坐在船头,想到等闲弟子对待玉生子,是见他不顺眼,听他不顺耳,绰号起了一大堆,都是鄙视的名号,有时连吃饭都要为难他,要不是自己冲上前,早被他们赶走了,现在终于不见,盈凰是又气又懊悔…… 不知过了多久,玉生子才醒过来,“王八蛋,竟然打我!老子跟你们没完!” 他要抬手,却发现自己被绑了,听得仓外有人在说话。 “本来咱们坐大船来着,这回缩在这个破舟上还得照顾他,小白脸,你说他细皮嫩肉的,能在咱们天下第一大帮混嘛,这不浪费粮食嘛!” “好了兄弟,这也大小是个任务,坐小船自有小船的好处,自在,来!喝酒!等把这个跟屁虫送到地,咱们就好好喝上几天!” 想自己离开道观后一路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刚遇个善良姑娘,有个安乐窝,现在又掉进等闲帮的火坑,不,是船坑。 第三十八章 《龙兴地》 忆一分则悲苦,念一刻,顿时怨恨如火,外头酸言讽语又袭进耳。 胖汉子又道:“你说这乞丐也想跟着凤凰,不可笑嘛!人家少掌柜那是大富之家,天仙下凡!咱霍爷那是人中之龙,就这一年,嘿!咱们霍爷,除掉乐淮河张二霸,灭了虎蛟帮,扫除履河帮余孽,上个月又救了济水官船、河套商船,人家是一个大英雄,一个大美人,这才是门当户对嘛!你说是不是?” 瘦汉嗤鼻道:“可不是嘛,你瞧瞧他那穷酸样,草包一个,屁大点本事没有,整天跟屁虫一样死皮赖脸地缠着少掌柜,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谁,咱霍爷那是大度,换我早一脚把他踹走了。” 听得玉生子气道:“放屁,老子什么时候死皮赖脸跟着她了,狗眼看人低,等闲帮怎么会有你们这种人,呵,上梁不正,下梁也烂……” 又听得外头得意道:“到了杭州城,咱们就能喝上喜酒,咱得快点……” 玉生子又气又恨,心道:“可玉生子啊玉生子,你不好好待在客栈做你的伙计,跑出来干嘛,还学人家成什么大志向!这下身子也被绑了,动都不能动,唉……女人心海底针呐,你丢下我自己跑了,可干嘛不直接说呢……” 可想着盈凰待自己还是有情有义的,即使她是真骗了自己,心里也不会怨她,苦笑道:“盈凰,我是不配跟你在一起,可我没有缠着你!霍飞羽你三番五次欺辱我,无非是想得到盈凰,可人家心里只想着云海郎君,你也是自作多情……” 忽的他两眼一黑,自怨自艾道:“难道我这种人,根本不配别人对我好,过几天舒服日子就要大难临头?道祖啊,难道我只能过着颠沛流离的苦生活?老天也爷,我上辈子欠谁的,注定这辈子如此悲惨……” 忽然他咆哮一声骂道:“你们这群王八蛋!快给我松开,老子就算死,也要光明一点死!给我松开!” 两人回头就看着小船摇晃起来,“怎么回事?臭小子,你别乱滚啊!” 玉生子任着身子如大鱼一般翻转,力道越来越大,就在船走下游转弯时,撞一块横木就翻了。 水流湍急,任两个汉子用尽本事也没追上被急流冲走的玉生子,爬上岸他俩就沿河找去。 大船上的盈凰饭也绝了,看她这样,霍飞羽握得拳头咯吱响,劝道:“别再伤心了,哭多了伤身体,说不定他在船上自由自在,正乐呵呢!” 泪眼模糊,盈凰想着是自己逼他上的船,现在却被赶走了,悔恨交加,竟打了自己一巴掌。 霍飞羽突然飞了起来,“喂!不可以!你不能这样!他不配!他是什么东西!” 盈凰气道:“你走开!他不配?你们这些公子哥,大侠士就配!连个百姓都不放过,算什么英雄!” 霍飞羽气得两目望着两岸,但见枫林浓密如幕,阵阵秋风,劲吹着翩翩红叶,眼瞅着一叶随风而来,落在了盈凰乌亮的头发上。 ” 捏着红叶放在手心,红的如她的唇,盈凰皓可怜道:“玉生子,对不起,如果你能看到这片枫叶,就赶快回来找我吧。” 说着她就将枫叶抛去,道:“枫叶啊枫叶,请你快快去找玉生子,一定要找到他啊……” 枫叶一飞,一身白衣极速追去,霍飞羽将枫叶送了好一程,回头一望大船,拧身回旋,翩飞而来。 红叶如飘雨,碧水照白鸿,可看着水中霍飞羽的倒影,盈凰气道:“就算云海郎君来了,我也不会原谅你们,到了太湖我就找那个‘九窍霸爷’,告你们仗势欺人,把你们一个个重处,全都开除等闲帮,哼!” 可为了让她高兴起来,那身白衣在大帆上尽情炫耀着武艺,或两袖洒出枫叶,使出“腾身踏叶步”;或出刀点起水流,使出“化水成冰术”,或飞升纵于帆顶,使出“落雁朝凤足”…… 褚昭义见了,摇头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见兄弟如此痴情,褚昭义又自嘲了句,“还是一个人好啊,管他鸳鸯双飞燕,我自一身畅逍遥。” 霍飞羽的本事惊得众弟子赞叹不觉,前后十几条大船,数百人都朝大帆望去,“哇……你们看霍爷,真好本事啊!” 一个汉子忙接道:“废话!他们几位爷可都是顶梁柱,将来那是要接各路大位的!没有好本事,别说江湖武林,在咱们数万兄弟眼里,那也没个位置!” 然而他越是尽力表演,盈凰就越愤恨交加,“这么好的本事,都用来欺负我们老百姓啦! 一句听得将要立住的霍飞羽差点跌倒在船,转身他就进仓喝闷酒去。 自从救下玉生子,盈凰几乎是寸步不离,每次看到他那股子倔强劲,盈凰就想去惹他。打他训他,他也不生气,偶尔笑一下,俊秀的脸蛋也着实讨盈凰的欢喜,有时做梦也会见到他的影子。纵然是孤儿浪子,却是诚诚实实的好人,天长日久,盈凰便情愫暗生。 “哎哎哎,别打,我学还不行嘛,可练武有什么好,又不能当饭吃,哎哎哎,别踢我,我又不是小孩……” 噗嗤一笑,泪光莹莹,想着玉生子耍着拳脚,摔个跤痛得叫老天,却从来不叫声爹娘,盈凰又黯然神伤,流下泪来。两滴晶莹泪,落水惊鱼飞,数条游鱼看到那珍珠般的泪滴,竟齐齐钻飞水面,跟着船窜跑起来。 盈凰请求道:“小鱼啊小鱼,你们快去找他吧,如果找到了,就赶快回来告诉我……” 十几只小鱼听了即刻入了水,看得盈凰一笑,粉泪又落珠而下…… 半天下来,气得霍飞羽两目圆睁,“大爷的!脏兮兮的臭小子,哪值得她如此伤心!” 褚昭义忙拦着,“分明是咱们的错。” 霍飞羽挺胸认道:“错就错了,还能怎样?我又没害他!找到不就行了,我看她是鬼迷心窍了。” 褚昭义递过杯子,“来,兄弟,喝茶去去火。” 一盏入腹,霍飞羽苦道:“可我这心里,好像在烧一样,可又不光是气,我这,哎呀好痛……” 褚昭义皱了眉,“不会吧,你当真沦陷啦?” 霍飞羽捂着胸口道:“什么沦陷了?” 褚昭义也摸着自己的心窝,“嘿呀!这怦怦跳的劲头,比杀敌还要动人心魄,爱情果然能让人不可自拔……” 霍飞羽的怒面又添一抹浓羞,“哪有啊,我哪有啊……” 霍飞羽忙喝一盏茶,自己就笑了,“哪有啊,大哥真会说笑。” 褚昭义眯眼一瞥,“没有,真的没有?你照照镜子看看,照照水也可以。” “哈哈哈……” 霍飞羽一笑当时就捂住嘴巴,涨得面红耳赤,却藏不住的眉眼欢态,诚心道:“姑娘长得跟天仙一样,脾气又这么特别,谁看了,不喜欢啊!” 褚昭义乐道:“杭州的李家,扬州的王家,金陵的赵家,东京的玉君?太湖的楚楚?哪个不漂亮?哪个脾气不特别?” 霍飞羽笑道:“光美丽有脾气还不行,得……怎么说呢,哎?大哥,你心里头有没有中意的?” 褚昭义只笑不答,“好好安慰人家,大老远离开家,老爷子不知道得多担心呐。” 郑老爷气得关了三天门,只痛骂玉生子狼心狗肺,拐跑了他的宝贝女儿。 两个汉子沿着纵横交错的河流跑了半日,也没见个人影。 胖汉道:“这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是个硬茬!谁能想到会出这样子事,你说咱们怎么交差?” 瘦汉气道:“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是他自己翻的船。” 转身他就俯首祈祷着,“河神啊!您老人家可得给我们作证,可这叫咱们怎么交差啊,现在连河里的鱼都不定知道他去了哪里,咱们又不是神仙,还追啥追,赶紧回去复命吧。” 胖汉俯身对着河里苦道:“小伙子,我们跟你无冤无仇,犯不着害你啊,可你自己翻身落了水,可把我俩害惨喽,可得保佑我们别被霍爷治罪啊,如果逢凶化吉,我们一定给你烧高香,把你供起来啊……” 忽然水里钻出一条五彩大鱼,足有五六米高,吓得两人抱头就逃,“救命啊!别来找我们……” 急湍飞流,依旧的白花花,清凌凌…… 漂流,继续漂流,此刻,玉生子也成了流不尽的浪打浪,也不挣扎,冲到了分支小流上,他竟看着白云悠悠的蓝天笑了。 “死了,我要死了,死了就好,到了地府,我就可以看到是谁生的我,让我孤苦无依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家啦!” 叫喊声惊得岸边的佃农都朝河里瞅去,朴实的农家人将他救了。 “你醒啦?” 一声柔和的问候,听得玉生子忙从床上坐起,眨眨眼皮,却见一个纤瘦的身影走过来,“这……这是哪里?” 抱着额头,玉生子晕得脑袋发胀。 姑娘定睛看着他道:“这是我家。” 玉生子又问,“这是哪里?” 姑娘又道:“哦,这里是宋州。” 玉生子接着问,“宋州是哪里?” 一声浅笑隐隐而发,玉生子捂着脑袋又问,“为何笑我?” 那女子便作揖赔礼道:“公子莫怪,我不是笑你,我是觉得公子在说笑,所以忍不住,就笑了。” 玉生子也不看她,只觉得头脑滚烫,“我说的好笑吗?” 姑娘道:“这……这天底下,还有人不知道宋州嘛,这里是龙兴之地呀。” 玉生子也不管这是哪,听她意思这里很不寻常,一头倒床,他就有气无力地自言道:“就是天宫瑶池我也不稀罕,我怎么没有死,老天爷,为何不让我死……” 姑娘忙去照顾他,“你怎么了?你还不舒服吗?公子!” 玉生子刚要起身,却觉浑身乏力,如同风吹的枯木一般,“你是谁?这是在哪里啊?” 姑娘道:“小女子名叫清敏,是……哦,这里是宋州的乡下,公子,请把这碗汤药喝了。” 姑娘慢慢把药给他喂了下去。 翌日清早他就惊道:“龙……我看到龙了,梦!我说怎么会看见龙,这是哪里?” 下了床,他就拖着疲惫的身子挪出了屋,却见个白衣女子回眸且笑且道:“公子,你醒啦?” 女子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轻掸两袖,就向玉生子作揖问好,藏不住的柔美眼角,看得玉生子忙回个礼,“姑娘,这是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手背捂着嘴角,女子笑道:“公子可真忘了,还是故意拿我作戏,这里是宋州啊,是俺哥哥救了你呢。” 玉生子一愣,看看天看看地,又看看屋子周围,“宋州?宋州是哪里?” 女子圆眼流转,两颗水泠泠的葡萄,晶莹透亮,道:“又来了,这里是太祖皇帝起兵的地方,大宋的国号,就来源于此地,可我家却是乡民,委屈公子了。” 说着姑娘就从屋里给他拿了个绣花垫子,“公子贵姓呢?” 玉生子随口道:“哦,我没姓。” 第三十九章 《原是一场梦》 女子抿嘴忍着笑,“公子又说笑,诚心欺负我们乡野之人吗?” 玉生子认真地看了看她,见那眉眼清纯素丽,却用手背捂着口,不觉也笑了,“姑娘误会,我不是说笑,我真没姓,不是没有,是我不知道。” 放下碗筷,女子就红着脸作揖道:“小女子冒失了。” 玉生子见她如此有礼赶紧站起来,“哦,没事,我是个孤儿。” 女子一低头,“对不住,实在不该问来着,还请原谅。” 玉生子忙摇手,“不不不,这有什么对不住的,我……” 玉生子心思,她是谁家的闺女,这么知书达礼,却跟她迥然不同,“盈凰?” 两眼空洞洞的想了一阵,玉生子心道:“到了杭州,能活得成她希望的样子,也是好事,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又怎么能怪人家呢?玉生子,忘了她吧,她有她的人生,你有你的命运……” 一碗红烧牛肉,一碟炒胡芹,一盘河蟹,女子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笑道:“寒舍简陋,粗茶淡饭,还请见谅。” 玉生子笑道:“不简陋,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好太多了,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啊。” 女子一撇嘴,笑道:“公子真会说笑话,农家杂院的,怎会是天堂,分明是取笑寒舍了。” “不不不!”玉生子赶紧摇手,“真的,这里真的很好!我不骗你,我以前住过马厩呢!” 噗嗤一声,女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大声,脸涨的通红,转身就捂着嘴巴,“你别说话,真惹人笑得肚子疼。” 玉生子摸摸头,“哦,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你别生气啊。” 姑娘摇手,“我哪会生气,你别再引我笑就好了。” 说罢她就进了屋子,整理整理妆容又端来一个盘子。 “这是什么包子?真好吃。” 姑娘道:“这是水煎包,不知合不合公子的口味,当年太祖皇帝可是因他打了一场胜仗呐。” 玉生子忙摇手,“哦?那我可要多吃几个,你别叫我公子,我啥也不是!我其实是个流浪汉。” 女子一哼哧,又要笑,“公子说起笑来,就像河边的贝壳连串似的。” 说着她又瞥了眼玉生子脖子上的玉佩,以为他真是大家门庭出身。 喝了口红枣小米粥,他就笑了,“哦?我会说笑?我怎么不知道,也许你天生爱笑呢。” 女子摇摇头,脸色顿显一抹愁云,朝旁瞅了眼低声道:“别人都说我冷着脸。” 玉生子一抬头,刚想再拿下一个水煎包,就笑着夸她,“姑娘,你才会说笑,你那么美丽,笑起来就像仙女一样,怎会冷脸,别人还说我长着一张牌位脸呢!” “嘿嘿嘿……” 女子陡然转身跑去了屋里,“天呐,公子,你可笑死人了……” 玉生子拧头乐道:“呵呵,好笑吗?” 忽听一声男人的怒斥,“不好笑!哼!气死俺了!” 回头他就站起来,看着门口一个壮实的大汉走进院子,“这……他是谁?” 汉子看着玉生子就笑了,“哎呦!你醒啦!醒了好,醒了好,俺妹妹呢?” 玉生子才要回答,就见他大步进了屋子,“清敏?清敏?” 一声亲切的“哥”听得玉生子赶忙放下筷子。 汉子坐下来就嚷着“快给俺倒碗水,气得俺呦!嘿!这等闲帮怎么能这样!” 一听“等闲帮”三个字,玉生子满脑袋厌恶,就听着屋里哥哥给妹妹说道:“他们等闲帮打倒了履河帮,竟然把关中到汴河的水道重新整了一番,哥哥俺,失业了!” 玉生子咬牙切齿道:“狗眼看人低,什么狗屁等闲帮,一帮土匪强盗,无耻之极!呸!” 他这叽里咕噜一通,汉子就端着碗出来了,“小兄弟!谁把你害得这么惨,跟俺说!俺一定替你报仇!哼!现在这天下的不平事,实在是太多了!” 看着汉子五大三粗的身型,操着满口的仗义直言,玉生子两目放光,浑身的不适好像烟消云散一般,作揖回礼,道:“这位大哥真是豪气干云,比那些什么狗屁等闲帮强一万倍!” 汉子一乐,“噢?兄弟也跟他们有宿怨呐!” “何止是宿怨!”玉生子脑袋一晕即刻坐下了,“好痛!” 一碗中药下了肚,满喉皆苦,“这位大哥,不知那个混蛋帮如何得罪您?能否说来听听。” “嗨!说起来俺就气得想动手!” 汉子抓起凳子一屁股坐下,说道:“俺本是履河帮分舵的小头目,照应几个同乡兄弟,三月份上头说要跟等闲帮火并,俺一听就觉得这事不靠谱,不是大哥俺不敢,万一有个闪失,俺妹妹谁来照顾,她又那么柔弱,平时笑都少见。” 玉生子一愣,心思,“怎么会呢?她不一直笑的嘛!” 哥哥又道:“俺就装病回家,后来等闲帮果然大胜,嘿!一胜不要紧,他们竟然能把黄河大片水域全霸占了!除了朝廷船只,就是他们的!” 玉生子一拍桌子,“简直无耻!” 汉子笑道:“兄弟莫生气,其实啊,等闲帮俺原本不讨厌的,他们以前仗义得很,给的钱也不少,还帮助过不少落难百姓呢。” 玉生子道:“那都是他们做给老百姓看的,大哥何等英雄,可别被他们给骗了。” 汉子忙摇手,“不不不,俺甄雷益有一说一,绝不冤枉谁!” 畅聊一下午,玉生子感激不尽,才知道他们兄妹俩也是孤儿。那双光明磊落的眼睛,一腔热血的神情,看得玉生子陡生敬服。想自己见过不少的所谓豪杰人物,却都比不上眼前这位真诚爽朗,玉生子就心道:“这龙兴之地,果然暗藏着真正的英雄好汉。” 玉生子竟起身拜道:“大哥,若不嫌弃小弟,咱们结拜如何?” 甄雷益眼珠圆睁,上下打量一番,一声憨笑,听得清敏红着脸向玉生子解释着,“公子别见怪,哥哥自小就出来闯荡,沾了一身江湖气,说话都不会说,你别生气。” 玉生子觉得他们不像兄妹,可看着哥哥对妹妹的关爱,妹妹对哥哥的批评,他才略知,也许亲情就是这样的吧。 甄雷益笑道:“妹妹不懂!你看的那些书啊,都是斯文人的玩意!哪晓得俺们爷们之间的豪气,俺俩真是……” 想不出词来,玉生子就回了句“一见如故”,听得甄雷益大笑:“对对对!俺们一见如故!” 焚香跪拜,这就义结金兰。 仪式虽简单,可两人热血澎湃,玉生子觉得不可思议,想起师父曾经说的旧话: “人生在世,都逃不过一个缘字,有时数十年情谊,可一刹那断掉,半生里朋故,顷刻间为敌。朝才相识,暮可换命,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佛家说的‘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又何止是有为法,所以一切随缘,才是红尘修行大法……” 一回神他就抱拳道:“大哥!为了找父母我才从道观下来,可找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反正我也没姓氏,要不我就随你姓吧,甄玉生,甄玉子,我就叫甄玉得了!” 一夜未眠,清敏便自言自语着,“古君子言:‘温润而泽,有似于智;锐而不害,有似于仁;抑而不挠,有似于义;有瑕于内,必见于外,有似于信;垂之如坠,有似于礼。’公子既然宝玉在身,又怎么会是普通之人?可他却能成为我们甄家人,我们真是缘分不浅……” 且笑且痴,且愁且伤,直到天亮她才入了梦乡。 虽然给玉生子只做了三天的菜,可清敏却感觉这是她十年烧饭以来最欢喜,最激动的时刻。 尤其是看他吃得那样香,那样满足,然而甄雷益就要带着玉生子去宋州城里的四海楼应聘。 玉生子本不愿意去,可不好拂了众意,也就勉强答应了。 一干八人亥时到了南关码头,才见着大宋龙兴之地的繁荣气魄。 但见那五十米宽的汴水两岸,店楼林立,灯火如龙,照得榆柳扶风,摇曳得分外光明,二十里铺从此绵延,两岸更是滚滚涌涌的牛马大车,载着四方货物,不知要运到何时。 小船上,甄雷益站得笔直,又看到数十艘等闲帮的大船,他瞪着大船一个个过去。 大船面前,小船如叶,可甄雷益依然雄赳赳地屹立小船头。众人气得咬牙,“漕司官船,以前都跟履河帮合作,现在全被他妈的等闲帮霸去了。” 一个佃农兄弟瞅着大船,就问道:“哎兄弟们,他们这都是往哪运啊?” 一个高瘦的秀才笑道:“东京城啊!” 佃农兄弟第一次进城,恨不得跳上大船打开箱子瞅瞅,“这得运多少东西啊?” 秀才摸了摸八字胡,看着玉生子一路上不愿搭理他,就骄傲道:“光大米!就从东南六路运来六百万石!” 说着他就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拇指,又继续道:“至于金银、瓷器、香料、茶叶、丝绸、盐纲,更是不计其数!一年大运四次,每次两百纲,一纲三十船,光这条河每次就有六七千艘大船来往,这东南财富,哈哈!全都跑到我们这了!” 众人也不知六百万石有多少,只晓得那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幻数字。 佃农兄弟惊呆了,“六七千艘?亲娘哩!这得多少船呐!” 秀才道:“不多不多,工部将作监一年就能造出三千艘!我大宋朝的船队那是天下第一!这河面这么宽扩,就是为了运纲而来。” 秀才说得无比自豪,可听得甄雷益笑道:“可跟俺们有个球的关系!” “就是!”一壮实兄弟挤兑道:“跟俺有个蛋的关系,胡文!你小子高兴个什么劲,又不是往你家运!” 胡文憋不出话,就听甄雷益又道:“如今这东京城里养着二十万禁军,可跟契丹打了两次,全他娘的败了!朝廷白养这帮废物了!” 玉生子吃完水煎包,就笑了,“大哥莫气,这跟禁军没啥关系,是皇帝老儿无能,打仗只靠阵图!不败才怪……” “哎哎哎!”甄雷益忙拉着玉生子,“这不能随便说。” 玉生子一乐,“呵呵,哥哥你自己刚不说的嘛……” 第四十章 《天下第一》 甄雷益一笑,摸了摸头,“不能怪官家。” 玉生子笑完又塞个水煎包,“总之啊,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言未完,就听着前方闹嚷嚷的局面,朝两岸高楼顶上一望,却见两个人影,一个躺在东边,一个斜坐在西边。 众人都朝楼顶探望,一时喧闹起来。 白衣拿着酒壶倒酒,青衣枕着两臂望着夜空。 喝了三盏,白衣才正眼瞧了青衣,笑道:“三年未见,我还以为你出家了呢。” 青衣翘着二郎腿,只望着星空,邪笑一句,“等你死了,我就出家。” 白衣摇头笑道:“那你还是出家吧。” 白衣朝水上大帆瞥一眼,饮罢一盏法酒,笑道:“我突然有个小目标,度你俩出家。你们一个整天想着升官发财,一个整天咒我不得好死,哎呀,太过执着,执着伤神呐。” 说罢又是一饮而尽。 青衣闭眼睛道:“你要打不过他,明年今日,可就是你的忌日。” 白衣一乐,“好啊,到时候多送几坛御酒,咱们继续论论高低。” 青衣鄙笑道:“死人,没资格论。” 白衣笑道:“那就看谁先死,可我死了,你以后找谁过招啊?难道你不寂寞?” 言罢,余光便瞥到一身黑色披风,如鹤一般落在东边楼脊,背对他俩立着,一言不发。 白衣饮罢一盏,笑对着黑衣披风,“老五!他在背后一直说你小子坏话,一直在鄙视你,说你的破笛子吹得真难听!还说你的‘云海北望’练得什么玩意,简直狗屁不如!听得我都不愿跟你试手,要不,你还是躲到船上去,继续吹!” 云海郎君回了头,也不看他们俩,内心深处实在看不起他们,一个纵酒无度,浪荡不羁,一个目中无人,邪魅狂狷。可江湖武林却偏偏将他们俩跟自己并列。 两袖一挥,云海郎君蔑了句,“你俩一起上吧。” 蔺少主回眸看了云海郎君一眼,顿觉这句侮辱比莫道咒他死了还难听,对着莫少阁主嗤鼻道:“你滚吧!我今天只想揍他,你要不走,待会我连你一起揍。” 白衣一纵,飞身就奔云海郎君而去。 玉生子八人停船朝天上看着,但见月夜下,黑白两衣,如阴阳鱼一般,惊得围观群众齐齐叫嚷着,“何方神圣啊!这么厉害!” 等闲大帆,之所纵横江湖,威震武林,而没有成为一般的商帮船队,那是等闲弟子们百年来凭借超绝武艺,意气风发,代代以大功业为根本,如此,又胜过众多纯以武事为宗业的江湖门派。 少阁主莫道也不愿看他们俩,他想着谁赢了一招半式,他就准备收拾谁,然身旁那只无奈阁三年一铸的精金宝剑,未出鞘就轻轻盈盈地飞在一旁,好似津津有味地看着归藏刀法和云海气功的对阵。 莫道笑了,这笑曾是南国数十位剑客的最后一眼。 双掌打出一招“龙啸九天”,蔺少主立掌就合起来,全身顷刻间犹如一把烈焰长刀倏忽朝云海郎君劈下来。 一阵灿烂光圈,将云海郎君围起,闪得群众忙遮住眼睛。 终究还是劈不开他的云海气功,蔺少主连喝三盏,扔了空酒壶,另一个酒壶就从楼底投了上来,依旧是一身白衣的少年,少年手里还有两壶。 蔺彦气道:“今天酒喝多了,不打了,生日宴上,我等你。” 言罢,就飞奔莫道,两袖一落,刀影如电,却被那把旋转的宝剑打回劲力。 随即那少阁主莫道提剑就奔蔺彦挥去,剑气纵横,有身似无身,腾空如练,剑锋直逼蔺彦喉咙,莫道露出了那俊美而又诡异的笑容。 然蔺彦却还以纯真而优雅的笑容,飞身以腹迎抗,剑锋所指,旋转的钻力,竟不能伤蔺彦一毫,忽的蔺彦右袖劈落,刀光闪耀之间,无体似有体,以袖对剑,却似刀剑相搏,江湖上的青年一辈,唯此二人打出了兵器之巅。 看着两人一身当世无双的武功,却不仅不事功业,还浑浑噩噩,放浪极端,云海郎君还是劝了句,“门主既然看得起你们!也当为国家,为百姓,积点实实在在的功德,不枉你们成此惊世绝技!大好男儿,整天疯疯癫癫的不务正业,老来一场空,岂不悲乎!莫老阁主和蔺掌门,是何等英雄,你们俩,废了。” 他俩压根就好似不在一个世界,斗杀得惊天地泣鬼神,看得云海郎君严肃道:“今日我来,只想告诉二位!契丹亡我之心不死,西北党项猖獗嚣张,比武论高低没有任何意义!杀敌报国才是正道,我还要去灵州,这就不奉陪了,好自为之!” 一身鹤形,飞去大船,留下依然轰鸣对阵的刀剑光影。 宝剑悬在头顶,莫道背手侧立,刀光旋即收起,蔺彦叉腰微笑。 大帆离去,蔺彦就蔑了句,“他叽叽歪歪半天,你听懂了吗?” 莫道撇嘴道:“你不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缠着我,我早把他牙齿打爆了。” 蔺彦哈哈一笑,看着月下的北方,道:“别吹牛了!等你练成剑仙再说吧,今天来我也有话说,我要去草原溜达一圈,不过不是因为他个破吹笛子的!跟你俩玩,顶多平个手,没啥意思,碰到九部玄帐,我算知道,当今天下你我都不是第一,门主也不是。” 莫道没能弄死他,又听他俩废话半天,感觉今天白来了,刚转身要走,余光瞥到蔺彦腾了身。 蔺彦道:“虽然朝廷大事关我屁事,但九部玄帐很快就会找到你,好好跟他们玩吧,呵,我竟然也跟你费了半天话,小舅子,听说这宋州刚开了一家凤鸣楼,要不要进去喝几杯?” 莫道阴笑道:“死在女人的床上,不如死在我手里,希望你闭眼的那一刻,看到的人是我。” 蔺彦眉眼一挑,哈哈大笑,仰脖子饮罢一盏,道:“最后一口气,一定为你留着,走啦,不要太想我哦……” 白衣离去,宝剑飞走,留下依旧熙熙攘攘的龙兴之地。 三位武林高手的对阵,玉生子看得清清楚楚,三个人的对话,玉生子竟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天赋耳聪目明,让他坐在船头,一时不知如何回忆哪一段哪一句。 甄雷益一声大笑,“这些人都是好本事,不去打杀契丹人和党项人,真他娘的可惜啊!” 船停上岸,众人这才通过东城门进入龙兴宝地,却掉入了人潮。 一个商客初来乍到,感叹道:“不愧是太祖爷的龙兴之地啊!原以为苏杭够发达了,想不到这北边也有这么繁华的城市,真乃万庾千箱之地,四通八达之郊啊!啧啧……哎哎哎,别挤我……” 胡文眇他一眼,不屑地扬声赞誉道:“那是当然!什么叫龙兴之地!咱们宋州,那是物华天宝,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依然是摩肩接踵,张袂,那个成阴!” 说着他又抬起胳膊,却被挤得吆喝道:“别挤别挤,都有路走,急也没用!越急越没路走!” 玉生子两胳膊被行人顶了起来,只能随着涌动的潮流顺去。 满眼的繁华,喧嚷如昼,看得玉生子好似回到了西京洛阳,不,比那里还要繁荣。但见酒楼上头飞桥栏槛,明暗相通,大铺门前珠帘绣额,灯烛晃耀。灯楼鳞次栉比,客商往来如织。这夜市的光景,让大家恍然如置梦中。 玉生子的鞋子被踩掉,甄雷益就一定身子,满面红光登即笑道:“各位得罪了。” 两手一束,臂膀紧收,然后稳稳地展开两臂,周围拥挤的十多人都被拨开一边,叫嚷声中,玉生子惊叹道:“哥哥真乃神力啊!” 可想着刚才三位的超绝武艺,玉生子仿佛又见到了渭南客栈的那个老翁…… 来到一家宋绣店铺,只见灯笼高照之下,满眼的瑰丽繁艳,那丝织锦绣,竟将这个三层小楼装饰得如织女来过一般,他们都上了四楼,因为清敏要哥哥买一幅挂毯。 玉生子扶着栏杆,放眼远眺,但见这房心分野之地,是襟带河济,辐辏八方,满眼的辉煌盛景,却念起了旧人,心道:“盈凰,我还是忘不了你。” 忽的苦笑一声,“嗨,可笑,想什么啊……” 然而此刻,扬州二十四桥之一的大名桥上,正站着那位盈凰姑娘。伫立良久,一会看看北方,一会看看南方,桥下依旧跟着霍飞羽,见那身飘飘扬扬的黄长裙,明月之下秋水之上,犹似仙娥,看得霍飞羽顿生欢喜怜爱。 他要引得月下美人一笑,想毕就飞身湖面,恰似一只白鸥,悠悠戏水,耍着惊呼游人的武功。 盈凰却气得下了桥,朝那运河客栈跑去,而那两个失魂落魄的等闲汉子却也刚刚到达徐州。 众爷们也不会选挂毯,可甄雷益却不知妹妹的意思,她是要玉生子帮她选一个。 果真玉生子从灿烂妖冶的绣画中,看到了一幅炊烟袅袅的乡村图。 但见精致的刺绣上,覆的是典雅的碧蓝色,质感温和平实,即将村人的敦厚纯朴绣得层次分明,如见其真人。河边花卉,绣得淡雅清丽,几只蝴蝶翩翩其上,旁边正有一个小童做着扑来的动作。在其身后正一位年轻少女,缓缓悠在花开草绿的田陌上,修长的右手正朝小童挥着。 甄雷益连忙称道:“嘿!不错,俺看也很好!” 其他人都不以为意,“干巴巴的几个劳力在干活,一点光彩都没有!不好看不好看。” 玉生子道:“就因为没有那么俗气的艳丽,他妹妹才喜欢,画如其人,人如其画。” 胡文称赞道:“玉生子啊好眼力,我看清敏肯定喜欢,这样的温和素雅之气,正合着她的性格和喜好,好眼力!” 玉生子只看着大哥道:“那画中的女子像不像她?” 甄雷益再一细瞧,双目瞪如蚕蛹,“嘿!像!还真像!兄弟,你眼光真毒!” 经玉生子一说,甄雷益更加欢喜,转身他就扬着两个粗壮的胳膊,大喊一句,“就买这个!妹妹一定喜欢!老板!老板!” 掌柜子上来看他们都指着那幅挂毯,张口就骂道:“废物!怎么还没收起来啊!” 甄雷益一瞪眼,“你骂谁?” 掌柜子满脸堆笑赔不是,却说这幅已被人订好,伙计太忙忘记收,现在不能卖,却也只此一幅。 甄雷益以为商家骗他加价,气得非要拿走,掌柜子却吓得满脸哭丧着,“不行啊,不行啊壮士!拿走了,我可要倒霉了!” 第四十一章 《四海楼》 看他非要强买,老板就吩咐伙计拦住,却被他几下拨倒了,怒道:“再拦俺,俺就不客气了,俺又不是不给钱!还能抢你们的不成!” 出门众人就遇着两匹骏马。 一白一红,高大雄俊,却乘着两位姑娘,衣裳也是一红一白。 老板抱着衣角就跑过去,“哎哟喂,欧阳姑娘,你终于来了!” 红衣姑娘下了白马,老板就苦着脸禀报原委,听得牵红马的白衣少女满脸戾气。 红衣姑娘训道:“哪来的野人!竟敢抢买店家东西,不知道先来后到吗!把挂毯给我放下!” 满面醇红,可因为盛怒,本来光彩耀目的美丽姿容,被压得暗淡下来。训斥声引得路人围了过来。 甄雷益却扬声回道:“嘿!你才是野人!这是俺妹妹喜欢的,钱都给了还想怎地!你个姑娘家说话怎生如此粗俗,跟骂街泼妇有什么区别?” 一身红装,明艳绰约,玲珑双目却顷刻怒了,“凤仪,教训他们!让他知道这里不是他们的荒村野店!” 白衣少女甩起赶马鞭,迅如长空排云之鹤,轻如风送掠水之燕,就奔甄雷益飞身击去。噼里啪啦,打得甄雷益急忙闪躲,唬得围观群众忙朝后跑几步,继续围观。 乡野村民,州城百姓,从未见凤仪那般凶狠的招数,转如陀螺,看得甄雷益两眼一散,鞭子已经落在肩膀,痛入骨头,赶忙躲开如风似的长鞭。 惊得玉生子跑去红衣姑娘拦道:“姑娘不可如此逞凶!是这店家出了差错,才引得我等误会啊……” 红衣姑娘拔剑训道:“混账!竟敢怪罪店家!什么都是我们商家的错!只准顾客妄自撒野,不准商家讲个实情,大宋哪来的如此国法!风仪!给我狠狠地打!” 一声呵命,那风仪挥鞭子吓得众人面无人色。 玉生子急道:“姑娘真是误会了!偌大一家店掌柜却说只有这一幅挂毯,分明是看不起咱们!若是姑娘你看中一幅,他们不卖,你可怎样?” 扫一眼玉生子,红衣姑娘稍稍压低了嗓子,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连北虏都晓得大宋商法商规,你们作为大宋百姓,竟敢强买!” 玉生子道:“没姑娘说得那么严重啊!都是误会啊!” 红衣姑娘却不依不饶,“什么误会?强买东西已经犯法,他又如此猖狂,胆敢在我宋州如此妄为,风仪!把他拿下!” 玉生子气道:“大户人家了不起啊?仗着手下武功高强就能肆意欺负老百姓吗!你们满口大宋法律,自己遵从了吗?别打啦!” 玉生子抱着挂毯就冲去风仪。围观群众纷纷指责指着她们俩太霸道,姑娘想去解释,却看到一辆马车速速驶来。 红衣姑娘即刻迎了上去,“二叔!这里有坏人,我把他们抓住了。” 马车门即刻被打开,“都什么时辰了,姑娘家在外头瞎逛,成何体统!赶紧回去。” 红衣姑娘再要解释,车内就训道:“什么坏人,都是老百姓,还不把凤仪带走!” 姑娘一跺脚,撒娇道:“二叔!他们真是坏人嘛,还抢买人家的挂毯呢!” 车内叱道:“我的话都不听了!” 看着满眼愤恨的玉生子,红衣姑娘仰头一笑,“哼!便宜你们了!” 掌柜子抱着挂毯高高举起来,“欧阳姑娘,您不要啦?” 姑娘瞥了一眼,气道:“哼!脏了的东西,丢给乞丐吧!驾!” 老头一撇嘴,拍着大腿就转身跑去甄雷益那里,“壮士啊,都是误会啊,各位壮士啊……” 马车内严肃道:“凤仪,后天你们火行堂堂主去东京,你就跟他回去吧,玉君也长大了,你的任务完成了。” “啊?” 一勒马,红衣姑娘惊道:“为什么?不行!不行不行!我跟风仪情同姐妹,她不能走,要走一起走!” 车内道:“后天卯时出发,你们回去准备准备。” 玉君道:“不行!二叔你说了不算!哼!” 看着风仪抹着眼泪,跟刚才武鞭子的气势判若两人,那欧阳玉君抱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风仪,二叔说得不算,我让我爹帮我,你不会走的!哼!都怪那帮子混蛋!” 凤仪哭道:“主子,我不想走,我从小就跟你在一起,我已经习惯了,我不想走,我哪里都不去……” 两人竟流出泪来,听前面车夫又吆喝一句,玉君才气生生地上了白马…… 玉生子扶起甄雷益就气道:“主子丫鬟一个德行,呸!白长一张臭皮囊,以后遇到高手,定有好果子吃!” 甄雷益笑道:“没事兄弟,这点皮肉伤,就当给俺挠痒痒了。” 看着老头抱着挂毯跑来,甄雷益推开玉生子就冲到前头,“老不死的!你可真坏,要不是看在你年纪大,俺一拳砸死你!” 老头满脸堆笑,“壮士啊,你打死老朽也没用啊,她们我也惹不起啊!” “哼!老奸巨猾!哎呦……” 侵肤略肉之痛,迫得甄雷益蹲下来,却又强撑着瞧完郎中,觅个客栈大家就歇息了。 第二天大家都让甄雷益休息,可他却拍拍胸脯,精神依旧。站在四海楼前,朝三米高的台阶上望去,雕梁画栋的五层高楼,看得几个佃农惊道: “乖乖!官府衙门也没有这么气派啊!清凉寺的大庙殿宇都比不过这里!” 瞧着门口光迎宾引客人员就有数十之多,一个兄弟抹抹眼睛,身上之痛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转运使孟大人到!” 迎宾小伙一亮嗓子,一位身着红黄格子对襟的先生大步迎去,“孟大人拨冗光临,屈就大驾,里面请。” 那转运使笑道:“大管家辛苦,欧阳先生课回来了?” 大管家道:“不敢,刚刚回来。” 未说毕又听得身后一句,“知州大人到!” 大管家又拱手问候,“魏大人辛苦。” 舆轿前一位中年知州,朝孟大人拜道:“下官已在‘智’字楼备好,大人请。” 送进两位,三米台阶下就停下一辆马车,两位道童掀开车门,一位商人装扮的年轻公子下了车,看得那大管家比见到转运使还要激动,赶忙理了理衣服跑过去。 汉朝贾人不得穿丝乘车,唐朝工商不得乘马,更不可与朝贤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 如今大宋开国三十六载,汉唐法已故,新约天下知,商贾之地位,就从这殿宇般的四海楼中,便可知其绝高地位。络绎客流涌如海,富贵车马龙虎行。 可这还只是四海楼的分店。 大管家轻声道:“门主,欧阳先生已到了。” 门主微笑着点个头,便进了四海楼朝“信”字楼迈去。 台阶下一兄弟看看自己衣着便没了信心,“你说咱们几个,能在四海楼做活嘛?” 甄雷益凶道:“去!别扫兴,四海楼是讲仁义的地方,不是狗眼看人低的小家店。” 胡文一指上头,眼睛放出了从未有过的光芒,笑道:“哥几个知道这楼顶的四个大字谁写的嘛?” 甄雷益道:“管他谁写的!只要四海楼能收俺们做活就行。” 胡文笑道:“大哥,此言差矣,为了长远考虑,咱们还得知道些四海楼的常识,诸位兄弟!这字啊,就是那翰林学士,神童少年杨亿所写!” 众人又退后看看,“天下名楼”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正横陈五层高楼的天空,壮观雄伟,即使四五里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甄雷益仰着笑脸问了句,“什么叫翰林学士?跟俺说说。” 噗嗤一声,胡文笑出来,却被甄雷益搂脖子怼了几下。 玉生子却抱着两手,想着心事,“听昨晚的老头叫那女子欧阳姑娘,张口就是商家法律,口气挺大,会不会跟欧阳家有关系?欧阳家出了一个恶小子欧阳玉成,可谁知道还有哪些下梁歪的后人……” 想着想着,就听胡文扬声说道:“这块大匾额啊!更是厉害!知道谁写的吗?” “反正不是你写的,你小子激动个什么劲!” 一兄弟翻个白眼,胡文就骄傲地介绍道:“诸位!写这四海楼三个大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下……” “扯你个球球!” 甄雷益捶得胡文直咳嗽。 胡文又笑道:“听我说完嘛!正是在下钦佩无比的宰相吕蒙正公所题!当年他高中进士,何等的意气风发,来到东京四海楼,大笔一挥,三个颜楷,气势皇皇!连皇帝陛下都赞叹不已!如今这三个字已经挂在四海楼二十年了。可惜,吕公去年就被皇帝罢相了,如今东京政事堂押班之人,却是另一位吕公,也是在下钦佩之人。” 他说得澎湃激昂,众兄弟却不屑一听。 一兄弟笑道:“跟俺们有个蛋关系啊!俺只想进去赶快赚钱,俺爹俺娘还等着俺回家娶媳妇呢!” 大家哈哈乐起来,甄雷益就拍着胡文道:“小时候读书,先生就看中你一个,可你现在却跟俺们混在一起,你这一肚子的墨水不白喝了嘛!” 胡文傻笑道:“跟兄弟们一起闯荡江湖,潇洒,自由,快活着呢!” 他边说边瞅着纯金镶边的‘四海楼’匾额,两边竟挂着手掌大的佩玉,清晰地刻着秦篆“四海一家”。 一个兄弟毫不客气地揭露道:“被人打,也快活?你小子躲得那么远还被人打,你也快活?” “这……”胡文憋得满脸通红,“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边去!” 众人知他向来胆小怕事,酸秀才一个,就趁机奚落起他。 知道四海楼跟等闲帮关系非比寻常,玉生子心里还在徘徊,可身子已在门前,他只盼着能顺利做活,有个安乐窝就好了。 甄雷益问道:“怎么样兄弟们?咱们这就进去?” 一个兄弟还是激动难抑,道:“哈哈,上了四海楼,天下人都是我的顾客,亲娘哩,那得赚多少钱呐,死在里头我都愿意啊。” 甄雷益也压不住豪情,大喝一声,“走!” 胡文边走边感叹,“连契丹皇帝都欢迎欧阳先生,嘿!不知道咱们会不会见到他啊。” 四海楼的信字楼第五层,皆是各地分店掌柜专门会客之地,也是四海楼仁义礼智信五大掌柜的议事场所。 饮罢一盏茶,门主已经听完宋州四海楼大掌柜欧阳称平的汇报,原来他刚从草原回来,路过东京就直奔了这里。 门主叹息一句,“冯拯怕是要下手了,但愿皇帝……” 门主眉间一蹙,看着盏里的甘露,形成了阴阳鱼的形状,看了眼欧阳称平,道:“唯愿吕相不要帮他,踹他一脚才好。” 欧阳称平抬头略思,又点了点头,“门主英明。” 第四十二章 《重重误》 门主才想起一件事,道:“风梅进宫了吗?” 欧阳称平道:“哦,上个月初,孟大人把她送进杨家后,第二天就与杨家小妹一起跟了李皇后,听说姐妹俩相处不错。” 门主说罢从怀里拿出一块翡翠,“把这个送给风梅,让她找机会去见太子妃身边的风盈。” 欧阳称平接过,放在袖中,“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对了门主,草原情况如何?” 门主微笑道:“多亏欧阳先生秘密地在阻卜开了分店,要不然我以后可再也不想喝奶了。” 欧阳称平一笑,“门主开玩笑了,大哥也是为门主分忧嘛。” 门主定了定神,“知彼知己,知彼不易,知己更难了……” 看着门主还在为寇准担心着,欧阳先生就劝道:“门主宽心,寇相非一般公卿,就像门主说的,他该学着知己了。” 门主回眼一笑,“跟你说话,最是享受。” 欧阳称平连连摇手,却看着门主起了身,“好了,我要去趟太湖,这窍多了,也不定是好事。” 欧阳称平笑道:“门主还是要敲打敲打,不然,云海郎君怕是要委屈了。” 门主一笑,拍拍欧阳称平的肩膀,“叫你大哥看好仁礼两楼的掌柜,他们的窍不比曹锦龙少。” 欧阳称平脑际极速转了转,回了个“是”字就亲自送走了门主…… 却说玉生子八人进了四海楼,禀明来意,就被张管事带去面试。 但见五幢大楼影影晃晃,浮桥相连处,光跑堂伙计就有数百之多,四面八方前来应聘的年轻人如流水一般,很快也把甄雷益几位兄弟刷下去了。 甄雷益安慰几句,就送走了憨厚老实的四位兄弟,将挂毯让他们捎回去。 甄雷益激动道:“玉生子,俺们几个只有你在客栈待过,你可要好好提点提点俺们呀。” 玉生子右手滑个鼻子,浓浓的自信立时高涨起来,转眸堆笑,回身俯就,他就变回了曾经的客栈伙计,笑道:“这位尊贵的客官,一看就知道是诗礼簪缨之家,怀瑾握瑜之人,光临本楼那真是辉耀再添锦秀。本楼所有菜肴尽是天下极品,请问您是照旧挂单,还是味新品鲜?” 扬个下巴玉生子又转了一圈,继续给大家展示点菜功夫,道:“尊贵的客官,如果您回味难择,就让小的帮您回忆回忆,要不先来个开口羹,是要笋辣羹、摔肉羹、蹄子清羹、螃蟹清羹?还是莲子头羹、百味韵羹、青虾辣羹、虾鱼肚儿羹?或者是虾玉鳝辣羹、小鸡元鱼羹、三鲜大熬骨头羹?贵手要指哪一方名味佳肴?” 胡文听得口水直流,“我的神呐,真牛哇!以后我就跟你混了,你好好教教我……” 甄雷益也听不明白,见大家都鼓掌,就朝众位伙计毫不骄傲地炫耀道:“怎么样!俺义弟厉害吧?俺就说玉生子不是凡人,你们还不信。” “我还没说菜呢!”玉生子又笑道:“这江河之味,有紫苏鱼、货鳜鱼、假元鱼,蒸……” 还没说出第四个鱼,张管事就招呼众人去背诵守则规矩,凭借超强记忆,玉生子第一个过关,惊得张管事笑道:“你可以直接去东京了。” 玉生子一乐,“干嘛去东京,总店也不见得比这更好。” 张管事一翻眼皮,“什么总店!我说你去东京赶考,去考进士,去考状元!跟他们混什么喽啰!” “哈哈哈……” 众人大笑,张管事一咳嗽,全都闭了嘴。三天过后,胡文跟玉生子去跑堂,甄雷益在后院搬东西。 一晃半个月就过去,这天清早就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也去了后院。 “嘿!我这捆柴你劈了!” 瞪着甄雷益,指了指眼前一大堆木头,络腮大汉就又回到凳子上躺着啃他的大饼。 甄雷益不知他底细,就忍了三天,可那汉子依旧欺负他。 终于把甄雷益惹急了,骂道:“他妈的!要打就打!想讹俺咋滴!” 大汉竟也不看他,兀自躺凳上啃着大饼,“不劈,就滚蛋!” 甄雷益要动粗,只听门口一句,“大哥!我们来啦!张管事要见你,以后不用再劈柴搬东西啦!” 玉生子跳跑进来,后面跟着张管事和胡文,可进门就看着大哥怒气生生地对着那大汉,“俺再三让你,逼急了,俺跟你玩命!” 大汉只管吞饼吃,不时憨笑着。 甄雷益一声骂,“原来是他妈傻子啊!” 那大汉脸色一沉拍了拍嘴巴,“终于吃几天饱饭了。” 说罢他抡起大棍就朝他们砸去,“敢说我傻!我弄死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呀……” 俩人急忙躲开,却不幸砸到了张管事,体小身薄,被砸得当场毙命,吓得跟班摔倒了朝外大喊,“杀人啦……” 玉生子唬得毛骨悚然,怔望着张管事的尸体,回眼就看那大汉身型,顿觉好熟悉。 眼睛里陡然闪出渭南码头交战的场景,“这不是那个抡大棍的猛汉吗?他没霍飞羽打死啊!” 院外一声呵命,“滚出来!” 吓得胡文扯着甄雷益就哆嗦道:“大哥,死人了,怎么办啊?” 甄雷益两目炯炯,“什么怎么办!人是他杀的,管俺们鸟事!他还想打俺们呢!” 一位四海楼弟子指着大汉就骂道:“你这憨厮找死!竟敢在我四海楼撒野!还不束手就擒!” 数十位四海楼弟子已经抄家伙要弄死他了。 大汉骂道:“哈哈哈……狗娘养的!我宋擎虎只知道打人杀人,什么狗屁的束手就擒,来吧!我今天要为众兄弟们报仇!” 一场恶斗看得他们仨云里雾里,甄雷益扬起两胳膊惊道:“这……这他娘的什么情况!俺怎么没看出来谁跟谁玩命啊!这憨厮不是要跟俺比划比划的嘛!” 玉生子闷出一句“快跑”,就拉着甄雷益就往外奔,“这个傻子把我们连累了,快跑!” 甄雷益气道:“管俺们鸟事啊?” 玉生子也没心思跟大哥解释,只是疯狂地朝外奔去,“不走,就来不及了,是我喊的张管事。” 没跑到义字楼下,身后就呐喊着,“抓住贼人!别让他们跑了!他们都是一伙的!快!” 胡文使出吃奶的劲,喘得气还要说话,“完了完了,跳进汴河也洗不清啊,天呀!我们只想送菜,不想送命啊……” 院子里数十弟子把那宋擎虎围得水泄不通,任他挥出大棍子,却只是空劳体力,可他依旧骂道:“妈的!你们四海楼勾结等闲帮,把我们履河帮害得那么惨!我今日就算是死也要跟你们同归于尽,呀!” 大叫一声他抡起大棍朝人多的地方砸去。 一个飞衣冲来,“闪开!” 弟子们忙提醒着,“少爷小心!这憨厮力气大得很!” 五六个弟子顷刻躲开,一个年轻公子在大棍砸下来时只盯着宋擎虎的膀子,任他使出蛮力,落棍却只砸在公子脚边三寸之地。棍子又横着抡来,他纵身跃到棍上,踏几个“点莲步”顺着宋擎虎的力量,翻飞着连续踢他胳膊。 宋擎虎名擎虎,却擎不住公子的劲道。翻落墙角摔个倒栽葱,强要睁眼就被个弟子一刀结果了,“妈的!这么死,便宜你了!” 转身他就俯首道:“欧阳公子好身手!” 欧阳公子气道:“好个屁,谁叫你砸死他的!我还没玩够呢!那你把死尸背出去!没意思!” 转身那欧阳公子就飞走了。 刚跑到“信”字楼浮桥下,玉生子只觉脑里翻江倒海一般,血红的两眼却迎面映入一身红衣服和一身白衣,“是她们……” 被几十个弟子追得兔子一般,迎面就被那白衣风仪瞅个底朝天,“是他们。” 飞身一纵,几鞭子就抽打过来,衣破血出,痛不欲生,胡文被打个头抢地,滚落一边嚎啕大哭。 欧阳玉君追过去,众人三下五除二就将三人包围了。 玉生子两手打开说道:“误会啊误会!这里是堂堂四海楼,不是恶霸土匪窝,都是误会……” 五幢楼的客人或涌下楼围观,或趴窗堵桥,指指点点,纷纷扬扬,越聚越多,四周道路很快全被堵上了。 这两天欧阳玉君使出浑身解数拖着日期,见到他们就兴奋道:“哈哈,抓住你们,风仪就不用走了!来人呐,给我拿下见官!” 众人要上,却被一声呵斥吓住,欧阳先生来了。 欧阳玉君跑近了就禀报,“二叔!就是他们几个欺负我,现在又跑到四海楼里撒野!” 说罢转眸她就朝四海弟子们指道:“他们是不是在这里干坏事了?” 领头弟子却直接跑到欧阳先生跟前,报了情况。 “好!” 欧阳玉君不听则已,听了满脸涨红,“混账东西!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跑到我们四海楼杀人,真是活腻歪了!那晚,我就该把你们关进大狱!今天我就先教训教训你们……” 欧阳先生却只看着侄女,背着手走下了台阶,“行了,你俩现在就走吧,门口马车都准备好了。” 欧阳玉君瞬间没了怒气,竟朝欧阳先生嗲声嗲气道:“哎呀二叔,您老就让我跟您一起去华山嘛,往年少主过生日,爹都不带我,好久都没看见少主和美人姐姐了,又是刀门盛会,三年才一次,二叔,算我求您了,带我去吧。” 欧阳先生瞅了她一眼,继续喝手里的茶,回头再看风仪,她早不见了,忽听一阵跑步声,人未出现,阴阳怪气的官腔就从大楼的拐角飘进来。 “谁人这么大胆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到四海楼行凶杀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本监司今天非得要让你们瞧瞧什么叫王法大如天。” 竟窜进来数百人的提刑司队伍,将在场人围了几圈,看得欧阳先生眉头一皱,“梁方觉这个王八蛋怎么来了?” 第四十三章 《破阵子》 梁方觉握刀就呵令道:“即刻把四海楼前前后后都给我围起来,不要放走一个贼人!” 胡文看着提刑司来人了,坐在地上就绝望了,“完蛋了,这下就算有翅膀也飞不出去,可我们只想跑腿送菜,怎么就菜没送几天,这就要把命送进来了呢!咝……” 仰天说罢,胡文忽的大喊道:“冤枉啊!我们没杀人啊!四海楼也不可以冤枉好人啊!你们是豪门英雄,可不能滥杀无辜啊,里头那人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误会啊!我他妈踩死一只蚂蚁都怕它的魂魄来找我,我敢杀谁啊?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们,这是四海楼吗?是标榜仁义礼智信的地方吗?” 忧惧难控,他爽当爬起来,冲风仪吼道:“你那晚打我干什么!我一动都没动啊!你买挂毯为什么不拿走,你是四海楼的姑娘,你了不起啊!” 一听到“四海楼的姑娘”,欧阳玉君登时恼羞成怒,想他竟然把自己当作那些陪客喝酒的贱卑,气得拔剑就要刺去。 胡文吓得嗷嗷叫,甄雷益忙替他挡着,可那一把龙渊短剑还未刺出,就被飞来的小颗粒击得脱出右手。 那风仪眼睛何等灵敏,看着欧阳先生捏出旁边碗里的黄豆就一抖袖子,力道之大惊得风仪也瞠目一睁,“主子!” 欧阳玉君甩着手叫疼,却也被玉生子看个透彻,想着那位儒雅中年就是欧阳先生,他就吟诵出了那首江湖名曲《破阵子》。 “五水等闲高纵,归藏南北心倾。 天下风流追蔺彦,云海郎君贺凤卿。 流传到汴京。 仁义并兼礼智,信隆四海门盈。 莫道江湖无奈地,岳麓挥出大盛名。 欧阳一诺成。” 玉生子站着一动不动,却注望着悠闲独坐的欧阳先生。竟在数千双耳目跟前背出了这首曲子,连四海楼弟子也跟着背诵起来。 背完玉生子就冲着几幢富丽堂皇的高楼,问了句,“难道这闻名天下的四海楼,竟是这般浪得虚名,徒有其表的滥杀无辜之地吗?” “何出此言!”欧阳玉君挥袖子就涨红着脸,一时不知如何答复。 玉生子却苦笑道:“四海楼,好大的名气!‘仁义并兼礼智,信隆四海门盈’,呵呵,呵呵呵……” 玉生子却不知曲中欧阳先生并非目前的欧阳先生,可他的笑声听得那提刑官眯着眼就乐了,“滥杀无辜”这四个字,他听得实在是太过瘾了。 捏捏曲领,掸掸大袖,将一身整齐干净的朱色官服理了理。正正玄色幞头,两手悠闲地插进金革腰带,两边悬挂的银鱼袋,就随着一双乌皮靴左右如飞螺般旋起来。 没迈两步,他就撇嘴一笑,“哎呀,可不是嘛,四海楼……可不是滥杀无辜的地方,如果是,要被我一个个抓走了。” 说着余光就瞄到两张大木板上的尸体被抬近前来,看得他弯个腰伸个脑袋,“呀!什么情况?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四海楼真的是滥杀无辜了?” 款款过去,高兴得已满脸涨着奸笑。 听完报告欧阳先生也就明晰个九成九,这才放下手中的兔毫建盏,轻轻撩起衣襟站起来,拱手就朝那提刑官满面笑道:“哦,梁大人,幸会幸会。” 梁监司站住一噘嘴巴,心思,“幸会个鸟!我他妈都站在这半天了,你都装瞎没看见,现在装什么死人面子!好!老子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看看,老子是不是好惹的!” 皮笑肉不笑,侧个身他就简单地迎个礼,“哎呦!欧阳先生,幸会幸会!” “哎呀,不知大人光临寒舍所谓何事啊?” 欧阳先生两目玲珑,好像刚来到这里,两手一摊,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梁监司眉间一挑,心思,“少他妈的跟我玩这套,老子在州府干了半辈子,今天就陪你好好玩玩。” 扬眉一笑,他就看眼凤仪,“哦!接四海楼举报,说有贼人进来杀人!我一想,不能够啊!堂堂四海楼多大的名号!谁敢来这杀人?难道四海楼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搞得仇家来寻仇了?” 颧骨高凸,一双深目如狼般瞅着欧阳先生,薄唇又启,“我这一方监司官,管理一州数十万百姓的刑狱诉讼,天大的冤案我要平,不法的勾当我要清,所以一听四海楼出了大事,这才推开缠身公务,马不停蹄地赶来帮助四海楼,可欧阳先生……眼界高!本事大!名声响!好像根本就不领本监司的这个情,啧啧,哎呀……世道变了,开个酒楼就不把咱们官家赏的差事放在眼里喽……” 说着他就眨巴眨巴眼睛,两手点着金带,就对着欧阳先生细细瞅着。 五幢高楼殿宇里,三教九流无不聚集,听到这番话,全都看着楼下对立站着的两人。 一个手插腰带,好不盛气凌人,一个两手背后,好不沉稳雍容。 玉生子的眼角竟爬上一抹笑意,心思,“听这官爷的口气,看那欧阳先生的面色,他们好像是宿敌,官商相斗,可我们却成了替罪羊,得赶紧想办法才是!” 甄雷益松了两手,道:“兄弟!他们在说什么啊?俺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跟俺们有关系吗?” 玉生子两手也放下了,胡文也干瞪眼站起来,都望向欧阳先生和那梁监司。 欧阳玉君这才看出明堂,原来今天最大的敌人不是几个乡巴佬,而是这个阴阳怪气的梁监司。 这梁监司早跟四海楼结了梁子,巴不得四海楼天天出岔子,楼外巡视正碰着风仪报官,兴奋地叫了声,“彩!” 欧阳玉君脾气虽大却不是愚拙之人,看着梁监司来者不善,即刻就去查问原委。 风仪脸红道:“主子,原来他才是个坏蛋。” 欧阳玉君即刻吩咐道:“去把二公子叫来,这小小的四品监司,口气不小,我倒要看看他要干什么。” 耳边又传来二叔的慷慨之声,“哎呀……梁大人大公无私,两袖清风,名扬我宋州内外,可今日这是何出此言呢?如若真是刚才这般误解,那大人真是错怪欧某喽,来,梁大人,咱们里边上坐。” 梁监司一抬手,“哎!不急!待会有的是时间坐,现在本监司要先处理公事,来人呐!把现场所有拿武器的,不!所有涉嫌人等全都带走!” “慢着!” 看到侄女在弟子中来回调查的身影,欧阳先生就想给她个机会,看看这个脾气不小的大侄女如何处理这桩小事。 “哦?我这四海楼里能有什么公事呢?涉嫌人等?包括欧某吗?欧某天生愚钝,还请大人赐教。” 梁监司嘴角一陷,“呵!欧阳先生的蹴鞠,踢得不错啊!” “大人的技艺也很高超啊,嗯?呵呵。” “你说包括不包括?” 但见梁监司的脸上阴晴不定,听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同道中人,忽的一喷口,两人都放声大笑,笑得四海楼安静得出奇。 “笑什么?脑子有问题啊?”甄雷益哪知道他们的深水心里,站着累了就蹲了下来。再看看周围官兵和四海楼弟子,都望着他们,柱子似的一动不动…… “梁监司!是吧!” 峨髻凤目随身转,霞帔之内那透红的浣花刻丝锦长袖,飒飒挥出,一声怒中带鄙的称呼,骤时将大家的目光全都引到欧阳玉君身上。 “这位是?”梁监司顿时斜眼转正目,滴溜溜朝着红衣看去,心思,“这妞怎么从来没见过,好美的胚子,不知道跟欧阳家什么关系,不会是他的小妾吧……” 欧阳玉君冷道:“我是谁不重要!可四海楼确实是有人被杀了,来人呐!把张管事抬过来!” 一声响命听得梁监司心下咯噔一颤,“呵,好厉害的娘子。” 看着张管事横尸面前,欧阳玉君虔心一拜,想自己在京城什么样的王侯显贵高官大吏没见过,今日却见个四品监司龇着牙,二叔顾及四海楼场面谦让他,自己今天非要压压他的气焰不可。 想罢欧阳玉君道:“可怜的张小哥,在我四海楼鞍前马后,兢兢业业,为各位能在四海楼享受更好的招待,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付出多少辛劳!可今日!竟被奸贼谋害身亡,惨不忍视!” 转着冷月眉,她又扬声道:“你们说,他冤不冤!” 四海楼弟子道:“冤!冤!冤!” 玉君道:“该不该替他报仇?” 弟子道:“该!该!该!” 数千人齐声呐喊而来,听得梁监司眯着眼左右望了望,“呵,好大的动静。” “然而诸位知道这贼人是谁吗?” 欧阳玉君蔑眼梁监司道:“他就是半年前被朝廷通缉的履河帮恶徒宋擎虎!” 众人一阵惊讶,胡文就伸头看看那个死尸,“王八蛋,可把我们害苦喽。” 欧阳玉君一拱手,就将半年前履河帮陷害关中四海楼分店的的事情数落出来,惊得众人对履河帮和宋擎虎憎恨不已。客人们赞叹着云海郎君,也议论着为何宋擎虎跑着来了。 可欧阳先生却坐在一旁喝茶,悠闲自在,好似看了场瓦舍说话一样。 玉君又意气风发地说道:“自从失去燕云十六州,我们中原百姓就惨遭契丹胡虏的侵略,为此我大宋皇帝御驾亲征,严重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然而胡虏亡我大宋之心不死,竟勾结履河帮意图霸占关中水域,图谋我大宋国土和财富,如此祸国殃民,可恶至极啊!” 众人被她说得群情激愤,大骂履河帮禽兽不如…… 第四十四章 《醉落魄》 胡文好似看到了希望,眨巴下眼皮,捂着被打烂的衣服继续瞧着结果。 欧阳玉君两袖一扬,“如此恶行惹得天怒人怨!才被那云海郎君贺凤卿一举歼灭!现在,这个履河帮的穷寇,竟敢跑到宋州分店谋杀我家管事,还要杀我四海楼弟子,嚣张歹毒到如此地步,你们说该不该除掉他!” 山呼海啸声中,欧阳玉君转脸就蔑着梁监司,“不知专管我宋州一方邢狱诉讼的梁大人,该怎么办呢?” 梁监司笑道:“这……王法自有公断……” 欧阳玉君一挥手,“太祖爷和当今官家都曾来我四海楼,他们都说过一句话,‘商家法益与王公无异,四民皆本!胆敢无故滞留商贾三日,徒二年,胆敢乞取商家财物,赃重者,徒一年!” 一句听得梁监司闭了眼。 欧阳玉君道:“诸位!不是小女子炫耀门庭,而是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阻止我们杀汉奸除恶霸,还要抓获我四海楼弟子!如此悖逆王法之举,可恶!” 气势之大,震得梁监司一言不发,心思,“这女子谁呀?派头不小啊。” 玉君道:“今日,我四海楼将贼人一举拿下!就是根据大宋律法办事,就是维护咱们商人合法合情合理之利益,谁敢从中作梗肆意破坏,别怪我四海楼不讲情面!” 众商客齐齐应和,“士农工商,国之四民,天下平等,大宋子民!” 声势浩大,听得梁监司一时忘记刚才跑来是干嘛来着。 “梁监司?”欧阳玉君叉着腰就笑着走近了他,“请问您还要带人抓咱们四海楼的人吗?谁又是嫌疑呢?” 梁监司看她两目盛气犹存,猜不出她到底是谁,略略一个苦笑,“这……那个什么!竟然贼人已被就地正法,是好事,好事。” 玉君却不饶他道:“可我听说梁大人曾经跟履河帮帮主富蒙冲关系不浅呐!” 梁方觉两目瞠裂一般,顿时火冒三丈,“诬陷!谁敢诬陷朝廷命官,简直胡说八道!谁说的?” 欧阳玉君一乐,“哈哈,你的手下难道不知道吗?” 欧阳玉君一指众提刑司差役,“你们跟履河帮欠我四海楼的银两,难道要我拿出账本嘛!” 梁监司浑身一颤,吓得冷汗热汗一起冒出来,听得欧阳先生朝侄女按了下手。 梁监司忙向欧阳先生咬牙道:“欧阳先生,她的话可不可当真呐。” 欧阳先生一笑,“哦!忘了介绍了,这位就是东京四海楼大掌柜欧阳裒益的女儿欧阳玉君。” 胡文一笑,“她就是欧阳先生的千金啊,难怪这么厉害!” 甄雷益直骂那梁监司狗官一个。 欧阳玉君摇摇手,心思,“二叔,我帮您老解了围,这下可以带我去参加金刀大会了吧,哈!少主,美女姐姐,咱们又要见面啦,这下风仪也不用走了,一举三得!” 欧阳先生朝她眨个眼,欧阳玉君会意道:“哈哈哈,我只是跟大人开个玩笑而已,大人不要当真哦。” 梁监司挥袖子擦了把汗,“玩笑是随便开得吗?本官身为朝廷大员,怎会与贼人有瓜葛,以后可不许这么说!” 言罢梁监司就心思着,“要是你以后碰到了我,我把你给活剐了,哼!臭娘们!” 玉君乐道:“当然,事实都要光明正大才是,现在小女子就亲自审理谋杀一案!” 叉个腰她慢慢走近了玉生子,瞧着他平静的面孔心思道:“挺有骨气啊,哼,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来头。” 随即她就笑道:“小子,我刚才查了,知道你没杀人,可你跑我四海楼做伙计,究竟有何企图?你们跟履河帮有没有关系?” 她竟笑了,霸道之气所剩无几。 玉生子抱着两手,蔑一眼梁监司,想着她刚才倒也气势磅礴地说得蛮正义,可一想,身后两兄弟曾经在履河帮待过,现在局势如此,看着欧阳先生道:“这……就要问问欧阳先生了。” 欧阳先生盖上了釉如堆脂的汝窑茶碗,“哦?问我什么,小兄弟但说无妨。” 玉生子看眼微笑的欧阳玉君,指着地上的横尸道:“这个人就是履河帮的大恶人宋擎虎,当天他就从霍飞羽的手里跑掉了,褚昭义寻他几个月都没找到,今日竟被四海楼擒获,算你们对得起自家名誉。可我们是四海楼的伙计,契约都在你们那里呢!” 玉君激动道:“你怎么知道等闲帮那么多人?我五哥你也认识?” 凤仪张着嘴巴,也听得甄雷益目瞪口呆。玉生子本想承认自己是等闲帮的人,可还是蔑了句,“哼!什么等闲帮!我不稀罕!我只知道这个杀死张大哥的是个恶人!” 欧阳玉君看他对等闲帮的态度,登时翻脸,“你什么态度啊?等闲帮怎么你了,你……” 玉生子朝欧阳先生一抱拳,“事情既然已经解决,我们兄弟可以走了吧?” 欧阳先生也没答话,可梁监司却听出他跟欧阳玉君好像不在一条道上,扬刀止住,“走什么走!当我提刑司是吃干饭哒?来人呐,抓起来!” 欧阳玉君一愣,“慢着!凭什么抓人!事情不是很清楚了嘛!他们是我四海楼的伙计!谁敢抓他们!” 梁监司一乐,“嘿,我可是在帮你们四海楼!他们是不是跟朝廷要犯勾结的贼人尚不清楚,来你们四海楼的动机不明,说不定杀死张管事的就是他们!” 甄雷益骂道:“你胡扯!你个狗官,竟然诬陷俺们!你自己一肚子坏水,还要欺负俺们老百姓!” 玉生子眼珠子直翻转着,“坏事,大哥,你怎么可以骂他,这个狗官可要狗急跳墙了。” 果然梁监司呵斥道:“大胆贼人!竟然辱骂朝廷大员,罪不容恕,来人呐,给我押回大牢,本官要重审大案!带走!” 玉生子回一眼欧阳玉君,那一眼看的她心下一寒,“不好,要出事,这个梁大王八。”说罢她就冲在前头,“我看谁敢!你们这是徇私枉法!” 梁监司大怒,“他有没有杀人谁看到了?你啊!你们四海楼自己人给自己人作证,贼喊捉贼!啊?” 欧阳玉君恨不得手刃了他,“你放屁!他们根本没杀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梁监司大吼一声,“滚开!胆敢阻拦!老子治你个包庇扰公通敌大罪!滚开!” 欧阳玉君要保,可看着看着欧阳先生回了后院,“梁大人好走。” 甄雷益大骂,胡文大喊,玉生子怒不可遏,喊出一首悲愤无比的《醉落魄》: “信他娘的什么道!无辜贱命生如草,英雄侠客明哲保。试问皇天,奸佞何时倒?西去东来山不老,江河滚滚金秋燥,尚留忠义人间考。日月经行,定把妖人扫。” 一首《醉落魄》,听得玉君真想一剑刺死梁监司,却听着甄雷益喊道:“你们都不是好人!四海楼!你们不仁义!” 风仪哭了,“主子,我可以把他们救出来,可先生不让。” 梁监司就命手下大肆宣扬道:“四海楼出了人命案,四海楼出了人命案,还要包庇罪犯……” 州道顿时喧腾起来,一个押官问道:“大人,回去怎么处置他们?” 梁监司吼道:“一律处死!妈的!四海楼,让个娘们来奚落我,老子跟你没完!” “可转运使那里怎么交代?” 梁监司勒马一声咆哮,“交代个屁!这事我说了算!孟白脸算个屁!屁,你的懂吗?” 可抬头就见高楼顶一个青衣公子威胁道:“把人放下!否则,谁也走不了!” 梁监司冷笑道:“大白天敢劫老子,不要命啦!” 青衣道:“谁要谁的命,还不知道呢!” 梁监司命道:“妈的!不留活口,给我杀!” 青衣落地一掌打晕一个,看得梁监司诡笑着窜身击去,“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交手十招,两人却停在了楼顶。 梁监司笑道:“你使得是欧阳家的看家本事五伦掌?果然是四海楼的人!拿了你,一起灭掉!” 青衣道:“五伦掌专打毫无礼义廉耻的卑鄙小人!” 说罢迎击过去,州道大街,楼宇屋顶,两人打得不可开交,看得满大街跟着望去。 甄雷益怒不可遏,大笑一声,“哈哈!兄弟!俺们不能被他们抓了,否则妹妹谁来照顾!” “可他们这么多人……” 胡文还没说出个“人”字,楼顶又飞出一位黑衣蒙面人,呼啸啸冲下来,打得官兵叫苦不迭。 梁监司瞧眼甄雷益他们朝巷子跑去,被青衣一个“金义掌”击中腹部打落在地,刚要起身,就见着街道两边又飞身上来两个青年,一身玄衣,一身赤衣。 赤衣道:“早闻四海楼的五伦掌称雄中原,今日方见,果然名不虚传!地下那位不堪一击,我俩想试试。” 说必赤衣就攻来,游若飞鹞,犹如一片单衣围着青衣公子就击打,青衣公子顺势使出一路“火礼掌”,掌掌如拱手见礼,却又似风卷残云一般,打得赤衣连连游身躲避。 玄衣又上,两人前后齐齐攻来,青衣公子使出一路“如幻似梦”,横开则其肩肘手舒展分明,掌掌如电穿击,又大度洒脱,纵落则其掌风华彩,刚劲通透却又雍容雅致,两手掌轮转击打得对方露了怯意,不敌青衣公子的“木仁掌”,两人却施展暗器,却被他尽数躲开,收了几个长刺又都甩飞杀去。 梁监司大喝道:“他们是一伙的!全都就地正法!杀!” 甄雷益抱着大伞柄就抡去,“你们赶紧走!敌人太多,俺把他们引开!快!” 第四十五章 《跳河》 说罢被飞来的梁监司一刀劈下,然而一鞭掠过,刀闪身转,惊得梁监司,挥刀就朝白衣杀去。 三人被逼到巷子口,甄雷益握着铁柱让玉生子赶紧走,玉生子却握着铁锹以命相搏。 额头青筋鼓胀,眼睛一阵晕花,浑身麻得抽搐一般,血淋淋的两手紧握着钢锹,玉生子倚着甄雷益强笑道:“能跟大哥一起打杀恶贼,不枉结义一场,这是小弟从道观跑出来干的最痛快的一件事,跟大哥死在一起,值了!” 可胡文已经躲到竹筐子里,颤得筐子乱晃。 玉生子笑道:“胡文,你躲好了,我俩死了,你就把我们埋在一起!” 看着二十几把手刀又追来,玉生子刚要冲,被甄雷益抱住就朝身后一扔,甄雷益呵道:“胡文滚出来!你俩快走,俺一个人就能弄死他们!快走!” 玉生子又跑过去,“大哥!要死一起死,跟他们拼了!” 甄雷益大呵道:“死个屁!俺还没使出力气呢!想弄死俺,得看俺手里的家伙同不同意!快走!俺妹妹就交给你们俩了,胡文!死出来!赶紧跑!” 玉生子刚要冲去又被甄雷益拽住,“赶紧给俺走!再不走都走不掉!俺妹妹就交给你们俩了,快!俺是大哥,俺说了算!呀……” 把玉生子蹬得老远,甄雷益就冲进人群里,玉生子再追就被胡文死死抱住,“他们可是大官呐,谁都惹不起啊!我们都死了,清敏就没人照顾啦,快走啊!” 玉生子两眼已经血红,“放开我,我要跟大哥一起杀敌!” 被胡文托着直往后挪,任凭自己怎么使力都挣不开,玉生子气道:“你大爷!力气那么大,怎么不去打敌人!” 胡文紧紧抱住他,“都死了,清敏就再也没有依靠啦!送死容易,可清敏呢!你跟大哥都死了,她也活不成了,快走!” 胡文把玉生子拽到巷口,见他还要跑过去,拿着木棍就把他打晕了,背起玉生子,远远望着甄雷益跟数十人拼杀,伤得倒地又打去,含泪就跑走了…… 醒来后,玉生子大吼一声,“杀!” 脑袋嗡嗡中,就看胡文哭道:“玉生子,就说大哥留在城里了,其它的都不要说,不然清敏会受不了。” 摊到在密林的路边,胡文就眼泪哗哗朝下滚,“王八蛋,畜生,奸贼,狗娘养的,不得好死……” 玉生子起身就要回去,“大哥!杀,杀死你们这些畜生……” 胡文抱住他,就哭道:“你清醒点!前面就是大哥家,咱们到家啦,你清醒点!” 玉生子只管口内骂着,依然拼命拖着胡文朝前挪去,“杀,杀……” 终究力竭,玉生子就嚎啕起来,“大哥……” 呕吐完玉生子就抱着绞痛的脑袋翻滚起来,“好痛……” 任凭胡文如何抱他,他都像条大鱼一样乱撞,已经被大树撞得鼻子出血,额头青紫。 捂着脑袋,苦不堪言地大喊着,吓得胡文紧紧按住,脸色也跟着红一阵白一阵,“真是造孽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你竟如此折磨我们……” “胡文!” 一声脆利的叫唤,听得胡文心下一颤,“谁!” 一松手,他就两眼冒血丝,张牙舞爪地狂扑起来。 “你们,你们怎么了?” 清敏刚从集市回来,远远地看见两个男人在地上哭喊,没想到是他们。 东西全掉落在地,吓得清敏捂嘴巴就涌出胖泪来,“你们别吓我,到底怎么啦?我,我哥呢……” 胡文见是清敏,脑袋一耷拉就瘫在地上,好像死过去一般。 清敏想按住他,却吓得不敢接近,急得一把握住他两手,大叫一声,“玉生子!你醒醒!我是清敏呐!玉生子!” 一阵摇晃,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见玉生子两目呆愣,继而颤抖着大哭起来,“哥哥……你死得好惨呐……” 清敏直觉浑身无力,倒坐在一边,哭天抢地,哀嚎到声嘶力竭…… 胡文总算滚着泪水把前后概说了一遍,听得清敏要要到城里为哥哥收尸,没被玉生子拉几下就晕厥过去。 整整两天两夜,床上的清敏哭声阵阵,门口的玉生子捂着脑袋仍痛不欲生,胡文一会坐在地上,一会靠着磨台,欲言又止,好似老了十岁。三天过后,消瘦憔悴,悲愤痛伤的三人将甄雷益以前的遗物尽皆焚烧,埋下土灰,立了坟头。 “妈的!狗官!” 几个兄弟气得都要进城去看看,被玉生子一句问说稳了,“让那个狗官发现你们,清敏以后该怎么活……” 抽噎得已经喘不过气的清敏,一身麻衣孝服又趴在地上隐隐哀嚎起来。 “都怪我,如果我不来这里,大哥就不会去四海楼,就不会被狗官杀害,都怪我!” 一巴掌扇得脸上五指红印,看得胡文愁苦道:“怎么能怪你呢,咱们几个本来就商量好去四海楼的。” “就是怪我!就是怪我!” 打得自己鼻青脸肿,胡文几个就阻止他。 几人都埋怨起等闲帮,“我看就怪等闲帮!他们想过没有!把履河帮灭了,俺们没饭吃了,俺们地又少,不去谋营生,那不得饿死!嘿,该死的等闲帮!” 可清敏却抽泣道:“叫你们别跟履河帮来往你们不听,现在怎么能怪人家?你们难道不知道履河帮有多可恶吗?老百姓都恨死他们了……” 一个佃农道:“以后俺们也别去外头了,就好好做佃农吧,外头太乱,太不适合咱们这些老实人……” 胡文叹口气道:“早知当初听老先生的话,用功去读圣贤书,说不定考个秀才中个举人,也能在州府做个教谕,现在可好,差点把命……唉,当今皇上大兴科举,每次春闱都要录取上千名进士,比唐朝几年加在一起都多,读书人是逢到了千载好事,我却要混什么江湖自由,错,错,错啊……” 两手一趴地,他就朝甄雷益的坟前祷告,“大哥在天有灵,您给我指条明路吧。” 众人听他说话,本就觉得酸味太重,现在又说起不太明白的话,撇了几眼,安慰几句清敏就各自回家了。 玉生子本来也看不上他,现如今他连自己也看不上了,苦笑道:“胡文,你还是去读书考学吧,江湖真的不适合你,别把自己误了,嗨,江湖又何曾适合我。” 照顾两天清敏,胡文就要去京城投奔他表叔,也算想通了自己的现状和目标,“我娘就交给你了,她身子骨也不错,能帮你做很多活,只要别饿着她,我就……” 两滴胖泪掉下,清敏就保证照顾好她娘亲,劝他好好活着。 看着胡文上了宽阔无比的牙道,回头就看着玉生子倚着一棵柳树呆住了,清敏可怜道:“我们回去吧。” 可玉生子一动不动,眼睛里空空如也,不知在想什么。 清敏走近又叫他,“玉生子,玉生子。” 猛抬头,他差点倒了,“怎么了?” 清敏咬着嘴唇道:“我们回去吧。” 看他犹豫着,清敏心里又一颤,“你……你也要走吗?” 看着两目清纯得如村边小河,想着同是孤儿命,现在大哥又走了,连胆小的胡文都已离开,眼睛一红,赶紧躲开她的目光。想到这一路经历,碰到的各种人,不是自己倒霉,就是他人倒霉,想自己终究是孤辰寡宿之命,不该和任何人在一起,摇摇头他也不知如何作答…… 未来的路,要么抬起脚继续,要么缩着身逃避,此刻,玉生子想选择逃避。 可看着清敏纤瘦孤独的倩影,玉生子想启口却张不开,“我……我不知道去哪里……” 捏着手指头,想说却也不知该不该讲,咬着嘴唇,清敏流泪道:“你要去哪里呢?你也没有亲人呐……” 玉生子知道她在看自己,却不知那双清眸已经梨花带雨,狠道:“我不要任何人,对!就一个人!我要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 清敏楞道:“一个人?” 玉生子又转过去一点,“对!我天生孤僻,不愿跟人来往,要不是大哥救了我,我也不会跟你们成为朋友……请原谅,在下也是无奈……” 转身清敏就努着嘴气道:“公子有高品性,自然看不上田家人。” 玉生子道:“你误会了,我看不上别人……我连自己都瞧不起还高品性……” 听着清敏抽泣着,玉生子紧握了握拳头,“对不起,我……我得走了……” 清敏一声呼唤,“你!难道就不能留下来吗?” 已经迈出五六步的玉生子,继续踏着沉重的脚步,多么的无奈又自哀的步伐。 可终归还是停了下来,“清敏,谢谢你救了我照顾我,以后,以后……” 清敏转身就跑过去,抱着他就哭了,“我不要以后,我要现在!玉生子,你别走!你怎么狠心把我一个人留下,我没一个亲人了,一个都没了,以后我怎么办?你不是跟了我家姓,还答应哥哥照顾我的嘛,你都忘啦?” 玉生子直感觉心里好痛,说不出话,动不得身,道:“我,我没忘。” 清敏道:“忘了,你就是忘了。” 玉生子道:“我没忘。” 清敏道:“真的?那你要留下来了?” 清敏一抬头,看着玉生子两眼也哭红了,都一转身,默不作声。 且哀且痛,且羞且喜,清敏抹泪道:“对不起,我刚才……” 玉生子茫然道:“可我,可我不会种地,怎么照顾你呢?” 清敏一回头,擦着泪水笑道:“你不用,留下来,我照顾你。” 玉生子眉头一皱,“那怎么行?不行不行,我还是走吧,待在这里,我也会把你拖累的。” 玉生子刚匆匆起步,那扶柳般的身影就朝河边漾去,“哎哎哎,清敏,你去哪?” 冲着湍流,清敏回头就吓唬他,“你要走,我就跳下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第四十六章 《白髯翁》 看着通红的两眼,单薄的身子,那么单纯有礼的人,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刚烈。 玉生子不由得一个苦笑,“清敏,你是个好姑娘,听话,你过来,别跳,跳下去可惨了,我知道这滋味,真难受,你想喘气却不得不吸水,呛得你呼也不是,吸也不是,可痛苦了,听话,快过来……” 清敏气道:“哼!你要走,我就跳下去,你那么狠心,我也不活了。” 玉生子慢慢移着步子,忽然叫一声,“别动!” 那双绣花鞋已经踏到松土下头,扑通几声,两个人都跳下了河里。 然河水不过膝盖深,玉生子拉着打水的清敏,朝下一瞧,两人一对视,噗嗤又笑出来。 玉生子道:“你怎么这么傻?” “你才傻!”清敏伸手就打了他几下。 玉生子苦笑道:“你们女人,怎么都喜欢打人啊?” 一个“都”字,听得清敏两耳微动,“你……你还有谁?” 玉生子不知她意思,“什么还有谁?” 瞅着他脖子上的玉佩,清敏红着两腮低头道:“就算你有人了,我也要跟着你,走啦,水好冷。” 可清敏的脚陷进泥里拔不出来,看着她楚楚可怜,玉生子一把揽着她的腰,“起来。” 谁知清敏是在骗他,身子又轻,他又用力过猛,直接扑通一声翻了过去。 倒在水里,脑中乍现着曾经漂流的断景,看眼天空,依旧的流云乘风,湛蓝如洗。 清敏倒在她怀里,只觉她身子如个小舟一般,惊羞难奈,清敏即刻后悔说了谎,拉他起来就朝岸边走去。 回到院子换身干净的衣服,玉生子不忍待在屋里就坐在门前发呆。 “玉生子,玉生子?过来帮我一下。” 看她端着水盆唤着自己,走近了他才知道清敏要洗头。 清敏道:“你帮我倒水吧,旁边有对好的温水,你慢一点哦。” 似涓涓而下的山涧流泉,汇入了亮泽的瀑布,只是这瀑布如汴锦宋绣一般,看得玉生子想到了曾经同样的场景。 “玉生子!跑哪去了,快过来!快点!” 玉生子忙答应,“怎么了?少……掌柜。” 跑到后院就看一身黄衣的长发飘落下来。 看他呆望着自己,盈凰一笑,“傻站着做甚,我要洗头,帮本姑娘倒水!” “哦。” 回身浓眉一展,盈凰又吓他道:“你可给我慢点倒!别把本姑娘浇成落汤鸡了,不然不光挨揍,还得站一个时辰的马步!” 玉生子一乐,“放心,这点小事还用交代,来,准备好了吗?” 坐在凳上,脑袋一歪,瀑布便倾泻下来。 缓缓地给她倒着暖暖的渭河水,看着一头乌黑如漆的亮发,玉生子就想着,“也不知将来谁能娶到你,你这么厉害,对方可有的受了,啊哈!现在只要你不欺负我,有个安乐窝,我就是个快活神仙啊……” 忽的一声大叫,“臭小子!别浇我呀!” 盈凰追着他跑起来,“你个坏蛋,我揍死你……” “别打别打,我不是故意的……” 一抬眼,“啊呀”一声,玉生子手里的水瓢就丢到了一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清敏转身抹了把脸,拿着毛巾擦了擦,转头微笑道:“走神了吧?还不把水瓢捡起来。” 这安静温柔的脸色竟看得他心里一颤,“盈凰啊盈凰,你要是再温柔点,说不定我就……” 弯腰他就噎了回去,“傻瓜,胡思乱想着什么,现在面前的姑娘可不是她……” 夜晚,星满天宇,望得院子里的玉生子又出了神。 “‘中元北极紫微宫, 北极五星在其中, 大帝之座第二珠, 第三之星庶子居, 第一号曰为太子, 四为后宫五天枢。’” 望着天空,背完几句《步天歌》,他就神思恍惚了,“天空如此浩瀚,天帝耶?在你们天宫之中,也会有人间这些生死离别吗?也会有这么多无奈,痛苦,茫然吗?” “有!” 玉生子一回头,正见着清敏缓步说道:“上下应该都是一样的,否则,老天爷怎么能感知人间的一切呢?虽然有很多的痛苦,可也有许多的企盼,等待,守候,不是吗?” 玉生子道:“你怎么不睡觉?” “哥哥不在了,睡不着。” 一句听得玉生子低头下去。想起哥哥,不免哀伤又起,看着月光下白皙的面孔,清敏就朝天空祈祷着,“感谢上苍,还有个玉生子陪着我,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念罢,她就麻烦玉生子跑一趟胡大娘家,她有几身衣服还没绣好。原是这十里八村都知道胡大娘有一手好绣艺,都找她去绣一些出嫁的衣裳。 沿着河边朝五里外的胡文家赶着,月光朗朗,秋日的柳枝依然柔顺摇曳,背着手想着结义大哥虽然不在了,可作为拜过关公的兄弟,一定得把清敏照顾好。 这几天他也想明白了,清敏是个好姑娘,跟她在一起,安心舒适,也算有个家。 虽然自己不知什么叫做爱情,可他感觉这里才最适合他,“有河,有月,有林,有田,男耕女织,不是很好嘛,身世,理想,都随它去吧……” “大哥!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清敏的,你若在天有灵,就祝福我们平安无事吧……” 祈祷几声,叹息几句,他就笑了,“玉生子啊,你这得经历多少悲欢离合,真要跟这清敏姑娘过一辈子吗?” 回忆着玉生子半年来的经历,崔燃藜就坐在了小河边的石台上,“这究竟是梦,还是真的?这些人人个个仿佛近在眼前,亲爱的,你现在又去了哪里?你不会是这清敏姑娘吧?” 起身他就赶快去拿东西,“快快快,不然神仙姐姐又要开玩笑了,陌淑,你等我!” 然而还没回到村口就见着村中一户人家火光通天,“谁家着火了?” 他快步走去,越近他的心跳得越厉害, 忽然他扔下衣服狂奔过去,却见村民人人手里捉着盆子水桶,却都无能为力得干看着。 撕心裂肺的叫喊中,他被村民绑在了大树上,唯见着熊熊大火,冲天烧去。哭声阵阵,连着两家也跟着倒霉,生不如死的玉生子直骂到晕厥过去。 天微亮村民才把他解下来,却见着两具烧焦的尸体被两块白布盖上了,“老天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吼罢一声,他就跑去跳进村边河里沉下去便毫不动弹。 “愚蠢!自私!忘恩负义!我还从没见过这么不仁不义的的混账东西!” 看他被绑在树上耷拉着脑袋,一个白髯老头拄着拐棍就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想死啊?想死也得把人家先埋喽,听说你的命还是人家救的,现在他们尸骨未寒……哦,都焦了,啧啧,可这后事你就不管啦!我看你后生不光冲动无比,还自私无比!” “都是我害的她们,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无能,我该死……” 泪花滚落,朝老头无比委屈又痛苦地望着。 老头睁着雪亮的眼睛,俯身训道:“你害的?你的错?死了你更错!连人家的尸体你都不埋,还想错上加错嘛!” 点点头他这才回过神来,掩埋好尸体,趴在三个坟头前就不动了。 村民本要替他挖坑,都被老头撵走了,这回看他又累又苦地趴着,才又颤颤悠悠走来了,“唉,因果报应,上天自有安排!” 玉生子张口就骂,“放屁!” 回头见是那老头,脸色涨红,想说对不起却仍趴下去呜呜道:“报应,上天的报应,为何都在好人身上?为什么!”嘶吼一声,他就握拳砸在地上,“天道在哪?在哪!” 老头道:“你说天道啊?哦,让老朽想一想,天道……对了,它无处不在!” 白髯翁无比确定地看着他,又摸摸自己的心口,“就在你的心里头,不信你摸摸看。” 老头苍发白髯,腿虽然不利索,可依旧精神矍铄,看他不动就笑了笑,“你摸摸看嘛,快点,天道就在那里,一摸准在,老朽都七十了,从没骗过谁,也不会骗你,赶紧的,摸摸心头,你就知道天道在那里了。” 被他说得随手摸了摸心头,玉生子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可哪来的天道,心思老头在耍他。 老头道:“别急,再往下摸摸,一摸准在。” 说着老头就自己摸了摸肚子,“哎呦!天道真的在!好实在的天道!听,它还会说话呢!” 玉生子往下一摸,瘪瘪的,空空的,耳边就听着里头咕噜噜的在叫。 老头笑道:“怎么样?摸到了吧?空不空?啊?饿不饿?哈哈哈,一摸心在跳!再摸腹内空!这就是天道!你的心很虚,很好,可腹得实啊,不然天道装不进去。” 说着老头就拿出一个大饼,倚靠在树前,吃得直叫美,“哎呀,虽是五谷杂粮,却也可以大快朵颐啊,嗯!太香了!小伙子,我这里还有,你吃不吃?” 见他不回话,老头就兀自慢慢嚼着。 肚里又咕噜噜叫起来,玉生子看他一眼,正笑对着自己吃他的大饼,苦道:“你诚心看我笑话是不是?反正我也是该死之人,你要笑就笑吧。” 老头也不回话,吃完了才挪步过去,又把两个大饼和一袋子水放在他身旁,捋了捋胡须摇头笑道:“哎呀你这个后生……” 老头摇头笑了笑,“老朽都七十了,虽然孑然一身,却还没活够呢!你年纪轻轻就不想活啦!看你也不是个蠢夫迂子,怎么就如此轻生了?上天生人,轮回多少才塑你这个人形!可你糊涂一闭眼,没了!好辜负上天,好辜负天道哦,还跟我谈什么天道,切!” 挪了几步,他又回了身看着周围数十个坟头,满目里精光熠熠,“大好的年华,正当男儿奋发的时候,你却想死?蠢不蠢?白瞎了一张干净的脸,白瞎了一双清澈的眸……” 第四十七章 《妙法莲华经》 玉生子一头磕下去,“我就不该从道观里出来!”他说他的大道理,玉生子依旧想着自己的小格局,捶着大地就悔恨着,“我就该老老实实地念经!遭人白眼,受人欺负,吃不饱饭,又怎么样?我干嘛跑出来啊……” 看他还在悔着,老头也就笑道:“哦,原来你在道观待过,我看你是白待了。岂不知这天地本就是一盘大棋局,你我就是其中一颗棋子,这来来回回生生死死,不过一场游戏,又何必如此作贱自己呢。可天道有常,你得去给他们报仇!你若再死了,恶人便逍遥法外,这不是错上加错嘛!因因果果,终究解不了你心里的苦结呀……” 玉生子苦道:“报仇?他们可是大官,我一个人怎么报仇?我没用啊……” 老头砸吧嘴道:“那不一定!报仇可不一定非得武艺超群,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心中真的装着他们,那就可以!” 说着老头就要转身离开,“小伙子呦,万法皆空因果不空,这该吃还得吃,该活还得活,这就是因果,这就是天道,责任越大,能力越大,可受的苦,也就非比凡夫俗子,呜呼,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声音渐去渐远,一会就消失了。 好一会悔恨他才坐起身,看着老头留下的大饼,滚滚泪珠下,一口一口,大饼一会也消失了…… 瞅着满目烧焦的惨状,哭干的眼,望了好久才离开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不知去哪里,不知要干什么,突然想起“报仇”的念头,他就要重回宋州城。 可来到提刑司衙门前,却听到那梁监司已经被革职查办,几番确定之后这才空落落地游走在大街上。望着台阶上依旧滚滚如潮的客流,想着昔日众人畅想的场景,苦笑着怨恨陡增,抱着两手又离开了四海楼。 仇人已被法办,亲朋眨眼皆无,此时的他真的不知再往哪走,“难道我只能待在道观里吗?” 想着自己一路经历的人和事,想得他抱着脑袋就呆坐在一家客栈台阶下。 “给!”一个伙计竟朝他扔块饼,“新的,还没吃呢!” 玉生子气道:“我不是乞丐!” 伙计眼一睁,“我也没说你当乞丐呀!吃吧,看你瘦的!” 瞅眼伙计,他就起身走了。 伙计笑道:“有骨气啊!有骨气,就不要出来乞讨!” 玉生子大骂一句,“滚!你全家都是乞讨的!” 走了好远,一个身影如此熟悉地走在前面的大街上,“盈凰?” 心潮涌动,昏头昏脑,可他多么希望前面的女子就是那盈凰,可跑到跟前,见着也是一张魂不守舍的面孔,他就说了对不起。 “救过我的盈凰不见了,救过我的大哥不见了,救过我的清敏不见了,老天爷,我就不该让人救啊……” 一路不知方向,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可脑中却闪出一个念头,“这么多天过去了,盈凰也不知道怎么样,老掌柜失去女儿,他也以为是我拐走的吧……” 他这才决定要去渭南码头。 看着依旧大帆纵横的场景,想起这半年多的经历,不觉愤恨懊悔起来,忽的骂道:“呸!成王败寇!你们还不是一样,赢了就是霸王,仁义礼智信,你们做到了吗?等闲帮,四海楼,你们浪得虚名!枉称英豪!” 还未骂完,天即乌云笼罩,秋雨潇潇,淋得他也不动弹,低下头来悲痛道:“大哥,清敏,胡大娘,你们死得好惨,不能为你们报仇,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 涕泪纵横,怒气干喘,回头看了眼熟悉的客栈,他就想起了旧人,“盈凰,不知道你现在已经到了哪里,他们不会欺负你吧……嗨,我还为你担心什么,你都要成亲了,可你要好好活啊……” 转头看看雨伞涌动的大街,那悲伤又笼罩了两颗星眸,却看着一位中年男子撑伞走了过来,不一时身后便跟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男子惆怅无比,犹似断肠之人,可看一眼淋得浑身湿透的玉生子,他就叫女子去车里再拿一把伞。 玉生子道:“不用,谢谢。” 女子一愣,劝道:“拿着吧,再伤心难过,雨还是要淋你。” 女子还是让他拿着,却听男子吩咐一句,“风墨,该走了。” 玉生子要说谢谢,却见那如秋枫的微笑,只心里感激道:“风墨,谢谢。” 昨天,寇准又去了清水河岸,他在草堂前站了整整一天,却还是未能明白皇帝为何如此龙颜大怒。 想着自己一心为国,却招来宵小攻击,怨恨难耐,他便吟出一首绝句《秋》: “自古名高众毁归, 又应身退是知机。 林风惊断西窗梦, 一夜愁声忆翠微。” 听此诗中仍旧饱含怨气,走出堂舍的魏先生,点了点门框的对联,不言一句,就大笑着背着两手钓鱼去了。 看着对联“好向上天辞富贵,却来平地作神仙”,寇准气不过就大叫了句,“你休想!做梦去吧!老子永远不会认输哒!魏野!你休想……” 寇准还是没有听进御虚门主的诚恳劝告,也没有收敛耿直任性的脾气,终至龙颜大怒。 今岁郊祀进秩,寇准却任己评议,逼得对方上疏皇帝告他弄权欺君。 皇帝近来老迈多变,问责本要替寇准辩护的宰相吕端,然吕端亦觉寇准太过刚愎自用,便也据实所言。 皇帝本无罢免之意,然寇准却咄咄逼人,遂至罢相无可挽回。 看着手里的《帝王心》和《指玄篇》,寇准才想起那日门主跟他说的话。 门主拜道:“家师曾告晚辈,言当今朝堂,能兼具韩信统军之策,萧何治国之略,桑弘羊理财之能,并以天下为己任者,唯相公一人。” 寇准那时捋胡一笑,“卓兄过誉啦!” 门主担忧道:“然良药苦口,晚辈不可不忠言相告。” 寇准笑道:“但说无妨。” 门主慨然道:“晚辈所知,皇帝大限将至,明岁难说。晚辈恳请相公,为大宋久远计,为百姓万里福,勤思帝王心术,效法张良深谋。吕相公忠体国,相公需礼敬之。” 寇准道:“吕相……我敬着呢,放心。” 门主道:“谋国在公,恳请相公勿以南北地域而识人用人,相公且不可意气用事,专断而任性。如此,则大宋朝纲可振,庙堂可清,契丹数十万铁骑,方才不足为虑。倘相公真能如此,则必能成就千秋伟业……” 此刻的寇准哭了,哭得大雨如注。 “帝王心,天下为己任,千秋伟业……卓兄,仲兄,周门主,寇某惭愧,惭愧啊……” 风墨也哭了,哭得梨花带雨,玉生子也哭了,哭得不由自主,分外伤心。 来到文房四宝店,玉生子就给郑老掌柜写了封信,找个小童送了进去。 郑老头拆开一看,竟写着: “郑老掌柜钧鉴,不肖子玉生子伏拜,感谢昔日搭救之恩,此生不忘。令爱出走一事,完全是在下主意,如要怪责,就朝玉生子痛骂,千万别误会盈凰,然而据在下所知,她现在应该跟那等闲帮的霍飞羽成亲了,恭喜老掌柜。迟迟未能相告,不求原谅,但求掌柜宽心,以待盈凰将来归家再细禀。不肖子再拜。” 看看信上,又看看伸手要钱的小童,“就这些?贼你达……白眼狼啊,畜牲啊……” 伙计们吓得不知如何上前,可小童一点不怕,仍伸个手。 老掌柜瞅着一双天真的眼睛,就给了几块铜板,又给了他一锭银子,摸摸他脑袋,俯身就慈祥地道:“小娃娃,你可要听话,可别乱跑哦!赶紧回家去吧,别乱跑啊……” 郑老板每个字都印在玉生子的心里,他竟把伞收起来,任着雨水打着他,路过渭南大觉寺时,玉生子自感罪孽深重,竟在大雄宝殿那宝相庄严的释尊面前一一发露: “弟子原本是道士,奈何不甘寂寞,跑出道观,如今害得别人失去女儿,失去哥哥,失去娘亲,失去妹妹,失去家园……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三生三世也洗不清,然弟子自知内心绝无半点害人之意,盖身上浩劫深重,特此前来谢罪,弟子不知该如何请罪,愿背三遍《妙法莲华经》,以赎这一十九年莫大罪过。” 磕完头他便闭眼启口,背诵他在道观时读过的两本佛经之一。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其名曰:阿若憍陈如、摩柯伽叶、优楼频螺迦叶、伽耶迦叶、那提迦叶、舍利佛、大目犍连、摩诃迦旃延、阿?楼陀、劫宾那……” 自五岁读书,他便开始背诵听讲道家经书,举凡《道德真经》《南华真经》《皇帝阴符经》《太平经》《度人经》等等,因其天赋超绝,读过即能不忘,十多年读书生涯,道家经典满腹长存,一本《妙法莲华经》也已经注入他的灵魂深处。 第四十八章 《归藏刀》 第一遍他便背了两个时辰,七万多文字,如口吐白莲,到最后,无所想,无所念…… 他只口中念道:“佛所成就第一希有难解之法,唯佛与佛乃能究尽诸法实相,所谓诸法,如是相,如是性,如是体,如是力,如是作,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如是本末究竟等……” 引得和尚香客围观,却无人近前,报告方丈,方丈但说着: “众生皆苦,他既能背出《法华经》,也是与佛有缘,勿要扰他。” 口干舌燥,第二遍三个时辰里,只念念有词,嘴角略动而已。 “……失心者见其父来,虽亦欢喜问讯求索治病,然与其药而不肯服。所以者何?毒气深入失本心故,于此好色香药而谓不美。父作是念:此子可愍,为毒所中,心皆颠倒,虽见我喜,求索救疗,如是好药而不肯服。我今当设方便令服此药……” 子夜十分,他已纹丝不动,问话不回,终被个和尚碰一下即伏倒在地,晕厥了。 翌日醒来,如梦般地躺在床上,睡眼惺忪,他竟以为尚在宋州,“清敏?” “吱”的一声开门,他还在躺着,又喊出一句,“清敏?” 来人道:“阿弥陀佛,施主总算醒了。” 玉生子道:“阿弥陀佛?不是清敏!这……” 猛一动身,只觉两腿似断似抽,疼痛难忍。 余光瞥到青色的百纳衣,抬头就见其人头戴芙蓉僧伽帽微笑着,玉生子一惊,“和尚?这是,这是哪里?” 和尚道:“阿弥陀佛,施主都忘了,也好,忘了就不痛了,忘得好,忘得好。” 他要下床却抬不起脚,耳边听了一句,“施主可饿了?” 听到“饿”字,嗓子犹如灼烧他就咳嗽起来。 和尚赶忙将白粥端去喂他。 咽了半碗,想说话却也不说不出口,看得和尚道:“施主已睡两日,先好好休息吧。” 玉生子涨红着脸,听他介绍自己法号叫缘文。 和尚笑道:“施主好禀赋,好定力,若在佛门修行,定然能有所成,阿弥陀佛,施主先好好在本寺休息,之后方丈要见见你。” 脑袋里一阵旋影,玉生子才想起自己离开渭南码头就,直接去了大觉寺。 玉生子哑道:“方丈要见我,可是那个十年做了一万件善事的了藏大师?” 缘文和尚又笑道:“正是,阿弥陀佛,施主年纪虽小,却看得出经历了不少红尘往事,愿施主早日脱离苦海,觅个清静自在之心,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玉生子一笑,想着自己在佛前背诵《法华经》,之后就记不得了,喝完粥他又睡了一会,脑袋稍稍清醒了了,他才出了禅房。 走着走着,他就苦笑道:“出了道观,想不到又进了寺庙,人生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啊……” 秋枫满径,落得他长长呼吸着,如此清闲的天地,他已经好久没待过了。 清净自在不用去觅,此刻便是。 心里空空如也,他又念叨着《法华经》,却脚下已来到方丈禅房,正遇着那缘文和尚。 待要进门合掌时,玉生子即刻分开两手,顿时悔道:“我本道士,现跑到佛寺里头,马上还要跟方丈见面,罪过罪过,诸神莫怪,弟子并非叛道离教啊,而是……而是什么?” 忽的他一拍额头,“老先生说得对,我真的是愚蠢自私啊,道观何曾亏待于我,师父养了我那么多年,我竟一直埋怨他们,呵!忘恩负义,老先生骂的是!我怎么有脸来他们佛寺的,不行!我得赶紧走!” 说着他转身捂着大腿,咬牙忍着酸痛就要离开。 里头道:“阿弥陀佛,施主想进来,却又妄念缠身,如此执着,只会越陷越深,施主聪慧过人,岂不知‘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的道理?” 玉生子又立住,枕着右手磕在精雕的窗格上,面前浮动的竹影在秋光的照耀下,好似在摇他的身子。 这些风中之竹,在朝晖明月的无穷轮转中,不知摇转了多少风雨中人物。 秋日的的大觉寺,在上是万里无云万里天,在下是一派落叶清光景,如此自然的天地里,能否觉悟一点,玉生子还是纠结着…… 里头又道:“本无可说,却又要说,说来说去,等于没说,言下忘言一时了,阿弥陀佛,施主既来之,何必又自寻烦恼呢?” 想着了藏大师的名声响彻北国,而今走到门前却要离开,玉生子苦笑着,心思道:“佛家最忌分别心,道家最忌假道义,适才我竟将两家看得水火不容,真是愚不可及,梦中说梦,可不就是我嘛。” 悔罢,他便听得室内佛音又起,“虽然本无可说,却又不得不说,夫执于弗执,为空;空于不空,为假:假于非假,究竟为空。假空纠缠,一念三千,寻不得自在,觅不得清净,然本无可寻可觅,自性具足,只在发心真诚,所为真善,亦是真实不虚,自心圆明。夫车有两轮,鸟具双翼,正心止观,是以本无可说也。” 听着听着,玉生子就坐到了房内蒲团之上,“弟子本是个道士。” 方丈问:“阿弥陀佛,那为何来此佛门?” 玉生子回道:“弟子罪孽深重,逃出道观后受到应有惩罚,所以来到此地。” 言罢耳朵听得一阵风啸竹林,又听一句,“施主可曾害过人?” 玉生子道:“害人?有心还是无心?” 方丈道:“有心。” 玉生子道:“没有,我踩死个蚂蚁都怕它来寻命,可,下了山,我就破了荤戒,罪过罪过。” 方丈道:“那无心害人呢?” 玉生子道:“有,而且不少。” 方丈道:“说说看。” 玉生子道:“昨日说过了。” 方丈道:“那时不清醒,现在清醒着说。” 玉生子道:“都已过去了,嗨,说也无妨,弟子曾遇到两个姑娘,不是遇到,是她们救了我,待我都特别好,可也许老天爷觉得我不应该被别人救,所以,一个被别人带走了,一个被老天带走了,哦,还有一个善良的大娘……” 方丈道:“第一个抛弃了你?” 玉生子道:“不是。” 方丈问:“第二个被你害死了?” 玉生子道:“不是,被奸人所害,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连她的哥哥都被害死了,还有一位老人,唉,总之,我无能,没法保护他们,愧对义兄重托,义兄也被奸人所害,我我想死,可死了好几次都没死成……” 方丈问:“那你喜欢她们吗?” 玉生子一愣,想着好似第一次有人这么问自己,“这……我……不知道。” 方丈问:“你会想她们吗?” “这……”玉生子顿觉心里怦怦跳起来,不觉两颊火烫,心思着,“我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厉害?我是想的……” 方丈道:“阿弥陀佛,施主尘缘未了。” 玉生子羞赧道:“可她们已经不在了,我……已经快忘记她了。” 方丈道:“阿弥陀佛,自心自性,唯君知之,施主可还经历什么?” 玉生子就把记事以来的种种遭遇,一股气抖落出来,直说到泪眼汪汪。 又抱怨一通,想着那么多人都死了,他又把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被恶人追杀,我该替大哥去死的,我没有;贼人来追,我该保护好清敏,我没有;房子被烧,我该尽力去扑灭的,我没有……” 说着自己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唉……我竟然还活着,生不如死……” 方丈道:“施主可会武艺?” 玉生子道:“惭愧,只会个弓步踢腿。” 方丈道:“没有本领,怎么保护他人?施主可富贵?” 玉生子道:“惭愧,至今阮囊羞涩。” 方丈问:“没有本钱,怎么帮助他人?施主可有靠山?” 玉生子道:“惭愧,孤儿浪子一个。” 方丈道:“没有依恃,怎么担负重任?施主自问有什么?” 玉生子一低头,“扪心自问,一无所有。” 方丈扬声一句,“既然一无所有,那又担心什么,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阿弥陀佛,施主还不醒来?” “尘埃?”玉生子晃晃脑袋,才醒过来,“我刚才在说什么。” 原是他一时失了魂,竟以为方丈在跟他对话,竟也自言自语了半天。 方丈这才走出来,慈眉善目,道:“阿弥陀佛,施主那么多的无心之举,又何必如此挂怀?” 但见一身灰黄底色灰蓝条纹的袈裟,朴素洁净地立在眼前,两目慈悲却有淡淡笑意,在转盼刹那,玉生子竟捕捉了一抹哀伤,俯身施礼道:“愚夫拜见方丈大师。” 方丈叫他到桌前坐着,便烹茶边说道:“千株松,万函经,云上青天入水中;慈无量,悲无量,芸芸众生舍无量;善律仪,恶律仪,戒定入慧空无寂;如你来,如我来,反求诸己方自在;五千言,万万语,东来西去本一体;证得三藐三菩提,众生全在心眼底。” 了藏大师知他慧根不浅,便自出一段偈子,话中儒释道三家兼论,听得玉生子才放下佛道分别之心。 见他饮茶品相,清正纯和,方丈合掌道:“施主不必如此自伤自毁,艰难困苦,众生平等,如实所言,佛必宽容,施主且思当下如何,才是最要之事。” 慈悲之目却幽隐着红尘的挂怀,方丈道:“若不嫌弃,老衲愿意说出个故事,可有心一听?” 玉生子急忙俯首施礼,“大师言重,若能聆听圣教,乃愚三生造化,请大师训导。” 方丈闭眼合掌,“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却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记得二十七年前,有个仗刀闯天下的年轻人,名字叫作楚汉中……” 玉生子合掌低首,一字不落地听在耳内。 “为练就武林第一刀术,他便走南闯北去找高人指点,有一天他听说当今武林论刀术,归藏门蔺家为第一山头,他就千里迢迢赶赴华山金刀大院而去。” 第四十九章 《门主师父》 “归藏门?蔺彦?” 玉生子不由得想起那首《破阵子》,念道:“‘归藏南北心倾,天下风流追蔺彦’,大师说的是他吗?” 方丈摇摇头,“那时他还没生出来,不过……快了,唉……” 一声叹息,叹得满屋子浑然凄冷。 “都是陈年往事啊……” 玉生子赶忙伏拜,“大师教诲,弟子罪过。” 方丈扶他起来,“跟你无关,是老衲自己要说的。” 见他慈眉善目里闪烁着忧伤,玉生子便继续虔心听去。 “那个青年就去华山求见掌门蔺拜祖先生和他儿子蔺慧堂先生,谁知蔺家人说他俩都不在家里,青年便不信,堵在门前好几天都不愿离开。” “求学心切,可以理解。” 方丈摇摇头,“是太执拗啦……蔺家人仁义,便把他留在家中,一住就是三个月,等两位蔺先生回来后,却见青年在金刀大院正参悟历代刀法,看他练得刻苦就要指点迷津,青年忘乎所以,竟想要将九块巨石上的刀法,全部要学会。” “既然一个愿教一个愿学,那是天遂的好事啊。” 方丈又摇摇头,“过犹不及,青年的执念太深了。终于有一天蔺掌门过来相告,说一家人必须离开一段时间,也让青年暂时避一避,可他中迷毒太深,听不进去,以为蔺家人要赶他。谁知当蔺家举家收拾行李要离开时,他却挥刀逼着蔺拜祖和蔺慧堂留下一个不可,不然他就自尽,唔……” 方丈说得身子一倾,被玉生子赶忙扶着坐在凳上。 “后来呢?” 问罢玉生子就捂住嘴巴,“罪过,弟子也执拗了,方丈还是别说了。” “蔺家人可怜他的愚蠢心思和行为,居然留下了蔺慧堂,他那时蔺先生也只有二十四岁,却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刀法虽还未扬名海内,却已经炉火纯青,为了我留了下来。” “为什么不能待着,非得离开吗?” “那时的楚汉中只想着自己的愚蠢念头,怎管别人的祸福大事。” “祸福大事?有仇家?” “一般仇家也就罢了,可翩翩是他们。没过几天,就来人了……” 方丈两目圆睁,饱含着悔恨和忧虑。 二十七年前的金刀大院,那天来的正是北方草原神秘组织九部玄帐。 “归藏刀法,天下一绝,蔺拜祖,咱们又见面了。” 五百多平方的金刀大院内,只有蔺慧堂跟楚汉中两人,十位玄衣从院后飞进来,看得楚汉中握紧了蔺拜祖赠给他金刀。 “你们的掌门人蔺拜祖呢?” 为首的问罢,就指着他俩,楚汉中要动手却被蔺慧堂拦住回道:“家父已藏刀多年,不愿再过问江湖武林之事,诸位远道而来,应该去契丹驿馆休息,这里是私人宅院,还请速速离开。” 蔺慧堂说话时,早将对方十个人的武艺看个明白,然对方却是来者不善,“混账!讲好的比试切磋,怎么能反悔!我等远道而来,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吗?蔺老头呢?我们要跟蔺老头比武!你这不知深浅的红口小子赶紧滚蛋!” “放肆!” 楚汉中早看他们不顺眼,挥刀就上去,可没过十招便被对方利刃劈下,刀落翻身,吐血倒下,可玄衣并不罢休,非要结果性命不可,蔺慧堂纵身挡去。 “少主!小心呐!” 对方虽然狠辣,却连败五人,倒地吐血,但见那蔺慧堂身如游龙,体若金刚,挥袖如电闪雷击,出腿如斩刀落铡。 蔺慧堂每每以胳膊迎击对方长刀利锋,却如切瓜一般,对方立时刀断身伤,每每以鞭腿落砸旋踢过去,即似斩草一般,对方顷刻滚落地上,绞痛难忍。每每对方挥刀来砍,但见他龙身转如铜柱,刀劈刃坏,刀刺锋毁。看得契丹诸位高手瞠目结舌,想着不见刀影,怎会被劈杀砍砸得如此惨不忍睹。 “归藏刀法,难道是把刀都藏在袖内、裤里、腰间?” 一个玄衣妄自猜度着,众人要退,为首的却是一笑,“雕虫小技!” 他才如暴风般卷来,其出招用式之盛气犹如海波掀船,冲蔺慧堂就一掌击去,打在他身上又如龙搜骨一般,检查他全身却不见一块铁片,抬眼看向蔺慧堂,即被他一袖子砸下。两相对掌,只因蔺慧堂内力不足,被震出了一口鲜血,那人也浑身震颤,飞跌到地上。 “少主!” 楚汉中忍痛去扶他,背后便是一声呵斥,“慧堂我儿!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媳妇快生啦!快给我回去!” 如影闪过,蔺拜祖追击着三个契丹人接连毙其性命,打得领头招架不住时,墙后顿时飞来两个黑影,立在墙上道:“单单只有刀法,归藏掩月刀,我还以为多了不起!” 一句汉语听得蔺拜祖抬头就见着两个高手冲来。对方的武艺非同寻常,只略挥玄袖,即如波光如怒电,击得蔺拜祖使出的绝技十六路“气贯长虹掩月势”难以施展,蔺拜祖的刀光气阵,虽已称雄武林,却难敌两人轮番来攻。 “什么武功?连爹都敌不过?” 就在蔺拜祖也捉襟见肘时,一个白衣而来,脚下所踏之处,登时如山崩如地裂,对方撑不住这压天之势,腾身撤离院内,“卓宗仁!哈哈,你终于来了!” 两披风使出奇绝的“玄帐九天幻术”,被白衣的“压天践步”踩得现出原身,可两人功力极为深厚,纯用玄帐殿看家本领“护法神功”迎击过去。 一对二,白衣对玄衣,所用招式已经非拳脚兵器所能尽述,这背后的神奇和如梦似幻的场景,看得蔺家父子瞠目结舌。可最终还是平了手。 “卓宗仁!今日我等专为通知你而来,玄帐大王有请你上五台山,如若不来,江湖那些有名气的,必将遭受灭门之祸,到时看你御虚门能救多少!哈哈!咱们后会有期!” 众人离去,蔺拜祖扶着儿子就要拜卓宗仁,“感谢门主搭救!” 卓宗仁近身拦住,“一家人不必如此,况有外人在这。” 蔺拜祖再要说话,就听得院门一声惨叫,“老爷少爷!不好啦!少夫人,少夫人出事啦……” 当他们赶回山下的农家别院时,蔺慧堂的妻子已经产下一子,却因担忧焦虑,失血过多去世了。娃娃哭声夹着蔺家老小哭声,听得楚汉中才想起这前前后后,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导致这场完全可以避开的对战…… 玉生子一愣,“产下的男孩就是蔺少主吧,可他母亲怎么去世了?可跟楚汉中也没什么关系啊!” 了藏大师继续说着,“连连一个月,他都跪在蔺家门口,看得蔺家人痛惜不已,却也不想杀他打他,唉……” 一声叹息,叹得方丈流下泪来,“后来,他才知道,那蔺少夫人天生多愁善感,经不得焦虑担忧,虽是聪慧过人,却怀了孩子以后,就开始身心虚弱起来,忧虑中产下一男婴却来不及看他一眼就离世了……” “后来呢?” “楚汉中自感罪孽深重,在悔恨之中离开蔺家,就来到了大觉寺,从此面壁思过,十年后,剃度出家,从此虔心修行,并发愿三世落为出家人,只求度化执念愚夫,且莫害己害人,徒增造孽与无穷烦恼,阿弥陀佛……” 玉生子呆住了,“这个年轻人是……是大师……” 了藏也不承认也不反对,让玉生子瞬间觉得自己的苦跟他比起来,简直不算什么,浑身便火热翻腾,一回头,“我看那青年并无错误,要怪就只怪那契丹九部玄帐太过可恨!可他们的武功竟然如此了得,连蔺家大宗师都对付不了吗?” 方丈看了看玉生子,“那时蔺老先生刚刚体悟出归藏刀法,尚未完成,可依我看,他们的刀法造诣已经独步天下,意境高远难测,只是……” “只是什么?还有武功之外的东西,那个御虚门是什么门?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卓宗仁是谁?江湖武林,也没有他的名号啊。” 蔺家归藏刀法天下独步,竟然在九部玄帐跟前如此不堪,要不是了藏大师亲口相告,玉生子怎么也不会相信。 数年流浪,不论是瓦舍说话,还是江湖大派,都曾无数次赞誉归藏掩月刀法如何神乎其神,今日却听到更为神奇而震撼的御虚门,还有那个叫卓宗仁的武艺,听得玉生子失神一般。 “出家人不打诳语,了藏大师既为佛门高僧,自是绝无虚言的,弟子都记住了。” “你记住什么了?” 见他对御虚门兴趣甚浓,了藏大师脸色一红,“老衲刚说的都是江湖旧事,小施主不必挂于心上,忘掉也罢,只要知道执念害人不浅,也就不辜负佛祖一片指引之意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可玉生子并没觉得了藏大师做了大恶事,想着为求武林最高刀法,执念一回又如何。只是这其间种种因果,让人听了不得不唏嘘,俯身就安慰道:“大师也不必如此挂怀,弟子虽然愚鲁至极,却听到大师慈悲开示,‘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又何止是有为法,前尘旧事都应作如是观,大师做善事数十年,足以弥补过去的无心之错。” 方丈一合掌,赶忙阻止道:“阿弥陀佛!执念就是执念,罪过就是罪过,不灭贪嗔痴,终究是因果轮回,到头来,三漏难尽,大悲焉!” 一句“大悲焉”听得玉生子脑际一阵轰隆隆。 “施主如此聪慧,既然心有灵犀,那就切莫再执念过去,种种过往,皆为前车之鉴,目下之路,小施主万要好走,阿弥陀佛……” 第五十章 《红颜拔剑》 眼角一横,袖子一挥,玉生子就倒在方丈手里,“小施主,好好休息吧,但愿醒来后你能悟出其中归旨,将来得了大功业,髻中明珠自现。你的尘缘未了,自有归处,老衲这就送你下山……” 一阵绵长而雄浑的钟声,听得玉生子猛然醒来,“大师!” 他却已经靠在了大觉寺山门松树下,摸摸昏沉的脑袋,竟想不起多少,“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发现胸前一个包裹,他就朝“莫向外求”四字合掌鞠了一躬,“不管是不是梦境,我都要进去谢谢大师……” 回来对着房舍他便自言自语道: “大师!多谢您的教诲,弟子一定走好接下来的路……” 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思量,耳中就听得那了藏大师的慈悲善导: “百界千如,一念三千,不计从前,不问往后,施主若起真为他人他物之念想,那么就此种下善因,善因结善果,又有何惧何恼?若念念只想自己,则由无明生出百千万亿妄念妄有,就此轮转出无穷无尽之烦恼。岂不知世间最易起缘者,即是念其私欲,因其易起,而缘缘不尽,因其不尽,而缘缘有漏,如此便生出多少悲欢离合,如影随形。皆因不明自私自利之恶果缘起,亦不明缘起性空之根本法道!越是执着,越是深陷其中,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不见般若,便不能扫相破执,这就成了无上之苦海,见岸而又不能至岸,岂不是苦海中的苦海。施主聪慧,在以后的路上,一定能做好善功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保重。” 忍不住的滚滚晶莹泪,念不尽的拳拳赤子心,一个俯身,长长地鞠了一躬,无话无回头,就此离开了大觉寺。等待他的将是那千古奇观英雄地,四海雄豪大聚时,然潜龙勿用,披荆斩棘,他还刚刚开始…… 却说那天玉生子返回了四海楼,在怨恨着离去的那一刻,一对兄妹也出了大门。 “哥哥,你说玉生子会去哪里呢?” 一张清秀单纯的面孔,晕着一层浓浓的相思和哀愁。 “放心吧妹妹,俺相信俺兄弟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又没有一个亲人,能去哪里呢?” 正说间,三米高的台阶下,两匹白马倏忽停下来,一身黄衣黄裙勒马就指着匾额道: “四海楼!就是这里!” 把马绳扔给身后男子,满面嫌弃道:“再找不到他,我跟你没完。” 男子却欣然笑道:“好啊,没完才好。” 牵马伙计接过绳子,男子就掸了掸蓝色直裰,抬眉就背着手望了望四海大楼,“到家了。” 女子直往上飞步跃来,看得周围客人回头就瞅着她,“好漂亮的妞!不会是新来的姑娘吧?” 女子登时回眸一瞪,“再说一句!” 一把鎏金镔铁宝剑瞬时开了一半,吓得几个纨绔子弟赶紧跑开。 “喂,你们认识欧阳先生吗?” 女子仰着头,也不看他们兄妹俩,瞅了瞅拥挤的大堂。 “俺……” 不等他回个话,上来的男子捂着袖子就不屑道:“还用问伙计啊,我来这里,就像回家一样!走,赶紧进去!一身酒味臭死了,这次要再找不到啊,你就陪我好好去华山吧!” “切!找不到玉生子,我就杀了你!” 清敏惊得一回头,两目圆睁,“玉生子?” 那女子也陡然转身,四目正撞,看得两人赤心翻腾潮涌,齐齐迈出步子。 “你说玉生子?” 两人几乎是同时喊出来,听得双方怦然心动,耳内长鸣。 “你是谁?” 又一问同时喊出。 “这位姑娘,也认识那个小跟班?” 男子也激动得跑过来,没等姑娘启口,堂内就兴奋地叫唤一声:“小飞羽?” 几人回头,正见着那欧阳玉君跳了过来,嘀咕着,“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华山了。” 霞帔褪去,东京绫锦院的名声便被那云锦宋绣瞬间压盖,一身红艳艳的窄袖对襟轻盈跃过,那卧在双环望仙髻上的蝶形玉簪,也跟着激动起来。 霍飞羽回头一笑,“呦!这不是‘怄气妞’嘛,怎么你也在这?” “哼!你敢笑话我,我揍你。” 轻轻捶了几下霍飞羽,看得甄雷益呵呵一笑,心思着欧阳姑娘也有这般娇羞的时候,没笑完就继续问着来人,“你是谁?怎么也认识俺兄弟?” “她谁啊?” 看着眼前一位面生的姑娘,欧阳玉君即刻放下两手。 只见那女子回首瞅了自己一眼,瓜子脸堂,润泽如桃瓣却凤眼凌厉,嘴角一扬不屑地回了个寒眸,问向那娇柔的清敏,“你是怎么知道玉生子的?快说!” 霍飞羽满脸得意,一仰头,“她啊,她叫郑盈凰。” 可欧阳玉君登时不开心了,努着嘴叉着腰,上下瞅了瞅盈凰,一身金黄的苏绣衣裙,看着是清秀苗条,却眉眼孤傲清高,一副谁也瞧不上的样子。 盯着她看了几眼,冷目流转,欧阳玉君就撇嘴笑道:“哎呦,我说呢,真厉害,如今都成双成对了。” 霍飞羽一路受她不少气,一听个“成双成对”,本是乐乎满面,可突然一怔,“别胡说!” “啊呀”一声,还没缓过神来,他就被盈凰起脚踹到一边,看得路人远远离开。 “瞎说什么呢!什么成双成对的!你眼睛有问题啊!” 盈凰毫不客气,撇嘴还没训完,欧阳玉君登时就满面戾气,那起初甜美的笑容和娇羞,犹如打在墙上的鲜花,瞬间掉落下去,“嘴巴干净点!没学过说话啊!真没教养!” “谁没教养!你才没教养,你再说一遍?” 盈凰转身就握住宝剑。 “哎呦,还想动手啊,好啊,来啊!” 欧阳玉君拔剑就近一步。 霍飞羽急忙拦着,“哎哎哎,两位好妹妹,别别别,误会误会!” “滚开!” 一句听得霍飞羽脑袋一蒙,“嘿!怎么说话呢你们,这还有外人在呢,有点姑娘家样子成不成,你看人家这位姑娘,半天站在这一动不动,温柔娴静!再看你们,拔剑相向,这是要干什么?起义啊!” “噗嗤”一声,清敏忍不住就笑出来,听霍飞羽夸她,两姑娘登时怒眉横对,看得甄雷益一缩下巴,不乐意了,“干嘛瞪那么大眼睛,俺妹妹笑都不可以啊,呵呵!” 他竟也张开嘴巴乐呵一句。 欧阳玉君气道:“笑屁呀!” 一句说得甄雷益红了脸,“你们,真不害臊,姑娘家说话怎么这么难听,简直是……” 他竟一皱眉,想不出词了。 两姑娘想听他说出下文,看却仰仰头摸摸脑袋,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惹得欧阳玉君噗嗤一笑,“也不知我二叔看上你什么了,竟让你做他的跟班,真好笑。” 欧阳玉君虽笑,威严仍旧留眉间,盈凰虽笑,却陡然回首冲着欧阳玉君,“笑什么笑!你谁啊?” “我不光笑,我还打你呢!” 拔剑就朝盈凰刺去,“让你看看姑奶奶的厉害!” 铮铮对碰,剑影如花,兄妹俩赶紧闪开,看得霍飞羽干张着嘴,“什么情况?” “我今天不把你打服,我就不叫郑盈凰!” 使出一招蓬莱剑,正是“横开雾山”,惊得欧阳玉君翻身就挑开。 这十六路蓬莱剑法,在她到杭州刺向霍飞羽时,被褚昭义接过,边防守边指点。然而剑法出招之险奇,他也从未见过,猜不透这是何门路数,后来听她说授于尼姑,也就不再追问。 见她剑法甚是奇特,欧阳玉君不再小瞧,使出家传三达德剑法,一路“智水斩”连续掰步翻身劈落下去,如风吹。 盈凰抽身就使个“清风点叶”,剑刺如雨打。 看那欧阳玉君凭借好轻功,飞身挑向盈凰下巴,霍飞羽一脚蹬地就拉回欧阳玉君,“不可以!” “滚开!”两女子都盛怒满脸红,围着霍飞羽就寻着机会击打对方。 宾客围了几层,忽听人群后一句童声,“大胆!竟敢打我主子!” 凤仪一个纵身就挥鞭子朝盈凰落去,霍飞羽转眼就不再管她俩,“坏事!” 迎着凤仪就使出个“如影随形”,转得凤仪跟他过了几招。 “停!” 霍飞羽紧紧地握住她两个胳膊,笑道:“好妹妹我知道你厉害,这都是误会,别生气!” 说罢转过浓眉就朝两人训道:“还不停下!造反啊!” 一声呵斥,吓得两女子碰过剑就转身到一边,“混蛋,竟敢吓唬我!” 第五十一章 《欧阳先生》 两把宝剑齐齐朝他奔来。 “什么情况?打我干嘛?” 霍飞羽手里不敢松开凤仪,却又怕两人愣头愣脑伤着自己,但看两剑刺来,霍飞羽一手单拍凤仪的左肩,两腿轻盈如绸带,一脚一个,将两把剑踢得带着两个姑娘往旁边转去。 “混账!还不停下!” 一声呵命,众人齐齐回头,欧阳先生几步上来,“羽儿,你干什么?” 霍飞羽迎面就俯身磕头拜道:“师叔在上,受师侄一拜,她们误会了……” “起来吧,外人面前不必如此。” 转身就要训斥欧阳玉君,可她却仰着下巴怒视着盈凰,四目如见仇人,分外眼红。 “两天不到,你就给我惹事!还不下去!” “她!”欧阳玉君一跺脚,“是他们欺负我啊!嗯……” 把剑一扔,她就哭了。 盈凰才不管是谁来了,回身就去抓清敏。 清敏心知肚明,却看呆了,可哥哥愣生生地摸摸脑袋,笑着向欧阳称平一摊两手,“先生,我都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打,这脾气也太大了,比爷们都大,这……” 扑哧一声,霍飞羽回身就捂嘴笑去。 清敏低头要捂嘴,刚抬手就被一只纤细的手握住,“你怎么知道玉生子?你是谁?快说。” 清敏抬头就红了脸,“你又是谁?你怎么知道他的?” “我先问你的。” 盈凰上下瞅了瞅,粉绢衣,白长裙,面色清秀却愁绪盈眉,“哦!你,你不会就是那个乡下丫头甄清敏吧?” 兄妹俩一愣,“你怎么知道?” “原来是你们啊!”惊得霍飞羽上前又瞧了瞧,“我们才从你家回来,房子都被烧了,你们不是都死了吗?连坟头都……嗨,奇了怪了!” 众人这才收拾收拾,进后堂一叙。 原来,那天被梁监司押走的路上,面对数十个官兵,甄雷益放弃了对抗,可就在五六把手刀齐齐砍来时,如流星般的飞弹子,铛铛数声将手刀尽皆打掉,嚎叫声中甄雷益睁眼就见黑衣人拎起他飞走了,临近四海楼的后墙,两人便不见了踪影。 一路追到四海楼,梁监司刚要闯进去,却迎面撞着欧阳先生。 “呦,梁大人?又怎么了?” “抓人!快!贼人都在你们四海楼,我要进去!” 身后呼啦啦数十人涌来,梁监司刚要踏进去,却是一怔,“孟大人!” 门内一身借紫官服,侧立着,“收拾一下,跟我进京。” “进什么京,我这正抓人犯呢!他们四海楼包庇罪犯,我要查封!来人呐!” 孟大人转脸就令道:“管好你自己吧!要不是李大人和林大人替你求情,我现在就绑了你!登闻鼓都敲到开封府了,丢人啊!审刑院的张知院事向官家参你个祸国殃民之罪,龙颜大怒,你……还不去准备。” 一甩袖子,孟转运使就背手立住了。 “是你?” 欧阳先生拱手一笑,“我可没那个胆。” “还要问是谁,想想怎么跟中书交代吧。” 说着孟大人朝欧阳先生送出个苦笑,这就上官马,回转运使司。 梁方觉阴笑道:“你这下满意了?可本官想亲眼看看你的‘五伦掌’。” 欧阳先生一乐,“什么掌?” “‘五伦掌’,你们不是号称什么‘五常四维三达掌’吗?口气不小!” 欧阳先生又笑,“哎呀……小店卑商,哪有什么掌不掌的,仁义礼智信倒是听过。” “别装蒜了,我今天就是要见识见识。” 说罢他挥拳就击去,欧阳先生也不动,两手合着微微略笑,“大人呐,你可接住了。” 话未完,一掌横打而出,落得梁方觉浑身都是掌印,却未见欧阳先生动出一步,一旁又一位青衣公子笑道:“你不配跟我二伯交手。” 两目白眼一翻倒下地上,即被四海楼弟子抬去了提刑司。 看着屋内熟悉的背影,甄雷益捂着胸口刀伤,又是感激又是惊疑,“你是谁?” 那人一转身,甄雷益就惊道:“欧阳先生,是你救的我?” “足下是个汉子,我四海楼怎能让好汉被奸人擒拿,传出去,今后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语气刚正,面色温和,抿了口茶,那人才看了眼甄雷益。 甄雷益大笑道:“哈哈,人家都说四海楼欧阳一诺城,大仁大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好!俺甄雷益这条命就欠着四海楼的!等杀了那狗官,俺再还您!告辞。” 一抱胸口他就跌倒了,看得欧阳先生一笑,“纠正一下,‘欧阳一诺成’,那是兄长欧阳裒益,我叫欧阳称平。” 甄雷益哪知道,这闻名天下的四海楼,如今正是欧阳裒益当家,这宋州城的大掌柜却是他的二弟欧阳称平。 甄雷益笑道:“哈哈,都是欧阳先生,都是大仁大义的好汉,说明俺甄雷益没白来。” 欧阳先生道:“留你在四海楼当差,你可愿意?” 甄雷益激动道:“俺当然愿意,求之不得啊!” 欧阳称平略笑道:“那就不要再跟那些乡民来往了,我四海楼不是什么人都收的,捎个家书回去,就说在宋州城定居了,以后在我四海楼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你好好干。” 甄雷益脸色顷刻沉了下来,眼睛一睁,“啊?这……那可不行!哼!” 欧阳称平笑道:“哦?壮士不愿意?看不上我四海楼。” 甄雷益道:“哼哼,俺甄雷益岂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什么四海楼,俺不稀罕,告辞!” 刚走到门口,欧阳称平就笑着解释,甄雷益才知他是在考验自己。 欧阳称平点点头,“这样吧,以后你跟着我怎么样?” 甄雷益满眼火花,笑道:“俺就是来四海楼打工的,欧阳先生看得起俺,俺怎能不给先生面子,可俺,大老粗一个,不会什么……” 欧阳称平伸手一笑,“什么也不用做,跟着我,听我吩咐就是。” 说罢他将杯子轻轻放下,两手整了整对襟,一挥袖子,坐如黄钟。 看着面前一股子清正肃然大气,甄雷益跪下就磕头道:“感谢先生相救,先生大恩大德,俺永远不忘!” 拍胸口他就咳了咳,道:“俺以后就听您一个人的。” 课欧阳称平骂道:“混账,不敲门怎么敢进来!” “哎呀二叔!” 一声嗲里嗲气的称呼,那身红衣就悠到了欧阳称平跟前,看到甄雷益她就笑道:“他们是您救哒?二叔果然是英雄!” 欧阳称平道:“你怎么还不走?非得我亲自送你回去!” 欧阳玉君央求道:“哎呀二叔!求求您了,我看到蔺哥哥和美人姐姐就马上回京,绝不多留一会,金刀大会,刀门盛典,再不去,我都老啦……” 正说间一位青衣公子进门就气道:“妈的!跑得真快!” 欧阳玉君喊道:“哥!你跑哪去了?我找你半天了。” 来人禀道:“爹!刚才有两个契丹人跟我交手了,他们也要去华山,还说在那里等着我们欧阳家,华山金刀大会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欧阳玉君一挥袖子,“不可能!哪个胡虏敢来,蔺家大哥哥二哥哥,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欧阳称平也不回话,欧阳玉君又撒娇着非得要去华山,忽又问道:“那个白衣小子呢?” 甄雷益也痛得一起问道,“恩公!求您救救俺兄弟!他们现在不知逃脱了没有。” 欧阳称平笑了笑,“已派人去找,放心吧。” 可终究没有找到,欧阳称平又派人去乡下找,摸了好几个村子才在晚上找到甄家,可看着大火着起,赶忙进院子找人,却见着两个黑衣人将清敏和胡大娘都绑了起来,纷纷迷倒了。 将歹人收拾,见火势太大,赶紧带两人逃离此地。 第二天醒来时,清敏看见亲哥哥的笑脸,吓得满屋子跑着嚎叫,几步就晕倒了…… 现如今,听到那个浪子离开自己的遭遇,盈凰早哭得泪水涌流,憋得霍飞羽满脸通红。 听到玉生子把自己的坟头都立好了,清敏眼睛红肿,心道:“天呐,他得多伤心,玉生子,都怪我,可你现在在哪里啊?” 知道原委,怒气冲冲的欧阳玉君都跟着红了脸,见几个人都不作声,清敏还是着急地问了句,“郑姑娘以前就认识他?可他怎么从来都没提起过你?” 盈凰转头就怒视着霍飞羽,“你干的好事,她肯定是认为我抛弃了他,一定恨死我了。” 看盈凰又流泪,霍飞羽苦笑着,“都过去了,怎么还生气呢?他就是个孤儿,现在又成了孤儿,不正好嘛!” “怎么说话呢!” 甄雷益和欧阳称平齐齐说出口,清敏也抿嘴憋住。 甄雷益气道:“俺兄弟如此命苦,跟着俺一天好日子没过,你怎么忍心如此待他呢?嘿呀!” 霍飞羽瘪瘪嘴,看眼欧阳称平,低头不语。 清敏又问:“可姑娘还是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的他。” 一句话问得盈凰抬起了泪眼模糊的粉面。 也听得欧阳玉君转着笑眸,心思,“好小子,艳福不浅呐,两个姑娘都痴心一片,只是一个袒露无疑,一个深藏内心,天呐,这难道就是我们女人的爱情吗?奇怪,我的脸怎么这么热?” 第五十二章 《蓬莱大雾》 看着听着,欧阳玉君就托着腮,呆呆想着自己以往的经历,“五哥,少主,吴王,宝臣……你们可有半点想过我欧阳玉君呢……” “……他漂泊了很多年,好容易来到我家客栈,没住上半年就被我……被他们害得!”盈凰拧头就恶狠狠地蔑着霍飞羽,“你们等闲帮……太欺负人了!” 她本来要说等闲帮都不是好东西,可褚昭义待她不错。 盈凰又骂道:“那两个混蛋不是说好好招待他的嘛!居然把他绑起来,我当时怎么不一剑刺死他们……” 霍飞羽拿着一个手绢就要给她,却被她甩手打落,顿感无地自容,看着师叔在那坐着好似什么也没听到,霍飞羽张口就忍着憋屈道:“盈,郑少掌柜,我都快给你逼疯了……” 惊得托腮的欧阳玉君差点倒了身子,“喊什么喊,吓我一大跳!” 被她起身一训,霍飞羽转身就迈到门前,叉着腰却看着欧阳小公子来了,黑着脸就指他道:“玉成,又跑哪玩去了!还不过来给我请安!没规没矩,无法无天,明目张胆!简直不可理喻!” 他这一阵训斥,听得欧阳玉君噗嗤就笑出来。 刚跟一帮弟子踢完蹴鞠的欧阳玉成,眨眨眼皮就蹑手蹑脚地走近霍飞羽跟前,捏着腔调稍稍俯身,“小的给东爷请安。” “嗯!真乖!” 刚要拍他肩膀,玉成提手就甩他胳膊,被他压肘就盖过去。玉成拧身一掌又要击他腹部,却是虚招,扣步回手瞬间就落下个“大浪翻舟”,掌风雄浑,砸下去却被霍飞羽一个“推山提膝”撞上去,声震屋内。 “嘿!打得好,继续!” 门口的凤仪看得不亦乐乎,“玉成哥哥,要不要我帮忙啊?” 欧阳玉成气道:“一边去!” 见霍飞羽没使多少功力,欧阳玉成双目一眯,“小瞧我!” 欧阳称平还是担心,就让儿子欧阳玉明去瞧着。 只见他家最小的弟弟欧阳玉成,双足一蹬地,腾身一个“黑云压城”要盖那霍飞羽的天灵,被他倏忽起脚踢回,玉成拧身就是个“风卷朽木”,两手两脚如轮排出,霍飞羽见他使出看家本领,腾身就是一个“落燕朝凤足”,踢得那转如陀螺的身形,擦开脚玉成就横身鹰翻轮劈,掌掌如猛虎扑羊,招招似灵燕戏水。 一阵强攻之后,玉成抓住一个穗子就翻落回去,笑呵呵地抱拳道:“东爷还是那么快。” 凤仪跳起来就去看他手里的东西,“玉成哥哥耍赖!” 欧阳玉明道:“玉成不得无礼,快还给飞羽。” 霍飞羽笑道:“进步倒是进步了,可滑头不少啊,幸亏遇到我,你要遇到其他三魁,他们可不会跟你客气。” 欧阳玉成嬉笑道:“是嘛,你是客气了,可这块蓝珀就归我啦。” 望着凤仪跟他边跑边抢,霍飞羽又看得憋屈起来。欧阳称平兀自品着茶,觉得霍飞羽度量倒放开不少,想着适才盈凰姑娘对他的种种态度,摇摇头就笑了。 叹口清气,欧阳玉君竟拿着自己的手帕送给盈凰。看着绣着两朵娇艳的芙蓉花手帕,盈凰抬头就看着欧阳玉君真诚的双目,抿抿嘴就接过了,“谢谢。” 起身叉着腰,欧阳玉君摇摇头就迈着莲步,笑着去了霍飞羽,“可惜了,莺啼声声声不闻,原来树上栖凤鹑。不知将夜何处觅,归来依旧两泪痕。” 藏不住心中那份炽热的感慨,欧阳玉君就说了一首戏诗,听得除了甄雷益傻笑着,其他人都明晰在心,却都默默不语。霍飞羽撇嘴一个苦笑,气道:“人家心里装的可是云海郎君!可没少受人家楚姑娘的气哦。” 欧阳玉君听了,脸色一沉,继而面红耳赤,想生气,却不好在众人面前发出来。 原来他们这辈分的兄弟姐妹中,都知道欧阳玉君对云海郎君也是情有所衷,只可惜那太湖里还有个楚楚姑娘。 论“粘人”她是出了名,整个等闲帮没人敢惹。 这次路过太湖盈凰没少受她的气,可天性豪爽的盈凰,自幼商人堆里长大,却能把楚楚姑娘哄得不跟她为敌,不算朋友却也非敌人。 一来一往,让那女儿家的深海之心,多多少少走进了翩翩少年霍飞羽的心里。 看着小辈们渐渐长大,欧阳称平放下杯子笑道:“好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但总得光明正大!华山金刀大会之行,大家就一起去吧。” 欧阳玉君跳起来就扑向二叔,可盈凰却没心思,耳边就听得清敏道:“姐姐,你说他会不会去你们渭南呢?” 盈凰一抬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他又没有家,说不定又回我家客栈呢!” 起身便跑,却被霍飞羽拉住,“千里之遥,你飞去啊?过几天我的大船就到了,咱们去华山正好路过,他丢了,我也过意不去,我一定要找到他,行了吧!” 众人都劝,她也不再执拗,清敏看眼哥哥心思他们怎么办,甄雷益却也铁了心要找到结义兄弟。三天后他们要出发,可刚到门口就有消息报来,“报欧阳先生,东京急报!” 一封急件呈上,看得欧阳称平拍桌子大骂,“叛徒!” 众人都被一震,连欧阳玉君都没见过二叔发这么大的火,欧阳玉明要问,父亲却略略一笑,“玉君,玉明,你们俩好好照顾他们,华山之行,等你大伯父来信了,咱们再出发。” 阴沉愤怒的脸色,看得霍飞羽跟欧阳玉明相视一眼,就觉得一定出大事了。又等三天,欧阳称平才让他们先出发,盈凰这就跟着霍飞羽、甄雷益、欧阳玉君、欧阳玉成、清敏、凤仪等人加上四海楼数十名弟子,就朝渭南赶去…… 而渭南码头那个孤独的身影,此刻却想到了过去快乐的时光。 “虽说‘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也说了嘛,‘不得已而用之’,就是该出手就出手,打抱不平!不是让你做缩头乌龟啊!‘恬淡为上’说得好听,你得有真本事啊!否则,连阿猫阿狗都欺负你,还谈什么‘恬淡为上’。呃……下一句是什么?” 玉生子接道:“哦,是‘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於天下矣’。” 盈凰一拍巴掌,“看看!一定不可以滥杀无辜,否则远大志向就永远实现不了啦!可怎么才能得志呢?还是得有真本事!有善念还不行啊!哈哈!我跟圣人是一条心的!以后啊我也要看看这本书,真厉害,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说得真好!佩服佩服!” 玉生子忽的站住了,心道:“背了十几年,我怎么没有她这种感受呢?她要是个男的,肯定是个教书先生。” 想着当初跟那盈凰漫步河畔,听她解释《道德经》的场景,难免生起相思之念,可想到等闲帮和四海楼,他便抹了抹眼角,背着包裹朝东方踏去…… 秋去冬来,亥月已至,他们还没到渭南,北国就出事了,那欧阳称平正为此事而即刻启程去了大名府。 却说再过两天就是大宋皇帝赵光义的生日“寿宁节”,举国欢庆,万国来朝,可今天一大早,北国登州牙道上,正有二十辆马车三十辆牛车,浩浩荡荡地朝蓬莱港涌去,这批即将销售到高丽和日本的大宋珍奇,将为国库纳入一百万的巨额利润,也算是为皇帝陛下庆祝生辰了。 登州府治蓬莱,自古就以仙山名扬四海,而今一大早,从登州到蓬莱却大雾弥漫,前不见山后不见水。本地流传一句古话:寒冬腊月,大雾天气,无神仙下凡,即有妖祟作怪。近晚大雾才稍稍消退,却依然十米之内,人影模糊。 坐在马车里的京东东路转运使张方锦,此刻只念着忙完这趟,便重建汴京和青州家邸。寒风大雾里,越想越美,一个喷嚏就打得他浑身发颤,“停下。” 吩咐一句,可马车还在走。 “停下!” 马车没停。 “他妈的!停下!” 他一把怼开车门,吼道:“耳朵聋啦!给老子停下!” 驾马厢兵这才跳下车,“小的该死!一时走神没听见,大人恕罪。” 张方锦偏个脑袋,白皙的面孔登时黑下,“走神了?你大爷!” 蹦下车一脚踹去,拿过鞭子他就猛抽起来。都虞侯窜来就跪下,边骂厢兵边哀求。 且啐且打,怒不可遏,“该死的玩意!老子都得亲自押运,你他妈走神了,你怎么不死了呢!这么大的雾,万一土匪来截道,死你全家都赔不起!” 可动作过大,他闪到了膀子,苦着脸叫疼,“哎呦,我这膀子……” 寒风缠裹着邪怒的鞭声,听得周围厢兵马夫们早跪下一片。 “还他妈跪着干什么!把杨为源给老子叫来,滚滚滚!” 都虞侯捂着被他误打的胳膊边奔边咒骂,“龟儿子,真他妈狠!” 转运副使杨为源赶来,张方锦看都不看他,却稍稍减了怒气,“这州府的破衙门干什么吃的!到现在都没个人影,混账玩意!阿嚏……冷死我了。” 第五十三章 《契丹骑兵》 看着借紫官服外裹着貂裘大衣的张方锦,杨为源立时赔笑道:“大人息怒,下官已派人催问了,是啊,这也太不像话了!从前也没这么迟过,回头得好好训导训导。” 张方锦看看远处,驴影都没有,嘴角却浮过一抹笑意,瞅眼杨为源,稍微低个头他就和语道:“老兄,托你办个事呗。” 杨为源登时仰头,满脸堆笑,“大人哪里的话,尽管吩咐。” “吭吭吭,老兄啊,这押车也有十多天了,本来说好从水路发运,也不知计相怎么想的,走水路早到了,我这把骨头啊,都他妈快散架了……” 又打几个喷嚏,他直喊着腰疼。杨副使想着他又要搞什么名堂,皱了眉也会了意,“既然大人身体欠安,那就在附近的驿馆下榻休息,这等差事由下官出面就好了。” “嗨!这么多年,咱们呐,是东奔西跑,受尽了苦头!你说,咱们跟这些牤牛有什么区别!” 杨为源一笑,见张方锦红口又开,“哎呀……这干好了!功劳都是上方的,干不好!你我都得遭罪。获利了!有人捷足先登,没有利!人他妈瞅都不瞅你!切!你辛辛苦苦大半年,好容易赚点糊口的破铜烂铁,这底下啊,就跟个小牤牛一样,非得把你嘬干了才捂着肚子说‘大人辛苦’,大爷!你说咱们哥俩容易嘛,啊?” 一段话说得杨为源似笑非笑,想笑不能笑。 这张方锦本是京兆府一个主簿,表叔三司副使林特曾奉旨巡到陕西查案,看上他的度支才能,很快就提拔他为陕西路转运判官,后升为京东东路一方大员转运使。 “大人着实地不易,该好好休息为是。” “再说后天就是官家生日,本可好好乐乐,嗨,没福享喽……我都把大好年华献给了官家献给了朝廷,就那么一丢丢的喜好。兄弟,回头我请客,咱们一起罥烟楼!哎呀,姑娘们唱得舞得那个美啊,歌美,词美,乐美,最关键的是……” “人美!” 两人一同笑出,可见他两手抓痒,那股子纨绔相看得杨为源摇摇头苦笑着。 想起半生为官,也就好个听曲,再回头看看沉沉雾霭中的长龙,杨为源不免感慨道:“人这辈子啊,总是无奈地做着各种梦,一开始,老想着一步登天,可干着干着,才知道路途有多遥远,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一步步就这么走过来了。所以,能有点小小的癖好,那也不枉此生,这……” “你老兄是在说我吗?” 回首就见着张方锦拍自己的肩膀,眯着眼笑对自己,杨为源两手一抱,退身施礼赔笑着,“嗨!下官一时胡想着过去,难免跑得远了,多嘴,多嘴。” 张方锦知他正派忠厚,又深谙官场门道,才愿长期跟他搭班,心知若不是表叔照应,杨为源早就是一路转运使。揽着他肩膀,张方锦就笑道:“杨兄,回头到了东京,我先在四海楼摆一大桌!哥几个到时再喝个痛快!我这就……先走了,辛苦。” “哪里的话,大人才辛苦,请好好保重贵体。” 马车很快消失在迷雾中,杨为源长长地舒了口气,“臭小子哎,你可算走喽……” 想这一路折腾的光景,杨为源又气又无奈,望着茫茫雾霭盼望道:“寇公啊,朝廷不可一日没有您啊,这天下财富尤其是东南六路,都被这些吸血鬼把持着,您一走,他们更加猖獗无恐,官家呀,快请寇公回朝吧……” 本可轻松一点,可一想局势,不禁忧愁满腹,五十辆车又启动了。离蓬莱港越来越近,可登州府的官兵没见一个影。虽然是熟路,可今次却蹊跷得很。 大宋二十年海外贸易,从广州北上泉州、温州、明州、杭州,一直到登州他都运个遍,然自从那刚直不阿名震朝堂的寇公被贬到邓州,他就没了硬关系,副使位置一做十二年。可当他稍作休息打着节拍哼曲时,车子突然一震,狼嚎般的恐惧声朝他耳里冲来。 “大人!不好啦!有敌人!不好啦!有敌人……” 不一刻,整个车队被重重围困在离蓬莱港不到十里的牙道上。攥紧手刀,望着四面打着阵阵响鼻的高大马匹,杨为源极力去识别来犯之敌。 他们都裹上玄色头巾蒙着面,座下飞骑高大健壮,笼头上的项带、额带、鼻带、咽带、颊带,将马头装饰得甚是威风。 马嘴里铁制镀金的衔镳,控得骏马双目炯炯,好似又将马鞯下绘制的神兽激活了,两目狰狞怒视着整个长龙车队。 “契丹。”杨为源两眼血红,为减轻众人恐惧,即刻大呵一声:“何方贼匪!竟敢围我朝廷车马!” 厢兵只地方服役,根本没见过契丹军马,一听是土匪,奔涌的血脉才激点斗志,他们的脚略朝前挤出去了点。 “大胆贼匪!知道这是什么车吗!谁给你们的狗胆,竟然明抢官家车队,还不快滚!” 杨为源鼓起勇气,却感到大祸已经临头。 “老子帮漕司干了二十年,从来没有谁敢大白天抢劫,你们这群不长眼的,都瞎啦!看看这是什么字!” 都虞候指着宽大气派的“漕司”旗帜,想要吓唬对方,可几个判官已经吓得直往后缩。 “你们,你们谁是管事的?能否给个话?” 话音刚落,眼前数十片寒光登时闪出,冷汗浃背的杨为源本能地一侧身,躲过一刀,就大喊:“防御!防御!” 嗷嗷惨叫,刀枪相接,但这不是对抗,而是杀戮。宋兵没有任何防御能力,还没有打起作战精神,车队已被屠戮殆尽,一刀封喉,立时毙命,残忍至极,比与战场无二致。 “预谋!” 纵马要逃的杨为源还没搞清楚朝哪跑,敌人已将宋马解去,牛车换上契丹马,齐齐鞭打而去。 劫掠之快,几如狂风电卷,杨为源身下黑马还没坐稳,已被敌人一箭射飞出去。雾茫茫的牙道,只留下寒风依旧的呼啸…… 五十车珍宝货物,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契丹飞骑夺走了。在几个装死又被捅上几刀却仍没有死的车夫中,一个捂着血淋淋的胸口挣扎道:“是……契丹,我认识他们的,他们的刀……” 说罢,双目带着无边的怨恨闭上了。来时壮观的车队,此刻悄无声息。适才设想的明天,此刻恍如梦魇。五十辆大车变成千具横尸,一旁树上寒鸦,在云雾里叫得哀凄凄,寒栗栗。 “怎么办?怎么办?完了,这下全完了……我们,还要回京吗?” 几个半生不死的车夫,凭着活下去的极大意志力,相互搀扶着朝南边挪去,留给他们的恐惧和疑问,将伴随着他们的终生,甚至后代…… 此刻七百里外的保州军营,传令官飞快地跑到了一片宽阔而高耸的石堆前,“秉将军!前方侦候来报,数百敌虏骑兵在城外寻衅!将士们请求出城剿杀。” 传令官说得铿锵愤勇,却没有回复。见对方不答话,传令官微微抬起了头,依旧是那令他感到敬畏而崇拜的背影。 丈高巨石上,将军左脚弓步前踏,身体稍稍俯去,一身金漆铁甲巍巍耸立,岿然如山。血红的盔缨迎着寒风,飒飒生姿。黑金色的掩膊包裹着他的右臂,叉在腰间,雄伟,冷峻。 这便是霸王观阵的雄姿。 “将军。” 传令官又问,却见他左手皮鞭微微摇动。 “将军,另报代州、冀州以及白沟河沿岸都有敌人骚动。” “无妨,我军刚刚大败李继迁,胡虏虚张声势罢了。” 驾着寒风,多么威严的两个字,稳稳地停在传令兵的耳内。转过身来,只见那张古铜色的面上俊目如星,两抹胡须浓黑如漆,棱角分明的两腮微微略动,令道:“贼!但造声势,并无大动作,命诸将守好各自位置,无需搭理!” 坚定的声音背后,是隐忍不发的怒和恨。 “是!呃……” “还有何事?” 传令官又秉道:“将军,营内来个少年,说老夫人有信托他亲自送来。” “少年?长什么模样?” 将军才又回过身。 “道人打扮,清秀得像个姑娘,但是……” 传令官兵为难道:“我们要把信亲手呈给将军,可他偏不让,我们要夺,可……” 传令官红着脸犹豫了,“可我们怎么夺都夺不下,他的武功,非常神奇,身法,就像影子一样。” 说着他低下头,可将军却好似没放在心上,“去传达命令吧。” “是!” 将军仍旧俯身远望,四野低垂,唯这一身雄姿,卓卓伫立。 他便是镇守河北西路保州缘边都巡检使杨延昭,北境三路诸帅臣之一,被敌方诸将誉为杨六郎。 十年前,一代名将杨继业被俘绝食而亡,头颅被契丹割下传令三军。自那以后,杨延昭便养成一个习惯,披坚执锐,孤身登上高地,眺望着茫茫的北境…… 驰骋沙场二十年,他断定下一场两国对阵不会太远,因为那镔铁精钢打造的芦叶枪,此刻虽立在石缝中,却迎着冬风发出铮铮之怒,坚挺,威武。 “道人打扮,难道是他来了?好久不见……” 想着老夫人的家书,他才一把揽过芦叶枪,周体翻腾,挥枪挑出,瞬间扎向北境天际,好不威猛霸气,瑟瑟寒风中,夺人心魄。 第五十四章 《大豪》 就在一个时辰前,契丹勾结大宋沿海内鬼,派出五百快骑杂混沿海商队疾驰登州牙道。并且沿着边境防御线四处侵扰。敌人计划之周翔,速度之快,让蓬莱港的兵马来不及通报,就从十里外合围起来。 蓬莱之地自古神奇,前方牙道大雾弥漫,可此刻蓬莱海边却碧海青天,分外亮堂。 就在另一半货物准备离开时,大宋官兵没到,身后云海之间,却降下一段清清澈澈,气势磅礴的问候。 冷飕飕的海风里,契丹兵都朝大海望去,那问候仿佛天降神语,不同凡音: “一万年来大海流, 惊涛卷雪势难休。 塞外长城燕山麓, 故土, 秦时壮士汉封侯。 滚滚烟沙连帐野, 敌寇, 茫茫天道纵何求? 落日长河分烈酒, 狂怒, 饥餐胡虏告神州。” 忽煞煞而来,疾窜窜而去,契丹兵本以为天衣无缝,却听得一首气势磅礴的《定风波》,字字黄钟,声声大吕。 惊得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方神圣。不一刻,数十只大小船帆一拥而来,白华华,轻盈盈,仿佛从水里钻出来。 蓬莱以神仙称着,可此刻来的不是神仙,而是等闲帮。 “嗖嗖嗖”,一阵箭雨喷射过去,惨叫声在契丹群里东奔西撞。二十多个平底小艇,一字排开,一人一只,齐齐逼近,如乘风,如履云。契丹兵再一望,小舟后面一条大船缓缓减速,一位身着青黑色绸裰的年轻公子,正斜坐于船头,闭着眼任落日余晖洒满那张英豪之面。 “血云凝海气, 飞楫如箭来。 天地同震动, 等闲擒狼豺。” 吟罢一首绝句,身后的中年男子才慢慢走近了。 “欧阳先生过奖了。” 看他仍闭着眼一动不动,欧阳称平就朝几艘契丹船只望了望,“朝廷有如此奸佞,国之不祥,契丹有如此组织,大宋不易……要不是门主及时通报,这半批大宋国宝又给胡虏劫走了。” 转身他就拱手狠道:“云海郎君放心,既是等闲帮抓住了我四海楼叛徒,我跟兄长一定严惩不贷!现在,请云海郎君下令吧。” 瞧着右手里的蒙面罩布,云海郎君又苦笑道:“九部玄帐,九部玄帐,老四啊老四,等闲帮何曾亏待于你……” 欧阳称平心知等闲帮四当家也成了叛徒,兄弟情深,云海郎君自然忍着伤怀不便显露了。 “立身一败,万事瓦裂。不知蔺白脸会怎么收拾你,遇到他也算是你的造化吧。” 说罢他就一个冲天抛,将罩布朝上扔去,“嗖”的一声,黑布被一支穿云柳叶箭射去,一声惨叫落在契丹兵里。 “嗖嗖嗖!”上百只透甲锥箭例不虚发,射得对方哀嚎成片。 一个青年倏忽从五六米高的大船上一跃而下,落在一叶小舟之前。碧水之上,身姿潇洒,格外俊逸。手中一把契丹弯刀,时而出鞘时而合上,看着刻着契丹文字绘着虎狼图腾的刀柄,他就扔给一旁身着水靠的等闲弟子,“杀!” “是!褚爷!” 彭大统领也从另一艘大船飞下来,“流羽流飞,再吓唬吓唬他们,能够不交手而保全货物,对我们再好不过。” 流羽很不情愿,只想杀去,撇了撇嘴,就扬刀对着契丹兵恐吓道:“狗杂种们!速速投降!这么冷的天,淹死在大海里,多他妈难受!你们都是骑兵,死在大海里多他妈丢人!再不投降,把你们全都得扔进大海喂鲨鱼去! 一段话说得众兄弟哈哈大笑,直笑得波翻浪涌,云海透明。笑声的背后十几座大车船又扬帆围来,中间一座巨大的白帆上,正扬起“等闲帮”三个大字,耸立云海,分外壮观。可契丹兵听不懂就继续装船。 “大统领!咱就别跟他们废话了,反正他们这些蛮夷杂碎也听不懂人话,干脆一并弄死算了。” 一个头裹青布围巾项围软皮的年轻小伙,手中只握着一把长桨,声洪质粗地请道。 褚昭义一挥手,“好了,行动!” 却被彭练拦着,“御虚门只说要保全货物,并没有让我们跟契丹人大打出手,我看咱们尽快结束行动,跟欧阳先生赶紧去华山吧,毕竟四当家的事才是我们等闲帮的大事!” 褚昭义登即一回头,“大统领,您老说这话晚辈就不敢苟同了,四当家做了叛徒是他自己活该!到了华山见到蔺家人,一切都会清楚,老帮主也自有圣断!上次要不是您老阻止我,我早就把九部玄帐……” 褚昭义想说却一甩袖子,听得彭练眉眼一沉,“你什么意思?” 褚昭义平和道:“晚辈没什么意思,只知道‘水上赤兔’,当年是何等的威风!” 彭练想说话却憋住了,撇撇嘴,就听着褚昭义愤恨地喝令道:“兄弟们,给我狠狠地揍这帮畜牲!” 话音未落,不远处便隐隐约约飘来了契丹语的叫骂声,又来了十多艘大船。 “哦!这帮胡孙原是在等援兵呐!好啊!让你们一个个有来无回!” 流羽嘴巴一鼓,口哨声此起彼伏,方圆数里之内,船只蜂拥而来,都朝契丹兵的援军扑去。 “杀啊!” 一个腰间紧束数匝阔丝带的汉子,射出一箭就腾船飞去,但见刚才他足下一沉,身体左右一摇,小舟即刻飞将而去。雾茫茫的大海边,船走如飞,等闲帮弟子们身法之灵,削水之捷,打得敌人翻身落水,嚎叫震天。 “众家兄弟切勿恋战!快快结束行动!我们还有大事要办!” 彭练一发话,其他兄弟打得更起劲了。一个等闲帮弟子,随船穿梭,身子虽左旋右移却稳如山松,离敌一丈距离,纵身跃起,敌人抬头要望,百会已然被降落的“斩手劈”击中,就此一命呜呼。他又回身一旋,两手抱在敌人腰间,“滚!”那人竟被扔出去十多米远,波涛中挣扎嚎叫,惨不忍睹。 这劲力极大的摔法,即是等闲帮名闻天下的相扑技“千斤抛”,其迅疾霸道,水上使用,让敌人如做噩梦,如临深渊。 却见契丹大船之上,两个等闲弟子也身着青色水靠,满目刀剑光影,腰间已拔出了两个钢刺。 此兵器长一尺五寸,中间用连环圈箍紧套在中指上,两端皆是尖锐的三棱长钉,看得眼前敌人一愣神,他俩就挺杀而去。 敌人死伤惨重,全员崩溃,被“千斤抛”打入海中的骑兵拼命地脱下盔甲,却逃不了,出不去,只能溺死。宋兵们死得来不及嚎叫,契丹兵们死得满海面连波惨叫…… “云海郎君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望着海水里挣扎的契丹兵,等闲帮的另一艘大船上,又出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只见他身着紫色蜀锦对襟大褂,头戴二寸五分幞头巾子,双手背于后,捋一捋黑白相间的胡须,摇头道:“啊呀……若非御虚门的金堂主亲自告知与我,那叛逆张权豫不知在我大名府还要潜伏多久,事到如今,三万两白银事小,可我们四海楼百年盛誉,差点毁在这畜牲手里,通敌之罪谁人担得起!回去后,我也得在老掌柜那里认罚啊……” 来人正是四海楼大掌柜欧阳裒益,刚才正在船内处置大名府分店的叛徒掌柜张权豫。 云海郎君这才站起来拱手道:“欧阳先生请宽心,事实已成,水落石出,你我两家只管做好分内之事,激浊扬清。说来惭愧,老四大错已铸,这到了华山见到门主和蔺家人,咱们也该好好计议计议。九部玄帐还没现身,他们才是大害!” 欧阳裒益道:“甚是!我朝数十年为契丹胡虏侵扰,今年年初,朝廷四十万石军粮又被党项李继迁所劫,官家派五路大军前去清剿,这才保住西北边陲。国家多事之秋,契丹胡虏又来劫掠,真怒煞人也!” 云海郎君亦愤恨无比,却又劝道:“西北夏国虽为久患,与契丹比终为疥癣之疾,朝廷自有方略,我等当力除九部玄帐才是!” 欧阳裒益道:“是啊!他九部玄帐虽时现时断,却终究为我大宋劲敌!如今寇公被罢,杨副使又负重伤,朝中奸党势必趁机群起围攻吕相。他们不仅威胁到咱们四家的百年基业,还败坏我大宋朝局,实在可恨可诛!我等众兄弟必当同仇敌忾,以匡扶社稷。现如今,门主却比我们更苦啊……” 欧阳裒益还是无比担忧,听得云海郎君又道:“先生宽心,自古邪不压正,天佑我族!门主大智大慧,定然能安然度过这一关,九部玄帐,我帮誓要除此大害!在下虽不懂朝政,但以为上天自会护佑人间正道,乱臣贼子终将被除。还请先生入舱歇息,敌人即将大批赶来,我帮这就斩杀胡虏,卫国保物!”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圣人之言,千秋不易啊!’国家将兴,必有大患,云海郎君,共勉!” 欧阳裒益感叹一句,那云海郎君回身一挥右手,数百弟子速速收拾现场。 果然不到一会,就在等闲帮处理好货物时,西北方向上正快速驶来十几条大船。 “哎呦!来了!” 身在契丹货船上的等闲弟子流飞、流羽等人都朝不远处望去。 “大家小心!” 流羽纵身就翻腾到大木箱后头,众人各自躲开都以箱作掩。弩箭如雨袭来,射得满仓皆是钢镞。同时等闲帮的大船也都箭雨相向,很快对峙起来。 第五十五章 《仙童》 “你们是何方强盗!竟敢劫我大契丹船只,胆大包天,赶紧出来受降,不然统统处死!” 流羽等人听了一笑,“嘿呦!口气不小!” “大家都要小心!九部玄帐,不可小觑!” 褚昭义吩咐完,大家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欧阳裒益却笑道:“老五啊,这些个髡发鬼来势汹汹,大家还是小心应对!” 转身他就命欧阳称平,“称平啊!杀敌保国,商贾亦是重任在肩,我等既受官家大利大益,定当危难关头挺身赴命,如此方不辜负朝廷惠商良策!你带领手下帮衬帮衬贺贤弟。” 拱手抱向云海郎君,欧阳先生便笑道:“贤弟不要误会,也让我四海楼报一下贼虏策反我家叛徒通敌卖国之仇。” 云海郎君道:“欧阳先生客气,四海楼若是相助,在下荣幸之至。” 回首就见那彭大统领跟褚昭义已经腾身而去,褚昭义这才打开了那把灿烂生辉的鎏金铜扇。 十几天前,拥有五水三十六分舵的等闲帮帮主“九窍霸爷”曹锦龙,接到御虚门的“夺魄帖”,舍掉歌舞宴会,派出座下第一英豪云海郎君,前去调查济水被害舵主和四当家勾结胡虏两件大事,四海楼的欧阳裒益也亲自前往大名府调查自家叛逆。完毕后共赴华山金刀大院,途中又接到“出云帖”,于是蓬莱港就出现了大批等闲船只。 “五哥!” 大战在即,等闲帮的大船身后却飞来一个清脆的呼唤。 “五哥!我来啦!” 贺凤卿和欧阳裒益都一转身,一里外的海水上,一个蓝衣女子蹬离小舟直朝这边飞来,人如水丽,身如羽轻, “胡闹!” 贺凤卿还没再要训她,欧阳称平便叫道“不好!”,一巴掌拍过桅杆就飞身而去。 等闲帮还是小看了敌人,他们虽派船只不多,却遣来众多黑衣高手,出手之阴毒狠辣,已经杀伤十多位等闲弟子。呼啦啦腾飞而去,欧阳称平领座下十多位好手,同贺凤卿带的等闲弟子,分两路前去剿灭。 “哎!五哥!你们怎么都跑啦?等等我啊!” 女子跃到贺凤卿的船上,惊笑道:“哎呀!怎么打得这么惨,哇!你们死得好惨呐!五哥,你真棒!五哥,你小心呐!呸呸呸,我五哥才不会有事,他是谁啊?云海郎君哎!” 看着周围海水里飘的都是契丹黑衣,女子飞身就纵去,“五哥,我来帮你!” 刚要飞身,就听身后笑道:“楚楚啊,又跑出来捣蛋啦?” 回身正见着那欧阳裒益,楚楚即刻跳到他身边,“欧阳叔叔好,玉君他们呢?怎么没有跟你一块来啊?” 欧阳裒益一收下巴,“你母亲跟你舅舅可要担心坏喽,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这里是战场,他们是九部玄帐,不可如此顽劣,你在我跟前老实待着,等他们结束战斗,我们一起去华山。” 楚楚道:“我不用你保护,我要帮五哥打契丹人!” 一纵身她就飞走了,欧阳裒益赶忙又派数十人去围着保护她,“丫头你小心呐!” 欧阳裒益苦笑道:“这孩子真野!老曹啊老曹,这亲生闺女没让你担心,嫁给了蔺家老大,这外甥女可伤透你脑筋喽……” 说罢他就担忧道:“玉君呐,可别学她呀,也不知你们现在到了华山没有,玉淑,你当年要不是做傻事,跟她们一起,爹有多开心啊……” 欧阳裒益想着因情自杀的女儿,一时悲伤起来…… “流羽小心!” 褚昭义一把鎏金铜扇柄,挡住了斜劈流羽的柳叶刀,转瞬他就翻身后击,那人欲挡已被铜扇柄打破天灵盖毙命。 “云海郎君!”七八米高的船帆上,黑衣人错把褚昭义当成了云海郎君,纵身一跃要跟他过招,却不成想被飞来的欧阳称平截掉。 只见大白帆之上,一个黑衣一个玄襟,如同翻卷的乌朵,招招惊险,势势索命,却都轻如飞鸿。一路奔雷般的“虎啸龙吟掌”,又名“四维纵横掌”,朝那契丹来人呼啸而去,对方却能迎击而抗,大帆上一阵颤浪之气冲开,惊得等闲帮和敌人都齐齐望去。 “欧阳先生那么斯文的一个人,武功这么了得啊!” 褚昭义惊讶地说罢就去劫杀其他高手。 欧阳称平虽然经营着繁忙的四海楼,却也醉心于武艺,不光深通自家“五伦掌”,还在御虚门学成七十二路“望云回首心意术”,从此潜心研究。东京禁军教头们时常投奔宋州四海楼求学,他却一笑施礼说自己一介小贾哪会什么武艺,今日却让等闲帮弟子第一次看到了“望云回首”的绝技。 “褚大哥小心!” 楚楚迅疾将剑鞘掷去,被黑衣人一刀打开,又被她飞身接住,还没奋力直刺过去,就被四海楼弟子及云海郎君派来的数十位等闲弟子围猎过去。 “哎呀!我不用你们帮,我要自己杀他们!呀……” “楚楚!” 褚昭义一乐,“你怎么来啦!赶紧回去!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一把铜扇即刻斩掉黑衣人一个手指,瞬间飞身踢去。 “不用你担心!”回头她就拔剑指着周围数十人,“我不用你们保护,你们赶紧帮我五哥去!” 众人也不说话,她去哪里就跟到哪里,纵身一剑,奔云海郎君而去。 褚昭义带领兄弟们边打边看云帆上的对决,已经百招却还没分胜负。 “楚楚!过来!” “五哥!我来啦!亲爱的五哥,我来帮你!” 贺凤卿踢飞一个高手就喊她,又将另一个玄衣踢给了彭大统领。 “也让她试试战场的残酷。” 说罢云海郎君的右手飞出一股弹丸真气,打着帆上黑衣人落下来就让楚楚去接。 那楚楚相貌虽然清秀,可出剑之玄奥气势,已非世间剑门所创招式,接过贺凤卿踢过来的黑衣人,她二话不说,使个“鹞翻破谷”身法,刺得那黑衣人捂着脸痛落海水,连续打落七八个高手,看得褚昭义连连叫好,“不愧是御虚门调教过的‘太乙降魔剑’” 铜扇再次绽开,本来只是筷子的长度,待奔向那黑衣人时,却忽的钻出两支筷子的长度,锐锋闪闪,寒光刺目。快如电卷,目不及瞬,利若龙泉,四面八方皆飞扇。 “好功夫!” 黑衣人即刻赞美褚昭义一句。 “你也不错!你是九部玄帐什么人?” 未及问完,那人就被云海郎君打得掉落水中,“要快!” “是!” 褚昭义飞走,贺凤卿就叫住楚楚,“可以了。”随即点她穴道,“好好待着,结束了再收拾你!” “五哥!五哥!别走啊……我还有很多话跟你说呢,五哥,亲爱的五哥,我昨天做梦遇到你了……” “竟胡说八道!”飞离楚楚,贺凤卿就命道:“好好看着她!” “遵命!!”数十人皆奉命瞅着两目圆溜溜的楚楚姑娘。 谁知大帆身后竟露出一双虎狼之眼,看得云海郎君五指一发,五道清光催着弹丸之气,如电光射去,他即踏云而追。只见帆上一位鹤氅中年对着他似笑非笑,“云海郎君贺凤卿,又见面了。” 说罢他就展开鹤氅,身前短针密密麻麻,如风一转,针雨尽皆飞去,他即纵身去跟贺凤卿过招。贺凤卿施个腾身法,周围骤现一圈清光莹莹绕身,针雨顷刻如入针孔全被收进荧光之内。一挥两袖,针雨数倍速度返射回去,那人却能尽数无险收走。鹤氅一展,又一阵针雨飞来,被贺凤卿收走就挥向玄帐弟子,嘶吼声中,两人已交手数十招,却不分胜负。 然而看眼大帆下的九部玄帐弟子,败得不成样子,就留了一句,“贺凤卿!咱们后会有期!” 数十位黑衣人被杀一半,重伤一半,齐集一艘小船速离而去。 “穷寇莫追!” 一声令下,众人赶紧救治受伤兄弟,不一会所有货物都被运上了岸。 “欧阳先生,咱们这就赶赴金刀大院!” 等闲船队呼啸而去,留下波涛涌动的蓬莱海岸,依旧的云天一色…… 官兵人马赶到时,却只见单船一只,独自一人,立在大海之上。翩翩少年,身着道衣,仿佛蓬莱山上的仙童,而周围尽是漂浮的契丹尸体。 “嗨!你是谁?这货物,怎么都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其他人呢?” 为头一个军官连续问了好几句,两眼却滴溜溜朝海上望着,一片片沉尸,惊得军爷们说不出话来。 “契丹胡匪,猖獗过分,引得天怒人怨,上天旨意安排等闲帮和四海楼,特为官家效力。你们既来,速速收拾东西,在下也要告辞了!” 说罢,那脚下船只好似能自动拐弯一般,悠悠碧海蓝天,不等军爷们再叫喊,人已经离开了。 “你是谁啊?不能留下姓名吗?你是神仙吗?” 官兵们再喊,小童就施了千里传音之技,留下一句偈子: “茫茫渺渺向无涯, 天地而今混粒沙。 三弈棋局终殒命, 待到甲辰飞雪花。” 声音渐去渐远,听得众人眼睛都不眨。 “什么呀,听不懂啊,再说明白点啊,嘿!嘿,你个小屁孩……” 为首军爷说完,几个人跪倒就拜道:“神仙啊,仙童啊!我刚才看到他飞上天了……” 众人再要看去,却只见碧水蓝天。 领首大骂道:“扯娘胎!赶紧去搬货物!我这就去报告知州大人。” 他要走,可周围的人还在瞧着大海里。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干活去……” 货物运回青州,可被劫的消息报到禁中政事堂时,已经是明月高升的时辰,然宰臣们却不得不连夜处理,但大宋宰相吕端原本不想今晚就解决…… 去岁,皇帝陛下先罢了宰相吕蒙正,独以吕端为大宋宰相,再于今秋罢了副相寇准,东府之内“双相押班”的局面被皇帝一手建立,又一手打破。 天威难测,夙疾缠身的皇帝陛下,能给太子赵恒留下何般辅国重臣,如今还不太明朗。 而此刻的政事堂内,宰相吕端正襟危坐,却只微笑着看向喊打喊杀的政敌们。 三司副使林特首先发难:“宰相!转运使张方锦为保我大宋国宝,跟敌人拼杀不济才受重伤晕死过去,可杨为源暗通敌国,劫掠我大宋国宝,实则罪有应得,理应灭族才对!宰相!叛逆杨为源通敌卖国,按律当斩!如今遭到报应,被契丹贼人所害,还请宰相秉公执法,立刻奏请官家,彻查此事!” 第五十六章 《吕端》 那三司副使林特狠着双目言罢,身旁三十五岁的知制诰王钦若又怒道:“宰相大人!这叛逆杨为源在我大宋押运十多年朝廷物资,不知道贪墨多少国帑,又不知为契丹胡虏送去多少大宋脂膏。正所谓饿狼守庖厨,饿虎牧牢豚,实在可恶至极!我大宋江山,早晚败丧在这些叛佞蛀虫之手,还请宰相速速秉明官家,不彻查此案,天下人愤怒难平。” 看宰相大人半天不言语,一旁的户部判官丁谓斜眼笑道:“杨为源通敌?我怎么不相信呢,怎么可能?他一个小小的转运副使,就敢干通敌卖国之事,不可能……” “对呀!怎么可能呢!” 参知政事张洎急得白眉蹙成一团,攥着半白胡须惊疑道:“杨为源乃是寇公提拔,怎么可能通敌叛国?我不相信他能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近前一俯身他就请道:“还请宰相大人彻查此事。” 丁谓听了两目一转,斜眼又正,正眼又斜,笑得咬牙忍着。 林特和王钦若相视一眼就挺直了腰杆。理了理云锦紫服的圆领口,握了握腰间玉带,挺起胸膛他只朝微笑的吕端望去,心思道:“这个只知道修书的笨蛋副相,简直说话不经大脑,吕端,我看你今天怎么保他寇准!寇老西,我看你死到临头,都是被这些蠢下属害的,官家刚把你撵滚蛋,现在要是知道你通敌卖国,哼哼……” 合手如柱的参知政事李昌龄,这才抬眉看眼吕端。 但见他修长的身姿坐于中堂,如苍松一般纹丝不动。汴锦紫服,罩得是肩挑社稷之英躯,长翅幞头,顶得是智藏乾坤之良策。两目威严露仁慈,双颊嶙峋守清色。 却看得李昌龄轻叹口气,心思着,“官家说你‘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哼,我倒想看看你这个苍髯老翁,今个怎么个大事不糊涂……” 林特瞥一眼知制诰王钦若,王钦若就从袖子里捏住奏本,冲着中堂大声怨道:“启禀宰相大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事不宜迟,当断则断,属下已拟好参本,还请宰相尽快奏明官家,不然贼人逃脱,实在是我朝社稷之大祸害!另外,下官奏请嘉奖转运使张方锦,为保护朝廷物资而挺身赴义,实乃为官楷模!” 言罢,眯着眼轻声道:“宰相贵为国政之首,却要将那叛逆杨为源的尸首藏匿起来,难道要置我大宋江山于不顾吗?” “呵呵……” 吕端终于发出声音,却捋了捋皓白的胡须,朝堂下众人一个个瞅了瞅,忽的变脸一拍桌子,“来人呐!” 一声喝令,吓得众人全都一哆嗦,王钦若吓红了脸,甩出袖子就憋住怒气,看他要干什么。 林特耸起肩膀继而一松,却看着那才三十岁的丁谓缩成了猴形,气得苦笑道:“宰相大人,要,要干嘛?” 看那李昌龄瞪着眼睛朝自己瞅来,吕端忽的转笑,柔声道:“上茶。” 一句“上茶”,听得众人瞠目不语,却都轻甩袖子不屑一顾。 “大人,下官正说大事,您……” 吕端抬手就止住林特,“莫急!杀人,也不急在这一时。”说罢就吩咐道:“给刚才说过话的人,每人一杯。” 那副相李昌龄刚碰到银杯,忽的停住了,心思自己刚才一句话也没说,拧头就背着袖子,“我不渴!” 吕端也悠悠地饮了一口,闭着眼睛一时回味着,继而笑道:“这是官家今早赐的龙凤茶,建宁军节度使刚刚运送过来,龙腾凤翔,果真精美无比,天下无双。这建州榷山场,乃我朝‘六务十三场’之一,所产茶叶利润每年可入库数十万贯,不得了!诸位,这茶味道如何?” 置杯望去,冷目清眸,端的是大宋宰相之威严; 正声转盼,襟怀磊落,确乎是帝国柱石之风范。 王钦若跟林特都撇了撇嘴,暗气道:“难道宰相要跟下官们议论这破……议论茶叶吗?大人!” 吕端又按下来,看得李昌龄合掌就耷拉着脑袋,心思,“糊涂老东西,装疯卖傻……” 抬起头就看着那矍铄双目望过来又道:“都饮完它,消消你们的怒气,天物圣品,不可浪费。” 众人无奈,只好答个“是”字,有的慢品,有的竟一饮而尽。 “好茶,汤色如玉似金。” 副相张洎喝得满口余香,刚要说话,就听吕端笑道:“丁大才子,乃是茶中高手,你给咱们介绍介绍这建州茶呗。” 丁谓一听,斜眼即正,刚说出个“好”字就被王钦若蔑了一眼,眨巴眨巴眼睛傻笑道:“宰相大人,真会说笑,下官哪懂什么茶啊,不懂不懂……” 丁谓少年成名,自幼爱茶,对龙凤团茶深有研究,国朝之内,讲茶者有他在不言茶。三天两头就往北苑跑,他恨不得把家搬进去。 “宰相大人,我等已喝完,请大人快快如山执法!” 王钦若瞅眼林特,低眉又逼道,再一抬眼,那高瘦的花甲老翁看得他不得不俯身施礼,“大人。” 吕端已走下堂站在他跟前,“老夫虽不知茶,但也听说,茶贵清正,非光明者不能识其真性情,茶贵醇厚,非忠良者不能晓其真本色,各位也曾茶园里行走,茶道上经行,可不知乎!可又践行了多少!’” 言罢,他即端望着墙上皇帝赠的其中一幅墨宝。 “‘勿忘读书,开卷有益,盛衰兴替,鉴必光明。’” 吕端读罢一俯身,众人不管如何站立,尽皆转身拜去,“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不过十八,王学士就写出了《平晋赋论》,官家览罢就给朝臣一起赏阅,淳化三年,甲科及第。” “宰相,这……何出此言?” “真是好才华!” 吕端竖个拇指也不理他,抬步就走近了林特,“林神童!十岁就被南唐国主李璟授予兰台校书郎一职,何等才俊!” 林特低头苦笑,施个拱手礼,“宰相言重了。” “丁判官,淳化三年甲科进士第四名!王元之说你韩柳之后,两百年始有此人。” 吕端盯着他斜眼又正,看得他一屈身,“不敢不敢,让宰相笑话了。” “不不不!” 吕端抬袖又盖得他缩着猴身,“不是笑话……这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你丁天才是我大宋文坛妙手,翰林院哪个学士能比得了你?啊?” “羞愧羞愧,下官惶恐,一时汗不敢出。” 说罢吕端就长笑一声,“哈哈……汗不敢出!官家诏修《太平广记》,想必你都能背下来了吧?” 丁谓一俯身,平如木板面,“陛下圣明。” “你无耻!” 吕端一个回指吓得他缩成猴形扑通一声跪下来,“大人,我……我怎么了?” “别人污蔑寇平仲也就罢了,你是怎么来到东京,又是如何进入这大宋庙堂的?你跟大家说说,谁领的你!你敢说吗?你好意思说嘛!无耻!” 丁谓愣道:“我,我没污蔑他啊……” 看着吕端那威严冷峻的眼神,丁谓磕头就再不敢抬起,憋得王钦若火脸中烧,“宰相何必如此!他是受到寇,寇准的提拔,可丁是丁,卯是卯,他能为大义而不避小恩,那是君子之品!” “君子之品?” 吕端一声嗤问,又走近他,“你说他君子之品?哦,你认为这是君子之品,来人呐!” 又一声呵命,听得李昌龄一抖擞,心思,“老东西,不会又喝茶吧?” “把张方锦给我拎上来!” “这……” 林特脑子轰鸣大乱,心思,“都把他藏到乡下了,怎么还能……不可能!” 可一转身就看到那面白如玉而今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张方锦。,已经瘫了一般。 “坏事!” 王钦若刚说罢吕端又命一声,“来人呐!将那京东东路转运副使杨为源抬进来。” 众人看去,那杨为源竟被抬了进来,却双目炯炯,竟是一个大活人。 “把张方锦在京城和青州的宅契、店契,成都的地契、江宁的丝绸账册,广州市舶司的公凭,还有建州的茶券交引,都给我拿进来给各位过目。” 一听“建州的茶券”,李昌龄才知道为什么吕端要请大家喝茶了,原来另有深意。 “完了完了,张方锦,你个笨蛋,你把大家可害苦了!老子只能忍痛割爱了……” 林特看完一人一手的贪赃证据,跟王钦若交流几眼,便按照事先策划好的后路行事。 林特就瞪着张方锦怒道:“大人!此中必有蹊跷!下官一定彻查到底,该法办的决不轻饶,下官一定也奏明官家,将张方锦这个祸国殃民的败类清除大宋,还,还朝堂一个公道!” “哈哈哈……” 吕端笑着一个个看罢,危坐中堂捋胡训道:“你们三位,哪个不是才华横溢,丰赡学士;哪个不是少年成名,春风得意。可刚刚红口白牙赞誉这个‘为官楷模’,现在又口口声声说要法办这个贪墨巨贼,好快的心思,你们的才华,都用到这个份上,老夫也只能顺着你们的意思来,此等毒瘤不除,不足以解天下之恨!可你们又如何解释你们之前的那些蝇营狗苟,巧取豪夺!哼!如今官家寿宁节将至,太子殿下署理开封府又无暇它顾,你们竟趁如此关节,兴风作浪,意欲何为!” 第五十七《公主》 一拍桌子吓得丁谓又跪下来,“我们没有啊……” “宰相何出此言呐,这……这杨为源想必也不干净,宰相不拿罪人倒问咱们的罪,这,这都何出此言呐,我要上奏官家!” 王钦若毫不畏惧,竟甩袖子强撑着卑劣的心思。 “我也要上奏官家!” 杨为源扬声而出,吕端就笑道:“好!大家都上奏,可也要过了寿宁节!官家五路大军刚刚大败李继迁,契丹胡虏就蠢蠢欲动,难道要让契丹贼后伪皇帝看我大宋笑话不成!非常时期,谁敢心怀鬼胎不识大体,老夫定不饶他!你们,小心点!” 指着三人,吕端望了好一会,“全都下去!” 一声呵命,众人赶紧离去,独李昌龄对着吕端笑了笑。留下张方锦和杨为源,吕端要继续查问,虽说他一时控制了林党诸人,可背后盘根错节,这样的党同伐由来已久,一切才刚刚开始。 张方锦被查得底朝天,让林党回去就四下出动,企图查处背后之人,却毫无结果。副相李昌龄也派人去查吕端近日所为,却也查不出任何消息…… 宰相吕端不光是为了让皇帝过好生辰,更因为这个在位二十年的皇帝如今大病在身,也许今年年底,也许明年年初,他就要走完这辉煌而曲折,骄傲而悲苦的帝王人生。 而边关军情来到枢密院,老帅枢密使曹彬也跟吕端通了气,独自处理掉了。 寿宁节一到,整个东京城内,各国使节早已络绎于途,万家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 为了方便各国使节,他们早设置好了专门的官署:契丹使者安排在都亭驿;高丽使节安排在梁门外的安州巷同文馆;回鹄、于阗等西部国家的使节,安排在了礼宾院;诸番国的使节一应安排在瞻云馆内。 就在整个皇城进入梦幻般的繁华美丽之际,大内毓芳殿的窗台外,一个少女正坐在殿瓦之上,郁郁寡欢。 晴空万里,宫殿之上,唯有她和那轮明月,相视相识。 乌亮的螺髻之上,七彩凤钗的缀珠映着皎皎月光,拂风微曳,好似受享着秋千之乐。 蛾眉,如少年的月,两层愁黛晕着薄薄莹光,诉说着淡淡哀愁。 目视长空,白水银里育着两丸黑水银,在蝉翼合上又张开的刹那,高悬的圆月即刻笼来悠悠浮云,看她好似不在注视着自己,明月才推开被束缚的残云,肆意地洒着清辉。 顷刻间,皎月如她的面,两相对望,似曾相识,映得她清雅庄素,柔丽温婉。 可那双精灵,毕竟还藏着一方巾帼之外的世界,那是一双对自由无比希冀的灵眸。 转睇之间,月儿骤然觉得羞涩起来,不免掩面却又缓缓柔柔地回赠着自由之光。清凉的气惹着她的鼻翼,让她不得不伸上那只玉钗般的食指,轻轻触了触,却又托着润腮蹙着柳眉,想着悠远而飘渺的心思。 “往年这个时候,我都高兴得不得了,可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呢?嗯……” 凝思好一会,她又道:“娘,我已经三年没去华山了,很快就会自己到华山看您,娘,我想您……” 两滴晶莹泪滚落在殿宇之上,忍着悲痛和思念,她才矫健地翻回屋内,从床底抓出一把鞭子就跳着跑出毓芳殿。 可不一会她又跑了回来,想到自己的装束实在太过招摇,就赶忙换了一件碧绿透翠的常服,螺髻也被她梳成了鬟髻,一个兰翠钗,稳嵌在珍珠影内,她才几步生莲般地出了束缚之殿。 可她还是被认出来了,气得原地转着圈,“我不像宫女吗?”瞧瞧前瞧瞧后,一抹笑容绽放在玉脂般的容颜上,她开始迈着端庄的步态走去。 宫女太监们见之即刻行礼,恼得她甩出鞭子又即刻收起,撅嘴就训道:“你们眼睛有问题啊!都穿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啊!” 随即她就大步迈去,像极了大内侍卫。来到东华门的东面南第一门,抬头就见着高耸的彩山和灯棚,想到马行街和大小货街得有多热闹,连脚下的路都不看,他就背着两手跨出门,没想到那两排高大威武的带甲侍卫,转身就拦,一声不吭,目中如空。 “喂!大侍卫,我要出去。” 背着手仰着头,一副“必须给我放行”的样子,却一眼瞅见门口身着百纳衣头戴芙蓉帽的青年和尚,那人正对自己,两目却朝上观望着城门,版筑夯土,砖砌巍檐,在他平视的一刹那,四目骤然交汇。 一世情缘,冥冥已定,她却撅嘴训道:“看什么看!和尚也看姑娘啊!再看,把你抓起来!” 青年依旧闪个孤傲的嗤笑,十步距离兀自言道:“皇家又如何,还不是池中鱼,笼中鸟,困兽一个,还是个母的,切……” 转身他就悠然离去,可明晚的四海楼,他们将再次相遇…… “时辰已过,请您回去。”领头侍卫依然不看她。 “哼哼!知道本……我是谁吗?” 侍卫一个金牌亮出来看得她瘪了瘪嘴,缩着下巴又一个个瞅了瞅,“了不起啊!大侍卫就了不起啊,不出去就不出去,哼!” 她还是不走,生了气又一步一定身,指着侍卫赞扬道:“做得好!尽职尽责,嗯……不错……” 亮眸一转刚要冲出最后那个侍卫,一只大手就拦出来,吓得她“啊”的一声捂着胸口闭了眼睛。 “请公主殿下回宫。” 她一愣,“啊?你,你怎么知道我的?” 那侍卫也不看她,也不回答。 “快说,你怎么认识我的?”指着侍卫问了十几句,侍卫才目空一切转身拜道:“恭送公主殿下回宫!” “你要不回答,我就不走,哼!父皇来了我都不走!快说,你怎么认识我的?” 侍卫忍不过,终于秉道:“殿下每天卯正一刻准时出门,喜欢数完百下钟声才出去,酉时正踏着暮鼓进来,今天这么晚出去,不正常。听前辈讲,殿下五岁开始就有这个习惯,侍卫们都知道,勾当司尤为清楚。” 怔望着站如松的侍卫,红唇微张,突然一个仰头大笑,公主边拍他胳膊边笑道:“你行!你叫什么名字?” “殿下还是请回吧,卑职也是职责所在。” 他不愿告诉姓名,公主就嘟着嘴跺着脚点了点他胸口,“不告诉就不告诉,了不起啊!哼,早晚本公主就会知道,到时再收拾你!” 几步一个转身,气得她停一会还是舍不得离去,望望门外,那轮圆月已经升到殿檐,寻她的脚步声疾得如仲夏雨点…… 她是那么地深爱着碧绿的颜色,房间布置全是青翠色,旬日里,那精致高贵的各种发髻,总被一个个碧翠的金钗银簪装饰着。 腰间挂饰是透亮的翡翠牌,裙摆上下是各类绿植青花,就连手绢也是一块兰草绿绢。跳动着的裙带衣饰,更是绿意盎然,活泼灵动地如幽谷走出来的仙葩。 然而这种女儿家的柔美精致,却不能阻挡她对潇洒江湖和慷慨英豪的执着追求。她本来要去御膳房,可现在已经去不成了,皇后派人专门叫她过去补完今天的功课…… 第五十八章 《驸马》 武上一段“软鞭术”,她便累得直接倒下睡着了,看得两个宫女呆呆的,聊了一夜。 “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大禁军的操练,才是主子的兴趣,哪会写什么字啊,可也奇怪了。” 躺在床上,另一宫女道:“是啊,舞枪弄棒才差不多,也许,主子开窍了呢,呵呵,我就说主子不一般嘛……” 她们不知道明早皇后就来审讯她们,却因皇帝生日从宽处理了。 四处都觉无趣,芙莞就早早地来到御膳房瞧瞧。 却说寿宁节到来的前一个月,御膳房的良酝署已经造好各类御酒,即将送到万千天子宾客桌前,共同经历御宴之上“酒过九巡”的畅饮盛况。 与此同时,御膳使魏昭易带领内外物料库、珍馐署、油醋库等机构,将所有材料备案交给三司,签字拿钱,购物买菜,这就为天子宾客做出盛世豪宴。 可偏偏就有人趁机捞便宜。为此上司殿中省就派人到内物料库专门监督秤砣,派人专门掌管库存。柴米油盐面,酱醋豆卤椒……上百种材料从购买到入账全程都被跟踪监察。一切就绪,就等着御厨们挥刀、开火。 每一天,御厨使魏昭易都会沐浴更衣,无比庄严而隆重地带领菜库东厨和御膳素厨两大部门五百多位御厨,完成世界上最为丰富多彩、精致华美的做菜盛举。 “天恩浩荡,皇王万福,御厨之职,负比千钧。大家一定谨记《食经》之忌,务必小心翼翼,本使再重复一遍!你们手中的职责,大如天,要时刻警醒自己,人在做,天在看!都听明白了吗?” 魏昭易一声令下,御厨房内将是整个皇宫最忙碌的地方。今天一大早,在那个贪玩的公主还未到来之前,他要先要摆平一个皇后宠侍。 “呦,李都知,这么早啊,来我这有何指教啊?” 魏昭易一如既往地和气,脸上虽然略显富态却并不肥腻,倒是这刚刚大步进来的李都知,却是满脸的横肉。 “魏厨使,辛苦辛苦!指教谈不上,娘娘托我加几道新菜,您看看样。”递上一个折本他就笑道:“一到盛宴,厨使就忙个不停,厨使太辛苦啦!诸国大使用御膳,不能有任何闪失,啧啧,真不容易!” 魏昭易笑道:“李都知多虑了,官家圣明昭彰,你我只要秉公执法,一定百邪不侵!” 魏昭易说得大义凛然,眼睛直勾勾瞅着他,他却转着直角硬幞头,想要去欣赏佳肴,“哎呀,这菜样真是新鲜,嘿呦,这道菜真好看。” “哎,里头不能进。” 魏昭易指了指墙上的敕令,李都知赶忙扭着肥厚的身子,笑道:“哎?我没进去,我就是看看。” 说着他又斜身望去,两脚并住不动,一扭臀就又笑道:“我只是看看,不违规定,嗨呦,好香啊……” 魏昭易扫了一眼菜单,却看出了其中猫腻,折子里竟多加了十多道菜肴,“哎李都知,这道‘生烧猪羊腿’原来没有啊,我记得官家说过他最近胃口不适合这道菜。” 李都知边瞅边回道:“哦,可能我忘记了,对了,魏大厨师可否会做这道菜?” “当然!” “可否教在下一招半式的,咱们也享受享受御厨的口感。” 魏昭易后悔说出来,但话已说出,只好大略地告诉他做法:“把肉精批作成片,用刀背匀捶三两次,再切成块放入热水漉出来,用布扭干了,半斤就够你吃了,再放半盏醋,两钱盐,再配上一些椒油、草果、砂仁少许就可以吃了。” 魏昭易说得相当快,说得李都知干咽了几口,加上里头香气缭绕,抹抹嘴巴他就笑道:“哎呀,大厨师可有吃的,咱家上午还没吃饭呢。” “抱歉了李都知,这上头的菜肴我不能签字,这皎月香鸡、乌龙蟠珠、龙凤呈祥、鲜瓠羹、珍珠汤都是新加的,请你拿到三司签完字,买完材料再拿来吧。” 李都知耳内听明白了,这魏大厨压根是油盐不进,甩手抓起一把熟豆子,握着菜单他要走,却不想走。 魏昭易灵机一动,赶忙朝皇帝亲笔写的“御膳”二字拜倒洪声道: “‘御厨诸色人,自今尽料供应。如供应不尽,吃食许工匠各将归,即不得接便于街市货卖及偷出造食物料。如获,送三司施行,若阑入御膳所者,流三千里。’。” 起身魏厨使就正色道:“‘淳化三年五月,皇帝召令。’” 如此这般,别说是皇后宠侍,就是官家宠侍来了,他也毫不畏惧,不留一丝情面。从容地笑对着李都知,笑得他点着手憋出一句,“你厉害!” 望着悻悻地离开了,魏昭易就把他吃剩的豆子连碗都倒了,“好吃懒惰的东西!跟我玩把戏,你还嫩点,猪嘴猪脑!呸!” 把守门人训斥一番,他就规定哪怕是皇帝来了也要提前报告,否则一律不准放行。可他不知道待会还有一位要来,却是他不敢惹的…… 大宋皇宫内外各司其职,不在话下。却说货物刚被运走一半就杀出了等闲帮,神秘的小童说着神秘的话,却并非说给前来的官兵,而是告诉隐藏在山崖下的九部玄帐。 留下的侦查人员看见小童神仙般的腾身术,他们判断这个小童很可能就是御虚门的人。 他们回去汇报,契丹飞骑也要回去汇报,几个轻伤的兵卒也从海河的转运港口入了契丹国内。 “报……报告,报驸马。” 小头目跑进帐来摔倒,看得饮酒的驸马握杯倾身笑道:“慌什么,魔鬼来了?” “啊?哦,不是。” “那怎么吓成这样?”说罢一变脸,“跪好了!” 一句吓得那卒即刻跪正却惊魂难定。 拿来御赐的建盏鹧鸪纹杯,倒满一饮而尽,扔在一边驸马就不耐烦了,“什么破杯子,这么小!把我的大壶拿来!” 侍女应答去拿,驸马才又问了句,“怎么样?那些弱不禁风的南朝人,是不是见到我的铁骑就吓得屁股尿流!然后乖乖地被我们咔嚓啦?啊?哈哈哈哈……” 见驸马如此兴致,领头不敢再报,可又不得不报告,趴下去他就哆嗦道:“报驸马都尉统军使大人,东边,东边大海上突然杀出一群神,神仙兵,我们的人被杀死一大半,驸马派去的黑衣人,也重伤一大半……” “什,什么!你说什么?” 那虎皮座上的驸马都尉,惊得扔下手里的御赐熊肪,旁边站立的黑衣人也惊得近前一趔趄。 “死了一大半?重伤一大半?放屁!” 大步拎起那兵还没骂他,就见他两眼一耷拉,吓哭了。 看他不回话还流出了眼泪,驸马勃然大怒,“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再去接人时,碰到神仙一样的敌人,他们个个武功了得,我们根本不是对手,连后来接应我们的都死了一大半,驸马,他们真的是神仙啊……” “神仙?” 一声嗤笑,驸马就咆哮道:“南朝人都他妈龟缩十年了,当年就被我杀得血流成河,哪来的狗屁武功!还他妈的神仙!滚!” 扔出五六米,驸马就骂道:“废物!你们全是废物!你,竟敢流泪,丢人!来人呐!把他拉出去剁了。” 瞬时两个挎刀的士兵跑进来就托他出去了。 “驸马,他们真的是神仙呐!驸马,神仙呐……” “剁成肉酱!” 第五十九章 《真凤凰》 帐外护卫听得身子一颤,瞬时挺直了身子。 “狗屁的神仙!我早就说过,不用什么狗屁水军,我大契丹雄兵就在草原上!我的铁骑,居然被杀死在海里,耻辱啊!来人呐,把那几个南朝斥候拉出去射鬼箭!” 一声令下,帐外呼啦啦跑去十几个侍卫,齐朝关押斥候的牢笼奔去。 这驸马都尉,正是契丹一代名将国舅太师萧挞凛之子萧冠压,年三十五岁,时任南京统军使,专门负责应对南境边疆事物。活捉杨继业并斩下头颅传令三军的正是他们父子俩。 “将军息怒。” 身旁黑衣人刚劝慰一句,就被他骂道:“息怒个屁!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嘛!你们‘九部玄帐’的破水军全是废物!废物!我早说过,不要跟南朝人玩把戏,要用我们的战马碾过去!不是纸上谈兵!不是破水军,是铁骑!是屠杀,是恐怖!明白吗!” 怒不可遏,越想越气,他竟朝自己的脑袋打了几下。 “将军教训的是,可在下觉得他们不是官兵,南兵没有这等力量可以将我部高手击败。将军恕罪,我保证下次一定连本带利地帮驸马拿回来。” “还有下次?” 驸马回身两目瞪得溜圆,“没啦!机会就这么一次,你们这些江湖把戏骗别人可以,在我跟前,麻烦你们长点脑子!” “将军恕罪,在下即刻就会得到详细消息,我保证,一定让对方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约金我会全部退回,在下告辞。” 见驸马只叉腰怒着,那人大步就走,刚到门口就听一句,“如果太后知道我跟你们有来往……” “一定不会!” “约金就不要还了,给我查清楚了!我要报仇!” “谢驸马,在下告辞。” 黑衣人闪过帐子,一个内侍官接着就到了。 听说驸马发飙他就扬声安慰,“哎呦,什么事把咱们的驸马爷气成这个样子啊?真是不省心呐,都是干什么吃的……” 听着如此阴柔的声音,驸马眉头皱得好似柳树皮,“他来做什么!” 松了松领口,理了理衣服,驸马就稍稍压低了嗓门,“大侍官来我帐内有何事?” “来来来,驸马爷莫生气,坐坐坐,我给您泡茶喝。” 大侍官拿出了盒子里的团饼,团饼用纯金镂刻着龙凤图案,甚是精美风雅。轻轻撕了一小片放进杯子,大侍官就提着水壶拿捏着分寸,小心翼翼地倒下了热气腾腾的开水。 “驸马爷消消火,先喝点这南朝人的茶水,心烦意乱,怒火难解,喝这个最好,嗯,好果香……” 听到“南朝人”三个人,驸马瞬间火冒三丈却又强忍着怒火,甩手道:“拿走拿走,以后这些破玩意少往我这拿,有什么事赶紧说,一会我还得去狩猎。太后不让打南朝人,我这弯刀都快生锈了,这弓箭要再不拿出来射射鹰兔,我这胳膊和手可就跟你一样,只能绣花啦……” “哈哈哈,哎呀,谁说咱们的驸马爷,只会统领千军万马,这说起笑话来啊,可不比那南朝瓦市里的滑稽话差多少呢。” “呵呵。” 驸马冷笑一声心思着,“庆幸你是皇帝身边的恩宠,换作别人,在我面前撒野,一刀弄死你!” 可他还是接过大侍官递来的茶水,“这玩意有什么可喝的!” “喝几口就好喝了,南朝人凭这个最能修身养性,去火去湿,润肺清嗓,要是喝久了啊,还真离不开了呢。” 说着他便托着腮笑看着驸马。 听着南朝人的温柔词语时不时地从他嘴里冒出来,驸马气又不打一处来,甩开杯子一脸鄙夷,“你能不能不要总说南朝人的话,我耳朵都痒了!有什么事,赶紧宣旨吧。”说着他就去拿桌上的酒壶。 大侍官又故意挑逗他,将茶水端起悠着嗓子喊了声“驸马爷。” “噗!” 一口酒水霎时喷出,可飞溅到大侍官身上的酒水珠子,还没沾到他的衣服,竟全部停留在距离他一尺的空中,晶莹透亮,被他不屑地一一挥手帕,全都飞溅到两米远的帐角边,无影无踪。 这才笑着拿出一个白娟手帕要给驸马擦嘴巴。 “什么味?这么,这么香。” “香”字还没说出来,那驸马登时就从座位上爬起来,“你给我走开,你拿的这是什么,这都是女人的玩意……” “哈哈哈……” 用手绢捂着嘴角,大侍官就笑道:“驸马爷千军万马都不怕,还怕我一个手绢啊,笑死我了……” 驸马气得说不出话,结巴道:“你要没什么事,赶紧,赶紧陪陛下去,我可没请你过来。” “哎呦,我这事还没办完呢,怎么驸马爷就狠心赶我走了呢。” 驸马咬着牙把脚一跺,“那你快办呐!跟我扯什么呀!” 大侍官登时将脸一横,“陛下口谕。” 驸马即刻跪下。 “明早巳时,各部族,各属国都来朝贡,朕身体不适,就委屈驸马代朕迎接,一切事宜,最后都听大于越和宰相的安排。” 还没说完那驸马就隆声一震,“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驸马跪完抬起头要起来,可看着大侍官的表情,又不动了,“还有别的事嘛?” 大侍官稍稍俯身,却阴笑着不说话。 “到底有没有啊?” 驸马要起,大侍官一声咳嗽吓得他立时又跪下了,“臣……” 可大侍官一句不说。 “你!你闲着没事?你说你……” “九部玄帐。” 大侍官甩着手帕,转身笑着,却不想离开,“‘九部玄帐’,名九部,实则上百部之多,纵横草原大漠,高手如云似林,无所不知,亦无所不能,驸马爷!” 大侍官一个妩媚地转身,故意问道:“你可听说过呢?” “九,九部什么玩意?” 大侍官盯着他的眉眼看得心里明镜,却淡淡一笑,“可惜啊,这么厉害的组织,太后跟诸位大臣,竟然尤为反感,你说驸马爷,这是不是很可惜啊?” “呃……” “呵呵,你心里明白就好,好啦,再见了,驸马爷。” 他要离开帐子,驸马跨步喊道:“大侍官!” “嗯?怎么?驸马舍不得我走,那我多呆一会。” 那腰身一拧,一股子阴柔看得驸马赶紧摇头甩手,“不不不!我就问问,陛下最近在忙什么呢?好久没看到他了,他还好吗?” “哦,陛下啊,我以为你叫我呢,陛下的身体还行,正在作画休养呢,刚从南京召来几个画师,那画艺啊,可真高,把我这脸蛋画得啊,真叫那个艳呢……” 驸马本要怨他把皇帝带坏了,可又不好多说,“你告诉陛下,改天我陪他去打猎,不然陛下的身体都被什么书啊画啊整散架了。” “哈哈哈,那倒不会,陛下神武盖世,诗词书画,只能扩充他的胸襟和气量,放心吧,驸马爷,再见。” 大侍官朝他挤个眼,看得驸马转身咬着牙骂了句,“娘的,不男不女的杂碎!” 收好那批南朝货物,驸马刚要回寝帐就被来人叫到了大于越耶律休哥那里。 晚上回来后,他就睡不着了。 草原夜半,寒风凛冽,可大帐内却很温暖,看着帐幕上高大的身影,长公主耶律长春坐了起来,“您怎么不睡觉?” 火盆旁的汉子只给她一个宽阔的背影,一个让她仰慕的英雄背影。这个健壮无比的背影,曾征伐过草原大漠,曾跟着他的偶像大败宋军。 长公主披着一身洁白的银鼠大衣,依偎在了驸马的胸前,那跳动的心脏,仿佛奔腾的骏马在无尽的草原上纵横驰骋。 “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长公主伸出雪白的右手朝他的额头摸了去。 “公主!明天,我将不再是依靠皇族光圈的驸马都尉,我要让大契丹数百部族属国见识到大契丹的威严,明天,我将为陛下和太后做一件大事!” “你不一直都在做大事嘛。” “不,明天不一样,明天,就在明天!” 他一拍大腿,仿佛令下千军万马。 “那我明天就在这等着,等着我的驸马,载着荣耀归来。” 说罢她就被驸马两手一托,轻盈温暖的身子紧紧地贴在那健壮无比而又滚烫蓬勃的胸前,灯影里,雄肆的驸马,柔美的公主,燃烧着草原部族炽浓的爱恋。 夜半,想着大侍官说的那些迷迷茫茫的语言,驸马又无眠了,“九部玄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第二天一大早,大宰相韩德昌依旧礼貌且习惯地先向契丹皇帝上奏军国大事,先把一卷欧阳询的书法拓本供上去之后,他才禀道:“启奏陛下,各部族首领,各属国特使,都已在殿内候着。” “朕知道了,可朕近来身体不适,劳烦韩大人和母后了。” 绣着飞龙的大黄账之内,二十五岁的年轻皇帝,着一身绿花窄袍,好不惬意地作着他的山水画,看上去他是那么地热爱这门艺术。而今天的百国朝贡好似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他边作着他的画,边微微咳嗽了几声。 “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 韩德昌说罢却没有离开,而是看了几眼皇帝身旁的一个女子。 那两只晶莹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皇帝作画的右手,只略施粉黛,却透出一股天然的娇媚,虽是汉服装扮,却又隐隐露出契丹女子的爽利之气,朝皇帝莞尔一笑,钦慕无比地赞美道:“陛下的凤凰,都快要飞出了梧桐树了,就不怕引来真凤凰吗?” 皇帝一乐,“哦?是嘛,真要是来了,朕就好好的跟他们对对样子。” “一定不输真凤凰!” “呵呵,但愿如你所言。” 一回头,皇帝笑道:“宰相大人还有什么事?” “这女子是谁?皇后哪去了?”他要说出心里话却又憋住了,拱手施礼,说了句,“臣告退。” 大步迈出,宰相这才直奔太后帐内。 然而令部落首领和属国特使们没想到的是,他们不远千里来到广平淀,本想找太后和皇帝定夺大事,却见一个年轻的将军立在了皇位跟前,而皇位却空空如也。 “陛下怎么还没来!这人是谁啊?” “陛下有旨。” 众人跪拜,大侍官继续宣道:“诸国来朝,朕理应亲自接见,然朕近来身体不适,不便接见各位,准殿前统军使驸马都尉萧冠压主持接见事宜,望各位体谅。” 说罢他就给驸马抛个媚眼,“交给你了。” 第六十章 《耶律斜轸》 驸马一瘪嘴,一腔热血油然升腾。 议论不绝,听得萧冠压即刻不耐烦道:“好啦好啦!我大皇帝身体不适,诸位赶快呈上所贡之物,事办完了,大家痛饮烈酒,畅怀吃肉,岂不壮哉!来来来,大家赶快办事,别耽误时间!” 没等他说完,靠前面的大西北边陲阻卜部族首领亚里屋发话了,“陛下不来,我等大事,找谁商议!又由谁来定夺!难道找你一个毛头小子来处理我们的大事,真是笑话!” 那人竟抬指了下萧冠压,看得他登时要怒压着火笑道:“哈哈哈,何等大事!还要劳驾我大契丹皇帝亲自主持?” “天大的事!” 那首领斜站着,根本没把萧冠压放在眼里。 “天大的事?说来听听。” 萧冠压缓缓下了殿台阶。 “必须陛下来了,我才能说!” 他人也跟着附和,“对!必须陛下亲自来咱们再说,否则,咱们就等着!” “对!咱们就等着,反正大冬季的,我们就住在这了。” 乌古部首领赫万吾越看萧冠压越来气。 “哎?我说小子!你上没上过战场啊?知道鲜血淋淋的味道吗?啊?看你皮嫩肉薄的,还是个雏鹰吧?啊?哈哈哈……” 一个室韦部族使者说罢,十多个经常叛逆的部族领头一并笑起来。 “来人呐!关门!” 众人一听“关门”二字,立刻惊慌起来。 “你小子,想动粗?哼!当年太宗皇帝,都得对我等客客气气的,今个,到了你的地盘,你就耍横了是吧?我看你敢!我再借你个胆!” 敌烈部一首领站出来,毫无畏惧地拍了拍胸口,嘴撅得老高,听得众人又提起了胆量。 可萧冠压也不看他,边走边问:“今个诸位是来朝贡的,还是来找地方泄火的?如果是来朝贡的,那大家赶紧奉上东西,如果是来泄火的,有种就给我举个手,别窝在人群里装羊犊子!在我眼里,你们的事即便是天大的事,都是小事!” 说罢,他两目一个一个瞪去。 “嘿!口气不小!” 一个阻卜部落的首领举了双手站了出来,阴笑道:“我说小子,我问问你,往年我们部族贡的马匹都是两千,今年却改成了三千,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萧冠压直勾勾地盯住他,“你说为什么!” “嘿!你问我啊,还是我问你啊?” 刚说完,只听“嘭”的一声,那人已经趴在地上,被萧冠压一个回身飞脚踢翻了。 “啊……你竟敢打我,你敢动,动手……” 没等他再说,殿后两边已经又围上来数百位宫分军侍卫。 驸马狠道:“打你!没捏死你,算你祖宗积德。” 萧冠压喊道:“古拉梅!耶里拔海!给我滚出来!” 声音震得整个殿内四处回响。 人群里,两个年轻的部落首领畏缩不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萧冠压一声呵唤,“都滚出来!” 两人屁颠屁颠跑出来,跪下就磕头哭道:“大皇帝给我们做主啊?这位小英雄,我们的土地被他占了一半,牛羊马匹也被夺了去,要不是梅里急部和萌古部帮助我们,在路上他们就已经被他杀了啊,大皇帝替我们做主啊。” 一句话说得众人喧闹起来。 驸马笑道:“你俩不必害怕,明年不用进贡了,都由他们赔上!” 两人顿时感恩戴德地直磕头。 “小黄!”萧冠压冲里头喊了句,可众人不知道是谁,驸马又道:“莫道赖德!” 刚说毕,一个老头哭丧着脸跑过来,“大皇帝陛下救命啊,小的冤枉啊。” 刚要跪下就被萧冠压扶起来,惊得老头赶忙低头。 驸马命道:“来人呐!让老人家坐下。” 莫道赖德吓得腿都软了,被两个侍卫抬着放到了宴会的座位前。 “谁干的事,谁就得认!这么个老年纪,有种欺负人家,怎么没有种站出来呢,啊!” 一声呵斥吓得诸位朝后退了一步。 “是我干的!” 一个中年首领推开两边后退的人,趾高气扬地走了上来,“我没说不承认!” 萧冠压看了,点点头,“有种!” 可那人毫不畏惧,待萧冠压走近了,他便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手帕,朝天一举。 “这是太祖爷当年赐给我父亲的,上面写着:有罪可赦,大罪免死。后世子孙,莫不遵从。” 读罢他对着萧冠压蔑视道:“太宗皇帝在时,我等也可以如此,我部人多,草原太少,不够吃!” 谁知那萧冠压慢慢抬手接过了手帕,又微微抬起头憋出一点笑意,左右翻了翻,戏道:“假的。” 说毕一脚踢过他的左腿,那人立时跪下,又被萧冠压高腿一砸,倒趴在地,动弹不得。 “不够?这下,够了吗?” 他说得好不轻松,可众人静得出奇。 忽的一人跪下就喊:“列祖列宗啊,今日,这不是请我等来吃饭呐!他们这是模仿汉人的鸿门宴呐!列祖列宗在上,我部今日全完了,全完了,我要见陛下,要要见陛下……” 那人边哭诉着边气恼着,萧冠压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 “兀惹?” 那人假装没听见,依旧哭诉着。 “去年,耶律叔叔和我父亲征讨阻卜之际,你部竟敢伙同渤海伪太子进攻铁骊,是不是你的注意?啊?” 萧冠压俯身一问,那人眼珠一转,忽的从怀里拔出一把尖刀刺向萧冠压。 “杀人啦,快跑啊!杀人啦……” 周围一声尖叫,各部族如牛羊般逃窜起来。萧冠压知他企图,在他拔刀那一刻,拳脚已经出手。 众人凌乱,萧冠压一声怒吼,竟用单手将那兀惹首领举起来。两个死士拔刀去刺萧冠压,被他一个踢飞,一个抓住领口,随即大喝一声,擎将起来。 看那兀惹首领和手下死士,好似两个大牛排被萧冠压举起来,草原各部这才畏惧,纷纷倒在地上。 “将军威武!我等佩服!” 女真首领单膝一拜,满目里透着敬仰,却毫无畏惧之色。 “将军威武!将军魏武!” 众人一并拜他起来。 “混账!” 一声沉重的呵斥,从殿后震出来,“陛下叫你好好招待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你却在这里耍横,还不退下!” 众人都朝殿后望去,只见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将军,着一身便服,背着两手,慢慢走了出来。霸道威猛的萧冠压,真个是压得草原各部抬不起头,却被一声训斥呵跪下来,手里的两位也被他扔在了一边。 “卑职不敢,大王恕罪,卑职只是感觉那些被欺负的人,太不公平,卑职只是按事实办事而已。” 老将军瞅了眼萧冠压,继续自己的步子,走到众人之间,一个个拍了拍他们的肩头,有的还被他捶了捶。 “你是完颜绥可?” 老将军走到了刚才赞赏萧冠压的年轻人跟前。 “多谢大王惦记着,大王洪福!” 说着他便拜倒在地。 “起来吧,当年都是误会。” 一句话被老将军说得轻松寻常,可萧冠压和完颜绥可却都记忆犹新。 十年之前,这老将军受皇帝赐大契丹旗四面,大鼓四枚,皇帝剑一把,统帅契丹二十万精兵,领名将耶律勤德、萧敌烈、耶律谋鲁姑、萧挞凛、耶律抹只等一干座下大将,东征女真,斩杀数万女真精锐,获马匹二十万,牲口十万,一举拿下女真各部。而在这之前的四个月里,南朝皇帝赵光义御驾亲征,却大败而归,十万宋朝精锐就葬送在这位老将军手里,致使南朝十年不敢言北征之事。 威名赫赫,南北万里,闻其名而胆战,他就是现任北院枢密使兼南院大王的辅国重臣耶律斜珍,与大于越耶律休哥,并称契丹“护国神将”。 现在,他要代表承天皇太后前来安抚百族众属国。 “陛下确实身体不适,才派了驸马来照顾各位,太后又怕这小子太年轻,对你们无礼,便又把我叫来,你们看看,太后这心里啊,都装着你们呢……” 一个扬声问候,众人齐齐跪下,高呼一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耶律斜轸说得众人哭了一大片,他才指着刚才被收拾的部落首领们训导道: “这汉人呐!有句古话,叫‘天道有常,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无常,损不足而补有余’,什么意思呢?我以前也听不懂,现在我却明白了,其实,就两个字:公平!’” 耶律斜珍盯着大家说罢仰起身子来,“不公平,便没有秩序!没有秩序,就会天下大乱!乱得各位老同年们啊,是抱着孙子都找不着地方晒太阳,乱得各位小兄弟啊,是抱着娘子找不着帐子。” 一句话说得宫殿内哈哈大笑起来,连侍卫们都跟着笑了。 “你们都笑了,笑了说明你们都听明白了,所以啊!诸位,咱们既然现在同为一家人,那要不要公平呢!要不要守规矩呢?” “要!” 大家一起响应过来。 “对!一定要!谁不守规矩!”耶律斜珍抬手就指道:“谁不守规矩,就打谁!而且是重重地打,狠狠地打!往死里打!打到你守规矩为止,不然!大家伙的利益将全都没有保证。” “大王威武!大王训导的对!” 这耶律斜珍看大家心情也平复了,就赞扬萧冠压正直,勇武,维护了公平和正义。 众人才去赞美萧冠压英雄了得,说大契丹又有个威武的大将军,才知道这年轻的驸马,就是大将军萧挞凛的儿子。 “高丽国王何在啊?” 第六十一章 《左帐首》 耶律斜轸又朝人群里看去,只见一个三十五六岁的虚弱男子,缓缓地走了过来,“见过大王。” “你不是表请陛下赐婚嘛,刚刚太后已经恩准,着东京留守驸马都尉萧恒德之女嫁到你们高丽去,你看怎么样啊?” 露出微笑,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就在三年前,那萧恒德与其父萧挞凛攻破高丽都城,才迫其臣服纳贡,今天他们却以萧恒德之女嫁给自己,这一招联姻安抚,真是让他哭笑不得,他只好表示感激万分,众人也深表祝贺。 “感谢陛下和太后的隆恩,臣回去后,将再遣童子十人来学本契丹语,以通达两族,世代友好。” “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 耶律斜轸一回身,又笑道:“你们也该如此啊!哦,对了,回鹄部大使,你王要为太子求婚,我太后没答应,为我公主的生命安全考虑,你们必须先将内部叛乱平定,哦,要不要我向太后请命派军助你们一下……” “不不不,小的回去就告诉大王,不用劳烦陛下和太后了,多谢大王爱护。” “那就好。” 耶律斜轸又瞅了眼夏国特使,笑道:“贵部今年被南朝人欺负地够呛,放心!有我大契丹太后和皇帝在,你们只管前进,不要有什么顾虑,尽管打就是!祖宗之地,不可丢啊,可保护好你们的青盐和白盐,南朝人,不配吃!” “大王英明!” 夏国特使笑罢瞅了诸位首领和特使,分外的骄傲,接下来才进入宴会时刻。 “高丽国,贡:金器二百两,金抱肚一条五十两,金钞锣五十两,金鞍辔马一匹,紫花绵一百匹,白绵五百匹,细布一千匹,粗布五千匹,铜器一千斤,法清酒醋共一百瓶,脑元茶十斤,藤造器物五十事,成形人参不定数,无灰木刀摆十个,细纸墨不定数目。” 大侍官说罢,众人惊讶连连,听得萧冠压举杯畅饮,好不自豪快意。 “女真部,贡:细马两千匹,粗马一万匹,貂皮一千张;金银五十箱;涂金银龙凤鞍勒五百具;红罗匣金线方鞯一百具,白楮皮黑银鞍勒一百具、毡鞯一百具,绿褐楮皮鞍勒一百具,海豹皮鞯一百具,白楮皮裹筋鞭一缠楮皮弓一千,红锦袋皂雕翎羱角骲头箭一千,青黄雕翎箭一千,牛、羊、野猪、鱼、鹿腊一百箱,御马十匹。” 只这两国就占了贡品的三分之一,可谓羡煞诸国。 “夏国,贡:细马二十匹,粗马二百匹,驼一百头,锦绮三百匹,织成锦被褥五合,石井盐各三千斤,沙狐皮一千张,兔鹘五只,犬子十只。” 虽少却也付出了底线,其它部族,按其能力大小不等纷纷献上…… “哇!今年他们贡的东西,可比往年多多了。” 一个宫分军侍卫不由得惊讶了句。 “什么呀!刚刚新改的,妈的!一开始都想着怎么少怎么来!” “这就叫不打不招,哎?太后怎么没来?这么多宝贝,她也该来见证一下嘛。” 刚说罢,另一个侍卫就不屑道:“太后?呵!告诉你,太后对这些东西还真看不上!” “啊?这么多宝贝,太后都看不上,那太后要什么才能看上?” “太后她老人家要看的东西,都在南边呢。” “宋国?” “当然,听说那里啊,到处都是宝贝,呀!我这辈子要是有幸,到宋国去看看,那该多好啊。” 一个侍卫说得眼都直了。 “那你就别想了,咱们老老实实地值好班,做好宫分军就好了。” “瞧你们这点出息,哼!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到南边把他们的宝贝都拿回来,顺便带个汉人姑娘……” 几个侍卫恨不得马上挎着弯刀飞到南朝那里,将珍宝奇物夺个干净。然而,太后和辅国大臣们已制定出比他们想的还要大的国策计划。 软硬兼施,草原各部算是一时被震慑住了,但他们都盼望的那位最终的掌舵人,却始终未出现。 而那神秘的九部玄帐,却有一位黑衣人当晚就飞回了七老图山的山洞内。 “属下左帐使慕罗参见左帐首,现已查明,是等闲帮的云海郎君带走了四海楼大名府掌柜张权豫。边关有动静非是发生战事,而是有人劫了南朝人跟高丽的贸易货物。属下查明,是南雀长使李罕暗通驸马都尉萧冠压干的。” 言罢那左帐使慕罗就抬起头,看见的依然是个背影。 “而且,还有其它玄帐弟子参与,属下怀疑,要么是右帐首,要么是中帐首,玄帐殿应该不会这么做。” “当然不会!” 回头就是一张盛怒的面孔,“这个废物!竟敢贪图这点便宜坏我大事!” 两目圆睁,怒得忍无可忍,“我怎么养了这么个败类,他现在在哪?” “属下还在等消息。” “明天我就要见到他。” 左帐使咬牙答应个“是”字,一时只想着如何尽快抓住南雀长使李罕。 百米长洞的深处,是五百平方的左帐首殿,可殿内虽然阔大,却只有微弱的灯光,照着两个身影,一位黑衣人单手置于左膝盖上。 “据属下探知,跟他们交手的是等闲帮的那个云海郎君贺凤卿。” “等闲帮,哼!又是他们,可他们不足为虑!” 一身黑披风又背对着属下,音色顿时沉厚起来,却显出沧桑之感。 “属下派人到蓬莱时,几个跟等闲帮交手的人,都是大护法的手段,对,就是大护法。” “不用猜了,是右帐首指使干的,老鬼头!见钱眼开!” “那就是了。” “可他把我的部下都给煽动了!王八蛋,回去我再跟你算账!” 慕罗心知玄帐殿三大帐首历来不和,如今本部弟子私自行动,严重破坏了左帐首的计划,现在只有抓住他才能为主子分忧。 “另外,属下见到了御虚门人,不过只是一个小童,他的腾身法,我们没能追上。” “他们已经躲在背后很久了,卓宗仁龟缩八年,都他徒弟周默梁在做事。” “御虚门会不会从此开始出洞了呢?” “不会!还远远不够他们的胃口。” 左帐首想着数十年经历,也肯定御虚门不会出洞。他想着历代玄帐王都跟御虚门有过对抗,却始终摸不到对方门路。百年中,各类‘帖子’四处飞达,却严密之极,无从追查。为此让九部玄帐吃过很多苦头。 “属下一直不明白,御虚门既然是我部大敌,为何玄帐大王们不派人去剿灭呢?” 那左帐首又转过身来,却是一张清亮的脸堂。虽是半百年纪,却眉眼灵锐,严肃的气色中不失读书人的典雅,背着手,就对着属下苦笑道:“百年来,南朝皇帝统帅大军去清剿,结果连他们的领地都没能进入,却损伤大半,何谈剿灭……” “属下不解,御虚门连朝廷都对付不了吗?” 左帐首摇摇头,“据前任玄帐大王所说告,我部费尽心思谋划中原朝廷进攻御虚门,要么半途而废,要么伤亡惨重,赵光义就曾被我们设计攻击御虚门,可失败之后,再不提御虚门之事。” “那我部就拿御虚门没有办法了吗?” “你以为呢?” 那左帐首竟对着远处自己的巨大身影注视了一会。 “属下愚昧,实在不知。” “记住!” 左帐首朝影子挥了挥手,眯着眼睛笑道:“敌人愈是大敌,他们的弱点和破绽,永远都会出自内部。汉人有句古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呵!老鬼头不就是这么个人,妈的!钱比他爹还亲!” 气得转头骂完他又缩着下巴,摇头道:“没有钱做不到的事,没有攻不破的堡垒,只要你一点点蚕食,必将以其一趾之疾,丧其七尺之躯!” 说罢,他竟朝自己的影子一挥,影子瞬间如被狂风吹打一般,再一挥,影若倩女,柔和安静。 “老鬼头竟然用这招对付我……” 闭着眼他又想着自己的计划。 “那御虚门现在在哪里?” “秦岭,太乙山。” 眼睛陡睁,仿佛他立刻就能看到那里的御虚宫殿,腾身飞来飞去的小童,看似单纯天真,办起事来,恨得左帐首咬牙切齿。 “有机会,属下一定见识见识他们到底有何本事。” “会的,会很快!好了,你下去吧,叫南雀少使宋了明进来。” “是。” 殿东边的休息室走进来一位青衣,汉人打扮,却是契丹血统。 “属下宋了明参见左帐首。” 他也单手置于左膝盖半跪着候命。 “怎么样?归藏门的秦旺梦和等闲帮的四当家吴言滔安置好了吗?” “秉左帐首,属下已经将他们安排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即使那个归藏少主蔺彦出来找,也绝对如大海捞针,白费心思。” 左帐首迈下了台阶,没回话,忽的一转身,“再好的地方也要给我守好了,永远记住,我们的对手可是御虚门!” “请左帐首放心,属下已将您派去的大护法安置妥当,不会有任何闪失。” “这次是我太心急,他们几个不该这么早暴露出来,卓宗仁……” 第六十二章 《大宋御厨》 宋了明一笑,“属下却不这么看。” 抬起头他即分析道:“本次‘华山行动’,将等闲帮,四海楼,归藏门全部引出,进而一窥御虚门的根底。我朝太后早有南征计划,我看南朝人十年太平日子快要到头了。各方骚动,咱们坐收渔翁,岂不是大谋略,左帐首真智慧明圣!属下佩服至极!” “行啦!跳过南雀三使,把你这个少使拿出来亮亮本事,也是为本部提拔后进,你可给我万万小心了!” 宋了明一个双手叠拜,感激道:“属下当竭尽所能,为南雀部增光添彩!” “别忘了你不仅仅是南雀少使,你还是我左帐首的人,做不好!人也不要做了。” “明白!另外左帐首,属下刚探得消息,南朝皇宫内一位重要人物失踪了,满城都在搜索。” “好了做你应该做的事去!记住,秦吴二人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宋了明退下,十位玄衣披风,低首来领任务。 “本次华山金刀大院之行,必是高手如云,身为大护法,武功超绝还远远不够,洞明谨慎,才能做大事!” “是!” 十个大护法领着数十位黑衣人,并左帐使慕罗出了山洞,直奔南方而去。 坐回位子,凝神了一会,忽的抬起只有四个手指的右手,恨意满腹,仇怨满眼,却顷刻又收敛起来,“卓宗仁,十年不见,那就让你的徒弟先尝尝‘凤麟弱水灭三华’的滋味……” 杀气陡升,却又即刻收手,眉间乍现出一抹柔情,两拳紧握,闭着眼,有种痛不欲生的感受。 缓缓睁开两目,红着眼似对眼前人说道:“塘英,不是我萧尚图心胸狭隘,当初他突然离你而去,我就知道他会辜负你,若非我当初心存善念,我这手也不会被他伤掉一根,如今你遁入空门,我也回不到契丹皇族,唉……这难道就是你们汉人说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嘛,也不知你那十九岁的儿子身在何方,卓宗仁!你对得起他们母子俩嘛!” 一股浓浓的思念涌动出来,两臂微微颤抖,耳边一丝风吹,听得挥袖子就打出一掌,“谁!” 一掌既出,掌风威力顶得来人,飞身跃后也是一挥袖子,顿时气消形退,平静如常。 多少年来,这个昏暗的山洞殿内,没有传命,无人敢进,可来人却毫不在意,拈着手帕扇了扇,蹙眉道:“破山洞里,闷死个人,你都是怎么过的,这也太糙了!” 转脸又笑,“左帐首就是左帐首,这‘凤麟弱水’之气,还是那么霸道!” 几个弟子才跑进来,“中帐首他根本不听我们……” 萧尚图挥了挥手,“玄帐殿有任务?” “哎呦,大王无事我就不能来啦?你这破山洞里又黑又闷,难道比玄帐大殿和皇宫还要金贵?” 萧尚图乜了他一眼,“那倒不是,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那人拧个水蛇腰就笑道:“哎呀,老鬼头爱钱,你爱面子,可面子敌不过钱,这不,人家花点钱就把你的南雀部买走了,这用人可千万要小心了,要不然,到了玄帐殿,这老脸往哪搁呦!” “你如何知道是我手下人干的?” 中帐首一乐,满眼的凌厉光芒,“呵!试问这茫茫大草原,上到皇廷下到诸部族,还有我慕容燕南不知道的事吗?你那个废物弟子竟敢跑到驸马账内,被我撞个正着,他不认识我,我还不认识他嘛!我还以为你改了兴趣了。一不爱女人,二不爱钱财,对权力也没欲望,真不知你到底要什么……”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我像是那种人吗?” 眨巴几下眼睛,看得萧尚图真想扇他一巴掌,他却挥袖子吸来一张椅子,坐得那个妖娆娇媚,枕着雪白的额角笑道:“那些货在中途被我截了一半。” “切!” 萧尚图以为他也贪财。 “现在就放在你们洞口,这点芝麻豆子,老子不稀罕,说正事吧。” “东西拿走,我萧尚图从不欠别人的。” “欠什么欠,你不得对付老鬼头嘛,帮我出气就好了。” “那也不行……” “好了,说正事。” 洞内的空气让慕容燕南捂着鼻子皱着眉头,“要不是玄帐殿有令,我才懒得来你这破洞里。” 萧尚图这才站了起来。 “三件事,第一,咳咳咳……我我天,什么破地方!”捂着嘴巴他又捂鼻子,“第一,派去收买南朝太子宠妾刘娥的人,暂由我部负责。” “可以!” “第二,南朝皇帝藩邸旧臣让右帐首负责,你部退出,钱多就让他们多花点。” 萧尚图一笑,“可以。” “第三,查御虚门!阿嚏……” “不行!”萧尚图登时站起来,“这次行动必须由我部去做!谁人都不可以!” 中帐首一乐,“呵!我还没说呢!玄帐殿‘俯首令’!” 萧尚图一提气,乜了他一眼,却不得不跪下,“大王福寿万年!” “左帐首,看你近年来心思不定,情绪不稳,在下倒有句话如鲠在喉,不得不说。” 萧尚图也不看他。 “你别忘了,我们九部玄帐,除了我们三部,还有上下东西南北六部,玄帐殿藏着不用,不代表我们就可以妄自尊大了,你现在已经不是皇族,我们数万之众,并非只对付个御虚门,可是要与这王霸之道一起纵横天下的,我们的敌人是大宋,是草原不愿意接纳我们的愚蠢部族!我们没有退路,否则将来,尖担两头脱,别把自己给毁了,你应该懂我意思。” “中帐首志向远大,萧某佩服!” 中帐首说得斗志昂扬,可萧尚图低沉着嗓音,不以为意。可他也不在乎,“查传国玉玺和赵德芳之事,你部暂时退出,可专门负责御虚门。这下你满意了?” “是。” 萧尚图心道:“废话,本来御虚门就是我负责,其它什么玉玺跟南朝那些破事,你们自己去搞去吧。” 再一抬头,就不见了中帐首,只留下空气里的浓浓香气,闻得他一掌发出,平波丽水,如气如电,薄如蝉翼,摧刚破石…… 那九部玄帐的左帐首萧尚图在精心筹划着华山之行,天下刀门也相继赶往华山金刀大院,都借着为蔺家少主庆生,一睹金刀大院归藏刀法,能得修炼法门,是每一位刀客的最大追求。而等闲帮、四海楼等豪门代表人物也都陆续赶往华山,此事不在话下。 却说第二天卯正一刻,那顽皮的公主果然又出现在东华门,把几个侍卫训得一声不吭,他们不以为意,公主却乐呵呵地跑走了。四处游乐,别无趣地,她便还是来到了御膳房。 但见千素百荤,八方滋味尽在其中,仅一个饼类,那掌肉从食蝴饼的,手中便可捏出各类花式饼食,类物模型,不胜枚举,白肉胡饼、天花饼、莲花肉饼,髓饼、芝麻糖饼……北国饼食应有尽有。那掌铛面食粉、蒸作炙爆、脍锤笼、盘饭口味的,更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公主殿下呐,这烟雾缭绕油气熏天的,要是弄脏您的贵体,小的可担待不起啊,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啊,您还是去别的地方玩吧。” 魏厨使俯着身子满面笑容地紧跟着规劝着。 “不行,我今个就是专门来这看看的,最后一次。” “殿下啊,您来这里做什么呢?要是饿了,命人来取不就得了,何必屈驾贵尊呢!” “别废话,本公主就是来看看,一会就走,哎?魏大厨,劳你金口,介绍介绍今天的美味佳肴呗。” “瞧公主说的,折煞小的了,都是您吃过的菜肴,有几个是小的们新琢磨出来的。” “噢?我看看。” 说着那公主就朝各个厨房数百位掌勺跟前一个个看去,“做你们的,不用看我。” “是,殿下。”众人还是一个个跟她施礼,竟有几个连锅都弄栽了。 “哎呀,别怕别怕,好好做你们的菜,我就来看看。” 盯着一大盘光彩夺目如天宫一般的成品,她就俯身捂住了嘴巴,“这是什么?” 魏昭易也捂着嘴巴回答,“这是小的刚胡思乱想出来的“天宫聚会’,用麻油熬熟剁碎的蟹黄,把熟透的大橙子截顶去穰,留下少许橙汁,再把蟹肉和蟹膏分别放进去,冷却后,加入草果、茴香、砂仁、花椒、水姜、胡椒,都要做成末状,以糖衣滚上菊花而围之,再加上葱、盐、醋共十味拌匀,酒菊橙蟹,金碧辉煌,好看不?” “壮观!厉害!” 她竟想着要记住这道菜,可眉间一蹙继而瞬间绽开,“呀!这个好漂亮,我喜欢。” 一个水晶盘里碧翠的点心又吸引了她,“这道绿绿的菜叫什么,怎么做的?” “这叫‘峰峦叠翠千波荡’,用猕猴桃的汁调入雀麦,再用天竺绿豆磨成粉融合成山峦形状,只用笼蒸,青瓜成丝,形如水流,蜜作黄日,影照千里。配上翡翠的盘子,便是这道大菜至简的‘峰峦叠翠千波荡’。” “好的,我学会了,以后我可以自己烧了。” 魏昭易忙赔笑道:“公主说玩笑呢,您怎么能自己烧菜呢,想吃尽管吩咐就是了。” “哎呀……以后不一定吃到啦,今晚我要多吃点,这个呢?” “‘万国来朝’。” “这个呢?” “‘四海升平’。” 一路看个够,待中午的宴会开始了,她才恋恋不地跑回大庆殿,陪着那九五之尊的父亲宴请四海来宾。大殿鼓楼之上,司天监鸡唱一声巳时正,鸣鼓一声,监官执牙牌奏报完,中午的帝王寿宴就要盛大浩荡地开始了。 第六十三章 《逃》 大内之外,殿前都指挥使王超领三十万禁军铁骑列甲,环绕待命。 车驾未行,仪仗已陈,但见的龙旌拂柳迎风展,剑戟朝日天地光,喝探开道,御驾来临,禁卫诸班亲从迎驾,文武肃立,百官恭拜。 玉簪朱履盈盈步,绣袄锦衣含笑目,不一时,大殿之上的凤翎掌扇,就缓缓打开了,一身通天冠服,骤现的是天子威严,皇王气势。 不一刻,那群五色帛花冠前,簇拥着明德皇后李氏缓缓入殿而来,一身龙凤花钗团冠服,将年刚三十七岁的一朝国母,装扮得明艳华贵,端肃雍容。 十二年的皇后尊位,虽然未怀龙子,却依然目绽着仁慈谦和之气,群臣礼敬无有纤毫不尊之态。 行走在嫔妃之后,公主堆里,朝天髻上的九翚四凤冠,只一个低垂着,宫女执衣,她也托着礼服,想着自己可能很有可能最后一次参加父皇的生日大宴,那份孝心竟激得她瞬间哭了起来。 却看得一旁小妹扬国公主蔑笑道:“真扫兴!还哭?切,没规矩!” “胡说,可恶的小虫子飞我眼里了。” 华蓁气道:“还死不承认,脸皮真厚!” “再说一句,我揍你。” 十七岁的小妹一握拳头,嘟着嘴巴道:“我才不怕你,来哇!” 乜她一眼,也不跟她一般见识,芙莞公主就任着自己的晶莹玉珠继续落去…… 东阶三公百官立,西阶皇子使相立,已经准百官称臣的太子赵恒,坐于父皇跟前,最先上寿,次诸王上寿,次枢密使带着枢密使副、宣徽使、三司使行礼……最后是那帝国的宰相吕端率百官执笏进上寿,“臣等不胜大庆,谨上千万岁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净鞭三响,教坊雅乐声里,圣节舞蹈场内,文武百官行叩拜大礼,如此大宋,端的是中原礼仪之邦,千古隆盛帝国。此刻,十九间大殿与那东西庑百二十间长廊,万人欢聚,欢颜如列星。 元老大臣,功勋耆老,头戴着貂蝉笼巾九梁冠,殊荣无极,官员们后背上那两条帛带结成的蝴蝶结,垂于曲领之后,看得各国使节定目瞧去,“这曲领方心的独特礼服,真是精美典雅,我们回去也要做成这样,大宋衣冠,果然气派!”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场景,皇帝虽然身体不适,可依旧欣慰不已,派出太子赵恒向众人回礼。想着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二十八岁的太子也即将成为未来的大宋新天子,那声“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真可谓声震殿宇,绕梁飞栋,将大宋礼仪风度,演绎得淋漓尽致。 独皇帝陛下龙目悠悠,甚明众卿之意,看眼座下,不见那位当朝魏征,心道:“鼠雀尚知人意,况人乎?贬你出去,你可知朕之深意啊……” 皇帝想起了三个月前,寇准被罢那天的情状。 皇帝不悦道:“寇参政,朕听广州通判冯拯说你……” 他想说“擅权”二字,却看着寇准那双龙虎双目,改口道:“他说你把广东官员的进秩序位搞乱了。” 寇准刚刚下达堂帖痛骂冯拯乱了朝制,没成想他却参了自己一本,登即大怒,“混账!贼娘的!” 皇帝脸色骤变,呵道:“住口!你怎敢骂人?喝多啦!” 寇准也不管皇帝气得咳嗽不止,大怒道:“臣请官家罢了他的虞部员外郎!” 皇帝也怒,“住口!你说罢人就罢人,你当朕是谁!朕覃恩海内,你怎么可以任己胸臆,肆意违逆朕的恩泽,啊!” 寇准满面赤红,辩道:“彭惟节和他都是通判,彭惟节由太常博士转成屯田员外,他冯瓜皮也由右正言转为虞部员外郎,本无高低,中书也已下达进秩公文,彭居前他居后,可他冯瓜皮竟敢擅自将名字写在彭惟节前面,简直目无中书,祸乱朝纲,臣请官家罢了他的官!” 皇帝不屑争执,可又淡笑道:“他冯拯居功甚大,一直是在彭惟节的前头,朕看你就是不想用冯拯,总是跟他过不去!” 寇准喘着怒气,道:“臣请廷议此事,必须论个曲直出来,小小一个通判,简直无法无天!好不把臣放在眼里。” 皇帝一楞,道:“廷议?这么碎的事情,用得着廷议?你堂堂大宋参知政事,要廷议一个小判官,这,这成何体统?” 寇准涨红了脸,执意道:“臣请廷议此事!” 皇帝咳嗽不止,可寇准却说了句,“请官家在此等臣,臣稍后就来。” 甩开袖子,寇准就大步迈去。 皇帝一拍龙椅,气道:“朕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咳咳咳……” 不一时,寇准抱着一落中书文簿直接放在皇帝跟前,气道:“这是中书文簿,如果大宋十六路各州通判,都像他冯瓜皮一样擅改政令,那还要臣这个参政干什么?臣请罢了他的官职!” 皇帝不想看也不想听,就将身前一封奏折扔给了寇准,“这是广东转运使康戬参你的折子,好好看看!到底是谁目无中书,祸乱朝纲。” 皇帝气得好容易把话说完,寇准怒道:“混账王八!他康戬要造反!臣请罢了他的转运使!” 奏疏上却写着宰相吕端、参知政事张洎、参知政事李昌龄三人,都是寇准举荐为政,而吕端品德高尚尊重寇准,张洎却奉承寇准,李昌龄却畏惧他,以致于寇准独权专政,败坏朝纲,置皇帝于不顾…… 皇帝已经极为不悦,可寇准怒道:“官家,此人乃是奸佞,不可不罢他呀!” 皇帝只盯着他,一言不发。 寇准也不说话了。 良久,寇准道:“如若官家不罢免他俩,臣请……” 寇准停了气话,可皇帝接道:“那就随了你的意,去吧。” 寇准瞠目,“何意?” 皇帝起了身要离开,不愿多说,可寇准一把拉住皇帝,“官家何意?” 皇帝有气无力地回了句,“松开。” 寇准道:“官家不说,臣不松。” 皇帝叹道:“鼠雀尚知人意,况人乎?满朝文武,只有你敢碰朕的衣服,看来朕是把你宠坏了,‘日中则昃,月满刚亏,器盈则覆,物盛则衰’,这是苏易简劝朕的话,现在,朕给你了,他离开邓州去了陈州,你就去邓州吧,即日起,不用再去政事堂了……” 寇准哆嗦着,手了手,目送着皇帝缓步离去,直道没了身影…… 想着昔日寇准扯着自己衣服的样子,皇帝竟也趁着酒力,流了眼泪…… 礼过三行,饮盏三杯,大宴就开始了。 那雕镂着繁花的金镶紫檀木桌,纹饰着祥瑞的玉嵌黄花梨台,整齐有制地陈列着琉璃碗、马瑙杯、水晶盘、玻璃樽、翡翠盏、白玉碟……让众人如置仙界,似与天尊饮宴。 菜未上前果品香药已经摆列齐全,十一月里,大宋时代,举凡橙子、石榴、香圆、鹅梨、真柑、乳梨、榠楂、荔枝、龙眼、香莲、榧子、榛子、蒸枣、松子、香莲……不胜繁举;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脑子花儿、甘草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朱砂圆子……色色俱全。 不多时,被御厨们精心调制的的四海珍味,八方佳肴,即将在那七寸六分长的筷子演绎之下,让天子宾客们大快朵颐。凡进奉之菜,都用绣笼袱盖,高高举过头顶,来来往往,井然有序。 凡进奉皇帝之菜,尚食局的官员们必须亲自品尝,以绝纤毫风险。朝宴规定,凡帝王寿宴,与宴者必须酒过九巡,菜过七味,方可停下筷子。看着无比丰富之酒水,品着如此繁多之菜肴,如果吃饮不完,兴致不尽,岂不折了天子颜面?所以大家干脆前一天都空着腹,忍着饿…… 交趾国的使者高兴极了,他所进贡给陛下的驯象,现场就表演起节目来,看得皇帝龙颜大悦,赏赐一波接着一波…… 殿上天子执金杯,廊下群臣举银杯,笑语满堂,欢喜流光,又是上下有序,气势非凡。和那北国的契丹大宴拳脚相加一对比,则华夷之辨,油然生在诸位翰林学士的脑海里,心志里,甚至血胤里…… 五十七岁的皇帝赵光义,虽然圣面犹威,望之俨如,然形容略显憔悴,因那腿疾缠身,受尽了晚岁苦痛。天年不多,大宴之上的帝国之君,胸中依然装着恨不尽的曩昔怨怒,命中遗憾。 “燕云十六州,朕已无力收回,胡虏伤朕之痛,朕万世不忘,后世子孙当永记此仇。” 从前对皇子们的谆谆教诲,都镌刻在他心里,看着太子赵恒满面笑容地跟吴王私语,赵光义陡然不高兴了,正撞见父皇龙目,太子随即低首不言。 没能看到被他贬为庶民的皇长子,隆准忽的暗下来,心道:“元佐,不要怪朕,生在帝王家,千古一然,连朕也不知老三能否承起大统,但朕已无退路,你……还好吗?” 看着那位托腮的公主,嘟着嘴,好似不开心了,却不知她心潮里的清波,早已经漾到了皇宫之外。 “芙莞,不要怪朕没有为你封国,这可是你母亲的遗愿呐,生在帝王家,原谅朕的不能一视同仁吧,好孩子,可不要太淘气哦,朕和皇后已为你选好了驸马,不日将宣告群臣,你就等着嫁人吧……” 看着她跟几位公主嬉笑了几句,龙颜才又温舒起来…… 中午宴飨如此,晚上自不必说,虽然皇上近来身体不适,但今天却分外舒畅,他要移驾乾元楼上与民同乐。 然而,就在这辉煌盛举的场景里,皇子皇女们的座位上,闪过一个空位子,执杯的皇帝龙目一转,不再饮酒了。 皇帝道:“皇后,芙莞呢?” 李氏朝殿下右边瞅了眼,“可能更衣去了吧。” 皇后以为她一会就回来,可这一等就是数月,直到来年皇帝病危,那芙莞公主才带着一个年轻道士奔回皇宫…… “虽说宫里冷漠凄苦了点,可也是命中注定,自古以来,多少皇室子孙一生都难以挣脱牢笼,你又何必想着这些浑头杂念呢?” 深宫一十九年,为数不多的亲友常常如此劝她,可她如今却就要实现大梦,却不知道后面竟有走不完的江湖路…… 第六十四章 《东宫》 跑出大庆殿,绕后阁过东西大街进入宣佑门,直奔殿中省六尚局,从尚衣局、尚药局、御膳房几位熟悉的领头那里,购置了一大箱备用物件,那几身男儿装,精致俊美,看得她分外得意。 她已打探好邠国公主祝完寿就回观音禅院,并谎称父皇允准她探视姐姐禅院生活,出家为尼的邠国公主不善言辞,也就信以为真。 谁知半路上芙莞竟喊着有刺客,把所有侍卫全都支走,看眼自己的箱子上马一挥鞭,再不回头…… 邠国公主完全怔掉,身边小尼姑叫人赶快禀报宫里,然而等大内侍卫军四处匿名寻找时,人已住进来早就打探好的江湖名望重地。 以她对京城各个阶层的熟悉,想要冲破皇宫束缚,离开大内侍卫的视线,进而走出京城,唯有一家酒楼可以信任。 那便是闻名整个大宋,分店从泉州直开到大名府的东京第一大酒楼——四海楼。 芙莞公主虽然乔装打扮,可依旧是一身碧绿的常服,来到四海楼的“礼”字楼开了房间,便叫来主事将一封信和一块玉佩递送给“信”字楼掌柜欧阳裒益。 从前她就听说四海楼高彰仁义礼智信,在帝国人缘广布,凡来求救人士,不问出身,一旦查实其落难事实,一律慷慨相助,她才拿出早就写好的求救贴: “小女子符婉敬拜四海楼欧阳先生,因家父在成都为官,忠直谏言,得罪了京官奸佞,被污蔑下了大狱,贼首欺人太甚,还要斩草除根。小女子孤苦无依,实在无它路可寻。赖上天垂怜,幸闻四海楼广施恩义,名布四方,小女子欣闻感念,遂逃来此地,祈求四海楼略施援手,叫小女子逃出京城回华阴老家。如得相救,小女子定当感恩戴德,涌泉相报。” 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婉”字,并用已逝符皇后的姓为自己的新姓,因那符皇后以前待她甚好。还把自己的家乡说成了华阴,她正要去华山看母亲的墓碑…… 然而欧阳先生已经离开四海楼,如今主持四海楼的却是“智”字楼掌柜洛逢春。信到物到,洛掌柜瞅了一眼内容,即觉得这封信出语不凡,端的是大家风范。 这洛逢春本就是侠肝义胆之人,平日里掌舵“智”字楼,跟“义”字楼的掌柜楚清泉,帮助天南海北的落难英雄,无路好汉,数不胜数。如今见着女子被奸臣欺负,二话不说,他就将那一块珍宝玉佩包好了。 “光明!去,请那位姑娘上楼来。” 光明接了精致的玉囊掂了掂,低首一笑,“先生,要不要验明一下身份。” “上来看了我便知晓。” 洛逢春眉眼方正,又思索片刻,“去接人吧。” 光明出了门,他就捏着一个定窑白釉瓷杯,微微吹了吹饮上一口龙团胜雪,蔑道:“天子脚下,竟敢污蔑忠良,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奸臣贼子,今个是寿宁节,难道还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不成……” 想到是个女子,他就记起了欧阳家的大小姐,“也不知玉君他们到了华山没有,飞羽这小子可以啊,竟然有心上人了,不错,不错……哎呀,你爹你娘可高兴坏了……” 说得自己都分外得意起来,刚品一口茶,他就对着外头问道:“平安呐,杭州、扬州、江宁三个掌柜的账目,你给钱理事送去了吗?还有,欧阳先生可来消息了?” 年轻的伙计开门进来,边给洛逢春泡茶边秉道:“先生放心,下午钱理事就算好了,欧阳先生那边今晚就有消息过来。倒是京城里得个趣闻,说罥烟楼里来了一位公子爷,来头不小。” 洛逢春笑道:“哦?又是什么样的纨绔子弟?” 平安一笑,“要是喝花酒嘛倒也正常,可连续三天沈老板都亲自陪着,连个面都没露过,您说奇怪不奇怪?” “是嘛,还能有纨绔子弟能把沈老板困住的?” 洛逢春先是展眉一乐,又微微一笑,继而开怀大笑,“好啊!这可是京城一大趣闻呐!能让罥烟楼里的沈老板三天不出门,恐怕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也难再有此等人物。” 平安鼓了鼓嘴巴,抿抿嘴红着脸笑道:“先生,要不要去看看什么样的人物,据说沈老板的那副五丈高的对联,就是他对的。” 洛逢春立时就惊讶道:“怪不得,那就可以理解了,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平安脸红道:“全京城的老少爷们都跟着叫骂呢,说一个小白脸胜过千金万两,沈老板的罥烟楼怕是不要再开了。” “这才是纨绔子弟的嘴脸,你小子也吃醋啦?” “嗨,瞧您说的,就算满京城的美人坐在我跟前,小的也不会动芝麻大的念头,咱心里,有人了。” 洛逢春一乐,“是嘛?好好好!这才是我四海楼的弟子该说的话,改天吃你喜糖,好了,办正事去吧。” “对了先生,小的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说。” “呃……就是,先生,您老要是跟师母吵架了,你不想理她,她也不想理你,怎么办?” 洛逢春眨眼一乐,“哎呦,你小子这么快,都把人家放家里啦!好事好事。” 平安红着脸,看得洛逢春想着他跟婆姨肯定吵架了,缓口气就笑道:“煮过粥没?” “当然煮过。” “煮完了之后喝不完,粥就得凉,对吧?” “对啊。” “那你要想再喝就得去热,不想再喝呢可能就得仍,或者给别人,对不对?” “这……对啊,可跟我的事有,有关系吗?” 洛逢春一笑,“这两口过日子就像煮粥一样,煮好了吃不完就得凉,过久了哪对夫妻不吵架的,冷就冷几天,等大家都饿了,再去把粥热一热,不行再一起煮新的,多大点事,啊?” “冷一冷,热一热,一起煮新的……”平安一笑,“明白了,主子高明。” “嗨,赶紧办事去,切记!对待婆姨要学会忍让,可煮粥的火也不能太大,小心糊喽,呵呵呵……” “明白!小的办事去了。” 平安离去,副手张用汲就从大名府赶来,汇报完欧阳先生交代的任务,又连夜朝华山奔去。 那芙莞来回踱着步,想着皇帝大发雷霆后定会满城搜索,万一四海楼识破谎言,那就白忙一场了。可她不知道,禁卫军和开封府已经出动了。可皇后直到第二天才告诉皇帝,龙颜大怒,将上百个宫门守卫全部降罪,连勾当皇城司都给免了,还不解气,就把皇后痛骂了一顿…… 此刻,在那伙计光明未到之前,芙莞把自己两眼抹了不少温水。 虽然是晚上,可四海楼的灯光却依旧灿烂辉煌。跟出礼字楼,刚到信字楼门口,那光明就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撞到了,却毫不客气地回了句“走开!” “嘿!哪来的野丫头,这么无礼,给我站住!” “你才野人呢!” 回骂一句她便直奔楼上,光明气不过,几步赶去一把搭在她肩上,却被她起手一巴掌挥来。 将打到下巴,光明一个后仰又一掌按到她胳膊,“道歉!” 女孩陡然斜身一脚踢开他,竟一步飞到了二楼,想从柱子上直接飞到第五层。 “还是个高手。” 光明一脚蹬地,几步也上了二楼,翻到女子面前就要她道歉。 两人的对战看得楼内都齐齐望去,也看得芙莞直鼓掌,“好好好,真好看。” 一捂嘴巴,芙莞就看着四楼栏杆前正有一个青年倚着笑着,“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略微一想赶紧跟跑上去。 那女孩又踢开他,劲力之大,踢得光明抽身躲开,再要抬头,那女子已奔至三楼楼梯口。见自己连个丫头都制不住,又在自家店内,恼羞成怒,光明一脚踏着栏杆抓住梁柱稍一用力就上了三楼,瞥见她上了四楼,光明继续上翻,果在五楼楼梯口相遇了。 “嘿!哪来的野丫头,竟敢在我四海楼撒野!活腻了你!” 他刚要动步过去,一声“住手”停了他的两脚,“先生,这丫头不知死活,敢在我们四海楼逞凶耍横,我今天非治治她不可。” 说着光明飞步而去,刚到那女子身前,巴掌还未亮出,女子身影一闪,顷刻间已到了洛逢春跟前,拱手就直接说事,“掌柜好,主人吩咐来取茶,要你们‘茗冠堂’的龙园胜雪五盒,青凤髓五盒,顾渚紫笋五盒,普洱十盒,速命在身,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姑娘好身法!” 洛逢春已经记住她要的茶,却依然要赞美一句。 身为四海楼“智”字楼掌柜,他的“落燕伏魔功”和欧阳称平的“望云回首心意术”并称四海楼双绝。轻灵如飞燕沾水,威猛如金刚降魔。平时很少施展,因其柔和内敛,便也成就了“乐水先生”的美名,可若对付大恶之徒,光那“伏魔”的眼神,即可令对方胆寒心惊。 可目前如此迅疾如幻影的身法,看得他想笑却是心知肚明。虽然第一见到这张面孔,可他却觉得非常亲切,“你家主人高姓大名?尊驾何处?又……” 女子不等他说毕,就亮出了一块腰牌。洛逢春眼睛一瞪,只见那纯金精铸的令牌上,赫然雕着“东宫”二字。 洛逢春捋须一笑,“你家主子是太子什么人?” 女孩有点不耐烦,“赶紧给我拿茶。”说罢就耳语了句。 洛逢春一拱手,侧了身敬道:“久仰!里面请。” “哎?主子!她……” 光明要近前,洛逢春一声呵斥,“下去!” “不是,主子!她!楼下那位姑娘!” 洛逢春一摇头,“你直接带她出城!用我的车!” “好嘞!” 光明刚要回身,楼下门口已然官兵迎门,客人们吓得四处逃离座位。 “你们掌柜呢!快点出来!” 洛逢春瞥了一眼,见是那禁军在搜人,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就叫光明下去了,“来啦来啦!” 出了茗冠堂,就看着兵卒们毫无忌惮地四处搜查,洛逢春就扬声呵问,“谁人这么大胆,敢在四海楼如此放肆,今个是官家的寿宁节,谁敢造次?” 第六十五《罥烟楼》 可楼下官兵根本不放在眼里。 “呦!洛掌柜!久仰久仰。” 一个步兵司指挥使仰头就拱手,满脸堆笑却皮笑肉不笑地咧嘴道:“掌柜子莫怪,我们也没办法,奉旨拿人!谁家都得搜,尤其是那些平日里搞官商勾结,腐蚀上司,目无王法的乌烟瘴气场所!给我尽情地搜!” 如此不给洛逢春面子,看得四楼栏杆旁的一个看热闹的小青年笑道:“哎呦,又一个梁监司!” 那指挥使一声令下,禁军四处出动。 “我看谁敢,还没说清楚就要搜我四海楼,是枉法,我可以派人直接去开封府面见太子殿下。” 洛逢春说得好不从容,可女孩直接从五楼飞了下去。 见个姑娘飞过来,官兵们即刻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女孩训道:“让开!” 指挥使一乐,“你还会飞呐,再给爷飞个看看?” 女孩一怒眉头,威气直迫得指挥使心下一颤,“嘿!在我步兵司跟前耍什么横!哪里的野丫头!报上名来!” 女孩再欲出门,刀枪却齐齐横过来。 “慢着!” 众人回头尽皆拜去,“参见神武大将军。” 身后跟着数百金吾卫,那大将军就朝女孩瞅了瞅,训斥部下道:“你们胆子不小,竟敢惊扰商家客人,放行!” 洛逢春朝光明使个眼色,光明就将男妆的芙莞推了出去,“快跟她走!” 洛逢春一笑,“哎呦,连神武营魏大将军都来我这小店了,发生什么大事了?” 那将军瞥眼洛逢春,不屑地笑道:“军务在身,本将军无可奉告,可还得麻烦洛掌柜,这里也得搜。” 洛逢春点头一笑,唤女孩道:“姑娘等一下,刚才我看走了眼,那三盒不是凤髓,我让伙计帮你送去,太多了,你拿不下,让他帮帮你。” 女孩看芙莞还算干净整齐,瞬间没了火气,“那赶快走,急用呢!” 可刚出门,芙莞就被那大将军抓住胳膊,娇柔的骨肉哪经得起他握,疼得芙莞大叫一声,“啊!疼啊!” “放开你的臭手!” 女孩回身就朝大将军踢来。 将军浑不在意,任她踢,却突然感觉小臂好似被个榔头撞开,抽手忍痛道:“高手?” 说罢就要拿住她。 女孩飞身蹬去,被他一肘顶来,女孩见势双脚并击,劲力顿时大加一层,将军扛不住就踉跄后退。 看得芙莞躲在一旁干睁着两眼抱着茶盒子。 “这姑娘的本领,好似跟欧阳玉君身边的那个风仪有点相似。” 四楼的小青年,探身看得分外享受,“没错!动作身法就像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艺高人胆大,打得好!” “上!” 指挥使一声喊,女孩将茶盒丢给芙莞,抽出那块金灿灿的令牌,冲天一举,“谁敢!” 迎着的刀枪纷纷对准东宫腰牌,没等指挥使挥刀打杀,就听大将军俯首一拜,“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个楼里的气氛瞬间被女孩子控制住。 “哦,误会,实在是个大误会!让开!” 将军仰面赔笑,右手伸出一条通道,“姑娘不要怪罪,您请您请!” “哼!要不是时间紧迫,有你好看!” 瞪他一眼,一把拉住芙莞几步就离了“信”字楼,“快走!” “待我向殿下问好啊!” 笑脸看她走远了将军就回身一冷眼,“还不快滚,这地方是你们随便撒野的吗!走走走……” 赶罢他朝五楼顶层斜瞥了眼,举个手挥了挥,那洛逢春嘴角一乐,也俯身拜了拜。 “你这就去罥烟楼,把这个交给沈老板。” 洛逢春递给光明一个精美的信笺,就让他速速赶往罥烟楼。 “切!什么大帅不大帅的!狗眼看人低,小姑娘原来是狐假虎威啊,京城的乌鸦,黑透了!” 转念他又想起芙莞的眼神,“可那双眼睛,好像在哪碰见过,在哪呢……” 实在想不起来,他就背着包裹下了楼。 “玉生子啊玉生子,看来这京城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说罢他便要离开这帝国都城。 女孩几乎是拎着芙莞奔去,过两百步宽热闹非凡的御街,看着俯拾即是的人群,芙莞就想着,从前今日陪着父皇赏灯看景,现在却逃出来,受如此奔波之苦,实在难以想象。 “不!我既然做了决定!绝不不可以后悔!” 进入西边曲院街,灯辉夺目光怪陆离之中,女孩停步就喘口气,却气息依旧绵长深厚,迎面一幢灿烂若霞的酒楼看得芙莞惊道:“这是什么地方?” 可女孩急得自言自语道:“来不及了,完蛋了,我肯定要被罚了。” 看见灯笼上的“罥烟楼”,芙莞才推搡道:“你怎么带我来这种地方啊,不不不,我不去。” “别废话,赶紧跟我拿进去。” 满眼的金碧辉煌,闪得芙莞闭着眼又喊,“不行不行!我得走!我不能来这里!” 女孩不耐烦了,一把拎起芙莞直朝五楼飞去。 “哇……” 满画楼的客人齐齐惊讶叹道:“飞起来啦!神仙啊……” 待至门前,芙莞仍旧摇手不愿进去,“啊呀”一声,女孩就把她推了进去,手里的茶盒子尽数掉落下来。 闭着眼,芙莞想着妓院这种地方得是该有多么污秽不堪,寻常听宫女们说起妓院,虽名青楼,却名不副实,肮脏至极,要不是阴差阳错,打死自己都不会来这种地方。 “别碰我,你们千万不要碰我,要不然你们惨了,外面有很多官兵呢,你们要碰我,我可喊了……” 她自言自语着,却没人搭理她,屋内三人,正潜心对弈。 耳边只听得一句,“风采,怎么这么迟,耽误了公子喝茶,我可不轻饶你!” “女人?谁啊,这么凶!” 芙莞想说却又听到一句,“哎?姐姐勿怪,今个是寿宁节,路上肯定拥堵得很,再说了,既然茶饮完了,在下喝酒便是。姐姐棋艺超绝,小弟实在钦佩,在下荣幸,现在开始,小弟只喝酒,你们饮茶。” “男人?谁啊,这么温柔。” 芙莞刚想睁开眼睛却登时又闭上。 “公子错解了,不是茶饮完了,是四海楼的茶更胜我家。” “又一个女人,咦……真恶心!可惜小姑娘这么好的武功,真是糟蹋了。” 想罢又听到一句爽利的笑语,“不瞒公子,我那倒是有刚刚送来的北苑建茶,只是我住的远,不太方便。” “多谢二位美意,在下干了这杯酒,两位,请。” “公子太客气了。” 听罢,就是一问,“他谁啊?” 铺着汴绣蓝绸布的紫檀木桌旁,一位年轻女子朝芙莞瞥了一眼。 “回主子,是四海楼的伙计,帮我拿茶盒的。” 风采小声地回了句。 “赶紧出去!” 那主子略收着厌烦之气甩甩手,忽又对着男子绽放出灿烂而优雅的笑容,“公子,请。” “姐姐请。” 风采瞬间翻爬起来,快得让主子“呵”的一声气道:“不要在我面前露你的破武功,吓我一跳,你也出去。” “姐姐莫生气,她这身法,您就当是瓦子里的游戏,笑一笑,乐一乐,不更容颜焕发嘛。” 公子一句劝,说得两女子都笑起来。 “是!” 风采转身就去撵芙莞,“赶紧出去,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赶紧走。” “赶我走,那我去哪呢,我本来是要出城去华山看我娘的啊,我的东西还在四海楼呢,什么玩意四海楼!我那信上写得那么凄惨,他们都不帮我,真是徒有其名!气死我了,万一我要是被抓回去了,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四海楼!哼,气死我了!” 芙莞嘴里嘀咕着,听着对面不耐烦了。 “我说你怎么还不走!” 一声呵斥,虽然声音不大,却甚有威严。然而当那女子转身瞅一眼芙莞时,蓦地一愣,“好熟悉的面孔。” 风采拉着芙莞就要朝外去,“快走啊!” 芙莞却摊在地上一动不动。 “姐姐看什么呢?” 桌前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女子顺着她的眼神向门前才看一眼。 风采再要拉她,芙莞就流泪了。 那主子竟然起了身,而且离了座位,“慢着!” 越走越近,越近那张秀丽光泽的面孔,就越让她回忆着皇宫的诸位姐妹们,那女子竟试着唤了句,“芙,芙莞? 芙莞不自觉地一抬头,“嗯?” 瞬时她就摇头摇手,“不是不是……” 那女子起身就大步迈来,一把拽住芙莞胳膊,不由分说直把她拉到了隔壁空房里。 芙莞疼得直拖拽,“你谁啊!放开我,快放开我!” 那人道:“小祖宗,你怎么会来这里的?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嘛!” 那主子又惊又气。 芙莞气道:“你谁呀?你都把我拽疼了,小心我抽你!你力气怎么这么大?你是谁啊?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道:“我是刘娥。” 芙莞一抬头,“啊?刘,刘娥?” 第六十六章 《大梦想》 芙莞这才抬起头看看她的模样。但见花株云髻之下,一张神色惊讶的鹅蛋脸,藏不住的妩媚和威严。丹凤清目,透着锐利寒光,浓眉略扬,绽着熠熠风姿。 一张阔口,未言而心意已明,两手隐袖,未书而文字涌动。对襟的绛罗背子,罩着蜀锦织就的青紫长裙,外系一身玄黑色的貂绒披风,那腰间佩玉,从昆仑运来,那脚下绣履,从成都奉进。 两臂朝后一置,一个蹙眉问讯,使巾帼望见,甘心俯首,让须眉对立,亦觉霸气。 看得芙莞上下都打量一番,张口又问道:“你,你是三哥的那位……” 可刘娥不等她问完就带着似收却放的训斥口气道:“宫里大开御宴,你不好好陪着父皇,跑到这里做什么!你看看你穿的,祖宗!我这不是做梦吧!赶紧把衣服给我换了,我这就带你回宫!风采!快把我那件没穿过的白玉双佩朱紫锦袍拿来。” 芙莞心内澎湃着各种焦虑,光看刘娥的眼睛都让她感到畏惧,心道:“天呐!这就是三哥天天口中念叨的那个刘娥,这可比宫里的太子妃威严贵气多了!三哥说自己都怕她,今日一见,果然气质不凡,坏了,这下怎么得了。” 她虽然第一次见到刘娥,可刘娥却已经见过她无数次。 无数次装扮成宫女进宫看看皇家威严和气派,无数次假扮侍女进宫陪陪太子幽会,这玲珑剔透的芙莞公主她记得分外清晰,可芙莞抓过乌木桌上的一杯凉茶就猛喝起来。 “哎哎哎!小祖宗,茶凉不可饮,风采!快拿热水来。” 刘娥夺过她的杯子,让风采换了凤髓新茶才让她喝下去。 可她又天性的傲骨凛然,端着钧窑瓷杯仰头就反驳道:“可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可是妓院!” “这里是我半个家,我当然可以来。” 芙莞这才想起来,这刘娥十几年前就在这个地方遇到了太子,因为皇帝不允,刘娥便在小跟班张平家里住下了,想不到一住就是十多年,而这个罥烟楼依然还是她的下榻之所。 “说!怎么回事?再不说,我就告诉太子去。” 刘娥要吓唬她,可真把她唬得满脸涨红,“哎哎哎,好……好嫂子!别说别说!我是偷跑,偷跑出来的。” “什么!偷跑出来!这……简直无法无天,快穿了这衣服,跟我回去!” 说着刘娥就拽起她的手,要她换上那身锦袍,“太放肆了你!简直没有规矩!快跟我走!” 芙莞惊得一身汗,“你,你你你,再拉我,我就恨你一辈子!你要把我送回去了,我死也不会放过你!我会让父皇和三哥把你赶回成都老家去!让你永远都不再回来,哼!你放开我!你个坏蛋!” 刘娥一愣,心道:“她自己犯了大错,怎么会这么恨我,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停了步子芙莞一甩手,“你打死我,我都不回去!哼!我不用你管!” 挣开刘娥的手,芙莞就朝栏杆跑去,指着刘娥恨道:“你再拉我回去,我就跳下去,死了算了!” 刘娥忙拦着,“哎哎哎,我的祖宗,你别,你别。” 刘娥终于露出了担忧和惊吓的表情,“我不拉你!你快过来,过来,我,我不带你回去了,我们不是好姐妹嘛!你过来,我们好好谈谈,你那么聪明美丽,怎么能干出这等傻事,来来来,乖,嫂子可舍不得把你送回去呢,快,过来,咱们好好说说知心话。” 刚说毕,楼下就闹嚷嚷起来,“滚开!滚开!接上头命令!搜人!掌柜子!老板!大茶壶!” 刘娥一听,出手就拽着芙莞回了房间。“你跑出来多久了?” “有好几个时辰了。” 刘娥判断出了官兵的来意,一叉腰,摸了摸额头,踱着步子一抬怒眉,道:“我若将你送回皇宫,你是不是真的会恨我?” 芙莞眼睛一睁,“不会!可我会动用所有的力量对付你!” 刘娥一闭眼睛,“风采!” 门外的丫头即刻跑进来,“主人。” “下去,去把他们赶走。” “是!” 风采一出去,芙莞立即笑了,“好嫂子!你真好!” 芙莞竟朝她伸出了大拇指,看得刘娥一撇眼睛,悠悠地坐到了凳子上,“说吧,怎么就跑出来了?宫里哪里不好了?” 刘娥点点桌子,示意她喝口茶。 芙莞咕嘟咕嘟一气,看得刘娥笑道:“看官家都把你宠成什么样子了?一点皇家公主的优雅端庄之气都没有,啧啧,瞧你这打扮,官家要是看见了,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刘娥说得就像她是官家一样。 芙莞一笑,“优雅端庄,那是嫂子您的气派,我一个小姑娘,还没玩够呢,哎呀,渴死我了。” “你说你一个皇家公主,平时四体不勤的,要去哪?能干什么去?” 芙莞也不瞒她,张口就道:“我要出去!就是要出去!我要去闯荡江湖,到民间,到皇宫外去看看!” 刘娥本以为她就是出来玩玩,可看她认真的样,一口茶水差点没忍住便咳嗽出来,可她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闯,闯荡江湖?” 刘娥一愣,虽不解她的意思,却已然忍着怒气,“天真的小公主,你知道江湖什么样子嘛!” “当然知道!” 芙莞鼻子嘴巴一撅,畅想道:“太祖爷当年的义社十兄弟,那是多么的豪气干云,潇洒奔放!汉末桃园,隋末瓦岗,名流千古!就连诗仙太白都会仗剑行天下,江湖留其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江湖就是侠肝义胆,锄强扶弱,江湖就是……” “停停停!” 刘娥赶紧喝止住她,以为她脑袋出问题了,心思这芙莞公主平时精灵敏锐,不像是个说胡话发痴愣的主,可今个怎么如此口出癫狂之语,想笑笑不出,刘娥就训道:“小祖宗!你可别拿太祖爷说事,你一个姑娘家,你不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享受锦衣玉食,脑袋里胡思乱想着什么,荣华富贵不去考虑,江湖市井你倒满心思惦记着,小心这些没天没地的邪念头,把你给毁了!” 刘娥狠狠地却又柔柔地指了她一下。 芙莞道:“江湖大天地,怎么是邪念了?哼,你白在民间待了几十年!” 刘娥一乐,“就是因为我在民间待了几十年,才知道这人心的复杂险恶,为了利益,攻击,陷害,叛变,甚至杀戮,你一个小姑娘!” 刘娥摇摇头,耐心道:“公主殿下啊,你身为皇家女,该是好好读书,本本分分做好公主该做的事,将来寻个堂堂驸马,相夫教子,才是你该做该想的大事啊!” “呵!又一个翰林学士,又一个皇后娘娘!”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倒想问问太子嫂子,你有大梦想吗?” 芙莞说着嘴巴张得大大的。 “大梦想?” 刘娥一乐,“你就是在做梦!” 芙莞听了一斜身子,心思跟她正面较量,肯定不行,她手下人这么厉害,明斗是斗不过她的,万一被她抓走了,一切都完了。 看她还算平和,芙莞顺着蹲下去的身子,用那纤柔的玉手粘住了刘娥的胳膊,绽开活泼可爱的笑容问道:“好嫂子,你有没有远大的志向,说给我听听嘛,说不定我可以帮助你实现呢,好嫂子,你那么智慧,美丽,肯定有自己的远大理想,说嘛,嫂子!快说给我听听。” 刘娥见她没了刚才的痴傻之气,总算放了点心,略略一寻思,就将她的手褪去,又理了理规整的常服,笑道:“我能有什么大梦想,只要,只要你三哥,只要太子爷不嫌弃我就好了。” 芙莞转眸一笑,“不会!绝对不会!哈哈,别看他现在是太子,未来的官家,可还是小孩脾气呢,郭嫂子有时候都劝不住他,只有你能制住他,将来您肯定能成太子的左膀右臂,说不定,你将来能当皇后呢!” 刘娥一瞠凤目,两手握得咯吱一声响,“别胡说!这话岂是你能随意讲的,以后都不要再说!” 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大宋朝女子中,论对契丹萧太后的了解,她是第一人,对武则天的钦佩,早已铭刻在心中。 芙莞一把握住刘娥滚烫的两手,“真的,只有你能管得住三哥,他都听你的,要不然,都十几年了,还对你念念不忘的,天天想着你,你真厉害!” 一句说得刘娥满脸红晕,女人的羞赧此刻尽显在她的眉间,两腮,嘴角。平日里威严端庄的刘娥,这时成了小姑娘一般。 “在他心里啊,最惦记的那个人就是你,你不知道啊,今天他还说你没能进宫看到盛况,都为你感到惋惜,一天不见你啊,就茶饭不思呢。” “好了!” 芙莞用尽了成人的甜言蜜语,说得刘娥两颊红通通,热腾腾。 “他有这份心就好了。” 芙莞见她羞红了脸,心道:“这么厉害的三嫂子都会被甜言蜜语说红脸,果然这女人的心,都这么容易被俘虏。” 她正眉飞色舞着,忽的看到了一张冷脸,“别给我灌迷魂汤,快说!你到底出去干什么,现在外面正在满城寻你,如果你不说,我就把你。” 芙莞起手捂住她的嘴巴,“嘘……有人。” 那风采规矩都顾不得了,闯进来就跪下,“主子,不好了,他们打起来了。” 刘娥突然站起来,“谁跟谁打起来?谁敢在这里动手,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她刚大步走出,一转身,“你还是跟我去见太子吧!” 她要抓芙莞,可被她一挑手打开,立刻拔了一把刀,“你要把我送出去,我就死给你看!” “你!” 刘娥这才知道她要出宫,是铁了心了,凭她十几年对宫廷所有重要人物的了解,这芙莞公主一旦决定要做的事,任凭皇帝也拿她没办法,禀赋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束缚自由。 现在她也已经跑出来了,就让她出去走一遭,遇到难处了,兴许就跑回来了,托一些江湖朋友多帮助她溜达一圈回来也就得了。到那时她还得感激自己,这样也算两头都有便易可抓,犯不着跟她做个对头。 刘娥道:“你欠我这个人情,以后可别忘了!” 第六十七章 《留情》 芙莞扔下刀子,就被刘娥拽了出去,“以后自己要小心了,没人看着你,哄着你,吃喝用住,都不容易,我就送你两个丫鬟吧,放心,都是多年的心腹。” 芙莞自信道:“我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保护自己!” 两人刚到围栏朝下一探,果就两位男子于数百兵卒中交战起来,刘娥笑道:“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刘娥又惊又喜,却也想看看他们的真本事。 一个一身白衣,侠气凛然,一个一身甲胄,威猛霸气。“咣”的一声嗡嗡响,将军踢翻了桌子。 三尺高的黄花梨木桌,镂雕得花纹满布,鎏金镶玉,却被将军起脚就踢翻,金光灿灿得朝侠士砸去,看得兵卒们忘了自己是在找人了。 可那侠士提前就一个翻身,即刻踢回了桌子,待要撞到将军时,他却嘴角一笑,一个运气聚力,只单手高高握住了桌腿。 这百十来斤的黄花梨木桌,又是飞快地冲去,竟被他伸手稳稳地接住,若非天生神力,断难做到。 众人瞠目结舌,有的竟被他震得吓掉了兵器。可壮士一抬头,桌上竟沉压着那位白衣侠客。 白衣表情淡然,却乐在其间,“好大的力气!” 说罢他突然朝上一个腾身,想要重压下来,而将军已然回眸瞥到,瞬时一踏两脚,后蹬力雄浑无比,两手抓起那桌角又朝上扔去。 “又来,有意思!” 侠客飞起后一个蹲身,犹如一个大鼎两脚又重重地撞在桌面上,“嘭”的一声,桌子又朝将军砸去。 见那力道和下降速度已然不能再擎,众兵卒吓得都朝后退缩,有的都跑到门口去了。 可那将军犹自岿然不动,忽的两眉展如怒云,两目瞪如火球,两拳握如铜锤,两背隆如象脊,在那快如奔雷的大桌子再砸将下来时,他一个回臂迎击,“啪,哐!” 一条桌腿被他顷刻砸断,又回身砸垮了另一个桌腿,劲道透得那桌面刹那间顶起白衣侠士。 此刻侠士不再停留桌面,一个后翻身俯冲,迎面一拳朝将军击去。 “哼哼!” 将军一个冷笑,右脚一跺地,起身就用右肘扛砸过去。 见对方粗壮的右肘包着鎏金掩膊,侠士在击到他的瞬间忽然扬起拳头,肘尖刚露即刻迅疾地朝那将军的肘部一落,“啪”得一声脆响,直砸得将军身体一趔趄,只见他刚咬牙忍着,继而回身一拳朝侠士的头部抡去。 白衣侠士见他重拳又来,却没躲开,一个后蹬力,气贯腰胯、肩背,那右臂即刻绷起,将其周身之力,尽朝来拳放去。 “壮士住手!” 一声唤止,止不住硬碰硬的英豪胸中气。 “驸马住手!” 一声呵斥,禁卫军和开封府兵已然涌进,来人几步踏前,“两虎切莫相斗!” 朝侠士递个青眼,但见那侠士满面红光,似笑非笑,叉腰掸了掸衣角,可驸马却被震出了三四米,依旧狰狞着面孔,忍着五内剧痛。 “大宋疆土之上,竟有这般本领之人,不用在战场杀敌,实在可惜啦!寿宁节之日,天下同乐,驸马不可如此动粗!” 盯着来人闭上了阔口,那高大的驸马即刻就要俯身跪拜,“微臣参见殿下。” 两腿还没落下,来人便一脚托起,“免礼。” 威严瞬间笼罩了跟前,虽楼上楼下都来张望,却大都不知何人来此。 “太子殿下!” 刘娥扬声就呼唤下来,听得太子一愣,顿时四下里张望,“谁?” 那驸马这才又跪拜,“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楼上楼下,臣民官兵,齐齐尊拜,唯独五楼的刘娥和那白衣侠士立住不动。 只见他头戴着皂纱朝天折上巾,腰围着通犀金带,紫色具服将二十八岁的容颜,衬得尊贵不可言传。那侠客双目含笑,挺着腰瞅着太子赵恒,瞥一眼楼上的刘娥,却听她长唤一声,“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爱妃!哎呀,免礼免礼……” “三哥!” 屋内的芙莞想瞅着门缝瞧着外头,“坏了,坏了……他肯定是来抓我的,怎么办怎么办……” 回看一眼窗户,她真想跳出去。来回叉着腰,脑子里乱成了浆糊,可外头半天也没动静。 “爱妃。” 那一眼的碰撞,望得是满心满面的相思柔情,溢得眼角嘴角灿然生光,“爱妃……” “看什么勇士对战!说什么壮士住手!赢了算真本事,输了赶紧滚蛋!惊扰了爱妃,张飞来了也得让他死无全尸……” 恨不得伸手就能搂过柳腰秀体,巴不得四下里全无人息,要不是大宋律法护保商家,他顷刻就要将整个罥烟楼清理干净…… “殿下,您去哪?”驸马怒气未消,抬头就不见了白衣对手,“人呢!”回身他就望着太子几步跨上了二楼,“殿下,此处有歹人在此,不安全!臣请殿下速速下来。” “带人速速离开!” “殿下,此地不安全,微臣送您回宫。” “出去!” 三楼迎面就泼来训斥,怒焰将起又熄,“这里是罥烟楼,哪有什么贼人,大节之日,竟胡说八道!” 驸马憋了憋嘴巴,强忍着手臂剧痛,只好带人出去,没到门口他就回了头,“殿下!可这里还没搜查。” 太子又气又急,又不好大怒,只憋着嗓子拍着四楼栏杆训去,“缺心眼啊!这什么地方,莞妹她能来这吗?再不走,回宫收拾你!” 多日没见刘娥,今又被父皇痛骂,怪自己没做好表率才导致公主出逃,总之龙颜大怒,皇宫内外再无无辜之人。 他也被赶出来找芙莞,四处闲逛,就溜达到了罥烟楼。远远地看见门前挤得水泄不通,近前才看到驸马在打斗,刚要挥兵去助,却见对方武功了得,神采又不同凡夫,就在一旁观战。见他俩斗狠太凶,这才上前阻止,没想到两对熊膀虎膊已然对阵上去。 一声殿下,一眼柔波,婉媚细腻,绝胜那春风袭耳,繁花盈目。想着那泪光涌动的红晕脸庞,目下的阶梯步步皆是爱妃的脉脉情眸,看得他竟然一步一跳着窜了上去…… 见驸马带兵走远,刘娥朝风采一瞪眼,“让沈老板送她出城,快!” 说罢刘娥就扭着身子,委屈着嗓门,就朝太子徐步迎去,“殿下……” 刚一转弯回头就瞅着那身男儿装的芙莞,“将来不管到了哪里,要做什么,都要记住一句话:咱们,终究只是个女人。” 这句话听在其她女子耳内,倒是作用尤大,可两人内心从来都没这般想过…… 叹口气刘娥就哭鼻子下去了,“殿下……” “带到沈老板那去?” 风采看了一眼芙莞,也不多想,就拉她朝隔壁跑去。 门口的青年和尚看着皇家禁卫军一波波进去,一波波又出来,望着满眼繁灯笑道:“小白脸武艺不错!见太子都不跪,看来上次小看了你,哎呀,赢了你的钱,也被我花光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请你喝个痛快,有缘再见吧……” 一身百纳衣,独来独去,才朝着开宝寺继续赶去。 却说那白衣侠士见东宫太子来了,绝然不想跪拜,刘娥既是开口解双围,他即腾身而去。 来到五楼沈老板的房间,他才忍着胀痛让她涂点药膏。 “堂堂归藏少主,一身盖群雄的武艺不用,干嘛跟个蛮汉硬碰硬,那王驸马可是禁军出了名的活金刚,天生神力,也没必要跟他较劲,这冤伤看得人可真心疼……” 少主摇头一笑,“错了!我躲在上头已经占尽大便宜,哪能再欺负人家,好久都没试试这硬碰硬的滋味,呵……痛快!今个真是痛快!” 说罢他将一张百两银票置于桌前,“在下并未带多少,这个算是赔那桌子之钱。” 沈老板看都不看,只手推去,“别说一张破桌子,就算整个罥烟楼都毁在公子之手,那又如何?” 两目慷慨,心内却不快,沈老板道:“公子无须试我,若觉蒲柳之姿实难入公子贵眼,那请自便。” 少主笑道:“还有酒没?” 那沈老板仍细抹着药膏,又蹙眉道:“公子爷威名远播,如今却被个憨夫弄伤,传出去我这罥烟楼也就关门歇业了,试问江湖英豪,哪个还会来这里下榻?” 少主凌目陡现,压根没听她啰嗦,“我说还有酒没?” 那沈老板抬个眉,正见那双不怒自威却依旧带笑的瞳仁,为其所慑,低眉就笑道:“当然有,我这的酒,可够尊驾酒仙喝好几天的。” 她却不知三天功夫,十坛刚进的御酒早被少主喝差不多了。 待那泛着隐隐青筋的纤指,细细柔柔地滑到少主的健壮左膀时,少主即感到浑身骤麻,云锦白袖立时将沈老板的手拂去,“好了,别涂了,去拿酒吧。” 不过是轻轻一拂,可沈老板却拧了半个弯,她也是藏着一身好本领,却不曾想少主的轻轻一滑,力道这么大,惊得她赶忙收神扭正身子。 就在欲倒将擎的刹那,少主左手一伸,整个人又被她揽过,正入怀中。 四目相对,且惊且亮,那双不知见过多少达官显贵的娇媚灵瞳,此刻,却根底的脉脉含情,由心的怯怯含羞。看得少主耳朵一热,“若非在下回眸瞥一眼这罥烟楼,今日,怎会有这般滋味涌在心头?” 躲闪着荔枝眸,娇喘着茉莉香,“哦?小女子实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涌在了少主的心头。” 少主目不转睛,正视着两丸深眸,“你说呢?” 沈老板却笑颜微醺,右手指依旧缓缓地划在少主胳膊上,“小女子,怎会知道。” 羞而不惭,乐而犹恼,怯而不惧,媚而胜娇。看得情郎玉面越来越近,正要触上那口馨香温热的红唇,却被沈老板的食指轻轻按住了,“公子,不要喝酒的吗?没喝,就醉了?” 少主一笑,“你说醉,那就是醉了。” 定睛怔了几眼,她想着要把这双眸子永记在心间。 沈老板道:“公子真会说笑,你我认识,才三天,这不合适吧。” 少主道:“有缘,一朝千年,无缘,过眼云烟。” 沈老板笑道:“哪有这么久?” 少主笑道:“你想多久,就有多久。” 沈老板赧笑道:“公子说得如梦似幻,可小女子也见得多了。” 少主俯身道:“那是信不过在下喽?” 沈老板一笑,没有看的眼睛,“公子认为我会相信吗?” 少主确信道:“会。” “呵!”还没笑完,她即感到腰部倏忽一热,一把握住少主的手,“公子,相信来世?” 少主一乐,“我信三生。” 沈老板转眸一笑,稍一正目,那双剑眉已迫眉睫,“公子。” “你说太子殿下现在在干嘛呢?” 少主就这么盯着她的眼睛,看着蝶翼缓缓闭上,温热的全身也松柔下来。 然而沈老板没等到浓烈的热吻,却换来一晃身子坐定桌前的惊魂,“有人……” 第六十八章 《天下风流追蔺彦》 三天前,接到御虚门“拨云帖”,少主就亲往东京来查“九部玄帐”之事。本要入住四海楼,却恰从罥烟楼走过。只见五十步宽的大街之上,近千人正围堵着罥烟楼前。 天性洒脱,视礼教规矩如无物,但也风骨傲岸,寻常热闹他也不会凑览。欲走,耳边就听几个读书人在那感叹道:“唉……三天已过,看来这京城的读书人,没一个能文能武的!” 一个中年看客踮起脚就朝里伸脖子瞄去,“我看啊!就是她沈老板在逗大家玩呢!这么高的联纸,写一个字,英雄!全写出,那是神人!不可能,不可能!” 他边说边将食指朝后翘着,恰指到背后曲院街上正经过的两个男人,一为马背上的少主,一为百衲衣的僧人。 回眸瞅了少主和僧人一眼,他又朝天指了指,“我看是没有谁了!除非神人!” 文人们在摇头议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鄙夷道:“你们这些酸文人倒是上啊!平日里净说些话,现在呢?本事哪去了?” 书生们也不客气,白眼道:“咱们又不会武功,你们这些四肢发达的,倒是上啊!” 那汉子一撅嘴,“这沈老板的脑子坏掉了,想跟高人喝酒又喝不到,只能设个圈套!以后谁还能找她喝酒,这娘们真贼!一个她妈开妓院的,装什么门面!呸!臭娘们,喝个花酒真他妈难!” 说得他恨不得将罥烟楼里的东西直接撕碎了。议论纷纷,没个休止,就在少主的白驹即将越过大门时,一张洁白无瑕的宣纸和一张已写就的长联,就立在大厅中间,好不醒人两目。 再听听周围的慨叹,那股子男儿傲世之气,陡然升腾起来。少主嘴角一扬,看眼百纳衣的少年,四目恰对,少主笑道:“和尚也在这里停留?难道是花和尚?” 那人听了一笑,摘下僧伽帽,脱下百纳衣,活生生一个俊秀公子样貌,道:“这下可以进去了吗?” 少主一乐,道:“呵!原来是个假和尚,这世上假的东西可真不少。” 那人两手一抱,不屑道:“那世上真的东西又有多少?” 少主两手一拍,“驳得好!” 下马就将绳子扔给伙计,投去一锭银子,拍拍身上尘气,道:“一起进去?” 少主随意地问了句,也不看他,可他却乜了一眼,笑道:“在下进去一会就能出来,你进去,可就不一定了。” “是嘛!”少主噗嗤一笑,拿出一锭银子,“有意思,那好,跟你打个赌!我若进去出来了,这锭银子你我喝个痛快,我若进去出不来,银子归你了。” 说着他就扔给了伙计,无比信任道:“你来作证!” 眉眼一挑,他就让假和尚先进,“小兄弟,请。” 假和尚也不推辞,大步迈去,两人这就进了罥烟楼。 然而凡是碰到少主的人,不论何种体格,尽朝一边趔趄。 越往前走越嘈杂刺耳,抬头就见五层圆楼满是男男女女的嬉笑身影,却有十数位光头僧人也在此饮酒作乐。 看眼假和尚,都惊讶着皇都佛教徒的世俗化已经如此地步,他们才是真正的“花和尚”。 少主也顺着大家的眼神往上看去,只见从五楼的房梁立下两张十五米长的宣纸。 为了不使宣纸裂开,背后都沾附着白色绢布,两尺宽的宣纸,已经写好上联: “不是风尘, 亦非化外。 迎来送往天地转, 瓦釜雷鸣英豪潜, 古今同一鉴。” 览罢,少主就听着身旁一书生叹道:“不说这高度,就是这对联,恐怕也没谁能对得上,如此工整严密,气势不凡!沈老板果然是花魁中的文魁!” 扫眼楼上,恰遇那双注目已久的眼神,少主朝她点个头,那女子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少主。 望眼楼顶的眼神,再看少主的情态,假和尚就在门前抱手倚着,看那少主如何应对此局。 两位二八少女一人看一张桌子,一个碾墨,一个执笔,见少主走上前,一旁青衫女子伸手示意,“这位客官,要写字吗?” 少主瞅着桌上精美的文房四宝,笑道:“有趣,风尘之地,你们搞这么大阵势,是要向东京城的老少爷们招亲吗?” 众人大笑,或喷了酒,或扭了脖,男男女女无分彼此,全都肆意笑出来,唯独假和尚嗤鼻以对。 一个常客道:“我说岳姐姐!你们若是真的要招亲,看看我行不行啊,啊?” 端着青瓷杯想要走近,看眼楼顶又缩了回去。 一客又道:“这新鲜啦!罥烟楼要是招亲,那京城的老少爷们,可都要疯狂了……” 青衫女子只朝少主略笑道:“客官真是风趣,鄙店既非招亲,也非招摇,乃是搏多年来众多捧场的客人们一乐,客官要写字吗?”少主不答,望红衣女子奚落道:“你们这么做,不是要故意难为京城的读书人嘛,帝都乃是文华渊薮,倘若将这长纸放下来,立马就有才子挥毫而就!你们玩得真新鲜,亮起来!书山文海的,读书人哪有时间习武练功,这不是存心要京都才人难看嘛!贵店不怕众儿郎们挥袖子走人?” 众位读书人纷纷抬手声援起来。 青衣女子笑道:“听这嗷嗷叫声,是真才实学还是徒有其表,客官心知肚明,沈老板的大作连翰林学士都钦佩不已,何况寻常才人,公子到底写否?” 众人又起哄,却听得假和尚对着少主笑了句,“就看你那眼神,我就知道我赢定了!风流公子一个……” 少主兀自摇头,道:“好对是好对,只可惜,灵气有余,功力不足,对联和书法都一样。” 红衣女子凑近一张红口,“我看他是虚有其表,诚心捣乱!姐姐,让我去收拾他。” 一姐妹却道:“可看他气质,不像纨绔子弟,倒像个侠客!” 又一个道:“什么侠客,嘴皮客差不多。” 红衣女子始终瞅着少主,只一言不发。 少主一撇嘴,伸手就指着那字,“把事先写好的字挂起来,然后刁难京城才子们,故意难为客人嘛!客当礼待,你们却难之,请问这烟花之场,是不是不想在京城混啦?” 一句反驳说得那青衫哑口无言,众人全都跟着起哄,闹嚷起来。 假和尚正眼望去,一身挺拔的白衣,立于脂粉中间,睥睨主客,假和尚对他赞赏道:“虽有纨绔之形,却无浮浪之气,挺有趣,这人是谁呢?” 就在这档口,那沈老板退去外衣,那身飘逸大红对襟缓缓降落下来。 “唔……” 红衣,动影,白绢,黑字,众人齐齐望去,整个罥烟楼再次沸腾。 少主微仰着身子,笑道:“轻功不错。” 说毕,右手里一个碎银子被他指力一抠,米粒大的一块忽然弹飞出去,不偏不倚,正巧打在那女子的右鞋根上。 她万没想到,那双绣着凤凰的紫色花锦鞋会掉下来,速速下落,可鞋子却被那少主一个快步接住。 众里一阵惊呼,“好玩!沈老板今天遇到对手了,好玩!” 少主嘴角一扬,“鞋子有点大了,好脚。” 说毕,全场哈哈大笑。假和尚听了蔑一眼便出了罥烟楼,“原看他有豪杰之气,却没想依旧是个凡胎俗子,罢了罢了……” 出门戴上帽子披上百纳衣,他就朝开宝寺赶去,他不知道,三天后,少主的身影也将出现在开宝寺…… 沈老板依旧微笑着,那娇艳的容颜,仅凭淡妆却胜过帝都多少脂粉。 少主道:“你自己穿呢?还是在下效劳?” 女子眼睛一撇,叉个腰就稍稍抬起了右脚。 “给她穿!给她穿!给她穿……” 只见一个光头僧人,毫不避讳,大声吆喝着,周围人也见怪不怪,看得少主手一抖,一滴酒水凝冰打得那花和尚抱头倒地,看得周遭文人好不解恨,原来他是东京左街道录的僧官。 少主朝天上一抛,沈老板静如亭菏,鞋子落下瞬间,翘起脚尖,扣得刚刚好。 随即接住紫毫宣笔,轻绕碧玉手腕,浸,按,提,抹,腾身又将空白宣纸泼洒一遍。 “妙!妙!实在是太妙了!” 读书人竟激动地敲起桌子。 笔走龙蛇,凤舞飞扬,可对联已不是原文,新联如下: “无比巾帼, 依旧须眉, 灯红酒绿冢中骨, 醉生梦死走肉人。 汉唐空墨痕。” 整个罥烟楼唯有女儿笑声。 沈老板拈帕冷笑道:“罢了,今日小店有事!要打烊了,客官们都请回吧!” 沈老板没了兴致,看得少主却喜上眉梢,“可还有纸?在下想试试。” 沈老板才笑,“当真!” 少主道:“这满楼的阴气,在下如不献个丑,只怕出门都没脸抬起来。” 宣纸倾泻而下,还未立毕,那少主提笔而上,众人尽皆站起,整个酒楼静极了。 雄姿俊采,如踩斗云,逞着飘逸轻功,提着如椽大笔,将那男儿壮志,在那宽约两尺,长五丈的宣纸上,极速地挥洒着。 然长幅飘忽,空中书写,谈何容易,可少主就能游刃有余,所以少主跟那沈老板彼此刮目,心意已合。 “终归龙凤, 到底江山。 正大光明日月升, 捐躯济难乾坤净。 班超弃文名。” 沈老板嫣然笑道:“玉堂金马,动容清丽,才兼文武,气概凌霄,公子好才华!” 可少主将笔朝案上轻轻一掷,拍了拍两手,转身就要离去。 “公子请留步,还没完呢!”沈老板才笑颜如花,回归平日罥烟楼的掌柜姿态道:“小女子说过,若有文武兼备之英豪对上这联子,小女子当侍奉三天。” 可少主还是要走,对着假和尚笑道:“假和尚,你输了。” 第六十九章 《逆鳞》 目送着少主的背影,议论纷纷间,沈老板追了几步,“敢问蔺公子大名?” 少主已经到了门口,看着假和尚倚门盯着自己,呵呵一笑,“我赢了,咱俩就去喝酒,可跟你喝酒没啥意思,算了,银子归你吧。” 说罢少主回了头,笑道:“姑娘可心有所属?” 沈知音一愣,而后摇摇头,谁知那少主一步腾身过去,待至那沈知音跟前,伸手就要搂她的水蛇腰。 本想着揽她飞上五楼,没想到那沈老板艳眸一转,踢来一脚。 沈老板这就要试他武功。 见她一脚蹬来,少主反手一拍,中她脚底即刻就飞迎上去,双双凌空腾身,看得众人艳羡叫好。 看他追来,沈老板嫣然一笑,使个“燕点屋檐”,绕着三楼栏杆飞旋起来,未至一半陡然一翻身,双拳欲击他面部,越近越近不得少主的身。 少主笑道:“姑娘,我若碰你,任你再好轻功也躲不掉,你若要碰我,任你再好轻功也徒劳,所以咱们别飞了,何不到闺房一叙。” 见他腾身术如此了得,沈老板笑道:“好个风流公子,我偏不信。” 少主一乐,“那就再试。” 横飞如轮,旋体似风,或如红鳞出水冲上去,或如高空坠石落下来,或卷脚猛钻,或飞瀑冲泉,看得少主摇头一乐,皆在瞬间逃开,却一会点她额头,一会滑她鼻子,一会在腰间如鱼游戏,一会在头顶调说风流。 “公子轻功了得,不知武艺如何?” 少主笑道:“随你来攻。” 沈老板道:“那可别逃。” 少主道:“逃是乌龟。” 一个柳叶掌穿直击他喉咙,被他起个右手掸开,顺势转身又要搂她,刚碰到柔肤即见勾手钻上来。 “乌龟别逃。” 少主见目下勾手迅疾袭来,一个下塌掌按下去,手心包五指一把握住,“不能骂人。” “听者有意。” 一收膀子,五指抽出就变拳击他面部,少主一乐,“姑娘芳名?” 说罢一摆掌反势打掉她胳膊,被她顺势迎击一脚,“公子贵姓?” “免贵姓蔺。” “贱名知音。” 说罢一脚踢去,不想他即刻飞起来,脚跟直逼他裆部,少主一笑,“芳龄几许?” 拧身弹开她的脚,又纵身去揽她的腰。 “贵庚可告?” 见他要揽自己的腰,却不躲开,抛个媚眼,但见的百媚芳姿,尽态极妍,转眸一闭,任他搂起。 少主也不客气,单手接过,刚揽半个身子,却觉胸膛震痛,片刻大意被她后肘一回,顷刻就如蛇缠身般围绕击打。 少主眉眼一挑,“三九将至。” 一折身,两手扣住她两腕,任她再使力却也动弹不得,就此放弃,回眸一笑,“花信刚过。” 少主搂将胸前,也不看她,直奔五楼而去,留下一片无奈的唏嘘和嫉妒的叫骂声…… “沈老板,别走啊……” 来到五层一着地,少主便松开了手,“忙了这么一大阵子,掌柜子是请在下喝茶呢?还是要请在下喝酒呢?”沈知音伸手指着自己的闺房,两目紧紧注望,笑道:“那要看公子是喜欢喝酒,还是喜欢喝茶了。” 少主听了顿觉一乐,心思两者任废其一都不高明,今日从此路过,却搂得美人在手,便潇潇洒洒地怡然咏道: “酒是仙侣茶是僧, 三杯两盏趣因乘。 若道今日随缘过, 岂知前世君非姮。” 沈知音听罢就满心怦跳起来,想着这位独行客不光才兼文武,志趣也不同凡品,又把自己比作奔月的嫦娥,顿时激动不已。 志趣相合,一见如故,他又如此不吝嘉言称赞自己,况他的样貌举止,凛凛然有大家风范,品味回思得沈知音没了话语。 “公子既然逸兴遄飞,小女子也想了首打油诗,不知当讲与否。” 沈知音伸手前领,少主并行跟着,但见那沈老板平日里的性感妩媚失却了五分,端庄高雅却笼了周身。 “哦?掌柜子既然妙人有妙思,不妨说来指教,享酒烹茶,绝妙之极。” “不敢言指教,不值一哂,还望公子莫要取笑。” 说毕她即路上作个揖吟咏道: “花开两处皆为果, 美酒佳茗不可缺。 若道阮郎真盛意,” 西湖梦里泪堪酌。” 言罢她先打开了帘子,望一眼慷慨洒脱的少主,她即红着脸快步进了屋。 西湖苏小小,天下风流闻,只可惜当年一见钟情的阮郎别后就从此再无踪影,留下孤独的香魂抑郁而终。沈知音话中有话,蔺少主心中却纯净如水。 拨开翠幕风帘,就是一间清香四溢的绣房,红木长桌放的是颜筋柳骨遗本真迹,湖笔端砚临的是汝窑玛瑙胜玉釉瓶,袅袅檀香焚爇出烟韵禅意,滟滟秋菊绽放出华彩醉芳。画屏里赫然在目是美人的素容拈花态,书橱内迎帘在望的是主人的饱饫诗书才。 少主就先自己沏了杯茶水,道:“在下只喝御酒,且是内酒坊所造法酒,开封府的瑶泉,四海楼的仙酿、琼醇,仁和楼的琼酿,丰乐楼的眉寿,清风楼的玉髓等等,都不好喝。” 沈知音本想请他喝茶,却听着他好似太白下凡,递个千娇百媚笑,她就作揖亲自去拿好酒。 可当她换了身清雅修身的天蓝褙子,婀娜地踏上楼梯时,一声悠悠琴鸣,再一次拂动了她的心头,“他,动了我的琴?” 缓脚移着莲步,越听越想迈出大步,又怕他见着自己停下,听着听着她就站在廊边愣住了。 “好琴艺,好久没有人可以这般弹奏一曲《凤凰引》了。” 倚在门前,不一刻,那神气为之大开,情志为之畅逸,沈知音念起了一段《琴赋》 “‘羡斯岳之弘敞,心慷慨以忘归。情舒放而远览,接轩辕之遗音。慕老童于騩隅,钦泰容之高吟。顾兹梧而兴虑,思假物以托心……’” 嫣霞启唇,皓齿赞誉道:“他竟能拨出‘嵇氏四弄’的境界来,端的是好才华!” 那生于峻岳崇冈的灵桐,造出了这把神物,被这俊才抚得丝丝缕缕,分毫不落地揉进了她的心里,这缓缓的宫声,沉沉的羽音,好像全都拨弄在她的心弦上,眼睛立时模糊了。 “想我沈知音才貌兼得,虽出身贫寒却从未做过害人之举,该死的负心汉为何那般地欺侮于我……这心中恨,梦中怨,几时可消尽?苍天有眼,今日这般俊才光临寒舍,我沈知音,还能有机会吗?可这般俊才又岂能没有家室呢……” 忽的一句阴柔之声幻出来,“知道你是谁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一拍额头她就苦笑道:“醉了醉了,没喝酒,怎么就说胡思乱想起来了!该死。” 这才收了绵绵情思,抹抹泪痕,待那琴音渐收沈知音才悠入帘内,“公子好雅兴!琴技之绝,小女子折服,能有公子这般妙人操此神品,也是天人感应了。” “哦?此物是何方神品?”少主这才又细细审了审。 沈知音道:“这把琴是一位贵不可及的人送过来的,好久没人碰了,琴名称‘绿绮’。” 少主眼睛一亮,“此话当真?好嘛!我寻她这么久,想不到她在这里,哎呀……天可怜见,天可怜见……” 说着他竟眉飞色舞地又拨弄几声,忽的一收手,满脸涨得通红,“坏事!在下忘记净手了!” 少主急忙后退三步俯身就跪下,“绿绮君,绿绮君,小子万分失礼,不求宽恕,但求莫生内气,罪过罪过。” 一个举动看得沈知先惊后乐,忙去扶起他,“公子快快请起,且莫如此,此绿绮非彼‘绿绮’,那汉代的神物至今也有一千多年了,如何保存到今天,这把琴是唐代雷威大师的弟子江海道人重新打造的,不是司马相如那把。” 少主听了依旧严肃道:“那也不行,不管何种乐器,都是天工开物的神作,怎能不虔诚以待之,何况江海道人也是旷世豪杰人物,弹他的琴,又岂能如此唐突,哎呀,罪过罪过。” “公子如此真诚,它必会原谅公子的。” 少主又拜了拜这才起了身,金壶佳酿对着建盏清茶,未半便听得一声长笑袭耳来,“哎呀,什么的样风流郎才,能让我们的沈老板芳心暗许呢?没有看到二位的对决,真是可惜啊……” 一听“芳心暗许”,沈知音霎时红了脸,少主却依旧注视着那把妙琴。 “姐姐来了。” 沈知音大步去迎接,撞面就是一位笑容满面的女子,只见她身着八幅红罗长裙,外罩紫色霞帔,腰饰白玉坠子,晃悠悠就跟着她的步子朝屋里赶来。 女子打量道:“这位,想来就是文武双全的那位公子了。” 把少主看个明白,来人去握沈知音的手,可眼睛却依旧盯着少主,又道:“我说妹妹,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啊?” “他姓蔺,蔺公子。” 沈知音才想起忘问人家名字了。 少主的心思依旧在那张古琴上,见问姓名,略一欠身,“哦,小名不足挂齿。” 见他未说,沈知音却也想知道,“公子只说姓蔺,敢问大名?” 少主一心只想着古琴,随口说了句,“在下蔺彦。” “嘭”的一声,沈知音的杯子掉落在地毯上,又赶忙俯身捡去,“他就是那位归藏少主?‘天下风流追蔺彦’,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沈知音又偷偷地打量起,不觉面红耳赤,却听得来人故意笑问道:“公子叫什么?” 蔺彦不愿再答,沈知音忙又接道:“他就是……就是对上我那羞于启齿,不成韵脚,贻笑大方的对联的公子……” 一句话说得沈知音结结巴巴。 女子道:“哎呦,果然堂堂相貌,是个大才,蔺公子如今在哪当差啊?职位何品啊?” 沈知音紧张着又想笑又不好明说,急忙接道:“他不吃官家饭的。” “哦?”女子眉宇间藏着的高冷贵气陡然绽开,“不吃官家饭,那吃谁的饭?” 蔺彦听了,长呼一口气,略略一笑,拍了拍两袖,回身便一鞠躬,笑道:“对不起,在下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扰了。” 第七十章 《追杀》 看他马上要走,沈知音忙羞赧迎上道歉道:“公子见谅,她是小女子的好姐姐,不知公子高卧江湖,所以才如此好奇,公子既是洒脱豪迈之人,不会因了几句话就要后会无期了吧?” 女子见沈知音如此紧张,起身笑道:“哎呀,我是不该来了,本来是想一窥这俊才豪杰的尊容,可人家心高气华,我等蒲柳之人,怎会入了人家的明帘,罢了罢了,我走了。” 沈知音好不为难,眼泪随即而出,羞惭气道:“你们都走吧,小女子本就是个无依无靠,千人嫌万人厌的风尘女子,不该在这世上多留时日,今日二位能光临寒舍已是光辉至极,怎还敢多留二位少许,二位既是贵不可近之人,小女子也只有恭送了。” 欠身施礼,回过身她就以帕拭泪。 沉默片刻,那贵妇一声长笑赔礼道:“好妹妹,莫要生气,姐姐我心直口快,你向来知道的。” 说着她就直瞥向蔺彦故意道:“想我自幼也是个孤儿,无依无靠来到这汴京城,要不是当初妹妹替我说话,我早就不知魂归何处了,哪还能留在这里陪妹妹见见这江湖的俊才呢?现在俊才来了,见我等贫寒女子,人家定是目无下尘的,人家要走就让人家走吧,我来陪妹妹说说知心话好了。” “呵!” 蔺彦兀自一笑,两眉挑了挑,不作声不动步,但看两人如何再说,可两人却也不言,少主便又一笑,“两位姑娘,敢问,此地乃是何处?” 两人都回眸端看着,见他两袖一展,英姿焕然展现,可来人却陡升起傲然贵气,“公子,你以为这是何处?” 常人要答,必然俗套,可蔺彦却看了眼沈知音,略略一笑,“风尘……” 两女子双目一瞠,登时不快,见着蔺彦两手一背,一步一出言,又道:“非是风尘,化外,亦非化外,二位目中无人!”两人一对视再听他要说什么,那剑眉冷眸直迫两人方寸,而阔口红唇道一句,“却有个无可无不可之人!” 立时木讷,忽的“噗嗤”一下全都笑出来,沈知音心道:“公子真奇人也!‘天下风流追蔺彦’,不愧是归藏少主!” 蔺彦墨眉舒展,仰天大笑起来,“好啊,你们原是来拿我说笑的,也罢,既喝了姑娘的茶,弹了姑娘的琴,敢问姑娘们芳名?以后好作回礼才是。” 见他施礼,来人即刻收了高冷傲气,笑道:“我姓刘,单名一个娥字,妹妹姓沈,名叫知音,嗨,公子第一次来到东京城吧,这罥烟楼可是……” 沈知音即刻打断她的话,“贱名不值一提,公子见谅才是。” 刘娥看他们俩彼此情投意合,自己却好似个外人,内心里那股子不服输的劲腾腾冒出来,捏着手里的茶笑道:“这茶是妹妹新进的剡茶吧。唐人说得好,‘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清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脑。’” 刘娥说罢,沈知音脸色微红,心道:“姐姐真是厉害,一句皎然品茶,既能展现自己的绝高品味,又能化解刚才的误会,是啊,‘何须苦心破烦恼’,一语双关。” 可她突然心里一颤,因为下面两句却是:“此物清高世莫如,世人饮酒多自欺。” 而少主却刚刚一饮而尽,道了声:“好酒!” 刘娥的骄傲,已经到了骨子里,哪怕对方是文武圣贤,她也不会轻易为其折倒,即便跟前的公子再是俊姿神采,她也要以柔克刚,遏其雄气。 可少主已然会了意,自从听到她的声音,便断出此人绝非等闲之辈,继而仰首一笑,“姐姐虽为女子,却负英豪气,在下佩服。” 两女子这才灿然一笑。 想自己刚才也是傲然凛凛,在女人面前何必如此,少主也就趁着刘娥的引用继续道:“姐姐既说到了越地好茶,在下也想到了越地名人。” 刘娥两手一开,端坐道:“公子赐教。” 少主再饮一盏,道:“昔者王子猷,逢大雪之夜酌酒,忽忆起剡溪友人便乘船访之,然而到了门前却又挥袖离开了,这是何故呢?” 刘娥一笑,道:“乘兴而行,兴尽而返。” 沈知音陡然没了笑容,“他果真还要走。” 少主再饮,拱手道:“两位才情,佩服,可在下也要走了。” 刘娥心思,“嘿,我竟中了他的圈套!” 眉眼再转,刘娥笑道:“公子文武双全,想必棋艺也是高深得很,在下也没什么爱好,读书之外落得个半路棋奴,下盘棋再走,不知给不给这个面子!” 刘娥也不强留,却见沈知音紧紧握着衣角。 少主思罢心事,朗声一笑,“姐姐既然有此雅兴,还请赐教。” 这一落子可不要紧,轮番对弈竟连着三天不出门了。 那蔺彦实在神才,每次都输,却只输个一子,看得两位女子惊诧连连,争想着招让他赢一局。 把盏麈谈,于那古今学问,天下风物,评个究竟,既惊了蔺彦又惊了两位女子,引得罥烟楼外满是怨言蜚语…… 却说那跟蔺彦打赌的假和尚不是别人,正是玉生子。 他从渭南大觉寺下来,原本一路要西去,可中途打开包裹才见着里面写了以下文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施主打开这封信时,老衲也已经离开大觉寺了,小施主说得对,老衲也是执着未净之凡俗,仅凭着做点所谓善事来修炼自己,远远不够,老衲决心做个苦行僧人,他日有缘再见,也希望施主将来尘缘净了,得个大自在之身心,方不负我佛如来之佛恩。你若一时无它去处,可以照着信上的地址找我师兄了慧禅师,他在东京开宝寺任主持,你可以去那里暂觅个安身之所,阿弥陀佛,施主保重。” 想了好久,他才决定顺遂此缘,一路朝曾经放弃过的帝都奔去。 他不想再看见等闲帮的大船,就用包裹里的银子买了一头驴,一路东去。 落地京城,他才想起那个叫胡文的书呆子跟他说过的东京盛况。 这里的夜景就像梦一样,宋州城的拥挤和繁华,已经超过了洛阳城和长安城,可跟东京比,不过只是个小州而已。 百万人口摩肩接踵,站在两百步宽的御街上,他实在不知该往哪里走,“这位兄弟,开宝寺在哪里?” 路人瞅他一眼,“开宝寺?你不知道?诓我呢!” 玉生子刚要喊他就放下了手,又问一个,那人又乜了自己一眼,“还有不知道开宝寺的?土鳖!” 一挥袖子,那人就进了罥烟楼。 他这才将百纳衣披在身上,可转身就听着路人议论四海楼的事情,想着四海楼东京总店该不会是浪得虚名之地,“‘挥金如土,不如欧阳一诺’,去四海楼瞧瞧去。” 一住三天,看够了繁华,听够了琐碎,他便直奔城东北的开宝寺而去…… 好茶喝尽,刘娥才让跟班丫头风采到四海楼去取,可这一取便取来了大宋公主…… 三日纵谈,才情两惜,蔺彦和那沈知音彼此已经互昭心底,只等着刘娥知趣离开。 刘娥也早知他们心思,故意在一旁做盏亮灯,只看得他们两人心内绵绵,不可尽语。 现在,蔺少主跟那驸马对拳之后,好容易单独相诉了,却被风采猛冲了进来,“沈老板,主子让我来找你,赶紧把他送出城去。” 蔺少主依旧喝着建盏酒,悠悠地欣赏着影影绰绰的曜变斑,好似刚才的风流劲头,不是他做的。 沈老板速速理了理衣裳,却也觉得刚才无事发生,对着风采笑应道:“既然是你家主子吩咐的,我也不便多问,你去把茗嫣、奇缘两人叫来。” 几句话交代完,也不知目前女扮男装的姑娘是谁,看着不像凡家女子,沈知音又细细观量几眼,这才命那茗嫣、奇缘带她出城。 想到自己的行囊还在四海楼,芙莞急得要去拿,两位姐姐只让她放心,四海楼早就安排妥当,两家酒楼合力将她送出城,捆缚十九年的皇宫,她要说再见了…… 凭着太子令牌,勾当司掌钥之人无不放行,在京外一家准备好的客栈休息一夜,明天的公主芙莞将开启全新的江湖生活,她的梦想也许就要实现,华山将是她的第一目的地。 “哦,在下要走了。” 吟罢一壶酒,蔺彦就要出门,可沈知音话到嘴边却不好启口,临出帘时,那蔺少主却回了头,“这东京城里哪里最高?” “哪里最高?当然是开宝寺的福胜塔。” “要不要一起去?” 只一个微笑,看得沈知音放下手里的杯盏,“你要做什么?” 蔺彦不答,注目了几眼,沈知音这就跟他出了罥烟楼。来到东北夷山,沈知音才知他原来是要赏月。 夜凉如水,明月中天,东京最高最好的赏月之地,莫过于开宝寺的福胜塔。今日恰逢皇帝的寿宁节,这座由他亲自敕令建造的东京第一高塔,今晚可谓是烛光如龙,熠熠生辉,仿佛天星笼罩,矗立在东京最高的夷山福胜院内。 “这么高,我,我上不去。” 沈知音娇柔地一低眉,看得蔺彦仰个头就笑道:“比华山可低多了。” 沈知音一笑,“好月色啊?” 被她揽入怀中,一个凌云步腾身塔顶,越升越高,寒气也越来越盛,沈知音一身雪绒,蔺彦一身绸裰,真如奔月仙人一般。 蔺彦低首,“冷吗?”可下巴被沈知音的额头偎得只能望着帝都的通明夜景。 “还是挺冷的。” 沈知音虽忘却了高处不胜寒,却依旧这么回答。 “过会就好。” 一座供奉着阿育王佛舍利的宝塔,一座八角十三层地处东京最高地带的宝塔,不一会就落于脚下。 寒气一阵侵袭一阵,红润的面色此刻皓白如月,望着满城流光溢彩,沈知音惊道:“哇!“那不是汴河吗?哇,真漂亮,那护龙河真像一条盘桓的巨龙哎,那不是大相国寺吗?那是皇宫!哇,好美啊?” 皇家宝寺,沈知音无数次来过这里,此刻却依旧满是惊讶和娇气,“公子?你觉得美不美?” 兴奋的她回个身却不见蔺彦的身影,“公子?” “别说话。” 塔顶人吩咐了句。 “哦,你怎么跑上头去了?上面更好看吗?我也想去。” 天空骤响一声钻天猴,夜空之中,仿佛要与明月为邻。 “什么声音?” 沈知音探身望去,远处的房顶上竟有数十位黑衣人已然轻如飞燕,齐齐朝福胜塔顶奔来。 一声焰火号令,蔺少主这就要亲自去捉拿门内叛徒秦旺梦和那等闲帮的四当家。 第七十一章 《刀从何处来》 蔺少主要捉拿归藏门叛徒和等闲帮四当家,而开宝寺方丈了慧大师却在此刻正招待一位年轻人,因他手里拿了一封了藏大师的亲笔信。 “既然是师弟称赞之人,必是人中逸才,小施主就在蔽寺安多住些时日,以待随缘高就。阿弥陀佛,小施主就当是在大觉寺吧,老衲还有些要紧事,这就不叨扰了。” “多谢方丈大师,大师请便。” 合掌作揖,看他的袈裟如此朴素,玉生子忍不住诧异不觉又启口道:“大师!” “小施主还有何事?” 了慧的谦逊看得玉生子更加不解,“小生有一事不明,烦请大师赐教。” 确有要事急去处理,但大师还是要听玉生子说毕再走。 入京以来,一路所见御街两道,州桥两岸,并那四海楼,罥烟楼,大相国寺,皇建院,开宝寺等等地方,和尚道士,皆衣着光鲜亮丽,华贵程度令人咋舌。光天化日就敢进入酒楼妓院者,更是不计可数。佛寺道观小者千亩大者万亩,所建殿宇楼台鳞次栉比,富丽堂皇程度不比他在东华门外看到的大内逊色多少,尤其是他穿上僧服后,所过酒楼待遇之优,实在令他难以置信。 一进开宝寺,上千众的和尚比丘们大都身着四方锦绣,仅今日晚餐,其丰盛程度,更是前所未见。即便是皇室贵族朝廷高官来此宝刹,和尚们也敢争道取途,虽知开宝寺乃皇家寺院,但此间和尚之嚣张跋扈,看得玉生子想起要做苦行僧的了藏大师,便感慨悲愤起来。 “愚生想问,朴厚善良,简素庄严的了藏大师,可曾来过此地?” 此问一出,那双清净的眼睛看得了慧方丈合掌就念了句阿弥陀佛,“‘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小施主既是道人,必能解悟这段道语。” “请大师赐教。”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曰八苦,以五阴盛苦为最,佛门中人愈是临近富贵愈能露其丑态恶行。此间沉沦弟子视清规戒律如无物,争抢高官厚禄,纵欲骄奢淫逸,肆意妄为不可尽言,遑论精进修为。如寄生虫者何止巨万。阿弥陀佛……佛不弃婆娑世人,而佛门弟子甘愿入阿鼻地狱,罪过罪过……老衲身为方丈,却不能纯洁佛门重地,真乃惭愧,罪过罪过……” 玉生子听得怔了,“大师切莫自责!原是上行下效,大罪在皇宫。” “施主!” 了慧才现惊警之色,左右看了看,摇摇头,“不可……” 玉生子已经了然其意,怒道:“他日我若有机会,定要扫荡如此浊世,还佛门道家一个净土!” 一句听得了慧注目静望着他,“阿弥陀佛,师弟赞赏施主之纯澈清正,果然如斯。” 合掌一拜,看得玉生子赶忙近前施礼,“大师言重。” 欲言又止,方丈又道:“老衲虽能力有限,然今晚尚需办理一件要事,还请施主好生休息,切记,今晚莫出门,老衲这就告辞了。” “哦,请。” 施礼敬拜,玉生子就看着了慧大师昂首阔步,如金刚一般的背影,出了禅房。 “佛门有此两位高僧,真乃大宋幸事,大师也多保重啊……” 却说开宝寺的福胜塔上,那沈知音以为少主带她来赏月,可转眼少主就不见了踪影。但见擎天一柱之上,白衣飘然独立,朗月之下,火龙翻天梯一般的宝塔四周,即将成为这次追捕的大罗网。 “沈老板在这赏月,在下去去就来。” 少主倏忽一跃,落半空而飞行,身后跟着数十归藏门弟子,跃瓦飞楼直奔夷山院落而去。 “少主,叛逆秦旺梦和等闲四当家今晚就躲在这里。” 一个归藏弟子说罢,少主交代道:“你们先不要打草惊蛇,我这就去找了慧方丈。” 众人皆伏于禅院屋顶,蔺彦这就飞去了方丈禅房,一影落地,身后一僧已待多时。 “愚生拜见方丈大师,多年不见,大师可好?” 见那蔺家少主向自己恭敬地参拜,了慧大师心道:“他爹蔺慧堂闭关多年,这‘天下风流追蔺彦’的名号,没有把他宠成浪子,倒是难得。” 慈眉善目,了慧便近前施礼,“蔺少侠果然武艺精湛,归藏门真乃龙凤之门。” “大师过誉。” “烦劳少主亲自前来,老衲实在过意不去,为了不打草惊蛇,老衲已经养了他们多时了。” 蔺彦心思这德高位尊的了慧禅师竟也能为御虚门做事,门主的网到底有多大,自己可能也只是个小网而已,那股子高傲之气,油然而生。又想着如此大案,牵涉甚广,也许是御虚门主护着蔺家名声,才没有直接报告朝廷的吧。 ”多谢大师一片苦心,但如此祸国殃民之徒,大师不必有任何顾虑,归藏门也绝不姑息养奸,朝廷若追究,我蔺家也一肩承担。” 了慧大师长舒了口气,“少主果然胸襟坦荡,可门主已交代清楚,九部玄帐早勾结左街道录的恶僧痴海,取得了朝廷重臣护佑,其间复杂程度一言难尽,如果报官,他们将逍遥法外,这才劳烦少主亲临弊寺。” 了慧大师深知其中难处又近前低语道:“九部玄帐的人也在此地。” 少主一挥袖子,“那就一网打尽。” 了慧大师合掌,“少主如此气概,大宋百姓幸甚。” 蔺彦低首,就听了慧道:“外人看我开宝寺一片辉煌,却不知这皇家寺院,密藏了多少亡命无赖之徒,奸邪叛逆之辈。僧侣高官屡屡犯律违禁,斥佛呵祖,早已罪莫大焉,今日地狱之门已经打开,烦请少主除此佛门大害,为大宋百姓积取福报,老衲才薄智浅,这就谢过少主了。” 少主拱手,“大师见外了,大师虽为出家人却心怀苍生,念念不忘黎民百姓,如此佛门高德,小生能为大师解忧,荣幸之至!” 了慧慧眼亮道:“阿弥陀佛,不是为贫僧,乃为天下人。” 少主称是。 了慧又道:“老衲刚认识一位小施主,灵慧过人却遭遇诸多坎坷,还请少主将他带到金刀大院悉心培养,将来定能为清正朝纲做出应有功德。” 少主笑道:“能令大师垂青,绝非等闲之辈,一定比云海郎君强多了。” 了慧一愣,“云海郎君?比他,这……” 了慧不知他和贺凤卿有过节,也不知他存心开了等闲帮的玩笑,看了慧一愣,蔺彦就呵呵一乐,“开个玩笑,既然大师所托,小生带走他便是。” 忽的少主一开袖子猛地又收回,一个和尚急忙跑过来,“方丈,不好了,他们要走。” 蔺少主俯身一拜,这就去清理叛逆和番邦大敌。 很快,院落灯光微弱处,就稳稳妥妥地停下了众人的身影,突然一声风吹长衣的呼啸,从身后四面升腾起来。 八位黑衣人早有防备,立时朝他们打下弹丸子和金蟾蜍。众人见影而躲,冲进了房屋内,而蔺少主却已在空中跟对方交战了。 说是交战,不如说是收拾。 八位黑衣人的暗器虽都打向蔺少主,可离奇地全都飞打回去,其劲力之大,中得对方皆不能应付,纷纷落下院内,由归藏弟子继续收拾。 而蔺少主仍在空中施展本领,因为又有六位黑衣人飞上来,且各个紧握乌木鞘,亮出那镔铁弯刀,月下如风纵影,齐齐攻向少主。 “契丹人!” 蔺少主挥袖一甩,见着六把弯刀闪出了凌厉的锋刃,他即断定秦旺梦是和契丹人早就勾结了。 目不及瞬间,一个“虎践脚”旋去,一位契丹武士还未劈下刀来,人已如陨石掉落在地,立时毙命。 少主却迎风飒飒不动,三位刀客逼近了就挥刀砍下,只见少主一个“鹰翻卷云势”,抽身飞上天突然又落下,使个“龙身降魔”身法,围着他们三人就纵腿踏去。 三人速度太快,将砍刀自己人,意欲收刀却已经来不及了,“噗呲”三声,利刃入身,全都掉落在地。 不是他们笨拙,而是少主身法之灵,胆量之大,在他们劈落一瞬间而上冲,回身一翻落,围着他们踢出数脚,如踢鞠球,力不可遏。 另二人吓得不愿再战,却也不逃,霎时身后窜上来三位青衣,却也不蒙面,一如汉人的打扮。 “归藏少主蔺彦,果然好手段!” 北边一位竟也握一把铜扇子,脸型如汉人模样,却是契丹血统。 “既然会说我汉人语言,想必处心积虑已久,将来危害定大!今日若不除掉,日后恐无现在这样的大好时机喽。” 蔺少主说得好不轻松,早将他们飞来时的轻功、身法、武力等级察个心如明镜,此刻他也不看对方,只想着快点结束战斗,将那叛逆压回归华山,与众友朋一起定夺惩处。 “可惜啊,我‘九部玄帐’看上的人,今日就要在江湖上消失了盛名,上!” 声音未落,其它四人又开始攻击,新来的两位轻功了得,在接近少主时忽的拔出腰间横刀,左右挥抡,躲得少主不再含糊应付。 就在对方攻击得游刃有余时,少主脚下飞出两把贴身昆吾金刃,立时飞隐在袖内,四人奔来砍落时,不见那刀影,却只听得四声脆利声响,四把契丹钢刀尽被削断,惊得两位高手未及瞠目,双双捂着断喉掉落下去。 另外两位本就吓得胆战心惊,二次交手已然如送薄命,双双飞奔离去。 第七十二章 《契丹慕秦风》 “废物!” 持铜扇之人直奔蔺少主杀来,“归藏刀法,名不虚传,可我偏要结束这神话。” 一扇突突展开,身子矫捷如游隼,窜近少主却不进攻,如蛇一般围着少主迅疾游动。躲闪的顷刻,如猫收身,一把铜扇少主的腰腹重击而去。 少主边防边称赞:“好身法!” 少主竟分外欣赏这少使的武艺,然而铜扇变成扇面挥割而来时,少主回身一个“落风斩”,顷刻将扇面劈成两断。 少使未脱手,看得少主掉头一笑,数个“排袖斩”,如电光寒影,斩得那少使无法靠近。 见他上窜下游,少主卖个破绽,少使一个盘旋挥出扇柄,如蛇出洞。 少主右袖挑开扇柄,左袖顺势击他右肩,“噗嗤”一声,那人躲之未及,被少主一个“龙袖点”刺得肩头喷血。 少使毫无机会施展本领,怒火中烧,一头仰天喊去,只听得上下如鹤鸣一般,两个敌人又攻击而来。 只见上下两方竟有两个身影叠加攻来,可少主没有再出招,闭眼静静地待着。 耳畔朔风霍霍,两袖藏刀闪闪。 待上下两敌迫近不到一尺距离,少主两袖顷刻合上,身子骤缩成束鹞。 两敌也用铜扇,招数与少使如出一辙,然而刚碰到少主的衣衫,忽听他一声呵斥,身子纵如展翅苍鹰。 两把铜扇被袖子削断,而两敌的百会穴依然被少主分毫不差地击中,劲力之大,一个直冲上天,一个掉落砸地。 “蔺彦!我九部玄帐,能人多如牛毛,后会有期!” 少主欲追,却听下面喊着,“少主!叛徒秦旺梦已抓,等闲帮的老四跑了!” 少主踏风追去,一个身影跑了过来,玉生子惊讶道:“是他!” 那了慧大师一走,玉生子就出了屋子。 星空璀璨,玉生子不觉走到了禅院暗处,却听着刀剑之声。才判断那身白衣和面孔,正是罥烟楼认识的那位风流公子。 玉生子道:“原来,这地方才是他的目的地,他莫非就是那归藏少主蔺彦?” “什么人!” 玉生子已换上普通衣着,看十数个归藏弟子围过来,他就抱拳笑道:“在下玉生子,乃是……” 还没介绍完,数把长刀已经飞来,“哎哎哎?我不是坏人!” 铮铮数声,一位中年高手甩刀子就全部打落,“他不是贼人!” 玉生子吓得再要解释,却两眼一翻又晕倒在地,被一个弟子打晕了。 “废什么话,打完再说。” 一棍子砸在玉生子的后脑勺,年轻弟子才拍拍手,道:“收工回家!抓个活口带回去,让掌门亲自审问。” 中年不悦,又强调一句,“我再说一遍,蔺大爷是代掌门,不是掌门,老爷才是掌门!” 众人听得翻了翻白眼,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敷衍道:“是是是,赵爷!您的话就是圣旨,哎呀……” 赵爷追着就要揍他,一片嬉笑中,众人就将活捉的九部玄帐弟子和叛徒秦旺梦装车,连夜奔赴华山。 车中还绑着玉生子…… 飞行的少主感叹道:“我早说他心术不正,可曹帮主护短不信,今日被我捉住,等闲帮可有的臊了。” 月下孤影,飞翻纵云,当他飞过福胜塔时,却并未见着沈知音的影子。 却见着那契丹少使,如个猴子一般,在房顶上窜飞着。隐约又望见百米远的房顶站着一个蓝色身影,说快也快,那身影竟迎头将奔逃的吴言滔踢翻在地,不能再动弹。 少主乐道:“她怎么在这?” 见那沈知音使剑锋如挥毫,左旋右抽,身影轻柔似舞,却凌厉迅捷,刃不虚发,顺逆挑去,打得对方开扇躲掉,却被挑到下巴翻落下来。 两人纵身一跃,刚要擒拿,迎面就见一阵亮光,如网洒大河扑过来,而光网之上出现一个婆婆的身影。 “小艾,我的儿……” 银光闪烁,婆婆边唤边哭泣道:“我的儿,可想死为娘了,你怎么这这里?快跟我回家吧。” 沈知音双目一抖,“娘!你,你怎么在这里?” 沈知音惊得剑落地上。 那婆婆又道:“我的儿,你父早亡,就留下为娘一个人,孤苦无依,你快来到我的身边,为娘好苦啊……” 银光越来越亮,几如白昼,看得蔺少主眼睛一瞠,“幻术!” 手起刀出,一声惨叫,光影顷刻全无。 沈知音被蔺少主疾步拉住,回身又出飞刀,射得对方哀嚎一声,却不见了踪影,地上唯有吴言滔在那抽搐着。 “娘!”沈知音喊罢眼皮一翻,倒在少主怀内。 忽的那吴言滔发狂道:“神仙,是神仙!你们完蛋了,你们得罪了神仙……” 少主回眸扫了一眼不屑道:“神个屁!” 可他依然癫狂着妄语道:“就算你们把御虚门的长老请来,也无济于事,你们都快完了,哈哈,哈哈……” “嘭”的一脚将他踢得七八米远,少主骂道:“呸!你吴言滔大小也是等闲帮的四当家,如此大名大利还不够你享受,竟然跟胡虏勾在一起,真他妈丢人……” 少主向来独来独往,虽然风流洒脱,但从不轻易生气,今日看着吴言涛,他却气不打一处来。 吴言滔捂着胸口,好似被踢醒,仰头就傻笑着,“呵呵,大名?大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今天下,谁不为名利滚刀山爬火海,你们杀了我吧,我宁可一死也不愿跟你回去,受你们虚伪的凌辱,你杀了我吧!” 少主不屑道:“杀你,脏我的手,留给你们等闲帮自己擦屁股吧。” 见几个手下赶来,少主就抱着沈知音腾身而去。 来到罥烟楼,刚进她的帘门,已经有几位女子在等着了。 “姐姐。”两位小跑近前,见沈知音已昏迷,却没有询问。 “她是中了九部玄帐的牵魂锁魄幻术。” 一位年不过十六岁的姑娘,走近前来,从一个玛瑙瓶中拿出一颗小凡子,给沈知音服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她就会醒来,这瓶‘返魂丹’,姐姐留着给她明天再服用,一天一次,七天即可。” 说毕,姑娘就朝众人作个揖,“在下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看着她的道衣打扮,蔺彦已经猜到她是御虚门人。 小姑娘适才直奔沈知音房里来,众女子听她要救姐姐,也就一起等着,现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众人更狐疑了,“她是谁啊?” 二姐岳伊桐要问蔺彦,却见他回头一笑,“神仙,你们信吗?” 几人相视一笑,蔺彦却想起沈知音的武功,道:“各位小妹,她的武功出自哪一门?她这剑法倒怪异得很。” 几人犹豫了,“还是姐姐亲自告诉公子吧。” 蔺彦淡淡的一笑,两袖一拂,也要跟她们告别。 老三冯念素盯着少主道:“公子,难道你不等姐姐醒来再走吗?” 蔺少主笑道:“你们放心,小姑娘说她半个时辰就醒,一定会醒。以后有缘,再见不迟。” 冯念素几步就跑近门口掀起帘子问道:“公子,若姐姐醒来后看不见你,我,怎么跟她说呢?” 一句听得几个女子隐隐笑了。 蔺彦头也不回,道:“如实所说,如你心中所说即可。” 水盈盈的双目望着走廊上那远去的背影,冯念素嘴角一陷,心道:“我会去找你的。” 看着冯念素仍望着门帘,老四曾墨青一个嫣然笑,踏步吟道: “潘江陆海盖英才, 名重江湖掩月来。 藏起风流依旧盛, 引将痴女入心猜。” 一首打油诗,引得众姐妹嬉笑连连,听得那冯念素抬眉一横,“无聊。” 就此跑出了房间…… 蔺少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开宝寺拿下叛徒,离开罥烟楼又回到开宝寺,本想将那位了慧禅师推荐的俊才带走,却不知自己人已将玉生子带去华山,了慧大师只好派人四处寻觅…… 此刻契丹御帐内,那位四十三岁的承天皇太后,萧绰,由两位公主搀扶,缓缓走进了皇帝的御帐。 “臣等恭请皇太后圣安。” 重臣无需跪拜,他们是大于越耶律休哥,北院大王耶律斜珍,北府宰相韩德昌。 “启禀太后,这是截获南朝人通往高丽国的贸易物资。” 驸马说罢毫不骄傲地看着大位上的太后。 但见二十多个装满珍宝货物的铜箱,都有半人多高,依次摆在了御帐之内,全被打开了。 玉器金饰,争如天宫宝品,陶瓷杯碗,巧夺了天工神韵,南朝各个名窑鎏场,正产之不息。那皇子毡冠折上斤,只望见一眼即满眼贵气,那皇妃绫罗彩锦衣,拂之便觉满手的轻柔如雾,蜀锦可见一斑。说什么紫罗窄袍金束带,讲哪般灌器衾褥俏霞衫。牙笙笛,峄桐琴,水晶棋子琥珀杯,个个精美无边。金酒食茶器,玉带貂皮靴……直看得几位大臣虽嗜好却不吝赞叹。 落座的太后饮几口岳麓好茶,看了眼皇帝,“皇儿!” 耶律隆绪俯首回道:“儿臣在。” “你看过了?” 耶律隆绪没有抬头,“是的,儿臣看过了。” 太后又问,“最近在看什么书?” 皇帝道:“《诗经》。” 驸马瞟了一眼,心道:“又是诗啊文的。” 太后略笑,“看哪一部分?” 皇帝抬眉,严肃道:“《秦风》。” 萧太后笑问:“为何?” 皇帝看了看几位重臣,尤其看了看两位帝国名将耶律休哥和耶律斜珍,躬身答曰:“儿臣以为,观古之中国,大风起兮,究起于大秦,自古创朝立代者不胜举,然能保持四百年征伐斗志,终一决天下而胜者,唯秦一族。虽始皇帝二世而亡,不足轻秦人蓬勃昭彰之大生气,汉人继之,半之,唐人承之,又半之……后人多流连《郑卫》,少慕以《秦风》,悲也。” 一段话说得太后和韩德昌相视凝望,继而微笑不言。 “什么意思?” 第七十三章 《千秋万代》 驸马忍不住问,却听耶律休哥笑看着他,“夸你呢!” 说毕他就朝太后一笑,太后陡然笑出来,韩德昌看了看耶律斜珍,噗嗤一声也笑出来,驸马见大家笑,也忍不住呵呵一笑,皇帝见大家笑,也随之笑起来…… 太后定目看了看沉思的皇帝,略笑道:“南朝人的东西可是越来越精致了,看看你们家的女娃娃们就知道,南朝人的鬼点子可真多,驸马,你觉得他们现在是军队更进步了呢,还是他们的机巧心思更进步了呢?” 太后问得相当平和,可重臣们却恭恭敬敬,立住不动。 驸马道:“儿臣觉得,南朝人的军队没什么进步可言,他们不会打仗,也害怕打仗!看看这些玩意就知道了。” 太后笑道:“哦?继续说。” 驸马道:“是,儿臣以为他们整天琢磨着那些琐碎的玩意,玩物丧志,丧志亡国!汉人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们做不到!一旦到了太平年月就满心思放在吃喝玩乐上,连他们的皇帝都乐在其中,何况其他人。儿臣以为,收拾完草原各部,就该挥兵南下直捣汴梁城,让他们永远屈服在大契丹的铁骑之下!南朝人不是自诩兵法无双嘛,那就打掉他们的骄傲!把他们的姿态踹到马腿底下去!” 说毕,萧冠压俯首施礼,看了看几位大臣,又稍稍挺起胸膛。 太后道:“韩大人说说看吧。” 韩德昌道:“启禀太后,臣不这么认为!” 驸马猛地回头,略笑道:“宰相大人怎么看?” 韩德昌看了看耶律休哥,“启禀太后,还请大于越先说说看吧。” 太后道:“那好,大于越你先说吧,朕也好好听听你们的高见。” 太后一如既往地称朕,皇帝一如既往地俯首悉听。 大于越耶律休哥道:“臣觉得驸马说得对!” 萧冠压满眼的企望,心思,“大于越,您和我想的一样,太好了……” “但是,却远远不够!” 大于越铿锵有力地说罢,皇帝就笑了,看了眼危坐饮茶的太后,皇帝心思,“驸马,你个笨蛋,太后让你说话,自然不是表面意思,还扯那么多,不好好读书,平时让你多思考,这下丢人了。” 想罢看了眼驸马,驸马嘴角一撇,心思,“皇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昨晚也不通知我一下,我也好有个准备,我哪知道截了这些东西还要回答问题,可我想的,难道不对吗?” “驸马昨晚因为去对付草原部落,而臣等的北院议论他也没听到,所以……” “北院议论?议论什么?” 萧冠压看着庇护他的耶律斜珍,还没反应过来,皇帝就笑道:“太后,还是让韩大人给驸马爷说说吧,不然,凭他的智商,难。” 韩德昌这才将昨晚的御前大会给大家重新汇报了一遍,却说这会开得那是龙目瞠然,群臣激昂。 “打!一定要打,而且要狠狠地打!要让大契丹国祚延脉千秋万代,唯有迫草原大漠以俯首,兵临南朝人的城池之下,让他们乖乖顺服!” 绣着九条飞龙的大黄账之内,大于越耶律休哥说得是豪气万丈,眼睛里透射着苍鹰的锐利和猛虎的雄肆。 耶律休哥道:“铁骑驱驰,刀箭纵横,是从来都不可以稍稍松懈的立国根本!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柔弱的南朝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何况我大契丹。现在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多少杀戮,却妄谈怀柔伎俩,愚蠢至极!” 耶律休哥两手微颤地指着,头顶的金花毡冠、额前的紫发带缀珠都跟着晃动起来。 紫黑色的窄袍裹着绯红条革,两腿迈出几步,那鞋子上缀饰着鎏金的靛石,便停在了北府宰相韩德昌的脚前。 耶律休哥道:“宰相,你我都是辅弼重臣,陪着陛下和太后冲破过千难万阻,我信任你,钦佩你,可能是因为我老啦……” 说着耶律休哥仰起头,“你们的汉制,执行得很不错,一国里,两班治策,数十年来有条不紊,呵呵,我看陛下那么地喜欢写写画画,不会把骑马射箭的本领淡忘了吧?莫非陛下只爱书画,不爱江山?” 皇帝欲要开口,却被韩德昌截住道: “大于越,切莫担心!皇帝天生龙体威武,骑马射箭,当然不在话下!陛下又博学圣才,周览汉人方略,将来文治武功,自是一代圣主。大于越实心用事,在下佩服!” 文武大臣们听了,齐齐称颂皇帝,听得皇帝欲言又止,却听韩德昌自信地扬声道: “太后派出皇太妃和萧大督军去镇守西北各部,就是坚持了大于越说的立国根本,永远都不要忘记大契丹征伐天下的雄心壮志。如今,虽然各属国和部族表面上臣服,实则各怀鬼胎,北到千里之遥居住在翰海的黠戛斯,西到游牧于金山地带的粘八葛部,东北的室韦和女真,西南的回鹄各部,东南的高丽,阻卜、乌古、敌烈,依然要时时敲打,才能使其永远臣服于陛下的隆威之下,大契丹的霸主地位也能稳固,但是……” 南院大王耶律斜轸接道:“但是什么?但是我们依然有不足,依然有缺点,是不是?” “大王高明!” 韩德昌一拜,眼角略过一抹灵犀,彼此都心知肚明。 韩德昌道:“我朝以武立国,开疆拓土,才有今日局面,但同时,我们也要朝着更远的将来想一想。” 皇帝道:“有多远?” 年轻的天子终于打破了习惯性的倾听和沉默。 他已经保持了十五年,现在他好似不愿再紧闭其口。 众人都朝皇帝看去,一个儒雅的仿佛南朝翰林学士,少了太多契丹男子的雄豪彪悍之气。 韩德昌知道皇帝早晚要开口,却没想到今日皇帝憋住了。 潜龙勿用的时间好似已经过,儒雅的皇帝挺起日角隆准,注望着韩德昌,可没等韩德昌回答,大于越就宏声一句,“千秋万代!臣等要让太祖的基业永续不败!” 皇帝没有憋住笑,道:“可炎黄以来,哪有永续不败的王朝?” 皇帝本不想问,因为这次的御前会议,是太后临时安排的,他也不知道三位辅臣葫芦里的治国之药。 可他这一发问听得群臣们怔怔相觑,却听得韩德昌微微一笑,“陛下问得好!” 韩德昌围着大臣们动了步子,“诸位可曾想过,草原部族几千年来都想吞噬掉南方那广袤而又肥沃的疆土,可结果呢?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回鹄人……一波波去了,一波波又跑了。这么一群柔弱的南朝人,依靠着读书和种地,居然能抵抗得了草原民族迅疾的战马和锋利的弯刀,这是为什么?” 一个武将张口就问,“对啊,为什么?咱们也想知道。” 武将文臣们作了短暂交流。 韩德昌道:“太祖皇帝当年也想知道为什么,他就问了我爷爷,大家想不想知道我爷爷当初是怎么回答的?” “哎呀,宰相大人快说吧,我们都急死了。” 武将们虽不耐烦却都不敢大声喧闹,却见着韩德昌俯身一拜,学着当年韩知古的样子,道: “‘陛下取耶律之氏,恩遇老臣,更是其因。’” 一句听得皇帝倾身笑了。 当年耶律阿保机对着韩德昌的爷爷韩知古骄傲地说道: “朕,崇拜汉高祖刘邦,所以用刘氏为本族姓氏,耶律就是汉人的刘姓。然而汉人历史久远,文化又极其复杂,朕相信后世子孙定能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但要守得住,仅依靠铁骑,远远不够,所以,朕愿意实行汉制,为后世子孙谋,为万里疆土谋,还请中书令万万教朕。” 耶律阿保机这番肺腑之言,感动了中书令韩知古,从此韩家三代倾囊辅佐,一步步推行汉制。 然而九十年来,契丹上下鲜卑族的特征仍旧格外明鲜,一国两制分南北,既有大利,亦有大弊。几十年来,在民族意识和治国理政上,契丹民族已经高度觉醒,但太后认为还远远不够。 契丹贵族们,依然奉“马背生马背死”为绝大光荣,仍视超过南朝远甚的万里疆土为马场牛棚。 一方面要不忘根本,一方面要推行汉制,怎样平衡偌大的复杂的各部势力,让守旧派和革新派同舟共济,太后不得不慎之又慎。 可看着儒雅的皇帝耶律隆绪,就该知道,契丹推行的汉制已经大为成功。 韩德昌道:“秦始皇帝统一南境以来,他们从上到下从外到内,用一整套完备的秩序,将国家绑成一个整体。君权神授,宰执辅弼,万千黎民耕织不息,官称父母,民称子民,君臣父子,千年来都让南朝人运用得得心应手。我们的铁骑强弩并没有让他们屈服,反而吃了不少亏。如果我们不反省,早晚有一天也会像我说的那几个族群一样,逃得远远的,试问大家愿意吗?” 韩德昌问向大家,眼睛却直瞅着皇帝。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众人一呐喊,立刻把大于越喊醒了,他居然站着还能打盹。 “哦,不愿意什么?”他刚问了句就被两个内侍官搀扶坐下,可他又不愿意,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着他硬撑着疼痛的脸色,皇帝笑了,“大于越还是坐下吧,朕请你坐下。” 可皇帝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老了,大于越老了…… 皇帝终于明白两人为何一开始便有火药味,原来,进一步改革大契丹,才是三位的终极目的。 现在,驸马听了,虽不能全部明白重臣的话,却知道了汉人能抵御草原民族长达数千年,并非凭借那玩物丧志的“机巧心思”。 此刻,太后面前,皇帝扬声道:“两个字!一个是‘力’,一个是‘源’。” 第七十四章 《皇帝之心》 高瘦的皇帝,虽有契丹族的彪悍血统,却透着汉人雍容儒雅的气质。 他悠悠地理了理身上的绸缎窄袍,挺了挺胸膛,“这些箱子里头,装的不仅仅是南朝人的珍宝,装的还是南朝人的智慧和国力!” 三位重臣两两对视一眼,微笑中隐着欣慰。 皇帝继续道:“汉人有句古话,叫‘治大国如烹小鲜’。” 驸马没听明白,撇了撇嘴,道:“竟学这些没用的玩意。” “驸马,好好听着。” 看驸马心不在焉,太后扬声训了句,听得驸马立刻直立身子,挺如梁柱,“是!儿臣遵旨!” 皇帝道:“其实,这大国跟小鲜,没什么区别。” 驸马笑道:“怎么没区别!一个是大帝国,一个是小鲜肉!” “闭嘴。”太后又训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听人讲话,不让人家说完,成何体统!跪着听。” 驸马即刻跪了下去。 太后笑道:“皇帝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他们知道,像驸马这样的心思,在大契丹国不在少数,只顾一隅不顾全局,这不是智力问题,是没有学到汉人的精髓。 皇帝道:“烹小鲜,细腻,治大国,缜密。” 第一次在辅国重臣跟前,如此放松顺心地表达观点。 昨晚看到大于越耶律休哥站着睡着了。这让他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当时没有多想,回到寝帐他才瞠目道:“大臣老了,朕却不能不考虑以后……” 所以昨夜,驸马没睡好,皇帝也没睡好,他脑袋里想的比宰辅们还要多得多。 皇帝道:“两者都讲究火候,火候不到,小鲜作废,大国也会生乱,历史从来如此,现在也是一样。比方说这这南朝人应对战事。” 十年前,他只有十五岁,但作为契丹皇帝却不得不应对南朝二十万大军的北征,赢了宋军,他也看到了两国的实力。 皇帝道:“要打仗,枢密院上报皇帝,东京才派出禁军,可边将作战时才搞明白实际任务。他们有六十万大军,可临时调配,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十年前那次大战和这次南朝五路大军攻打李继迁,从调动到对战,他们一再失去良机,恰恰都是因为‘火候’出了问题啊!” “什么火候?”驸马跪得笔直,蹙眉不解。 皇帝一乐,“若论烹制小鲜,南朝人那是天下无敌,御厨们擅长做菜,精于火候,可他们的皇帝却不精,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添作料,什么时候盖上锅让菜自己烧着,只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油盐酱醋一起下锅,到头来,自己烧的菜,自己难咽,就下令臣下去吃。而我大契丹却不一样,铁骑一挥,战局已定,当决则决,内外一体,他们输我们远甚。十年来,南朝皇帝缩头不出,正是火候上出了大问题!大力,不能尽数发挥!” 皇帝瞅了眼三位重臣,露出了御驾亲征的自信:“他们打一仗,这上上下下,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连他们的三司使都搞不清,繁琐到战场上相见,才知道他们压根不知火候。赵光义两次兴兵来犯,大败而回,正在此因!” 看眼耶律休哥和耶律斜珍,皇帝一施礼,“哦,愿闻高见。” 两位无数次地分析过原因,也深知其由,却依旧俯身谦虚道:“都赖陛下天威隆盛,太后英明神武!” 噗嗤一声,驸马咧嘴讥笑,心思,“真他妈虚伪!” 皇帝也笑了笑,“这南朝人的智慧还没学完,奉承,可学得不错。” “臣惶恐!” 虽是重臣恩遇,然皇帝终是皇帝,耿直的少年心还是藏不住那股骄傲,“朕想再听听诸位高见。” 耶律休哥给耶律斜珍递个眼色,可老头又还了回去,两人递了两个来回,忽被一个响亮的声音截断。 “臣有话说!” 皇帝顿时笑道:“还请宰相大人不吝赐教。” 韩德昌道:“臣不敢,臣虽愚钝,却以为南朝大败,不光因为依赖陛下的天威及太后英明神武的决断!” “哈哈哈!”驸马跪着笑完两手一捂嘴巴,看得皇帝眉眼一挑,故意问道:“怎么了?宰相大人难道不对吗?” 驸马一头磕在地上,“臣惶恐!” “好了驸马!”太后坐正了身子,“平日里让你多读书,看看你自己,都什么样子,回去把《汉书》给我抄一遍。” 驸马眉头皱成了树皮,“这……是!儿臣遵命。” 韩德昌略一俯身,拜谢笑道:“启奏陛下,臣一时又……糊涂了,还请陛下示教。” 皇帝也不客气,看了眼正目瞧他的母后,他才挺直了身子继续道:“就像宰相昨晚说的,他们虽败了却并没有臣服于我们,朕却不能乘着兵机继续前进,为什么?就在一个‘力’字。他们战死十万兵卒,却有五十万之兵力补上,花完一百万军费,却有五百万财力补上,用完一百万物资,却有一千万又来补上,源源不断,源源不断,以至于可能把我们都拖垮了,他们还能补上去,简直是天赐之力,就像大河里的小鲜们,逮了一网又一网,没有尽头。烹小鲜如此,治大国,不该也是如此吗?” 一段话说得皇帝自己都龙颜大惊。 驸马两手一摊,气愤道,“难道这样,我们就不打了吗?” “打!” 耶律休哥,耶律斜珍,韩德昌三人几乎同时喊出。 “一定要打!”皇帝左手叉了腰,右手一按,“还要不停地打!” 太后道:“打到什时候?” 太后兀自品着龙团凤饼的汤茶,好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众人齐齐转过身来,可没有人作声。 太后道:“当年这句话,我问也过先帝,他也没有答出来,还是我回答了他。” “太后圣明!” 众人齐齐看去。 “皇帝?”太后朝耶律隆绪看着,“陛下是大契丹的皇帝,陛下来决定。” 自从耶律隆绪十二岁继承皇位以来,太后第一次在朝堂上当着重臣的面,让他决定一件事。问得皇帝一怔,继而看了看周围。 太后道:“皇帝别看别人,就你自己决定,你说多久就多久,当今天下,你来定!贵为一国之君,难道连个决定都下不了吗?” 驸马心思,“让我来说啊,打到他们投降为止,不臣服于我们大契丹,绝不罢休!” 皇帝看了看头顶的帐篷,两目犀利的眼光终于露出了草原民族的锐利和野心,“打到他们乖乖给朕纳贡为止!” 年轻的皇帝说罢,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仿佛老虎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打到他们把国库里的钱给我们乖乖送来,不用再耗费我们自己的力量去冒险抢夺。而要实现如此目标,必须实施宰相的文武双策。” “好啦……” 太后这才从位子上起身,缓缓朝皇帝走去,满目里泛着笑容,心思,“不愧是我萧绰的儿子!” 走到皇帝身边,她依然没有说话,点了个眼皮,就越过了皇帝,稍一回头,“韩大人,请跟我来。” 众人离开了,可皇帝却久久地站着不动。 “皇弟?” 耶律隆绪一抬头,“哎?你怎么还不走?” 一看那驸马仍跪在那里,耶律隆绪就笑了,“你瞅你那样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起来走啊。” “皇弟,帮哥哥求个情呗,让太后收回成命,不要再抄写那些破玩意了,会写死人的,换个方法罚我吧,打我一顿也可以。” 耶律隆绪斜瞅着他一乐,“你对着镜子看看你那举止,跟刚从东北老山过来的野人一般,你要不是驸马,朕一脚就踹出帐外去!朕的大帐,岂能容许野蛮人在此胡说八道。” 说着耶律隆绪几步近前踢了他一脚,可还没起脚就被一双娇嫩的手抱住了。 “弟弟,干嘛那么凶啊!他都跪了好一会了。” 长春公主还是担心驸马的脾气,怕被皇帝训斥,赶紧跑过来看看。 “他啊,杀敌可以,哪天不打仗了,他就是个废物!叫他看书,是让他以后有大用!你瞅瞅他刚才说话的样子!跟个野蛮人一样,简直不开化,丢人!” 耶律隆绪又起脚去踢他。 “哎哎哎!公主救命。” 驸马边笑边朝公主身后躲去。 “你还笑!” 耶律隆绪越是要打他,驸马越是笑得厉害,公主在中间隔开他俩跟做游戏似的。走出御帐皇帝支开了跟随的侍卫们,这就准备去打猎。 驸马道:“老弟,听说南朝的老皇帝快进棺材了,那个柔弱的太子赵恒,就是个废柴,能不能顺利登基还两说,哥哥我觉得,将来的天下,就是老弟你的!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耶律隆绪满脸鄙夷,“就凭你?” “老弟!我是才看出来,你是胸怀大志,并没有被南朝人的破玩意搞晕了脑袋,你放心!我就跟你干!将来,你让我打谁!我就打谁!” 皇帝回个头,却依旧不屑道:“你全听朕的?” 驸马猛拍几下胸口,“当然!汉人以前有个叫诸葛亮的,说什么……鞠躬什么,死了也没事!” 哈哈哈哈…… 耶律隆绪跟公主仰头就大笑起来。 驸马乐道:“不要笑话我读书少!上战场可不是凭什么诗啊词的,一刀握在在手,是千军万马,我自一吼!” 皇帝却眉头略皱,目光仿佛看透了前方,直穿契丹和南朝的边境。 皇帝道:“石保吉、李继隆、杨延昭、杨嗣、康保裔、秦翰,这几个你能比过谁?大于越、耶律斜轸、萧宁远、萧蒲领、萧勤德、耶律谋鲁姑、萧闼览、室罗、耶律抹只、韩德威,还有你父亲,这些前辈,你又比得过谁?” 第七十五章 《刺客》 皇帝立住不动,挎他胳膊的公主却是身子一倾,“怎么了?” 看着皇帝注望着前方,萧冠压不屑道:“假使太后再能给我十万雄兵,我一定踏过南人的水上长城,生擒他们几个!” 两拳握得咯吱吱响,皇帝回个头露个勉强的笑,“你若有你父亲一半头脑,朕就去求母后,让梁王听你指挥,可惜啊……” “可惜什么!” 萧冠压两眼瞪得滚圆,皇帝一笑,大踏步走去,“你啊,干脆……不要干什么统军使了,给朕当个辇夫得了。” 萧冠压觉得皇帝没看上他,憋气道:“那更好!不用出生入死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皇帝停下来卷起了袖子,驸马一见他动步,撒腿就跑,张开两臂怒吼道:“我萧冠压生擒过杨继业,再生擒他们几个,又有何不可?” 声音震得冬日的草野树林,好似颤抖起来。三人又追打嬉闹起来…… “弟弟!”公主挽着耶律隆绪的胳膊笑道:“弟弟最近在画画,那个美丽的姑娘呢?” 耶律隆绪道:“金屋藏娇,天机不可泄露。” 公主一笑,“改天我就找她玩去,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能将我大契丹皇帝收住心思。” 皇帝一乐,油然生出万般喜悦和爱恋,眼角圣光环绕,“妙处难与君说,可意会不可言传……” 数十人的猎队组成了,飞龙使也把皇帝的宝贝牵到跟前来。但见被他赐名“天宫使”的那匹白马,浑身雪白如银光包裹,熠熠生泽,鬃毛犹梳过一般齐整浓密,身躯虽高大而关节却不突出,近看那马首,赳赳轩昂,睫毛致密,眼神亮堂得好似能看穿人的心意,其视力之绝,远胜其它良驹。 公主笑道:“皇弟!我们来比试比试如何!” 马上纵横的萧冠压,只要骑在马上,那种神气是即便皮室军的大将,也难以与之相抗。 耶律隆绪知道他是狩猎高手,却依然应声道:“谁输了就抄两遍《汉书》!” “怎么又是抄书啊!好!反正我不回输!” 耶律隆绪一听,眉上瞬间挑起一丝不快,“你的意思是说朕会输喽?” 驸马一乐,“我可没说啊!驾!” 一个扬鞭回去,一匹青黑的骏马朝帐后的松林奔去。 “等等我!” 那长春公主平时居家就分外的娴静,哪怕跟姐妹们在一起,他也是长姐一般大方优雅。然而一旦上了那马儿,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两脚跨进马蹬,一身飒飒戎装,便注定是马背上的血胤天性。 她的马鞍甚为独特,印着凸起的凤凰花纹,鎏金的錾花,远远望去,显得格外的夺目华贵。而无论是鞯、鞧、辔,都用脂玉雕刻着百花的艳丽芳姿,着马便是从阴山北麓的养马场进贡而来。那些牧使司和马群司平日里悉心地喂养,不会想到哪一匹会成为皇族的坐骑,如果真被看中了,那他们好几代人都会以此为傲。 用力一勒凤首镳,那长春公主便停下了骏马,周遭没有一个人,可她却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头野猪,马儿也很配合,并不打响鼻,如同静态的树木一般。 “山神保佑!” 长春公主搭出了她的宝剑,“山神保佑。” 弓弯目正,瞬间一个放出,长春却看到了另一张弓也射了过去。 一声惨叫,野猪死不瞑目。 “哈哈哈……” 松林之间,竟然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可等公主下马走近了,却看见并非自己的弓箭射死的。箭镞插入之深,功力不可测度。 “奇怪了,谁干的?” 她正犹疑着,却看见箭尾上写着:“请公主笑纳——九部玄帐。” 猛一转身,却没有一个身影,四处跑跑望望依旧没有,忽听得一声呼喊,她才回了句,“驸马!我在这里。” “不好!” 驸马看罢纸条赶紧上马奔去,“坏了坏了,陛下!陛下!” 驸马纵马去寻,可来回好几遍,都不见耶律隆绪的身影。 “陛下……” 两人又纵马寻去,终于奔至三里外的山头,看到了那匹雄赳赳的天宫使。 “你主人呢!” 驸马朝前一看,三百米远的水草边正是那皇帝耶律隆绪。 “陛下!陛下!” 他从马上跳下来就奔去,可耶律隆绪却回首朝他摇摇手。 “哎呀!陛下,你可以吓死哥哥我了。” 驸马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可他却在河边正在看一个老头钓鱼。 “我说陛下,你怎么跑这来了!” 驸马赶紧朝四周看看,这时公主也跑了过来,“弟弟,你怎么跑这来了,害得我们好找啊!” 刚说罢,十几个侍卫也才赶过来,“陛下!陛下!不好啦!” 三个人陡然回身一望,二里外的山上约有数千兵马,正呼啸啸漫山遍野追杀下来。 萧冠压二话不说,捉刀便起,想着刚才树林中的纸条,脑中蹦出了好多危念,骂道:“他妈的!九部玄帐,原来是叛逆。” 萧冠压惊道:“那不是太后的神武、控鹤皮室军嘛!怎么出动这么多人!快!快保护好陛下!” 只见那黑压压的神武和控鹤两军,直追得前方五六个纵跳飞跃的黑衣人,朝水草边冲来。 就在这时,萧冠压一眼瞟到河边的老头,举手就迎击过去,“陛下小心!” 萧冠压一刀挡开那老头刺来的短匕首,起腿一脚就踢去,“混账!” 可老头反应极为迅捷,一刀又扎向耶律隆绪的右腹部,耶律隆绪却一动不动,惊得萧冠压一脚踢去老头的胳膊,一刀朝老头劈去。老头一滑手,刀落而左手接着又去扎皇帝,萧冠压再用刀去挡,哪知老头是个虚招,右袖突然滑出一刀,直奔皇帝胸口刺去,只听一声“噗!” 萧冠压用左臂挡住,刀正扎进他粗壮的大臂上,一声嘶吼,萧冠压上刀一抡,左脚一蹬,那老头没能躲过,被重重得踢飞去五六米远。 远处的同伙喊着异族语言,黑衣人全都朝河流对面的山崖飞去。 “陛下!你!你!你怎么不躲啊?” 驸马吓得脸都白了,耶律隆绪却毫无惧态,翻了个白眼,“有你在!朕都要躲开,那朕的大契丹还征伐个屁的天下!”说罢捡起那老头的匕首,他就欣赏着,“挺精致的嘛,可惜啊,没扎到我。” 把刀丢给驸马,耶律隆绪即刻命道:“三天,查不出来,把《史记》给朕抄一遍!背好《刺客列传》,否则一并处置。” “啊……”长春公主吓傻了,这才一把抱住驸马,哭起来,“驸马!” “起开!”萧冠压撑着痛追到悬崖边,可一个人也没有,而太后的车驾已然到了。 “驸马!”长春公主去追萧冠压,刚到崖边,突然飞上来四个黑衣挥刀朝萧冠压和长春砍去,一阵雨箭射过去,全都中箭掉入悬崖。 “皇儿!皇儿!” 看着太后下了车驾耶律隆绪就狂奔过去,“究竟怎么回事?” 自己的兴圣宫两万宫分军,如织网一般遮蔽了草地而奔来,萧冠压气得咬牙,心里却害怕极了。 “母后,朕没事,这是怎么了?” 萧太后紧握住皇帝的胳膊,“来人呐!把萧冠压给朕砍了!” 皇帝一听,两耳嗡嗡嗡作响,“母后!跟他有什么关系!” “混账东西!万一你有个好歹,朕,朕有何脸去见列祖列宗啊!” 太后的眼泪欲出却又撑着停住。 “母后!儿臣知道错了!可跟他没关系啊。” 皇帝一跪,自己的两万人宫分军,太后的数千皮室军,如排山倒海一,齐齐跪下。 “太后恕罪!” 但见五六里的山头山前、松林河流,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全是护卫军,看得耶律隆绪惊诧不已。他们本就是平日里护卫皇帝的亲兵,围着黄龙帐包裹起来,这次却被皇帝支开,留在了牙帐,太后全部带来,不知究为何事。 “臣等有罪!” 十位宫分军指挥官,齐齐爬跪过来,“臣等有罪!” 太后已然怒不可遏,她一定要借这次的意外,好好地给皇帝上一课。 “皇儿啊!前圣有言:欲,不可纵。皇儿既然为天下主,怎么能擅自作主张,去支开卫军干驰骋田猎的游戏?你难道不知道世宗、穆宗,都是怎么死的嘛!万一再有一次衔橛之变!你……” 耶律隆绪听得头都不敢抬,但见太后挥开大袖朝后一站,望着数万将士,狠心怒眉道: “你们诸位!都是跟着朕一路刀山火海冲出来的功臣!哪位身上不带着刀伤箭痕!哪位不是朕曾经的亲随勇士!征伐天下时,你们立下汗马功劳!朕,都给记下了,看看你们的父母妻儿,看看你们的家室屋宇,有谁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应有的回报!” “太后圣明!太后圣明!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如狂风裹挟,这呼喊声,让整个山林河流为之销声,为之匿迹。几位辅国重臣才赶到跟前,齐齐奔跑过来。 萧绰放眼望了望,嘴角一限,浓墨的双眉忽然蹙起,“然而今天!仗着你们曾经的功劳,就玩忽职守!置大契丹皇帝陛下于不顾,如若有个闪失,请问!是你们去见列祖列宗,还是朕,去见列祖列宗!” 一句说罢,众人齐齐哭丧起来。 “太后,臣等有罪!” 十位宫分军官齐齐磕头谢罪。 “来人呐!将宫分军的废物们,给我就地正法!” 十位宫分军领头如临深渊,“太后饶命啊!” 皇帝哭着扯着太后衣服,急忙松开,“母后!母后息怒,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不要他们跟着,是儿臣任性妄为,太后息怒啊……” 萧绰望着崖边,骤握衣角呵命道:“还不动手!难道你们要造反吗!” 数十位身着甲胄的神武和控鹤大将,拉起御帐宫分军头目齐齐朝后山行刑。 皇帝极力央求道:“太后,儿臣知道错了,太后,儿臣知道错了,你处罚儿臣吧……” 重臣并没求情,因为他们都觉得太后做得对,他们觉得年轻的皇帝虽然日新月异,却不知危险也是日新月异。 萧绰正色道:“皇帝,你是要征伐天下的天之骄子,是要让南朝强敌臣服于大契丹的圣君明主,祖宗把江山交在你的手里,你现在竟在此游戏。你知道南朝的太子在干什么吗?博学硕儒,经筵讲课,你呢?现在站起来,站起来!” 一声呵斥,耶律隆绪赶紧爬起来,看了眼山崖边的驸马,他已伏倒在地。 太后浓眉一横,“你是皇帝,皇帝怎么会有错呢!皇帝永远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死不足惜的废物!错的,是纵容皇帝私自游戏的纨绔之心,逸乐之欲。” 第七十六章 《截道》 几位辅国重臣听得一字不落,齐声称扬,“太后英明!” 一阵山呼海啸,响彻天地。 萧绰道:“皇帝!朕能替你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你自己决定吧!可朕希望你记住,永远都不要低估敌人!时刻谨慎小心!” 乜眼驸马,太后走到了辅国重臣跟前,“诸位卿家快请起,朕的皇儿,朕没有教好,让几位见笑了。” 重臣伏倒,“臣惶恐!太后圣明!” 萧太后看了眼饮泣的皇帝,正目训道:“请皇帝收起眼泪,如此妇人状貌,如何统御三军将士。” 皇帝两下抹去泪水,回了个“是”字。 瞅一眼站得笔直的皇帝,她才稍稍减了怒气,“诸位卿家请起,各路招讨使统军使就要进宫,时间紧迫,国事当前,诸位又要宵衣旰食了。” “太后保重龙体!” 草原苍劲的风声里,总是交织着太多的刀光剑影,可那眉眼之间透着的坚毅和果敢,让萧太后的威严霸气更胜往日。十三年皇后辅政,十五年太后执政,对外战争,内部叛乱,宫廷风云,不得不让她锻铸无比的神机智略,超绝的阴狠忮忍。 山呼海啸的拥戴声中,车驾已离去,唯有驸马跟公主还在山崖边跪着。 公主想不明白,抱着驸马的胳膊哭起来,“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巴掌打过自己,他就恨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我该死,九部玄帐,我跟你没完!” 他终于感到皇权的威严比劝导更入骨铭心,那个曾经亲御戎车,指麾全军的萧太后,虽叫他母后,却依旧是那么的威严如山…… 皇帝从此两年内闭门不出,终日研读《贞观政要》,朝事尽皆由韩德昌诸人主持。而驸马也乖乖地在家抄写着《史记》《汉书》,谁人都不想见。派去调查刺客的任务,就交给了耶律斜珍。 各路招讨司使述职完毕,太后的三十万南征铁骑即将向大宋疆土挺进,国土超过南朝两倍的契丹国上下,从此七年内弥布的尽是备战的诡谲风云…… 南北两国,每天都在发生巨变,历史的车轮不仅碾压得帝王将相容不得稍事休息,就连被世人看做潇洒放旷的江湖武林,更是刀光剑影,争斗不息…… 却说那大宋公主离开京城便直奔华山,五年前跟着父皇来此扫墓,如今她要独自前来。 一身男儿装纵骑东去,到达郑州城外的一片竹林里,她便灵机一动,挖了坑埋了一百两银子,作上记号,欲要继续出发,可忽的飞出十几位黑衣人,吓得她勒马大叫,“何方小贼!竟敢惊扰本,本少爷!快快报上名来!” 越飞越近,脸色铁青,心道:“完了,他们不会是来抓自己的吧,他们跟踪我,难道我露出马脚了吗?不对呀!刘娥,你竟然出卖我!” 她不敢下马,可想着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怎么打得过对方,“你们是谁?是不是跟踪我很久了,快说,不然,以后我可决不轻饶!” 大吼壮胆,对于宫女太监不用张嘴就能唬住,可面前却是竹林穿梭的黑衣人,如燕如鹞,轻灵迅疾,身影却都如柳般细柔苗条。 落地全都持剑将她围起来。 芙莞凶道:“你们,你们是谁?” “还不下马,难道让我把你揪下来吗?” 声音清脆凌厉,芙莞一个个打量完竟然笑了,“嗨!我当何方神圣呢,都是女人啊,那我怕个鬼啊!可你们都蒙着面干什么?本少爷又不会喜欢上你们,都把脸露出来让本少爷瞧瞧,赶紧的!” 执鞭一个个指了指,芙莞登时没了惧色,收下巴看了看自己这身得意的男儿装束,“哎呀,你们要是美女呢?可以跟本少爷一起西行,换身衣服,三五伴侣,倒也不寂寞,要是这么个打扮,路上的官兵见了,啧啧,不好过哇!” 她说得悠哉悠哉,听得一个蒙面女子不耐烦了,“废什么话!脑袋有毛病啊,赶紧给我滚下来!” 芙莞一瞪眼,“嘿!你个姑娘家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叫滚下来!滚下来不摔痛了嘛,应该叫跳下来,好吧,看你们都是女人,本少爷就下来陪你们聊聊,最近这江湖可有什么稀奇事,速速说来。” 踩稳马蹬,芙莞就跳了下来,无丝毫害怕之意,竟走到她们跟前,一个个执鞭瞅了瞅。 一个女子眨巴几下眼睛,“这,这是公主吗?是不是搞错了?姐姐说她冰雪聪明,机灵敏捷。可她,这头上顶的是脑袋吗?” 头子也认真地瞅了瞅,“这……看年纪差不多,智力有点对不上,不管了,捉回去再说,动手!” 芙莞还打算跟这群女人多说几句,可眼睛闪着的却是她们拔剑的身影,“嗨嗨嗨!” 她这才往白马跟前躲去,“君子动口不动手,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你们到底是谁?做不成伴侣,可以做朋友嘛,别别别,别靠近我,我可是武林高手!” 一个女子剑指道:“你是不是叫赵芙莞?” 芙莞一愣,“啊!当然不是!我是男的!你看你看我的衣服。” 那女子翻个白眼,看着领头,“这公主从小都不读书的吗?没见过男人吗?” 领头见芙莞拎着衣服给她看,气得一把抓住她胳膊,“芙莞!” “啊?干嘛?”两目一闭,芙莞又瞪得浑圆,“不是不是……本姑娘,本少爷,本公子……哈!” 她起鞭子就朝领头挥去,一个飞身退后,芙莞扑空了,却满眼里全是雪剑光影,吓得满脸涨红,“误会!姐姐,误会啊,我不是故意的,别杀我,也别打我,我只是个,是个小姑娘,我要回家……” 瞬间示弱,她就蹲地上哭了,“爹啊,你快来救我的,娘啊,你死得好惨啊,我都没看你几眼,你就走啦,娘啊,现在有坏人来抓我,还是一帮跟我一样的女孩,她们人多欺负我一个,还会武功呐,娘啊,今天我好惨呐……” 看得十几个姑娘面面相觑,“这是公主殿下?” 一声呵斥,吓得芙莞一哆嗦。 一声呵斥顿时止住了芙莞的哭声,吓得芙莞饮泣道:“你,你干嘛那么声,吓死人家了,可这位姐姐,你是谁啊?我又没得罪过你,你,你武功这么好,在哪练得?能教练我吗?” 领头喘个气,闭着眼气道:“给我绑了!把嘴巴堵上!” 很快芙莞就被捆好扔在了白马上,呜呜着又哭又挣命。 一个女子道:“姐姐,会不会抓错了?我看她一点公主样子都没有,连个边都不沾啊,皇宫里的公主,我可是见过几个的,那都是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 领头道:“奉命行事,别管她像不像,是就行!真的是大家闺秀,还能这个熊样子!快走!” 女子道:“她真的要是公主,我真担心她这些年在宫里是怎么活过来的,以后谁还想做驸马,真要嫁到国外去,可真把大宋的颜面丢尽了。” “哈哈哈……” 几个姑娘忍不住,笑得竹叶都跟着翩飞,不过有些叶子是被摇晃落下的。 见着十几个黑衣身影即将走出竹林,一声轻柔的问候就落下来,“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道。” 一个轻灵的身影翩翩落下,惊得五六个女子拔剑就迎去,“什么人?” 一身白衣,道童打扮,年不过十五,清秀的女儿身。 “把人放下,要不然……” 来人一笑,“把你们衣服全扒了!” 一半女子骤然怒眉恨目,“混蛋!上!” 几个回合下来,道童一动没动,只手里的一把鎏金青铜剑如影围身,如梭子一般手腕,直绕得对方用尽本事却丝毫进不得身,气得齐齐乱砍下去。 “住手!”领头见她的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即便全都上去也不是对手,可也不能就这么把人放了。 领头道:“看你打扮,你是哪个道观里的丫头?” 白衣道:“哈哈哈!哪个道观都不是,说了你也不知道,快把人放了!再不走,我就把你们全扒了衣服见官!” 领头道:“你!多管闲事!” “再说一句?”道童挥剑要去,领头一笑,“放人,马上就放,这位神童,可否告知在下你神居何处啊?” 道童握剑怒眉,看得领头只好作罢,手帕一拿,呛得芙莞想骂又想吐。 “还不快滚!”道童扶着芙莞就坐到了一边的石头上,给她喝点水,看她皱着眉头气得说不出话,道童就安慰道:“别害怕,别害怕,她们都被我打跑了,没事了没事了。” 芙莞才缓过神来,“你是谁啊?” 道童道:“我是……我是路过的。” 看她笑得自然又亲切,芙莞就放心了,忽的气道:“想不到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男人,也不是坏人,而是变坏的女人,太可怕了!她们都不讲理的!一群丑女人,她们竟敢嘲笑我,气死我了……” “坏人是不分男女的,都一样,不过我不是把你救了嘛,现在没事了。” 道童一笑,两颗兔牙看得芙莞不觉也是一笑,“谢谢你啊。” “你好有趣啊。” “啊?”芙莞不解,却也开心许多。 “你把银子埋在地下,你是怕被坏人抢了吗?真有意思,我第一次看别人这么弄。” 芙莞一愣,红了脸,“你,你都看到啦?” 道童赶忙摇手,“放心放心,我不会偷你钱的。”说罢拍拍胸口,“我从来都不缺钱!” “哦,看你不像坏人,又救了我,肯定不会偷的,我出来一趟不容易的,那你到底谁啊?你叫什么名字?” 看她满脸单纯,想着她一点功夫都没有,说了她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以后也不可能去那里,就跟她诚实道:“我叫风如,来自太乙山上的御虚门清风阁,我是路过这里,才看到你的。” “风如?太乙山?御虚门?清风阁?” 第七十七章 《捉刀而起》 道童一愣,“你知道啊?” 芙莞猛一弯头,看得风如捂着胸口回了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知道呢。” “那你现在去哪呢?” “我要去华山。” 芙莞一乐,忽的站了起来,“我也去华山。” “你,你去华山干什么?” 芙莞一松肩头,“我来看我娘亲。” “哦,你是华山脚下的人啊。” 芙莞摇摇头,“我……我家在东京,来华山看娘亲的墓碑。” 道童起身就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提到你伤心事了。” “没事,反正我也习惯了。” 看她不开心了,道童就笑道:“姐姐,你女扮男装,可真英俊!” 芙莞一乐,“真的?” “当然!跟我们门……跟我家少爷一样英俊。” 芙莞顿时得意起来,可挥鞭子朝地面砸得尘土飞扬。 “姐姐莫生气。” “哼!那些丑女人竟然嘲笑我的智力,我可比皇,比我几个妹妹聪明多了,我只是看她们都是女人,所以才相信她们的,坏蛋!” 道童再要劝她,可她突然笑了起来,“你说你去华山,那我们结伴同行吧,我可以照顾你。” 芙莞竟拍着她的肩膀,看得道童呵呵一笑,“谢谢姐姐。” “那我们走吧,我有马。” “我也有!你等我一下。” 道童一骑飞来,看得芙莞呆愣愣的,“哇!你这匹马,比父,比皇帝的马都气派!” 风如一笑,“走吧!” 两人刚走,竹林里就飞出一个白衣少女,心思,“门主,怎么会派人来保护她?她是谁啊?主子跟她好像特别的熟悉……” 想着有本门小师妹保护她,只要不是神仙,她定是平安无事的,这才飞离竹林,回了东京。没走多久,抓芙莞的人已经跑来了,看着马蹄印,十几个飞骑都朝西边赶去。 两人一路,芙莞又埋了几处银两,风如就飞上高处给她把风,看得芙莞想起了那个刘娥身边的风仪,“我身边要是有个这么厉害的丫头,那我还怕谁啊,可惜啊,她不可能跟我走的。” 三五天功夫,两人轻轻松松赶到华阴,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好不快意自在,抬头再看,那华山已经耸立在目前。 “姐姐,我要先走了。” 马上的风如已经憋了一天了。 芙莞却舍不得她,“你……你要去哪啊?上山吗?能带我吗?” “你不是去看你母亲的吗?” “哦。” 看她失落的脸色,风如也红了脸,“姐姐,我看你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你是偷跑出来的吧?” “我……当然不是!我是出来访亲的,过些天就回去了。” 风如摇摇头,几天的相处,已经把她看得透透的,“姐姐,那你好好保重啊,我必须得走了,已经误了日期了。” “哦,那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风如一笑,“当然可以!以后我们一定会见面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嘛!” 两颗兔牙看得芙莞也笑了,“说得是,好吧,那你走吧,再见。” 摇摇手,芙莞心里一阵火烧,“你也要小心啊。” “嗯!姐姐再见!” “再见。” 一骑上山,看了好一会,忽的那身白衣又回来了,下马风如就要把自己的宝剑送给芙莞,可她怎么也不接受,就把自己的翡翠挂饰送给了她,“风如,你必须接受,我刚才就想送给你的。” 一番推让,风如只好收下了,看不见她的骏马,芙莞才回身,她感到了另一种孤独,一种得而复失的孤独。 可她天性又开朗,想着娘亲的忌日还没到,不如先去华山周遭游览一番风光再去,踩上马蹬,这就真正开始了她的江湖之行。 矗立关中大地,华山早夺了神功造化,让古今帝王四海英雄无不神往牵梦。又三秦要道四方通衢,往来华阴的商旅可谓摩肩如织,尤其在南麓的上山道,更是车水马龙,涌涌而上。 却说几天前,就在等闲帮和归藏门奉御虚门密帖处理大计时,御虚门也派了三才特使张苍露道长往成都查案。结束后他便直奔华山,在山路下的留侠客栈等待大人物的降临。喝了几口茶,耳边又听着伙计正对着门口嘲笑着。 “你看他,把柱子埋好了,还真盖上哦,一个傻子呦!” 伙计提个壶一如既往地跟周围的伙计们鄙夷道。 “比乞丐还穷,竟然要盖房子,丢人!我要看看他能盖出什么熊样子来!” “嘘……小声点。” 伙计朝一边的张道长指了指。 冷嘲热讽,已经在周围店家的眼里、嘴里展露了好多天,可他们虽然鄙视着对方,却不敢放肆表达,因为张苍露就在一旁悠闲地吃着小菜,不时也朝门外头瞧上几眼。 “一身傲骨,刚刚好。” 道长停下筷子,捋了捋乌黑透亮的胡须。 众人所看的位置,正是对面的一块空地,背靠五六米的山崖,两边都是三层楼的客栈。 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正在那里不知疲倦地盖着他的房子,准确说,是在搭个大棚。 稍稍立稳三米高的柱子,他开始朝放满大石块的深坑里埋碎石子,填土踩实,等柱子稳稳地扎根地下了,他就爬到顶端将一条碗底粗的长木头用麻绳捆起来。 虽然入冬了,可华山南麓依旧气温适宜,那灰头土脸,穿着一身破旧的麻布短衣,小伙子依然故我,毫不在意外界的任何看法。他打定主意就要在华山脚下的闹市口,平地起一座新房子,一座属于他自己的房子。 来往的路人,住店的客商,无不对他的举动投上异样的目光。可他干着干着就有了好心的店家过来帮他,却被他全部拒绝,递壶水的,拿个饼的,送碗饭的,端碗面的,看得他咽咽口水,却大部拒绝,只留下一壶水和一些能用的工具和材料。 华山脚下,商帮大贾,江湖豪客们往来不绝。小老百姓搭棚卖个茶水,赚点家用,实在太正常不过。 然而这个年轻人却不是为了卖茶水。 五天前的一个夜晚,他被一辆马车装着准备上山,他已经晕了两天,醒来被喂了些稀粥就用麻布塞了嘴巴,临到华山脚下他就挪到车门边,看着门被颠开了,瞬间就滚了下去,众人赶紧去追,却见他已经掉落路旁的悬崖下。黑漆漆的山崖,他们也只能祝愿他下辈子投胎落个好人家,不要再干坏事。 谁知他被挂在一颗崖边的大树藤上,好容易顺着陡峭的山崖爬上来,他就大骂归藏门,骂得满头眩晕,腹内翻腾,倒在路边的“留侠客栈”就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醒来,却没有任何人帮助他,因为饥饿,他便一顿饭将所有钱都花在留侠客栈里,然而等他酒足饭饱,有劲想起来明天该怎么办时,脑袋才嗡嗡作响。 “呵!呵呵,呵呵……老子真是个笑话,连我自己都照顾不了,居然还想着狗屁大志向,等闲帮,四海楼,归藏门,果然一家人,全他妈一个德行,可我我招你们惹你们了,你们联合起来对付我……” 坐在窗边抱怨一阵,看着碧蓝如洗的华山天空,他嗤鼻子笑道:“哎呀……可我也没死啊,你在看我笑话是不是?哈哈哈,我也没死啊……哈哈哈……” 笑得对面坐着的道长,只捋须笑看着他。 天外云卷云舒,室内一老一少,他又自怨自艾着,“老天爷,我现在终于一无所有了,连明天的饭都吃不上了,对了,今晚住哪还不知道呢,你高兴了吧?” 刚说罢,窗口一阵凉风吹来,紧了紧衣服再看眼天空,陡然阴暗了。 “呀?不是吧老天爷,你还要下雨?” 一场雨被他说得当即风卷残云掉落下来,连着从下午一直飘落到晚上,却并没有要停的意思。 住不起店,又出不去门,他只好躲在人家屋檐下,嘲讽辱骂也便如风似雨而来。 “瞧他那没出息的样!都窝着两天了,每天都厚着脸皮,乞丐都不如哦!也不走也不说话,真他妈的丢人。” 两天的嘲骂和鄙视的眼光,终于激起他内心的“斗志”。 “既然老子一无所有,那就去他娘的尊严?” 跑到后厨随手拿起随口吃,周围的人却一个也不管他,因为昨晚他和店老板约好了一件事。 “小子!你要是乖乖听我的话,吃喝住店,我一律全免了,怎么样?” 饥饿,已经让他的胃动力超越了脑动力,迷迷糊糊听着有吃的,就随口答应了,吃完了,他才知道这是个套。 “来,跪下吧,叫声爷爷,以后吃饭喝水干活前都要叫声爷爷,来,乖孙子,给爷爷磕个头,来,哈哈哈……” 瞬间被几个伙计按倒在地,逼着让叫爷爷,可他挣命着咬牙切齿。 “个龟孙子,吃我喝我的,还他妈不讲信用?来人呐,吊起来打!” 被关在后院一场暴打,皮青脸肿破烂衫,大家一如既往地辱骂他,后厨的各种累活粗活全让他做。磨刀磨了十几把,突然看着铮亮的刀面照见了自己的脸蛋,头发散乱,额头淤青,嘴巴红肿,唯独那双愤恨的眼睛依旧闪动着不服输的灵光,“铮铮”两声,他紧握着刀把,忽然站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跑到了后院,见那一身蜀锦大袍正无比享受地晒着太阳的老板,握刀追去,“你个王八蛋!仗着祖宗留下的财产,毫不把我们这些外乡人放在眼里,我给你们收拾桌子打扫客栈,你们不给钱还说我弄脏了你们的东西,给我吃的饭连门口的狗都不如,你们不把我当人,老子今天就跟你们玩命!啊……” 大叫一声,磨得铮亮的菜刀,就要朝被他按在桌上的老板砍去…… 伙计们赶来却都不敢上前,看着小伙子的眼睛已经血红了。 第七十八章 《豪门》 “好汉好汉好汉,有话好好说,都是误会,把刀放下,你想怎么着都行,只要你把刀放下,你是爷,我是孙,行了吧!我胆小,你别吓我,有话好好说……” “怂啦?怕啦?” 他朝老板的脸拍了拍,自己的脸也狰狞起来,“呸!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做梦去吧!老子弄死你!老子也不活啦!咱们一块到阎王爷那评理去!啊……” 两腿抖成麻花,顺着桌腿老板就跪倒在地,“好汉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啊,好汉好汉,杀人是犯法的,老天爷也不会原谅你的,你,你行行好,别杀我……” 痛恨之气化作两目焰火,“犯法?你讹诈我陷害我时,法在哪?老天爷?你还敢提老天爷?”捉刀拍了拍他的脸,吓得他珠子都快窜出来了,“老子死都不怕,还他妈怕谁?” “好汉,你非要杀我喽……” “好汉呐,别杀他!我们也求您了,您是爷啊,别杀人啊……” 伙计们都跪着哀求起来。 其实他心里也是一张白纸,十九年来他除了打过野味,还从来没杀过人,再要狠了心剁他时,老板满脸泪水,“好汉,以前都是我的错,我有眼不识泰山,不,是华山,从今天起,你不用做事,尽管吃住,我全包了,全包了!这还行了吧?你杀了我,以前的错我也抵不回来啊……” 看他哭成泪人,认了怂又道了歉,怒火骤然减了一半,灵机一动,他就要提条件。 “我不用吃你的喝你的,我也不想欠任何人!老子本来就一无所有,再欠别人的,哪天到了阎王爷那里,岂不更惨!我要对面那块地!” “那块,那块地?什么意思?” “老子要自己盖房子,就在对面那块空地上,你若答应了我就放你一马!否则我们一起完蛋!” “可那块地也不是我的呀!” “嘭”的一声,小伙子砍得桌子直晃荡。 “行!” “我不是坑你的钱!等老子以后有钱了,一定双倍奉还!现在咱们就立个契约!” 眼睛转了好几圈,老板终于签好字画好押,可松开之后,他们就反悔了。 当他们抱着凳子大骂着去砸小伙子时,几个迅疾的拂尘影子擦过凳子边角,然后一连串的倒地叫喊声。 张道长出手了,这些天的经历道长全都看在眼里,他就是要看看年轻人的这股劲头能撑到什么时候。 道人来的第一天,正瞧着玉生子干跑堂的活,麻利顺手像个老伙计,可眼神里毫无老伙计的油滑世故,眉眼间一股倔强之气透着凛然傲骨,一层愁苦罩住了两颗清眸,看得道长只是微笑,“不简单,不容易啊。” 他说菜肴张口就来,却被其他伙计联手欺负不准他接近客人,后来才知玉生子看一遍菜谱就会背了,道人惊于他的记忆力又见着他虽受辱却一直忍着,终于把他逼上绝路,忍无可忍捉刀而起。 “好!刚刚好的火候。” 道长竟笑得捋胡子要出手了。 伙计再攻,连连被道长的拂尘收拾得不敢近前,最后道长也不偏向谁,公平解决,老板付好工钱,玉生子还人家住店的钱。道长还要给玉生子点盘缠,劝他离开这里,可给他钱他拒绝了,要请他吃饭他也不吃。 “我就要那块地!” 他非要那块地,然后盖上房子。 “呵呵,小伙子,盖房子需要很多钱,贫道也不够啊。” 玉生子满脸的坚定和纯粹,摇摇手道:“不用不用,我谁都不用,我要自己盖!地契我先欠着,我就不信我才十九岁,就一辈子还不起这块地钱。” 满脸的稚嫩和脏兮兮的面孔,看得道人呵呵一乐。 “好!人各有志,就算我认你这个小兄弟了,地契的钱我来处理,可贫道要看看你怎么个盖法。” 于是五六天,浪子就借着大好天气动工了。房柱房梁,自己上山砍,没有大钉子,他就用搓好的麻皮捆起来,不到两天,昼夜都被他用足了。于是,平地一个简单的小房子到此成型。 四周挖了一圈地沟,出了几个口子直通下崖。一层密集的长木棍排在顶上,两层宽大的山中巨草植物包裹得分外严实,几层芦苇盖好后,他把竹条系成一个大扇子往上一落,足以将大雨全都挡开去。 周围埋了几个支架,牮筑得牢靠无比,左右后三面上头围上了竹条,麻绳系好,就此结束。 一间华山脚下的小屋子,大功告成。 几天下来,他几乎是睁开眼就干,倒地后就睡。看得那对面悠闲的道人不时过来这看看那瞅瞅,一句话也不说,看完就哈哈一笑,拂尘一划,回客栈看书去。 天道酬勤,苦心不负,就在他忙完一切,美滋滋地烤着山鸡庆祝时,一场暴雨下来了。 “呵,云海翻滚!这雨可一定不小。” 道长朝门口看了看,眼里依旧是那个倔小子,他已经坐在棚子里了。没来得及感叹这个孩子的韧劲,心里就想着自己的大事,“明天就是蔺少主的生日,门主也该到了。” 望望山路下,道长起身瞧了瞧,果真一阵阵牛马车声,长龙般地涌上来。 “明天就是蔺少主的生日,大家躬逢盛会,一路辛苦!” 留侠客栈内躲雨的江湖武林人士相互抱拳施礼,整个四层酒楼满是人影。天南海北,四方武林的刀门名士和大豪们,纷纷云集华山。 “哎?这不是华山学究嘛!幸会幸会。” 看着拆下斗笠的六十岁老头,一个中年汉子将凤嘴刀朝地上一掷,震得大家耳朵嗡嗡响。 “你个破刀能不能扔一边去,钻得我耳朵发痒。” 使屈刀的不耐烦了。 “干什么!耳朵发痒?我看是手痒痒吧!” “吵吵啥吵吵,要动粗外面雨里去,这里站都困难,还想挥家伙啊!” 一个老前辈训完就坐下了,朝华山学究抱拳道:“久仰久仰。” “幸会。” 一听“华山学究”,大家齐齐转过身施礼,四层楼的客人也都挨到栏杆旁围观,三楼一个中年刀客,倏忽飞下来,落地就抱拳,“华山学究,久仰久仰。” 看他武艺不低,大家也都抱拳问候。接连数十位刀客皆从二楼三楼飞跃而下。 “在下武夷山封仲云,久仰学究大名,我等五年多未来华山,也不知今日的金刀门如何了,烦请学究赐教一二,给在座诸位说说金刀大院的情况。” 众人纷纷让座,华山学究略略施个礼,兀自掸掸两袖雨水,捧杯茶就坐下来,一副教书先生打扮,看大家都让他说话,“哼哧”一声,捋捋胡须他就笑了句,“响水不开,开水不响!我这半瓶水要是再晃荡晃荡,那可就啥都没啦,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嘿!你不说谁人能说,难不成让这些个大老粗东咧咧西扯扯啊,这么大的雨反正出不去,您老就当是‘说话’了,今晚这茶水钱,我包了!” 一关西大汉拍桌子就震得碗碟都跳弹起来,众人纷纷附和起来,然终究禁不住热捧,学究两目紧闭转过身去,不一时,他将那襕衫一甩,转过身就朝大家圆睁着矍铄两目,“话说这归藏门的金刀大院,乃是灭唐的黄巢座下大将蔺毓峰所建,也就是第一代的金刀王。” 学究右臂一伸,朝窗户外的华山指去,“从此处往上走!五千多步距离,就是金刀门的旧址,现在都给管家婆子住下了,再往上!走个五千步,那便是归藏门!可当初不叫这个名字。” “那当初叫什么门?” 一位刀客将蚕豆朝嘴里一扔,回头就看着门口都给堵死了。 “当初啊,当初没有门。” “哈哈哈……” 众人一乐,学究就继续讲道:“蔺刀王先创的是金刀门,后人才改的金刀掩月门,最后才定的归藏门。” “这么复杂,后人?都谁改的?这么神奇!” 一个听众还没说毕,周围几张手都盖过来,“少插嘴!学究继续!” “呵呵,话说那蔺刀王,在唐末本就是个刀术高手,后来被黄巢座下大将陆盛举招揽过去,结果他们发现跟黄巢压根不是一路人!啧啧!” 学究拍拍两手,“征战不到两年的时间,他们就离开黄巢军队来到华山归隐了。一行共有六位高人,陆盛举乃是主帅,其他五位便结成了金兰之义。” “哪五位啊?” 众人兴致高涨起来。 “给我倒,倒碗好茶来!不,泡壶好茶来,龙团凤饼最好!” 大家一乐,继续催着他讲来。 “要问这结义的都是谁?那真是豪杰听了要拜会,英雄见了也要低首压眉!绝不比瓦岗兄弟差甚多少!” “快说啊!” 华山学究两眉一展,双手朝左上方一抱拳,“那便是大爷沙孟恪!二爷蔺郁峰!三爷尚将辉!四爷胡广立!五爷陈澄!” 第七十九章 《祖师爷》 每说一个名字,他都抱拳朝左上方高高举起,众人也都目不转睛,不愿错过一个字。 “可惜啊……” 学究一叹气,刚才的英豪气陡然蔫落了。 “可惜啥呀?别磨叽了,说呀!” 摇摇头,学究即低首又道:“那陆大帅在时,五人尚能同心协力,各显本事,可陆大帅一走,他们五人也就分开了。” “切……我当什么英雄呢!说散就散啊!比桃园结义瓦岗兄弟差太远了!学究,你也糊弄咱们不读书的!我鄙视你!” 众人都不屑一听,可那学究精神一抖擞,扬声道:“可这一分开不要紧!这江湖上,可就真就是大大得热闹起来喽!” 见学究又来精神,大家又都伸头探脑去听。 “这大爷沙孟恪!便来到了杭州城,看到那波澜壮阔的钱塘江潮,泛着闪闪的金光,他就陡然升起万丈豪情。” 学究竟猜度着沙孟恪恶神态捋了捋胡子,“哎呀?如果我也能有自己的船队,来往纵横在这烟波浩渺的江水之上,那该是多么地令人激动!大船,大船,一定要有大船!” 学究瞅了瞅众人的眼睛,都睁得斗大,一乐而拍桌子,震得大家一趔趄,“说干就干!他便将手底十万两白银用作本钱,将带来的五百队伍拉到漕运水帮去学习,不到五年光景,这钱塘江上,太湖水里,西湖岸边,就连淮河泗水,黄河渭水,都有他的船队,大小八百只舟船,好不壮观!可不过五年时间呐,为何如此之快呢?嗨嗨,江湖传闻,那沙前辈居然跟第一代吴越国王结成了亲家。” 一句话说得众人感慨不已,学究捋胡笑道:“看着目下队伍越来越大,他就决定要给自己的队伍起个名字。” 一个远道而来的人士呆愣愣地问了句,“什么名字?” 学究缓缓道:“那就是纵横南北五水,大名扬于天下的……” “等闲帮吧?” 客栈伙计拎个水壶边倒着茶边顺口回了句。 “滚!” 一声咆哮吓得伙计脑袋爆炸一般。 “听他妈你讲!还是听他妈学究讲!” 满脸横肉的汉子拍桌子就要揍他,众人齐齐举手要把伙计扔出去,学究在伙计说罢“等闲帮”三字时就闭了眼,气得咂嘴也要揍他。 “现在的帮主曹锦龙,外号叫‘九窍霸爷’,不用我多说了,那首《破阵子?四大豪门》天下人谁不知道,云海郎君贺凤卿,还有哪个睁眼瞎张耳聋不晓得吗?至于太湖三将,等闲五魁,长江十舵主,钱塘七水杰,可谓是‘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震慑武林,还有谁不知道的吗?’” “切!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一位南海远到之客,不屑道:“等他们把船开到南海,我们定要会上一会。” 学究一乐,“不用到南海,明天就可以,曹帮主的女儿正嫁给了金刀门的代掌门蔺举,明天,今天说不定就会有等闲帮的人过来,你要会会,大家全都支持,到时我给你们好好说说。” 大家又是一笑。 “二爷呢?” 一个小伙子张口就喊到。 “二爷在庙里贡着呢!” 学究随口就回了他一句,听得大家哈哈一乐。 “那是关二爷!我说的是二爷蔺毓峰!” 小伙子说时也把两手握拳高高朝左上方举了起来。 “二爷啊!还真是应了天命!这也是位二爷,留在华山便创立了金刀门,后来改叫归藏掩月门,这个大家都知道,先不讲,四爷胡广立!” 学究又来大精神,“他没来南方,他去了北边,来到了哪呢?汴州城!那时候还是帝都东京呢!嘿?有钱就是豪哇!可人家那都是英雄豪,豪气干云!跟金窝银窝里的大老粗,那是云泥之判,霄壤之别!” “好了,学究,别拽文了,赶紧说吧。” 大家不耐烦了。 “急什么急?下个雨,媳妇又不在身边,周围又没有妓馆,听我说话就不错了,再急我不讲了!” 众人大笑,学究也呵呵一乐。 “这四爷胡广立,本就是个天生爱热闹的主,喜聚不喜散,分开后,郁闷了好多年。来到汴州城后,他就在汴河旁建立了一家小酒馆,本来自己开着自己乐呵,可天生豪情,禀赋义气,不到几年功夫,就把酒馆开成了酒楼,大厨子,要闻名一方的,多少钱都可以!可只能比皇宫的御膳房差,不管何种菜肴,绝对不能比其它地方差一丁点,哪一方面都要第一。” “有钱就是他妈的豪气!” 一个汉子眼巴巴地羡慕不已,说完,大家再品,还是哈哈一乐。 “哎?你说的是不是东京城里的四海楼啊?他们的名气可大了,我都听过。” 学究一闭眼,还是那个倒茶伙计说出了口。 “你大爷!你就问你有没有大爷!滚!” 大汉骂完,嗷嗷惨叫落在后院里,几个听得兴致勃勃的汉子可把他痛扁得不轻。可学究的劲头被他搞得一落千丈,“对!” 学究右脚一踩凳子上,叉个腰,“就是他说的四海楼!” 他虽然没劲了,可下边一个京城来的小伙子来劲了,“那这我他妈的太熟悉喽,我天天打他们门前过,那是……啊……” 没说完即被几个壮汉举起来扔出了大门口,看得对面棚里的浪子抬个眉又落了下去,继续睡。 “这四海楼啊,什么意思呢?就是四海之内都有他们的分店!只要是大城市,就有四海楼的高大踪影!每个四海楼,都有上下五层,分‘仁义礼智信’五栋,分别叫作东海仁字楼,西海义字楼,南海礼字楼,北海智字楼,中央信字楼。” 学究说得流出了口水,只能拿起碗喝点茶挡一挡馋意,“掌柜子!待会说完了,好酒好菜,给老子整一桌!” “早备好了!” 大家笑话他,他也不在乎,继续道:“十年辛苦经营,四海楼就即名动汴州城了,万万没想到,汴州城竟然作了国都,哎呀,梁唐晋汉周,五代四朝都把汴州作帝都。生意昌隆得不管是富贵还是布衣,都来捧场。现在的四海楼东家是他的曾孙胡易庆,可大家都知道欧阳先生才是四海楼第一掌柜。祖宗业大,如今呐,四海楼共有八大分部,泉州、明州、杭州、江宁、扬州、洛阳、大名、成都,俨然京城大豪之家,朝廷,江湖,商海,人家无所不知,无所不达。其耳目竟能深入辽国三京,听说,高丽、回鹄、北方草原重镇也广有他们的分店,名字略改而已……” 这段话说得很多来时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们,叹气的叹气,翻白眼的翻白眼,斗志消了一大半。 “切!要不是四海楼真仗义!老子听了就火大!凭什么他们就这么厉害,还不是吃祖宗的家底,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话听得身旁一位公子爷不乐意了,“吃祖宗的怎么了?你也可以啊!” 那人脾气一上,拍桌子就站起来,公子爷也毫不示弱,最终却被一个力气大过牛的拉开了,“不想听,滚球去!仁义礼智信,全他妈没了!” 一个听众,还没反过神来,满脸的傻笑,“哇噢!他们还有这个渊缘呐!真要是等闲帮、四海楼、归藏门合到了一起,那江湖也就没别的门派啥事了!岂不威震武林呐!” “是啊是啊!” 众人都点头羡慕着,可最前头一个穿着窄衣,枕着把棕色木伞的小伙子就不耐烦道:“咱们,他们不合!不也威震江湖武林嘛!” 说罢他就朝一旁的张道人看了眼,却是无比敬重的眼神,道人也朝他微微一笑。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这三大势力,江湖上谁人敢小瞧呐!” 说到这,学究即刻停下了,捋捋胡须摇摇头,“五爷陈澄,不得了!” 转目的那一刻,一张清静的面容正笑看着他,是那张道人的笑,这笑看得学究登时变了脸。 “好锋利的眼神!平常人看着只道是柔和,然而这三分微笑七分威严之中,明显是在警示什么……” 略略想毕,学究转身低了头。 “说呀!怎么个不得了?” 数秒后,学究一抬头,朝四下里扫视一圈,“你们谁听说过‘御——虚——门’?” 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学究暗暗冷笑了。 “御虚门?什么御虚门,从来没听说过……” 众人三五一论,都说没听过这个名号。 “难不成,这五爷陈澄创立了御虚门?” 学究一抬头刚要说过,就眼皮子一颤,那张道人忽的起身了,“我听说过!” 张道人笑道:“这‘御虚门’啊,据说建在昆仑山上,守大门的都能腾云驾雾,从南还到北海,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切!你说的是南天门吧!哄谁呢?腾云驾雾?”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端起酒杯就朝学究问去,“这道长说的御虚门,跟你说的是一个门吗?” “这……” 学究愣了一下,不敢再看道人,随即哈哈一笑,“这个啊,我还真不知道。” 众人一脸鄙视,继续问着,“那老四呢?他是哪门哪派哪帮的创始人呢?” 学究摇摇头,叹息道:“可惜啊,那四爷虽然一身本领,却常常梦到弥勒佛说法讲道,一开始浑然不觉,后来日子一久,竟萌生出家的念头,竟于山西五台山剃度出家了。” 说毕他又两手一拍拍,“据说后来他主持九华山的清凉谷寺,手下竟也有数十人看破红尘,一起作了沙门弟子,其后便不知消息。” “真可惜,要不然江湖一定会有另一个大豪门出现吧。” 众人摇头叹息,又听道:“嘿!学究你继续啊,这金刀门,后来怎么就改成了归藏门了呢?” 众人再追着听,忽的大门被砸得砰砰响,“开门开门!” 第八十章 《听音术》 拥挤的大门缓缓打开,但见一个撑伞的绿衣姑娘低着头捋着鬓发就跳了进来,“这么多人,我还以为没人呢!” “切!我当谁呢,那个学究!你继续!” 众人追问,姑娘四下望去全是男人,却一眼瞥到临窗一个空位子,收伞挤过去。 “道长,这儿可以坐吗?” 道长也不搭话,也不抬头,依旧翻看着自己的书,姑娘也不怕,直接坐下了。 看着四层拥挤的观众都朝下张望着,姑娘笑道:“这么热闹!瓦舍里也不过如此嘛。” 说着那绿衣女子就把包放在了桌上,“谢谢道长啊,累坏了。” 周围人刚才都不敢坐,现在看个姑娘喝着茶,后悔刚才为什么怕这个道人。 “蔺老爷创门后,第二代掌门蔺诚玉和第三代掌门蔺清阁,又将家传八十一路‘天地玄黄六合刀法’继续锤炼,创立了‘七星十八斩’和‘十形问路’刀法。老前辈们每每月下出刀,真如寒光追牛斗,叱咤掩明月,威风凛凛,让人不寒而栗。第四代掌门蔺皓这才将自家门派取名‘金刀掩月门’。” 众人来不及惊讶,那学究继续道:“这背靠华山南峰的半山腰,有一座两千五百多平方的院落,里头住着正是归藏门蔺家,可怎么就又改名了呢?” 学究自问自答,“这要说说第五代掌门蔺拜祖。” “蔺拜祖?” 透过窗台,那对面躺在竹椅上休息的年轻人眼睛陡然睁开,只听得华山学究的声音伴着雨水之声,都袭入他耳内,侧耳闭目,他就细细听去。 华山学究道:“大约在周世宗时期,蔺老爷四方云游,在当年的渑池之会的地方,蔺老爷深感远祖蔺相如功业垂千古,豪气万丈,想着蔺丞相与那廉颇老将军内外合一,对阵虎狼之师的秦国数十年,这种气量震撼得蔺老爷迸发出直迫苍穹之凛然大义,于是,他就在渑池边将家传刀法一一审理锻铸,终于悟出内外合一的‘归藏刀法’,不要掩月,要归藏!于是,江湖再没人看到金刀门人的寒刀出鞘,却依然能纵横江湖,蔺老爷真一代神人也!” 学究讲罢就抱拳作揖,众人也都愣住了。 “归藏刀法,真是这么创造出来的?” 众刀客难以置信,听得张道长捋胡子略略一笑,摇头继续看书。 绿衣姑娘惊叹道:“江湖上还有这么一派人物!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哇。” 自幼在深宫里长大,却非常喜爱打听江湖,皇帝便下令,所有宫人跟她交流绝不可说实话,编织梦幻的语言,没有禁足却要禁其江湖之心。 门外的小伙子也惊道:“金刀门!归藏门!了藏大师所说的蔺家刀法,真是这位大爷说的这般样子吗?” 听着听着,他就坐了起来,又听得华山学究那苍劲有力的音质。 “你们啊,光知道去看金刀大院的墙壁,那里的刀法归藏门早就没人练啦!丈高的围墙都是早年的刀法,九块三丈高的巨石,也是之前的掩月刀法,后来的归藏刀法,人家密不外传,你压根就看不到!” 说着学究又拍了拍手掌,笑道:“大家给蔺少主庆生,可都心知肚明自己要干什么,我可奉劝各位,大家要小心,可别碰着火星不当回事,明日到了金刀大院,不该问的别问,能瞻仰历代掌门的刀法风姿已经造化了,要搁以前,人家才不允外人进入圣地嘞。” 一个莽夫举刀就生了怒,“扯!看不到真东西,那还去个屁!大老远赶来,喝顿生日酒就算啦?不行,这次,我一定要见到威震武林的归藏刀法!” 众人也纷纷议论着,“是啊!不见归藏刀法,我们绝不离开!” 一个秀才打扮的刀客却笑看着学究发话了,“学究终归是学究,迂腐之见,试问天下习武之人,谁不想学成这威震武林的刀法呢?我们既然齐集华山,还能空手而归不成?” 学究蔑视着笑了笑,“人家既然是圣门绝技,又岂能让三教九流所有的人都来取经?包子铺还有独家秘方,何况这武林圣地的宝藏?人家归藏门之所以敞开大门招引四方,给你看的都是什么‘清风掩月刀’,‘七星十八斩’,‘九宫浑圆劈’等等前人的东西,归藏刀你可别想了!掌门蔺慧堂已经归隐多年,刀圣藏身,江湖上只见过蔺少主的‘归藏无刀和平法’,不见刀锋之形影却处处有刀,出神入化的无刀之刀,想学就等下辈子降生在蔺家吧……” 学究说罢,冷水泼得众人透心凉,也被众人齐齐鄙夷过去。 “哎呦!我说老不死的,你想着让我们还没进山就回去,然后你一个人进去学,真是老奸巨猾啊,啊?大家说他是不是这么想的?” 众人气得想要打他去。 学究一乐,“‘莫道江湖无奈地,岳麓挥出大盛名’,三年前,蔺少主在岳麓跟无奈阁的少阁主莫道刀剑比武,谁见过?” “岳麓剑仙?”众人听了没有一个点头的,“你见过啊?” 学究捋胡子看了眼张道长,见他只慢品着茶汤,也就笑了笑,“今天就说到这,哎!雨停了。” “要我说啊,这金刀大院内还有一件事可令我等谈笑一二。” 一位中年剑客说罢就饮了口小酒。 “什么样的事?” 周围人回头朝他看来,那人略略摇头一笑,悠出一个名字,“蔺默裳。” “武林第一美人!” 数位年轻公子扬嗓子就喊了出来。 “可惜啊,她三年之前就已经嫁人了。” 众人唏嘘不已,可那学究先生却捋胡子笑了笑,“非也非也。” “学究再给大家讲讲呗!” 众人要他说,可张道长一双厉目似笑非笑,直瞅得学究拍个嘴巴打个岔,“嗨,都嫁人了还说什么说,我也累了,待会再说那位天下风流皆追捧的蔺少主……” 大雨停了一会,轰鸣之声又卷天而来,大风一吹,五六里长的山路上,行人尽皆拥堵进各家客栈,今明两天,这里的生意将格外地兴隆。 客栈内是热闹非凡,客栈门口却只蹲着两个人,烤好了一只整鸡,加了点佐料,给了隔壁大婶的儿子半只,自己留半只,两人蹲在门口,一大一小,看着来来往往奔波的江湖人士啃起来。 不一时,大雨又倾盆而下,路上已无人马行动,很多驴车和牛车也都停在了各家客栈门前。 吃罢躺下,两目看着屋顶不露一滴,嘴角的成就感立刻在酒窝里打起旋来,“哈!老子终于有个家了,嗯……我有窝了,不用再看别人脸色了!今后,老子就在这住下了,什么江湖武林,跟我屁关系没有!老子要好好过日子了。” 闭上双眼,翘着二郎腿,哼着从街头学来的风流小曲,他开始无比自在地享受家的感觉。 耳边滂沱大雨,下得那叫大,只听得身后下崖边,水流如河,哗哗而下,“亏我想得周到啊,要不然我屋子里可就淹了……啦啦啦啦……老子今天真他妈的开心,老子今天就是天上的神仙……” 他觉得光品味还不够过瘾,便直接呼喊起来了,可这声音太想亮了,直把对面听“说话”的江湖人士吸引过来,窗户大门一开,全都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龟孙!喊什么喊,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 店小二气得张口就骂,可他不知道,这一喊确实要出事了。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在四处穿梭。即便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遇到这大雨天气,也叫苦不迭,大雨倾情而注,山路客栈也被挤爆了。 瞅着满屋子的人,一抹紧张和兴奋都蹙到了新月眉间,坐下后,又听着那学究说得神乎其神,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归藏门!他们说得跟真的一样,难道江湖真有这么厉害的地方,这么厉害的人物?江湖真神奇啊!归藏门,嗯!我记住了!” 绿衣姑娘点了点头,看了眼身旁的张道人,心思,“周围桌上都满了,就他一个人占了一桌,这人不会是个坏蛋吧,我还是躲开一边为好。” “贫道不是坏蛋,姑娘尽管坐下就是。” 张道人也不看她,听得姑娘一愣,“哇哦,他会读心术吗,居然能知道我的想法?江湖好神奇!” 姑娘刚好坐在卯位,今日又是亥月卯日,张道长一笑,问道:“姑娘可是从东京而来?” 芙莞脖子一收,“啊?是啊,你怎么知道?怎么了?” 道长一乐,“既从东京来,姑娘可听过‘罥烟楼’?” 道人还是不看她,只边喝着茶水,边看着一册《阴符经集解》上的文字。 可一句话问得芙莞满脸通红,“听,听过啊,怎么了?” 她心思那‘罥烟楼’可是东京出了名的大妓院,这道人怎么向她打听妓院的名头啊,“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江湖真危险呐!” 道长又问,“那‘罥烟楼’近来有没有人要成亲呢?” 一句话问得姑娘下巴都快掉了,“你,你开玩笑的吧?那地方怎么会有人要成亲呢?” 姑娘一笑,心思出家人也会这么不正经啊,江湖真是匪夷所思。 道长笑问:“姑娘可听说‘罥烟楼’里有个叫‘刘娥’的女子?” 芙莞故意问了句,“谁?刘娥?” 张道人这才抬头看她一眼,碧裙翠披风,看得他呵呵一笑,也同时印证自己的听音术,“此人果然贵不可言,凛然傲气,只有皇王将相之家,才有如此的眉眼风貌。” 芙莞满脸红晕,心思着,“他怎么会知道三哥的女人?这人好厉害!” 第九十六章 《御虚门》 武林众人只管热闹看去,哪里晓得这江湖之中,竟有关系大宋安危的惊天秘密要从此揭开了。 本来就一心想着云海郎君的楚楚姑娘,却被一群人的举动吸引过去,模糊中听了些内容,毫不关己,也就只爱护着受伤的云海郎君。 “属下四海楼欧阳裒益,见过门主夫人。” 随着欧阳先生的拜谒,众人相继拜来,竟不担心那蔺慧堂的归藏刀法,如何破敌杀贼,唯有蔺举和蔺默裳,立住不动。 “呵!原来是他!” 钱塘英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脑海里竟浮现出二十年前杭州城内的情景。 那时的萧尚图,正值翩翩少年,作为大辽国使节之一,被秘密带到吴越王廷之内,看到钱塘英一眼,便觉得世间还有如此妙不可言的女子,从此神往梦牵,却不曾预料御虚门主卓宗仁的奇绝出现…… 钱塘英一句冷问,“萧尚图!你还记得我吗?” 一声唤去,听得那崖上两人齐齐收身,望下来。 钱塘英又朝蔺慧堂道:“蔺兄!且先收了你的刀法!” “她是?”萧尚图脑袋里嗡嗡作响,虽时隔多年,却依然辨得出去这声音,就是自己念念萦怀的音色,“你是,塘英?” 钱塘英骂道:“呵!胡虏好不知耻,如此这般没有礼节规矩,怪不得只能以蛮夷自任!” “贤妹!”蔺慧堂定目视下,也感到匪夷所思,“你,还在这世上?” “哈哈哈……”钱塘英大笑不已,“不在啦,既已出家,何来在世之说,只不过,我已找到我那可怜的儿,本公主这就还俗便是!” “什么?在哪里?”萧尚图两目圆睁,百般颜色晕在脸上,却顺着钱塘英坚定而充满慈爱的目光,发现了那个卓宗仁失踪多年的儿子。 只不过,他现在却在哄着生气的芙莞。 哄了半天,玉生子眉间一绽,心思,“嘿,奇怪了,我干嘛今天这么护着她,今天?我们不才认识嘛!” 再一抬头看她,芙莞却嘟着嘴吧,“嗯……你现在人多势众,看不起我这个孤儿了,你这个骗子,我饶不了你的……哼……” 玉生子叉腰笑道:“拜托,他们,他们我就认识几个人,还是……嗨,这下哪能一下说清呢!” “小心!”玉生子刚要回头,“啊”的一声,喉咙已被人扣住,“都别动!” “你!你敢动我儿?你,你给我放手!儿,莫怕!为娘在此,他敢动你一根汗毛,我让他粉身碎骨来顶!” “塘英,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只是想带他到北国看看我大辽国土风物,快去将他爹卓宗仁叫来,我在北境等他,他不来,谁人都不能够救他!走!” “快放开俺兄弟!” 那甄雷益大喊一声,刚近前来,却被萧尚图一脚踢飞,幸亏褚昭义接得快,却也差点没立得住。 “混蛋,放手!呀!” 芙莞挥着小拳头就打去,却被一大护法抓住,“救命啊……你们这帮孙子,快放开我,要不然我叫父皇灭了你们大辽!” 门主突然瞪去,朝芙莞一个怒眉,芙莞即刻会意,“叫我父杀了你们契丹狗贼……” 那盈凰实在忍不住,挥剑就去,没等霍飞羽喊她,也被抓住。 “哈哈哈!动手!” 谁知萧尚图一声喊,几位身影极其诡异的九部玄帐大护法,却将那一旁的楚楚姑娘,清敏姑娘一道劫持在玉生子身后,不等门主等人动身,萧尚图回身就将那蔺默裳和欧阳玉君,同时捉住,狂吼一声,震得漫山颤抖,逼得那蔺慧堂要动手,却见钱塘英忙止住众人,“别动!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拿你们是问!” “可!贼虏!快放下他们,不然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霍飞羽刚要近前,一声口哨,竟有百只海东青黑云般飞来。 “别动!动一步,这小子便没命!你们该知道他的份量!叫那卓宗仁来见我吧!” 说着,便边退边防,乘上神鹰海东青就要离开华山。 钱塘英怒道:“萧尚图你听着!好好伺候好我儿,若有个闪失,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让你碎尸万段!” 萧尚图笑道:“快去找那卓宗仁吧,我们后会有期!” “嘭”的一声,众人却不知身后那蔺少主也追踪滚开,原来华山各处早就埋伏了大护法,两人刚到院中歇息没多久,沈知音便被劫持而去,虽然击毙数个大护法,却依然顾及着沈知音的性命,只好追来。 “这帮杂碎!竟是如此恬不知耻!”云海郎君座下五魁,恨得牙痒,却不好轻举妄动。 “看来他们是谋划已久了,门主,还得从长计议。”张道长言罢,在钱塘英身前低语几句。 众人这就齐聚大厅议事。 按资排辈,坐立完毕,中堂端坐着钱塘英和蔺慧堂两位,一左一右。 左边依次坐着门主周默梁,张道长,欧阳裒益,欧阳称平四位。身后站着御虚门书童,以及欧阳玉明,欧阳玉成等四海楼人等。 右边依次坐着蔺举,云海郎君,彭练,还有那位耶律焕然。 身后站着蔺小智等归藏门徒,以及褚昭义、霍飞羽、惠云智、唐钢峰、袁丽金五魁及等闲帮众兄弟。 其他人等尽皆站着一声不吭,江湖武林也都陆续下了山,不在话下。 “哦,这……” 蔺慧堂刚要让钱塘英喝茶,却不知她平日里如何口味,便看眼门主,门主也不知,瞅眼欧阳兄弟,他俩没明白意思,忙看向捂着胸口的甄雷益,甄雷益却一瞪言,“瞅俺做什么,俺又没说话!再说了!你们这些武林高手,那么厉害的武功,怎么连个契丹人都打不过,叫俺兄弟跟妹妹都被捉了去,嗨!不知又要受多少苦!枉你们这么多本事了!” “说什么呢你!我们楚楚姑娘都被捉去了!看怎么跟老帮主交代吧!” 彭练不知内情,一句说罢,忙被云海郎君止住,“好了大统领,且看门主,哦,看夫人怎么说吧。” “说什么说!小姐都被捉去了,回去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哦。” 四海楼一弟子不知深浅,说罢就被欧阳玉明拎了出去。 “夫人,您喝什么茶,尽管开口,寒舍让您受委屈了。” 蔺慧堂只得赔笑,心思那被自己宠爱的侄女蔺默裳,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捉走了,要不是顾及夫人,自己拼了老命也得救下侄女,可如今只好听听夫人作何打算。 “夫人,别伤心,这……” 看着钱塘英泪流满面,众人都沉着脸不说话,唯有蔺老掌门一直安慰着。 忽的站起身来,钱塘英骂道:“王八蛋!萧尚图,我跟你没完!” 抹把眼泪,她训道:“还商量个屁,徒儿,还不带我去找你师父,儿子被贼人捉去,他不出山,谁能救出我儿!走,去你们御虚门!” 说走就走,门主只好跟着,其他众人也不敢挽留,甄雷益要跟去,被姑妈一把推开,“你留下来,别添乱。” 大步迈去,钱塘英却留下一句,“那个叫什么云海郎君,风流蔺少主的,还有那什么莫家二少爷,都待在这哪都不要去,随时听梁儿调遣!谁敢擅自出动,我定不饶他,儿啊,儿啊……” 一阵唏嘘中,众人各自做打算,着实不敢稍作私谋。 “夫人脾气,一点没变呐……” 看着门主和张道长离开了,大统领彭练才看眼蔺慧堂,笑了句。 “嗨,大家都坐下,都跟我说说自己的看法,总不能干等着御虚门的消息吧,老二,老二!” 那蔺少主根本没有进来,而是追着萧尚图朝北边去了,另行的还有莫道…… “师母,徒儿有事要提前跟您说下。” “快说。” “我御虚门也出了事,这次徒儿出来,就是要查清此事原委……” 却说钱塘英要跟门主回御虚门,就在他们启程之时,太乙山上正在上着一节“道学”课程。 “……话说这昊始盘古大祖于昆仑圣墟中开天辟地之后,历经万万年而生发孕育出了人族,于是,天、地、人三才始得各自配位而又合和一体,生生不息,又过了万万年之久,东方昊天诸圣神与西方诸佛大世尊,遂将寰宇世界定为四大部洲,东曰胜神洲,西曰牛贺洲,南曰赡部洲,北曰俱芦洲。既定了天下分野,万世基业也就从此开辟,而那关系着盛衰兴替的龙脉,也在此刻陆续出现在世界各地。文明赖之以生,灵真赖之以修,道德赖之以注,方物赖之以成,亦生生不息。” 一座高耸入云的殿堂里,一位如仙翁般的老人,在给下面足有两百位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的孩童讲着功课。 “又万万年之久,上圣诸神们观验那南赡部洲的人族敬天诚服,履地规矩,便在黄河水面降出龙马,在洛水之上降出神龟,一背驮着河图,一背负着洛书。诸昊天圣神又赋予人族领袖伏羲氏以圣道元灵,以太初智慧,将他的道德之根从此永固于心底。当伏羲氏见到那图书时,便凭借着灵慧道德之禀赋,画出了八卦图,于是他便一画而开天,道启鸿蒙里,文明由此而生,三才真正配位而和谐,万物从此备齐荣极,人族才真正成为万物的灵长。” 没等他说完,一个小朋友就举手了,可被一旁的小孩忽然拉住,“不可以,你刚来,不能举手,只能听着。” 那小孩满眼里的浆糊,刚想说话刘备执勤大哥敲打了一下脑袋。 “肩负天地意志,大宗师伏羲为感谢昊天之崇德,便画出天龙的图腾,定为本族大众共有的信仰,当那张具有牛头、蟒身、蛇腹、鹿角、象耳、虾目、驴口、鲸须、鱼鳞、蜥腿、虎掌、鹰爪、鲨尾的图腾,被伏羲氏绘出之后,其万万族众,尽皆成为龙的传人。而伏羲氏遂成为皇王天尊……” 听到这里,孩子们才从昏昏欲睡中醒来,“啊?原来龙有这么多特征啊,好好玩啊……” 见四下议论不已,最前面的执勤长便敲着铃铛斥道:“再不住口,晚饭延长一个时辰!” “啊?不要啊……” 台下一片嗷嗷叫,执勤长见状,立刻向四下里竖起旗子,“七星阁各位阁主!请看好自家的同学,凡是站起来的,下课后回去全部罚抄听课纪律!” 说着这位十八九岁的老成执勤长便以旗罚人站起来,“你,站起来!你,还有你,站起来……” 蒲团上一会站出来十几个带头的孩子,垂着脑袋便安静下来。 “晚饭延长一个时辰!” 一声令下,那讲课的长老便说了句,“下课后,童长老带大家去练习‘雾中升’。” 还没说毕,铃声又敲响,“安静……” “同学们,是不是听不懂啊?”那长老却是明知故问了句,得到的却是异口同声的回答:“是……” “那好,我想起来一件事,这件事大家一定喜欢听。” “什么事呢?” 长老一笑,这才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大家既然已经是我御虚门的人了,可知不知道我御虚门是怎么来的?” “我知道!” 一个白衣小童举了手,“是神仙创造的。” “哈哈哈……” 第九十七章 《太乙山上》 前仰后合,童声破楼宇。 “也对,也不对!” 长老一句话引得他们兴致大增。 “那是什么呢?” 长老笑了笑,说道:“来的早的同学,都知道每年的清明时节,所有御虚门人都得去后山祭奠历代祖师,可他们是如何创立和奠定本门事业的,大家都知晓吗?” “不知晓!” “既然不知晓,那就认真听,不然,童长老,我就不让他来了。” “不要……” 执勤长铃铛一响,大家赶快坐好,都不愿站起来亮相。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啊。” “有多久啊?” 还是那个新来的同学问了句,问得大家哈哈大笑,可执勤长看不下去了,他直接走过去把他拉到了一边站着听课。 “挺久的,呵呵,话说啊忽然有那么一日,天上的金星,吐露了它的精华,变成一块巨石,呼啦啦坠向了南赡部洲,在它的中央群山地带,纵横起一座白石美玉的高山,御虚门就跟这高山有天大的关系。” “哇!这么神奇,一定是神仙派来的!” “难不成就是我们这座山?好神奇啊!” 众人又惊奇了一番。 说到这,一直笑眯眯的长老,忽的严肃起来,“说到我们御虚门创立的故事,还必须得讲一讲我们华夏之祖伏羲氏创立的绝学。只有明白了它创立的绝学,才能明白历朝历代是怎么回事,才能知道咱们的祖先是怎么一步一步过来的,好!我们继续上课。” 说罢,那身后两丈高的巨石板上,就被一年轻人画出了八卦图。 “话说那伏羲氏为保人族万代昌隆,他就创立一门绝学,叫‘易学’,也是我们御虚门弟子每个人都必须掌握的大学问。这个‘易学’,可谓是备极了十方万有的大道理,宗括了古往今来所有事物变化规律,只有学好它,才能成为我御虚门真正合格的弟子。” “哇……这么厉害!” 大家张大嘴巴激动起来,有的夸张地都可以咬到耳朵了。 长老听了继续问道:“大家都知道昆仑墟的厉害,很多人是不是想去昆仑墟学艺呢?” “想!” “大家知道昆仑墟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什么吗?” “不会是因为‘易学’吧?” 一个小朋友定睛说罢,长老便点点头,“没错!正是!昆仑墟是天下万水千山之源,有源就会有脉,大源必有大脉,那高山大川之脉叫什么呢?” “血脉!” “不对!” 长老摇摇头。 “长脉!” “不对。” “御虚脉,哈哈哈……” “更不对!” 长老又摇摇头。 “龙脉。” 两个声音一起响起,一个清灵,一个活泼。 “藏书阁阁主说得对!那个新来的,你也说得对!” 可那藏书阁阁主却也不抬头,继续写着手里的笔记,新来的却露出两颗门牙哈哈一乐。 “我华夏龙脉之多,以后会专门抽一节课来讲!今天我还是讲讲我御虚门的开创故事。这天地有变乎大道,人世有变乎易理。到了轩辕黄帝,我们南赡部洲才开始成为一泱泱大国,历代子孙兢兢业业,奋斗不息,大禹治水,九州分立。周公辅政,成乎王道霸业!八百年后,秦始皇帝统一了华夏。” “我知道大禹治水!” “我知道秦始皇统一六国!” “安静!” 执勤长又敲起了铃铛,却听外头有人来报,赶忙跑到长老身前,“师叔祖,师公要您老过去。” 长老不耐烦了,“多大事啊?还能叫我把课上完嘛?” 耳语片刻,那长老便登即变了脸色,“快走!” 执勤长指着众人道:“七星阁阁主,带着大家静坐两个时辰,反省!” 一片哀嚎,却无人敢动,只好忍受静坐的苦恼。 却说那钱塘英自从听说儿子还活着,如同万丈光明重新照进了自己的世界,然而造化弄人,生离之痛几乎让她整夜整夜地难以入眠,便一病倒下了。 此事即交给门主全权处理,然而门主却也彻夜难安,竟是御虚门出了大事。 “秋日凝翠岭, 凉吹肃离宫。 荷疏一盖缺, 树冷半帷空。 侧阵移鸿影, 圆花钉菊丛。 摅怀俗尘外, 高眺白云中。” 吟完一首唐人律诗,门主对着目下两千多米高,方圆数百里的连绵叠翠区域,悠悠思虑了一会。 “门主,降温了。” 一位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女,递过来一件狐裘风衣,因为年纪和个头,没等她把大衣打开,跟前的门主已转身接过了。 “此诗,简达高华,忧伤,又旷达,门主心里,真让人猜不透。” 说着,那少女也朝远处极目望去。 “你高看我啦……” 那门主皓齿微启,淡淡地笑了一下:“这是唐太宗李世民的诗。” “哦?” 少女紧了紧衣领,笑道:“我说怎么有一股王者之气呢,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是郁郁寡欢,老态龙钟之貌毕现。” 她正是御虚门七星阁之上三阁藏书阁阁主风灵,七星阁风字辈经筵班首席大弟子,拥有本门五行堂十五馆中十馆通行证,当今御虚门风字辈第一人。 “那你说来听听。” 门主两手轻轻握在了青石栏上,目中好似看到了一代帝王吟诗赏景的状貌。 “手下献丑了。” 风灵做了个揖,借着山上秋风略评道: “一个‘凝’字,一个‘凉’字,便将高处登临的眼界,括全了这高峰峻岭,华殿皇宫。让宫楼也如小屋一般,都被肃杀的秋气掩盖了,气量如此,非帝王便没有此等语气。然而虽他极力想冲开这冷秋的侵袭,却只是‘摅怀’而已,幽思之重,只能高眺云中,聊以自慰罢了。” 说完,她便凝了眉头,“我可是解错了?哦,手下献丑了。” 没等她再作揖,门主长舒了一口气,“太宗皇帝听完此论,也许会无奈地苦笑吧。” 说罢,他便回忆道:“唐高祖曾经敕命营造过一个太和宫,后来被太宗皇帝废弃了,可多年后他又重新营造了太和宫,并改名翠微宫。贞观二十三年五月辛酉日,大唐一代名将李靖薨,七日后,太宗崩于翠微宫含风殿,这首诗便是太宗当年登临眺望所得。” “哦,原来如此。” 风景也没在意,耳边却到:“那一片,就是当年翠微宫的遗址。” “啊?” 童声的一声惊讶,听得门主眉间一蹙。 风灵知道自己声大了,满脸陡然绯红,早上起来额头上就多了一个小红点,也好似生气一般鼓了起来,本来白净的额头,此刻显得更加洁白亮堂起来。 “我说今日门主为何久久望着那个方向呢。可是那边只有弘法寺院啊……” 说罢她又抬脚朝远处瞅了瞅,却只是层叠的山岚雾气。 “此地原有大唐玄奘大师讲学传法,废殿宇变佛寺,后来竟成密宗圣地,然唐室衰微以后,数百年来,战乱无休止,宫殿变废墟,虽有修整,已不复当年的辉煌,二十年前吧,当今圣上重修了弘法院,才有今天的样子。” “几百年,弹指一挥间啊,唐太宗要知道今日这般模样,不知该作何感想。” 感慨一会,她又问道:“门主今天怎么有空来藏书阁呢?还说起了这前朝旧事。” 门主回过身,好似有话要说,却只微笑地抬起右手食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走,带我去珍宝馆看几本书,一会你就知道了。” 刚说完,忽的一声“哎呀”,一个道士打扮,背着小书包的青衣小童,因为着急,就腾空飞过栏台来,他根本不知道今个门主竟然在此停留,所以当他从半山腰一千米的距离飞身上来时,两眼刚瞥见门主的面容时,一时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吓,身下一抖,一个极速“钻天纵”就如旋风一般弹出三丈多高落下来。那门子一瞬之间,意达身到,幻影一样将那小童接住稳稳地放在了跟前。 “门,门主,对,对不起……” 当即他那脸色煞白,继而红扑扑地一动不动。 “大耳朵,你没事吧?怎么从这边上来了?你慌什么?” 风灵担心地埋怨了句,气他惊扰到了门主。 “门主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您,您在这里啊,您怎么有空来这里的?” 那小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可看着门主稍稍弯腰问他怎么从这边上来时,他登时就笑了,“我跟……哦,秉门主,我们刚从学堂回来,陆长老今天特别开心,让我们从四面八方做腾身比赛,我跟八音阁的风鸣、风乐、风和,影画阁的风染、风墨,养心阁的风清、风怡,博物阁的风瓷、风锦,还有……” 没等他把名字数落完,呼呼呼……身后又有两位绿衣少女,都使出“玄空翻”欲要跳进看台来。可当他们以为悄悄跟在大耳朵的身后,可以吓唬他搏一时乐趣时,没想到门主就在跟前。于是,两人变翻为踏,齐齐使个“轻灵驾”才落在门主跟前,赶忙作揖道歉。 “玩得挺开心啊?呵呵,陆长老童心纯粹,你们可别欺负他哦。” 他们一笑,急忙回到,“都是他欺负我们,我们的宝贝天天输给他呢。” 门主也没在意,挥挥手就叫他们各做各的去,可手未落下,身后又来了三个,全是白衣小童,他们本来约好大耳朵在此见面,可大耳朵先出发了。 就在门主朝他们一挥之际,只见他身影子一闪,三个小童还未看清是谁,就已经摸着胸口喘气了。 “对不起,门主。” 众人连同风灵都俯身作揖道起歉来。 第九十八章 《叛徒》 谁知没等大家缓过神来,又有两位少女边笑边腾空而来,“你快点,不然风怡他们都把蜜琼雪糕分完了。” 大家强忍着欢笑,等那两人刚露半个脑袋,风灵转身一个移步换影,便把那两人如同捏着衣服似的,拎到跟前,速度之快,不过是众人转目的功夫。 这便是历代风字辈最高腾身法:御虚纵影。 众人都目瞪口呆,才知道跟风灵之间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门主笑道:“难得你们这么好的心情,可玩过这几天,大家都要辛苦啦。” 说罢,他就从兜里拿出张“玉馔帖”,“今晚,大家都去我那吃,我跟风灵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那大耳朵抢身就要去拿,可身子已经出去了,手里还空空的,回头一看门主,压根没动,眼睛一闪之间,另一个小童也飞身去拿,可明明看着门主的手里平平整整地放着一张“玉馔帖”,就是身子过去了,东西却丝毫未动,其他人都是如此,但那影画阁的风墨,却是眼睛灵慧,具备过目不忘,入眼见毫之能,即使身在百米之外,一颗豆子他都可以看出形状来。 她略略一笑,心知门主的手指还是极其微妙地动了。慢慢走近了,她只盯着门主指尖,就在门主小拇指要翻翘回扣那帖子时,风墨两只葱白一样的指头顺势就捏住即将翻转的帖子,“抓到了。” 门主两只黑水银般的眼珠一翻,“好眼力,又进步了。” “谢门主。” 风墨一笑,灿烂如花,“门主真好,好久不见,我们都好想你的。” “去你的,你昨天还说想水堂主呢。” 八音阁的风乐刚说完,大家一笑,风灵便冷道:“好了好了,大家别闹了,赶快各回各阁吧,晚餐后,我要开会的,门主还有事,大家都快回去。” 风灵一挥手,男童眼睛一翻,女童嘴巴一抿,不情愿地各自回去。 “他们挺怕你啊?” “门主取笑了,都是天赋异禀,如果不好好珍惜,游手好闲着,还不如当初不招进来,火堂主三十六大规,七十二小矩,今个被他们拆得稀巴烂,晚上,我得好好说一说。” 风灵头点得很重,看得门主一笑,“他们有的玩了……” 众人都缩在了他们身后的角落了,不等他们再看几眼,门主和风灵已过五十米长的殿宇楼角,“好快啊!”惊得众人齐齐望着,学着,感叹着,希冀着…… 来到藏书阁,他们便直奔第五层最里间的密藏典籍馆。 “门主,拿到了。” 风灵将一册题为《北国与图》拿到了桌面。 “翻到贞观二十二年。” “是。” 门主自己也在一个高五米,长二十米的书架前,踩着“青云步”,寻觅着。 “上次我让风华把那册《草原水地图考》放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那我去找她。” 风灵心思这风华平日里做事有条不紊,门主记忆超群,既然吩咐过的他也从不会忘掉,待会就要把她好好教训一顿,太不像话了。 当她出了珍宝馆,沿着两百米的书架走廊影进时,刚到转弯口,就看见窗帘之外,靠近天幕峰的角落里有人在小声地对话。 “你要害死我吗?怎么现在过来了,万一被别人看见,我不就死定了。” “少废话,让你偷《九州与览》,尤其是《诸山志》和《大内宫藏》,都半年了,怎么连个屁消息都没有,你不想再混了吗?” 分明的戾气,刀子似的钻进风灵耳朵里,她眉头一骤,定住身子,侧耳全心听去。 “你得给我时间啊,我们阁主,可不好,不好对付。” “对付个鬼,一个黄毛丫头,管个破书楼,有什么不好对付的,我看你是待久了,不想偷吧!” 风灵一听“待久了”三个字,登即两目圆睁,心思大不妙。 她早已听出那是风华的声音,只是怯懦的让她有点不愿确认。 风灵骤怒,可她没有立即出现,继续听去。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听说你们火行堂堂主李炎烁,外号‘罚周天’,手段比我们‘九部玄帐’还狠,到时,生不如死,我看你这娇嫩的小身板,怎么受!” “你小声点!” “我说三天,你记住了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赶快走吧,下次不能来这里,到时我再给你暗号。” 听到这,风灵心里一颤,“叛徒,孽障。” 可她还是没有出现,却一影而闪,来到了中间书架旁的四宝桌边。 一气饮完,她便把桌子一拍,“不知,我七星阁,不,是御虚门,还有多少这样的人?”说罢她感到一丝惶恐,脑子里闪的都是“九部玄帐”四个字。 “风华!风华……” 她坐下来,便大声喊去,“人呢?” “来了来了,阁主,我来了!” 那风华边急忙飞跑过来边回道。 “你……上次帮门主放的那本《草原水地图考》呢?” 风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眉间时冷时笑。 “《草原水地图考》?哦,对不起,阁主,手下忘了放回去。” 那风华满面通红,紧张和害怕油然而生,已分不清此时是因何如此。 “那还不快去拿给门主。” 风灵只是正襟危坐地看着她,怒火被压得越来越盛,却看着她一张清秀的面庞,娇嫩地如同博物阁花房里的兰花,又生起一丝怜爱起来,“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风华吓得膀子一颤,“是,手下这就去。” 刚走十步,风华停下了,一转身惊道:“门主来啦!” 她居然笑了。 风灵还是定睛看着她,略一口气,站了起来,“再废话,新账一起算!” 风华转身就跑开了。 拿到书册,她就交给了风灵,心中疑问想说不敢说,“门,门主人呢?” “去吧。” 风华头一偏,“去哪?” “该干嘛就干嘛去!” 风华一屏息,身子一缩跑走了。 看着风灵一步一步地从楼梯走上来,门主问道:“她怎么不上来?” 风灵没有答话。 待她将书册放下,门主刚要问她,就听一句,“门主,叛徒,怎么处置?” 门主一愣,笑道:“叛徒?” 看着她有心事,门主继续道:“怎么,你发现叛徒啦?谁?在哪?我御虚门人,敢有叛徒?” 风灵脑子里极速梳理着,忽的一笑,“我就随便问问。”继而心思着,门主掌御虚门数千之众,九州之大,事务之多,自己都想象不但,眼下这点小事,根本无需门主过问。 “对了,门主,您有没有听过‘九部玄帐’啊?” 风灵顿时柔和地如同夺梦阁的女孩们。 门主点个头,“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东西,来,看看这段话。” 门主点了下案上一本打开的册页,就接过了风灵手中的《草原水地图考》。 那风灵坐下来读去,只见题目上写着“坚昆”二字,着者乃为御虚门人郑远播,曾任土行堂堪舆馆馆事。 “长城外,遍布敌虏,党项与契丹尤甚,今契丹域广,远胜大宋。” 风灵读出了声音,回头一句,“我朝疆域不比番邦吗?” “正是。” 风灵脸色稍暗,继续道:“曾读盛唐时期的典制文翰,甚觉唐人风骨雄肆,与汉人不分轩轾。今闻大宋疆域不及北胡,未免令人伤感。” “无需伤感!” 门主定目如炬,朝窗外北方望去,“将来该收的收,该还的还,国之大事,疆土之事。” 说罢,那风灵便点个头继续看到。 “党项之北乃契丹邦土,契丹西域乃其属国阻卜各部;阻卜之北又为契丹属国梅里急、斡朗改诸部;再北乃为契丹之属国坚昆各部。” 风灵边读边对着书上地图,感慨不已。 “各族部皆为契丹降伏纳贡,草原民族,至今尽为契丹所制。汉称坚昆,隋曰契骨,唐定名黠戛斯,世居剑河之南,长岭之北。距长安数千里之遥。然其国竟与唐通好盟约数百载,历代受封,不绝于道,终唐没而绝于中国之外,久无音信,以至今日。其地矿富,其民善冶,虽赤发碧眼,而有中国之制。今绝道良久,不知其境何如哉。” 读罢,风灵继续翻到后面,却是介绍阻卜的简史了,再翻而室韦族史,而后乌古族史,而后敌烈族史,而后梅里急史,而后斡朗改史,而后粘八葛部史,而后女真史,而后党项史、而后吐谷浑史,而后萌古史,而后高丽史…… 虽多却极为简单。 “门主,难道这么多部落,如今都被契丹征服了?” 门主没有答话,良久才回过头来,“我族向不侵扰北部各草原部族,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春秋以降,匈奴人、鲜卑人、乌桓人、柔然人、突厥人、回鹄人、契丹人……相继而起,今日长城内外,生民苦不堪言,尤胜前朝,可不痛惜……” 说着他便捏紧了桌角,浑然不知,桌木被他握得已经缩扁了。 “手下也略知唐末五代旧事,彼时中原乱局纷扰,北境趁机做大,自幽云十六州被奸贼石敬瑭送于契丹之手,黄河之地,就更加的危机难控了。疆土未定,太祖驾崩,当今皇帝数次北伐,也全都大败而归,又中箭落下大疾,可不悲乎……” 略略松手,门主笑道:“御虚门人,虽称化外,却百年来思虑国事,历代门主,皆为国士,为朝堂呕心沥血,却策不见用,又用而不尽,导致惨败,罪于谁乎?” 第九十九章 《开门迎敌》 门主本想告诉他,当今皇帝北伐,御虚门多次授策出略,却被束之高阁,当年他还在五行堂做事,门主与众位堂主前辈赴汤蹈火的经历,尤其与契丹国内江湖鹰犬势力斗智斗勇的经历,至今历历在目。可此为御虚门秘举,不可外泄,虽门人也不能多说,可他还是吐露了心声。 “怪不得刚才门主吟诵唐代宗的诗句……” 说着那风灵就低下了头,看着门主的手心,心疼起来。 “风灵,我说你写。” “啊?” 风灵一抬头,没有明白意思。 “知道这半年来,我去哪了吗?执笔记下。” “是。” 风灵迅速拿出纸笔,耳边已经听到如下内容: “贞观二十二年,唐帝国声威远播,万国来朝,北方草原黠戛斯部族奔波数千里,来到长安城,自称汉飞将军李广后人,欲与唐室认亲盟誓,后证实乃为李陵后人。唐太宗遂封其首领为左屯卫大将军、坚昆都督,并世袭罔替。后高宗、玄宗相继封之,遂与唐室盟亲数百载,与我族劲敌突厥、回鹄亦战数百载。唐文宗开成五年,其首领发兵三十万攻破回鹄牙帐,漠北之土,突厥回鹄从此不染,北境得以暂安,然唐室已衰。后契丹起而败之,遂百年臣服于契丹,与中原无通。” 门主如数家珍,一番草原部落故事,听得风灵入了神。 “其族赤发碧瞳,悍猛骁勇,部族军数十万,因契丹勾结草原数十部相互制衡,是以安于目前,以待时机。其地富产矿物,其民尤善冶炼,造兵之坚利,雄于草原,所铸迦沙刀,铦利尤甚。所造箭镞盾牌,便利各部,镞分扁厚棱多类,精良可学,兵卒盔甲,亦可仿制,后当招募其工,以利我朝兵甲,不可不为。其可汗称阿热,其子弟称特勒,其官职二十八等,亦用汉制。族人亦依水草而生,饮食无甚异,果蔬少见。牛马橐遍野,貂青鼠繁多,如能与我朝通商,则将来民庶富足矣……” 门主滔滔不绝,将那草原所见所做之事,尽数说下来,又把阻卜、室韦、乌古、敌烈、女真各部情况全都叙说了一遍。 风灵越记越兴奋,因为当她看到了敌人的弱点。 “孙子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门主这次远赴草原各部,就是要做到‘知彼’的吗?” 门主点点头,又摇摇头。 “何谓知彼?” 门主自问自答道:“知彼之长短优劣,此为一也;知彼之敌友强弱,方为真知彼也。彼之敌友,盛衰之史,不可不察;彼之敌友,向志初衷,不可不知;彼之敌友,气势之力,不可不审;彼之敌友,国策内制,不可不明;彼之敌友,眉睫之急,不可不慎,彼之敌友,连横之术,不可不行。” 说罢,门主停歇了一会,他暗暗思量一番,想从前皇帝征伐番邦之败,正在深不知彼的缘故,反之,也是深不知己…… “门主,不愧为门主,智慧才略,令手下惊心动魄。” 风灵真心说着被震撼到的心理,可门主却说,“皇帝跟前,但凡少这么些拍马屁的话,少一些勾心斗角,北伐也不至于那么惨不忍睹,数十万国之精兵,损之殆尽,拒马河,溺死无计,高阳河,弃甲若丘。致使杨老将军陨落沙场。噫!巧言令色,奴颜媚骨,国之不祥!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国之大敌!百年来,历代门主,历代御虚门人,所企盼的不过是清肃雄略之君,其唯周世宗乎!” 风灵听得血脉喷张,心知那阿谀奉承的话,并不是说自己的,她也低下头,不自觉小声补了句,“知君不甚。” 深思良久,那门主才觉得渴了,自己便去倒茶,风灵看了,赶忙抢过,“门主,我来。” 门主退下她的手,“你是小孩子,大哥哥难得给你倒杯茶,你坐下。” “不行不行,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说着风灵又要给他倒,却被门主握住手拉回位子,“坐好别动,听话!” “门主,你可折煞手下了,我可不敢喝。” 说着她忽的脸色红晕骤起,两手握着朝一边看去。风灵被门主握了两次手,顿感那种温暖如炉边一般,心思,这是门主第一次,不,连续两次摸了自己的手,女儿家的心情,扑咚扑咚,都打在了心里。 可门主毫无任何感觉,这小姑娘,天赋颖慧异常,又沉稳干练,在御虚门做事,长老都曾多次夸赞,好好培养,锻铸根基,将来为御虚门做很多能人之举,才是门主最大的希望和思量。 “怎么了?” 门主还是递过茶杯来了,“不舒服啊?刚才听多了军国政事,是不是被吓到了?” 风灵即刻抬头摇手道:“没有没有……” 不觉脸更红了。 可门主却走近了一步,看她脸色发红,以为她病了,伸手在她额头试了试。 “不热啊,怎么脸色这么红?” 一句说得风灵朝后一转,“没红啊,我,我有点热,去洗把脸。” “热?” 门主一愣,眉眼沉静不明,也不知她怎么了,就回首拿起杯子喝了口,“热嘛?” 风灵边快步走着,边自懊悔,“啥脑子啊?想那么多干嘛?今个真是傻了。” 洗完脸,刚要再回密阁,却透过书架缝隙,远远地看着那风华快步朝北边的小门跑去。 “这死丫头,又要做什么?哦!对了,我要问门主‘九部玄帐’的事呢!” 可她看着那风华的行径,便心中一阵怒气,怒不可遏便跟去了。 风华跑了一会,在角门停下回头看了看,见没人,朝开门出去了。 风灵跟上,开门未见人影,沿着后山松道,走了约摸五十步,就听得抱怨声,该是风华的声音,然而对方的音质,却不是刚才那个。 “小贱人!看我回头,该怎么收拾你。” 她停步躲在松树前,侧耳静神听去,却听到,“我们九部各自都已拿得书册,这么小的任务,你都完不成,还要你做什么,不如带回去当奴隶!” “特使别生气,饶恕我的无能,我已经尽力了,还有,门主已经来了,你们绝不能这么进出御虚门,万一被发现,就完了……” “你是担心你自己吧,别忘了你的身份,不然,死无葬身之地,阎王爷否没空搭理你。” 那声音嚣张地如饿狼一般,可没等风华再说,他就鄙夷道:“什么御虚门,我九部玄帐诸位特使进出此地如入无人之境,我看这是废物之门,还有不仅我们特使来了九个,就连九部副统领,都亲自来这坐镇,哼!要不是有重要事情还要赶往汴京城,我真想把这地方烧了,还他妈看书!你们这些读书的废物,早晚有一天被我大契丹铁骑横扫开去,到时候,见你们的圣人去吧。” 他的话听得身后的风灵怒火难忍,气不过,她突然冲出来,“狗番邦,满嘴畜牲话,到我御虚门,竟敢不只会一声,跟这小贱人鬼祟如妖一般,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巴。” 说毕,气力一挺,去影般掠去,及至跟前,一个“虎剜心”便化拳为虎掌,以迅疾之势朝对方喉部抓去,这“虎剜心”,乃狠辣之手,专对敌人要害,又加怒气爆发,这帚神气力,全都凝聚在五指之内,快得让风华来不及躲开,便闭了眼睛。 可对方却并没惧色,也以迅疾身法,起手侧身,便用手背将她胳臂击打而去,风灵眼疾手快,翻身一个“虎蹬坡”连续蹬去,那人明显感觉这气力不是一般江湖人的功力,嘴角一笑,“杀了你,解解我的馋手。” 说罢,他便躲开踢来如梁柱的劲力,回身两胳膊一抬,咯吱吱手中发出脆响,两拳紧握飞身就朝风灵的面部重击而去。 然而她不知这御虚门能让江湖邪道胆寒,那出神入化的身法,便是其根基之一。 风灵见他来势汹汹,忽的朝天空一钻,犹如哪吒从大海钻出来一般,又如一只弓箭瞬间出弦,看得那人眉眼一愣,心思这是什么样的腾身法。 就在他停身之际,那风灵从天而降,欲要击他天灵盖而去。 那人感到快不见影,随后一侧身,一声“啊呀”响在半空中。 一个白影子突然闪过,朝天上而来的风灵撒上一包五颜六色的粉状颗粒,便与同伴飞到一边去,顺手一把拉住闭目的风华,想要落在一块石板上。 风灵两目受伤,即将跌落下来,却被一人接住。一身白狐裘大衣将她裹住,极速地落在松树一边。 对方两人见了,对视一眼,将风华拉起来就扔去,风华早已六神无主,别说使用轻功,就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之极,心思事情败露,自己小命不保,死就死吧,整天提心吊胆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良人扔出风华,齐齐朝抱着风灵的人攻击过来,可没等对方心下用意,两声惨叫连同身子直接撞在山石上,鲜血喷出,欲死不能。 门主来了。 风华也被腾空而来的青年接住。 门户刚要回身去看风灵,谁知山下纵出七八个黑衣人,齐齐朝他攻击而来。 第一百章 《三才楼》 然而不等他们要落下,他们身后已经有二十多位全是青衣打扮的青年男子,一个个幻影一般,朝他们踢去,一人不知中了多少脚,却不能跌落下来,全被绳子捆住,吊在空中,由身后御虚门人拉着,绳子的抽打生不绝于耳,伴着风声,呼啸惊心。 正在此刻,一个黑子已经跑下山道,轻功超绝,欲要逃离御虚门。 可正当他飞身一跃五六米远,一纵七八丈高的时候,身后一个百里传音袭来,“再不收足,便要丢下性命。” 那人已经恐惧到不能控制自己的脚下,只管往下逃去,谁知再要收身跃到一个台阶上,面前登时十几条绳子叠落而起,正将他浑身卷起,又极速地被提起来,空中十来个人,就这么站在半空,任由他翻滚挣扎。 等他以全身技能逃开绳子的捆绑时,四周竹木飞来,齐齐朝他而去,哒哒哒哒,他要躲开,却有数十只竹木一起飞来,却全都秩序井然地互相结合,做成一个笼子,彼此各入竹身。那劲力浑厚,竟能让竹子接而不弹飞出去,看得来人已经泄了逃跑念头,眼睛一闭,连笼子滚落下来,人不死,却跌撞而重伤。 不一会,火行堂便聚满了人。 “秉门主,对方全部被捉拿,山腰数十人已被带到门外,山下数十人也被管住,请门主定夺。” 火行堂堂主李炎烁,操着铿锵有力的音色,在火行堂大厅中,威严赫赫,敌人惊目发呆,惨叫连连,有的已经晕死过去。 一个白衣小童来报消息,欲说那几个跟门主去草原办事的各堂馆事,都已经在御虚宫议事厅等着了,各自所写所绘,都已经完成。 可来到藏书阁也没见门主,后知山上出事,便飞将火行堂而来。 “火行堂辛苦。” 门主朝李炎烁点个头,就吩咐道:“长老们不要惊动了,各堂也无须通知,就由你火行堂审理,一切都备成文案交到御虚宫来,小风灵双目受损严重,我得去看看。来人!” 门主刚要说话,那身后一找同便回道:“木行堂医馆事们已经派人去了,张神医已在路上。” 堂堂御虚门,峰峦之间,机关重重,高手如云,竟然能有十数人从山下溜上来,御虚门创立百年,从未有人如此轻而易举地上山。就连几朝帝王军队也闻御虚门而不谈其过往,所以,刚才的一切都已经很清楚了了,御虚门有内鬼,且地位之高,权力之大,非一般御虚弟子可比。 来到御虚宫,门主仍心有余悸,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可没想到叛徒竟敢在跟前做外应。 “门主,要不要提前通知王长老?” 一个青年侍从问了句。 门主却伸起右手示意他先下去。 看着那张神医已经将风灵麻醉,两目被白纱布包扎了起来,门主犹豫了一会,却打定了主意,他要亲自前去三才楼。 “金鹏。” “在。” 一个书童接过了门主的令牌,“现在就去?” 门主又伸手示意要了回来,“今天我亲自去。” 离开御虚宫,飞过天梯崖,转过浮云桥,上了造化峰,门主一路东去,在一片百米长的瀑布前停下了。 周围群峰耸立,云遮雾罩,左边更高,如龙蟠,右边低垂,如虎踞。 “弟子恭请各位长老金安,有要事禀报。” 说毕,那瀑布中间顿时露出一大块凸起的石板,足有十米的宽度,随着石板缓缓露出,那瀑布立时被截为两段,犹如天梯,瀑布的水流也沿着石板前泻落下来。 半年未归,门主上了终南山第一个要去的地方竟不是三才楼。 因为这里头有他的无奈。 说是三才楼,可周围没有任何建筑物,唯这一条大瀑布倾泻如天幕一般,险峻地只有敬畏,高耸的只能咏叹造化神功之极。 瀑布已开,内有三位小童迎门而来,“见过门主,长老们有请。” 说罢,一位大个子的青年竟握着一把大伞腾身而来,门主飞去,他便将伞给门主遮住,两人一起入了瀑布,随即瀑布之石门则被关上,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个幻象。 进入瀑布,这久违的三才楼才映入门主的眼帘。 “门主,长老们有请。” 一位小童刚说完,他的左肩就被拍了一下,他一回头,右肩又被拍了一下,左左右右,小童一低头,全身一松懈,“童长老,你就别拿我开心啦,什么不好玩,你拍我肩膀干嘛,再拍我就长不高啦。” 谁知那身后的童长老也不理他,依旧左右拍着,像大鼓一样。 门主一笑,“金明,童长老在给你点关呢,动动胳膊,看舒不舒服。” 那小童一抬头,“真哒?”连连做几个“回天旋”,两臂如同断开一般,更加轻灵柔韧起来,“好舒服呀。” “趴下!” 谁知那躲在金明身后还没露面的童长老,一把按倒小金明,伸手就是一个“贯梢指”,朝门主点来,门主身子立时左转,目瞬之间已看到对方右肩膀动起,一个抽身腾空步躲开,左让,右让,背手身如斜坡,回到长老身后。 “好小子,再让可就不尊老喽。” 童长老玩得不亦乐乎,回身一个左脚点地,右手极速冲出,要击打门主的腹部,那门主右手塌腕一下按,童长老的右手之力已被卸掉,同时,门主的右脚已经出去,那通身白袍白发白眉白胡白须的童长老,影子一闪,右脚忽的回蹬跟他对上一脚,震得彼此都心下明了。 “好小子,看你的左边。” 那门主眼睛一闪,一片白衣左右都包裹而来,门主一笑,“长老莫怪。” 抽身腾空,就此不见。 “嗨,玩这招就不好玩啦!你跑了,我跟谁打?” 一边的金明,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眨都不眨。 要不是童长老再拍下他,他就成雕塑了。 “嗨,小孩,你跟我打,来来来,我打你左边,你假装不知道,然后打我左边,扑个空,我再踢你一脚,你不还手,然后说句‘你真厉害,我输了。’” 今明嘴巴张得大大的,忽的朝童长老身后一指,“门主来啦!” 童长老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金明,“想骗我啊,我骗人人的时候,你还是,还是……” “师弟!” 一声庄肃的叫问,听得童长老身子一转,“啊?师兄?咋啦?” 童长老就看到门主身后跟自己同样打扮的老者朝他挥了挥手,“门主有要事来报,还不进来。” “嗯……是。” 推了下小金明,那童长老甩袖子就跑了过去,嘀咕着,“什么大事,是要去打番邦吗?” 进入正厅,面前七位长老按坐次坐毕,坐具都是简单单的蒲团,寻日里长老们坐忘修行,都是如此简朴而已。 “门主也请坐,一路辛苦了。” 一长老朝他点头,他便坐下,耳边即听到,“做我御虚门的门主,也不是轻松的事,做的都是苦差事,我等老朽也要感谢门主,一路走来,甚是辛苦啊。” “莫长老们言重了,都是分内之举。” 门主起身,一长老便问道:“我等在此修炼,这出关第一面见的就是门主,可见外头最近发生不少大事啊。” 门主听了,看看诸位老翁,依旧的精神矍铄,深呼吸一口,就跪倒在地。 “这是何故?门主快快请请,你的位置不比我们低,无需这种大礼,有事即说就好。” 为首的长老疑虑道,“门内再大的事,门主都可以一人独断,要不然,我们不会培养你二十年呐,快快请起。” “秉陈长老,弟子有失门主之责,今日前来请辞门主之位。” 一句话说得众位白翁面面相觑。 “怎么了这是?” 莫长老把身子一偏。 “嘿,又一位请辞的门主。” “哎呀,御虚,御虚,都想自由自在,御虚飞升,得个清净之身呐……” 为首的一声不吭,直勾勾地看着门主,等他自己说来。 “各位长老,自弟子入门以来,深蒙两位前任门主栽培之恩,厚得先长老及诸位长老备至关怀,弟子莫不日夜感念,时时自省其过,自愧受门主以来,上下一心,同济四方,弟子不敢稍有懈怠。而今,弟子却顾及个人颜面,不念大局之重,对有损我门利益,有辱我门清誉的门内弟子姑息纵容,致使等闲帮渭水分舵舵主被害,四海楼大名府副主事遇难,御虚门扬州府二十条货船丢失,朝廷运往高丽的货物一半被北虏截去。适才,七星阁阁主风灵也被来犯之敌打伤,目前双目还在观察之中,另外,‘九部玄帐’已经打入我御虚门内。” 半年之内,门主除了前往大漠之北草原之地探查契丹属国,还要查明御虚门最近的几件玄案,因为设立门内高位之人,他便没透消息,只带着火行堂一堂去受理此事,如今真相大白,证据确凿,他才来此谢罪。 “你说是门内弟子?” 陈长老略略笑了。 说罢一旁长老,眉眼一转,两目滚圆,气得拍下蒲团怒道:“混账!是谁做出如此叛逆之事,简直胆大妄为,门主尽管说出来。” 一个“混账”把最边上的童长老惊醒了,“哎呀吓我一跳!王兄,你的声音都钻到我梦里去了,哎呀,吓死我了……” 童长老赶紧拍拍胸口,缓缓气。 百年来,上到军国大事,下到江湖恩怨,门外经营,门内选举,这天生不感兴趣的童长老,可见识的太多了,他虽然七十岁了,可还是处于七岁时的天真状态。门主刚才的话,他是一句没听见,却被那位发火的长老惊醒了。 “什么情况?哎,你小子怎么跪下了?赶紧起来说话,要不我也陪你跪着。” 说着童长老双膝跪在了蒲团上。 “师弟不要胡闹,正说大事呢!注意言辞!” 临近一长老皱个眉头回了句,“门内出了叛逆,不光你要反省,我等也要好好反省,否则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这门规大矩一日不可松懈,当年我作门主时……” “吴长老……” 不等他说完那莫长老就截道:“先别反省自罚啊的,还没到这时候呢,听门主把话说完。” 那吴长老将一转脸,“生者生万物,克者成万物。规矩没执行,下面就出事,我说得有错吗?” 第101章 《老童却被小童欺》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皎,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後。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名道纪。’” 陈长老一段话说得众人都打起座来,不见了刚才的情形。 “修道之人,不可一日不省察己身啊,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我等刚刚出关,便如此状貌,其于心可有愧?” “道兄此话,令人惭愧。” 距离童长老最远的一位才说话,说罢朝闭上了眼睛。 “诸位,还是听门主把话说完吧,我等是化外,可也掌着御虚门不小的权力,如果真要什么都不管,那就舍干净了位置再来谈修道之事。” 那吴王二长老在出关前就跟诸位有不同意见,他俩不同意把权力全部让出去,陈长老也不同意,然而各自却有不同目的。 “门主且说吧!” 王长老又提了嗓音。 门主面上不表,可心内波澜明镜一般。 然而,他今日不得不亲自前来述职,为了军国大计,为了御虚一门,他也不想再姑息下去。 “现查出三才楼右使兼水行堂堂主王滨良,堂下漕部馆事郑有均,金行堂商部馆事洛一贵,土行堂工部馆事江奇海,勾结朝廷京东东道转运使张方锦及契丹九部玄帐,叛逆祸国,现已证据确凿,请诸位长老决断。” 安静, 自门主进来之后,第一次这么安静。 “什么!” 那王长老直接跳了起来。 “有好戏看了。” 童长老默默一语,身旁一长老朝忽的朝他一抬眉头。 “王道兄不必如此惊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既然事情出来,该如何办,门主自有定夺。” 那莫长老说毕,王长老则没了话音,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门主,可有确凿证据?如果仅是是个人判断,被贼人诬陷,门主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门主起来说话。” 说着那陈长老起身要去扶他。 “对呀,小……门主,你要有证据,那我就把那些个混账小子一个一个把屁股得稀巴烂,还要把他们关在园陵里谢罪,吓死他们。不行,还得……” “好啦好啦,你就别在这胡说八道了,自有门规来定夺,谁也不能擅自定谁的罪,门主,你就说说看,他们都怎么个犯错法?” 吴长老根本不相信,虽然惊讶地眉头瞠目结舌,可他还是要看到证据再出说辞。 “弟子已派人将等闲帮三当家李贤意,四海楼大名府副主事潘慕,京东东道转运判官特使,登州府军几个亲历兵卒带到山下,另外,大名府四海楼,等闲帮渭河分舵,连同归藏门也都出了叛佞。所以,请长老们移驾御虚宫,主持公道。” 门主说毕,俯首施礼。 “这……” 那吴长老结舌难言,都齐刷刷朝陈长老看去。可他却站在那幅巨大的《道德经》石碑前,依旧闭着眼睛,不做声。 “我要亲自去问!” 王长老起身要走,却被陈长老叫住,“俊廷!” 陈长老缓缓回过身来,“都说了,门主,就是门主,门规大如天,谁也不会冤枉谁,该怎样,就怎样。” 转过身,他就朝其他长老看去,“诸位替我前去观望观望,我跟王长老有事商量。” “我……” 王长老刚走一步,陈长老就定目望着他,童长老却蹦跳着地边说边笑:“走走走……” 那童长老拉着身边两位就要出门,其他三人也看看陈王二人,唏嘘不已地朝外走去。 “你小子,做事真绝!” 那吴长老经过门主跟前,瞅了他一眼,即刻拂袖大步迈去。 “王师弟,你向来瞧不上童师弟,以为他幼稚可笑,糊里糊涂,可我却不这么看,如其姓氏,他实则是童心未泯,精诚备足的一个人呐,要不,只凭他的玩闹,能成就一身元气丰盈的‘太华童灵功’吗?” 王长老嗤鼻一笑,“瞎猫碰个死耗子,歪打正着了。” 陈长老一笑,“哦?要不你试试他的‘耗子’功?” 王长老右手一动,“这,你提他干嘛?” “说他,是为了证明一个识人的道理。” “他能有什么道理!真是笑话了。” “你先别急,二十多年前,他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深呐。” “他说什么了?” 王长老闭着眼毫不不在乎。 “他说……” 陈长老立时回想起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来,童长老平时总是快快乐乐地来,自由自在地去,可那晚他却气得连饭都不吃了。 陈长老那时还是门主,见童长老如此气愤,就去问他原由,可问了半天,他才苦着脸埋怨道:“师兄,我很少在背后说人坏话的,那,当然,偶尔也会说说,可毕竟是少之又少的,尤其是小孩子,你也知道,我喜欢跟小孩子在一起玩的嘛,尤其是聪明可爱的小孩子,别提有多好玩了,可滨良这孩子简直太,不像话了。” 陈长老一笑,“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童长老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小孩子欺负我,倒也没什么,我也欺负他们嘛!可,可他……” 陈长老笑道:“直说无妨。” 童长老红着脸才道:“他才七八岁,说谎连眼都不眨,你都拆穿他了,他还死不承认,竟然无理取闹地骂我,你说这也太不像话了。” 陈长老听了一笑,“孩子嘛,脾气倔了点,可以理解,你小时候,也倔得很呐,正常正常,切莫生气。” 可童长老气得鼻子直喘,“哎呀,他不是倔,他是,他是坏哇!” “住口!” 陈长老一听就不愿意了,“师弟,你身为三才楼左使,说话,绝对不可如此,这话太严重了,以后,绝不能这样。” “陈兄……” 童长老下了凳子就靠近了他,“不是我不知分寸,我说的是有根据哒,不信你就听听。” “你说,我看看怎样的举止言行招惹你这般严重的评价。” 童长老这才把白天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原来白天童长老跟七星阁的学生们上完课,就带他们玩了起来,童长老天性顽童心志,就跟孩子们玩起了捉迷藏。 他先让孩子们去藏,然后自己一个一个去找,找到了就得每个人讲一个可以让他开怀大笑的故事,否则一次玩耍不带他了。 童长老该去找他们了,在嶙峋的山岩纵来纵去时,他就看见一个男孩竟然将地上洒了几十个钉子,洒完就将钉子用尘土埋了一半,然后好不骄傲地叉腰要藏起来,且口中念道:“哼哼,这下你可倒霉了,看你怎么再找我们,对了!” 他刚说完,就回身看了看,“得留个记号,万一我扎到了脚该怎么办呢?” 说着他就从兜里拿出了一个木头马,把马蹄倒过来放在了石头一边做记号。 一切搞定了他就跑走了。 童长老见他跑远了,赶忙下去看看,“哎呀,这个孩子,太狠了吧,想扎我,没门。” 他赶紧一个一个地从土中捡起来,“这下你小子的愿望落空了吧,哈哈,嗨!” 他神气地朝前一跳,仰身就喊道:“都把自己藏好喽,我要抓你们啦!哈哈!啦啦啦……” 于是他才放心地四处腾身寻去,一会抓一个洞里藏着的,一会抓一个大树叶里的,一会从草丛里拎出来一个,好不得意神气。 可当他去找那刚才埋钉子的小孩时,忽然听到一声哭嚎,“好疼啊,啊,嗯……流血了……” “不好啦!滨海受伤啦,童师傅,滨海受伤啦……” 漫山的童声极为响亮,听得童长老飞快地奔去,哪知那叫滨海的小童踩到了钉子,哭得疼痛极了。 “哎呀,我刚才不是捡完了嘛,怎么还有呢,都怪我,我真是太笨了,小娃娃,你怎么样啦?” 他纵跳过去,点个穴就将钉子拔了,抹了药膏,就跟他道歉,“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不该这么笨蛋的,都是我的错,我给你糖吃,来,咦!” 可他刚拿出糖,就被埋钉子的小孩夺去了,“偏心鬼!给我!” 两下剥了纸他就放嘴里了。 童长老一看,气不打一出来,“你你给我过来!都是你干的好事!” 童长老抓他胳膊就拎过来,“谁叫你埋这些祸害的!你都从哪拿来的!啊,快说!” 那孩子眼睛一转,伸手就去打开了他的手,“不是我干的,你冤枉好人!” “啊,好痛,童师傅,我要死了吗?怎么这么痛!” 童长老越听滨海的哭声就越难受,又把他拎过来,“你瞧瞧,你把他害得多惨,他都没法捉迷藏了,呸,还捉啥迷藏,他都没法走路了,你赶快给他道歉。” 谁知那孩子一反手,“不是我干的,凭什么我道歉,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我都看见了,你还不承认,啊……” 他竟朝童长老咬了一口,痛得童长老抱手就叫,“哇,你可真狠,干嘛咬我,啊啊……” “哼!谁叫你冤枉我的!” 童长老眼睛都瞪直了,“我刚才亲眼看见你埋的,你竟然不承认!” “你胡说,你冤枉我,还有谁看见啦!” 他说罢左右狠狠地瞅了瞅,大家别说没看见,就是看见了,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忽的他起手一指,“你看看,你就是冤枉我,你要向我道歉!” “嘿?你个混小子,竟然这么嚣张,我本来不想再说的,呢,是你逼我的。” 说着他就把那个木马拿出来了,“这下子,你该认帐了吧!” 童长老叉腰就笑道:“我是人证,它是物证,看你还抵赖!” 看童长老点着脑袋得意,好像办了一件大案子,那孩子喷口就是一个大笑,“哈哈哈哈……你真是小猪吃糖果,笨死了!这东西根本不是我哒,哈哈哈……” 突然他停止大笑,变了脸色,“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他竟朝周围十几个同学怒吼一声。 童长老嚷道:“废话,你的东西,当然你干的喽!你喊谁呢。” 第102章 《降龙伏虎》 “滨宝二傻子!死出来,这东西是不是你的!快说,你为何要这么干,真是太不像话啦!我要告诉火行堂主,治你个谋害同门的大罪!哈哈哈……” 说着他就回头斜眼瞅着童长老,心思,“你个笨蛋,还想跟我玩计谋,别看你长这么大,白瞎你吃这么多年饭了,给我爹提鞋都不如,竟当上了左使,长老们真是眼瞎了……” 想罢,他突然一松身子,眼睛使劲一眨,两手一把打了自己一下,哭着就朝不远处的来人跑去,“啊!救命啊!救命啊!爹!有人要谋害我,爹!我好惨呐,爹,唔……” 童长老蒙了,孩子们看得也瞪大了双眼,“完了!火行堂主来了,滨宝这下完蛋了。” 那小孩竟在他爹跟前把童长老如何陷害他如何打他的谎话,说得他爹脸都青了。 听得童长老一句话都憋不出来,看着他爹痛骂那滨宝,童长老一个跺脚,竟震得脚下巨石崩裂开去。 “救命啊!他还要打我……” 火行堂主忙护着儿子,叫手下保护着他,自己冲到了前面,“怎么?仗着自己会些瞎猫碰到死耗子想出来的三脚猫功夫,就想动粗啊,你敢动我儿子一根手指头,我王路杰跟你拼命!” “不是,师兄,你,你都误会啦,他,他说谎,他全在瞎编乱造你知道嘛!他,他,他……哎呀!” 童长老陡一闭眼忽的又朝天上一睁,好不委屈而又愤愤怒地喊道:“这么小的小孩,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接下来,那火行堂主便把所有人都训斥了一顿,尤其把滨宝,还动手打了一巴掌,“太不像话了,我门规矩如此之严,你竟敢坑害我儿和同门师兄弟,罚你三天不吃饭!离开七星阁!” “好啦!” 童长老一声怒吼,眼泪都出来了,“不要赶他走,都是我的错!我是个笨蛋,是我没把他们带好!你要罚就罚我吧!” 童长老抱着两手拧头气去,可王路杰嗤鼻一笑,“放心!罚完他,我就去禀报门主,不该罚的,我一个不会冤枉,处罚的!哼,跑到天涯海角,我都给抓回来!走!” 看着王路杰抱着儿子大步走了,还跟他碰了碰额头,说带他去吃好吃的,听得童长老已经怒不可遏,却依然看见王路杰背上那个小孩做出的嬉笑鬼脸。 童长老眨巴眨巴眼睛,连话底都蔫了,“你说你,你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来?” “童师傅……” 背后一阵可怜又可爱的呼唤声。 “滨宝会不会被赶走啊?” 衣角都被抓得紧紧的,童长老轻轻拖着他们,把抽泣的七岁滨宝抱了起来,可他的小嘴里却哭诉着,“我就不走,我就不走。” “不哭了不哭了,是我没用,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把你赶走的,除非也把我赶走。” “不!我们不让你走!” 一群孩子围着童长老哭起来,可他哭得更厉害了…… “呢!你看看,我……嗨……” 童长老说得眼睛红红的,听得陈长老一言不发。 “你可得把小滨宝留住啊,他可是个孤儿啊,我走也不能让小滨宝走。” 陈长老又瞅了瞅了他,心道:“师弟虽然幼稚了点,可从小他就跟我在一起,这样的谎言,别人数得出口,他,不可能!” 陈长老展眉一笑,“谁要走?谁都不能走,他火行堂要赶人,问过我了吗?哎呀,师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来得子,又是三代单传,难免为人父母,娇生惯养了点。” 童长老突然跳起来,“一点!那是好大的点呐!不是,好大好大的,纵容啊!” 童长老终于憋出了陈长老心里的话头。 “放心,我会跟他好好谈谈这事,可毕竟都是孩子,你作为师傅,也多担待着点,多大的事啊!好了,有我呢,去吃饭,今天后厨可烧了你最爱吃的爆炒蚕豆花和笋干蒸豆腐,赶快去吧!” 童长老腹内咕咕叫起来,苦笑一句,“呵,想不到我一生爱玩,居然被一个孩子玩到坑里了,祖师爷哦,嗨,认命,哈哈,认命……” 忽的他又跳起来,“你刚才说什么菜?啊呀,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啦,饿死我了,我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看着童长老蹦蹦跳跳跑走了,陈长老眉间一蹙,“不像话!我御虚门童娃教育向来都是大事,王路杰怎么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地行事,看来,我要一并把事体解决了,这小子,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童长老明知道小家伙犯了很多错,却从未多狠骂过他,这下要不是激怒了童长老,陈长老也许会多给王路杰面子,毕竟他祖上两代为御虚门立过大功劳,看在过世功勋前辈的份上,也会饶了他的,教育不是一天两天,陈长老有自己的计划…… 可后来,那小孩子越长大,王路杰却照顾他面子,始终都没太严管过,多少次都被陈长老严厉批评,却当面认错道歉说保证,之后又忘得一干二净…… “陈年旧事,提他干什么!” 现在满头白发的王路杰,更不把曾经的鸡毛蒜皮小事放心上了。 “恩生于害,害,则又生于恩,大恩之下,若无适当束缚,必会产生不可估量的恶果,你我修道一世,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你再好好回想回想过去这几十年,滨良犯过多少小错误?我说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啊?师弟!” “谁家的小孩不犯错?大人都难保不犯错何况孩子,你说得不是一回事。” “事到临头,你还不信我?” 陈长老白眉一蹙,“小孩子犯错不重要,可是你何曾严管过他!从前我是对他非常担心呐!” 王路杰一回头,“哦?你早就盯上我儿子了?你!” “不要误会!” 陈长老提手就阻止道:“聪明反被聪明误,滨良是何等得聪明啊,跟他一起长大的孩子们,除了现任门主,哪有一个比得过他,我也喜欢这个孩子啊。” “呵呵,口是心非。” “放肆!” 陈长老一声呵斥,“你王路杰从小到大,何时尊重过我?你眼里又瞧得上谁?我是怎么对待你的,你看看你儿子!现在都成了叛徒!你何尝悔改过,啊?” 王路杰也红了脸,“呵!说话小心点,事还没查清楚,不要血……不要被奸人利用,你也不要冲我发火,我也不怕你!” “对!就是这句话!” 陈长老怒气陡增,“这句话,你儿子从小到大说了多少句,你不记得了吗?” “只有你们这些对他有偏见的人,才会鸡蛋里挑骨头,我儿子再不听话,他也帮助御虚门做了那么多大事!呵呵,你们都偏着那个孤儿!卓宗仁自从把他带到御虚门,你们就当个宝贝似的,才七岁,就让他做七星阁小阁主,简直目无门规,不把祖宗定的规矩放在眼里,哼!现在长大了,他当了门主,你们全听他的,我看呐,你们直接把我们赶出去得了!” 说着他就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滨蒙是怎么死的?滨歌是怎么残废的?滨豪是怎么无缘无故失踪的?这些到现在都是一笔疑案,你放心!我一定查到底!”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儿子干的?” “他十一岁当博物阁阁主,十八岁当水行堂漕部管事,二十岁当金行堂度支管事,二十五岁就做了木行堂堂主,二十八岁又做了火行堂主,三十二岁,当了三才楼右使兼水行堂堂主,还能怎样?” 王路杰一回头,“我儿子,哪里不如周默梁!他有降龙伏虎的大本事,怎么就低他一等了?” 陈长老两眉骤露浩然之气,“降龙伏虎,‘降龙须要志如天,伏虎心雄气似烟’。这降龙伏虎,降伏的是别人吗?先降伏自己的不正不道之心呐!默梁,默梁,卓宗仁给他起这个名字,就是对他最大的教育和期望!你儿子呢?” 陈长老极不愿说出口,却想到从前种种和目前种种,他决定今天就把事情解决了。 “反正,你们都觉得我儿不如周默梁。” “他不是不如,是不配!” “你!” 陈长老威严怒目,甩袖子就走到了高处的座位上,“我本来顾及你的颜面,不想说,可现在看来,我又错了,不该姑息啊!当年要不是我从火行堂路过,影画阁阁主风梅就被你家那个逆子糟蹋啦!简直是畜牲啊!” “你!你血口喷人!” 王路杰登时朝后一趔趄,本以为他们都在排挤自己和儿子,现在却听到如此故事,他才知道,自己和儿子早已经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是顾及你们王家人的颜面,也是报答当年两位王长老对我的养育之恩呐!啊呀,现在看来,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带好御虚门,没有把你们父子领上正道,反而害了后辈人呐。默梁这孩子说要辞去门主之位,反省己过,是多么的有自知之明,唉……悔则晚矣……” “哼哼!别假惺惺地装好人了,我才不吃你那套,现在,我就带我儿子走!” 陈长老一个回身,“想走?当我御虚门什么地方,该罚则罚,该重处则重处。” “想的美!” 一纵身,那王路杰就要飞出三才楼。 可没到门前,陈长老一甩袖子,机关一开,门即刻闭上了。 王路杰飘然于空,回头道:“都说你陈灵素,有当年创门始祖陈澄的风范,我倒要看看,没有真本事,是如何这般沽名钓誉的!” 说罢影子一般闪到陈长老身前,一个‘推山掌’重重地打出,明明已发在陈长老身上,可他却一动不动。 忽的一低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你!你怎么不躲开!” 王路杰瞬间面红耳赤,他根本不会想到陈长老会让他发这么一掌,他虽对陈长老抱有怨恨,却不至于对他起杀心。然而此刻如此局面,王路杰两目一闭,“回不了头了,纵是在下错了,那就让天来决断吧。” 瞬时回身,又出了一掌“风云际会”。 “好!你不出招,那我就掀了这不公的三才楼!” 待他再要出一手“烈焰缠魔”去打毁三丈高的大石板铭文时,那陈长老一个回袖,一股清气如圆球一般从十方包裹而去。 那王路杰在里头劈、砸、推、顶,皆不能破其樊笼。 “这,这是什么功法!” 王路杰浑然不知。 “你不说你儿子可以降龙伏虎吗?怎么遇到真正的降龙伏虎,反而不认得了呢?” “这……这就是‘降龙伏虎阴阳罩’?” 第九十五章 《金刀出洞》 然而,那闻名天下的东京罥烟楼的沈老板,却闪个水蛇腰,秀雅中不失妩媚的男儿装,迅疾躲开了蔺彦的揽袖,且羞且关心道: “这么多人看着呢,公子还不给令尊大人请安去。” 蔺彦却毫不在意,一影揽过沈老板,双目含情,隐约道:“叫我念得好苦。” 分明听到,可沈老板却浓眉一挑,“你说什么?” “你难道不念我吗?” 身子腾空,依依入怀,沈知音的耳中却已听不见三妹冯念素的呼唤。 “姐姐,等等我!” “老二!你回来!” 蔺举再要去喊,却被门主拦住,使个眼色,便都看向崖顶。 “哈哈哈!蔺慧堂!别来无恙!洞里三年,闷不闷呐?啊?不伤你家黄口,只怕想见你一面可真难哦!” 蔺慧堂也不啰嗦,径直奔向萧尚图,这雄大无比的气势,看得华山顶上诸位豪杰,瞠目结舌起来。 这江湖,本来被那首《破阵子》填了四海盛名,可今日这华山顶上,南北两朝大宗师,却要斗个“久别重逢”,绝世高手之所以绝世,就因为这个世界,能对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怎么样?啊?” 那华山老学究叉腰自豪道:“我没说错吧!这蔺家老头可是真的是不出不知道,出来吓一跳!保管把这些胡贼一刀打尽!咦?可归藏刀怎么还是真刀呢?那么大一把?能好用嘛!不是说无招胜有招,大宗师都是空手的嘛!” 不等华山学究说罢,芙莞突然跳起来,“哇哇哇……他们这都是神仙吗?本主长这么大,可头一回见这么打仗?本以为你们这些俊公子已经登峰造极了,却还有更厉害的,哇!” 这一声尖叫,却被众人盖住了,四下里,江湖武林,都朝后退步了去。 “小心点你!” 玉生子一把抓住芙莞的后领子。 “哎哎哎,你个傻子!放开我,弄疼我了。” 刚要去打玉生子,却被一声叫嚷袭了耳内。 “玉生子!” “玉生子!” 两声呼喊,听得玉生子跟芙莞都是一愣。 “谁在叫我?”回头玉生子结巴道:“盈!盈凰?怎么可能?” 玉生子呆立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此生此世,还能见到那个曾经救他一命,却又极不愿念起的女子,还能再次浮现在目前。 “真是她?她怎么,哦!怪不得不见等闲帮的霍飞羽,原来他们在一起了。” 他也不动弹,两目却被芙莞盯得不自觉露出了笑意,“干嘛这么看我?” 芙莞来回扫视几眼,心内无名火陡然而生,“她……是谁?” 看那盈凰飞快地跑将过来,芙莞开口又笑道:“呦!旧相识啊?声音这么亲切?快说!谁啊?” 玉生子蹙了眉,也不答话,再看远处,“大哥!你,没死啊……” 玉生子撒腿就跑。 “兄弟!兄弟!俺来啦!兄弟!” 甄雷益飞奔过来,却让盈凰先赶上了。 “玉生子!我……”盈凰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一头扑进他怀里,“都是我不好,把你害得这么惨,都是我不好……” “没,没事,我,我好好的……”玉生子激动地拉住她的手。 霍飞羽看着她这般举动,刚要气,却突然腾身飞走了,“当家的!” 欧阳家人赶忙奔去欧阳称平,经过玉生子时,欧阳玉君站住了,上下打量一番,莞尔一笑道:“我可也帮你不少哦。” 那一笑,看得玉生子顿时狐疑满腹。 然而却看得芙莞叉腰心道:“哼!老实人不干老实事,还不说老实话,这位笑得傻乎乎的姑娘又是谁……” 一一拜见众位长辈长兄,欧阳玉君道:“二叔!我爹呢?” 欧阳称平却气道:“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干什么去了!” “二叔!我们发现一个大秘密啊!我们找到了玉生子,还找到了他娘。” 欧阳称平也不在意,只是交待,“敌人就在跟前,你等万望小心,你,到后面站着去!” 欧阳玉君握住二叔的胳膊道:“哎呀,侄女还没说完呢!那玉生子不是别人,他是前任门主的儿子!” “什么前任……门主?” 欧阳称平抬头再看门主,玉君已经跑到了他跟前,他这才向欧阳玉明详问实情。 “我娘?”玉生子一愣,忽而笑道:“你们……开玩笑的吧?我娘?我还有娘亲?还是你师父?呵呵呵,不可能……” “对的!大表弟,我们还是亲戚呢!”甄雷益激动得又是抱他又是拍拍他肩膀,看他结识得很,也就放心了。 “大哥!这,这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玉生子蒙圈了。 “嗨呀一言难尽,是欧阳先生救了我!他可是我的大恩人啊!对了,我得先去拜见主公!” 说着甄雷益赶紧跑过去,刚要拜见欧阳称平,他却赶忙扶起甄雷益,“哎?以后不用如此!都是,都是一家人!” “主公永远是主公,小人永远追随主公,万死不辞!” 欧阳称平即刻拦道:“不不不!以后万不能如此说,你是福大命大!与我不相干,以后我们就兄弟相称了!” 甄雷益扑通一声跪下,欧阳称平跟儿子齐齐将他扶起来,欧阳玉明道:“大兄弟!我爹器重你,你就不必拘礼了……” 张道长看了看,捋胡一笑,就去了门主那里。 “玉生子,你,你还恨我吗?” 玉生子苦笑着摇摇头,却被芙莞一把拉回身边,“喂!你不说你是个孤儿嘛!怎么回事啊?她是谁?你竟敢骗我?你个坏蛋,你竟敢骗我?我……” 刚要抬手打他,却被牢牢握住,“哎哎哎,谁呀!” “什么谁呀?哪来的野丫头?” 玉生子刚要去劝,却点点头抱着两手,“呵呵,她……经常欺负我的,还打我骂我呢。” “什么?” 盈凰忽的一怒,一巴掌扇了过去,“呀!” “哎哎哎!我开玩笑的!” 玉生子登时满面通红,忙去安慰芙莞,“对对对,对不起,她不认识你,她,她她,她……” 捂着左脸的芙莞,露出一只泪眼,“哼,哼,哼!” 一脚踢起,玉生子来不及躲闪,捂着下体转着圈,却又慌忙中去挡盈凰挥去的巴掌。 “啪”的一声,五指大印落在左脸,“别打人啊!” “你!对不起,玉生子你怎么还护着她呢!我,这……” “没事没事,都是我不对,不该开玩笑,她是我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从来没欺负我,真的……” 盈凰瞅眼芙莞,却见芙莞努嘴一撅,心思不管他们什么关系,如今打了这卓相如,万一被师父知道就不好了,赶紧去帮他吹一吹。 “哎呦!还没入洞房,就这么卿卿我我的,真不害臊!” 盈凰满脸通红,刚要还嘴,却听身后一句,“表哥!” “我儿!为娘来迟啦!” 一声呼唤,内力充沛,声震四下,众人齐齐朝崖道望去,皆不知唤谁。 “清……敏?” 见着一个尼姑拉着清敏,轻功奔来,看得玉生子直接愣住了。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清敏几句说罢,听得玉生子呵呵不知所以。 “我的身世,如此,如此不可思议……我不是在做梦吧……” 盈凰心道:“她虽然是我师父,可清敏毕竟是他亲表妹,我……只不过是个害过他的人,而已……” 想着因为自己没看好他,让霍飞羽给坑惨了,一时又不知如何面对他。 “清敏?这,“怎么可能?” “这尼姑是你娘亲?” “放肆!” 盈凰顿时怒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闭上你的臭嘴!” 芙莞还是惧了,急忙拉住玉生子,“他们谁啊?你不说你是孤儿嘛!你果然是个大骗子!我……” 刚要打她,却迅疾收回去,“哼!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哼!” 跑到玉生子跟前,清敏大哭道:“天耶!你果然在这里,老天爷保佑啊……” 一把拉住玉生子的双手,清敏又哭笑道:“你母亲就是我的姨母啊!我们终于找到她了。” 芙莞盯着清敏,见她握着玉生子不松手,撇嘴就把他们扯开了,“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助手!” 已经泪流满面的钱塘英,双目中虽只有儿子,却本能地挥袖子过去,那芙莞不觉身子一飘,虽然没中内里,却根本顶不住这气力,十多步的距离,将要摔倒,玉生子奔之不迭,“小心呐!” 一个身影过去,拎起芙莞便站住了。 “谢,谢谢你。” 玉生子赶忙去拉住芙莞,“你没事吧?” “呜呜呜,你们都来欺负我……” “哎呀!都是误会啊……” 看着那玉生子如此在乎芙莞,盈凰和清敏相视一眼,忽的都躲开目光,却听一句,“好徒儿!还不见过本公主!” 来人两目清澈,一派容光君子气度,即刻跑到钱塘英身前,跪倒便磕头道:“恩师母在上,请受愚徒三拜!” “门主!” 众目睽睽下,这极受四大豪门敬重的当代御虚门主周默梁,却在此地,如此恭恭敬敬地拜个尼姑,就连那刚到来的欧阳先生都瞠目道:“她难道就是前任门主夫人,吴越国公主钱塘英?” “爹,女儿有话跟你说。” 欧阳玉君这就将原委如实禀报了欧阳两先生。 “好你个兔崽子!你师徒俩真是有本事啊,啊?我儿失踪这么些年,你们御虚门难道都忘到脑后勺了嘛!啊?” 门主一拜,“师母教训的是,徒儿无能,昨晚才见到师弟,其间,嗨,请师母责罚。” “呵呵,责罚……” 钱塘英扫视一周,唯对着那张道长冷笑了句,“你还在呢?” 张道长近前一作揖,“贫道见过门主夫人。” 第九十四章 《凤麟弱水掌》 “在下耶律焕然,虽是契丹人,但跟他们不一样。” “哦?如何个不一样?” 耶律焕然道:“在下,今天要捉住一个人带回去。” 蔺彦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会来?” “哈哈,既然大家都不是敌人,那就一同应敌吧。” 蔺彦忽的抽身飞回,却见九部玄帐已经动手了。 一脚踢开一位高手,却被他紧紧缠住,门主笑道:“道长不用管我。” 说罢门主也迎击过去。 “楚楚小心!” 北魁惠云智一脚踢走一个大护法,那楚楚却笑道:“没事,快帮我五哥!” 惠云智转眼就看到那云海郎君正在收拾五六个大护法。 “东哥呢?他们去哪了?楚楚,你见到他们了吗?” “没有啊!” 惠云智心思他跟大统领自从大会开始就没出现,他赶紧四处寻去。 就在众人即将捉住数十位大护法时,突然飞来数十只海东青,而后近百名大护法齐齐飞进来。 “大家都住手!” 门主一声号令,刚刚赶到的御虚门数十弟子、归藏门、等闲帮、四海楼一干众人,齐齐立在两旁。 但见数十只海东青身上各骑着一个九部玄帐人物。 百位大护法,清一色的玄色大袍中,迎接下海东青身上的各路大使。 为首一个中年人落地,便坐在了一张顷刻搭起的玄帐内。 “他们在那!” 芙莞这才拉着玉生子跑上来,“哇!这么多人,他们都是谁啊?” 跑到蔺默裳跟前,两人就停住了,芙莞伸头探道:“美人姐姐,那群黑衣人都是谁啊?” “他们是……你俩怎么来了,老实待着不要乱跑。” 蔺默裳使个眼色,他们俩便目不转睛地望着一众人等,芙莞惊道:“那群黑鹰好大啊,美人姐姐,那是……” “海东青!” 玉生子撇嘴说罢也不看芙莞,芙莞仰首就拍他,“本姑娘当然认识海东青!我只是……” 一旁的楚楚却满脸瞧不起,也撇嘴道:“切!不知道还装!一口一个美人姐姐,当我姐是你姐啊!” 芙莞左右瞅了瞅,“谁啊?” “没见过世面,耳朵还不好使!” 楚楚说罢就跟着云海郎君去了张道长跟前。 “她谁啊?说话这么了不起,敢切我!我还切她呢!哼!” “嘘……” 门主身后一少年朝芙莞就把食指放在了嘴边,芙莞却笑着朝他一指,“你好可爱!” “别废话。” 玉生子只是盯着褚昭义,可他却跟云海郎君只看向对面一群黑衣人。 “若没猜错,阁下就是玄帐殿左帐首萧尚图吧?” 萧尚图捋捋胡须,笑道:“你师父呢?” 众人齐齐看着门主,门主近前道:“多谢记挂,不过,可能要令你失望了,他老人家不会来见你的。” “呵呵!” 萧尚图看眼对面周遭,帐下一众高手尽在左右使的安排下,各就各位。 萧尚图笑道:“蔺慧堂还没躲够吗?” “你放肆!” 蔺小智突然骂道:“何方邪魔歪道!竟敢直呼我爷爷名号,还不快滚!” 蔺小智刚要再骂,忽的身体一转,已被少主抽手就拉到一旁,身后山崖上已被萧尚图的“凤麟弱水”击得碎石哗哗落下。 众人刚要上前,门主令道:“大家冷静。” 门主冷道:“堂堂九部玄帐三大帐首,竟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果然不出所料,九部玄帐已经堕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可惜啊……” 萧尚图却笑道:“也就试试他蔺家后人如何,接的住,说明有进步,接不住,还不如死了算了。” “就是!” 左帐使慕罗扬声道:“小屁孩,你真的连一点规矩都没有!也难怪,都是那个卓宗仁带出来的,还能知道什么规矩!” 门主一听他直呼家师名字,身未动,左手小拇指一弹,那左帐使躲得快,身后一个护法却倒地不起,左帐使这就飞身迎来,“属下会会他的能耐!” “你也去!” “诺!” 右帐使萧辇又击去,却见门主影子似的将那左帐使围成一圈。 萧尚图曾经跟门主交过手,知他身手不凡,又道:“你们也上!” “诺!” 十大护法又帮衬去。 “你就是那个当年闯进我金刀大院的契丹老贼?哦不,那年,你还是个小贼!” 蔺彦抱着两手,缓缓走近了萧尚图。 萧尚图笑道:“不错,蔺慧堂生了两个有种的儿子!” 言罢,一刀飞来,大护法们要挡,却被萧尚图挥袖拦着,那刀竟在他眼皮底下落了地。 “这是我跟他们蔺家的私人恩怨,敢上前者,杀无赦!” “诺!” 一个飞身纵,两把钢刀又奔萧尚图而来。 “好小子!” 右手出袖,萧尚图二指点到双刀即落,左手已经接了少主三十招。 嘈嘈杂杂中,江湖各派这才赶上山崖旷地。 “唉……这群人,哪是来开什么大会,简直就是来蹭热闹的嘛!我看他们都是徒有其表,空有其名!” 芙莞说罢看着天空瞠目结舌道:“这,是什么武功,我该不是幻觉吧?” 玉生子也愣了,心道:“这才是武功啊!” 左右使相继被门主逼退身子,却被护法们围将起来,一半被他击伤,却引来十几只海东青。 张道长跟云海郎君已被门主吩咐,视线不可离开蔺家兄弟。 此刻,欧阳称平和彭练带着两班高手齐齐迎接迅疾生猛的海东青以及飞身而来的护法们。 那些体格硕大的黑鹰,一连四五只否被门主迅速击伤数只掉落地上,左右使一声口哨,众人齐齐飞回萧尚图跟前。 飞来的云海郎君近前就问门主道:“他们之间,难道有私怨?” 云海郎君问罢,芙莞就跑过来,“哎呀!大哥哥!你没事吧?” “你家先到院中等着,处理完这边,我再找你们。” 门主也不躲她,回着云海郎君道:“那年这萧尚图带人围攻归藏门,恰逢二郎降生,蔺家人为保母子平安就暂离大院,结果蔺老爷却独自留了下来,后来……二郎一落地,母亲就去世了。” 云海郎君蹙眉道:“是他们害的?” 门主也蹙了眉,刚要说话,芙莞一拍手,“当然啦!一看他们就知道不是好人!贼眉鼠眼,奇装异服,不是恶霸,就是土匪!” 云海郎君瞅了眼芙莞,见门主这么容她,刚要问她身份,却见玉生子一把将她直往众人后头拽去。 “哎哎哎,拉我干嘛啊?臭小子你放开我!” 玉生子直把她拉到最后头,“好奇心害死猫!拉你是要救你一命,万一死在这里,你爹娘还不恨死我啊,在这等着,我过去看就可以了。” 看他大步迈去,芙莞一垫脚,“嘿!我又不是喵喵喵。” 刚说罢,云海郎君和门主瞬间飞过去,蔺家兄弟再要上前,飞来的张道长却拦着,“此人不可小觑!” “是啊!” 挺身而来的欧阳称平蹙眉道:“此人武功超绝,欧某自愧不如,但也要试试!” 说罢便挺身而去。 然而,即便如门主这般近乎登峰造极的武艺,却也近乎施展本领之下,不能伤及萧尚图分毫,他竟也找不出破绽。。 众位手下看他们轮番攻击左帐首纷纷要上,可没有萧尚图命令,全都立住不动。 “退!” 门主一声吩咐,蔺家兄弟却齐齐上前,“不可!” 果然萧尚图不耐烦了,将少主击伤了。 服了御虚门的药丸,蔺彦就在一旁调息,张道长却眉间精光一闪,抽身便去。 门主也不拦他,众人齐齐望去。 “嚯!这人谁啊!” 武林群众早就看得如临梦境,刚才的对阵已经超出他们的想象力,此刻,望着忽而云端忽而崖边,忽而近身忽而远袭的两位半百高人,那华山学究却也画不动手里的图景和身法,虽然他已经画了五六张,却都是草草结束,不停地感到遗憾,“再慢点啊……” 退身回来,张道长一声咳嗽,笑道:“没事,贫道料他是另有目的,看他究竟为何而来!” 惊得芙莞赶忙又跑到张道长跟前,吓得脸色涨红,“天呐天呐,这个魔鬼这么厉害啊,道长你没事吧?” 一句未完,江湖人士便递来嘲笑声,“切!我当归藏门、等闲帮、四海楼,都是天下无敌呢!原来在人家面前,这么不堪一击啊,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一句说罢,众武林人士哈哈大笑,突然几声惨叫,吓得众人鸦雀无声,几个笑得不能自已的江湖人却被那萧尚图挥袖子毙了性命。 “我认得他们!他们就是传说中的九部玄帐!是契丹贼人……” 一个江湖人士听得脸色煞白,忙朝人群里拱,“告辞告辞!我今天是来看刀法的,可不想白白丢了性命!” “我们也是!” 十多个远到之客握刀就跑走。 “我们也是!” “是个屁!一群懦夫!” 耶律焕然看也不看跑掉一多半的武林人士,挺身而出,待要逼近萧尚图,一声轰鸣从后山崩出,震得众人尽皆瞠目,可那萧尚图笑罢一个挥袖,耶律焕然却要凭内功硬接。 “让开!” 一声晴空呵斥,长剑劈下,萧尚图两掌上举,看似以手擎剑气,却是一道清凌凌厚沉沉的水光在顶着头顶七寸距离。 “好剑法!” 萧尚图擎开长剑,笑道:“你是莫家人?你爹呢?” 莫道也不回他,却瞄到那门主已被耶律焕然叫走了。 一对三人,大护法们见萧尚图不言语了,左右使带人齐齐围攻上来,却被那莫道一剑劈死三位护法。 “老夫玩够了!” 萧尚图眉眼一怒,两掌突然外翻,凶悍异常的两道清光瞬时朝莫道和蔺彦袭来,云海郎君要乘机攻去,没想到萧尚图抽身就先奔他而去,“受死吧!” 云海郎君要躲,却身子一晃,心口稍稍移了两寸,莫蔺二人瞬时迎来,却被萧尚图顺势翻身而后,一人受了一掌。 “不可能这么快!” 蔺彦刚要说出,鲜血一口,跟那莫道同时落地吐出。 “五哥!” “当家的!” “少主!” “蔺郎!” 外围一干众人回个头,却见一个女人即刻跑过来。 少主却强撑着痛楚,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道:“你怎么来了?” 话未尽出,却听隆声响起。 “一别许多年,再来,你竟伤了我的孩儿!这笔账看来今日要好好算一算!” “爹!” 蔺举回头就看着山崖后,一老头立在一把金光灿灿的巨刀之上,身后跟着门主和耶律焕然。 “爹来了,我们……可以走了。” 倏忽一声,那白衣少主正要携起沈知音。 第九十三章 《大鲜卑山来客》 蔺小智一步踏飞过去,稳落在高台中央。 “在下可不小,我马上就要成亲了!” 一句说得众人哈哈乐起来,那芙莞笑得直让玉生子给她拍拍后背,“他,跟我们差不多大,成亲可真早,爹娘真急啊……我可不想成亲,哼!” 说完就一巴掌打了玉生子一下,他要躲,她又打去,“就打你就打你……” 听着温暖如春的太阳光下,全是嘈杂的人声,蔺小智却觉得分外享受。 “哦?既然否谈婚论嫁了,那好,待会万一有个闪失,各位可都给我做个证啊!” 一声叫喊,握着他的朴刀就跑到台下,一纵身,就上了台。 “小仔!你用什么刀?” 蔺小智心思,“打你根本不用绝技。” “嗨!那位大爷,把您的手刀借在下一用,谢谢。” 只见近旁一个中年刀客看了看对方的长朴刀,又看看自己的,“不行!你万一把我的刀给毁了!” 中人哈哈一笑,芙莞就乐道:“他这么小能打过这位大爷嘛?你看他的刀那么大,万一,咦……好可怕!” “可怕你还来?走,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咱们回去找我们的玉佩去吧。” 芙莞一把抓回他,“你看看人家,跟你差不多年纪,真是个小英雄,你呢?怂包一个。” 玉生子也不气,抱着两手呆呆得望去。 “嘿!打了!” 芙莞一声惊讶,那个朴刀已经被一把手刀击落了。 “一点身法都没有,唉……” 蔺小智摇摇头,耳边又一位青年持一把掉刀上来了,依旧笨拙地被蔺小智左右着玩。 “呀!又赢啦!好厉害!” 芙莞跳下了石块跑到近处去看,可在下面又看不清楚那蔺小智的脸蛋,她又跑回去了。 “太不像话了,这样子下去,我们岂不白来了!” 一个身影飞过人群,落在高台上,“小子,使出真本事吧,我可不会客气!” 冷眼一睁,一个眉间刀劈得高台一声脆响,那直径一米的台底巨木架被他劈砸得嗡嗡响,刀入巨木若非他力气大,就拔不出来了,然而力大无穷却仍在身法上输了。 比武机会千金难买,那还有时间去想着用力去拔刀,就在他脑袋跟着高台一嗡之际,人已被刀背打翻在地。 连续败了几个蛮力者,这才有高手上台。 “三年不见了,好小子,身法有他二叔的影子,蔺家又出个刀王。” 贺凤卿见着欧阳先生才过来,就跟他说了点比武的事,欧阳先生一俯身,“门主和少主在里头论事了,估计我们今晚就可以将此事处理完毕。” “老四啊老四,落在风流蔺的手里,你还能好嘛,也活该!” 忽的贺凤卿回头望望周围,“大统领他们呢?流羽流飞怎么也不见了?流影,快去找找他们,不要让他们乱跑……” 一把雁翎刀被点落在地,那人气生生捂着胳膊下去了。 “我就不信了!一个小毛孩还治不倒了。” 大名府龙凤环刀付民仁离了座位就奔去了,可虽然被蔺举称一声老英雄,也是给面子,碰上蔺小智这样年轻气盛的,一律要现原型。 “好小子!用刀背打我!我跟你拼了!” 蔺举一看那老头气过了,吩咐一声“可以结束了”,只听“啊呀”一句,付民仁翻落在台下。 接着几个最近武林出来的新刀门派,接连败下阵。 蔺小智越打越没劲了,台下也看得没劲,芙莞发着呆,数着,“第九个,马上第十个了……” “各位!并非晚辈无礼!乃是在下所使用的刀法,全部!全部!全部都在这九大巨石和院墙上了,败下阵的,你们平时根本没有好好参悟,求多无益!贪多害己!一门刀法,也是做人的道理,恕在下献丑了” “你是归藏门什么人?谁家的娃娃?” “我是蔺小智,蔺举是我爹!” 众人齐齐赞叹着,可蔺举早就不在现场了。 “这帮人真是笑话啊,人家这身法,刀技,明显是精心锻铸出来的,光靠那些个破铜烂铁,有个屁用,哎呀,还是我来吧。” 那屋顶的道士终于放下了二郎腿,起了身就脱了道士服。 “哎哎哎,他不是道士啊!嘿!” 芙莞登时来了精神,“哇他飞过来了!快看!” “别抓我,我都看见了,他才是高手呢!” 落在柱子上,那假道士也不报名说姓,对蔺小智猛夸一番,可眼皮一抬,飞身而去,然而他的身法却看得众人几乎都站了起来。 “好邪门的身法!这是什么武功?” 众人不解,齐齐看那蔺小智怎么应对。 但见那假道士忽的左边飞影而至,忽的右边纵影而来,围着蔺小智实在不好出刀。 “高手终于现身了。” 蔺小智这才丢刀,眼睛一闭,一个凌云步朝上一腾身,没了踪影,那假道士四面八方看了看,“嘿,好轻功,原来藏着了,果然是归藏门!” 耳朵微微一动,回身将围着自己腰部的钢片弯刀突然一抽,“刷刷刷……” 碰上蔺小智的袖中物就弹飞回来,“不好。” 假道士瞬时翻身,再看自己的钢片,已被那袖中物打得全是窟窿。 可他一松两膀,将钢片扔了出去,“不玩了,来真的!” 极速飞到房顶又飞回来,一把金刚弯刀,在出鞘的缓缓过程中,闪出了它的过往的岁月。 “今天,我要看看,当年的蔺拜祖有没有欺骗我的爷爷。” “大胆!你竟敢直呼我太爷爷的名讳!” 蔺小智双袖一挥,纵身攻去。 “奇怪!他的刀法,身法,怎么跟蔺家人的如此相像。” 贺凤卿跟欧阳先生都站了起来。 “哇!好厉害哇!这才是高手嘛,刚才都是些什么玩意!” 芙莞跳着指着天上几乎同身法同刀法的两人,只不过一个亮刀一个藏刀而已。 “归藏门的绝技,难道就是把刀藏在袖子里?”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却不敢相信,刀入袖内还能如此强大。 “不对啊,他告诉我说归藏门的绝技是无刀,这孩子该在用刀,不是归藏绝技,一定不对!” 那位曾在华山脚下“说话”的学究摇摇头,脑袋里全是旧人临终前跟他讲的故事,包括鲜为人知的御虚门,因为那位旧人就曾是御虚门的弟子…… “嗨!那个救你的道士也来了,嗨!美人姐姐也来了!哎?他是谁啊?难道就是那个什么天下风流都来追的蔺少主蔺彦?哇!果然风度翩翩!” 玉生子也看得惊奇,那天空中的两人打得不可论比谁高谁低,可蔺小智毕竟年小,激战这么久难免体力受损。 “小智退下!” 蔺少主一声喊,他就飞回来,大家都盼着蔺彦上去,可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老五,他在干什么?” 蔺彦朝张道长毫无表情地问了句,两手塞在两袖中,“害得我刚才差点扭着脚。” 张道长要说,欧阳先生就过来笑道:“他要看看这人是不是昨晚跟他交手的那位,还有‘九部玄帐’。” “‘九部玄帐’是什么?” 蔺默裳一问,蔺彦就跟张道长他们对了对眼。 “他们也就那回事。” 蔺彦倚着墙角不在乎,可张道长笑道:“远非如此啊,我门五十年前就跟他们打过交道,可二十年前他们就奇怪地消失了,这几年又突然现身,人数之多,潜藏之深,不得不察,门主这次亲自去了北边,就是要寻寻他们的踪迹,现在大少爷就在跟门主商议这事。” 张道长说话,从来点到为止,现在也是。 几人再要听,他却盯着天上不说话了。 蔺默裳就抽身回了后院。 “老五,行不行啊?” 蔺少主撇了撇嘴,丢颗豆子嚼了嚼。 欧阳先生一乐,“他只是要试试。” “不行我来,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蔺家就一个小屁孩了呢!” 说罢老五竟收了铜扇,腾身笑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那个人,甚好,甚好!” 假道士仰天一乐,“你也甚好,甚好!”可他眯着眼对着老五笑道:“你以为我是‘九部玄帐’的人吧?” 老五一愣,即刻飞回了少主那边。 “老五,你干嘛?打扰我收拾场子。” 少主刚要说话,老五也没搭理他,“脾气不小啊!” 气罢他就喊了句,“大哥呢?” 老五要找蔺举说说“九部玄帐”的事,看见张道长在那就近前了,“那人知道‘九部玄帐’的事。” “竟然会我归藏门刀法,这还了得,留不得!” 张道长一笑,“人多眼杂,可以引到别处,降伏之。” 蔺彦一个身影纵去,指着那假道士道:“有种没?咱们边欣赏华山美景,边试试刀法,如何?” 一颗豆子掉在口中,蔺彦要用真正的归藏刀法来收拾他,但绝不能让第三人看见。 所以开宝寺蔺彦的刀法,还不是真正的归藏门绝技,否则他便不会将两把价值不菲的昆吾宝刀直接投杀给对方了…… “你就是归藏门少主蔺彦吧?” 假道士朝他抱个拳,“久仰久仰,就按你说的办,走……” 一身呼啸跟着蔺彦比腾身术,朝后山飞去。 众武林人士懵圈了,他们看到的高手根本不在自己考量的范围内…… “人家这才是刀法!这才是武功!咱们的,难道都没练好?都白练了?” 一个刀客暗暗思量,不自觉说出了口,身旁一位又接道:“那小子说咱们贪多,是啊,我们是该想想这些年咱们究竟有没有参破这些巨石上的武艺,只知道要看蔺家人的刀法,可忘了他们也是从中参悟出来的呀……” 众人纷纷后悔落座了。 蔺彦引走了假道士,来到一处开阔的山洞前,欲将比试。 芙莞拉着玉生子就朝张道长几人奔去,张道长看了一乐,捋捋胡须,微微一笑,“天不负人,多谢诸神相告。” “道长好!” 玉生子朝道长一拜,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谦卑有礼,看得芙莞丢下拉他衣服的手,也拜了拜,“道长,他们飞哪去啦?您带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张道长看着他们俩笑了笑,心思,“这‘九部玄帐’的结,还必须得由他们俩去解啊,老门主,我们找的好苦,想不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切法,皆是无为啊……” 再捋胡子,眉间一闪,数十个黑衣人正从高墙外飞进来。 “他们来了。” 假道士飞步停在巨石上,蔺彦笑道:“敢问高人姓甚名谁?来我金刀门有何贵干?” 第九十二章 《华山论刀》 说毕,一个身穿青色对襟,手中金扇在握,脚下貂皮靴正大步踏来的青年,略略微笑,朝大家抱个拳,就听得年轻一辈喊道: “五水等闲高纵, 归藏南北心惊。 天下风流追蔺彦, 豪杰皆称贺凤卿, 流传到汴京。” 一段江湖奉承,听得几个年轻气盛的不服气了,“待会咱就找个机会领教领教,一个跑江湖生意的,能有什么本事,要不是他们祖上沾亲带故,能坐在高位上,切!不自量力!” 几个人窃窃私语中,蔺举就介绍另一位贵宾。 “下面有请四海楼欧阳先生。” 蔺举一声尊称,众人但见屋内一个教授模样,儒雅沉厚的中年男子,轻装抱拳,向众人问候着。 “今日刀门盛举,竟能请到闻名天下的四海楼欧阳先生,真是幸运,欧阳先生,幸会幸会!” 几位武林同年,都上前打招呼,并非为了欧阳先生的武艺,而是四海楼盛誉在外,武林豪杰,江湖各路,受其恩惠的,实在数不胜数,所以甭管四海楼武艺如何,以后难免有所请教帮助,大家齐声声都去赞美他…… “下面有请刀门贵宾们,他们是泰山朴刀门范昆豪老英雄,东京双刀门穆朝东老英雄,大名府龙凤环刀付民仁老前辈,沧州大刀门李尊恒老英雄,嵩山春秋大刀赵延玉老英雄,幽州六合刀门冯昌隆老前辈,华州梅花刀柳全毅先生,徐州偃月刀王扬颂老前辈,峨眉刀金光岳前辈……” 报完一众刀门大人物,那蔺举又极为客气地将来自武林的数位剑门、枪门等重要人物也介绍了一遍。 “成都七星剑华南国先生,罗家枪盛誉德老前辈,金陵碧水剑燕了结先生,天山青冥剑徐承风老前辈,杭州松风剑秦孟则前辈,衡山大岳双剑管相权前辈,武夷山双枪门廖明礼前辈……” 一众人总有上千之多,各门派代表齐集金刀院门前的祭祖神坛,进香之后,他们即将进入院内参观研究历代金刀掩月归藏门的刀法,以及百年来武林刀客大师所记法门,并有刀门好友剑术、枪术大师们所刻记的剑法,一场会盟盛举,即将到来…… 玉生子也不管谁人来了,反正都不认识,兀自品尝着道士掷来的坚果,吃了不少,他才递给芙莞一个。 芙莞探着身子看得不亦乐乎,嫩白的右手被一个椭圆的坚果磨得直发痒,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再转过去,还是痒痒。 芙莞下嘴唇一上翻,且气且笑地猜到了他在捣鬼,回头竟一把抓住了一个坚果。 “嘿,这是什么啊?” “吃吧,可好吃了。” 芙莞仔细看着,心思什么果子自己没吃过,可这个小玩意,她竟没见过。 剥开尝尝,乡味浓浓,笑道:“从哪弄的?” 玉生子兀自睡着,被她一直问,就朝楼顶指了指,看得那人翘着二郎腿,惹得芙莞哈哈大笑,“好玩,他好有趣啊……” 两人各自玩得津津有味,都快忘记自己那块宝玉了…… “各位江湖前辈,武林同道,今日金刀大院再次打开,并非展示我归藏门的刀法,而是齐集武林刀门大师,继承先辈遗德,共同发扬刀门光辉。现在,各门各派都可以先展示各家武学精要,且莫吝于门户,以光前辈盛德。先辈多次训导,‘刀法小技艺,容人方豪杰,少年成名先武艺,宗师立门必武德’,下面就请各派一展雄姿。” 可蔺举客气完了,底下议论声也涌动而起。 “诸位!还有何要指教的,敬请道来!” 满面和颜悦色,笑对众人,蔺举就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走近前来。 “蔺大少爷,你说大家每年都来,各自都展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这墙和巨石上的刀法咱们也都研究不少了,你们……能不能把你们的看家本事也给咱们展示展示,这样,大家看了也有个念想,省得每次来都抱有遗憾嘛!” 原是那个“说话”学究。 可他这么一说,议论变成了哄闹,上千人都要归藏门也展示现在的归藏刀法。 蔺举听了,抱个拳,看大家情绪激昂,微微一笑,“各位,不是本门不展示,而是家父归隐前曾再三嘱咐,不可在盛会之上显露雕虫小技。” “哎?” 华州梅花刀掌门柳全毅就走了出来,“身为老邻居,在下可是赴会三十余年了,不瞒蔺大少爷,老掌门已归隐多年,这归藏门的规矩是不是要稍微地改一改了,诸位有的千里迢迢赶过来,实在不容易啊……” 他这一说,各派更是兴致大增。 “可不是嘛!尤其是我们!” 说着那幽州六合刀门冯昌隆老前辈,就上前一抱拳,“咱们可是从契丹北虏那里偷偷摸摸赶来的!这朝廷收复不了幽云十六州,咱们的家乡都在那里,两边又是敌国,大少爷您说咱们赴会一次容易嘛?” 冯昌隆说罢,一个弟子就哭丧道:“半道上还被番邦追杀几次,死了好几个师兄弟呢!” “放肆!” 冯昌隆一句呵止,气得面红耳赤,却听着好几个门派也在叫苦。 “我们是从云州来的,我们是从灵州来的,我们是从燕山来的……” 大家都说不容易,可一声大笑,惹得众人齐齐回望,却不在人群里。 “人呢?” 芙莞四下里望了望,耳朵极为灵敏的她一回头,“在那呢!” 她这一喊,众人都朝三层楼高的屋顶上一望,只见一个道人打扮的中年人,躺在上头翘着二郎腿,正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 也把那位算是救过她的贺凤卿的目光引了过去,“是她,她怎么也来了?” 想着昨下午的小事,贺凤卿略略一笑,算是认她是个热心肠的侠女了。 看着贺凤卿朝那边笑着,楚楚也望过去,却见着两个男子在那一个站一个躺,也没在意,耳边却听着一句: “你们还好意思跟我说远,人家南海净灵寺法静禅师和天山青冥剑徐承风老先生,说话了吗?啊?我又说话了吗?啊?切!谁请你们来了?人家归藏门八抬大轿抬你们来啦?” 一段话说得各位远道之人,指鼻子就朝他训斥。 “我们从泉州过来的,不算远啊?” “对啊,我们从广州来的,不远吗?” 一个大胡子笑道:“嗨!晒太阳的,你从哪来的?” 众人又都朝三楼屋顶望去,但见他依旧翘着二郎腿,好不自在地扬声说道: “《山海经》的大荒北经说:‘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这不咸山又叫作太白山,可我住的比它还要远!哪呢?太白山的北边,大鲜卑山!呵!你们南方人可真有福,这边的太阳可真暖和,晒得我好舒服啊……” 众人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声“噗嗤”,芙莞第一个大笑起来,众人全都哈哈乐起来…… 玉生子才见了笑容,看得芙莞顺手就打了他一下,“呦,你还会笑啊,笑得真俊……” 说罢自己又哈哈乐起来…… “阿弥陀佛,老衲此次远行,但为求取贵门雕版精印的《金刚经》《楞严经》和《法华经》等佛门经典而来,实不愿过问武林之事,老衲还是避嫌才对。” 说着那南海净灵寺的法静禅师要起身,几位方外人士也都站了起来,欧阳先生一见就带他们去参观归藏门的另一妙地——雕版印刷厂。 可金刀院内,仍然有人非得见到归藏刀法不可。 “大家不远千里来到这,就是为了看看你们归藏门的绝技,如果看不到,那我们这些人就不走啦!” “对!不走啦!” “不走啦!” 年轻人一怂恿,大家就炸开了,忽的一声,“可以啊!”就从里头迈出一个年轻人来。 “这人谁啊?” 芙莞拉着玉生子就问道。 “管他谁呢!又不是你!” 挨了揍,玉生子又被他拉起来。 蔺举嘴角一扬,回个头,见自己十八岁的儿子叉着腰,站在了太阳底下。 “各位,不是要见见归藏门嘛!可以啊!你们打算怎么个见识法?” 众人不知这个小年轻是谁,也都继续挑拨着看热闹。 “嘿,好小子!这才像蔺家人。” 那贺凤卿喝了口枣香的普洱,顿时喉咙有说不出的滋润舒服,心思他老爹既然不发话,想必也有所准备了。 “五哥,这小弟弟谁啊?” “大少爷的儿子蔺小智。” 楚楚故意依偎在他耳边,惹得贺凤卿一侧脑袋,“你这次来,真的不是偷跑出来的?” 楚楚脑袋一耷拉,即刻发嗲道:“五哥,我都说了,人家可是舅舅亲自派来的呀,不信等回去后你就去找舅舅一问就知道了……” 贺凤卿哪会相信她,要在蓬莱港时就派流羽去杭州总舵查问了,曹锦龙拿她没办法,只好让流羽交代老五照顾好楚楚…… 众人看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出来说话很硬气,就看热闹不嫌事大,谁知真有人提了意见,“大会规矩不准斗狠,却没说不准切磋比试,当年的金刀王,称霸刀门,今日的蔺家人享受着武林的尊崇,虽然蔺少主武艺超群,可我等也非浪得虚名,需要指教的就以本事说话,别把大家叫来了,吃几顿饭就撵跑了,咱们可不缺这里顿饭……” 成都朴刀门的莫道凌说了一通,听得那蔺小智和玉生子,同时抱着两手,闭了眼,侧了耳朵,又低头等着。 “说完了吗这位大叔?你意思就是我们真家伙比一比呗?” 那人又笑,有点不好意思,“你这么年轻,我也不好出手,就派我徒弟……” “慢着!” 第九十一章 《金刀大会》 玉生子坐在桌边就气道:“你们把我们绑着还说什么风凉话,难道大富大贵,大侠大豪的行为举止,都这么的虚伪吗?我玉生子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也看够了这世上的奇奇怪怪,复复杂杂,既然被你们捉住了,要杀要剐,赶紧的,对了,要埋我时把我那块玉也一并埋了,到了地府,我好拿出来跟阎王爷验明身份。” 玉生子托着腮说得好不轻松畅快,可听得蔺默裳和芙莞顿时笑开了。 一个仰头哈哈一乐,一个掩口赧笑。 “你还笑!傻不傻你?” 玉生子看芙莞好似跟他们一家人,毫不在意现在是什么情形,苦笑道:“唉……傻人自有傻福啊,可我的玉牌呢?” 芙莞登时站了起来,“我的玉牌呢?” 虽一身男儿装扮,却是英姿焕发,别有一番俊美容状。 可玉生子躺回了床铺,翘起二郎腿枕胳膊道:“堂堂归藏门把我打晕了运到这里来,现在又夺走了我的玉牌,唉,大豪门呐……” 两人听她说得不明不白,芙莞转身就抓住蔺默裳的手,“美人姐姐,我的玉牌呢?” 四目相对,芙莞又细细地打量着她的容貌,直看得面红耳赤。 蔺默裳道:“你们莫急,过了今日,自有结果。” 说罢她也略略端详起芙莞的举止,但看那精灵灵的两眼,流转之间,闪亮得如两丸黑水银游在白水银中,笑容一开,即如华山春发之际,粉葩玉蕊朵朵云集一般。 蔺默裳点点头,听她爽利的言语,尽显开朗的禀赋,与寻常女儿家迥然不同,又非乡野粗俗之人,这份独特的气质即刻吸引了她。 蔺默裳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芙莞笑道:“我叫符婉,东京人氏,母亲早早去世了,我是来华山祭拜母亲的。” 不等蔺默裳致歉,玉生子就揭底道:“你不说你姓赵嘛,还说你是公主,切,这世上假的东西太多了。” 芙莞气不过,走到床边就扭着他的耳朵,“你给我起来!” 玉生子又是抱住她的手,却听芙莞训道:“你个臭小子,也太没礼貌了!这是人家的地盘,人家可是武林第一美女!你小子不好好看一看还睡在床上,真是丢我的人!快给我起来!” 玉生子只好起来,将两鬓朝后一掷,理了理衣服袖子,略微整整腰间束带,三下五除二就坐在凳子上,笑道:“这位武林第一美女,请问我的玉牌呢?你们这么大的门派,也不缺那些玩意啊,怎么打起我们小老百姓的注意了?” 蔺默裳笑道:“这位公子,你是哪里人?” 玉生子道:“我是道人,呀哈,你们可惨了,我会念咒语,再不给我玉牌,我可施咒了。” 芙莞哈哈一乐,“你被人打得那么惨,施什么咒?再胡说八道吓到美人姐姐,我就揍你!” 蔺默裳没有再问,劝他们吃点东西。 可想入非非的芙莞,忍不住就要问昨晚的望月台的事,“对了,美人姐姐,那个人,是谁啊?” 蔺默裳知她要问什么,静静地看了她几眼,微笑道:“你听到了什么?” 芙莞也就好奇心重,看他们神秘得很,也就笑道:“听到!” 芙莞刚要说,就瞥了眼玉生子却见他津津有味地吃着馒头,大半个馒头含在嘴里,看得芙莞噗嗤一笑,“你瞅瞅你的样子,跟几天没吃饭一样,丢死人啦!” 玉生子含着馒头也不动弹,傻傻地看着她,眨个眼,继续自己的美餐。 可芙莞还是笑道:“哈哈哈……这是我吃饭以来最好笑的一次……” 看着两人好似没心没肺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蔺默裳竟也笑了。 芙莞才转过头,“噢,美人姐姐对不起,我一时忘了跟你说话呢。” 本来她不怎么饿,可看到玉生子的吃相,她就感觉胃口大增,忍不住想吃东西。 蔺默裳想着这两个天真无邪的少男少女,哪知道大人世界的悲欢离合,哪能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悲苦人生…… 越见他们俩边吃边闹,蔺默裳就越感觉悲从中来,鼻子一酸,转身起来了。 终于还是芙莞多打了玉生子几下,回头一看,蔺默裳快到门口了。 芙莞笑道:“哎,美人姐姐!你们放心吧,我们还小呢,根本不懂你们大人说的那些话,而且就算听懂了,我们也一定会守口如瓶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一定!” 芙莞朝她的背影点个头,又揍了玉生子一下,“好了,别吃了,真丢人!没见过饭呐……” 孤独的背影略站了一会,又回过头来看看他们俩。 想着自己少年时也是个活泼开朗的人儿,怎么过了这许多年,竟发生如此多的变故,那周默梁曾几何时,也是玉生子的这般模样,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哎?美人姐姐?还有事吗?” 芙莞回头一笑,看得蔺默裳红了脸就掩面离去,留下的还是那灿烂自由的笑声…… 蔺默裳只交代两人不要乱跑,也没有别的过多要求,并说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他们俩。 可两人都是闲不住的主,东坐坐,西看看,不一刻,两人的脚已经迈到了几间大院子跟前,躲躲闪闪,可周围的小厮也不计较,只当他们是来参加盛会的。 “你说,那些个武林人士,会在哪里进行聚会呢?” 芙莞刚问完,就跟玉生子异口同声道:“金刀大院!” 玉生子道:“废话,这里全是金刀大院嘛。” 两人竟想不起来问问小厮们,还是一个端茶的姑娘告诉了他们聚会地址,引得两人各自埋怨,互不相让…… 可武林聚会已经开始了。 “各位!今日是武林刀门一次大盛会,感谢各位武林同道,从四面八方云集我金刀大院。现在,我再来重审以下赴会要求: 一、不得因门派或个人恩怨在此挑起武林争端;二、不得因利益纷争相约在此斗狠;三、不可在此仗势欺人;四、不得在此无故伤人;五、比武切磋,当光明正大,不可私约在此拼性命,论生死;六、不得有损前辈遗德光辉;七、不论哪一派哪一门,都是武林同仁,当平等相待,刀门绝对不可欺压其它门派……” “快看!好多人啊!哇!你看那些巨石!好大啊!” 芙莞躬着身子,拉着玉生子的衣角拽着就朝里头奔去。 “你去哪里啊?你轻点。” “先去看巨石,然后哪人多去哪里,赶快!” 不一会两人就来到了巨石下面,抬手遮着眼看着巨石上清清楚楚地刻着各路刀法,还有一些说明文字。 “哇!这么厉害,‘七星十八斩’,‘九宫浑圆劈’、‘天地玄黄六合刀法’,‘十形问路刀法’,啊呀,可惜,一个都看不懂,没意思。” 芙莞要走,可玉生子却盯着那些招式愣了一会,“你又看不懂,走走走!到别处看看!” 墙上依然是各类刀法,两人觉得无趣,就猫到一个高处的角落里,正有一块高约两米多的大石头上站着四五个人。芙莞一瞪眼说少主是她表哥,就把其他人赶下去了,两人就此霸占着大石块。 “快看快看!那有几个和尚!和尚也会武功啊?他们不是念经修行的嘛……” 芙莞且念叨且张望,只见八百平方的金刀大院,在九块巨石的前面五百平方的空地四周,坐满了各派人物代表,中间一方高台上正站着那讲话的大管家。 “嗨,那还有几个道士!” 玉生子撇了一眼,回个头就盯着她不屑道:“我不就是道士嘛?” 芙莞一撅嘴,指着他的额头就霸道:“你算什么道士,你……顶多就是个,嗯……小跟班,对!就是个小跟班!快,给我捶捶背,主子的背酸了!” 打了他几下,玉生子不耐烦了要走,可还是被芙莞拉回来坐着,看着她伸个小胳膊反手自己拍拍,玉生子叹个气,就轻轻给他捶起来。 “哼,这才像话嘛,再轻点,再重点,再,哎,正好……” 大管家讲完规矩,就请出了归藏门代掌门蔺举大少爷讲话了。 江湖武林都道蔺彦为归藏门代表,那是因为他大哥蔺举掌管归藏一门,甚少出家,蔺彦成名后,纵横江湖,也多在武林往来,至于朝堂城市,他却甚少关注。 三十七岁的蔺举,如今已经一儿一女,但见其身影清正,气宇不凡,比少主老成很多,卧蚕眉下的那双丹凤眼,总是平和内敛。几步之间,两颊红润灿烂,尽显丹田气沉清静之元体。一个抱拳,一声问候,这“天下风流追蔺彦”的传闻已经不在话下…… “各位武林前辈,武林同仁,欢迎诸位光临寒舍。下面我来介绍一下本门诚挚邀请的各位方外贵客,他们是南海净灵寺的法静禅师,少林寺弗远禅师,华山古道落净院悲叶大师,青城山太乙观的扶风道人,王屋山正一观的慕清道长,武当山太平观的和光道长……” 芙莞站直了身子朝那蔺举瞅着,时不时拉着玉生子叫他一起看,可玉生子觉得没什么可看的,倒是身后十米高的三楼楼顶睡着一个道士,翘着二郎腿,好不舒适地晒着太阳。 玉生子越看越觉得他挺有意思,斜卧着就盯着他瞧,可道士不一会就发现了他,四目相对彼此一笑,道士竟朝他扔过来几个坚果。 每次投来,十多米远的距离,都准准稳稳地落在玉生子的身前兜里。 玉生子捏起来朝他说个哑语“谢谢!” 十多位方外贵宾介绍,蔺举就开始引荐跟祖上甚有渊源的其他贵宾。 “有请云海郎君贺凤卿。” 第九十章 《武林第一美》 玉君撅嘴也红了脸,“我……前辈都是出家人了,怎么问这事了。” 她却捏着辫子红了脸。 师太道:“我虽然身在定慧庵,却并未出家,看你这么好的闺女,我可舍不得让给别人,天下有哪个父母不想儿子找个好媳妇呢。” 玉君却仰首道:“公主前辈,虽然卓兄弟贵不可及,可我欧阳玉君已经名花有主,实在不好意思。” 师太道:“那你是说我儿他配不上你?” 玉君摇手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感情这事怎么可以强人所难呢。” 师太看着盈凰和清敏道:“你俩说,我儿他长得怎么样?” 盈凰也不确定内心深处的感觉,可也不拒绝师太的情意,然而她觉得如果卓相如同时喜欢另外一个女人,她是不能接受的,不好明说,也只捏着手不言语。 看着清敏也不说话,玉君就笑道:“他长得那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神武盖世,貌比潘安,可惜从前是个道士,不然啊,可就妻妾成群啦……” 师太笑道:“就你二丫头油嘴滑舌,我不要他长得什么玉树临风,只要健康快乐就好,唉,为娘有愧啊……” 玉君惊道:“您怎么知道我排行老二的?” 师太道:“你不是有个姐姐吗?她怎么没来?” 欧阳玉君陡然悲伤道:“我姐姐三年前突然病亡了。” 师太感伤了良久,回了个“哦”字,玉君却又气道:“姐姐本来很喜欢莫家老大的,可他非要娶美人姐姐,结果婚宴当天他就消失了,害得美人姐姐跟个,跟个寡妇似的……” 玉君突然止住,赧然一笑,“我说多了。” 师太糊涂道:“你说的是岳麓无奈阁的莫家吧?老大不是叫莫名吗?他娶谁了?什么美人姐姐?寡妇是什么意思?” 玉君呵呵一笑,看着盈凰兴趣大增,清敏也有了兴致,就继续道:“三年前,莫家老大娶了武林第一美人蔺默裳,还是卓门主做的证婚人呢,哦,也就是您的丈夫主持的婚礼,可惜,当晚莫名喝大了,之后就失踪了,老阁主说他身体抱恙,去闭关调养了,可蔺姐姐可惨了,成了活寡妇。” 盈凰道:“蔺默裳我也听过,不过没见过,她有多美?有没有你美?” 看了看清敏,盈凰又笑道:“有没有清敏姐姐好看?” 玉君撅嘴道:“好你个盈凰,就知道取笑别人,她可比你美多了。” 盈凰撇嘴道:“切,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嫁人又成了寡妇。” “嗨你!”玉君刚要跟她争辩,就听着师太朝她们摇手,“好了好了,这就你们仨,吵得我脑袋疼,我儿要是把你们都娶了,那他不得被你们欺负了,对了,我儿说话如何?敏姐吗?” “这……”盈凰红着脸,想起从前跟卓相如在一起的光景,忽的噗嗤一笑,“他不会说话。” “啊?”钱塘英惊道:“我儿是哑巴?” 盈凰这才讲着她认为的卓相如,可清敏却笑道:“不会啊,他可会说笑了,而且连珠串似的。” 盈凰一愣,忽的哈哈大笑,“姐姐你才会说笑。” 见着师父的脸色,盈凰陡然红着脸闭了嘴巴,可玉君沉静道:“他还是挺厉害的,虽然我只见过他两面,可他的气质确实与众不同,很傲岸,我还记得他那首悲愤中的才思,我说给你们听啊。” 玉君这就将卓相如的那首《醉落魄》,念了出来: “‘信什么道,无辜贱命生如草,英雄侠客明哲保。 试问皇天,奸佞何时倒? 西去东来山不老,江河滚滚金秋燥,尚留忠义人间考。 日月经行,定把妖人扫。’” 玉君念罢,就赞赏道:“这就是那天卓兄弟的一首曲子词,悲愤大气,终究是皇族后裔,天生一副高傲风骨。” 听里头欧阳玉君念起了诗词,外头诸位除了欧阳玉明,其他人都到院子里散心去。 钱塘英一笑,“盈凰,你听听,这才是读书人家说的话,你要好好学着。” 盈凰一嘟嘴,“哼,就她厉害。” 钱塘英一把握住玉君的手,道:“好个丫头,将来你要是找不到如意郎君,我就让吾儿娶了你。” 玉君听到“郎君”二字就想起了云海郎君和她心中的几位人选,微笑道:“我只当卓兄弟是朋友,前辈千万不要误会,她们俩都是好女孩,已经够多了!” 盈凰忙摇手,“我也不是非得卓兄弟不嫁!我们也是朋友。” 清敏笑道:“我也是。” 钱塘英甩袖子转了身,“你们都出去吧!找到吾儿再来禀报与我。” 见她忽然生了气,盈凰竟不敢上前,玉君觉得自己虽然说得对,可也拂了老人家的面,只好作揖告退。 清敏刚要走就被钱塘英叫住,“你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让她们去找。” 众人这才离开渭南,直奔华山。 可清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居然说动师太跟在了他们后面,也朝华山赶去…… 今天一大早醒来时,那玉生子跟芙莞已被绑在一间房里。 “啊,好痛,这是哪儿?” 芙莞先醒来,却发现自己被绑,再看身旁一人,顿时哇哇大叫。 玉生子睁着平静的眼神道:“别喊了,是我。” “嗯?怎么那么熟悉的声音?玉生子!” 芙莞转头就见着床沿的玉生子被绑得更紧。 玉生子两眼炯炯睁着,笑道:“还有张床睡觉,不错,还有个美人陪着,真好。” 芙莞张口就骂道:“混蛋,赶紧想办法出去,这里一定是黑店。” 玉生子噗嗤一笑,“黑什么店呐?咱们不是好好的嘛,你要是困了,继续睡,不困的话就闭嘴,我再睡一会。” 芙莞拧身就挤他,“你给我起来!你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现在不明不白地被别人绑了,肯定凶多吉少,你还想着睡大觉,真是心大人蠢,给我滚起来,快想办法啊你!” “想不出来。” 玉生子怡然自得地打个哈欠,“睡觉,睡醒了自然有人来找我们,来吧姑娘,昨晚累了一夜,快来睡觉,啊呀……” 芙莞张口大骂:“放屁!你个大笨蛋,怎么敢跟本……敢跟主子睡在一张床上,你找死啊!小心我砍了你的脑袋,诛你九族!” “喂,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诛什么九族,砍我脑袋是吧?” 玉生子把脑袋一偏,“来,砍吧,死了到阎王那里,说不定能知道我是谁,我是谁?” 他这才回想着昨晚的一切,心道:“他会是谁?这下好了,总算有人知道我的玉牌了。” 芙莞憋得脸通红,却忘了自己的玉牌,气恼道:“你混账!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你个废物,遇到你,我倒霉透了!你给我滚起来!” 可不管她多么使劲,玉生子就是动弹不得,“你个猪,快想办法啊!” 她居然从玉生子身上翻滚下来,气道:“这人都眼瞎了吗?我是女孩子啊,怎么能把我们俩放一屋呢!” 玉生子一乐,“他们不瞎,只有瞎的人才会听声辨人,你穿成这样,谁认得你是女人,再说了,你哪里像个女人?” 芙莞登时大怒,竟直立起来,“啊”的一声,倒砸在他身上。 “啊……” 几下把玉生子砸得嗷嗷叫,可叫得芙莞忽的想起昨晚的经历,“我的玉牌!” 芙莞骂道:“你个傻子,都怪你……谁叫你昨晚大喊引得那个坏蛋把我们捉住,都怪你,都怪你……” 玉生子气得说不出话,“你……我不想跟你说话。” 想着昨晚那张惊奇的面孔和不知所云的言语,芙莞兀自埋怨着他,玉生子也一声不吭。 “谁啊?” 两人听到了敲门声。 “你们可起来了?” 一个女声柔柔和和地问候来。 芙莞气得大喊!“早起来啦!你们是坏蛋吗?干嘛绑着我们啊?我要解手啊!” 佣人们服侍两位洗漱好,但见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进来笑道:“两位小弟小妹辛苦了,为了查清一些往事,在下冒失了。二位也许对身上的玉牌大有疑虑吧?请二位务必坦言相告你们是谁,这事关你们的身世。” 抑扬顿挫的温柔询问中,那一张惊艳武林豪杰的面孔直看得芙莞呆住了,“哇,这人长得真的是,太美了。” 但见她蛾眉略蹙,似有不尽的愁思缭绕在丹凤双目之间,又俊眸如星,脉脉不语却隐含幽情。秀鼻微隆,随目嫣然而如温玉般玲珑,红唇轻启,言不心发而皓齿已编贝调声。 脸若银盆,不笑而柔光自发,略一微笑,只叫人看得烦心事皆散而千钧担尽抛。缓步近前,但觉蟾宫仙子入凡来客,雅作一揖,说什么飞燕昭君,讲什么西子玉真,直把那惑人心志的艳女貂蝉,比得天地外,古今不再言。 大雅之前,士族门第继续读书,贵气之态,皇亲国戚掩面自羞,国色天香难见,窈窕淑女如是,这便是武林第一美人蔺默裳。 “她不就是昨晚痛苦要命的那个女人嘛。” 第八十九章 《吴越大公主》 欧阳玉君气道:“你管我是谁,快点还给我。” 夺不来,欧阳玉君就要动手,却被盈凰拉住,“好妹妹,不要生气,你先回答师父的话,我保证她老人家不会欺负你的。” 欧阳玉君且气且疑道:“我是欧阳家的女儿,我爹叫欧阳裒益,你快还给我。” 师太笑道:“你是四海楼的人!” 看主人好久不出来,风仪握鞭子就冲进去。 也不管她们在说什么,凤仪就朝师太指道:“别看你是盈凰姐姐的师父,我可不怕你,你再神神秘秘的不说清楚,我可不扰你。” 师太看她装束,侧身就笑道:“‘天地无路心为路,七星阁中道开悟。’” 风仪霎时收鞭,扑通一声跪下,“弟子有眼无珠,请前辈责罚。” 看她头磕得分外标准,师太道:“你出去吧。” 风仪拜了三拜,看得玉君恍如梦境,“这,风仪怎么了?” 这一路上,盈凰跟清敏看着那风仪,说话做事特别傲气,有时就连玉君都要哄着她,然而在师太面前,却吓得脸色都变了。 师太道:“欧阳裒益没告诉你这玉牌怎么来的?” 欧阳玉君已被她的强大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回道:“是的,可前辈您到底是谁?” 盈凰和清敏也都愣愣地看着师太。 师太却问着盈凰道:“徒儿,相如究竟怎么样了?” 三人这才你一句我一句将玉生子半年来的遭遇说给师太听,免不了滚滚泪流,师太既愧且哀道:“我儿怎么做了道士了?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生生死死,为娘对不起你啊!为娘却也成了尼姑,唉,这是天意吗?都是为娘的错啊……” 看着风仪缩着头躲到角落站着,问也不答话,霍飞羽一气之下也想进去看看,却见着盈凰跟清敏出来了,清敏竟跑去了哥哥,说得众人也愣了半晌。 屋内师太道:“这是你奶奶李罗萍给你爹的,你爷爷欧阳孟德死得早,却是为大义而死,你回去告诉你爹就说一个叫钱塘英的人收了玉牌,他就明白了。” 也不多说,师太就出了寝室,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看着甄雷益道:“雷宝,还不快给姨母磕头?” 甄雷益看眼妹妹的眼神,他就扑通一跪,“姨母好,太好了,俺兄弟成了表弟。” 众人心海,波澜高扬,却只能被师太领着听道:“我儿既然还活着,你们就必须找到他,等闲帮,四海楼,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找不到我儿,就让欧阳裒益和曹锦龙亲自来见我!” 霍飞羽和欧阳玉明两人登时不高兴,而那最小的欧阳玉成,看着凤仪的样子,早气得满腔愤怒,嚷道:“大胆,你一个尼姑,竟敢直呼我大伯名号,你是谁?” 风仪一个飞步就冲到欧阳玉成跟前,“你疯啦!怎么敢前辈这么说话,快回去!要不然我不客气了。” 欧阳玉成气道:“凤仪,你怎么能帮外人!你傻啦?” 凤仪道:“前辈不是外人,她才是我真正的主子,你们如果对她不敬,我谁都不饶!” 一声怒气,听得众人匪夷所思,风仪也怕得忙把欧阳玉成拉出去。 师太一笑,看着欧阳家人道:“就算是欧阳裒益见了我也得叩头,好了,我不跟你们晚辈计较。” 说罢师太就瞥了一眼霍飞羽,虽然盈凰没有告诉师太是他扔了玉生子,可她还是气道:“曹锦龙那小子,听说缩在太湖里整日莺歌燕舞的,把帮务交给了一个叫什么云海郎君的后生,成何体统!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口气之大,心气之高,眉眼间透闪的尊贵和威严。 盈凰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师父。 霍飞羽红着脸,知道自己过去难为过玉生子,可他又怀疑道:“前辈,您怎么确定他就是您的宝贝儿子?” 师太登时怒道:“混账,还需你来问我!” 欧阳玉君赶紧拉开霍飞羽,“别说了。” 想着从前种种,看看众位小辈,师太忍了怒气。 心思跟他们也说不得原委,就叫欧阳玉君和盈凰、清敏三个女儿进屋说话。 盈凰盯着师太发了呆,玉君抿着嘴巴不知说什么,清敏就忙近前笑道:“姨母,我们打算去华山一趟,玉……表哥他离开渭南,说不定会去参加归藏门的武林大会,南来北往那么多人士,况且离这不远,我们都想到那找他。” 师太听她柔声细语,顿时笑道:“好孩子,你心地善良,我这心里高兴着呢,倘若蔺家人收留了他,我一定好好感谢他们,一定给予他们意想不到的报酬。” 玉君笑道:“前辈,玉生子,哦不是,卓相如?这个名字您起嗒?” 师太陡然不高兴了,“怎么了?当今天下姓了赵,我儿就不能叫相如嘛!” 玉君忙摇手道:“不是,师太误会了,我觉得师太真厉害,可您是……您老尊姓大名啊?” 盈凰蹲下来就握着师父的手,“师父,我从小就跟在您身边,可连您是谁都不知道,师父,您到底是谁啊?” 清敏直瞅着姨母,也想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 看着面前三个丫头倒也机灵,师太就要跟她们稍稍透个底,一想到儿子还活着,那股子精气神,扬得几如目前的少年人一般。 师太问道:“你们都听说过吴越国吧?” 三个丫头都点头,师太叹了口气,理了理衣着,“我就是吴越国公主钱塘英,曾被赵老三封为大宋长公主。” “啊?”盈凰笑了,“赵老三是谁啊?” 玉君一笑,贴她耳朵道:“就是当今皇上。” 钱塘英忽而悔恨道:“清敏,你母亲是我娘的亲侄女,她嫁给了南唐将领甄明克,当年赵匡胤统军十万攻打金陵,父王不听劝告也派兵前去,可父王派去的人没有找到你娘亲和你哥哥,李煜投降,你爹就为国捐躯了,那时你母亲刚刚怀上你,所以你今年应该是二十岁了,他应该叫你姐姐。” 清敏想着母亲落难宋州乡下,不知吃了多少苦,一时泪流满面。 盈凰道:“那玉……哎呀师父,我都叫习惯了,虽然卓相如三字很气派,可我叫不习惯啊。” 钱塘英脸色一变,“今天起,不要再给我提那个道士起的什么玉生子!我儿有大姓大名,怎可胡乱叫!卓相如就是卓相如,生死都是如此!” 三人再也不敢提“玉生子”三字,“那他父亲是谁呢?” 盈凰跟玉君几乎同时问出来,可看着钱塘英的脸色,她俩就低了头,“我们只是想多了解卓兄弟嘛。” 钱塘英看她们三个丫头倒也机灵,一肚子话憋了许多年,继续道:“玉君,你该听说过御虚门吧?你可知御虚门主卓宗仁?” 玉君道:“他是前任门主,现在是周默梁。” 忽的盈凰嘀咕道:“莫非他就是师父的夫君?” 清敏也猜到了,可看着钱塘英坐正身子回忆道:“大周让位给了赵匡胤,父王也让了十三州,可他赵光义却连连两次败给了契丹人,真是无能啊!想周世宗当年那是何等雄才大略,唉,不堪回首,可我夫君不光是御虚门主,他还是周世宗的皇子,是谁我就不说了。” 三人只是听着,却见一股坚毅和神采笼上钱塘英的眉头,听她又道:“我儿身上既流着两脉皇族血胤,将来必得完成只有他才能做到的壮举,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相如,你们可明白了?” 玉君接道:“您放心,我一定可以找到玉……找到卓兄弟,我叔叔已经通知附近各州府的四海楼,他们纷纷行动,一定会找到他的,您就放心吧。” “但愿如此,否则,我可饶不了四海楼跟他等闲帮,一点用都没有,怎么能让一个小小的提刑官把人带走了,你们的武功也太差劲了。” 盈凰心思,“师父,我是您徒弟,功夫也不咋地啊。” 可想着刚才她飞速地摘掉玉君脖子上的玉牌,才知道从来不展示武艺的师父,一定是位高手。 钱塘英又拿出三块玉佩,道:“这玉牌我必须得收下,但也不能白收,这三块玉佩也都不是凡品,就算我跟你们换了。” 三人都摇手不要,可看着钱塘英的脸色,三人不得不收下,“谢谢公主。” 玉君谢罢,钱塘英就苦笑着,“我不是什么公主啦……当今天下姓赵,只有赵家女儿才是公主,在你们面前搬出旧事。” 钱塘英突然悲伤了道:“不是我卖弄身份,而是我可怜的儿子,不管他是皇族也好普通百姓也好,这十九年得受多少罪啊……” 三人看她眼泪止不住地流,玉君扬声道:“公主前辈不要伤心,圣人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说着盈凰跟清敏一起背了出来,“‘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盈凰挺身道:“玉君妹妹说得对!玉……” 忽的他又闭眼道:“卓兄弟既然身肩复国大任,受点辛苦没什么,我一开始看他就知道他不一般,只是太过实诚了。” 玉君咧嘴一笑,清敏抿嘴暗笑,可钱塘英不乐意了,“竟胡说八道,什么复国大任,复哪门子国,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难道要重新起兵不成,小儿之论!我说的将来壮举,是对抗契丹人,他不光要成为杨延昭那样的大宋英雄!还要像寇准那样辅国理政。” 看她们仨都笑了,钱塘英沉脸道:“听你们讲,我儿满腹经典,有情有义,如何不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壮举?” 三人只笑不答,看着盈凰和清敏的表情,钱塘英道:“盈凰对我儿情真意切,小敏,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儿?” 盈凰猛一抬头,看着清敏登时面红耳赤,欧阳玉君却忙笑道:“那是,她可不说出来,不像盈凰妹妹,敢爱敢恨,姐姐我佩服!” 盈凰不乐意,“谁是你妹妹!我是你姐姐!” 回头她就跟师父撒娇道:“师父,你说,我是不是比她大。” 钱塘英道:“你是太平兴国元年九月初八生的。” 玉君得意道:“听听,我就是比你大,哈哈,叫姐姐。” 盈凰噘嘴道:“说不定你爹也不知道你是几月呢,得意个什么劲!” 师太看着玉君一身红衣,分外的精神,笑道:“你呢?你可许配了人家?” 第八十八章 《玉牌归来》 芙莞不小心踢到玉生子的膝盖骨,痛得他实在难忍,只看影子闪过,身子已漂在半空。 脑袋离地,眩晕的芙莞大喊着救命,却听周默梁一句,“你们是何人?躲在那里多久了?不说,就把你俩扔下去。” 芙莞只喊着:“你放下,放下我,我就说,快放下我,疼啊……” 周默梁立时将方正,右手仍然倒拎着玉生子。 芙莞咳嗽几声,四处望了望,“美人姐姐呢?” 蔺默裳早已离去,留下三个月影。 芙莞吓得赶紧解释着,“大侠!哦不是,门主好,我们是来参加武林盛会的,也不是,我们是为了给蔺少主庆生的,你就饶了我们吧。” 芙莞说罢就笑了,看着玉生子倒挂的模样,她竟喊着好玩。 周默梁刚要看眼底下,却被那块晶莹的玉牌惊讶到了,放正他就紧紧握住,“你是谁?” 周默梁心内澎湃的,是无法言说的过去。 他只记得曾经无数次看到这块玉牌,无数次看到家师对着这块玉牌发呆,一如昨日,一如现在…… 玉生子道:“我当然是我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周默梁倏忽一下就将玉牌取了下来,激动道:“不会有错,龙头?” 他忽然想起卓宗仁的玉牌乃是龙项部位,可其玉质、色泽、雕工,与卓宗仁的那块完全一样。 惊疑,激动,回忆,全都涌现再周默梁的面容,不见了刚才的神伤和痛苦,忙呵问道:“你是谁?快说!要不然决不轻饶!” 玉生子也不回答,只奋力夺着,“还给我!这是我的!” 却被周默梁轻轻一挥手就跌了出去。 芙莞也不去管玉生子,因为她也被这块玉牌惊讶到了,摸了摸脖颈,她就捏了出来,“嗨,奇怪,这块玉牌怎么跟我的一模一样呢。” 月光寒照,两玉相润,门主随手就将芙莞的玉牌取了下来,芙莞跟玉生子再要去抢,立刻晕了过去。 周默梁已经去追竹林外的几位黑衣人…… 两人被蔺默裳派人抬回了楼里,直睡了整整一夜才醒来。 “寻不断, 千山万水云中路。 终难忘, 痴人赤子, 泪光盈顾。 三秋碧水霜林染, 渭南圆月梧桐诉。 红尘客, 英雄皆度, 何时同步。” 自从离开四海楼,盈凰一干人等便直奔渭南去找玉生子,然而他早就一驴独行,去了东京。西去东往,众人找得好苦,却又音讯毫无。 此刻,圆月高挂,望之怀远,渭明客栈里,泪光盈盈的清敏好不自责。 “我真笨,为什么不早打开箱子,玉生子,我的这块玉牌可跟你的一样啊,如果当初我把它拿出来,你就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虽只见那龙头玉牌两次,但清敏记之犹前。 月下自己的这块玉,同样刻着龙身,其材质和雕工,都与那龙头玉牌如出一辙。 其中千丝万缕,看得清敏陷入了无尽的相思。 皎月当头,何人不起故园情。 十三年前,母亲临终之时,嘱托哥哥道:“益儿,千万要将它守好了,将来有姓卓或姓钱的找上门,提及这块玉,一定将此玉牌物归原主。” 那时清敏七岁,哥哥十五岁,一守就是十三年。 清敏道:“难道玉生子姓卓或钱?那这块玉牌跟他那块,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唉,玉生子,如果当初你们不去四海楼,该有多好,说不定,我就,我就嫁给你了……” 望月良久,她又道:“盈凰姑娘,你们,虽然你从来不提她,可她对你一片真情啊,可我怎么办呢?” 泪下如珠,晶莹温润。 摸着玉牌,想着玉人,她好似看到了玉生子那张清秀爱说笑的面孔…… “唉……痴人痴心又痴情,小子,如若一天找到了你,你可怎么对待她们俩呢?” 托着腮,隔壁房里的欧阳玉君,也想起了女儿家的心事。 半月来,两姑娘好似肝肠寸断一般,想着她们每次用餐一个叹息一个默不作声,她就对玉生子也起了好奇心。 玉君笑道:“我也见过你,可也没看出你有什么特别的啊?除了一股倔强劲,嗨,人跟人怎么能一样……” 说罢一笑,她也捏着脖子上的玉牌细细观赏起来。 玉君道:“爹也不说这块玉牌从哪来,好特别啊。” 但见玉牌上刻着一段龙身,没有龙头,也没有龙尾,一个龙爪,稳稳地握住整个玉牌,栩栩如生。 把玩好一会,欧阳玉君就嘟嘴思虑道:“奇怪,为何只雕了这么一点龙的身体,这点笔画好像还有,难道它不是一块,估计爹也不知道它的来历……” 触摸一会,她就惊讶道:“哇,原来月光之下,它这么好看。” 对着皓月,玉君望了好一会,眼睛瞅累了,她才去休息。 盈凰没有回到家里,她也住在了隔壁。 两个多月的奔波寻找,累得她终于体会到从前玉生子说的寻亲之路。 那时的玉生子刚刚显现些许笑容,抱着两手道:“千山万水我不敢讲,可黄河千里之遥的路程我可是走遍了,三年,你都不知道有多辛苦……” 此刻的盈凰苦笑道:“我才找你两个月就这么辛苦,可你都走了那么多年了……” 冬月清光下,她坐在床前揉着晶莹雪白的脚踝,一时想起了夏日里右脚踩到贝壳的片段。 夏月午后,支流浅河边,赤脚的盈凰跑得好不欢腾。 看玉生子不愿脱鞋下来,盈凰就用贝壳扔他,然而一声惨叫,听得躺在草地的玉生子几乎跳起来。 血流不止,抱上岸玉生子就撕下衣角就给她包住脚伤,盈凰痛得直怪他,玉生子忽的一笑,“呀!你的左脚也破啦。” 一声惨叫盈凰再看左脚,雪白光滑,甩手就打在玉生子脸上。 看他闭眼不动,盈凰涨红着脸,道:“谁叫你,谁叫你捏到我脚的,好痒。” 红着脸盈凰就偏头笑去,玉生子道:“你也会害羞啊?” 盈凰撅嘴凶他,玉生子却转身捂着胸口,“奇怪,怎么心跳得这么厉害……” 穿上鞋,盈凰就可怜道:“人家走不动,要不你背人家吧?” 玉生子赶忙摇手,“我可不敢!让你爹看见,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盈凰还是趴在了他背上乐开了花,浅塘荷举,鸥鸟芦飞,盈凰睡着了…… 摸着右脚底隐隐的扎痕,两滴胖泪落在了月光般的脚面,她又笑了。 一时她又想起定慧庵里师父的话,“孩子,你是真情对他也是怜悯于他,但也不能陷得太深,这感情的事,最是让人苦恼,随缘尽心最好,你无需有愧于他,你想过没有,找到他后你又如何待她……” 盈凰一时也分辨不出自己的心里,想起那个清敏姑娘说她从来没提起自己的名字,叫她想起来又难受又气恼,“你要是恨我,找到你,又如何呢?” 忽的她又气道:“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你!总得说清楚这些事吧,玉生子,你在哪里呢……” 第二天一大早,老爹就敲门进来,知道女儿留不住,他就把镶金边的铜箱打开了。 盈凰又怔又气,“爹!你怎么能拿他的玉牌呢!他可只有这一件东西啊!” 老爹一瞪眼,“胡说,这是你娘的玉牌!” 郑老爹这才将当年的故事说给她听。 可盈凰抓起玉牌就朝定慧庵跑去。 “师父,你可知道这块玉牌?” 看到盈凰珠圆玉润的面孔,师太红了双目,合掌闭眼,叹息道:“你娘因我而亡,贫尼……不配做你的师父……” 盈凰道:“您可记得龙头玉牌?” 盈凰就将玉生子的事情一一告诉师父。 这世上,唯有师太待自己如母亲,可盈凰却第一次见到师父惊讶而又悲伤的面孔,泪水奔涌,师太饮泣道:“他不是什么玉生子,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哇,儿啊……” 盈凰扶她坐下,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太过激动,师太只埋怨自己的过失,可众人却都赶来了。 霍飞羽急道:“你怎么跑这来了,吓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要出家呢,你可别犯傻哦!” 众人见师太哭得让人心悸,欧阳玉君就问道:“盈凰,你怎么跑尼姑庵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盈凰看着师太道:“我找到玉生子的娘了。” “啊?” 众人瞠目结舌,听得清敏满面滚烫,惊道:“他母亲在哪?” 盈凰道:“她就是我的师父,我师父就是玉生子的娘亲。” 清敏忙接道:“你,姓卓还是姓钱?” 师太骤然盯着清敏,“你怎么知道?” 众人全都朝清敏看去,听得甄雷益近前道:“妹妹,你说什么?俺怎么听不懂呢?” 师太抓住清敏就急问道:“你,你是谁?” 清敏道:“我叫甄清敏,我娘叫孙婉婷。” 师太直接将她拉到寝室,果瞧见清敏的前脖有颗青痣,泪水又夺眶而出,“好孩子,你们还活着,我是你的姨母啊……” 外头众人急不可耐,盈凰就冒着被师太责罚的危险进了卧室。 甄雷益急得站不是坐不是,看得霍飞羽嚷道:“益哥,你就别走了,晃得我的眼都花了,也不知这尼姑是谁,神神秘秘的,比御虚门还神秘。” 欧阳玉君看她们总不出来,起身就要进卧室,大哥欧阳玉明本想拦着,却也想知道究竟,也就任着玉君进去。 可刚进门玉君就盯住了师太手里,惊讶道:“玉牌?你们怎么会有这个玉牌?” 她刚捏出自己的玉牌,即被师太迅疾的“风叶手”摘掉,三个玉牌置于身后,师太负着手道:“你是谁家的女儿?怎么会有我的玉牌?” 第八十七章 《劫》 玉生子拉住了她,“什么神仙,是人,一个人,一个女人。” 对月注目,黯然神伤,忘了好一会,玉生子回头就看到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心道:“人家也是女子,翩然如仙,冷若冰霜,你呢?张口就来,女人的差距啊……” 芙莞道:“她在干嘛?” 再要说话,那女子口中便吟咏了一段诗来: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两段未完,女子已泪眼朦胧,继续吟道: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女子以帕拭泪,分明的忧伤无尽,端的是苦痛万分。 “娘亲!” 芙莞不自觉说出了口,也流出眼泪了…… 玉生子一愣,“她是你娘啊?” 芙莞一转头,抹了抹眼泪,“滚开,她是你娘亲呢!” “那你怎么哭啦?” 芙莞也不解释,兀自抹着眼泪。 看她半天不说话,玉生子又朝对面上头看了看,那人依旧伫立望月,毫不动弹。 而芙莞也如她一般,站着不动,蛾眉敛愁,也看了看月亮。两人突然进去了同一个世界。 认识芙莞到现在,玉生子终于看到了芙莞的另一面,女人特有的幽思伤感,在这一刻全然赋予了天性洒脱好动的芙莞面上心上,情上意上。 看着芙莞举手合十朝月亮闭目静立着,玉生子适应不过来,也朝月亮看去。 “唉……月亮啊月亮,仙子啊仙子,你要是真能告诉我身世,我就天天拜你,逢初一到十五一定给你磕响头,上大香,只要你能告诉我我是谁……” 相望明月,玉生子眼睛也模糊了。 一首《燕燕》,竟能将他们全都拢在一个世界里,奇缘如斯,冥冥注定。 “又有人来,藏好。” 玉生子看着天空就拉着芙莞矮了身子。 但见一身鹤氅趁着这朗月高明翩然而来,轻轻缓缓落于那女子身后。 女子拂拭几下泪水,想回头却又立着不动。 男子微步款款,注目道:“你,还好吗?” 女子低首道:“听哥哥说外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劳你大驾光临,寒舍也热闹起来。” 看她相见,男子没了言语,只朝一旁的池塘望去。 芙莞定目一瞧,心道:“咦?他,他不是傍晚那个马车里的人吗?” 玉生子却依着巨石,想着接下来怎么办。 女子呆呆地望着月光远处,一时怅然若失,忽的又气道:“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话音未落,泪水已经滚滚涌出,女子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这个笑话该是传遍天下了吧……” 男子道:“不是的。” 女子一拧头,气道:“不是?既然你对没有一丝情义,当初又为何留下文字?好狠的文字,好狠的心!” 男子沉默。 女子苦笑道:“蔺家上下都敬你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可在我心里,只有恨!我好恨你……” 女子一步一步就要走近他,两颗心牵缠如弦。 女子道:“你明知我这样惨,还来看我笑话,你好狠,一如既往的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走吧。” 女子转身就走去台边。 男子道:“不管曾经如何,在下都希望你能永远幸福,好好面对未来……” 地上一片热泪,直洒得月台寒气氤氲浮动。 女子道:“幸福?我一个寡妇还有未来吗?多少年肝肠寸断,天下再无第二个人知晓,多少年以泪洗面,天下再无第二个人倾诉……他死得那么突然,我也好恨他,你们男人都是这般绝情吗?” 泪眼模糊,玉面憔悴,听得男子不能回一个字。 玉生子一字不落地听在耳内,却也不愿多想,可芙莞却两目睁如寒星,听得出神了。 女子转身苦笑道:“你们御虚门总是那么神秘,可你既然留给我希望,为什么你连个回音都没有,这么多年,难道你连解释一句都不想吗?你是门主,就能这么目中无人吗?” 门主忙道:“那年,在下在草原不幸中毒,醒来后,才知道自已经昏迷一年。” 女子道:“中毒?一年?你骗我,那年你来了几趟华山,没跟我说一句话就走了,呵……” 门主想说那是自己的替身,却又不能明说。 多少御虚门秘密,就连四大豪门高层也大多不知,何况目前这个纯真的女人。 然而“御虚门”三字,却听得玉生子怔望去,“御虚门?门主?难道他是卓宗仁?不对,年纪不像,他是谁?” 芙莞却笑道:“原来他是御虚门门主。” 玉生子一把捂住她嘴巴,芙莞点点头,眨得两眼无比纯澈而又精神。 那门主又道:“后来听闻莫老阁主要向蔺老掌门提亲,在下本欲向家师秉明实情,却听家师要做你跟莫名的证婚人,在下几番想当面跟你说清楚,可……” 五年前,岳麓无奈阁的老阁主莫可乎,向归藏门掌门蔺慧堂提亲,恰巧刚出关的卓宗仁也在现场,三位大豪举杯同饮,看得门主几次想跟师父提起,都欲言欲止。 为了大局,周默梁便想着斩断心里的念想不再跟蔺彦的堂妹蔺默裳有一丝往来,想着…… 女子听了,顿时怒目不可遏,道:“可什么?两年中你连个面都不曾见,从那时我才知道你周默梁才是世上最薄情寡义之人!蔺家人都当你是大英雄,可在我眼里你只是个骗子。” 巨石后的两人才知御虚门主叫周默梁,却也从未听说此人名字。 芙莞心道:“那这个仙女一样的寡妇又是谁?他们怎么这么痛苦啊,她也觉得御虚门神秘,难怪那个华山学究提到御虚门就不说话了……” 回头看眼玉生子,但见那两颗黑珠子眨都不眨,又听楼台上的女子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莫名吗?” 周默梁只注视着她,听她道:“你既对我如此轻薄,那我就在出嫁那一天死给你看,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可没想到他能一醉而死……” 三年前的婚宴上,周默梁也在岳麓无奈阁里,撑到婚宴一半,他就在无奈阁的吟风亭里喝闷酒。 然而晚宴刚结束,那无奈阁大阁主莫名,就被抬到了新房,却离奇而死。 醉酒中,周默梁对着亭中井口倾吐心思,却发现丼中有人。 原是欧阳裒益的长女欧阳玉淑,可她原本没跟大家一起过来。 被周默梁捞上来时,欧阳玉淑已经身亡。 “兹事体大!” 周默梁骤然醒酒,赶紧通知师父卓宗仁、莫家老阁主,蔺家老掌门和欧阳先生四人。 原来莫名乃是因毒而死,欧阳玉淑身上留有对莫名的绝笔书信,为顾全大局,五人也便瞒了如此惨剧。 莫可乎恼怒难忍,再不跟四海楼往来,与其他三家也从此甚少接触,只对外谎称儿子身体不适闭关养生。 欧阳裒益悲愤不已,只有他自己知晓,是那莫名背叛了女儿,却不曾想女儿刚烈如此,做出如此傻事。秘密送女儿尸体回京,并谎称因病去世,却也从此不和莫家往来。 蔺慧堂自知对不起侄女蔺默裳,后悔没有调查清楚就答应这门亲事,加上两家因此丧命,悔恨交加,从此闭关华山。 卓宗仁乃是证婚人,却没想到发生如此惨剧,本就退位三年多的他,自知一时难以调解,就回了太乙山,继续跟七位长老闭关修炼。 当晚,那莫家慈祥的二老头莫执,暂陪着蔺慧节、蔺慧豪、曹锦龙、欧阳称平、欧阳俊峰等众。少阁主莫道和三位莫家兄弟,陪着蔺家大郎、蔺少主等数位兄弟,以及云海郎君、欧阳家诸位兄弟姐妹,并楚楚、褚昭义、霍飞羽等众。也不知发生何事,第二日便满腹狐疑离开了。 一众老少但觉奇怪,却看着莫家老阁主强颜欢笑的脸色,也都多年不提此事…… 如此原委,即便是新娘蔺默裳,也绝不知道。 想到往事,周默梁只能说句,“对不起……” 蔺默裳道:“对不起?好久啊,我等着好久啊……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任泪水奔涌着,周默梁却也无能为力,将要抬步过去,那蔺默裳转身就走,可依然从他身边几乎擦肩而过。 就在那苦痛的倩影,将别之际,一张洁白的手瞬时拦住了她,“默裳……” 怀中抽泣,仅是悔恨。 蔺默裳道:“你放开我吧,我已经不是当年的蔺默裳,你也不是当年的周默梁,这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弄人。我爹给我取这个名字,是不让我为早逝的娘亲伤心难过,却不成想,默裳,默裳,却是悲伤无尽,造化造人,造梦一场,我也不是真的恨你,只怪你我有缘无分,又怨作何人呢?” 相拥饮泣,孤独的两个身影,五年来,终于靠在了一起。 如此的场景,只看得不远处的两个痴痴望着…… 芙莞道:“武林第一美人蔺默裳?原来她跟神秘的御虚门门主还有这些事呢,真搞不懂,开心一点不好嘛……” 芙莞抹着自己的眼泪,笑道:“我怎么也哭了呢?” 玉生子道:“因为你傻。” 芙莞回头就委屈道:“你才傻,我打你!” 一声痛叫还没散开,两人已经身在楼台之上,却是被拎着倒立惊叫着。 第八十六《前路漫漫》 走了许久,两人也没察觉,却也走到宽阔的山路。 芙莞右手一抬,凶道:“谁让你的手跑我手里的,我说怎么这么膈应人!呸呸呸,脏死了!” 回到白马前,玉生子就笑道:“好了这位公主!你的白马就在那里,赶紧骑着回家吧,连人家门都摸不到,还闯什么江湖,再见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后会无期吧!哎呀!这一天真是恍如隔世,人生如梦啊!” 皎月之下,大摇大摆,两腿迈得好不惬意,这身孤影,已没有孤儿那般的可怜样,却有着纯真的潇洒和自在。 “玉生子,你既然做了十六年的道士,必知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这天地生了万物,都各有其用处,你也一样。而这万物相克,方能成就万物本身,人生苦短,不如意是常态,可不能被过往的苦难碍了清正心,该笑则笑,旷达一点,你才能更好地面对当前……” 想着张道长的劝道,他好似想通了很多事,与其被动地接受心灵煎熬,不如主动迎接自然怀抱,“再见了公主,呵!什么公主,可笑啊,唉……这么个傻姑娘,以后可怎么照顾自己哦……” 他竟替芙莞担心起来。 可走着走着,他就摸着胸口,跳动地着实厉害。 “奇了怪了,我在想什么,管它呢!回家睡觉!啊!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 大步迈去,犹与月夜相融。 然而他终于又站住了。 “怎么了我?” 他忽的闭上眼睛,脑袋里竟闪现一身绿衣裳,顷刻睁开眼,就不耐烦道:“去去去!你救我我帮你,扯平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能太执着,不能太执着啊……” 啸叫一声,听得是漫山回音,叫得是神清气爽。 “这丫头,不会出什么事吧?嘿!我关心她干嘛?可怎么说她也救过我,这身衣服还是人家的,就这么走了,也太不仗义了,这么把她扔下了……” 抬头就看那一轮皎皎皓月,笑道:“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你会不会笑话我?” 明月陡然一阵闪亮,看得玉生子撒腿就跑。 “走了?好吧!算我多虑了,姑娘走好,好好照顾自己啊!” 对着山路祝福了句,就听得马打响鼻的声音。 眼皮底下,月华之中,一个长长的瘦影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看得他转身吞吐道:“我,我就是过来看看,看看你走了吗……” 芙莞一笑,“行啦,我要是看不出你的本性,才不会让你骑我的马呢,我娘说要相信善良的人,你就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你一定会回来的。” 亲切的娇语,温柔的如月光,听得玉生子满心的温暖。 芙莞又道:“我第一次出来,人生地不熟的,就认识你这么一个人,你能回来看我,谢谢你。” 玉生子眼睛紧紧闭着,“停!别谢我!就当我还你人情了,咱们两不相欠,接下来你要去哪?” “上山!” 玉生子忙不迭回个身,“还上山!你疯啦!” 芙莞立刻来了精神,“你才疯了呢,我刚才看了看山路,的确是我们走错了,看!那条才是上山的通道。” 玉生子转过身,叉腰道:“我不去,我从没想过要去闯什么狗屁江湖,武林什么门派的太复杂了,我想自由一点。” 芙莞一乐,“太复杂了?你没去过,你怎么知道不自由?” 玉生子苦笑道:“总之啊,学了点小本领就会欺负别人,你看那个少爷,被打得多惨!” 芙莞却瞪着眼睛走近了他,“不是他惨,是你惨啊!知道你为什么仰天喊冤吗?就是因为你没本事,你要是有那群大侠的武艺,你还会怕别人欺负你吗?” 玉生子苦笑着,“我就一个小老百姓,学什么大侠啊。” 从前经历,一一闪现。 芙莞却笑道:“你怕了?” 玉生子两手一抬,扬声道:“对,我怕了!” 芙莞嗤笑着,“你个怂包!你变成小老百姓就没人欺负你啦?你搭个破棚子还不是被人霸占,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你自己不强大,你如何保护好自己和你的家人?” 玉生子苦笑道:“我没家人,就我自己。” 芙莞两眼炯炯泛着光彩,“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这里是哪,这里是华山,是武林圣地!你还想着逃避,没用!上山干嘛?学本事!为了不被别人踩在脚下,为了不被别人辱骂,为了不被饥饿纠缠,为了不再无家可归,再受雨打风吹,就为你自己!” 玉生子长呼口气,“上山就能成就一身本事?” 芙莞道:“待在你的破棚子里,永远就是个窝囊废,永远没本事!” 玉生子一想自己的棚子,心道:“刚刚有了自己的家,现在就要离开了,这……” “没有这!” 芙莞即刻截住,原来她也会读心术,“玉生子!如果你还是个男人,那就跟我一起上山,如果你觉得现在挺好,那就回你的破草窝里去,永远都不要出来!永远缩在里头,任人宰割!你走吧,我瞧不起你!” 转身捏着缰绳,芙莞却没有动步,刚要上马,就被一双大手接过了缰绳。 月光下,晶亮的双眸泛着坚毅的光泽,卧蚕眉略略一蹙,男儿气骤然凸现出来,看得芙莞抿嘴一低头,“哼,臭小子” 玉生子道:“我来骑马。” 芙莞一笑,“你也会?啊,你骗我,我要揍你。” 上马驰去,玉生子笑道:“闯荡江湖,我没干过,可在江湖混日子,你得拜我为师。” 芙莞想抱住他,可又不好意思,玉生子一乐,“我是道士,六根清净,抱紧了,驾!” 玉生子又道:“咱们这么一去,前途未卜,你怕不怕?” 芙莞骄傲道:“不怕。” 玉生子道:“真的不怕?” 芙莞一嘟嘴,“怕。” 玉生子得意极了,“哈哈哈……” 芙莞又道:“但是!我现在发誓,不学到真本事,本姑娘绝不回去!” 一声叫喊,快马加鞭,月光之下,只留着空荡荡的山路。 富丽堂皇的金刀大院就在眼前,然而四下里都有壮士把门,他们只好停在一棵十多米高的白松下,想要进去,难。 芙莞道:“别说丧气话,还没开始就打退堂鼓啦!” 玉生子反驳道:“我没说丧气话,我只说不容易。” 芙莞一瞪眼,“本姑娘说你说了,你就是说了!本姑娘说你没说,你说了也是没说!你说你说了,说了等于没说!你说你没说,本姑娘说你说,你就得听着!哼!” 玉生子两耳嗡嗡,却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只略一微笑,“你行。” 芙莞回身道:“好了,别废话了,咱们赶紧找个门进去!” 玉生子苦笑着,“没帖子就没门!” 芙莞道:“那怎么办?你快想办法。” 玉生子耸肩,“没办法。” 芙莞又踢他一脚,仰头训道:“以后你就是我的跟班,得听本女侠命令,让你想办法,你必须想出好办法,要不然进去了,人家都会小瞧了我,听见没有?” 玉生子翻个白眼,“哪有这么帅的跟班?人家会信嘛,切!” 芙莞噗嗤一笑,“哈哈哈……就你还帅?” 玉生子猛地一甩袖子,背着手就围着松树走了几步,“怎么滴?不行啊!这天地生了人,都各有其表,有的表里不一,道貌岸然,有的表里如一,气宇轩昂,我呢,既不是气宇轩昂,也不是道貌岸然,我就是我!” 回首一个仰视,芙莞两眼一瞠,训道:“臭小子,你就是臭小子!哼!你是个坏蛋……” 波澜涌心,两颊滚烫,芙莞握紧了小拳头,围着松树就踢他,“从今往后,你就得乖乖地俯首帖耳,任劳任怨,做我的跟班,听懂了嘛!要不然,哼,小心你的骨头和你的帅脸,哈哈哈……” 玉生子心思如果进不去,只能在外面过夜,自己倒无所谓,可她脾气变化不定,再对自己打打骂骂的,岂不更惨,忽的想到后院一棵蜿蜒曲折,缠绕得如龙蟠的老藤树。 老藤树虽然高大无比,却曲曲折折,很好爬越,上了树芙莞就且狠且笑道:“以后说话要讲‘秉主子’!” 玉生子起手就把她嘴巴捂上了,“你小声点,被别人听到。” 玉生子侧耳去听墙内的动静,却只听出跺脚的声音,回头就见芙莞就躺在怀里,被她捂得喘不过气来。 扶起她,就被芙莞掐得痛不欲生。 翻下高墙,老藤树后面竟是片果林,幽幽静静中,两人摸去。 月洒幽林,宛若雪霰,两人紧挨着朝前探路,不一会前面就耸起数幢高楼。 玉生子一笑,“你紧张啊,来看他们武林人士聚个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芙莞一仰头,“呦!看不出来,你胆子挺大啊。” 玉生子一乐,“不是我胆子大,我去过的地方多着了,习惯了,小时候师父带我去过很多地方,塞外长城,泰山之颠,大名府的运河滩,长江口的金陵城,至于洞天福地,那去的更多了,说不过来,黄鹤楼上只能笑笑神仙了……” 芙莞满目里崇拜,“哇,好厉害啊,游山玩水,兴致不错嘛。” 玉生子一蹙眉,“后来啊,可就惨了,我又不会谋生计,终于发现,没钱哪里都不行,可我又不会挣钱,最后就被一帮混蛋带到这了……” 芙莞骄傲道:“臭小子,遇到主子我算你家祖坟冒烟了,本姑娘有的是钱,以后好好服侍主子,有你小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玉生子嘴角一扬,嗤笑道:“我从不想什么狗屁荣华富贵,我只想知道自己是谁,可惜啊,转了一大圈,一点消息都没有。” 芙莞气道:“不用找了,他们既然把你扔了,就说明压根就不想要你,他们感觉你是多余的,是他们的累赘,总之啊,你要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此刻,高楼的檐牙就清清楚楚地浮在月光之下,越走越近,越近那高耸的瘦影就越显得通透而萧冷。 芙莞望道:“也不知道这里头住的是谁。” 两人又沿着竹林,从回旋的石板道上继续攀登,可走着走着,他们就离那楼顶开阔的望月台越来越远。 但越远却能凭借脚下地势的升高而看得越来越清晰,一个身影慢慢走出了望月台。 只见中天皓月,朗照得分外清明,那一身洁白如月的披风,就独立在楼宇之上,俨然广寒仙子,却飘飘然有凄然之感。 五十步距离,两人躲在一块巨石旁,芙莞道:“哇!那人谁啊?是神仙吗?” 第八十五章 《我是公主》 玉生子苦笑道:“跟你混?姑娘,你自己都没整明白呢,你饶了我吧,我得休息了,明天还得……明天?对了!明天我还得继续修理房子呢!” 芙莞气得一条鞭子抽在桌面上,“你还能有点出息啊!啊?” 刚一声吼,就把客人吵醒了,芙莞也不管冲楼上嚷去,“睡你的春秋大觉去!” 几个刀客一看是被等闲帮救的姑娘,也不敢大声说话,暗骂几句就回了房。 玉生子不耐烦了,却被芙莞拿鞭子指着胸口,“能不能有点出息,能不能,能不能……” 玉生子疼得直后退,却被凳子绊倒,抓住芙莞的鞭子就倒了下去,四目圆睁,悄无声息。 芙莞只感觉满面热乎乎的,眼睛下翻,一张惊恐的黑丸子滴溜溜转了几圈。 芙莞一口喷在玉生子脸上,“呸,呸呸,混账,滚开。” 芙莞挥鞭子就追他去,“狗东西,竟然亲我,呸!我打死你……” 追到山坡下,两人才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 芙莞哭了,“我堂堂公主,竟然被一个跟乞丐差不多的傻子亲了一口,嗯……我要弄死你……” 一阵狂奔,筋疲力竭,芙莞气不过,放生大哭起来。 呜咽声听得玉生子难为情道:“好啦,都是我的不对,我给道歉,只要你不再打我……” 一鞭子抽去,惨叫落在山野,仿佛天雷滚了下来,吓得芙莞浑身一颤,“好啦,别瞎喊了,这下扯平了。” 玉生子抱着胳膊苦道:“姑娘,你这下满意了吧?” 芙莞一拍他的肩膀,“不满意,走吧,上山去!” 玉生子刚要拒绝,却看着她的盈盈目光说不出话了,如此熟悉的月下脸庞,想起故人。 芙莞笑道:“怎么这么看我?是不是觉得本姑娘天生丽质?流氓。” 芙莞一巴掌扇了他一下,即刻又看着纤细的右手,“哎呀,我,怎么打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芙莞又拽着他赔礼道歉,“你!你亲我我都没杀你,你还不乐意了,不就扇你一巴掌嘛,哎哎哎……” 玉生子忽然停了脚步,转身就握着芙莞如玉的肩膀,严肃道:“姑娘!我全都明白了,你又是老天爷派来的,可我告诉你,凡是遇到我的姑娘全都倒霉,要不被拐跑,要么被杀死,你也不会例外,你救了我,感谢!可你快走吧!” 说罢,玉生子就朝自己棚子走去。 芙莞愣了神,“倒什么霉!” 她跑去就拦住了玉生子,无比自信道:“告诉你傻小子!我这个女人跟其她女人不一样!我这个女人自有菩萨保佑,我这个女人,嗨!什么呀,总之本姑娘不一样,我是好人!我是女侠,我是独一无二的最厉害的那种人,绝对不会害你的!也不会给别人害……”说了半天,玉生子笑问道:“你不怕被我连累??” 芙莞仰头一步,“不怕!” 玉生子一乐,“你不会再欺负我?” 芙莞一乐,“不会!” 看她这么诚恳,玉生子就觉得上山总比被她弄死好,再要沉思就被芙莞拉走了。 “这是命令!穿出去多丢本女侠的脸啦!赶紧换上,咱们这就出发!” 玉生子呆了半天才换上她给的男装,不一会,两人均梳洗好。芙莞起手开门,迎面就是一位白衣少年。 四目相视,彼此目瞪口呆。 只见一个玉面公子,浓眉略蹙,双眼不笑而含情,一绺还未扎好的额发,拂柳般缓缓影动,那嘴角微陷的酒窝,在他侧身抱手的一刹那,一副不屑的神情,使他多年的浪子情态,油然焕生。 只见一个男装粉黛,秀眉如烟,轮廓无瑕而似怒,一张刚修饰完的面孔,骄傲得扬起玉脂般的下巴,那略略惊讶而含羞的眼神,在她定目看了对方数秒后,星眸转动,分外满意地朝前踢了一脚。 “穿这么俊,要上天啊!滚开!” 芙莞未笑却已心花骤开,玉生子抱着腿就气了句,“不你让我穿的嘛,别老踢我啊!” 玉生子竟说自己不会骑马,在身后一直喊着慢点,可不远处的的灯笼已然照得半山腰分外亮堂。 可看着近,两人却越走越远…… 然而一路纵马,还未走过三分之一,前方就没了去路。 将马拴在林边,两人沿着崖梯就朝那灯光灿烂的大院走去。 握着崖边扶手,走了不到三里芙莞就停住了,“不对啊!这路如此陡峭,那撑着大伞的壮士是怎么下来的?那马车又如何上山呢?我们肯定走错了吧。”被风吹得一哆嗦,芙莞就弯下腰蹲着,回头就训道:“你个傻子!本姑娘不说你也不动动脑子,这边肯定是通往到其它地方的小路,说不定是山民凿的呢!真是白走了,你个笨蛋!” 忽的她一翻白眼,“你啊!一看就知道愚不可极,谁会在山下搭个破棚子!还招来那么多祸事,差点连累到本姑娘,这一路上,你连个屁都不放,就知道闷头往前走走走,现在好了,这么黑,这么吓人,你个傻子!” 玉生子抱着两手倚在崖壁,等她气完了才睁开眼睛,“你骂完了没?” 芙莞听他毫不在意,骂道:“混账!你还敢还嘴,你给我道歉!” 她虽然生气却不敢站起来,只拉着他的裤脚让玉生子道歉。 玉生子嗤笑了句,“你真当自己是公主啊!” 芙莞一抬头,“哇”的一声就哭了,哭得直点头,“嗯……我就是公主,我就是公主。” 玉生子眼睛一闭,气不过就顺着她道:“好,这位公主,你听好了,我呢!本来是住在我那棚子里好好的,是你硬拉着我来的,一路都你来做主,你让我说什么?” 芙莞一咬唇,气道:“你,你放肆,你还敢顶嘴!你混蛋!” 玉生子伸手就拦着,“停!别没公主的命,却犯公主的病!收起你的公主脾气,这里啊,再闹也没有人来宠你,赶紧给我起来。” 谁知那芙莞“啊”的一声大叫,只听得满山回音,四处盘旋。 玉生子闭目道:“叫,继续叫,看能不能把怪兽引出来。” 芙莞果真大叫着,“啊……” 玉生子捂住耳朵,却依旧听着埋怨声,“玉生子,你是个混蛋,你竟敢欺负主子,你是个坏蛋,你胆大包天……” “再骂,我可不客气了。” 玉生子一声训斥,吓得芙莞浑身一哆嗦,撇着嘴,红着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害怕道:“你,你要干嘛?” “我要把你扔下去。” 芙莞大哭,“救命啊……” 玉生子两手一松,不耐烦了,“好了,赶紧回去啊!” 芙莞满脸委屈,可怜道:“可我,我站不起来了。” 玉生子气得都笑了,“你还出来闯荡江湖?哎呀,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芙莞伸手就拉他的衣角请求道:“人家,人家是女孩子嘛。” 玉生子要扶她,可两腿一麻,叫道:“啊!我要摔下去啦……” “不要啊……” 且哭且惧,她抱玉生子喊“救命”,玉生子却得意地气也消。 两人回行,芙莞嘟囔道:“你再慢点。” 玉生子笑了,“我都一步一步踏着走啦!” 芙莞哭丧道:“人家怕嘛。” 玉生子停了步子,见她楚楚可怜,与客栈里的模样,判若两人,便想起了故人。 “盈凰绝不会这样,清敏看似柔弱内心却坚强,就连人四海楼的大小姐欧阳玉君也是那般大气刚强,可眼前这位姑娘……嗨,怪不得世界上有这么多道士和尚,看来女人真是麻烦,以后可得离她们远一点,不,永远不见女人才好!” 走了一半,芙莞哆嗦道:“咱们歇一会吧。” 玉生子惊道:“歇一会?” 芙莞嘟着嘴道:“歇一会嘛,人家都累了,两腿走不动了嘛,好哥哥,这黑不隆咚的多吓人了,咱们歇会。” 玉生子被她拖地也累了,就趁机讲点自己可怕的经历,好吓唬她打消上山的念头,可她听得兴致更浓了。 玉生子道:“你是没经历过挨饿,他们都不给我吃饱饭,居然他妈的给我吃狗吃的东西……” 芙莞一摇头,“咦……真恶心,然后呢?” 玉生子一乐,“然后我当然不干喽,我就打他们。” 芙莞一笑,“吹牛,就你啊,连个家丁都打不过。” 玉生子一挺胸,“那是没把我惹急了,惹急我,我真敢……” 芙莞即刻接道:“敢什么?敢咬他们?哈哈哈……” 玉生子继续道:“我一气之下,跑到厨房就摸了把菜刀,他们当时就怂了,我才知道,原来只要你狠,人家就会怕你!哦,我以前太善良了。” 芙莞一点头,“说得对!太善良就会被人欺负,以前我在宫……所以啊!你得变厉害一点!打他们,就像我一样!” 玉生子一乐,“就像你一样?” 忽的他学着芙莞的腔调,“啊……人家怕嘛,人家是女孩子,你走慢点,人家害怕嘛,啊呀,别掐我!” 玉生子要收手,却被她右手紧紧握着,“你拉我手干嘛?” 第八十四章 《冤家》 一言难尽,玉生子就把半年来的遭遇说了大概,也不过分指责哪方,眼泪却也哗哗直流。 看着这个只有十九岁的小伙子,竟跟等闲帮、四海楼、归藏门有这般匪夷所思的过节,张道长一时不知如何开解他。若替三方辩解,那对不住眼前的这个孤儿,若只埋怨三方,也不合事实。 张道长沉默了,玉生子低头不敢再看他,忽听一声笑,张道长道:“你跟贫道上山,我来帮你讨个公道,那霍小子明天就到,到时我帮你修理他,欧阳先生已在院内,今晚就可以当面对质,太不像话了,归藏弟子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越想越觉得这事不一般,张道长兀自笑道:“哎呀……看来这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啊,你既然来了,那就跟贫道一起上山吧,你要早说,刚才就跟他们理论!” 玉生子脸色发白,想着他们人多势众,即使是真相大白,自己身单力薄,到头来还是自讨没趣,苦笑道:“不不不,我不去,谢谢道长,您已经如此相信我了,我不能让您为难,而且,我也不想见他们,我……” 饮泣不言,张道长又安慰一番,可玉生子丝毫不愿意上山。 张道长劝慰道:“有父有母又如何?贫道也是孤儿,关键是靠自己啊,虽然都是父母所生,可也是天地所生,不论出世入世,都要用好自己的禀赋和善念,上对天下对地,没有什么可愁眉苦脸的……” 玉生子赶忙俯身,泪滴落下,“谢谢师父。” 道长道:“你既然不愿上山,那……唉……真是个好孩子啊。” 同是孤儿出身,张道长再理解不过,却道:“玉生子,你既然学过道,也当明白这天地生万物,都自有其用,万物相克,方能成就万物,不要被过往的苦难碍了清正之心,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你要相信自己。” 玉生子终究不愿随他上山,也不接受张道长的银两,只央求张道长不要跟他们说,他也不愿意再跟他们有什么瓜葛。 可张道长了然于心,打算结束本次任务再来找他,看着风神脱俗的道长朝山上走去,玉生子生出了无比的留恋…… “哇!好神奇啊!” 一声惊讶引着玉生子望去,那个救自己的姑娘正在看樊老头救治晕厥的儿子。 老头单腿屈跪,右膝顶住儿子后背,忽握儿子的两臂徐徐地屈伸,叉住儿子两腋顷刻直立起来。儿子离地瞬间又松落下去,上下升落五六次,儿子全身被震荡得犹如麻袋,“啊”的一声,儿子终于哭醒了…… 芙莞对这个晕厥治疗法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是什么法术啊?” 老头如实跟她说着要领,芙莞这就高兴地牢牢记住。 雨后晚霞,照得山路如染如画,照得芙莞笑望着山顶,对归藏刀门充满了无限希冀。 “嗨!你叫玉生子?好奇怪的名字啊,你是干什么的?” 芙莞仰头看了看棚子,笑道:“周遭就你这最显眼,你究竟是谁啊?” 躺在椅上也不理她,舒了口气玉生子就自言自语道:“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道祖,天尊,弟子谢谢你们,我终于有家了。” 芙莞近身道:“嗨,说你呢!怎么不理人呢?我刚才可救了你啊,你不感谢我,还不理我,也太没规矩了吧!” 玉生子依旧不理她。 芙莞瞅了瞅四面,简单的有点过分,忽的笑道:“这就是你的家啊?一览无余啊,你这房子是你自己盖的吧?这什么呀这是?能住人吗?” 玉生子不搭话,芙莞就当他自己盖的,越想越好笑,楼宇大厦、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没有她没见过的没住过的,可这间丈高棚子,她倒甚是稀奇,“自己盖房子,你挺有本事啊,只不过这地方躲个雨还可以,住人,咦?寒碜死了。” 玉生子却睡着了。 芙莞要问,“喂,刚才救我们的人,你知道他们的来头吗?还有,本姑娘初来乍到,对这里一点都不熟,问你多少说多少,说好了本姑娘有赏!说不好,也有赏!哈哈,谁叫本姑娘今天特别的高兴呢,喂!你聋啦!” 玉生子翻身过去,继续睡。 芙莞转过去,俯身又唤他,“嗨,你竟敢睡着了,给本姑娘起来!” 说着她就拎着玉生子的耳朵,“你聋啦?” “啊呀,放手放手,疼啊!” 玉生子急忙抱住她的手。 芙莞气道:“就不松!” 玉生子痛道:“你松开!” 芙莞嘟着嘴,“哼,就不松!谁叫你不理我的,就不松!” 玉生子疼得要命紧紧握住她的手,“都被你撕开啦!你谁啊你!松开啊!” 金枝玉叶,贵无可比,从来只别人满足自己的要求,没人敢说个“不”字。可这个臭小子对自己竟然不理不睬,习惯唯我独尊的芙莞,此刻不但被拒绝了,还被抱住了右手。 芙莞顿时羞道:“你松开啊!再不松,我可打你了。” 玉生子疼得继续叫道:“你松开啊!” 玉生子松开就见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被她踢得即刻吼道:“好啦!我盖这屋子几天几夜没合眼,没吃一顿饱饭,被人打被人骂,到处都是敌人,刚才又被那王八欺辱,现在你又来欺负我,老天爷,我是不是不该活在世上啊?我是不是多余啊?你打吧,打死我算了!” 芙莞呆住了,没想到他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而且全是可怜的话。 见他闭着眼挺着胸仰着头,芙莞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你,我……” 玉生子道:“来啊,打吧,反正欺负我的不差你一个,来吧,把我打死,我就解脱了!” 芙莞一听“解脱”二字,立刻气道:“混账!谁说要打死你了,我要欺负你刚才还救你啊,我只是问你一些事情嘛,初来乍到的我也不熟啊,你都在这盖房子了,总比我清楚吧,可你理都不理我,我可救了你哎,不说报答了,总得回答我的问题吧,可你……” 听得玉生子哈欠连连,站不住又躺在椅上,“好了姑娘,你既然不欺负我那就走吧,我要睡觉了,再见,哦不,不再见了,拜拜。” 忽然想到客栈还没找到,芙莞急忙就跑走了,世界终于清净,玉生子这才好好休息一会。 “怎么办呢?天都黑了,怎么这么多人啊,一间像样的房间都没有,嗯……” 来回觅无好处,芙莞看着那间棚子,坐在了对面客栈里。 一桌菜却咽不下,托着腮回思着,她就打了瞌睡。 伙计道:“姑娘,你再不走,我可赶人了!” 芙莞突然站了起来,“急什么急!多坐一会不行啊!” 伙计要关门,芙莞就赖着不走,听他们吵着,玉生子就烦了,“你看她衣着打扮,像是给不起钱吗?” 伙计一乐,“她又没说住我店。” 芙莞才知原来客栈还有内幕。 玉生子帮了她小忙,可从此甩不掉了。 芙莞道:“本姑娘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 玉生子两手一摊,“我只这个棚子,没法报答你啊。” 芙莞转了转晶亮的眼眸,“不用你报答,我有事让你去做,现在就带我上山去!” 玉生子耳朵嗡嗡响起来,“呵呵,拜拜,要命一条,随你便吧。” 玉生子刚抬步,芙莞就一脚绊他,“跟我一起去,不然,我可不饶你!” 玉生子满脸不屑,“女侠,再见。” 芙莞扬鞭子一声,“你敢!” 玉生子忙俯身鞠躬,正色道:“姑娘,我是个道士,不近女色,请你自重。” 芙莞管他是道是佛,一脚踏在长凳上,叉着腰好不神气地瞪他道:“少废话!本姑娘救了你,你居然不思回报,还骗我你是道士,你怎么不说你是孤儿呢!” 玉生子一伸脖子,苦笑道:“呵呵,是,我是孤儿。” 芙莞一鞭子打去,“你是流浪汉也不行。” 玉生子看她面容俊美,可蛮横无理,转身就走,“我是乞丐。” 谁知芙莞抖鞭子就朝他甩着,双目如火,“再说我就抽你!” 玉生子愣住了,“天老爷,你为什么又派人救我,这……这又是哪路大神呐……” 芙莞却认真道:“你知道本姑娘出来一趟多不容易嘛!今晚不上山明天就更挤,东京城就是这么人挤人,挤死了都!所以咱们连夜上山,参加金刀大会去,本姑娘既然救了你,你就得涌泉相报,赶紧的,收拾东西上山!” 不管玉生子怎么解释,芙莞非得让他跟自己上山,急得玉生子没了招数,心思,“以前遇到的女人,最起码还讲点道理,这位,压根就没长脑子啊,天呐,她谁家的孩子,当自己是公主啊?” 芙莞一乐,“对!本姑娘就是公主!” 玉生子一翻白眼,“脑子有病!你讲不讲道理啊?” 可芙莞不依不饶,“本姑娘就是道理!” 她都把玉生子惹清醒了,玉生子靠在墙角解释道:“姑娘,这第一,你我非亲非故,你是救了我,可我刚才也帮了你啊,再说,也不是你打跑的坏人啊。二、我不会武功,不能保护你,跟在你身后,岂不是要拖累你!我一个小喽啰,真不想去蹭什么武林盛会的热闹,饶了我吧,女侠!你是观音菩萨转身,好心好报,再见!” 他又要走,耳边“啪”的一声响,回头就见那芙莞怒气冲冲道:“你知道我出来一趟有多么不容易嘛!我差点死掉了你知道吗?我……” 芙莞的脸色气得成了菜色,说不出多少话了。 玉生子忙安慰道:“姑娘,你安稳日子不过偷跑出来干什么?赶紧回家吧,你爹娘啊肯定很担心,他们现在……” 玉生子陡然停住,他竟形容不出来爹娘会怎么样。 芙莞一个冷笑,右手擦个鼻子就坚定道:“我没有家,江湖,以后就是我的家!” 她指了指自己,“本姑娘以后就是江湖人,以后你就叫本姑娘‘女侠’,你以后就跟着本女侠混,明白了吗?还不拜拜主子!” 第八十三章 《翩翩群公子》 为首的握刀怒嚷着,“老实点,快!” 说罢又一脚踢去前面的青年书生,“快点!别磨叽!快走!” 几眼扫过,情况已明,可云海郎君却立在屋檐不动。 “老爷!” 一声老妇人的惊恐正对着那迎来的钱诚允,虽然他身后带着数十位家丁,可对方毫不畏惧,一刀就结果了身边哭嚎的女子,引得被劫持之人饮泣闷嚎,再杀两个青年,云海郎君才判断钱府该是出事了,可他还是没有动身。 然而听到钱公哀求的声音,那一身青衣直裰直接飞了下去,悄无声息,看得钱老头两目圆睁。 “你们是何人?敢在钱府撒野?” 云海郎君说完,才惊得贼人回头叫着,“谁啊?” 为首的把人质扔给同伙,瞧了瞧云海郎君,“你谁啊?” 云海郎君却只回了一句,“把人放了,活命。” 劫匪全都乐了,可为首的还没仰天笑完,手里的刀已经飞进池塘,一个影子闪过,刷刷刷,十几把手刀全都飞进了池塘。 为首的抡拳奔向云海郎君,可云海郎君浑动都不动,任凭那人一拳砸下头来,却砸得对方只觉落在巨石一般,痛得右手叫苦不迭,十几个同伙轮番进攻,云海郎君只是不动,任凭他们如何挥拳使脚,却都无用,还没缓过神,全都倒地不起。 忽的身后哗哗飞过十多个黑衣人,齐朝亭子奔去,一声柔声叫唤,听得云海郎君身影一闪,已至亭前。话不多言,交手便将对方克制得哀嚎落地。 云海郎君再要去追,却听一句,“公子莫追!” 他再转身,却只见着一个背影,“姑娘没事吧?” 再要近前,那大管家就跑来了,“贺头领!哎呀!贺头领!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云海郎君飞身而去,迎着大管家就被他拉走了,“贺头领,老爷有请,快走。” 回头正望着亭亭倩影,却不知那人是谁。 然而见到钱公时,却被他训斥道:“大胆,府内女眷甚多,你如何飞来飞去,这成何体统?” 说罢他就转过身。 云海郎君赶忙跪下,“钱公恕罪,在下失礼,愿受惩罚。” 但见那钱公伸手缓语道:“念汝降伏贼人,保我钱家,你,走吧。” 想着自己不该逞武在钱家后花园放肆,叩谢敬拜,云海郎君才回身要走, 刚跨出门槛,迎面就是一位缓步而来的女子,却仍见着他半面芳容,云海郎君低眉便挥袖离开了钱府…… 女子向钱诚允作揖,即羞怯地笑道:“爹,怎可如此对待人家?以后女儿,怎么再见他呢……” 钱公回过头来,严肃道:“什么叫再见他?是他以后要来见,见什么见……” 前公坐下来悠悠地饮了口茶,瞥一眼女儿,他就柔声道:“思陌,你该不会是动心了吧?” 钱思陌霎时面红耳赤,仰面回道:“爹,怎么可能,女儿还没看清他的容貌呢。” 说罢回身就立住不动了,看得老爹闭了眼睛又缓缓睁开,“唉……女大不中留啊……” 钱思陌咬唇一句,“爹,说什么呢,女儿听不懂。” 钱公笑道:“你听不懂?呵,听不懂最好!” 忽的一冷脸,“像他这样的江湖人士,即便一心为国,也免不了江湖习气,那笛子是你拿去的?未经允许就就擅自使用,没规矩!把笛子扔了。你还跟他和上一曲,你够聪明啊,啊?越发没规矩了。” 钱思陌努嘴一笑,却只听了老爹的前半句,道:“一心为国,还不够?难道像这些京城的纨绔子弟,整日里寻欢作乐,游手好闲?这从大内到州府,十年来,养成了多少粉饰太平的恶习,就连太子都……” 她不好说出,却依然直言,“如今多事之秋,他一个江湖人士,竟有以身许国之念,这样的志气,不正是我朝男儿该有的气概吗?那些昏昏沉沉之徒,蝇营狗苟之辈,女儿看不上,爹爹就更看不上了。况我钱氏家训首条便是‘心存忠孝’,他对国如斯,对爹爹你不也甚是恭敬嘛,你让人家空等着,他就端坐厅堂,半天动都不动,人家可是要务在身的,这么晚了,你把人家赶走了,不生气才怪。” 钱公嘴角一陷,“嘿!你在外头倒像个大家闺秀,别人都当你是娴雅沉静的女儿家,怎么对爹爹,竟是如此的伶牙俐齿的?还偏向着外人?老夫居然把你宠坏了?我……” 钱思陌回身就握着钱公的胳膊,“爹,女儿哪有啊。” 还没笑完,就听门口一句,“我看也是!” 钱思陌起身就迎去,“娘,你怎么也说我。” 钱老夫人点了她额头一下,“你爹爹说得对!净帮着外人说话,还振振有词的,今天把家训抄写一遍,不行,十遍。” 一听“家训”二字,钱思陌陡然恭敬起来,朝娘亲作揖道:“是。” 忽听得外头喋喋不休的叫痛之声,三个青年进来就跪下请安,“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领头青年咝咝叫痛,看得钱思陌忍着笑,面色红润不言语。 钱公看他们三个就骂道:“废物!让你们好好练武艺,就练成这个浑样?以后别练了,还是读书吧。” 老大钱惟光哭脸道:“爹,他的武功跟咱们练的压根不是一回事!对了,打了半天,他什么人啊?武功这么高?” 钱公也不解释,看着三个儿子被他打得不轻,嗤笑一声,“人家还没怎么出手呢!出去出去!别来烦我!” 老三钱惟勇张口就喊母亲,“娘,他谁啊?” 钱老夫人一瞪眼,“没听见父亲说话,出去!” 钱思陌却捂着嘴转过身去,对那云海郎君从此有说不清的女儿心事…… 一路上,云海郎君只躺在大帆顶,对着冬日暖阳念着八个篆体,“陌上花开,思之不忘。” 想着那晚姑娘超绝的筝声,忆着那偶瞥的半张玉面,沉思中,手里却脱落了。 翩若惊鸿,瞬时接过玉梳篦,回帆又闭目养神去,养神不够,便又以笛寄情,一曲相思《凉州行》,千言万语一梦中…… 现在,终于见着了御虚门主,他便问了些两家渊源,又将其中能说的向门主略略讲了些,可听得门主只是微笑,不做评价,这就上华山金刀大院,处理叛徒大事。 如果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话可以向一个人敞开胸怀,坦言相告的话,那御虚门主就是云海郎君第一想到的人,虽然他只比云海郎君大两岁。 就在适才门主掀帘子之时,那公主芙莞登时惊了一句,“哇!好俊的脸!多像我的德芳哥哥,可惜……” ”她在想着已经故去的皇兄赵德芳,可身边的等闲帮大小姐楚楚姑娘,却要进入马车里,众人赶忙拦着,“哎哎哎,不可不可。” 气得她对着马车抱怨着,“这里头谁啊?五哥,你出来!” 褚昭义哄着她说云海郎君有要事,不可近前,劝不过,楚楚就挥着剑跟着一众等闲弟子上山了。 那华山学究一声呼喊,“云海郎君呐!”数千江湖人士,齐齐称颂而去,大家还沉浸在刚才的对阵中。 芙莞也陷入了沉思,“江湖之大,果然遍地英豪!” 那樊老头大步赶过来,拱手就赞美道:“好一招千斤抛,等闲帮的千斤抛果然名不虚传,难道跟我交手的是等闲帮的五魁?哎呀,老夫虽然败了一手,可能与五魁论个两手也算没白来,敢问阁下是等闲帮五魁中的哪一位?” 流羽还在气着,“儿子猖狂放荡,老子不好好在家教训,跑到这华山来凑个闹,阁下又尊姓大名呢?” 说毕樊老头脸色一沉,自知理亏,便拱手赔个不是。流羽鄙夷地一笑,回首就指着芙莞,“不是向我道歉,向人家道歉。” 芙莞撅嘴气道:“不用了!管好自家儿子吧,小心上梁不正下梁歪!”说毕就跑到褚昭义跟前,“哇!你好厉害,谢谢你啊,你的武功真是出神入化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褚昭义一拱手,“姑娘客气!” 芙莞再要近前说话,就听得山下一声呼喊,彭练带着等闲帮上百队伍这才赶来,褚昭义这就去处理帮内事务。 看着楚楚姑娘拔剑四处挥着,流羽跟等闲帮的人紧跟不舍,可楚楚回身就剑指众人,“我自己上去,不用你们管我,走开啊!哼!” 张道长笑着朝彭大统领摇摇头,“曹帮主宠她可比亲闺女厉害多了。” 彭练却呵呵一笑,“帮主是有圣意啊,可老五却不一定能明白。” 张道长神思一蹙眉,笑道:“万事不可强求,随缘吧,大统领请。” 彭练也不客气,这就先上山,他心里只惦记着等闲帮的老四被那蔺少主不知处理得如何了。 芙莞又感叹着,“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啊?从前我以为俊才都在皇城里,现在看来,这草莽江湖中间,人杰竟是如此之多,那叫什么云海郎君的已然神采飞扬,可这车内的翩翩公子,更是金形玉质,此等人物,定非布衣家人,将我那三哥也比下去喽,可惜啊,我皇兄德芳要是在世,与此等人物相识一场,定是相见恨晚的吧……” 想到这里,芙莞便坚定了心中信念,“这次出来是绝对值得的,啊,江湖虽有危险,却真的不可思议……” 她在一旁兀自思量,大伞队也都护驾上山。 看着只有张道长一人,缩在崖边的玉生子这才爬上来,知道他不是三大豪门的人,玉生子才据实相告。 第八十二章 《陌上花开》 樊老头万没想到,就在他刚一被撞飞之际,一位道人便挺身护他而去,在他落地之前即被单手捋腰拨正,“老兄,慢点。”张道长救他一个颜面,随手就松开手掸了掸衣服,淡笑一句,“莫跟后辈计较,令郎该行管教才对。” 说罢张道人转身就朝铜扇子主人而去,见那一个白裰玉面俊影,一个黑衣裹面飞人,正于走过来的大伞之上较量着。 张道长全看在眼里,知道刚才的褚昭义是戏耍那樊老头而已,却没想到人群里钻出一个黑影,还要与那褚昭义比试,此刻正打得大伞之上,滚滚天云之下,好不惊险霸道。 然而就在此刻,客栈楼顶倏忽闪现两位玄衣汉人装扮,瞅着褚昭义跟同伴打得不可开交,即笑道:“云海郎君一定在附近。” 话未落,身后竟踏云而上一位带着三梁冠的青年,飞身便潇潇洒洒地击去,两位玄帐高手竟能联合跟他对弈数十招。 “你不是贺凤卿,你是谁?” 两人看他模样,着实像个官员打扮,尤其是头顶的五品三梁冠。可他们知云海郎君已被朝廷封为朝散大夫,除掉履河帮,收回朝廷物资,那宰相吕端已将前后调查清楚,素闻云海郎君声名,便乘此美意向官家请奏。 高手对战,看得四方武林人士称赞叫绝。 五个人打得昏天黑地,实难分出胜负。褚昭义那两铜扇灿烂生光之间,黑衣人就留了几手,抽身一纵离了客栈。 “褚大侠,好久不见呐。” 张道长看着褚昭义俯身施礼,仍盯着楼顶笑道:“该来的终究都要来。” 两位玄帐高手又接云海郎君数十招才飞离去,留下楼顶飒飒生风的云海郎君,却听着马车内悠长而沉缓地赞美,“贺郎武功超绝,无愧‘云海郎君’的称誉。” 云海郎君这才飞身而下,心思,“门主到了。” 即将入马车内,云海郎君的心跳,瞬间如鼓雷一般,这并非因为多年未见门主,也不是因为刚刚被授官衔。 而是他打算向门主请教一个关于钱氏家族的问题,确切地说是关于钱家和等闲帮的渊源问题。 入京授官后,他就被钱氏族长钱诚允邀请入府一叙,而在一个月前,等闲帮的二当家“活财神”刘承禄,已经向钱氏家族进贡十万两白银,三万两黄金及其它年贡物资。 今日突然受请邀约,初次来到族长府邸,云海郎君有点手足无措,匆忙中就带了四件礼物,心中还是隐约不满意。 当钱府赵大管家看到礼物时,点头笑了笑,即刻命人奉茶伺候,这大管家的笑容却比帮主的笑容还要难以琢磨。 云海浪君想着礼物是不是太微不足道了。 这四件礼物便是: 今夏从琉球海底采的三斤重红珊瑚;十副契丹皇室马鞍;十件高丽御用麒麟青瓷;还有一把李继迁的佩剑。这是他在灵州攻击李继迁所获的御带宝剑。 寻常官宦之家,初次见面,用这四件天下极品,定然令人满意,可今日进的却是吴越王族钱家。 危坐厅堂半日,那族长钱诚允才露面,却命人只留下青瓷和红珊瑚,将马鞍和宝剑退回,另送十件朝廷刚研制的精密司南给云海郎君,简单寒暄几句,钱诚允就回了书房。 云海郎君不解其意,以为自己准备仓促了,却不知钱族长另有深意。 不一会大管家就亲自端来御赐的北苑建茶,笑道:“贺头领,请用茶。” 云海郎君拱手问道:“不知钱公相邀有何吩咐,晚生愚钝,还请明示。” 大管家满面笑容,“哦,贺头领稍安勿躁,饮完这茶,稍事休息,老爷自会召见。” 云海郎君这才捏起鹧鸪盏,却看着三滚之水所烹之胜雪茶汤,尤清人目,饮而入喉,润达五内。 大管家又道:“公子名满天下,官家几次来府上,都跟老爷提过公子,今日身登爵秩,也不枉老爷一片爱才之心。” 云海郎君拱手拜谢,大管家又笑道:“公子第一次来府上,怠慢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云海郎君道:“不敢,不过,还请大管家明示,在下实在还有要事需去处理……” 大管家笑道:“公子莫急。” 说罢他又打量了云海郎君一番,点点头就离开了。 无事可做,他就忆起帮主讲过的渊源,这吴越国和等闲帮皆崛起于钱塘,本帮创帮始祖沙孟恪长子第二代帮主沙海纳,娶了吴越国开国大王钱镠兄弟之女,而吴越国之所以能成东南第一富国,历代等闲帮帮主功不可没。就连曹帮主都差点成为钱家女婿。而等闲帮每年进贡钱氏物资绝不亚于进贡皇室。 十九年前,吴越王钱俶领全族人入京献国,将东南十三州三千里锦绣江山,十一万带甲将士,尽数献给当今圣上,所以钱家在帝都除了皇族,他族皆不能匹敌。如今钱氏族人总有数千之众,尽是吴越王族后裔。 云海郎君不知道,自己入京受封,乃是皇帝、宰相和钱氏共同促成的结果。 想着这位文坛宗师钱诚允,父兄四位都是吴越国王,如此贵胄身份,竟亲笔邀约,来了又不直言相告,让云海郎君实摸不着头脑。 正襟危坐了半晌,云海郎君也喝了半壶茶,却听着几个女子嬉笑声入了厅堂。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贵妇,仔细瞅了瞅云海郎君,笑问道:“你就是那位等闲帮的云海郎君?” 贺凤卿低眉答道:“卑名不足挂齿。” 又一个贵妇赞美道:“盛名在外,沉雅谦逊,仪表堂堂,果然是大英雄!” 妇人们围着他看了一会,赞赏不已,听得云海郎君疑虑重重,却低眉立正,一言不发。 直到晚饭结束后,那钱诚允才在书房约见云海郎君。 看着云海郎君站如苍松一般,钱老就放下湖笔,慨叹了一句,“唉……老夫的视力近来是越发差劲了,可这官家要写的翰林讲稿还得一个字一个字地画出来,你说老夫容易嘛。” 云海郎君拱手敬道:“钱公乃是文翰圣手,为国事操劳如此,晚生钦佩难表,还请钱公注意身体。晚生乃一江湖粗人,鄙薄无识,瞽言蒭语,不知钱公召见有何吩咐?” 钱老略略笑了笑,“你公务之外,可还读书?” 云海郎君俯首道:“惭愧,晚生迂鲁,不敢言读书,暇日里只看过《太史公书》。” 钱老一笑,“哦?你把书读到哪里了?” 云海郎君稍一抬头,正见着那矍铄两目,如火如炬。 常人听此一问,定以为是问读到哪个章节哪个朝代时期了,可云海郎君看到的眼神却让他另起灵犀。 云海郎君拱手道:“晚生愚钝,却也只读到皮毛而已,尚不能鉴往省身,以为今用,惭愧惭愧。” 钱老又笑,“读到哪个人物了?” 云海郎君道:“冠军侯霍去病。” 钱老又问,“汝以为如何?” 云海郎君慎道:“私以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当为我朝男儿志气,如今,契丹胡虏蠢蠢欲动,西北党项猖獗难消,十年之内,南北边陲必有大事发生,我朝青年子弟,不可不立志行伍,以付戎事。” 钱老看了看十排书架,满屋子墨香,却闻得他皱了眉,起身走近云海郎君跟前,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一言不发,就离开了。 不一时大管家就来叫他,“公子,请到花园一坐。” 云海郎君这才入了钱家后花园,可大管家却在门口止步了。 迈上一座二十级的小桥,但见灯笼下映着“引凤桥”三字,沿河是曲曲折折的青石板道,直通附近数十座楼阁台榭。 左右无人,云海郎君就登上了十米距离的假山亭子,但见红木桌上摆着一笛一册,笛为七星管膜笛,册为《李暮曲部》,注目良久,看得他终于伸了右手。 云海郎君笑道:“果是一只绝品,大唐李暮作。” 释手退身,拜了三拜,笛声便悠扬而起。 曲不到半,耳边即有筝声相应。 云海郎君惊道:“此是何人?竟能如此之快!” 原是他近来自创一曲《凉州行》,世间再无第二人闻听此曲。 但听鸾筝之声尽从笛曲转化而来,悠悠清越,比笛声更有柔和蕴意,听得云海郎君坐在了铺着汴绣垫子的汉白玉凳,只右手合着节拍,闭目听去。 时而如潺缓谷溪,过春草而溅珠;时而如簌簌秋风,临枫叶而排空;时而如滂沱夏雨,落江河而翻腾;时而如呼啸冬雪,经大漠而裹苍穹…… 云海郎君笑道:“此曲在下用时三年而成,想不到今日,遇着高人,竟一遍而抚成,究是何人所为?” 言罢他即腾空而去,寻那由高亢而低沉的筝声去。 五十步距离,月下立着云海郎君的孤影,舞榭之顶,云海郎君便看着一位身着霞帔女子停了纤纤素手。 “敢问可是姑娘在抚筝?” 他明明知道是她,却还是要问一句。 女子也不应声,起身便匆匆离去。 云海郎君踏梧桐叶而追去,又问,“敢问姑娘是府内何人?” 女子但行凌波,头也不回地绕廊转台而去。 月下倩影,匆匆离去,临过石桥,云海郎君便落地俯身,看着手里的羊脂玉梳篦,忙唤一声,“哎姑娘,你东西掉了。” 再要飞身觅去,却不见了踪影。 飞身落在月亭上,映着皎月,竟看着梳篦上刻着八个篆体文字: “陌上花开,思之不忘。” 念罢忽听一声叫喊,云海郎君本能地飞身纵去,已经来至哭声附近,但见灯光下十多位蒙面人,操着金刀挟持着多位家眷,正朝后院逃去。 第八十一章 《华山》 抬头就看着姑娘身后一幅画,画中一鹤入了云层,道长就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闪电掠过天空,打得山下轰鸣异常。道人回窗一望,竟于夹缝中看到一身洁白的童衣,掐指一算,他即刻起了身,却又看眼姑娘,“哦,姑娘近来火气较大,切记收敛脾气,不要动怒,是非自有高人来定,切记!” 芙莞起身答着,“哦,哦,谢谢道长。” “门主,雨快停了,要不要下去吃点东西,你一天都没吃饭了……” 车内一位小童向他的门主问道。 门主道:“停下吧,让马儿也休息一会,我不饿,你下去找点吃的。” 看着高头大马,又是小童驾驶,那道人赶忙奔出去,“让开一下,让开一下。” 出了门,道人伞都不打直接奔车子而去,“恭迎门主,贫道等您好几天了。” 门主道:“道长辛苦,快进车子里来。” 小童一作揖,道人就上了车子。不一时,只见山路上百米的距离,一排灯笼打下来,足有二十来个大汉,一人手里撑着半径两米的大伞,朝下面走来,惊得路过店内众人,瞠目结舌,议论起来。 “好家伙!个子好高!这么大的伞,三五个人都能用吧。” 瞅着壮观的场景,却看得芙莞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惊小怪。” 可她刚说完,对面棚里便起了争执。 一个青年冲着玉生子训道:“老子今天包下你的小棚了!要不是客栈都挤满了,就你这破棚子老子瞅都不瞅,赶紧滚开,碍我的眼!咦?脏死了!” 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丢在地上一包钱币,几个跟班把躺椅扔了出去,两个下人就弯腰俯身,年轻人就坐了上去。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我家樊少爷住你的地方,是你祖宗八代都积德了,还不快滚!” 玉生子一言不发,一身灰白的麻布衣衫,站在棚屋门口,极为醒目,“大爷的!” 愣了好半天,还没明白刚才怎么回事,雨水已经洒到他的脸上,几天没有洗脸,被雨一淋,他就用力抹了抹,一张清秀的面容,在闪电划过天际的那一刻,不仅是俊朗,更是愤怒。 芙莞一瞅外头,“呵,有人要打架吗?” 抄起一旁的木棍,玉生子就朝里头挥着,“你们都给我滚出来,这是我的家,我亲手盖的!不是客栈,我不卖!” 然而对方哪管他之前干过什么,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扔了出去。 站在山路中间,满脸青筋,他就骂道:“这是武林圣地嘛!这是土匪窝子吧!还有没有一点江湖规矩!我刚盖好的屋子就被这帮乌龟王八蛋抢去了,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啊?” 几声悲叹听得周围清晰无比,不等他再怒吼,绿伞下的倩影已经赶在好汉之前奔去了棚子。 “住手?皇天在上,王法当道,你们竟敢当众欺侮山下的百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此乃华山归藏门!还不快跟他道歉!” 芙莞气得满脸通红,拿着鞭子就冲里头骂去,她把道长的话全给忘了。 一个家丁指着就呵斥道:“嗨!哪来的黄毛丫头,口气不小,来来来,你进来。” 刚要走进,芙莞便指道:“不要靠近我,快都给我滚出来!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百姓算什么本事!” “我就靠近了,怎么滴!” 见他越来越近,芙莞气不过,一鞭子朝他腿上抽去,咣当一声水花四溅,那人痛叫起来。 连连几个人上前,都被鞭子抽得嗷嗷叫,就在她回身看一眼玉生子时,里头的主子奔了出来。 玉生子一把拉开芙莞,“躲开!” 她一转身,那踢出的两脚直落在他胸前,登时翻出去三四米远。 芙莞握着伞就跑过去,看他喘着粗气满脸痛楚,芙莞回脸一个怒眉火起,“我跟你拼了……” 那樊少爷毫不放在眼里,见她又是个女儿家,起身就绕开了,“呦,倒有几分姿色嘛,要不陪爷玩耍玩耍?” 眉眼邪笑之间,右手便朝芙莞抓去,玉生子爬起来就骂,“狼羔子!有种冲我来!”抱起棍子就砸去。 “住手!” 一声呵斥,惊得三人都停住了。 那樊少爷邪眉一变,满脸的欣喜,“爹,您怎么来了?” 正要收手又起念头,回眼就朝芙莞衣服抓去,“小妞,跟爷走吧。” 芙莞也被刚才的呵斥惊到了,以为有人来救,却没想不到是这混蛋的老爹,“啊……不要碰我,滚开!” 正要抓到芙莞的衣服时,一把棕木伞柄就砸落在胳膊上,樊少爷根本撑不住这伞柄的劲力痛得就要跌倒,可右手腕已然被对方牢牢扣住,“啊”的一声惨叫又被拽得极速旋转,眩晕的眼神,只瞥见玄色的下摆迅疾地盘旋。 连连惨叫,不等樊少爷喊个“救命”,他老爹身前十多位青年持刀就奔过来。 可那持着雨伞的年轻人,只半腾着身子,扯着樊少爷绕过来人,一个进步背顶,对方即跌飞出去,再绕身一顶,又飞出两个。对方终于动了杀念,可他依旧拿着樊少爷左右击打着来人,两脚也迅疾稳妥地退着。 芙莞定目看着,“好精妙的打法,好轻盈的功夫,这才是真正的武功嘛,将来我也要学这种本事,父皇不让我学禁军教头们的武功,那我就学这些江湖本领,对!我一定要学到” 可玉生子已经不见了身影。 众武林人士看得连连称赞,老父亲见手下根本不是对手,即刻动步飞身而去,“放下我儿!” “看你本事!” 那青年依旧单手锁住其子右腕,左拧右拧,用他儿子的身体来挡老爹的拳脚,老爹护子心切,收纵极有分寸,收手之快,也紧随其后。 “再不住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爹威胁一句,那人顿时生了怒,“子不教父之过,连你也一起收拾!” 说罢,三人纵横上下的身影,便在雨停的山路间翻飞而起。 年轻人觉得他老爹本事不小,一个束身将他儿子打出十多米远,正正巧落在一张大伞跟前。樊少爷落地翻滚,吱里哇啦地叫起来。 归藏大管家忙问着,“怎么回事!” 樊少爷哭道:“救命啊,有人无缘无故地打我……” 来人一听“无缘无故”,大步一迈,问道:“敢问是何方高人在华山脚下动粗!” 马车内的道人一耳便听出音色,“门主,方管家来接我们了,哦,属下查到的事情都汇报完了,可您应该早就到了啊。” “我路过渭南,顺道拜访了寇公,在等闲帮的渭南分舵,见到了东魁霍飞羽,小子进步不少,稳实多了。” 道长笑道:“哦,原来如此。哦,我下去看看,也不知车外打得如何了。” 两位于车内论事,前后便有四个童子各自打伞守着,听出有人来帮助小伙子和那姑娘,张道长才放心继续汇报。就在那樊老头极力要救儿子时,一位身着青色直掇的年轻人也只伞到了马车跟前,看着小伙子用伞柄跟老头的单刀较量,虽然勇猛却越来越落下风,旋即脚升而去,“流羽,退下!” 流羽回头就笑道:“是!褚大哥!” 樊老头抬头一瞥,一柄金光烁烁的短小武器直朝自己天灵盖打来,“什么兵器?” 樊老头一把灌钢九环刀塑料格挡开,顺势拧腰一个横劈,“咣”的一声被那小兵器由空中再落打下来,震得樊老头两手一颤,紧握刀柄转身又蹬地朝那人裆下挑去,登时一个金光闪闪的折扇状物体,顺着刀柄刺啦啦划开而去,在划到刀柄时,陡然飞出手径直朝樊老头喉咙冲去。 褚昭义来也。 老头两目圆睁,惊悚间回身一仰,手起刀刃直奔褚昭义撩杀而去,可铜扇子一离手,樊老头脑袋本能地放松下来,“武器丢了,你还打什么?” 乍想乍笑,哪知在他挑个空又抹截那人腰身之际,又一把金光闪闪的铜扇子瞬间划过刀刃,眼睛一晃,贺凤卿已飞身收起第一把铜扇,旋即两扇包抄而刺来,樊老头进退两难,收身纵步已无时间,只得极速地弯腰以刀柄扛格而上,谁知刚一碰到扇面,便觉极为无力,两目一闪,自己跌身而去。 劲力之刚猛迅疾,远超出樊老头的设想,“完了,我益州樊家金刀,这下出丑了,华山脚下,还没见着归藏少主,就这样落败在一个年轻人手里,完了……” 樊老头被撞得飞摔出去,还想着自己的颜面,可任凭他极力提气支撑,自己已然要落地。 就在此刻,两个身影却齐齐奔来,一个朝那樊老头飞身而去,一个朝褚昭义击去。 褚昭义原来是在引出一路跟踪他的黑衣人,“现身了,好!” 第一百零三章 《卓宗仁出关》 王路杰兀自拼命,陈长老却慢慢下了阶梯,“我之所以决定闭关六个月,除了助益童师弟和莫师弟的‘三才还真法’和‘五行众妙功’,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磨去你和吴师弟的‘丹外六合伏魔功’所带来的戾气,将内损减到最低。然奉真修道,贵在守中和,你的‘烈焰缠磨’虽霸道刚猛,却不得不损己元真,你不觉得自己的檀中穴和百会穴,忽有热胀忽有冷缩之感吗?” “你又没练,怎么会知道?没有!” 一声怒吼,那王路杰使个两掌“拨云见日”,只打得“十方阴阳罩”内如大山崩塌一般。 可陈长老依旧怕他用力太猛,损其性命,一眼观顶,拂袖一出,直径约摸五十米的楼顶忽的亮光照射进来。 二十米高的三才楼建筑于造化峰内,此刻顶上巨石打开,陈长老两掌一叠,那“十方阴阳罩”忽的腾飞冲向顶峰,他也腾身追去。 就在那金光灿灿的大罩球直冲霄汉之际,方圆数十里的山林水涧,走兽飞禽,即被一层温温和和,融融暖暖的清气浸润得尽皆苏醒愉悦起来。 翔鸟翩翩飞起,鸣声穿林入英,只听得溪鱼翻花落溅,攀猿伴猴纵跃。十月的寒天里,造化峰如此清光融融,不愧是造化之仙峰奇岭。 “门主,快看,三才楼的顶上有一个光圈!” 御虚宫内数十人,御虚宫外数百人,七星阁,五行堂,各处御虚门院落,整个太乙山西峰绝顶,都朝三才楼造化峰望去。 “哇,师兄发飙啦!” 童长老一下跳出来,捂着嘴巴奔了出去。 莫长老拂袖边走边吩咐,“全都不要动,我等且去看看发生了什么,门主,这里还是交给你了。” “是。” 门主一俯首,那莫长老就跟吴长老,还有楚长老,冯长老,腾身而奔三才楼而去。 “我爹!呵呵!你们这些人终于要对我和爹爹下手了……” 是的,王路杰是被收拾了,但却不是下手,因为陈长老的功力已经处在巅峰,只要不是昏聩,如今太乙山上那便是万众所归。 陈长老并没有让众位长老进入,而是将王路杰软禁起来,等待以后处置。目下更为重要的是如何统筹整个太乙山,然后派人去救那些该救之人。 这一日陈长老起床后,神清气爽,独自一人来到了“大崖颠”,大周天行完,身后便立了一人。 “怎么不说话?” 童长老近前笑道:“哎师兄,这几天山上这么安静,您是不是有大事要吩咐?” 回头陈长老便缓缓抬起了袖子,但见一股凉风朝童长老输去,他却笑得满脸得意,“多谢师兄,正好这些天缺这个。” “师弟啊,事情终究是要了结的,你我都是出世之人,但眼下宋辽之间连年斗争,战争阴云始终笼罩着两边百姓,庙堂之事,我们管不了,但这江湖之事,道门恩怨,了结了,庙堂也自然如水流长,改让宗仁出山了。” “师兄,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只要您吩咐我能干什么就行,至于和谁谁一起配合,悉听吩咐,宗仁是好久没出山了,几十年不见,不知道现在他在哪里。” 陈长老指着前面一座山,“师弟,明早你就去混元宫,山下有一棵大松树,只要你喊出一句‘大事将生,速救汝子’,就会有人出来见你,到时你就明白了。” “哦,‘大事将生,速救汝子’,也不知救谁,总之有事做就行!”摸摸脑袋,“好嘞师兄,那我不打扰您了,准备去!” “师弟!急什么?过来。” 陈长老叫住,“我要把一个人交给你,务必将本领传授给他!现在你看清这套功法,我只想传给他一个人。” “是传给宗仁嘛?” “到时你见了,就知道该传给谁。” 童长老瞪大眼睛,“师兄,这为难我了,哪有这种任务?不知道交给谁却……哎哎哎,慢点师兄。” 陈长老画太极一般,突然陈长老旋转起来,如同一个极速运转的陀螺,看似简单,童长老笑道:“师兄,这么简单,还要学啊,我也会转!” “嗖”的一声,童长老转起来,却听师兄道,“你敢靠近吗?” “这有何不敢!师兄,我来了!” 谁知道刚接触不到两米,一圈光气将他挡了出去,“好大的气劲!师兄,你施了什么功法?” “这叫‘心猿意马圈’,看似转着自己,却将自己放空,如若那人内力毫无,只凭天赋心思,只要放空自我,一直画着太极图,周身自然舒适,敌人想进攻,也无需攻击他,转着自己的心意,想着芸芸众生,大千世界,那身体也便在如风如影中归于了无,既然没了身体,害怕什么外界力量,只是这等功法,愚拙之人不能练习,否则定然将自己五脏六腑折损,你记下四句口诀。” 照着师兄给的口诀,童长老记下心内,“那我怎么靠近你时一股力量挡我进不得!” “那是障眼法,你近我身,看到了什么?” “呃……一股气。” “再想想。” “就是一股气啊……” “是未知……” 童长老脑袋一空,“刚才我近前,却是……对对对,我以为你的大法力把我罩住了,我没见过这种玩意,想打您,不好意思出手!” “那你现在试试看!” “那我来了。” 忽的飞身过去,却怎么也捉不到师兄,“哎哎哎,怎么回事?你人呢?师兄,你诳我!” “何曾诳你,只是你抓不到我,我身已不再,这功法如若传给一身本领之人,定然不受用,因为谁会放弃自己的好生修炼的技艺,没人会!但若交给一个凡人,那他便全身心投入,这时候法门一到,功夫自然到,当然,还得你去教会他!首先你得练会!来,你试试我看看!” “我……这样不是得了你的便宜吗?” “别废话!” “好嘞!” 一个上午,童长老就这么在这山崖间和师兄练习“心猿意马圈”,得听道法,心思更加纯净,童长老以为自己得了大便宜,回家后暗暗自喜,第二日一大早,大公鸡叫得他骑上去,就飞奔“混元宫”。 来到一棵大树下,但见高耸入云的大松树,足有百丈之高,童长老不服,一飞冲天,直到落在松树顶端,几只仙鹤上头休息,见了童长老纷纷飞走,“哎哎哎,我不是抢你们地盘,跑什么呀?我去!走走走,凡鹤!” 感觉没意思,又飞下来,这才办理师兄交代的任务。 “宗仁啊宗仁,你说你当初和我俩一起玩耍多带劲,偏偏隐居在这地方,上次见你还是个英俊的青年,二十年得有了,不知你长成啥样了,嗨,人生啊……如梦啊……亲爱的你,在哪里……宗仁,出山啦,你师父叫你回家吃饭啦!” 一声喊罢,他闭着眼,半天没人理! 睁开眼,跟刚才一样,什么东西也没有。 “混元宫?哪有什么宫啊,连只大公鸡也没有!宗仁出山啦,你师父喊你回家吃饭!” 又没有任何声息,忽的一拍脑袋,“我靠,忘了信号了!哼哼哼!啊哼……” 叉腰对着大山中间,一吸口气,忽的一喊,“乖乖隆地咚!什么玩意忘光光啦……我靠!” 来回踱步,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都怪我昨晚上一直想着什么‘心猿意马圈’了,师兄怎么说的暗号来着……我靠,这下出不来了!” “想,好好想……” 可抱掉几根白头发他也没想起来,一叹气,“救人啊!谁家儿子丢了还是怎么回事!” 一声“咣轰轰”,对面有动静,再一细瞧,“我靠!什么东西……这么大!” 石头乱飞,吓得他一直躲闪,“宗仁,是我,你师叔,你个货,别伤害我啊……我来救你!” “是师叔嘛?” 一声腹语传音,童长老笑道:“好强大的内力!那个什么,是!我是你的师叔!你师父那个啥,宗仁!” 披头散发落在童长老跟前,“参拜师叔!” “哎哎哎,起来,我瞧瞧,又没有原来帅?” 扶起他,定睛一看,浓眉大眼,胡须黝黑,只是面容憔悴,一脸内疚,“我的小兄弟,你咋地啦?看起来好似被谁欺负似的?” 卓宗仁回头来到悬崖边,“师叔刚才说救儿子,谁的儿子?” “当然是……我也不知道啊,你师父说让你去救,呸,我俩一起去救!” “到哪里?” “北国!” “那我现在去见师父。” “他不让。”童长老道,“他说一切由你定夺,除了见他。” “我明白了,走吧,回御虚门!” “等下,好师侄,帅师侄啊,混元宫,我怎么听了名字,看不见地方,宫呢?” 卓宗仁回头看了看,“师叔想进去?” “对啊。” 卓宗仁笑了笑,“就在那,我就不进去了,我在这等您。”说着席地盘腿而坐。 “就在那!”童长老叉腰道:“好玩吗?” “去了就知道。” “俺去也!” “嗖”一声,飞到卓宗仁出来的地方,里头黑暗着什么也看不清,却刚到门口,他就不见了。 “我靠,什么鸟地方,哎!宗仁,这是哪里啊?” 第一百零四章 《群芳同舟》 话说那童长老一阵眩晕,在“混元宫”内无论如何都不能达到最底端,他一直在下降,忽的止住,凭着功法定在半空,“什么情况?不是宫嘛?什么鬼地方?” 就这么定在其间,谁知到处飞剑袭来,赶紧躲闪,累个半死,又四处奔来火焰,差点烧着他,登时一跃,飞了出来,大嚎一声,“宗仁!” 卓宗仁也不动弹,兀自坐在大松树下,也不回复。 “你诳我,你们师徒俩一路货!什么情况宗仁,你小子变坏了,说!这什么狗屁混元宫是干啥的?你怎么不说里头全是机关?” “师叔,你也没问我呀!” “我靠!吓死宝宝了!快说,里头什么名堂!” 卓宗仁笑道:“历代门主最后一关就是这个,我徒弟没告诉你?哦忘了,只要当过我门门主的才知道,而且一律不可以跟外人讲!” “小滑头,我也是外人啊!” 卓宗仁回眸,“师叔定然不是外人,但门主自有门主的规定和法度!一门之内,传承有序,法度森严,才能上下不失体统,师叔,宽恕我没能告诉你。” 童长老也不再说话,忽的一回头盯着他弯腰,一边摸着他身子一边检查,“师侄你待了二十年,就在这么个破地方啊,门主考验也不过是进去活着回来,也就完成考核了。” “不,不是进去就出来,而是待上三年!” “三年?你的意思是说,小梁待了三年?” “对啊,不然他当什么门主?经历不了这种考验,执掌我御虚门一脉,万一出了纰漏,怎么对得起师父他们,怎么对得起历代祖宗?” “我滴乖乖!这哪是考验啊?这分明是地狱!里头黑的跟个鬼似的,一会乱箭穿心,一会儿火光四射,一会儿不知什么东西,不睡觉不吃饭啊?” “当然要吃饭睡觉,不过师叔你太害怕了,没看见里头的东西。” “什么东西?” 卓宗仁看看师叔,笑了笑,“您要不要再进去试试?” 童长老一挺身子,“去就去!” 再次进来,又是一阵惊险,睁大了眼睛,躲啊躲,闪啊闪,终于看到一处光亮,谁知四方来袭,再次东打西踹,上下翻飞,然而已经没有光点了。 “宗仁!宗仁……” 喊了几声,他就不喊了,等待着光点再次到来,就这么在里头等啊躲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了光点,突然飞过去,四面来了机关暗器,光点又消失了,就这么一直等下去…… “嗨……怪我,以师叔的性格,定然要搞到底,师父不会生气吧?算了,既然师叔要搞定自己,那就让他慢慢等吧!” 起身要走,身后一阵呼喊,“小崽子!” “哎呦!出来啦?” “服了服了……”童长老一阵感叹,“牛!你们牛,老头子不行了,别耽误事,那光点每天一次,你饿了吧?等我两天。” “师叔怎么知道两天的?” 童长老摸摸肚子,“我这玩意啥都会忘,吃了几顿饭,从来记得清清楚楚,一顿不吃,他就会说话,你信吗?” “肚子会说话?我不信。” “你听。” 卓宗仁瞅眼师叔的肚子,谁知里头咕哝着,“我饿啦,我饿啦……” “哈哈哈,腹语,师叔厉害!” “啥腹语啊,就是肚子在说话。” 卓宗仁不理他,飞奔前往御虚宫,在三才楼跪了请安,没有进入,这就到大厅来。 童长老飞在飞在最前头,一声吆喝,“御虚弟子,还不出来接驾,都看看谁来啦?” 一声呼唤,众人齐齐奔赴宫外,看着披头散发的卓宗仁,全都跪地参拜,“师父,您老人家可算回来啦!师父,我们想您!师父,我们都在等您,师父,您终于出现了……” “师父!弟子无能,请罪!”卓宗仁扶起周默梁,“诸位御虚门人,事情紧急,我要和徒儿细细商议,还请诸位各自忙去。哦,师叔和道长留下!” 众人都不愿意走,却也不得不暂时离去,眼见着老门主就在眼前,还没问候几声,就要离开,几位昔日的得力部下跪拜着这就退了出去。童长老来来回回,玩乐自由,看不惯这规规矩矩,也就跑走了。 “说罢,是找到了我儿?”卓宗仁激动地握着周默梁的手,眼睛定定地看着微笑激动的张道长。 “是的老门主!”张道长激动地眼泪都要流了下来。 “哎呀,真的?”童长老又突然出现在门口,跳进来叉腰道:“我知道教给谁了,原来是你儿子!” 童长老这才想起来,却捂嘴巴不说了,看得三人眼对眼,继续他们的谈话忆旧。 “师叔您过来坐,我有要事相商!” 可他摆摆手,“不用不用,对了,小梁啊,你是不是在混元宫那鬼地方待了三年啊?告诉我你怎么待住的?”可周默梁一心想着师父的心中大事,要不然他不会把自己锁在混元宫,自锁十几年。 “师父!”周默梁哭了,多少年来第一次这般热泪盈眶,“师弟终于找到了,而且……” 张道长笑道:“嗨,都怪贫道,我还戏弄过他!” “哦?道长慢慢说来。” 两人你一会我一会,卓宗仁听得一会瞪大双眼,一会哈哈大笑,三人聊了好久,直到天色已晚。 屋内四人吃晚饭便喝了茶,商议着如何进入北境救人,又把那多位女子的身份一个个盘算着,如何再叫来帮手。 “蔺彦,云海郎君两位好手要叫着。”张道长说罢,就跟卓宗仁介绍道:“老门主,这几年来,江湖上有句甚有名的歌词,将四位后生形容地甚是厉害。” “哦?哪四位?如何个说法?” 道长笑道:“五水等闲高纵.归藏南北心倾,天下风流追蔺彦,云海郎君贺凤卿,流传到汴京。仁义并兼礼智,信隆四海门盈,莫道江湖无奈地,岳麓挥出大盛名,欧阳一诺成。” 卓宗仁笑了笑,“《破阵子》曲牌,说书人的格调,恐怕也是江湖人自己的文字,狂了点,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他们在哪?” 周默梁回道:“噢,蔺彦和凤卿去北国了,欧阳家在等我门命令,莫家人呵呵,始终不出门的!” “暂时用不着,这样吧!”卓宗仁发话了,“我们先救人,通知四海楼,大名府会面,我要去会一会这个契丹故人!明日出发!你们三人跟我一起走!” 卓宗仁回头看眼大家,“对了,门主还是默梁,我一个人惯了,救完人,我还是要归隐的,默梁,御虚门还得你来!这些年委屈你了!” “师父,哪里话,都听师父的!徒儿一切以师父为是!” 御虚门这就里外安排。 收拾停当,第二日,四马奔驰,这就陆路直奔大名府。 话说诸女儿被劫持,众人到了北境都被困在一座孤岛上,名为“出尘岛”,四方把手,除了自由,其它一切皆有,桌上水果被吃了一半,诸人不说话了。 就在第一天被捉上岛,安置在一座大船上。 楚楚姑娘从头骂到尾,要让云海郎君收拾这帮坏蛋,满口五豪都是为她服务,等闲帮都是她家的,听得第一个不服,就是欧阳玉君,她脾气火爆,向来自负,见了楚楚就嘲笑着,“你是帮主吗?” “帮主是我舅舅!” “就问你是帮主嘛?” “帮主是我舅舅!” 连续三问,楚楚气得脸通红,恨恨的登时不说了。 盈凰接道:“无论是谁,无论如何,现在被困这里,出也出不去,只能等待!” 忽的一人哭了,芙莞只是哭。 “不要哭了!”欧阳玉君训斥一句,芙莞哭得更伤心,“从前只有我训别人的份,哪敢有人对我这样?我,我……好惨啊……父皇……快来救我!” “父皇?”欧阳玉君笑了。 “你谁啊?”楚楚撅嘴一脸厌恶。 蔺默裳走过去,看着她一路行为举动,那股子眉目里贵气,就让她觉得此人来历不浅,前后看了看,走近了,“你是当朝公主?敢问尊名是……” “我是赵芙莞,偷跑出来的,要不是王兄关照……我……后悔了……” 芙莞捂着眼睛点点头,欧阳玉君登时不说话了,忽的看着楚楚,笑道:“看着吧!这公主出来溜达,被契丹狗捉了,这会子宫里热闹了,好事,皇帝要来救我们了!” 楚楚气得不说话,看一眼清敏和盈凰,盈凰一把抓住她的手,走去玉生子跟前,两人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芙莞自知是谁也没用,却对着玉生子凶道:“个死猪!睡了这么久?还不起来伺候我?” 芙莞刚说完,玉生子即刻坐起来,吓得楚楚登时跳起来,“鬼啊……” “你才是鬼!我是人好不好!”玉生子看了看大家,盈凰登时哭了,“你……对不起!” 一把握住盈凰的手,“你,你还好吧?这段时间你怎么样?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众人都盯着盈凰,芙莞却气得掐他胳膊,“你死人啊!她们都谁啊!你不说你是孤儿,你奶奶的骗我!” 第一百零五章 《童长老下山》 玉生子边跑边躲,还是蔺默裳把她拉住,外头说话。 “我,找得你好辛苦!不,大家找的你好辛苦!你母亲……”盈凰这才把自己听到看到的都说出来,清敏一直流泪,一句话说不出。 交待完,芙莞只感谢蔺默裳,“谢谢美女姐姐。” “不要这么喊,她们在奚落我,叫我姐姐就好,你也很美。” “嗯嗯!我都听你的!” 两人又回到船上。 “好了好了,叙旧也叙完了,该说正事了!现在你就是天王老子,也出不去!”欧阳玉君坐在船头,朝里头喊了一句。 “卓相如!是吧?厉害了这身份,以后你不用看任何人眼色了,你爹是御虚门前任门主,现任门主师父,你母亲是钱塘旧公主,这么说罢,除了这位当朝公主,我们都得听你的,不是我愿意的,是身份!对吧?武林第一美人!”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看着蔺默裳。 她只看着玉生子,“你只要安全了,他们不会把我们怎样,他想见你父亲,前辈人恩怨自然由他们解决,我们只默默等着!” 看着他对盈凰的态度,看着那清敏的哭,芙莞顿时来气,却又不能大发,“卓相如?滚蛋,我管你是谁?你怎么说的?要保护我的!”一扭身子,芙莞哭了,大家彼此会意,玉生子道:“都一样,谁救谁啊,我又不会武功,只能等命运安排!你们当我是谁,我还不清楚自己?呵呵,管我是谁,我就是玉生子而已!我出去看看,这里空气太闷了!谢谢大美人,我记住了!”小船上岛,一群黑子女子要检查各位健康状况,楚楚想了一招妙计,却不是想逃跑,而是陷害。 这一次边关契丹军又开始攻击宋军,企图引诱宋军作战,可宋军坚决不出,契丹军掠夺而去。 那是真宗不让进攻,导致将士纷纷气恼,只能强忍怒气,眼看着契丹烧杀抢掠,却都把怨气撒在武器上,“不能上阵,留它何用!” 诸将纷纷处置恼怒的士兵,却也是名义上喊打,也气愤上司为何不发兵作战。尤其是杨延昭,他竟然单骑攻击契丹,掩杀一阵,怒而归来。上峰不敢问罪,一杆冷枪挂于帐子外,虎虎生风。 此事为先下山的童长老所知,于是他想着要替边关将士出气,并把御虚门信息带给杨延昭。。 童长老半夜潜入契丹营地,来回转悠,偷吃很多食物,无人知晓。 可他胆子太大,竟然猫到契丹皇帝大营内,终于在皇帝大营附近被发现了,宫分军出动,企图剿灭,即命大将耶律隆冬前去捉拿。 可空手而归,被萧太后大骂一顿,继续全城搜捕,务必捉拿。 将士们将附近道观大索一通,唯独没见到白胡子的老头。 萧冠远私下里竟然通知‘九部玄帐’去探寻捉拿。 可童长老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就在街边一卖饼的附近,逍遥快活,吃喝玩乐。 “啊,两天都没吃饭了,饿死我了,吃个饼垫垫。” 口水陡然分泌出来,砸吧砸吧几下,那围脖和帽子就掉了下来。 ‘九部玄帐’一位帐前副使发现了一个突然下巴一个围脖掉下,白胡子便闪现出来,即刻大喊。 “抓人呐,就是他!” 童长老一见,赶紧抽身离开,丢下一把钱,抱着饼,飞身而去。 在他腾身而起的一刹那,街上行人惊诧万分,都指着天空叫“神仙来了。” 可这不是深山老林,不是御虚宫,如此使用腾身术,众目睽睽,虽快也难逃眼目。 街上数千兵卒,一拥而去。 那“九部玄帐”部下有九大分帐,每帐皆置飞升术高超者作为探查侦候破案专用。 于是,青天之上,五百米外白衣飘逸,飞腾而去。 身下三百米有数十黑子者,纵身翻腾追赶而去。 再下面便是房屋树林之上,数百九部弟子,穷追不舍。 地上黑压压上万众齐齐裹去。 并看屋顶,屋顶人看上空,上空看紧了白衣。 “哎呀,这帮王八蛋,跟屁虫一样,好,我让你追。” 童长老也不在意,就当陪他们玩耍了,可肚子饿得咕咕叫,刚想到自己买的饼,却没等拆开,就呼呼掉了下去。 “我的饼!他妈的,给我留一个啊!” 气不过,他就往下飞去,正逢着身下数十位九部门人。 一场空中对决开始了。 “老子这么饿,飞了这么久,饿死我了,饿死我了,好,不打趴这帮孙子,我就不姓饿,不,姓童。” 瞬间那些飞腾门人,齐齐便天空望去,“他下来啦!布阵!” 于是,目下数十米的距离,近三十个九部黑衣人,瞬时围成一个圆形,而后大圆套小圆,小圆再成微圆。裹成了一个立体的陀螺形状,随着一声“进攻!”那陀螺像极了旋风一样朝上盘飞冲去。 “什么玩意?陀螺啊,嘿,好玩!看我的!” 说罢那童长老施一个“铁杵遁地”,左脚一屈,右脚蹬出,双腿如刚,如电光般从天旋转而下,待到那九部门人陀螺阵不到数米的距离,那童长老脚尖一顶,脚跟一踏,丹田气瞬间贯到涌泉穴,将身子重重一沉,竟幻化出数十身影,朝那黑衣人一一踢去。 似陨石破苍云,如鹰鹄断寒烟。 其实,童长老并未变身,而是速度之快,越刹那破瞬间,霸王落足不足道,赤脚大仙捧腹笑。一时众人如虫蚁般纷纷掉落林野,有的未及躲闪,顷刻间砸得树上飞人痛呼落地。 见其阵轻易已破,那童长老也不久恋,束身朝一道观而去。那里还有它盗取的契丹宝贝。 契丹千兵围攻道观,遇到童长老。 道士于木柴之上,自焚而烧身。 “快把他拉出来!快快快!” 后火尽,骨存,契丹兵去。 夜中,那道士却突然出现在大帐之内。 吓得将军六神无主,兵卒齐齐围攻。 道人截获将军纵马上去。 原来,那道人早就在道观门前柴火堆下差人挖了一个三里多远的地道,直通城门外头。 火焚烧之际,众目睽睽之下,他便假装疼痛,大吼一声扑倒在火堆里,然后将替身覆在自己身上,直下地道而去。 契丹兵,惊讶难奈,却根本不知道其中蹊跷。 待火灭之后,众人看到的,不过是一堆白骨。 第一百零六章 《救人》 却说那蔺彦独自一人奔至北国,吃吃喝喝,迷迷瞪瞪,一匹白马,来到边关酒肆街上,时值入冬,天气寒冷加速,寒风中,蔺彦这就要下马吃喝。 欲出北国,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宝骏驱驰,蔺彦见一客店名曰“四海楼”,五楼大店铺,巍峨高耸,甚是辉煌惹眼。 那牌匾为名家书刻汉隶,那名家不是别人,竟是大宋名人寇准,蔺彦笑着点头一句,“好嘛!如今这四海楼是胆子越来越大!欧阳兄!我看你下次如何请我吃酒!” 说着这就下了马,眼见出来进去的客人衣着大多光鲜,商人居多,勾肩搭背的纨绔子弟倒也不少,这就迎头遇一“闲汉”,闲汉俯身哈腰近前,“爷您有何吩咐!” 马绳递给门前闲汉,蔺彦仰头瞅了瞅,“字不错!” 闲汉嬉笑道:“这位爷,一看就非富即贵,您老还买不买东西,要不要叫个姑娘作陪啊?” 说着闲汗眼瞅着一旁不呼自来的下等歌妓,俯身摇摇手,“可不是她们这样的哦!” 蔺彦回头一笑,“姑娘?行啊!”回手就二两银子,似笑非笑道:“姑娘俊俏,会点本事,你的,若不是,小心你的大门牙!” 接过闲汗就俯身牵马,“您老瞧好,里头上坐!” 还没进门,里头就跑出来一个厮波,小伙子边跑边回头答应,“您放心,一定是好香药!” 要撞在蔺彦身上,忽转身的一闪,这就避开,进门就听着卖下酒厨子吆喝着,“贵客到,接!”说罢蔺彦就被一焌糟婆子盯上,那焌糟婆子顺手就从腰上捏下青花布手巾,头顶危髻上那朵大红牡丹花,摇摇欲坠,开口就要为蔺彦斟酒要何等姑娘,笑道:“这位公子人品不凡,边关做生意啊还是游玩啊?我这里的姑娘可是一顶一的俊俏,陪您喝酒怎么着也得丝竹管弦诗词歌赋拿出一两手,如若一般姑娘,岂不坏了您的大好心情?” 忽的她两目瞪的滚圆,两手一抱目下一锭银子,扑个空,蔺彦早一边桌子坐下,“你就别蒙我了!茶饭量酒博士!” 小二忙得不可开交,飞来两个就拦开焌糟婆子,一并把周围卖水果的“撒暂”和几个硬顶上来的“箚客”姑娘们驱赶了,这才照顾蔺彦上五楼,可蔺彦却甩袖子,“爷今个就在这坐,去!把你们四海楼分舵老大叫出来!” 看蔺彦两目威严,貂裘大衣,发簪美玉,看得小二不敢近前,“我们舵主出门了,这位爷,您找我们舵主有何吩咐?” 寻日里蔺彦见了四海楼,只要露个腰牌,便是主人,今日他心里要收拾人乐一乐,也便笑道:“那今个谁负责?” “我?”三楼一人抱手直接飞下来,一约摸二十岁的青衣小伙立在蔺彦身前,谁知蔺彦抄起身下一壶酒喝一口就朝他喷去,那人扇子一开,身子却被米酒沾湿了,“竟敢在此撒野!” 话未多说,就朝蔺彦攻击起来,然而无论他如何使招式,蔺彦都毫不在意,只斜躺着饮酒躲闪,那人根本追不上。 终于他累得气喘吁吁,门口进来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位舵主,“慢!是蔺少阁主嘛?欧阳先生已到后院,还请少阁主” 士兵不让出,他也不在乎,仰头问了句,“喂兄弟!怎么样才能出去?” 几位士兵执枪斥道:“哪来的小厮!胆敢在此撒野,滚,还不离开!” “嘿!嘴巴这么碎!”蔺彦回袖子,“砰砰砰”几声砸在柱子上,吓得几个人搭弓射箭,“大胆!射!” 还没说完,蔺彦已在跟前,“别别,淡定!我又不伤害你们,别动粗,你们伤不到我,我也懒得动手,还有那匹宝马,西域货,别伤害它。” “上!”一千总挥刀砍去,落空再砍,人已经立在屋顶正脊上,数箭射来,皆为空影,蔺彦笑道:“宝马你们的了,再见!” 几十个人围着屋顶转悠,人却消失了。 那边云海郎君躺在大船帆顶,海路已经到了登州,边关要看通行令,一张等闲帮山货证,云海郎君贺凤卿便一人飞去,吩咐后头,“你们好好守在这里!” 夜半来到契丹边关城楼,云海郎君纵横往来, 二人已到契丹境内,两不相知。 却说那玉生子在海边沙滩发呆,突然一声大叫从耳后袭来,回头却见那公主和楚楚被诸位追着跑,“站住!别跑,再跑,不客气啦!把你的饭给我吃光!” 玉生子一头栽下来,海水扑打岸边,“又来,我说公主,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欺负我也就算了,这可是,可是!”突然他跳起来,海面一艘船隐隐约约过来,“船?哪里来的船?” 众人都集中到他这来,蔺默裳道:“大家先别闹了,看看他们到底要把我控制多久?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过来救我们的。” “他们是谁?”芙莞嗤鼻,“那么多人被辽狗打成那样,救我们?呵呵。” “你闭上乌鸦嘴!”楚楚撅嘴,“云海郎君一定会来救我的,我舅舅一定会把他们统统铲平!” 欧阳玉君噗嗤一声忍不住,“但愿等闲帮的大船能划到这里!” 芙莞看了看他们一个个脸上,“都觉得自己很厉害是吧?有什么用呢!靠幻想能把他们都杀了?呵呵!” “你呵呵个屁!”楚楚毫不客气,“公主了不起啊,你就是真的,我也懒得理你!” 盈凰笑道:“懒得理,还说话。”说罢她朝卓相如走两步,“他们最近没有为难你吧?” 卓相如笑道:“我们就是人质,除了从嘴里套出话,打死我们也没啥价值,还好,你呢?上天他们导读找你,怎么样?想问个什么心思?” “啧啧!”芙莞抱着两手不屑,“果然老交情啊这是?当大家都是空气啊?”说罢朝卓相如走来,“来来来,大公子,我替你表妹看看你有没有伤啊病啊的。” 清敏满脸通红,听得盈凰一把将芙莞后领子抓住,“你再说一遍!” 玉君仰头笑起来,看看海面,摇摇头,“也许我阿爹要来了。” “船头有人!”蔺默裳说罢几人紧张起来,“他们是谁?” 盈凰道:“放箭啊他们,快来救,快跑啊!他们不好对付的!” 一声冲天鹤鸣,听得大家心头一阵,“那是什么?” “云海郎君!”楚楚激动道:“他来了,他们来啦!喂,云海郎君!” “五水等闲高纵,归藏南北心倾。 天下风流追蔺彦,云海郎君贺凤卿。 流传到汴京。 仁义并兼礼智,信隆四海门盈。 莫道江湖无奈地,岳麓挥出大盛名。 欧阳一诺成。”盈凰吟诵罢,对着卓相如道:“大少爷啊,也许这南边都在找你呢!呵呵,也不用太紧张,人生无常,心中常怀光明,也许光明就要到来了,就怕你患得患失,这些年啥都经历了,感受最深的还是得失,看吧,小哥哥,你的人生,比一般人都精彩!我相信你,一直是,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 “是吗?”卓相如撑撑腰,“哈哈,反正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好好想想,我也相信你。” “哎呦喂,真让人作呕,都啥时候了?还在这里诉衷情。”芙菀哼哧哧一顿嘲笑,却不由自主靠近卓相如,“呆子!看不来啊,啊?嘴巴挺溜,什么时候遇到姑娘,这么会说话了,我也相信你,噢哕!” 芙菀学着卓相如的口音,发出呕吐的动作,看得清敏居然笑了,盈凰也不生气,兀自把玩自己手里的宝剑,突然抬眼,瞅向芙菀,芙菀毫不客气,抬眉冷对,叉腰而立,一股子贵气看得盈凰呵呵一笑,“我不跟不会武功的人计较,待会打起来,希望你嘴巴能保护你。” “用得着你管!”芙菀硬气回怼,却不由自主靠近卓相如,狠狠掐他一下,“保护不了我!你全家都得死翘翘,江湖有多大?都得服我父皇管,不信你试试。” “谁是卓相如?出来!” 外头一声呐喊,震惊了所有人,不知是谁,却听得卓相如感到莫名的刺激,心思,“老子躲躲藏藏半辈子,没想到遇到如今这样的局面,玉生子啊玉生子,师父啊师父,您知道这一切嘛?老天爷,以后我该怎么办?” “啥怎么办!以后的你就是江湖大名人了,身份越大,责任越大,虽然你的武功半吊子,但是看看现在的样子,以后的你非富即贵,我盈凰当初说的,果然没错!” “切,自大狂!”芙菀刚要怼,盈凰转身即走,“我懒得理你!马上开打,你小心了!” “呆子!”芙菀拽着卓相如,气道:“擒贼先擒王,我虽然害怕,但是你才是根本,他们抓我们来都是因为你,你是不会有事的,所以我跟着你没事,你要保护我!别人我不管,将来我回宫,第一件事就是禀报父皇封你做大将军!” “哎呦呦,还大将军!”欧阳玉君第一个不服,呛道:“你倒会自抬……呵呵,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真当自己在皇宫里,这里是敌国,是虎穴,活得出不出去还难说呢!” “哼!你们活不成,我楚楚必须离开,云海郎君来救我啊!” 叽叽喳喳中,飞身打斗的身影看得一位黑衣人坐上了宝座,“看来,他来了,他来了就好!一切总该有个了断!” 第一百零七章 《仙鹤》 北国寒冬,九部玄帐也算客气,黑卓相如他们一堆厚衣服,嫌弃声里,没想到有人来救了。 但见卓宗仁带着徒弟御虚门主周墨梁,童长老,云海郎君,蔺彦和张苍露等人各施本领,如天神下凡般落在一片开阔地。 这途中,几位后生又得了童长老个卓宗仁的指点,本领武艺愈加纯熟,尤其是那飞腾的本领,日行三百里根本不在话下,说时迟那时快,卓宗仁二话不说,直奔九部玄帐老熟人那里,几番动手,九部玄帐手下往后退,直到萧帐首带着几位绝顶高手出现,童长老竟然跟几个打个平手,又惊又气,“不对,你们不是寻常的胡人,快说你们什么来头?” “呵呵。”一老头笑眯眯道:“这位老弟,以为我大辽国没人了吗?刚才出手这么狠辣,是不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在南边吃惯了稻米以为世界都是一个味?呵呵,我等塞外隐士看你们不知分寸,占久了江山不肯出手,那就各凭本事,见见真章吧!” 说着跟童长老继续比试起来。 比试间,一艘大船正快速跟来,等闲帮曹老大专门亲自接见钱塘英,来搭救自己的儿子,各路四海楼人士陪伴前来,蔺家子弟在老蔺的带领下前来助威,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岳麓莫道少当家也被父亲派来帮忙,这下子一路浩浩荡荡的队伍,加上皇帝特许可的召令,军队护驾在宋辽边境,一路护送御虚门各路人马前来应付契丹九部玄帐,各自打探各自的任务。而九部玄帐的秘密今日就要大白于天下,围绕九龙玉牌的传说今日也要见个名堂,尤其是卓相如接下来的朝廷任命,更是让芙菀惊诧不已。 “萧尚图!卓某从前也当你是一位豪杰!”卓宗仁眼见这次武力夺人并不能轻易取胜,于是开始对话。 “哦?那是我萧某人荣幸了。”萧尚图突然起身,从几只海东青包围的高座位上飞起来,“那就领教南国一代豪杰卓宗仁了,听说你是后周皇族,好在也不辱没塘英的出身,不知道御虚门门主到底有何高明!走一个吧!” 众人但见二人从山林到海波,从草原到眼目前,二人的玄功出神入化,看得所有人几乎忘了大敌当前。契丹边境军队集结,越集越多,门主周墨梁也没想到这九部玄帐的高人实在不少,于是跟师母商量今次前来主要是救师弟,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说不定很多人都得命丧于此,钱塘英思虑良久,召集众位老同志和一般主事的元老议定,她几乎有点哀求了,“诸位,老身非常感激大家,能够前来一起搭救我儿,我知道契丹觊觎我中原良久,燕云十六州至今还在契丹人手里,国事家事交织一起,的确让人深感艰难,但是,大家能否明白我一个母亲,丢失十八年的孩子突然出现了,可又突然被人劫走了,这心情比刀割还难受啊!如果,如果……” 不等钱塘英说完,门主周墨梁说话了,“师母在上,徒儿深受恩师教诲,又得三才楼各位长老缪爱,接受门主之位以来,甚无功劳,恩师师母半百年纪还要舟车劳顿前来,实在是我办事不力,如果徒儿一命换一命,徒儿愿意拿自己换下师弟,以报答恩师师母的养育栽培之恩。”说罢跪下来,钱塘英眉间一亮,看了一眼华山蔺老头,太湖曹老大,东京四海楼欧阳兄弟,以及御虚门各位领头和年轻后生们,刚要说话,一众年轻一代人纷纷下跪,但听云海郎君贺凤卿抱拳道:“门主如此,我等亦当如此。” 曹老大眉间一蹙,心思,“好嘛!这家伙够会说话的,我还没发话,他就变态了,虽说御虚门是等闲帮上峰,可这么多年来,我等闲帮功劳苦劳数不胜数,总不能为了他小兔崽子就一窝蜂地不要命了吧!何况这是契丹人地盘,火并也干不过啊!”没等他要说话,欧阳兄弟俯身道:“夫人!请不要担心,为了令郎,我等四海楼愿意拿出身家性命去保他!门主尚且如此,我等更不在话下!” 不等钱塘英说罢,五魁在东魁褚昭义带领下,道:“云海郎君如此,我等愿舍命相救!” “我等愿意!”蔺氏子弟表态,却见着蔺彦拉着自己刚刚救出来的心爱之人沈知音深情地笑道:“你看到没?这就是我做不到的地方,我从来不做任何表态,我爹在此我也不会,但是我会去做,蔺某和门主交情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说的以生命相救,必定有我蔺彦该做的事!所以,待会你要保护好自己,万一我栽倒了,你若后悔认识我,可以随时离开!” 沈知音轻轻拭去腮红的眼泪,笑道:“认识你蔺彦,是天老爷安排,你能我也能!你若留我在世,我当为你厮守一生,你若愿我同往,我沈知音也不会苟活!” 一段对话听得岳麓莫道笑道:“多日不见,没想到蔺家风流债又多了,好啦好啦,不就是救人嘛!打完再说!你们在此商量,我先去会会契丹人。”说罢,一把闪光一般的寒刀瞬间移到天空,攻击过去,看得云海郎君飞身而上,蔺老头眼瞅着老曹,“嘿!在太湖享受半生了,也该出来挥挥宝刀了,老不老也得战场上检验,不行早点把等闲帮帮主之位让出来,有能者居之,是不是!”说罢,老蔺带着长子飞身而去。 欧阳兄弟带着一众子侄辈和四海楼有本事的也都前去试试手,却被童长老喝退,“去去去去!有我老童在,你们瞎操什么心!你们门主是受人家夫妇俩养育之恩,是在报答,没必要火并嘛!再说你们去了白白牺牲,看我的,哎呀,我师兄是稍微低估了他们!”刚说完,身后天空烟霞处,两只仙鹤飞来,“师弟,我等来也!” 没想到三才楼莫长老和吴长老被陈澄派来助力,莫长老笑道:“师兄也真是,都要绝地通天,直达昆仑虚了,还要管你们这些事,嗨,红尘不了还是不愿了,也罢,我等也是一辈子被你们供养着,这不专程来祝你们一臂之力!师弟,那几个老头我等六十年前交过手,你不想想,他们九部玄帐大王说不定就要身后,要不怎么几个老头都来了,走快把那几个小辈喊回来,不值当把命丢在这里!那什么……” 吴长老笑道:“钱塘英,我知道你爱子心切,大家也愿意救你的孩子,可如果对方势力不容小觑,干不过他们,那就要谈谈了,你的缘分应该不止母子关系,听说当年萧尚图是看中了你,宗仁娶了你,他姓萧的就发出无限怨恨来,私事掺合国事,情劫一动,百事勾连,的确让人不好决断,但是你问问那萧尚图,停止兵戈有何条件?” 说罢,莫长老道:“谈之前我俩先去过几招,看看他们北国玄功都练到何种境界了,走,玩玩去!” 说罢,两个仙鹤猛冲过去,对方四位黑衣长老前来接手,看得卓相如这边还未救出的芙菀,欧阳玉君,蔺默裳,盈凰他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囚徒身份,“这,难道都是来救你的!” 欧阳玉君道:“我算今天见到世面了,这才是本事啊!本以为云海郎君够厉害了,直到看到那个白胡子童长老,现在骑个仙鹤大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唉?刚才那个扛着大刀的,好像第一次见,谁啊?” 蔺默裳道:“大概是岳麓的莫道吧!” 盈凰道:“难道是江湖传说的“岳麓挥出大盛名”的莫家人?是那个宅在山林不想出来的莫道?果然是夫人的魅力!这种人也叫的出来!” 蔺默裳道:“不是魅力,是尊重,夫人这样的身份,哪怕皇帝她都不一定看上,也唯有三才楼御虚宫长老们才能看在老门主面上亲自下山吧。”说罢回头看眼卓相如,“这下你有救了。” “美女姐姐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芙菀第一次不服蔺默裳的话,“没有朝廷的百万雄师,光靠江湖任如何应对契丹千军万马,太祖皇帝斗没法打下燕云十六州,让你们这些江湖人试试看?” “扯淡!”楚楚不服道:“这完全是两码事嘛!现在是救人,不是两国交战好不好?”说罢,盈凰欧阳玉君道:“这话你说得漂亮!啥时候脑袋这么好使了?” 楚楚笑道:“我向来聪明!” 盈凰道:“如果有我们都军队前来帮助就好了。” 芙菀道:“哼!我父皇不知道我被绑架了,否则他一定会派十万雄兵开救我!” “切!十万雄兵救你?”楚楚不服道,“他大败了两次,差点把帝国军队全给搞砸了!还好意思顺雄兵?” “你大胆!”芙菀刚要怼她,就听远处呜呜呜的声响,“军队!”蔺默裳惊道:“我国军队来了?” 刚说罢,但见不远处契丹部队开始朝前涌动而去,这时突然飞过来一个身影,“师弟,跟我走!” 门主周墨梁来了,在他飞过来那一刻,蔺默裳满眼都是他,他却明明看到了却假装没看见,“你们保重!” 然而身后跟来两位极快的身影,“休想!拿命来!” 大战在即,卓相如差点被高手误伤,一声呼唤听得众人都停了手,九部玄帐大王来了,宋辽两国军队对峙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太子驾到》 大战开启,各路人马齐集契丹与大宋边境,一代名将杨延昭带兵来了,他将收下一人为徒,为大宋培养能征善战的将军。 此刻,三才楼三位长老和卓宗仁带着几位后起之秀与九部玄帐交战,几乎成了平手,九部玄帐险些落下下风,就在这时,大宋太子带兵前来,只为营救大宋公主。 辽军这边,大辽丞相韩德昌亲自带兵前来只为和宋廷谈判,是战是和,双方高层都想交个底。 高手过招,如果不论生死,点到为止,尤其是地位格局高高在上的权贵阶层。赵德昌派人喊话道:“大宋太子驾到,大宋天子令:近年来两国不起刀兵,边境安宁,然阴差阳错,致使辽国江湖人士胁走公主赵芙菀,大宋天子愿意既往不咎,但必须归还公主。不管辽国何人抓住可公主,勿必一炷香内保证安全地讲公主送还,否则大宋天子以天兵天将不惜任何代价营救。”说罢,赵德昌从十万军队的军帐众一身戎装英姿勃发地出来,“来人,去把卓宗仁请来。” “是。” 车架整齐,铁骑威严,钱塘英呼喊一句“夫君”,卓宗仁看眼师叔们,大家齐齐回身。 “师父,太子来了。”门主周墨梁看眼身后的云海郎君,示意他做好海上安全准备。云海郎君离去,等闲帮曹老大在钱塘英耳边说了几句,这就去安排后事。 那边萧尚图也跟着几位元老,齐齐去拜见大辽丞相,萧太后准丈夫韩德昌。 “好个御虚门主,为了救自己的儿子,竟敢连本太子都调动了,好大的威力啊!”太子赵德昌叉腰喝了口身边太监递来的建盏,吩咐道:“茶浓点,醒酒!” “是。” 卓宗仁带一干人齐齐前来,唯有几位长老和卓宗仁,钱塘英没有下跪。 太子看眼钱塘英,“你是何人?” 卓宗仁道:“草民发妻。” “为何不跪?” 钱塘英道:“论辈分,你得叫我声阿姨。” 赵德昌心下一惊,“哦?你到底是谁?” “你母亲走得早,但她一定跟你讲过吴越国公主钱塘英大姐。” 赵德昌忽的从车前下来,“阿姨!原来你是钱阿姨。” 众人惊讶,这钱塘英关系居然如此显赫,然太子看她尼姑打扮,不觉惊讶,钱塘英道:“按国礼,我应该拜你,谁叫你是太子,可你家父亲曾交代我可以不跪天子,所以老身就……”说着周围的人都站起来,她道:“我夫君更是先皇所允,柴家人亦不跪天子,好了,规矩不说了,你来的正好,也帮帮我爸儿子给带回来,你妹妹还在敌人那里,本来私事私了,没想到惊动了两国君王,实在是过意不去。” 太子笑道:“哪里的话,钱阿姨,有我在,必定保障您的安全,况御虚门与我大宋功劳无数,身为太子,自然替父皇分忧,题天下百姓讨个说法,契丹人欺我太甚,竟然光天化日掳走我大宋百姓,挑衅战端就别怪我发送不了四克。” 刚说完,车架身后一辆马车赶来,“哎呦卓兄弟啊,寇某来迟了。” 原来寇准刚被皇帝重新启用,派去考察边军,到了杨延昭那里才知边境发生大事,驱马车前来,下了车笑道:“还是太子殿下动作快,哎呀,太子殿下如此勇敢,真是我大宋福气啊!”刚要伏拜太子,赵德昌扶起他道:“寇大人免礼,不用如此客气。” 众人一阵叙旧,寇准看着门主周墨梁说:“我曾经告诉你,要收贤兄孩子为义子,今日救下他,我就走了这个仪式,省得你后生说我不讲信用。” “晚辈不敢。”周墨梁看眼对面,对面发话了,“南朝太子殿下,大辽国丞相有请帐内说话,只允许卓宗仁,寇准,钱塘英三人陪同。” 听罢,莫长老跟吴长老笑道:“果然不出师兄所料,贵公子福大命大,自然有人来搭救,那我等三人就回山了。宗仁,别忘了你师父跟你的交代,做好后赶紧把孩子带上山,你师父有事要处理。”说罢,仙鹤突然飞来,三人乘鹤而去,如同神仙般的姿态,看得大家一时没缓过神来。 帐内,韩德昌下来手握卓宗仁的手,“兄长一别多年,近来可好?” 太子一惊,“你们早就认识?” 韩德昌道:“不瞒太子殿下,我俩曾结义金兰。”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震惊了。 “哈哈,那时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辽汉人,不成想命运安排,我做了大辽丞相。造化弄人啊,两国百姓各为其主,但也不该影响人与人之间真正的友谊,不是吗?如果我能助力两国世代交好,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那真是太好了!”赵德昌满意的笑却被寇准阴冷高昂的头颅突然制止住了,寇准左右拍拍袖子,“哼,哼哼哼哼……” 赵德昌笑道:“寇老弟不相信老夫?” 寇准瞅眼一旁的钱塘英,“夫人可信否?”钱塘英道:“我儿现在下落不明,如何信得过!” “两国交好?恐怕你们那位美丽的萧太后不会这样想吧?”寇准知道他和萧太后的关系,大辽大宋无人不知,这韩德昌和萧太后有名也有实。 “事在人为!”韩德昌转身道:“把萧老弟叫来。” “不用了!”萧尚图直接奔到钱塘英跟前,钱塘英转身到丈夫身旁,萧尚图笑道:“贤妹多年不见,一切还都好?” 钱塘英不语,卓宗仁笑道:“萧兄,为何难为我儿?如果有私人恩怨,尽管来跟我算,为何难为我这唯一的孩子?”卓宗仁难掩爱子心切之心。 “哈哈哈!”萧尚图回身道:“丞相在此,我也不敢乱说,如果我说这不是我的打算,你信吗?” 众人疑惑,韩德昌猜到了。 “那是何人所为?”卓宗仁问。 “大辽天子令到。”帐外一声呐喊,众人齐齐望去,但见九部玄帐中帐首慕容燕南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扭身而来,“哎呦,都在呢!不好意思丞相大人,小的受太后委托,前来宣旨,您只管听着就好。” “大侍官请宣。”韩德昌客气道。 慕容燕南笑道:“人都可以放,但是宋人也要有诚意,钱塘英留下,就可以。” “不行!”卓宗仁刚要开口,钱塘英道:“可以!只要我儿平安!” 大侍官笑道:“放心吧大门主,我大辽一定会以上上宾相待,怎么样南朝太子殿下?” “这……恐怕不行吧!”说着他耸耸肩,“我这十万兵马还在后头呢……” 谁知那慕容燕南冷笑道:“左帐首,本以为我俩斗来斗去是个人恩怨,现在看来,其实是为了何时能把中原收入大辽囊中,我俩只是方式方法不一样罢了!” “猖狂!”寇准突然近前,“你大胆!要不现在就开战!”转身就看向太子,“殿下!我愿领兵,我方战将杨延昭,李继隆,张凝,魏能,田敏等等全部集结待命,就等!” “你放肆!”萧尚图毫不客气,不等他说完,回头就看向丞相韩德让,“大丞相!他这是在示威,还是在我方帐前,我请求一战!驸马爷的大军就在前方,我大辽何惧?”转身看向卓宗仁,“怎么样你这位江湖大侠?要不咱们战场上见!” 气氛整到这个份,韩德昌一言不发,只盯着慕容燕南,他却朗声一笑,“哈哈哈哈,没想到太后一个玩笑,让大家如此紧张,罢了罢了,太后还有另一道旨意,大丞相接旨。” 韩德昌嘴角一撇,“请宣。” 慕容燕南打开圣旨,寇准却转身拉着太子和卓宗仁,“走走走!赶紧走,恶心死我了!他妈的吓唬谁呢!不服就干!” 硬拽着两人走了三步,卓宗仁挺住笑道:“贤兄莫急,听听无妨,我倒要看看这契丹上头如何待我大宋朝廷。” 慕容燕南阴里阴气道:“太后口谕:两国近来边事不断,都是宋人不守规矩,今日我萧家人本想请几位年轻人坐坐客,没想到剑拔弩张,看来宋人没有诚心待我,那好吧,既然你们胸怀如此狭小,也难怪燕云十六州还在我们手里,是此地汉人不愿回去啊,否则为何死守幽州不愿归附呢?好吧,放人可以,只是你们要小心了,将来大辽铁骑开拔之日,就是中原姓耶律之日,他日战场上见面,别怪朕不客气了,大丞相,萧尚图,放人吧!适可而止,也算给南朝皇帝一个面子。” 说罢,寇准气道:“给我皇帝一个面子!岂有此理,我今个还就不走了!”刚说罢就被太子拉住,“寇大人,寇大爷,别说了,救人要紧!公主还在他们手里呢!别置气。”回头他就笑看着慕容燕南,“呵呵,你既然宣完了话,我也要宣我天子圣旨,大宋皇帝有令!”忽的他严肃起来,叉腰趾高气昂道:“若契丹念及边关百姓,考虑两国和平大业,劝其快快放人,否则大兵压境,凭我大宋八十万禁军,一样能攻取燕云十六州,一战不行两战,这一代不行下一代,子子孙孙都要为祖宗疆土而战斗到底,天下百姓念我公主落难,一定毁家纾难,共御国耻,太子可便宜从事!” 说罢,太子忽然发令,“杨延昭,李继隆何在!” “诺!”帐外两将雷声震天,“末将在!” 太子赵德昌微笑道:“还不快去接人!既然对方答应放人,火速禀报禁军,感谢北朝吧。”说罢,但听帐外山呼海啸,听得帐内都不吱声,韩德昌笑道:“太后英明,皇上圣明,为南北和平,这也是最好的方法!卓兄弟,还不去带人离开!” “慢!”萧尚图怒不可遏,“我他妈听半天才缓过神来,玄帐大王可要等我回话呢!不行,御虚门三番五次坏我九部玄帐大事,钱塘英必须留下,否则,别怪我等不给朝廷面子!” “放肆了左帐首!”慕容燕南也不生气,只是看着韩德昌,韩德昌也不吭声,一声“必须留下”,帐外走进来一人,正是大辽驸马爷萧冠压。 第一百零九章 《天子宁有种乎》 就在宋辽两方剑拔弩张之际,向来狠辣霸道的驸马萧冠压虎虎生风地跨入大帐,拜见完大丞相韩德昌,他两目直射大宋太子赵德昌,笑道:“听说南朝太子爷是个文化人,不在皇宫里吟诗作赋,穿一身铠甲,吓唬谁呢?”刚说罢,只觉身后一阵凉飕飕,发觉自己腾空了,卓宗仁毫不客气,却被萧尚图使功夫抵挡,“卓大侠破坏规矩了吧?” “你们契丹还有规矩吗?给个痛快话吧!放不放人?如果还在这里拖来拖去,我宁可不要这孩子,但是,我将一生与你契丹为敌,朝廷不打,我将用尽所有办法和关系,直捣黄龙,不惜一切代价!”说罢手握钱塘英的手,“塘英,你都看到了,家事国事天下事,容不得你我只顾私情,现在该是我们抉择的时候了!” “不行啊,夫君!”钱塘英顿时两目猩红,“我要我的孩儿,我愿意拿命换他!什么狗屁国事,我的国都没了,我的孩子再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要我的孩子,我可以留下来!为了你们的面子,为了你们的国体,我愿意拿自己换我的孩儿,他只是个受尽千辛万苦的苦孩子,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怎么能丢下他,那我还是了个人吗?” 说着卓宗仁突然给太子施礼,“太子殿下,我愿意暂时留在大辽,期望朝廷好好待我儿。” “好!”萧尚图一拍两掌,“南朝人就是讲究!大侍官说太后不介意,天子说放人,你们为了面子留下,好!果然礼仪之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萧某也保证你儿子卓相如的安全!塘英,放心吧!” “呸!”寇准两手直哆嗦,“个老不死的,你他娘的胡说什么!不念在你是契丹皇族,我寇准懒得理你!你勾结九部玄帐偷袭我义子,老子要是大宋天子,直接发兵讨你!” “寇准!”太子突然止住他,“注意言辞。” “嗨!我说殿下……”寇准一口渭南口音,气道:“我大宋八十万禁军,就在南边候着,怕啥呀!干不就完了,现在被欺负,将来还得了!” “为了和平啊寇大人!”太子突然柔和起来,“契丹都答应放了我皇妹和卓家公子,我们在这里为了所谓颜面争吵起来,有个意思!” 刚要再说,门口一声“不好啦!他们跑啦!” 众人齐齐朝大帐外走去,但见一位白胡老头,护着卓相如跟众位姑娘被契丹武士团团围住,近不得身,飞身出来很多凡人。萧尚图和萧冠压气急败坏,“放肆!”两人齐齐进攻,卓宗仁闪身就过去,“慢着!” 卓宗仁在人群中间,一把抓住儿子卓相如,前手对准萧尚图一掌,萧尚图被震开,钱塘英直接飞过去抱住儿子,“我的孩儿!” 一声口哨,寇准吹出大宋兵马,呜呜声中,保驾护航,两军又对峙起来。 “太后驾到!”一声太监长音,人群簇拥中,萧太后驾到,众人纷纷下跪。 “呵呵,没想到,一个流浪儿的生死都闹到这个份上。” “报!”太子赵德昌身边一声喊,杨延昭手拿天子令到来,“大宋太子就在帐外,有几句话想跟契丹太后说说。” 耶律隆绪扶着太后萧绰,缓缓近前,她笑道:“哦?连赵光义都来了,这个流浪儿看来真是不简单啊。” 但见杨延昭手拿一份绢布,递到太子跟前,太子看后微微一笑,这时韩德昌亲自前来,寇准眼见着绢布落入韩德昌手里,突然迈过去抓在手里,“我看看!” “哎哎哎!”赵德昌不想给,寇准气道:“干甚玩意!我给皇帝批奏折时,什么东西不能看,如今重新启用我,这个必须看,否则不干了!这……”赵德昌一把抓过来递给韩德昌,“看吧!给你的皇帝太后看看,我大宋诚意够不够?” “混球啊!”寇准抑制不住喊出来,钱塘英不管外界发生什么,只抱着卓相如哭诉,“我的孩子,我对不起你!” “夫人保重!”姐妹们都来规劝,门主周墨梁和云海郎君一众人纷纷前来。 太后看罢递给韩德昌看,笑道:“甚好!” 但见绢帛之上写着如下内容: 料贵朝不会无缘无故难为朕的孩子,也不会无缘无故难为大宋百姓。些许礼金已让太子带去,不成敬意,朕正好北狩,路过北国。恰闻贵国太后亦在幽州,正好交通一二,以免微衅。 “既然大宋皇帝亲自送钱来了,那你们就都回去吧!”耶律隆绪一眼盯着萧冠压,一眼盯着萧尚图,忽的定目看向一身盔甲的赵德昌,二人四目相对,数秒无话。耳边顿时响起卓宗仁一家团圆的问候声。 “我不走!我要跟傻子,哦不,跟卓相如在一起。”芙菀拽着卓相如,走到太子跟前,“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把他带着进宫!” “别闹了,父皇一定气坏了,赶紧跟我去见父皇。”说着芙菀被太子愣生生分开,看得众人尴尬地立着不动,只好给太子回礼。 “卓相如,记得来东京找我啊!你不来,我就派人去抓你!”钱塘英看着不快,却也没说什么,卓相如傻笑着看着大家,“她,她就是有点傻乎乎的。”说着摸摸自己的脑袋,看得清敏和盈凰不乐,惹得楚楚几个姑娘嘟嘴嗫嚅着不好的话。 众人这就要回归南国。 然而就在大家即将踏上归程之际,等闲帮的几艘大船里突然杀出一阵队伍,乱箭发来,轰乱之中,蔺默裳中箭,盈凰中箭,沈知音中箭,清敏重伤。为救盈凰,褚昭义胳膊受伤,为救一旁的欧阳玉君,莫道脸部受伤,气的他大开杀戒。 各自回去,疗伤的疗伤,团聚的团聚,卓宗仁却带着儿子直奔杨延昭军营,任凭钱塘英如何挽留他都要坚持儿子快快从军,“契丹亡我之心不死,大战不久就要发生,我儿怎能温柔富贵乡里做白日梦呢?我意已决,速速跟我去!” 众人不好拦着,张苍露拉着卓相如到一边,袖里拿出一瓶药,低声道:“对你有用!” 看着两匹马奔往边境,众人各自散去,钱塘英只好跟着卓宗仁照顾清敏和盈凰。然而大宋天子却对御虚门越来越反感。 不禁要问那大宋太子赵德昌也就是后来的宋真宗赵恒,为何亲自前来呢?原来,赵光义已经得到御虚门探子密保,这位大宋老天子和御虚门的过节也要揭开面纱。 隆冬寒天,东京汴梁城的大雪,已经三天没有停下了。 伴着文德殿外飞舞的雪花,大宋官家太宗皇帝,一个人裹着狐裘呆呆地望着鼎炉内早已烧焦的火炭。 他已经坐了半夜,还没决定是否要召见候旨之人,那位曾经被封为楚王的皇长子赵元佐,如今已被贬为庶民。目光惺忪,皇帝陛下疲累极了。 可跟三天的御前大会相比,更让他寝食难安,无计可施的,还是殿外的那个敕责的“不孝子”,虽然满朝文武,京师百姓,江湖上下,都不这么认为。 “今,六合一统,君威远播,没有人再敢在朕的面前说个“不”字,哪怕是任性的赵普,也得俯首堆笑,皇兄都没让他这么顺服,如今……朕做到了。可皇儿啊……朕……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啊……” 帝王的荣耀和悲凉,都从他缓缓的语调中,一一蔓延开来,又如大相国寺里那鼎千斤钟一般,压着他沉重的眼皮,久久的,睁不开来。 忽的背后一阵透心凉,他使将全身的力气把右手抬起来,朝门口挥了挥。 殿门一旦打开,烈风便忽的钻将进来,裹着晶莹的雪花,在这静谧的文德殿内,肆意地寻觅着。 待漏院里那位不孝子,此刻已经醒来,安睡了一夜,醒来后,他伸了个懒腰,分外的清醒。 寅时刚过,窗外已经透亮雪白,一位年纪五十左右的侍从太监,亲自拿来了盥洗的物什,刚开口说句“殿下”,就被赵元佐扬手阻止了。 “别这么称呼,我受之不起,如今……我是一介布衣,就等着被你们处置呢,随你们什么时候,我都都好好等着!” 老侍从眉头一皱,瞬间飘过那股久违的阴藏的狠劲,满脸即刻堆起笑容,强装着慈祥道: “殿下这么说,可真就伤了官家的心喽,官家啊,每日每夜地都在记挂着殿下,是茶不思,饭不想,龙体都消瘦了,却仍然三句不离殿下的身体,唉……老身是看着,听着,盼着,这心里头啊,别提有多难受了……”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窝,刚要启口,就被一双凌厉而清澈的眼睛封住了。 “王公公,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在此枉费口舌,惺惺作态呢?你……” 说着他没擦手就指着那王公公,依旧冷语还道:“苍天有眼,我要是看不到,你就帮我,看看……” 说着他就大步迈开,朝文德殿跨去。 推开殿门,他也没正眼去瞧桌案上的皇帝,只背着手,好似故地重游,来回踱着步。 闭目养神的皇帝,知道他来了,也不理他,端坐着,静静地听殿外的风吼声。 约摸一刻钟,那大宋皇帝陛下,才微微张开干涩的嘴唇,脑际转动着千言万语,却只能化作一句,“皇儿近来可好?” 可没等他说出“皇”字,那对面雪窗下的踱步人,便朗声诵出一句: “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一开始他说得舒缓轻巧,可越往后越透出一股刚猛戾气,直回荡得文德殿内,森严严,冷凄凄。 皇帝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十年没碰面的皇长子,那个被自己骂得疯癫发狂的不孝子,十年的思过,心气和认识,竟然什么也没改变,他都怀疑自己面前站的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你,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斗天子》 皇帝故意问了句,他怎能不晓得这句话,在被自己终结的五代里,尽人皆知。 “你,寂寞了。”赵元佐笑道。 依旧厚实,清正的嗓音,依旧耿介,干脆的口吻。赵元佐说得是那么轻易。 “呵,呵呵!” 皇帝干笑了几声,挥了下袖子,捏起一樽清冽的酒,饮了一口,便置于案前,双目紧紧盯着对面的儿子,“皇帝,从来都是寂寞,从古到今,哪位帝王不是孤家,寡人?剿灭诸藩,定鼎中原,四海至广,万几至众,朕,从来都是一人。既是一人,何言寂寞之有?” “好啊,好个从来都是一人!那今日为何招我进来?我这颗肉中刺,是不是,也到了该拔的时候了?” 寒风打得窗户边呼啦啦脆响,听得那皇帝陛下,大宋官家身子一倾,双目如狮虎般尽裂开来,“你!你这个逆子……朕,何时何地说要,你给朕跪下,跪下……” 他已经气得五内翻滚,双手打颤得晃着桌案也跟着颤起来。 他跪下了,腰背却直如苍松。 “十年!我给了你十年时间去悔过,人!一辈子才几个十年呢!嗯?” 皇帝喘着粗气,已经五十五岁的年纪,却好似耄耋的老人,只眉眼间存留着帝王的威霸之气,虽怒不可遏,却依旧缓着语速,“朕,今天叫你来,是重新让你做个选择,也许,是最后一次选择。” 对面无话,甚至连呼吸声都难以闻见。 其实,此刻皇帝的耳朵,已经被自己的话震慑住了,言者亦是先闻者。就在刚才他还在内心深处煎熬着,让自己的长子做出选择,也是对天下黎民百姓的一次历史抉择。 “草民已经是庶人了,还能有什么选择,若皇帝陛下垂怜草民,恳请下旨让草民去为先皇守陵。” 说罢,他一头点下,重重地磕在金砖之上。 “守,守陵?” 皇帝微张着嘴唇,看着地上的儿子,好似已经断绝了关系一般。 十年来,他无数次地想起这位聪慧过人,面容像极了自己的长子,他曾畅想着,将皇位传给他,是今生做出的又一英明决定。 然而今日今时,在皇宫内外还没苏醒过来之际,这个儿子,要和自己永远地疏离开去,他甚至都没问问是什么样的选择,就如此决绝地要去守陵,看得皇帝一时僵住了。 可皇帝毕竟是皇帝,一国军政要理,一朝文武要用。他是永不可能按照别人的意志去行为的,哪怕是皇长子的忠诚和良心大发,只要危及龙座,哪怕一时泯灭天性,也要在所不惜。去宽容一个个的敌人,哪怕是已经倒下的,只能用史书来粉饰了。 “朕,戎马半生,随皇兄荡平宇内,灭后蜀,收荆湖,降江南,摧南唐,纳福建,破北汉,征辽夏……寰宇鲜有不服,垂拱以来,图治天下,夙夜忧劳,以成今日大宋朝局。朕……” 皇帝还没进入丰功伟绩的回忆里,便被一声嗤笑断了思路。 “狡兔尽,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敌国破,谋臣亡。” 说罢,他便直起身子,静静地望着案上君王。 “你……” 那太宗近来腿疾复发,疼痛难忍,又忌躁忌怒。然而此刻的他,即便神仙在旁,也再难压住他的龙颜怒火。 “嘭”的一声响,他几乎将浑身气力都砸在了桌案上,他已经感觉不到手的疼痛,全身的神经,已经极速地抽搐起来。 他本欲大骂出去,却依然凭借天赋的内忍压制了愤怒,短暂的冷静后,他企图对儿子作最后的说服。 “汝,虽贵为皇长子,岂知人心善恶?国之兴衰,孺子可察乎?欲克服八方,威临万国,使遐迩悉归于皇化,华夷致于隆平,必先务振朝纲。五代承唐纪丧乱,权在方镇,征伐不由朝廷,而怙势内侮。故王室常微弱,仰人鼻息者,何其少耶?无论享国之久。皇兄光宅天下,深救斯弊,故收天下兵权,除藩镇于微渐。且诸将,多奋于草野,出身戎行,虽盗贼无赖亦厕其间,与屠狗贩缯者何异?为皇为帝,不折其猛悍不可屈之气,不使其俯首改事,尽力为治用,何以谢苍天垂佑,何以告万民拥戴?子如不知,枉为皇化之人,如此,虽为天子儿,亦不怜之。” 言罢,那太宗皇帝威严溢满殿内,以为此番皇皇大论,必能让对面的儿子惭愧受教,可他却大大失算了。 “天下人都在议论‘烛影斧声’,草民原来不以为意,然而,太祖崩后,皇兄皇叔一一陨落,功勋元老,一一遇难……伴君如伴虎,可虎毒不食子!” 一句“虎毒不食子”,听得案上猛咳一阵,殿门被极速推开,那王公公带着十数个内侍官就飞奔过来。 那皇帝见众人进来,抓起杯子就砸过桌案去,“滚!” 王公公一听皇帝大怒,以为皇帝要处置大皇子,眉眼忽的一开,且喜且愤,赶忙令手下去抓他。 “哼!陛下如此隆恩,你却一意孤行,不要怪老身无礼!” 皇帝见那群太监都朝赵元佐奔去,恍惚中,太宗一声呵斥,“放肆!朕叫你们给我滚!” 那王公公的脸色骤然间苍白如纸,门外大雪,身上却已经冷汗浃背。 “老奴该死!” 王公公一跪,众人尽皆伏地。 皇帝面前,十数人等,唯有一人挺身直立,此刻,雪照云天,分外亮堂。 “都给我滚出去!” 只听得太宗将那桌案上的文书奏折,一股脑地推倒了,众人连爬带滚地跑将出去。 殿内又陷入了非比寻常的冷清。 “朕,朕自即位,就将太祖诸子及廷美诸子并称皇子,其女也并称为皇女,与汝等无一毫异。他们的离去,朕何时不痛哀尤甚!唉……昊昊皇天,悠悠苍冥,何其所极?皇兄弃我等于不顾,朕,何时不思念断肠?” 说到这,太宗便以袖拭面,哀泣非常。 然而赵元佐却视而不见,“生在帝王家,君命大如天,为天下计,太祖在时,虽收兵符,尚且优待功勋,厚顾元老。天下万民所称道的‘义社十兄弟’,却一一不得善终。李公,杨公,党叔,相继离奇亡故。就连温雅恭让的皇兄德昭,都不得其死。” “他是自杀,天下皆知,有什么好说的!” 太宗不以为意。 “皇兄德芳,不过弱冠年纪,何病之有?继而又离奇夭绝。”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庸人自扰!” “皇叔,素来耿介,难道一母同胞,都真的不了解吗?却仍旧惨遭奸人陷害,郁郁而终。” 说到这,太宗一挥袖子,“你已经是一介草民,还什么皇兄皇叔?他也不是朕的皇亲,朕早就说过,叛臣赵廷美,乃是朕乳母的私生子,受恩已隆,抚养罢了,竟勾结乱臣贼子,意欲谋反,其心可诛!你,切勿捏造谎言!” 太宗说得轻松,声量又小,却身子登时一颤,被那大笑狂笑的赵元佐,吓得眉眼僵住一般。 “哈哈哈哈……谎言,谎言!亲兄弟都不认了!四叔泉下有知,死不瞑目,千古奇冤莫过于此……” “逆子,还不悔过!你想跟他们一样谋反吗?” “对!我是跟他们一样,跟他们一样,都是赵家子孙,跟他们一样,都是血脉相连,跟他们一样,都是清白之身,跟他们一样,都是被奸人所害,上天好生,必会怜悯我等忠良,哈哈哈哈……草民请赐一死!” 这时,那赵元佐并没有再磕头,而是坚定着信念,欲从先皇叔先皇兄等而去。 “你想死?你死了,允升、允言他们怎么办?朕的皇孙,岂不成了孤儿?” “哈哈哈哈……” 赵元佐的再次苦笑,听得皇帝闭了眼睛。 “偌大的京城内,孤儿还少吗?偌大的皇宫内,孤儿还少吗?草民但请一死。” “呵!朕一生,扫荡寰宇,未有不服,不知敌人为谁,今日,却……却见辱于亲生儿子,天何悲朕之心也,天何苦朕之意也……” “老少竞浮沈, 须知岁月深。 开花如似梦, 世有几般心? 开花如似梦, 世有几般心?” 一句一叩首,一句一伤悲,听得那太宗皇帝抿住嘴,一言不发,赵元佐故意吟出太宗这首缘识诗,听得自己好似梦中一般,雪光之中,他好似看到了诸位亡人,站在了太宗身旁…… “你想死,朕,却不能杀你,你走吧,朕,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临走之前,我还要提醒一句话,看好你的那些潜邸旧臣,尤其是边关重将,小心误了国家……” “不用你操心!” 说着那太宗站起身子,背对着赵元佐,一直在缓缓地挥着手,口内哆嗦着听不清的话语…… 赵元佐行了一个大礼,起身后,站立了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地就此离去。 等到再也听不见雪地里那个“不孝子”的脚步声了,太宗皇帝才回过身来,刚要坐下,却心口一阵绞痛,忽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王公公们,飞奔而入,齐声喊着“陛下陛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机》 众人一团混乱,唯太监总管王继恩快速反应过来,他边想着十六年前那晚的旧事,边小心翼翼地理清楚前后经过,于是十六年前歧王赵德芳的生死之谜,再次袭入宰相吕端耳内。 十六年前的午夜,月照晴空,正当皇帝要回寝宫休息,天际便降下几个人来,待到距离他们俩十数米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王继恩才说的话语。 “斧声烛影世人误, 误把江山作凳头。 草原狼群饿千年, 总把长城来回游。 天水一朝终五季, 文武之道张弛修。 太素浩然养正气, 经纶莫大是虚柔。” 头顶人从天而降,唬得王继恩扯嗓子就喊,“来人呐!快来人呐!护驾!护驾……” 可皇帝就侧个身,抬头瞅着从天而降的神人们,心中想着这几位既然口吐偈语,必不是邪辈之徒,只是其人能从天而降,如此轻盈的功夫,他倒是第一次见到。 “继恩!退下,去把门关好!” 王继恩吓个不轻,满身都湿透了,时值三月,初春的寒风还是凛冽无比的,见着那飘飘悠悠就下来的诸位,不知其何方神圣,那王继恩还是大喊着,“来人呐!快护驾!” “喊什么喊!赶紧滚出去!” 皇帝一声呵斥,王继恩才收了口,可眼前已经集中数百侍卫。 “好了好了,都出去吧,没事!” 王继恩只好将众人支走,可他还是留在了门前,趴在门缝间细细看去。 “你们是什么人?” 皇帝回头来走了几步。 “惊扰皇帝大驾,还请皇帝恕罪,吾等奉祖师之命前来接个人走。” 皇帝一愣,“你们祖师是谁?” 来人有三,都是道人打扮,前头一个青年人,着白衣青色披风,面色皓白如雪,另外两位皆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皆穿灰色道服。为首见问便回道: “吾家祖师,给陛下一句话:‘凌云一念腾空起,化作清风造希夷’。” 皇帝不由得一抬手,“陈老先生!” “正是。” 皇帝满面笑容,又进一步,“他老人家近来可好?” “多谢皇帝记挂,祖师一切都好。” 皇帝听了两手不自觉握在一起,“自从上次一别,朕好生想念,对了,朕下召多次寻访先生,都杳无音讯,不知先生现在身在何处?” 皇帝的右手又伸过去,仿佛那陈老先生就在跟前一般。 “祖师云游四海,只吩咐我等来接一个旧人,其它的,也不便奉告。” “朕!” 皇帝习惯地提了嗓门,那威严登时放出来,却好似软软的绒毛一般打在对方跟前。 “你们要来带谁?难不成要带上我?” 皇帝嘴唇还没合上,一句“带走逝去之人”,惊到了皇帝。 “哦?为何?一个过世之人,还劳烦先生惦记,真是莫大荣幸,可老先生为什么要带走他?” “皇帝恕罪,我等只是奉令行事其它的,概莫知晓。” 皇帝把手朝后一背,笑道:“朕……虽然万分崇敬他老人家,可带走先皇之子,朕的亲侄儿,如果没有个恰当的说法,只怕朕也难以从命,有心也无力啊。” 为首的听了就朝左右伸手一示,两人就朝前迈步而去,到了皇帝跟前,便各自拿出一个物件。 “这是何物?” “请皇帝亲自过目。” 皇帝看了看他们三人,就将一个蓝色的盒子打开了,“这……这怎么可能?” “祖师说,皇帝登基之后,轻徭薄赋,鼓励农桑,天下宴然有所清净,说皇帝是个好皇帝,应该收此一物。” “陈老先生,真是这么说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皇帝全身颤抖了几下,体内血液极速地流将起来,冲击得面色忽的一红,倏忽又白得如月,这是他登基那天都不曾有过的身体变化,心内,已经被滚烫的激动,无上的荣耀,包裹了。 可他虽这么问,却不是因为那句“好皇帝”,而是目下这方令他魂牵梦绕,不,是数十年来君王们都魂牵梦绕的宝物,此时,皇帝视他如神物。 秦皇以来,传国玉玺承继千年,五代石敬瑭引契丹入洛阳后,后唐皇帝李从珂无力抵抗,便抱国玺自焚,就此失踪了…… 激动的皇帝已经说不出话了,他也顾不得自己是九五之尊,忽的膝盖一弯,两手托起,脑袋一低,恭敬无前地高声接道:“和氏之壁,不饰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其美,物不足以饰。谢苍天垂佑。” 这不是别物,乃是秦始皇帝手中那千秋闻名的传国玉玺。 “谢陈老先生,不,多谢陈大德馈赠。” 皇帝接过,一时不知该如何使上力气,上下左右,定睛细细看来。 看着那蓝色宝玉雕琢,螭形印纽作就,鱼鸟篆写的八字皇皇大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皇帝赵光义,口中开始一遍遍念叨了…… 忽的他一抬头,继而一笑,“边角坏了,坏得好,坏得好……”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面前三个人此行的目的,仍旧来来回回对着皓月看起来。 皇帝侧面看它,其颜色成碧,正面再看它,而它的颜色却为,皇帝把它放在衣袖内低头看去,却熠熠闪光…… “皇帝,还有一物。” 皇帝好似没听见。 “皇帝,还有一物。”小童又提醒了句,可皇帝还是没有听见。 为首的见皇帝似乎傻掉了,就走近了拿出另一盒子打开了。 登时一道金光闪出来,那皇帝虽然已经得意忘形了,可还是被那金光惊到了,“什么东西?” 回头一看,不是别的,正是一把宝剑。 “好东西!” 皇帝紧紧握住玉玺,快步走了过去,“这是何物?” 为首的青年一笑,“此乃,越王勾践所铸,却邪剑。” “哦?” 皇帝依旧紧紧握住手中国玺,眼睛却看得他虽然发胀,却根本不想眨眼,边摇头边赞叹道: “越王勾践,一代雄主,灭吴国后,使白马白牛祠昆吾之神,得昆吾之铜,采金而铸,遂成八剑,名成千古。今日竟能得到这却邪宝剑,实乃昊天眷顾,祖宗大德呀!” 皇帝左手握玺,右手把剑,提起的一瞬间,只见皎月之下,两尺有长,剑身鎏金,精光熠熠,只引得那长空皓月,发出千万里天光簇拥而来。 收在目前,皇帝的瞳孔裂开一般,只见精雕的蝌蚪花纹,如活如新,皇帝轻轻将剑身一翻,月光一洒,那蝌蚪花纹犹如飞环的游虫,齐齐绽出光彩,夺目而动人魂魄。那两从刃此刻更加剔透,剑锋所指,寒光摄人…… “天神?那是什么玩意?” 殿门外的王继恩透过门缝看得心惊胆战起来,他在门外,除了里说出的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话,其它的几乎都没听着,却被那宝剑的寒光照得两目发颤,心内生虚。 不多时,那三位天上来客,便跟着皇帝出了门,直达歧王赵德芳的灵柩前。 王继恩也不敢近前,只远远地望着他们四个人,等他们又说了一些听不清楚的话,就看到他们打开了棺材,几个人朝里头望了望,可此时王继恩早已憋不住了,他赶紧跑到一边去解决内急。 随后他赶紧跑过来,却看到还是那三个道人打扮,朝皇帝鞠个躬,便齐齐朝上飞去,王继恩只往后退,“天呐,飞那么高,真是神仙哪!” 可望着他们朝上飞不到十楼高的时候,便朝西边转弯去了。 “原来不是神仙。” 那吕端跟王继恩同时说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从天而降》 一声呵斥吓得王继恩膀子一耸,可他毕竟是刀山火海走出来的,今晚和以后的前程,他也看透了。 “太祖在时,多次敕命宦官胆敢干预朝政者,立斩不赦!从前我便不追究与你,可陛下御极,你却勾结内外,图谋不轨,无视先皇遗命!若非老夫及时察觉,险些酿成祸国大错,你不但不悔改,竟口出狂言,悖逆太祖法制,还敢污蔑官家,就凭这几条,哪一个不能治你的大罪!” 说罢,那王继恩才转过身来,脸色铁青,双目惊悚已黑,小声道:“你这是诬陷。” 吕端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好感,但今日治罪不是最重要的。见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吕端还是抬起了步子。 王继恩此刻,最怕的罪名就是“犯上作乱”,但禁军还未来得及动用就被李皇后制止了,李昌龄、胡旦等人也被关押起来等候发落,心内仍然愤愤不平,却在面对生死之事时,整个人的状态,几乎化为孩童的心志。 他感到有只手碰到了自己,脑里心里这才朝手上看去,没错,是一只握着自己的手。 “王宣政使。” 吕端竟说出了他的官衔。 王继恩不知所措起来。 “你也是两朝老臣了,屡受皇恩,如今官家英明神武,该是你分忧解难,全心全意报恩的时候,虽然大家在朝政上有些,有些误会!” 吕端另一只手也握住了,然后重重地掂了掂,“但毕竟现在,一切!都已经安定下来,过往的不快,心中的芥蒂,你我都一把年纪了,根本没必要记挂在心上。老夫都可以全部忘记,你这两朝功勋,还能在乎这些小事嘛,何况!” 王继恩两眼怔怔地看着他。 “何况,官家就要封皇后为太后,此刻还在宫里尽其孝道,竭力侍奉,人主如此,何况我辈臣子。赵元佐毕竟是官家的同胞兄长,就等着官家想好了恰当的封赏,再予以重用。那李继隆毕竟是皇亲,又是国之帅才,陛下准备让他担任‘步帅’,继续统领禁军,而且领镇安节度使。那个司李昌龄跟胡旦等人,也都继续留任,陛下特别提到了你,说你过去立了那么多功劳,他都记在心里,写在案上,等你哪天想明白了,官家就来召见你,唉,龙恩浩荡,我等大福啊。” 王继恩有种幻觉,虽然不知道他说得真假,可此刻看着这白髯老头,一脸慈祥和忧愁,毫无刚才的咄咄逼人,心下一放,也低头叹了口气。 “哦对了。” 吕端说完就两手一放,王继恩赶忙也放下两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你知不知道当年岐王赵德芳去世时,宫内有什么异常的变动,或者先皇有没有交代什么任务?如果你知道了什么,可否能告诉老夫?老夫也好为你日后的安排,再多考虑考虑……” 此刻吕端虽然转过了身,可两只耳朵连王继恩的心跳都能听得到。 王继恩已经被他刚柔相济,恩威并用的举动,完全征服了,此刻听到“赵德芳”的名字名字,却一时没有了头绪。见他出门把外头所有的人都支走了,王继恩才发觉接下来的事情,才严重得多得多。 “歧王?什么意思?” 王继恩习惯地试探了句,吕端才转过身来,却只看着他不言语。 这目光跟刚才所有的眼神都不一样,看得王继恩心里开始发怵,不由得低下头来,脑袋里极力想着当年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哦……那可是十六年前。” 王继恩眼睛一眯,尽力地回想着,“十六年前……歧王病危,噢对了!我只记得十六年前,有人从天而降!” 王继恩好像突然看见了什么,眼睛眨巴眨巴,登即提高了嗓音。 吕端头一偏,还是没说话,仍旧静静地看着他,却看得王继恩毛骨悚然。 “那晚,我刚要服侍官家回床休息,因为官家太伤心了,眼睛都哭肿了。可刚要走进门内,忽的有人叫了句,不对不对!” 王继恩连忙摇摇手,“不是,我们还在去福宁殿的路上,突然有人喊了句,什么‘斧声烛影世人误,误把江山作凳头。草原狼群饿千年,总把长城来回游……’” 王继恩边想着十六年前那晚的旧事,边小心翼翼地理清楚前后经过,于是十六年前歧王赵德芳的生死之谜,再次袭入宰相吕端耳内。 十六年前的午夜,月照晴空,正当皇帝要回寝宫休息,天际便降下几个人来,待到距离他们俩十数米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王继恩才说的话语。 “斧声烛影世人误, 误把江山作凳头。 草原狼群饿千年, 总把长城来回游。 天水一朝终五季, 文武之道张弛修。 太素浩然养正气, 经纶莫大是虚柔。” 头顶人从天而降,唬得王继恩扯嗓子就喊,“来人呐!快来人呐!护驾!护驾……” 可皇帝就侧个身,抬头瞅着从天而降的神人们,心中想着这几位既然口吐偈语,必不是邪辈之徒,只是其人能从天而降,如此轻盈的功夫,他倒是第一次见到。 “继恩!退下,去把门关好!” 王继恩吓个不轻,满身都湿透了,时值三月,初春的寒风还是凛冽无比的,见着那飘飘悠悠就下来的诸位,不知其何方神圣,那王继恩还是大喊着,“来人呐!快护驾!” “喊什么喊!赶紧滚出去!” 皇帝一声呵斥,王继恩才收了口,可眼前已经集中数百侍卫。 “好了好了,都出去吧,没事!” 王继恩只好将众人支走,可他还是留在了门前,趴在门缝间细细看去。 “你们是什么人?” 皇帝回头来走了几步。 “惊扰皇帝大驾,还请皇帝恕罪,吾等奉祖师之命前来接个人走。” 皇帝一愣,“你们祖师是谁?” 来人有三,都是道人打扮,前头一个青年人,着白衣青色披风,面色皓白如雪,另外两位皆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皆穿灰色道服。为首见问便回道: “吾家祖师,给陛下一句话:‘凌云一念腾空起,化作清风造希夷’。” 皇帝不由得一抬手,“陈老先生!” “正是。” 皇帝满面笑容,又进一步,“他老人家近来可好?” “多谢皇帝记挂,祖师一切都好。” 皇帝听了两手不自觉握在一起,“自从上次一别,朕好生想念,对了,朕下召多次寻访先生,都杳无音讯,不知先生现在身在何处?” 皇帝的右手又伸过去,仿佛那陈老先生就在跟前一般。 “祖师云游四海,只吩咐我等来接一个旧人,其它的,也不便奉告。” “朕!” 皇帝习惯地提了嗓门,那威严登时放出来,却好似软软的绒毛一般打在对方跟前。 “你们要来带谁?难不成要带上我?” 皇帝嘴唇还没合上,一句“带走逝去之人”,惊到了皇帝。 “哦?为何?一个过世之人,还劳烦先生惦记,真是莫大荣幸,可老先生为什么要带走他?” “皇帝恕罪,我等只是奉令行事其它的,概莫知晓。” 皇帝把手朝后一背,笑道:“朕……虽然万分崇敬他老人家,可带走先皇之子,朕的亲侄儿,如果没有个恰当的说法,只怕朕也难以从命,有心也无力啊。” 为首的听了就朝左右伸手一示,两人就朝前迈步而去,到了皇帝跟前,便各自拿出一个物件。 “这是何物?” “请皇帝亲自过目。” 皇帝看了看他们三人,就将一个蓝色的盒子打开了,“这……这怎么可能?” “祖师说,皇帝登基之后,轻徭薄赋,鼓励农桑,天下宴然有所清净,说皇帝是个好皇帝,应该收此一物。” “陈老先生,真是这么说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皇帝全身颤抖了几下,体内血液极速地流将起来,冲击得面色忽的一红,倏忽又白得如月,这是他登基那天都不曾有过的身体变化,心内,已经被滚烫的激动,无上的荣耀,包裹了。 可他虽这么问,却不是因为那句“好皇帝”,而是目下这方令他魂牵梦绕,不,是数十年来君王们都魂牵梦绕的宝物,此时,皇帝视他如神物。 秦皇以来,传国玉玺承继千年,五代石敬瑭引契丹入洛阳后,后唐皇帝李从珂无力抵抗,便抱国玺自焚,就此失踪了…… 激动的皇帝已经说不出话了,他也顾不得自己是九五之尊,忽的膝盖一弯,两手托起,脑袋一低,恭敬无前地高声接道:“和氏之壁,不饰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其美,物不足以饰。谢苍天垂佑。” 这不是别物,乃是秦始皇帝手中那千秋闻名的传国玉玺。 “谢陈老先生,不,多谢陈大德馈赠。” 皇帝接过,一时不知该如何使上力气,上下左右,定睛细细看来。 看着那蓝色宝玉雕琢,螭形印纽作就,鱼鸟篆写的八字皇皇大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皇帝赵光义,口中开始一遍遍念叨了…… 忽的他一抬头,继而一笑,“边角坏了,坏得好,坏得好……”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面前三个人此行的目的,仍旧来来回回对着皓月看起来。 皇帝侧面看它,其颜色成碧,正面再看它,而它的颜色却为,皇帝把它放在衣袖内低头看去,却熠熠闪光…… “皇帝,还有一物。”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神医》 皇帝好似没听见。 “皇帝,还有一物。”小童又提醒了句,可皇帝还是没有听见。 为首的见皇帝似乎傻掉了,就走近了拿出另一盒子打开了。 登时一道金光闪出来,那皇帝虽然已经得意忘形了,可还是被那金光惊到了,“什么东西?” 回头一看,不是别的,正是一把宝剑。 “好东西!” 皇帝紧紧握住玉玺,快步走了过去,“这是何物?” 为首的青年一笑,“此乃,越王勾践所铸,却邪剑。” “哦?” 皇帝依旧紧紧握住手中国玺,眼睛却看得他虽然发胀,却根本不想眨眼,边摇头边赞叹道: “越王勾践,一代雄主,灭吴国后,使白马白牛祠昆吾之神,得昆吾之铜,采金而铸,遂成八剑,名成千古。今日竟能得到这却邪宝剑,实乃昊天眷顾,祖宗大德呀!” 皇帝左手握玺,右手把剑,提起的一瞬间,只见皎月之下,两尺有长,剑身鎏金,精光熠熠,只引得那长空皓月,发出千万里天光簇拥而来。 收在目前,皇帝的瞳孔裂开一般,只见精雕的蝌蚪花纹,如活如新,皇帝轻轻将剑身一翻,月光一洒,那蝌蚪花纹犹如飞环的游虫,齐齐绽出光彩,夺目而动人魂魄。那两从刃此刻更加剔透,剑锋所指,寒光摄人…… “天神?那是什么玩意?” 殿门外的王继恩透过门缝看得心惊胆战起来,他在门外,除了里说出的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话,其它的几乎都没听着,却被那宝剑的寒光照得两目发颤,心内生虚。 不多时,那三位天上来客,便跟着皇帝出了门,直达歧王赵德芳的灵柩前。 王继恩也不敢近前,只远远地望着他们四个人,等他们又说了一些听不清楚的话,就看到他们打开了棺材,几个人朝里头望了望,可此时王继恩早已憋不住了,他赶紧跑到一边去解决内急。 随后他赶紧跑过来,却看到还是那三个道人打扮,朝皇帝鞠个躬,便齐齐朝上飞去,王继恩只往后退,“天呐,飞那么高,真是神仙哪!” 可望着他们朝上飞不到十楼高的时候,便朝西边转弯去了。 “原来不是神仙。” 那吕端跟王继恩同时说道。 新登基的大宋皇帝赵恒,时年二十九岁,正是健壮无比的时候,可守丧不到一个月就无缘无故地病倒了。 昏厥三天后他就上吐下泻,面色时而枯黄,时而煞白,且心悸体寒,失音犹如中风一般。侍医们虽然多次进药,却没有任何效用。 太后李氏怒不可遏,便将服侍皇帝的宦官们赶走大半,又痛斥诸位御医都是蠢物。 雷霆大发,却无任何助益,这端庄仁厚的李太后平日里尽得内外尊崇,今日却咆哮翰林医官们,不仅是为了皇帝之病,更因为那改朝易代,暗流涌动,不得不格外慎重。 一个月前,崇政殿上的龙椅托起的差点就不是这病倒的赵恒。彼时,副宰相李昌龄联合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两朝功勋太监王继恩及礼部侍郎胡旦,结成党羽,迷惑李氏,差点限她于不义,多亏元老吕端,才扶起赵恒上位。而他们私下谋立一心要扶植的,却是并不知情的太宗长子赵元佐。 而诸位皇子一见这新皇帝病倒,一个个的心内便风起云涌,大宋朝堂内外,时时都会有突变的可能。 那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平章事宰相吕端,在痛斥诸位御医后也无可奈何,便奏请太后向禁外求医。 就在这时,禁中丹凤门外,正有一个跑腿“快行”抱着一封书信,狂奔内侍省而来。 待那小快行跨进北司(内侍省)大门后,便越三过五,直达左班都知李仁承跟前,“都知,小的刚才路过尚药局,太医令就告诉我说门前刚收到一封信扎,没敢打开,就托小的送进宫来,您快看看。” 说着,这十六七岁的小快行已经满额头的大汗,惊喜尤甚,俯身等着李仁承夸他。 只见那身着素服的李仁承,满脸的厌烦,继而一愣,没来得及呵斥小快行打扰了他的休息,就瞥见信封上的四个大字: “龙体将豫。” 颜楷写就,圆厚庄穆。 他那翘着二郎腿的右脚,像是被突然拎起来,整个身子忽的腾空而起。 “小祖宗!这,这是从哪来的?” 他刚想要动手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把搂开小快行,即往嘉庆殿跑去。 “太后,官家有救了,太后……” 自从新皇帝身体大病,李太后也茶饭不进了,素衣素面,坐卧难安。 终于她累了,发起呆来,可她刚要休息一下,惺忪的两眼,就闪进来一个身影。 “太后,太后,官家有救了……” 惊疑加上疲累,差点吓倒了倚在靠背上李太后,“慌什么?怎么了?” 她强撑着身子,托起嘶哑的嗓音问道。 那李仁承本姓张,自幼侍奉李氏,后被赐姓李。真宗登基之后,太后想将他提升为“勾当皇城司”,还没分封内外,小皇帝就病倒了。 李仁承也来不及回复,就把信件抱在太后手中。 “什么大惊小怪的?呵!” 太后朝李仁承扫了一眼,上下看了看信封就撕开了,“从,从哪来的?” “回太后,尚药局送来的,太后赶紧看看。” 说罢,那李仁承缓口气,满面痛苦地悲伤道:“唉……官家的龙体,受这么一遭,真是叫人心痛啊,上天耶!让小人们受此罪过吧……” “放屁!叹什么气!出去出去。” 李太后即刻又转怒认真地看起信来。 而李仁承话还没说完,就拧身朝延庆殿伏地磕头,“皇天保佑,皇天保佑,保佑官家圣体快快好起来……,太后,您也多多保重啊……” 李太后看完,惊诧了半晌,“怎会有这般神人,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快!快快快!” 自从太宗皇帝驾崩,李氏便哭伤了身体,接着新皇帝又大病,宫廷内外,举国大事,都得她去决断,整个人憔悴得连李仁承都快认不出了,二十多天仿佛衰老了二十多岁。 然而看完这封信后,她好似年轻了二十岁,起身转身,来回如风,“快快快,快去传旨!召吕端过来。” 六十二岁的大宋顾命宰辅吕端,从都堂跑出来就被肩舆接走了。 两位侍从官嫌肩舆太慢,就架起他奔跑而去,可还觉得太慢,于是他就被一个身材略小的侍从官背着飞走了。 “下来,快放下我,快到慈宁殿了,太后要看见了。” 身为一国宰相,执政一朝文武,白髯紫袍的吕端,感到趴在别人的背上来见太后,简直失了宰相体统。 “快放老夫下来!” 吕端整了整歪斜的幞头。 “还没到呢相公!太后吩咐了,怎么快就怎么来。” 虽然吕宰相身躯高大,但侍从官只觉得好似背着一只空麻袋一样,跑起来两腿如乘奔御风。 “那也不行!快放老夫下来!” 要是在平时,侍从官们见到宰相,那就如同见到了大宋官家一般,毫无二致。其地位,其威严,朝班文武们,都不敢直视。况且那病倒的大宋国主,确是吕端冲破各种阴谋,一手拥立的,皇帝待他都优宠无上,难于言表,更别提其他人了。 可今日,却是太后懿旨,侍从官必须尽快送宰相入宫。 名重朝野的一代宰相,一刻之前绝没想到如今会趴在一个小小的侍从官身上,只能动口,全身百无一用。 “嗨……” 吕端苦笑一声,“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这老骨头既动弹不得,那你就快点吧……” “相公恕罪,小的也是无奈,到了太后那,您再治小的犯上之罪。” 侍从官跑如飞,吕端却喘着气,“治罪不必了,你只管快点就好,我这身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谢相公宽恕。” 这位十八岁的大内侍从官,乃是从禁军万里挑一选出来的,他万万不会想到今天会背起当朝宰相。他更不会想到,七年后,他将在三百里外的澶州城,背起比宰相位置更高的大宋皇帝。 “你叫什么名字?” 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吕端,下了他宽阔的肩背,就赶忙理了理朝服,正了正黄金附蝉七梁冠,紧了紧荔支金带,蹬了蹬镶饰着絇繶纯綦的乌朝靴。 “小的多谢相公不罪之恩。” 他刚要伏身跪拜,吕端就说“免了”,谢身之后,他即回答道:“回相公,小的名叫张的卢。” “张,张什么?” “张的卢,哦,的卢马的那个‘的卢’。” “的卢,好名字啊!跑得可真快,呵呵呵……” “回相公,小的因为跑得快,才从河南府老家被选入厢军,后来先皇挑选禁军,小的就被招入步军司,去年……” “好了好了,的卢,我记下这个名字了。” 那张的卢忽的头一点,俯身道:“小的多嘴,这就告退。” 小跑来到殿内,那吕端憋住气却仍喘起来,一声咳嗽李太后听了赶忙吩咐赐茶就坐。饮下一气“火前碧螺春”,他就把信接过了,只见信内写着如下文字。 “草民陈隐冒死上谏,伏闻盛朝建极以来,天下宴然,承平已端。太祖起自介胄,终乎五季,践九五之位而偃武修文,遂限悍将武夫作乱之根始,扬硕学鸿儒治成之意志。务农而兴学,慎罚而薄敛,治定功成,礼乐复兴。今神功圣德文武皇帝太宗又大行,江山为之震动,四夷为之哭嚎。 然西北边事扰攘,契丹虎狼而视,至中原京畿临危。幸赖东南富庶,臣民共襄,再造皇极须臾可待。然后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记》曰:‘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又《阴符经》言:‘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恩生于害,害生于恩。’故,陛下不豫,虽朝臣忧焚,而万不能作凶断,圣体自有天佑,必使天子之圣明达于万方之福德,必使陛下之雄才施于生民之企望。则今之微疾当如淫雨疾风,东阳出而天下光矣。 草民骇闻陛下胸闷癫狂,昏厥不振,断定此乃兴龙一穴关隘不畅之故,草民虽愚昧,然受异人点化,得《黄帝三部针灸甲乙经》,若入禁中,必能为宫廷分忧,则圣体良矣。 草民伏拜,恭请圣安,伏候天汉四海楼内。 至道三年四月。” 第一百一十四章 《皇帝治病》 览罢,吕端就将信笺理了理,放在手中良久,见太后不出声,便缓缓舒了口气,稍稍安心道: “太后,官家久病,不可长久拖延,侍医无能,草野之辈,兴许能有大用,倘若……此人欺侮天子,那就是罪大莫及,臣再治其罪以谢天下,犹为不可,老臣以为,可当一试。” 太后也喝了口茶,担忧道: “如今人心惶惶,着实拖延不得,宰相即刻去处理吧。几日来,老身身体也同枯木一般,有心无力,全凭宰相辛苦,劳你费心了,吕端!” 太后忽然加重了语气,“大宋朝局,就握在你的手里了,你可要慎之再慎呐!” 说罢,她便握紧了右拳头,“老身想了好几夜,现在决定,两府三殿之务都由你决断,随时调命,任何风吹草动,你可得看清了。三司暂时也由你兼着,东南各道转运使,你可得看好了。台垣也由你来管,随时监察内外突变,必要时,可风闻言事,非常时期,为了我大宋江山社稷,也顾不得祖宗之法了。” 吕端听此一句,心内滚烫如火,长瘦的身子由不得就从凳子上顺下来,继而伏倒在地,后背已经汗流如注,“老臣,老臣惶恐!实不敢受命,岂能不尽股肱之力,忠贞之节!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边感激伏拜,边回想着“两府、三殿、三司、台垣”。 所谓“两府”,乃东府“中书门下”,最高长官,加“平章事”,称“宰相”;西府“枢密院”,掌中央军政,最高长官枢密使称“枢相”。 所谓“三殿”,乃是七十万禁军统帅部,分为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长官分别称为殿帅、马帅、步帅。 所谓“三司”,乃是盐铁司、度支司、户部司,掌管天下财政大权,三司长官称“计相”。 所谓“台垣”,乃是中央监察机关,品级不大,但是权力极其广布,可监察中央百官,哪怕宰相,都可以弹劾,甚至皇帝,都可以破其龙颜大怒之危,讽谏其谬误。 建国三十七年来,这是从未有过的权力巅峰。 开国元勋,皇亲国戚,历任宰辅们,从来都不敢想象的国之重器,如今尽数落在吕端手里。 后世三百年皇帝,都不能轻易统览一切权力,今日竟在太后的慈宁殿里,被授予了已过花甲之龄,曾被讥笑为“糊涂宰相”的吕端手中。 吕端俯身再拜,口内已然吞吐不知所言,“老臣年迈昏花,实在不能独当重任,臣请寇准入朝辅政,先皇在位时,老臣与他在政事堂隔日押班知印,已经视为宰辅重臣,现在……” “好了好了,老身也累了,你赶快去找那个乡野医生吧,快,快快……” 见太后好似使出了全身力气,轻轻朝他挥了挥手,泪眼模糊中,吕端也不好再说什么。刚要起来,却发觉两腿已然无力可使,远处侍奉的太监都急忙跑过来。 “老臣告退。” 见着吕端的背影渐渐远去,太后哀叹了一声,继而又喘了几下,心中念道: “祖宗保佑,臣妾实在没有办法,如今内外骚动,一旦发生异象,臣妾死也不能担负这江山社稷之危难呐,祖宗大德,苍天在上,伏愿我大宋安然度过此劫,愿皇儿早日康复龙体……” 念叨一会,她便又说了句吕端刚才推荐的名字: “寇准。” 这位曾经让太宗皇帝念念不忘而又咬牙切齿,宠爱有加而又愁眉苦脸,拍案叫绝而又夜半痛骂的人物,此时他的样貌、神态、举止、声音、语气……全都展现在太后的回忆之中。 “寇准……” 她又念叨了一句,思虑半晌,太后便摇了摇头,“三十二岁,枢密副使,三十三岁,参知政事,年轻,太年轻了……” 可她还是派人去打听,寇准此时在什么地方…… 本来,请个乡野村医,根本无需宰相亲自出马,然而,宋皇圣体金贵无上,吕端思前想后,还是要亲自走一趟,去看看这是什么样的草泽神医。 吃了点尚食局送来的点心,吕端即刻就出了皇宫,乘着轿舆沿着三百米宽的御道,直奔城南而去。因大宋皇帝陛下驾崩,京城内外,朴素如旧,浑不见往日辉煌灿烂的气象。 来到乾元楼前,吕端打开帘子,冷清清的宫门前后,只有数位前内侍省的小厮在洒扫着。忽想起从前太宗登楼设宴的旧景。 彼时乾元楼上,文武聚集,教坊乐中,纵情谈笑,吟赏京城。 “王者赐酺,推恩与众共乐,所以表生平之盛世,契亿兆之欢心。” 皇帝说罢,那通衢长廊之上,山车旱船,朝往来如织。市肆百货,游戏娱乐,尽可列于御道之上,南北通透,士农工商,让诗人都难表言辞,只能尽情享受。而今御道的中央两侧,都各置篱笆栅栏,禁止通行。 出了乾元门,修内司和八作司的工人正在修缮太庙,工期也快临近了。过了秘书省、尚书省以及那庄严肃穆的开封府、相国寺,轿舆便在汴河与御道的交叉口停下了。 这就是大宋东京最为繁华的汴州桥街,官称天汉桥,俗称州桥。 下了轿子,吕端南北望去,虽比往日朴素了许多,然不愧是帝国大都,满城数十万臣民,就数这里最为繁华热闹,依旧的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几个侍卫随从,紧紧跟在宰相身后,生怕路人碰到了吕端的身子。身着便服的宰相,白髯朗朗,依旧的庄肃威严。但现在他也如同百姓一般,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出,这背手缓步的老翁,便是当今大宋朝,不,是整个天下权力最大最盛的帝国宰相。 嘈杂无比的街巷,商贸往来,即使是汉唐盛世也比不过。天子授予商贸的权利和恩泽,让太宗朝三百万赋税中居然一半是商业税收。 自有生民以来,还没有一个朝代,如此重视过商业贸易,商人地位史无前例地提高了。 六十年后,一代大文豪苏轼将跟着他的父亲和弟弟,来到京城考科举,他们将带着眉山货物来此经营,以便落户东京。而法律规定,在汴京城内只要住上一年,政府便承认户籍。于是大宋皇都,将迎来世界史上第一个百万大城市的辉煌。 而现在,一切都正在进行。 但今天,宰相无心于观赏之事。 “四海楼。” 吕端在二十米外便望见了三个赫然大字,连当朝宰相都不得不摇头赞叹,这酒楼实在是太壮丽了。 “快!快去喊你们掌柜子出来!” 一侍卫习惯了呼前呵后,刚说完,吕端便挥手止住了他,“不得放肆。” “是。” 吕端想抬头看了眼匾额,却已经看不到了,那“四海楼”三个大字,太高了,如今只能看见门前数位书法家留下的墨宝和赞誉。 “东西南北,四海之内皆兄弟; 春夏秋冬,千金之有贵登临。” 扫过一眼对联,那吕端就吩咐道: “你们四个留在这等我,你们三人随我进去。” 吕端刚吩咐完,身后就吵闹几句,“干什么玩意的!赶紧走开,别挡道。” “还让不让人过了,滚开,长没长眼呐!” 一侍卫咬牙一回头,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公子哥,仗着身边五六个小厮,满口胡言起来,完全没把目上六位壮阔高大的侍卫放在眼里。 “你再说一句?” 那侍卫已经变脸,刚要指着那人,另一侍卫一把打下他的手,转身就给吕端让了道路。本来吕端要给这即将出门的公子哥让半个肩膀的空间,谁知,那人靠近吕端时便停下了。仰头一乜吕端,上下瞅了瞅,口内便随之一句,“都快入土的人了,来这地方,也不怕被挤着。” 刚说完,没等吕端眉头一皱,那公子哥的身子,好似一块肉饼一般,就飞也似的被扔出了拥挤的人群,随后便是哭爹喊娘的痛不如死。 “来人呐,快来救,救我……” 小厮们还没反应过来,却不见了主子,脑袋里的反应速度,跟不上手中拳头的速度,齐齐都挥向他们眼目前突然一步踏脚,扔出主子的侍卫。 谁知这是迟那时快,几个侍卫全都没动步子,吕端也没动分毫,而几个小厮却全都飞身摔了出去,哭喊声不绝于耳,但却是几层过往人之外了。 惊慌,感叹,恐惧,来不及一下子都在客人们的心头脑际旋转,而句段已然进了四海楼。 身后是嘈杂的人群,身前是来往的客人,吕端两目所到之处,尽是朴素的装扮,毫无心中曾经听说过的灯红酒绿,灿如艳霞。 他们不知,此时,二楼到五楼四层之上,几个分明的角落,全都站住了等待他的不速之客。 五楼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见了一楼门前事故,朝旁边一个十岁左右少年点头一笑,那人便进了门内。 “阁主,人已经来了。” 门内商议着对策,而四层两个十三岁的少年却仍沉浸在刚才门口的见闻中。 “奇怪了,这‘千斤抛’乃是等闲帮水上独门绝技,怎么会出现在大内?哎?如果碰到了‘千斤抛’,你怎么应对?” 可同伴却口动不闻声。 “嗨!” “干嘛啊?吓我一跳。” “嘘……” 临近一个高个子哥哥朝他俩做了个手势,他俩头一缩,伸个舌头继续小声念叨着。 “‘千斤抛’?遇到了不碰他不就得了,人家是‘沾身即出’,我干嘛要死皮赖脸地贴近人家?” “那‘千斤散’呢?不管你贴不贴,人家都先来沾你。” 一童认真地问道。 “嘿,那不变成‘千斤沾’了,当人家是粽子啊,嘿嘿嘿。” “嘿啥嘿,堂主们都赞扬过‘千金散’,你别笑了,你看到‘排绣斩’了吗?” “当然,可我就奇怪了,‘排绣斩’乃是归藏密功,怎么也会出现在大内呢?大内一定有高手在。” “好厉害!化袖为刀,非刀似刀,刷刷刷,几个人就飞出去了。” 可同伴撇了嘴,“都一样,沾不到身都是白扯,你知道破解方法吗?” “啊?还有破解方法啊?” 小童听“破解方法”四字,满脸惊异,“啊怎么破啊?” 对方一个白眼翻过,“天呐,小阁主怎么会派你来这的,一年前三才楼孟长老下来看我们,不说了句‘横破顺’吗?金堂主半年前不就教我们‘玉带功’了嘛,你都白练啦?还天才少年呢,走后门的吧……” 说完对方就愣住了,“啊?我……哎呀,我真是太笨了,平时只练‘抽空纵’了……” 他边小声地自责边问着对方的志向,“你说你将来要成为‘七星阁’主呢?还是入‘五行堂’,还是在‘六合馆’,或者是进入‘三才楼’……” “嗨嗨嗨,别坐白日梦了,还‘三才楼’呢?你怎么不羽化登仙呢?” 对方一乐,“可以啊,羽化登仙,那我就可以见到咱们御虚门历代大豪杰们了。” 说着他就狂想起来。 “嗨嗨嗨!你俩干嘛呢,开会了。” 见他俩一直在那说得不亦乐乎,对面一十二岁少女,便气生生走过来训道:“看我回去,不告诉金堂主,教他罚你俩翻三天‘倒卷帘’,不吃不喝,哼!” 刚说完,他俩就朝她吐个舌头,谁知三楼一个十五岁少女走了上来,“风木,风鸣,水灵,你们还不赶快退下,木堂主要来了。” 几人一听木堂主,赶紧跑去了各自房间。 此刻,楼下已经有人去接应宰相吕端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备战》 吕端大事不糊涂,这句话成就了吕端,也将要成就大宋。 然而吕端所见之人真能治好皇帝的疾病?他到底得了什么样的疾病呢?未等吕端开口要问,张苍露已经把两位年轻人带到了吕端眼前。 “这两位是?”吕端也没在意,可赵芙菀抬步就奔至吕端跟前,“宰相大人,您可还认识我?” 吕端被她问得起了兴趣,仔细看看赵芙菀那青春无瑕的玉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是芙菀啊!”她立刻弯下腰抱着老师的膝盖,“是我!那个调皮鬼赵芙菀!” 吕端眼角一绽,“公主?你是那个,哎呀,可你不是失踪了吗?你,这!” 呵呵呵呵,张苍露拂尘微微一收,“说来话长,吕相公!后头我跟您慢慢道来,她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可她能帮助你解决一桩大事!” “道长!”吕端面露难色,“皇帝的事,才是大事啊!” “黄帝的大事,她就可以解决。”张苍露指指眼泪奔流芙菀,她低头呢喃着说自己不孝,父皇驾崩自己居然没看到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偷偷摸摸奔丧,参加完了整个大行皇帝送葬过程,居然不敢跟皇兄相认,“宰相,我知道皇兄是在装病,他是被眼前的事急坏的,道长可以帮他!” “哎?”张道长微微一笑,“该说的我都跟你讲清楚了,你应该好好帮帮你皇兄,知错改错,用实际行动为皇帝分忧,这才是你目前最该做的,我这几颗金丹,都来自希夷老神仙那里,皇帝吃罢,加上她说的话一定可以改变大宋天子的身子和精神,到时候,恐怕还得劳烦宰相庙堂奔波,为大宋子民谋利了,因为宋辽一战,的确已经不可避免。从前国策已经不适宜现在,而皇帝脑海里已经焦头烂额,处方只有一个,加紧备战,定保取胜!”说罢拿出一卷良策,“这是门主和寇准先生的应事策略,宰相大人过目。其它的,公主当面陈述。” 果然,兄妹俩寒暄完毕,芙菀看出了皇帝是被刘娥劝说装病,韬光养晦才能在刚刚即位的乱局中站稳脚跟,谁是贤良忠臣,谁能挑起大梁,谁在故意破坏,谁在倚老卖老,一切已经了然于胸。可等芙菀说全整个辽国局势,大宋皇帝赵恒还是仰头叹息,“打大仗还是不能避免啊!可我们能胜利嘛?父皇都!” “皇兄!”芙菀立刻拦住,抱住他胳膊,“有寇准在,一切都能逢凶化吉,你要相信大宋,相信父皇的在天之灵,寇准就是父皇留给你的镇国之宝啊!” 刘娥笑笑,“啥镇国之宝?这些策略,你皇兄都了然于胸,只是担忧大宋百姓而已!别听那些个江湖术士的把戏!” 赵恒伸手,“这些治国治军方略,也甚合朕意,可就是你们的消息属实否?契丹人边陲只是抢掠,女主并未南下,朕派出去的人所探也不会差哪去,只是盲目兴师动众,是否太草率了?” “那皇兄可以去问问吕端老师,他可不糊涂吧!” 刘娥笑笑,忙扶皇帝道:“好啦好啦,该休息了。” 来到吕端家中时,他在吃饭,看着桌面简简单单的几个小菜,实在跟功勋之家的铺张豪华没有任何可比性。 但见庭院四处清清洁洁,整整静静,仆人也不多,童女倒水,童男持物,婆子盥洗,年轻的跑腿而已。 吕端也不拘谨,擦擦嘴巴就带着皇帝到了他的书房。 步至房门,但见中堂一副三尺文字,映入皇帝的眼帘。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皇帝读罢,问道:“宰相对诸葛武侯很是尊崇吗?” 吕端听了缓步走到了跟前,对着这副中堂俯身拜了三拜。 “秉陛下,老臣自知其智远不及诸葛武侯,然其清静简朴之心志,老臣自问不愧于先生遗德。蒙太祖、太宗和陛下隆恩圣宠,老臣已位极人辅,然,老臣还有些微薄欲求。” 皇帝一听,转脸笑了,他以为贵在百官总揆,名德播于内外,宰相已经无欲无求,只是勤恳做事罢了,今个听他自己说出了这句话,皇帝还是很想听一听的。 “宰相还有何种要求,尽管开口,朕通通满足。” 吕端耳朵一动,微微笑了,“老臣的欲求比较难以实现,只是尽量努力追求罢了,主要还是陛下能够成全!” 皇帝一展长袖,一阵风似的裹进吕端的脖子里,只见皇帝朝椅子上一坐,好不欣慰而又激动地高声说道:“宰相尽管开口,朕一定满足,倘若短时间内不能满足宰相的要求,总有一天,朕让你得到你想要的,怎么样?你说说看,你那么难实现的欲求是什么?” 说罢,皇帝又站了起来,“哦,宰相也请坐。” “谢陛下。” 吕端坐下了,却缓缓呼了几口气,看着中堂上的文字,淡淡地说了句,“臣的欲求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等臣百年之后,后人忽然有一天起微臣了,不会哼着鼻子说,说……” “说什么?” 皇帝歪头要听,可吕端把手一指旁边,眼睛也朝着手指的方向眯去,“看那个老头,当了宰相,位高权重,做了多少不义之举,干了多少不仁之事,为了自己的一丝欲望,身在高堂,便不管百姓的贫苦忧愁,自己要什么便有什么,可我们呢?不管不问,这样的宰相,多气人,不骂他几句,我还不解气呢!” 吕端说毕,偷瞄了眼黄帝,只见他微张着嘴巴,细细品了一回,忽的略略一笑,“啊呀……宰相好智慧,朕就来你这散散心,你就得给我上课,好吧,朕接受。” 说着皇帝陡然起了身,吕端还没来得及反应,皇帝就作揖起来,“我朝有宰相在,必定国运昌隆,朕为百姓感谢宰相的一片苦心。” 吕端也支着凳子快点站了起来,“臣冒昧了,还请陛下满足臣的写点欲求。” “宰相!” 皇帝忽变得严肃了,他定睛朝目前这位白髯紫袍的辅国重臣坚定道:“朕,身为万民君父,定当怜爱朕的子民们,轻徭薄赋,与民休养,定完造出一个远迈汉唐的大宋王朝,不如此,难慰列祖列宗之德,不如此,难成宰相之堂堂大志,请受朕一拜。” “哎不可。” 吕端赶紧伏地一跪,“陛下英明睿智,年富力强,臣知陛下有此大志,替祖宗感动,替天下万民感谢,倘真如此,陛下定能成为超越前代的圣主明君,臣高兴。” 一头磕下去,磕得皇帝赶忙扶他起来。 “对了,陛下临死前来,老臣有事请奏。” 皇帝心境大开,豁然爽朗起来,好似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明君圣主,甩袖子就回道:“宰相直说。” “寇准,该回来了。” 吕端说罢瞅了瞅皇帝,看着他的两目一口,分外清晰。 “哦,他啊……他,吭,朕也要问问宰相的,怎么召他回来,他现在在哪里?” 皇帝的吞吐中分明表现了他的不如意,可越是如此,吕端愈是要说。 “陛下刚才的宏图之志要想真的实现,非寇准不可。” 皇帝又愣住了,他也看着吕端所有的举动和表情。 “哦,宰相也这么认为。” 皇帝想起了其他人的言论。 “还有谁如此认为?” 吕端认真地盯着皇帝的眼睛,可他嘴巴一抿,脑袋朝后一缩,好像后悔了一样,“有是有,可也不多。” 吕端忽的站起来,看得皇帝又是一愣,“宰相坐,你我不必拘礼,但说无妨!” “臣,恳请提拔那些认为寇准可用之人,慎重考虑那些诋毁寇准之人。如此,则陛下真圣明焉。” 看着吕端俯身一拜,皇帝两手里不知怎么才好,“哦,这样啊,好啊,宰相既然这么说了,朕照做就是。可……” 看着皇帝眼睛游离了,吕端追问道:“陛下担心什么?” “也不是担心,啊,哈哈。” 皇帝苦笑了几句,“朕听说他这人不好,不好相处。” 吕端也是苦笑一下,“‘逆吾者是吾师,顺吾者是吾贼’,陛下还记得吗?” 皇帝一蹙眉,听着耳熟,却忘了在哪里听到了。 “哦!当然记得!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嘛!当然记得!” “陛下圣慧!” 可皇帝一抬头,笑道:“宰相不觉得……这药要是能稍微,稍微好入口一点,岂不,岂不是……啊?就像您一样,你懂的。” “这绝对不可能!” 一声洪亮的嗓音瞬间震到了皇帝,“吓朕走之后一跳”,皇帝嘴角微动却没动。 “臣请陛下万万不可有此想法!药就是药,不是糖,糖再甜,也是为了舌头的欲望,而药却是用来治病的啊!糖,永远不可能做得药的效用,臣恳请陛下三思。” “呃……是!宰相说得对!刚才朕就是多问问,这不,朕刚刚即位,对很多事啊,不甚了解,这不就来找你解惑来的嘛!解得好,解得好!” 说着皇帝竟朝他竖个拇指,心思着,“探讨个问题,怎么这么严肃啊?” “就是这么严肃!” 吕端突然又回了句,依旧得分外响亮。 “你……” 皇帝想笑却憋了回去,嘴巴咽了口,还没张开,就听得吕端说道:“老臣已经想好了叫寇准出山的法子,请陛下过目。” 说罢,皇帝眼前就横着一张笏板。 皇帝又是一愣,“从哪里来的,好快啊他。” 接过笏板,皇帝就见着上面写着如下文字: “如要兴盛大宋,必用寇准为相,如要用好寇准之人,当以如下阶梯用之: 一、宜从邓州调回,先升工部侍郎,以展其兴农利国,裁度营建之能; 二、再徙地方,知一州之务,考其践行之力,磨其实心用事之气; 三、由州而府,循序渐进,以察其为官之道,为民之品,需多多召见问责; 四、再迁刑部侍郎,权知开封府,掌理京城司法之事,以锻其秋毫之察才能; 五、再迁兵部侍郎,为其将来经营边防尤其对付契丹军事作万方准备; 六、再迁三司使,合并盐铁、度支、户部三者为一使,可以六判官分掌,署理天下财富,尤其是与东南各路转运使协调好工作,对我大宋国库之充盈,有不可估量之作用; 七、加中书平章事,可与朝中大臣兼拜为相,以观其辅国执政之气量; 八、非常之时,当作非常决断,以寇准之能,当独相以任,助其大展才用。 如此,陛下兴盛我朝,当垂拱而治矣。” 皇帝一个字一个字把它读完了,有回过头反反复复看了几眼。 “这寇准,在先皇之时,不是做过副相,任过枢密使了嘛,怎么还得重新来一遍,哦对了,宰相从前不是跟他一起押班的嘛,这现在怎么又……” 吕端听完皇帝的读音,父母的皱纹好像又多了,那满头的银发,好似又苍老了一般。 “陛下之心,陛下知,老臣也知,老臣之心,老臣知,陛下也应该知,就是因为老臣曾经跟他一起押班或,所以才知道,他寇准忠义,有大抱负,却又深知他的不足,所以,为了陛下,为了大宋江山,为了大宋百姓,才如此这般擢拔提用。老臣侍奉过两朝四代君王,深知为官不易,为宰相更不易……啊……拳拳之心,天地可表,陛下不得不三思。” 说着他好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全身塌倒了一般。 “宰相,你怎么了?宰相,宰相!” “嗯?” 吕端一抬头,好似刚醒来,“哦,没事,陛下恕罪,老臣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刚才突然有点支撑不住了……” 皇帝忽的站起身来,扶着吕端红了眼,“宰相,你,你可得保重身体啊,朕,朕全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放心吧,寇准,朕是一定要用的!就按照宰相的意思去办。” 说吧,他朝吕端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今天真来也是劳烦宰相了,可不来这里,整个东京城,却没有我能去的地方,能说话的伴,今天来了,获益匪浅,尤其是怎么用寇准。” 吕端一笑,“陛下说笑了,不来找我,陛下找谁,为臣子的就是还未陛下分忧啊……” 看他实在太累了,皇帝想着该走了,扶着他出了书房,皇帝就自己走了。 可他刚走出大门,就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两鬓斑白,胡须如雪的老人,在微风中吹拂着,是那么的叫人感到悲凉。 “宰相,保重啊。” 他朝吕端挥了下手,嘴角微微一笑,便出了门,可吕端却累得倒在地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落难东京城》 话说那寇准此时也正处理大宋国政,只不过心理的跃跃欲试还没实践,可大宋如今的财政,他是一清二楚。这不,曾经的手下得力干将,正在汇报工作。 “养两京十八路官员,要钱;养东京七十万禁军,要钱;用兵契丹和党项所备武器军需,要钱,只这三项,朝廷每年在度支上所花费用,已经占了国库的十分之六。加之对外回赐、藩王宗亲、功臣后裔赏赐,又占了十之一二,至于黄淮治理、非常之需,那就不是预算能够补得了的,哎吆……” 杨为源边捂着胸口,边向跟前的年轻人汇报着。 说年轻,其实是跟杨为源比,这个托着杯子,悠悠地品着茶香的年轻人,今年刚刚三十五岁。 刚要启口,门外就跨进来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步态轻盈,神色优雅,端着一碗药汤走到了杨为源跟前。 “老爷专门吩咐奴家,给大人熬了这碗猪肝汤,请大人慢用。” 杨为源脑子里只想着汇报的内容,看着那碗汤端过来,点头说句谢谢,又思索起来。 一口普洱浓茶下了肚,那透着坚毅而又灵锐的两目定了定,继而转动几下,“去年三司的账簿,看完了吗?” “哦,卑职已经看完。” 杨为源俯身答完,即又回想道:“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讲。” “待会再说,再给我报一遍去年的账目。” “是。” 杨为源脱口而出,“至道三年,汴河岁运江淮贡米四百五十万石,菽一百万石;黄河岁运粟八十万石,菽五十万石;惠民河岁运粟四十万石,菽二十万石;广济河岁运粟三十万石,” “东南四十三州,膏脂如流,可谓漕引江湖,力尽东南,天下财富十之七,皆赖江淮。” “把六路转运使,再给我介绍一下。” “是!大人。” “一个是林特,这个人可得好好防范……” 刚要说,只见门口进来三个人,寇准一见那熟悉的面孔,急忙起身,“哎呦,贤侄来了。” 御虚门主周墨梁带着卓相如和张苍露来了。 “他就是卓宗仁的公子?”寇准惊讶着,两手抱着卓相如的两肩,“好!气质好!只是受了不少苦吧,呵呵。来人呐!” 身边的红颜知己,立刻了然,“我这就去办。” 收义子的仪式结束,卓相如一声“义父”叫吧,他这就要奔赴杨延昭那里经受历练,两封信已经写好,可寇准怀疑这个孩子身体太弱,门主却说,“大人不知我这师弟,已经被几位长老看过,经过三个多月的本门调教,别的不敢说,骑马射箭问题不大。如果再经杨将军在沙场上调理,我想我师弟将来领兵作战不过三五载的时间罢了。” “好!孩子!”寇准起身拍着卓相如的肩膀,“有你爹的血胤和期望,你就不能对不起这些年你吃过的苦,军营虽苦,可对你来说在合适不过,读书有张道长陪着,不成问题。孩子,好好干吧!” 然而就在几人讨论如何应对朝堂时,御虚门报告南国出事了。 具体地说,是等闲帮出了叛徒,然而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叛徒居然是云海郎君。 门主第一个不信,就连卓相如也不信,他道:“当初我在渭河边,看到贺大侠威风凛凛地收拾黄河上的恶霸,哦是履河帮,我这辈子也不会忘,那时候我心里还挺羡慕他们,呵呵。”卓相如笑道:“那时我的名字还叫玉生子,可我绝对可以分辨出好坏来!云海郎君贺凤卿人人敬佩,怎么会成为叛徒,这里头肯定有诈。” 门主道:“师弟所言极是。” 卓相如道:“最关键的是就连五魁也叛变了,楚昭义和霍飞羽都被处置,还逃跑掉入悬崖,这会不会有人早有预谋?” 张苍露道:“曹帮主恐怕已经生出二心,门主,这是大事,我们跟契丹线人海上联系都得靠等闲帮,四海楼,不好!”张苍露掐指一算,立刻站起来,门外又来人了,说四海楼内部出了叛徒。 辞别寇准,兵分两路,门主赶去太湖等闲帮总舵,张苍露先去东京四海楼处置,卓相如刚要赶去杨延昭兵营,却被大内侍卫拦住,说有人皇宫内找他。寇准即刻入朝参政,一切山雨欲来风满楼。 半路门主传信蔺彦帮忙,他跟沈老板一起奔向太湖。可就在这时,东京城外郊区的河边有人发现了云海郎君昏迷的身体,几位附近村民刚要拉扯他企图把他搞醒,他使出浑身力气,告诉村民,“东京钱府,东京钱诚允,钱诚允。”一个年轻人只记得“钱诚允是谁?”看着大家道:“要不要报官?这人是坏蛋还是土匪?”一个大妈道:“你眼睛真不咋地!这身打扮能是土匪?你看这俊后生一定是被土匪抢了,你们几个年轻人听的听他刚才说啥了吗?”刚说完,身后一人跑来吓得脸都绿了,道:“不好啦,几个陌生人气汹汹地追过来了,该不会是追他的吧?” “要不把人交出去?”一人吓道。 “胡扯!交出去,不就变成我们私藏了?又不是官府,就说不知道,先把这人安排好,赶紧找郎中来看。” “看啥看!”一老头道:“就按照他刚才说的什么东京钱府,连夜送过去,又不远,前面上传,后半夜咱们好睡觉,别搞的人心慌慌的,搞不好连累我们。” “你这个死老头!良心真坏!”一大妈伸手指了指老头,“送走也得找个郎中看一看,万一是个重要的人物死在咱们这,谁能担得起!何况他还有口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坏事连累子孙!” 老头气道:“你这婆娘!我啥时说不管他了,不管子孙了,把他尽快运走就是怕连累子孙啊!”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商定,连夜送到东京钱府,在郎中给了几颗药丸吃,云海郎君直达东京钱府。 按理来说,东京御虚门人这么多,四海楼又是自己人,为何他不去,非得去钱家呢? 直到云海郎君三日后,钱家老爷才跟女儿钱思陌说道:“这孩子恐怕遭人陷害了。四海楼出了叛徒,也许他是怕打草惊蛇才到府上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得他自己说啊。” 七日过后,云海郎君在几位高超医师的精心治疗下,算是稍微恢复了力气,开口便说:“小生实在走投无路,麻烦钱公了,我被人陷害,来京路上受了内伤,装晕过去听他们说四海楼已经拿下,我为了追查到底,才逃出来,前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钱思陌就在门前听着,“爹!御虚门有事找您。” 云海郎君一把握住钱公的手,“前辈,不可提我,我要自己。” 没等他说完,钱公拍拍他,“放心,我信任你,你好好歇着。” 钱公出门,钱思陌自己走了进来,看着闭着眼睛斜坐在床头的云海郎君,她第一次这么看着他,虚弱地微微喘着气,刚要开口却又咽下回去,轻步走到桌凳前,坐下,也不说话。窗外鸟语应接不暇,几只小雀停在窗台,听得云海郎君睁开眼,“你……” 钱思陌起身,“你,你醒啦?哦,你渴吗?我给你倒水。” “不,不用,我不渴。” 钱思陌还是给他的杯子倒了水,半米距离,看得钱思陌满脸通红,“你还好吧?” “对不起打扰了。” “不,你能想到我们家,说明我们有缘。”她想说跟家里有缘,却没想到说成了“我们”,一时两手微颤,云海郎君却直咳嗽,她竟自己俯身拿杯子给他喝水,却被云海郎君忍不住喷出半杯,湿了钱思陌的身前,羞的她赶紧起身,“对不起”还没说完,钱思陌已经不见踪影。 整个夜晚,云海郎君都在回忆整个事件过程,他怀疑是曹帮助叛变了,“难道辽国人知道了九龙玉牌的事,帮主为何要害我?帮主你糊涂啊,也不知道楚昭义,霍飞羽他们怎么样了……这么大的事,门主应该知道了吧?四海楼,对了,我可以请钱小姐帮忙。”一想到钱小姐,他的眼前即刻浮现出一张秀美含羞的脸,那是如春水上桃花般的脸蛋,眼睛大大的晶亮晶亮,微微带着笑意,只是突然脸蛋严肃起来,“哎呀……” 钱思陌也是一夜未睡,早上头昏昏的,一想起云海郎君的脸色,就焦虑自言自语道:“是什么人能害这样的英雄豪杰?老天爷求你帮帮他吧!” 下午她又去看望云海郎君了,只是钱公在里头好久,说御虚门门主已经奔赴太湖,消息很快就会到来。好一会钱公出来,钱思陌进来,寒暄几句,没等钱小姐开口,云海郎君道:“能请您帮个忙吗?哦,钱公事多,我好意思麻烦,如果你有下人可以外出,能不能把我这封信送出去,就送到四海楼一个叫欧阳玉君的姑娘手里。” 钱思陌一听是姑娘,心里咯噔一下,“哦,是姑娘?是……” 云海郎君解释道:“她是四海楼欧阳家千金,四海楼里我能信任的也就她了,此人性格火辣,非寻常女子,品德我不担心,其他人都不好说,现在世事难料,风云诡谲,只好便宜从事。” “可以,我自己亲自去送。” “哦不用!不用麻烦!” “既然如此重要!我当然要办成此事,否则误了大事,就,就不好了。英雄豪杰,也得有勇敢的人帮助,我可以帮你。” “那……” “哦,这是我吩咐下人给你准备的酥饼,很好咬的,你多少吃点。” 云海郎君刚要抬胳膊说不饿,钱思陌走进前来,“我来喂你吧。” “不不不,真的不用了,不合适。” 钱思陌还是用勺子切点喂给他吃,看着苍白的玉面公子,钱思陌双目下垂,红了眼睛,一抬头正看着云海郎君的剑眉两目,“谢谢。” 钱思陌不说话,低头继续喂他,他情不自禁说出一句,“自从上次一别,我……” 钱思陌转身一偏,“你不用说,我懂。” “我……打扰了。”云海郎君一句说出,钱思陌抬头,“你有心记得我,我也可以。” 云海郎君愣住了,“哦,我……” 两人这就以心换了心。 第二天,钱思陌就要亲自去找那传说中的火辣姑娘欧阳玉君,却没想到她也出事了。 第一佰一十七章《太湖风云》 话说那钱思陌带着信件坐着轿子一路来到东京四海楼总部,看着来来往往的商旅,热闹的大街第一次吸引了她这位大家闺秀。 朝堂一日三变,宰相们轮流执政,却半年就下台了,宋真宗每次上完朝,提及北方契丹就担忧地吃不好午饭,终于边关将帅们纷纷请愿,主动攻击时,他才在那些威猛的将军气势下感受到大宋还是中原强国,然而,萧太后和韩德让的布局依然加速到来。南征的马匹准备妥当,就等着皇帝耶律隆绪18岁成人后,再次御驾亲征,还有半年,辽国皇帝就要下诏伐宋,于是整个辽国的神秘组织九部玄帐突然加速向大宋挺进,他们居然发现了九龙玉牌的秘密,逐渐拿下了太湖等闲帮,并给曹帮主一个允诺。 萧尚图亲自来见曹帮主,“水上赤兔”彭练先是接待了萧尚图。 “啊呀原来是天下第一帮的大统领,幸会幸会。” 心知这萧尚图诡计多端,可彭练也是老谋深算,在等闲帮一直是四处提防,能避开御虚门就避开,这些年让门主周默梁心生不快,要不是国事为大,他早就想敲打敲打彭练,奈何彭练今日有意要跟契丹合作,因为他们发现辽国国君南征野心大增,又打听当今皇帝懦弱胆小,万一契丹统一天下,南方可就是他们的了,到时候就是御虚门三才楼的老神仙们一起下来,天下也变不回太祖太宗时的模样,这就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不知我帮主跟你们共事,将来能有什么好处?” “我契丹人不像您们汉人,说话拐弯抹角,我大辽皇帝说了,凡事对一统天下有功的一律封王,至于你们等心帮帮主,本就是南国第一水帮,更得封土裂疆,尽管放心,来人呐,纳皇帝亲笔信来。” 一段契丹文字,看得彭练不以为意,“还有凭证否?” 萧尚图呵呵一笑,“来人呐!丹书铁券拿来。” 彭练接到,又问,“还有吗?” “哈哈,你们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彭练笑道:“这可是不成就掉脑袋的事,岂能不慎之又慎?” 萧尚图笑道:“请看。”打开地图,萧尚图笑道:“这是幽云十六州地图,即便南方得不到,你们也会想不完的荣华富贵,请看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画完了好几片海区和辽国草原,这种利诱,彭练还是不上心。 “我们必须拥有10万兵马在手,多了不要。水帮还是属于我家主公,水帮本来就是我们的。” 萧尚图笑道:“十万?那不行。” “那就别谈了。” 彭练要起身,萧尚图笑道:“也不是不可以,我还是要天子汇报一下。” “那等您好消息。” 三个月的时间,萧尚图带着好意前来,没想到云海郎君到了太湖,大船之上,竟然看到了契丹船只,思虑一二,他想安排楚昭义跟霍飞羽前去汇报,然而二人久等不来,北魁惠云智跟南魁唐刚锋直接被软禁,西魁袁丽金被打死,诬陷叛变,总部混乱,曹帮主彻底收了等闲帮权力,解决完以后,跟萧尚图做足证据,就把文案递交御虚门,门主周默梁来不及报告给师父卓宗仁,他毕竟跟师娘才团聚,眼下正在三才楼和长老们聚会,这才亲自去解决太湖事宜。 然而看着来往的信件,门主感觉更奇怪了,这笔记,书信内容,如此相像,可动机呢?云海郎君想要称王?他的脾气什么时候一百八十度转变了?于是门主判断曹帮主和彭练把事做绝了。吩咐蔺彦便宜从事,派人到处去找云海郎君。 于是门主判定,曹帮主的心思是:假若辽国南征胜利,那么会给他划定一个区域封王,这将是他这位自我感觉是个傀儡的堂堂天下第一水帮的帮主诱惑最大的条件。 于是他动了心,准备笼络云海郎君几个得力干将将来封侯拜将,也能重返五代十国时期,南朝吴越国的经历。然而,半路被云海郎君识破,彭练亲自动手,一路张榜追杀到东京城外。 话说此时,钱思陌已到四海楼门前,刚要上前打听,便看到一个道士从里头出来,身旁跟着一个姑娘,那姑娘生的虽白净整齐,眉间却是一抹巾帼英雄气质,高傲的神情唯在道长跟前收敛一二,这时道长车架已去,钱思陌静待一会,便走进了四海楼,钱思陌第一次来到这么热闹的高级大酒楼,于是一层一层看着,刚要走到六楼的拐角处,突然一个身影讲她一把揽在怀里,“别动。” 欧阳玉君掌控着她的身体,她又不会武功,只好羞红着脸挣脱,“你放开我。” 谁知那欧阳玉君女扮男装,却被钱思陌认出女儿身,欧阳玉君要调戏她,“姑娘长得不赖嘛,哪里来的?到我四海楼有何贵干呐?”说着笑眯眯地靠近她,“我找欧阳玉君。” “哦?你认识她?你是哪家千金大小姐?长得真俊,到我这里应聘吗?” 钱思陌一听她不认真,严肃道:“我找你们欧阳玉君小姐,又要事相告,烦请通告一声。” 欧阳玉君笑道:“你先告诉我你哪里来的?” “我?我就是一普通人家姑娘,烦请告知你家欧阳小姐!打扰了。” “哈哈哈,我就是!找我何事?”说着近前,盯着钱思陌看,“这么标致的姑娘,咋地?我们认识啊?” “你真的是欧阳玉君小姐?” “那他妈谁敢冒充我?” 钱思陌左看右看,“你确定?不许骗我!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欧阳玉君一听顿时不闹了,“什么人命关天?等下!你怎么知道我四海楼出事了?” 钱思陌忽的摇手,“不不不,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我是说另外一桩事。你真的是欧阳小姐?”不等说完欧阳玉君一把将她拉进屋里,看完信封,欧阳玉君直勾勾地盯着钱思陌,“你是钱家人?你的意思是说云海郎君被人追杀,在你家……” 看着钱思陌的神情,欧阳玉君猜出了大概,“那楚昭义,霍飞羽他们凶多吉少啊,糟了这下!他妈的王八蛋的曹老龟,你以为他整天躲太湖里坐月子呢没想到跟契丹人勾结!可恨,可杀!”转身她就拉着钱思陌,“带我去见他!” “你,你们……”钱思陌没说出,欧阳玉君道:“不行,白天不行,晚上吧,说不定满大街都是契丹间谍和曹老龟的眼线!东京不安全了,得转移。我这也不安全,昨晚,我跟我爹还搞死一个叛徒呢!” 听的钱思陌睁大了眼睛,这欧阳小姐果然女中豪杰,杀人跟杀个小鸡仔似的,于是,欧阳玉君派人送钱小姐回家,她晚上独自打扮成黑衣人潜入了钱宅,一看见云海郎君,登时眼睛红了。 本来他俩没啥关系,也没有多少交集,可是上次跟契丹人大战,云海郎君出力不少,也就对他刮目相看。谁知正当欧阳玉君跟钱小姐在屋里谈话时,屋顶有人说话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也这一天。” “他妈的!谁在说风凉话!”欧阳玉君直接跑出来,一看那人躺在屋顶,“是你?你小子怎么跑这里来了?” “还不得你们家门主的注意,不许告诉别人,让我一个人去找,我去,我堂堂岳麓大公子,跑到你们这么吵闹的地方,上次跟他交手,也是在东京,东京城啊东京城,你就是让我烦让我累的地方,哪有我们岳麓好,清净。” “切!算你还有良心!”欧阳玉君转身,那人忽的飞下来,落在地上径直走到屋里。 “莫兄弟,谢了。”说着云海郎君眉间一笑,“这下你俩在,我就得好好用用你们,都是为国事,你们不会推辞吧?” “我欣然接受!”欧阳玉君瞥一眼莫道,他笑道:“不然呢?门主都说谢谢我了,嗨,命不好。” 说着这就分派任务,两人一起往钱塘江赶去,那里藏着一块玉牌,门主已经打听,契丹人南征在即,他们要尽快得到东海宝藏,以支持长久攻宋准备。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两人在杭州城半夜出事了。 “哼哼!我们一路跟踪,没想到岳麓无奈阁终于出人才了,东京城跟丢了,没想到半路林子里遇到了,这下你们俩跑不掉了吧!大家一起上!” 就在他俩奔去杭州时,路过太湖,本想看看门主,怕打草惊蛇,直奔钱塘。此时,门主已经坐在太湖总舵,看着往来的信件,门主选择暂时相信,但是他要见一个人,楚楚呢? 可曹老头一笑,“呵呵,傻丫头成天跟我捣蛋,已经被我嫁人了,现在估计已经在广州了。” 门主呵呵一笑,没有充足的证据拆穿他,打算将计就计,“那好!我能看看褚昭义不?” “他俩不是跟叛徒贺凤卿跑了嘛?” “是嘛!哦,那五魁一个都不在?帮主这些年,啧啧,手底下的人可不太干净。哎?彭大统领呢?” “哦,他去给东京运纲去了,这不太后马上生日了,我们总得孝敬孝敬,呵呵。” “哎?我听说四海楼也出了叛徒?会不会跟贺凤卿他们一伙的?” 曹帮主仰头一笑,“门主英明,那就是了。” “帮助可听说过九龙玉牌,东海宝藏?” 曹帮主脑袋一抬,眼睛似笑非笑,“这,倒是没听门主您亲自讲过。” “哦,我也是听各位长老说的,据说啊,这大唐末年,黄巢起义,搜刮聚集的宝物都被他的部将给藏了起来,连我朝几位皇帝都有耳闻,可就是不知道在哪,据说九龙玉牌合璧以后,会闪出文字来,告诉准确的方向,我大宋也是缺钱啊,马上还得抵抗契丹,如果得了这批金银财宝,是不是利国利民啊?” “呵呵,果真如此,门主,我是都可以帮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来者不善》 大战到来之前,钱的问题最大。这就是公元1004年宋辽大战前夜的“九龙玉牌觅宝藏”案件,国仇家恨,英雄汉奸,朝堂江湖,都会在未来五年一股脑冒出来。东亚局势要大变了。 门主在太湖周围每日行踪,几乎全在曹帮主眼线里,而蔺彦却在北上徐州途中抓住几个契丹间谍,这些人打不过意欲自杀,却被蔺彦捆绑起来,留作后手。目前,他最主要的任务是查询五魁踪影,协助调查契丹海上运营。幸亏过去这些年云海郎君主事,在淮河沿岸,几位分舵舵主十分信赖他,于是蔺彦打通了淮河出海口的航运,配合官方一起搜查围堵南下契丹船只。最重要的是御虚门三才楼的长老们要出手了,关于九龙玉牌,他们收到的五行堂堂主信息已经足够,在卓宗仁和钱塘英主事下,卓相如和身边几位姑娘的玉牌真真假假问题,快到解决。原因就在于陈长老没想到龙头玉牌在这个后生手里,即使缺一两块边角他也可以修复,然而,如此重要物什,本来卓宗仁想要收下,一想儿子失踪如此之久,上来就要,他怪不好意思的。 “孩儿,你的玉牌一直戴在身上?” “是的父亲,从未离开。” “能否给我看看?” 卓相如欣然接受。 看罢,卓宗仁微微一笑,拍拍儿子的肩膀,还给了他,这就出了门。晚上他突然来到儿子房间,卓相如以为父亲亲爱自己,也就安睡过去,卓宗仁叫他把玉牌放在一边,不要搁着身体,卓相如第一次感觉到父爱如此细腻,母亲进来看到这个场景,也是欣慰不已。 然而,正当陈长老要看看那块玉牌时,玉牌出事了,“假的。” “什么?”众人齐齐过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卓相如有点蒙圈,“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它啊!” “你给什么人看过没有?”陈长老问,卓相如道:“没有啊!我一直戴在身上。” “再想想。” “除了父亲和母亲,最近谁也没见过。” 卓宗仁一愣,“我最近没见过啊!孩子,我最近一直在外头办事。” 母亲钱塘英也是一愣,“你不是有一晚上给孩子把玉牌放在桌角的嘛?” “什么时候?这……没有啊,我晚上一直没见过孩子。” 钱塘英往后一倒,“易容术。” 陈长老微微一笑,“宫里出事了。不要打草惊蛇,人走不远,宗仁,你亲自去吧。” 卓宗仁离开,门口正被童长老撞着,只见他匆匆忙忙,“我刚跟个高手交手,让他跑了,快说,你们中谁假扮的来考验我的武功。” 卓宗仁闪身出去,陈长老笑道:“师弟,那是个坏蛋,去捉住他!” “什么!”童长老闪身也飞出去。 山崖下,果然两个身影起落有致。 “何方高人?来我三才宫,何不现身一见。”卓宗仁说罢,那人转身腾在半空,“可惜啊,我不会有儿子,不过,卓宗仁,你想抓我,也得看本事。”说话阴柔,不像男也不像女。 忽然纵影来回,速度之快,卓宗仁心下一惊,童长老来回奔波,就是抓不到,“好个身法!教练我啊!” 一旁黑衣人一动不动,忽的笑道:“看来百年来,御虚门顶级高手一直没变啊!九龙宝藏,是大唐万民共有,岂能只给南朝!我等过来,也不是存心闹事,只不过也想让你们看看,九部玄帐,不是只有萧尚图那个为情所困的痴人!徒儿,该走啦!” 徒儿正是九部玄帐右帐首,大辽皇宫大侍官慕容燕南。 “可师父,这个糟老头臭不要脸,非得抓我。”慕容燕南跟童长老比划着,山上山下,林中林外,忽的他师父,一甩袖子,“该回去啦!” 卓宗仁飞身去挡,陈长老等人赶来。 “吆喝!都来了!你就是御虚门当家人吧?可还记得五十年前边境一战?” 陈长老捋胡子一笑,“你莫非就是玄帐殿那个老法师耶律齐隆?多年不见,怎会来我大宋偷东西?” “哈哈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那老者缓缓拿下面罩,却只有30来岁的容颜,可陈长老却笑道:“听闻九部玄帐易容术登峰造极,没想到驻颜术也是一绝,一个甲子没见,你还是那般样子。” 耶律齐隆笑道:“这龙头玉牌我也寻找了多年,据说在吴越国一位公主手里,可我查遍半个南朝也没这位公主的身影,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却在后生手里,看来我跟你们御虚门真是有缘啊!” “你们想怎么样?”卓宗仁道。 “合作!” “不可能!我们早晚要收拾你们!”童长老不乐意了。 “呵呵呵呵!”慕容燕南笑道:“收拾我们,恐怕三五年后,这里就是我大辽国土地,你们的皇帝也会被我们活捉,这将是你们汉人有史以来第一次全国沦陷,你们也在这里大放厥词,合作,难道不是如今最好的安排吗?南北两朝土地之广,人口之众,也需要你们汉人一起来治理,我们南院大王已经安排好南国治理策略,就等大辽皇帝陛下率领三军南下,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呵呵!”陈长老笑道:“就凭二十万契丹兵马吃我朝七十万兵马?我土地千万族众,志士仁人投鞭断流,是谁在这里大言不惭?就算契丹兵强马壮,我朝也绝不会惧怕!” “你们不惧?你们的的皇帝呢?他不怕?”慕容燕南道:“为何你们的太宗一死,整个国土防线,火急火燎地向皇帝请战,而他却全盘压制,毫无血性,这就是你们汉人的底气!一国军政操持在他手里,焉能不败?” 大家不说话,陈长老笑道:“很多事,天道兴亡,非人力可为,否则春秋战国,三国魏晋南北朝就不会出现了,可眼下你们交不出龙头玉牌,又如何离开?” 耶律奇隆笑道:“要不你我试试?”说罢他飞身而去,招招无人能近,唯有绝顶高手相抗,“好个降龙伏虎阴阳罩!只可惜,南人只知道守护,不晓得进攻之道!看看我的吧!” 众人聚集在三才楼下的水行堂和木行堂大广场,满天星光,耀眼光芒四射,最后两人还是打了个平手,然而就在耶律齐隆大意的时候,被陈长老一个进攻掌气击出,虽未大伤,却被击中腹下,两边各飞各边,慕容燕南看了一眼师父,“要不暂时不拿!反正他们还是要取宝藏,我们跟太湖那边已经搭上线了,宝藏地一发现,必然人多眼杂,我们倒是三路人马前来,定能取到。” 耶律齐隆哈哈一笑,“哎呀,没想到啊,没想到啊,陈老头这些年脑袋里装新东西了,攻守之道果然被你驾驭到这般境界,却不知刚才这一掌名为何物?都是同道中人,也就不用隐瞒了吧?老朋友一场,说说看。” “哪有什么新玩意!你既然说了攻守之道,攻就是守,守就是攻嘛!好啦,该说的也说了,该物归原主了吧?” 说着陈长老要近前,可卓宗仁还是抢先一步,近前伸手,慕容燕南扔了过去,耶律齐隆道:“宝藏救不了南朝,也救不了你们的皇帝,到时候天兵入驻东京城,你们,你们,哈哈哈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两人飞走,众人这就开始研究九龙玉牌的秘密。然而那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让大家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辽人终究还是要到来,烧杀抢掠在所难免,皇帝又是个惧战的主!一国未来,万民安宁,就看寇准和边关将士们喽! 丹道宫内,八卦炉前,陈长老领一众高手开始炼玉。山前卓宗仁宅内,盈凰却要跟师父告辞,“师父,我要离开您了,往后清敏妹子多费心了,虽然舍不得,但是徒儿想闯出一番事业,多亏卓师父相助,我才能到义军那里办差,师父您也放心吧!有空我会去看望师弟的,您就放心吧!”磕了三个头,盈凰这就骑一匹马,在一个御虚宫高手丫鬟的服侍下,两匹马朝着宋辽边境赶去。 这边,自从卓相如来到边关军营,杨延昭就没客气过。仅仅过去三个月,卓相如黝黑的面容壮硕不少,杨家枪法耍得越来越威猛!这一天杨延昭兴趣真正浓,跟大家说军事。 “自古以来,草原诸部胡虏,他们所擅长的,终归都是骑马射箭,见到利处就纵马来抢,知道难处,即如风驰电卷一般离去,来去踪影,到底难寻。” 声色严肃,看得大家极其认真。 “他们以弓矢作为爪牙,把甲胄作为常服,队不列行,营无定所,哪里水草丰盈呢,就以哪里作为居室。牛羊马是军粮,胜了,就分财物犒赏各部,败了呢,也不会感到惭愧有损颜面,礼义廉耻,在他们那,无关轻重。呵呵。”饮酒一口,他继续道。 “所以,既然他们没有固定的居所,那就不需要巡夜查警的人员,更不会建造防御工事,此等物力,财力,人力,都省了,然后用来攻击我们中原。反观我们中原人呢,则恰恰相反,那么一旦与这些个草原部族对战时,少有战胜的机会,所以秦始皇派蒙恬击败匈奴后就赶紧修筑长城要塞,但是,光防御终归是不行,后来汉武帝击匈奴,唐太宗功突厥,都是以进攻为主事。” 卓相如脑海里浮现出最近几次边关告急,确实如此。 “后汉到魏晋,君王控制兵士素习干戈,导致突厥猖狂,遗害生民,后有唐一代,尤其前期诸帝王,少作逸乐之工事,让兵士习弓马,教其战斗之术,遂使诸将帅无敌于草原。然而,要击败他们,必须要有超越他们的实力,所以唐高祖李渊就想了一个办法,什么办法呢?两个字:学习! “怎么学啊?”几个新兵在那问起来。 “八个字!” “学其所为,习其所好。” “具体呢?” 杨延昭看眼卓相如,“相如,你来说说感受,如果是你来指导训练,你打算怎么做?”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三合奇局》 卓相如摸摸脑袋,“恐怕我说不好!” 可杨延昭看得他心里不敢不想,于是硬着头皮说些心得体会,“我会,我会选择两千甲士,让他们的饮食起居,一同突厥人,也逐水草而居,一方面要尽力培养他们精骑妙射的能力,一方面锻炼了他们纵横草原大漠的习性。又在远处设置斥候,随时侦查敌人动静,一旦有变,即刻纵马驰骋猎杀,威武从此建立。以此守护边疆,卫国保民。呵呵,这都是跟将军学的心得,不成熟,见笑了!” “真是妙啊!”大家赞美,杨延昭微微一笑,“如何选人?你父亲可跟你探讨过兵事?” 这杨延昭就是杨六郎,他跟门主周墨梁是拜把子兄弟,当年就是卓宗仁培养他们的战阵能力。卓宗仁跟杨继业是同朝为将,当年杨继业被贼人抓去,卓宗仁就辞去门主之位。如今看在多家面子上,一有机会就会训练卓相如,一开始杨延昭觉得这孩子有点懦弱,可三个月过后,他发现这孩子是天生的将军之才,三五年后必成气候,为将之道,智,仁,勇,严于律己,恪守本分又能随机应变,尤其是他身上那股子韧劲,不成决不罢休,让杨延昭分外喜欢。特别是那次学习杨家枪法中的缠斗之术,身形矫健,天生习武材料,漂泊流浪十五六年,一朝入了军营,他觉得不光是父亲之命,更是要给父亲争一口气,天下名门,周围全是英雄豪杰,自己刚加入这么个阵营,适应不过来是人之常事,可奔赴军营训练,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钱塘英心中不快,听一番儿子的倾诉,她终于动心了,“好儿子!你去吧!男儿志在四方,当今天下不宁,效命疆场,乃是男儿大事!我再心中不忍,也是同意你父亲的决定,也是对你负责。” 夜不能寐,玉生子第一次坐在如此心安的院落绳床上,“玉生子,卓相如,哎呀,老天爷!这不是在做梦吧?和父母分离这么多年,他们却是对我不错,可是我怎么感觉我必须离开,才能对得起他们呢?这里是个神仙之地,可我又不是神仙之人,更不是英雄豪杰,一个流浪汉,去军营,也许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盈凰近来也睡不着觉,在山头溜达,却看见头顶的广场院子旁有人在那绳床晃荡,于是近前,看着是玉生子,她笑道:“天意吧?啊?心理有什么想法?” 卓相如起身,“盈凰,你说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也许你还小吧!” 玉生子突然不乐意了,“你嫌我幼稚呗!”说着倒下去,看着满天星斗,“看来我该去军营了。” “我也要去北方边关,挺好,老天爷给了这么多机会,我们应该珍惜吧,要是当初永远留在渭河边,呵呵,不知你我会怎么样了?” “你会很好,而我就不一定了。”说罢盈凰定睛看着他,“你还怪我吗?嗨,我是对不起你。” “不,我感激你还来不及。要不是你,我能走到今天?” “你心里真的这么想?” “嗯!别无他想。” “那好,等你去了军营,我有空了就去看你,我们一起努力进步,为国效劳!”说着她伸出手来,玉生子情不自禁握手过去,“为国为民!” 谁知玉生子没松开,道:“其实,我挺想你的。” 盈凰一听,稍稍低头,要松开,玉生子站起来,拍拍手,“哦,我意思是说你救过我,我感谢你。” 盈凰笑道:“你喜欢那个公主吗?” “公主?”卓相如笑道:“开玩笑!她是她,我是我,这辈子不可能。” 盈凰笑道:“谁看不出来,她喜欢你啊,人家看你的眼神,大家有目共睹。何况清敏那么喜欢你。” “不不不,我谁也不喜欢,我要做出一番事业,刚才我说错了,盈凰,谢谢你,我祝福你,希望你能平安快乐。”说着转身要离开,“可能我比较幼稚,比较笨,将来大家都把心思用在各自的志向上,未来再见吧!” “玉生子!”盈凰叫住他,“你,本来就不一般!从此不要再说自己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不是谁都天生厉害!我们能一步步走向前方,今天比明天好,今年比明年好,那就是最好的!我也祝福你,你将来一定会很厉害!” 玉生子转身,跑过来就抱住盈凰,“姐姐!谢谢你!” 盈凰喘了一口粗气,“说好了,以后我是你姐!大家姐弟相称!以后就是亲人了!” “我们本来就是亲人!师姐!”玉生子看着她红了的眼睛,“努力!” 自此以后,二人直到战场前线才会面。 就在契丹国主耶律隆绪,已经晓谕诸道要御驾亲征前的三年里,边关经常骚动。这不卓相如领一支五百人的队伍刚刚埋伏到一只契丹抢粮食的军队,对方的斥候和我方间谍都被捉住,审问之余,才知,整个边关都发生了这事。 为了给敌人来个下马威,御虚门派人来了。 此前,曾有历代御虚门人,经过易容术混入契丹皇帝御帐之内,以获听临战军事机密,如今,御虚门人又开始了这一行动。而且这一次把卓相如带来了。不经历敌营,怎能在将来攻城略地,战场上一较高下。 然而,既为御帐,便如同大宋官家大内一般,必有雄兵防守,布局严密,谈何容易。可历代前辈做到了,如今御虚门人,后浪更神通,已经定好明朝出发。 他们已经被易学长老经筵如一先生和张苍露等人合谋,调得兵法三合大局,以成其行。 既为三合,便取三数,共有九位入选。一合局于契丹御帐之内,助其取得御笔文书。一合局于北枢密使帐内,以助其取得皇令诏书。另外一局则合于契丹皇帝牙帐之外,助其巧妙躲开宫分军侍卫部队。三合合一于敌境,又三合合一于边陲,以助其完密归来。 所选之人,皆为御虚门一流人物。 先看内三合人物: 一为木行堂武门博士沈出墨,门内誉称“捉鬼影”,其身法在御虚武门乃第一流好手,上月破得归藏门天山杀人案而名动江湖,得归藏门少主赐“归藏六合秘法”之乙部而亲授习之。 一为火行堂机密院院长李案,成名于“万字法眼”,语言文字能力为天赋所成,对契丹语,蒙古语,古鲜卑语,突厥文、回鹄文等北族语言文字,博达于心,其仿声术于天地诸物无所不可,最为御虚门孩童们仰慕。 一为土行堂堪舆师方寸见,门内誉称“万山客”,胸中藏千山万水形状,眼内布天机地密风水。也为经筵如一先生之高徒,五行堂所部一半新建筑为其亲自草拟,七星阁新三阁为其独自操刀而成。 所谓土生以火,火生以木,木生以水,而土来克之。北境乃玄武之地,为水。所以,经筵如一先生先布三合土局于高徒方寸见身上,以克制契丹御帐之气。 而去北枢府取物之人则为水行堂默语道人,木行堂武门博士林海,火行堂易容师贾为真。以水生木,木生火,火以克金,成贾为真之火局,因枢府掌军务,乃金之气,是以用火来克之。而外三局之人,乃为更神通之奇人。 一为昆仑山三才楼推荐之神童莫笑得,据御虚门长老传说,他一笑而能引蜂蝶群舞,漫于空中,再笑而飞禽来聚,遍野皆堵,三笑而水化于天,雨乃倾盆。只是谁也没见过,都想道边境看看。 一为御虚门门主替身张良赋,子年子月子日子日出生。其人轻功之雄,踏一鸿毛而能直入御虚峰顶,为门主将来之三其选一人物,刚从成都府路监察四海楼分店和确定等闲帮三当家祖籍而来。 最后一人,乃为水行堂水陆两道传运使“铁面金刚”钟华照,与等闲帮帮主曹锦龙并称“水上双龙戏江海”。 此次动作乃是秘而不宣之行,故为五行之木气,宜生之合之,且出行贵在子孙发动,所以,以上九人乃为本次行动不二人选,名单一出,御虚门诸长老,皆怡然自乐。 然而,虽布此天局,然具体行动,务必慎之又慎,否则一不小心,那契丹宫分军的可怕,也会让诸位豪侠,留下阴影,何况契丹御帐高手云集,不知今日已经揽到何种人物了。 出发之前,又临行皆配备相应旺相物件,嘱咐诸人务必保存好。又曾经的探密高手们已经将契丹御帐前后布置,一一交代清楚,除了一路小心,别无他话。 日落西山,月照当空,很快八位人物已经抵达契丹国土,外三合就差那个神通了,而内三合已经捕得契丹国主御驾消息。 三天后,他将在位于上京和南京的中间龙化州内落榻。 第一百二十章 《东海风浪起》 然而,当前去大辽国北枢密使耶律斜轸的三个人,得知今晚番邦国主耶律隆绪并非住在此处,乃于昨日转移到了他处,不得不启用秘密间谍。 威胁敌人领袖住处难如登天,边关这条路得过,战事密集的年月,各种检查层出不穷,要从辽国守将那里摸到辽国,那真是不可想象,所以,飞跃两国西北边境,才是不二选择。 辽国皇帝御帐这么好接近?我们来看看他们的布局。 御帐行宫,契丹人向以枪为硬寨,用毛绳连系。每枪下黑毡伞一,以庇卫士风雪。枪外小毡帐一层,每帐五人,各执兵仗为禁围。 而禁围又分大小两重。据我方间谍王易可所见,“敌酋长所居之处,小禁围在大禁围外东北角,内有毡帐二三座。大禁围每一面长一百一十步,有毡帐十座,黑毡兵幕七座。大、小禁围外有契丹兵甲一万人,各执枪刀、旗鼓、弓箭等。小禁围应是御帐的所在,大禁围是其他诸行宫的所在。” 执事于御帐内的护卫和祗候郎君,则是皇帝的贴身卫士,二者以契丹贵族子弟为主,也有奚、汉、渤海贵族、品官子弟充当。 契丹护卫们重在保卫安全,当然强调护卫能力,在体魄、技艺上要求更高。而祗候郎君重在祗候,负责皇帝行宫的日常生活起居,并执行有关公务。在紧急状态下承担宿卫之责。 这一来,就极其具有挑战性了。 诸位混入契丹大营,卓相如跟着土行堂堪舆师方寸见,居然快速摸到了辽国萧太后那里。 为免打草惊蛇,飞过边关后,卓相如跟大家都通过易容术改换了容颜。大家按既定计划,每人临走之前要拔掉敌人宅垒,放火烧掉既定目标。然而就在大家都顺利的时候,卓相如被认出来了。 他虽模样像极了契丹人的装扮,然而混入守卫兵里,他过分紧张,把所带食物漏了出来,敌兵看见当时没说什么,在大家回兵营之际,众人齐齐围攻他,幸亏五行堂和七星阁高手前来营救,出了营房,赶紧执行任务。今夜,卓相如第一次杀人。 那一刻,手刃敌国士兵的感觉,如一堆火焰烧满全身,久久不能释怀,他成了真正的战士。 替换被杀的站岗士兵已经不能达成既定安排,他心知这次任务并非要探取什么情报,完全是为了给契丹领导来个警告,是在搞突然袭击,以警告对方,敌可往,我亦可往。 可为什么称这一次行动为“奇局”呢? 那是因为行动目标实在让对方摸不着头脑,而这天大雾弥漫,四野模糊,是预测好的天气。且行动结束,如何逃走,都有神奇的安排。 这次搞死了对方不少汉族军师幕僚,以及辽国几位边疆主将副官,可谓调动了不少御虚门之前安插在北国的间谍人员。锄奸行动步步为营,等到萧太后营帐外火光通天后,大家已经退到我国边境线。 就当辽军气势汹汹追过来之际,神童出现,但见烟雾缭绕之际,百兽齐声,契丹兵顿时震恐,蜜蜂无数,围绕契丹军士袭击起来。林野难辨方向,那是对于契丹人,我方这些术士自有办法,摸过丛林,也就安全了。 军营称快,群情激昂,可也最多如此了。现在对于大宋来说,就是两个字:备战,加紧备战! 话说那蔺彦跟莫道,欧阳玉君以及御虚门其他人士四处寻找褚昭义等人的下落。按理来说,御虚门如此神秘强大的组织,找个人有这么困难吗? 可搜遍太湖周围,竟然毫无线索。正当大家感到奇怪,无从下手时,对方出动了。黄河口,淮河口,长江口,发现大批契丹大船。 曹帮主也在秘密行动,因为三才楼的宝藏秘密即将揭开。 龙头玉牌在和其它玉牌合拢后,还缺少两块,经过丹炉炼玉,质地精华合成以后,一条飞龙光影闪现星空,八个大字清清楚楚:东极岛外,玄泉城下。 消息一出,陈长老以为这个秘密密不透风,于是吩咐卓宗仁行动。 由于需要大量船只和技术人员,这次卓宗仁叫回周默梁,蔺彦几个人先去打探一番。 东海涛涛,烟雨天下,几人秘密登陆东极岛群岛搜寻,来到了西部一座小岛。 然而就在他们确定岛岸底下埋藏的痕迹时,浩浩荡荡的大船由北而来。 “默梁,一切安排好了吗?”卓宗仁问道。 周墨梁道:“一旦海底发生变故,我们的人会即刻离开!” “好!”卓宗仁又问,“义军联系好了吗?我们有多少人在河北?等闲帮有动静没?” 周默梁道:“我们去了500人,查出敌人在易州的飞狐招抚司居然安插了几名细作在杨将军营房,敌人西南面招安使司也有安排,等闲帮曹锦龙就是被敌人细作拿下的结果,不过我们的人说,他好像在搞两面派,即使抓住他的把柄,也不好收拾。帮内几位兄弟也被他秘密处置,至今查不出来。我怀疑就在太湖总舵,只不过碍于眼前还要利用他,就没有派人搜寻。” “知道了,准备迎敌!”卓宗仁吩咐完毕,突然都坐小船往西方大陆快速移动。 也就在此时,张苍露在东京城见到了云海郎君,因为莫道和欧阳玉君居然在杭州城等闲帮发源地发现了褚昭义的行踪。 说来也奇怪,他被传出已经受到曹帮主制裁,可人却安然无恙,就在欧阳玉君要认出他时,冒出来个姑娘,“楚楚!” 楚楚拽着褚昭义,“褚大哥,你说带我去见云海郎君,他人到底在哪啊?舅舅说他在此地办差,可我们在这里三天了,他人呢?” 褚昭义陪笑道:“姑娘别急嘛!刚刚接到消息,他奉命去了广州,我们还得往南赶。” “啊?广州,这么远?那,那好吧,只要能见到他就行!我认了,哎呀我的脚好痛!可我不怕,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又要坐船,烦死了!” 说罢,褚昭义四处张望着,欧阳玉君给莫道一个眼色,示意他待会路上动手。 果然褚昭义骑马护送楚楚即将穿过一片竹林,莫道二话不说上去就一顿招呼,剑法纵横,褚昭义几个回合就被捉住,而楚楚一把被欧阳玉君拿下,“还认得我吗?你被骗了。” “说,你是谁?为何假扮?”莫道见他脸角皮开,出手就薅下来,果然易容术,楚楚大惊,“你,你什么狗东西,居然骗我!” 那人跪地求饶,“都是帮主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啊!饶了我吧,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啊!大侠爷爷救命!” “说!你要把我带到广州干什么!云海郎君呢?”楚楚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帮主派我把你送去嫁人!” “啊!什么?胡扯!舅舅,他可是我亲舅舅啊,怎么可能?” “帮主说你在家太闹,会坏了他的大事,所以,所以就……” 楚楚起脚就开始踹他,“去你的去你的!” 欧阳玉君道:“好了,我问你,真的褚昭义人呢?霍飞羽他们呢?” “在,在太湖底下。”那人噗通扑通磕头,“饶命啊!饶命啊!” 他连忙磕头,可一抬头,人不见了。再三确定不见了踪影,突然他起身,“去他妈的!哪来的王八蛋!我,我!”刚要对着身旁一棵大树踢去,后头来人了,“舵主,她人呢?” “偷跑啦!还不去追!” 一路朝杭州城奔去,因为张苍露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 张苍露得到的消息是,云海郎君不同意曹锦龙安排,外出公干被偷袭,实则是早就吃了曹帮主的毒药,半路发作幸好身上留有金丹。而褚昭义等人却被囚禁在杭州城。 等闲帮杭州大本营,也是上百年的经营,如今却成了曹锦龙关押异己的总部。一入地下牢营,几人惊呆了,曹锦龙私设监狱,关押了云海郎君好一批手下。就在几人要救出褚昭义之际,九部玄帐高手前来阻挠,最后只救出重伤的褚昭义,霍飞羽被他们带走了,说要在边关换人。 褚昭义满身是伤,无力说话,吃了丹药被御虚门人秘密照顾起来。几人火速赶往边关,这时路过太湖,没想到大船被包围起来。 卓宗仁诸人刚离开东极岛,契丹队伍就赶到岛边,一声爆炸,契丹损伤惨重。然而卓宗仁却快速奔赴嵊泗列岛东边。 契丹人被骗,他们也很快消失,然而无论他们如何隐蔽在各处岛屿,总有契丹高手发现他们的行踪,那些月里,在东海各处海岛上,帆船来往,虽无海战,捉迷藏式的斗争无处不在,就这么整了一年多。 就在盈凰奔赴河北,参加义军之际,边关来了一位皇家大小姐,指名道姓要找卓相如,杨延昭看到皇帝令牌,只好勉为其难地让她见一下卓相如。 “我实在想不到,你是疯了吗?来军营受苦!”赵芙菀瞅得卓相如脸部发麻,“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明天就跟我进宫,我要你做我的侍卫!今晚就准备!” 卓相如被她骂得脑袋眩晕,半天憋出一句,“你是公主!干嘛关心我这个普通人?我只想参军报国,别的哪也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干!” 赵芙菀乜他一眼,“普通人?你觉得你普通吗?从我遇到你开始,你就不普通啦!你是谁先不提,你就这么对待你的父母?他们不想你过得更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当个大头兵,算个怎么回事!” “拿我当你的侍卫,就好了?好了大公主,我不值得你来看我,你请回吧!我还得去训练呢!”一鞠躬,气得赵芙菀一脚踹过去,可他一动不动,“哎呦呵!当了几天兵,身体挺威武啊!我!” 使劲一脚,公主疼得一屁股坐地上,直喊疼。 卓相如看她难过,只好把她拉起来,可她一拽,卓相如瘫倒在地,自己转身起来,“哈哈,逗你玩呢,来追我啊!”说着她跑走了。 “幼稚!”卓相如转身就走。 “哎哎哎……”赵芙菀跑过去拉住他的手,“不许走!我带了皇帝哥哥的命令,你今天起就是我的公主府第一侍卫,明天就跟我走!” 卓相如听完一跪,“姑奶奶,求你了,放了我吧!我是来当兵的!枪法还没练好呢!我哪也不去,你想玩找别人吧!” “我找个球啊!我就找你,谁叫你那么有意思的,你救了我你知道吗?” “我什么时候救过你?你放了我吧,我一点意思都没有!” “停!你什么意思!不把我放眼里是吧?你好意思说你自己没意思!你几个意思?我就觉得你挺有意思,皇宫里呆烦了才来找你,你却嫌弃我!你真没意思!哼!” “我是没意思,我啥意思都没有!你回去吧,我要去训练了,再见。”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公主驾到》 赵芙菀一路跟到他军营,夜练开始,威武雄壮的喊杀声,听得她手舞足蹈,也跟着模仿起来,正在那乱刷一气,身后一句,“嗨呦,公主来啦?” 盈凰半开玩笑式地给她作揖,赵芙菀一眼瞅见她,“你,你,是那个她娘的徒弟!” “你怎么骂人呢!” “你不是他妈的徒弟吗?” “你,公主请自重!”盈凰气在心里。 “我咋了?你来干什么?” 盈凰转身看着军营呐喊处,“我是来军营办差的,不知公主来此有何贵干?” “我也是来办差的!”赵芙菀笑嘻嘻地,抓着自己的辫子跳来跳去,“哈哈哈,这啥样,万万没想到,在这呆着挺好,刚才我看他刷那个兵器,虎虎生风!可厉害了!” 盈凰浑不在意,“才当兵,哪来的虎虎生风,您是公主,长在深宫里,没见过这当兵的阵势,更没见过真正的现场,所以少见多怪,不足为奇。” 芙菀听她这话是看不起自己,笑道:“哎呦,我是没见过世面,你一个小女子,你见过什么大阵仗?哼,我在东京七十万禁军阵前,见到的可比这厉害多了!这算什么!” “公主您误会了,我是说您不会武功,不知道刀枪棍棒是个什么样?所以,不要误会。” “你!”芙菀气不打一处来,“不会武功怎样?你会武功又怎样?看不起我啊!哎?你来这里究竟干什么?还有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本公主说话,别以为我们是朋友,你就肆无忌惮地嘲讽我!” “呵呵。”盈凰干脆道:“你都说了,认可是朋友,那就用朋友的方式说话,公主也是人,也得体谅别人。白天的事,我都看到了,你知道玉生子心里怎么想的吗?我知道你喜欢他!喜欢他身上那股子纯粹,有点呆,但是正直,有时很勇敢。” “谁说我喜欢他?”芙菀觉得脸颊发烫,“你不能胡说。” 盈凰笑道:“你不用躲躲闪闪,你要是承认,我还钦佩你的爽直,大方,可爱,勇敢!” 芙菀仰头道:“我就是喜欢他,怎么滴!” “好!”盈凰笑道:“你不懂什么叫喜欢,喜欢不光是自己的想法,自己得到满足了,你如果真的确定你喜欢,那你就得明白成全一个人,才是真正喜欢。” 芙菀若有所思道:“你……你也喜欢他?” 盈凰笑道:“喜欢啊!清敏也喜欢,很多跟他接触的姑娘都喜欢,因为他正直,纯粹,这是男人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品质。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我的这种喜欢,也仅仅是喜欢,希望他好,希望他过得幸福,活出自己的样子来!” 芙菀愣住,“我也是啊!” 盈凰摇摇头,“不不,你不是,你只是想跟一块玩而已。觉得跟他在一块,可以欺负他,什么玩笑都可以,可是你是谁?你是大宋公主!你的亲哥哥,是皇帝!” “他也不赖啊!他的母亲是公主,他的爸爸是人间大英雄!” “可他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出身,他心里很不适应,他需要时间,需要自己的理想得以实现,最起码得有自己的长处得到发挥出来!如果,如果你想跟他有结果的话!” 芙菀脸红了,“什么,什么结果?” “呵呵。”盈凰摇摇头,“你喜欢他,跟他在一起玩,玩一辈子?你今年多大?” “我19岁!” “完饭99?如果你能活这么大!” “我当然能活99,我能活109!” “那不成老巫婆了!” “老巫婆就老巫婆,我必须活到109岁才罢休!” “呵呵,孩子气!” “说谁孩子气呢?” 盈凰挥挥手,“好了,不开玩笑了,最后我要告诉你,作为朋友,为了你的幸福,你得成全他做好一个士兵,能不能成为将军,完全由他自己!不光要勇敢,还要智慧,灵敏,霸气,甚至杀气!” “啊,好可怕,干嘛不做宰相?文质彬彬挺好!” 盈凰瞅眼她,“出将入相,那岂不是更难?你以为宰相这么好当?你太幼稚了,大公主,公主殿下,我劝你还是多听听他自己怎么说!一个自信心都没建立起来的男人,如何承受大宋公主的爱?你就没想过跟他结婚甚至将来有孩子?” “啊呀,那是大人的事!”刚一说出,她就满脸通红,“嘿嘿,额……我确实还小,这个,哎呀,太远咯,太多了,我都……” “你看看你自己,我说你只是玩玩而已,可你觉得他有心跟你玩嘛?从前只是江湖不得已,现在人各有志,人各有事,哪有功夫再跟你嘻嘻哈哈的,公主殿下,别把自己太当回事,那样只会让他离你越来越远,不信你试试?” “我,我不信,我只是找他玩而已。” “呵!好了大公主,你觉得你找他玩,他觉得他不配!就这么简单!再见了,我得去交差了!”盈凰转身就走,忽的止住步子,“还有,别忘了他到底喜欢你多少?喜欢你的代价,就是要干出一番事业!否则,你俩就是个笑话!话糙理不糙,再见了小妹妹。” “你,我,你给我站住!”芙菀要追,盈凰一个口哨,一匹黝黑的骏马飞奔来,盈凰一身白衣,仙气飘飘,英气飒爽,消失在星夜下,看得芙菀不由得感叹,“哇哦,好气派!花木兰在世啊!” 一个人左手摸右手,百无聊赖地回到营房,宫女侍奉好了,对着镜子,公主呆住了,“她说的也许有道理,可我不要求你做大将军啊,我也不让他当大官,他是他自己就好了!” 宣读完给杨延昭的赏赐,公主看玉生子几乎不理她,也不敢看她,于是最后一次鼓起勇气找到玉生子,临走前她突然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草民不敢。” “是不敢喜欢我?” “草民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停停停!我只是让你回答我,哎呀,你不用这么拘束,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玉生子突然跪下来,“草民不敢。” “你给我站起来!”芙菀使劲拽起他,玉生子噗通又跪下来,“草民不敢。” “你,我真想用老百姓一句话骂你,你奶奶个腿!你除了会说草民不敢,还会说什么!你也不是草民啊!你母亲是公主。” “那是以前了。” “你爸爸是大英雄!” “那是江湖。” “你,你,你奶奶个腿,这还聊什么谈什么。” 玉生子一头趴下去,一句话不说。 芙菀第一次感觉在他面前,自己实在不好再拿捏公主架子,以前他不在意自己,现在这身行头,谁见了都得退避三舍,他气宫女给她打扮得太过高端贵气,搞得玉生子没法亲近自己。 可她也没办法,只好失望得回营房,失眠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召见玉生子,可他已经办差去了,公主打道回府,就此回到东京。 就在公主回京路上,遭遇一支契丹军,多亏玉生子背后率军保护,芙菀一打听谁在跟辽军打,那位远处的小将军是谁,一听说是卓相如,高兴地马车上跳下来,“哈哈,我还会回来哒!玉生子,你小子等我!” 契丹军多次袭扰边陲,皇帝都不允边军主动进攻,只好守好,将士纷纷气恼,只能强忍着怒气。 此事却为下山的童长老所知,于是他想着要替边关将士出气。竟然半夜潜入契丹营地,来回转悠。 终于在皇帝大营附近被发现了,宫分军出动剿灭,即命大将耶律隆冬前去捉拿。然还是可空手而归,被萧太后大骂一顿,继续全城搜捕,务必捉拿。 契丹军队将附近道观大索一通,唯独没见到白胡子的老头。 萧冠远是负责人,于是他通知‘九部玄帐’去探寻捉拿贼人。 没想到童长老就在街边一卖饼的附近,“啊,两天都没吃饭了,饿死我了,吃个饼垫垫。” 口水陡然分泌出来,砸吧砸吧几下,那围脖就掉了下来。 “九部玄帐”一位帐前副使发现了一个突然下巴一个围脖掉下,白胡子便闪现出来。“抓人呐,就是他!” 童长老一见,赶紧抽身离开,丢下一把钱,抱着饼,飞身而去。 在他腾身而起的一刹那,街上行人惊诧万分,都指着天空叫“神仙来了。” 可这不是深山老林,不是御虚宫,如此使用腾身术,众目睽睽,虽快也难逃眼目。 街上数千兵卒,一拥而去。 那“九部玄帐”部下有九大分帐,每帐皆置飞升术高超者作为探查侦候破案专用。 于是,青天之上,五百米外白衣飘逸,飞腾而去。 身下三百米有数十黑子者,纵身翻腾追赶而去。 再下面便是房屋树林之上,数百九部弟子,穷追不舍。 地上黑压压上万众齐齐裹去。 并看屋顶,屋顶人看上空,上空看紧了白衣。 “哎呀,这帮王八蛋,跟屁虫一样,好,我让你追。” 童长老也不在意,就当陪他们玩耍了,可肚子饿得咕咕叫,刚想到自己买的饼,却没等拆开,就呼呼掉了下去。 “我的饼!他妈的,给我留一个啊!” 气不过,他就往下飞去,正逢着身下数十位九部门高手。 一场空中对决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御驾亲征》 一路狂奔,童长老气道:“老子这么饿,飞了这么久,王八蛋还在追,我不想伤害你们,你们别逼我啊!饿死我了,饿死我了,啊,还追!”说罢骤然停下,“好,不打趴这帮孙子,我就不姓饿,不,姓童,来吧!” 瞬间那些飞腾门人,齐齐朝天空望去,“他下来啦!布阵!” 于是,目下数十米的距离,近三十多个九部黑衣人,瞬时围成一个圆形,而后大圆套小圆,小圆再成微圆。裹成了一个立体的陀螺形状,随着一声“进攻!”那陀螺像极了旋风一样朝上盘飞冲去。 童长老兴奋了,“什么玩意?陀螺啊,嘿,好玩!看我的!” 说罢那童长老施一个“铁杵遁地”,左脚一屈,右脚蹬出,双腿如刚,如电光般从天旋转而下,待到那九部门人陀螺阵不到数米的距离,那童长老脚尖一顶,脚跟一踏,丹田气瞬间贯到涌泉穴,将身子重重一沉,竟幻化出数十身影,朝那黑衣人一一踢去。 似陨石破苍云,如鹰鹄断寒烟。 其实,童长老并未变身,而是速度之快,越刹那,破瞬间,霸王落足不足道,赤脚大仙捧腹笑。一时众人如虫蚁般纷纷掉落林野,有的未及躲闪,顷刻间砸得树上飞人痛呼落地。 见其阵轻易已破,那童长老也不久恋,束身朝一道观而去。那里还有它盗取的契丹宝贝。 契丹千兵围攻道观,遇到童长老。他已经假扮成道士,于木柴之上,自焚而烧身。 众人急道:“快把他拉出来!快快快!” 火尽,骨存,契丹一阵不知所措,终于离去。一个障眼法而已,童长老早就离开了。 夜中,那童道士却突然出现在大帐之内。吓得一个将军六神无主,大喊救命,兵卒齐齐围攻。童道人截获将军纵马上去。 原来,那童长老早就在道观门前柴火堆下,早就差人挖了一个三里多远的地道,直通城门外头。 大火焚烧之际,众目睽睽之下,他便假装疼痛,大吼一声扑倒在火堆里,然后将替一个白天捉住的污吏,覆在自己身上,他就直下地道而去。 契丹兵惊讶难奈,却根本不知道其中蹊跷。待火灭之后,众人看到的,不过是一堆白骨。然而童长老却在边关周围虏获两员侵犯汉民姑娘的无赖将军,绑起来带到了杨延昭这里。 处理完以后,童长老就拉着卓相如出去了,“嗨,小子,要不要学习超级武功啊?你现在舞刀弄枪的,将来最多当个将军,算不得高手,你这样永远超越不了你爹的。” 卓相如抱拳道:“师公,晚辈从来没想到要超越他老人家,我这能参军,报效国家就已经很不错了,从前一个人流浪,现在跟兄弟们在一起,训练,攻击敌人,虽然有点凶多吉少,但我很满意,我相信杨将军!他是个好将军,不,是大英雄!” 童长老翻翻白眼,拍拍他的肩膀,“小子,我说的你好像没听懂啊,我是说如果你想变得更好?我可以教你,不用在这整天嘿,哈的!没意思!到山上我教你本事,三五年后,你将来想当将军,咱们御虚门一句话的事。” “不不不。”卓相如拒绝道:“不用,这挺好,而且你们那里我适合,我本来一点武功都不会,连个兵都算不上,这一年下来,感觉这里真的很适合我!你们都很厉害,可我想从最基础的做起,我还小,不想什么都依靠父母,您老人家的心意我领了,多谢师公认可。” “嘿!”童长老白胡子都飞起来,“你小子挺倔啊!”可他突然呵呵一笑,“嗯嗯,也不错,踏实,诚恳,真情真意!好,我喜欢,你小子就是太实在,要不然和我走,多好,吃好喝好,不耽误搞敌人嘛!” 卓相如难为情地笑笑,“师公您在外,多注意安全,毕竟年纪大的。” 刚要说话,童长老拍他身子,“你小子真有点烦人,再见!” 飞走,不送。 卓相如愣了几秒,突然童长老又落地回来,“好小子,我决定支持你一把,依你的本性,善良真诚,假以时日,是个儒将的料,我会跟你爹好好说说,叫他多帮帮你!再见!” “不用啊!” 童长老回音,“闭嘴!你小子觉得配得起咱们御虚门的大任!相信我的眼光,你师兄默梁以前跟你很像啊,哈哈哈……” “周默梁?他,我哪能跟他比。”刚说罢,后头有人大喊,“兄弟!兄弟,哎呀,可算找到你啦!太好了!” 晚霞映照,卓相如加速跑起来,“天啊,你们怎么来了!大表哥!” 果是臻雷益来参军了,后头还跟着个胡文兄弟,三人叙旧,今天军营轮班休息,卓相如破例喝了点酒,吃着烧烤,甄雷益道:“表弟啊!参军是好事,保家卫国,可一个人,叫我怎么放心,你为什么不跟我妹妹成亲啊?成家立业,你成长快些嘛!大家又都是一家人!上次她被契丹狗贼捉走,吓坏我了,你说,你小子喜欢什么样的?” 胡文给他肩膀一拍,“喝你的酒!这卓兄弟一看,就是喜欢那个公主了嘛!” “啊?”甄雷益一骨碌站起来,“你小子眼光也太大了,人家是公主啊!” 胡文道:“卓夫人也是公主啊!” 卓相如嘿嘿一笑,“我说两位,你俩在一旁打一架得了,哪跟哪啊,我啥时候喜欢公主了,这八竿子打不到的事,至于清敏,我和她,我感谢她,只是现在我只想参军报效朝廷!别的没多想。” “好!”胡文竖起大拇指,站起来,“男儿志在四方!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将来我兄弟必成大将军!我跟你混了!谁叫当初咱们是患难见真情呢!” “拉倒吧!我妹妹有什么不好?呵呵。”甄雷益一大口酒,撕了一块羊肉,“也好,先创出一番事业再成家不迟,来干了!”三人刚要喝酒,突然号角起,军营集合,斥候报告,契丹人要攻击遂城,大宋皇帝都已经入驻大名府行营了,这次萧太后又来了。 火速严防遂城上下,卓相如感觉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因为他第一次看到老大杨延昭脸色不对,突然杨延昭大骂,“蠢货傅潜!手握重兵不出,简直儿戏!我要给皇帝上书!相如,你能否跑一趟,把这个递给大名府皇帝那。” 卓相如道:“将军,在下一定完成使命!哪怕付出生命!” 杨延昭拍拍他肩膀,“必须活着!一路小心!我等你一块杀敌!” “是!” 卓相如带着甄雷益,胡文三人一路狂奔大名府皇帝行营。 然而,杨延昭和卓相如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次是萧太后御驾亲征了,十万兵马掠阵前来,而遂城内兵马不多,城市布防又不牢固,危急关头。杨延昭赶紧派人再去求救总兵傅潜。 那傅潜是前朝太宗旧臣,深得太宗信任,此时他任职镇州、定州、高阳关三路行营都部署,部下八万兵马,可各路边关将领飞马来求救,他就是坚守不出。 契丹在萧太后指挥下,冲锋陷阵,攻城拔寨,边防骑兵抵挡不住,城池危在旦夕,大将范廷召、桑赞、秦翰三人,都是边防有勇有谋的良将,也是御虚主和寇准认可的大宋名将,然而位不配其才,三人好生劝慰,傅潜无动于衷。 “报,保州刺史杨嗣告请派兵增援!定州总管石普将军,求兵增援!” 傅潜不准不辞不发。 秦翰屡劝无果,于是私下里快马派人去黑宋真宗递信,真宗也害怕,毕竟萧太后亲自指挥,边防一旦大开,东京城就不远了,他骂道:“混账!傅潜误我大宋!”即刻派人从小道督师他进攻,去救边防城市,尤其是去救遂城。然而,宋真宗实在小看这个傅潜的倔劲和愚蠢。 韩德让用兵老辣之极,契丹精锐将边关要道处处占据,傅潜失去先机,只能被动挨打。 范廷召终于怒不可遏,骂了句,“傅潜!作为总兵!你如此胆小怕事,还不如一个老太太呢!” 傅潜涨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都钤辖张昭允道:“傅总兵,大帅啊!再不出战,恐怕大名府里就要来人了!到时你又该当如何!” 傅潜笑道:“契丹贼兵正盛!大家又不是没看到,我要是让你们去打,肯定必败无疑,锐气一不能,大宋何人能守?你,你,你?” 桑赞,范廷召一起气道:“我愿负责!” 傅潜眨巴眼睛,“呵,好吧,给你们一支队伍,我稍后派人再去帮你!”范廷召告诉桑赞,秦翰,“两位兄弟在此,好好看着他!我去也!” 于是他领骑兵八千,步兵二千前去高阳关抵抗辽军,然而范廷召击杀半天,援军还不到,气得秦翰和桑赞要抗令带兵营救,傅潜就是不动。 终于大将康保裔战死,消息传出,皇帝赵恒大怒,这时卓相如也到了,不等他回答皇帝身边的赵芙菀,皇帝看罢杨延昭的血字,叹道:“真乃虎将也!傅潜,你是本朝大罪人啊!”即刻命令检校太尉,保平军节度使,大宋开国功臣石守信二子石保吉,将来抗辽大将军。以及行营先锋钤辖上官正,从大名府赶赴镇州、定州去整傅潜。 宰相李沆道:“皇上,寇准来了。” 赵恒心理一紧,“他来作甚?” 李沆笑道:“陛下,他来大名府处理工部事宜,您忘了他被提拔为工部侍郎。陛下不觉得让他前去督军傅潜,再合适不过。” 赵恒勉强答应,谁知寇准一到,刚领完钦差大臣的令,看到卓相如喊了句,“相如?你怎么在这?” “义父,您。” 皇上两目一瞪,“你俩认识?” 寇准想说未说,“哦,这是我义兄之子,不知他为何在这?他不是在杨将军军帐效劳吗?” 卓相如讲罢缘由,皇上才仔细打量他。 皇帝赵恒第一次见到卓相如,看这位年轻人,俊美又有英雄气,不免心生好感,“果然是杨延昭的部下!小将军,不知你武艺如何,我给你个任务,你跟钦差大臣一起去那个胆小鬼傅潜那里,他要是敢不听令,你就给我执行钦差命令,结束后再回你的部队!” 没等一块来大名府的赵芙菀跟卓相如说话,人都走了,芙菀急的拉着刘娥就说:“就是他,当初救了我!他母亲是吴越国公主。” “他父亲呢?” “是,御虚门你应该知道的吧?他爹是当家人!” “嗯?神秘的御虚门?”刘娥惊讶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安慰芙菀认清现实。 “可嫂子,你要不是追求自己的幸福,你能在家给我皇兄?成为他的知心人?” 刘娥往外一瞅,“谁告诉你我是再嫁的?” 芙菀道:“宫里早就,对不起,我胡说的,你就当我放屁,我走了。” 刘娥呆了半天,晚上刘娥来到赵恒跟前,“你妹妹思春了。” “胡闹!” “不是我胡闹。” “我没说你。” 刘娥把她跟卓相如从前的事都说了出来,没想到赵恒说:“这个少年不错嘛!可出身太低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猛人寇准》 刘娥笑笑,“他出身还行吧,就是才是个校尉,也不配咱家公主啊!” 芙菀大步冲进来,“你们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啦!我就不喜欢东京城里那些贵公子,一个个装模作样,虚伪至极,你看他那么勇敢为朝廷杀敌,上次回来,还救过我呢!” 赵恒气道:“你还好意说,以后不允许你出去!这是最后一次,先皇宠爱你,叫我好好教育你,你越来越放肆了!” “我要参军!我要学武艺!”芙菀跑到哥哥那里,死缠烂打,“我要学武艺!” “来人呐!”赵恒叫出几个宫女愣生生拖走了她,刘娥笑道:“别着急嘛你,你可知这孩子的母亲是谁?父亲是谁?” 赵恒伸手摇摇,“不说了,我累了。妈的,混蛋傅潜,要是前线出问题,我定不饶他!” “他母亲是芙菀母亲的表姐妹,我查过了,真的,他父亲是御虚门门主,御虚门,可是大宋最神秘的江湖帮派啊!能力不是一般的大,还好都在帮朝廷办事,东京四海楼,等闲帮,据说都是他们的下属。” 赵恒愣住了,“你说的是,真的?” “所以,这孩子,也不简单。”刘娥笑道:“呵呵,说来也真是上天的安排,芙菀偷跑出去,竟然能遇到这么个人,你说离奇不离奇?” “会不会,御虚门早知道芙菀是公主,故意安排的呢?”赵恒喝口茶刚磨制的茶汤。 “那倒不会,我听芙菀说,这孩子自幼流浪,好容易遇到父母,还要参军,挺有骨气,而且据芙菀说他不喜欢咱家公主。” “呵!他不喜欢?他有什么资格谈喜欢不喜欢?他以为他是谁呀?”赵恒丢下建盏,“给我盯着他!” 刘娥笑道:“你别着急嘛!” 赵恒道:“看好她,都被你宠坏了!” 刘娥笑道:“放心吧,日子还长子呢。” 赵恒转身看着刘娥,笑道:“多久没好好休息了,今晚你别走了。” “不行,陛下,现在在打仗!皇后有令,只允和陛下说话,不许接受宠幸,陛下忍忍,回宫咱们再玩。” 赵恒试图去拉她,她飞快地跑走了,赵恒道:“你给我等着!” 话回前线战场,那傅潜在石保吉到来之前,依然逗遛不发,致使敌人骑兵,在大宋边防重镇德州、棣州侵略,渡过黄河朝山东临淄和齐鲁逼近,沿途劫掠人民,焚烧庐舍,企图沿着黄河直逼大名府而来。 路上甄雷益道:“这下那个蠢货傅潜该滚蛋了吧?” 胡文道:“那也得看寇大人的威力了,前朝旧臣,面子不会小的,皇帝也得给面子。” 就在卓相如赶去傅潜队伍的路上,秦翰跟桑赞商谈好,秘密出击敌人,结果大胜归来,傅潜就当没听见,秦翰写信飞马报给皇帝,赵恒大怒,“换人!不然就来不及了!”转身盯着殿前都指挥使司高琼老将军,抬步就握住他粗糙的手,“高老将军,还得麻烦您前去!来人呐,取印信来!” 高琼即刻下跪,“皇上放心!” 高将军速去,单骑从小道去取代傅潜,皇帝身边将军辅佐没有不称快的。然高琼未至,卓相如和钦差大臣寇准一起前往,卓相如要借兵,寇准要督军出战。 然而,寇准就要跟傅潜拼命,傅潜一声不吭,“要我出兵,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于是寇准接下来的操作,把大家都给震惊了。 “你他妈的!你,你真把自己当大帅了,你他妈的配嘛?再不发兵,来不及啦!” 傅潜道:“这是军营,你是督战,不是指挥!”随机他回指大帅印。 寇准气不打一处来,“我呸!你以为你是先皇功臣,老子也曾是太宗心腹,萧太后都亲临前线了,你他妈的以为她不敢杀到东京城嘛?一旦我们错失良机,让敌人踏过重重关隘,京城危在旦夕!大名府第一个就会受到冲击!皇帝还在那呢!你他妈的曾经也是我的部下,你牛个屁啊!老子当参知政事时,你还是个武将,你在这跟我摆什么总兵的架势!我朝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而不是与你这个武将,何况你配吗?你他妈的跟高琼,李继隆,石保吉,二杨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你做秦将军,范将军,桑将军的头领简直是侮辱他们!你给我出兵!要不然,我把你以天子令治罪!” 一顿大骂,武将们目瞪口呆,连秦翰,桑赞,几位稳重的将军们都想不到,这个寇准脾气这么大,骂人的火力如此之强,怪不得先皇太宗皇帝见到寇准,也有时退避三舍。 胡文听得心理一颤,“老天爷!这么牛逼的寇大人,我真是跪了!” 卓相如知道义父脾气比较大,没想到这么猛,一时心中升起崇拜之心。 傅潜眼见颜面扫地,忍不住大怒,“你,你,你给我闭嘴!你,你敢,你一个钦差大臣,你有什么了不起啊!你懂军事嘛?万一我军被敌人歼灭,你能保护皇帝?你们负的了这个责任嘛?你把我骂的狗血喷头,我是看在先皇和从前领导面子上,你若打扰我执行军务,别怪我不客气!我是前线总指挥!” 寇准抬步走起来,“狗屁!你也配?你他妈到底出不出兵?你是属乌龟的嘛?乌龟还知道突然咬人呢!你连王八都不如啊!” 傅潜气急败坏,“来人呐!给我拿下!” “你敢!”寇准近前,“王命令牌在此,谁敢!” “谁不执行,谁就违反军令,我现在就可以杀你们!来人呐,给我拿下!” 看傅潜作威,秦翰,桑赞,给卓相如使个眼色,卓相如执刀近前,道:“请总兵稍等片刻!我等也是奉皇命行事!我等刚接到消息,殿前都指挥使高将军马上就到。” “高将军,他来干什么?”傅潜脸色大变,“不管谁来,我今天非得治你的罪,来人呐!是不是不把皇帝授给我的军权放在眼里!是不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小将士们突然跪下,“请总兵大人三思啊!” “三思个屁!”傅潜,“你不执行,我就处死你!来人呐,把不听话的几个侍卫拉出去砍了!” “慢着!”寇准近前拦住,“你有种先杀我,不过老子在黄泉路上等你,还有你的满门!” “造反啦!反天啦!”傅潜军牌一掷,“斩杀反贼!” “傅将军?你好大的气魄和智慧啊!”门口一位白胡子将军立在那,诸将近前,“高帅!” 高琼亮出圣旨,“傅潜听召!” 两目瞪圆,又极速耷拉着两眼,傅潜跪下听宣。 “傅潜,你一而再,再而三,贻误战机,致使契丹势如破竹,威胁大名府!着高琼速代傅潜,如有阻碍,钦差大臣寇准可就地正法!” 傅潜一摊,只听耳边,高琼大喊:“秦翰,你领兵一万骑,出击莫州!速去!” “末将领命!”秦翰瞥眼傅潜,挥手出门撕杀去。 “桑赞,你领一万骑,出击德州,棣州。” “领命!” “魏能、白守素、张锐!” “到!” “给你们六千骑,屯威虏军,火速前往!” “领命!” “张禧、李怀岊,你二人领兵五千骑,火速去屯保州,帮助杨延昭救城遂州。” “领命!” “田敏、杨凝、石延福!” “在!” “你三人领五千骑,屯北平塞!” 诸将进发,高琼道:“寇大人,陛下派您指挥五千,火速前往遂州!” 寇准瞅眼傅潜,“哼!咎由自取!” 说罢,跟着卓相如刚离开,御史大夫若水就到了,大名府群臣议论傅潜当杀,可赵恒念其与先皇关系,只削夺官爵,与家属流放房州,籍没家赀。 至此,胡文就成了卓相如半个军师幕僚,帮助他出谋划策。因为卓相如已经是个领军宣节校尉。 然而,卓相如跟寇准刚到遂城,就见着契丹攻城拔寨,于是领兵撕杀过去,“义父,你小心!” 寇准道:“别废话!给我冲!猛冲!” 契丹势大,几路大军也被分发出去切割契丹威势,好容易杀到城里,不久契丹又围上来,杨延昭满手是血,商谈一阵,城内准备不足,要不是召集全城丁壮,有可能都等不到援兵了。 大寒天,午夜里契丹停止攻击,寇准跟杨延昭商议着,杨延昭道:“现在敌虏正盛,我军宜守,眼下寒冬腊月,城墙失修,粮草不够,陛下亲征,在大名府驻扎,已经是举国抗敌了,但是情况危机还没有缓解,我等必须守住遂城,为了守住,我明日亲自领军出战,压一压敌人嚣张的气焰,我相信其它各军配合好,这次一定可以击败敌人。” 寇准看着沙盘,看地形道:“出击可以,只是这座城我看还是宜守!四周无障碍,不好形成掎角之势,将军宜速战袭击为主,相如!” 卓相如近前,“义父。” “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守城?跟杨将军学习兵法,近来有什么体会?好好说说你的想法!” 卓相如瞅着地形图,看看营外,“哦,义父和将军布置的挺好,眼下外头正在结冰,第二天敌人骑兵速度应该不会很快。兵者,诡道也,晚辈以为埋伏最好。哦,杨将军已经命人挖好了地道,直接通往城外的契丹北去必经之地,那片林子可以提前布置。兵者,宜用天时地利,如今寒冬腊月,如果敌人弓弩相向,我军定有伤亡,我想了个办法,哦,也是模仿古人的,能不能在城池上浇水,天明后,满城弓弩箭羽,叫他们没有着落,敌人丧气之时,咱们一起掩杀过去,如此可胜,城可保。”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昆仑山警告》 “好!”寇准两袖一挥,“将军教的好!就这么办!相如,明天你就埋伏好,敌人能否损兵折将,就看你的了!” “领命!” 休息到凌晨五点,胡文跟甄雷益领兵马已经在地道边缘,“斥候来报,周围已经发现契丹营地,明日只等杨将军追杀过来,痛快!不过,我有个想法,为了我们最大杀伤敌人,我们弓弩要连续不断地射出去,为此,近来我们这一队专门练习一套阵法,在狭窄区域,使群体变阵,保证最短时间发出弓箭,步卒要找来大嗓门,让喊杀声震动山林,溃退之军心大乱,我们埋伏的效果就最大!甄兄,你嗓门足够,明日喊杀声,一定要在我们射杀之前,敌人胆惧,必成刀俎中鱼肉!” “好,到时,我吓死他们!看我的吧!我叫几个吹角的,只要吹不死,就往死里吹!” 第二日战事一开,果然,攻城箭羽落在城墙冰冻上,纷纷下落,敌人爬上来时,根本没法支撑,纷纷掉落。突然杨将军打开城门,撕杀出去,敌恐,撤退。 “兄弟们,马上该我们了!”甄雷益抱着大弩,猫在一旁土丘边,只能契丹撤退。 说时迟那时快,契丹人也是肩扛一个脑袋,撤退到林子中,突然一阵喊杀,“谁啊?我还没喊呢!” 不远处,足有两千义军杀过来,甄雷益大喊一声,“杀啊!” 契丹齐齐转身,丢盔卸甲,接着箭雨落下,前后三路人马包裹契丹秋千精兵,卓相如领军骑马作战,杀得分外红眼,万万没想到,卓宗仁跟蔺彦父亲蔺老头,再大名府办差,于是赶来军前,盈凰领一队人马就在后头,准备追击。 大胜后,众人聚集,皇帝派人来督军,提升杨延昭为莫州刺史。 卓相如一战升为昭武校尉,直属杨延昭亲军。卓宗仁引以为傲,却几乎没对儿子说什么,临走时,只是跟杨将军说,见到皇帝,一定诉说大宋军威,不差契丹,要鼓励皇帝抗敌,像傅潜这种货色,绝不要留在军中,寇准则表达一定会直言进谏。可令大家没想到的是寇准因功被降,派到凤翔府任知府,即便吕端多次规劝皇帝重用,皇帝都委婉拒绝。 寇准也心含遗憾,只是比从前坦荡多了,奔赴凤翔整顿军务。然而不到半年,又被召回,宰相们议定保举,寇准居然成了刑部尚书,兼任开封府府尹,朝野震惊。 几路大军相继和契丹,在华北黄河流域交战数月,各有胜负。最后萧太后选择收兵。然而这一次两国交兵,给宋真宗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那就是敌人攻击性,非大宋军队可比,他们一直处在进攻的氛围里。 寇准每每上奏,必言:“陛下,大唐何以强盛?在兵强马壮,更在于进攻意识,尤其是朝廷的意识和志气,人无志不立,国无志遭人欺,我大宋以武立国,以文治国,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眼下,敌人进攻迅速,来势凶猛,就是认准我们不敢主动进攻,尤其不敢远征,我们为何要一直处于守势?禁军70万,哪怕培养30万骑兵,幽云十六州,便可拿下!没有长城护防,我们就会一直被动挨打!如今契丹人退却,是回去休整,否则还会再次进攻!我们要改变国策啦!” 大臣陈尧叟道:“寇大人,每次言兵,只讲进攻,忘记先皇了吗?我军如今精锐之师不在进攻,劳师袭远,兵家下策,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也!” “哼哼哼!”寇准看他都不看,笑道:“如何屈人之兵?” “一个字,守!君不知《墨子》中……” 寇准不等他说罢,“鬼扯!如今情形,还守个屁啊!你怕不知傅潜怎么流放的吧?陛下,这一路走来,敌人退却,是守出来的嘛?” “难道就不能谈判嘛?”参知政事王钦若冷静道:“大宋建国快40年了,百姓安居乐业不好吗?” “这是两个话题。”寇准不看他。 皇帝走下龙椅,“王爱卿说得不错,难道就不能谈判嘛?契丹人也是人,他们吃喝拉撒,也得需要钱粮,自古以来,开国不到百年,宜用老子之道,怀仁四方,我大宋又不缺钱粮布匹。” 陈尧叟道:“官家所言极是!自古开国,国策宜对百姓谋福,百姓才会支持我们,汉唐无不如此,好兵者国运不昌,国祚不隆,我朝眼下以文治国,不轻易言兵,否则必伤国体!陛下圣明!老子道: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契丹不可能一直处在强盛的兵锋上。” “你指望他们自己虚弱下去?”寇准挥袖子,“各位道德楷模,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嘛?知道边防为何有百姓参加叛军?契丹长年掠夺他们,民不聊生,有些将领毫不吝惜百姓,一起盘剥搜刮,不让他们打契丹,他们就欺负百姓,请问,哪一个是你们说的老子治国之道,你说《道德经》,可知阴阳之道?老子云: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我们壮吗?我们是懦弱!敌人壮嘛?敌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我就问一句,如果将来契丹举兵南下,要打到我们的帝都!请问你们如何收拾?不抵抗,符合道吗?符合你们的懦弱之道罢了!” “寇准!你放肆!”陈尧叟怼他,“现在是廷议,不是你的私宅,也不是你说了算,什么道行,什么道不行,得看结果,不能你说怎么就怎么,你现在是刑部尚书,管好刑政就好,我等不跟你徒呈口舌之能,你去赈灾总比在这大量消耗国库强!” “哈哈哈!你们说话,真乃笑话!”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皇帝走上龙椅,“目前还是休战,大家各司其职,有话还是好好说,不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体谅大家的难处,要以和平为贵……” “要和平,只有一个,那就是干到底!”寇准刚要气势汹汹地表达,皇帝一低头,捂着脑袋,“朕累了,散朝吧……” 如此情形,寇准跟他们掰扯了三年,直到契丹女主萧太后再次南征,20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大宋皇帝亲临前线,才再次见到何谓不战不和平的天道。 然而一天夜里,大宋皇帝赵恒,正做梦间,身体不由得走出龙床,来到屋外,但见仙气飘飘的云层里,降下一队人来。 “你们是谁?”皇帝不知是梦是幻。 “皇帝陛下,我等昆仑山而来,如今那里不再是汉人国土,此次前来,是要告知陛下,天下大事,不可任性而为,北国势大,但不至于亡了大宋,而大宋虽弱,任由契丹欺凌,将来只会耻辱天下黎民。契丹善于学习,同治幽云十六州,也是学习汉人制度,陛下试想,如果一味隐忍,将来都城陷落,臣民可以投降,契丹如何处置陛下呢?臣民尚可利用?皇帝如何利用?” 赵恒道:“你们怎么就知道朕害怕契丹?朕何曾有过畏惧?朕也曾御驾亲征,保境安民,如今边关无恙,难道不是朕的功劳?” 白衣女子道:“陛下心里所想,只有陛下一人知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契丹虎狼之心,女主萧氏雄心勃勃,非一般草原部落领袖,陛下三代之主,本是承平盛世开创者,奈何国家军事虚弱,弱在国策,人间万事是天命,也是人事,人事大有可为,千万不可轻信迁都之言,战与不战,全在陛下一言一行,万望给生民以尊严,给百姓以安全,以战止战,在立国之初,乃是上策良方,况敌人兵锋正盛,北方无险可守,无论何时,不能放弃祖宗疆土,否则后悔晚已!” 一顿数落,赵恒笑道:“梦中言语,岂可轻信?你们莫不是江湖术士吧?来人呐,给朕捉拿!禁卫军何在?” 一声呐喊,赵恒突然坐起来,满身大汗,郭皇后惊得坐起来,“快拿水来。” “怎么了陛下?” 赵恒坐直了身子,“是梦,是梦。” “不是梦!”窗外忽的一阵叫唤,“赵恒,你胆小怕事,将会误了大宋前程啊……” 外头禁卫军四处追赶,几个白衣人,在东京皇宫四处飞来飞去,“不得射箭!继续追!” 赵恒穿好衣服,禁卫军包围他保护着,直追到万岁殿,白衣人消失不见。 众人不敢近前,因为这里是太祖爷殡天之地,除皇帝外禁止任何人靠近,唯赵恒和数位贴身侍卫进入,“尔等何人?” 但见柱子上,白衣人仙气飘飘,绕梁飞行,道:“刚不说了吗?我等来自昆仑山上,今次前来,非为伤害陛下,乃在提醒陛下,如果契丹人跨越黄河,饮马东京城外,那就是陛下最大的遗憾,悔之晚矣。” 赵恒道:“你们是妖人,我若除掉你们呢?” “那陛下可以试试。” “来人呐!进攻!” 可是侍卫挥刀上去,像砍在影子上,赵恒回头一看,原来是外头用铜镜借光用木偶人照进来的,于是赶紧吩咐,“外头!” 宫殿顶端,华月之下,一人独立脊兽上,裙带飘飞,一声不吭,所放之箭,尽数落地,赵恒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此撒野?” 那人道:“陛下,我都说了,我来自昆仑山,今次前来,不为别的,只为跟陛下聊聊前程。据我们所知,契丹备战三年,三年后将举国进攻你们,到那时,陛下可想而知,试问偌大的宋朝何人应对?” “这不用你管!我大宋七十万禁军,如何打不过契丹?”赵恒小声道:“去找刘妃来。” 说罢,殿上之人道:“胜利不在兵,不在将,在你!你看你做个梦都吓一身冷汗,是生在深宫久了,没见过战争世面!契丹女主一个女人,御驾亲征,亲临前线指挥作战,而你只跑到大名府,两相比较,高下立判!你不要天下,那天下就是契丹人的!” “放肆!”赵恒吩咐禁军,“给我上!” 呼啦啦攀爬上去的军人尽数落下,那人直奔皇帝而来,任由谁也挡不住,“啊……” 赵恒又惊坐起来,干脆不睡觉了,“刘娥呢!” 郭皇后拍拍皇帝,“臣妾要不要?” “报!陛下,陛下,刘贵妃好像疯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公主学武艺》 赵恒和皇后亲自前往刘贵妃那里,但听里头嗷嗷叫,“陛下不要进去!” “放开我!都给我让开!”赵恒开门,进去一看,刘娥拿着匕首,披头散发地喊着,“叫官家来,叫官家来……” 赵恒指着刘娥,“爱妃,你怎么了?” 刘娥惊道:“陛下,不不,您不是陛下,您是契丹人,陛下被捉住了,你们谁都救不了我,我被契丹人俘虏了,你们,都给我滚,否则我杀了你们……” 赵恒道:“你胡说什么,我不在这的吗?” “你是假的,假的,都是骗人的,我要杀了你!”刘娥持匕首就来攻击皇帝,突然一个身影飞过来,刘娥贴身丫头风采直接夺过来,“陛下赎罪!奴婢来迟了。” “你哪里去了?爱妃怎么回事?”赵恒惊道。 “奴婢被主子吩咐出去办差,刚回来就看到宫内乱成一团,奴婢有罪!” “快扶爱妃休息。” 风采给刘娥吃了一口丹药,刘娥睡了两天才醒过来。 御医只说贵妃脾虚,其它的没什么问题,吃几服药就好了。 芙菀这几天天天来找皇帝,“皇帝哥哥,求你了,我要去参军你不允许,我要去禁军训练,学艺总该可以吧?” “你给我闭嘴!”赵恒道:“你不学习诗词歌赋,我不逼你,你不学女学我也不逼你,你不学女工,好!但是你去学武艺,那是读书人看不起的行当啊!将来如何嫁人?” 芙菀挺胸抬头,“皇帝哥哥啊!连你也瞧不起军人?你错了,天下所有人都可以瞧不起军人,您不能啊!因为天下军人都是来保护你的啊!” “你放肆!” “忠言逆耳利于行!兄长啊,我听说嫂子疯了,怎么可能?肯定是做噩梦了,但却说您保护不了她,她你保护不好,我呢?将来万一契丹人攻进都城,我怎么办?所以我要学习武艺!” “我看你是疯了!竟给我添乱,你说什么混账话!”赵恒道:“来人,把公主圈禁,不得外出,违者,违者……”赵恒气得直哆嗦,右手支撑着椅子,半天说出个“斩”字。 芙菀登时气道:“那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她拿出匕首。”对着哥哥哭道:“你以为我想这么唯唯诺诺,没有一点自由地活着吗?成天除了吃喝拉撒睡,还能有点盼头吗?还不如东京城里一个普通丫头,我烦了,厌了,我又不用你来照顾我,我又不是去干多么危险的事,是去学本事啊,学武艺啊,最少也是强身健体啊!大唐帝国,公主们宫女们,舞抢弄棒,骑马射箭,活泼开朗有生气,我呢?你看这皇宫里的女人,一个个面无表情,姐妹们和侄女们,除了每天摇头晃脑读书,就是这个本分,那个贤良淑德,难道女人只能搞这些?谁规定的?老天爷什么时候只让女人约束在这深闺之中!我记得我母亲是如何进宫的?因为国破了……” 芙菀的刀扎破了皮,赵恒心疼地突然压低了嗓门,“妹妹,好妹妹,你,你你你,放下,我同意,我同意还不行吗?你去学习武艺,我一定找最好的教头教你,东京七十万禁军教头有千名,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芙菀眼泪哗哗流出来,“嘭当”,当当当几声,赵恒捂住胸口,“我,我……”一屁股坐下去,气喘吁吁,芙菀跑过去,“哥哥,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你们都要为难朕,都来为难我,我不想打仗,我不想整天担惊受怕的,我不想讨论军事,就不能和平相处吗?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好好学这些不好吗?我自登基以来,多少贫苦子弟,通过考学,荣登天门,光宗耀祖,治理天下,万民安康,不好吗?契丹人疯狂,我们也有兵阻挡!但燕云十六州实在不好收复吧!让我缓一缓,缓一缓啊……” “可,哥哥你是皇帝啊!” “呵呵呵呵,我是皇帝,可我是你哥,你得向着我,想着我的难处,你不自私嘛?父皇走了,我得保护你,不能让你危险,从小我看着你长大,你聪明,活泼,开朗这样都好,可你不能任性,不能再四处跑了!我让你去学武艺,就是开了个坏头,以后宫中公主再要如此,如何?大家都来指责你,我该如何管理她们?你让皇后如何管理后宫?你要知道我的难处啊,你是我亲妹妹,我最疼你!最爱你啊,你老实点不好吗?啊?”皇帝一把抓住芙菀的手,要不我给你嫁了吧,你说你喜欢谁?” 芙菀感动哭了,“可哥哥,你不能保护我一辈子啊!” “我能!” “你百年以后呢?” “别给我胡扯!” “那我嫁人!” “谁!?” “卓相如!” “不行!” “他不配!” “谁配?” “王公大臣,毕士安,陈尧叟家都可以,东京城里!” “停,我只喜欢卓相如,我就想跟他在一起,谁也不想嫁!我要去学武艺!你答应我了!” 赵恒哆嗦着,“你走吧,让我缓一缓,清静清静。” 芙菀起来,忽的呵呵傻笑,“还是哥哥好!你是天下最好的哥哥!” 赵恒道:“我活了32年,登基几年,被你气几年,你就不能,走吧走吧……” 赵恒一个人坐在地上,好半天宫女来报,刘娥醒了。三天后,芙菀围绕着十个教头在那选择,赵恒带着刘娥亲自前来,“从今以后,不许你出东京城,这是条件!否则,没有后路!” 芙菀眼珠子一转,心道:“先学再说!”看着一人耍完枪术,芙菀试了试拦拿扎,学了一刻钟,把枪立在她这身英姿飒爽教裁缝改了又改的武士服旁,叹道:“哎呀,真难啊!呵呵!” 教头道:“公主,您没有基本功,在下觉得先学基础的吧?王教头是教拳术的,尤其是他父亲跟太祖爷学过长拳,在下以为他可以试试。” “哪个是王教头!”皇帝问罢,王教头过来叩拜,“陛下,小人以为基本功,说难也不难,就是要坚持,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小人说句实话,冬天里,被窝最舒服,人容易赖床,三天不练,身体就会缩水,其实不是身体,是筋骨皮懒了,十日不练十日空,要是半个月不练,又没童子功,这就只能是玩玩了。” “谁跟你玩玩了?我就是要天天练!对了,有没有能练成飞来飞去的?”芙菀感兴趣了。 王教头觉得她是闲着没事干,就陪笑道:“官家,小人是教军队的,用来杀敌用,这飞来飞去,不是我能教的。” 赵恒使个眼色,教头们明白了,这姑娘也就三分钟热度,过了几天就不学了。 “你能一拳打烂这个木桩嘛?”芙菀摸摸木桩,邦邦硬。 王教头道:“破坏不好,大家还得用来训练!” 赵恒道:“她在考你呢!你就给她展示展示吧。” 王教头站在碗口大的木桩边,自然而然站着,浑身一个动作也没有,突然一个马步,一拳击出,木桩咔嚓折成两半,芙菀跑过去看他的手,除了手内有老茧,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变化。 “这么厉害!你练多少年了?” “40年!”王教头道。 “哥哥,比你年纪还大呢!”芙菀在那开始观看一个个的本事,“你呢,李教头?” “我教的是大刀术!” “舞来瞧瞧!” “报告公主,我刀术没有套路,不好看,只是杀敌总,只有三十几个动作。”说罢耍起来,进步砍杀,退步劈剁,侧身扎,翻身砍……芙菀觉得不适合他。 这个一阵棍术虎虎生风,最后一个劈砸,看得芙菀侧脸躲闪,土烟飞扬,“这个不适合我。” 搞了大半天,皇帝不耐烦了,“朕下午还要去翰林院经筵,你赶紧选。” 芙菀也不耐烦了,一个个模仿,最后选了三个,枪术,剑术,基本功。 三个月后,再定最终未来一年学什么。 本以为公主就是图个新鲜感,没想到过了一个月,她竟然坚持下来,第三关最难熬,因为第二天她练过度了,不知道自己的身子适应情况。第三天抬着腿,踉踉跄跄来到练武场,只有王师傅,两人中间还隔着个透明的帘子,王师傅道:“公主,要不咱们歇一天。” “不行,那会成为大家的笑柄!我从小啥也没学会!19岁了,只喜欢这么个玩意,不学我就废了。必须学,哪怕明天我躺下吃药,我也得学!来!” “可得复习基本功啊,压腿,必须压腿!” 芙菀哎呀一声坐下去,抱着腿就喊好疼,可她不允许宫女靠近,就这样,咬牙切齿地学了一个时辰,回到家里,女医官继续给她敷药,这时,平日里斗嘴的姐妹都来了,扬国公主赵华蓁叉腰俯身,笑道:“哎呦喂,花木兰再世啊!不学女工学武功!咱们芙菀可以啊!” “要你管!”芙菀嘟着嘴忍着痛,心想,“老娘练成了,不打死你们一个个的,臭不要脸!” 看着芙菀休息还穿着一身绿衣,华蓁嘲讽她起来,“你就不该脱身皇家,在民间多好啊!舞抢弄棒的,啊?多威风!啊,赵将军!赵女将军,哈哈哈……” “你给我出去!”芙菀赶她,她却带着大家继续啰哩巴嗦着,直到把芙菀说得沉默不语,然后睡去,第二天继续。 十天后,王教头还是一如既往一点点教,可一个月后,王教头跪在皇帝跟前,“官家!小人不知该怎么教了,小人以为公主是闹着玩的,可一个月过去了,她,公主她还来,这……再练下去,小人不知该好好教,还是糊弄她,她基本动作都会了啊!” “呵呵。”赵恒边批奏折边笑道:“我也没想到她能坚持到这会,你,继续教。看她能不能过三个月。” “遵命。”王教头第二天,笑道:“公主,您除了跟我们这些粗人学本事,还喜欢什么?” 公主道:“其它喜欢的,都不能干!” “比如呢!” “走遍天下!” “这……” “带兵打仗。” “啊?” “加入民间组织。” “什么?” “做厨师。” “嗨,公主,您和小人开玩笑的吧?” “谁和你开玩笑,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 芙菀说了一堆自己的喜好,王教头流汗了,“这个小姐姐不好糊弄啊,这怎么教?教重了,伤身,教轻了,她不服,不教,犯罪,教了,她觉得不过瘾,老天爷,我宁愿去边关打仗啊!饶了我吧!” 芙菀笑道:“王师傅,你别嫌弃我,我能吃苦,我不想被别人笑话!我就想做成一件事!宫里的姐妹没一个喜欢跟我玩,我也不稀罕,我练好了,就去揍她们,哼!” 王教头听完她的经历,“那好吧,其实,你跟我侄女很像,她很像一个男孩子,女红不喜欢,就喜欢干活,非得跟我学武艺!” “那你明天给我带来,跟我一起学!” “不不不!” 第二天芙菀逼着他把侄女带了过来,长得挺秀气,17岁,一身肌肉,窜蹦跳跃,行动敏捷,一杆枪耍得风声水起,看得芙菀好羡慕,“天呐,我要是有她这本事就好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庙算》 芙菀学艺继续,没想到三个月过后,芙菀学好了基本枪术,一套剑法,基本功算是有了框架,惊讶了皇帝哥哥,同意她继续学。 来年春天,学了半年的芙菀,女扮男装,要去边关见卓相如。 “我说你有完没完!”赵恒丢下殿试考试的题目,“我就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芙菀上前拉住皇帝哥哥的手,“哥哥,我就是想要去边关看看而已,跟随李继隆大将军巡查边防,也是替你看看边关如何?你想想,你要是派大臣去,会不会有人贿赂他,有问题不说,会不会通过关系收买他?而他也不说,回来以后依葫芦画瓢,这个很好那个很好,都好,可事实并非如此,虽然杨延昭,杨嗣,高琼他们值得信任,可是边关这么大,将军这么多,都很好吗?不一定吧!所以,我就不一样了,他们以为我是来玩的,而且我可以女扮男装,跟在李继隆后头,一起找过失,看!” 说罢,芙菀扔出一本书,赵恒一抬头,“《孙子兵法》?你,拿这本书作甚?” “别急。” “《六韬》《三略》。”赵恒看她两目炯炯,“《司马法》?” 芙菀叉腰自信道:“来来来,皇帝哥哥,随便打开,我背给你听。” 赵恒不信,拿出《孙子兵法》,“‘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芙菀道:“听好喽!‘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芙菀背完,笑道:“怎么样?” 赵恒道:“‘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赵恒再翻,“‘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芙菀道:“‘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赵恒放下来,拿出《六韬》,“‘文王问太公曰:守国奈何?’” 芙菀道:“太公曰:斋,将语君天之经,四时所生,仁圣之道,民机之情。王即斋七日,北面再拜而问之。太公曰:天生四时,地生万物,天下有民,仁圣牧之。故春道生,万物荣;夏道长,万物成;秋道敛,万物盈;冬道藏,万物寻。盈则藏,藏则复起,莫知所终,莫知所始,圣人配之,以为天地经纪。故天下治,仁圣藏;天下乱,仁圣昌;至道其然也。圣人之在天地间也,其宝固大矣;因其常而视之,则民安。夫民动而为机,机动而得失争矣。故发之以其阴,会之以其阳,为之先唱,天下和之,极反其常。莫进而争,莫退而让。守国如此,与天地同光。” 赵恒放下来,“你什么时候看的?” “当我得知卓相如参军了。” “谁给你讲解,你懂内容嘛?” “吕端教我的。”芙菀即刻坐下来,“对不起哥哥,他老人家身体不好,说话还行,但是现在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 赵恒道:“朝之隽老,人所具瞻。茂同寅亮,采之勋罄。吕端大事不糊涂,我明个就去看他!”说罢看看芙菀,笑道:“李继隆是国舅,你给我老实点,大宋将来北伐,还得靠他!” “当然!作为李太后的哥哥,我作为晚辈当然得老实点,不过,替皇帝哥哥看大宋将军,只有我一个人最靠谱,哈哈哈!”说着将脸贴近皇帝的耳边,赵恒笑得合不拢嘴,“你终于长大一点。” “哎呦,这兄妹俩亲的。”刘娥进来,芙菀还是抱着哥哥,“怎么滴?吃醋啦?哎呦,我的好皇帝哥哥。” 刘娥笑道:“好啦好啦,我还有事跟你皇兄商量,你先去玩啊。乖,待会请你吃好吃的。” 芙菀跳着跳着就出去了,没想到吕端病逝了。 罢朝五日,皇帝亲自登门,满朝文武在京的全都来到吕家,个个悲痛欲绝,连平日里的政敌也感叹,“吕相在外,不容易啊!” 赵恒在吕家跟宰相毕士安道:“寇准现在任何职?” 毕士安道:“他在兵部。” “调到三司怎么样?” “官家英明!” “寇准的为人和才华,管理财政再合适不过,不过,如果能跟臣一块任职相位,臣感谢天恩。” 赵恒皱眉头,“他,他太过刚直了,先皇在时,他都不给面子,过段时间再说吧。” 芙菀趴在吕端棺材前哭得稀里哗啦,之后一个月跟李继隆大将军,巡视边关。 北方暂时没有南下,但是九部玄帐开始大动干戈,慕容燕南和师父耶律齐隆,正在跟萧太后谈判,萧太后派韩德让亲自会见,韩德让何许人也,只是听对方如何说道。 “这笔巨额财富,我想相国一定喜欢,大辽皇帝也喜欢,萧太后很快就要南征了,到时候肯定势如破竹,南朝皇帝软弱,一个寇准还被各种排斥,如今各方面都有利于我们,如果我们九部玄帐把安插在南国的斥候和内应交出来帮助我们契丹军队,会不会如虎添翼呢!” 韩德让道:“我朝有各类飞狐招抚司和招安使司,对南朝人了如指掌。” “是嘛?”耶律齐隆道:“我也是皇族,我也一样大辽国永远昌隆下去,我也想助太后一臂之力。” “可是你们内部太过复杂混乱,良莠不齐,让我们如何相信你?” 耶律齐隆道:“您觉得一个寇准,对于南朝意味着什么?” 韩德让两目一亮,“呵呵,一个屡次被罢黜,得不到信任的外官,能意味着什么?” 慕容燕南道:“研究南朝,就要研究他们的制度和文化,而他们的制度和文化,这几本书是必读的,《周易》《孙子兵法》《道德经》《论语》《史记》《汉书》《三国志》,我们也算是读过不少年月,光凭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否则魏晋南北朝的鲜卑族就不会全盘汉化了,进攻不就得了。” 韩德让吃口茶,“那你们研究出什么了?” “庙算!”耶律齐隆认真且严肃自信道。 “结果?” “归结到寇准身上。” “何出此言?” “此人的杀伤力。” “哦?”韩德让笑道:“愿闻其详。” 慕容燕南朝门口呼道:“萧兄,别来无恙。” 萧尚图大步流星,看看三人,“一个寇准还不够,还有一个人。” “谁?”韩德让心思猜到,却还要问。 “卓宗仁。”萧尚图坐下来,继续道:“一个左右朝堂,一个左右江湖,庙堂江湖加在一块,就是我们的绊脚石啊!” 慕容燕南道:“我们有自己的打算,大辽有自己的打算,南朝也有自己的打算。我们要土地,要金钱,还要源源不断,南朝人呢?要和平,要稳定,可我们想的他们都知道,目前就是阳谋对阳谋,寇准负责。还有阴谋,卓宗仁带着御虚门负责,南朝人有书《周易》《道德经》,一阴一阳谓之道,阴永远大于阳。卓宗仁可以在黄河两岸召集百万民众抵抗我们,这就是他们的阴,而寇准随时都可以左右皇帝的策略,即使他们的皇帝优柔寡断,但到头来看那个赵恒,他不愿再做石敬瑭。这,就是南北格局,这,就是我们所得到的庙堂之算,所以……” 韩德让起身,“你们在寇准和卓宗仁那里安插了不少人吧?我听说他们一直再打击你们的暗线,你们如何处置?又如何判定将来南朝可以用你们的方式安定?我们要的是一个安宁的地盘,不是一直抵抗我们,仇恨我们的地盘,尤其是新地盘。” 耶律齐隆道:“太后已经做得很好了,以利收人,以益取心,土地和多余财富分配,这是宰相您的特长,我们是瓦解他们的头目和组织,得到他们的内部确切消息,而宰相的人一直没有成果,南京那批人经常被骂,驸马爷失算好多次,应该在宰相的耳目中吧?” 韩德让呵呵一笑,“方法?你们的方法!” 萧尚图道:“卓宗仁,必须杀掉!寇准的政敌,必须拿下!我去处理韩德让,寇准政敌那批人,我想本部玄帐那里该启动最新策略了。” 韩德让起身,“那就看看你们的能力了。”走到帐门口,韩德让回头,“祝愿您们成功。”出了帐门,就直奔萧太后那里。 就在卓宗仁带着钱塘英回杭州之际,突然杀出一队人马,其下手之狠辣,史无前例,卓宗仁不得不出手毙敌,众人没想攻击钱塘英,然而要看卓宗仁不好对付,于是齐齐攻击钱塘英,卓宗仁过来救她,被一位黑衣高手趁机偷袭,钱塘英挡过去,一口鲜血喷出来。 卓宗仁急忙去保护,出手一掌打死一个黑衣人。钱塘英眼见那人直奔丈夫而来,顿时拔刀相向,那人却霎时间闪身,没有攻击钱塘英,却被她一刀划到脸颊,卓宗仁转身回击,被一拳击中后背,钱塘英又为他挡下一刀,那人惊讶片刻,突然气道:“别杀她!王八蛋!”回头直奔卓宗仁,“杀掉卓宗仁,今天必须除掉他!” 就在这时,周默梁带御虚门人赶来,击杀一阵,大家对峙起来,钱塘英受重伤,被卓宗仁抱走,没想到山下林中冒出三个人,直奔卓宗仁,“今天就是他的死期!出重手!” 此刻,卓宗仁只是躲闪,忽的飞出几人,童长老来了。救下卓宗仁夫妇,卓宗仁半昏迷道:“快去找师父,御虚门有叛徒。” 第一百二十七章 《岳麓武林大会》 门主跪在师父房门前,惭愧不已,万万没想到门主安排的迎接人马里混入了九部玄帐,一直在清理叛徒,可御虚门依然不断出事,这时他才知道,这些人早在卓宗仁执掌本门时就布置好了长线,连三才楼都感觉,九部玄帐下闲棋的功夫,从大宋未建立就开启了。那还要在陈长老的回忆里,半个世纪前的往事,也要重新提及。 太祖皇帝赵匡胤34岁做皇帝,先后平灭九州之荆南、武平、后蜀、南汉,南唐等政权,留下一个北汉给弟弟太宗赵匡义平定,49岁撒手人寰,从一个职业武将“陈桥驿兵变”,黄袍加身,结束了半个多世纪中华乱世割据的年代。然而就在这半个世纪里,契丹一跃而起,成为北方少数民族扛把子,拿下幽云十六州,如今已是第六代君王治理北国,版本比大宋还要大三分之二,成为亚洲霸主。 在这期间,民间组织九部玄帐,渗透整个割据政权,有的三代都是间谍特务,平时不动,有时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直到最近数年,九部玄帐开启亚洲新布局,为了大辽国吃下整个大宋,几乎全部出动,这就是上次耶律齐隆这位九部玄帐长老级别的人物,带领左右玄帐帐首围攻卓宗仁,明线暗线齐出动。 这之前呢?九部玄帐大本营不是在塞外江南嘛?当年耶律贤还亲自远赴塞外寻觅九部玄帐老巢,淳朴神异的地方高手遍地,可二十多年过去了,那里发生什么变化,致使耶律齐隆成了如今的话事人? 自从九部玄帐长老主事耶律苏去世,内部开始矛盾四起,结果耶律齐隆出山,成就顶级武道,集历代九部玄帐大成,这才敢带着徒弟,肆无忌惮地来到南朝御虚门三才楼,在最近战争乌云密布之际,看透天机,决定借机跟朝廷合作,一起拿下南朝。 而赵匡胤当年杯酒释兵权,开始重文轻武,武将后裔一部分不愿在朝为官,就在民间隐藏起来。后来契丹连年侵略,朝廷觉得义军可用,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御虚门联络义军,江湖英豪齐齐出现。才有了最近十年大宋疆土南来北往的江湖格局。而赵匡胤本人和御虚门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就要说到岳麓无奈阁。 当初宋太祖驻跸岳麓,感山川形胜,楚地人杰地灵,于是吩咐下面可以设立书院,以成南国人才摇篮,于是后来州太守朱洞始创岳麓书院,于岳麓山下橘子洲头,太祖皇帝举行阅兵,以震慑南国。后来岳麓山下诞生一大家族,习文练武,建立无奈阁,朝廷不可擅自管控,据说是太祖后裔,无奈阁中叹无奈,朝堂纷争谁又不是无奈又无奈,莫道祖父由此改姓,终生不侍朝廷,但是独喜武艺,于是和御虚门联系上后,在南国也是圣门大宗。每隔一定时间,无奈阁就会发出邀请,举行武林大会,接替华山归藏门,御虚门当家人自然知晓其中目的,因为这是周默梁的注意,他要干什么呢? 据说是为了报仇。 父母受伤,大家没有告知卓相如,因为芙菀的到来,他即将进入禁军做个将军,备战未来。 而王钦若,林特,丁渭,张逊,陈尧叟兄弟们接连收到东京一户皇家酒楼的请帖。 结束宴会过后,陈氏兄弟百般思量,跟辽国人合作那就背叛祖宗,打不过不至于投降,跟寇准仅是政见不合,不至于卖国求荣。其他人各有打算,不过在对付寇准这个人上,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大家都觉得寇准当政,谁都没有说话的权利,他来指挥就好了,而寇准也真是这么认为的,他32岁就当了副宰相,可谓权倾朝野,于是纷纷担忧寇准乾纲独断,尤其是当今天子优柔寡断,更增加政敌们的担忧。 万一,大宋七十万禁军敌不过辽军,北方土地如何办?持久战大家准备好了吗?这是个关乎子孙后代的大事。于是京城议论纷纷,内忧外患,赵恒感到了压力,想起吕端临死前的嘱咐,“官家!如今局势,唯有年富力强的寇准,才能挽救大宋啊官家!” 刘娥道:“要不让寇准做宰相,跟毕士安一起辅政。” 赵恒伸手握住玉玺,“只怕以后我说话,不一定好使了啊?” 刘娥笑道:“有制衡不就完了,满朝士大夫,还怕找不到寇准的对手,放心吧陛下,如今主张进攻真能保佑陛下江山的还有谁呢?” 赵恒苦笑,“呵呵,也是,呵呵,也是。”说罢摇摇头,“哎呀……要是不打仗,朕一定能把江山治理成大唐盛世,只可惜,契丹,契丹,萧绰,韩德让,我跟你们没完!” 这边,岳麓无奈阁请帖已经下,御虚门主周默梁这就要出发了,天下大派齐齐前往,华山归藏门,东京四海楼,太湖等闲帮,先后到场。 曹锦龙室内告诉彭练,“御虚门不动我们,是我们还有权衡价值,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东海宝藏一日不出,九部玄帐个御虚门道斗争就不会结束,咱们就可以继续沟通南北,谁胜就依靠谁!” 云海郎君在钱家养病半年,终于痊愈,可他并没有出山,而是只身易容去太湖总舵找霍飞羽,亲手杀了曾经自己的太湖管家,充当这个叛徒来太湖等闲帮总舵服务,从而接替莫道,也就不赴岳麓山了。 英雄豪杰齐集岳麓,比武大赛开始,当周默梁看到蔺默裳,虽一如往常,然心中似有百般情愫不由得散发出来,夜半无眠,于无人问津的山崖间独自吹笛。 “你近来好吗?” 他知道她来了,她也知道他相信她会来,她没有回应,继续吹笛,声音婉转,云间悠扬,听得她坐在石头旁托着腮默默守候。 “如果一直能这么看着他,该有多好?” 然而忽然来了两个人,蔺默裳起身躲在大石头后面。 “门主,听说您要让贤?”蔺彦抱着两手立在一个石头边。 周默梁回头看看躺在树上的莫道,“你们听谁说的?” 蔺彦笑道:“别扭,我一想到更换门主,我就觉得那还不如我来当,可我心里自由惯了,又做不了,嗨,难,难,难。” 莫道闭着眼睛道:“都一样,老爷子们都安排好了,往后我们老了,年轻一辈也得把我们替换掉,都一样,早退早休息。” “这么热闹?” 三人往后一看,老道张苍露和蔺家当家父子以及欧阳兄弟来了,“门主,欧阳兄弟和蔺家掌门刚到,我找不到你,就带他们随处溜达,巧了,这里遇到了。” 周默梁笑道:“都喜欢清静,可师父什么时候真清静过,如今契丹虎视眈眈,九部玄帐里应外合,如果不解决北方问题,我等怕是永无宁日,退休,那是死了以后干的事,我看师弟卓相如进步飞快,马上就去禁军做事,他日两国交兵,必定建立功业,大家得想法设法帮助他才是,师父半生为天下,如今出山不久遭此大难,我等更应该团结一致才对,这次岳麓比武只是个噱头,主要是要召集大家参加义军,这样和朝廷两路并举,契丹再厉害我们也会战胜他!各位意见如何?” 欧阳兄弟道:“这定当遵照门主安排,我四海楼已经派洛逢春联系义军,哦,巧了,对方派人接待的据说是卓夫人的女徒弟,叫盈凰的姑娘,果然出身名门,英姿飒爽,智勇双全,洛掌柜很是钦佩。” 蔺彦道:“是不是咱们未来门主的夫人?” “你小子真会讲话!非也非也。”张苍露笑道:“你们可知谁人和杨延昭将军一起举荐了卓少爷?” 莫道笑道:“哎,这我倒听一个人经常念叨。” “哪个人啊?”蔺彦一撇嘴,“还不是欧阳姑娘!” “你!”莫道一个叶片飞到蔺彦身边,蔺彦手指一挥,坠落山崖。 “切!我听说啊,当今皇帝有个妹妹,叫芙菀,曾经跟卓少爷挺好,会不会是她回去后使的注意。” “一个公主能出多大注意?皇帝会信?”蔺彦摇摇头,“你久卧岳麓,呆傻掉了。” 张苍露笑道:“都不是,是国舅李继隆大将军,在军营考核,非得将卓少爷带入禁军,您说卓少爷是不是年少有为!我当初在华山初见他,就觉得他不一样,呵呵。” 张苍露讲完那些事,大家各有注意,忽的蔺家少主蔺小智喊道:“姑姑,您怎么在那里。” 蔺默裳飞身一纵,消失不见,大家知趣,也就纷纷离开。 三天后比武结束,门主跟无奈阁当家人莫其名商量完毕,莫其名老头当着上万人前道:“各位华夏武林英豪们!同是武林同道,比武有胜负,但友情才是第一!如今契丹北虏嚣张跋扈,屡次侵略我边界,扰我万千百姓,我们这些武林人士,舞刀弄枪的,时逢国家危难,万民遭困,是不是要挺身而出,比只顾比武斗狠强上亿万倍!所以,我提议大家,都去报名参军,北方义军招贤纳士,朝廷应允统辖管理,一起匡扶社稷,岂不是男儿一生使命理想?如果只顾自己身家性命,又习武练功作甚?所以,现在报名开始!回去以后,大家可以继续宣传参军,一起抗击契丹,保家卫国!” 一番话说得台下群情激昂,岳麓比武大赛获得巨大成功,却也被契丹九部玄帐看得明明白白,就在大家回去路上,遭到各种袭击,地方军队出动,御虚门门下上千门人齐齐出动,这才平息各处间谍策动的反贼骚乱。 让大宋公主震惊的是,卓相如说他马上进行举人考试,复习在即,请她不要打扰自己,杨延昭已经跟李继隆汇报过卓相如的功劳,举人考试马上在莫州府参加秋闱。 落座考场,左右看看环境,恍然如梦,卓相如想起过去三年复习的内容,又想起过去二十年来的遭遇,如今能坐下来,以军人的身份参加大宋考试,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可他命中有此读书运势,这就提笔写出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太湖误会》 尽管卓相如字迹不太漂亮,但是每科考试总算过关,秀才的身份加之三年复习,最主要的是,当他回答《道德经》和《南华经》时,他惊呆了,这么简单吗? 原来赵恒笃信道教,经义科目考试也以此出题,策论直接答国家国防政策,诗赋勉强写出,对韵就行。 然而榜单发下来时,居然没有自己的名字,虽然觉得自己文化不行,但是落榜也是让人丧气,“所以啊,举人考试,哪有这么简单!” 胡文道:“别伤心啦,知道我考秀才考了三次,举人考了五次,如今还是个秀才,够啦兄弟!我们好好在军营混吧!你都是校尉了,还想咋地!” 消息传到赵芙菀那,她大笑一阵,然后突然严肃跟他说:“我居然小看你了,好吧卓相如,从今天,我不再欺负你,挺厉害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路骑马跟着卓相如后头,非要跟他说东说西,看得胡文笑道:“兄弟,怎么样?我们再次入东京!要不是公主举荐,哪有这机会?” “鬼扯,这是咱家兄弟少年有为,有勇有谋,得到大将军认可,跟公主有啥子关系?驾!你走开,别来烦我。” “嘿!”胡文气道:“看到了京城,你能见到卓兄弟几面!” 果然到了开封营地,三天未见卓相如,他哪去了? 话说那云海郎君,自从离开钱府,钱思陌就病了。 医师开完方子,服药两个月不见好,母亲终于在丫鬟那里听到了风声,这才跟女儿谈及此事。 “你是不是看中了那个贺凤卿?可他是半个江湖人士,不是读书人啊,你自幼读书,贤良淑德,你父本想着把你送进宫,又舍不得,这才拖延了三年,他不知你意思,你也不说只是藏在心头,一个人茶不想饭不思,这是害了相思之病啊。” 钱思陌咳嗽几声,笑道:“我们钱家人,祖宗以来,家风就是读书成人,如今书读了不少,可没见到读书人中有他那样的英雄气概!他虽是个江湖人,可在朝廷也有职分,况且他一心为国,也算是胸怀大志,不比那些只坐而论道,空有一身书生气的强太多了,我倒是想问问母亲,您当年见到父亲,心中可有何感想?” 母亲道:“你,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这样的话你也能说出来。”说着转头抹眼泪,“你变了。” 钱思陌道:“我从来没变,只是母亲一直把我当小孩子,也从未跟我说出大人话,果真当年是母亲看上的父亲?听祖母说,还是您亲口答应的,这才能娶到钱塘第一书香门第之女,母亲大人待字闺中,难道心理没有想过父亲当年也是有心报国的伟丈夫吗?那种钦佩,崇敬,油然而生。人非草木,怎能没有七情六欲?果是我脑袋空空如也,又如何在皇宫中应付自如?说真话,想真事,女儿错了嘛?” 母亲一愣,说不出话来,只抹着鼻子,“嗨,你你,你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当初我就说,嗨,还说什么,你这心意已决,女儿心海底针,深不可测啊,只是,你可想好了,你父亲这一关吗?” 钱思陌道:“你没看见父亲对待贺少侠的态度吗?我想母亲去跟父亲说,他不会拒绝的,他没有那种迂腐之气,就怕人家贺少侠,呵呵,不一定待见我这个柔弱女子。” 母亲盯着两目微笑的女儿,“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找你父亲去。” 夜晚,钱老爷坐在书房,夫人关上门,还没开口,钱老爷笑道:“女儿跟你说了真话?” “嗨,你们,父女心连心啊,真是的,我这为了你,为了她,为了大家,到头来,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 “哪里的话,女儿说真话不好吗?非得按你的想法,把自己的话都压着不说,到头来伤心难过,怨恨你我,你想看到这样?别总说女大不中留的话,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我看人家小贺挺好,文武双全,你还想怎么着?” “可当今圣上爱文不爱武啊!现在是士大夫的天下,就得一门心思搞文化,再说,不中进士,怎么娶思陌,不招人笑话嘛!” “啧啧,你瞧你说的,我就问一句话,这天下如今什么局面,契丹人随时就会出兵打来,皇帝有点阴柔,就得多几个贺凤卿这样的人物,不管是军队还是民间,总之只要跟契丹人斗争,就是在保家卫国,不像我,读一辈子书,有何用?” “那话不能这么讲!” “理就是这个理,老太太啊,你还不是老了吧?啊?” “去你的!”老太太思虑片刻,“那就,就允许她答应那个武林人士?” “答应啥呀?男方提亲了吗?” “呵呵,我这气糊涂了,哪跟哪啊,行,按你说的,你是一家之主,只要女儿将来不后悔就行。” “放宽心吧!”说罢,老爷子扶着夫人看奏折,“你看我写的这个,怎么样?” 三天后,钱思陌竟然好了,一个月后,恢复如初,却说要跟父亲江南走一遭,父亲欣然接受,这就直奔太湖丝绸之乡,办差。 当初,莫道跟着欧阳玉君救出褚昭义,却不知霍飞羽下落,只好返回太湖再查。楚楚为了接近舅舅的阴谋,乔装易容,假扮成男孩进入太湖岛做起了渔民,比从前成熟许多。这次,而欧阳玉君一直在乡下埋伏,这次莫道,云海郎君都来了,只是,总舵地下牢房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彭练那里,一把在曹锦龙那里。 为免打草惊蛇,众人想出一个土办法,挖地道,于是请来御虚门土行堂堂主帮忙,施工不久,曹锦龙就从岳麓回来,上下各做各的事。 这边钱老头以户部判官提调江南织造事务,带着女扮男装的钱思陌来到苏州,一落地,她就要去太湖边看风景,苏州府衙派人保护她,她却统统拒绝,只让一个叫风齐的姑娘跟着。 “小姐,要不要坐船溜达溜达?” 钱思陌道:“危险不?” 风齐道:“有我在,就不会有危险。” 刚说罢,太湖边渔船区躁动起来,一群人打起架,得有五六百人互相攻击,风齐气道:“真扫兴!小姐,你在这别动,我去看看。” 气势汹汹,你追我赶,抄家伙两班渔民就干起来,这风齐实在气不过,上去一个一脚,飞起来就连窝端似的,打得那些人一半不敢近前,“你谁啊?” “管我是谁!你嫩看把这些无辜百姓吓得,要打架去跟契丹人拼命去,在这里逞什么本事,一个个吃饱了撑的!都给我让开,再把我家小姐吓着,我!”说着她我拳对准旁边一个大汉,那人鼻青脸肿,不由得身子一缩,“不敢不敢。” 风齐回头骤然一笑,伸手,“请,小姐,没事了,我们过去玩吧!走,别怕,有我呢!” 从头至尾,钱思陌看得不敢近前,却又一直喊着她,“小心啊!” 没想到不一会功夫就摆平了,等两方让开一条道,她才缓过神来,被风齐一把握住胳膊,“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受伤?那不可能,除非我被罚了,走,咱们太湖里逛逛去,你你你!”她吆喝几个渔民汉子,“给我家小姐整个大船,有吃有喝招待着,不然我!”风齐一上手,被钱思陌拉着,“哎哎哎,手下留情,别伤他们。” 太湖风不小,可两人看得正浓,这时对面来了一艘大船,那船越来越近,“喂,你们谁家的船?这里不可以过去!” 风齐道:“给我滚一边去!太湖他妈你家的啊?赶紧走开,不然我手痒痒!” “我再说一遍!”对方大喊一声,钱思陌拉住风齐,“咱们回去,咱们回去,不招惹他们!” 谁知风齐,起飞一纵,“你们他妈谁啊!这么嚣张!” 一脚把那人踹出大船,外头喊打喊杀,里头出来一个老管家,“谁这么闹腾!” 但见一个丫头把自己十几个等闲帮汉子暴打一顿,那身法,极为灵敏,一看就不是普通江湖高手,老头笑道:“快请住手,姑娘,你哪来的啊?” “你他妈管我来的?你的人狗眼看人低!” 老头上去就攻击她,“好本事啊!你家主人是不是在太乙山?” 风齐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听过云海郎君嘛?” 风齐飞身立住,“你认识他?” “风齐!你怎样啊?快回来!”下头钱思陌一声呐喊,老头迟疑数秒,回头就看着那位钱小姐立在自己的大船下,“她?”管家急忙问,“她怎么在这里?” 风齐道:“你是等闲帮什么人?” 老头道:“我是,我是,我是云海郎君的,朋友。你们快走!” “我凭什么要走,冒充云海郎君朋友的多了去了!你算老几?”风齐要他报上名来,老头飞身到钱思陌船上,靠近一步距离,低声道:“你怎么过来了?我是,我是贺,凤,卿。快走!” 说罢飞身回船,钱思陌大叫,“风齐救我。” 风齐一把抓住钱思陌,“小姐你没事吧?” “他是云海郎君。” “啊?”风齐惊讶,钱思陌道:“他在查案子,我们快走。” “哦,好的,完了完了,门主要是知道,一定收拾我。”叫渔夫划船快走。 是夜,钱思陌住在太湖仙岛,长望星空,仿佛那两颗星星就是云海郎君的眼睛。 禁军回京,卓相如升为从七品的右武郎,秀才身份多少给他加分不少,而且在义父的推荐下,他还是苦读书,当然武艺也一天天进步,每次禁军演练,他都是头目。然而让他挫败的事,还在后头。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惨胜》 辽国皇帝在萧太后和韩德让的安排下,决定派人再次掠夺南朝。而且给大丞相韩德让赐名“德昌”,册封萧氏为齐天皇后。 大军再次开拔到遂城,杨延昭竟然败退满城,终因道路泥泞,大军班师,杨延昭戴罪立功。 一年后,耶律隆绪派北府宰相萧继远继续南伐。整个大宋帝国都感觉真正的大军就要到了。 耶律隆绪奖励三军,准备突然袭击,沿线辽宋互有胜负,战略准备进攻阶段进入最后关头,大宋派遣禁军分属各延边军队,卓相如等人被分到了威虏军,领导者正是杨嗣和杨延昭的哥哥杨延朗。 而辽军主力正是驸马爷萧冠压,这次两军对垒注定再卓相如半生征战中永远没法磨灭。 “众位将军听命!”杨嗣召开战前动员大会,“据上峰消息,此次契丹四处出击,官家也准备前去大名府给我们助威!所以,这一次,大家务必勇猛打击敌人,让契丹知道我们大宋军队不是只能守城,不能追击他们。而且,义军首领本次也会前来助阵,所以,将士们,凡是斩杀敌人超过平时的,本将军一律提拔升官!畏缩不前的,一律重罚!见机行事,以战胜敌人多多杀敌为第一进攻目标!明白了吗?”说罢,一路援军到来,杨延昭领兵五千前来合兵,大战在即,对于宋辽来说,注定都是凶多吉少。 夜晚,胡文咬着半个馒头,笑道:“明个撕杀,哥几个准备搞死几个敌人?” 甄雷益摸摸鼻子旁的刀疤,“这次,不数数,杀个痛快!” 卓相如点了点额头那块箭伤,“保命要紧!没了命,下次该怎么跟敌人拼?老兵最贵,都给我省着点,冲锋号角没吹之前,保命第一,听懂了吗?” “可是。”甄雷益道。 “没有可是!” 胡文道:“听卓兄弟的吧,这次契丹又不是举国来攻,这都多少年了,快六年了吧,几乎月月有战事,奶奶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卓相如道:“你们在开封白待几个月,一点消息分析能力都没有?我估摸着,契丹主力就要来了,不出两年,大战就在我们面前。”说罢仰望星空,北斗斗柄已经指向申酉,秋天来到,夜凉如水,战争的天空,让很多星星不敢出门,闭上眼睛,上次在京城跟芙菀吃饭的场景,历历在目。 “我说你不能放开点吗?我虽然是公主,可我们是朋友啊!”芙菀买下一个糖葫芦塞给他,“吃啊,愣着干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傻子。”芙菀心里道,回头笑道:“因为你傻,哈哈哈。走,前面四海楼,请你吃大餐!” 又是四海楼。 东京四海楼,曾经被追着打的伤心地,如今却跟着大宋公主一起来吃饭。 两人常服打扮,可军人气质,加上卓相如道士生涯,流浪生涯,读书生涯,参谋生涯,种种经历,面前的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将军,怎么看都有一种凛然义士的气质,只是芙菀读书少不知如何形容他的气质,只是看桶着他吃下四海楼的名菜:汴京烤鸭和桶子鸡。 咬一口鸡腿,卓相如道:“我请你,我有钱的。” “停!”芙菀不乐意,“你说话能不能跟以前一样?别跟东京城里的这帮鹌鹑们学坏了,巴结,奉承,嗯嗯,我请你,我有钱的。你再有钱还能有我有钱嘛?” “那倒没有。” “那倒没有。”芙菀模仿他蛮憨的说话腔调,“像以前那样跟我说话,凶凶我。” “呵呵,你是公主啊,谁敢!”卓相如吃口酱牛肉,“你虽然比我有钱,但是我请你吃顿这里还是能请得起的,不像从前,吃饱饭都困难。” “哎呦呦,厉害了啊?”芙菀托腮,用筷子挑着一个小笼包里的肉送到他碗里,“吃,好好吃,别那么死心眼,训练往死了训,你还得读书呢!其实,我也想明白了读书还是要的,就像皇兄说的那样,大宋以文治国,公主怎么能不识几个大字呢!这也太配不上你了,毕竟你都是秀才了。” 突然卓相如嘴巴不动了,鸡腿嘭的掉下来,芙菀脸一红,转身侧脸,嘟嘴道:“我,你个傻子!干嘛老是拒绝我。” 卓相如低眉,慢慢咬着包子,跟嘴里的鸡肉一起吞下去,半天说出一句,“有的人一落地,就是王侯贵族,有的人一落地,就是注定一辈子普通人,一辈子进步,哪怕封侯拜将,都是很多人的起点,你,我永远不可能,我们成为好朋友吧,这样我还觉得可能一点,毕竟,我们一开始认识,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不,不不不!”芙菀急了,“别以为皇家多尊贵!大宋都是布衣天子,布衣卿相,开国功臣哪个不是普通老百姓,要是在唐朝不可能,但是大宋可以,而且你出身不低啊,我觉得你母亲不一定看得起我呢!我……” 突然她想到一句话,“不对,你母亲好像认识我母亲。你忘记了吗?那时候你刚跟她相认,她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还说你娶我都可以!我……” 卓相如一合掌,举在头顶,“姑奶奶,醒醒吧,我是个普通人,能做自己想做的,已经是老天爷保佑!您再这么难为我,将来皇帝,你哥哥非得弄死我不可!” 他俩不知楼上早有人盯着,欧阳裒益看罢回屋子,“张道长,你看这一对能成吗?” 张苍露道:“孩子成长还需要时间,慢慢来,这公主不比别人,执着的很,关键是卓少爷不是一般人,别的不说,仅仅是寇准的义子,难道娶公主不行吗?再说大宋皇族嫁娶,开明多了,没问题,我卜卦过,大喜之兆。只是过程不容易罢了,嗨,从来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对了,边防战事紧迫,义军的粮草运输的如何了?” 欧阳裒益道:“已经出发了,洛逢春亲自办理,但愿这次出征顺利。” “不容易。”张苍露起身,走到走廊,刚想看看他俩,人已经逛街去了。 临回宫之前,芙菀盯着卓相如道:“你听好了,我从今后,也会读书的,你不能看不起我。” 卓相如苦笑道:“公主啊!我,草民哪敢看不起您,您抬举我,我已经觉得是抬爱了。” “不是抬爱,是太爱!” “这……”卓相如脸红低头道:“什么是爱,我们还小,反正我不懂,公主,往后要不我们别见面了,我觉得万一被皇帝处置,说我缠着你,我就白活这么大了。” “他敢!”芙菀脸红了,“不许你不见我,我,我真的喜欢你!你个大傻子!”说完她就跑了。 卓相如立着不动,仰天喘口气,“老天爷,这不是孽缘,是啥?”突然顶头一盘水泼下来,“谁啊!谁干的!”他跑出几步,朝上一看,惊道:“道长!” 回忆一阵,卓相如皱着眉头,“但愿明天战胜契丹人!” 两个时辰后,黎明前的蛐蛐还在叫着,士兵们开始准备吃饭,卓相如是在城外营地,清晨的清冷之气,还是透过脖子发根袭来,卓相如他们擅长打伏击,于是埋伏在城外林子里,他又解释道:“大家一定记住我的话,活命要紧!敌人来了,适可而止,只要把城守住了,这次就算是大功劳一件!接下来还有大仗,我们的任务是让敌人轻视我们,然后接下来几天再撕杀,不要上来就消耗大部分体力,敌人佯攻,我们也要量力而行!” 契丹兵迟迟不来,将士们猫着一动不动,连树林里的秋虫都吓的不吭声了,南飞的鸟雀也没有多少,突然角声四起,敌人骑兵猛冲过来。 “我们是伏兵!上马准备,注意隐蔽!” 马嘴衔枚,寂静之声,但听契丹马快如飞,攻城拔寨开始。 杨延昭部下在北城,杨嗣部下在南城,杨延朗在西城,东城靠山,抗敌开始。箭羽如雨,云梯上墙,火雷投掷器不断往城里送,眼见着契丹人越来越多。忽的杨延昭跟杨嗣从契丹背后杀来。 卓相如城外林中看得清清楚楚,那二杨皆使枪,一挑就是杀翻敌人,三五个围攻他们一个,敌人越来越多最后是三万打两万,敌人竟然把主力投来了,卓相如一看,“不好,敌人又增兵了!难道敌人知道我们的布防?” 就在这时,两队人马杀来,义军来了,足有两万人,以步兵为主,盈凰骑马杀来,看得卓相如手心皮痒,“苍天啊保佑!” 甄雷益道:“要不我带五百杀过去!” “不急。” “可是。” “等等看!” 不到半个时辰,城里杀出来,三路夹击,契丹开始撤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杀!” 卓相如迎头就是一枪,那契丹人飞出去,马栽下来,劫击比较顺利,却听身后有人道:“盈凰姐姐受伤啦!盈凰姐姐受伤啦!” 卓相如击杀之际,心口热血一顶,“给我冲杀!” 杀红了眼,继续追击!卓相如带兵两千,万万没想到被敌人两万包围,幸好不远,然而撕杀极为惨烈! 敌军喊道:“他就是寇准义子卓相如,活捉卓相如,活捉卓相如!” 冲杀退却,杨延昭杨嗣带兵一万,跟三万敌人继续对垒,直打到中午午时,敌人才吹号角。 战场死尸遍野,卓相如跪在一位兄弟跟前,“对不起,是我鲁莽了,对不起!” “把他抬走!”杨延昭吩咐着,“相如你给我清醒点!不是你的错!” 杨嗣道:“让军医道士给看看。” 第一百三十章 《重上太乙山》 因为卓相如的冒进,造成死伤兄弟,甄雷益把他背回来,萎靡了三天才喝点粥,他认为自己处在了崩溃边缘,他很难原谅自己因为一时仇恨,而把队伍八成兄弟的命白白丢给了契丹。这是从军以来卓相如面临最为严重一次精神危机,无论兄弟们如何安慰,他都没法走出阴影,噩梦连连,让他忘了第一次杀人是何等场景里可怖和癫狂般无法接受生命的断绝,可那时是他初出茅庐,三五日后再次攻击敌人,他竟然一个都没下手,终于在第五次出击中,手里的枪被杨延昭挺出去杀了奔自己而来的契丹兵。从此军营任务,慢慢适应。 然而这次,他突然觉得自己比契丹人还坏,如果不是自己冒进,就不会进入敌人重兵包围圈,这样一起出生去死五六年的兄弟不会突然没了命,懊悔和惭愧占满了自己的世界。 盈凰照顾他十天却依然不见好转,“我低估了那些年给他带来的精神损伤。” 胡文道:“什么意思?” 盈凰道:“他自幼流浪多年,和谁待在一起时间最长?” “这,呵,竟然是我们这些兄弟。”胡文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也难怪!这么多人突然没了,嗨,也不能怪他啊!谁当时不是为了报仇!何况你受伤了,他就……” 盈凰心下一乱,眼泪掉下来,“也怪我没用!” “你们说这些都不对!”甄雷益道:“要怪就怪契丹贼人!我们保护大宋,战死沙场无怨无悔!兄弟们都是因为契丹狗贼故意设计我们,谁能想到会这样!别怪自己,不准怪自己!要恨要气,下次就跟契丹人拼命去!” 胡文开始劝他不懂别装懂,结果两人争吵起来。盈凰看卓相如一蹶不振,就去找杨延昭,请求宽限他时日,结果赵芙菀跟着钦差大臣来了,非要将他带进开封修养,而卓相如根本不愿意,只好请求御虚门来人接走。 好嘛!这下边关烽火之日,卓相如出了洋相,然而等他回来之后,一切大变。 坐着马车来到太乙山,见过爹娘以后,卓相如就一直在屋子里不出门。盈凰临走时还在请师父好好劝慰他,钱塘英心疼地一直泪流不止,蹲在门旁,哭诉道:“孩子,你多少吃点饭,这是为娘专门给你做的鸡肉拌饭,还有排骨汤,孩子你出来吃点。”说着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卓相如道:“娘,我吃好了,真的吃好了,您让我一个人待会。” 钱塘英道:“孩子,听娘的话,以后,以后咱们以后不参军了,娘实在不愿意你去参军啊,本来我是想让你锻炼锻炼,可没想到你脾气这么刚硬,非得证明你自己,居然跟契丹人拼命,我早知道如此,那时就不该听你爹的安排。” 说着抹把眼泪,“你爹总跟我说,别去军营,可我不放心,我几次到了你那,看见你训练那么认真我也就放心了,看到你身体越来越结实,别提有多高兴,可万万没想到这三年,你一直在战场上拼命啊!要不是盈凰跟我说,谁也阻止不了我把你拉回我的身边!”说着伤心道:“这打仗,可不是平时应对社会人情世故,那是拿命在开玩笑!哪个母亲愿意如此,以我们的家庭,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平安度过一生,谁都拦不住,这下子可好,精神都搞崩溃了。孩子,你也体验到了沙场的危险和残忍,也体味到失去朋友的痛苦,已经立过很多功劳了,我看你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为娘这心里刀割一般,实在是不忍心你回去,好孩子,娘从前对不起你,以后你就留在娘的身边,我来照顾你,你不用证明什么,你已经很优秀了,比很多孩子都优秀,我听说你居然自学在北边考上了秀才,娘听了真为你感到骄傲……” 一段话听得卓相如也哭了,终于感受到了母亲的深沉直接浓烈的爱,他走出来抱住母亲,一直宽慰她,“放心吧娘,我没事的,过阵子我还是要回去的,没人逼我,是我想为国家做点事!不然我更愧对你们!” “不不不!傻孩子,你谁也不愧对,是我们愧对你。从今天起,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咱们不提现场的事,好好陪母亲过日子,咱们不做大英雄,就当个普通百姓,命都没了,还能干什么……” 卓宗仁一个人坐在屋后,盘腿闭眼坐着,一声不吭,眼角却红了。 一连几天卓相如都陪着母亲一起在旁边的果园里种菜,施肥,母子俩看得卓宗仁一直没来打扰。 “师父。”卓宗仁在三才楼跟陈长老商量完公事,惭愧地笑道:“我也愧对孩子,不配做人父,本来想孩子适应军营,逐渐长大成人,能为本门为天下做点事情,可没想到孩子心里如此脆弱,实在是我安排不周到啊,惭愧惭愧。” 陈长老笑道:“呵呵,谁在年少时都不容易,何况他一直一个人面对风风雨雨,好容易遇到父母,极力想证明自己给你们看,结果呢?一旦触及心里承受底线,人就危险了,哈哈哈,也好解决,你把他交给我吧。” “师父,这,不太合适吧?”卓宗仁笑道。 陈长老回头看看他,右手食指点点他,“你啊,呵呵,呵呵呵呵。” “那就有劳师父了。” 卓相如跟母亲比较轻松得度过了一阵,芙菀在宫里,每天呆痴痴地坐在宫殿楼顶,托腮望着远方,想到人家终于回到了母亲那里,自己却还是一个人面对着孤独,想着想着眼泪掉下来,“卓相如,你比我强多了,你还压抑呢!我都快崩溃了。” “哎呦,你又咋啦?” 芙菀一回头,刘娥来了。 芙菀抹着眼泪,转身起来,大步迈回去,“没什么,贵妃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刘娥笑道:“贵妃?这一句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罪你了,好啦好啦,你哥叫我来喊你去吃东西,他有事找你商量。” “皇帝找我?呵呵,又要骂我吧?”芙菀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刘娥笑着走近跟前,拍拍她的后背,“傻孩子,一天到晚跟你哥过不去,他真的有要事相商。” 芙菀回头,“真的不是想骂我?” 刘娥举手,“我发誓。” 芙菀挺身子起来,弯腰伸手,“贵妃请。” 刘娥噗嗤一笑,“去你的。” 来到皇帝勤政殿,看他在批阅奏折,芙菀一本正经地走过去,“给皇帝哥哥问安。” 皇帝一抬头,看她低眉不说话,满脸写着“郁闷”两个字,笑看着刘娥,“你骂她了?” “我哪敢啊。”刘娥笑道。 “那是,她打人了?” “没有的事。”刘娥拉着她坐在皇帝身边,赵恒深呼一口气,三秒后笑道:“你近来读了什么书?” 芙菀道:“《尚书》和《诗经》。” “哦?看得懂吗?” “去请教毕老头和李老头了。” “你不是看兵书的嘛?怎么读起这些书了?” 芙菀低头道:“看兵书又不能考中进士,连举人也考不上。” “哎呦!你怎么关心考试了?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皇帝第一次在这个妹妹面前轻松愉快地平和地笑起来,顺手递给她一盒酥。 “吃饱了,不饿,哦,谢谢皇帝哥哥。”芙菀点头,看得刘娥捂嘴忍着笑。 皇帝抬眉,“你不是一向看不起读书人的嘛?” 芙菀道:“谁说的?我可从来没说。” “那就奇怪了,你怎么回事?这个,先皇要是知道,肯定很高兴。” 芙菀不答。 赵恒道:“总得有个原因吧!啊?说说看。” “哎呀,皇帝哥哥,你喊我来干什么到底?”芙菀不耐烦了。 皇帝抬头看她站起来想走,笑道:“贵妃可知晓原因?” 刘娥笑道:“这个,我听说,那个小道士考中了秀才又去考举人,可不容易,没考上。” 芙菀回头道:“谁让你们把题目出的这么难的!” 皇帝一愣,哈哈笑起来,“我朝以文治国,自然不能轻易录取文士,不过他一个小将军能够中秀才,也不容易,哦?莫非因为人家开始读书,你也跟着读起来?怎么样?难不难,要不要皇兄给你说道说道?” 芙菀道:“才不要!听说皇帝哥哥做了首诗,还发布天下,连契丹国都在传诵?什么‘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什么‘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什么‘出门无车毋须恨,书中有马多如簇。’什么‘娶妻无媒毋须恨,书中有女颜如玉。’什么‘男儿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你听听贵妃,这不是在骗人嘛!” “怎么说话呢?”皇帝瞅眼她。 芙菀不屑道:“可不是骗人吗?只要读书,什么都不愁,真的吗?打仗也不愁!” “你!” “可不是嘛?现在是什么情形?”芙菀也不想多说,有气无力道:“那些文武双全的大臣都劝不动皇帝哥哥,我一个文字小白能怎么你?” “文字小白?”赵恒笑道:“你哪来的这些话?什么叫小白?” “小,白?”刘娥重复着似笑非笑,又不好大声。 芙菀冷笑道:“嘿嘿嘿,就是啥也不懂,就是你看不上的那种人,行了吧?没什么事我走了。” “你坐下。”皇帝拦着她,“我找你来,是完全看在你这几年确实变了。” “我在长身体,当然得变,就像你说的,我又不是大人!” “你。”皇帝又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啰嗦,我看你近来挺好,所以,想让你在后宫做个女官,你看你又会武又会文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山巅点茶》 芙菀撇嘴道:“你这语气,听起来,好像,好像是在讽刺我啊?不干,女官有什么好玩的,烦死了。”芙菀撅着嘴不信,不想,不动。 皇帝给刘娥递个眼色,刘娥笑着拿着拆开的酥,轻轻捏一小块,递到了芙菀的嘴里,“乖,吃点东西。” 芙菀嘻嘻一笑,“挺好吃啊。” 刘娥笑道:“你哥,没有别的意思,这天底下啊,没人是他最疼爱的人,你就是那万万人唯一一个。” “停,别给我戴高帽子,我还小,听不懂!” 皇帝干瘪着嘴巴,刘娥笑道:“你哥意思是,你近来读书认真,完全可以作为后宫女官的模范!又会武艺,对军事也熟悉,肯定对管理别人有自己的心得体会,所以你哥近来看后宫有点散乱,我呢能力有限,皇后又宽厚仁慈,就你最合适。” “呵,呵呵,呵呵呵呵!”芙菀嚼了嚼,“嗯,挺香!不是,你们这是把坏人让给我来做,你们充当好人啊!后宫,我天,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不许胡扯!”皇帝板了脸。 芙菀起身道:“我这么多年能不憋气死,就是因为我心大,我无所谓,里头一个比一个精明,能活着都不容易。” 刘娥拦着皇帝批评她,“所以啊,危险重重,就需要你来整理整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责任愈大,命运越好!咱们芙菀公主的命,那是最好的!” “停停停!别骗我,我读书少。”芙菀眼珠子一转,“你们确定给我权力让我来管理?可能管谁呢?” “能管我。”刘娥举手。 “你可拉倒吧!”芙菀低眉托腮,“不干,你们不说实话。” 皇帝咳嗽道:“协助皇后和贵妃,管理整个大宋公主群和宫女群,朕相信你!” 一句听得芙菀面无表情,心里怦怦跳,数秒后她道:“能允许我出宫嘛?” 刘娥眨眼,皇帝微笑,“这恐怕,应该,差不多,大概,也许,行那么一点点吧。” “真哒!”芙菀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吓得两人咯噔一下,皇帝转身站起来,叉腰道:“你给我站好!这宫里就这么差嘛?我不明白你整天想混出去干什么?”交手拍得芙菀脑袋撅到一旁去,“不答应就算了。” “哎哎哎,别急嘛。”刘娥拉住她。 “你看看她这个样子!”皇帝气道:“你必须答应!” 芙菀脑袋一转,“乾纲独断啊?好,我哑巴了,你们自己说吧。” “你!”皇帝面红耳赤,“我就知道你从来都不省心,你给我,给我,我!”皇帝气得出去,刘娥拉不住,回头指着芙菀的脑袋,“陛下,陛下,别气嘛,有事好商量,我们慢慢来,她都心里答应了,陛下,陛下……” 芙菀脑袋一耷拉,学着刘娥的语气,“陛下,陛下……”起身学着她走路扭步的方式,把自己扭笑了,“累死了,这个样子!” 来到书桌前,她突然对着奏折惊讶道:“寇准,当宰相!嘿,不同意!”芙菀前后看了看,提笔在其他联名举荐的奏折上回了个“准”字。 又看看其他弹劾寇准的奏折,尤其是林特,王钦若,丁渭等人,提笔刚要写,突然止住,转了转眼珠子,想起来就写出几个字:“别无理取闹,朕自有定夺,你们好好想想你们的意见是为了大宋还是为了诸君。” 回复几个以后,她才离开,满意地跳着回了自己的寝宫。 一日,卓相如在园子里除草,看他一点点在那里围着葵菜铲草根,细腻入微,一点点将叶子捡干净,把泥土补全培好,像是个熟练的小农夫。陈长老捋胡子就缓步进来,“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呵呵,除草呢?” 卓相如松手就拍拍,几步跑过来作揖,“给太师公请安。” 陈长老笑道:“在山上住的可还习惯?” “行,很好,打扰你们了。” “你们?” 卓相如摸摸脑袋,“晚辈说错话了,谢谢太师公收留。” 陈长老笑道:“都是缘分使然,没别的事,跟我在山里走走?” “哦,徒孙遵命。” “那就,咱们走。”陈长老一把抓住卓相如的肩膀,身子一倾,“别乱动,没事。” 被师爷带着直往山巅飞去。 两人落在一棵大松树旁,亭子里准备好了茶具,二人坐下,师爷道:“以前干过农活嘛?” “哦,在道观里干过,跟着师父一起,惭愧,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师父了,过几天打算下山去找师父,毕竟他把我抚养长大。” 陈师爷道:“应该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就说嘛,你那除草的劲头和投入,不是新手能做出来的。” “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卓相如笑了,很久没有这么随心地笑出来,“以前在师父跟前,他老人家常说,一个人不舒服了,如果不是身体有了疾病,那就好好干点活,多动一动,身子和心里就舒服了,就怕整日游手好闲,什么也不做,如果有自己的喜好,琴棋书画,酒茶花艺什么的,多少会上一二,总不会觉得生活无聊,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哦,徒孙从前一个人找父母,随遇而安,可惜没有学到什么艺术,自己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爱好,找到父母以后,接连发生的事太突然,太复杂了,一时还没来得及理一理,最近在军营又干出一件没法弥补的事,直到现在,哦,要不是遇到师公,我也不会说这么多话。师公原谅。” 陈长老笑道:“你放松就好,你有傲骨,这个大家都能看出来,但是不用什么事都觉得自己不对,上天生人,给每个人带来了无穷的力量和智慧,总要依靠着勇气和能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哪怕知其不可而为之,只要是为国为民的,这都是英雄丈夫,不问结果,当显君子本色。你是个生来就有使命的人,往后一生还长着呢!所以,不用觉得自己从前的经历而自卑,更不用觉得自己对不住谁?真有对不住的,也还是要用行动去弥补,没有弥补不了的过失,心真的到了,上天即刻便知,已往之不谏,来者犹可追,不是吗?” “谢谢师公教诲。” 陈长老摇摇手,“来,做点茶汤品品,这可都是贡院得来,咱们也过把皇帝的乐子,我教你,先把这个茶叶用刀刮好,放在这个筛子里筛筛。” 卓相如撸袖子开干,“哦好的,师公经常玩这个吗?” “呵呵,也没有,偶尔来了兴致,整一圈,挺有趣。” 茶叶倒在陶厩中开始碾磨,碾到一定程度,山泉水煮开了就倒在茶碗里开始打磨,看着师爷饶有兴致地快速用茶筅击拂,茶沫开始涌出,但见老人家右手指匀称自然地在那里旋转,好生自在优雅,卓相如也来试试。 “干这个事,和你除草一样,先慢后快,先细后粗,先用心再用神,一步步来,修身养性,在你烦乱的时候做这个也能调养身心,不是吗?呵呵。” 师爷说罢,卓相如手里当当当的动起来,忽的一歪,差点摔着,幸好自己平时训练有素,及时抓住了碗沿。 “你别看我,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开,不用急,你看这天下大事那件事是急匆匆做成的,秦始皇统一天下也得一步步来不是?点茶功夫一个样,就当你除草呢,不急啊。” 卓相如不看师爷的碗底,只安心做自己的,茶沫越来越细,越来越白,越来越密,再看看师爷的,好家伙,犹如奶油一般,这看着望尘莫及了,可卓相如依然故我,看得陈长老微微一笑,“从前的事啊,它再乱再难,哪怕全是自己的错,如今这个当下,你也只能把这个玩意做好,否则前尘旧梦回不去,当下心情成不了,明日复明日,又当如何有补于人生呢?自己如果照应不好,那如何又来照应他生和众生,呵呵,清静无为,你好好想想当初你在道观背诵那些经文,再大的错也不过如此嘛,是吧?” 看着师公同体白色,犹如神仙一般气质,自然放下很多,加之适才他跟自己这番言语,简单明了,细腻平和,听得卓相如口中无言,心中已经是万般感谢。 “多谢师公教诲,我一定好好理一理自己。” “来来来,喝一口,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尝尝自己的结果。”师爷自斟自饮,卓相如喝了一口,又品品师爷的,“差别很大哎!” “是吧?往后慢慢体会。”说罢他起身了,“走吧,我还有个事没做。” “哦,师爷,这些东西还没收拾。” “一会有人来料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说罢握住卓相如的胳膊,飞腾离去,“别怕,就当自己在云层感受神仙的快活。往后你就适应了。” 来到一处山洞,陈长老左右瞧瞧,“嗯嗯,好久没在这玩了,记得上次还是带你默梁师兄来此。” “师爷,您老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卓相如看到洞口有副对联,但见文字如下: 明月清风当自在, 明朝过往任由来。 进入洞中,陈长老叫他焚香拜拜几个牌位,“这个牌位是我师父,哦,他还在,呵呵。” “啊?那他多大岁数了?” “你猜猜看。哦,这位是我师爷爷的牌位,据师父说,他老人家也还在。” “啊?在哪里?” “我不知道,也许已经在昆仑山,只不过我跟他们只是神交。” “那是什么联系方式?”卓相如即刻想起了道观师父曾经跟他说的话,“道门深似海,真人不露像,你往后就知道了。” 陈师爷也没回答他,“这位是师父的师爷爷,两百多年前还没有咱们御虚门,我师太公还是位得道高士,修炼到一百二十多岁羽化了,可惜我未曾见过他老人家,不过想想,我们这一脉,人的精气神,到还虚的时候,都很相似,呵呵。” “师公……” “你说。” “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啊?” “哦,你过来坐着。”陈长老让他坐在蒲团上,“以你的心性,这个不会太难,来,学学周天之法,我传你点东西。”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公主上任》 “这,哦,有劳师公。”卓相如坐下,听从陈长老安排,看来陈长老是要重塑卓相如。 “舌抵上颚,以心行意,以意行气,往丹田走,记住,缓缓的,匀速下行,不要怒气,我们先走好小周天。” 一天过后,方法适应了,接下来的两个月,小周天被卓相如走得顺了,老人家开始给他调气息,走大周天,一开始卓相如还是没什感觉,越到后来越觉得体内缓缓飞腾着一股子和气。 “不用紧张,也不要求什么,清心寡欲自然成。”陈师爷给他示范,如此老少二人在山上一待,就是半年。 “相如,知道你父为何给你取名相如这个名字吗?你还有个字,不知道你父母告诉你没有。” “啊?我还有个字,他们,他们没说,也许没来得及。” “你的字,叫匀衡。相如者,两相同体也,谓之身心合一,所以,我又给你取了个字叫匀衡,眼下你的身体机能很好,不知道心中可还有什么挂碍放不下的?” 卓相如抬头,“谢谢师公。我,我好像没什么挂碍了。” “是嘛?如果今日让你返回军营,你能否像从前一样跟袍泽们出生入死,没有愧疚,一心为了国家社稷,呵呵,也不急。毕竟啊,修心为人事第一难,可没有经历,便没有琢磨,没有琢磨,离器就越来越远,孔子又道‘君子不器’,是要把心修成无碍的境地,那边是智,仁,勇,你的脑袋挺好使,天生仁义,可能勇欠缺一点,这个‘勇’不是作战勇猛,跟敌人拼命,而是能够独立面对人生各种问题,支撑起生命的来与去,试想如今,把你丢在任何地方,你还会抱怨外界否?抱怨命运否?抱怨自己否?假使不断的失败,甚至一生并不不成功,你还能够无怨无悔,无私无惧否?” 卓相如认真思量着,师公微笑道:“别人看来,这御虚门,一个江湖术士的集中地,上不能安邦定国,下于百姓无益,这样的地方聚集万计,人心隔肚皮,总有一部分甚至大部分御虚门人有怨言,觉得这不公平,那不公平,到头来人心叵测,各适己意,甚至刀兵向内,我这个人呢,自觉无为,无欲无求,可到头来真的不求嘛?恐怕只有天知道。” “那师公您觉得自己求什么?什么都不求,那不是什么都不想,这……” 陈师爷看着卓相如,笑问道:“那我问你,你觉得自己有什么所求嘛?” 卓相如低头思虑,一会又抬头琢磨词语,“从前,就是想找到家,找到我的父母,后来,见到父母才知道,他们也不容易,父亲一心为国,南北风尘仆仆,那时候心里有点失落,因为真的在父母跟前,好像整个人都空了,到了军营,我就是想训练,上了战场就觉得突破自己,把胆小怕事的心里给除掉,后来做了校尉,就想着一次任务少死人,尽量不伤不亡,可事实面前,我又错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场战争因为什么?最终会如何?我们到底该怎么看待它,身在此山,如何看山?” 卓相如起身来回缓缓踱步,“我这倒没怎么仔细思索,师爷,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师爷摇摇手,“不急不急,来日方长,你甚至可以考虑你,你自己究竟求什么,现在,此刻,你最想做什么!发自内心的问问自己,以你目前的条件,结合外界,感受周遭环境,想想你的究竟去处。” 卓相如俯身一拜,“徒孙明白。” “来,继续,明日开始,我教你本门基本功法。” “谢师公。” 芙菀隔三差五被刘娥叫去吃饭,总之,这个贵妃非得把这个后宫中最大的奇葩拉拢过来,一起跟女官邵昭明治理后宫。 “哎呀嫂子,您想想我本就是个不受约束,也不想约束别人的人,现在让我来执行后宫管理章程,这个不允许,那个不允许,这个必须这么做,那个必须那么做,哎呦想起来我就头大,饶了我吧?啊?亲嫂子,亲姐姐来,我芙菀以后好好报答你,饶了我吧?” 刘娥直往她嘴里塞好吃的,笑道:“你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芙菀一愣,“哎呀我欠你的多了,要不要杀要剐随你便,可是,可是,你舍得吗?哈哈哈,嗯好吃。” “不行,那次的情,我现在就要还,你还不知道啊,我这个人别的都好说,人情不能多欠,否则我不舒服啊!对不对?你也可怜可怜我的心,啊?我的心也跟芝麻一样小,哎呀难受,好难受。有人欠我不还。” 芙菀噗嗤一下笑喷出来,“你心眼是小,只能装下一身毛病的皇帝哥哥,你心眼是小,宫里那么多人,你一个不得罪。” 刘娥笑道:“不得罪,不代表不记仇啊,啊?” “嗯?”芙菀不笑了,“也是,都是女人嘛,谁不记仇,我现在就想把那个扬国小妞,啪啪啪,扇十个,不一百个,一千个巴掌!上次她居然告诉皇帝哥哥,我要跟别人私奔!我天,简直气死我了,我当时就想大耳巴子抽她,抽死她我!”说着“嘭”一巴掌打在桌子上。 “行了吧你?真的生气是不会说出来的。” 芙菀气得一口一个香瓜片,“嗯嗯真甜!” “所以啊,一起来管理她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事能议论,什么事不能张口就来,你得管着。”说罢刘娥拉住芙菀的手,“好妹妹,亲妹妹,亲亲妹妹,你的能力和威严,尤其是现在你文武双全,谁敢惹你,就把她们好好收拾收拾,要不然你哥哥哪天真听了告发你的假状,还处罚你,你得多冤枉啊,是不是?你芙菀的名声,时间一久,在这宫里,就被败坏了,还有,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遇到那个小道士的,要不是我把你放出去,你能在江湖游历一圈,回来学武学文,变成今天,哇塞,这么有武侠气概!” 芙菀一听“女侠气概”,立马直起身子,脑袋慢慢转到刘娥跟前,“哦?是嘛?女侠?嗯哼,嘿嘿嘿,虽然听着像是在奉承,不,抬爱,高抬了,可是听着还真他妈开心!” “哎哎哎,别说脏话。” “哦哦哦,对对对,我是公主,不能随便说那些,嘿嘿,我答应你。” 刘娥一口气喘出去,回身拿出一张合同,“来,大宋女侠公主,请签字画押,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可是我左思右想,邵正令会容纳我吗?毕竟从前我得罪最多的人就是她,几次都快把她气死了。” 刘娥笑道:“放心吧,她要是心不宽度不大,先皇和你哥能让她执行后宫礼仪,如今她正缺个副手,她要是知道变化最大的你,当她的副手,不知有多高兴呢!” “那我先试试?” “试!” 第二天广而告之,皇后和刘娥在皇帝赵恒的带领下,当着满后宫嫔妃,公主,宫女,太监秋千众人面前,开始宣布,“芙菀公主,以后就是内省司官副令,宫内行使职权,约束大小。” “皇帝哥哥偏心!”扬国公主叉腰不满,“她从前是最不听话的,把规矩都给破坏了,现在还来管我们!我们不服!我们只听皇后娘娘的!” “对!我们不服,只听皇后娘娘的,难道这后宫变天了?什么人都能领导管理我们?还有没有皇家威严和规则了?” “就是!这也太不像话了!8她当副令,我都能当正的了。” 一众公主开始揪着过去不放。 皇后看看刘娥,刘娥看看皇帝,皇帝对着司官正令邵昭明道:“还是你来说说吧。” 邵昭明此刻作为大宋内省除郭皇后和刘娥外最大的女官,已经跟刘娥商讨过,今天她要来严肃地当着皇帝的面重理后宫规矩,“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只是官家和皇后一致同意,不,是邀请咱们宫中曾经最调皮的公主来协助我管理,这是皇恩浩荡,这是皇后母仪天下的胸怀,是圣皇圣母的宽容和仁慈,可眼下大家对芙菀公主有意见,那是脑袋里还存留过去的影子,我请问,还有谁能学好一身本事,别的不说,这武艺是女孩子能容易学的嘛?还有谁能把经典背下来,并且在改过自新的路上,能够春风化雨般自己反省自己,让人刮目相看,这难道就不是守规矩,尊师重道嘛?我听说,我也亲眼看到了,在过去这三年里,芙菀公主她主动学习,主动请教宰相师傅的恒心和专心,这是别的女子很难坚持下来的,一开始我也不信,可有一次看到她半夜还在温习功课,我就知道咱们这个问题公主,她开始有变化了,开始追求进步了,开始懂得为皇帝皇后分忧了,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进步和提高嘛?” “我天!”芙菀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不是听错了,过去这三年我有她说的这种改变嘛?我真的改变了?我知道一直追求训练和读书,没想到都三年了,我天!卓相如你个王八蛋,你一直不来见我,我都进步成这个样子,你应该不会拒绝我了吧?” 邵令道:“何况皇帝皇后一致同意给芙菀公主三个月的实习期,如果这三个月里她做错什么事,违反什么章程,那就换人不就行了,总得给那些有能力的人机会吧?要不谁毛遂自荐,你来试试。” 台下议论纷纷,“你上?” “我不上,得罪人的事我不干,你上?” “我不来,这玩意出力不讨好。” “我来!我可以监督她。” 扬国公主赵华蓁站出来,“皇帝哥哥,我要监督她,我就毛遂自荐了,随便给我个职位,只要能监督她就行。” “我同意!父皇,我同意皇阿姑的提议,我支持她!”一位十五六岁的公主发话后,十几位公主一致同意。 皇帝看看皇后和刘娥,三人示意邵正令可以给个监督官任下,“那,如果这三个月你犯了什么重大失误,我可就得一视同仁了。” 华蓁道:“当然!” 自此三个月,宫内幡然改变,一小撮人开始纠错告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改变国策》 那钱思陌自从跟父亲带着风齐来到太湖,经常在太湖周围转悠,风齐终于明白她的心思,也许跟云海郎君有关,不,一定,不然为何她自从那次和假云海郎君会面后,就经常心不在焉呢,有时吃饭发呆,有时突然笑起来,有时感伤满怀,有时又怅然若失,好似世界一直在改变。 这一天天朗气清,钱思陌跟着风齐在惠山转悠,两人拜了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惠山寺,求签问事完毕,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要不再去问问?” 风齐道:“哎呀小姐,这种事,我觉得不用问别人,自己决定就是最好的。” 藏不住的钱思陌,如今觉得风齐就是自己最亲近的朋友。 “走,姑娘,咱们别想了,人想人,想死人,咱们去吃饭去吧!” “人想人,想死人,你,你听谁说的?”钱思陌红了脸。 风齐也红了脸,虽然她只有十七岁,可她好像有颗玲珑心,什么都懂。“我,我听来的。”说罢就跑走了。 脑海里突然闪现一幕场景,那是华山山崖边的偶遇。 风齐原先是蔺默裳的丫鬟,自从知道云海郎君有个心仪的钱家小姐,蔺默裳就想帮助他,跟周默梁商量好,就派了风齐来到东京,入了钱府,一直不露声色地观察,直到这次外出,钱思陌知道她出身不凡,料她应该不会讲出原委,又对自己忠心耿耿,就当亲姐妹相处。 而风齐所听也就是从蔺默裳那里得来,那是门主光临华山,跟蔺彦兄弟聊完以后,在山崖见了一面蔺默裳,自己无声表达,蔺默裳也只是随意说了说,没想到风齐晚上睡不着,出来溜达,正遇二人,可巧门主要走,自己躲起来,石壁后就看那蔺默裳失意不动,半天呢喃细语道:“老天爷,我有错吗?难道他就不能理解我心里如何想?人想人,想死人啊……” 看她哭得呜咽着,风齐料定这可能就是爱情里的不得志吧。 如今再看钱思陌,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风齐暗暗想着,以后一个人过多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什么都不用想,想吃就吃,没想到今日嘴大舌卷,这下也不好解释在哪听来的,姑娘觉得我自己悟出来的,还是我也懂那爱不爱的世界,突然她脑袋一晃,“我什么也没说,姑娘,就按照你心里想的,无论什么事,都能成!都能成!” 她一把握住姑娘的手,“相信我,只要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就像当初我在……我学本事,其他人都笑话我,我就相信我一定能成,风华姐姐和风灵姐姐,风……她们也相信我,当然很多人瞧不起我,可管她呢!自己做就好,没想到过去三年,我谁耶不差,除了学习读书不行,比武,我揍不扁你,哈哈哈……”说着她跳着跑着,“走吧姑娘,开心点,我请你吃东西去,听说这里的小笼包超好吃,开心点!” 跑着跑着她又跑回来拉钱思陌,两人一起往前跑,钱思陌第一次跑得这么随意,笑容满面,却突然停下来,一个身影矗立在前面的风车旁,那人玉树临风般都背影,实在太过熟悉。 她控制不住自己,默默走到那人后头,“你,你,是你吗?” 那人转身,面具下,没有露出真容,点个头没说话。 钱思陌任由他走掉,风齐看出来上前就拽住他胳膊,“问你呢!” “放手。” “嗨,会说话啊,我以为你是个哑巴呢?来,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长啥样。” 那人一震胳膊,风齐不由得松开,“嘿,给我来硬的!”起脚就要踢他,他撤身一飞,风齐追上一间牌坊房顶,“好!那就来过两招!” 对了立式,那人开口道:“你什么人?” 风齐道:“你哪里来的?怎么动作这么像等闲帮的?快说,不然我不客气了。” “没功夫搭理你!”刚说罢,风齐连续踢他,气势横纵屋顶,突然四周都飞来拳脚,风齐的招式快如闪电,那人逐渐接不住,“你怎么会御虚门武艺?” “哎呦呵!你原来不是狗眼看人低啊,那我就让你尝尝小看人的代价!” 几招过后,就在风齐一拳从后脑击中他耳门时,突然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胳膊,“可以了。” 来人也是黑衣蒙面,几个招式下来,风齐落下风,“你谁啊?” 钱思陌喊道:“风齐,你快下来,别冲动啊!” 来人欲走,又被风齐缠住,风齐道:“不说不让走!” 来人见这丫头死心眼似的,不自觉露出一句,“你们在找谁?” 风齐突然收身,“云海郎君。”这一迟疑,云海郎君带着同伴飞走了,风齐下来,拉着钱思陌就往山里跑,看她跑不动,于是抱着钱思陌起身就朝三茅峰飞去。 近前无人,两人左右寻觅,后头一句,“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钱思陌一回头,云海郎君两目炯亮望去,不由得让钱思陌走近前,“你,你还好吗?” “我,我觉得你们是在打扰我们。” 钱思陌红了脸,瞬间感觉满腔情意像是入了大海,“我,我,对不起。”转身就捂着嘴跑了,风齐回头,“哼”了一句,“你们了不起啊!” 两人一走,褚昭义即刻单膝跪下,“老大,属下无能,让您受苦了。” “快请起兄弟!”贺凤卿即刻把他扶起来,“是我们当初太大意了,这事也不是我等能提前准备的,就当人生一次难忘经历吧?” “我已决心彻底和帮主决裂,一心奉您为信任等闲帮。” 不等褚昭义说罢,贺凤卿道:“兄弟,现在情势危机,国家社稷困难重重,个人恩怨暂时放在一边,等到救出其他兄弟,我们一起奔赴北方,和契丹人干到底!” “是,一切听您的,可刚才那两个人是谁?” “一位故人。”说罢看看钱思陌跑去的路线,回头拍拍褚昭义的肩膀,“你先在外头行事,自从莫道把你救出来,曹锦龙就到处秘密捉拿你,凡事小心,也可以先到义军那里看看,我听说卓家少爷在参军,那位盈凰姑娘现在是义军一支队伍的领袖,你可以先去帮帮忙,等我们大家都齐了,我们就听门主安排,现在不宜抛头露面。” “是。”褚昭义这就直奔黄河,找盈凰去。 三个月过去,卓相如今日发觉自己思考的应该就是真实可信的想法,反复印证自己的内心,以及对如今局势的思考,于是他要和盘托出。 内功修炼尚需时日,可武艺进步神速,陈长老觉得他确乎可造之材,提点教诲一番,卓相如来了。 “师公,徒孙愚钝,我觉得目前跟契丹人的战争,主动权好似不在我们手里。” “继续说下去。” “看起来大宋有七十万禁军,数百万乡勇,可内重外轻,从太祖时期,我朝就为防止武将做乱,极为忌讳边军强大,我在边关五六年里,所见钦差对待边关将领有时如驱牛羊,朝廷以文治武,连年防范契丹,却又投鼠忌器,导致很多将领心下失望又绝望,朝廷用兵策略朝令夕改,契丹抓住我们的软肋,说来就来,骑兵精湛的他们,就靠这几乎仅有的精锐,在北方横行了百年,为什么我们会一直处在守势,因为我们的心灵和脑海里,除了防御,就是防御,攻守之道失衡了。汉唐以来,这种国力有余,军力不足的局面,如今又到了给满朝文武上一课的时候。” 陈长老让他饮茶,他停了一时,陈长老问:“如何解决?想过没有。” 卓相如思虑片刻,“可能比较不切实际。” “但说无妨,想如何说就如何说,大宋不能在战场上一决高下,还不能在语言上纵横捭阖嘛?呵呵,继续说。” “这次应该进攻,主动进攻。” “如何进攻?进攻哪里?”陈长老问。 “改变国策,收复幽云十六州。” “哦?如何收复?” “改变祖宗之法,准确点说,就是改变太宗之法,而言改变太宗之法,只有改变当今皇帝。他,才是问题关键。” “如何改变当今皇帝?” “除了换个皇帝,那就是大臣能乾纲独断,或者,能让皇帝认识到,如今不收,将来必成我朝大患。” 陈长老思虑片刻,“换皇帝不可能,即便皇帝认识到大患,他也不一定会拿帝国精锐之师,去完成一件他认为父亲搞不赢他能赢的且并非他擅长的军事任务,这么说吧,敌国组织也瞄准了你义父。” “哦?您说的是九部玄帐嘛?”卓相如起身,“他们也觉得将来能改变大宋皇帝决议的也是义父?那他危险了。” “呵呵。”陈长老道:“你父亲也许早就安排好了,至少得保证他的安全。” “还有内奸!”卓相如定睛,“古往今来,内部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就在他们俩讨论南北格局时,寇准被皇帝传召进宫商讨国事。 然而就在他刚到汴水虹桥边,突然从水里钻出一队人马,抬轿子的两人吓得就跑,周围人即刻躲开,有的直接岸上吓得跳了下去,一直游,一直游…… 来人二话不说,拔出武器,就往轿子里一顿捅杀。 里头无声,一蒙面人人掀开轿帘子,“没人!”里头竟是一个棉袄包成的模型。 刚要回身,突然从人群后飞过来四个白衣蒙面人,一顿操作将贼人捉住三个,杀死了两个,一个中箭跳河游走了。 后头寇准在风墨陪同下,赶过来,“你们什么人,敢在这个地方刺杀本官?” 一夜速审,全是外地人,宁死不招。风墨出了注意,“大人,这几个一看就不是武林高手,而是像几个死刑犯,定是有人买通了他们,给予家庭安置费,这才义无反顾,打死不招,如今这批人的收买者一定在京城,其实猜不猜都是那些被契丹人买通的,或者给了好处不得不下个手,又下不了重金收买江湖高手,所以使些下三滥的招式,这些人做完了也就做完了,我觉得大人未来出行,可以来个将计就计。” “你的意思是,这批人被抓住了,他们的买主一定很着急,万一招供了呢?而契丹人看到我没事,还会派人来行刺我,下次就是武林高手,所以,我可以主动一点,多次外出,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大人不妨试试。” “我这是拿命在赌啊,呵呵。” “大人,我随时在你身边,相信我,我已经加派两个高手,只要大人出门,她们随时现身。” “哦?风墨,你不是一直读书的嘛?怎么这里面气质也改变了。过去三年你都到了哪里?来跟我说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刺杀》 第二日,从寇一比里,居然走出三个一模一样的轿子,却从三个方向,朝着不同的目标赶去。 “大人,放心,有我呢!”风墨抓住寇准的手,“从前大人对局势的影响仅限于大宋国家治理,现在,大人摆明了要跟契丹一决雌雄,自然会引来内外敌人,古往今来,大人熟读史书,该是好理解,能接受,早防备,不如主动迎敌,牵着敌人走方为上策。” 寇宅亭子里,寇准闭着眼睛道:“你觉得如今帝都哪里最安全?” 风墨笑道:“既然是帝都,当然皇帝身边最安全。” “伴君如伴虎,皇帝身边最安全?” “只是一个‘如’字,不是真老虎。” “呵呵!既然皇宫最安全,那就直接住在皇宫里好了。” 风墨笑道:“所以,得让皇帝知道您现在的处境。” “好,现在就去老赵那里!” 果真,三路人马,分三个方向追了出去,而寇准却稍后由后门跟一个假轿子再次出门。果然又引来两对跟踪者。 一路出发,又到了虹桥边,后头跟踪者竟然跟前面的跟踪者打了起来。 “两拨人?他们都是谁啊?”寇准听着轿子外头的击打声。 握住寇准的手,风墨道:“反正,都在各行注意,大人只要安心就好,放心,我们这个轿子绝对安全。” 突然后头有人大喊一声,“在前面!拦住他们!” 飞身而来,没想到被踢飞出去,果就四个白衣高手从周围高处下来,一路观察保护着寇准的轿子。上了御街,禁卫军出动捉拿,寇准这就进了皇宫,找皇帝要个容身之所。 太子山上,卓相如道:“师公,那皇帝会给义父一个容身之所嘛?” “你觉得如果你是皇帝,满朝文武,还有谁能凭一己之力,具备击碎投降者的威力?大臣投降,皇帝能吗?” 卓相如道:“如果我手握七十万禁军,权衡一系列过往和现实,哪怕不想收复燕云十六州,也绝对不想寄人篱下,签订城下之盟。” 陈长老笑道:“看人看根本,你是你,他,就未必?” “所以,义父危险了?” “也未必!皇帝有自己的想法,但这个人必须提防他那柔弱的内心,加之这种柔弱,处在了皇帝的宝座上,那就不容易实现你所追求的收复河山了。” “师爷的意思是,我即便做了大将军,也会被这个柔弱之君破灭了理想,那我还立志做大将军吗?” “你说呢?想想诸葛亮,觉得北伐一定能成吗?” “可是我们收复河山,尤其是幽云十六州,大有可能啊!” “呵呵呵呵!”陈长老起身,“我觉得你可以回去了,该到一往无前,去实现你理想的时候了,如果你真的想做出一番事业,就必须充分利用目前的各种优势,别再自我否定,为了理想,甚至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因为你的底色,是仁义,是江山社稷,是跟你父亲,你义父,默梁他们一样的为国为民!谁叫皇帝不成气候的呢?呵呵呵呵。” 卓相如起身,当即跪下来,“师公,感谢这大半年您对我的帮助和教诲,我觉得身心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可以下山了。” 陈长老起身,从后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葫芦,“可以救急,哦别忘了,我教你的,昼夜都可以练,成就自己,成就军队,成就大宋江山,无愧一生!去吧!” 一匹骏马,直冲边关,那青年的身影,在朝阳里,火红,俊逸,英雄的开始,便是如此吧! 寇准来到皇宫,没想到那芙菀公主也在,只听见她缠着皇帝要辞职,赵恒说:“不许,你干的好好的,我跟黄狗都满意,连太后也满意,邵正令挺看好你,你干嘛不坚持,眼下几位小公主是受了别人蛊惑,还小嘛,你心胸宽一点,忍一忍,也体会体会当家的难处,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终归是要处理好的,忍一忍。” “不是忍的问题,皇帝哥哥,她们堵在我的家门口,不让我出门,非得把芝麻大点小事给我断,成天这样,我累死了,自己训练读书时间都没了,连逛逛东京城的时间都没了。” 皇帝笑道:“这只是开始,放心她们也会累的,你去找邵正令出出主意,不行去找刘娥。” “哎呀,邵正令忙死了,刘贵妃她病了,我哪好意思天天去。” “那就自己处理!你在这个位置上,不下点狠心,谁都不想得罪,你就得自己吃苦遭罪,给你的权力呢?” “我总不能随便处罚随便打人吧!华蓁的眼睛天天盯着我呢!动辄得咎,谁叫你派个人监督我的?” “你有完没完?我这还得召见寇准呢?你在这我还怎么想事情,他的事,可比你这大,嗨,公主啊,我的好妹妹!我就是因为宫里经常出事,才来找你帮忙,给了你权利,你想法设法去解决啊,你脑子那么好使,她们没事找事,你就不能也没事找事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去试试,多多尝试,总有办法的!要相信你自己!” 一阵安慰,芙菀也嘟着嘴要离开,看到寇准,又好奇地跑过来,“哎呀寇老西!听说你被别人刺杀,很多高手打救你,你太厉害了吧!我就佩服你,总是与众不同!” 寇准笑道:“公主,也是与众不同,都能管理后宫了。” 芙菀的脸刷的红了,脑袋往后一仰,“教教我,别人用鸡毛蒜皮的事整天烦我,我该怎么办?” “严办!” “啊?”芙菀一惊。 皇帝盯着他瞅,寇准继续道:“公主既然领了职位,不是专门为哪家公主服务的,是为整个皇宫办差,事情必须分清轻重缓急,哪个该管,哪个不该管,哪个现在立马管,哪个直接丢给其她人,一个人办事,啥都管,就是啥也管不好!后宫女官这么多,公主为何不按照章程来办事?” “我是按章程办的哇!” “您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事罢了。” “我?是,是嘛?比如呢?” 寇准看看皇帝,皇帝点头,寇准道:“芝麻小事来找您,就是在难为你,你第一次不严办,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此没完没了,所以公主上来就没有严格要求自己按制度章程办事,才导致如今局面,公主没有管理经验可以理解,如今只好接受她们的闹,然后仔细找出她们的过错,集中一个时间一起收拾,而且要公开!事情就会有所好转,并且有罚有赏,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哪个公主最近还不错,想法设法去奖励,得一部分人人心,就是给肇事者添两倍麻烦,如此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结局不了的问题,有,就是事情是办不完的,脑袋是灵活运转的,借力用力就是了。” 一段话,听得芙菀眼睛一亮,“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哎呀,到底是寇准,多谢赐教,我现在就去办。” 芙菀跳着离开,皇帝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多谢。” “臣,应该的!”寇准大声回复,吓得皇帝一趔趄。 “听说你被刺杀了?什么人这么大胆!京城是该好好整顿了,带御器械?” “在!”五位御前侍卫统领跪下。 “去帮助皇城司,尽快捉住这些贼人。” “启禀陛下!高将军亲自带着殿前司拿人了。” 皇帝看着寇准,“呦呵,你挺有人缘啊!” 寇准赶紧解释,“官家不要误解,臣刚到朱雀楼下,高将军就问我何事,我说刺客数不清,都追杀到皇城了,他二话不说,‘保护皇上’,骑马就去追!所以,高将军是为官家安全,臣只是他爱屋及乌吧,也不能这么说,总之,他是帮了我,但主要是为官家,更为帝都百姓!如果连臣都不安全了,这帝都……” “好了好了,别扯了!”赵恒一转身,“今日起,你把家搬宫里来吧。” “谢官家!” 声洪如钟。 “还有,只允许你带一个丫鬟,其他人不可以。家眷暂住宫外,我会派皇城司好生照应。” “多谢官家,隆恩浩荡,感激不尽。” “还有,你跟朕说话,声音,声音,小一点。”赵恒有点累了,“就你我二人,整的跟朝廷开会吵架似的!” “是!官家!” 还是响亮的回话,赵恒道:“还有,跟朕说话,别那么急,一点点说,朕该答应你的自然答应你,你那么急,我都感到心脏受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谋反了呢!” “这,哪是谋反,臣是个读书人,这手无缚鸡之力。” “停停停,你还手无缚鸡之力?我真觉得你能把一头牛给吓死!那声音,臣不答应!臣以为!臣觉得不对,臣……嗨,我当太子那会,见到你都觉得你不是天天吃铜铁活着的吧?你这肺里装的炮仗吗?” “呵呵。”寇准一乐呵,身边起居注史官没忍住笑了。 “好了好了,朕要休息会,你先准备搬家吧。” 寇准一抬头,“陛下,臣有事跟您商量。” “能不能明天?你住在宫里,离我这么近,还怕没话跟我说,我就怕你不让我睡觉!” “臣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呵呵,行了行了,今天到此为止,朕真的有件事要去处理。” 说着皇帝直奔刘娥那去,“爱妃,爱妃爱妃,受苦啦,朕对不住。” “陛下,臣妾对不住您,这身子不争气,连个龙种都诞不了。” 赵恒心疼道:“没事没事,你身子要紧,朕说了,不允许拿身子开玩笑,今后御医不允许,你也不能强制我,懂嘛!” 刘娥眼泪突然滚下来,“臣妾何等何能,能得陛下如此爱意,臣妾纵死也难报陛下之恩。” “什么死不死的,朕要你好好活着,别多想了,好好休息。朕今晚就好好陪着你,来,吃药,乖……” 几路捉拿刺客的兵营,收获甚少,屈打成招的卫军被高琼处置了,契丹高手准备无懈可击,逃得无影无踪,而有几路人马不像是契丹和反对派,也没捉住,皇帝扣了高将军的俸禄,寇准求情,也就没罚,而毕士安借机举荐寇准做大宋宰相,然而皇帝微微一笑,说不急,因为大部分朝臣不答应。 第一百三十五章 《特种兵》 回到军营,陈师爷送他两个护卫,一号东明,一号南光,照顾他日常,并且可以直接参军,因为他们的武艺不在话下。 众兄弟早就盼着卓相如能早日归队,这下看他气色大好,都放心多了。 “好小子,你吃胖了嘛!”甄雷益摸摸他的腮帮,胡文笑道:“你不在啊,你哥已经升官了。” “是嘛?我该叫大哥一声将军了。”卓相如的笑容变得更饱满了,胡文给他来个熊抱,“兄弟,那会你可吓死我了!我被追杀都没这么怕过!” 甄雷益道:“别提了!来,大家准备吃的,晚上给卓兄弟接风!” 说着杨延昭进来了,双手背在后头,手里拿着一份帛书。 看着十几个人在那有说有笑,杨延昭笑道:“嗯嗯!状态不错!继续保持啊!” 卓相如转身,两步跟前下跪,“将军恕罪,相如做错很多事,这次回来,一定好好的!” “起来。”杨延昭伸手拉他,拍拍他的肩膀,“嗯嗯,好,好。卓相如听令!” “末将在!” “即日起,擢你为游击将军,听候本将直接调遣,望你谨慎用智,勇武果敢,为大宋击溃敌人再接再厉!” “是!”卓相如起身接军令和军牌以及军服,看得大家高兴一团,甄雷益笑道:“得,刚成为你上司,瞬间又下来了!好,好兄弟!” 杨延昭道:“甄兄弟,了不起!相如啊,在你不在的这段日子,甄雷益领兵前线,没少立功,每次都说赶紧把你叫回来,没你不行,这样的兄弟,是你的福气。” “是的将军,多谢将军栽培我的兄弟!” “不,也是我的兄弟!”杨延昭一句话,说的大家眼睛里泛着光。 军营不同他地,临近寒冬,契丹活跃得很,行动在即,卓相如带领一千人埋伏在山林前,已经过去两天两夜,敌人还未出现,大家怀疑自己人是不是搞错了。 胡文道:“要不我去看看。” 卓相如道:“不,你在此等待,我去看看。” “那不行,你好久不打仗了,又是这次领头,还是我去。” 卓相如嘴角露出一抹少有的狡黠,“听我的,我需要看看敌人是如何侦查我们的。”说罢化妆打扮,全身草叶覆盖,猫在一处几乎看不见,拎着一个包裹就要出发,“天黑之前我没来,你们照常吃饭。” 说罢他就进去了林子,步子快得好像猎豹一般,看得大家愣住,“他什么时候练成了这个脚力!” 胡文道:“他?他是什么身份,赶紧注意隐蔽。” 一路奔袭,越过一个山丘,前面就是敌人来往宋辽必经之地,十几个契丹士兵盾甲时刻准备,卓相如猫了一小会,打开包裹,一身铜镶牛皮软甲衣换好,他就要再次翻过山丘到敌人防区看看。 终于来到敌人营盘,山巅看着列队正训练着,远处骑兵挥刀如飞,敌人号令集合。 眼瞅着太阳即将下去,卓相如判断契丹几支人马就要出动,“为何我们不能先发制人呢?如果领一队人马,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惹怒他们,总比守着要好吧?得改变战术了。” 卓相如回来,点了十个行动敏捷的探子,也把东明和南光带着,研究完目下所画的敌人营盘,卓相如告诫道:“大家注意,只是袭扰,击杀完他们的头目和粮草,即刻翻山回来,且勿恋战,东明你断后,保证大家安全撤离。记住,安全第一!”看了看大家的状态,卓相如还是留了三个人在中途接应,又派一百个弓箭手,依次在林中埋伏。 吃过饭,月牙初升,他们这就整衣理器,行动。 胡文坐镇指挥,“卓将军不到,所有人原地待命,你们几个通报甄将军,稍安勿躁。” “是!” 一路前行,七八个人,个顶个的身手灵活,不一会翻过山丘林野,越过敌人防区,从一个瀑布旁下去了。 手势完毕,大家各自按照计划行动,几乎同时放火,几个契丹领头被突然割喉,来不及抽身的探子,结果了守卫,契丹角声响起,大家齐齐撤退,敌人追来,弓箭手半路杀出,且战且退,待到我防区,下头一阵喊杀声,敌人被击溃。 营帐火大,契丹队伍救火中一片狼藉。回来后,卓相如主动跟杨延昭说:“将军,敌人斥候也是了不得,三番五次猫到我方阵地,几次扑空奈何不得他们,我才决定夜袭激怒他们,反正交战难免,我们何不用一支特殊队伍,专门做袭扰之事,加上用间,使我知敌而敌不知我,敌人铁鹞骑兵是厉害,但也禁不住我们昼夜袭扰,敌怒次数多了,必然大意进攻,咱们防区山野成片,此正为孙子所谓‘怒而挠之’,以乱其术。” 杨延昭道:“嗯,相如,你这次回来进步多了,我同意你的想法,我也正有此意。” “那就太好了。” “那这支部队你就负责训练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好!” “末将领命!” 接下来,卓相如专门训练一支特殊兵种,翻山越岭先下敌营,来无影去无踪,专门攻击敌人指挥部,为此挑选训练兵王的任务之艰难,一日胜过一日,卓相如又不断提高难度,三五日演练一回,就拿周围山野加紧训练。 就在卓相如汇报工作时,宫里出事了,那华蓁公主查出芙菀有贪墨之罪,“好啊,大家看看!这就是你副令大人宫里所用之物,我记得这是上次捡选多余的绸缎,你倒好,直接拿来给自己用!” 地上跪着两个丫头和十匹绸缎,一个丫头一直哭,“公主我错了,我就是想办法您而已,可秦国公主家的姐姐说这些都是内省分发好的,没说是多余的,她当时可不是今天这样的话啊!哪知道她送给我是这样的陷害我。我以为,以为她……”抹把眼泪,芙菀道:“你以为她巴结你是不是?呵!好啊,衣服你做好了,心意满满,我倒是成了冤大头!”说着芙菀竟当着气势汹汹的姐妹们的面,试试衣服大小,“嗯不错,挺合我身啊!” “芙菀!你贪墨内省公款,该当何罪?”华蓁道。 “什么该当何罪?你没听到她说她说被骗的,再说我穿了吗?我只是试试。”她竟然毫不在意大家的指责。 “你胆子也太大了,知道贪墨公款如何处罚吗?”华蓁刚要说“关禁闭,赶出宫”的话,芙菀一声命令“来人呐!”吓得几个公主直哆嗦。 “把秦国公主家的那个货给我叫来!” 刚说罢,秦国公主主动带人来了,“哎呦姐姐好大的威风啊,手下犯了法不去处罚,倒打一耙打到我这里来了。” “可不是嘛!姐姐。”华蓁过去一把抓住秦国公主的手,“姐姐平日里琴棋书画,诗云子曰的,谁不知道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没想到被无耻小人如此欺负,啧啧,这宫里还有王法吗?” 然而华蓁还是小看了芙菀,她笑着一步一步走近,突然伸手,一把把她像薅只鸡似的,拎过来上去一巴掌,扇得她直接倒在自家宫女身上,三个人全都倒地下去。 “放你娘的屁!从小她妈的就欺负我,今天我大小是个女官,在我这里被你骂成卑鄙小人,你把皇帝和皇后置于何处!”芙菀大骂不止,回手就指着秦国公主,“你!” 她得愣满脸通红,被芙菀吓着了。 “老虎不发威,她妈当我是病猫啊!你敢确定你没干坏事?你的账都在我手里!你敢确定这次你家丫头没干坏事!如果我禀报皇兄,让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堂会审,就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你敢保证你家丫头一定没事?到时候诬陷大宋公主,欺瞒皇帝,满门抄斩!你还能在这里琴棋书画,诗云子曰,他妈的文过饰非,过文则奸,说的就是你们一个个的!啊!大宋边关危在旦夕,你们在家里成天鸡毛蒜皮的事,勾心斗角,还搞到我的头上!我他妈想管你们这帮子废物嘛!啊?好,禀报皇帝哥哥,彻查到底!我豁出去了!” 芙菀大步流星,突然后头宫女跑过来抱住她,“公主饶命啊!我错了,我不敢了,求你放过我家公主!” 秦国公主吓得刚缓过神来,跑过去就抱住芙菀,“好姐姐,我开玩笑的!大家都是至亲骨肉,饶了我!” 那华蓁脸色煞白,被“三堂会审”吓一跳,一声不吭从地上爬起来,缓缓走到芙菀身后,“这……嗨,没想到,好了芙菀,大家姐妹一场,没必要如此严重吧?我们,我们……” 芙菀突然回头,“哪个你们,你们是谁?我欠你们的!” “赵芙菀,你就是想把我们踩到脚底下!”华蓁一句话听得旁边三个公主齐齐拉走她,“姐姐可别这么说!我们都有账啊!”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芙菀一阵冷笑,使得周围分外安静,“想了几天,寇大人教我的方法,的确得用!来人呐!把账都拿出来!” “芙菀姐姐!”几个公主立马跪下来,“求你了,大家都消停消停,我们错了,知道你的厉害了,不闹了再不闹了行了吗?” 秦国公主哭着拉扯华蓁,“好姐姐,别这么一条道走到黑,大家都不容易,她已经给咱们台阶了,我们得……” 华蓁一瞪眼,“你,你倒是变得挺快,呵呵,呵呵呵,芙菀说得对,过文则奸,好,好好好,你们都是对的,我错了,我不该跟你们一起,我瞎了眼了!”说罢这就离开。 刚到门口,华蓁回头,“芙菀,我从小就不服你。” 第一百三十六章 《卓相如拜将》 “我知道!”芙菀仰头道:“谁叫我冰雪聪明,又受照顾,呵呵!可你有母亲陪在身边,我呢?不服我,我有什么值得大家嫉妒我的?你们想自由想放肆,自己去追啊,别挤兑我啊!现在,我反思己过了,你们抓着不放,好,那就干到底!看谁能挺到最后!送客!” 几个公主踉踉跄跄,完全没有来时的气势,几个公主走近芙菀还拍拍她的肩膀,她以回以笑容,只是那笑容已经没有从前的稚嫩。 几番行动下来,卓相如摸清了契丹精兵出动规律,这一次他们要打个伏击仗,因为斥候和内应报告对方主将更换,此人善攻不善守,近来因功自傲,有勇无谋。 胡文跑过来道:“你哥那边准备好了,就怕敌人不来。” 卓相如道:“对方可是铁鹞子出动,精锐中的精锐。” “这就要看我们这支队伍平时训练如何了。” 胡文道:“你这次回来,变化很大,很大,大家有时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好好准备去。” “是。” 瞅瞅林尽的小溪水,脑海里闪现着师公的教诲,“相如啊,你看那蔺相如还是个文官,面对秦昭襄王那样虎狼之主,渑池之会,为了国家颜面,尚且据理力争,毫不畏惧,最终文武相益,完璧归赵,此等风范,成就了他蔺相如的千秋英雄气,你如今是个武将,既然立志做一个大将军,那就一往无前,重塑你坚毅灵魂的一定在你所为的事业中!当初我为周将,也不会想到赵匡胤黄袍加身,然而身为周将,披肝沥胆,一心疆场,必乃英雄所为!我相信你一定能在边关成就一番事业,无愧天下任何人,且有益万万人,万万年后,你依然是大宋的少年英武将军!去吧!” 就在卓相如回忆的时候,草叶讯息吹来,敌人斥候摸索过来,全体隐蔽。 斥候离去,骑兵一千即将越过树林。 “胡文!截断敌人后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领命!” 大战在即,卓相如心中一腔热火,隐忍很久了。 “杀!” 五百队伍分作两路,分包敌人侧翼迅速攻击,敌人骑兵迅速掩杀,机动之快,冲撞得先头百人瞬间牺牲十几个人,但对方也没想到,这面前的几百人,个个体格壮硕,九尺汉子重甲急行,挥舞狼牙棒和特质长款军刀,截杀骑兵,一时把敌人一分为三段,这支军队以快速歼灭为唯一目标,一刻钟功夫,敌人想回撤,却被胡文和甄雷益两支军队围住去路,砍杀一气,骑兵继续追击,直到对方千骑逃走不到三分一,一役大胜。 就在卓相如攻击之际,边关数处也传来捷报,敌人轻敌者败,我方善攻者多胜,萧太后闻罢,派特使巡查骑兵,斩杀一批无能之辈,更换一批将领,跟韩德让商议,大宋军威正盛,如果不及时挫伤,恐契丹兵马大不利,近年连续攻击,钱粮消耗不少,此后行动以抢劫对方物资为重,又皇帝耶律隆绪发令,三军加紧备战,草原各部及时缴纳赋税,南征即将开始。 消息送到东京,皇帝大为惊喜,听到卓相如的军功,对着杨延昭的举荐发了愁,“升为定远将军?” “这是不是太快了?” 正在他琢磨不定时,寇准到来,“官家,恭喜官家,边关将士连续大捷,此乃国运昌隆之盛气啊!” 赵恒停顿数秒,心思,“有你这般盛气嘛?” “臣觉得此种消息,此又收多少钱粮更重要!多少年来,边关遭受劫掠,每次都得送补赈灾,百姓渴盼太平,却很少太平,这下我方将领主动攻击,百姓拥护,这是大吉之象!尤其是几个年轻将领,盛气勃发,战报告捷,实乃大宋幸事!” 赵恒盯着他,好一会才回复,“这几个年轻将领,升得太快,太快了。朕觉得还得历练历练!” “不快,官家,有功就得赏!这是治军要害。不像治理文官,军功自古难得,官家没听过‘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嘛?该封!这是给大宋百万军队看的,看得出官家胸怀和大宋气象,告诉大家,只要有心报国,立志疆场杀敌,定能升官发财,封侯拜将!” “升官发财?封侯拜将?”赵恒不悦,“战场杀敌?就是为了这个!” 寇准笑道:“官家,想一想,什么人打的仗?国策是轻武重文,什么样的心和脑袋,不去搞文章,而去边关把生命丢出去,这些杀敌报国的,我们给他们定高调,说好话,利国利民,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怕死?我们表示的少,总该激励一批大好青年吧!大唐帝国为何兵威远拨?不就是国策重视,出将入相嘛!边关不稳,将士无气,如何保佑大宋保佑官家!禁军缩在东京,一旦契丹铁骑开拔,临时用兵,万一稍有差池,嗨!万一来不及部署,官家真的要迁都嘛?派出去的侦候和内应,消息已经确定,契丹狼子野心,就要全军出动了。” “你,你说了几个问题,还不得一个个解决?眼前是要如何封赏?明天大朝一起议论!” “大朝议论?议论个球啊?官家就不能乾纲独断,快速决定嘛?这有什么好议论的?该封赏封赏,该升官升官,该处罚也要毫不客气!治军就得严上加严,更得张弛有度!” “我是张驰有度啊?你太着急了!” “官家太磨叽了。” “你!” “官家,议论完大家都不同意,就冷落边将了吗?一堆搞诗词歌赋的人懂什么疆场之事?他们不会同意的?难道官家去浪费时间?” “难道就不因该跟他们讨论讨论嘛?我朝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是与你寇,寇爱卿一个人治天下!” “那也得听对的啊!” “就你一个人对?” 刚说罢,门口道:“宰相到!” 毕士安进来就恭喜赵恒,“官家!这些年轻将领使得边关气象焕发,真乃我朝幸事!官家领袖群伦,善治军队,以文治武,真乃尧舜在世,秦皇汉武所不如啊!” 赵恒不说话,毕士安笑道:“哦,臣觉得该给这些年轻人一点皇恩,让他们在今后更加体贴圣皇隆恩,再接再厉,更上一层楼,所以,臣觉得寇大人在兵部的建议着实精准,希望陛下准旨。” 赵恒看看寇准,寇准看看毕士安,寇准仰头微笑不吭声,赵恒道:“既然宰相都说了,那就照办吧!朕累了,待会还得去翰林院。” 二人离去,寇准瞅眼宰相,“老兄啊,非得这样吗?你跟我说的有何差别?” 毕士安笑道:“此乃帝王道,君不屑如此,可事实是,该如此啊!” 寇准笑了笑,思虑片刻,“没那功夫琢磨这个,这次你来了,下次不来,这种正确及时办理的事,就不干啦?” 毕士安拍拍寇准的肩膀,从怀里拿出一本《道德经》给他,“没事的时候翻翻,不影响你治理国家。” 寇准接过,“我看这个干啥,没空,心意领了。”说着甩袖子大步走去,毕士安摇摇头,“能耐是能耐,可谁是皇帝?你是皇帝,那就更没有朝臣什么事了……” 杨延昭接过钦差圣旨,回到军营,众人沸腾了,杨延昭升为都巡检使,前往宁边军作战,部下近万人。卓相如升为定远将军观察使,和杨延昭从此分开治军。 临走之前,卓相如感谢老领导的帮助关心和栽培,杨延昭道:“你已经具备成为一名大宋战将的一切条件,往后疆场凶险,万望安全,保家卫国,立志做个大将军,我看你甚至可以考虑将来到朝廷中帮助你的义父,他就快成宰相了吧,好了,别送了,到此为止,大家各自保重!咱们战场上见!驾!” 一匹黑骏,领着才招来的兵马足有近万人,浩浩荡荡奔宁边军赶去。 卓相如感叹,“假使朝廷信任武将,如何不能收复幽云十六州!不行,我必须尽自己最大努力,收复河山!” 抹干眼泪,送走杨延昭的军队,卓相如独领三千正规军驻守望都县和保州之间的宋辽防御地带,常驻地为唐河中间地带,周围全是水上长城沼泽地,辽军南下必经之地。 刚到防区,就来老朋友了,“将军,有义军统领求见。” 来人五个,下马在营外等候,卓相如安排完斥候,分发令牌这才出来迎接。 门口三男两女,但见为首一个女子笑呵呵地看着他,“识别多日,当刮目相待啊!” 盈凰说罢,卓相如笑道:“姐姐这话说明我从前得多么不省心啊,呵呵。” 盈凰回身,“你看谁来了?” 卓相如定目一看,那人缓缓回头,眼泪已经流出。 “母亲!”卓相如几步跟前跪下,“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儿快起,为娘实在想起,又怕军规不允,这才到盈凰那里,娘就是看看你,看一眼就够了,一定不耽误你做事。” “娘亲不要这么讲,孩儿对不住娘亲,不能在身边伺候实在不孝!”说着跪下来磕三个头。 “快快起来,叫人看见不好。” 东明和南光即刻跪下,“拜见主母。” “快快请起,别客气,叫人看见,我这心里不舒服。” 卓相如回头再看,但见一个熟人立在那里,“你是?我好像认得你。” “褚昭义。”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方云动》 “我认识你。”卓相如笑道。 再看身边两人,“在下欧阳称平,这位是犬子欧阳玉成。” 卓相如笑道:“我都认识,快快请起,还得有劳你们帮忙呢!” 军营里,卓相如撤去周围卫队,欧阳先生道:“夫人,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卓少爷多年不见,今日将军本色,的确叫人刮目相待,我在东京和大名,也经常听边关故事,听说一个小将军在杨家将门之下,屡立战功,还首创一支特殊部队,专门攻击敌人指挥部,所向披靡,来无影去无踪,哎呀,今日一见,果然是御虚门人风范。” “过奖了欧阳先生,晚辈蒙杨将军抬爱,略尽绵薄之力,契丹人不好对付,只能投机取巧,所以请你们来帮忙,万万没想到,你们都在义军。” 盈凰道:“卓兄弟有所不知,我们首领领导你的事,非常钦佩,如果配合你们攻击敌人,那就更好了。” “大战就快到了,契丹人蠢蠢欲动,我们也要磨刀霍霍。”卓相如让大家看地图,“近来一年,整个北方防线契丹人攻击粗中有细,我估摸着,他们一旦收拾好西夏李继迁,我们就该决战了。” “真能打成决战嘛?”钱塘英问道。 褚昭义道:“胡虏九部玄帐在跟曹锦龙紧密合作,海上近来波翻浪涌,上次云海郎君告诉我,门主已赴边关决定亲自官船对接,哦,卓大师已经去了东京,我来路上正好遇到御虚门人,他们拖我转达卓少爷,大战在即,一切小心。” “是的!四海楼接到消息,九部玄帐已经跟朝廷勾结,组建一支队伍专门对付咱们义军,所以,门主叫我等一起参加义军,决战在所难免,夫人还是要多多保重,卓将军既然是皇帝亲封的正五品将军,也是对卓少爷的认可,我等尽力帮助,要有打赢这场大战的信心。” “没错!”卓相如道:“我已经跟杨将军商定,义父主政后,攻入幽云十六州的重任,我们责无旁贷,现在我部下虽然只有三千人,可一旦发兵北伐,那就是十万将士收复失地,大丈夫责无旁贷!为子孙计,战斗到底!” 说得钱塘英眼泪滚滚流下来,盈凰带她去休息,两日后他们各奔己处,海上和北方九部玄帐那里,果真出事了。 宋人大帆官民协作,严防海岸,然自从九部玄帐勾结等闲帮,打着给官方运输的名义,等闲帮运出去不少技术人员,加之契丹俘虏汉人,在渤海口大力培育造船工艺,如今海上契丹船只,也是走浪踏风,准备岸上登陆,投送兵马夹攻大宋首都开封府。 门主周默梁亲赴渤海,准备一举拿下等闲帮所有奸细。 卓宗仁自东海跟九部玄帐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深知这批财宝对于契丹人极其重要,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运输这么大量的财宝,不暴露是不可能的。于是在跟陈长老商量完以后,卓宗仁决定在开挖这批财宝后,把敌人主力引到这里,提前布置炸药,埋葬他们,放弃这批江湖人人惦记的所谓传说宝藏。 过去的百年,自从有这个传说,不知有多少好汉丧生大海,人们的欲望,被财宝点燃,朝廷打捞数十年也没有头绪,官方禁止民众出海,然屡禁不止,而为争夺宝藏出处,假九龙玉牌屡次再现江湖门派纷争,庙堂江湖腥风血雨,让卓宗仁和陈长老一致同意,结束该结束的,正好让九部玄帐一起陪葬,也算是为国为民除害了。 耶律齐隆跟韩德让约定,给出一支队伍由他们统领,去跟南朝人的义军对垒,并且跟朝廷的海军合作,一起出击汉人沿海地区,自己则继续跟踪卓宗仁寻找宝藏,寻到以后一定带回来给大辽,因为当初起义军曾经给契丹借过一笔巨款,说将来成就大事就可以归还,但是起义失败后,财富消失不见,这种只在契丹贵族传播的消息,绵延百年,至今下落不明。 所以,当耶律齐隆说出这些内幕时,也正合韩德让几十年调查的结果,两人就此达成协议,可合作,然而韩德让也是重点让他对付南朝义军而已。可耶律齐隆更有自己的打算。 如果能得到这批宝藏,集合九部玄帐力量就可以稳定安全地获取在契丹的位置,只依靠朝廷的恩典,那是不可靠的。 这一日入夜,华月升起,卓宗仁领一队船帆隐于东海某岛,多次藏匿露馅,致使契丹九部玄帐伤亡惨重。如今九部玄帐再不轻敌,他却带着周默梁一众弟子和金行堂,土行堂,水行堂上千门徒,大模大样地寻找宝藏。 本就知道宝藏藏身之所,这次他不再躲躲闪闪,故意引起九部玄帐高层和等闲帮叛徒的注意,一连开挖了三天,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海底仓库。 沿着东海一座叫做十仙岛的岛礁往下潜入,按照九玉合成后的地图导航而去,水行堂门人完成下潜工作,金行堂门人用精心制作的铁钻工具,一点点摸索着岛礁下的位置,土行堂这帮土木工程队伍,果真是山中技师之最,不到半日功夫就已将宝藏门路摸索完毕,就要打开宝藏库门了,谁知上方通知快速躲到计划之地,敌人水部兵卒已经奔来。 御虚弟子故意吸引他们前来,契丹足有五百人下潜,水行堂高手完成包围任务,就等上头命令。 卓宗仁看着大海上上百大小船只浩浩荡荡而来,就吩咐周默梁去制服曹锦龙的队伍。 自从,曹锦龙和契丹合作,他知道早晚会正面发生冲突,而宝藏的获得是投向契丹最大也是最重要的本钱投资,所以这次他可谓倾巢出动,他曾无数次梦想有一天得到宝藏,然后彻底摆脱御虚门的控制,独霸大宋水师。 这一次当他听说契丹九部玄帐也想在大辽称霸民间能与朝廷分庭抗礼时,这批宝藏成了两个组织最大的渴望,所以等闲帮总部留下彭练,曹锦龙亲自来取,撕破脸在所不惜,他觉得契丹领导那些高超的武艺,哪怕御虚三才楼来人,也不一定能敌过,这就直奔东海十仙岛,一场史无前例的海战在所难免。 “师父,曹锦龙来了,徒儿好好会会他,你老千万注意安全!” 卓宗仁道:“万事小心,我们在珞珈山会和。” 两人分开,周默梁直奔曹锦龙百只大船而去。 几日来,御虚门故意放出消息,说宝藏找到了,结果可想而知,卓宗仁已经密会寇准,兵部尚书的他直接派水师前来接应,而皇帝之所以批准就是因为可以得到这批宝藏,赵恒在宫里等消息,他更是密派禁卫军一万包围太乙山附近,不允许周围闲杂人出入。 三百楼上,陈长老和其他长老商议完,就委托童长老带着张苍露一干人奔开封而去。因为他们得到消息,九部玄帐诬陷御虚门今夜夜袭皇宫。 契丹九部玄帐一闻消息,官方和组织内部火速南下,会和等闲帮一起搞定这批宝藏,韩德让报告萧太后,队伍已经开拔,如果九部玄帐不配合,独吞宝藏,就开打,部队已经秘密在九部玄帐老巢附近集结。 百年来的传说没想到在一个并不起眼的年份揭开谜底了,他们不知道从这一刻起,宋辽历史就要改写整个亚洲格局。 宋国江湖人物闻讯赶来,很多参加义军的人也为欲望所引,纷纷退出义军前来抢夺宝物。 欧阳裒益坐镇东京四海楼通讯处,白鸽密集往来,各方消息混杂多变,他要及时报告周默梁所在的宋州信息处理中心,以调度四方。 “四海楼弟子听令,随时提防契丹线人,在我京城和黄河左右的动静,一有动向立刻执行计划!” “是!”一万多黄河各地分楼掌柜亲自指挥,只为契丹线人袭击各处联系方式。 华山脚下,蔺彦回家刚办完事,这就朝南边飞奔而去。 “该出发了,今日乃老夫欠三才楼的,归藏弟子听令,凡是江湖人士私自在海州到苏州附近下海的,一律拿下!” 归藏门老主蔺老头一声训令,五千多徒子徒孙,火速开拔。 “岳麓比武大赛早已经结束,当初整个江湖多少人真为大宋着想,今日就能见到分晓,岳麓弟子听令!火速赶往东南,配合归藏门人捉拿图谋不轨者,前方所有安排一律听从莫道主持。” “遵命!”数万岳麓大家族的门人家丁,驰援东南。 自从曹锦龙离开太湖,云海郎君这就召回褚昭义和从前分舵可信弟子,却不知等闲帮大总管彭练早已经准备好。 云海郎君趁着彭练外出收账之际,他来到了曹金龙的办公处,一众等闲帮弟子就在地下室,刚要打开锁链,却见楚楚蒙面而来,“有机关,跟我来。” 楚楚自幼在舅舅曹锦龙这长大,唯一不让去的地方就是这个办公室,可她越长大越好奇,终于在舅舅外出之际,请个江湖铁匠打开后复制客一把钥匙,进入内部才发现,里头藏了数万黄金白银,都是平生贪墨而来,而多次船只上报遭袭,都是他自导自演的结果。 幸亏请来的江湖铁匠,是御虚门人早就盯上楚楚并且暗中保护她的人,所以当她在街上打听的时候,御虚门人金行堂这就出动了。 上报门主周默梁,他只笑不答。 然而这次再进地下室,众人惊呆了,霍飞羽一众人竟然完好无损地在赶造武器,云海郎君这下才知道,曹锦龙骗了大家,是为将来造反做准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元老出》 自从楚楚被舅舅抛弃,她的性格就发生了大变,没想到这次救了霍飞羽,却是这般场景,“我还以为,以为……” “还以为我被折磨死了?”霍飞羽道:“听你们外头这么一遭经历,我还真有点不相信,这么说吧,这几年来,每次上去,帮主,哦,曹……其实他待我不薄。” 看着周围刀枪剑戟,尤其是那些弓箭,成捆成捆落成山高,霍飞羽心里一急,“万万没想到,他要造反啊!亏我还如此相信他,我真是个蠢猪!” 云海郎君道:“褚兄弟,差点被他处死。” 霍飞羽一把抱住褚昭义,“哥哥!你现在没事了吧?” 褚昭义淡然一笑,“跟主子比,我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 看着眼前曾经朝夕相处的人,突然一跪云海郎君,“属下无能,让主子受到如此不公待遇,想当初您在太湖岸上救我,还传我武艺,如今差点铸成大错,还替他造武器,我真是有眼无珠,愧对您的栽培!我!” 啪的一声,他狠狠抽自己一巴掌,云海郎君一把将他扶起来,“兄弟,你是我兄弟,过去的不要再说了,我们接下来才是要干件大事!” 看着楚楚呆在一旁不说话,霍飞羽心里一万句话都讲不出来,云海郎君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们!他来了,接下来我们要危险了。” “我等誓死追随云海郎君,绝不做对不起大宋的汉奸!” 一阵轰鸣声响起,上头彭练启动了开关。 就在大家要顺着楼梯上来时,整个武器库开始移动了,两边分离,突然一堵墙从上到下封死,众人赶紧爬上来,结果楼梯下沉,高手们互相搭救,还是落下去几个兄弟,没想到彭练要把他们埋在这里。 呼啦啦的塌陷声,听得彭练呵呵一笑,“帮主英明啊,一网打尽这帮叛徒!无毒不丈夫,为了大宋将来,你们在底下就去找太祖太宗评理去吧!出发!” 从黄河到淮河,从淮河到长江,从长江到沿海,江湖各路人士不约而同齐集而来,“凭什么这么多年,咱们这么多人都要为一个传说中的什么御虚门卖命,等闲帮,四海楼,归藏门,岳麓山,这些人专门欺负我们!今日我等就要看看传说中的宝藏究竟什么往!” 谁知半路,被彭练截住。 “原来是水上赤兔啊!” “等闲帮大统领?他来了,不好对付啊现在!” 这些人竟是当年在华山和岳麓比武的大部江湖人士,说话的正是华山学究和岳麓书生。 “都跟我听好了,帮主现在需要大家配合他,一起完成一件武林大业!事成之后,等闲帮定有重赏!如若不然?” “不然怎地?”岳麓书生近前不服道。 忽的一个身影,一脚将他踹飞,众人还没愣神,岳麓书生早就不见踪影,吓得前头一帮人不敢出声,后头人不知死活,近前来要讨个说法,没想到几个身影飞过来,打得前面十几个人满地找牙。 华山学究脸红道:“他们是契丹九部玄帐的人吧?难道要把我等全部消灭掉!我等不才,消灭我们与你们有何好处?” 彭练道:“还是有个明白人。”转身笑道:“诸位,大家都是江湖朋友,你等上万人要去哪里,我自然知道,只是世界上有个不成文的法则,说话要看实力,何况想要宝物!如今东南边,有人想要把宝藏独吞,继续欺压江湖豪杰,我想你们应该不会答应吧!既然如此,为何不联合起来,一起对付那些人呢?” 华山学究道:“你说的是御虚门吧?可据我所知,你们等闲帮也是他控制的啊?怎么着?今天开始分裂啦?” 彭练道:“替江湖讨个公道。” “可你也说了,要凭本事。我听说御虚门人神出鬼没,武艺好的的跟神仙似的!你们能赢吗?” “呵呵呵呵!你说呢?”一声口哨,飞来众多大雕。 “海东青,是海东青!他们是九部玄帐高手!”几个识货的慌神了,彭练道:“大家不要慌,是自己人!” “什么?要跟契丹人合作?我不干,这不是汉奸嘛!”刚说罢,一只海东青扑过去叼起来就飞走了,吓得众人不再说话。 “那究竟要我们干什么?”华山学究问道。 “去沿海各个闹市街区,尽可能的把宋兵引到你们那里去。然后我们开始办正事!” “我们那里?我们有哪里啊?”华山学究跟大家一起迷糊起来。 彭练不想废话,他们明知故问,揣着明白装糊涂,正色道:“你们想尽办法,吸引沿海官兵去平息周围的骚乱,只要半天功夫,你们就可以为我们做出一番功劳,到时候重赏是少不了的!现在就出发,违者,怠慢者,一个不留,听懂了吗?来人呐,跟他们一起做事去!” 数百契丹高手和等闲帮监视人员跟着上万江湖武林人士,快速挺进沿海周边闹市区。 本来卓宗仁跟寇准商定好,朝廷军队和船队一起合作对付契丹人,现在等闲帮想分散沿海军队注意力,四处挑事,十几个重要关卡城市发生大规模群众骚乱,军队和警卫前来平息,等闲帮借机带人和契丹一起攻入东海十仙岛。 大雾弥漫过后,天朗气肃,中秋之际,大海之上,两方人马就要撕杀起来。 “他妈的!这些江湖人士,竟来捣乱!”蔺彦从东北回来,带领归藏门和四海楼弟子,先去沿海解决江湖武林这批人,军队开拔沿海各处,钦差大臣寇准拿着军令前来领兵,卓宗仁指挥御虚门人,已经将对方人马吸引得差不多了,数堂高手将宝藏周围火焰引线已经用牛皮包裹完毕,只能一声令下。 皇帝道:“爱妃,你说,我是要一举拿下御虚门,以后是不是少了一个肘腋之祸?” 刘娥道:“臣妾有忠言相告,不知当讲不当讲?” “直说无妨。” “臣妾以为,还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算是到了时候?” “打败契丹人,准确点说,等萧老太婆和那个汉族败类韩德让死掉以后,陛下,大辽必定衰落,到时候,再收拾御虚门不迟。” 赵恒思虑再三,对着眼前的军事地图看了半天,“也,也对,虽然御虚门到处安插眼线,可总体来说,也是为了大宋,那我就留他们一阵子。看看到底能帮我做到什么程度。” 大军扎营南京城,萧太后道:“宰相,现在如果收拾九部玄帐那批妖人,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吗?” 韩德让道:“太后,现在算来,还不到时候。” “不到时候?” 韩德让道:“对于敌人来说,九部玄帐是重要威胁,所以,我们应当加以利用,待南征结束,大辽外部恢复稳定以后,我们再来收拾他们,眼下大辽国土辽阔,而叛乱又花费我们巨额财富,海外贸易道路,又被南朝阻断,我们需要利用九部玄帐和南朝远航船队做生意,这是现在不能消灭九部玄帐的第二个原因。第三,南朝江湖和民间由于御虚门的煽动,对我们非常不利,所以得利用他们来对抗南朝民间势力,这三种原因如今在一块让我们抉择,叫臣不敢不好好利用他们,为大辽做事。何况哪怕允许耶律齐隆他们一定势力范围,也是可以接受的,太后可以把那些难以稳定的部落区域,划给他们,或者允诺南朝打下来以后再划定南朝版图势力范围给他们经营,他们不过是要稳定的利益,只要金钱能打通的,就不是问题。” 萧太后思虑道:“大丞相,您觉得我们能够打败南朝嘛?明年我们就南征了,预想的结果你有几种考虑?” 韩德让道:“臣也考虑好久了,这么一直做战下去,就是为了震慑南朝,如果能一次性解决南朝边界问题,并且再次获得南朝肥沃的领土和稳定的进贡,这就更好了。” “有没有可能,咱们打得南朝迁都,逼迫他们让出黄河流域,就像当初鲜卑一样呢?” 太后和韩德让在北京这个他们称呼的南京谋划着,而南朝确实各路危机战斗已经打响。 “启禀主公,我们全部准备好。” 五位九部玄帐下属,在船上报告围岛抢夺宝藏事宜。 耶律齐隆道:“卓宗仁在否?” “在的。” “三才楼来人了吗?” “来了几位老头。” 慕容燕南道:“师父,该请出他们了。” “那咱们出发?”耶律齐隆起身道。 “师父请。” 出了一艘船,又到另一艘船,耶律齐隆笑道:“各位同道,在下有事相求。” 数秒后,里头出来一个年轻人,“请。” 耶律齐隆坐在南方,看着面前四位老先生,一人道:“我们早已猜到,你不会轻易邀请我等出来观赏东海风景,既然我等答应了,也就说明这次你是下定决心要跟南边决裂,不知传说中的宝藏,究竟有多少?还是南朝人这些年的把戏,万一……” 慕容燕南道:“呵呵,各位帐内元老,我刚从宫里来,太后答应了我等的要求。” “哦?”一位元老道:“这么说,这宝藏的事,是确有其事了?” 一位元老笑道:“在我看来,宝藏不宝藏并不重要,难道如果这次我们空手而归,我大契丹就不攻击南朝了?他们就不惦记幽云十六州了?为了一劳永逸,我想太后跟大宰相已经下定决心南征,这次来我就是要看看,他们的朝廷到底支持御虚门多少?他们的内部是否无懈可击?将来我们攻下南朝,是否能长治久安,这次来南朝,就是要跟大家一起亲眼瞅瞅,汉人,是否萌购被我们彻底征服?”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对抗》 寇准带兵刚到江宁,长江口就出事了。 “不好啦!敌人攻进来了。” “慌什么!”寇准一身官服,并未戎装,坐在长江口扬州港外的大船上,准备南下和卓宗仁会合。 然而就在这时,海上和岸上同时响起了契丹人的号角声。 “吩咐三军!让地方军队听候指挥,不要被敌人的调虎离山计骗了,我们只管南下,去解决契丹主力,这些都是杂碎,不足挂齿!义军就会除掉他们,把地方官都叫进来吧!” “是!” 足有五十多个州县长官汇集船上,听候寇准统一调配。 这边江湖人士被逼无奈去东南捣乱,引得各州县府衙派人缉拿,有的直接放火烧房,有的将军营马匹放出来,有的煽动骚乱说契丹人登陆沿海,一时州府生乱,四处捉拿贼人,官差衙役不够用,请求军营帮助,军营人手也不够用,两帮头领争吵起来。 恰好御虚门带领下属人员到来了,纷纷捉拿袭击那些为非作歹的江湖武林人士。蔺彦想出一个注意,毕竟是等闲帮威胁他们,他们既然怕被威胁,那么也会震慑于更凶的,所以他抓住几个武林门派头目,召集广大群众,当众处罚,并且给他们扣上汉奸的帽子,又宣扬下面只有他才能想出的邪点子,奉劝大家尽快与内外贼寇撇清关系,不然肃清骚乱以后,凡是登记过的门派,将取消开办名目,并在江湖中号召大家抵制打压那些反叛的卖国贼。 没想到此招居然发挥效应,顿时江湖英豪,那些不愿做契丹走狗的,开始反水,两面派也见风使舵,彭练看着众人打退堂鼓,开始穷凶极恶,对于不听话者当场杀害,裹挟不少人继续作乱,就在这时,云海郎君突然出现,带着等闲帮一众门人和地方官兵,一起来剿灭这帮乱贼,曹锦龙已经带着契丹主力准备下水。 眼瞅着契丹大船,不断涌来,卓宗仁在十仙岛外这就宣布,起爆海底炸药。 昨夜寇准问道:“仁兄,难道海底真有传说中的宝藏吗?” 卓宗仁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子,“义弟,这就是当初起兵反唐的将军从官府那里夺来的民脂民膏,您过目。” 寇准仔细看了看眼前的金饼,“大唐没有流通的金币,这些都是地方官搜刮私存的东西。”抬头道:“义兄,这些是从海底得来的?” 卓宗仁点头又摇头,“如今就是这些东西,把整个天下都给扰乱了,所以寇贤弟!”他一抱拳,寇准也施礼。 “自古人心难测,欲壑难平,不管多高的位置,平时再标榜德行,一旦遇到这巨额财富,人就会变化出自己都想不到的模样。” “所以,你是因为这些宝藏危害了大宋,所以要,要毁了它!”寇准近前,“可我有不同见解。” “您说。” “自古以来,财富本身何错?人心欲望难测,那就更化人心,财富分配不均,那就政治分配方法,只要财富用对地方,那就是超越财富本身,利国利民,我想问的是,难道我们没法把这些宝藏运回大宋?” 卓宗仁道:“如果只是我们自己慢慢搬运,皇帝相信我们,又能妥善安排这批宝藏,兴许这些东西就能利社稷,可如今契丹人势力太大,他们又内外勾结,高手如云,我们这搬运风险太大,说不定会伤亡惨重!这些都是为了得到宝藏而不得不考虑的,如果因为一心只想得到财富,而不计后果,那么这批宝藏真的就能埋葬我们自己,御虚门发展到今时不容易,我不能对不住历代门主,师父那我已经跟他商量过了,他也同意我把宝藏毁了。” 寇准思虑再三,“我知道为何皇帝准我带领禁军前来了。” “贤弟可能不知道,皇帝还派了一支禁军,由殿前都指挥使高琼带领,已经把我们太乙山御虚门围个水泄不通。” “啊?”寇准惊愕道。 “所以,贤弟,您应该明白我的苦衷。” 寇准来回踱步,忽的伸手道:“以贤兄之意,我猜您是要吸引各方注意力,当众把大家都想得到的宝藏毁掉,今后这个传说就不存在了,谁也别去打算,而且趁机捞出那些和契丹有瓜葛的两面派,最好梦把他们都吸引到这里来,一网打尽,我猜!”寇准一把握住卓宗仁的手,“贤兄不可啊!” 卓宗仁没想到寇准猜出了自己的决定,“贤弟,如果,如果牺牲我一个人,换来大宋安宁,又能把契丹高手一网打尽,这不就是你我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不行!”寇准一把握住他,“绝对不可以,我不同意,而且根本没有必要!我们能赢!御虚门根本离不开你啊!” 卓宗仁笑道:“贤弟贤弟,我只是打算,还没这么去做,如果不跟契丹高手拼命,那么想要留住他们的主力和领头,这就很难了,师父已经派了不少高手来帮我,可为了长远之计,最好能够如此!” “不可,万万不可!凭借这些契丹江湖人,不能把大宋如何,可老兄你在,江湖和庙堂就有了一个极其恰到好处的纽带,这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啊!贤兄,看在整个御虚门上,看在,看在你的孩子相如,刚刚成才,他还没来得及尽一份孝心,你必须保重自己!我们还有大事没完成,契丹主力还没出发,萧太后和韩德让还没来呢!” “贤弟贤弟,我只是思考过,千万别担心!” “不,你老兄从来不说不做只是打算的事!”忽的寇准下跪,“贤兄!万万不可啊!我们消灭敌人的步骤,才刚起步!” 卓宗仁一把扶起来,“贤弟,切莫如此!” 卓宗仁笑道:“放心!”刚说罢,帐外报道:“大人,等闲帮曹锦龙带人来了,还有。” 卓宗仁道:“没事!我徒儿,就在那边等他!还有谁来了?” “海上来了一大群人!” 卓宗仁笑道:“该来的都来了。”回身抱拳,“贤弟,军营就有劳你了,契丹人一上岸,务必保重!我这就去会会他们!” “贤兄!一定保重啊!”寇准目送卓宗仁,一封书信到了。 那曹锦龙率领大船从太湖一路朝长江口开拔,入江后直接横亘镇江口,企图堵塞金陵和扬州南北水路同道。就在这时,门主周默梁也带领一支队伍,到达镇江北固山下。 看着眼前山川形势,周默梁还是未此盛景所感,不禁吟诵道: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吟罢心道:“如此盛景,却是如此形势,希望这次战斗能够一举解决契丹九部玄帐!师父,您老一定要小心啊!希望本次危机过后,大宋也能够江春入旧年!” “门主!曹锦龙要见您。” 周默梁从船里出来,果然看着曹锦龙的大船上赫然立着“龙”字大旗。 门主笑道:“多少年来,我们御虚门在江湖和朝廷之间苦心经营,低调谨慎,一切为了能够替百姓谋福祉,为国家抵御外族侵略势力,然而近年来随着契丹九部玄帐的膨胀,我们的内部人开始左右摇摆,阳奉阴违了。” 曹锦龙笑道:“周门主,别来无恙啊!”看看周围一堆大船,再再看看那周默梁一身白衣打扮,多少年来不苟言笑,除了御虚门曹锦龙觉得他谁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契丹九部玄帐递来橄榄枝,终于可以不用说那些违背心意的客套话了。 “对了,周门主,你应该是上次我收拾贺凤卿那小子时知道的吧?忍了很久了吧?呵呵。” 周门主道:“不,应该是收拾黄河那些杂碎时,我就猜到,没有你曹锦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人不会在各个角落里露出这么一个大破绽,凭借等闲帮三个字,在天下水帮里,如果不是自己人点头,谁敢胡乱造成。” 曹锦龙哈哈一笑,“不愧是门主,果然如此城府,叫人不寒而栗啊!” “哦?你也会害怕?” 曹锦龙道:“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调查我,追踪我的人,如此秘密行动,你都能看出破绽,不简单,不,御虚门果然没看错你!可惜啊……” “可惜什么?”周默梁看到远处大船已经交战了。 “可惜你周默梁今日葬身于此,无缘再见我们改朝换代了。”曹锦龙说罢,拿出一道圣旨,“各位等闲帮和天下和武林门派同仁,大辽国萧太后已经率领二十万兵马南下,幽云十六州,等到辽国占领东京城后会还给我们,而且允诺等闲帮会继续支持我们成就天下第一帮的荣誉!到时候,我们就是真正纵横南北的第一门!多少年来,御虚门欺压我等,大家忍气吞声,最后好处荣誉都被御虚门拿走了,真是寒了我等的心,最重要的是!一旦辽国拿下东京,他们将跟我们一块消灭御虚门,眼下契丹九部玄帐已经派来数不清的高手,就在长江入海口,我们今日一举拿下御虚门,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啊!大家给我上!” 一句话煽动,等闲帮大船上数万人嗷嗷直叫,看得门主吩咐道:“他们都到了吗?师父那边如何了?” 台下十几个弟子来回汇报消息,长江上,乱作一团。 忽的朝廷船只号角响起,曹锦龙看罢,吩咐道:“不用担心,看我擒杀那御虚门主!”说罢,他飞身而去,直奔周默梁。 四个弟子迎头应对,身如钻鹞,都被曹锦龙一手一个击飞吐血,周默梁刚要动身迎击,飞来一人,“门主!让我试试。” 莫道赶来,施展岳麓刀法,相搏数十回合,却被曹锦龙一掌拍回,空中登时下压数十把电火一般的快刀之气,曹锦龙笑道:“归藏门来了,蔺老头要不要来试试我的新功法?” 蔺彦的武功已经非比寻常,却道:“这不是曹锦龙的技艺,我见过,是九部玄帐的邪功,你近不了身!” 说罢,他父亲蔺慧堂飞身而来,“我来试试如何?” 莫道父亲跟着门主说罢,就领着一队人马朝海边奔去,“你师父怕是要出大事!” 第一百四十章 《血战长江》 卓宗仁看着九部玄帐几个老头站在大船边,忽的一个身影飞来,“卓宗仁,上次没杀掉你,这一次,我看你往哪里跑?” 萧尚图落船头,九部玄帐几位元老齐齐攻击来,卓宗仁刚要飞身,“宗仁!莫急,我等来会会他们!”童长老嘴巴一抹,登时飞身过去,“我到看看你们本事有多大?” 卓宗仁心思,“这么多人,万一伤着几位长老,岂不罪哉?可如果提前通知大家,难免走漏风声,卓宗仁,既然下定决心,那就一往无前吧!相如我儿,你一定要好好的!塘英,这几年你把我照顾得挺好,若来生相见,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交代好几件事,卓宗仁这就朝契丹九部玄帐处开拔。 高手相遇,又是敌人,必定是你死我活,于是周默梁毫不客气,见到那些不听劝告且企图攻击自己的,一手一个废掉。 本就是众多长老一起培养的接班人,门主向来遇事不会亲自动手,然而这次非同小可,对方人数之多,让他开了杀戒。 曹锦龙在船帆上跟归藏门蔺慧堂和岳麓莫老头,一对二也不落下风。就在这时,周默梁毫不客气,“二位老爷子,今日必须除掉他!不要留手了!”说罢,三人一起上。 曹锦龙笑道:“没那么容易!九部玄功,杀!” 两掌打出,二位老头拼尽全力去接,周默梁趁机攻击曹锦龙,就在这时,彭练突然出现,“帮主,我们来帮你!” 一群黑衣人冲出来,齐齐奔向他们仨,蔺彦和莫道在对付一众等闲帮人,这下看到对方来人,刚要攻击,远处飞身过来一群人。 莫道笑道:“嘿!我说他们几个哪去了!” 一掌落下,大水扬起,掀翻十几条船,云海郎君来了。 拼杀一阵,云海郎君去找彭练对决,彭练笑道:“好嘛!这样的机关都弄不死你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三十招下来,云海郎君渐落下风,门主道:“不要讲规则,务必完成今日计划!给我剿灭敌人!” 一声吩咐,众豪杰没了往日那种居高临下的江湖名门气势,尽皆拼尽全力,击杀敌人。 被一掌打飞,霍飞羽气不过,硬着头皮去杀彭练,却被他一拳击中心口,口吐鲜血掉落江水,褚昭义赶忙去救他,却被一契丹高手拦住,“楚楚,救你飞羽哥哥!” 楚楚飞过去就入水救人,却找不到,潜来潜去,忽的看着激流中霍飞羽的一身红衣,“飞羽哥哥!”拼尽力游过去,只想让他活着,脑海闪现的都是霍飞羽曾经跟她在太湖长江船上开玩笑的场景。 “嘿!楚楚,看这边!” 一剑落水,几条白鱼飞上来,楚楚毫不在意,“五哥!”划船去找云海郎君去了。 岸边一队人马快速奔过来,盈凰带着义军刚擒杀完岸边登陆的契丹士兵,看这边战场形势严峻,赶紧带人过来看看,一眼看着那彭练连续踢飞褚昭义,飞身去救,没想到也被踢飞,蔺彦一刀挥来,又被契丹人缠住,莫道去击彭练,也被契丹人围起来。 “射箭!”等闲帮一众弓箭手,埋伏在御虚门人背后的大船边,一阵乱箭过后,死亡难免。 褚昭义和盈凰都中一箭,掉落水中,褚昭义慌忙大喊:“盈凰!盈凰!” 云海郎君和蔺彦齐齐攻击弓箭手,一脚踹到大帆,砸死一半弓箭手,蔺彦攻击过去,御虚门人快速将埋伏的全部除掉,以防暗箭伤人。 看到漂在水上的她,那一身金黄外衣,褚昭义用尽力气去追,又被等闲帮人追杀过去,直到岸边,褚昭义抱起盈凰往树林里逃去,没想到一帮武林人士截杀住,两人继续往前跑,一处悬崖边,重伤的褚昭义满口都是血,看着下头一堆树林,把袍子往盈凰身上一裹,跳了下去。 忽的岸上喊道:“蔺郎,我来救你!” 没想到沈老板专门去找好姐妹刘娥,请了一支骑兵,前来帮忙,老远就看见蔺彦跟敌人杀得昏天暗地,这就飞身带着罥烟楼姐妹,去迎击敌人,蔺彦却说:“快速救落水的褚昭义,霍飞羽他们!快去救人!” 站在大帆上,沈老板转身带着姐妹去江边寻找。 “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曹锦龙一拳击中云海郎君的肩膀,被蔺老头接过,“不杀你,枉我归藏门人!” 使出浑身解数,万刀劈过去,曹锦龙唉声一句,肩膀受刀劲,疼得抱住胳膊,莫老头飞身旋转,以大刀为轮,击杀曹锦龙,彭练看到帮主不力,在周默梁一剑刺过来之际,伸胳膊一挡,被穿过,手里一运气,一掌打在门主腹部,却被飞过来的莫道死死抱住胳膊,彭练一手戳中莫道后背,献血直喷,门主起身一脚踢开彭练,云海郎君拼尽全力飞身猛踢过来,“去死吧!” 曹锦龙敌不过车轮战,眼看着契丹高手想要脱身逃走,笑道:“今日,不杀他们,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契丹人面面相觑,突然三五个围攻蔺老头和莫道,两人支撑不力,背对背照应,看看江面,血水染红了,“老兄!今日凶多吉少啊!” “够本了!来吧!” 一阵拼杀,远处即刻飞来蔺举父子,竟然身后跟着那位大鲜卑山来客,三人救二老,却不知契丹高手无所不用其极,几招要害盖在二老腰部,虽然契丹大部被击毙,二老却背靠背坐在岸边,交代后事。 曹锦龙也独木难撑,被周默梁,蔺彦,莫道,云海郎君等年轻一辈奋力击杀,最后身落江底,众人齐齐飞到岸边,哭声满地,从来没有这么惨状。 消息抱到朝廷,赵恒不许寇准发兵救援长江,一心看好东海宝藏,寇准听到长江大战无比惨烈,气得发兵五千,前来救援,看着众人岸上哭声不止,即刻捉拿所有叛贼。寇准写下奏折为死去的蔺慧堂和莫老头以及消失的褚昭义和霍飞羽头领封赏。 就在他们大战时,卓宗仁也抱定牺牲计划,和众长老困难地对付契丹总部高手。 但见童长老,吴长老,莫长老他们,领门人弟子,立在船帆,看着契丹九部玄帐黑压压扑过来,吴长老道:“怎么样?哥几个,山上修行,吃好喝好,这下子,师兄让我们来,可不仅是降妖除魔,今次面对的可是不输太乙山御虚宫三才楼的契丹元匪!几十年来,交手这么多次,咱们也没占多大便宜,现在恐怕也凶多吉少。” 莫长老道:“还记得八十年前吗?当时刘门主刚上任,我等还是刚出宫门的新手,那时他们的势力就已经形成,耶律成,耶律赫然,萧平威,萧广继,萧朗风等人,师父可是把他们都记录下来,五十年前,那场黄河大战,可谓至今最惨烈的对决!那时大宋还没建立,今天我看宗仁的脸色,不太好啊!” 童长老笑道:“太悲观了吧?师兄在我临走时,特意交代我,尽力就好,保命要紧,实在不行,他就去昆仑请人,不知道仙鹤喂得怎么样了。” 吴长老道:“我等恐怕要好好交代交代,嗨!也许是老了,真的要尽力了啊!” 卓宗仁看着交战正酣,几次要命人炸毁宝藏,“如果轻易毁坏!让九部玄帐空回,那他们下次再来势必跟辽朝合力,到那时就不好对付了。” 当周默梁挺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师父跟前,他心下一慌,发觉师父好似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看着周默梁的眼神,周宗仁猜到了,“你们不容易吧!” “师父!徒儿轻敌了。” 卓宗仁笑道:“不是你轻敌,是他们的实力确实不容易对付,这些年来你为本门做得太多了,以后本门还要你担负起重要担子!” 周默梁跪下道:“师父,我们损失惨重,幸亏寇大人派人前来帮忙!” 卓宗仁笑道:“默梁,你去把张道长喊来,我这有事需要你俩去做。” 张道长到来,目色凝重,卓宗仁道:“我这里有件要事,请你二位帮忙。” “师父请讲!” “有人要杀我儿。” “师父!是谁?” “皇帝。” “什么?” “为,为什么?” 卓宗仁道:“我想请你二位火速前去边关,带回相如交给师父,过了这阵子再回部队。” “可,师父,眼前。” 卓宗仁伸手,“默梁,这里你放心,三才楼几位长老都在,五行堂,七星阁都来人了,我们的任务是炸毁宝藏,现在只能机会。可我儿相如万一有个闪失我,我对不起你师母啊!” “门主,我在这陪着你师父,你跟四海楼欧阳家一起去,他们现在正在山东和敌人对抗,不知结果如何。我想那里应该不成问题。” 卓宗仁眼泪流下,周默梁跪下磕头,“师父,徒儿一定保护好师弟,师父请保重!”起身拉住张苍露,“道长,费心了!” “放心去吧!云海郎君他们都带着,万一有个闪失,好有个照应,我已经吩咐好医部跟着你们一起走,边养伤边前行。蔺老头和莫老爷那里,我亲自去办理,寇大人已经上奏朝廷,皇帝会给个说法。” 洒泪分别,路过宋州,蔺默裳带门人一千迎接,听到消息哭得晕厥过去,这就回家跟蔺家人办丧事。莫道刚到家,欧阳玉君来帮忙,还有其他任务要接着办理。 整个黄海东海沿岸,士兵和士兵,高手和高手,船对船,帆对帆,交战火力全开,消息报到皇帝赵恒那里,听说御虚门损失惨重,又被契丹人吓到了。这才撤围,去前线帮助寇准保卫边疆,高琼领兵禁军十万火速开拔,刘娥在其中说出不少客观话,结果赵芙菀要亲赴边疆,帮助寇准,寇准却让他赶紧去保护卓相如。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东海宝藏沉没》 长江大战过去了,尸陈遍地,吓得一般武林人士四处逃窜,树林中藏了好多人。 “曹锦龙这辈子算是玩完了。”华山学究猫在山脚树林,和几个老头子在那抽着旱烟,感叹着,“等闲帮!天呐,还不满意啊?这可是天下第一帮啊,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当天下第一帮帮主还不满意,还要当天下的帮主,跟契丹勾结?这不是找死嘛!” 一人道:“这下好了,等闲帮要变天了。” “云海郎君,要接手等闲帮了?” 刚说罢,七八丈外一声呼救,“救,救我。” “谁?谁!”几个人惊愕道,“去看看。” “谁去看看?我不敢。”一老头趴地上不动。 “还是我去吧,你们啊,就是他娘的嘴大心小,一帮胆小鬼。”但见这老头两手抱着大刀,慢慢走近,“谁?你是谁?” “我,我是等闲帮的人,救,救我。”说罢晕了过去。 “你们说,要是救了他,送到等闲帮,我们是不是会被重重奖励啊?”一老头道。 华山学究看看眼下的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先救人再说吧,你救不活他,送个死尸过去,有个屁用。赶紧抬去救人。” 说罢十几个人带着这个不知名的伤人奔周围的市集赶去。 这边,等闲帮由云海郎君座下北魁主事,长江沿线,太湖周围,全部被等闲帮重新换人。 再看东海,众长老高手在波涛之上,击杀契丹人的血战,汹涌澎湃,也看呆了岸上的寻常士兵,“他们在那打仗嘛?怎么像是在跳舞?” 士卒们看不懂,也想不到这些人究竟来自哪里。 长老对决,身不见身,各自盘坐大船,你来我往,以气西安气,以神对神,大船上方,无形的杀气贯通上下,一阵风一阵雨,爆炸声四起,却落水无影无踪。 吴长老不愿意静待,飞身就去契丹船上,“我来也,来来来,我来试试。” 但见数十契丹长老,端坐大船,看着这位百岁老头跟个顽童似的不知死活,独闯契丹大旗,几个老头伸手一指,“给他点颜色看看。” 谁知三位高手元老对决吴长老,吴长老落了下风,契丹人大海上一阵欢呼。 莫长老来到,也是落了下风,祁长老联合几位长老才平局。 卓宗仁眼看着师叔们今次不一定能赢,师父又得守着御虚门,今日凶多吉少,在所难免。于是他下定了决心,“来人呐,把东西全部运到岸上,打开箱子。” 但见五十车箱金黄闪闪的黄金,在日光下看得契丹人纷纷议论,“果然有宝藏!这么多宝贝!今天必须抢回去!” 说罢数百条船只汹涌而来,围着十仙岛水泄不通。 契丹九部玄帐大旗下,商量完毕,接下来全部出杀招,务必夺得宝藏。 卓宗仁坐在椅子上,看着远处萧尚图飞来了,他道:“卓宗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哼哼,宝藏一定会被你炸掉,我早就已经派人盯紧你的布局,准备那么多炸药,除了炸沉这座岛还能干什么!呵呵,贪,真的会害了他们,也好,我萧尚图一辈子不爱做官,不爱财物,今日看着九部玄帐长老们死在宝藏岛上,也算是个警醒!” 卓宗仁笑道;“那你来干什么?” 萧尚图道:“你忘了吗?你还有个宝贝儿子,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他完蛋了,让他完蛋的人是我,而我这就去弄死他!而你却离不开这里,难受了吗?难受就哭吧!我要让塘英知道,你卓宗仁保护不了她的孩子,让她恨你一辈子,再见。” 说罢飞走,卓宗仁才派人去保护卓相如,却不知道他也在边关跟敌人激战,死伤惨重,皇帝加派杨嗣,杨延昭等人加急救援。然而皇帝却要杀掉卓相如。 这里,契丹长老的船只全部停在十仙岛岸边,却没有人上岸。 卓宗仁告诉师叔们,不要过来,他有师父严令靠近仙岛。然而童长老哪管什么危险不危险,临走之前,师兄把童长老带到御虚宫练功房,“师弟啊,为兄今天找你有事相请。” 童长老笑道:“师兄,您吩咐就是了。” 陈长老从身后的倒库里,运气发功,五颗赤红的丹药慢慢腾在丹炉的半空,“知道这个是什么嘛?” 童长老近前看看,又摸摸眼睛,“师兄,当年师父临终之前,好像跟咱们说过,金华,天心,回光,守中,定一,五颗金丹最难练就,可如果能练成,可以服之而羽化,成就陆地神仙。”回望师兄,童长老激动道:“您不会练成了吧?恭喜师兄啊!” 陈长老笑道:“我想把这个让给你。” 童长老忙摇手道:“不不不,师兄,本门只有您有资格承受如此宝贝,我这足够了,不想成就什么,真的。” 陈长老道:“师弟啊,我怎能不知你的心意,似有似无,从来清静无为,不是顽童,像个顽童,一心坦荡,做一个自然人,你是本门最成功的,我也好生羡慕。” “惭愧惭愧,师兄,我瞎忙一辈子,也没帮上什么忙,是个无用之人,如今看到师兄成就如此宝贝,真为您高兴。” 陈长老笑道:“是吧?” “对啊。” “行吧,那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童长老笑道:“那,师兄,您慢慢享用,我这……”转身要走,三五秒后,陈长老忽的喊了一句:“师弟!” 童长老回头,回了一句,“啊?” 只觉满嘴香气扑鼻,腹内温热鼓荡,“师兄,您,您干什么?” 就在刚才他回头之际,一个“啊”字开了口,那五颗金丹瞬间进入口中,来不及闭嘴,吐出来又不行,谁知周身发麻,两目炯亮,火光冲天一时又青气上浮,金气环绕,白光绽彩,童长老本欲打坐,却又想看看明白,“师兄,不会有事吧?我还想多活几年。” 陈长老笑道:“放心吧,为兄还要有事相求。” 童长老腾在半空,“对了,师兄您说,刚才要我做什么。” 陈长老道:“师弟啊,今天下大势,谁也改变不了,我卜了一卦,我寿命将至,宗仁恐怕要出大事,往后御虚门还得你来支撑,我希望你能把两个人照顾好,在你完成任务后,自然羽化登仙,成就一个果报,将来见到吕祖和希夷老人,待我感谢他们,来生我若再登御虚门,自会继续付出绵薄之力。” “师兄啊,您说的什么意思啊?” 童长老脑瓜子嗡嗡的,听不太清楚,满身开始发汗,一会整个身体气血开始流空一般,愈来愈热,愈来愈热,忽的愈来愈冷,继而全身温暖,五行气在身体里逐渐平和,翻身一落地,却见师兄在那盘坐着,“师兄,师兄。” 突然他一跪下,“师兄,您怎么了?” 陈长老道:“师弟,我的期限已到,你现在感觉如何?” 童长老哭道:“师兄,我,你到底怎么了?” 陈长老道:“都是机缘,你有这个果报,希望你能好好帮助两个人。” “师兄,让我帮谁啊?” “默梁和相如二人,他们是御虚门人,又是年轻一辈的接班人,我看不到了,往后国家会更加凶险,你快去帮助宗仁,他,恐怕要出事。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把他带回御虚门,我可能看不到他了,呵呵,人各有命,以后就难为你了。” 童长老抱着师兄的肩膀,哭道:“不,师兄,你没事的,我们离不开你啊。” “师弟,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万般难事皆由心生,你的心无牵无挂,你的意,无忧无虑,你的人,无为无形,你将是本门成立以来最大的护门长老。还有,先别告诉大家我走了,等过了这一关再说,快去找宗仁,帮他完成最后一件事,快,去……” 说罢,陈长老不动了,满面微笑,看着北方。 痛哭之后,童长老把他移到冰室,对着陈长老身后发完功,飞身而去。 一路想着一定要忍住不哭,忍住不能告诉大家,到了东海,师兄弟们和御虚门人都已经在了。 此刻,契丹长老盘坐在那,看着童长老把胡须扎了起来,满脸红通通的,身体周围还发着微微光泽。 “阁下御虚门什么人?”耶律齐隆问道。 “我,我是爷爷的师父,快来给太爷磕个头。” 慕容燕南一怒,拍着椅子飞过去,“找死!” 刚临近童长老两三丈,突然感觉身体不舒服,一口鲜血喷出来,掉落水上,童长老已经飞过他身子,撞得慕容燕南留下两分命。 耶律齐隆看慕容燕南不动弹,飞身过去,救起来就送到船上。眼见着卓宗仁把宝藏从海底一点点运到大船上,耶律齐隆大喊一声,“进攻,全部消灭!一个不剩!把宝藏全部带走!” 大战又起,契丹九部玄帐尽数出动,整个十仙岛都是喊杀声。 卓宗仁见状,飞身去找师叔和御虚门重要领头人,一把握住莫长老,“师叔,快走!” 一眼看到卓宗仁红透的眼睛,莫长老心下一轰,“你,小心呐宗仁!你呀!” 见一个个快速飞离仙岛,火行堂在海底待命,但见十个人游入水中,手势做完,大家纷纷钻进事先准备好的铁箱子中,点燃引信,吱吱吱…… 岛上契丹人加快运输,九部玄帐长老们对着卓宗仁,笑道:“御虚门不过如此,看来,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卓宗仁近前,道:“九部玄帐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有幸会见各位,不知辽国皇帝给了你们什么好?” 耶律齐隆笑道:“呵呵,能在这里把你捉住,太后那里就好说了,再说你师父呢?他怎么没来救你?御虚门就这几个人了嘛?” “谁说御虚门没人!” 一声虎啸,童长老飞回来,“他妈的!要不是任务在身,刚才一手毙了你!” “嘿!”耶律齐隆笑道:“上次御虚门太乙山也没见你本事啊!” 童长老一笑,“你完蛋了!” 轰得一下,童长老直接撞过去,那耶律齐隆来不及躲闪,被这超音速直接撞在山石上,一口鲜血喷出来,全身难过,几位契丹九部玄帐长老齐齐过来,童长老二话不说,一个个撞击过去,如同一枚飞弹,无论对方使什么招,他都无所谓,整个身子五光十色,又宛若一颗陨石,触物则燃,几位契丹长老被击伤,看得卓宗仁惊讶得赶紧拉走师叔,“来不及了,快走!” 两人飞出,咣咣咣咣…… 整个仙岛爆炸得此起彼伏,童长老道:“你师父已经走了,宗仁,快跟我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御前会议》 十仙岛被炸药包围,契丹运输队死尸遍布,御虚门人逃离不掉的,也被炸死,看得卓宗仁笑道:“师叔,我可能干了一件错事,但我别无选择!本来!” 轰隆隆声炸得大船支离破碎,石头乱飞,童长老和卓宗仁以及众多御虚门人,到处躲闪着,卓宗仁万分惭愧,“我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御虚门,但是我真的别无选择!”说罢,握住童长老的手,“师叔,求你一件事,快去救我的孩子。” 童长老道:“你跟我走,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不能死,我不能丢下你!” 突然后头飞来三位,齐齐朝他们俩劈过来,童长老早去击打对方,卓宗仁刹那间挡住敌人,重伤下童长老给他发功治疗,二人边飞,契丹九部玄帐长老没有被炸死的齐齐飞来。 卓宗仁眼泪掉下来,又惨笑道:“师叔,师父什么时候走的?我不孝,对不起师父。”说罢献血直流,童长老一手迎击敌人,一手给他疗伤,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卓宗仁眼看敌人越杀越凶,童长老救不活自己,还被敌人击中,突然一指点在自己的檀中穴,就此过去。 “宗仁!”童长老大喊一声,飞身到一艘大船上,寇准派人来了。 盛怒之下,童长老满身火光冲天,对着契丹人一顿收拾。 一掌对准一个,直冲对方心脏,翻身如电钻,击中对方脑袋,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不一会,全部消灭契丹九部玄帐,逃离出去的,不知还有几个长老,刚要去追,想起师兄的话,飞身抱起卓宗仁离开大船。 忽然几声爆炸,十仙岛一片火海,惊得寇准命令道:“快去救人啊!卓宗仁你骗了我啊!仁兄,你怎么能想出这么一招呢?来人呐,追击契丹贼人,快速进攻!弓箭手,上!” 水军一直往北追着,打得契丹人不敢回头,因为契丹长老几乎被击杀殆尽。 一场东海大战就此结束,双方死伤惨重,消息报到京师,赵恒震惊道:“没想到,没想到,御虚门如此行事,朕不知该感谢他们,还是……” “陛下,还请手下留情。” 刘娥一番劝告,听得赵恒犹豫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需要亲自动手?” 刘娥笑道:“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就在门主周墨梁赶去边关的时候,卓相如就迎来了又一次契丹精锐的进攻,并且这一次是闪电战,敌人速度之快,超过了斥候的消息,最终一场恶战少不了。 而逃离东海十仙岛幸免于难的几个契丹长老,看到损失惨重后悔不已,在返回的途中,又被耶律齐隆忽悠,前去收拾卓相如。 “长老们,这一切的根源都在卓宗仁,可他还有个儿子,在南边北边,专门跟我们的军队做对,不如我等前去抓了他,交给太后,也让我们有个台阶下。” 一长老道:“我记得十年前,本部一位退休长老就跟我说,他说先帝曾经来过我们部,交谈甚欢,本部与朝廷相安无事,劝告我也息事宁人,安心修道。可这次,诸位长老舍下修行,撇下面子,为了宝藏,为了前途,也为了自己的那点私心,拿命来赌,没想到南朝人竟打算玉石俱焚,我们也差点全军覆没,这……大大超出我们的设想,所以,我等不去了,从此以后,在塞外隐居,也请您不要来打扰我们,我们也没看出来,御虚门想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却是我们逼人太甚,罢了,罢了……” 耶律齐隆再劝,却一口血喷出来。 “你看你,不说御虚门再无高手了吗?那个傻笑的老头怎么回事?你能接到他的招嘛?罢了罢了,就此再见吧。” 耶律齐隆捂着伤口,看着远去的船只,想着自己如今孤身一人,忽的他命令船夫靠岸,这就换了一身装扮。 长江水滔滔奔流,那楚楚姑娘自幼在水圈长大,使出浑身解数,抓到霍飞羽,却满眼眩晕,不知飘到了何处。 重伤的褚昭义带着盈凰踉跄着来到山脚下一处人家,过度消耗加上伤口感染,两人全都晕死过去。等到醒来时,褚昭义发现头顶悬挂着几个囊,空气里飘着粟米饭的味道,强力呢喃着干裂出血来的嘴唇,“盈凰姑娘,盈凰姑娘,醒醒,醒醒,我们还要去义军汇报情况呢……” 耳边又迷迷糊糊听着,“郎中师傅,这个姑娘能救活吗?” 郎中把着脉,严肃着,“太虚弱了,失血太多了,我也只能尽力啊……” “那这个小伙子呢?” “他也好不到哪去,五脏被震坏了,恐怕凶多吉少啊。” 褚昭义突然口里又吐出血来,一个阿婆帮他擦擦嘴角,“小伙子,不要急,我们尽力救你。” “救她,救她。” “她是你婆娘嘛?” “救她,救她……” “看来是的了,唉,苦命鸳鸯,老头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要好好救救他们。不行,明天让孩子去城里请大夫。” 包扎完毕,门口停着十几位村民,一大叔道:“不行,大家凑点钱,你看这两位不像坏人,也不是普通人,救了他们,兴许将来还能回报我们。” “你胡说八道什么,救人想这么多干嘛?上次你落水,大家救你是不是需要你给我们多做几天饭啊?” “就是!” 众人唠唠叨叨,结果一老头进来跟阿婆说了几句,大家就你出钱他出力,赶紧去城里找医生。 等闲帮收拾完毕,这就吩咐上百只船沿岸寻找失踪人员,只到半年后大家归来。 门主火速前往边关,却不知道,卓相如在两军对垒前,遭了埋伏,斥候反叛了,甄雷益差点豁出命逃亡,终于和几个兄弟猫到山崖下,消息报到沿线将军那里,各自派人来找,杨延昭派出亲军五百搜山,这边契丹人也在搜查,不惜一切代价捉到卓相如。 天色已晚,两天后众人从东海才到白洋淀区域,听到卓相如消息了,赶紧去救人。这边门主又接到消息说卓宗仁出事了,飞奔太乙山,童长老埋怨他为何不去找卓相如,听到师公也去世了,御虚门上下披麻戴孝,从来没有今天颓丧过。 钱塘英几次哭晕过去,大家没告诉她卓相如失踪了,整日泣不成声。门主要留在山上守灵,张苍露却劝慰门主快去和童长老找卓相如,过了头七,二人前往北方边关,朝廷却严防外出,童长老一气之下,打得军营半个队伍痛不欲生,大军涌来,童长老也失踪了。 听到南方大战的消息,萧太后起身警示文武大臣,“看到了吗?南朝人,你打不服他,他就一定会反抗到底!本次南征,朕打算出动三十万,一举拿下南朝京都,然后挥师南下,统一汉人的江山!彻底解决边患问题,大宰相?如何?” 韩德让看看将军们,“你们觉得呢?” “攻占他们的首都,大辽万年!” 一顿喊口号,听得萧太后看看北府宰相萧继远和南府宰相耶律奴瓜以及太保达里底,“你们说说呢?” 不等他俩开口,驸马爷南京统军使萧冠压笑道:“太后,臣请领兵一万做先锋攻取南人东京,我愿立下军令状!” “我也愿做先锋军!”黄弟耶律隆庆道。 萧太后看看北府宰相萧继远,萧继远稍有疑虑道:“太后,宰相英明神武,我大辽军威远播四方,打下南朝首都,微臣也觉得没问题,但……可如何治理呢?幽云十六州我们经营多年,目前已成为我们坚固稳定的的粮食基地,而在广大的南朝,幅员太过辽阔,我们需要多少钱粮应对这次二三十万的军队开支?我算了一下,如果打两年,不能就地解决粮草问题,那么我们的储备就得动用,而大辽国数百部落会不会趁机造反?所以,这次我们攻击南朝,不应该是要统一南朝,而是速战速决,打消他们要收复失地的决心,如果赢了,我们就可以让他们赔款,解决我们的需求。” “所以,这一次还是要速战速决。”南府宰相耶律奴瓜道。 “为何要速战速决?我可以一直打!”驸马道。 “打到什么时候?”宰相韩德让道。 “打到他们把江山都给我们!不,我们开疆拓土,用得着他们给!我们自己赢来的!将士们拿命换来的!大辽国历代祖先保佑来的!” “他们有七十万禁军,还有数百万民兵!”萧继远说罢,韩德让补充道:“他们一年的税收是我们的二十倍,人口是我们的十倍,打持久战对我们不利。” “还是要速战速决。”耶律奴瓜道。 “速战速决?那打到什么程度算是打到目的了?占了他们的首都?”黄帝耶律隆庆道。 “朕觉得……”萧太后笑道:“你们都有道理,就像宋人经商,产业越大,越要稳健,才能赢钱赚取更多!打仗一样,只是先锋再厉害,我们也不能拿大辽国的家底做本钱!速战速决是对的,然而,打不痛南朝,就打不痛他们的皇帝,也就打不通他们进贡的财路,我们长远目的还是一成不变,保持现在边界不被南朝僭越,再获得他们的朝贡!这样,稳健的大辽才能保持兴旺!腾出手来,收拾西夏和草原叛乱势力,不至于陷入几面作战的危险。” “太后英明!”耶律奴瓜道:“臣觉得萧继远和王爷说得都对,看问题角度不同而已。” “好!”韩德让看看驸马在跟皇弟聊天,走到他们跟前,“那就有劳驸马和王爷,陪同太后御驾亲征,一劳永逸地解决领土问题,南朝朝贡我们的那一刻,也是大辽鼎盛都那一刻。” 太后笑问:“皇帝我儿呢?” “儿臣在。”旁边走出来耶律隆绪,但见他脸色沉静,笑眯眯道:“各位想的也正合朕意,如此,那都去准备吧,还有,九部玄帐长老们都选择隐居了,他们从前贿赂各位的,拿捏各位的,跟你们商议的,都不算了,我准备收拾完九部玄帐后征宋,你们都看着办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莫家剑法》 太湖长江沿岸,自大战过后,等闲帮到处在找人。而在那次大战过程中,一个身影默默立在岸边山头观看着发生的一切,她的心里只有他,而她却却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如何,自从上次惠山相遇,两人分开后在没见过。 血战的场景,看得钱父拉着女儿回苏州府衙,一路军官保护,父亲劝慰女儿道:“孩子,你也看到了,如今这里也不安全。想必未来他凶多吉少,这是战争,不是生,就是死,他又是身兼多职,不能随个人意愿,所以你们难以有未来。” 钱思陌道:“不,父亲大人您过虑了,我只是,女儿只是关心他,对不起父亲,女儿以后不会了。” 离开战场,离开苏州,钱思陌就此离开江南,江南虽美,却有着无边的遗憾泛在钱思陌的脸上和心坎。却不知同样难受的是风齐,她近来哭得特别伤心,躲在屋里几天,钱思陌以为她和别人闹别扭,却不知不能上阵杀敌,又眼睁睁看着御虚门那么多人牺牲掉,悲痛欲绝,只能躲起来哭。 御虚门风字辈少女,人才济济,文武各有修行门道,足有千计,是门主专门培养出来的暗线间谍人员,潜伏于各处,也保护着该保护的人,没有他的命令,不准私自行动。如今各处消息也很多由她们提供,可谓步步闲棋妙人。 再说卓相如山中迷路,其实并非迷路,而是受伤的弟兄们,不好冲出敌人关隘,只能在山中隐蔽寻找机会,幸亏军医在身边,才保证兄弟们康复,然而个人口袋里干粮即将吃完,其实都已经省吃俭用了,这都拜平时忍饥挨饿的训练所赐,可为了突出重围,只能再想办法。也不知道外头为了找自己而煞费苦心。 蔺彦忙完家事,就被召回边关加入义军,沈老板带着姐妹一起披麻戴孝,几次和契丹军队对垒,义军交战有胜有败,配合着边军守护白洋淀地区的水上长城。 而莫道自从老父亲去世,却也提不起精神,留在家中养伤休息,整日里盘算着,“什么岳麓挥出大盛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父亲您走了,家中这么多人,大哥二哥成天吵架,我们莫家的盛名到底在哪里?莫家剑法天下人都说厉害,可您老为何让我自幼练习刀法?大哥二哥也没见他们的剑法多厉害,父亲,是不是莫家剑法失传了,还是故意自吹自擂的……” “呵!一个人自怨自艾,啥事不干,在家坐月子嘛?哪有大男子的英雄气概?” 一句话听得月下山廊前的一身孝衣的莫道跳下来,“谁啊?谁!” 来人飞到两丈远的地方,“你看你这熊样!自言自语的功夫倒是行啊!” “你,你,作为朋友,干嘛这么挖苦人!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行,名声在外的家族颜面,这一次大战真是,嗨,父亲走得太快!我们家今后怎么办?” 欧阳玉君笑道:“呵!呵呵,我从前听说莫家有个骄傲的人,看不起等闲帮的云海郎君,说他矫情,又看不起华山蔺彦,说他自私自利,还看不起我们欧阳家,说咱家只会经商,想法多,点子多,不真诚!跟他们三家并列,岳麓莫家掉价了,今日看来,我们三家在御虚门带领下,出生入死,牺牲那么多人,也没见谁失落,像个小女人一样如此凄凄惨惨,莫道,老娘看不起你!你个,嗨,懒得骂你!再见!” 说罢欧阳玉君回身就要走,忽的莫道上前,“你别走!”一把把她抓住,“你说清楚!你这话听谁说的?我什么时候如此目中无人了!” 谁知抓疼了欧阳玉君,被她一巴掌打过来,“你滚蛋!”回头甩着手,“我来,本想叫你一起去北边办差,没想到你如此不成器,后悔跑来一趟,以后别再见面了,永别了!”说着就要飞走,可莫道紧追不舍,“你把话说清楚。” “你跟屁虫啊!” “你说清楚!” “你滚开!” 一直跟到山林路口,欧阳玉君抽出皮鞭,指着他,“你他妈站住!你,你别逼我动粗啊!我怎么瞎了眼看中你这个朋友,以前的那个莫道,侠肝义胆,敢作敢为,今日就变成个小儿女,你,你让我失望。” 莫道叉腰转身立着,“好了欧阳姑娘,对不住,我心里太着急了。” “你急个屁!你有什么好急的?你看人家蔺彦,老爹也去世了,这就直奔北方杀敌去!他以前只顾吃喝玩乐,正事不干,现在!” “我正事不干?”一个声音传来,“没那么夸张吧姑娘?” 蔺彦突然驾到。 看得两人一时目瞪口呆,“你不是,在,在河北嘛?” 蔺彦拍拍脚下,指着莫道,“呢!为了他!” “什么意思?”莫道不解。 “门主都知道啦,你这心里啊,承受能力太差。”蔺彦一个口哨吹罢,来人齐至,四位两男两女,一人背着一把剑,站在旁边不动。 蔺彦道:“你不是觉得自家剑法没练过嘛?门主叫我专门找你,开导开导你,哎呀,一过来就看到你俩这里打情骂俏!” 啪的一鞭子,欧阳玉君甩在躲闪的空地上,刚要抽蔺彦,他躲在莫道身后,“你看你未来的媳妇,多霸道,怪不得这么多年嫁不出去。” “蔺彦!你个王八蛋!我抽死你!你他妈胡说什么!”欧阳玉君围着莫道追着蔺彦打,看得周围四人一声不吭。 “好了好了,干正事。”蔺彦闪身来到四人旁,“门主吩咐他们四个教你莫家剑法,你的刀法该升级了,反正刀法永远练不过我们,何必煞费苦心,还是多经营自家宝贝吧!” 说罢,四人来到莫道身边,突然单膝下跪,“主人,老爷吩咐我们必须把他说的交给您。” “老爷?你们到底是谁?”莫道惊讶,欧阳雨君也好奇,“你们是谁啊?” 两姑娘转身下跪,“少主夫人!我们是莫家剑法传人,是老爷派到御虚门修炼,回来升级莫家剑法的试剑人!” “哦,试剑人?”欧阳玉君突然“呸”了一下,“什么少主夫人?我是欧阳家女儿,哪来的夫人,你俩胡说八道什么?” 一姑娘转眼认真道:“哎呀,错了,不应该叫少主夫人,他们还没结婚,应该叫,叫什么?” 对方说:“叫主子得了,反正以后都一样。” 欧阳玉君急道:“你俩闭嘴!我不是什么主子?我是欧阳玉君。” 说罢,一个姑娘飞来,落地就抱住欧阳玉君,“小姐,我找得你好辛苦啊!”风仪被欧阳裒益派来陪着女儿,一路赶来,正好遇到他们。 话分两边,蔺彦劝着莫道:“兄弟,去今是战乱年代,国内看似太平,实则危机四伏,我也许浪荡惯了,父亲去世,后悔,难受,甚至口吐鲜血,不知是被契丹人打出来的后遗症,还是懊悔来的,总之,身体不太好,可由不得我,我是蔺家人,门主一声吩咐,就得去做,谁叫人家给了我们这么多东西,得还啊!何况把咱们当兄弟,江湖义气,又是为国为民,以前呐,救人只是图个痛快,现在才知道,天下事不简单,太不容易了,要说风流的机会,门主有的是机会。” “人各有志!”莫道坐在台阶旁,两人聊起来,“我可能自幼安逸惯了,出了岳麓山,谁也看不起,经此一役,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莫道,差远了……” 蔺彦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肯定的,但是你我如今丧失了父亲,这个仇什么时候报?找谁报?如何报?你想清楚了吗?” 莫道起身,踱步道:“蔺兄,我想加入义军。” 蔺彦道:“我觉得你先把莫家剑法练好。” “我如果用目前的武功,报不了仇吗?” “能,别说你,就是普通百姓参军杀敌,也能报仇,可你别忘了,家恨以外,我们还有国仇,还有御虚门,归藏门,等闲帮,无奈阁的仇恨,必须一起算在契丹人的头上,而这些都是成年人要做的,你……还没有想清楚你要什么,所以,今天我来,不光为了莫家剑法,更是受门主之托,给你建议,否则,卓相如失踪了,我为何不去找他?因为你也很重要!” 莫道听罢,眼泪出来了,握住蔺彦的手,“始知蔺兄真风流!” “呵呵呵!怎么样你们相处的?”蔺彦看看不远处的欧阳玉君和莫家姑娘们在那聊天。 莫道笑道:“只是朋友而已。” 蔺彦拍拍莫道的肩膀,“她是那种愿意主动接近男孩子的人吗?你今年多大?该明白事了。” 莫道赧然一笑,“不提这个了,今天起,我要去无奈阁练剑,守孝期间,不想思考其他事,蔺兄今次指点,在下好生感谢!不然,以后岳麓山就输给华山了。” “是吗?好吧!”蔺彦回头看看山里,明月高升,群鸟归林,“我也该回去了,其实,我就比你好在有个好大哥,以后多关心关心家事!你两个哥哥之间多放点心在上头,无奈阁莫家家族这么大,有个风吹草动,江湖就说三道四,我蔺彦以前觉得无所谓什么颜面,现在看来,还挺重要!好了,不多说了,江湖路远,咱们往后北国见!” 看着那身白衣身影,莫道立着好一会,才去跟欧阳玉君道歉,而她也要回四海楼去,却在临走之前又把莫道骂了一番,听得几个莫家姑娘嘻笑不止,这些自幼玩耍的好姐妹,将来也要到北国征战,如今的安静岁月,越来越少了。 四位剑师,一人九路剑法,个个气势不同,章法不同,却混在一起,形同一人,看得莫道必须更改手身法步,于是思考和观察成了每天必修之课。 这一日来到大松树下广场,打坐一会起身,刚打完一遍十八路剑法,就听身后一句,“莫家难道真没人了吗?御虚门非得让你来继承,这么笨,怎么学习这天下第一剑法!我拿着树枝都比你强。” 满身破烂衣衫,看得莫道皱眉道:“四叔?您怎么在这里?” 莫道心思四叔莫名声从来疯疯癫癫,精神不太正常,自从和欧阳玉君她姑姑欧阳静怡断绝关系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今天说这个胡话,也难怪。 “你小子,从小眼高手低,学了点刀法,就被别人吹嘘起来了,什么岳麓挥出大盛名,那说的是你吗?是当年的我啊!挥出来的盛名,是刀还是剑,你小子想过没有?” “四叔,你在这,我练不好了。” “呵呵,呵呵呵呵……”莫名声飞身摘下一只树枝,刷刷刷,直奔莫道而来,十招后,莫道剑落,四位剑师飞来,“你谁啊?” 一阵对战,四人齐齐进攻,莫名声却因为树枝质地不够,以身法落到一边,看得莫道叫停,“别打了,我明白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逐出家门》 莫名声和四位剑师切磋,看得莫道手心痒痒,“大家都说四叔有点疯癫,可如今眼前这位四叔的剑法,出神入化,如果父亲亲眼看到眼前的场景,会不会还把他当作疯啥之人。” “住手!”莫道上前想要抓住四叔,四位剑师撤身收手,可莫名声却笑道:“小子,我看你徒手如何。” 一掌从莫道肚子往下巴一顶,莫道来不及招架,五六米远翻身在地,拍地而起,两手搬了搬下巴,“四叔,你老出手这么重,脑袋差点被你推掉!” “再来。”莫名声飞身到他跟前,却不正面攻击,围着他身子拳拳发力,莫道气道:“侄儿不客气了。” “谁叫你客气!” 莫道全身一震,以两臂为刀,把自己当个陀螺一般转起来冲向四叔。 “中!中!中!” 虽然莫道刀法凌厉,绝胜江湖高手,然而在四叔面前,还是不能近他半身,终于败落下来,莫道笑着丢下刀,“四叔,不打了,你这个我服了。” 四个剑师一脸无奈,看着浑身散发出怪味的中年人。 莫名声道:“你们呢?服了吗?” 四人刚要近前,莫道急忙拦住,“好了好了,不打了,不打了,再打下去我恐怕大家都没面子。” 莫名声卸下腰间一壶酒,“知道为什么咱们的高处叫无奈阁吗?你们以为是上头的武林拳谱秘籍?是要打的敌人无奈才算是无奈阁!都高高兴兴来,高高兴兴回,那不是侮辱我们嘛!上次要不是看在御虚门面子上,武林大会能让这么多江湖人随意来此游玩?开玩笑!哎呀我的二哥啊,你死的好可惜啊!契丹九部玄帐?他妈的,老子上次要不是游玩去了,非得整死他们不可!” 莫道近前:“四叔,九部玄帐不是一般人,咱们得好好练练莫家剑法了。从今天起,您就好好跟四位剑师教我好了。” 莫名声侧目道:“教你?你的诚意呢?”说着把酒壶倒过来,“哎哎哎,没啦?” 莫道接过,“有我在,还怕没有酒喝。” 正说间大哥二哥气势汹汹来了,“臭小子人呢!” 莫道也不睬他们,他们却骂道:“野小子呢?从来不关心阁里的事,父亲走了,一点忙帮不上,整日浑浑噩噩的,对得起谁!莫道!你怎么还不离开这里!” 哥哥两个本是争吵来的,现在却把矛头指向他,惹得莫道气道:“你俩骂我可以,想让我走,那是不可能的!这里也是我的家!” 两哥俩笑道:“你的家?你啥时候把这里当家了?现在父亲走了,争家产是不是?” 莫道笑了,“家产?争?什么时候要分家了?你们听谁说的?” 老大莫凛道:“大伯不在山,三叔决定的,从今天起,岳麓无奈阁必须分家!” 莫道笑了,“你们问过四叔了吗?” 这时老大老二才假装看见四叔,老二莫封道:“呦呵!四叔来了?您不是成仙了吗?怎么有空光顾咱们人间的事?” 莫名声眨巴眨巴眼睛,缩头道:“我,我管你俩啥事?” 老大不耐烦了:“好了好了,跟他用得着说话嘛!总之,莫道,从你之前到处吃喝玩乐起,家里就跟你没关系了,现在父亲走了,无奈阁必须重新改变自己,否则,一团浆糊!” “谁说无奈阁一团浆糊?”莫道看看四叔,“四叔,你怕他们干嘛?你来说说,谁让无奈阁分家,谁就是家里的敌人!三叔说分家就分家,家里什么时候三叔说了算了!” “不说不算!谁说了算!”阁楼下,巨石碑旁三叔莫启明立在那里,“老大老二,今天起就是阁里的主事人,你小子过去不服管,如今本事一般,我哥走了,你看看这个熊样子!早干嘛去了!从前御虚门到处指指点点,如今他们都对付不了契丹人,叫我们去送死,凭什么?我们死了足有八百人!得来的呢?朝廷连个封赏都没有,我们图什么?图道德高尚?人品第一?老四!” 莫名声低头往莫道后头站。 莫启明突然厉声道:“老四,没事你跑来这干什么!你不是游山玩水去了吗?你看大哥,能不能学学他,真要寻仙问道,就别再回来,红尘忘不了,还装人家不修边幅,你看你,哪一点像我们无奈阁的人!老大老二,去,把他们俩赶走!现在就走,不然就别怪家法不客气了!” “是!”老二莫封指着山脚的路口,“识相点,不然亲兄弟就不好看了!” “你,你们!”莫道气得满脸通红,四位剑师也气得够呛,一人道:“你们太放肆了,怎么能随便赶走人!我们要去禀报门主去!” “呵呵呵呵!”老三莫启明笑了,“去吧?最好现在就把门主喊来评评理,我到看看,他作为御虚门主,是一味偏袒那些不干正事整日游手好闲的人,还是对我等兢兢业业打理上下,每年给御虚门送去上万两白银的功臣不问青红皂白处置了!商号你俩不懂,往来商店客栈经营,你俩不屑一顾,走镖护卫,你们从来不干,一群酒囊饭袋!你们去吧!要不然,别怪我们翻脸!我也懒得理你们!” “你!你,你……”莫道气不过,老四却拉着莫道,“好侄子,别生气,咱们走,咱们走!” “四叔!”老大笑道:“我最后一次叫你四叔,你啥时把赌债还完了,咱们再恢复叔侄关系,否则,别怪我们不讲情面,父亲在世时照顾这个,照顾那个,到头来,养了一堆无用的蛀虫,哼!无奈阁早就该改一改这不良的风气了!” 莫道脸红脖子粗,走到三叔跟前,“我莫道是没什么本事,到今天起,你们接管无奈阁,要是我听说你们跟契丹人有什么不好的瓜葛,看我怎么来收拾你们!” “哈哈哈!真是孩子话!”老二摇摇头,“以后出了岳麓,别再提从这里来的,丢人!丢祖宗的脸!” 四叔拉着莫道,和四位剑师就这么被骂下山,从此三年再位踏足岳麓。 话说那楚楚姑娘和霍飞羽,被大水冲走,多亏落地的是片浅滩,楚楚抱着拽着这个大个子,正遇到几户人家,可农人怕惹事,不敢接待,就没有褚昭义和盈凰那么幸运了。眼看着霍飞羽血流不止,逼得楚楚动手打了人,村人才答应用个牛车送往最近的市集找郎中,三天过后,虚弱无比的霍飞羽需要更多的药物,身上都没钱,楚楚只好把他的宝剑当掉,换了银子才能救他,从前好日子过惯了,现在转眼半个月过去,房租,吃饭,派人送信的钱,花的差不多了,就是找不到等闲帮的消息,又不好离开霍飞羽,于是她当街表演武艺,三脚猫的功夫也没见几个赏钱,干脆帮一个饭店打工,结果老板儿子调戏她,被她打了,这才逃出来。 看着床上的霍飞羽,再看看自己,突然大哭起来,然而当她再次出现在街头时,却遇到了一个她最恨的人。害怕加厌恶,终究躲不了武艺高强的舅舅。 曹锦龙自从重伤被华山学究带走,养了一个月身体恢复了一半,上集市来觅食,没想到遇到楚楚,跟踪他找到霍飞羽,想一掌打死他,却被楚楚抓住衣服,跪求饶命,答应以后都听他的。 终究是亲外甥女,曹锦龙拉起楚楚,“我的儿,我没有孩子,就你一个亲人,你得相信我,是为了让等闲帮更好才……” “为了等闲帮,就要杀那么多人嘛?我不信。” “你,你早晚会信的。” 从此三个人一起出行生活。 来到市集的褚昭义和盈凰被好心的村民搭救了,医药费褚昭义说是借他们的,把盈凰暂时留在村里,自己则跑回等闲帮,当他带一只船和一辆大马车前来时,身后的护卫看得村民不敢上前,褚昭义拿出车里的粮食和白银五百两分给村民,这就带着盈凰回等闲帮治疗。 山林里摸索的众人,看着几个兄弟伤口感染实在不行了,痛苦着埋了两个咽气的,突然被契丹斥候发现,这就引来了重兵包围。 “兄弟们,这次要是真躲不过去了,来世我们还做兄弟!”卓相如看着大家饿相消瘦,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也无奈了。 甄雷益道:“待会敌人上来,我们,我们一定能弄死几个,就弄死几个,黄泉路上够本了!有你们陪着,俺也不寂寞!咳咳咳……” “好!”胡文眼皮子耷拉着,“有你们,我也不难过!待会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一声号令,敌人杀来,这就拼尽力气,和敌人混战,却突然一阵大雨泼下来,泥泞的山路契丹人也不好发挥,然而上百个车轮战,这十几个虽说是特种兵,却奈何不得,又战死了三个兄弟,甄雷益一声狂笑,抱起一个契丹人,直接把人断腰部,“来啊!我让你们死无全尸!”说罢一刀剁了契丹人的胳膊,五个人围着他一个转圈圈。拼杀一阵,体力实在不支,被砍了几刀,痛得甄雷益看着勒敌人脖子的卓相如,“兄弟!支撑住,多杀几个,多报仇!这些人不死,就得去杀我们的人!” 卓相如两手一撮,敌人脖子被拧断,咬牙忍着大腿被砍的伤口,“我已经杀了三十个了,够本了!兄弟,咱们真的可以再忍忍,再忍下去,还能再弄死不少人!呵呵。” 第一百四十五章 《突出重围》 大雨倾盆,血战山林,十五个大宋特种兵在被围困一个多月后,又被两百多契丹精锐袭击,撕杀惨烈,卓相如感觉这次够呛了。 却不知山林外,宋兵,御虚门,各路高手也在跟契丹人在各处对战,他们确实看到了那股青烟,尤其是最近的宋人。然而这次契丹亲自带兵的却是驸马爷萧冠压,他被一封信告知敌人主将多次打败契丹的杨延昭手下卓相如被困河北山林,于是他也不管是谁送来的消息,带兵亲自去捉拿。 这边宋军中军帐即刻派数百高手上山营救,御虚门尽数出动,火速前往。 一个契丹武士笑道:“投降吧,我尊重你!绝对不杀你,你是南朝人的英雄!来我们契丹,加入我们,你也可以成为我们契丹的英雄!” “呸!”甄雷益倒退两步,嘴角鲜血直流,“老子到了阎王殿还要跟你们干到底!”说罢,三个契丹人刀刀砍去,正在卓相如也被敌人两刀夹劈时,他瞪大双眼,“爹娘!孩儿来生再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以身迎上去两手抓住契丹人的耳朵直接撕开,使出浑身力气做最后一击,刀劈在两肩看得甄雷益也要做最后的杀气。 就在敌人一刀朝他俩头部横劈来时,两把刀瞬间将敌人的手剁掉,惨叫声里,卓相如个甄雷益一愣,“谁!” 但见那老头一掌击飞一个,个个立时毙命,契丹人齐齐涌来,却被他拳拳冲过去打死,杀得契丹人面面相觑,忽然三个身影飞来,“他就是卓相如!杀了他!” 老头瞬间飞去,一掌击飞一个黑衣人,又飞来五个黑衣人,老头一个个打飞掉,又飞来四个,为首的笑道:“他不好惹,找准机会杀卓相如。” 大雨继续下着,林野间厮杀声一片接着一片,胡文哭道:“老天爷!如果我还能活,我一定好好活!绝对以后不胡说八道了!杀啊!”没想到脑袋缺氧,一下子倒地晕过去,甄雷益拉着她,“兄弟支撑住!” 卓相如再要使劲,却一口血喷出来,敌人趁机攻击他,却被身后一个白衣一剑击中,门主来了。 “救人要紧!快快离开这里!” 蔺彦几刀乱飞,几个九部玄帐高手也不恋战,直往卓相如那里冲去。 “杀了他!”为首的趁机飞到卓相如跟前,刚要打他,却被老头一把拉住,“我到看看你是谁!”快如闪电去揭开他的蒙面,那人武艺超群,不在门主之下,却被老头玩弄,黑布撕下,卓相如即刻认出他,“萧尚图!是她!” 童长老一掌击出,萧尚图撑不住飞出,童长老刚要再去打,被门主拉住,“师公,快走,救人要紧!” “你们出不去的!给我上!”萧尚图一挥手,契丹九部玄帐数百高手蜂拥而入,回头看看契丹大旗下,驸马萧冠压气势汹汹而来,他大吼一声,“捉住卓相如有重赏,否则杀无赦!” 一声呐喊,宋兵快速后撤,门主道:“师公,快去收拾那个主帅!” 童长老飞身过去,一阵脚踢,契丹数十人飞出去,就要来到萧冠压跟前,突然契丹盾牌阵摆出,童长老二话不说从天而降,两掌下沉,震得契丹数百人当场死亡,“快救驸马!” 契丹大惧,这就撤兵,没想到后方飞出一位红衣人,几个回合跟童长老对打,没占优势,回身见那驸马离去,这就说句,“后会有期!” 童长老也不恋战,这就带着一众人回了大宋地盘。离开林子,又在山下撕杀一阵,终于撤回大宋版图,营帐里哭声一出,众人默不作声,钱塘英来了。 周默梁跪在跟前,卓相如一看看们衣着丧服,就问着谁去世了。钱塘英含着眼泪不想告诉他,门主摇摇头不能说,卓相如一着急,晕了过去。 三日后,伤员才勉强能吃口东西,门外却来了圣旨。 “卓相如接旨!”一位老公公前来宣旨,一听卓相如还不能起身,也就没有难为他,报道:“大宋正五品定远将军观察使卓相如,即日起,进京述职,担任禁军马军都指挥使,加朝散大夫,钦此。” “王公公,多谢。”杨延昭刚要代行礼仪,只听钱塘英怒道。 “不!我儿不想做官!我们不想做这个要命的官了!”钱塘英说罢,公公立马训斥,“大道妇人!竟敢忤逆皇帝!找死啊你!” 门主和杨延昭上前解释,“公公恕罪,她是卓将军的母亲,因为……”不等他俩解释,钱塘英近前道:“小郎中,你还认得我嘛?” 公公一听这话,顿觉哪里不对,近前观看,微笑道:“您,夫人您是谁?” 钱塘英道:“换做别人,我不敢说这话,你还记不记得吴越国公主钱塘英。” 公公定睛一看,满脸青红,再一细看,突然近前,“哎呦天爷!这……钱……公主您啊!我这,老奴这……眼瞎了,您怎么来这里了?哦,快快里面,哎呀,小郎中给公主请安了。” 众人惊愕不已,这可是太后赏给皇帝的贴身太监,赵恒自幼跟他在一起,原来当年是钱塘英把这个吴越国太监小郎中送到太后那里,才有了今日两人的再会面,里头叙旧,王公公一直感谢这位前朝公主当年在杭州的照顾,因为钱塘英曾把医术传给他。 感恩戴德后,钱塘英表达了担忧,王公公却说:“公主,哦,夫人,别担心,卓将军是我大宋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芙菀公主就要到了,您不知最近寇大人厉害了!怼得满朝文武说不出话,契丹人就要打来了,陛下犹豫不决,哦,呵呵,我嫩要打打仗!还得仰仗这些将军们!但卓将军不一样,陛下叫他到宫里去,芙菀公主真的看上您家公子了!” “呵,呵呵。”钱塘英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儿子,我丈夫为国而死,我也封了诰命夫人,有什么用!这次我本来要带我儿离开军营的,你既然说我儿要去皇宫了,也罢,至少不危险了,行,我答应你,两个月后他恢复差不多了,我们就动身。” 千恩万谢,王公公是在感谢她的知遇之恩,看着队伍离开了,钱塘英来到卓相如跟前,泣不成声,终于十日后,卓相如顶着未愈的身子趴在父亲碑前痛苦晕了过去,御虚门人救了卓相如,这才为卓宗仁办理丧事。 备战在即,卓相如两个月后进京了,没想到这一次,成为他人生中一个巨大转折。 等闲帮内,姑娘们照顾着盈凰,这一日众人来看她,盈凰终于可以吃点东西,“谢谢褚,褚大,大哥。” 虚弱的她,说罢接着问道:“霍兄弟和楚楚姑娘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大家面面相觑,褚昭义安慰道:“你好好休息,先别惦记着别人,等自己好了,再一起去义军,现在养伤最重要!” 盈凰脑海不时闪现着长江大战的情景,忽的泪流下来,姑娘们劝慰她,门口来了一人,“盈凰姐姐,我来接你了。” 两眼忽的冒出光来,“清敏妹妹,你,你怎么来了?” 清敏道:“姨妈叫我来接你,她听说你受伤了,急哭了,表哥也受伤了,唉,这次叫人太难受了。”说着眼泪哗哗流,“姨妈叫我来看看你的伤,说只要能走,就一起去京城,我们找太医给你看。” “太医?”盈凰不解,“什么意思?” 清敏红着脸,“表哥,表哥升官了,是,是那个公主,嗨,我也不瞒你,表哥有可能跟那个公主成亲呢!”说着转过身去,盈凰却笑道:“这,这挺好啊!他本来就不是一般人,如果早一点遇到父母,他现在说不定更好。” 盈凰看看清敏抹了鼻子,笑道:“好妹妹,你不用难过,你这么好,一定会遇到更好的。”刚说完,门外跑来一人,“小姐姐,我给你找来好吃的了。” 欧阳玉成一路护送清敏,除了给她买东西,就是找吃的,可清敏就是不理他,然而玉成根本不在意,这就拿着两块糖团子跑进来,“小姐姐,你俩一人一个。” “你赶紧出去,就知道吃,看不到人还躺着的嘛?”清敏凶他,他嘿嘿笑,“好的姐姐,我在外头等你。” 清敏一阵呼吸,“烦死了。” 盈凰笑道:“欧阳公子,挺好的。” “好什么呀,除了拍马屁,就是哄人开心,嘴巴嘟嘟嘟,跟个车轱辘似的,一路没完没了,天呐,我从来没遇到这么烦这么但的人。”清敏说完,盈凰笑道:“你好像比以前话多了,这样好,咳咳咳。” 清敏赶紧给她胸前轻轻揉揉,“姐姐咱不说话了,都怪这个死孩子,整天把我熏坏了,呵呵,我给你喝点粥吧,我刚在外头给你买的。” 盈凰笑道:“是玉成给你买的吧?” “哎呀才不是。”两人说笑一阵,外头欧阳玉成跟等闲帮一干兄弟比试武艺来。 卓相如进京后,住在距离大相国寺不到三公里的一座小宅院内,本来四海楼和御虚门已经给卓家母子准备好了一座安静的大院落,却被钱塘英拒绝了。 卓相如不会想到,这里会成为他人生一个崭新的起点。 刚入住不久,寇准就来了,一阵寒暄,落泪宽慰,寇准想提前带着义子入京城各部门熟悉情况。 此时的寇准是大宋三司使,位同副宰相,三司之下设盐铁﹑户部﹑度支三个副使,分管三部,其下先后设有兵﹑胄﹑商税等二十多个分案,分理三司事务,如盐铁,掌管天下山泽之货,关市、河渠、军器之事,以资邦国之用。度支,掌天下财赋之数,每岁均其有无,制其出入,以计邦国之用。可以说寇准一手掌握了国家的财政大权,其地位之高不言自明。 由于他掌管帝国几乎所有财政,所以在大家看来,寇准就是实际的宰相,称“计相”,因为真宰相毕士安几乎天天来找他。于是他们今日来到了户部,寇准要让卓相如理解打仗依靠的到底是什么,大宋帝国有多少钱,为什么要有自信心和契丹决一死战。 寇准已经提前禀报皇帝提拔卓相如为户部主事,谁知马车刚到三司门口,一辆马车也到了。 准确地说,寇准的车夫看到后即刻下来禀报,“大人,皇帝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皇帝问兵》 皇帝驾到,三司上下没有接到通知,赶紧依次叫人来迎接,可皇帝身边的一位年轻人道:“别别别,我皇兄今日微服私访,不用搞东搞西的,都去忙吧!” 卓相如这才留意,这人竟女扮男装,原是大宋公主赵芙菀。 “呵呵,臭小子,大难不死啊!”芙菀紧贴着卓相如的肩膀,卓相如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地砖,脑海里浮现写关于她的所有事。 赵恒笑道:“小将军,近来身体如何?” 卓相如俯身道:“多谢陛下关心,已无大碍。” “这次来京城,是……” 寇准忙拦道:“相如,是陛下隆恩浩荡,禁军需要经过实战的年轻人来训练,以备契丹来袭,如今出征在即,还不向官家表达你的雄心壮志。” 卓相如赶紧俯身,双手抱拳道:“感谢陛下信任,相如今日起一定勤奋训练禁军,把所有战场经验一并教给兵营尤其是新兵。” 芙菀笑道:“我也去!太好了,我也可以训练士兵!我们一起吧!”说着拉着卓相如的胳膊。 “哼哼哼!”赵恒脸红道:“芙菀,你,过来。” 谁知芙菀满眼只盯着卓相如,瞅着脖子上,耳朵旁的伤疤,忽的伸手去摸他眼皮上的疤痕,“天呐!你,你,得受多少伤啊?”转头看着皇帝,“皇兄给他封什么官职?出生入死这么残,怎么着也得是二品三品大将军啊!” “放肆。”赵恒不好大声,“你过来坐着,这般无礼,成何体统。” “还成何体统?”芙菀两步过去,抱住哥哥肩膀,“还成何体统?命都快没了个孙子的!还无礼?” 噗嗤一声,小太监没忍住,硬憋着突然跪下来。寇准微笑不吭声。 “你说什么啊?你给我坐下,来时你怎么说的!”赵恒拉着她,她却挺着不坐,又跑到卓相如那里,“小道士,我给你讲!你得自己争取!你杀了多少契丹坏人?大宋功劳簿肯定得给你记上!你这样出生入死的,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做主!” 卓相如俯身低头不语。 “行了!”赵恒看看寇准,“寇爱卿,我看这卓小将军一表人才,战场经验丰富,朕甚欢喜,这样吧,即日起,朕封他为禁军殿前司副都虞侯吧,白天训练将士,夜晚再辛苦你点。” 寇准道:“陛下,他已经是都指挥使,够他忙的了。” “是啊!皇帝哥哥,你别把他累坏了。”芙菀笑道。 赵恒道:“爱卿不必多言,年纪轻轻,多做点事有何不可?卓相如,你怎么想的?” 卓相如跪下道:“感谢陛下!小人一定尽力而为!” “咳咳,相如,你不是小人,以后皇帝跟前称‘臣’,你是大宋少年将军!将来要为大宋立下不世功劳的!” 皇帝笑道:“也对!好了,卓爱卿,你今后好好当差吧!寇大人可是本朝顶梁柱!有他教你朕也放心。” 寇准却道:“相如,快叩谢陛下!以后你就是皇帝的人,他才是你的主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都是天子臣子,能教好你的只有皇帝!” “好了好了。”赵恒笑道:“在我面前,就不要说这些了,朕今日来,就想好好听听你这个亲历现场的小将军如何看待我们跟契丹军队。不要夸张,不要奉承,我要听真话!” 说罢赵恒看着寇准,“你也好好听听,别动不动就我大宋七十万禁军,所向披靡!”赵恒脑袋一晃,嘴角一咧,学着寇准的样子,“我要听真话,你也要听真话!” 卓相如抬头,看看义父,又看看皇帝,“是,小人,末将,哦,臣一定知无不言!” “你觉得契丹人如何?”赵恒眼睛有点迷离了。 “陛下!”卓相如脑海充满着战场撕杀的场景,“臣以为,自古以来,凡是防御战,大都假想优势在敌,而攻坚战,则不论敌人如何,我方想尽办法战胜敌人。《孙子兵法》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即便我们知彼知己,一旦长久处于防御一方,胜利的主动权也就会偏向敌人。《孙子兵法》又说: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臣以为,评价契丹厉害与否,得看我们是要跟他们战争到什么程度,一战一役的胜利,说明不了我和敌人究竟谁更胜一筹。我们与契丹交战,最明显的感受是,他们以幽云十六州为根基后方,经常肆无忌惮地攻击我们,多数情况,我们很被动,所以,哪怕准备再充分,也会突然遭到袭击,这样,即便大宋将士们,训练有素,久经沙场,时间一久,也会自认为不敌契丹,从而放大敌人能力,看清自己人!汉唐则不然。” “好了,朕明白了,朕就问你,如果给你五千,敌人也五千,对垒起来,你能赢吗?” 卓相如万万没想到皇帝会这么问,寇准实在想说话,“陛下,最近是不是那帮人又唧唧歪歪了!” 赵恒道:“你别说话,你让他说。” 寇准抢道:“我就猜到,他们一群文弱书生,不知兵却言兵,官家!五千对五千,我一个文官也知道,难道不看兵器,训练如何,排兵布阵,以及打法和战略战术嘛?哪个无能的将军这么打仗?官家,我看您就是被那群无能之辈说糊涂了。” “你,寇准,你还让不让我问话?”赵恒红了脸,芙菀赶紧接过来,道:“哥哥,您说,我一个弱女子,代表您和皇后处理朝政,我害怕不害怕?我是怎么处理那一群唧唧歪歪的八婆的?” “你坐好,听着,能带你来完全看在爱妃情面。” 芙菀却非要说:“皇帝!我处理后宫还得讲究各种策略,什么时候照着一个不听话的上去就两个巴掌!什么时候,我和她们发生矛盾就直接干起来了,不还得按照章程办事,有时用苦肉计,有时用调虎离山计,有时用釜底抽薪,有时还得走为上,不都是为了赢她们嘛!这跟打仗不一样吗?兵法故事一堆,为何得知道契丹士兵跟我们哪个强?他们强了,侵略我们,我们就不打了嘛?我们强大,他们还来打我们,难道我们胆小怕事?” “你闭嘴!” 一句胆小怕事,听得赵恒满脸通红,“好了好了,朕不问了,卓相如!我就问你,如果打起来你觉得我们能赢吗?五十万对五十万呢?” “能赢!”卓相如坚定道:“只要陛下相信我大宋将士们!” “相信,朕当然相信你们?可是……”赵恒犹豫了,寇准给卓相如使个眼色,相如道:“陛下,两国交战,不光要看战斗力,如今经过各种计算,我们大宋人力物力财力,哪一样都超过契丹人,就是一样可能,可能稍微弱一些。” 赵恒一探身子,“哪一样?” 卓相如嘴角微动,“勇气,上下一心的勇气。”抱拳一跪,“陛下!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深察啊!我们有道义,有实力,天地可鉴,天时地利也大有可为!将士如云,帅才者遍及边关,只要上下同心,令民与上同意,臣相信,大宋将士和百姓必可不畏危难,迎之而上!到那时,契丹看我大宋众志成城,我则领军北伐,定能克复失地,赢得幽云十六州,把契丹赶出去!” 赵恒突然起身,看着芙菀定睛瞅着卓相如,他道:“好,好好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如此勇猛无畏!尔等护佑大宋,我们一定能赢!”说罢看眼芙菀,她却抱着水果前来,“来来来,吃水果,吃水果,说的太好了!文武双全,我真的非常钦佩你,不,卓相如,你是我心中的孙武在世!” 卓相如一低头,“不敢,万万不敢。” “芙菀!”皇帝不耐烦了,“放下东西,跟我回去。”赵恒起身,芙菀却嘟着嘴吧,“不,我要和小将军好好聊聊天,我们是朋友。” 卓相如抬头一愣,“臣不敢!” 赵恒盯着她,“你不走,以后别想出来了,别忘了你现在是后宫女官,公务在身,职位在手,不得妄为,给皇家丢脸!” 芙菀听罢,叹口气,“知道了皇帝哥哥,好朋友见面,不得说说话嘛,真是的,走走走,不累死我,你不是我亲哥!” 捏起一颗葡萄,送进卓相如口边,吓得他赶紧拿出来,“公主!”连忙退后俯身不起。 “你,你怕什么啊,我,我是,嗨!真没劲。”转头芙菀盯着皇帝,“下次我不跟你来了,一点意思都没有,一点正常人的事都不能做,我我,走走走,烦死了!” 大步迈去,突然一回身差点撞着皇帝怀里,“你又干什么?” 芙菀跑到卓相如那里,“我下次跟你一起训练士兵啊?我也会武功。我师父都是禁军教头,下次我给你展示展示我的武功!你……” “走!”赵恒大喊一声,吓得芙菀脑袋一缩,“走走走,吓死个人!不就是多说几句话嘛!” 皇帝离去,寇准摇摇头,“看来明天少不了要打口水仗了!”说罢指着刚才收到的奏折,“相如你看,如今畏惧契丹的灵魂,从朝堂飘到了地方,他妈的!这帮孙子,这个不抵抗,那个迁都,这是要亡我华夏!老子明天跟你们没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朝论战》 朝堂两班立着,不待寇准发难,陈尧叟先说了,“臣听说有人大言不惭,要跟契丹决战?哼哼,真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又如蚍蜉撼大树也!” 众人谈到王继忠,皇帝也唉声叹气,忽的密报呈奏,皇帝看罢瞅瞅寇准,但见他对着陈尧叟笑道:“敌人不过二十万,我禁军都有七十万!何来的大敌当前,如果我们主动攻击敌人,那敌人是不是说自己大敌当前?” “太祖太宗都做不了的事!我们能做到?真是笑话!井底之蛙!”林特说罢,寇准怼道:“你他娘的是个特物吧!” “什么特物?” “特别的物种!”寇准笑道:“太祖时间来不及,太宗皇帝怎么打的仗!你们几个前朝旧臣脑袋里要是不清楚,那就是现在吃喝玩乐,吃成白痴了!” “你怎么骂人!”丁谓一句,陈尧叟立马禀报皇帝道:“官家!你看他成何体统!说事就说事,满嘴脏话,哪有大宋宰执的样子!大宋以文治国,我等引以为耻!臣请罢黜寇准!”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吭吭吭!”副宰相参知政事王旦看眼老宰相李沆,他却抬下巴朝着寇准,王旦立正身子,不动了。 张咏看他俩人不吭声,笑道:“诸位,诸位,跑题了,跑题了,今日谈的是国事,契丹人都要杀来了,你们还在这里吵吵吵……” “张大人所言极是。”几位文官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把我罢了?你们有此权力?”寇准却捋胡子笑道:“大宋以文治国?何时以文保国了?呵呵!” 一句话说得皇帝看看一旁站着的刘娥,见她摇摇头,皇帝道:“如果打,谁来做主帅?” “陛下!”陈尧叟拦住,“现在讨论的能不能打?要不要迁都,而不是派谁去打!” 寇准气道:“迁都?他妈的!”他直接拿起笏板对着陈尧叟,“你信不信老子捶死你!亏你想得出来!” “放肆!寇准,你大胆!敢在公堂之上对大臣动粗,你要是宰相,还不得,还不得一手遮天啊!宰相呢!毕士安!你说话!”丁渭看看皇帝,又看看林特,林特带领三个同僚把寇准围住,“寇老西,你放肆!” 毕士安这才睁开眼睛,俯身下跪,“臣毕士安,请辞回乡,谢陛下隆恩!” 一头磕下去,皇帝站起来,“爱卿!你怎么,怎么这样?” 毕士安趴着支支吾吾道:“一旦契丹人攻入大宋东京,我等必然被俘,到那时胡人定不会放了我等,如今我一不安邦定国,二不能替陛下解忧,三不能调节大臣,臣庸庸碌碌,实在不堪重任,让官家如此难堪,所以臣请辞职。” 一段话听得大家面面相觑,寇准却走近前,俯身把他扶起来,“宰相!谁说你不能这个不能那个,你有这种血性,敌人来了,你还能拿着笏板跟他们干!不像他们,早就把家眷接回老家,到时候,契丹人还没来,都跑光了,那管得着大宋皇帝陛下!” “你!你说谁呢?”丁谓不服,寇准直用笏板指着他,“他妈说你呢!你敢说前几天没把家眷接南方老家去!还有谁把家眷送走了,不敢站出来,我就点名了!” 一句话听得皇帝赵恒红着脸,“好了好了寇爱卿!这事大家都紧张,打契丹不一定能赢!万一输了,我说万一输了!” “没有万一!我们他妈一定能赢!”寇准俯身请道:“臣请武官们进殿说话!” “不行!一帮子行伍,我等羞与他们同朝而立!”林特说罢,十几个人跪下来,“臣不想与武将同朝而立!” “是啊陛下,这是祖宗家法!”陈尧叟道:“武将不能与我等妄议军国大事!” “军国大事?”寇准笑了,“你们几个逃跑鬼,还好意思说军国大事?没有武将护国,你们他妈算个屁啊!” “寇准!你个进士出身的人,怎么能站在武将一边呢?”一声冒出,寇准大骂,“放屁!” “哈哈哈哈……”突然李沆大笑,王旦捋胡子也笑,笑得张咏噗嗤一声,几个文官也笑了。毕士安却正脸不动声色。 两手哆嗦,丁谓骂道:“低俗!羞耻!目无礼法!” 寇准懒得理他,“进士?进士了不起啊?考中状元有个屁用,还不是要投降!” 一句说得陈尧叟这个状元郎浑身发抖,“无法无天!皇上!”他噗通一跪,“臣没脸再说什么!身为朝廷大臣,理应为天下大计着想,自陛下登基以来,以文治国,国库充盈,万民安康,虽然边事紧张,然我大宋整体安宁,如今契丹兴师动众,以数十万兵南下,为保大宋社稷,我们理应早作打算,这有何不可?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而今大宋虽富,却屡战屡败,就连王继忠都被敌人活捉了!” “什么?王将军他……”林特明知故惊。 一句话听得满朝轰鸣起来,“陛下!迁都吧!王将军都败了!还被活捉!我们以为他壮烈牺牲了呢!” 皇帝有口难言,两手发颤。 “陛下!”陈尧叟继续道:“不能随便跟敌人全面战争啊!谈判,是最好的选择,敌人就是想要钱要财物,要布匹,要土地,我们谈,凡事都能谈得来!” “谈你全家个大窟窿!”寇准一下子把笏板摔在陈尧叟跟前,“陛下!他们都是汉奸!比贼人还可怕!敌人还没打来呢!”扑通一跪,寇准两手拜道:“臣请把这些动辄谈谈谈,逃逃逃的大宋大臣一起罢免!省得侮辱大汉千百万民众!愧对祖宗!跟你们在一起同朝为官,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好!”林特和丁渭一起跪下,接着数十大臣接连跪下,“我等请求罢免寇准三司位置!” 安静,安静得只有皇帝的喘息声,赵恒看眼隔壁的刘娥,刘娥又摇摇头。 “好了好了。”皇帝没了脾气,“祖宗加法,朕与士大夫同治天下,今日大朝议知无不言,都是忠臣,没有汉奸,没有愧对谁,寇爱卿一心为国,朕甚欣慰!各位爱卿,都起来吧!朝堂争议,出现矛盾很正常!你们都是为了朕,为了大宋,各自角度不同而已。就比如说丁渭,每年给国库税银千万计,南茶北运,大宋百姓无人不饮,此为国之盛事!林特为官,善于治财,寇爱卿署理三司之前,也都知道林老的能力,的确是百官榜样!至于陈爱卿,陈氏满门都是国家大才,百官拥戴,署理枢密院甚为勤奋,尔等皆为大宋忠臣能臣,怎么能因为一时朝堂之争就离朕而去,难道是朕做得不够好?” “臣等不敢!” “都起来吧!”皇帝一挥袖子,大家面面相笑,拍着朝服,声音钻进寇准耳朵里,他回头就一句,“你们他妈嫌弃地上太脏嘛?难不成自己大小便了!拍拍拍,给他妈谁看呢!” “寇准!你无知无畏,无礼之徒!”一个老臣指鼻子骂完,直接晕了过去,“李大人,李大人!” 李沆一睁眼,“我在这呢,我在这呢?”看看不是自己,“哦,晕了,那抬走吧。” 抬走后,忽的门外一声军报,“启奏陛下!枢密院刚接通报,契丹匪首耶律隆绪出幽州城,二十万人马已经出发!” “啊?”满朝文官惊惧,突然门外一声训斥,“陛下!老臣愿意领兵出战!战死无悔!” 赵恒起身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国舅李继隆大将军,身边枢密使王继英陪着一同前来,看眼陛下,赵恒点头,“王大人,李将军,今日外头何事?” 李继隆道:“陛下,外头有数万百姓街上嚷着要参军,要为国尽忠。陛下,如今这大宋百姓都比朝堂官员有勇气!” “哦?是吗?那朕要出去瞧瞧。”说着皇帝要出宫,林特道:“陛下,老百姓这是要造反啊!” 赵恒笑道:“百姓,有何造反之意?一起出去看看。” 四海楼六楼顶,卓相如立在上头,看着官兵监察纪律,卓相如笑道:“师兄,您觉得当今皇上敢和契丹决一死战吗?” “师弟见过皇帝,你觉得他敢吗?” 卓相如笑道:“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我参军多年,将士们拼杀,不吝惜生命,换来的却是皇帝不敢进攻!” 周默梁道:“民意,就是天意。” 卓相如道:“如果天意不让大宋反攻契丹呢?” 周默梁道:“那就让天意改变。” 卓相如看看身边的张苍露,“道长,我想参加义军。” “为何?” “可以遂人心愿。”卓相如认真道:“就像盈凰他们,杀敌报国,总算可以顺遂心意。” “可只有你在禁军,在皇帝跟前,才真的可以顺遂心愿。”周默梁回身拍拍卓相如的肩膀,“师父临终前,曾告诉我,他说:这个儿子,虽然自幼漂泊,却有一身侠肝义胆,假以时日,可以为御虚门做事。你要保护好他,我要用好他。” “我不需要你们保护。” “可我们需要你。” “我能做什么?” “做驸马。” “呵,师兄,不可能,我只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公主看上你了。” “那又如何?我们是不可能的。” 张苍露笑道:“你看谁来了?” 一转身,童长老带着一个姑娘笑嘻嘻过来了,“你小子在这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调戏皇宫侍卫》 “是你?唉?神仙姐姐呢?”说话的走近周默梁,“好久不见啊,神仙姐姐是不是跟你在一块?” 周默梁呵呵一笑,张苍露问童长老道:“您俩怎么会在一块的?”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童长老围着几个人笑道:“我去皇宫偷吃的,额……不对,是去拿,没想到碰到一个宫女也去偷吃的,结果就碰到她了。” “是啊,真好玩,我去找魏师傅要吃的,谁知后厨糕点房里有声音,我就想吓唬吓唬他,谁知……” 就在今早,童长老寅时就摸到了皇宫,其身法之快,眨眼间来不及确定是人是看花眼了,“师兄啊,您在天之灵保佑我啊,您也知道我就这点爱好,吃不穷大宋,哎呀,自从师兄给我吃了金丹,这体内有使不完的劲,师兄您还让我去成仙,不干,成仙有啥意思,吃喝玩乐,悠哉悠哉,哈哈,我飞。” 眨眼来到御膳房,宫人睡得正香,巡查侍卫也只是按部就班,习惯走个过场,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衣人房梁上行走,也朝御膳房摸去。 “又装修了?嗨,上次来,就在这,我的糕点啊?藏哪去了?”童长老一间房子一间探查,“这个是蔬菜间,这个是面仓,这个是米仓,这个是水果房……” 房顶黑衣人,那是在夜间所见,稍微有点灯烛之光的照映,这就是一绿人。 叮叮叮几声,房梁绿君子落下来,两手朝后一背,“哼!果然李师傅的轻功教得好,我也能飞檐走壁。”说罢一擎身子,轻盈盈飞过一个栏杆,“饿了,吃点糕点,哎呀,白天休息多了,一点不困啊!” 踏进门,直奔糕点柜子,忽的一隐身,“有人。” 缓缓瞥过去,但见四五排糕点柜子后头,一人躺在柜子上,周围的食物,只要他伸手一指,像施了法一样,自动飞到他的手上,“这个饼太咸了,这个雪花酥太甜了,这个糯米糕太腻,这个蜜饯太硬,这个不错……” 他像阅兵一样,一个个尝试,吃得好不快活,看得绿衣人气道:“什么人在此放肆!竟敢半夜偷吃东西!” 她几乎忘了这人神奇的索取东西的技艺。 可童长老依旧故我,笑道:“你也跟我一样,装什么正经,要不一起尝尝?” 绿衣人嘟嘴道:“你!你是谁啊?哪个宫里的太监?你主子是谁?平时这么放肆?” “我?太监?嘿嘿嘿,对对对,老子就是太监,吃自己宫里的东西不犯法吧?” “你,不认识我?平时没见过我?还没听到我的声音吗?” “你?我管你是谁?只要不打扰我吃东西,你爱谁谁?吃不吃?不吃一边去,你是哪家的宫女,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偷东西吃?哎呦呦,平时被你主子欺负坏了,瞧把孩子给饿的,啧啧,来,给你一个芝麻饼,香透了都!” 绿衣人接过,咬了一口,因为芝麻饼是从盘子里自己飞到她跟前,“你这是变戏法?”心思他该是哪个嫔妃的老公公,倚老卖老,啥也不怕。 “变戏法?”童长老吃个红枣糕,“什么是变戏法?” 绿衣人走近了,“你这些怎么自己飞到你手里了?” “呵呵,这算啥?”翘着二郎腿,童长老道:“除了太重的不能,其它的我让它们过来,它们就得怪怪地过来。” “除了太重的?比如呢?” “山啊,大楼啊,宫殿啊啥的。”转头,童长老道:“你个小丫头,是宫女?” “别打岔,你的意思是说,除了山和宫殿你不能移动,其它的你都能?” “你不信?” “我信,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明明是个变戏法,非得欺骗我?那你给我试试?” “嘿。”童长老突然坐起来,“老子从来不骗人,除非你是个坏蛋!你认为自己是个坏蛋吗?” “我当然不认为,你别打岔,快说,你这是什么变戏法?否则你就是在吹牛?骗我一个小女子!” “你,好好,我让你见识见识。”童长老一指她身子,登时不由自主腾空了,绿衣人吓道:“哎哎哎,你给我放下来。” 腾在半空,下不去,绿衣人急了,“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喊人了!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 “我是大宋公主,当今皇帝是我亲哥,你再胡来,我就要喊人了。”谁知突然她就哑了,乱指一通,童长老也不难为她,“呢!是你说我骗你的,你不要乱喊,你也是偷吃东西,干嘛非得整我,还冒充公主!你要是公主,我是公主爷爷,不对,爷爷的爷爷,我都一百岁的人了,跟你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说的。”轻轻一挥,芙菀就落下来,拍拍胸口,“我天!吓死我了!” “你会不会武功啊?”童长老问道。 “我,我当然会!” “你会个球?瞧把你吓得!来,吃块糖饼压压惊。” 接过就丢在一旁,芙菀近前,“你不像是太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童长老翘着二郎,“我都说了我不是太监,你不信,不过我倒也不是神圣!” “那你能教我不?这个太厉害了,以后我在宫里管她们,谁他妈不服,我就用这个对付她,吓死她!” 童长老道:“你谁啊?我凭啥教你?” “我!我……我可以请你吃好吃的,随便吃,不用偷偷摸摸,这样有失身份!” “切,有失身份?你啥身份?你说自己是公主,然后跟我一样来偷东西吃,你个骗子!我才不上你的当!” “你是骗子?嘿!行!你行!”芙菀撅着嘴,突然她就大喊,“来人呐!”喊罢就躲在一边,闪到门后,“快来人啊,有刺客!” “嘿!”童长老起身就要去抓她,她却已经翻过门口栏杆躲起来,故意气老头,“有本事,你把这座宫殿给移开啊!你不是挺牛的吗?” “你给我出来!” “就不!” “出不出来?”童长老刚说罢,禁军高手齐齐飞过来,“大胆贼人!竟敢夜闯皇宫!还不束手就擒?” 童长老竟然笑了,原地一跳,竟然凭空躺着,“好,跟你们玩玩。” 三十多个侍卫围过来,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突然一个扑上来,一刀砍下去,扑了个空,童长老躺着,“我不打你们这些小辈,你们只管来,我看看皇宫里高手如何?” “上!” 刀刀逼人,步步惊心,童长老总能闪开,气得几个人使个眼色,一起奔上去砍他,谁知童长老突然腾空而起,高手也飞追上来,缺砍一下,童长老瞬移一下,砍一下,童长老瞬移一下,芙菀就这么亲眼看着,半柱香时间过去,侍卫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一个身影落下来,“大胆!哪来的贼寇竟敢夜闯皇宫!” 飞身过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童长老踢去,虎虎生威,童长老一笑,“高手?” 四周围着踢童长老,却无论如何也打不着,“哪里来的老不死的!”气不过,少年一声口哨,飞来四位,个个持剑朝老头袭去。 但见剑气环绕童长老周身,可他却被一层光波罩着,任凭他们如何进攻都无济于事。 “看来,只有请他了。” 为首的一声口哨,一把刀已经飞来,光如闪电,对着童长老脑袋顶加速钻,童长老也不动,腾在半空,“嗯,蔺家刀法,练得不错。” 那人飞来,挥刀而去,童长老还是躺着,问:“你是蔺家哪位小孩?蔺慧堂你叫什么?” “大胆!竟敢直呼大伯的名号!”那人身影鬼魅一般,随着童长老飞高而就高攻击,然而底下人都看得惊呆了,童长老依然如故。 “蔺衡!你不是他对手。”远处飞来一人,也腾在半空,“敢问阁下何人?夜闯皇宫何事?” 童长老笑道:“为一口吃的,哎呀,瞧把你们累的,放心我没想别的,嘴馋了,过来照顾照顾肚子而已,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宫中侍卫,名字不足挂齿。” 刚说罢,一人飞进来,“怎么回事?”刚要近前,便被这人拦住,“你我都不行,不是恶人。” “你都不行?” 这人朝着童长老笑道:“在下陈清河,也算见过当今高手,敢问阁下是西边来的?还是北边来的?” 童长老道:“都不是,我是上天来的,哈哈哈哈……” 来人不服,上去就攻击,却被童长老一手挥去,“不跟你们玩了,再见。” “追!” “停下!” 芙菀换了衣服,亮出手牌,“没想到宫中这么多高手?你们都是侍卫?” 陈清河带着手下人施礼,“我等俱是宫中守卫,听从刘娘娘安排。” “刘娥?” “是。”芙菀眉头一皱,“那皇帝能使用你们吗?” “陛下全部检阅过我等。” 芙菀转了转他们,“好吧,你们走吧。” “谢公主殿下,小人告退。”陈清河又回个头,“公主要不要我们……” “不用!” 刚说罢,隔壁就有人喊,“捉拿刺客!” 陈清河指示他们赶紧去追,自己则笑道:“是……那公主不要跑太远,小心,这几天夜里,经常有外人进来。” 芙菀想了想,心思,这几天自己经常半夜出来,他们是不是一直跟踪,抬头凶道:“你知道我半夜出来?一直都知道是不是?”说罢气道:“刘娥也知道是不是?” “属下只听命令。” “你!滚,有多远滚多远。” “是。” “额……也谢谢你……”芙菀说罢转身就走。 陈清河抱个拳,带着众人离去,芙菀刚要回自己房子,却听楼上道:“嘿,你真是公主啊?” 芙菀抱手立着,“怎么着?想打我吗?” “别!别误会。”童长老道:“我看你挺有意思,可你是公主,怎么也来偷吃的?” 芙菀笑道:“我只是半夜睡不着觉,出来溜达溜达。” 童长老道:“你既然是公主,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芙菀的公主?” 芙菀一笑,“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找她干什么?” “哎呀,她是,她是,应该是我的徒孙媳妇,我有个徒孙,叫卓相如,在皇宫当官。” “她是徒孙媳妇?她什么时候答应的?”芙菀忍着笑,“那个臭小子忙的要死,哪有功夫娶亲?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他了?他什么时候说要娶我了?你听到了?” 童长老一皱眉头,“哎呀……哎呀,你,你就是……”突然飞过来,围着芙菀转着圈,“你就是芙菀公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刺杀皇帝》 “怎么着?不像啊?”芙菀叉腰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赵名芙菀,刚给自己取个字,晏清,赵晏清!” “嘿,居然是你……”童长老拍手叫好,“你就是我的徒孙媳妇,咱们就是一家人啦!” “那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御……我是卓相如他师公,你也叫我师公就好。” “我不叫,师公?我就叫你老白吧?头发白的,眉毛白的,胡子白的,脑袋也有点白……” “哎你!骂我?”童长老忽的一笑,“可我不会生气,老白就老白!挺好挺好,那你住在这里,一定知道这里好玩的地方,好吃的东西,这里重新装修了,我都摸不着路了,不如你带我去找好玩好吃的吧?” 芙菀眼珠子一转,心思,“这老头武艺这么高,干嘛不让他教教我?”伸手抓他衣角,“哎老白,你都说我们是一家人了,你能不能教教我本事啊?” 童长老笑道:“可以啊,不过你不一定能学会哦。” “我学不会?我那么聪明,学什么学不会,只要你肯教我?我都可以,不信你试试。” 童长老瞅她身型几眼,“你把你练过的本事耍给我看看?” 芙菀道:“你先答应教我,不然我不白刷了!” “行行行。”童长老假意答应,“你耍吧。” “太好了!说话算数!”芙菀转身将自己学的长拳,基本步法,散手练给他看,看得童长老心道:“什么玩意啊,哎呀,虽然不好,也不能贬她,她可是徒孙媳妇,将来相如找我麻烦可就不好了,我还答应师兄教好相如呢!”忽的他严肃道:“嗯嗯,还行,还行,就是,从今天起,你得忘记你从前学的,重新开始,不然我教不会你。” 芙菀道:“可以啊!我问你,你躺在半空中这个怎么做到的?” “这个啊?”童长老往后一跳,整个人浮在空中,“这个简单,练个二十年就会了。” “二十年?”芙菀笑道:“到那时我都老了!” “姑娘,十五年也行!” “有没有十五天的?” 童长老瞥她一眼,她忽的一笑,“哈哈哈,逗你玩呢!哪有这么快的?那有没有三五年就能学好的本事?” 童长老道:“这倒有,防身不成问题,你又有基本功,不过跟我学就没有必要了,你可以跟……” “停!我就跟你学!”刚说罢,远处叮叮当当打起来了,芙菀道:“有刺客!” 童长老眯着眼睛看远处,“要不要我帮忙?” 芙菀道:“应该不用吧,他们够了。” “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说罢,童长老提着她一支胳膊,风起叶子似的,飞到战场旁边的一个假山旁,“太厉害了!” 但见侍卫们跟五个蒙面黑衣人跳来跳去地对战,双方不分胜负,童长老捏起地上的小石子,咻咻咻,打在三个黑衣人持剑手上,人剑两落,芙菀给他竖个大拇指,“牛!” 抓住三个,两个要跑,谁知三个突然迎刃自杀,侍卫继续追去,芙菀道:“再打!” 童长老一掌朝飞去的人一挥,两人不由自主退飞,惊得使出浑身解数却飞回原地,被侍卫捉住,即刻用绳子绑了。 陈清河四处看看,“多谢高人!能否现身一见?” 芙菀笑道:“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一大早两人玩累了,芙菀让他在一处没人待的地方休息,早朝过后,芙菀听说朝堂上争论不休,大街上又热闹起来,没想到是寇准吩咐卓相如干的征兵宣言,老百姓群情激昂,引得大宋皇帝赵恒带着文武百官亲临朱雀门。 “偷吃的?皇宫?”卓相如又惊又笑,“师公,您其实不用去,去拿,告诉我,我可以去帮您。” “知道你小子升官了,掌管禁军,怎么着?你要不要来抓我?呵呵。”童长老手舞足蹈,“有本事你就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转脸看看芙菀,“你怎么来了?” “嘿!你小子没听我说话啊,我可是老白好朋友,对不对老白?” “老白?”周默梁,张苍露,卓相如,都感到不可思议,张苍露笑道:“好好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忽的朱雀门山呼万岁,大街上百姓和征兵队伍,齐齐下跪,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宋万年!大宋万年!” “陛下!这就是民意啊?”寇准笑道:“诸位,有此民气,不知道你们那些逃跑的迁都的,如何面对这万万人的意见!陛下,我大宋大有可为啊!” 赵恒不说话,丁谓笑道:“王大人?枢密院何时要招兵了?我等怎么不知道。” 枢密使王旦道:“这应该是禁军在招兵。” “禁军奉谁的旨意?”陈尧叟问道。 “朕……朕知道了。”赵恒心思,“这肯定是寇准的注意。”看看那些想迁都的人,他道:“今日起,大家就各司其职,好好去准备备战吧!” “官家!”陈尧叟再要说,却被林特拉着,“回头再说。” 忽的远处人群里大喊:“契丹杀来啦!契丹人杀来啦!契丹人杀来啦!” 大街顿时乱作一团,卓相如这边没等说清昨晚的事,张苍露道:“贫道去看看。” 禁军统领高琼即刻出动护卫,皇帝身边瞬间出现五万禁军。 果然那三里以外,总有数百契丹人挥刀在和巡城卫队交战,卫队不敌,皇宫高手出动,这边周默梁一声吩咐,四下里出现上百蒙面人,齐齐奔赴袭击契丹人。 “安全起见,臣等烦请陛下移驾。”陈尧叟说罢,众臣纷纷请赵恒回宫,寇准却道:“陛下放心!这里足够安全!禁军如此多人,还护卫不了陛下?何况我们大宋臣民一心,定能保护陛下!” 赵恒瘪瘪嘴,“众卿放心,朕不惧,朕倒要看看他们深入我东京城,想要干什么!” 寇准道:“无非是想要吓唬老百姓,如今贼首耶律隆绪亲自前来,这边臣已经接到暗报,敌人会在东京搞事,就想祸乱我大宋民心,官家不必理会!静观其变!” 喊打喊杀声里,老百姓老远看着几座大桥上和沿街铺子楼顶,交战双方飞来飞去。忽的十几位身法极快,分三路朝朱雀门进攻来。 “禁军护卫!”高琼一声呐喊,“哈!”数万禁军水泄不通,围着皇帝成个铁桶一般。 周默梁看了看四周,“蔺彦,凤卿,我们上!师弟,快去保护寇大人。” 芙菀道:“老白!我们去皇帝哥哥那里!” 童长老拽着芙菀,奔去禁军,却见高琼立在最前面,“高将军,是我!” “公主何事?”高琼看这老头,“他是谁?”说着拔刀相向。 “不要误会,自己人!”芙菀看着满眼刀枪和盾牌,急道:“我们可以保护皇帝!” 高琼笑道:“不是本将军不相信公主,官家有禁军护卫,定安然无恙!公主还是一边待着为好,来人呐,护卫公主!”说罢二十多位侍卫把公主围起来,“请公主那边去。” 刀剑无影,蔺彦飞起楼上,刀法之利,气动左右,两位契丹高手跟他碰着,“九部玄帐,别来无恙!”旋转身体,形去铁轴,契丹刀法精绝,却不能伤他,蔺彦喊一声,“贺老五,速战速决!” 云海郎君掌掌要人性命,其他御虚门高手,快速杀完一半契丹人,忽的一个飞到高楼顶,“哈哈,大家看到没?南朝皇帝就在前面!给我上!” 周默梁一惊,“萧尚图!”飞身去攻击萧尚图,谁知飞抵他时,闪出一个身影,迅疾奔去禁军方向,周默梁要去阻止,却被萧尚图拦住,“年轻人!忘了你师父怎么死的嘛?今日我就送你见你师父去!” 两人交战,街头忽的一人飞去,“俺来试试!” 莫道喊道:“四叔,好好帮助门主!”说罢他就去除别的契丹人。 童长老一看一个黑衣身影,鬼魅般飞来,他看眼芙菀,“你小心点!” 迎击过去,缠住来人,童长老腾空笑道:“我不去找你们报仇,你们却亲自前来送死,好啊,本想着在东京吃喝玩乐几天,再去大漠草原找你们,老天爷好懂我,好!我今天不管你是谁!必须替宗仁报仇!” 两手一抱,周围顿时黑下来,黑云旋如飓风包裹那人,那人道:“好吧!今日彻底分个高低!” 然而他刚要对战,却一刀出动,直接飞奔朱雀楼上,说时迟那时快,一切看在卓相如眼睛里,“那人就是我的杀父仇人吧!” 卓相如死死盯着耶律齐隆,叫他跟师公斗战不停,眼冒火星,忽的见一刀袭来,拔剑就挥过去,他这一扔,同时数十把飞刀朝耶律齐隆的刀而去,声音脆响,撞在一起跌落地上,原来卓相如周围十几个大内高手,以及提前埋伏的御虚门高手,死死盯住周围,就在这时,一只海东青扑过来,呜呜叫着,赵恒道:“朕……没事吧?” 寇准一看情形,正色道:“陛下放心!我保陛下安然无恙!百姓都看着呢!” 那海东青盯住皇帝方向,像个箭镞飞来,卓相如拉满弓,搭箭瞄准,嗖的一箭射出,可天空飞来五只海东青,嗖的一箭发出,又一箭,最后禁军发出硬弩,海东青立刻毙命。 耶律齐隆眼看敌不过童长老,又想跑掉,却被童长老一个钻身,一掌击打在后背。口吐鲜血,飞往对面楼去。 第一百五十章 《借刀杀人》 “保护陛下!” 禁军四处呐喊,高手齐齐涌来。 童长老攻击耶律齐隆,他却一直在躲,一气之下,他腾空在最高处,人人所见,皇帝指着道:“那老头是谁?” 大臣们不得而知,寇准道:“臣也不认识。” 刘娥道:“看起来是保护陛下的。” 数万禁军轰轰隆隆出动,楼阁高台生死对战,门主周默梁击毙几人,朝童长老命令道:“师公!别客气啦!全部拿下!” 童长老对着躲藏的耶律齐隆啧啧,“可惜了,多少年的武艺白练了。”两手举过头顶,往下一落,气贯长虹,直奔耶律齐隆,童长老飞身而去,“还我师侄命来!” 众人都惊讶地瞧着,突然二人从楼底直飞上空,可一人在下,一人在上,在上的迎面而上,在下的只手擎人,直冲霄汉。 看得御虚门人都朝天而望。 就在刘娥急匆匆上前会见皇帝时,莫道跟四叔攻击萧尚图,四叔莫名声赶他,“一边瞧着!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莫家剑法!还有你们四个!” 四剑师,护着莫道,近旁观看,蔺彦却踢飞一人,半坐在楼旁观看,“没想到啊,莫老三,你四叔挺牛啊!莫家总算有个能瞧的。” “去你的。” “本来想帮你,现在看来,多此一举了,莫家剑法我也看看。” 云海郎君飞抵门主跟前,“门主,其他人已经解决,童长老不见了。” 张苍露笑道:“没事,没事,贫道去求见寇大人。” 门主道:“云海郎君你去吧,你有官职在身。” “是。”云海郎君回头一瞧,那莫名声剑气冲天,跟萧尚图不分伯仲。 但见数百只剑围着萧尚图攻击,本以为莫名声控剑在一旁不动,谁知他运气而起,全身化成一把利剑,藏于百剑之中,迅疾飞袭萧尚图。 萧尚图从此气傲,自从上次东海大战受伤后,他和耶律齐隆全部回归九部玄帐王廷。 “你们,你们这次还得我九部玄帐损失太大了!要不是陛下从中护我们,高手尽出,你们这次都看不到我了!你们说,如何收场?”玄帐大王气道。 耶律齐隆施礼,“的确大意了,没想到对方蹦出一老头,武艺高于我等,百年来难得一见!” 萧尚图捂着胸口道:“是啊!凭借诸位长老都不行,还损失了几位前辈,的确大意了!” 玄帐大王看看旁边的身影,“你们说,今后该怎么半?” 耶律齐隆看看一旁,瞥眼萧尚图,“要不,就归顺朝廷吧,今日起,我等愿意和朝廷,彻底合作!” 萧尚图捋捋胡子,“这……行吧,长老们也都同意了,嗨,死了一个卓宗仁,竟然换我们这么多人,还有那个等闲帮的曹锦龙呢?” “曹帮主,您出来吧。”玄帐大王说罢,曹锦龙慢慢进来了,伤未痊愈,近前看看萧尚图和耶律齐隆,施礼后,他道:“在下已经和南朝皇帝取得联系,我想这次可以跟两位合作,换取南朝皇帝的进一步信任,将来本帐可以在两国间往来,不至于被吃掉!” 耶律齐隆笑道:“如何布局?” “这还得劳烦二位跟我去趟南朝。”曹锦龙施礼道。 “又去南朝?干什么?” “刺杀他们的皇帝!” “什么?”二人惊讶,玄帐大王道:“听曹帮主慢慢说。” 曹锦龙笑道:“一切都是为了九部玄帐能够长长久久,独立在朝廷之外。所以,我们必须取得南朝人的支持,至少,至少取得南朝皇帝的信任,所以我们这次要假意刺杀南朝皇帝,而且声势越大越好,第一,在萧太后面前让她看看我们九部玄帐的实力,依然还在;第二,我事先通知南朝皇帝,让他知道我潜伏在你们这里,只要信任了我,南朝皇帝就会珍惜我,然后我们可以将玄帐分部开在南朝,万一将来和萧太后翻脸,或者朝廷对我们下手,也好有个后备;第三,利用南朝皇帝求安心态,制衡萧太后,我们从中获益,如此便可使九部玄帐永葆根基。不然,更大的危险,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吭吭吭。”玄帐大王道:“你们躲去疗伤这阵子,不停有兵马靠近,几位长老告诉我,从前我方与朝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互有利用,南朝强大,我方越安全,南朝弱小,我方则危险丛生。所以,二位,为了保存大家以后的根基,你们就配合曹帮主吧!而且这次失败也让宝藏沉入大海,朝廷不追究我们的责任,已经是念在从前功劳和前辈面上,如今局势,恐怕长老们都要归隐山林了。” 耶律齐隆不服道:“我九部玄帐高手云集,此次失利,虽然有折损,但不妨碍我九部玄帐的实力,何况我在朝……何况九部玄帐百年来在大漠草原,有多少属下,代代相传,人才辈出,怎能因为一次失败就自甘堕落?还去勾结南朝皇帝?曹锦龙!”耶律齐隆反问:“你居心何在?” “这……”曹锦龙道:“耶律长老,您别误会,这事慕容燕南也知道。” “胡说!他早就死了,叫我如何相信你?” “我可以作证。”萧尚图道:“长老,您是帐内长老,说句不好听的,将来哪怕九部玄帐没了,凭借皇族身份,您也可以安享晚年。” “你不是萧氏子孙?”耶律齐隆反问,“汉人向来诡计多端,这曹锦龙反复无常,你知道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和汉人打交道,比你们吃的盐都多,和汉人共事,只能利用他们,千万小心!” “可他说的没错,如今此一时彼一时。”玄帐大王说罢,曹锦龙道:“长老说的也对,你们是信不过我,可我为什么能在这里?因为这里需要,因为九部玄帐需要,因为九部玄帐的明天需要我!至少现在需要我。” “报!报告!”门外属下汇报,“大王!京城总部被朝廷,被朝廷攻击了,现在逃回来的说,朝廷抓了去,说要查封所有京城秘密组织,尤其是九部玄帐。” “皇帝呢?”玄帐大王问。 萧尚图呵呵一笑,“慕容燕南一去,皇帝失去了可靠信息,萧太后那不好回复,于是危险了吧。” 耶律齐隆双目发红,“我去京城看看。” “耶律齐隆!”玄帐大王喊他,“不可意气用事啊!” 耶律齐隆理都不理,玄帐大王冷笑道:“看看吧,为何如今本帐危机重重,要不是老人倚老卖老,何以至此?该到改变的时候了!你说呢萧尚图?” 说罢,帐后突然奔出二十几个年轻人,玄帐大王道:“我已经和健在的长老商讨过了,本帐即将重整旗鼓,将天下所有弟子下属,各地方机构重组,萧尚图!你,今日起,承担长老职位,执掌京都和各大都市帐中事务,一切为了将来,萧长老,这是你的了。”说罢,侍女近前送去一个盒子,萧尚图打开一看,“玄帐秘籍,长老功法摘要,玄帐玄功汇总……” 玄帐大王道:“父王生前告诉我,希望我即位以后能够重整九部玄帐,尤其是九部长老家族,从前被耶律齐隆和慕容燕南控制,如今他们一错再错,皇帝不信任,长老们被骗,现在该是清理门户的时候了。曹锦龙!” “属下在!” “就按照你的计策行事。” “是。” 萧尚图看眼曹锦龙,“汉人讲情义,你不会杀了你的外甥女吧?” 曹锦龙笑道:“自会有用。” 玄帐内部开始清洗自己人,重整以后,耶律齐隆跟着萧尚图他们出发了。 刘娥把皇帝带到一边,小声道:“陛下!那曹锦龙的话果然可信,这人不用白不用,虽然背叛了御虚门,可是只要对陛下有用的,我们都可以收拢过来。” 赵恒道:“话虽如此,还要好好提防他,他人呢?” 刘娥道:“在宫里。” “可有北虏消息?” “回宫便知。”刘娥吩咐左右,“让御虚门自己处理,我们送陛下回宫。” “是!” 这边莫名声跟萧尚图大战,萧尚图看耶律齐隆被童长老收拾了,连忙使用才修炼的玄功,这就逃跑,“敌人中计,撤!” 九部玄帐离去,蔺彦,云海郎君,莫道,带人往北追去。 卓相如在附近楼层里猫着,看着刘娥近身跟皇帝说了一席话,看懂唇语的他心下一惊,吩咐完属下事宜后,开始清整京都街道,这就去找义父寇准。 可在这个时候,芙菀出现他面前,“卓相如!你为何不来救我?” 卓相如施礼道:“公主殿下,请您当我过去,我有事要赶紧去办!” 看他一身铠甲,煞是威风,芙菀道:“请!有事我可以帮你,你别客气啊!” 卓相如要走,忽的站住,想了一会,转过身来,“你是公主……能带我进宫看看吗?” “您是守卫将军,随时可以入宫啊?” “不,我要……”说着嘴巴凑近了芙菀的耳朵。 芙菀看看左右,笑道:“行,那我晚上等你,不见不散。” 芙菀离去,卓相如即刻要去找寇准,却被门主周默梁拦下,“师弟,曹锦龙没死,他回来了。” “我知道了,师兄,我想他应该藏在了宫里。” 周默梁道:“先不要打草惊蛇,你可以去找找看,当务之急是要皇帝尽快做出决战准备,那些朝廷大臣,你义父一个人还是收拾不了!为了将来,你最好在宫内除掉曹锦龙,我请师公帮你!” 卓相如抱拳,“多谢师兄。” “还有,为了将来计,我们会促成你和公主的婚事,师弟,这是大事,不仅是你的终身大事,也是大宋的未来大事,主战派必须占领朝堂!如果你不是喜欢公主,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夫人那里我已经请示过了,她明日就会去见几位老朋友,你有个心里准备吧!” 一段话说得卓相如脑海停留半晌,一回神,门主不见了,他这就好快去找义父寇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梦中人》 卓相如见了寇准,义父告诉卓相如,大战在即,加快训练士兵,三个月后大战不可避免,他会奏请皇帝让卓相如到前线带兵。 当晚卓相如如约前来,谁知芙菀公主不在,前后左右看了半天没人,就在他要离去的时候,一声,“公子,久等了。” 卓相如回身,灯光华月下,一身绿衣裙装,从对面楼上随风而下,鲜衣飘然,看得卓相如脑海闪现数个场景。 在北方边境,一次任务回来,路过山野小道,突然飞临一位绿衣姑娘,衣袂翩翩,蒙面不愿人见真容。 “阁下何人?”卓相如问道。 “有缘之人。” 语气柔和,听得胡文近前道:“神仙?哎呀,将军,是专门找你的嘛?”胡文刚要近前,突然林中飞来一把箭,吓得他闪身躲过,“哎妈呀,要命呀!” 一众人开始防御,唯独卓相如镇静道:“阁下可是大宋敌人?” 绿衣女子道:“当然不是。” “呵呵,那姑娘此番前来,意欲何为?”卓相如虽笑却不客气了。 女子道:“不要误会。”说罢,女子朝林子后看了一眼,又温柔道:“公子睿智,此番对战契丹人,虽无大胜,却也是积少成多,我是宋人,想送给公子一份礼物。” “礼物?”卓相如耳朵一动,搭箭对准自己的判断方向,嘀的一箭射出,林中嗖嗖嗖几声。 “公子莫怪,自己人。”绿衣女子即刻拦到,“还不快把敌人密探带进来。” 林中两位白衣蒙面人,捆绑着一个契丹密探,极速飞来,扔到卓相如跟前,绿衣女子道:“公子,就是这个败类上次出卖了你们,他在周围有个情人,为了讨好对方,收了契丹九部玄帐高手的银子,所以上次你们埋伏后又被袭击,都是他告的密,我把她给你抓来,就是想帮助公子。” 甄雷益一听,“他妈的!你奶奶个熊的!我宰了你!” “将军饶命啊!”那人跪下来,裤裆都吓湿了。 “慢着!”卓相如一把拦住甄雷益,盯着绿衣女子,“你怎么知道?你如何知道我的行踪?”说着搭箭来。 女子心思:“好小子,军营里进步这么快?不到一年,这心思,可以啊!”随即她抬头道:“公子莫怪,听我解释。” 胡文笑道:“将军兄弟,别急,她应该不是坏人。” 地上吓傻的跪下来头都磕破了,“将军饶命啊!我可以将功补过。” 卓相如看看地上的人,又看看姑娘,“我不管你是谁?插手军营是大忌,我以个人身份谢谢你,但是,请你远离我们!大宋军营军规严格,绝对不容外人随便干涉,所以,谢谢你,请速速离开这里!” “你……好吧。”女子看眼两位属下,又说道:“我等是义军,只不过,不方便跟公子见面,将来有缘再见。” 一幕闪现,又来一幕。 一次兵败回营,为了找水源众人可谓煞费苦心,忽的从天而降上百个水袋,士兵们见了就喝,卓相如即刻去追周围的声音,没想到刚至一个山口,就被一个水袋砸到脑袋,一个绿衣姑娘飘然而至。 “又是你!你到底是谁?”卓相如摸摸脑袋,女子缓缓回身,“我说了,我是义军,只不过公子不信。” “如果是义军,你可认识御虚门的人?” 女子低头道:“当然!” “那,你可认识周默梁?” 女子不语。 “不认识是吧?” “他是门主,怎可跟我这种人,有关系?我只不过是义军小小的领头。” 卓相如笑道:“那可否以真容相见?” “还不到气候。”女子转过身。 卓相如问道:“那你为何帮我?” “你是大宋少年英雄!” “呵,我不是什么少年英雄,再说英雄多了,你是义军,应该……” “应该什么?” “应该多帮助那些真英雄!”卓相如说罢低了头。 “我帮的就是真英雄!你就是真英雄!”女子口气坚定,突然又收了嗓子。 “我?呵呵。”卓相如坐了下来,脱了鞋子。 “你干什么?” 卓相如把袜子理了理,“鞋子进草叶了,痒痒。” “你不渴嘛?”女子又丢给他一袋。 咕嘟咕嘟一声,“哈……谢谢了。” “应该的。”女子又问,“你都是小将军了,为何还不自信?” “我?不自信?”卓相如盯着她道:“你这语气,倒像一位朋友说的。” “朋友?是谁?”女子低了头。 “老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卓相如脑海闪现着盈凰的样子。 “是女的吗?” “是的,可是……” “可是什么?” 卓相如看着她停住了。 “怎么不说了?”女子轻声道。 “你好了解我吗?我想知道谁派你来的?”卓相如起身。 “当然是首领。” “哪个首领?你告诉我,我以后见到他好当面谢谢他!”说着卓相如靠近她,十米,八米,六米…… “你别过来。” 卓相如立住,“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好吧谢谢你。还有,我不是不自信,我只是不想让别人帮我,带兵打仗,我只是刚开始,不想用,用我的那些,呵呵,那些关系。” 女子轻声道:“明白了。”忽的她仰头笑道:“恭喜你,你成长很多。” “看来,你是他们派来的。”卓相如丢个石子,“以后别来了,我不需要帮助,我只想凭借我自己的能力杀敌报国,仅此而已。” “可如果,你有能力和关系杀更多的敌人,做更大的将军呢?” 一句听得卓相如两目一睁,“你声音好熟悉啊,你到底是谁?” 突然几只箭嗖嗖嗖射过来,很明显都是故意射偏,卓相如躲闪开来,发现姑娘不见了。 走在路上,他立住了,把出生以来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回忆了一遍,“不会是盈凰,她会直接来找我,唉,可惜啊我不能和盈凰在一起。清敏?不会,她太文静了,又不会武功。” 突然转身,瞧瞧周围,却不知姑娘还在某处瞧着自己。 “那个欧阳家的?哈哈,卓相如,你傻不傻,更不可能!”说着拍着脑袋,“难道是公主?”忽然他退后跑了几圈,又拍拍脑袋,“她可不会武功啊,轻功这么好,怎么会是她?而且,她参加义军,简直是个笑话。” 想了一圈,实在想不出来,就跟着战友回了军营,后面每隔一阵子都会遇到那个姑娘。 然而一次交战失利,卓相如深山负伤,却又被绿衣女子救了。 “你醒啦?” 流水淙淙,五步外,一个声音柔和地袭来,“你,你……救了我。” “放心吧,你的兄弟都回了营地。” “我要跟他们一起回去。” “哎哎哎。”女子近前来阻止他,“你伤的太重,药物都敷好了,胡文答应三天后来接你,你放心吧,你的兄弟不会抛弃你的。” “你到底是谁?”卓相如迷糊着躺下。 “是朋友啊。” “你不是,朋友怎会连个名字都告诉,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我告诉你,你也不会怎么靠近我。”女子说的几乎听不到。 “什么?你说什么?” 女子笑道:“你就好好养着吧,我就在这陪你说说话,哼哼哼。” 卓相如睡了过去,晚间醒来发现已经在一个帐篷里,帐篷外一堆篝火燃起来,他想强支起自己,却发现一点力气也没有,却听到外头的歌声。 “汉宫多少人? 唐宫多少泪? 离人夜夜思相谁? 倒是无终何有始? 念千里, 恨千里, 千里之外又千里, 月中如有嫦娥在, 该是古今最伤人。 岁悠悠 去悠悠, 去岁今来又一愁, 随江年年流……” 歌声悠扬婉转,听得卓相如笑道:“玉生子啊玉生子,造化弄人要几时?做个普通的士兵,没想到成了将军,好,那就专心做个小将军,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别学别人有什么大理想,做好自己就好,可如今战败了,连个军营都回不去……” “你醒啦?”女子近前,拉开帘子,“你要不要喝水?” “谢谢,我自己来。” 女子拿出袋子给他,“我,我来喂你吧。”说着把袋子口打开,倒在一个杯子里,喂到他嘴里,可刚一咽下去,卓相如咳嗽直接喷出来,呛的自己疼痛难忍,而水也溅到姑娘身上,她用毛巾擦了擦,“你没事吧?我来给你擦擦。” 眼睛一翻,明显感觉帐外有人,卓相如笑道:“你到底是谁?你的声音很像我一个朋友。” “哦?是吗?咳咳。” “你应该不会照顾人吧?呵呵,没关系。” 女子手帕不禁丢下,回头,心脏怦怦跳,“对不起,我确实不太会照顾人。”接着她颤悠悠道:“你说我的声音像谁?” 卓相如晕乎乎道:“呵呵,可她不可能是我朋友。” “什么样的人,不配成为你的朋友?” “不是她不配,是我不配。” “那她究竟是谁?” “她……呵呵,不提也罢,一个很特别的人,总是,总是会遇到我。” 女子手一抖,“你接着说。” 卓相如笑道:“不提也罢,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心里把她当朋友吗?” “当然!她对我,也挺好的,除了脾气大,呵呵。” 一句话说的女子出了帐篷,外头的女子轻声道:“这就是他,这就是他对你的真实看法。” “我……我的确对他不好。” “慢慢来,别着急。” 卓相如晕晕乎乎,就睡着了。 “你是谁?你到底跟着我想干什么?” 卓相如嘴角有点干涩,却不敢确认眼前这位像仙女一样的姑娘。 “公子,我想问你一句话。” 她立着不动了,灯笼虽亮,却照不清她的面容,华月虽白,却背对着她,声音如此柔婉,听得卓相如问了句,“你问。” “你心里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盈凰姑娘不算。” “这……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卓相如低头。 “你不敢说。” “停,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来找公主芙菀的。” “你猜猜我是谁。” “我……我是来找芙菀公主的,请问你是谁?”说着卓相如抱拳道:“请问您认识芙菀公主吗?” “你找她作甚?” “我……有事相请。” “那你猜猜我是谁?” “这……这我怎么猜的到?”卓相如低头,突然抬起头,“停,能不能不让我猜,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美妙的梦,我觉得我在做梦,呵呵,让这个美妙的梦,继续下去不好嘛?我不知道你,就还是朋友,知道了,以后就不会再跟你说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可能。”卓相如转过身,“我已经知道你谁了,早就知道了……” 说罢,女子撕开面纱,眼泪汪汪……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就喜欢欺负他》 面纱摘下,卓相如却又不愿见她,只低头立着,两手不知放置何处,心思,“我来,本是想先干正事……” “你为何不敢看我?”女子道。 “我有什么不敢看的,只不过这样没,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女子呢喃着,“你想怎么个有意思?” 卓相如笑道:“何必如此?” 女子道:“你既然早就知道是我,为什么不拆穿我?可能否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熟悉你的声音。” 一句话说得芙菀又失落又欢喜。失落的是,他早就判断自己这种装扮还是没瞒过,欢喜的是,“熟悉”二字听得很温暖,很贴心,是内心深处里想的那种温存感。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芙菀也没动,不知不觉眼泪掉下俩了,想不到认识他六七年了,从十六七岁到如今已过二十岁,都是民间所谓的大姑娘了,刘娥也几次劝告皇帝可以赐婚了,然而芙菀心思越来越猜不透。 “你……不必变成谁,你只变成你自己就好,不是,你我本不同路,做个朋友就够了。” “你……你难道真的想做个道士!” “我……我……” 突然飞下来一个女子,气道:“榆木疙瘩!” 卓相如即刻上前,“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都快被你气死了!”盈凰拉着芙菀就走到卓相如跟前,“都知道你脾气倔强,可这么多年下来,你一点没变。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看不上个姑娘!” 卓相如被说得接不住话,“你不会一直帮她骗我的吧?” “骗你?木头人你是!”盈凰再看芙菀,浑不见往日活泼开朗的那种火辣样子,“你瞅瞅,她贵为公主,为了你,来找我那么多次,你又一直拒绝她,你是不喜欢她,还是不敢!相如老弟,今晚你就给个准话!要不明天她就嫁人了!” “什么?嫁人?嫁谁?”卓相如看着芙菀,心思,“有必要为了我变个人嘛,我都别扭,不至于吧!可是,这些年里,她真的为了我改变太多了……” “嫁谁要你管!”芙菀气得转身过去。 “那……恭喜公主。”卓相如俯身拜道。 “恭喜什么?”盈凰愣住。 “恭喜公主要成亲了,找到了如意郎君,哎呀……干嘛打我?”卓相如被盈凰提着耳朵训斥,“你真是石头脑袋,还是铜铁心肠,还是你故意装成这样?还是你本人心里深不可测,谁都不放在眼里,你说你说你说啊……” “哎呀,姐姐松手,松手,疼疼疼……” “你战场和敌人拼杀不疼,这会子怎么喊疼了。” 卓相如抱拳求饶,“姐姐扭的比挨一刀还疼,松手松手,我好好说。” 松开后,赶紧揉揉耳朵,看得芙菀噗嗤笑了,抹抹眼泪,“活该你。” 盈凰问道:“我俩,都知道你的身世,也一起经历过磨难,可现在大家都长大了,都得面对自己的人生不是吗?你以为要和契丹打仗,自己的终身大事就不管不问啦?” “终身大事?姐姐,你什么时候变成红娘了?”卓相如抱拳一笑。 “别废话,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公主?本来想跟你单独聊,可你油盐不进,不知心里装着什么东西。” “这……”卓相如难为情地笑道:“姐姐,这怎么好当面说呢?” “怎么不好说!”盈凰逼着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你别打马虎眼,我就不相信这么美丽,可爱,善良,勇气可嘉的姑娘,还是公主哎,你不喜欢?除非你自己有问题。” 芙菀直勾勾盯着他,“卓相如,我要是让我皇兄赐婚,你能逃得掉吗?可我不想,我遇到第一个真正喜欢的男人就是你,可那时我不太懂,后来才明白你可能喜欢盈凰姐姐,再后来发现不是,可你却对我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究竟怎么你了?今天当着盈凰姐姐的面,你说清楚。” 卓相如被两个女人围着,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局面,尴尬的氛围让他摸着脑袋的汗珠,“说罢,这里我已经托人看好了防卫。” 卓相如忽的后退,“什么?皇宫之内,怎能如此!皇帝要是知道,我等死罪!” “你给我小声点!”盈凰伸手把他拉过来,“哎呦,多日不见,力气见长,可以啊卓相如,公子爷身份加持,现在我说什么都不管用了是吧?你知道师父怎么说你的嘛?” “怎么说我的?”卓相如笑道。 前日钱塘英拉住盈凰问道:“哎呦孩子,你说我原来以为相如腼腆,年龄又小,对女孩子可能还不懂喜欢,那时候我也是,说什么我儿子娶谁都可以,现在都这么多年了,一个姑娘也没看上?虽说他父亲刚走,孩子婚事我不该多想,可我俩都相认六七年了,从来没听到他的消息,哎呦我这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钱塘英一摸心口,“你说这孩子天天在军营,那里头全是大老爷们,难不成这孩子不喜欢姑娘了?” “这……噗嗤……”盈凰忍不住哈哈哈笑起来,看着师父跟着笑,“师父,您老想哪去了?” 钱塘英道:“你说,相如这孩子你是知道的,他第一个认识的姑娘就是你,他该不会心里真的喜欢你吧?啊?孩子,你要是心里没有喜欢的人,你就跟他好了呗,你又是我徒弟,相如这孩子不错的真的。” 盈凰红着脸,笑道:“哎呀师父,我都跟你说了好几次了,我俩只是姐弟关系,没有那种男女感情,他呢,一开始也可能喜欢过我,可那时他才从道观里出来,一个人,一个道士,刚刚还俗,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自幼又离开了您,对我顶多是对母亲的,嗯,是母亲的依赖吧,毕竟那是他没见过多少姑娘。” “那你就从来没喜欢过他?”钱塘英紧握徒弟的手,“哎呀,你爹来过好多次信,就问我你跟相如好了没有,还问你有没有生孩子,一个还是两个,我回信说,快了快了。” 盈凰哈哈一乐,“哎呀师父,我爹他竟瞎操心,我真的和相如是好姐弟,朋友关系,我以前也喜欢过他,但那是对他人品的认可,一见钟情这件事,在我俩这里不存在。” 钱塘英下巴往后一仰,细细看看那双亮如繁星的眼睛,“那他到底喜欢过谁?清敏,我问过,他也没想法,哎呦,他都快24岁了,你看隔壁老沈两口子,儿子才20,孙子都四岁了,我这能不急嘛,三年守孝一过,总不能抱个姑娘就结婚吧?我也不是强逼孩子的母亲,我知道他不容易,可他也得认真考虑考虑,这在外打仗,我这提心吊胆的,宗仁就这一个种,我要是照顾不好他,我这心里,哎呦……”一把眼泪抹下来,“孩子,你不知道,等你以后有小孩就懂,为人母亲,不好当啊,可,他要是老不成婚,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老娘给他来真的!” “哎哎哎,师父,师父,您别急,更别难过,要相信师弟,他心里一定有喜欢的,只是这孩子心思深,常人摸不透他。” “喜欢谁?” “芙菀公主。” “那个小丫头?可她挺调皮的哇!怎么佩我相如?” “哎呦师父,这都多少年了,人家早就大姑娘了,人都变了。” “那,那她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她,文武双全,又练功又读书的,性格也,也变了不少呢!”想起这芙菀公主请自己帮助这事,盈凰笑道:“我觉得咱家相如是喜欢人家的。” 三年前,盈凰在义军办差,芙菀公主找到了她。 “请我帮忙?”盈凰放下茶盏,“让我怎么帮?” 芙菀温柔道:“盈凰姐姐,我……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盈凰眼睛一亮,“嗯,不知道。大概一定会想念吧,对,经常会思念。” 芙菀拉着她的胳膊,两人就在帐子里闲聊,本来以为这公主私自偷跑出来是为了玩耍,没想到她竟然为了和相如的感情而来,说了一通和相如的经历,觉得他又傻又可爱,真诚勇敢,还有点小聪明。可自从那次契丹回来以后,世界就变了,应该说她和相如的关系变了,以前在华山时吵吵闹闹,此次天真无邪,后来各自回了自己的世界,却突然换了一个人间。自己开始难受起来,茶不想饭不思,睡觉都不舒服,于是盈凰确信这孩子一定爱上了相如。 于是才有了她教芙菀轻功,芙菀以绿衣仙人的姿态,经常出现在相如跟前的场景。 “那这样以后,我不就不是我了?”芙菀感觉改变自己的性格脾气,是不是不自然,可盈凰道:“军营里,到处都是你这种性格脾气的人,看得懂的,是爽朗大方,看不懂的,你别怪我说实话,是有点大小姐脾气,何况你是公主哎!这是最大的问题,我觉得相如他不敢娶你?” “啊?是吗?公主了不起吗?” 一个狠狠的点头,看得芙菀丧气地长呼吸,“那还真的要改改这臭脾气。”说着她抱着单子趴下来,“哎呀……我要是个寻常家女子就好了,干嘛非是公主啊?” 盈凰笑道:“我也挺奇怪的,大宋皇城那么多达官显贵,干嘛非得……呵呵,我意思是这么多公卿子弟,什么样的人品没有,怎么就看上相如了?虽然他真的不错。” “哎呀姐姐不知道,公卿子弟好的也多,读书居多,我读书又是个半吊子,又不喜欢那么些诗云子曰的读书人,天生性格脾气,呵呵,挺倔的,可是自从遇到他,感觉他的世界不一样,那时他是个流浪汉,可是洒脱,自由,真我,有时挺有种的!我就喜欢欺负他,哎呀……”说着他躺下了,“姐姐不知道,在他身边,欺负他,真的是太过瘾了,尤其是他不敢对你怎么,还挺在意你,善良又不想理你,勇敢又不敢真把你抛弃……”说着自己想起了那些流浪的岁月。 听了半天,盈凰心思,“天呐,这公主的爱好,果然与众不同,按理说这孩子跟我一样,从小没娘疼,父亲又是皇帝,宠坏了,该喜欢个大度的有父亲照顾的那种类型,哦对了!她从小优越,对欺负人有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和爱好,哎呀相如,你惨了,我决定帮她,哎呀,我怎么感觉欺负男的也挺爽的!哈哈……”咧嘴一笑,盈凰笑道:“我决定好好帮你,不仅因为你是公主,咱们是朋友,万一将来你成了相如的夫人,我就是公主的姐姐,厉害了我!嘿嘿嘿……” 说得芙菀噗嗤一声笑,“谢谢姐姐。将来,我也给你找个好夫君,那种当大官的,我觉得你适合当主母,哈哈……” 第一百五十三章 《无耻之徒》 就这样,盈凰帮助芙菀去接近卓相如,直到今晚卓相如被逼问到底喜不喜欢芙菀公主。 卓相如最终笑道:“对不起,公主殿下,在下心里只有事业,没有那些男女爱情,公主好意心领了,真的感谢。”说罢卓相如俯身拜道:“今夜我来,还有一件事。” 芙菀大概是想到他的回复了,冷笑道:“还有什么事?” “不是相如,你不该这样,你不能这样,师傅为了你的事睡不着觉。”盈凰再要说,卓相如把她拉开一边,“姐姐别闹,我有要事要去做。” “说吧,要我能做什么?”芙菀抹把眼泪,也不看他。 “我是禁军统领之一,我知道这背后除了义父,还有公主殿下的推荐和支持,我想说,这宫里隐藏多少高手,我要到处看看。”卓相如俯身道:“烦请公主私下里带我到处走走。” 芙菀侧身回头,直视卓相如,一句不说,心里道:“臭小子,从前我让你跟我一起在宫里好好转转,你不来,也不搭理我,现在为了所谓公事,麻烦我,好啊,我就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内高手!”她居然笑道:“那请卓公子换好普通装束,我带你到处看看,为不打草惊蛇,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这……行吧。”卓相如也没多想,看得盈凰眼睛微笑,心思,“好啊,你要倒霉了,千万别惹怒女人,相如,我也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举手拍拍相如,“好了,今晚就这样吧,至少大家,都是朋友。” 芙菀转身就走。 卓相如要喊她,盈凰拉住,“你得罪人家了,还不让人家好好一个人待会。” 芙菀回了自己地方,立马召集侍卫,“都听清楚了吗?” “是!” “千万不要客气!”芙菀凶道。 “绝对不客气,殿下,尽管放心,保证打到他老妈都不认识他!” “他可厉害了,别吹牛,安全第一!”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自从莫道和四叔莫名声被赶出岳麓无奈阁,四叔就给他分享自己流浪天涯的“传奇故事”。 “小子,莫生气!呵呵。” 马车里,莫道一声不吭,四叔睡透了要给他准备接下来两人该怎么活。 “莫生气,可是咱们莫家最牛逼的心得体会和家族传承,老三他们不懂,这个礼法那个规则的,哎妈呀,烦都烦死了,现在好了,无牵无挂,没有人来烦我们。”说罢从袖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吊铜钱颠了颠,“嗯嗯,外头的小帅哥,前面但凡路过酒店茶铺啥的,都停下来,我要请大侄子吃口热的,你们自己解决。” “知道了。”外头两位剑师赶马车,两位骑马跟随。 “不错了娃娃,你三婶还给咱们带了半车用的,嗨!老三就这样,跟你爷爷很像,你爹呵呵,当年也是如此,罢了罢了,不提了,但愿你俩哥哥能学到个上层。” 莫道缓缓呼吸一口,才睁开眼睛,“我只是万万没想到今日跟蔺家那个货一样了。” “哪样了?被逐出家门?嗨!”四叔抓抓头发和后背,“这算啥?” 忽的莫道也抓抓后背,瞅瞅抓耳挠腮的四叔,“你,你多长时间没洗澡了?” “洗澡?洗什么澡?”四叔兀自悠哉悠哉地抓着,“洗澡,有时也洗,不过现在天冷,冷。” “哎呀”一声,莫道一骨碌起身出来,坐在那匹驮东西的马背上,“不洗澡,这是怎么受得了的!” 四叔掀开帘子,笑道:“我记得前面不远有温泉,大概得有百里远,不如带你去泡泡?” 莫道不说话,一行人朝西京洛阳老家赶去。出门三个月,莫道四处溜达,终于听了四叔的话,“好好玩玩,人生最快乐的事除了练剑,就是游山玩水。” 自从欧阳玉君离开岳麓,就带着凤仪也要去西京洛阳,因为沈老板几个闺蜜正跟蔺默裳在一起,她们约欧阳家几个姑娘一起聚会。可半路上,欧阳玉君接到来信,蔺默裳让她就地等着,因为附近的山里有蔺家人开的店铺,周围有温泉可以泡。 于是欧阳玉君等人就在那里等着,恰巧义军女子队伍要联系她们,这不,身体痊愈的盈凰带了几个好友也赶来了。 “叔,你确定是这里吗?”莫道看看两旁崖壁,山路唯一的通道可以走马车,可莫名声让四位剑师山下休息,就带着侄子俩人骑马上来。 “没错!听我的准没错,哎呀,这里呵呵,都是老熟人了,蔺家人的铺子,洗完澡我带你去蹭吃的,上次有土匪,我还帮蔺家人收拾那帮货呢,跟我混江湖,准没错!走,往前走,前面的温泉,水质最好。” 莫道第一次来,忽然想起蔺彦曾经多次说过,“啥时有空,跟贺老五一块来泡温泉,吾家伏牛山一代有不少温泉,到时请你们吃饭!” 也不知多少年前的往事,莫道也只好跟四叔一条道走到黑。 “叔,你确定是这里?” 莫名声喝口酒,“绝对,这是上游,放心吧。” 停马步行,终于摸到地方,果然云雾缭绕之处瀑布飞泻,山涧野花还在自由开放着,莫道问:“这里没人管?” 莫名声指着前面的山头,“有,不过,现在这么冷的天,谁来管!要管也得管临近铺子的地方,蔺家人懒得管,走走走,前面的大池子,我都泡了几年了,上次还是年头来的,走走走,痒死我了。” 好一处温泉池,四周岩石崚嶒,树木丰茂,时鸟还往来其中,猿猱常鸣,莫道紧张了,“叔,安全吗?” “嘘……”莫名声看看四周,“放心吧,小心点没事,必定是蔺家人盘下来的,泡完洗好咱们下山吃喝去!”说着自己脱衣服就下去了,“哎呀……舒服……下来啊,害羞啥,你小时候最喜欢屁股后头跟着我,大了,又跟我闯荡江湖,我俩有缘啊!” 莫道四处走了走,确定没人声,后背发痒,实在忍不住脱衣下去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隔壁山涧十几个姑娘们也在那里泡温泉。 “哎蔺姐姐,你们家在附近山里都有温泉嘛?”盈凰吹着红花笑问,“这水比华清池查不了多少呢!” 欧阳玉君道:“他们蔺家人啊,除了华山,恨不得把北国山头都包了,放心吧,盈凰姐姐,有天下第一美女姐姐的照顾,以后山里玩他们包了。呵呵,吃饭我来。” “好,到了义军那里,我来请你们吃野味!” 姐妹们叙旧,聊着聊着聊到了楚楚姑娘,“唉,也不知道楚楚怎么样了,长江沿岸找遍了都没有。” “会不会被谁抓走了?按理来说,她和霍飞羽受伤得去看郎中,可我们这麽多人都没找到,会不会被契丹人抓去啊?” “抓去也得通知啊,要不然抓去干什么?” “曹锦龙尸体还没找到,我就担心这个王八蛋会不会没死!”欧阳玉君一句话,蔺默裳道:“这次来洛阳,我们是为前线物资而来,还要去东京城,门主也在那里,对了盈凰,卓相如小公子怎么样了?” “这不参军多年,还行!” “他挺有种的!”欧阳玉君笑道:“第一次东京城误会了,就感觉这家伙,呵呵,就感觉他不一般,好嘛,家世如此,非得参军,挺有想法。” “他现在已经是禁军统领了。”盈凰一句,姑娘们不停地完美,“你们说将来他能娶什么样的夫人?” “哎?那个叫,叫芙菀的公主呢?奇葩啊她是。”欧阳玉君一句话,盈凰一口山泉水喷出来,“哈哈哈……” 聊了一阵闲话,蔺默裳就要带着她们姑娘家到别处转转,准备吃晚饭。 溜达一圈,众人边吃糕点边嘻嘻哈哈来到了一处喷泉前。 也许是白天赶路太累,这温泉浸润着全身每处肌肤,舒服至极,于是这叔侄俩睡着了。 远处莺歌燕舞,繁花似锦,一片春光融融之中,姑娘们嬉笑着,舞动着,活泼开朗,好不开心。姑娘们你朝我偷朵花,我朝你扔个树叶,追逐打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这轻松的喜悦的场景将莫道的脸颊传染了,眼角的笑容从内心铺张开来,嘴角的笑意如同这春日里的花朵,又如同一旁温泉里的水花,略略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缓缓地张开了眼睛,因为一个姑娘正拿着一朵花朝他递来,越来越近。 “舒服吗?嗯?”姑娘满脸笑意,笑得越来越灿烂。 “这梦,好,好熟悉……是她?”莫道以为这是梦,也是微笑以对,“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给你送花啊……” 这声音迷蒙着,温柔着,满眼的月光般的美丽和婉媚,“欧阳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要,杀了你!你这个无耻之徒!” “啊……” 突然莫道满目怒张,大叫一声,“怎么回事?四叔!” 谁知温泉里只有莫道一个人。 一群姑娘刚才靠近温泉时,欧阳玉君溜达的快,一会就走到莫道的温泉旁,突然看着有个脑袋在前面不远处,她喊了几声,没人应答。 于是她就靠近了。 一转身,欧阳玉君满脸通红,骂道:“无耻!你,你怎么在这里?” 莫道爬上来就穿上衣服,心思,“四叔呢……”然后慌忙解释着,“我我我……我是跟四叔来的,你怎么在这里?” 欧阳玉君道:“你穿好衣服没?” “好了好了!”莫道跑到一旁,“都是误会。还有,我怎么就成无耻之徒了?这里,这里不是没人嘛!” “你说你跟你四叔?他人呢?” “他?”莫道转圈看着,“四叔!” 一群姑娘朝这边赶来,盈凰道:“哎玉君,你干嘛呢?那是谁啊?” 蔺默裳一眼看到那是岳麓无奈阁的莫道,“他怎么回在这里?” 一声叫喊,玉君朝莫道嚷着,“你赶紧走!” 回身摇手让大家不要过来,可大家还是快速走过来。 莫道飞身而去,玉君回头看他一眼,莫道也回眸一眼,四目相对,玉君心口一热,转身就朝众人跑来,“走走走,这里不好玩……”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四人竹林饮酒醉》 “你和他谈得如何?我听说他被家里人赶出来了。”蔺默裳单独和欧阳玉君说道。 “他活该!”欧阳玉君气道。 “呵呵,他的莫家剑法,应该是有着落了。” “为何如此说?”玉君问。 “他是和莫老四一起出来的,莫名声算是他们家四代人中,悟性最高的一个,莫道跟着他估计能练就莫家剑法。” “是吗?但愿如此。”玉君心思,“那莫老四疯疯癫癫的,怎会有多大本事。”忽的她脸红心跳,“刚才他不说莫老四也在的嘛?” 雾气缭绕,紧张又害羞的玉君才想起来。 就在此时,从温泉里慢慢爬出一个人,伸手拿着衣服,飞身钻出穿上就飞跑,“莫道,等等我,这孩子……” 玉君刚想起来,对面就飞来一姑娘,凤仪道:“蔺姑娘,小姐,门主拨云帖到了,叫我等快快召集人马,入东京办事。” “他?跑了。我去找他!”玉君回身就走,盈凰喊她,“你上哪去啊?”蔺默裳笑道:“风风火火的人,去找冷冷漠漠的人。” “啊?谁啊?”盈凰不解其意,蔺默裳笑问:“我听说褚昭义救了你?” 盈凰看看飞去的玉君,“嗯,是啊,咋了?”回视一眼蔺默裳,“哎呀姐姐,没事,我与他没什么。” 蔺默裳微笑,盈凰抱着她胳膊笑道:“哎呀,美女姐姐,我的大美女姐姐,真的没事,什么都少不了你不是吗?他救了我,后来村民救了我们,然后大家救了我们。” “还是他救了你。” 盈凰笑嘻嘻着,“我当他是我大哥……走,我们摇人去!” 御虚门拨云帖一出,果然四方豪杰涌动东京城,那欧阳玉君急追莫道,在山崖下小路遇到了,“门主有事,你们别到处浪荡了,赶紧去帮忙吧!” 莫道手下帖子,“额……我不是无耻之徒。” 噗嗤一声,玉君笑出来,看得莫道心里登时像开了花,“你笑什么?” 莫名声喝一口酒,看着两人几乎把他当空气。 “没笑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这算啥!我又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女子!好了,就这样吧,东京城见!” “哎哎哎……”莫名声拦着,“姑娘,你爹怎么着年轻时跟我也是好兄弟,你见我也不叫声叔叔啊?” 玉君回眸一眼,“老不正经!” “嘿!我这!”莫名声直接站在马车前,“不看你是莫家未来的媳妇,我就收拾……”突然他坐下,“没,没什么……” 玉君那凶杀的眼神,看得老四登时不吭声了,“走走走,去东京帮忙去,我说莫道,你给我好好琢磨这剑法,练不好,以后别人都瞧不起我们!” 莫道见她走了,突然骑马追了过去,“等下。” “何事?” “我……我不是故意的……” 玉君噗嗤一笑,“都说了,我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对了,你……” 莫道定睛看她,她半天吐出一句,“身材不错,走啦!”飞身而去。 莫道看看远处不见了倩影,低头看看自己,嘴角一撇,“驾!” 东京一战,莫老四一举成名,却突然和童长老一起消失了。江湖传闻莫家争气了,莫道每晚都在城里竹林处练剑,直到蔺彦和云海郎君来了。 “不错嘛,几日不见,长大了。”蔺彦一口酒,云海郎君笑道:“莫家剑法,天下独步,从前就听曹……曹帮主说他曾经有机会接触莫家剑法,后来机缘不到,没练成。” “还曹帮主?” 云海郎君道:“毕竟提携过我,算了不说了,哎?我听说你差点被逼婚?真的假的?”想到蔺老头刚去世不久,问得没礼貌,云海郎君知道不对,拿出酒壶对着蔺彦,表示歉意,一饮而尽。 “好啦!莫剑仙,赶紧过来休息休息,怎么样?流浪江湖的滋味不好受吧?” 莫道收剑,过来亭下,饮了一口茶,“老子也想通了,什么大家族啊,江湖地位,个人颜面的,喜欢的事情去做比什么都好。” “哎呦,不纠结了?”蔺彦笑道:“从小你就孤傲,谁也不理,谁也不服,更是瞧不上我,今日咋说出我的话来?” “你的?你脸大啊?”莫道看着贺凤卿,“老五,霍飞羽找到了没有,那个楚楚人呢?” “我知道在哪里。” 一句话听得三人朝林子外看去。 “你谁啊?”三人懒得理,却不由自主回个头。 “本名卓相如,道号玉生子,曾经在不少地方见过你们,第一次见你们,就在这东京城里。”说罢,卓相如从竹林后慢慢走过来。 但见他常服打扮,腰间挂着御前令牌,来到三人跟前,三人起了身,平和道:“哦,是卓大公子爷!”蔺彦笑了笑。 贺凤卿抱拳施礼,“卓少爷节哀。” 卓相如俯身回礼,莫道点头示意。 三人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互相看了看,蔺彦说了句,“这可是咱们将来的门主啊!” 卓相如笑道,伸手摇摇头,“三位兄长,在下从来都没想过做御虚门门主,以后也不会,这次来没别的意思。”说罢卓相如心想,“也是,我自己从不感觉高人一等,现在父亲走了,母亲也没有对着御虚门发号施令,然而我就是大家眼里那个被长老寄托的所谓未来门主,可有周默梁在,我何必往前凑热闹,再说,自己从来都不愿意做什么大领导,也做不来,但是这三位可是御虚门指挥的江湖三大家的名人,都是为御虚门立过功的,都帮助父亲很多,也应该对他们尊敬才是。” “卓少爷说,您知道霍飞羽和楚楚姑娘的下落?”贺老五问道。 “是。”卓相如道:“就在这东京城里。” “具体的呢?”蔺彦问道。 “皇宫。” “皇宫?”蔺彦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对了,你怎么来找我们?门主呢?” 卓相如道:“他说他要看着曹锦龙,叫我来找你们。” 云海郎君抱拳道:“嗯……我听说飞羽当初欺负过你?” 卓相如一笑,“呵呵,欺负我的人有很多,都忘了,毕竟为了大宋,霍大侠功劳卓着,应该找到他。” “是你找到的还是门主?”蔺彦问罢,贺老五怼他一下,“注意言辞。” 蔺彦一摊手,“咋啦?卓少爷说了,都是兄弟,我就随意问问,对了,您说您第一次见我们仨,就在东京?啥时候?” 卓相如笑道:“七年前吧,那时我还在流浪,进城第一眼就看到你们在运河上比武,英姿飒爽,我很钦佩,也很羡慕。” “哦,谁赢了?”蔺彦问道。 卓相如看看他们仨,“我忘了,就记得他俩一直骂你。” 噗嗤一声,三人站起来。 “哎哎哎卓少爷别站着,都自己人,嗨!一起喝酒。”蔺彦拉着他坐下,“你说曹锦龙也在宫里,我们能做什么?” 莫道瞅蔺彦一眼,“你傻啊?卓少爷是大内统领,我等要听门主的,去救霍飞羽,当然跟卓少爷配合喽。” 蔺彦呵呵一笑,“如若不嫌弃,可以把这杯酒喝了。”说罢将莫道杯子里的茶倒了,用自己的酒壶倒了酒递给卓相如,蔺彦心思,“这个家伙,心思很深,从流浪汉一下子变成御虚门大公子,如今又是皇宫侍卫统领和禁军教官,这么个惊天升级,他心性倘若是个目中无人抑或是个功利市侩之人,门主将来传位给他,我一定阻止。” “你……”贺凤卿瞪着蔺彦,莫道嘻嘻一笑,对着卓相如道:“他就是个疯子,你可以把他当个二傻子看。” 云海郎君心想,“这家伙脾气向来我行我素,可……御虚门人物众多,一门之主,心胸若是狭隘,将来如何领导。” 莫道低头不语,心道:“好嘛!你蔺彦打小不服管教,除了门主,你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现在这个卓相如比我等年纪都小,地位都高,看你这般性格,如何跟他相处?而卓相如啊,命运就是如此,将来我等都是要撑起一片天的,你既然如此身份,将来如何待我等,见微知着,这杯酒,你喝还是不喝?” 蔺彦看着卓相如,“能否饮了此酒?” 谁知卓相如微笑着,伸出右手,捏杯子眯了一口,“嗯,不错哦。” 喝罢笑道:“江湖传闻,华山归藏门少主蔺彦,有个宝葫芦,里头的酒喝不完,今天来看,这酒怕是要喝完了。”说完把杯子递到蔺彦手边,“蔺少主,再给点。” “呵呵,你会喝啊?”蔺彦又给他倒一杯。 “在边关当差,少不了喝酒。”说着卓相如把佩刀放在桌面,放松了笑道:“我有个表兄,叫甄雷益,喝酒很厉害,一年四季喝,喝不醉,喝不倒,尤其是冬天,有一次我俩埋伏,北方冷啊,手套都撑不住,结果他一壶酒干掉一半,然后非得给我喝,说喝这玩意暖活身体,我一口喝下,哎,还不错,结果我就会喝酒了,而且我好似能多喝几杯,大表兄从此一喝酒就叫我。” “喝完酒还能打仗?”蔺彦故意问道。 卓相如闻一闻酒杯,对着他们仨,“嗯香!能!喝完酒,体内发热,敌人黑压压来了,眼花耳热,你就想把手里的刀往敌人心口窝扎,一刀下去,两刀两个,就这么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一直杀下去,对方砍你,你伤了,喷出血来,肉筋露出来,也没啥感觉,就是杀下去,谁叫喝酒喝大了呢!最后赢不赢一回事,敢干,死都不怕,呵呵,怪不得李太白写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呵呵,见笑了……” 他一傻笑,蔺彦坐正了身子,看看莫道和云海郎君,“听到没两位?咱们也杀人,人家杀得硬气!” 贺老五一笑,“敬卓少爷一杯!” 卓相如连忙拦着,“三位兄长,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三人看看卓相如一本正经的脸,脸上额角还有一个疤痕,卓道:“以后大家再遇见,能否直接称呼我名字,相如,呵呵,虽然不是我取的,我也知道我其实配不上这名字,但总得有个代号,不行,大家还是叫我玉生子,呵呵。”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的都摇摇手,“不不不,你是少爷。” “我不是少爷!千万别,告诉哥几个,我为什么去参军。”一杯喝完又回来问蔺彦要,结果蔺彦朝后头一打响指,一个少年抱着一桶酒走过来,放在桌边就走了。 “原来,蔺少主,是专门带人带酒啊!” 蔺彦陪笑,“额,呵呵,是是是……” “因为,我不想被当成个少爷!被人看不起,尤其是你们这些人,都这么有本事,我好容易能跟大家成为自己人,再让父母宠着护着,那……真的是对不起这么多年流浪了……就这么简单!” 听罢,三人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蔺彦又给他斟满,“相如!干!好样的!” 莫道举起杯子,“相如,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好兄弟!” 云海郎君把酒壶倒在碗里,“额……卓少爷,最后一次喊你,以后你就是门主以外,我贺凤卿最好的弟兄!” “我不是啊?”蔺彦赶忙拦道。 贺老五道:“你不是。” “嗯?” “你是我仇人!” “哈哈哈!干了!”蔺彦喝罢,莫道笑了,“老五都学坏了,会开玩笑了。” 蔺彦道:“来来来,把什么规矩,礼教,身份,地位,过去,将来,那啥,所有的所有,都忘掉,喝!” “干!为了我们四个都是无爹的孩子,干了!以后都靠自己啦……” 第一百五十五章 《威风》 四人喝到半夜,莫道舞剑,云海郎君鼓琴,蔺彦唱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卓相如喝大了,也跟着背起来,但见那莫道飞身旋转,与剑合体,一股霸道之气,逼人方寸,然几位都是少年英豪,非常人品性和见识,才能如此惬意又洒脱。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唱罢蔺彦和卓相如一起干杯,好不荡气激昂。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这一夜,是他们难忘的一夜,因为第二天都被骂了。 “卓相如,你个骗子!说好的晚上见,你人呢!” 芙菀直接冲到卓相如的住处,她也是一身戎装,“竟敢对我失约,说话不算数,算什么英雄好汉!你给我滚出来!” 谁知被侍卫拦住,“你干什么的!” “你管我!把卓相如给老娘叫出来!”芙菀气道。 “大胆!竟敢直呼卓将军大名!啊!”没说完就被芙菀一巴掌打过去,三个侍卫齐齐上去,被芙菀连打带踢,“住手!” 刘美来了。 “哎呦我的祖宗,这不是芙菀妹妹嘛!”刘美自从刘娥封了四品美人,见到脾气好的公主也叫妹妹,大家也都会给刘娥面子,这刘娥是除了皇后以外,宫里最受待见的人,私下里宫人议论,早晚有一天刘娥枝头成凤凰,而刘美又是皇帝亲信,所以,大家也爱跟他打交道。 “呦,刘将军!您也来阻止我?” 刘美笑道:“不不不,公主误会了,您是来找相如?” “不然呢!找你,你有空吗?”芙菀瞅着地上几个人,“死了没?没死赶紧滚!” “走吧,我带你去找他!”刘美一回身,芙菀拿剑刺他,刘美躲开,芙菀继续,两人一攻一守,芙菀笑道:“看不起我?呀!” “停停停!公主,好妹妹,我输了行了吧?赶紧去找你的相如去!” “你奚落我?”芙菀一路追着他,从将军住地一直沿着军营,一路追到训练场。 “杀!杀!杀!” 喊声震天,气势磅礴,听得芙菀不得不严肃起来,但见那指挥台上,一人戎装视察,好不威风凛凛。 场地足有一千士兵,人人手里一把长枪,刺,扎,挑,拦,凶狠无比,声声震耳欲聋。可指挥台上那人不满意了,但见他侧耳本着脸,将手放在耳朵旁,杀声停止,他道:“上午没吃饭吗?啊?”一声训斥,台下千人寂静无比。 于是他走下台阶,“队长出列!” 跑步出来,二十个队长,站成一排,指挥人道:“你们作示范。” 只见二十个队长,挺枪而出,“杀!杀!杀!” 指挥人看罢,下了台阶,拿了中间一队长的枪,瞅着他的眼睛,突然瞪道:“等对方把枪尖往你眼睛里扎来时,你就不会这么温柔了,看我的!” “是!”二十人齐齐喊道。 长枪在手,身姿挺拔,双目如森林老虎的眼睛,忽的一个前扎,“杀啊!”回头一个挑拨,瞬间又一个拦扎,“杀啊!” 喊声震天,队伍里议论道:“不愧是杨延昭的部下,杀敌千人呢!卓将军威武!卓将军威武!” 队伍里开始叫好起来。 “你俩过来!”卓相如叫来两人,谁知两人脚没站稳,差点一趔趄,“立正!” 卓相如指着一人道:“你俩现在是杀父仇人在身,你看到他会客气嘛?” “不会!” “他!”卓相如指着一人,“他把你家屋子烧了,良田占了,家人,都杀害了,你还会客气嘛?” “不会!” “大点声!” “不会!”那人一声喊,满脸狰狞充血,回头怒目圆睁,“来吧!记住,光练习刺杀技术,是远远不够的!要有杀气!要盛怒!年轻人不盛怒,难道等到年老了被人欺负再喊冤枉嘛?” “是!” 两人对战,喊声震天,杀气腾腾,看得卓相如走上台阶,“继续!” “哇哦……”刘美伸手鼓掌,“我等护卫陛下,保卫皇宫,但说实话,这才是真将军,能指挥上战场,杀敌报国……” “千锤百炼!百炼成钢!”卓相如一声呐喊,全场跟着兴奋起来。 “刺杀!” “是!” 芙菀心思,“这家伙,怎么感觉有点可怕……若激怒了他,他会不会打我啊?”突然她怒目圆睁,几步跑过去,卓相如远远见到她,故意绕着场地,“好好练!对,就这样,很好!扎过去,干掉他!”边说边走,指着一个对长,“过来顶替我,我有事离开一会。” “是!” 他走了,走着走着,就跑了。 芙菀于是追过去,到了没人的地方,他回身就是九十度鞠躬,“实在对不住,昨晚喝多了!真喝多了!” “喝多了?”芙菀慢慢走近,走近再走近,走到他屁股后头,“喝多了?跟谁喝的啊?”忽然一脚下去,踢得卓相如一趔趄。 “怎么打人呢?”卓相如笑了。 “扯谎都不会!”芙菀又起脚踹他,“跟谁啊?这里有你什么朋友?你有什么样的朋友兄弟,我能不知道?” “嘿,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怎么打人呢?” “是啊,为了你,这些年,我跟个大傻瓜似的,一会淑女,一会野丫头,一会羞答答,假扮神仙姐姐,一会又跟你没完,我,我他妈容易吗?还被你骗。你给我站住!” “我不!”卓相如躲开,“你公主了不起啊,我凭什么给你打?” “你给我站住!我是公主,必须听我的!” 卓相如围着旗杆躲她,“我是禁军统领,朝廷命官!皇帝的人,你不能这么待我!” “呦,禁军统领?你以为是节度使啊?朝廷命官,我要了你的小命!皇帝的人,我就是皇帝妹妹,你了不起啊,你给我站住!” “就不,我今天就不让你!”卓相如躲到一边,忽的跑到一个帐子后,“公主还是请回吧,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真的不是故意失约的,昨晚是不能走!真的!” “那你跟我说说,你都跟谁喝酒了?” “说了,你不一定认识啊!” “我不认识,你认识,那你完蛋了!” “你不讲理!” “我就是不讲理!” “那我不告诉你。” “嘿!你个臭小子,你还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那我就一直盯着你!” “好好好,我说。” “那你老实交代!” 卓相如立住,“都是江湖人士,一个是等闲帮云海郎君贺凤卿,一个是华山归藏门蔺彦,一个是岳麓无奈阁莫道,他们都是我父亲的,算是恩人吧!我父亲你也知道,是以前御虚门门主,贺老五被等闲帮帮主出卖了,差点小命不保!听说在京城有个很好的朋友救了他。蔺彦父亲是个武林宗师,上次我不在,长江大战,不幸遇难了,蔺彦自幼脾气不同寻常,有跟罥烟楼沈老板在一块,老爹跟他关系不好,这一去世,他心里也很难受!跟我一样的!莫道他爹也是,莫道被赶出无奈阁了,嗨,我们四个,算是都没爹了,所以,一起喝了酒……” “真的?”芙菀撅嘴温柔了。 “真的,骗你是小狗。” “我不也是没爹了,好吧,原谅你了。” “这么快?” “惊喜不?” “我惊吓。” 看着她侧身摸自己的手指,卓相如笑道:“今晚一定赴约,烦请公主帮个忙,事成之后一定重谢。” “行!成不成你都得谢我。” 他俩不知,隔壁帐子外竟有人偷偷窥视他们。 “曹帮主看什么呢?”刘美一句话,曹锦龙回身,眨巴下眼睛,“哦,在等刘将军。” “请吧。”刘美一伸手,曹锦龙就先行而去,“他就是御虚门卓宗仁的儿子,可公主怎么跟他走得这么近?” 刘美一笑,“冤家,冤家路窄不是嘛,呵呵,快走吧,官家有请。” “我的安全能保证嘛?宫里可是不少御虚门的人?” 刘美一笑,“那要不您自便?” 曹锦龙看他不待见自己了,自知无趣,这就快步前去见皇帝。 当晚卓相如来到约定地点,芙菀就带着他到处逛,“谢谢,初来乍到,还得是请教老朋友。” 芙菀低头撇嘴,“老朋友,是啊,一晃,六七年过去了,真的又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对了,我带你去找吃的吧?” “御膳房?” “不是,皇宫旁的夜市集,非常热闹的。” 卓相如道:“外臣,如果想靠近皇宫,靠近皇帝居住,又不能太近,会被安排在哪里?” “就在集市这边,东华门外最热闹,外人进宫见皇帝哥哥,就住在这里。” “如果住皇宫里呢?” 芙菀笑道:“那不允许。” “如果偷住皇宫,一般会住在哪里?” 芙菀一愣,“偷住?大胆,这是欺君大罪!是要重罚的!” “如果偷住,以公主您的意思,会选择哪里?”卓相如笑道。 “这……”忽的芙菀抬头指着他笑道:“你……图谋不轨。” 卓相如举手,“哎?冤枉,我是大内护卫长官,当然得摸清楚皇宫四处的真实情况,要不然有刺客咋办?” “这……”芙菀结舌,“有道理。” 忽的卓相如愣住了。 灯光下,两人靠得很近,看着公主满面红光,尤其是那双炯亮如白银的眼睛,卓相如不自觉愣神数秒。 芙菀也愣住了。 瞅着他剑眉下两目深邃如寒星,定睛瞅着自己,不觉嘴角微微上扬,皓齿轻启,低头笑道:“看什么?” “你脑袋上有个虫子。” “虫子,哎呀呀……” 第一百五十六章 《看破玄机》 “哎呀,怎么又打人!还打?”卓相如被她追着踢,芙菀也不客气,“你就是故意欺负我?” “欺负你?公主,你是不是对故意欺负这四个字有误解啊?” 芙菀突然笑道:“走,你请我吃东西去。” “你晚饭没吃啊?” “没吃。” “为什么不吃?” “不想吃。” “为什么不想吃?” “被你气的,我饿死了,又冷又饿。”说着芙菀靠近卓相如,挤着他走,挨着墙角,芙菀哈哈哈一笑,“傻瓜……” “我……呵呵,咱们不先找能隐藏的地方吗?”卓相如被她拉着直往夜市里跑。 “这个给我来两碗。”指着桌上的粉皮,芙菀盯着大锅里的汤,“今天不吃辣了。”回头看眼卓相如,“赶紧付钱。” “哦。” 一口下去,“如何?”芙菀吃得特别香。 “香,滑!筋道!”卓相如笑道。 “老板,再给他来一碗。” “好嘞!”热气蒸腾,靠老板嗓门老高,听得过路人坐下来吃面取暖。 “走吧!前面还有一家烤串,特别香!”芙菀起身,卓相如看她碗里还剩一半,端过来几口吸溜完,“老板,再见。” 芙菀手里三串牛肉,卓相如手里十串,两人边吃边聊,芙菀道:“好吃不?” “好吃。” “以前没吃过?” 卓相如笑道:“小的时候跟道长师父在一块,出家人不能占荤腥,出来流浪后倒是,呵呵,赤吃过。提到师父,真是难过,把我养大,我都没报恩,前几年去看他老人家,结果去年去世了。”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伤心事了,说点好玩的好听的。”芙菀一口咬掉一大块孜然牛肉,“嗯香,忘了刚才拿大蒜了。去,到旁边给我要几瓣蒜。” “你个女孩子,口味这么重。” “你管我!我香的时候你也不跟我好,切!老娘想吃啥就吃啥,快去!”将他一脚踢去,卓相如屁颠屁颠跑回来。 “给我剥。” “给。” “爽,辣!够劲,想喝酒。”芙菀看着前面门前的酒幌,“走,去喝点小米酒。” “不喝不喝,还得办正事呢!”卓相如被她拽进酒店,坐下,小二就上了酒。 “你个大老爷们,吃饭,扭扭捏捏的!能不能像在训练场上一样!上啊!”大吼一声,店里四周客人吓得一哆嗦,骂骂咧咧声里,芙菀兀自喝酒,卓相如一把拉住,“祖宗!咱缓一缓,别那么急。” 芙菀瞅着他,“卓相如,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非你不嫁,我只是觉得你挺有意思,如果以后我发现你没趣了,一脚把你踹开!哎呀……想起盈凰姐姐让我扮淑女,仙女飘飘,我就觉得哎呀好难受,那就是我了,来,干了,就像昨晚你跟那几个货一样喝酒。” “嘘……”卓相如拦道:“低调,有人骂我们了。” “谁啊!我揍死他!”芙菀要起身立马被卓相如按住,“赵芙菀,你安静会,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气我,还不如打我一顿。” 芙菀被他说得右手捏着杯子放在嘴边不动,“呵呵,吃完喝完再揍你。” 羊肉白菜汤,猪皮冻,干切牛肉,笋干豆腐,一碟烙饼,芙菀只看着他吃,“你吃你吃,我饱了。” “这么多,我吃不完啊。” “相信自己,你是将军,可以的!来,喝酒。” 卓相如连忙拦着,“再喝你就醉了,米酒后劲大。” “没事,我酒量绝对没问题!来,喝。” “不行,我不喝了,你故意的。这么喝下去,今晚干不成活了。” “把杯子给我,不然你自己去找去。”芙菀夺过来自己满上,“急什么,醉了就去睡觉,明晚再去找。” “不行,必须尽快。” “不行,我说必须喝,今晚别去找了。” “为什么这么喝酒?有意思吗?” “因为因为,因为,我他妈醉了。”桌子一趴,芙菀不吭声了,看得卓相如抿住嘴,突然两手紧握,“服了。” 一路背回,“你得醒醒,后门我进不去,你只能自己进去。” “放心,他们认识我。” “可我不能让他们看见。” “你脸大,脸皮厚,看见没事,你就是欺负我,嫌弃我,我赵芙菀又不是没人要,你个无赖,你个大傻子……出来玩,真好……喝,干了……”芙菀醉话,听得卓相如这就来到了东华门外靠近街边的守卫跟前。 “要回宫了,你醒醒,喂醒醒。”带着她,卓相如回头叫她,她却紧紧抱住他不松手,“真舒服……呵呵,干了……” “这怎么办?被守卫看见传出去,不行的!绝对不可以。”卓相如抱着她徘徊来徘徊去,“不找她帮忙,还能找谁,她可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终于在月光下徘徊了一个时辰,“太晚了,宫里没人来找她嘛?”正思忖着,突然宫墙内飞出两个姑娘,一看就是宫女。 卓相如背着芙菀要走,谁知一个即刻喊道:“卓公子,是你吗?” “糟了被发现了!”刚要跑,谁知一个姑娘飞身落在卓相如跟前,“公子跑什么呀?” “没跑,没跑啊。”卓相如看看前后,忽的后头姑娘喊句,“不好了,公主晕过去了。抓住他!” 卓相如赶紧摇手,“不不不,她是喝醉的,不是那啥……” “喝醉的?公子竟然把公主灌醉?” “不不不,是她自己要喝的。” “公主自己要喝酒?”姑娘一瞪眼,出脚就朝卓相如踢去,“我信你个鬼!” 她打,他躲,“误会啊,真是误会啊……” 终于卓相如躲到一家院子,姑娘才回宫。 三天,芙菀愣是没露面。 蔺彦几人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了吗?我们把周围搜个遍,四海楼洛逢春亲自出马,没有曹锦龙踪迹。” “霍飞羽和楚楚姑娘呢?”卓相如问道。 云海郎君摇摇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皇城不好接近吗?要不我等亲自前往。” “不行,危险。”卓相如解释,“大内高手不少,到处都在盯着。” “可里头也有我们的人。”蔺彦补充道。 莫道回复:“门主说了,他和张道长去幽州了,没有他的指示,大内高手暂时不能用,因为皇帝想法多。” “要不我来试试。”云海郎君贺凤卿抱拳,“我试试看,三天后,我来给你们信息。” “我在宫里帮你一起。”卓相如补充。 “到时候,蔺彦莫道和弟子们负责城门,我去宫里找。卓少爷负责大内侍卫。” 商议完毕,云海郎君直奔钱家。 夜月初华,霜冻寒冷,钱家高楼,有女子长夜守望。 飞腾一旁楼顶,知她定是伤了心,贺老五不好意思前去,背靠栏杆,暗自神思。 钱思陌自回来后,却也未表现出伤心的状态,吃喝一如既往,只是比从前多了笑意,打探到长江大战后,她并未对云海郎君产生多少误会,只是做自己的爱好,今晚如此发呆,因为她晚上见到了蔺默裳一行人。 当晚,就在芙菀刁难卓相如时,钱塘英被盈凰告知一封书信邀请,希望钱塘英回家看看亲人。钱塘英知道这皇城里有不少宗族亲戚,却从来不愿意多接触。然而这封信看完,钱塘英决定会面一趟。 于是,恰巧蔺默裳一众人赶来,就跟着盈凰陪同卓夫人一起过去。 云海郎君自己确定,自从上次一别,钱家小姐应该生大气了吧,没想到当他站在钱家门口时,忽的一辆马车前来,蔺默裳和盈凰进去了。 钱老爷一见到钱塘英,即刻行了大礼,钱塘英也受着,老人家谈事,小儿女就一块说说话,钱思陌一见到她们一群姑娘家,就很欢喜,还问欧阳玉君怎么没来。 “她啊,她去教训自己的心上人了,呵呵。”盈凰说罢,带着姑娘们说笑游园子。 一句说得钱思陌红了脸,竟然想到了云海郎君,看她脸色和眼神,蔺默裳即刻判断钱家姑娘心里也有人了,只是眉间生出一抹不如意,看得蔺默裳握住她的手,拉到一旁,“妹妹,你可曾婚配?” 钱思陌红了脸,施礼道:“蔺姐姐,小妹未曾婚配。” “哦,那……”说着蔺默裳定睛看她,“可有如意郎君?” 一个“如意郎君”听得钱思陌浑身一颤,这“郎君”太熟悉的词语,是不能随意出现在自己耳朵里的,因为心情精神要出大事。 蔺默裳微笑:“我听说,姑娘曾赶去太湖游玩多日,不知,可否领略江南好风景?” “江南是好。”钱思陌点头。 “好在哪里?” “什么都好。” 蔺默裳微笑,“只是人不好。” 钱思陌摇手,“姐姐说笑了。” “哦?那为何?我说江南,妹妹脸色不大欢喜,是什么人得罪与你嘛?” 钱思陌红了脸,抓住蔺姐姐,“好姐姐,世上总会有如此聪慧的人,我……我没事。”回身用手帕遮住眼睛,鼻子酸了。 蔺默裳看着周围稍显吵闹,就拉着钱思陌远处说话。 奈何钱思陌本无闺蜜可言心事,这下子冒出一堆姑娘,尤其是蔺默裳,如此知心知意的人,钱思陌更加喜欢。越看蔺姐姐的美貌,钱思陌越觉得天下如此人物,应该有天生一对的婚配吧,可蔺默裳说罢,惊呆了钱思陌,心头还残留的一丝不如意荡然无存,“姐姐,原来如此不如意。” “好妹妹,可否告知我,那人是谁?与我们江湖可有关系?”蔺默裳一句问候,钱思陌羞红了脸,走到亭子一处,回个半身,“他叫,贺凤卿。” “啊?哦,是他,我说如何人才才能得钱家闺秀欣赏,原来是老五啊,好,嗯,妹妹,这事真有着落了。”蔺默裳欢欣轻松又满意地笑了,“果是如此,当真天作之合。我说,刚才我一提‘如意郎君’四字,妹妹,紧张了,好!” “哦?姐姐,有着落,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权力与孩子》 蔺默裳说罢云海郎君的故事,钱思陌两目神韵焕发,无需多言,蔺默裳就能感觉她那痴情的灵魂,早已经落在云海郎君的世界里。 从此钱思陌不再郁郁寡欢,开始真正用心生活,她相信蔺默裳这个天机颖悟的姑娘,给自己带来的是未来的确定,那云海郎君也一定会在某个夜晚,乘月踏云而来。 然,贺凤卿此刻所想,却是如何深入皇宫救出霍飞羽和楚楚,那曹锦龙的谋略智识还是令御虚门和等闲帮筹划一二的。 昨晚这边,钱塘英跟钱诚允道:“他们要做些事,需要你们家帮忙,老身不想倚老卖老去找那些故旧,要不是你家夫人,和我从前有过交情,就算你我同是钱家后人,我也不想多叨扰,既然你都说了,朝廷如今风云诡谲,需要皇帝拿定主意抗击契丹人,那就随心去做吧,我和御虚门那些走得也不近,要是利国利民的事,你们尽管去做。路上,我也听说了,皇宫里有奸人,需要你们家配合,毕竟我弟希圣还年轻,宫中修史做学问是真器,将来如何,还得您这位族长多多提携指导。” “您放心。”钱诚允道:“钱家与皇族多有隐秘关系,如果用得着在下,定当尽力而为,按照辈分,思陌该称呼您一声姑母,在下希望能把她交给您指点一二,您身边姑娘多,与她能够说上话,这样,也是在下的不情之请。” 从此钱思陌便经常到钱塘英住所和姑娘们玩耍。 曹锦龙发觉今日皇宫内经常有高手出入,于是他加紧和刘美谈判,拿出了自己和辽国萧太后的私人消息,“她要的是关南土地。” “关南?不可能!”宋真宗自言自语,躲在刘美宅内帘子后,刘娥抱住他的胳膊,轻声道:“陛下放松。” 刘美道:“曹先生,你可以再去跟萧太后回复,当年周世宗柴荣收复益津关、瓦桥关等三州十七县,已经是历史的过去,如今是大宋在统治,如何割让领土?” 曹锦龙笑道:“刘老兄,这你也知道,假如没有关南十县领土,那幽州城就无险可守,契丹人就会觉得他们的南京随时都会被收去,这般的危险,请问如此明白的事,不用去问也知道,她萧老太太是根本不可能答应的,如此就只有战场上见了。” 刘美笑道:“那就请曹先生传个话,要么罢兵言和,要么我大宋就奉陪到底,万一哪一天我们想要幽州城了,一定会去拿下,这辈子做不到,子子孙孙一定能做到。” 曹锦龙道:“这哪是传话,这分明是挑衅嘛?” “就是要挑衅!”赵恒忍不住站了出来。 曹锦龙猜到了是当今皇帝,故意看向刘美,“这位高人是?” “这是当今圣上!” 曹锦龙假装慌乱,噗通一下,“草民叩仰天尊。” 赵恒气道:“你说曹锦龙,你在太湖待的好好的,如何背叛大宋!背叛祖宗,你该当何罪!” 曹锦龙缓缓起身,“圣上,容草民自解一二。” “你说,你说破天,你也是汉奸!”刘娥拍一下赵恒,赵恒撇嘴不言。 “圣上!草民从不敢自绝于大宋,也从不敢自绝于祖宗,草民是为大宋将来考虑。” “狡辩!你继续,我到听听你如何把黑的说成白的?” “圣上息怒,该知道御虚门这个威胁大宋朝廷的江湖组织,草民反对的是御虚门,而不是大宋朝廷,草民一向遵纪守法,每年给朝廷的税银和贡物,圣上只要看一看三司就明白了。” 刘娥瞥眼刘美,叫他给陛下赶紧倒茶。 “草民在任等闲帮帮主这些年里,深知御虚门自立为王,从不把皇帝和朝廷放在眼里,还活在过去割据称雄的世界里,为此他们网罗天下能人异士,聚集在太乙山,如四海楼,归藏门,岳麓无奈阁等等,包括我等闲帮上上下下,也被他们控制。” 赵恒不屑道:“区区江湖组织,何足挂齿?” 曹锦龙笑道:“倘若宫中也有御虚门人呢?” 赵恒两目干涩发胀,心头乱颤,“这……岂是你该考虑的?我问你,你是如何能跟契丹萧太后联系上的?” “草民依靠的是对大宋的一片丹心!” 刘娥笑道:“说实话。” “草民说的是实话,否则,今日草民不可能面见圣驾。”曹锦龙额头冒汗了。 “如果让你当朕的卧底,你可愿意?赵恒一句话,听得曹锦龙一头撞地,“草民肝脑涂地,不能报圣上隆恩于万一。” “马屁功夫倒是不错。”赵恒笑道,“那我问你,如果让你来处置御虚门那些江湖组织,你该如何办理?” 曹锦龙抬头,故意瞅瞅刘娥刘美,忽的低头道:“草民请命,同圣上单独汇报此事。” “你……”刘娥气了,看眼刘美,刘美笑着示意她一起出去。 门外亭中,刘娥道:“这个王八蛋,要不是老娘保他,早被御虚门弄死了,现在还想攀高枝。” 刘美笑道:“妹妹莫急,他攀不了。” “为何?” “因为他腿短,呵呵。已经背叛过大宋,官家就是利用他而已,放心吧,还在咱们手中。”刘美递给她一张纸条,看得刘娥放在一边,“烧掉吧。” 刘美道:“萧太后索要关南土地,大宋人人皆知,那是幽州城的屏障,换作谁都得想尽办法去收复,但更为重要的信息是,契丹人上下的决心有多大,他们能把仗打多久。他们的财力物力人力,能够支撑萧太后到什么气候,这一点还是可以有据可查的。” “此人可靠否?”刘娥道:“他可是四海楼的当家人。” 刘美道:“妹妹,如今您已经是四品美人,从今以后就要多学习历代兵法谋略了,第一要知道的就是这人心……呵呵,没有可靠的人,也没有可靠的人心,只有恰到好处地利用,只要有利与咱们的大局,长远利益,眼下这条线里的人,都是可靠之人。” “怎么解?” 刘美坐下来在石台上划道:“大宋能攻灭大辽吗?显然不现实。” “可契丹人也别想占我们多大便宜。” “对!”刘美确信,“这就是如今最大的全局,势均力敌,那我们呢?按照皇帝的秉性和两国过去数十年的争斗结果来看,最终还是得谈判。” “战场打不赢谈个屁!” “所以,必须得打赢。” “打赢,就得收复燕云十六州。”刘娥笑道:“我们能收的回来吗?” “只有天知道。” “你不是有很多算命先生吗?他们怎么说?”刘娥道。 “妹妹,他们敢说吗?这可是天下第一大忌!但是,先甭管收不收复,最终得回到谈判桌上来,到时谁去谈判?谁负责为大宋为陛下争取主动?妹妹考虑没有?” “这倒没有。” “兵法讲用间不可或缺,阴阳两用最好,契丹那里我们有没有人,皇宫里如何培植我们的人,禁军呢?朝臣呢?没有这些,如何谈?如何谋划未来。说一千道一万,我就问妹妹一句,你想做大宋皇后否?” 刘娥牙齿一错,“然后呢?” 刘美会意,“妹妹啊,整个皇宫里,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幸好我们都是皇帝信任的人,可这也是大益也是大弊。” “何来的大益?” “我们没有家族背景,陛下信任我们,自然安心。” “何来的大弊?” “我们没有家族背景,要想立足,只能自己争取。” “如何争取?” “那得看你的胃口。” “直说。” “呵呵,当初萧何问刘邦志向,才确定使用韩信与否。” “别跟我说历史,直接讲我若做皇后,我咋办?”刘娥捏杯子烫了嘴。 “那就得无上无下,无内无外,无牵无挂,无黑无白。” “何意?” 刘美笑道:“陛下文弱,信任的人不多,您得替他管这个天下,那就是半个女主,如今后宫里有此能力和志气的不多。” “还有谁?” “就你一个吧。” 刘娥笑道:“你呀……哼哼,继续说。” 刘美道:“大度,但对待敌人有时得狠辣一点,公正,但对权力,不可松懈。宽容,但对所有人保持距离,孤家寡人,古今掌舵者都是如此。” 刘娥笑笑,“做个嫔妃,得宠不也快乐一生嘛?” “你没机会。” “为何?” “陛下都春秋三十五岁了,还没有皇子,后宫着急的不在少数,立储自古为皇家第一要事。可谁能得子,未来就是皇后,皇太后,因此,生孩子这件事,妹妹,你跟他都这么多年了,个中缘由,我想该替自己打算打算。” “我生不出,怎么办?我都急疯了,嗨,陛下对我已经前无古人了。” “还可以后无来者。” “贪了。” “未雨绸缪而已。” 刘娥笑道:“你真能扯,聊军国大事,怎么聊到生孩子了。” “生孩子,或者有个小孩,才是军国大事。” “别提生孩子。”刘娥托着脑袋,“一提这事,我头都大,老娘吃的药当饭吃,可顶个屁用,头发都掉了。” “不做皇后,顶多是个参谋,做了皇后就得考虑皇太后,就能指掌天下,那就得考虑天大的事。这正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哎呀,烦死了,今天就到这,累了,他们也该谈好了。”刚起身要找皇帝,曹锦龙出来俯身两拜就走了,看得赵恒目送的眼神,刘娥心思开始逐渐丰富而又深沉起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定亲》 曹锦龙离去,却在皇宫中正遇着芙菀公主,芙菀不认识他,他却深知芙菀。 于是曹锦龙绕开芙菀极快离去,芙菀恰巧看到他,“什么人,走路跟投胎似的,你站住!” 曹锦龙飞走,芙菀跟着追去,走宫殿过长廊,芙菀正往福宁殿旁追去,却正遇卓相如,“快跟我追人。” “谁?”卓相如被她拉着就跑。 “前面的别跑!给我站住!” “追谁啊?” “就在前面。” 刚要朝太祖旧居福宁殿跑,正遇着刘美,刘美笑道:“哎呦,二位这是哪里去啊?” “你看到他了吗?”芙菀直接指着前面的曹锦龙,刘美却道:“谁啊?我刚过来,没见什么人啊,公主殿下是不是眼花了?哦,卓将军,您看到了吗?” “我……我没看到。”卓相如四处张望了望。 刘美道:“那公主您是看差了,卓老弟,今日禁军训练如何?” 芙菀仍然踮脚望着,“贼眉鼠眼的,不应该啊,他往太祖爷那里去了。” 卓相如拉住她,“呵呵,刘将军,末将跟公主玩捉迷藏呢。”回眸芙菀,“公主,小太监往那个方向跑了,我们赶紧追。” 卓相如硬拉着芙菀离去,看得刘美摸摸胡子,“嗯嗯,倒是挺般配。”忽的回头看向曹锦龙的方向,“应该不认识吧,我多虑了,呵呵……” 离了好远,卓相如才松手,芙菀凶他,“你拉疼我了,干嘛拽走我,皇宫里从未见过那样的堂而皇之地飞身,定是心怀不轨之徒,见我都不打招呼。” “嘘……公主殿下,在下请你帮忙的正是此事。” “何事?” 卓相如看看四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来历定跟契丹有关,大内侍卫,最近我倒是见了不少,按照你说的,如此身法行径,定是有人护着。” “谁敢?” 卓相如指指上头,芙菀刚要说,赶紧回头瞅瞅,“你的意思是……呵,怪不得刘美……” “嘘……跟我来。” 皇帝这里刘娥正要劝他,“陛下,卓相如留不得了。” “什么意思?”赵恒看着百官奏折,尤其是那些要迁都的折子。 “他是卓宗仁亲儿子,御虚门跟他有扯不清的关系,如今跟芙菀妹妹虽然有那么点关系,哼哼,呵呵,其实啥关系都没有。如果将来御虚门不被控制,完全倒向寇准,那陛下……很多事就不好办了。” 赵恒忽的合上奏折,“你可知芙菀的母亲,我的母亲,和卓相如母亲曾经是很好很好的姐妹,在杭州,在宋州,在东京,在洛阳,她们关系都很好,只是后来天下大变,大宋……嗨,陈年往事,按辈分我还得称呼他母亲为阿姨。” 说罢赵恒转过身,刘娥第一次听说这个,惊得下巴合不拢,“怪不得,陛下给卓相如升值,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可是……朕虽念及私面,那卓相如确实是一块当将军的好材料,如今禁军被他训练的风生水起,你哥哥看了也自叹不如,这般少年人才,朕不用,都推给边疆将官,将官们叫着喊着打契丹,朕想过太平日子,卓宗仁这样的都撵出去,朕早晚成为孤家寡人,如若将官也不给,这般人才朕舍不得杀害,必然推向御虚门……到头来,朕还是孤家寡人,所以,朕必须用好他,芙菀又那么喜欢他,就算给先帝一个交代了,朕之苦衷上天可鉴!朕虽不是秦皇汉武那般霸道,也不是唐宗那般威风,可圣贤教育我等,人同此心,朕总不能用不了就害他们吧?大宋以文治国,朕与士大夫同治天下,卓相如武将做不来,那就让他好好考科举,将来成为天子门生,以他的聪明总可以配上芙菀了吧?” “我的陛下……”刘娥两步过去,一把抓住皇帝的手,眼泪都出来了,“臣妾虽无才,却也读过不少史册,真是尧舜禹也没见有如陛下这般仁慈的君父,臣妾感动万分!是啊,人同此心,臣妾从前不过一江湖卖唱的,得蒙陛下垂怜,忝列宫中,又受皇恩浩荡,可以长久陪伴天子左右,陛下如此宽仁大度,臣妾也不能生出歹意来,陛下,您真是一位圣君呐……” 刘娥一番话,听得赵恒也很感动,“爱妃能知我意,朕也欣慰无比,是啊……”他将她搂在怀里,叹息道:“只可惜,契丹人与我大宋为敌,如若将来,两国交好,朕定当兢兢业业,把大宋治成绝不属于汉唐的太平盛世!” “臣妾,一定助您一臂之力。” “爱妃……你最近身体可好?”赵恒关心起来,刘娥笑道:“谢陛下关爱,臣妾正好着呢……”一头伸入他怀中,这就被赵恒抱起来,“走,陪朕多说说话去……” 第二日,卓相如就被皇帝赏赐了,刘美看不懂,刘娥也是微笑,赵恒还让卓相如拜毕士安为师学习经典,寇准主持仪式,笑道:“相如,有宰相大人亲自教导你,又是官家指派,皇恩浩荡,今后定要好好读书啊!” 卓相如拜道:“义父,国难当头,孩儿读书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哎?”寇准摇头,“自古儒将才能出将入相,文韬武略,才是我寇准的好孩子!你父亲走了,我得替他照顾好你,也是替卓家和御虚门……好了,好好学习吧孩子,有什么不解的,随时来问我。” 芙菀也很高兴,当晚就来找卓相如,卓相如正好约好了云海郎君,这就两路朝太祖爷的福宁殿探查去。 云海郎君如何来?这得拜钱思陌所赐,钱家不是其他公卿贵族所能比的,又是读书盛族,钱思陌自幼跟皇宫里的读书的公主有密切来往,只是和芙菀没见过几次,都听大家说这个公主调皮捣蛋,不是个正常公主,可是自从芙菀做了女官,辅佐皇后刘娥管理后宫,尤其是在司官正令邵昭明调教带领下,名声逐渐好转。然而钱思陌多次进宫,只听芙菀如何闹腾,却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公主,这次她就要见到了。 钱诚允要给皇族学生教书,钱思陌陪同公主们读书,每天进宫可以早出晚归,时间久了,皇宫里轻车熟路,上次钱塘英来此,就是带蔺默裳能够跟钱思陌一起进宫学习,主要是能够探查消息。 收到门主的消息,蔺默裳就告知了钱思陌云海郎君找楚楚和霍飞羽的事,今晚云海郎君也就扮演书童,一起进宫。而蔺彦和莫道,在四海楼欧阳称平父女等人的协助下,将曹锦龙可能出宫的地点和方向全部探查完毕,就等着宫里人找到准确地方。 寇准听完后,也是秘密和几位大臣跟宰相商议,绝不能让敌人的探子接近官家,大战在即,不能迷失自我。各自行动,卓相如就跟芙菀出发了,巡查皇宫,卓相如明里来,以禁卫军的名义,又把自己的两位武艺超群的保镖给芙菀用,芙菀私下里暗访,云海郎君在钱思陌读书处也开始行动,多路人马,从皇宫内到皇宫外,一场救人行动正式开启。 当初曹锦龙捉住霍飞羽和楚楚,就把控着他俩,不给霍飞羽完全治好病,让楚楚照顾他,威胁一旦逃跑,发现后定灭口。为了活下去,两人忍辱偷生。想来想去如果住在东京任何一个地方,凭借四海楼的谍报网,藏在哪里都不安全。 拿到萧太后的令牌,曹锦龙几乎又成了九部玄帐的发言人,来到东京跟皇帝摊牌,权衡利弊,赵恒又需要他在中间往来传递消息,而且曹锦龙已经离开等闲帮,被御虚门追杀,里外不是人,留着他对于赵恒掌握两国军政大事有重要帮助,于是赵恒答应让刘美在宫中给他整个住处,以防不测。 然而今晚一切都要变了。 “我……上次,抱歉,让你失望了。”云海郎君在高楼上,月光下看着钱思陌,但见她转过去一声不吭。 “时局不利,某深知自己一时不能常伴左右,万一遇有不测,怕是要辜负姑娘一片美意。” 钱思陌缓缓转过身来,轻声道:“你以为,我在意什么,既然当初已经,已经以心相许,怎会后悔今后种种,我只问一句这天下传颂的云海郎君,如你真的倾心于我,可否跟我定亲?” “定亲?这……这是天大的事,这……思陌。” “你,你叫我名字。” “我贺凤卿非你不娶的,只是如今,如今就要打仗了。” “我说了,去你对我倾心,我不管将来,只管现在。” 说罢,钱思陌两目闪烁,只盯着云海郎君,“可否?” 贺老五回身思量一时,踱步几段,忽的走过来,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思陌,我,我答应你。” 全身酥软,喘不过气来的钱思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男人,心跳加速,两目泛着泪花,看着云海郎君那同样晶亮的双眸,“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一股幽香袭来,像早春里的樱花,太湖生活的贺凤卿对这种花香,最为熟悉,这是他对外界嗅觉最深的记忆,于是樱花香就是钱思陌给他最美的身体接触。 “我也是。”一把搂在怀里,“思陌,有你,一生无憾了。” 一朝答应,两情既定,这就约定救出楚楚以后,择良辰吉日,办定亲宴,邀请众人一起参加。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闹皇宫》 皇宫内外,各自行动。欧阳称平看眼蔺彦,“蔺老弟,莫老弟,待会就要看看你俩刺客如何搅浑这波激流了,我四海楼外头,一切准备就绪。” 蔺彦看看莫道,“刺激吧?没玩过吧?除了天宫,就没有我蔺彦没去过的,紧张不?” 莫道笑了,“了不起啊你,皇宫算啥,比你家后院还难进?” “你大爷。” “你二爷。”莫道怼他。 “你三爷。” “你四爷!” “我没四爷,但是你有。” “滚。”莫道右手一震,蔺彦两脚一踏,“来啊。” 周围顿时闪开,欧阳称平笑道:“好了好了,嫌精力太充沛,就用在里头,待会切记不要交战,蔺少主,这时候咱们别玩了,来吧二位,请去换身防箭卫衣。” 两人扯淡的样子,看得身边的欧阳玉成笑道:“两位哥哥,以后干这些事带着我,我给你们做跟班。” 两人一人给他脑袋一下,“小屁孩,好好读书吧!”两人换装,分外沉重,非武艺超群者不能胜任。 就在卓相如带人靠近太祖旧宅时,卫队长拦了下来,“将军,对不住,这里不能过去。” 卓相如看看上下,笑道:“很好。” 突然后头有人喊:“不好了,不好啦!有刺客!” 一句话惊醒霍飞羽,咳嗽几声,曹锦龙回来了,“不许吭声,我外头看看。 卓相如道:“有刺客!你们还不去追?” 卫队长道:“刚接刘将军令,我等原地待命,任何风吹草动不得擅自离岗!” “刘公公,请通知陛下,深夜造访,有重大军情禀报。”寇准带着四五位官员前来,刘承规这位前朝老宫人,却不给寇准面子。 “寇大人,圣上吩咐了,今夜不预大事。” 寇准知道他和陈尧叟,丁谓走得近,所以我懒得客气,“若非有重大军情要事,老子呆在家睡觉不香吗?不香吗?”双目寒冷,他恐吓道:“你觉得今夜皇宫所有闪失,你来负责,还是叫皇帝自己负责?快去禀报!” 刘娥笑道:“陛下,我白天说什么来着,他寇准一定准备了,曹锦龙恐怕得……” “来人呐。”赵恒吩咐外头女官,“去告诉刘美!保护好曹锦龙,休让任何人伤害他!让刘承规去找高琼!叫他今夜严防皇宫。” “遵命!” 皇帝亲命三路人马,各自带队开始今夜布防,没想到寇准带人来了。 寇准咄咄逼人,非要请旨进宫,非要面见大宋皇帝,非要今夜此时此刻面圣奏事,谁也甭想拦,谁拦跟谁干。 “陛下,恐怕刘公公拦不住啊,这寇准可连先帝爷都不好管理。”刘娥一句,听得赵恒坐在床上沉思,“怕是保不住曹锦龙。” “他一死,南北还有何人能沟通?”刘娥故意问了句。 “满朝文武,没有能做大宋双面忠臣的嘛?” “有,臣妾这边有个人选。” “谁?” “曹利用。” “他?” 刘娥笑道:“此人少年成名,传闻他好谋善辩,从前说话张牙舞爪的,倒是为人慷慨,志向不小。他爹曹谏死后,宫内当差,现在是右班殿直。陛下可以见见。忘了王继忠了吗?” “他不是被抓了吗?”赵恒道:“你的意思是让曹利用去联系王继忠?契丹如何对待他们?” 刘娥道:“总比用曹锦龙这个叛徒强。曹锦龙首鼠两端,终究不是大计,为将来看,此曹非彼曹。” “可以这么办吧,只是朕如果想救曹锦龙呢?凭什么他们御虚门如此嚣张,能够结交党羽,内外逼宫?” 刘娥一笑,“那就看陛下决心了,乾纲独断,有时未必不是好事。” “陪朕去见见寇疯子吧,顺便将曹利用叫来,朕要亲自看看他。”赵恒一把将刘娥抱在怀中,“你是朕的瑰宝,朕处理完事后,再来好好陪你说说话。”将她紧紧贴身抱着,揉抱得刘娥喘不过气来,娇羞道:“陛下,陛下,臣妾都疼了……” 卓相如看着周围护卫来回巡视,笑道:“诸位,真的不用我帮忙?” “卓将军,晚上好啊。”远处刘美来了,“这么晚,来此禁地作甚呢?” 卓相如施礼,微笑道:“刘将军!皇宫有刺客。” “哦,是,所以官家派我来看看,知道什么人嘛?” “不知道,可能是契丹人。” “可能?” “也可能是……是盗贼,或者刺客。” 刘美笑道:“那劳烦卓将军去抓刺客。” 不等卓相如回话,芙菀跟着大内侍卫跑过来,“怎么回事?” 刘美笑道:“哎?公主怎么在这里?”转身朝侍卫们训斥道:“还不送公主回宫!” 芙菀笑道:“回个球!刘将军,你不去抓刺客,在这做什么?” 刘美笑道:“卓将军。”说罢拿出令牌,“陛下让你去抓刺客。” 就在刚才,曹锦龙飞身去找刘美,刘美告诉他不要担心,皇帝会摆平这事,可曹锦龙心里清楚,自己躲的这个地方已经是众矢之的。御虚门人已经到了。 蔺彦,莫道两位当世奇侠,论胆识和本事,武林早已成名。如今扮作刺客,两人是分外自信,宫墙外起飞两人各自引太祖旧殿旁的卫兵,几个大内侍卫,非御虚门人碰到他俩都摔落下来,近不得身。 然而他俩可都穿着重甲,足有三四十斤,若不是御虚门长老提前输入内力助他们,这般行走皇宫,根本不可想象。 “乱箭给我射下来!”卫队长发命,宫楼瓦片哗啦啦落下来,人已经不见。 被关押在太祖旧窄旁的楚楚和霍飞羽,四目相对,楚楚抱着他道:“别怕,不会有事的,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如果舅舅来硬的,我豁出性命也要救你。” 霍飞羽浑身哆嗦,一直被疾病折磨,“谢,谢谢,大恩大德……没,没齿难,难忘……我猜是他们……他们发现我们了……” “谁?” “云,海,郎,君……” 楚楚两目滚圆,“我去看看。” 然而刚到门口,一双虎狼之目锁住楚楚,曹锦龙道:“你,你俩不想活了……” “是不是云海郎君来救我们了?” “云海郎君?呵呵呵呵……他早死了,还他妈云海郎君,卓宗仁都被我整死了,放心吧,今夜所有御虚门人,都会被我一网打尽!”曹锦龙回头一眼,“听话,好好呆着,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正说话间,阁楼顶上当当当的跑步声,“嘘……”曹锦龙捂住楚楚的嘴巴,眼睛盯住窗边,突然一声叫喊,“用大弩射他!” “住手!”一人止住,“这里是太祖旧寨,不可造次,刘公公令,不允许用弓弩,追!” 月夜稍白,宫禁卫队从内到外,全都调离起来,四海楼众人全部撤离,来到最高处眺望。然而刘承闺却亲自指挥全城望哨官兵,直接怀疑四海楼嫌疑,于是派人直接查问东京第一大酒楼。 樊楼老板们可逮到机会了,这就在门口聚集一众东京名流看笑话,尤其是那些达官显贵照顾的酒楼茶馆,说三道四,恨不得今夜就让四海楼消失在御街。然而东京城如此之大,可不止一个四海楼,当官兵搜到顶楼时,欧阳称平拦着,“你们不可上去!” 领头的看不起欧阳家,想直接把他推到一边,没想到一只手抓过来,“将军,息怒,上头人不可随便打扰。” 领头右手竟动弹不得,“放肆!刘公公亲令我等查找刺客下落,你敢造反嘛?” 欧阳称平松开,笑道:“我是店主,可否给我个面子,今日不能上去。” “兄弟们,给我上!”三十多人直接爬楼梯,咣咣咣,气势汹汹,直逼楼顶,“他妈的!看不起我等城隍司,要你好看!搜!” 一间屋子一间搜,打人的,摔东西的,呦呵吓人的,这些人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发飙了一回。 “四海楼?呵呵!也没他妈了不起!可疑人员都给老子抓了!”领头一吩咐,手下不分青红毛白就抓人,突然咣当一声,惨叫连连,一人从六楼摔了下去,当场死亡。 一个少年满面怒容地前后马步,立在门前,很明显刚一拳将人打了下去,这些城隍司老兵不如禁军招人器重,每日吆五喝六,却也不敢招惹御街老板。可这次熊心豹子胆都被刘承规喂了,这就谁也不放在眼里。 “找死!也不看看这里面是谁?”少年没等说完,十几个人都来教训他,谁知又打下去三四个,当场摔死。 欧阳称平就坐在一楼桌前,大腿翘着,也不看摔死的人,兀自跟着眼前人聊天,“道长,请用茶。” 道长从怀里拿出一卷,“欧阳先生,门主叫我转交给你。” 欧阳称平打开一看,“怀素真迹。” 道长呵呵捋胡子,“投人所好而已。” “快撤!”楼上一声喊,门口进来一队人马,下马的公公亲自下来,“查得如何了?” 依旧气势汹汹,谁知地上五人死亡,看得他大怒,“把四海楼给我抄了!” “谁敢!”六楼终于出来人。 “嗯?王爷!”来人直接下跪,带着人齐齐喊道:“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相王赵元偓和八王赵元俨在此赏景,特地邀约京城书法家人士,摆酒宴三桌。十九岁的赵元俨训斥道:“放肆!平时你们宫内嚣张也就罢了,现在我和王兄在此说谈文艺,你们也来扫兴,是谁给你们的狗胆!还不快滚!” 领头的头磕得梆梆响,几个侍卫统领直接吓得滚下来,因为他们知道,京城除了寇准不好惹,脾气最大的王就是这位年纪轻轻的赵元俨,此时,被赵恒封为太傅兼中书令,陕州大都督。排行宋太宗老八,人称“八大王”,不好惹。他敢直接怼皇帝,所以平时赵恒也拿他没办法。 “这肯定是刘承规的注意。”赵元俨气道:“老东西,自从西北边疆带兵回来,仗着功劳胆子越来越大,皇兄给的权力也越来愈多,刘美见了他都得奉承。” 赵元佐道:“宫里最近不是来了个叫卓相如的小将军吗?芙菀妹子总是去找他,不知道这人有何能耐?你看宫里出事了,挺热闹啊,要不咱们去瞧瞧?” “顺便敲打敲打老不死的。”赵元俨下楼,却碰见欧阳称平,递过来一卷书法,“惊扰王爷,恕罪,小小薄礼,聊表心意。” “欧阳先生客气了。”谁知赵元佐打开后,两目滚圆,看得赵元俨也忍着激动,“这不好吧?” “王爷手下,在下荣幸之至。”欧阳称平说罢,“请。” 门口看笑话的队伍,顿时消失了。 然而太祖旧宅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公主,还是快快离开,圣上下旨让微臣必须保护好这里,今日谁也别想进去!”刘美笑道:“卓将军听令。” “末将在。”卓相如俯身。 “快到别处捉拿刺客!” “是……是。”卓相如刚走开,谁知轰隆隆,天空即刻变暗,阴云密布,霎时间下起了大雨。 “奇怪!真是奇怪,寒冬腊月里,怎么天雷滚滚呢!”众人不解,禁军外头继续巡城,大内侍卫到处追踪。还是叫刺客碰到了太祖旧殿,“曹锦龙,再不出来,我们可要杀进去了!” 一声大喊,听得远处的刘承规飞身而来,“快禀报陛下,敌人不好对付。” 寇准领一众同僚前来,却没想到,两位王爷正在收拾刘承规和刘美,急得刘娥笑道:“陛下,乾纲独断一回,没事的!叫所有人全部退下,高琼亲自指挥就好,谁抗命就抓谁!” 第一百六十章 《混战》 “你走不了了。”霍飞羽喘着粗气笑道。 曹锦龙笑道:“是吗?”说罢一掌把楚楚打晕,近前出刀要杀霍飞羽,却窗户外撞进来一人,“久违了曹帮主!” 一人蒙面飞身进来。 “就凭你?想杀我?”曹锦龙笑道看眼霍飞羽,“瞧瞧,救你的人都是我的部下。”转而看向云海郎君,“当今天下,能杀我的,除了御虚门长老,恐怕没有人能近我身,你陪着飞羽一起下去,挺好,好兄弟就该一起上路。” 忽的一个身影从大雨外头,也飞了进来,“曹帮主,多日不见,口气不小。” “你?你不是去了幽州城了吗?你!”曹锦龙心想,“这下不好办了。” 云海郎君也是惊讶,他觉得这次皇宫行动,注定凶多吉少,北边间谍案件御虚门频频出问题,门主带着张苍露道长已经在那坐镇指挥,这下门主怎么也来了。 就在卓相如和蔺彦,莫道,云海郎君喝酒的晚上,门主到了京城,第二天跟张道长商议,和四海楼里外应合,告诉卓相如注意契丹人也会劫持曹锦龙,大家注意防范。 “属下,参见门主。”云海郎君抱拳,门主周默梁看眼霍飞羽,“飞羽,你没事吧?” 飞羽笑着硬撑着痛,“属下何德何能,有劳门主亲自搭救,感谢门主。”忽的旁边的楚楚坐起来,“哈哈,舅舅,你完蛋了。” 飞羽一愣,“你……” 楚楚道:“我装的,不然她能打死我。” 曹锦龙一笑,“看来,今日注定凶多吉少。” “那可未必!”门外一声问候,听得曹锦龙笑道:“呵呵,今日不同往日了,我可是天子圣宠,你们杀不了我,杀了我,你们也得陪葬,不信你就试试。” 门一开,雨声刮耳,刘承规笑道:“陛下早就猜到御虚门人会来皇宫闹事,没想到御虚门门主亲自到来,刘某宫中待了半辈子没有见过这等阵仗,看来今日,你们也走到头了。” 说着卫队进来,然而一人飞身就去攻击刘承规,卫队根本来不及出手,那人笑道:“这个交给我了。” 蔺彦去打刘承规,看得曹锦龙出手就去袭击云海郎君,“杀一个算一个。” 门主亲自出手,“那就试试。” 刘美这边正训斥道:“别以为官家不知道你们几个的出身,武艺高强,来此多日,你们的主子来了,不好出手是吧?” 走廊里,陈清河带着一众大内高手,被刘美集中训斥,刘美围着他们一个个指责道:“平时抓个小偷小摸哪怕江洋大盗,这对于你们来说,那是张飞吃豆芽,今日是为了保护皇宫安全,你们还在这里东躲西藏,遮遮掩掩,怎么着?想造反抗旨不成?” 雷声轰鸣,陈清河抱拳道:“属下不敢。” “什么?”刘美摸了把脸上的雨水。 “属下不敢。”陈清河大声回复。 “那还不去!” “是。”陈清河看眼周遭几位领班,“出手!” 谁知刚要进攻莫道他们,只听芙菀一声“救命啊!”,她被劫持了,一旁卓相如也被人拿刀勒着脖子,“你们谁敢动?” 刘美笑道:“哎妈呀!这算是哪一出啊,不就是为了个曹锦龙嘛!” 来人挟持这两位,看得刘美心里嘀咕着,“我怎么觉得这是在故意演戏呢?要挟我?还是早着圣上?”刘美笑道:“诸位都是御虚门人?你们就不怕陛下龙颜大怒,推兵太乙山吗?” 然而一阵契丹语说罢,听得刘美懵圈了,“你们,你们是契丹人?”雨声,嘈杂声,追赶声,这一夜,皇宫就是声音战场。 芙菀道:“这是契丹人啊,刘美,快去禀报皇帝哥哥来救我。” 廊檐下,卓相如细声道:“公主莫慌,他不是冲我们来的!”卓相如刚说罢,又来两位蒙面人,而宫城内瓦片碎声时而远时而近。 刘美耳语一位亲随,那人飞身离去,哗哗哗的雨声,从天而下,看得众人心里发毛。 来人依旧操着一口契丹话,刘美听不懂,“来人呐,去鸿胪寺,把当班喊来。” 重兵围着刺客,芙菀道:“刘美!你还不如喊皇兄来救我?我要死了,看你如何跟皇帝交代?” 刘美陪笑道:“公主,卓将军,不是在下不救你们,而是我听不懂他们说话。稍等片刻,哎哎?这位契丹刺客,我还不能确定你到底是不是契丹人?万一是假冒的呢!”谁知刘美刚说罢,这人一刀给了旁边的士兵抹了脖子,还是契丹语,“快交出曹锦龙,他是个叛徒!” 卓相如冷眼道:“刘将军,我以为你听得懂,所以没说话,他要找的是一个叫作曹锦龙的人。” 刘美半信半疑,“是嘛?你问问他找曹锦龙何事?” 当着刘美和众卫队的面,卓相如跟刺客谈话,刘美才知卓相如是个语言高手。 “他说他是为九部玄帐报仇,曹锦龙不光骗了大辽宫廷,还骗了南朝皇帝,千万别信他的,如今他花言巧语得以保命,藏在皇宫里,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如果你们放了我,让我抓住他,保证一个士兵都不会死亡。” 卓相如翻译完毕,刘美往后退着,“你告诉他,这是我大宋土地,由不得他契丹在此横行霸道。” 卓相如笑道:“将军,公主你是不是不想让她活了?我死,顶多是刺客杀害,大宋多我一个不多,契丹人要是急了,可就……” 咣咣咣……曹锦龙和周默梁对战,云海郎君和刘承规对战,飞来飞去,看得卫队来回奔波,“捉拿刺客!” 周默梁一掌打去曹锦龙,却被一个黑衣人挡住,一句契丹话,“交给我!”听得周默梁再熟悉不过。 “契丹人!”云海郎君一声口哨,宫外百姓一会就吵嚷起来,“契丹刺客来了,契丹刺客来了……” 曹锦龙被契丹人追跑了。 这边寇准道:“听说官家在契丹有暗探?” 赵恒道:“你没有吗?呵呵,满朝文武都知道大宋的谍网也是密布契丹,怎么如此问出这般话来?” 寇准笑道:“官家,臣就不拐弯抹角了,官家可知那个江湖人士,叫曹锦龙吧,是个吃里扒外的混账王八蛋,在江湖里不遵守江湖道义,勾结契丹人背叛宋人,还把……把陛下心仪的宝藏弄丢了……” 一句宝藏,听得赵恒心思:“呵!你还好意思,你的结义兄弟卓宗仁炸了宝藏,你隐瞒不报,现在还拿这事说话。”看眼刘娥笑道:“对了,寇爱卿,那些宝藏,真的就这么沉入了大海,就不能打捞吗?” 寇准笑道:“官家,如今这曹锦龙可是住在宫里?” “嗨,我问你宝藏的事。” 寇准扑通一跪,“官家!这曹锦龙可是住在宫里?” “朕……朕不知。”赵恒心思:“我要说出来是,岂不被你抓个把柄,说我袒护那个家伙。” 寇准看眼刘娥,笑道:“那就是,除了陛下和后宫,以及当值人员,宫里全是刺客。” 赵恒两手一抖,“这……呵呵,如今你不来了?” 寇准道:“来人呐!” 鸿胪寺卿到了,“微臣参见陛下。” “哎?你怎么来了?”赵恒问道。 “启奏圣上,微臣夜里跟大理寺,兵部,会审了几个被抓的契丹武士,他们说曹锦龙是契丹的暗探,是来迷惑皇帝的。” 一句话听得刘娥心道:“九部玄帐,挺狠,萧绰啊萧绰,你手底下的人也不行啊……” 寇准笑道:“陛下,公主被劫持了。”刚说罢,外头密报:“芙菀公主被,被劫持了。” 赵恒原本知道,确定是御虚门人利用了卓相如和芙菀,刚刚又听,契丹人杀了人,又听对方点名道姓找曹锦龙,误打误撞被赵恒的人马撞到了,现在好几股势力混在一块,听得赵恒又惊又气又无奈,看看寇准,心思,“曹锦龙啊,曹锦龙,朕冒着得罪太祖皇帝英灵的罪过上,让你在旁边暗室潜藏,你他妈的命运不济,闹到这番田地,朕也救不了你……你自求……还求个屁……” “那……”赵恒看着寇准张口未吐字,寇准又闭上了。 一回头,寇准道:“高琼将军,怎么还站在外头?” 赵恒一抬头,殿前都指挥使高琼进来了。 高琼跪道:“启奏圣上,微臣拿了十名契丹武士,却,却……都是大内侍卫办的差!” 赵恒道:“这不是应该的吗?” 满身雨水的高琼看了刘娥一眼,“可侍卫们都被刘……刘将军处罚扣押了。” “什么!”赵恒站起来,“怎么回事?” 卓相如知道契丹九部玄帐刺客也进了皇宫,然而他不知道契丹人混进了卫队,突然袭击,劫持自己和芙菀公主以要挟刘美去告知皇帝,在信息差之间,快速解决曹锦龙,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可刘美却不知道,以为御虚门捣鬼,吩咐陈清河去对付御虚门人,陈清河却认出契丹人,两相交战,让周默梁和云海郎君,有了直接攻击曹锦龙的机会,于是拿下契丹人,刘美还是生气,因为曹锦龙不见了。 赵恒问道:“刘承规呢?” 侍卫跑进来,“陛下,刘公公去追曹锦龙了。” 刚说罢,这里房顶当当当……两人飞来飞去,外头喊道:“契丹刺客!快救皇上!” 一众卫队集结,围得水泄不通,刘美只好放开陈清河,“他妈的,快去救陛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冤家路从来窄》 雨水虽然越下越大,但很明显,这是疾风骤雨。很快就会停下来,可追杀不停,追兵不停。 九部玄帐刺客挟持着芙菀公主和卓相如,一步步在追兵包围之下,顶着风雨朝赵恒这里来,而二王一听说宫里出事,即刻出发,也非要前来救驾。可就在他俩跟着卫队接近太祖旧宅时,刘美带陈清河制止了他们,“陛下有令!除了陛下周围护卫,所有人等全部撤离,不得有误,否则一律按谋反论处。” 二王一听这话,耳语一二,这就重回四海楼。没想到半路就看着楼顶大战起来,正是蔺彦和莫道,截住了曹锦龙的去路。 九部玄帐知道眼下目的遥远,于是挟持着芙菀公主一人,开始后撤,卓相如,刘美他们紧追不舍。忽的一个身影,瞬间打死挟持芙菀的高手,一把讲芙菀拉走,放在卓相如跟前,笑道:“不用谢我!我去拿下他!” 那人飞走,契丹四散,众人直奔刺客方向,芙菀非要卓相如陪她去见皇帝,刘美带路,到了以后却只见赵恒和寇准两人。 “外头如何了?”赵恒盯着妹妹,又不好意思过去看看她伤着没,却只道一句,“大半夜不睡觉,冒充宫女孩干扰朕做事,你这个后宫女官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芙菀摸摸脖子,“皇兄!刘美差点弄死我!你都不管啊!” “没空理你。”赵恒看眼卓相如,冷笑道:“年纪轻轻,这般经历,御虚门可谓用心良苦啊!” 卓相如跪拜,“臣只是大宋一位将军,也只是禁军一位小小的教官,没有皇帝恩准,臣这等草芥之身,根本上不了台面,没能保护好公主,愿领惩处。” “他有什么错!”芙菀刚要说,赵恒瞅着她,“今日起,你就不要出宫了,也不要再来见我,后宫不得干政,你顽劣难改,后宫女官也不要做了,即日起,闭门思过。来人呐!” “在!”公公,宫女,侍卫刚被吩咐过,这都包围了芙菀,任凭她如何解释,都避免不了这次关禁闭的圣令。 寇准不说话,只当这是皇家私事。扶起卓相如,寇准笑道:“好相如,一口流利的契丹话,听得鸿胪寺卿都分辨不出你是宋人还是契丹人,边关岁月,生死存亡之际,你还能学习语言,读书中秀才,如此少年,比那些东京城里养尊处优,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权贵世家子弟,强上万倍!好啊!”回头就禀报皇帝,“陛下,臣奏请,保举卓相如为鸿胪寺卿兼枢密院差事,此等久战将官,文韬武略,假以时日,必成大宋帅才!抵挡契丹人,就需要这样的少年将军!放眼东京,恐怕难以有如此人了吧?” 卓相如朝皇帝,一头磕下去,“臣不敢。” 赵恒笑道:“呵呵,呵呵呵呵,寇爱卿啊,恐怕如他这种庙堂和江湖兼有的高级身份,放眼东京,也是少有的吧?” 寇准笑道:“官家!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前阵子官家问我南方茶叶谁来负责,大宋财政谁来安排?臣保举的难道都是我的属下?” “你!”赵恒哑口无言,“你确实公道,否则朕不会此时只和你一人聊天。” 寇准笑道:“呵呵,微臣知道,陛下不喜欢我,很多高官显贵都不喜欢我,我这种人,哪配得上大人们喜欢!只是,臣从来不会为一己私利,跟大家明争暗斗,也不会为了私仇在那里小人长戚戚,随便吧,陛下哪天不想见我了,随便赶走就是。” “你……”赵恒脸红了,心思,“这不是故意将我军嘛,你道德完人,能力超群,我昏庸无道,亲小人远贤臣,寇准你这么说,无非发泄情绪罢了,难道有德有才之人,就能够为所欲为吗?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咳嗽几声,他道:“这下你开心了?朕原本打算好好利用这个曹锦龙,现在这么混乱一通,他人死不死生不生,大宋难道只能一直处在战争里头吗?哪个百姓愿意打仗?” “陛下,如果实在是想和平,那就派个得力的去契丹,哪怕成为人质,和王继忠联系,这般打探消息,才是正道。” 赵恒笑道:“寇爱卿,真的以为只有这一条路?朕听说东京四海楼,间谍广布,对契丹人也是了如指掌,对皇宫可否也是呢?” 寇准笑道:“陛下,江湖传闻不可轻信。” “哦?是吗?”赵恒甩甩手,“也罢也罢,就按你说的,派人出使契丹,拿何人可用?” “曹利用倒是不错!”寇准笑道。 一句听得隔墙的刘娥震惊,只是脸色不变,心思,“奶奶的,曹利用莫非被他也收服了?不应该啊。” 赵恒笑道:“行吧,那就麻烦寇爱卿明日跟他好好商量商量。”谁知寇准一走,曹利用就进宫了。 曹锦龙逃走,蔺彦莫道,紧追不舍,云海郎君跟刘承规对战从宫内打到宫外,终于在刘美差大内高手叫回后,才让云海郎君喘口气,门主笑道:“此人不简单,怕以后相如在宫里吃亏,加上个刘美,不容易啊……” 为何门主不去追曹锦龙,因为当他看见那个救出芙菀公主的身影,几马觉得今蔺彦和莫道,今天人任务也结束了。于是四海楼地下室,莫名声抓住曹锦龙带给欧阳裒益亲自审问,这位在幽州城经营多年的大宋江湖第一密探领袖,今日就要发挥巨大作用。 曹锦龙不说话,只是闭眼养神坐在牢房里,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大宋皇城内,竟然私设公堂,一旦消息外露,恐怕难免有灭顶之灾啊,呵呵呵呵……” 欧阳裒益笑道:“你的智谋也算是整个御虚门少有的,然而古往今来多少豪杰一念之差,认贼作父,吃里扒外,首鼠两端,呵呵,曹帮主据说以前还中过秀才,果然能得萧太后赏识。” 曹锦龙笑道:“你也配审我?一代二代掌舵的都死了,如今三代的你们不配跟我议论天下大事。” “嗯哼!曹帮主果然骨气够硬!”欧阳裒益伸手,招呼一旁,“进来吧。” 双目陡睁,心下一慌,曹锦龙直接爬起来,“你,你怎会知道的?” 欧阳裒益笑道:“曹兄啊,你我可是共事三十年了吧?在江南,四海楼也算是密探如梭,你什么出身,什么家底,什么品行,什么举动,别说你,整个御虚门都登记在册,年轻时那些岁月,总会在不远的将来露出马脚。不过令在下佩服的是,曹兄,难道二十多岁,就想着有朝一日反叛朝廷,归入契丹了吗?还是无脸再见这个少年初恋?” “我不认你。”男孩拧头不见他,门外一个哭声瞬间停了,“造孽啊……” “孩子,我,我是你的亲爹啊!”曹锦龙双目猩红,突然他骂道:“他妈的,欧阳大脑袋,你个狗日的,要是动我儿子一根毛,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欧阳裒益笑道:“哎哎哎……曹大嘴,你小子死性不改,都是个秀才了,还张口喷粪,我能让你们见个面,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我谢你大爷,你个笑面虎,你他妈的从前作模作样,没想到手段如此狠!你大爷,你把他们娘家放了!放了!”咣当一声,曹锦龙一掌打在铁柱子上,震得屋子轰隆隆响。 “好了好了。”欧阳裒益挥挥手,男孩离去,看得曹锦龙两目凸张,“欧阳大脑袋,你比你弟弟差远了,你他妈这么狠,小心遭报应!” 欧阳裒益笑道:“遭报应?曹大嘴,你是不是脑袋错乱了?我怎么你了?你儿子媳妇被我照顾得好好的,我哪里不对了,我只不过派人把他们找出来罢了,但是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也不娶人家,生了娃不允许让人见你,你也配为人父?勾结契丹,不忠民族,背叛等闲帮,不义同门,杀害忠良,是为不仁,你还有脸倒打一耙,好吧,你什么也不说,那就先这样吧,明日押往太乙山发落!” “不行!我不去太乙山!”曹锦龙喊道:“你把我放了,你他妈把我放了!我就跟你合作。” “跟我合作?”欧阳裒益笑道:“晚啦知道吗?你现在死路一条,多少人找你报仇,你死一百回都抵不过!” “能!我能救大宋万民!”曹锦龙一声喊,欧阳裒益还是走出去了,“明天押往太乙山,今夜让他和儿子媳妇一起吧。” 说罢,媳妇儿子都进了来。 媳妇本着脸,背对着他,儿子站在那恶狠狠地瞅着他,曹锦龙干张着嘴,“儿子,儿子,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啊?” 儿子伸手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曹锦龙扑通一声跪在媳妇跟前,“玉芳,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我本打算完成这次行动,再把你们娘俩接过来,谁知道……” “接我俩?你不是派人杀我俩的吗?”媳妇甩手打开他的手。 “杀你俩?哪个挨千刀的!什么时候,谁!” “水上赤兔,还有契丹人!”儿子一句话,听得曹锦龙脑袋眩晕,“他们怎么知道你们的?彭建,我不是让他去把你们藏起来的吗?” “要不是那个叫门主的,就我俩,恐怕,恐怕我俩早去见阎王了!”媳妇一哭,曹锦龙咬牙切齿,“他妈的!” 三口子地下牢里叙谈,上头门主跟欧阳兄弟道:“幽州出事了,曹锦龙一定知道内情,现在就是必须把叛徒找出来。” 安排结束后,楚楚和霍飞羽就被御虚门人带去太乙山治疗,云海郎君看见楚楚,也是倍觉酸辛,可一看她对飞羽如此照顾,心下宽慰许多,张道长笑道:“冤家好事多磨,哎呀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好啊,这回,又成一对,哈哈哈……” 然而,更大的喜事就要来了。 张道长择吉定期,云海郎君和钱思陌的定亲酒这就开启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谍中谍》 芙菀禁足,却还是能打听出外头消息,整日里闷闷不乐,三日后,刘娥就来了。 卓相如如今是四品高官,可他还是不觉得多了不起,出于天性,或者是道观十六七年学习让他本就对高官显赫没有常人的兴致。 喜宴吃酒,钱诚允招待大家,门主周默梁专门把师娘叫上,当场请求师娘钱塘英能否收云海郎君这个孤儿为义子,钱塘英这些年也听说过不少江湖事,略闻这云海郎君贺凤卿是个响当当的青年英豪,接替彭练做等闲帮大总管,又是朝廷亲封的五品朝散大夫。 可这些都不重要,钱塘英欣然接受,云海郎君起初不敢,在准岳父的劝说下,这就磕头拜母,钱塘英欢喜尤甚,看看新人齐齐跪拜自己,称一声“母亲大人”,泪花涌动,看眼卓相如,笑道:“还不过来拜见你哥哥嫂嫂,你父亲在天有灵,也会替我们高兴的。” 卓相如在众人注视下,走到云海郎君跟前,笑道:“这真是天意,事事让人难料,当初渭南河畔,我最先见到的江湖大人物就是云海郎君,那时候,看你收拾那个什么帮……” 褚昭义笑道:“履河帮。” “对,履河帮富,富蒙冲……”卓相如说着便笑道:“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如今想起我在道观背诵那些经文道理,真是愈来愈觉得天道和人道的博大精深。人生无常,又充满各种匪夷所思,从前一个人,如今大家都成了我的亲人,真是百感交集,呵呵。”说罢俯身一拜,“兄长,嫂嫂在上,请受相如一拜。” “快请起。”云海郎君赶忙扶起身,钱思陌也感动着,“不敢当。” “这孩子,说的嗨……相如啊,你如今大了,凡事往远了看,不要总回忆从前,从前的不幸……”忽的两泪滂沱,钱塘英抹着眼泪,看得盈凰一脚过去踢了相如一脚,“瞧你说的啥,大喜的日子,说点好听的!” 众人乐呵着,张道长笑道:“恭喜钱公喜获佳婿,贺喜夫人得此义子,老门主和卓大侠,在天有灵,一定保佑大家幸福安康,门主,您说两句。” 周默梁也朝钱诚允跪下来,钱公赶忙去扶他,周默梁还是坚持要跪说:“晚辈祝贺钱公喜获佳婿,从此,钱府,御虚门,等闲帮就是一家人。钱公有事,在下定当义不容辞,替恩师和御虚门,谢过钱公。” 钱诚允一把将他扶起来,“哎呀,钱某此生无憾,只希望带领钱氏一族,不求如何兴旺发达,但求门风传承,为国家效命。周门主,一代大豪,如此谦逊礼貌折煞老头子了,来来来,请上坐。” 但见着欧阳玉君对着莫道一顿教育,蔺彦和沈老板喜笑颜开,欧阳玉成围着清敏转悠,那霍飞羽在旁厅被楚楚照顾吃药。蔺默裳坐在周默梁不远处,两目微笑,不知在看着谁,盈凰过去,才和她说笑起来。云海郎君和钱思陌,去旁室会见亲友。 然而有的亲友却不乐意了,“定亲酒可以喝,可这样跟一帮江湖人士在一块,也太没有个礼法了,传扬出去,钱氏一族如何在朝廷立足?颜面何存。” 钱家一子弟道:“这不是一个朝廷大员也没请不是吗?人家压根没把礼法放在眼里,只是小范围聚会,我们非要自己来凑热闹,还要说人家不是,过分了,吃好喝好,就行啦……” 宴会中旬,看卓相如一个人喝着闷酒,蔺彦,莫道过来陪喝,“相如啊,怎么不开心?”说着蔺彦拿着酒杯跟他碰酒,相如笑道:“还不适应吧,放心,我没有什么心思,老贺成了我义兄,大家亲上加亲,都是好事。盈凰又是蔺姐姐的义妹,她是师姐,你看,咱俩也是亲戚。” 蔺彦笑了,“这么说,大家都是亲戚,你看玉成。”三人瞥了一眼远处的清敏,围着的玉成手里拿个小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蔺彦笑道:“清敏是你表妹,玉成有一天也是老莫的小舅子,你俩也是亲戚,乖乖,谁能想到,我和老莫又成亲戚了……来,老莫,喝酒。” 莫道瞥眼他,“你咋不说门主将来是你妹夫呢!” 蔺彦扑哧一口,“不敢,门主,永远是门主。” 相如道:“他是师兄,你是我干舅哥,都是亲戚,来吧,大家以后别互相骂骂咧咧了,最后骂的都是自己。”一句话说得两人哈哈笑起来。 盈凰走过来,蔺彦笑道:“哎相如老弟,你跟这公主到底如何了?盈凰妹子,你说呢?我听说相如兄弟看不上公主,要不你俩在一起得了。” 噗嗤一声,相如喷在一边,盈凰起手就去拧蔺彦,对着沈老板人真道:“嫂子,你看哥哥说的啥话?我收拾他,你没意见吧?” 坐在女人一桌的沈知音笑道:“盈凰妹子,你尽管收拾!你也是蔺家人,收拾他,整个蔺家为你撑腰,是不是妹妹!” 蔺默裳微笑,“盈凰在,我这耳朵也清净多了,舒服多了。”说罢,众人哈哈大笑。 然盈凰笑道:“放心吧,卓兄弟是何人?他的终身大事,自由安排,是不是张道长?” 张道长回头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也是。” 一句话听得褚昭义独自喝了一杯酒,盈凰也不好意思,这才坐下来,“关我何事?” 众人正说话间,欧阳裒益来了,直接单独和门主在一旁沟通,这么多年难得聚会,未不扫大家兴致,门主带着张道长和欧阳裒益出去了。 牢房里,门主坐看着曹锦龙笑道:“你只要说出幽州城里谁负责和韩德让接触,你和萧太后之间如何联络,我保你性命无忧。” 曹锦龙坐在地上,气势已经越来越微弱,“保我性命,关我一生,也罢,只要你们所谓正人君子,能够保我妻儿,我曹锦龙愿意,愿意……”一把打在地上,使不出劲,抬头问了句,“莫家剑法,何时出了个疯疯癫癫的高手,将来打成这样,不服,真是不服!” 张道长笑道:“老曹啊,门主不取你性命,也是看在你多年为御虚门做事,我想卓大侠若在,也会同意门主这个决定,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将功补过,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还要继续欺瞒,那就是自绝于大宋,自绝于祖宗,我御虚门总有一天会拿下你的所有把柄和勾结叛逆之事,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曹锦龙听罢,抬头盯着门主,“你们,难道不怕当今皇帝?” 门主定目望去,笑道:“你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 曹锦龙看看他们仨,“我只告诉门主一个人。” 周默梁道:“他们俩无妨。” 曹锦龙笑道:“那我就不说了。” 欧阳裒益笑道:“道长,外头我带你见个人。” 他俩走后,曹锦龙笑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周门主,没想到吧,你身边人出了事。” “谁?” “欧阳家。” “具体。” “欧阳称平,就是我和萧太后之间的联络人,我在契丹帐内当着萧太后面见过他,萧太后让我直接联络他。” “还有谁?”周默梁继续问。 曹锦龙笑道:“还不够吗?” “不够。” “四海楼出问题了,还不够?”曹锦龙继续道:“再往上你可能就问不着了。” “谁?”周默梁道:“你尽管说。” “皇帝身边人。” 周默梁不言。 “刘美。” “刘娥知道吗?”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曹锦龙一抬头,“周门主,我虽然对御虚门有意见,但是,我劝你一句,不好办,这事,根子还是在皇帝那里,我知道御虚门实力,但如今朝廷势力可不比从前,周门主,欲望不能太大了……” 周默梁不说话,起身看看曹锦龙,“最后一次见面了,将来好好对待你的妻儿吧。” “周默梁……” 门主停步。 “谢,谢谢……” 门主拐弯处说了一句,“凤卿,要成亲了。” “好,挺好……”曹锦龙刚想说什么,眼泪掉下来,“我会给你师父一家祈祷的……” 就此,曹锦龙被拘太乙山。 欧阳裒益道:“门主,我兄弟的事。” 门主笑道:“难为他了,明天我们就给萧太后送份大礼,放心,他会很安全。” 幽州城内,大宋本有三方谍报网,一个是宋皇亲自负责,一个刘美负责,一个四海楼负责。如今刘美成了前两处总负责人,剩下一处,欧阳称平负责,然而他却代替兄长,成了三面间谍。 一者,他将宋廷军政和诸王戚势力,投送萧太后私人暗探,又被刘娥亲自“收买”,假意给萧太后送情报,刘娥知道他是御虚门人,但却不得不用他,因为门主答应欧阳称平可以提供御虚门除长老以外所有信息,包括所谓秘密行动。这让刘娥虽然表面怂恿皇帝乾纲独断收拾御虚门,然而,她知道大宋还有一方,势力极速攀升,那就是文官集团。 自从太祖太宗定下规矩,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无叛国罪,不杀士大夫,文官集团极速结为几大势力。 在对待契丹侵略事上,分成三派,抗战派的寇准和诸将一派,保守迁都派陈尧叟王钦若丁谓等人,中立派。 从前大唐考科举,一次进士录取数十人,最多百人。太宗即位以来,少则三五百,多则七八百。赵恒即位以后,更昌文治,于是他亲自主持各类科举教育事业,将一次科举进士提升到千人规模,朝廷颁布圣旨,大力开发印刷业和造纸技术,导致全国上下掀起读书热潮,大宋文化兴盛,从赵恒开启。 于是年末赵恒就和朝臣商议改年号之事,结果“景德”二字脱颖而出,这跟大宋海路运输,大力发展海上贸易有关,因为陶瓷、茶叶、丝绸的输出,遍满全世界。然而贸易经济文化教育的大发展,却愈显得军事上的衰微和软弱,更没想到的事,大西北边关出了大事。 一者萧太后发病,迟滞了辽军南下,二者西夏奠基人李继迁战死沙场,西北边境一下成为宋辽两国必争之地。 李继迁,朝廷安抚他,招为节度使,于是他往西藏发展,没想到一战而亡,西藏吐蕃诈降,将他毙命。一代西北枭雄就此陨落,消息一出,寇准即刻见圣。 第一百六十三章 《男大当婚》 四海楼内,欧阳裒益道:“门主,刚接到消息,寇大人已向皇帝保举曹利用去跟契丹人谈判。” “这……”门主思虑一二,“曹锦龙这条线断了,皇帝是不会放弃的,曹利用这个人,年少好辩,算有些侠义,不过我们还是抓好你兄弟这条线,毕竟直通萧太后和刘娥。” 欧阳裒益问道:“门主,曹锦龙被拿下,不会影响皇帝是否坚定抵抗,我们还是早早和义军加强合作吧!” 门主笑道:“义军一直跟我们御虚门联系密切,可三代以来,我等一直也只作为顾问,并没有直接干预,朝廷防范我等久矣,这是其一。这方面,我倒是想让相如去接洽,一者他是朝廷的人,可以通过寇大人去举荐,朝廷派人监军也是可以允许的,这是其二,其三,如果义军队伍能够提升相如的领军能力,将他锤炼为真正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军,那么,万一朝廷退缩,皇帝迁都,北方大势已去,我们就可以留在黄河继续作战。为民族计,为我汉人疆土,我们不得不冒这个险,哪怕朝廷怀疑相如,这……就要拜托寇大人从中调配。” 欧阳裒益道:“门主,这些年来,我四海楼一直都有朝廷的密探,透过这些密探,我们也该明白光有寇大人,恐怕不够,而且……卓少爷在军中多年,现如今又在禁军训练将官,我看卓夫人有意让他继续读书考科举。” 门主笑道:“师弟天生记忆力好,是个读书种子,奈何从前阴差阳错,命运不济。遇到父母以后,难免心里有不适应,这才到军中效力,其实不瞒你说,如果相如是个资质一般的儿郎,我是尽力安排他在师母跟前尽孝的。可是这五六年你也看到了他的成长,这么年轻,是大有可为。我想恩师在天之灵,也不会允许相如做个普通孩子,即使人各有志,我跟他沟通一下这天下大事,他应该会做出正确选择……” 两人聊罢,洛逢春进来汇报,“先生,门主,李继迁死了,皇子李德明正式即位夏王,向辽称臣了,他们首鼠两端,使节现在刚到鸿胪寺,等待皇帝召见。” 门主看眼欧阳裒益,又笑着看向洛逢春,“灵州城如何?” 洛逢春道:“我们的酒楼上个月被他查过,并没有大肆搜索,契丹那边的商贸店铺就不好说了,呵呵。” 欧阳裒益道:“门主,辽军南下,兵锋正盛,李继迁突然去世,各方都在观战,西北诸部反复无常,这李继迁就是死在吐蕃诈降军刀下,看来,我们要跟寇大人好好商议商议这件事,为不刺激李德明,还是招抚为要。一切都得看我们这次大决战能否胜利!” “必须胜利!”门主起身看看楼外,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龙津桥上,熙熙攘攘,时堵时通。御街旁的三股御廊上的店铺门前,车水马龙。百姓们知道战争就要来临,却依旧出行得人潮涌动。门主居然看见了不少车马听说契丹大军杀来,迁往江南的也是摩肩接踵。尤其是北来的宋民。 看到京城如此盛世和危机的对比,门主心思,“相如啊,读书是要的,可不是现在,朝廷做官不容易,但必须迎难而上,掌握义军眼下是当务之急,我们手握二十万部队,才能真正保证黄河领土,由此跟西夏联络,伺机行动,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寇大人如若拿定朝廷,七十万大军怎能打不过契丹人,皇帝啊皇帝,大宋英豪遍地,奈何你就这么文弱胆怯!如此江山,竟然把主动权丢给契丹?老天爷,这是在给我等开玩笑嘛?”说罢,一手按握在桌边,长呼一口气…… 洛逢春这就直奔西夏,署理四海楼谍报网。门主秘密见过寇准,再赴幽州城。然而令众人猝不及防地是杨延昭和杨嗣被诬陷,证据确凿,皇帝震惊,派刘美去处理,寇准却跟宰相毕士安商议,也派人员去监察,欧阳称平报道说:“契丹一只秘密的九部玄帐间谍出动,不是萧太后韩德让的人,应该是专属皇帝耶律隆绪的私家间谍出动了,而且,还跟西夏皇宫有关。” 殿内,赵恒猜测道:“杨延昭背叛大宋,投靠西夏?你信吗?” 刘娥道:“陛下,没有信与不信,我们为何不借机行动,顺藤摸瓜,看看西夏这个李德明如何应对此事?” 赵恒道:“契丹暂定幽州两月有余,边防紧张,这西夏又出了事,爱妃,朕的心都快碎了……咳咳咳……” 刘娥抚拍着赵恒的肩膀,“陛下莫焦急,越是关键时刻,咱们越是要积极面对,如今局面还是利于我们的。” “可朕真的不愿意打仗,这草原人怎么就这么如此鲁莽,侵略成性,和平发展,各自治理好各自的地盘不好吗?嗨,朕知道这个想法幼稚,可这是朕的心里话啊。”说着贴在刘娥的身前,“你知道朕最近老是做噩梦,梦见自己身处乱军之中,被敌人追杀……朕都快吓,吓死了……” “陛下莫怕,梦里的都是反着的。这说明陛下要出征,就会大胜契丹人。”刘娥说罢,自知唐突了,“陛下,尽管放心,眼下兄长要出使西夏,曹利用去往北边,祖宗庇佑,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赵恒笑道:“呵呵,但愿,但愿……”心思,“老父亲都打不赢这个萧太后,朕又如何抵得过这二十万铁骑……”刚要向刘娥说心里话,刘承规自请边关以防西夏借机叛乱,刘娥笑道:“陛下,刘公公值得信任,前几次出战边关,立过不少功,此次和兄长一起去往西北,一者防范西夏,二者监督西夏,三者伺机打破契丹在西夏的间谍站,而且,也可以看看御虚门如何行动。” “爱妃,你说,将来如果,朕说如果,将来契丹平定,御虚门如何安置?” 刘娥坐下,笑道:“这就对了,陛下,要往前想,陛下也知道契丹再强,可地盘广大,财帛实力有限,他们内部也是经常叛乱,所以幽州我们的人带来的消息,就是我们的优势,他们指定速战速决,要打持久战,我们是根本不怕的。这也就是寇准那帮人一个劲喊打喊杀的原因,我们假使收不了幽云十六州,契丹人也不好过,关南土地,我们就是不给他,永远在他们身边,悬着一把剑,只要我们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契丹人也不好过,这就是制衡。” 赵恒笑道:“爱妃这话说的朕舒服多了。” “是陛下英明神武,君心仁慈,臣妾只不过是把陛下的心里话说出来罢了。”刘娥拿来一个雪花酥,“陛下,吃点,咱们以后啊,不管发生什么事,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咱们逛逛园子,夜晚京城微服私访,这心情好了,一切都不在话下。何况满朝文武,70万大军,整个天下也比不过我大宋啊!” 赵恒一把握住刘娥两只手,“爱妃,你真是太好了!有你在朕身边,胜过文武大臣!” 刘娥笑道:“陛下抬爱,臣妾心思粗陋,受不起陛下如此圣恩,有个不成熟的建议,想跟陛下说说,得罪之处,请陛下原谅。” “哎?爱妃不会错,你尽管说,来,你也吃一口,昨夜没睡好,都怪我。”说罢捏起一个糕点送到刘娥嘴里,两相喂食,看得宫女远远走开。 “臣妾,觉得这次该把芙菀派去西夏。” “你的意思是把她嫁给李德明?” “不不,陛下误会了,臣妾的意思是,芙菀去,卓相如也可以派去,这样就把御虚门引过去了,如此可以观察整个御虚门的动静,而且还要大张旗鼓地吩咐下去,大宋公主视察西北诸族,这样,契丹也会被吸引过去,芙菀的安全不会有问题,我们保护,御虚门也暗地里保护,西夏那边更不敢造次,而且……”说着嘴巴凑近赵恒的耳朵,听得赵恒思虑片刻,“这……可行吗?” 刘娥道:“有兄长刘美在,没问题,御虚门应该知道芙菀对卓相如的那份心思。” 说罢,刘娥给他喂口茶,赵恒品了品,眉间略蹙,犹豫间他嘴上同意了,忽的看眼妩媚的刘娥,随即一口亲过去,“爱妃,你真好。”抱起刘娥往后走…… 第二日,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知道了,然而群臣不解,寇准府上立马召集了一群人。 “哎哟老天爷!芙菀公主出使西夏?我没听过吧,这是谁的注意到底?”大门口胡文说罢,甄雷益气道:“这不是难为我家兄弟吗?万一西夏李德明看上公主,那我兄弟怎么办?” 一哥们回道:“哎呀,你俩就不要在这里,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卓将军自有天福,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后天就得回军营,到时别有的无的都说给杨将军,他知道了光担心有啥用,我们还是听卓将军待会怎么说吧!” 他们一群刚从边关而来,此次入选禁军教头只是走个过场,主要是给禁军统领述职报告,因为二十万大军就要开拔前线,枢密院和赵恒已经规划三步战略,第一步,禁军二十万守边防要塞。第二步,二十万分军加强契丹主攻方向,第三步,三十万大军等待御驾亲征。毕士安和寇准天天会面,可寇准不想采用这个战略布防,而是皇帝直接领军四十万对阵敌人,边防军,禁军,义军加民兵,三路大军直接决战,直捣幽州,不管契丹最终如何进攻,如何调配,大宋如今的气势,寇准的观察和目的,与赵恒依然处处相反。 寇准府上,门主只带了张道长、欧阳裒益两位,与他商量卓相如护送公主的事宜。张道长笑道:“寇大人,门主,卓少爷,这是一道必答题啊!” 卓相如笑了笑不说话,门主道:“卓兄弟要亲自护送,倒也是个选择题。” 寇准道:“相如,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芙菀公主?从前我不问你的终身大事,是觉得你还小,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事业可谓蒸蒸日上,满朝文武贵胄,论才能战功,你丝毫不用气馁,你只管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公主?如果喜欢,我明日就跟宰相大人联名上书,恳请皇帝赐婚于你,你是我义子,嫁给我儿,公主又如何?你是个军人,一句话,你回答就是。” 众人突然朝向卓相如看去,卓相如也是被问得一愣,寇准道:“明天陛下会找我等商议全程事宜,我觉得不要再拖了,我也打听过了,公主早就倾心于你,几次得罪皇帝,都是因为你,嗨,男欢女爱,人之常情,这也是一种天赐良缘,你给个痛快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大丈夫,当娶则娶,还犹豫什么!” 卓相如喉结鼓动,心思,“怎么突然提出这件事,如果我告诉义父,我不喜欢,那他岂不看不上我,以他的智慧和气概,恐怕以后对我……嗨,我只管说出内心想法就好,管什么外界因素!”涨红着脸,他朝义父俯身一拜,看眼门主师兄和张道长,微笑道:“全有义父做主!” 俯身一拜,寇准笑着站起来,“明白啦!好,好,好,明日我就给你提亲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西夏》 一夜未眠,卓相如辗转反侧。 一夜长望星空,芙菀一会笑一会难过,突然骂道:“卓相如,别让我小瞧了你!你心中藏得这么深,当真谁也走不进,我赵芙菀不是不能没有你,只是,我这心里,还是想你啊,你个王八蛋……” 三日后,准备完毕,宫城宣德门外,皇帝赵恒亲自送行。朱雀门外,使节队伍浩浩荡荡,南熏门外卫队威武霸气。卓相如跪拜皇帝,“圣上放心,今次臣护送公主西去,保证万无一失。” 赵恒笑道:“寇准……都跟我说了,此事体大,等你回来再议。” 忽然帘子掀开,芙菀回头道:“皇兄昨天说话不算数。” “你……”赵恒起手指着她,尴尬地一笑,甩手背于后,“你起来说话。” “遵命。” “走近前来。” 卓相如缓步三次,俯身,耳边听到一句微弱的声音,“你有闪失,朕追封你高官,公主,不可有失,否则御虚门没了。” 浑身像被电击一般,卓相如愣神数秒,点头不语,跪下磕完头,身边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又被交代一阵,这就出发西夏,刘美早已经出发两日,西夏迎接队伍也已经出发,契丹萧太后一听说,就跟韩德让商议起来。 “一个小公主,不是什么大阵仗,可这提现了南朝人对西夏的重视,我大辽出征在即,因我疾病在身,耽误了行程,要不先头部队开始攻击,给赵恒来点辣味尝尝,让萧冠压拿下几个边城看看宋人如何应对?” 萧太后说罢,韩德让道:“太后英明,我想补充的是,要不让我们的人在西夏造点声势,告诉西夏人,我军胜利在望,李德明刚即位,不要认不清形势。也让他对待南朝人有所收敛,否则这家伙在我们南征时,在我们边境生事,影响军心。所以。” 皇帝耶律隆绪道:“所以,朕已经吩咐耶律奴瓜和萧继远,按照母后的意思,在西南敲打敲打他们的边军,老实一点,再一个,可以派出飞龙使去安抚一下,加封李德明为西平王,告诉他,只要他老实,就跟他父亲一样待遇。此外,东北加紧训练和防范室韦那些人,女真最是吃里扒外,刚刚收拾他们,南朝军事结束以后,女真还得好好震慑一番。然而光是武力还不行,软硬兼施方为上策,所以,为了南征顺利,可以免除那几个不老实的部落,两年赋税,但进贡的还得必须保留。” 韩德让起身,耶律隆绪也起身,“大丞相不要客气。” 韩德让道:“陛下英明。” 萧太后笑道:“皇儿果然英睿,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近来你是认真思考了。” 萧太后一笑,韩德让坐下,心思,“小皇帝也许真的长大了,近来总能看到他和大臣们打听事情,还秘密召见宫外人物,太后不说,我也不好过问,但愿太后心里明白。” 耶律隆绪走下来,看着韩德让拜道:“大丞相,母后最近辛苦了,朕觉得上次一番廷议,好似缺了些什么,朕最近还在思考大丞相说的那番话,可能契丹将帅们听得不舒服,难免有不经之语,没读过书的,大丞相不要介意。然而综合看来,如果我们拿不下开封,又真当如何?幽云十六州,他们要是非得拿下呢?南朝最有威胁的就是寇准,是不是要把他拿下,那么他有弱点嘛?寇准之外,除了赵恒这个人的决心外,还有什么我们可以通过非军事手段能够解决的,都可以拿来试试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当真大契丹的守护神慈悲心大发,念及南朝百姓,到时候,我们是不是要退让?退让到什么程度,上次没明说,趁母后静养期间,儿臣想表达自己的一些想法。” 萧太后笑道:“好皇儿,你尽管说,宰相?我说什么,这几个孩子当中,还是隆绪沉稳,可朕没想到,平时你不怎么言语,如今思虑问题,让朕刮目相看,是不是宰相大人?” “陛下英明神武,臣觉得该是如此,此乃大辽幸甚!”韩德让一拜,耶律隆绪近前也拜,“宰相大人免礼,朕多多学习。” 君臣一番客气,驸马萧冠压进来领旨后,这就作为大辽使团,朝西夏奔去。一路上,萧冠压愤愤不平,“叫我去击杀南朝人,我二话不说,让我去跟一帮动嘴皮子的唧唧歪歪,这不是故意难为我嘛!太后明知道我是战将,不是文官,这个活计派给他们多好,后面走快点!”骑马在前,听得一堆文官不敢吱声。 萧太后笑道:“皇儿,为何让他这么个脾气,出使西夏?你就不怕他性子急,跟西夏人闹起来。” 皇帝耶律隆绪道:“儿臣就是要让他去闹。” “哦?”韩德让笑道:“愿闻陛下谋略。” 耶律隆绪踱步说道:“南朝人,怎么说如今也处于守势,他们派往这些附庸国的时节,应该是规规矩矩,不敢有意造次,南朝人一旦软弱,李德明这个人又是年轻气盛,恐怕不会把南朝放在眼里,我们的人如驸马这般雄壮高傲,在强大的威压之下,党项这些元老就绝对不会妄加轻视我等,反而会更加尊敬甚至害怕我们,如此我们精锐尽出,攻打南朝,西南才不会有后顾之忧。即便,即便……” “皇儿但说无妨。”耶律隆绪笑道:“是。”看眼低头思虑的韩德让,耶律隆绪道:“即便万一在攻打南朝时,我们的军队有所失误,那么即便双方相持,西夏也不会趁机闹事,这样我们外交争取争取主动,军事争取主动,知彼知己,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利我大辽国的!这就是为何萧冠压我让他非得冒充文官也要如西夏的原因。” “呵呵。”韩德让捋捋胡子,看着萧绰,笑道:“太后,陛下如今之谋略,更胜老臣,我看臣不久就要告老还乡了。” “哎?大丞相。”萧绰笑得合不嘴,“皇儿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就如同他的父亲,永远都要教诲他,执导他,告诉他没有你,就没有大辽国的今天。此次南征,就是为了夺取关南之地,祖宗庇护,那是最好,如有闪失,南朝人也断然不会做出什么大举动,皇帝这场外交好戏,咱们都看看,看看会不会,不战而屈人之兵,我想南朝赵恒和寇准也在看戏吧,咱们就好好瞧瞧?” 韩德让微笑道:“老臣有幸,就陪太后和陛下,好好看看这场文戏。” 萧冠压快到西夏边境,属下追着要他穿文官服饰,他嫌烦,却见着众人一起跪着等候他换服装,他只好甩手,“行行行,烦死了,换换换,我看你们这些个南朝文官的衣服,穿起来什么感觉。” 侍奉官拉起四面帐子,这就换起来,没想到换罢走出帐子那一刻,周围的文官个个脸憋得通红,直到驸马骑马跑远点去放松放松,大家才哈哈哈笑起来。 这边南朝队伍,一行五千人,毕竟是公主前来体会西夏民风习俗,也给李德明出了道难题。 一路上,芙菀公主就一直询问卓相如关于西夏的事,卓相如道:“公主,人家自己不叫西夏,我们只是俗称他们为西夏人,其实只是地域上来说,他们的民族党项族就是西羌人,都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唐末,李思恭参与平定黄巢,被封为节度使,党项人就开始搞地盘,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他们的五州早就被大宋吃掉,李氏家族就此成为大宋藩属,然而李家毕竟非我族类,所以屡次反叛,成为西北第一大患。” 芙菀道:“西夏我多少知道点,不知道的是你觉得为何皇帝哥哥,为何安排你我西夏册封?” 卓相如笑道:“君心似海,不是别人能轻易猜度的,如今李德明他爹去世,夏国王就被李德明继承,这个人跟你我年纪相仿,但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心辅佐他爹经营西域,这不他爹一死,就截断我们和西域的关系,还向我们称臣,面子给我们,里子拿去。我们的哑巴亏,一吃再吃,人家在兴庆府皇宫里,继续谋划如何向外扩张,我们……” 卓相如笑着不说,芙菀道:“这些话可不像你的心思,怎么,大宋百姓都在说皇帝哥哥的不是?” 卓相如笑道:“事实摆在那里,人人皆知,如何隐瞒,谁的不是不重要,重要是,如今我们去西夏,册封李德明,要不要拿出大国的气势?要不要给大宋百姓争脸面。” “当然要!”芙菀气道:“必须把面子给我挣足了,可是,可是……嗨,战场上打不赢,如何争面子,干争嘛?想起来到时候我们如何表达我们是上国?你李家人被我们大宋赐姓,就应该感激?”一托腮,芙菀犯愁了。 “不用着急,到了定有办法。”卓相如笑道:“皇帝不会只让妹妹来看外交官的,笑话,我听说十万大军再向这边集结,刘美也不是吃素的,要想李德明给面子,战场上干一架,比什么都好使。” “谁领兵?”芙菀问道。 “你们家的传统,谁也不知道,打仗了才知道是谁。” 一句听罢,芙菀气道:“就不能学学大唐嘛!但也不用怕!契丹皇帝耶律隆绪,西夏主李德明,都跟咱们年纪差不多,都是人,我就不信干不过他们!干就完了!” 新的王都就要全线竣工,在这座如今西北第一城里,李德明和诸位王公大臣,正在商议着如何应对宋辽两国使臣,毕竟自己都向他们称臣,面子都得给,而且不能给里子,于是李德明看着披麻戴孝的三朝元老刘仁勖,笑道:“刘大人以为如何应对?” 刘仁勖出列道:“谨记先王遗命,四个字,依辽和宋。” 李德明道:“本王知道,如何应对当前事?” 刘仁勖道:“既然是‘依辽和宋’,那就顺理成章了,对待辽人,当尽心尽力,使节已经在路上,先王遗物奉上去,辽人应该知道如何对待我们,毕竟他们就要攻打南宋,不想我们趁人之危。大王只要以礼相待,就够了。” “哦?是吗?那么宋人呢?”二十三岁的李德明两目炯亮,冕旒下的嘴巴似笑非笑。 刘仁勖道:“先冷一冷他们,他们现在被动挨打,还想吃我们的地盘,没门,冷完了,我再去跟他们会一会。” 第一百六十五章 《玩人》 两国出使西夏,西夏向两国称臣,三国演义,正式开始,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就在此时,玩够了耶律齐隆的童长老,也打听卓相如去西夏的消息,于是吩咐耶律齐隆道:“喂,这几天我要到西夏去,你给我好好安排车马,舒服一点,知道了吗?” 耶律齐隆一副汉人打扮,两目已经没了往日的神韵,自从被童长老在东京城捉住,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开开心心地玩耍,胜过一切,他甚至连神仙也懒得成,可只有耶律齐隆知道,这童长老一路是如何收拾他自己的。 冲天而飞,飞到地上的人都看不清了,耶律齐隆只感觉五脏颠倒,呕吐不止,谁知童长老连他呕吐的机会都不给,迅疾抓住他的衣服,直朝太乙山飞去。 “前面就是宗仁长大的地方,到了那里,你给我好好磕几个头,王八蛋,我不想杀人,你本事挺大,可惜师兄助我一臂之力,成就今日的金刚不坏之身,你就给我好好听话吧!” 飞到太乙山,先来到陈长老的墓地,童长老一把将废掉武功的耶律齐隆丢在墓碑前,“好好磕头,这就是我师兄的墓碑,为了对付你们契丹人,一百多年了,我师兄是茶不思饭不想,嗯?好像他吃的挺香,不对,他睡的也挺香,总之,他费尽心机对付你们,也不对,费尽心机,也太看得起契丹人了,娘的!总之,你给我好好磕头!不然,我就把你用绳子吊在街上,让老百姓朝你丢鸡蛋,嘿嘿,这个有意思。” 耶律齐隆宁死不屈,“士可杀不可辱。” “嘿!你真的想试试。” 于是童长老真的用根绳子拴着他,给他挂个牌子,上面写着“我是坏蛋”四个字,来到大街上,童长老大喊:“看这人,是个大坏蛋,被我捉住了,不至于打死,但也做过不少坏事,大家悔改,他不愿意,怎么办?大家给我朝他丢鸡蛋!” 围着一群人,一个过路的道:“什么,丢鸡蛋?这么贵的鸡蛋,我不吃,砸他?我有病啊!还不如丢石头。”转身看周围都是摊位,“这也没石头啊,烂菜叶不错!”说罢跑到卖菜旁边抱着一堆烂菜叶,给周围人,“来,一起丢。” “神经病!”周围人居然都走开了,“浪费我时间,干嘛不去报官,衙门自己解决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童长老看街上不搭理他,突然喊了一句,“这人是契丹人,他杀了不少大宋好人呐,尤其是英雄豪杰们!哎呀,死的太惨了!” “什么!他是谁?”周围人又围过来,“老头,你说他是谁?” “契丹人啊。”童长老眨巴眨巴眼睛,谁知一旁群众二话不说,手里有什么就干过来。 “哎哎哎……”童长老直接被挤到一边,群众疯了…… “杀了我吧!”耶律齐隆一声呐喊,身边一彪形大汉,一把把他举起来,“他妈的!我弄死你!还我弟弟命来!” 一把丢出去,摔个半死,又被群众一阵围攻,远处急匆匆赶来一群衙门捕快,“谁,在那里扰乱治安!给我站住!” 童长老一看事大了,“哎哎哎,别打死他,留他一命,给我玩!”一起飞,这就冲进人群里,抓起耶律齐隆的衣服直往高楼处飞去,“咋样?大宋百姓待人亲热吧?俺就没有这待遇!”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耶律齐隆嗓门都喊哑了。 “哎哎哎,别成天打打杀杀的,多吓人,杀人不好我都告诉你了,活着多好,只要虔诚道歉。你不服,我就把你整到服为止,跟我来!”说着一阵轻功,来到边官一户人家。 依旧用根绳子把他绑着牵着,童长老看看周围的农户,“嗨你们好,我给你们带个帮手来,替你们干活!”说着解开耶律齐隆的绳子,“去,去帮他们耕地去!” 一脚踹过去,耶律齐隆朝着一个农人跑去,拿着地上的镰刀就要绑架那人,谁知那人围着老牛转悠,“你他妈谁啊!哪来的大傻子,救命啊!” “啊哈哈!”童长老笑道:“你再胡来,我可动手了。” 谁知耶律齐隆围着老牛去攻击那个农民,刚要挥舞着镰刀趴在牛背去砍对方,绑当一声,手里的镰刀掉落下来,哎呀一声,耶律齐隆掉在地上,童长老蹲在一边田埂上,“叫你帮人家耕地,你倒好,去砍人家!”刚说罢,农民抄起地上的镰刀朝耶律齐隆直接劈过去,“去你妈的!” 耶律齐隆躲开就跑,围着老牛躲起来,看得童长老坐地上大笑起来……终于童长老说明事情后,给农民一点钱,这才离开田里朝边关军营赶去。 一路上童长老想着法得收拾他,只要不死不大伤,就要让耶律齐隆吃吃苦头。 耶律齐隆苦笑着心思道:“咬舌自尽,是我不耻的,其它自杀方式,我又不愿意,汉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耶律齐隆一定要东山再起,现在被这个疯子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早晚有一天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整个御虚门付出代价。”想了许多,猛然间看到水面自己的影子,他瞅了瞅自己。 英俊的脸蛋,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然实际年龄却有百岁,跟童长老差不了多少,九部玄帐玄功修炼到他这步田地,算是返老还童,万中无一,然而今日碰到童长老这个半仙之体,却毫无招架之力,沦落到一个玩偶的地步,突然他跳入水中,冲天一喊,“苍天啊!这是为什么!木叶山神,您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然而,这一嗓门下去不要紧,吓得一旁捉鱼的童长老甩下鱼叉,直接跳飞起来,“鬼啊……” 飞到悬崖边上,一看下头,耶律齐隆在水里到处拍打,他赶忙飞下来,停在水面,躺着问道:“你奶奶的,你叫什么叫,吓老子一大跳,你是不是又欠揍了?” 耶律齐隆浑身绷得紧紧的,满脸凶煞,盯着童长老恶狠狠的像是要活吞了他,看得童长老道:“瞪个大眼珠子干什么,你要吃了我啊?红烧还是清蒸?” 耶律齐隆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脸部开始肿胀,站在河里的他突然他弯下腰,折身子九十度,半天不动。 “喂,你死了没?”童长老升起,看见悬崖边一颗野山梨,摘了就是一口,“啥玩意!酸死了!” 飞下来就慢慢靠近耶律齐隆,“你他妈死了吗?没死赶紧给我起来,要不然老子生气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让我不杀你,但不代表我生气了不揍你,一想起我师兄和宗仁这孩子,我就想!”说着刚要抬手打他,没想到耶律齐隆突然直立身子,满脸僵掉的肉突然松动,夸张的笑容,看得童长老浑身起鸡皮疙瘩,“你笑什么呀?” 耶律齐隆笑道:“都听你的,以后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嘿!你,你,你还是回到以前吧,别这么看着我,我都快吐了。”嘭嗵一声,童长老掉在水里,爬起来就往岸边跑,“快去生火,我要烤衣服,再去整点野味来,我要吃好吃的!” “好嘞!”耶律齐隆把腰带系好,笑容满面地朝岸上走去。 夜晚星亮,烧烤刺啦啦蹦着火星子,童长老就从腰里拿出一个袋子,里头盐巴、胡椒粉,放在一只小野猪上头,不一会两人啃起来…… 天亮刚要去军营周围溜达,就听说大宋公主出使西夏,边关将士集结队伍准备在边关护驾以及防范辽国人,童长老这才决定,“走,去西夏玩玩,我徒孙和孙媳妇也去了,哈哈,这回热闹了……” 然而在半路却遇到了莫名声,但见他赶着一群山羊朝西边一路晃荡,童长老抢了一半也赶着,看得耶律齐隆只好给他们背东西。 这天夜里,正当赵恒入眠时,混混沌沌着,感觉脑海里见到天上有仙女下凡,睁开眼往外头走,果然,两个衣袂翩翩的女子再次降临皇宫。 “赵恒,你果真没有决战契丹人的勇气?” “你们又是从昆仑山来的?” “这你不用多管,这次来只想给你看个东西。”说罢,一仙女朝天空一洒,哗啦啦一片雪花光影,里头竟然是皇帝打扮的两个人被鞭笞,赶往大雪弥漫的前方,后头还有很多嫔妃和宫女,凄凄惨惨,看得赵恒背后发麻。 “这是何意?”赵恒问道。 “如果你不去抵抗契丹人,这就是你的下场。”女子说得非常严肃,听得赵恒满面拧巴,突然骂道:“来人呐!何方妖孽,在此作祟!给我射杀!”一声命令,四处涌来一群卫队,弓箭嗖嗖嗖往天上射去,谁知两位女子突然消失,直落下来雪花,漫天飞舞。 赵恒看呆住了,忽然身后好似有人推他飞起来,“谁啊,住手,放我下去……” 浑身一颤抖,赵恒突然坐起来,“放下我!放开……” “怎么了陛下?”郭皇后赶紧给皇帝拍抚着,“不要紧,不要紧,是臣妾在此……”摸摸他的衣服,都湿透了,“快来人给陛下换衣服……” 也就这个时候,契丹萧太后也发病了,拿把刀到处扎人,吓得宫女到处跑…… 平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来啊,打我啊》 “来人呐!”皇帝耶律隆绪一声喝命:“包围整个行宫,不允许一个活着的肆意走出去!” 三军将士即刻出发,大内侍卫和亲信前去捉拿凶手,所有的御医和御厨,宫女太监,全部集合,一一排查。 三天内,所有接近萧绰皇太后的人,全部集结起来,大侍官萧然一个个审问,日夜不停,一次过关不行,得二审,三审,终于韩德让跟前汇报的萧然呈上结果,“宰相大人,属下已经呈秉陛下,这是最终审查结果,害太后的是……” “嘘……”韩德让叫他停止,看眼床上的萧太后,已经被韩德让用针灸止住了癫狂,不想再让太后耳朵里进不好的东西,可萧绰依旧硬撑着头疼脑胀,“说,说……” “太后,您好好休息才是。”韩德让的手突然被萧太后抓得牢牢的,韩德让拍拍太后的肩膀,虚弱无力的她缓缓呼口气,下巴微微点了点,只有韩德让才能懂得这份信任,这是20多年来一如既往地信任和依靠。 韩德让眼角湿润了,“是九部人冒充了御虚门……” 太后眼角微微一笑,食指点了点韩德让的手背,韩德让把被子给他盖好,起身出去,皇帝耶律隆绪过来拜道:“大丞相,如何了?九部玄帐这是疯了吗?” 韩德让冷笑道:“呵呵,一切尽在太后心里,萧尚图以为假装低调,和南朝人里应外合,就是大辽功臣,逃过太后法眼了,御虚门是要好好对付,但也不至于害了太后以停止我大辽进军,九部玄帐自从上次大败归来,就想跃跃欲试,玄帐那个假王陛下应该好好敲打敲打。” 耶律隆绪笑道:“丞相有何妙计?” 韩德让道:“陛下,臣请禁军出动,围困九部玄帐王廷,看他们那些元老世宿如何应对?” “光禁军还不够,必须得有高手。”耶律隆绪一挥手,二十多名蒙面人在萧然的带领下,前来跪拜,“属下都是九部玄帐旧人,发誓一生效忠陛下,效忠大辽,大辽万年!大契丹万年!” 韩德让捋胡子一笑,“陛下英明神武,臣佩服。” “那朕这就亲自去了?”耶律隆绪笑道。 韩德让忽然拉住他,“陛下,不可,太后如此身体,陛下得留下来坐镇指挥,臣亲自前去,太后还有内应,唯有臣能联系,但必须亲自前去。” “哦?什么人还需要大丞相亲自前去?”耶律隆裕不解,韩德让朝他耳边说罢,皇帝笑了笑,“有劳大丞相。” “应该的。” 五万禁军出动,高手齐齐涌去,直扑九部玄帐王廷。 玄帐大王呵斥跪下的萧尚图,“萧尚图,如今作何解释?你明里暗里跟我说的是一样的吗?为何嫁祸御虚门,嫁祸,就嫁祸,如此纰漏,岂不丢人,现在我们就要丢失王廷啦?” 萧尚图呵呵一笑,“难道朝廷要来剿灭我等?” “你说呢!”玄帐大王说罢,萧尚图突然哈哈大笑,“好,谁来领军,我就要看看,大辽一面要攻击南边,一面要防止西夏,又想来消灭我们,我看他们的边疆不想要了,来人呐,把消息告诉玄帐大王。” 一人跪在地上,“室韦三部,女真两部,阻卜三部,回鹘两部,还有黠戛斯一部,派人来了,一共五万人马,各处一起出动,这是密信。” 玄帐大王看罢,再瞅瞅身旁两个老人,老人闭眼不说话,看萧尚图微微一笑,玄帐大王道:“你究竟谁?还是不是我大辽臣子?” 萧尚图呵呵一笑,“当然,我不仅是大辽臣子,还是女真一族,我的血脉里还流淌着汉人血统,如何?难道整个草原只听耶律家和萧家?” “你也是萧家人!” “我还是完颜家族,还是李氏后裔,我他妈早就不是纯种契丹人,你以为你是吗?你以为皇帝和太后是吗?都是他妈杂交出来的,为了权力和欲望,装什么为国为民!九部玄帐一百多年了,数万人中,我就不信就能被韩德让消灭?” 萧尚图说得起劲,外头报道:“韩德让亲自领兵,马上攻占王城了。” “什么!”玄帐大王直接站起来。 话说韩德让带人攻山城,太后萧绰睁开眼睛,紧张道:“皇儿,快去救丞相,他忘了禁军里有叛徒……” 耶律隆绪发兵再去,果然,当韩德让领兵到达时,夜半四处骚乱,卫队帐子里四处点火,韩德让笑道:“来人呐,连夜攻进去,活捉九部玄帐所有匪恶之徒。” 大军整理完毕,就要攻上山,忽的亲信谍报员汇报边关诸部因不满上贡和征税问题,故意要进中京找皇帝理论。韩德让赶紧派人通知耶律隆绪,不要派人再来,他要亲自带兵绕过九部玄帐直奔边疆三处,韩德让笑道:“他妈的,终于出动了,老子等的就是边防诸部,九部玄帐王廷算什么东西,出发,活捉女真、室韦、阻卜骚乱领头人!为南征献祭!” 耶律隆绪听罢,即刻派人到太后宫前,将几位藏身多年的暗探全部捉拿,派兵助力韩德让平叛边疆。 这次利用九部玄帐陷害御虚门的机会,将计就计,顺藤摸瓜抓密探,围而不攻,声东击西,最终目标才是契丹边境诸部。 幽州地下室,御虚门门主周默梁道:“现在幽州城里,就萧太后十万兵马,如果西夏愿意合作,从西边攻击,我大宋从南边一起杀进幽州,则大事必变,赶快通报寇大人,力劝皇帝快马加鞭,北伐作战。” 幽州谍报员汇集,张苍露却亲自带着欧阳裒益前去东京,找寇准抓住千载难逢的时机。 君臣连夜开会,大家犹豫不决,寇准道:“陛下,公主已经前往李德明地盘,可以跟西夏好好合作,甚至可以让步,只要拿下幽州城,北方必定从此安全,契丹毕竟国土辽阔,部落众多,女真、室韦、阻卜相继叛乱长达百年,今次和九部玄帐秘密沟通,我大宋民间御虚门也助力不少,这样,陛下即刻发兵北伐,最好御驾亲征,东西北夹击契丹,则未来可定,大宋危机解除,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哪来的天赐良机?”陈尧叟道:“陛下,这都是江湖传闻,我大宋枢密院汇报的结果是,萧太后和皇帝亲自带兵驻扎幽州城,十万人马,枕戈待旦,韩德让亲率五万去对付诸部骚乱,而那些叛乱者都是不成气候之徒,根本不在话下。所以陛下,契丹暂时没有南进,我们加紧备战才是!臣还是坚持,为祖宗社稷考虑,陛下迁都金陵城。” “纯属他妈的放屁!”寇准毫不客气,“陛下,我愿领军,亲自北伐,禁军如果连攻城拔寨的能力和勇气都没有,如何保护陛下!如今这大好局面,枢密院也说幽州只有十万兵马,西夏只要派人联络,就能大大牵扯契丹军马,何况韩德让在外征伐,一时难以合兵萧绰,我们边军何不先头攻击,禁军20万出动,陛下再领军30万后援,我们还有20万守护东京,加上民兵和义军数十万,如何不能一次性解决幽云十六州问题?陛下,您还犹豫什么!” “这……太冒险了,寇爱卿。”赵恒看着一堆文官不支持北伐,反而倒退迁都,本来一个如何进军契丹的问题,又被顽固迁都派争成了往何处迁的老问题。 “都闭嘴!”寇准一声喊,他拜着宰相毕士安,“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宰相大人!他们这是要亡我大宋!” “陛下英明神武,迁都万万不可,以后就别提了,然而北伐,确实有点冒进……”毕士安拉着满口语言,脸红脖子粗的寇准,“单独再说。” 群臣退下,寇准呆坐在文徳殿门口,“姥姥,姥姥!这汉唐人的气血都被狗吃了吗?打仗不敢,太祖太宗啊,您到是拖个梦给陛下,强硬点不好吗?江山社稷不要了?满朝文官都得给我罢黜了,养了一堆什么玩意……”他在那抱怨,消息传到赵恒耳朵里,气得他拍桌子,“混账,背后骂我无能无勇,岂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这个寇准就是个战争狂人!” “臣妾倒有个注意,可以让寇准发挥一下。”刘娥说罢,赵恒问:“爱妃直接说。” “何不让他再去西夏,跟契丹人打打口水仗,这样岂不是发挥了他的斗志,又解决了在陛下面前整天喊打喊杀,而且去往西夏,确实需要一位强硬派去威慑一下!” 赵恒思虑一圈,突然笑了,“就让他去跟契丹人斗嘴去!赶紧赶他走!” 第二天寇准接到任务,愣了半天,心思,“他妈的,肯定是刘娥的注意,这个娘们,以前小瞧她了,把我支走,哼!等我回来,就看你坐得住东京城吧?驾!” 快马加鞭,前往西夏,迎接他的人已经在西夏路上。然而西夏这边的接待处,差点打了起来。 “来啊,他妈的,你敢动手!”大宋卫兵,指着自己的脖子对着契丹人,硬气道:“老子吓大的!你来啊!打我啊?” 谁知契丹人抽刀子就扎他,被他转身反打,跌个趔趄,起来契丹人挥舞着弯刀,这就十几个人互殴起来。 卓相如及时赶来,大喝一声,“干什么!不要命啦!”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将对将》 酒醉的契丹士兵卫队长,一路听到驸马萧冠压的抱怨,心下思定要给南朝队伍一个下马威,如何才能看起来不是挑事呢?于是他喝醉了,带着一队人马一起喝醉,就挨着南朝卫队驻扎地,因为他看到了南朝一队人马在外头生活吃烧烤,吃得特别嚣张。 “他妈的!”契丹卫队长带着手下,人手一个酒袋晃晃悠悠过去,朝对方喊道:“喂,南朝汉子,光知道吃顶个屁用,一起比比酒量啊?” 甄雷益正在割一头李德明赏赐卫队们的大肥羊,茴香洒过的羊肉,吃得宋兵卫队们痛快饮酒。突然听到对面契丹人的呼喊,甄雷益等人气不打一处来,“他妈的,干他娘的龟孙子,还敢来惹我们!” 契丹人越来越接近,甄雷益等人一人手里一个皮袋子,左手喝酒,右手一把插上羊肉的短刀,站着个霸王观阵的姿势,边吃边瞅着敌人,有的斜站着,只盯着对面来的契丹人,在篝火的映衬下,格外嚣张,好似这西夏地盘就像自己的营地一般。 宫城里,卓相如住在公主行殿外的营地,这时候被敷衍叫了过去。 但见满桌子都是吃的喝的,看得敷衍托腮发愁,“你来啦,总算有人陪我,不然我才不来这个破地方。” “不知公主唤我来此何干?” “坐下陪我吃点。”芙菀托腮笑道。 “你有什么事?”卓相如看着地上问道。 “我说,你是不是真的有点傻,还是装傻,你看看我。”芙菀坐正了身子。 “我不看。” “你看看我。” “我不看,不合礼法。” “你……”芙菀说着起身缓缓走过去,走到跟前,两手朝后一背,歪头抬眉笑看着卓相如,“你脑子这么好使,猜猜皇帝哥哥为什么派你来帮助我?” 卓相如弯腰,“臣猜不到。” “什么臣不臣的,称我,哎呀,你烦死了,我跟你之间是朋友啊,干嘛这么见外,你这么疏远我,叫我,叫我,如何嫁给你。” 一句“嫁给你”听得卓相如抬头满面赧红,不吭声,也不反对。 芙菀一回头,“猜猜,猜猜嘛。”起手就拉着他的胳膊,“好了相如,别这样,猜猜嘛,皇帝哥哥为什么派你来帮我?” 卓相如看着她嘟着嘴,满脸温柔的青涩的笑容,一时想起她从前扮演神仙姑娘的场景,陷入了沉思…… “相如,相如,相如……”芙菀晃着他的胳膊,他一把握住,“公主,臣猜不到。”说罢退后一步,抱拳施礼。 芙菀非得近前,直到把他逼到门口,“猜猜。” 卓相如看着一旁桌面,“可能皇帝觉得臣比较忠心吧。” “还有呢?”芙菀定睛瞅着他。 “还有,臣打过西夏人。” “还有呢?” “臣……”刚要转身,芙菀两胳膊拦着他,“不许退。” “臣猜不到。” 芙菀笑道:“因为,皇帝哥哥真的要把你赐给我,哦不对,把我赐给你。也不对,哎呀,就是当今皇帝觉得你小子不错,答应我嫁给你,成为卓夫人,你就是驸马爷!大宋驸马爷,皇帝的妹夫,我赵芙菀的丈夫,大宋大将军,能够跟契丹人决一死战的英雄将军!呵呵……听到了吗?” 卓相如转过头,看看她,如此近距离他也不躲了,但见这大宋公主两目神韵天然,肌肤白皙如玉,俏鼻梁,红唇皓齿,只要笑出来,就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这是卓相如这位久经沙场的青年将军所不能常见的异性之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卓相如无数个日日夜夜分明想的最多的姑娘就是眼前这位,却给自己的爱心压上了重如泰山的盖子,只要在那幻梦里,才能如当初在华山初见的时候,那样平等,自在,轻松,可以无忧无虑地跟着一个大胆的调皮的厚脸皮的姑娘搭话,甚至欺负她…… “你,想什么呢?”芙菀立正了看着她,忽的他满面通红,“没,没什么。” “哼,没种!”芙菀转身捏着自己的手指,“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何必在心里默默惦记着我,我明明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为何不能大胆一点,就像杀敌人一样勇敢地追求我,哪怕失败了,又如何呢?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还如此扭扭捏捏,你让我觉得从前做出这么多,都是,都是对牛弹琴……” “不是的!”卓相如突然搭话,听得芙菀转身笑道:“你讲话啦!你说!” 卓相如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一旁窗户口,缓缓说道:“我是喜欢你,可从前我觉得只是觉得你挺有意思,不像一般女孩子,真诚,有趣,勇敢……可以跟你成为朋友,我很满意,很开心……可后来真的知道你是公主,你可知我不再敢和你成朋友,一点都不能,因为根本不可能了,你可是当今皇帝的妹妹,谁敢成为公主的朋友?哪怕他就是王公贵族之子。” “可你出身不低啊,你母亲是吴越国公主,你父亲是天下第一门的掌舵人,你就是不参军,将来凭借你的聪明才智也会成为天下多少人不可能够得着的那位卓少爷!连朝廷都忌讳。” “你看,都被你说了。”卓相如摊开手,“那又如何?你我之间,最大的阻碍不就是这个天壤之别的等级门第嘛?朝廷为何派我来,你以为真的是认可我忠心?呵呵,是利用我来牵扯御虚门去对付契丹和西夏人罢了。” “那又如何?不都是为大宋做事嘛?为朝廷做事不好嘛?为皇帝哥哥做事不是天经地义的嘛?”芙菀说罢,卓相如呆住了。 两人不说话,忽的卓相如笑道:“不好意思,我只想为自己过好此生,你知道我的身世,我也没什么能力和智慧,要不是我的身份,能够从边疆到朝廷,成为大内禁军统领?你看看杨延昭、杨嗣,再看看李继隆、石保吉,将军后代和贵族后代的差别,就是人生根本的差别,你皇帝哥哥,是永远不可能相信我的,我就是赴汤蹈火,丢了性命,对于大宋皇帝来说,只是个棋子,过河卒子,只要前进,说被车马炮干死就干死,永无回头日,即便成了驸马……”卓相如低头一笑,“当然根本不可能。” “然后呢?” “即便成了驸马,也是伴君如伴虎,你也读过不少书,看看那些历朝历代的将军们的下场,呵呵。”说着卓相如摇摇头。 “你可以考科举啊,你是个秀才,我会让皇帝哥哥把你变成文官,你去考举人,考进士,成为宰相,就……”芙菀说罢自知冒失又不对,“不对不对,不是这样,你都把我绕进去了,你娶我,干嘛非得成为人上人,我又不是人上人,我只是个普通的公主。” “天底下,古往今来哪有普通的公主?”卓相如笑道:“我希望公主以后别再考虑你和我了,真的,我们真的不可能,人慢慢都得长大,你看你我,都认识六七年了,转眼都到了嫁娶的年纪,你该嫁给一个大宋东京城里的公侯之子。” “放屁!你别说了。”芙菀生气了,憋的脸通红,“你,你无药可救。” “是你不敢面对现实。” “你!”芙菀眉间紧蹙,两手按着桌子,侧身转头瞅他凶道:“我对你很失望。” “呵呵,我对自己也很失望,明明看到了结果,却不能改变,早就该离开你身边,此生不再相见,却一而再再而三来到……和你在一块,我对自己也很失望,抱歉,让你错爱了。”说着弯腰鞠躬。 “你……你!”芙菀坐下,又起身,转身朝在外头走,“你滚吧。” 一句“你滚吧”听得卓相如如释重负,他也出了门。 没想到刚出了门,就被手下喊着,“将军,不好啦!打起来了!” 几句话不合,两边人对酒比赛,平了,一个契丹人脏话出口,宋人上去就一巴掌,这一对打,搞成了比武大赛。 一看大宋胜,契丹驸马萧冠压派人继续挑战,卫队长比完,刘美劝说要结束,谁成想萧冠压要挑战刘美,刘美不愿意应战,自知胜败都不好,于是赶紧叫来卓相如。可卓相如赶来路上正碰到师兄周默梁,蔺彦、莫道、云海郎君都到了,几个人简短几句,门主就告诉卓相如,如何破解契丹驸马爷的威力和武艺,指点一二,卓相如这就奔赴前去,刘美笑道:“必须胜利!” 消息传到西夏王李德明耳朵里,他本想组织,却想看看好戏,于是用“比武切磋”来看两军阵势。 契丹驸马萧冠压力大,一开始就抢攻卓相如,卓相如露破绽,处于下风,不想童长老躲在李德明身后假扮西夏宫人,一颗炒豆子弹得萧冠压腿部,卓相如乘机袭击,场面一度雄肆逼人,萧冠压被动挨打。疼痛难忍,萧冠压怒气升起,以为李德明帮助宋人,突然止住比赛,“挺!他妈的停!” 契丹里有高手盯住李德明身后,明明看着童长老,却一不留神,童长老不见了。 “李德明!你就是这般帮助南朝对付我们契丹的嘛?就不怕我军攻打西夏?” 李德明也派人快点追踪童长老,却也不服,“驸马大人,我部从未偏袒任何一方,如果你觉得比赛不公,可以明天继续。绝不能污蔑我方作为东道主偏袒谁,大家以礼相待,如果肆意妄为,那对谁都说不过去,您说呢?” “哼!你就不怕我带兵攻城?” 西夏李德明忽的站起来,“那,你试试。” 南朝人安静地像没发生任何事,而两方背后都派人准备,以防万一。 消息传到东京,皇帝赵恒分外高兴,赏赐卓相如,“倒是办了个好差事,不知寇准如何了?” 这头,韩德让已经派萧继远,耶律奴瓜,领军平叛,自己亲自到西夏,准备和李德明谈判,却正好遇到刚刚到来的寇准,两人第二天就要再次看到大宋将军卓相如对阵契丹驸马萧冠压。不知胜负如何,我们下回再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宰相对宰相》 比武再次开始。 卓相如一个晚上都在琢磨契丹驸马萧冠压的招式,虽然没有他魁梧,然硬气功在身,硬扛萧冠压不在话下,只是他的几个绝招对萧冠压不太好用,于是经过众人的调教和帮助,卓相如对明日比武,有了底气。可童长老非要给他吃一颗丹药,这让众人不解的是卓相如登时就满身火烫,汗流浃背,即刻昏睡过去。 童长老告诉大家没事,明日起来一定可以应付对方。大家正要商量安排到义军防卫,门主就得知韩德让和寇准要单独见面,众人都要等到这次会面后再选择自己的去处。 契丹部落叛军还在跟主力交战,萧太后和耶律隆绪驻扎幽州城不动,西夏李德明暗中保护自己所用的九部玄帐高手团队。于是,御虚门决定秘密除掉九部玄帐在西夏的势力,却发现李德明重用九部玄帐,一时没法彻底解决此事。但探测皇宫内到底多少九部玄帐高手,大家还是接过任命这就出动。 皇宫内即将高手对战,西夏高手频频出现,蔺彦这就发现一人飞在屋顶躺在瓦片上,“看你的轻功,我知道你是归藏门人,但遇到我你不一定能赢。” 蔺彦蒙面进攻,对方也是蒙面抵挡,就在公园假山附近一追一赶,蔺彦靠在亭柱旁笑道:“别跑了,多少过几招,你这样跑,我得喊人一起围你了,到时多对寡,看你多尴尬,岂不是没面子?还不如打几下,你输了,不丢人,输给归藏门真不丢人,你赢了,那你继续跑,这么躲来躲去,干啥呢?捉迷藏呢?” 对方趴在假山石头上,呵呵一笑,“那你报上名来,我看你到底归藏门哪一位?” 谁知蔺彦心不在焉报自己名字后,对方拿下面罩,“还认识我吗?大鲜卑山来的,曾经在你老家见过面。” 蔺彦定睛一看,“呦呵,耶律焕然?你咋跑这来了?我说这么多年跟契丹九部玄帐干了那么多年,咋就没见过你呢?原来跑西夏来了,怎么着?不相信契丹九部玄帐还是不相信萧太后?” 耶律焕然笑道:“我不相信人性。” “啥人性?”蔺彦丢给他一壶酒,“你跟大宋还是敌人不?” “非也非也,非敌非友,我就是一个想过好自己日子的契丹人,什么政治历史军事的,不感兴趣,我搞不懂的是你来西夏整垮九部玄帐,太难了,不是杀不完,而是没必要啊?我们又不是你们的敌人。” “可你们中很多都是契丹密探,有的专门刺杀大宋人。”蔺彦仰头喝一气酒,“什么人性?说说看。” 耶律焕然也喝一气酒,“契丹灭不了大宋,就会腾出手来整理自己不听话的人,大宋也不会被契丹消灭,那么一旦和平,大宋内部就会自己清洗反对派,西夏作为三国中的缓冲地带,正好可以安全地保护我这种人,一者替人办事,二者互相牵制,三者自由来往,我们没有危害大宋,御虚门却要清洗我等,不太公平,也没有必要吧?你说呢?” 蔺彦笑道:“此事不关今日我来找你,干脆点吧,搞几招,输赢无所谓。”说罢进攻耶律焕然。 这里莫道本是一个人行动,却在皇宫遇到欧阳玉君,说刚从四海楼秘密分舵过来,两人这就一起追踪这个片区的九部高手,却又在屋顶遇到两人对战,再一看,原来是莫名声已经行动,差点捉到一个高手,又被对方偷跑了,三人齐齐追去,追到一处宅子停下来搜查。 云海郎君这里西一下遇到两位结伴的高手,过招百十回合,门主亲自动手,活捉一人,回了根据地。 童长老夜里溜达,发现耶律齐隆躲到西夏禁地,摸进去发现西夏高手在里头,原先九部玄帐元老聚集地。偷听后才发现萧太后要灭掉契丹秘密组织,他们就远离大辽,逃到西方,幸亏被李德明接纳,玄帐大王也消失不见了,萧尚图此时正在跟李德明谈判。 眼看着一堆九部玄帐元老聚集这里,所以童长老决定验证自己的功力,下去就是一战对四老,结果打成平手,要不出耶律齐隆,这就门外守着,看护这些老头不准他们出来。 外头御虚门攻击九部玄帐,萧尚图刚刚离开李德明,就被莫名声带众人捉住,可萧尚图却要见卓相如,告诉他秘密。 韩德让约好寇准,寇准见了刘美,笑道:“你我先后到达此处,命令可有截然相反之处?” 刘美拜道:“寇大人,在下只是奉命行事,至于和大人的方向是否一致,就看接下来大人如何应对了?” “韩德让来了,我让你派人刺杀他,你敢吗?”寇准笑道。 “呵呵,在下没有这种命令或者直属于大人,大人尽管按照事先的敕令行事就好。”刘美笑道。 “是吗?那如果我派人刺杀韩德让,你会组织我吗?” “不会。”刘美笑道。 “哦?陛下不是派你来个契丹谈判的吗?谈完了吗?”还没问罢,这边就有人报告,宋辽将军切磋武艺第二轮开始,刘美劝寇准先去看完比武再说。 寇准离开房门,盯着刘美笑道:“如果,将来我发现在和契丹人对抗中,你处处阻挠大宋反击乃至首收复故土,那么我是不会放过你的,除非我寇准死掉。” 刘美笑道:“大人如此严厉,是不是听到什么误会了,刘某哪里得罪你了?” 寇准呵呵一笑,“后宫不得干政,你如何出身,我会不知道?呵呵,好自为之吧!别说陛下派你来和契丹和谈,就是皇帝亲自来谈判,我寇准也会动用此生力量阻止这种忍辱偷生,没有骨气的求和,呵呵,跟你说不到哪去。,你应该明白。” 寇准一走了之,刘美仍然呵呵一笑,毕恭毕敬。 比武正式开始,三方坐正位置,赛场高台中间9唯有卓相如和萧冠压。 帘幕之后,芙菀公主坐在位上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各国时节官员争相目睹大宋公主的容颜。却也只能看个大概,赛场紧张之余,背后暗流涌动,各自出击。 韩德让吩咐道:“帮助李德明保护九部玄帐,注意宋人动静。” 寇准吩咐道:“通知御虚门人,可以袭击韩德让,保护好李德明就好。” 李德明吩咐道:“保护好韩德让和寇准,重兵包围御虚门人,随时警戒。” 刘美笑道:“保护好韩德让,对了,寇准也要保护。” 门主周默梁道:“寇大人声东击西,注意保护寇大人,时刻监视刘美和秘密派来的曹利用,绝对不让双方会谈。” 芙菀眼看比试开始,突然吩咐自己的宫中护卫,“待会只要卓相如有危险,就给我大闹此地,挟持我到住处,你们就脱身回到岗位。” 如此安排,众多人的性命,都在幽州和东京城里的皇帝手里,这里成了南北争霸热战场。 “辰时到!双方各就各位!” 西北阳光刚刚升起,大风呼啸,裁判者是西夏派出,大喊一声,“开始!”萧冠压气势汹汹袭击过来,“昨天没弄死你,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话说卓相如寅时才醒来,童长老亲自守护,给他运完功,叫他呼吸吐纳之法后,打坐一个时辰就可以了。 于是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卓相如的身体和功力如何,台上台下,都在磨刀霍霍。 “去死吧!”萧冠压人高马大,速度却非常之快,重拳重腿对着卓相如一顿输出,卓相如一开始闪开,却觉得这样是不是太小看昨晚的丹药了,于是他试着接住萧冠压的重拳胳膊,那么转腰截住,一拳击中对方的胸口,萧冠压只觉得身体一晃当,大锤袭击来,回身迅疾攻击卓相如,挥拳如雨,卓相如亦快速反击,两人围着高台互相进攻,看得台下士兵窃窃私语,“他们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契丹士兵说:“大契丹,能直接接驸马爷重拳的人,不多,这个南朝人不是正常人吗?” 看到卓相如威武霸气,芙菀公主停止了属下行动,韩德让看萧冠压气势不能赢,决定会见李德明,亲自前往,跟着李德明客气一番,问了句,“大辽国,只不过要收复关南契丹旧地,宋人霸占不还,我们只是过来要还自己的地盘,西夏一直依附大辽,难道这个时候,还要帮助不义的南宋人?就不怕将来我们腾出手来,对付你等?” 李德明笑道:“大丞相不要误会,这是贵国的大事,先王侍奉大辽,对太后和皇帝一向尊重,完全没有得罪的举动和意思,如果契丹借机攻击南边,而又想改变祖宗基业,那么我们也不能束手就擒吧?” 韩德让笑道:“是吗?大王新就,果然要改换门庭了?” 李德明笑道:“大丞相,我部自从依附大辽,向来是唯你们马首是瞻,而且不管谁即位,我们都以大辽为尊,从前不变,现在不变,未来也不变,但是,南朝我们也不能不给面子啊是不是?除非大丞相保证,南朝七十万大军不来攻击我们,否则我部敌不过宋人,如何来自保?” “说得好!”寇准一句话,听得两人回头来,互相礼拜后,韩德让笑道:“寇老弟,别来无恙?上次见面还是二十多年前了吧?呵呵呵。” 寇准道:“是吗?可我怎么感觉咱俩天天见面呢?嗯?呵呵呵呵?” 李德明笑道:“两位高达,今日亲来我部,乃我部无上荣光,我部希望两国真能世代交好,能够在此与两位一起观看贵国勇士比武,实在是在下荣幸,借此机会,我祝两国友谊万岁!”说着举杯,身边高官端来金盘银杯,两位却都不抬手,看得李德明笑道:“难道,两国非要刀兵相见?” 韩德让轻乜一眼,寇准微笑道:“韩兄,要不咱们里头谈?” 李德明会意,赶紧派人让开路子,韩寇二人这就里面详谈,而第二轮比武正式开启。 但见周围军事基地,士兵涌过来,刘美亲自坐镇。 御虚门人山上观看,密探布满内外,而大家对卓相如的信任也都随着契丹九部玄帐的行动差点后悔。 突然就杀出几个蒙面人,朝台上扑去,惊得卓相如看着他们齐齐来攻击契丹驸马萧冠压。 第一百六十九章 《皇城高手》 西夏皇城暗藏高手,一夜之间几乎全部出动,因为他们的领头人摊牌了。 “韩大人,依你之见,果真可以灭亡我朝?”寇准微笑。 韩德让笑道:“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不得不发,你们,又……” “不得不守。”寇准微笑,“呵呵,现在牌面上明摆着,你就是想看看我皇帝的决心吧。” 韩德让道:“也不全是,我大辽也不容易,这么大个地盘,到处都有问题,不拿你们开刀,很多事不容易做。” “哼!”寇准喝口茶,“内部不稳,转移视线,挺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干就完了。”说罢寇准想起来回去,可韩德让坐着不动,“寇大人就没想过自己的将来?” “我将来?好得很,有什么可想的!” “不尽然吧!呵呵。”韩德让笑道:“你是主张进攻,你的皇帝主张不动,陈尧叟王钦若他们都不敢跟我们打,于是朝廷就出现了这种局面,你一个人对抗从皇帝到地方,你倒是成了孤家寡人,倘若我们打到了东京开封,你虽然主张进攻,可皇帝自知错误,也会拿你问罪!如果成功,哦,我是说,我们20万军队大不了不赢,回到草原,那你们的皇帝也不会把功劳给你,到时候君臣抢功,你还是要被皇帝发落,无论是赢是输,你寇大人都上了一条下不去的大船,呵呵,是否该考虑自己的后路呢?” 突然进来一位将军,道:“我大宋宰相没什么所谓后路,我们跟你们不一样,大宋人人为天下为百姓,为江山社稷,而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倘若早就算到输赢都是个错,都是个掉入坑里,那就不要再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干脆做个普通老百姓就可以,种种地,娶妻生子,一生也算太平。” 两人回头,正是个年轻将军。 “孩子,比试完了?”寇准笑问。 卓相如笑道:“义父,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太多了,想必这契丹驸马平时得罪人实在太多。孩儿最近读辽国人的故事,听说上上任皇帝由于杀人如麻,最后被几个厨子给杀死了,真是恶有恶报,这道理对他们也受用!” 韩德让红脸,“你就是卓宗仁的儿子?” “正是!”卓相如道。 韩德让起身笑笑,“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世伯。” “哦?”卓相如看看寇准,寇准笑道:“也的确如此,你爹跟他是结义兄弟。” “什么?”卓相如惊道。 “嗨!”寇准笑道:“你父亲一生英豪气,南北结识四方英雄,当初他在北边时,他!”寇准笑看看韩德让,“他还是个读书的汉人!” “现在也是。”韩德让笑道。 寇准摇摇头,“你现在是杀人魔王。” “哦!?”韩德让笑道:“寇老弟对在下是不是成见太大?” 寇准笑道:“也罢,好了,相如,你给他施个礼,咱们往后走着瞧!” 卓相如拜一拜,韩德让笑道:“孩子,从今个起,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给你们爷俩面子,而是你们俩咄咄逼人,此次来到西夏,主要是为你们的事,假若你们把关南一带给我们,我敢保证,从此两国刀兵止,百姓安居乐业。” “笑话!”寇准拉着卓相如的手,“跟他们干到底!” 两人走出房子,就看着西夏主李德明前来,“不知二位大人聊得如何?” 寇准笑道:“聊得挺好!等着瞧吧!李德明!”寇准直呼他大名,“你小子小心点,我大宋对你们一向不薄,他们说的话你得小心点。” 李德明笑道:“放心吧寇大人!谁对我党向好,谁对我们有意见,一清二楚,我倒是渴望两国能够息兵,这对我们三国来说是最好的!” “你倒是看看他韩德让愿不愿意。”说罢带着卓相如回驻地,李德明进去拜见韩德让,韩德让笑道:“德明,我驸马如何了?” 李德明笑道:“大丞相放心,驸马爷安全着呢,现在喝了酒骂了两句,睡去了。” “人都抓到了嘛?”韩德让问道。 “抓了几个,都说,都说……” “都说什么?” “说驸马爷不满,萧太后不容他。” “这你也相信?” “当然不信,所以都杀了。” “哦?其他人呢?” “正在追。” “呵,好,好,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德明,你小子行。好了,该说的时节会说,我累了,休息了。” 李德明出来,抬头就看见城墙头坐着一个人,卫队直接奔过来,“大胆!何人在此造次?” 那人呵呵一笑,“嘿,西夏头,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吗?”老头刚说罢,下面箭雨来袭,老头坐着不动,呵呵一笑,所有箭头纷纷落下,看得李德明笑道:“高手。” 随着一声口哨,四面飞来八个黑衣人,纷纷去进攻老头,然而老头朝后一躺,四面围出一圈银色网状物,任八位高手如何刀砍剑刺都无济于事,八人退下,上来四位中年高手,看见那张网,面面相觑,“此为何物?”四人中两人出击,老头躺着睡着了,却是腾空而卧。 然而无论四人轮番上阵,都碰不到老头,退下后,来了两位老头,“同年!敢问兄长何方而来?” 老头起身揉揉眼睛,“啥玩意?有吃的没!没见到你们厨房啊,倒是把那家伙给弄丢了,帮我找到耶律齐隆再说。” 地下两老头笑道:“那就得罪了。”说罢腾空飞身,欲破那张大网。 李德明道:“如此高手,假若为我西夏所用,该有多好!停下!” 两老头也算使出浑身解数,却也无济于事,李德明近前,“看您一把年纪,也没有攻击别人之心,不会害我,你说找厨房,我倒有一个好吃的去处,可以一起。” 老头笑道:“真的?还有,你们帮我去找个人,那人丢了。” “好,我来帮你找。” 李德明说罢,童长老子下来,左右瞅瞅他,“那赶紧的我都饿了。” 远处楼顶,周默梁笑道:“嗯哼,老头子这么一搞,倒也是个好办法,看看他李德明如何应对。” “今夜出动吗?”张苍露笑看着蔺彦莫道云海郎君他们。 周默梁道:“看看契丹驸马有什么动静?假装喝醉,定是萧太后注意,九部玄帐现在分成三股势力,吩咐五行堂和七星阁,各处盯好了。” 张苍露道:“放心,四海楼那边都联系好了,欧阳裒益亲自负责。今夜看看到底他们什么注意!” 各处准备妥当,可大宋公主突然要满城溜达,指名道姓叫刘美和卓相如陪同,李德明听后吩咐人去迎接护送,可赵芙菀却不让,听得李德明也纳闷,“难道她知道我们今夜的行动?” 手下人道:“不可能吧!” 李德明道:“我可是在帮宋人,既然帮他们,难免吃点亏,不知道他们的胸怀如何?不管了,行动继续!今夜务必杀掉刘美!” 寇准给卓相如看三国地图,“相如,好好看看如今的态势,我们也不弱,就像你说的,想要平平安安不如回家抱孩子,何必出来搞这事?既然想做英豪,就得有英豪的取舍,你不要再推辞了,我已经奏明皇上,叫你统领五万禁军,做先锋跟杨延昭会合,李继隆和石保吉这两位皇亲国戚定是统兵大帅,你在他们手下,可以自己行动,到时候会跟契丹驸马对阵,赢了,我们就占主动,输了也没事!跟契丹人干架,讲究持久战,不讲一城一地的得失,他们机动性强,长途跋涉,来往如梭,有优势,咱们本来善于守城,加上你们几位近年来训练的骑兵,应该不在话下!” 卓相如笑道:“义父,孩儿明白!只是皇帝那里好不好应对?我做先锋官,我听说好几波将军都在争抢。” “你管他们抢啊争的,要是靠争抢,就能把官做了,那还要才能干什么!你尽管听我的!干到底,给我狠狠地揍他们!” 卓相如还在徘徊,突然听到外头的声音,“不好啦!刘美将军被袭击啦!” “什么!”寇准一声惊讶,“他妈的!怎么会这样?我们不出手,还有谁有理由整他?契丹人不会,李德明没理由啊!” 卓相如思虑一时,“不,义父,孩儿觉得是李德明干的!” “为何?”寇准刚说出,就笑看看卓相如,卓相如道:“他,也不想看着契丹人做大,他想用这办法逼迫我们跟契丹人干到底!” “你觉得如何收拾?” 卓相如道:“捉拿刺客,借力用力!让刘美将军手下士兵去怼契丹人,看韩德让如何收拾?” “好!咱们去看看。” “报!卓大人,公主要您过去。”手下人这么报道,寇准问:“公主不好好休息,她想干啥?” “公主说要满城溜达,已经请示过西夏王,刘美将军受伤,只能让您护送。” 寇准笑道:“好机会。”说罢朝卓相如耳边言语几句,卓相如俯身,“义父小心一点。” 韩德让房内当即召见驸马萧冠压,“你说说看,是不是你干的?” 萧冠压道:“大丞相!没有太后命令,我可不敢擅自行动啊!” “哦?是吗?刘美现在如何?” “没有死。”萧冠压一句,韩德让起身道:“真不是你所为?他要和谈,你杀他,情理当中。” 萧冠压愣住,“我是想揍他们,可这么情理之中,也太明显了!太后让我挑战他们,没说让我杀人,要杀我觉得弄死寇准不更爽快吗?” “哼。”韩德让笑道:“现在跟我去慰问刘美。”刚走出院子,他停了脚步,看看萧冠压,“你的人就没盯着李德明?” “他一直在陪个老头吃饭。”刚说罢,哗哗哗,一群箭射过来,“保护大丞相!” 黑衣高手和亲军把韩德让和萧冠压围得水泄不通。 “快!杀了萧冠压!”蔺彦莫道云海郎君直接冲下来,大杀四方。外头,宋兵和契丹兵也对阵起来。 第一百七十章 《大婚将至》 一通撕杀,萧冠压觉得御虚门完全是直冲自己,赶紧跑到地下仓库,他来到西夏就命人挖了地道,直通大丞相府。 蔺彦道:“搞死韩德让岂不更好?” 云海郎君道:“不行!他们搞我们的将军,我们只能以牙还牙,不能瞎搞!否则门主那边不好交代,以大局为重!” 几人带着一堆高手只追萧冠压,两军对垒,宋兵拥进来,看戏的人这就去报告李德明。 看着童长老吃得甚香,来人在李德明耳边轻轻说完,童长老道:“叫你的人给我找人,找得如何了?” 李德明抱拳施礼,“老前辈请放心,已经按照您的描述去满城贴画像,就要找到了。” “哦?你小子挺厉害啊!” 李德明笑道:“不知前辈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童长老笑道:“外头很热闹是不是?” 李德明陪笑,“不热闹,就是发生点矛盾。” 童长老一边吃烧鸡一边笑道:“也就是你派人把我大宋官员搞了,然后嫁祸契丹,让我们去找契丹报仇,然后跟他们干到底,你好坐收渔翁之利,是吧?你小子挺坏啊!”童长老笑看着李德明,李德明脸色微红,“前辈,这……您怎么知道?” “呵呵,早就有人告诉我了,只不过我喜欢玩,本不想掺和,可那堆小东西有求于我,我就来找你玩玩喽,怎么样?你想把我怎么样?” 李德明起身,抱拳施礼,“老前辈,晚辈冤枉啊!如今宋人找我,契丹人也找我,其实关我啥事!契丹人太他妈不是东西,烧杀抢掠你们,你们难道不该跟他干一架!你们的皇帝皇宫里出生,安逸久了,不敢和契丹人干架,这不来看看我的态度,我能有啥态度,你们大宋有个俗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有心无力啊!帮你们,契丹人就要灭了我!和你们合作,你们又保护不了我,我怎么办?我倒觉得你们有实力来保护我?可你们的皇帝不愿意啊!” 童长老笑道:“按照你这个说法,是我们汉人的皇帝不是了,好了好了,太复杂了,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吃完这顿饭,跟我到城里溜达溜达去。” 李德明陪笑,“甚好!不过近来城里契丹人和你们宋人,矛盾重重不太安全。” “有我在,你安全着呢!”他俩这就出去。 御虚门行动,宋兵那边围堵契丹军帐,韩德让一声令下,“让李德明来!否则,我大辽不管发生什么事,统统不客气啦!”说罢,城外部队集结,一场恶战好似要爆发。 就在李德明带着卫队和童长老在城里晃荡之际,大宋公主赵芙菀却在卓相如的护送下在城里溜达。 “怎么样大将军?跟契丹驸马比武,感觉如何?”芙菀一身公主正装,在西夏皇城卫队指引下,满城转悠。 卓相如骑着高头大马,两目像苍鹰一样盯着四周,“还行吧!我倒想在疆场上看看他的能耐!一身虎皮倒是勇猛无比。” “你不勇猛吗?”芙菀笑道。 “我也一直很纳闷,你说堂堂大宋公主不在皇宫安全待着,到处出来玩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找谁去!” “这,你就不懂了吧!”芙菀笑道:“这人生的风景和相遇,不是你安安全全待在屋里就能看到,就能遇到的,宫里是安全,可那些勾心斗角也让人烦,烦死了!我要不是出来走江湖,能遇到你,你能阴差阳错地找到父母?还能当大将军?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要是不出来,怎能做到?” 卓相如思虑着,回忆这一路走来的经历,的确如果不从洛阳寺庙出来,哪能遭遇这一切事务,如果不是外出闯荡,现在顶多是个小道士而已。想罢他笑道:“是啊……你说得对……” “哈哈,何止我说得对!以后你都得听我的!” “我为啥听你的?”卓相如不愿意。 “因为你是我……我……因为你是个大傻瓜!不长脑子!”说罢把帘子拉起来。 “嘿你怎么骂人呢?” 夜晚的西夏城并不大,灵州西平府北控河朔地带,南引庆州凉州,占据着大宋西北诸路的上游,扼守西陲要害,如今经过三年多的经营,这座城西夏首都,先后修城挖壕,练兵积粮,是李德明以后进军的前沿阵地。要在李继迁时,他就命令弟弟李继瑗和牙校李知白一起,督领民众建造宫室、宗庙,定都西平,开拓基地,如今西北第一城就是它西平府。 然而李德明却并不满意,这座城,还是太小。 赵恒不愿意御驾亲征,装病在宫里,却装扮成侍卫到处溜达,御虚门入宫密事,躲在一个郡夫人宫里。皇帝想进去,却不能。 后宫女官认出皇帝,专门负责书写皇帝一言一行,写完不给皇帝看,赵恒生气。 宫门口写着: “官家无故至此,罚金一镒。” 然而皇帝却派人去取黄金24两,非要看。 正当大家愁眉苦脸时,皇后说笑着,拉着刘娥一起来了,“哎呀,陛下,您怎么来了。” 赵恒尴尬地一笑,“呃……路过,呵呵,对,路过……你们这是要去哪?” 刘娥道:“我们找陛下有要事相商。”说罢前去拦着赵恒,赵恒心思,“小报告打得真快。”回头看着她们笑道:“何事?” 皇后道:“芙菀生日要到了,我们想着如何给她庆生。” “这是大事?”赵恒笑道:“多大的事啊这?”看着刘娥笑笑点头,就跟着她们走了,身后御虚门人继续转告消息。 皇后宫里,皇帝笑道:“那个卓相如寸功未立,如何迎娶我大宋公主?” 刘娥笑道:“如果能够安抚御虚门,赢得寇准他们死心塌地地跟着陛下,那先成婚再立功,不是不可以。而且大敌当前,有此喜事,可以使人心团结,内外协作,为陛下分忧,岂不两全其美!” 赵恒笑道:“好事,倒是好事,可他们还在西夏未归,总不能事办不好就来京城结婚吧?” 刘娥笑道:“陛下,家兄来报,大事即将完成,他们不日即刻返回汴京城。” “哦?如此之快?”皇帝惊讶,刘娥耳边说罢,皇帝且喜且忧,“大战真的要来了,借此机会,我倒要看看,有多少奸佞混在汴京城里。” 入夜李德明开会,一室之内,尽是潜龙邸旧臣,领班大臣道:“大王,如今看来,尽快推动宋辽战争,才是我方最大扩张机遇,我等可以尽力促成赵恒启用主战派寇准为相,大王可以手书一封国书,告诉赵恒寇准乃大宋栋梁,抵御辽国非他莫属,而且鼎力支持寇准抵抗契丹人。再手书一封,告诉萧太后,支持契丹国策,趁机进攻宋国,西夏愿意提供方便,维护边境安全,且将寇准国策尽数告知,两国交战,我方则全力向西扩张,大夏国将来必定大兴!” 李德明笑道:“众位卿家,觉得如何?” 众人窃窃私语,最终李德明拍板,“契丹进攻宋国,正是我方向西图进的大好时机,为了让战争尽快到来,大家各自行动,收拢九部玄帐老人,探查两方军情,谨慎行事,耶律齐隆何在?” 卫军头领道:“外头立着。” “诸位卿家,我们与契丹和宋人的矛盾,会长久存在,谍报事务,宋人远高于我等,除了重金买通御虚门人,契丹人的九部玄帐分崩离析之际,正是我们收纳他们的最佳时机,今晚还没完,城里各处看清各方动静,防止刺杀行动在我大夏发生,不能给宋辽任何借口,经此一事,诸位将来必定大有前途,辛苦大家了!” “大夏万年!大夏万年!” 果然夜里,各方刺杀行动又起,童长老竟然假扮西夏卫兵,易容混入,专门去找耶律齐隆。 寇准道:“相如,今夜我必须受点伤,让大宋士兵折辱一点,到时军士士气必定有损,为迎战契丹,大宋上下必须同仇敌忾,知耻而后勇,先辱而后发,我们静待契丹来袭。” 卓相如笑道:“义父吩咐,孩儿谨遵命令,师兄那里我已经告知了。” 然而契丹人万万没想到,有人假冒契丹人突然又攻击大宋军营,寇准将计就计,无缘无故受伤了,引得整个宋兵怒火中烧,却被寇准拦着不动,韩德让以太后懿旨命令萧冠压不要莽撞,然而他还是秘密打扮,冲撞宋营,得知寇准受伤,返回自家营地,却被御虚门人齐齐围攻,最后竟被九部玄帐高手救走。 眼看着萧冠压吃亏,李德明赶紧吩咐高手前去帮助,看得卓相如跟周默梁齐齐涌上去,本以为上次大战九部玄帐没了顶尖高手,却从西夏涌出一堆神秘剑客,周默梁猜道:“御虚门还有叛徒,原来藏在这里!” 卓相如道:“师兄,应该是才叛变的,李德明那里接到探报,他在各方使坏。” “坐收渔翁,李德明,你想多了。” 众人回到营地,张苍露带着欧阳兄弟来报,“刘美的密探叛变了,还带走了我们的人,现在鱼龙混杂,阴阳难辨,就看大军出动,谁在后方捣乱。” 周默梁道:“好,浑水才好摸鱼!咱们的这个陛下,恐怕要失望了,既然如今相持不定,那就见招拆招,一切为抵抗契丹作准备吧!” 寇准单独会见赵芙菀,“公主,恭喜大婚将至!” “谁?谁大婚将至?” 寇准笑道:“当然是公主殿下!” “我?我要给谁?卓相如嘛?” 第一百七十一章 《酒仙》 芙菀听罢,一颗葡萄吐出,“真……真的假的?寇大人听谁说的?” 寇准笑道:“门外已经来人了。” “谁?” “陛下。”寇准笑道,“恭喜公主殿下,贺喜公主殿下。” “哎呀,我也恭喜寇大人,哦不,义父。” “臣不敢。”寇准拜道:“公主这句称呼,是第一次,臣也希望是最后一次,多谢公主殿下的美意,臣心领了,只是公主殿下可否知道,陛下为何差人来赐婚。” 芙菀放下手里的葡萄,思虑道:“这……指定不是为了我个人的意愿,两国交战在即,皇兄为了,为了笼络你们……所以才答应的吧。” 寇准道:“公主殿下以为,契丹人侵略北国多年,如果那萧太后亲征我大宋,陛下是否应该也御驾亲征。” “这是自然。” “公主以为,陛下可愿意?” “这……看起来不太愿意,我皇兄胆小。” “咳咳,公主只知其一。” “哦?还有什么?” “若陛下亲征,朝中事务,宫中事务,应该交给谁?信赖谁?” 芙菀踱步道:“这……应该从长计议。” “公主且看。” 寇准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名单,芙菀看着,嘴角默念: “天子出征,必选一王爷留守东京,又须择两位宰相辅佐,万一有不轨企图,则各有密召行事。目前看,最合适留守的就是老四雍王。而宰相王旦最适合,毕士安如今是宰相,又是陛下潜龙邸旧臣,也适合留守东京。” 芙菀看罢笑道:“四哥留守,倒是没什么,宰相辅佐,京城应该没事,皇兄还在担心什么呢?” “担心万一。” “万一?”芙菀猛然抬头,“万一皇兄前线有个闪失,那……谁来即位?”芙菀一拍脑袋,“大事!明白皇兄的心思了,可小侄子还小啊,如何治理天下?万一有人图谋不轨……寇大人,教我如何帮助皇兄?” 寇准起身,拜道:“公主殿下,臣希望到时候您能在东京好好帮着陛下看管东京城,我会让整个御虚门暗中帮助您,大可放心!” “这就是我成婚的一个重要原因?” 芙菀坐下来,刚要好好思量,外头刘美进来,恭喜一番,准备回京。因为辽国已故大于越耶律休哥的儿子叛乱,韩德让带人连夜回中都了。 大喜之日,卓相如却在母亲跟前,解释着,“孩子,其实不愿意这么早成婚。” “哦?为何?”钱塘英拍抚着卓相如。 “孩儿寸功未立,迎娶皇帝妹妹,这以后还不得老人家脸色,而且皇帝分明是在利用我们御虚门,师兄那里不说,我也能看到御虚门很多人不太舒服。从前,江湖和庙堂之间,还能维系着不远不近的关系,现在融在一起,只怕以后御虚门凶多吉少。” “何出此言?”钱塘英追问。 “母亲,我知道师兄一直想让我接班御虚门,他想报答父亲,可我觉得师兄带领御虚门更合适。御虚门是个江湖组织,是阴,而驸马爷是朝堂身份,是阳,阴阳本该协调,倘若我这御虚门身份被朝堂整个控制,将来御虚门稍微行事不慎,恐有灭顶之灾。且孩儿年幼时浪荡惯了,军营生活也很简单,一下子要在朝堂做班,在官场里行走,非孩儿志向。若非义父以大局为重,劝告我迎娶赵芙菀,我,我希望再缓一缓!” “那你喜欢那个姑娘吗?” “这……”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是……” “就是感觉跟她一起舒服吧?”钱塘英盯着儿子看。 “这……呵呵,她有点傻乎乎的,要不是公主,孩儿倒是愿意跟她……” “那就娶人家!别想什么公主不公主,宫里面一堆公主,像她这么洒脱真诚的孩子,少有,也难得。” “啊?母亲,您这是在夸她?”卓相如惊讶着瞪大眼睛。 “本来就是嘛。” “我还以为母亲不喜欢她,没规矩,也不喜欢读书,就喜欢任性子胡闹,自以为是,有时天真的让人觉得愚蠢。” 钱塘英看着她笑着评价,“呢!还说不喜欢人家?这不挺了解的嘛!再说了,娶了她一个,以后她不听话,胡闹,你再娶一个就是了。” “不不不!一个还不够啊,去那么多干什么!够了够了,有个人陪你说说话就行。” “要求这么低?” 卓相如笑道:“哎呀母亲,我跟她又没多大天崩地裂的经历,轰轰烈烈的相处也没有,就是普通朋友,她非得嫁给我,我呢对于结婚,和姑娘相处,又是个半吊子,也许天生就傻吧,要不然这么大了还没姑娘喜欢我,呵呵,只要不欺负我不就行了。往后日子,她过她的,我过我的,能生个娃娃,皇宫里自己养,或者卓府里我自己带,看书,习武,游玩天下,哦,呵呵,这一切,还得拿下契丹再说!” “嘿!这孩子!还没成婚,就看透了婚姻,你呀,跟你爹一个样!没情趣,怪不得姑娘不喜欢!” “好了好了母亲,都给您娶了大宋公主,还想怎么样!哎呀,这第一次结婚,也没什么经历,娶的又是公主,这规矩不知还有多少,迎来送往,这下该心烦意乱了。” “嘭!”钱塘英给儿子屁股一巴掌,“滚滚滚,去跟你义父商量事去。” 走到门口,卓相如回头笑:“商量个啥啊,都被大宋皇帝安排完了,哈哈哈哈……” “傻孩子……”说罢钱塘英抹把眼泪,“宗仁啊,在天之灵,保佑这孩子一切顺利啊!三年守孝期满,日子过得真快啊……” 婚期将至,整个卓府上下忙得不亦乐乎,听说天子赐婚,又是寇准义子,且身系江湖第一组织未来的领袖,整个东京城里仿佛忘记河北即将到来的两国世纪大战。 夜晚,灯火通明,大宋夜市,闻名遐迩,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为大宋首都带来了四方商旅,风物万种,热闹非凡,此刻,四海楼里人满为患,却到处暗流涌动。 四海楼第一对手,便是拿樊楼,如今也是人潮涌动,门前车水马龙,却都在观看一个神奇的景象,比酒量。 话说樊楼有自己的酿酒业务,供应皇家和达官显贵,也经举办斗酒大会,比的却不是喝多喝少,而是能连续喝多少天不醉。 自从大军班师,朝堂上下一面备战,一面就是备婚,御虚门人到处流动,今日樊楼斗酒的就是三位酒仙: 诗人石曼卿; 诗人刘潜; 道士张苍行。 三人已经连续喝了十天,没有醉意,台下王公贵族不少人,边吃茶点边观看,就在这时,一个人飞过来加入了,来人笑道:“在下蔺彦,江湖人士,来东京溜达,又遇此等妙事,不参与不过瘾,我先干为敬,来呀!” 三坛酒放下,蔺彦就喝起来,喝罢笑道:“今日起,你们喝多少,我双倍,你们若醉倒,我再喝十日,如何?” “吹牛呢!”下面齐声嚷嚷,台下一人看了笑道:“果然江湖豪杰,我准了。” 周围人一看,“雍王准了,那就是成了,好好喝啊!打败他们三个酒仙,你就是酒中上仙!” 没想到三日后,沈老板从外地来了,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男人喝酒。 蔺彦也不理她,兀自和三位酒仙对决,一开始三位只觉得蔺彦仗着年纪轻上来玩玩,就像平日里那些逞能的京城少年,能喝三天就不错了,然而卓相如大婚前三天,已经陪练九天了,蔺彦还能坚持,三位才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 “不许使用武艺!我等要查看!”台下达官显贵要人去检查蔺彦。 果然几位医术高手并未检查出蔺彦是凭借内功来坚持的,如果凭借功力,那这就是饮酒比赛,而是比武现场了,于是台下众人开始对蔺彦刮目相看,他也欣然接受,眼看着台下立着不少御虚门人,蔺彦也不在乎,却突然一口酒朝窗户边喷过去,那里突然有人拔剑出刀,果然几位契丹间谍身在其中,准备刺杀雍王。 场面失控,可不等蔺彦出手,几位兄弟已经帮他解决,开封府来人拿走,身后跟着不少御虚门人。而令雍王惊讶的是,达官显贵大惊失色,身旁的女扮男装的沈老板却坐着不动,刚要上前打招呼,沈老板起身朝蔺彦抱拳,这就离开,原来她是来保护雍王的,要见朝廷禁军前来,也就各自回去,这场酒仙比赛,却依然坚持下去,直到卓相如大婚,蔺彦退出,因为他再不退出就得冠军了,中午还是把“酒仙”大名让给了石曼卿。 婚配良缘,二人自然睡不好觉,还有人一路高兴得更睡不好觉。 得知徒孙要成婚,还是娶的那个大宋公主赵芙菀,童长老拿着耶律齐隆一路前来,这下绑着耶律齐隆好不自在。 话说当初宋辽退出西夏,李德明可谓两头拿捏,西夏向周围扩张,宋辽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在半夜里差点要了李德明的命。 九部玄帐总部想重新投靠主人,眼见着萧太后要灭掉他们,赶紧四处出击,有的隐匿民间,有的投向大宋,大多选择来到西夏,却不知李德明也不是好糊弄的。 李德明用人自然按照利益最大化来,却不能威胁自己的生命,而他见到耶律齐隆第一面便知道此人开头太大,要么是萧太后来要人,要么是大宋来拿钱要他,九部玄帐总部也来救人,李德明见完萧尚图,便被契丹皇帝告知,萧尚图已经秘密投靠耶律隆绪,萧太后还不知道,契丹要李德明不要管耶律齐隆的事,送还契丹就好,然而童长老哪里肯放的过,在李德明那里吃喝玩乐一阵子,直接要带走耶律齐隆,可李德明派重兵包围,童长老毫不给面子,直接拿捏住李德明的手腕,李德明消失了。 西夏王廷一时陷入乱局,有人谋反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姑苏查案》 京城间谍案件,就这么一件一件处理着,御虚门带着北方四海楼忙得不亦乐乎,眼看着婚期将近,皇帝却给准驸马爷安排了一个任务,查江南贪腐案和押运江南六百万石粮。 卓相如即日起到大婚之日,必须查清江南六道贪腐案件,保证军粮到位,暂任户部左侍郎,奉旨钦差兼督查江淮六路发运使和转运使。 沿着汴河,从东京开封坐船,一路从宋州到徐州,然后进入大运河,一路南下,过淮阴,驻扬州,入长江,直达苏州府。这一路光景,仿佛旧日重游,上次这么一路经行,却是为了去杭州流浪,如今以驸马爷之尊,京师官属跟随,两岸御虚门人暗地保护,地方官员随叫随到,立在大船前头,躺在桅杆上,他想起从前那个云海郎君的潇洒模样,果真云海郎君来了。 “属下参见卓公子。”云海郎君这么一抱拳,东魁褚昭义也跟着施礼,卓相如噗嗤一笑,用拳头轻轻击打贺凤卿和褚昭义的胸口,卓相如又上下左右打量着二人,二人也稍微拧腰看看自己,“有什么不妥之处嘛?” 卓相如笑道:“哎呀,你说说,这人生的命运是不是难以捉摸,当初在渭南河畔,我要说将来我是个大宋驸马,你俩会不会一巴掌把我扇死,呵呵。” “属下不敢。” “哦,关键还是卓宗仁的儿子,私下里,大家没少议论我吧?啊?估计一个个没少挖苦我。” “不敢。”贺凤卿低头道,褚昭义脑海也闪现当年在宋州把他搞丢的场景,万万没想到命运如此安排,却是一句话不说。 卓相如道:“好啦,都是自家兄弟,别客气,赶紧进来,前方如何?” 贺凤卿道:“淮南六路发运使和转运使,先锋官已经和在下打探过,有三位确实有问题,而且牵涉人命案。” “哪几个?” “淮南路转运使王若素,江南东路转运使邵谦能,两浙路陈亦发。还有……” “谁?” “杨为源。” “杨为源是谁?”卓相如道,“好嘛,都是油水重地啊,呵呵。” “他,也奇怪了,他不该啊!”贺凤卿道:“卓公子,有所不知,杨为源,是个转运老手,一向清正廉洁,为官二十载,是我大宋地方官的楷模,可是……自从做了这苏州府知州,好似变了一个人。” “人会变的嘛!从一个转运使到知州,官小了,自然日久心散,大宋如今也算太平年月,很多官员在位子上,能熬五六年就算清官了,能有始有终寥寥无几,所以,监督绝对不可缺少,你给我介绍介绍这几位。”卓相如叫大家坐下来,贺凤卿邀请先锋官和等闲帮信得过的江淮几位县官来把淮南六路这大宋财政中心给捋一遍。 贺凤卿道:“卓公子,要不要去见见杨为源。” 卓相如道:“连等闲帮都查不出他的底细,要么这是个城府极深之人,要么就是个有靠山的主,我倒希望他是在和光同尘,这样一来,直接对立,办就是了。可是听你们这么个消息,二十年来也算兢兢业业,江淮转运使做个遍,是个深得上司信任的干吏,可受贿十万两白银,这可不是小数目,马上就到苏州城了,要不咱们先溜达溜达。” 贺凤卿道:“属下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他们几个还要通过海路去契丹买马匹,我先安排好帮中事务。” “嗯嗯,这也是大事!我想看看你们是如何从契丹那走私马匹的,呵呵。” 贺凤卿笑道:“搬完这趟差事,属下陪公子去趟北海。” “好嘞,那咱们先到姑苏逛一圈,看看百姓眼中这块繁华地究竟如何议论他们的父母官。” 一行七八个人下了大船从小路前往姑苏阊门外,其他人继续水路进入苏州驻地。这姑苏城自从春秋时代吴王阖闾建城至今,依然还是当初的城市构造,运河直通城内,这座城区二十多万的江南经济重镇,虽说人口不能和京城比,然而来往南北商客,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的场景看得众人仿佛来到东京大相国寺主街,热闹非凡,众人假扮商客,在一家酒楼坐下了。 自大唐白居易在苏州整治过城市水路和城市建设,经宋初四十多年的恢复发展,尤其是吴越国经营保持顺利繁荣的南北运河交通线,如今的阊门外主街,参差三万人家,烟柳画桥,风帘翠幕,酒楼对面是个歌姬馆,八音绕梁,客流如潮,楼上的姑娘还朝这边唤人,看得卓相如笑道:“哎贺大帮主,您有没有去过那种地方?看看人家蔺彦,风流潇洒,呵呵,咋样,有空去瞅瞅。” 贺凤卿抱拳笑道:“哦公子,属下已有妻室之人,从来不喜欢那种地方,呵呵,公子有意,我可以请您看看。” 卓相如噗嗤一笑,“哈哈,逗你玩呢,您觉摸着我敢嘛?天子赐婚,往后啊,呵呵,你又不是没见过赵……那位公主,脾气大的,嗨,老天爷的安排,让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正说着,两人瞠目结舌,两个和尚笑嘻嘻地上了对面楼子。 “他妈的假和尚,我!”卓相如刚要起身,贺凤卿已经安排人过去了。 一顿收拾,听得他俩哈哈大笑。 吃完饭,这就去平江路转悠,卓相如在撑船师傅休息处停下了,“哎老先生,你们这一趟撑多久啊?” “一个时辰够看了,坐不坐船?”看头黑黝的脸蛋,在秋季里依然光着膀子。 船上,卓相如问道:“你们这苏州知府对你们怎么样啊?” 看头笑道:“这您一问就是外地人,我们这些做苦力的哪有接触知府大人的,巡河衙吏能容许我等在这干点营生,就算烧高香咯!知府大人忙得很呐!” 卓相如笑道:“那巡河衙吏都是怎么选举出来的?您可知道其中的门道。” “那肯定都是关系户吧,不然满城运河巡防,看哪个不顺眼的就说说管管,罚罚银子,多舒服,不说这事,几位,我还是给你们介绍介绍苏州城的故事吧。” “那就讲讲这十年的吧。” “好嘞!”老头边划船边把听来看的浑沦吞枣说将起来。上了岸,卓相如道:“三年了,杨为源突然不见客了,只收礼,不外出,那如何办差?这个人挺有意思。” 晚上来到约定的酒楼,八个人,分成两房间,卓相如,贺凤卿两人一桌,下酒菜已上桌,可众人迟迟不下筷子。 “也该到了。”云海郎君刚说完,门口小二招呼进来,张苍露道长带了五个人前来。 “道长,一路辛苦。”卓相如起身,张道长笑道:“介绍一下,这位是寇大人点名协助公子的户部度知郎中李可育大人,这位是京城四海楼账房先生刘承继先生,这位是刚从杭州赶来的知府王济大人,这位是常州府通判张咏双大人,也是寇大人引荐的,哦,他们的属下都安排好了,只能公子调遣。” “驸马爷随时吩咐。”众人拜道。 “哎!还没成婚呢。”卓相如摆手,看看几位官员相貌还算正派,瞅一眼度知郎中,“李大人我听过,义父说这大宋最会算账的就数你了。”说罢刘承继直咳嗽,卓相如笑道:“对了,欧阳先生跟我说,说如果谁能把大宋任何一家店铺的账本看一眼,那前后五年经营状况,几乎都在他肚子里,这人莫非就是您?” “惭愧惭愧。”刘承继笑道。 看看两位算盘大王来了,两位地方官就知道,查账在所难免,齐声道:“我们已经知会江南三位知府,协给大人找出五十位财务能手,只能驸马爷传唤。” 卓相如笑道:“承蒙各位看得起,财务我确实不懂,只不过仰仗天恩,来此繁华地给朝廷运物资,大家知道我是个武将出身,朝廷重文轻武,可如今大战在即,朝廷正缺钱!大家从今天起就辛苦辛苦,该运走的一个不能少,该留下的,不能难为地方,都是为朝廷办事,严谨是必要的,人情也得照顾,但是为了江山社稷,有时细致一点,就是为千万百姓谋福利,至于名单上这些人,我这次来是奉旨钦差,插到底,不管他们的后台多硬,功劳多大,贪腐必须严办!打仗嘛,没少杀人,多一个贪官污吏,比杀百千个敌人脑袋要划算!这就是我们武将的算法,大家明白了吧?” 众人互相看看,齐声道:“一切听从驸马爷吩咐!” “得得得,按照义父预先指导的是大家办事去吧!道长您留下!”卓相如笑道,“我宁愿在禁军训练士兵,这些交给文官就好了嘛。” 张道长笑道:“那公子您还从前一直读书考试的,文官得活,武官来办,一定旗开得胜!” 卓相如笑道:“这个杨为源贪污十万两,究竟咋回事?道长请教您给看看。” 道长笑道:“为人守财,不知交给谁,这是杨为源的难处。” “为人守财?为谁?”卓相如不解。 张道长指指上头,卓相如,“哪位大臣?” 张道长继续指。 “哪位王爷?” 道长继续指。 “啊?天子?怎么回事?监守自盗。” “嘘……”张道长看看外头,“公子没有接到什么密令?” “没有啊!” “那寇大人怎么说,陛下给你密令了。” “这……等下,有个东西忘记看了,皇帝让我到了苏州城再看。” 拿出一份赵恒亲书内容,两人衬着烛光,但见上面写着八个字: 皇亲国戚,便宜行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圣旨到》 “什么意思呢这是?” 卓相如抱手思虑,张道长跟着参谋,“公子自然是皇亲国戚,可便宜行事,是方便公子,还是方便他人……这就分两头说了。” 卓相如回眸一笑,“道长,您说得没错,便宜行事,估计不是为了我,江南贪腐由来已经,从太宗皇帝那里就开始了,先皇重文轻武开启后,高官厚禄,拉拢士大夫,江南经济重地,这些年我也算经历一番,那些在温柔富贵乡待久了的,难免心生怠惰,高厚禄也不一定能养清官,只是这几百万俩白银的亏空,我娘听了大骂道:他奶奶的,我钱家人在位时都没这么嚣张过,这不好好治治,哪怕胜了契丹人,后方一旦塌陷,后果不堪设想,何况万一和契丹决战有个闪失,这江南十三州繁花地,岂不是再生乱局?不管皇帝叫我便宜谁,都不能姑息,必须整治这些人!” “好!”张道长笑道,“刚刚门主叫人给我传个话,御虚门一切听从公子心意,哪怕错了,甚至忤逆上头也在所不惜。” “那……咱们就再狠一点,端他们的老巢?” “开干!” 各自任务分配好以后,卓相如夜游姑苏,谁知半路碰到杨为源。 与其说是半路,不如说是在平江路上的清嘉坊妓馆门口相遇,还在享受着“漫步姑苏路,人家尽枕河”的江南美景,没想到前面一座轿子落下,看得卓相如跟了过去,玉米内,“致兴楼”三个金字扑面而来,卓相如绕过门口小二,冒充旁边一位大商客的跟班混了进去,而此时楼顶上头一个青年也飞了下来,趁着人多也混了进去。 看着那轿中人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旁边侍从一个点头哈腰,一个仔细听话,卓相如心思那人,“这身打扮,这气质,不是本府高官,又是何方神圣?不进去看看,怎知这州官的作为。”心思这么想着,却被后头的人一把握住胳膊,本能地一回打,却被云海郎君使劲拦住,“公子莫惊,是我,跟我来。” 几步来到僻静之地,卓相如心知这哥们已经打探了此人行径,于是跟着贺凤卿一起后院去了。 几声嘀咕在房门下,卓相如和贺凤卿听得一清二楚。 门口一吏道:“大人一向不出门,为何今日这么大摇大摆地来此地?不怕州府里的人议论嘛,我听说杨大人在平江府已经收了这个数。”说罢一人伸出一个手指。 一人忙拦道:“嘘……别他妈瞎说,街巷哈七搭八的话你也信,杨大人可是有名的清官能臣,贪污受贿这种事,只怕是有人栽赃。” “嗨,如今这江南看起繁花,老百姓哪知道其中猫腻,这皇亲国戚都想打这里的注意,从皇宫到王侯,从将相到各转运使衙门,从州府到县衙,一层层下来,啧啧,算也算出来了。” “嘘……”刚低头回看!屋里出来一人,盯着他俩,冷目道:“小心你们的舌头,不想干滚蛋。” 两人腰弯得快到裤裆了,耳边听见一句,“还不去门口接人!” “是,是!” 两人跑走,这人看了看四周,回身把门关上,不一会来了四五个人,为首的才是大摇大摆的派头,“杨大人叫你们俩来接我?他腿跑不动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一句听得楼顶人相望,“谁这么跋扈飞扬的,连州府长官都不放在眼里。” “京城来的。”云海郎君道,“离开京师时,岳父大人跟我说了,东京城和江南的来往,应该掌握在寇大人那里,不知寇大人可否告知。” “说了不少,呵呵,兄弟,我只想亲自来看看,究竟义父所说的官场深渊到底有多深。” “这次就要开开眼界了。” 来人门口一声吆喝,“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这出把戏?杨大人,名声和前途,鱼和熊掌怎会兼得?” 屋里出来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面容沧桑,捋捋胡子,笑道:“丁公,好久不见。” 楼上卓相如心道:“我靠,这不是丁渭嘛,他来干嘛?” 丁渭笑道:“怎么?杨大人今晚就要跟我撇清关系?”说着要走进屋子,“我可是奉旨来的,哪怕那个什么新驸马也无所谓,皇帝只不过要试试他而已,何况还有什么御虚门……呵呵,进屋细谈吧。” “果然没错,义父说这其中涉及诸多皇家私事,可皇家什么时候只有私事了?”说罢看眼云海郎君,云海郎君点头,“明白!” 飞身下去,不到半柱香时间,门口热闹起来,但见几顶轿子前后士兵开道保护,苏州府通判王须聆走在前头,来到“致兴楼”停下,伙计赶紧报告老板,老板亲自前来,王须聆道:“烦请你们肃清店内,驸马爷驾临贵店,有请知府杨大人和客人一同会话。” 要有眼线汇报进去,杨为源笑道:“丁公,这如何应对?” 丁渭回头,“他妈的,什么人泄的密,我斩了他的脑袋!” “丁公,别急着发飙,眼下驸马爷驾临,那可是奉旨钦差,不光查我苏州平江府,连带着整个东南都要查,还要如期运送六百万石粮食进京,恐怕小可要入狱了。” 丁渭盯着杨为源数秒,突然笑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那怎么可以!丁大人既然来了,大家还是一起聊聊吧。”门外一声邀请,丁渭收下突然钻出去,双拳直奔外头人袭来,两人交手三五十下,终于门外人不耐烦了,“拿下!” 楼上飞来两个年轻白衣,几下收拾这个袭击当朝新驸马的高手,丁渭再次派人出来,交手后白衣少年不敌,楼顶突然飞来一人,“贫道试试。” 高手对决,讲究个外人看不懂,卓相如笑道:“老道,你行不行啊?我还得办正事呢!”说罢,张道长一个拂尘过去,那人晕倒了,张道长理理衣袖,“哎呀,非得逼我出这招。” 丁渭无人可派,这下才出门,“哦?原来是新驸马爷,丁渭失礼,还以为哪来的毛贼呢!杨大人,您这就不够意思了,我都为了保护你派了这么多高手,你手下人动都不动,什么意思?” “呵呵,没什么意思,杨某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想维护什么,丁公收下高手如云,又有圣旨傍身,杨某还画蛇添足干什么,呵呵。”杨为源看眼卓相如,近身拜道:“苏州知府杨为源,参见户部侍郎,卓大人有何吩咐,请里面说话。” 卓相如看眼丁渭,丁渭缓缓伸手,“里面请吧。” 整个致兴楼都在清场,通判大人亲自赔偿酒楼老板,云海郎君这就屋顶喝酒,张道长引荐诸位官员在大厅候着。 “宣旨吧丁大人。”卓相如笑道。 “不敢。”丁渭看眼收下,圣旨递过来,丁渭道:“驸马爷卓相如接旨,免跪。” 卓相如拜道:“谢陛下。” 丁渭看看杨为源,眼睛发红,停顿一会道:“拿下杨为源,查抄杨府,限期三日。” 杨为源笑道:“不用,今晚就可以。” “你!”丁渭把圣旨递给卓相如,卓相如看罢道:“不知丁大人还有其他皇帝口谕否?” “当然!”丁渭道:“传朕口谕,杨为源,为何你私藏十万白银,拒不上交!还不从实招来!” 丁渭恶狠狠道:“不怕朕杀了你了吗?” 说罢看眼卓相如,“陛下口谕。”说罢又耳语身边人外出办事。 杨为源不吭声,卓相如问:“陛下英明神武,是叫他立刻说还是审查后再说。” “这……这倒没有。” “那麻烦丁大人稍等几日,三日后我来禀报大人,大人就可以进京面圣了。” “什么意思?什么三日。今晚不抄他家吗?”丁渭瞅着杨为源,杨为源微笑跪着不吭声。 卓相如笑道:“哦,我这也有圣旨,不过不是给丁大人的,而是给杨为源的。” “你不不认识杨为源吗?”丁渭脱口而出。 卓相如道:“陛下的圣旨刚刚才到,您也知道,咱们的陛下一向谨慎,绝不会一下子把天命交代完,就像泥泞行车似的,得缓缓前行不是,何况如此多的贪腐案件,这……恐怕就不适合丁大人听了吧,呵呵。” 丁渭知道他要赶自己,不想走也没办法,只好悻悻离去,卓相如这才夜审杨为源案件。然而丁渭突然笑道:“呵呵呵,陛下果然英明神武,早预料到驸马爷武将出身,一身清正,果然,嗯嗯,陛下还有口谕。” 卓相如笑道:“臣听着呢。” 丁渭道:“拿来。” 门外运进来五箱东西,抬进门时,看得各位官员几个额头冒汗。 箱子抬进屋内,丁渭道:“这是江南东路的饷银,陛下早命人收集好,就等着驸马爷来接收,今晚我就交给您了,您过目。” “来人呐!”卓相如一声吩咐,门外进来那几位官员,现场查看账目和饷银真假,一个时辰后对好,分毫不差,丁渭这就离去。 屋内只剩下两人,杨为源跪道:“大人,这是江南东路三年账目,这本是苏州府近五年账目,这是十万银两来处,这……” 卓相如笑道:“杨大人请起,您应该能看到,没有多少人瞧得起我,我只是武将出身,误打误撞做了什么,哦,还没成婚呢!说不定这趟差事完不成,驸马爷脑袋搬家,呵呵,快快请起。” 杨为源握住他的手,“事关国家社稷,大人,不可小觑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驸马失踪》 “驸马爷,可知道江南到底于我朝多重要?”杨为源一问,卓相如道:“财富重地,天下无可比拟。” 杨为源道:“在下卖弄了。”说罢踱步道:“我朝太宗皇帝直接从吴越国手里接盘了整个江南,不费一兵一卒,直接把东南十三州天下赋税重地收入囊中,而吴越国哪来的江南呢?” “这个我知道。”卓相如笑道。 “哦?大人知道吴越国。” 卓相如笑道:“不瞒杨大人,吴越国王是在下的外公。” “啊?这……哦,那怪不得。”杨为源大惊失色,又笑道:“也算天意啊,这……陛下可知道?” “当然。” 一个“当然”听得杨为源满面红涨,“莫非这里头有事?” 卓相如笑道:“不管这些关系,我也不想猜皇帝的心意,只管说江南。” “好!吴越国想必大人都知道了,钱家为大宋打下了这么好的底子,却也是钱公当初为大唐做出了一番鸿业,大唐末年,乱世年代,割据称雄,在所难免!然而江南算是保住了财富,没有经历多少战火的洗礼,保存了大唐的财力,而再往前就是安史之乱,大唐国运被斩断两半,北方大乱,可江南还是被保住了,由此,东南五百年来,一直平安无事,造就今日鱼米之乡的繁荣局面。往前就是,大唐如何开得?那是接了大隋朝的根基,尤其是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后,江南再次获得机遇,北方技艺南传,人口大增,由此可知,隋唐才是江南繁荣的奠基时期,而杨广五十万大军平定江南,兵燹之祸却并未伤及根本,杨广开发江南那是继承了自孙权开国以来三百多年的吴越基业啊,由此可知,自东汉末年开始,到今日八百年了,华夏大地,唯有这东南十三州是一直持续不断地和平兴旺,八百年啊大人!” 说得卓相如也满心欢喜和激动起来。 “八百年来,多少朝代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可江南还是那个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卓相如情不自禁道:“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 “忆江南。”杨为源感叹如此美好的江南圣地,笑道:“不知后世江南会如何,可大宋今日,必须有人治理好江南啊,可眼下朝廷里有奸佞……不可不察啊!” “都……有谁!” “皇帝,他,他……监守自盗。” “什么?”卓相如一把抓住杨为源,“你说,继续说。” 杨为源一个晚上全部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当晚卓相如失踪了。 众人都在找他,去哪里都找不到,就连丁渭那边都感到诧异,“失踪了?去,通知宫中那位,就说卓相如办不成差事,逃跑了。” 消息传到宫中,皇帝即刻召开刘美,问道:“江南,你可知道底细?” 刘美道:“官家,臣可否明告。” “直说。”皇帝皱了皱眉头。 刘美道:“官家尚在东宫时,有很多旧部,官家即位这几年,他们高就在各部重地,有宰相,有枢密使,有尚书,有侍郎,有官家可以给的一切,然而却又出现了戎官戎将的局面,人多了,势必要费更多国帑,这钱从哪里来来?户部、度支、盐铁三部除了面子上要守得住底线,私下里也是要计算官家的恩赐和特殊待遇,这就……” “说。” “这就必然不够用的,江南,自三国魏晋南北朝,历隋唐五代,繁花八百年,我朝经济重地,机会多,钱自然多,于是官家平日的恩赐也就从那里得来,于是……” “于是,你就给我来了个大面子是吧?你把丁渭送到江南,就是为朕解决钱的事?朕让你便宜行事,你倒好,看看那些人,现在案上的奏折都快把朕埋了,朕问你如何处理?”皇帝盯着刘美,刘美笑道:“要看陛下如何对待旧部了。” “哈哈哈哈!好你个刘美,把球踢给了朕,好,我实话告诉你,朕要打契丹,要胜利!要后方稳定!” “也得需要钱啊!” “你!” 刘美扑通一跪。 自从卓相如消失,京城里也传来各种消息,门主笑道:“咱们这个师弟,不是个凡人,你看,这江南戏演得,多么逼真!” 欧阳裒益笑道:“他会去了哪里呢?” 云海郎君道:“张道长不是在卓少爷跟前嘛。” 蔺彦走了进来,看看大家,一葫芦酒喝了大口,抹把嘴,道:“半路遇到莫老三了,他让我给门主带个话,说有人上了三才楼,被几位长老拦下,结果童长老出马,一看原来是卓少爷。他不是奉旨钦差去江南查案了吗?咋跑那去了。” 欧阳称平看看门主周默梁,道:“看来,咱们这个大少爷,果然不是寻常人。” 周默梁看看大家,起身道:“他,就是不想做个不寻常人,不想干这些事,他连驸马都不愿意做,呵呵,我这个师弟,现在在跟自己过不去呢!” 门主起身,大家都起身,看来门主要亲自去跟他谈谈了。 这里卓相如自从跟杨为源聊了过去几十年的官场经历,搞得卓相如一晚上没睡着觉,“天呐天呐!太荒唐,太乱了,玉生子啊玉生子,你说当个小道士在观里不挺好的嘛!非要出来凑这个俗世的热闹干什么!契丹,大宋,九部玄帐,御虚门……一路过来,我去江南查案,查贪腐,难道要去查皇帝不成?他看得起我?他高高在上的,生来就为龙种,看得起我这个流浪之人?我爹厉害,我娘出身高贵,可终究得看个人嘛!我一无学问在身,二无朝堂靠山,三无后退之路,还要去当驸马,还要去领兵打仗……义父,杨将军,盈凰,母亲大人……我不想干了,想回道观,可还来得及啊……” 睡在客栈里,卓相如一个人睁着眼思虑到天亮。 丁渭查找卓相如,张道长解释他有事外出,很快回来,然而皇帝都知道他跑了,于是派刘美亲自来江南督查办案。 张道长自知不能应付来,飞鸽传书门主,没想到卓相如要去御虚门,不知他要去找谁。 话说卓相如第二天单枪匹马,直往西北走,一路回忆着来时路,寻找父母之路,遇到各种江湖人之路,三日后快马来到宋州,不巧停在了张巡庙前,看着大唐一代奇人大将张巡的经历,卓相如背后发麻,“为救苍生而吃人……他当初该是多么无助啊!” 感喟一番,这就直奔西去,过黄河,去洛阳,经潼关,入长安,再西南而上太乙山,没想到直闯三才楼,长老们在闭关,他也不管,直接上去,幸亏童长老回来正巧遇着,“嘿!你小子咋来了。” 几位徒子徒孙看童长老才松口气解释诸位长老不让打扰,童长老这就带着卓相如来到历代门主习武练功的地方。 “给!瞅瞅,这个地方。”童长老给他几块糕点,他吃了看看眼前一大块平台,对面已无瀑布,远山苍茫,卓相如也不说什么,只是说回来看看。 “正好,我教你武功吧!” 人,一旦觉醒了,学什么都很快。然而卓相如还在迷雾里,“多谢师爷,我,我没心情。” 童长老笑道:“我给你练练看,你就想学了,走!”飞起来,在半空里睡觉,翻跟头,发功移物,尽情施展,可卓相如坐在石头边发呆。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过来,“师弟,别来无恙啊。” 门主来了。 “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哎呦驸马爷,让大家好找啊。”门主走近弯腰看看他,随礼朝童长老拜道:“师爷,弟子有礼。” “礼个屁,你有啥礼?”童长老拉着卓相如,“走,我们走,他是越大越不好玩了,跟他师父,哦,跟你爹一样。” “哎?师爷,耶律齐隆呢?”童长老一愣,转头笑道,“不告诉你,哈哈,秘密。” 刚到的莫老三倚靠着旁边的一棵松树,笑道:“被他藏在了姑苏城里。” 门主一抬头,“什么意思?谁的注意?” 莫老三道:“耶律齐隆说他知道姑苏有九部玄帐的秘密基地,可以帮助老童立功。” “胡闹!他人在何处?”门主问。 “哎呀,小默梁,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童长老自信道,“他跑不了,九部玄帐的人也搞不出名堂,我把他给绑起来了,藏的好好的,想回来拿点东西,再回去,这不遇到你们了嘛,你看你师弟愁眉苦脸的,多可怜,我这不是在让他开心点嘛,是不是小相如?” “哎呀师爷,你赶紧去找那个耶律齐隆,我估计他早跑掉了,对了三叔,您老也去,师爷玩心重,这次直接把耶律齐隆带到姑苏等闲帮分舵,不行,交给太湖,让他们严加看管,近来事多紧急,不能出岔子,赶紧辛苦了!”门主恳求几句,童长老也不好意思,这就回屋子拿东西去。 眼看就剩下俩人,卓相如道:“师兄,母亲大人可好?” “放心吧,挺好的,怎么着?累了?还是怕了?”门主笑道。 “也不是,就是觉得混进红尘世界,有点,有点不适应。” “这么多年还不适应?” “嗯,觉得力不从心,想法幼稚,现实残酷。” “所以逃避了?” “这……师兄,难道做个普通人不好吗?” “可以啊,普通人,嗯嗯,多普通?”门主问道。 “老百姓。” “那你觉得他们容易吗?” “不打仗,有块土地,能做点小生意,挺好。” “谁能保证不打仗?谁来保护他们?有块地,嗯嗯想法不错,你会种吗?做点小生意,想发财?” 卓相如摸摸脑袋,“师兄别打趣我了,我只是一时觉得应付不过来。皇帝,皇帝他监守自盗,还让我来查案,您说,我查谁?该查谁?查到了要不要严办!给皇帝个什么交代?” “你,想这么多,你有没有让皇帝知道?” “这,咋让他知道?他监守自盗啊!” “义父呢?公主呢?我呢?你直接跑了,为何不寻求帮助,一个人想不通就走,姑苏事情交给谁,张道长能顶多少天?” 卓相如憋着脸通红,“可是,杨为源也不好办,我把他抓了,我良心过不去!” “你跑了,良心更过不去!” 就在他们聊天之际,九部玄帐多位高手,秘密进入江南,试图威胁刘美,抢夺江南财宝。 第一百七十五章 《学艺》 “我知道自己不对,又犯错了,可心里总感觉是自己当初选择错了,应该不参与进来!” “妄自菲薄!” “我……” 门主笑道:“我当初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师父在收留我的时候,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他老人家说,也许他会知道失去父母的孤儿心里是多么痛苦,哪怕长大成人也要经历一番脱胎换骨的洗礼才能将那些莫名的恐惧,根底的自卑,无名的愤怒,漫长的失落些许治愈,这个过程,很多人都经受不住考验,当初跟我一起的有好多孤儿,后来有的误入歧途,有的沦为囚犯,有的锒铛入狱,有的……我知道我是遇到了师父才有的今日的我,然而普通人,尤其是社会的底层,有多难,那种无穷的心里心酸,你……过去这些年难道没有经历过吗?” 卓相如沉默,看得周默梁笑道:“如今的你我,都经历了太多太多,回想起来,老天爷给的简直就对不起这番赐予。” 卓相如听罢,低头叉腰,苦笑道:“是啊,呵呵,根本就对不住这一番上天恩赐。” “所以,想想边境地区的百姓吧,多少人还在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看看东京城里的底层百姓,吃饱都成问题,你我如今不是王侯胜似王侯,不该有一番大作为嘛?你不去查案,这伤害的到头来还是江南百姓,皇帝如何想如何做虽然重要,但满朝忠良还是值得放手一搏!看看老宰相吕端,看看你的义父,看看师父,看看还有杨为源这种敢于委屈,敢于承受的地方干吏,你不拿出决心,皇帝怎知你的一片赤诚!御虚门有的是后路,你不放心朝廷还得放心我太乙山呢?天若不利大宋,不助苍生,我们不成功,就一起入昆仑,嗨,这也不需要,太祖太宗都拿不住我等的门户!你应该有这个安全感和信任感!知道师父曾经如何评价你吗?” 卓相如脑瓜子嗡嗡的,他确是从来也没想过,毕竟自幼无父无母的养育陪伴,所以如今听起来,好似不在乎道:“他?他如何说我,呵呵,不成器吧,胸无大志,胆小如鼠……” 周默梁笑道:“师父说你,像师母,表面漠不关心,实则内心善良,天生仁慈,表面不在乎,实则内心有一把衡量天地人的尺子,只是璞玉一块,小聪明未遇大事件,有朝一日能为百姓着想,一定是我大宋年轻一代的栋梁,大器晚成也未可知!” “他,他真的,真的这么说的?” “是。”周默梁的语气总有一种魔力,无论何人,听到他的话,无论正反两面来理解,都能给人一种向上向阳的力量,使人不得不认可,按照他的思路,卓相如心里仿佛突然被照进一束光。 “师弟,是人,都想找到安全的地方,安生过日子,可这种安全感,最终只能自己赚取!” “安全感?呵!到底是我太自私了,贪念一起,我怕死啊师兄!”卓相如也不掩饰,笑道,“我真的怕死,一旦皇帝拿我是问,我过去二十多年岂不白活!我又不是圣人,更不想当英雄,可偏偏越走越把脑袋朝危险的地方送,这……行吧,我懂你意思了,你会保护我周全的!我就认一把这安全感!干就完了!” 对着周默梁一笑,周默梁拍拍他的肩膀,“回江南?一起?” “好!” “可回去之前,你得学点东西。” “什么东西?”卓相如来劲了。 “师爷,出来吧!”周默梁一转身,童长老摸着脑袋嘿嘿出来,指着他笑道:“就知道瞒不住你,好吧,就让我来调教调教小徒孙,相如,接招!”说着直奔卓相如而去。 “师爷,我哪能打过你啊!”卓相如一边可怜地后腿躲闪,一边还得格挡童长老近乎玩耍般的进攻,可他笑道:“尽管接,死不了!放心,哈哈哈!” 周默梁在旁边看着看着就不见了。 “师爷,再过来我就掉悬崖啦!”刚说罢,整个人被逼下崖边,谁知那卓相如突然仅仅抱住童长老的腰部,两手扣的死死的,“救命!” 童长老想脱开却甩不掉,跟着他一起极速落下,“那就下去玩玩。” 整个半天,童长老都在进攻他,直到吴长老他们飞过来,“相如啊,他打你,你咋不还手呢!没轻功就争取在他靠近时揍他!只要他不隔空打你!” “可不是嘛!”莫长老道,“小心!打他的腰!”说罢相如睁目一翻身,转手就朝童长老击过来的掌下一弯腰,回头一个勾手,边躲开童长老的脚边进攻他,可老头多快了,身法灵着呢,“好小子!我保证不隔空打你!” “打他脑袋!”吴长老一指,相如翻身从空中劈下一掌,“我打!” “打他胸口,击檀中穴!”莫长老说罢,又改,“击他命门!” 卓相如翻身一拳,突然转身一指,快速奔童长老命门,可童长老几乎围着卓相如打,卓相如就是碰不到,不隔空打他,却如隔空离他刚刚好的安全距离。 “哎呀,徒孙啊,注意放长击远!”吴长老刚说罢,卓相如双目一瞪,“明白!”整个人的臂膀忽然如鞭子一般挥洒起来,三步五步随腰转动,两目盯死童长老的身体,随圆就圆,随方就方,看得童长老笑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挺聪明嘛!小看你了!” 一阵进攻,虎虎生风,可童长老一不下心一掌把卓相如打飞了,看得吴长老和莫长老飞身扑救,悬崖下,三位长老几乎同时抓住卓相如,谁知小家伙看到童长老一拳朝他眼睛发去,童长老以为他抓自己,却“哎呀”一声,“你打我!” 吴莫二人拎起卓相如飞上去,看着童长老眼睛肿大像个红黑包子,笑道:“老马失蹄,别忘了他可是个军人出身!跟杨六郎混军营的人你能大意啊?哈哈哈!” 童长老捂着眼睛,谁知卓相如噗嗤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来,吓得童长老赶紧过来,“哎呀小徒孙,罪过罪过,实在抱歉,刚才失手了,我给你赔不是。” 卓相如一笑,“没事,我不也打,打了你。”说罢晕了过去。 等到醒来,却发现三个人围着他外给他疗伤,吴长老笑道:“好孩子,这骨骼不学御虚门本事,可惜了,今日我们就给你筑基,你以后只管见到那几个年轻一辈的,好好揍他们就是,什么云海郎君,蔺彦,莫道的,你尽管收拾他们,看哪个不听你的话。”三个人边说这功法要诀,边给他梳理内气,卓相如只觉浑身气流涌动,说不出话,满满的温热感,却不知室外,周默梁已经跟别人交上手了。 “果不出陈师爷所料,你们还是贼心不死!”周默梁飞身踢脚,影子般围着王路杰的儿子王滨良去,王滨良一声口哨,吹出一群黑衣人,“快去就我爹!”御虚弟子这就围了上去。 这边三位长老在给卓相如的身体开道,三个人笑嘻嘻着,“差不多了吧,一步步来吧,让他适应适应。”说罢起身,卓相如运功调息,半柱香时间,外头人报告王路杰出山了。 “好!我们老哥几个这就会会他去!”说罢,留下卓相如一人,这就出去。 卓相如感觉身体渐渐舒适了,缓缓睁开眼,故意一气起身出去,出洞口却见着旁边石头上斜躺着一个人,“莫老叔,您怎么在这?” 莫名声起身就朝他打来,卓相如本能躲开就闪到一边,“大叔你干嘛?” 莫名声也不说话直奔他去,逼着卓相如到崖口边,使他终于怒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出手而去,好似浑身不听使唤地有力气,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掌盖在莫名声脸上,莫老三突然撤开身子,“好家伙,够狠!” 卓相如追着他打,越大越起劲,忽的一阵剑星火花般袭来,卓相如深知岳麓无奈阁的本事,不敢小视,然而身体里有股热气往外顶,顶到头顶,让他静不下来,非得一掌一拳打出去,“我打!” 一掌飞出,对面山崖巨石炸开,莫老三一把无影剑阵压过来,卓相如边躲边迅疾近身,迫使莫老三使不出大招,回身飞到一边松树顶,“不打了,不打了,我们还是去看热闹吧!你师爷爷们自己干起来了!” 两人前去看热闹,到跟前见着周默梁已经收拾好王斌良一干人等,可三位老头轮番跟王路杰对战,最后还是童长老笑道:“师兄,别怪我不客气,谁叫我从来都听陈师兄的花!你该好好继续休息咯!”说罢闪电一般击打王路杰,王只觉得他无法靠近,浑身招式施展不开,突然被童长老一指击中心口,鲜血喷出,儿子大吼一声,“爹!” 王路杰半跪在地上,苦笑道:“老陈啊,你真是有本事啊,死了还让人压我一头,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说罢一回掌朝自己脑袋劈下来,说时迟那时快,童长老一近身接住,一点他全身要穴,“不可自杀!师兄没让你死!” 吴长老近前骂道:“你真是混账,从今以后,你就陪着我等在这继续清修吧,那些世俗之事,交给该交的人,默梁!” “在!”门主近前拜道。 “你……去吧,三才楼以外的天下事,往后就交给你啦……”说罢吴长老一挥袖子,携着王路杰和童长老离去,周默梁这就处理整个御虚门事务。 然而,皇帝却已经准备身赴前线,王超在定州,失败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子放手》 周默梁审问期间,果真太乙山依然有九部玄帐的踪影,他们和东京四海楼所得信息如出一辙,即江南财商势力确实被间谍利用,皇帝不知道的事,御虚门已经准备妥当。 然而皇帝却不愿意面对这事,毕竟自己潜龙东宫时,那么多部下忠心耿耿,为彰显大宋皇帝陛下的宽厚和圣主隆恩,他不愿意处罚那批旧臣,何况御驾亲征在即,内部不可乱。 可卓相如就尴尬了,往上差不了,往下都是替死鬼,他当然不愿意处置像杨为源这样的好官,于是把一份名单递给了丁谓。 丁谓心知肚明,把名单又给了刘美,刘美呵呵一笑,“上报?” 丁谓笑道:“王超在里头,王钦若也在里头,您我也在里头,官家看了,几位亲王也在里头,还能亲征嘛?烧了吧。” “他可是驸马爷。” 丁谓笑道:“还没成亲呢,一个江湖组织勾连不清楚的低下武官,能耐我等?难不成皇帝陛下要把满朝文武都给拉下马,好啊,如果这样,那大家就一起,怕啥?” 刘美起来,笑道:“那烧了,卓相如就不会亲自告诉皇帝这事?” 丁谓笑道:“走,回京,看我的吧。” 回到江南的卓相如带着杨为源和一干人等遍查六路官员,明里肯定没问题,这就继续暗地查询,于是查到了王超的旧部,现任两浙路转运使张得厚。 得厚为王超旧部,潜龙邸旧臣小吏,而等王超手握三十万大宋兵马时,这个小吏也就跟着飞升了。 大宋转运使,掌握着帝国十五路财富,可谓天下钱帛尽由其收纳,自然权重心高,看着眼前这位准驸马爷,他却魂不在焉,坐在一旁兀自饮茶。却不知有个人即将把他的老底揭穿。 此刻,周默梁派云海郎君在钱塘出海口扣押了十几艘大船,自称是运海路往大名府,且称这是朝廷调度地方军饷准备抗辽所用。 眼看着三司下卸司前来下卸、搬运纲船,工部人员专门派了修缮与管理司来维修钱塘出海码头,地方官员唯有配合,自然不敢阻碍,然而等闲帮的大船自从归入户部管理,寇准的消息是无比的灵通。他早就盯着张得厚这个蛀虫,本以为他只是个贪官,没想到已经被策反,而且即将差点导致大宋王朝的覆灭。 他向老领导王超汇报,萧太后不仅是来要关南土地,更是要一举拿下大宋东京,说白了就是干垮大宋,活捉大宋皇帝赵恒,你虽然手握三十万大军,但是干不过契丹精锐,一旦对垒,大宋只有挨打的份,何不做两头准备,万一大宋垮掉了,我等可以苟活,你可是领军大帅,契丹不会放过你,所以趁早打算。 王超一开始怒斥张得厚,结果回头一想,万一那个万一如这小子所说,将来性命堪忧啊,可赵恒对他不薄,他也是先帝爷宋太宗旧臣,说不上什么两朝开济老臣心,最起码都是心腹,做到三军统帅。 如今他是镇州、定州、高阳关三路都部署,皇帝密遣中使太监赐给他天子弓矢,许便宜从事。同时,为了能够让他好好替皇帝守江山,又加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的头衔,隆恩浩荡,当时重文轻武的时代里,这哥们简直就是宠臣的天花板,寡谋少断暂且不论,反观那杨延昭、杨嗣、秦翰、桑赞、石普、田敏、魏能等等,无宫廷和朝堂关系,能征善战,却一直在地方奔走不得大用。然而王超心里却想着更远的虚无缥缈的未来,就这样差点让他掉脑袋。 发运司、辇运司,准备就绪,刚出钱塘码头,就被等闲帮褚昭义、霍飞羽等人以堵船拦住了。 “走不走啊!前面的怎么回事!”张得厚家丁官家财大气粗,仰头骂了句,“他妈的,前面谁人拦我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谁知突然一个飞身从桅杆上落下,吓得此人脑袋一退,“哎妈呀,什么东西!” 褚昭义一把抓过来,“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前面是等闲帮运京师的贡船!你叽哩吧啦地放什么屁!” “你大胆!知道这里是什么嘛!你放开我!来人呐,把他给我捉住!”说罢就被褚昭义扔到一边,几个回合下来,水里嗷嗷喊叫,“救命啊!等闲帮造反啦!” 巡漕官兵速到,刚要动手拿人,一看是褚昭义连忙笑道:“我天!什么大风把您老吹来了,失敬失敬。”回头一句,“还不去救人。” 霍飞羽在那边派人搜查船只,巡漕头目对着褚昭义笑道:“褚大侠,您不是去北边了吗?” 褚昭义笑道:“你正好来了,跟着一起搜吧。” “搜谁啊?” 褚昭义一抬下巴,张得厚就要牢底坐穿了。 “不好吧,这可是官船。”头目突然想起昨夜收的好处,不曾想也要跟着一起株连。刚说罢,官兵又来人了。 “怎么回事?”带头人私奉刘美命令,跟着杭州参军前来,参军道:“奉刘大人令,接管码头!闲杂人等全部撤回!” 褚昭义回头看看船里,门主在跟一位神秘人聊天,回头笑道:“哪个刘大人,这里是契丹间谍脏物,我们已经接到户部命令,就地抓获明日赴京告命。” “不用了!”参军笑道:“京畿来人了,你等退下吧。” “哦?是嘛?”褚昭义回头,户部侍郎陈尧佐奉旨而来,出船仓笑道:“本官奉旨前来,你们的转运使和杭州知府呢?” 参军一看这来头,回看一眼刘美的亲信,那人转身就跑,被霍飞羽一把拦住,“哪里走!” 就在此刻,卓相如看着面前趾高气昂的张得厚笑道:“要不,我们一块去钱塘转转?” 众人浩浩荡荡来到码头,没想到一大帮人早就那里对峙,刚要拐弯正遇着丁谓和刘美的队伍。下轿子,两人嘴角含笑,刚说句“驸马早”,却一眼看到陈尧佐,“他怎么来了?” 众人见面,寒暄一阵,刘美拉着陈尧佐到一边,“老兄啊,您咋过来了?” 陈尧佐拍拍刘美的肩膀,“您咋跟老丁混一起了?” 刘美赶忙抬头,“误会,我这也是奉命行事。” 陈尧佐笑道:“嗯,奉命,好嘛,驸马奉命,老丁奉命,您也奉命,我也奉命,为了一件事,大家一起奉命,最后都得汇总到那里去!”陈尧佐指了指天,“您说他最后怎么决定?” “那只有天知道了。”刘美说罢,陈尧佐笑道:“不不不,也在人心里。” 刘美呵呵一笑,“您不是和寇老西不对付嘛。” 陈尧佐一捋胡子,笑道:“哎呀,老夫我跟契丹也不对付啊。” “您老不是主张迁都嘛!” “迁都是保护官家啊!” 刘美笑道:“呵呵,呵呵呵呵……”回头看眼丁谓,丁谓近前来,“哎呀,陈公前来,想必有更大的事,不知我等如何安排?” 陈尧佐朝他俩挥挥手,几步走近卓相如,看眼张得厚,陈尧佐笑道:“驸马爷证据可都找好了?” 卓相如笑道:“晚辈略尽绵薄。” 可卓相如不明白的是,他怎么和师兄在一块,他不是义父寇准的政敌吗? 原来寇准深知这江南的要害,于是亲自登门拜访,找陈尧佐帮忙,陈尧佐一开始不愿意,寇准道:“圣人教导我等读书人,重在民族气节,你我朝堂争斗多年,可彼此心里清楚,都是为政见,为大宋天下,一旦江南财富被契丹谋取,被小人从中祸害,你我争来争去,争个什么?” 陈尧佐昨日圣驾面前论证国家财富的重要,迁都也要财税支撑,不管是前往金陵还是成都,都是税收重地,深知江南不可出事,才答应以户部侍郎身份前来江南协助驸马,保证大军钱粮不可耽误,也向皇帝禀报王超有贪腐嫌疑,于是赵恒为了江山只好去信刘美丁谓,该收则收,不得阻碍。 最终,查得张得厚贪墨案,连根拔起数位江淮财税官员,所得钱帛一律交由陈尧佐带入京师。 陈尧佐最后宣道:“圣旨下,刘美丁谓办案得当,如回京面圣。” “圣旨下,驸马爷速速回京完婚。”说罢官员们即刻起来巴结,“哎呀,驸马爷,大宋年轻一代就属您高风亮节,两袖清风,有勇有谋,感冒天下大不韪,将来定是天子左右手,我等恭祝驸马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一阵拥挤,卓相如挤出人群,找到师兄周默梁,说完一二,一个奔皇都,一个奔前线。王超出事了。 话说大军北上在即,萧太后重整军务,从幽州快速南下,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一路掩杀,直奔大名府而来。 寇准手握赵恒的手,“陛下,出发吧!王超这个王八蛋,缩头不出,大军再不去,北方危机,大名危机,澶州危机,东京危机!” 大军刚走,卓相如一骑跟上,没想到被公主拦下,“哎呦!不巧了,大婚之日,敌人杀来,结婚不成,怎么,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卓相如这才下马,四目相对,赵芙菀歪着脑袋,笑看着卓相如,“怎么,我是老虎吗?” “你不是。” “那我丑吗?” “你很漂亮。” “我很坏?” “你挺善良。” “你嫌弃我?” “没有。” “你大爷……” “你怎骂人呢?”卓相如刚要说,赵芙菀一把抓住他,“你觉得你能躲得掉我?” 卓相如笑道:“我没想躲。” “那我就问你,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给我一句实话。” “愿意啊。” 赵芙菀笑得甜了,“真的?” “至少现在是,但是……” “但是什么?” “马上打仗了,我们得晚点成婚。” “没关系,只有你在,就行。” “那,我走了?”卓相如看眼她紧抓的手,刚要伸手褪去,赵芙菀就抱过去,卓相如一愣,缓缓把她拥了拥,“我……一定会娶你的,你放心。” 一转头,两目滚泪,芙菀抹一把,低头又抬头,“你小子真该死!” 卓相如笑道:“死了,就不能娶你了。” “呵呵……还是那个大傻子!”看眼卓相如,看他右脸颊的刀疤,她伸手摸了摸,“我不允许你死,一定活着回来!” “嗯!” “回来娶我!” “嗯!” “亲我一口。” “嗯!嗯?”卓相如转身看看小路周围,“这。” 谁知赵芙菀上去吻他,卓相如一把握住她的两手,香气扑鼻,吻过去,不等赵芙菀睁开眼,人已经奔驰而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北征》 萧太后亲自指挥,大名府危在旦夕。然而赵芙菀留在京城没几天,就跟刘娥商定,一起去驾前陪伴天子。 天子如此速度,都要归结于昨日的朝堂对垒。 众文臣不愿快速北上,所以一个劲地拖延时间,赵恒也觉得前线还不太危险,隆冬时节,这么着急,自己也不甘心情愿。 然而一个人的到来,加速了这种御驾亲征的象征意义。 北苑内,赵恒在跟刘娥交流着万一在外出事,大宋谁来继承皇位的问题,却被赵芙菀带来一位高僧。 “皇兄,我给您找来一位大德,说是域外高人,能给大宋指点迷津。” “哦?”赵恒欲详问,可芙菀却说见到人就知道了。 屏退所有,包括刘娥,赵恒见到了高僧,可皇帝情不自禁喊了句,“皇,皇叔?” 他不是二十多年前早就去世了嘛? 不,他这是出家了。 “皇妹,你这是要干什么?” 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太祖时期,公认的太子最佳人选赵德芳。 赵芙菀最近也没闲着,四海楼里,她多次见过欧阳先生,才知皇叔赵德芳的下落。 然而这可是朝堂大事,怎能擅自出现太祖一脉重亲,这不是逼皇帝起杀心嘛!这可是赵德芳啊! 然而江山社稷危在旦夕,如今皇帝依然踌躇不定,于是御虚门只好铤而走险,抬出这位出家僧人,并且以先皇临终前的遗愿作督促的根底,以一个宝藏作为条件,以使赵恒尽快御驾亲征。 什么遗愿? 传国玉玺。 自秦皇以来,历代正统王朝统治者以得此物为最高门面,然而至五代后唐时期突然失踪,太祖太宗皇帝几乎从未停止过寻找,宋真宗今日所见者正是赵德芳所带来的传国玉玺。 “皇叔,此物当真?” 赵德芳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此物本不属于我,近来突然出现在我的榻上,于是联系小妹,想见陛下一一面。” 看着他合十的手掌,已经有两个断掉,赵恒不好问,再看他那真诚的面色,温顺的眼神,透出看破一切的空洞光泽,赵恒笑道:“这怎么好……怎么好收下。” 突然赵德芳跪下来,“贫僧恳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御驾亲征,保我汉人江山,免遭涂炭。” “快快请起,皇叔,您快平请起。”赵恒扶起来,赵德芳就问了句,“您可知先皇也曾经见到此宝,却突然一天又消失了。” “朕……听说过,以为是传说。” 赵德芳摇摇头,“不,先皇遗愿是得到这个宝贝,以传给后世君王。”说罢又拿出一块宝玉牌,“陛下可听话九龙玉牌”的故事。 “这……不是已经葬身东海了嘛?”赵恒看着眼前灵光温和的玉色,“这是何物?” 赵德芳笑道:“陛下若杀贫僧,贫僧也心甘情愿,这二十多年来,贫僧从未想要再见陛下,也没想出丛林,如今天下有难,江山临危,贫僧此次前来,是要规劝陛下,不要怕契丹人,我朝能统一中原,天自佑护,只是辽人欺我太甚,陛下为了祖宗基业,御驾亲征,是要给全天下不愿投降的汉民以榜样,以信心,以忠心,否则即便这些宝物待在陛下面前,陛下也不一定能守得住。” 赵恒一把握住衣角,脸色煞白,两目一闭,突然倒地不起,再醒来发现,只身边刘娥一人。 “不对!来人呐!”赵恒一声呐喊,宫女太监匆匆赶来,一问三不知。 “陛下做噩梦了吗?”刘娥给他抚胸口,赵恒抹抹额头的汗水,“把芙菀叫来。” 然而芙菀却微笑道:“皇兄,真不是我把什么高僧大德叫来的,我哪有空去找高僧大德,刘姐姐知道,现在后宫都在缩紧用度,为陛下分忧,我到处宣传,带着贵妇们捐款捐物,哪有功夫去什么寺庙呢?” 赵恒听罢挥挥手,“抱歉,皇妹,是我最近心神恍惚了,你回去了,辛苦了。对了,卓相如如何了,他若江南办不了事,娶你,就别想了。” “切!”芙菀一转身,心思,“这用得着你来管!”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真是真君子!”芙菀说罢就走,赵恒气得直哆嗦,“她,她说什么,说什么……” 三日后,赵恒果真要御驾亲征,他觉得这里头有事,秘密把刘美调回,把大太监刘承规调回,一个去查赵德芳的事,一个密查九龙玉牌,亲征在即,两人碰面道:“陛下估计糊涂了,你我如何找来,只能拖延了,干活……” 临走的前夜,大内被团团围住,然而天降一神女,手捧传国玉玺,再次来到皇宫,“赵恒、赵恒、赵恒……” 赵恒果真醒来,出了门,一个人没看见,却见着神女落地,“上次赵德芳给你的两个宝贝,是被人偷走了,如今我先奉昆仑法旨,给你这个传国玉玺,希望你能勇敢地承担大宋帝王的责任,御驾亲征,保佑大宋,否则传国玉玺,将永远不见。” “遵旨,我一定御驾亲征,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明日出发,既然昆仑法旨降临,我想知道我皇叔身在何处修行?”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好好善待寇准和御虚门,他们的功劳和能力,是你的福德之一,切记将来不要谋害他们。” 赵恒笑道:“我当然不会!他们都是有功之臣。” “还有卓相如这个少年,明明答应婚娶赵芙菀,如何屡次反悔?” “这,这点小事就不烦仙人了吧?” “不!皇家无小事,奉劝皇帝善待御虚门人,别忘了卓宗仁是为大宋而死,御虚门人是和契丹对抗才死了那么多人,陛下应该明白他们不是你的敌人。” “好,好吧……朕知道了,传国玉玺,好玉玺啊……”两手抱起来左右看看,突然一个光影闪过,坐起来就大叫,“不要走……” “陛下!”刘娥也惊呆了,“怎么总是做噩梦!” “不是噩梦,是美,美梦……”摸摸脑袋,赵恒要喝水,“明日启程,枢密院,兵部,已经准备妥当,朕要御驾亲征了。” 整个皇城,老百姓尽出,号角声里,威武禁军,大宋开国45年来,皇帝御驾亲征多次,这次是最为壮观的,引得满城百姓山呼万岁。 东京留守赵元份负责守城,宰相毕士安、寇准,枢密使王继英陪同,皇亲国戚中的中年大将军李继隆、石保吉担任驾前排阵使,任左右元帅。这就领禁军十万出京城。 半路寇准保荐卓相如以杨延昭副将统军出战,允许民兵配合作战,义军可以听从调遣。赵恒没有拒绝,拍拍寇准的肩膀,“这次,就看他能不能立功了!” 寇准笑道:“陛下一句立功,是要契丹彻底垮掉还是只打几场胜仗?” 赵恒苦笑,“你觉得我们真能赢?万一,万一朕三长两短,你们是换个皇帝呢还是把我送给辽人?” 寇准扑通一跪,“陛下,如此看待臣,臣不惶恐,也不难过,只是感觉陛下想多了。” “呵呵,呵呵呵,跟你开个玩笑。”赵恒眉宇闪过一丝凉意,这就往前赶路。 一个月的路程却硬生生走了三个月,不等到大名府,辽将萧冠压和萧观音奴,攻克祁州,寇准劝告赵恒,快速前行,“陛下,稳定军心为当务之急啊!澶州城距离这不过二百多里,澶州保住,东京平安,澶州丢失,陛下危机,我等顶多被捉,可陛下呢!”刚说罢,刘娥和赵芙菀来到了,一起规劝皇帝加速前进,然而皇帝发病,加之寒冬大雪漫天,速度实在跟不上,寇准无奈,仰天长叹,“太祖太宗,一生征战,可怜大宋天子身子虚弱,老天爷,看在万民份上,让陛下快点好起来吧!来人呐!传御虚门人进来。” 太乙山上来了数位白发老者,接连会诊,却一起道一句,“陛下心神不宁,生出虚寒之疾,心病还得心上治,打一场胜仗就好了。” 听闻辽国势如破竹,御虚门上下和义军齐头并进,这就前线杀敌。 早已经在保州、雄州与敌游击的义军,距离皇帝千里之遥,却勇猛无畏,面对二十万契丹精锐,想打胜仗只有和大宋正规军合力,可王超却久不发兵。空等着敌人长途奔袭,由北向南打个“一字长蛇阵”,突破防线,两路人马,如两条蟒蛇一般,往南硬拱。 身在长垣的皇帝连忙派人去督促王超,他却在唐河边拥兵自重,按照皇帝的阵图摆好了,却按兵不动。,契丹精锐于是突破东线,沿胡卢河而去。 契丹一部抵达瀛州城,昼夜攻城,死伤甚众,久攻不下,萧太后命人放弃,向西南进攻。辽军这就一路打到深州和冀州,距离大名府也就不到400里路程,诸军将领急得骂娘,可上次傅潜的老毛病在王超身上再次复发,他就是不动。 “哎,我就是不动,娘的,把我江南的老巢都给掘了,谁来替我想想,我这是保存实力,契丹人哪有这么好打!保存实力,不动。” 王超,注定是这次宋辽大战的笑话。 “王八蛋!”义军骚扰契丹军队不成,盈凰骂了句,门口这就出现一众熟悉的面孔,门主带着卓相如、欧阳兄弟、云海郎君、蔺彦、蔺默裳、莫道、欧阳玉君等等一干上百人队伍,领着身后五千民兵从海上秘密来到瀛洲城外驻扎,义军头领赵境克,自改名以后,以恢复幽云十六州为己任,辞去朝廷将军位置,手握两万义军,配合边军作战,过得赵恒多次嘉奖,他也知道皇帝不放心他,可他不在乎,只要能把江山夺回来就行。 “王超这个祸,不该叫王超,应该叫王八蛋!”蔺彦骂道,“我上次警告过他,结果还是那样!哎?门主,卓兄弟,有什么办法能换掉这个大傻帽没!” 周默梁看看卓相如,“师弟,你是杨将军副将,联名上书皇帝换掉应该很困难,这事只好由寇大人去做,可万不得已,这位前朝皇帝老臣,是不会动的,上次江南打掉他的贪墨老巢,他怀恨在心,这次还是手握数十万大军,皇帝真是太看重他了!” 周默梁平时很少说问题,可这次是真的有点困难,王超是两朝边帅,皇帝不疼是不会拿他的,所以门主跟欧阳先生他们商定的结果是,王超叛国,与契丹勾结,按兵不动,指使契丹长驱直入,势不可挡。 信件送到寇准手里时,门主亲自带人来到王超营部,准备如果朝廷不动手,他们就自己解决掉这个祸害。 寇准大骂:“混账!无耻!蠢货!该死啊!陛下,陛下……” 赵恒听罢一拍桌子,“王超误我大宋!来人呐,传朕旨意,命令王超全军出动,务必截住契丹军队!” 然而王超汇报的结果是:二十万契丹干不过瀛州,瀛洲城固若金汤,但敌人前去进攻贝州、冀州和天雄军,大名府危在旦夕。赵恒骂道:“这个挨千刀的,你知道契丹南下,你倒是派兵拦截啊!来人呐!持尚方宝剑,命各路兵马无澶州守备都在大名府会合,不得有误,否则立斩不饶!” 然而马跑死也不可能当日就送到王超手里,他看他的雪,契丹照进不误,萧太后笑道:“看来南朝气数已尽,派这么个货来跟我们交手,可惜寇准、杨延昭这些人,呵呵,御虚门,你等着我去收拾你们!” 韩德让笑道:“太后明鉴,大名守军还没拿下,拿下天雄军,我大辽胜利之日,指日可待!” 皇帝耶律隆绪笑道:“听说大名府守将是个文官,叫什么王钦若,他在东京时,就极力主张赵恒迁都金陵,要做东晋,呵呵,我猜他现在一定吓得躲起来,还如何抵御我天朝雄师!” 萧太后笑道:“是啊,南朝气数已尽哦!命令三军火速前进!赏驸马萧冠压万金!” 萧冠压得到赏赐,立马宰杀牛羊,将俘虏杀害祭旗,大笑道:“大辽万年!我萧冠压今次必灭大宋!” 刚说罢,十几支箭嗖嗖嗖射过来,御虚门出动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漫天雪花降神女》 文官善守城者,自古以来非寻常之辈,满城惶恐的局势,看得大宋文臣王钦若有点懵。 “王八蛋!王超你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一定要参死你!”写罢弹劾,王钦若召集所有将帅前来商议,然而众多将军都以契丹气盛为由,推脱责任,这时室外突然跳进来几位白衣,“王大人!寇大人和杨将军有事相商!” 卓相如来了。 王钦若道:“他?嗨,早该来了,就是寇老西主张打的仗,我等要是死在这里,一定是他闯的祸!也罢,你们带来什么好办法没?” 卓相如道:“守住这里,我们安全,守不住,我们全都活不了,逃跑也是必死无疑!这点小事都办不了,谈何收复幽云十六州,大宋有禁军七十万,天子令出,必然克复幽州城。王大人,不必因为我方寡不敌众就丧失信心,好戏还在后头呢!” 回头看看大名将官们,卓相如道:“敌人就是要突破我们的防线,所以肯定着急,我们不要急,吩咐城内,准备所有可以准备的器械,务必以挫伤敌人锐气为重!” “你,是谁?”王钦若竟然这才问来人的姓名。 “在下卓相如。” “哦,是驸马爷啊,果然少年才俊,你不怕死在这里?”王钦若喝口水,继续听大家如何把守四门。 “我说了,活着都不怕,死,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来这里,没想灭掉契丹,只要拖延时间,等大军集结澶州城就好。” “大军集结?多少人?” “三十万大军,民兵十万。” “我们能赢吗?”王钦若咳嗽不止。 卓相如笑道:“你要不要跟我出城杀敌?” “我又不是武将。”王钦若红着脸,“将军以何策略守城?” 卓相如道:“坚壁清野,城内善挖地道者全部集结。敌人重兵围城,疲敌诱敌是我们的活路,迂回包抄,就由我来做,我带的这三百人都是能征善战之辈,王大人把部下给他们使用吧,这是我们来时做的部署。” 王钦若接过来,把地图铺开,上头四门攻守策略满满当当。 卓相如呵呵一笑,“那我就去城外布阵埋伏。”回头看眼云海郎君和褚昭义,“兄弟,您们在城里督战!咱们里应外合!弓弩是我们的优势,一定要瞄准喽!” “卓将军放心!一定完成任务!”云海郎君看眼褚昭义,褚昭义道:“盈凰也在郊外,我们这里多杀一个人,义军就少死一个兄弟!” “保重!”卓相如再看眼王钦若,“王大人,守不住大名,大家都得见阎王!如今只有诱敌深入才能赢的时间,拜托了!出发杀敌!” 王钦若抱拳道:“好,我也拜托你,城外有劳了,假如活着回去,我一定奏报圣上,驸马爷是大宋威武将军!是少年楷模!” 一众文武领命而去,契丹杀气腾腾而来,结果轻敌部队果然落入埋伏圈,前后掩杀,弓弩交错,尤其是大床弩,甄雷益负责弓弩队伍,杀到一半,竟然跑下去追杀契丹逃兵。 攻北门不成,攻东门,又不成,想去德清军,结果半路林子里杀出两只军队,两方合力,截击围困契丹,厮杀声震天响,契丹众多精锐赶来,大家回城,敌人攻不进来,围城休息。 四门防守部署完毕,卓相如进入地道,没想到两天两夜时间,地道已经通到敌人大营旁的小河边,夜战一声哨响,敌人万万没想到,宋人的高手烧了粮草,旗帜烧毁不少,突然空中焰火飞升,卓相如反攻开始。一个时辰后,双方互有伤亡,宋军全线撤退,敌人紧追不舍,没想到是佯败,攻击宋军的契丹上千人一进城门,就被截住,外头的宋兵突回地道,一千契丹人就被封死,弓弩齐发,大宋气势磅礴,赢得保卫战,就连王钦若也穿着军服双手挥刀砍死一个刺杀自己半死不活的契丹士兵,大吼一声,“杀死他们个狗娘养的!杀啊!” 风雪连天,满城血色,从夜打到黎明,当太阳懒洋洋地出现在天雄军城门口时,大名府危机基本解除。 疲惫的敌人准备撤出战斗,卓相如等人也累得坐在城墙上咬着饼。 五日后,赵恒大军终于抵达澶州城外,而契丹军却已经围困三天了。 五日前,御虚门人出动,准备杀掉王超,没想到身边竟有九部玄帐高手,同时,西夏李德明攻占西北多个州县,契丹也受损,萧太后大骂,“等我回去收拾他个臭小子!” 飞鸽传书至,寇准请求亲自前往王超军营,赵恒却不答应,“派刘美去吧!毕竟是先皇旧臣,得给先皇遗面!但活罪难逃,你等我后面收拾他!” 潮州军马集结得越来越多,而赵恒部队里混入大批杀手,瞄准两个人,一个是赵恒,一个是寇准。 卓相如赶来后,跟御虚门人汇合,因为西夏四海楼得出消息,李德明要嫁祸契丹刺杀皇帝和宰相。 军中登时紧张起来。 那寇准刚从皇帝身边出来,突然被三个人抽刀就砍,吓得寇准连滚带爬,“救命!” 飞出四五个白衣,一阵对打,刺客被擒住,全部咬舌自尽,卓相如亲自前往皇帝营帐,看见赵芙菀惊道:“你不是在京城里吗?” 刘娥突然一笑。 皇帝伸手拦着,“哎哎哎!还没娶回家就心疼啦?”皇帝看他只看着赵芙菀,顿时不乐,赵芙菀却满眼星光,“哎呀皇帝哥哥,我不是女孩家嘛!人家关心我天经地义,谁叫我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一句说得皇帝和卓相如都咳嗽起来,刘娥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对了寇大人怎么样了?听说刺客不要命,啊!” 帐篷顶极速落下刺客,卓相如迅疾冲过去,一脚踢开,“救驾!” 外头飞来数位御虚门人,围着皇帝三人,刺客一阵猛攻却半点便宜不占,“撤!” “全部杀掉!”卓相如命令,蔺彦使出绝学,当即干死一位,莫道一个,云海郎君一个,看得皇帝稍稍放心,“你们几个就在外头守着!” “遵命!” 卓相如道:“恳请陛下,召杨将军前来,契丹大军就要攻城,没有威猛之将领头,大军威武不出,士气要大振!” “不都来了嘛!”皇帝吩咐道:“去把你义父喊来。” “遵命!” 这时,门主还在大名帮助王钦若,听说王超终于要出动,这就商议着,“要么猎杀他,要么防范叛军,万一他们叛国,就地解决!”王钦若不敢,门主拿出宰相寇准的信函,故意说是皇帝授意。 然而王超一万兵马突然到来,王钦若有点懵圈,门主笑道:“假若这些人是叛军,我等休矣!” “那如何是好?”王钦若看看门主身边人淡定自若,自己站直了身子,装腔道:“那就鱼死网破!跟他们干到底!” 门主道:“那就城外接待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干什么!安排左右手看住他们主帅!可就地解决!” 一万军队到来,吃喝三天,领头的除了吃喝别的也没说什么,然而三天后却突然发现已经被分成十数股,大名府军事力量陡增,这就加固城防,拦住契丹回路,往来报信人员奔驰不绝,门主搞定这批人,离开大名,准备北上保州,毕竟他的目标是收回幽州,和杨延昭商议后,除了澶州会合,其他人集结到保州,义军也都集结于此,只待澶州打败契丹,前后夹击他们,一鼓作气收回幽云十六州,这才是大棋。 ?然而由于王超精锐不出,指使契丹如入无人之境,沿着山东黄河一马平川南下,攻克德清后三面包围澶州城,大帅李继隆把守。 可就在这时,一个人的到来仿佛要扑灭了沙场的血雨腥风。 本可半个月就能到达澶州城,然而赵恒的身体实在不争气,不愧是生在皇宫的天子,竟然三个月才到达澶州战场。 离过新年就差不到一个月了,大宋天子的温床是一路铺得柔柔的暖暖的,即便御驾亲征,目睹生死存殁,也要吃喝拉撒睡过得像个天子模样,可他终究不愿意打仗啊! “谈判,契丹人难道不是人吗?就这么喜欢打打杀杀,好好谈谈不行吗?”夜间嘀咕着这话,突然两目醒来,起身摸黑走到门口,呵!好大雪啊! 隆冬寒天,没穿龙靴的他,一双白色的龙袜踩在雪地上,漫天的雪花乌泱泱地落下来,看得他忽的一愣,“神仙!” “宋皇!” 一声呼唤,赵恒头发、眉毛、胡子尽霜白,“她又来了?” 神女落在楼顶,满身雪花,白袍风吹瑟瑟,声音却格外柔和,她道:“你能来到此地,足见大宋万民有幸遇此君王,然而若非全力以赴,萧绰是不会撤走的,她是个做事果决之人,先皇在位时就曾败在她手里,这次她是要做个了断,你不拿出必胜的气概,南朝子孙后代还是要被动挨打……” 一阵劝告,赵恒截了一句,“我还能拿回幽云十六州吗?” 神女犹豫一下,反问道:“你觉得你该拿吗?” “当然!” “你扪心自问能拿到吗?” “这……不是要看天意吗?” “天意也在人心!” “人心?我能决定人心吗?” “你去问一个人吧!” “谁?寇准吗?” “卓相如。” “呵,微不足道的小将。” “你马上就知道了。”说罢飞走,赵恒追去,毫不嫌冷的他突然止住,满眼皓白变成血红,吓得他赶紧往后跑,越跑血水越追,突然他大叫一声,“不要追我!”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子赐毒药》 醒来的赵恒紧紧裹住刘娥,吓得疼得她直叫“陛下没事!陛下没事……” 好容易清醒,他好忙召见卓相如。 刚刚和毕士安商讨完毕,寇准就找来了卓相如和门主二人,他们一致认为,如果大军获得大胜,势必从保州、雄州集结大军,北攻涿州。“可如果失利,那就……”卓相如还没说罢,就听耳边截住。 “不!”门主和义父一起喊出,门主笑道:“这次机会,恐无下次,天子出征,我们大军少则五十万,多则八十万,只要天子能够明白幽云十六州的根本作用不是单单保佑大宋子民,而是为万代千秋考虑,一旦北方势大,日复一日,大宋永无宁日,子孙必遭屠戮,这是师父当年反复论证过的,也是他的最大愿望,我等继承他的遗志,不可不遵守诺言,这次天赐良机,契丹也是精锐齐出,决战在此一刻,开国四十五年来,从未有今日这般雄赳赳气昂昂的士气,宰相大人!您是我大宋一代贤相,不能只为赢一时一战而满足啊!” 门主激动了点,寇准捋捋胡子,道:“贤侄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相如,明日你我面见天子,做最彻底的争取!” “谨遵义父之命!” 门主握住卓相如的手,“师弟,拜托!这也是师父一生之愿,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保佑大家完成收复幽云故土!” 没想到当夜召唤,寇准却怀疑道:“单单召唤你是何意?” 卓相如锁眉思虑一番,忽的看看门主,“我上次听芙菀说,他总是做梦梦到仙女下凡。” 门主定目,“公主如何得知?” “她不小心听到过三四次,几次早起撞见宫女私下里议论,而且皇帝这半年总是梦见。”卓相如回想着便告诉他们俩。 来到军营的芙菀每天打听着卓相如的战况,直到他从大名府回来,打听到他背部受伤,芙菀拉着他就往自己的住处去,可两人聊着聊着,芙菀就说,“你还不怕!哪有人天生不怕死的,你是大宋勇士!不像皇帝哥哥做梦都吓醒,嗨,不知道如果皇帝哥哥要像你一样,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嘘……公主你莫害我!”卓相如直接捂住她的嘴巴,可她突然一笑,一口轻轻咬住,唬得卓相如回手,“咋咬人呢你!” “哈哈哈,我就是让你记住我,记住我,最好拼命的时候想着我!我其实,其实很害怕,万一你死了呢!” 卓相如略略一笑,“我命硬,哪这么容易死,只是,只是你不该来这里,马上就要决战了,你回京城吧!万一我们!” “不可能!没有万一!大宋必胜!”赵芙菀上前就抱住他,“我当初就应该早早地嫁给你!” “你……”卓相如笑道,“你刚才说你皇兄吓醒了,怎么回事?” “他,总是梦见仙女下凡,说要给他传国玉玺,还一直点他,叫他快速敢于与契丹决战,不能犹豫不决。”赵芙菀气道,“堂堂大宋皇帝,总是一副女儿态,嗨,我若是他,也不可能这么软弱,他到底怕个啥呢!” “怕失去吧,对了,他总是梦见吗?”卓相如问道。 “是的,很多次,刘娥给他的药物就是安神用的,都一年了……” 门主听罢,寇准问道:“贤侄,你们御虚门没有……”他两手指了指天上,门主摇摇头,“至少我这里没有,不过如果不是梦境,太乙山个昆仑山那里,我就不能确定了。” 寇准问:“真的有神仙吗?” 一句话问得他俩有点急,可门主笑道:“我只能说我没见过,可师爷爷说他见过昆仑山人骑鹤而来,师父也见过。” 寇准道:“有没有可能,也是世外高手,而不是神仙。” 周默梁道:“不是,师爷所说的骑鹤而来,非太乙山所养可供人驱使的工具,而是瞬间而来,瞬间而去,他说他见过他的师爷爷,而且是神交。” “神交?”寇准笑道:“方外问题暂且不论,皇帝若不是做梦,一定有人捉弄他,可目的确实是良苦用心啊,为了子孙万代,为了天下万民,这气魄,捉弄又如何,可如果不是御虚门人,天下还有哪里有如此高人?” 门主看眼卓相如,“师弟,师爷临终前有没有交代你什么?” 卓相如思绪翻飞,“有。” “是什么?”两人同时问道。 卓相如眼睛一亮,“门外有人。” 歘的一声,门主飞出去,却见蔺彦和云海郎君以及莫道在追数位黑衣人。 门主毫不客气,辣手狠心,痛下杀手,“一个不留!” 处决完毕,三位也惊呼,门主杀敌也没如此凶狠,没好问,这就退下守护,回到屋里,卓相如道:“师爷说,将来,我可以看到希夷先生。” “哦?你可知他是谁。”门主问道。 “知道,陈抟老祖,吕祖度化了他,一起去了昆仑。这……师爷让我拿着信物,去龙虎山和青城山找两位天师后人。说我,还有师兄你凡尘未了,无缘见到希夷先生,须向天师请教。” “哦?呵呵。”门主笑罢,寇准捋胡子一笑,“哪有这么麻烦,为何要去见一个故去的人?” 卓相如说:“天下大事若天不允,则保身以求个人解脱,个人解脱,也可为苍生万民做事。” “你信吗?”寇准问。 卓相如笑道:“我想说,如果以天子的本性和心愿,假若他真的不能收取燕云十六州,我等究竟自己去攻取吗?” “是!”门主说罢,寇准笑道:“那就使出浑身解数让天子出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死!” 卓相如点头,道:“我明白了。” 离开二人,卓相如进入天子行宫,赵恒已经坐在那里咳嗽着等他了。 门主道:“宰相,但愿我们能够所想皆成,我周默梁愿以身家性命,换取天子北征决心!” 寇准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我就把他拉到黄河对岸,三军见到天子,士气势必大振,希望三十万大军,能够一鼓作气赶走契丹,直奔幽州城。” 来到门口,刘承规禀告内侍,天子屏退所有人,只见卓相如一个人。 “你……看不起我。” 卓相如听罢跪下,“陛下,微臣,末将,不敢也不能,恰恰相反,就事论事,是陛下从未看得起我这个草民。” “呵!草民?你知不知道,从你娘认得你开始,你就注定居可能是个流浪汉。” “是,微臣的确不知竟有这种身世,可也不是什么贵族……” “你这可比贵族厉害啊,贵族在我这算个屁,而你……江湖水深,朕做不到的事,你们可以。” 卓相如一头磕下去,“微臣只想做个普通人,参军只是为了报效朝廷,杀敌报国,唯有这个心愿。” “杀一年,是心愿,杀五年,是英雄,杀十年,你就是万民希望。”皇帝胸口突然一慌,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陛下,您没事吧?”卓相如说罢,皇帝缓缓走下来,“朕问你,你娶我皇妹,意欲何为?” “草民不愿意娶她。” “呵!你越是不愿意,朕越心痛!你何德何能拒绝朕的皇妹,你要是痛快答应,朕倒觉得你没什么大不了,虚荣心,攀龙附凤,人人皆有,可你毫不动心!你看起来唯唯诺诺,可城府颇深,把芙菀搞得晕头转向的,你看起来不爱官,不爱荣华富贵,可手里握着大宋宰相的心思,握着边疆将帅的志向,握着天下第一秘密组织的继承人位置,握着皇宫里的所有消息,可你才24岁,项羽已经称霸王了,李世民24岁已经威震华夏!” “陛下!” 咣当一声,卓相如一头把大理石地板瞌碎。 “你干什么!”赵恒惊道:“你要杀朕!” 卓相如脑袋顶在碎石块上,“陛下,草民从前只想找到父母,后来,只想做个普通人,现在只想杀敌报国,别的从未想过!” “太祖爷做后周将军,也没想过有一天黄袍加身!” 卓相如泪涌出来,他没想到自己在皇帝那里是这个状态。 “所以,朕一开始才说你看不起朕。” 卓相如不说话了。 “这杯酒,你拿回去吧。” 说罢,赵恒指着一旁的桌子。 卓相如起身,缓缓走到桌前,苦笑着回个头,“陛下,误会草民了,苍天作证,草民只是想做个草民,不能杀敌报国,可惜了这么多年练的一身本事。” “哼,哼哼,哼哼哼哼……”赵恒笑得咳嗽不止,“这才是你的真实面目,看不起我这个太平天子,看不起我们读书人!” 卓相如回头,“不,皇帝错了,草民一生敬重读书人,要不是没有机会读书,谁愿意去疆场把命送来送去,呵呵,根子错了,什么都是错的,可草民不服。” “你?不服?你有什么不服的?你有称王称霸的巨大可能!”赵恒一句,听得外头一句,“是嘛?我怎么没看出来。” 赵芙菀来了。 门主总觉得奇怪,深夜召见他一个副将,能有多大事,寇准猜不出来,“难道是要调他前线去,毕竟刚刚守天雄军,威震四方。” “不对。” “难道是商量公主的婚事?” “不对。”门主摇头,突然他转头,“不好!” 寇准也说出来,“天子想多了!” “去找公主和刘娥。”门主建议。 “找刘娥干什么?” 门主道:“她有把柄在我们这。” “那快去!”寇准一跤摔倒,满口是雪,“噗,这味道,寒心啊!” “什么?”刘娥惊得一身汗,“怎么可能!陛下从来没跟我说他质疑卓少爷这个?御虚门倒是总提及啊,不对,不对不对,陛下,不能杀他啊……” “你干什么?谁叫你来的!”赵恒要撵走芙菀,芙菀却苦笑道:“本以为皇兄从小疼我,什么事只要涉及我,总是为我着想,包括婚姻大事,我总是觉得自己不自由,生长在皇宫,生不如死,可自从那次外出,遇到卓相如,我的世界全都变了,变得开阔,变得充满希望,充满阳光雨露,我的生命才开始,虽然这小子出身,呵呵,出身也不低了,他母亲可是我母亲的姐妹,他父亲可是江湖豪侠,手握天下江湖侠义的榜样,然而当我觉得皇家他够格了,却不曾想他太够了,够得皇帝哥哥害怕了,可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皇帝哥哥不去担心契丹人占领东京城,不去担心万民将要生灵涂炭,不去担心祖宗基业顷刻倒塌,而担心这么个只想着在乡下种地的货,称王称霸,呵!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哪有王者之风!” 卓相如回个头,缓口气。 “哪有霸王之气。” 卓相如苦笑。 “哪有帝王之姿!” 卓相如看看赵恒,他却立直身子,耳边听到:太祖太宗的胆量,都是这么用来传给古代的嘛? “你住口!你给朕下去!” 刚说罢,外头一句,“哎呦陛下,这晚上的,您的药还没喝呢,马上就要大决战了,有什么事不能事后再说,马上都成一家人了,怎么还吵起来了,芙菀你也是,明明知道皇帝哥哥军国大事近来脑袋里心思里伤他够呛,你还在这里气他,还不道歉!” “可他要杀相如。” 刘娥捂着胸口,给皇帝再披上一件貂绒大衣,“哎呀,怎么可能,卓驸马,是准驸马,是大宋少年将军,是士兵们的榜样,是朝臣们心中的英才啊!” 一句听得赵恒咬牙切齿,听得卓相如闭上了眼,心思,“你妈的,你故意的!” 第一百八十章 《床弩》 刘娥笑道:“陛下,咋就突然生气了呢?哎呀,估计近来噩梦缠身,陛下受惊了,芙菀还不下去。”给她使个眼色,叫她带卓相如走。 刘娥轻声道:“陛下,义军有十万,明日决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以后再说。” 拍拍脑袋,赵恒笑道:“好啦,你去吧,朕希望明日你能和李继隆,石保吉这些前辈好好学习,他们年轻时也都是朕的姻亲,半生戎马,为朕分忧,为国事分忧,和朕成为亲戚,才能好好为大宋黎民百姓做事,而不是整日里想做个百姓,你……不是草民,是大宋的驸马,是朕的妹婿,是未来朝廷栋梁,不,现在就是!好啦,朕跟你开个玩笑,那杯是葡萄美酒,喝了身体暖暖的,好睡觉!就是因为芙菀……” 芙菀眼睛瞪得大大的,右手葱指指着自己,“我……” “谁叫她经常说你想去乡下种地,呵呵,这不是妄自菲薄,自甘堕落嘛,看不起朕还是看不起蒸蒸日上的大宋?明日,朕就要跟契丹决战!大宋一定能赢!而你,必须在前线,先锋官就你了!” 说罢一甩大袖子,这就拦着刘娥大步离去,咳嗽不止,刘娥百般娇柔劝他注意身体。 走远了,卓相如瘫坐在桌前,“葡萄,葡萄酒……”一饮而尽,打个嗝,“天老爷,这是怎么个回事!” 芙菀蹲下抱住他就哭起来,“妈妈呀,你可把我吓死了,以后再也不要说不娶了,再也不要说做个普通人,种地,种个屁啊,差点把命给种没了个孙子的,吓死我了,快抱紧我,我害怕……” 卓相如拍拍她的肩膀,看她哭得眼睛红了。苦笑一声,“得!先锋官!明日我就拼命去!” “啊……”芙菀哭道:“不要啊,你给我把命保住……” 外头寇准得到消息,听得门主捂着胸口,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来,“师父,徒儿罪该万死……” 晕了过去,醒来发现蔺默裳在身边伺候着,“你感觉如何?” 他硬要坐起来,“没事!明日大战,我得去前线!” 刚要下床,将要摔倒在地的一刹那,被刚进来的卓相如迅疾抢先用后背拦住,“师兄,保重啊!”转身将他扶好在床,半躺着。 “呵呵,我真没用……” 卓相如笑道:“师兄可别如此说,如果你没用,那天下有用的几乎就剩几个人了。” “她这是急火攻心。”说着蔺默裳眼泪掉落,转身给他拿药,“张道长说了,您务必休息三日,不可再下床。” 三军集结完毕,刘美报告,“官家,萧太后又派人来了。” 赵恒迟疑片刻,“打完这一仗再说吧,把人扣下!” 三天前,御前会议,赵恒已经吩咐完毕,却秘密派了出使辽国的人。 枢密院老大王继英向来以领会帝王和谈意图,深受皇帝信任,这次终于可以大显身手,赵恒道:“史官会如实记载,可这种他妈的事,怎么能随便记呢!曹利用我多次见过,为人还算谨慎,就拔为阁门祗候、崇仪副使,奉诏使辽吧,你亲自去跟他交代。” “是。”王继英这么一走,赵恒隐隐不适,“后世子孙,如何看我?我是多么的不容易,为保大宋百姓不受战争之苦,谈判不好嘛?哪怕赔点钱呢?钱,我大宋有的是!可契丹也不会轻易和谈,打,还是要的!” 王继英道:“用之兄,官家说了,契丹人不是要地就是要钱,关南就不要想了,汉代这么威武还用玉帛换和平,成例在先,我等可效仿之。” “呵呵。”曹利用笑道,“土地的事,谁给谁就是罪人!钱的事,给少了,辽人不答应,给多了我就是罪人,这事不好办!” 王继英道:“不好办也得办,就那么回事,国事官家定了调子,我们唱好这台戏就好。” “可寇准那里不太好办。”曹利用皱了皱眉。 王继英捋捋胡子,“这个陛下自会应对!记住,秘密出发,谁,都不要告诉。” 征战数十年,不知是累了还是钱没了,萧太后本次本想勒索土地来着,没想到南朝地方将帅守城守得如此严密,尤其是杨延昭。 三日前,边将们严控宋辽边境线,掎角之势成,则大将杨延昭、石普、魏能、张凝、田敏等人,联名上书,契丹长途奔袭,已经重兵集结澶州,他们数万将士,如果截断敌人后路,奇袭幽州城,那么这将是天赐良机。消息报到寇准那里,他激动万分,这就和赵恒汇报,没想到赵恒却说:“诸将不来救驾,还要往北打?” 寇准道:“是啊陛下!敌人人困马乏,千里之遥,边疆防守松懈,这时候我们出奇兵,选一帅才领兵北证,则幽云十六州尽在掌握。” “呵呵呵呵!”赵恒笑道:“果然是读书人,精锐都走了,东京让给契丹人,到时候他们前后夹击,大宋还有喘息机会嘛?” 寇准道:“王超人马已经到来,就李继隆和石保吉精兵三十万,还不够抵御契丹二十万的,何况澶州城固,敌人弱势,我等为何不能两面作战,机会难得啊皇帝!” “不用说了!朕不同意!枢密院研究过,这不好办,还是让大军快速集结,边将固守城池,防止契丹到处侵扰,就这么定了!” 寇准坚持不住,皇帝捂着胸口喊疼,气得寇准大骂,“庸医!给我好好治病!我不信陛下年纪轻轻连个战场都不敢上!来人呐!” 高琼老将军来了,看着宰相愤怒,道:“宰相大人,我们还是先把眼前危机度过吧!”寇准一把抓住他的手,“您是殿前领头,我说的这个策略,难道不好吗?” 高琼道:“天命难违啊……” 诸将听罢,义愤填膺,只好率兵游击,可杨延昭不管,领军直抵辽境,攻破古城,就地等待契丹回军,契丹精锐南下,北边空虚,打得辽人苦不堪言。 接到消息,萧太后赶紧派人去拖延,“出使得人怎么样了?如果任由南朝皇帝意思,万一千里之内,前后夹击,我军不妙啊!” 韩德让道:“太后放心,南朝边将未动,赵恒还在犹豫,他是不想交战,我们派的人快到了。”刚说罢,曹利用到了,而且有人跟着。 “曹大人,我是寇大人派来的。” 曹利用马上回头,往下看,一个年轻人打扮成随从跟着。 门主道:“传宰相的话,曹大人是奉旨办事,要结果不要过程,结果就是陛下想给银子,土地不给,而且最好两国皇帝各回各家,然而契丹二十万就在对面,如何各回各家!于是宰相大人这么意思,拖延时间!看大战结果,如果我们赢了,大人什么话都不用说,萧太后定会知趣,大人照样完成任务,说不定因功封赏。可如果我们输了,大人就为难了,到时候说什么都不好使,所以大人到了那边最好不说话,一个字,等!” 曹利用哼哧一句,“寇大人还是多跟陛下交流交流吧,我也是奉命行事!” 门主笑道:“不管如何,活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你想干什么?”曹利用勒马。 门主笑道:“到了那里就知道了,望大人三思。” 令曹利用没想到的是,萧太后在马车上接见了他,曹利用近前便看到车前横板上的饮食,萧太后道:“后晋曾经把关南给了我们,柴荣又给夺了回去,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们应该归还了吧!” 曹利用笑道:“这事……恐怕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吧,这都是前面不知多少朝代的故事,如今两国交战,你们想勒索年财帛尚且困难,何况要地?太后这事,我可不敢向陛下禀报,脑袋就这么一颗,还想留着。” 萧太后不说话,外头的契丹政事舍人高正始禀报完围城事宜,看眼端坐的曹利用,道:“太后,我们统兵南下,为的就是收复故地,钱我们大辽不缺!” 曹利用笑道:“是嘛?你就不为百姓考虑后果?你们要世世代代与大宋为敌吗?百姓长时间得不到休养生息,你看将来他们会如何?何况大辽国土可比大宋大多了,这么多民族,这么多番邦,能坚持多久?呵呵,穷兵黩武,自古都没有好下场!” 萧太后不说话,也不应声,就这么干坐着,最后吩咐一句,“那就看看明日结果吧!” 突然杀声四起,“不好啦,有刺客闯入!” 曹利用慌了,“看看吧,大宋义士不允许我来投土献地,非得要来弄死我,这下你们满意了!” 御虚门人数十位高手,四处喊着曹利用的名字,听得他抱住车里的官方文书,哆嗦的萧太后笑道:“呵呵,那就好好看看御虚门的本事……” 卓相如带人围着萧太后的车架,等对方秋千人接近了,突然放出白烟,化成契丹兵溜走了,“曹利用,你小心点,我们明个再来!” 当晚,寇准请皇帝明天登北城,让三军将士看到自己,士气大振,才能与敌人对垒,然而他却道:“你要干什么?毫不考虑朕的安危,好啊你个寇老西!从御驾亲征的想法诞生,到如今,你是不想朕过一天安稳日子,你大胆!” “陛下!”寇准拜道,“您是到前线了,可军中传闻,您并没有来,只是替身来咯,大家都说以天子之尊贵,怎么可能来澶州,大家能赢就打,不能赢,跑了也没事,反正皇帝也不重视!” “大胆!这是要造反呐!你,你……寇老西,你别拿这话来唬我,我还不知道你鬼点子最多,想骗我拿人头去北城,我才不上你的当!” 寇准笑道:“陛下觉得臣怕死否?” “你怕不怕与我何干?” “臣当然怕死!尤其是死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不伦不类,不三不四,不……嗨,如果臣能代陛下一死,换来三军将士必胜信心,臣愿意!可如今不行啊,三军将士们要的是陛下啊!陛下龙旗一旦飘在北城,那结果怎样?你们说呢!”回头一看周围将官,他们全都跪下来,“寇大人说的是!末将恳请陛下移驾北城,大宋必胜!大宋必胜!大宋必胜……” 喊声震得大厅嗡嗡响,赵恒单手捂着耳朵,“行啦!朕,朕……好好考虑考虑……” 当晚,卓相如带着部下来到弓弩营地,甄雷益正在操作床弩,“兄弟们注意了!明天给我好好瞄准!干死萧冠压个狗娘养的,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卓相如来到十几个床弩跟前,摸着三弓床弩,道:“明日辛苦大家,三支弩,一百二十步发出,大家要瞅准距离,号令一发,你们射得准,杀伤力大,我等冲锋将士自然勇猛无畏!这些年来,大家吃住都跟它们在一起,我想这些弓弩都会有感情,有生气,一定助我大宋将士攻无不克!打胜仗,我请大家吃饭!” “谢驸马爷!” 卓相如一个个弓弩手拥抱,用私房钱买来酒肉给大家分着吃,看着升为参将的胡文,卓相如笑道:“怎么样?明日决战,心情如何?”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三军可夺帅也》 “看我这身板!梆梆梆!”胡文拍着自己的胸口,“比从前壮实多了!” 卓相如笑道:“祝愿兄弟们明日旗开得胜,咱们再饮庆功酒!” “干!” 朝阳没有升起来,大雪纷飞的季节,澶州城里除了军队,老百姓几乎看不到多少,整个黄河两岸,分外的安静。 决战就要开始,一场决定两国未来百年命运的大战,在双方帝王亲临营地前,就要展开。 契丹先锋萧冠压马上咬了口羊腿,一气辽东烈酒饮下,拔出手中弯刀,吐在刀口一大口,又把酒倒在跟前,向天礼敬,回头看看手下五千兵马,“前方就是南朝皇帝的行宫,冲进城内,活捉南朝皇帝,我给大家送城池!我们大皇帝和太后,就在后头看着我们,大家准备冲杀!” “大辽威武,大辽威武,大辽威武!” 城北林外响声震天,听得城内士兵慌张道:“我们能赢吗?” 行宫里,寇准瞅着赵恒,刘娥给他喂完药,赵恒拍拍胸口,“宰相,朕就不能在这等消息?” 寇准俯身,缓声细语,“陛下,臣该说的都说完了,敌人凶悍,将士们保不齐士气低落,万一城破,陛下被……” “停停停!你老来这套吓唬朕,三十万大军呐!我又不是没见过,还打不过契丹人?他们才二十万,等我们处于弱势了,朕再出城不好吗?” “皇兄!我陪您去!”赵芙菀一身军容,一把抱住他的皇兄,“您就听宰相的吧!大宋必胜!” “你不是闭门思过了吗?”赵恒气道。 芙菀笑道:“那也得等大战结束后,万一你们输了,我还在关禁闭,被敌人抓走怎么办?” “闭嘴!”赵恒瞅眼寇准,“都是你的主意!” 寇准笑道:“陛下,岂不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嘛?来人啦!背陛下出城!” 高琼大步走近,“陛下,末将背您,您放心,上了北城门,保证陛下大开眼界!臣失礼了!”刘娥无奈,退开,和芙菀一起跟着,赵恒唧唧歪歪中被殿前都指挥使高琼背走,一出行宫,赵恒叹了句,“祖宗哎,好冷啊……” 大臣陆续跟随,天子大伞紧跟着,刘娥也跟在身后,老将高琼一步一个雪印,沿着登城阶梯把赵恒背上去,刘娥被宫女搀扶着,“娘娘小心啊!” “不用,你去吧!”刘娥紧跟陛下,“小心啊高将军!祖宗保佑!”芙菀扶住刘娥,“嫂子小心。” 到了北城边,一个架桥横在南北,高琼看眼下面的黄河水流,赵恒睁开眼睛看看,雪花落在水中无影无踪,看得他念叨着,“但愿是在做梦啊……祖宗保佑!” “放心吧皇兄!”芙菀却乐得激动起来,“真是见了大阵仗!” 刘娥紧张道:“但愿以后不见!” 真乃千古奇景啊! 大宋皇帝御驾亲征,不敢与将士们同仇敌忾,被宰相和御前将军联合背到城上,巡视三军,千古以前未有,千古以后,也未有。 终于,踏过黄河水,北城寂寥无声,然而当赵恒再次睁开眼睛,他惊呆了。 眼前几百里大平原,除了黑色就是白色。 黑色为军马、军车、军人、军刀、军阵。 白色为雪花,满天飞的大雪花,天下化成阴阳两色,交织在古澶渊周围。 高琼道:“陛下,那就是大宋军马!” “这么多!壮观!”赵恒说罢,赵芙菀对着城下的卓相如喊道:“你小心啊!” 大雪飘满眼,声如细丝。 可卓相如还是听到了,却没回头,只盯着手里的银枪和短刀。 突然,赵恒身后的寇准大喝一声,“将士们!” 临近官兵往后一瞅,天子仪驾到来,“皇上!是皇上!” 呼喊声越来越大,前锋卓相如的部队缓缓回头,一看是天子的黄罗盖伞,兴奋地喊出来,“是皇上!” 四十二岁的寇准一声喊:“将士们,皇上来看你们啦!”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目下大宋三军,陆续单膝下跪,从西往东,从东往西,从城墙跟前到树林埋伏圈,从阵前先锋到两边李继隆和石保吉的大帅中军,从弓弩手到车骑,全部喊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声震天,天地再无其他声音。 萧太后听到,以为自己人,“丞相!丞相!外头怎么了?” 韩德让进来,俯身拜道:“太后,陛下,是南朝皇帝到了城墙上。” “哦?”萧太后一听,拉着耶律隆绪出了车马,“走,上前看看去,去,把户部使王继忠和宋使曹利用叫来。” 走近十几步,萧太后斜身对着俘虏的王继忠将军道:“那就是你们的皇帝吧?” “是。” “今年多大?曹大人。” 曹利用严肃道:“陛下今年虚岁35。” “比我大四岁。”耶律隆绪笑道。 萧太后笑道:“难得,能亲临前线,巡视三军将士,有勇,不辱你们的太祖太宗。”回头问道:“王大人,您觉得我们能赢吗?” 王继忠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 萧太后又问着曹利用。 曹利用也不说话。 “好,那我们都别说话,看看老天爷,让谁胜!” 昨晚,曹利用见到了王继忠这位被俘的将军,曹利用道:“将军辛苦了。”王继忠尴尬,“我都知道了,陛下不愿久战,可末将如果能回南朝,愿以性命换上。” 曹利用道:“如果这一仗我们赢了,将军不用搭上性命,自会回国。” “有劳曹大人。” 三军阵前,皇帝也被振奋了,“好嘛!朕以为一定能赢,今日看来,老天是眷顾朕的,祖宗是眷顾大宋的!传令下去,三军将士得胜归来,重赏!” 寇准一声吩咐,“陛下有旨,胜者重赏!” “谢皇上,谢皇上,谢皇上!”依旧喊声震天,结果对面是杀声四起。 卓相如看看对面,部下胡文道:“听说萧冠压也是驸马!今日对决,老天爷真会安排!” 此刻,宋辽两军已经准备妥当,攻城一方虎视眈眈,守城一方静静等待。 此刻,御虚门人全去了杨延昭那里,义军一半在澶州内运粮草,昨天才得到皇帝嘉奖。今日一半城外埋伏,更有一部分随等闲帮大船抵达宋辽边境,只等着契丹军队回撤,好往幽州城进发。 契丹先锋萧冠压气势汹汹,喝完一大口酒,朝天一抛,“杀!” 铁骑滚滚,大地震颤,卓相如前面三十米外的地下,已经是工兵做好了准备,契丹主力一旦越线,前后夹击。 卓相如仰天看了看,风吹着大雪漫无方向地洒落下来,眼睛一闭,嘀咕着,“大宋必胜!爹,您在天之灵,保佑大宋必胜!孩儿替您报仇啦!” 双目寒星一绽,“胡文!准备!” 弓弩手各就各位,大雪掩埋之处,一排三十个大床弩,一共五排,每个床弩五个人操控,最大的排在最后,十五个人操控,列阵等待信号。 一千米,八百米,七百米。 滚滚雪流,看得城墙上的赵恒气喘不过来,刘娥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芙菀也抱住哥哥的胳膊,“别紧张皇兄,大宋必胜!” 六百米,五百米,四百米。 寇准笑道:“陛下,不用紧张,大宋三十万军队,定会护佑陛下周全!陛下看看这场大战,以后就习惯了。” 赵恒道:“你说你个寇老西,你自幼读书,为何对军事打仗这么感兴趣?嗯?你的理想不是应该跟我在东京治理天下嘛,啊?” “天下危机,谈何治理?”寇准俯拜,“陛下,等这次大宋胜利后,臣一定竭心尽力辅佐陛下,把天下打造成大盛世,绝不属于文景开元!” 三百,两百。 “弓弩准备!”甄雷益发号施令,自己双手拉住最大的那个强弩,“哈哈,萧冠压,老子干死你!” “准备冲锋!”卓相如说罢,李继隆和石保吉两员大帅,从东西两面簇拥而来,准备大军前冲。 但见平原白雪,大河上下,呼啦啦,气冲冲,杀声震天,引得双方统帅,不得不揪着一把寸心。 “准备,发射!杀!”甄雷益对着一百二十步开外的骑将萧冠压射去,呜……一声放出,冲破苍穹一般,朝一百二十步外奔去。 “小心!”萧冠压迅疾躲开弓箭,朝身后吩咐,“冲啊!” “咣当”一声,甄雷益第一支大弩箭射在一辆战车上,战车歘的一下,被击中撞飞身后十几米,与骑兵相碰,死者惨不忍睹。 “再来!”甄雷益继续安装,“快!” 卓相如手握长枪,突然一声,“杀!” 一骑绝尘,冲击而去。 那萧冠压直奔这边来,五千人刚越过线,地下战士忽的钻出来,搭弓射箭,嗖嗖嗖,前后夹击。 “妈的!看我这次不干死你!”甄雷益五个人拉弩,重弩长达五米,一百步内,重者绝无生还可能。 卓相如奔冲来的萧冠压上去一枪,那萧冠压大弯刀一搪,挥刀砍来,卓相如以枪挑开他,突然旋转枪头奔他胸口,谁知萧冠压胸口仿佛有金刚钻抵挡,硬是没动静,卓相如飞身以枪下扎,呼隆呼隆数十下,可萧冠压好似个大铁块,浑身没有空隙,卓相如近战,枪头直奔他脸而来,萧冠压看此人武艺了得,一声口哨,身后飞来五六位海东青,上头坐着几位高手,直奔卓相如。 “九部玄帐!” 养伤的门主,耳边听到,拉着蔺默裳,“他们该上了!” 蔺默裳微笑,“放心,他们会的!” 三只海东青直扑卓相如,就在三支箭飞速射向卓相如战马时,五六位突然从林子外飞来,数十把飞刀挡住,蔺彦他们来了。 “我等对付九部玄帐,门主,您带兵冲杀!”云海郎君说罢,蔺彦道:“周门主昨晚已经把位置让出,卓少爷,您就是御虚门门主,这是他的礼物!杀啊!” 甄雷益喊道:“对着萧冠压给我射!射死他,我们步兵冲过去!!!” 瞄准萧冠压,甄雷益抬头祈祷,“老天爷,助我一臂之力吧!杀!” 一个五米长的大弩箭,呜啦一声,啾!直奔萧冠压的战马,谁知数个骑兵齐齐本来企图挡住,“大帅小心!” 咣!磅!啊! 三匹战马被射中撞起来,直奔萧冠压,萧冠压的战马受惊,不听使唤地动弹不得,萧冠压缠住缰绳,“驾!混蛋!动起来!” 甄雷益以防这次的弩箭干不死萧冠压,跑到前面立马接过一个小床弩,“给我射!” 一发过去,无人阻挡,全军出动,萧冠压挥刀挡箭,却突然连人带马飞起来,“将军!!!”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雪漫漫胜胡虏》 杀声震天,辽军进攻号角继续吹起,大宋东西两面部队齐齐出动,这场史册昭彰的澶州大战开启了。 “射中了没?”甄雷益被大雪花迷住双眼,“不管了,兄弟们,杀啊!” 黑、白、红,三色成了皇帝陛下目下的天地颜色,久立不安,寇准道:“陛下,可以回去休息了!恭贺陛下,三军将士大振!” 赵恒满耳朵嗡嗡响,被刘娥拉住,“陛下,可以回城休息了。” “哦,你们去吧!”他看蒙了。 “陛下,该回去了!”寇准看眼卫兵,“来人呐,背皇帝回去!” 赵恒两腿一瘫,被卫兵背走了,芙菀不愿回,就在城墙上,看寇准和杨亿下棋。 寇准道:“来,我若赢,大宋赢!” 新科状元杨亿道:“那别下了,宰相一定赢我!” “别他妈废话,来,公主一起看。”寇准让人给芙菀举伞,芙菀坐在凳子上一边看城外大战,一边问,“宰相,他会不会有事啊?” “谁啊?” “哎呀,还能有谁,驸马啊。”芙菀急得伸手一颗白子落下,杨亿大惊,“这么玩?” 公主不管,“不行啊?” 杨亿呵呵,“行,行,行。” 寇准安慰道:“他一身本领,这么多高手护佑,放心!我担心你哥顶不住!” “我哥咋了?”芙菀不解。 寇准眉头一皱,道:“我们一旦胜利,萧太后必然谈判,你哥不愿意打仗,一定叫曹利用去,嗨,这货指不定在对面说了什么呢!” 杨亿道:“宰相,我这是吃还是不吃。” 寇准道:“你爱吃不吃,不吃我吃!” “哦。”杨亿不动,看着公主,抱拳道:“公主不用担心,微臣早就听说这卓驸马不是一般人,朝堂有宰相培养,江湖上又是大名在外,军中少年都想结识卓驸马,连我这个秀才都想见识一下卓驸马如何几日之内,收拾了江南数路的贪腐,真乃大宋福运!” 芙菀心里高兴,却嘴头道:“行了,别拍马屁了,你不许赢!” “哎?”寇准道:“怎么能不让人家赢!杨亿,你尽管吃我!” “我不敢吃!”杨亿说罢,寇准盯着他看,一句话不说,两手按着棋盘。 “怎么了大人?” 寇准道:“杨天才,不下棋了,欺负你,就是欺负天,欺负心,咱们赌酒吧!来人呐,拿壶酒来!” 一盘子端来,宰相拿起,倒了两杯子,“来喝!”转身道,“公主作证,我俩赌酒定大宋输赢。” “哦。”芙菀看看银酒葫芦,“怎么赌?” 寇准道:“我喝一杯,他喝一杯,最后一杯我喝了,我赢!” “这……也算赌?”杨亿道。 “当然!” “好,我来作证!”公主定目看着,“杨亿,你酒量怎么样?” “还,还行。” 两人大雪之中,你一杯,我一杯,喝一杯,瞅瞅城外,依旧杀声震天! 卓相如带着众位御虚弟子,直往契丹大军冲去,李继隆和石保吉,全线反扑。 萧太后却哭了,“朕的大将军啊!” 韩德让卜了一卦,好忙扶着太后,“太后,收兵吧,召曹利用来!” 萧太后回看一眼澶州城,正好寇准也在望向这里,“杨亿,喝完这一杯,我总觉得你喝不到了,哦,是酒壶里的你喝不到了。” “那是在下荣幸!” 寇准刚要拿酒壶自己倒,芙菀伸手截住,“我来吧!” 但见白貂绒的袖子中,露出一只雪白皎洁的右手,握住酒壶,酒壶边的雪花顿时化掉,芙菀笑道:“就看这壶里还有多少酒喽。” “倒吧!”寇准笑道。 芙菀一转酒壶,香气扑鼻的玉液缓缓流下,寇准杯子半杯刚过,酒壶里就开始滴下来,一滴,两滴,三滴,没了! “啊……”敷衍激动地一扔酒壶,那个白银壶高飞五六米,就掉落城下雪地,摔出无声,“赢啦!” “哈哈哈哈!”寇准捋胡子,“天才,我们继续下棋吧……” 杨亿笑道:“恭喜宰相,哦,恭喜官家,恭喜公主,恭喜驸马……” 两人继续下棋,雪却停了。 只听一声呜隆呜隆的号角,契丹全线撤退,收兵。 “曹利用,你说吧,如果大辽军队回撤,你家皇帝能出多少钱?” 曹利用道:“请恩准我回城问命。” 曹利用刚到城下,就被拦住,来人不是别人,而是寇准,“你他妈的,干的好事!” 曹利用蒙圈了,“宰相,我干啥了我,我啥也没说啊!” 宰相道:“你马上就要干了!” 曹利用无语,“我,我……我……” “哼哼哼!你先别急着见陛下,来人呐,把人给我扣住!” 曹利用大喊,“宰相,不能啊,你大胆啊,我还要复命呢,事关国家前途,大宋命运啊!” “切!你他娘的懂个屁的国家大事,老子想的是子孙后代,两千万载!”宰相这就一骑奔赵恒而去,“陛下,大喜啊陛下!” 赵恒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听寇准跑来,“赢啦赢啦赢啦……” 泣不成声,赵恒竟然哭了,刘娥给他抹眼泪,“陛下英明神武,大宋必胜!” 宰相一跪下,文武尽跪下,“大宋大捷,恭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恒推开刘娥,回到位上,直立身子,“各位臣公平身,都是你们的功劳!” “吾皇圣明!” 寇准道:“臣请陛下令政治三日,大军追击契丹,收复幽云十六州!” “好啊!”武将一个个心血顶头,“干!” 寇准道:“契丹兵败如山倒,山里之遥,尽陷我土,臣已经命令边将合围契丹,大战继续,克复失地,指日可待!陛下,发命令吧!” “哎?不急嘛!刚刚打赢一场胜仗,三军要休息!来人啊,奖赏宰相大人,赐千金,殿前不跪,赠司空。李继隆、石保吉、卓……相如,杨延昭、杨嗣……等等一干武将功臣全部升一等……” 寇准听懵了,“陛下,陛下,别急别急,等会您再赏,臣说的是继续打,契丹还没撤呢!我们还没解除危险!” “是嘛?哦,那还是要修整,朕觉得契丹也他妈累了,他们也是人,打不赢我们,一定跟我们和谈,先谈谈再说,不行再打!” “不行!”寇准站起来,又俯身拜道:“陛下,天赐良机啊,咱们乘胜追击,前后夹击,边军气盛,我军气势如虹,契丹力衰,经此大败,人心惶惶,我军乘胜追击,一定可以拿下幽州,千里之内,尽在掌握啊陛下!” “这……”皇帝犹豫着。 寇准突然喊道:“三军听令!乘胜追击!” “遵命,吾皇圣明!”武将刚转身,赵恒起身,“慢!寇准,你要干什么!” “追敌啊,萧绰一定害怕了,我们趁机要了她的老命!” “不行!”赵恒道,“等一个人回来。” “等谁?”寇准问。 “不用你管,大家退下歇息吧!”赵恒挥手刘娥,刘娥刚走几步,寇准笑道:“陛下是在等曹利用吗?” “朕说了,不管你事!”赵恒朝他挥手,“你去吧!” 寇准愣住,“陛下,要等到什么时候,要等到契丹重整大军,再次杀来吗?到时候谁来保护大宋和陛下!” “你放肆!朕用你来保护我?还不退下!”赵恒生气了。 刘娥拍拍他的后背,转身,“宰相大人,陛下连日操劳,实在太累了,明日再论吧!” “你走开!军国大事,不能儿戏啊!陛下,发兵吧!”寇准哀求,“不然就来不及了,如果陛下不愿领兵,臣愿意带兵十万,追击敌人,不胜提头来见!” 刘娥气得不说话。 “你大胆!”赵恒凶道,“大宋军队本就如此威武,我不来,他们也能打赢,都是你虚夸敌人力量,这不契丹也不怎么样!我来了能起什么作用,你就想折腾我,把我累死,你好掌控朝堂是不是!” “我,我,我……”寇准结巴了,“臣冤枉,臣意思是不能养虎为患呐!” “我看你就是虎!” 一句听得寇准朝后一撤身子,伸手再喊,嗓子哑了,一下瘫坐在地,不省人事。 “宰相……”太监一喊,“宰相晕倒了陛下。” 赵恒摇摇头,回身,“你,来人呐,传太医,给我好好瞧瞧他!哎呀,终于清静了……胜利啦!” 欢笑声里,一夜无话。 契丹营帐,萧冠压灵堂前,太后问慰将士,哭道:“万万没想到,一战损我儿如此,宰相,这仇报是不报?” 韩德让看眼皇帝,耶律隆绪道:“母后节哀啊,也许老天爷是要让宋辽罢兵吧!” “混账东西,怎么说出此等愚蠢之语!” 耶律隆绪跪下,“母后,儿臣觉得该是回朝的时候了,大辽灭不了大宋,他们前后数十万大军,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寇准在极力怂恿赵恒夹击我们,我们可以和谈啊!” “和谈?没赢谈个屁!” “不一定。”韩德让近前扶住太后,五十一岁的萧绰,虽然容颜有变,但依旧风姿绰约,泪眼模糊,看得韩德让心下不忍,“太后,赵恒不是一般人,这孩子一定可以跟我们和谈,他不会听寇准的话,寇准也不久吴朝,我们与南朝终究互不相让,又互不相侵,时局如此,天数如此。” “那……那就等曹利用来吧。”太后拉着韩德让的手,“这么多年,你是辛苦了,朕也老了,回去也好……” 床榻前,卓相如一直等义父醒来,突然他坐起来,“陛下!乘胜追击啊!” “义父,义父,义父!” 卓相如握住他的手,“您保重,先休息,休息,别急,您太劳累了。” “怎能不急啊!军国大事啊!走,快跟我走!”寇准起身就拉着卓相如,“跟我去见皇帝陛下!” 这边赵恒刚休息,只听外头吵闹,“何人大声喧哗!” “陛下!辽军败退,将来他们恢复过来,定有北方兵马南下啊陛下!请陛下恩准三军追击!”寇准和卓相如跪在门口,赵恒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走到跟前,“你进来说话!” 寇准卓相如进来跪下。 赵恒命人把门关上,慢慢走近他俩,又轻轻蹲下来,靠近寇准,寇准抬头,“臣,知道陛下疲惫,可敌人更疲惫!” 赵恒距离他一步坐下来,看着寇准,笑道:“你说你啊,比我大六岁,咋就这么精力充沛呢?你也不是人家卓将军,自幼流浪天涯吃尽苦头,后来当兵习武,一身本事!你就是个书生,学诸葛亮呢?哦,非得北伐?你有人家的心,有人家的能力吗?啊?我是刘阿斗吗?” 寇准如此近距离看着皇帝,嘴角顿时抽了几下,“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是刘阿斗,臣愚钝,自然也不是诸葛孔明,只是为考虑子孙后代,臣不敢大意,后世有事,一定骂臣无能,没能劝成皇帝收复燕云十六州,酿成华夏土地被胡人抢去,臣不忍心,不放心,不安心!” “你……想多了吧?”赵恒黑了眼睛,“你是在拐着弯骂朕昏庸无能呢!”一转头,“你呢?” “臣,恳请陛下发兵北伐!” “哈哈哈哈,咳咳咳……” 第一百八十三章 《寇准下狱》 赵恒突然弯腰,眼睛都快贴到卓相如面了,“你觉得发兵多少能灭契丹?” 卓相如目空一切似的,满目里的坚毅,“若收复不了燕云十六州,契丹迟早南下,燕赵之东几无险阻,南下一马平川,我若为辽主,以其虎狼之心,他日强大,必定卷土重来。今次未胜罢了,大捷之喜,传之天下,若不攻取,近忧丛生,西夏近来不宁,若两方攻取,大宋何以应对?天赐良机,不取,臣等死谏。” “呵呵,呵呵呵呵……”赵恒苦笑,“果然父子,一肚子没区别的忠啊忧啊,朕就是自私,就是昏庸,就是胆小如鼠……呵呵,呵呵!朕问你们!”他站起来了。 “如果你们穷追猛打,契丹尚有十五万精锐,如何全歼!奔袭千里,他们若将北方大杀一通,受苦的岂不还是老百姓!” “此言差矣!”寇准道,“为子着想,眼前征战是苦了百姓,可能会付出十万百万的死亡,然而一旦收复幽云十六州,北方天堑可防,燕赵之地就安全了,子孙后代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否则,北方虎狼一旦做大,必然南下,长驱直入,到那时,死亡的可就不是十万百万,而是千万。” “千万?你说笑呢!”赵恒突然笑出来,“哈哈哈,我大宋如今才一千五百万,千万?死光了?” 寇准道:“陛下可知安史之乱?开元天宝七千万人口,安史之乱八年下来,北方凋零,何止千万!子孙未来,所以为子孙谋福祉,子孙若在,我等不愿受苦,势必苦害后代,自古没有无幽云而安宁百年的朝廷,否则就是长江为界,第二个南北朝了。” “好了好了,朕不想和你们啰嗦,朕真的累了,你们……”突然赵恒倒坐在椅子上。 “陛下,陛下……”两人起身扶着,刘娥带着宫女御医赶来,哭道,“宰相大人,我求你们,给陛下点时间,他真的太累了……” 皇帝终于休息了,寇准出了门,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来。 “义父,义父……”卓相如背着寇准飞奔屋里,一颗药丸吃下,睡到第二天中午,然而当寇准再要劝时,曹利用已经逃出,把他囚禁自己的事全盘抖出,赵恒一气之下,命卫士把父子俩关起来。 “赵恒!你愧对祖宗啊……”牢营里,寇准苦笑道,“孩子,你说假如太宗皇帝取得如此胜利,还会怎样?” 卓相如嘴角咬根稻草,笑道:“不知道,应该会继续北伐吧!毕竟千载难逢!安史之乱后,北方就没消停过,如今一百五十多年过去了,燕赵一分为二,不知老天爷咋想的。” 寇准笑道:“只要皇帝放我出去,我一定继续劝他。” 卓相如突然笑道:“义父,咱们是不是太天真了?” “这孩子,你怎么说这个话?” “您老虽贵为宰相,可大宋又不是一个宰相,而且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能拧得过皇帝,他果真要跟辽人讲和谈判,我们又当如何?难道真的冒死劝谏?” 寇准抬头瞅瞅他,“不然呢?为人臣子的本分!退一万步讲,除非我不做宰相,否则我就要北伐!” “好!”外头一个声音传来,刘美来了,“宰相大人受苦啦!” “你来干什么?”寇准不屑。 刘美笑道:“有人告你们爷俩谋反。” “什,什么?”寇准咧嘴一笑,“净他娘的瞎扯淡!谋反?哈哈哈哈……我有这个胆子没?我有这个实力没?” “有。” “你说的。”寇准硬气道。 “陛下说的。” “什么?我要见陛下!”寇准大喊。 刘美笑道:“陛下让我来,告诉你们俩,九部玄帐有人说是你们派来和御虚门合谋害皇帝,然后投奔辽国萧太后。” “我?说我寇准投奔北边?呵呵,呵呵呵呵……我不说话!”寇准一屁股坐下,看着卓相如,“你也别说话,看他们能把我这个宰相陷害成什么样!” 刘美突然笑道:“哎呀宰相大人,我知道都是那些无中生有的玩意,大人一心为国,忠贞不二,怎么可能搞这些缺德的事,可是奏折告发大人的,一个接着一个,陛下也犯难了。” 寇准笑道:“鸟兽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刘美笑道:“这绝对不是!不过陛下刚派曹利去北边,和谈是一定的了,宰相大人,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再说北伐的事,燕云十六州,祖宗都收不回来,咱们花点钱换取和平,不好吗?” 寇准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又起身,“赢了,还要给他们钱,给多少?陛下要给多少?” 刘美看着实在瞒不过,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寇准大叫,“三百万?王八蛋的曹利用,你他妈的就是个汉奸!” “停,宰相大人没完没了是吧!你们俩幸亏先跟我聊聊,这话陛下听到,后果不堪设想,什么叫汉奸?哪里的汉奸?这些钱能换得永远和平不好吗?您当您的宰相,治理国家,跟从前一样,何必操着将军的心思!嗯?” 寇准傻笑一句,“你告诉我,是不是三百万?” 刘美笑道:“哪有这么多?” “可陛下心里想的就是这么多!”寇准说罢,刘美心思,“我天,神了,这哥们,简直是陛下肚里的蛔虫啊!” “完蛋了,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刘美道:“宰相大人,何出此言啊!大军一旦和谈结束,这就班师回朝,天下大吉了,您不应该高兴吗!” “我高兴个王八!”寇准低头,突然抱头大哭,“祖宗啊,臣无能啊……” 卓相如只是冷笑,看得刘美问道:“驸马爷,觉得如何?” 卓相如转头笑道:“还能如何,身陷囹圄之人,什么也不想,只等着陛下开恩吧……” 他好似看透了一切,脑海想起师爷当年跟他说的话。 陈师爷道:“孩子,这北边是个朝廷,绝不像从前的番邦和蛮夷,他们用我汉制,变我汉风,可谓华夷共治,战场上不占绝对优势,这将来两国交战,胜利的未必就能居高临下啊!我虽汉民,一心也要收复国土,若皇帝无心北方,则天下大势,也就南北分治,第二个南北朝就此形成,不管我们如何自居,事实如此,除非天子勇猛无畏,且思虑千秋万代……” 猛然醒来,卓相如再一看义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在牢里,义父不见了。 “呵呵,哎呀,总算片刻清静,爹,天子如此,我尽力了,无能为力,儿子又不想死,咋办?等义父来救我吧……”卓相如躺下,翘个二郎腿,却被刘美外头看着,心思,“他,该是没有反叛之心吧,可陛下就要围攻太乙山,这如何是好,刘娥还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呢……” 昨夜,曹利用来问陛下,“陛下觉得多少合适?” “最多这个数。”赵恒伸出三个手指。 曹利用道,“明白。” “实在不行,三百!” 一夜谈判,萧太后体力不支,韩德让全权代理,最终谈成,曹利用奔回,赵恒还在吃饭,按照朝廷仪轨,天子饮食,国事再大不能打搅,皇帝也不可提前召见臣子。 终于吃完了饭,赵恒把嘴洗手,眼睛都快冒出来,“快传!” 扑通一声,曹利用跪下来就哭,“陛下,臣该死!臣无能啊!” “多少!” 曹利用哭得答不上来,伸出三个手指。 “三百万!这么多!”赵恒起身大步迈过来。 “三,三,三十万,而且是十万两白银,二十万两绢布。” “啊?”赵恒愣住。 继而转身走几步,又从位子上下来,突然他大步走近,拉起曹利用,“呵呵,功臣啊!你牛啊曹利用!不愧是谈判高手!赏,朕要重重赏你!来人啊,赐金一百,不,一千!本朝你能耐大大的呀!” 然而他激动地在这里走来走去,外头刘美禀报,“陛下,不好啦!义军攻打幽州城了,边将齐齐联名上书要配合!” “混账!谁干的?”赵恒惊得下巴乱颤。 刘美贴近了,“边将不服者。” “胡扯!一定是御虚门!把卓相如押来!” 一句话听得外头赵芙菀一惊,“完了,怎么会这样!”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来,“皇兄!不可能的,卓相如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攻打幽州城!契丹还在半路呢!” 然而卓相如来到后却道:“陛下,不觉得这是好事吗?” 赵恒背立着不言语。 卓相如道:“契丹虽然和谈了,但是,大军还没走,不管是谁攻打幽州城,萧太后都不会怀疑到陛下这里,毕竟给了那么多钱!所以,她会加速回家,万一是他们自己的部落反叛了呢?女真、室韦这些人隔三差五就叛乱,契丹王廷打仗多年,消耗巨大,征兵征税,连年不绝,这下里,我方挑头,敌人内部必定相应,如此一来,有利的还是大宋!还是陛下!” “呵呵,呵呵呵……”赵恒回头,定睛看着他,“不是你的主意?” 卓相如俯身一跪,“陛下,草民愿隐居山林,从此再不出山,也可以解散御虚门。” 赵恒笑道:“你又不是门主,有何能力解散?” 卓相如笑道:“草民刚刚接到前任门主令,前日已经接替他做御虚门门主,有权解散,甚至包括江湖其他组织,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人多势众,很多可以帮助朝廷做事的人,都要失业回家,到时候他们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威胁我?” “草民能说到这个份,就没有这个心。” 赵恒呵呵一笑,“好嘛!芙菀,他平时都是这么跟你说话的?” 芙菀道:“皇兄,你越吓唬他,他越真诚,到头来,杀错好人,落个什么好名声呢!” “好,朕姑且相信你一回,你走吧!”赵恒一甩手,“把你媳妇也带头。” “啊?”芙菀大惊失色,“真的?皇兄说话算数?” 赵恒缓缓走过来,走到妹妹跟前,双手伸上来捏着她的两腮,“朕就怕你以后后悔啊!” “啊……疼啊!”芙菀挣开,笑道:“才不会!” 看着他俩走了,赵恒回身,刘美进来,赵恒问,“寇准签好字了?” “签好了。” “契丹一走,围剿太乙山!” “遵旨。”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围攻御虚门》 义军和御虚门围攻幽州城,却因大军未来,只好作罢,前任门主周默梁就在边境开会。 “各位首领,各位兄弟们姐妹们,多年以来,我们梦想着战胜契丹人,收复幽云十六州,可如今,朝廷和谈,寇大人被逼着签字画押,两国文书颁布四海,祖宗疆土,是收不回来了,将来也不知后世子孙能面临着什么样的边防风险,但愿北人守约,好了,接下来,我要说的是,西夏李德明蠢蠢欲动,我们要集中力量去西北,安西久不在,敦煌久不见,人生易老,国事堪忧,这是我等的本分,可御虚门里,一代传一代,到我这,我就退位让贤了。大家也都知道了,师弟卓相如是最好的人选,虽然年轻了些,可来日方长,有他在,御虚门能安稳些,希望以后大家相信他,支持他,拥护他,去爱他!他也一定把各位装进心里……” 不等前任门主周墨梁说罢,四海楼探报,“不好了门主,太乙山路上有军队集结。” 周默梁一听,即刻会意,“好,御虚门再次来到危机的边缘,皇帝他改变主意了,大家回家!” 刘美道:“陛下,就不用亲自去了,我等足够消灭太乙山。” 赵恒道:“朕一定亲自去,不过你们先行一步,朕要跟寇准一起去,让他看看他逼朕御驾亲征,朕就御驾亲征这些江湖组织!你们出发吧!” 万万没想到,赵恒要亲自带兵前来,寇准听罢,先是一惊,继而笑道:“陛下,罢了臣的宰相就好,实在不解气,杀了臣也可以,何必羞辱臣呢?” 赵恒笑道:“你与卓宗仁几十年勾结在一起,以为我不知道吗?” 寇准朝前走两步,一抱两手,道:“勾结?谈何勾结二字?我和他干了什么无法无天的事了?” 赵恒道:“九龙玉牌的秘密,你实话实说了吗?” “那就是个传说。” “朕已经找到了宝藏!刘承规何在!” “老奴在!”刘承规命人抬进来,寇准看了一箱一箱的珠宝,蒙圈了,“陛下,这从何而得!” “太乙山下!” “什么?”寇准惊讶。 “他们说什么藏在东海,南海,怎么不说藏在月亮上,刘承规秘密前往,太乙后山,发现他们正在那里藏宝藏,还是从东海运来的。你说,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寇准不答,脑袋极速旋转,“陛下,请问这些珠宝,是谁的?” “当然是……是……是,管他是谁的,御虚门哪里来的珠宝!” 寇准一笑,“陛下,陛下如果喜欢,可以回东京后挨家挨户地搜,哪里有宝贝就拿,哪里有金银就收便是。” “你……什么意思?” 寇准道:“陛下,这些如果是朝廷的,自然可以收缴,如果不是,那就是侵夺他人物资啊!何况陛下,御虚门有先皇赐给的合法令,归户部管理,不信可以去问刘娘娘。” “什么?”赵恒惊道,“为何要问刘娥?” 寇准道:“因为,户部尚书、户部侍郎、三司使、盐铁使,都曾找我问过同样的话,御虚门交完税收以后,还查不查?刘娘娘告诉我,不用查了,陛下已经看到了。陛下怎么会不知?” “传刘娥。”赵恒一句话,刘娥到来,跪着道:“此事,此事,陛下应该知道啊,臣妾每个月给陛下看的宫内额外收入就是御虚门的,我多次要跟陛下说这笔钱的由来,陛下说相信臣妾,臣妾就全部给存了起来,陛下不信可以详查,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又……” 赵恒又气又委屈,“好吧,朕知道了,你起来说话。” 刘娥低头,皇帝朝寇准挥手,“宰相大人回去吧,朕后面回京后自会召见你。” 众人离开,赵恒一把抓住刘娥的细腰,边摸边笑道:“好啊你,胆敢私下里跟御虚门来往,说,你是不是御虚门人!” 刘娥扑通一跪,“陛下,请陛下彻查臣妾一切,皇宫内外,全部彻查,否则臣妾宁死不说。” “你!你……起来说话。”赵恒突然心软了。 “陛下,臣妾给陛下积攒的钱粮,足够赔付契丹十年!这都是御虚门给的,只是臣妾从来不相信他们,于是自己也有一本账单,请陛下回宫亲览!”刘娥扑通一磕头,看得赵恒上前就抱起来,“哎呦我的乖乖,爱妃何以如此啊!我只是问问而已,疼不疼?不必如此啊,你好好跟我说不就行咯。” 刘娥扑进怀里,呜呜哭起来…… 然而赵恒还是动手了。 在动手之前,他首先确认的是契丹在盟誓之后撤军的问题。 虽然他不愿意继续和契丹征战下去,但是看到双方订立的条款,他还是骂了句,“天杀的辽人,朕竟然与蛮夷称兄道弟!” 回东京的路上,面对百姓们载歌载舞地庆祝欢呼,赵恒心里念念有词着,“祖宗在上,朕呼耶律隆绪为弟,称萧绰为婶,这都是迫不得已啊……可一年三十万,分成十万两白银和二十万两绢,换得双方盟誓友好,从此不打仗了,大宋黎民百姓可以享受天下太平了,这难道不够吗?” 马车里,他拿出了契丹的誓辞,但见耶律隆绪递来的内容如下: “维统和二十二年,岁次甲辰,十二月庚辰朔,十二日辛卯,大契丹皇帝谨致誓书于大宋皇帝阙下: 共议戢兵,复论通好,兼承惠顾,特下誓书。云: ‘以风土之宜,助军旅之费,每岁以绢二十万匹,银一十万两。更不差使臣专往北朝,只令三司差人般,送至雄州交割。沿边州军,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或有盗贼逋逃,彼此无令停匿;至于垄亩稼穑,南北勿纵绎骚。所有两朝城池,并可依旧存守;沟濠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创筑城隍,开拔河道。誓书之外,各无所求。 必务协同,庶存悠久。自此保安黎献,慎守封陲。质于天地神只,告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国。昭昭天鉴,当共殛之。’ 孤虽不才,敢遵此约。谨当告于天地,誓之子孙。苟渝此盟,明神是殛。专具谘述。不宣谨白。” 看了三遍,越看越兴奋,赵恒笑道:“契丹的事终于结束了,御虚门……” 一切准备妥当,正当大军三路悄摸摸行进到太乙山附近五十里时,刘美停下来了,“我怎么感觉陛下也跟来了呢?” 林子里雾气腾腾,他们这三路兵马都是换守边关的禁军,已经沿途放过朝廷命令,所以,老百姓们觉得契丹走了,天下不打仗了,这些人都是去戍边的,毕竟西夏李德明不老实。 可在赵恒眼里,西夏疥癣之疾的危机,不如御虚门肘腋之病,他觉得天下太平必须拿掉御虚门,连带着等闲帮、四海楼和那些江湖武林组织都要收掉,刀入府库,马放南山,这是必须做的,也是最后的大事,登基以来烦心事太多了,都是刀兵惹的祸,太祖太宗皇帝崇文抑武,绝对是伟大且正确的。 然而大雾散不去,到是前方太乙山三十里外,山石突然塌陷,堵住了他们这些秘密进发的军队。 “刘将军,探子来报,太乙山进山之路被堵死了。”部将汇报完,刘美笑道:“猜到了,可难得了工部那些钻山兽?命令工部筑造司快速清理,天黑之前就地驻扎,军器司协同帮忙!匠作监那边的几个吹牛皮大王来时还给我炫耀他们的新发明,让他们赶紧的,耽误陛下征剿匪患,有你们好果子吃!” 一句话后,但见筑造司派来木制机器,形同大猿猱,几个工匠操作着,机器手搬运山石木头,速度超快,匠作监更不示弱,一声呐喊,十个大象一般大小的铜铁兽,在齿轮的杠杆帮助下,人工里头操作,开始去清理障碍物。 刘美看了笑道:“诸葛亮木牛流马也不过去啊!” 然而这一切都被御虚门监控完毕,太乙山三才楼上,几位长老对着周默梁和卓相如道:“呵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百年来,天下由乱而治,由治而乱,再由乱而治,我们在这里休养生息,也多少被朝廷打扰到,但我们如今还站在这里,就是这条秦岭龙脉护佑的结果,如今皇帝不信任咱们,那咱们就亮亮本事?” 卓相如看看周默梁,周默梁点头,卓相如道:“师爷们放心,我等已经吩咐好五行堂,七星阁,四海楼、等闲帮那里也都安排完毕,一定能护佑周全。也让各位长老辛苦了。” 吴长老道:“千万不要伤害无辜,捉住谈谈就好。” 童长老一挺肚子,“好哟,又开始玩耍了,我在幽州城里逛来逛去,没等到你们,现在一起跟朝廷玩捉迷藏,这下好玩了。” 卓相如回身,一个焰火笛声发出,整个太乙山全部撤退。 清障工作完毕,刘美带人快速进发,三路大军十万之众,即刻变成八个方向,朝太乙山扑去。 女儿家们全都到达一处山洞里,门一关,和整个山连成一体,外头根本看不出来,土行堂的绝技绝对不属于大宋工部那些发明者们。 芙菀看看亮灯之后的栖息处,二十多个房间,亮堂堂,干净净,吃喝用一应俱全,钱塘英看着她笑道:“公主殿下,如何?你哥信不过咱们,咱们和他玩捉迷藏,你怕不怕?” 芙菀笑道:“哎呀娘,我不是什么公主啦?我只是娘的儿媳妇,娘不怕俺也不怕。” 盈凰一乐,“呦,这嘴可真甜。” 芙菀笑道:“可不嘛?万一皇帝欺负你们,你们有个三长两短,岂不都算到我头上,我多惨啊,还好有娘疼我!”一头扑在钱塘英怀里,引得楚楚撇嘴,“切,装傻充愣。” 芙菀摇头,“哼哼,能跟相如在一起,其它的无所谓!” 玉君笑道:“也真有你的!堂堂大宋公主,抛弃荣华富贵,跟我们……一起逃跑,还如此嬉皮笑脸,你真牛!” 看着玉君的大拇指,芙菀拉住蔺默裳,“姐姐,我谁都不怕,除了娘就是你,你替我说说她们,她们这是在取笑我还是在排斥我?” 清敏笑道:“都不是,就是在欺负你,谁叫你哥要杀我们!个大坏蛋!我们刚帮他打跑契丹胡虏,这就以怨报德,翻脸不认人,真不是东西!” “哎呦,斯文的清敏姐姐,也会骂人啊?”芙菀右手抱着蔺默裳,又左手拉着沈知音的衣角,“沈姐姐,你看他们一起排挤我。” “好了好了,大家都消停消停。”钱塘英停下脚步,看眼怀孕的钱思陌,“不是我护短,你看咱们家思陌,一声不吭,不愧是读书人家,从今个起,不管你们女儿们从前是否读过书,读得怎么样,都得重新安排读书方向,这个事就交给默裳和……沈姑娘了。” 蔺默裳微笑,沈老板不好意思却笑道:“夫人,我没读过几天书。” 钱塘英道:“你们这些孩子,哪个能瞒得了老身!蔺彦这小子从小调皮捣蛋,可眼光还是不错的,你家娃多生几个,将来都是诗书传家,你这肚子里的学问,蔺彦看得上就算及格,就这么定了!” “哦!”沈老板一踮脚,芙菀哈哈笑起来,“怎么样?谁叫你们欺负我,我不怕读书,我在宫里专门……管别人……读书……”声音越来越小,钱塘英指着她的额头,“你现在是门主夫人,不对,就快是了,还不稳当点,相如是如何看上你的?真是。”笑着摇摇头,芙菀双手一抱婆婆的胳膊,“哎呀娘,不是他看上我,是我看上的他……” 众人里头叽叽喳喳,外头却已开打。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子协议》 然而刘美没想到的是,大军艰难地攻上太乙山三才楼,却一路人影都没发现,一个人都没有,鸡鸣狗吠倒是时有听到,然而远隔山林,大雾弥漫,也不知道从哪里发出。 就在刘美苦笑着,“这人都跑哪了?我们不是八路四面包围上来的吗?他们难道插翅飞了?不可能啊?这些天探子们尾随一路,怎么可能跟丢?机关,山洞,都给我搜!工部准备,发掘一切可能的地下通道。” “出发!”各部令下,大雾里,山林中,到处都是人。刘美带高手开始进入三才楼和重要部门的房间里寻找线索。 忽然有人喊道:“这里!” 众人齐集三才楼中心地下,沿着山洞外出一看,悬崖边绳索都被截断,“下去看看!” 二十多位士兵被绳子挂着下去,然而几声“啊啊啊”,没了消息,“下去下去,一百个下去!” 消失了。 “再下一百个。” 还是没了。 “报,大人,御虚叛逆都在半山腰,我们得派人从下面重新攻上来。” 刘美令出,山下两万士兵攀岩着朝御虚门藏身地进攻。 忽的一个士兵喊道:“在这里!啊……” 乱箭齐发,却几乎都打在石林上,“进攻!快他妈的给我上!” 黑压压的士兵奋力爬上去,就在这时,对面山峰半山腰传出一句话,“哈哈哈,刘美,打错地方啦,里头有宝贝,还是别去了……” “哎呀蛇……”里头的士兵哀嚎惨叫,都逃出来,几声笛声后,蛇群没了动静,却从洞里扔出来几十个瓶子,“涂上,管用!” 士兵们涂药,领头愁眉苦脸,“还打个毛线啊,人都看不到,不找死吗?瞅瞅,人家还给咱们伤药,你们说,这次的仗有什么意思!契丹人都走了,还打个屁啊……” 其他几路人马,要么是弓箭袭来,要么是大水冲下,几百个士兵被麻绳飞出包起来,挂在山涧藤树上号救命。 “空山?”刘美哭脸,“都跑了?” 部将一个个没了斗志。 “十万兵马,就这么一无所获,陛下要是知道不得弄死我!” “啪”一巴掌,身边靠近的几个将军挨了揍,不吭声,跪着求饶,“将军,敌人在哪呢?俺们不怕死,可人总得看得见啊!” “废话!我他妈的知道人在哪里!”刘美刚说完,不远处大雾里飞来一句,“我在这里。” 咣咣咣几声,刘美脖子边又疼又凉,“别动。” 他被劫持了。 “谁啊这是?”刘美斜眼,身后一双眼睛看得他惊叫,“卓……驸马爷?别杀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卓相如笑道:“你们站好了,待会让你们再见一个人。” “谁啊?”刘美汗流额头,天上突然一声,“门主,俺们来了。” “陛下!”刘美几乎要跪下了。 “您怎么来了?”刘美看着赵恒身边一老头,笑呵呵的,问道:“你是何方,何方神圣?” 老头笑道:“哎呀,我你都不认识?让你们的皇帝介绍介绍。” “陛下,怎么回事啊?”刘美半哭着。 赵恒气得脸都涨得紫红,一阵又白又黄,有气无力道:“他是,他名字叫童白,一百多岁了,是御虚门里最帅的男人,也是武功最好的一位,而且天生聪明,行侠仗义,是古往今来不可多得的一代宗师,好啦老前辈,我实在夸不了了,您要是不给解药,我死了,大宋也不会放过你们!” 赵恒弯腰支撑着身体,卓相如抱拳道:“陛下,实在过意不去,这童长老爱开玩笑,没伤到您吧?” 赵恒看眼卓相如,立直了身子,“他,他飞得太快了,我都差点喘,喘,哦噢……” 他吐了。 卓相如赶紧拿出水袋,给赵恒漱口,吃一颗药,“陛下放心,保证您安全。” 过了一会,看着刘美瘫坐在地上,周围的将领一个个神态低落,赵恒笑道:“怪不得先皇……呵呵……朕明白了……” 卓相如跪下道:“陛下,草民也是情非得已,并不想和朝廷作对,陛下刚刚建立不世功勋,是少有的一代明君,可我们只是江湖人士,根本不是土匪叛逆,也不会干涉任何朝政,草民恳请陛下能够放开一条生路,御虚门保证从此只在附近五十里内行走,至于江湖上那么多组织帮派,御虚门也会逐一解散,可四海楼是商家,可以赠送给陛下,而等闲帮人才济济,水运海运,大宋海外贸易真的需要他们,而如果不需要,等闲帮也可以解散,人才不用,御虚门可以回收,只是……” 赵恒认真听着,“只是什么?” 卓相如道:“只是,陛下如何确定御虚门没了,大宋不会生出这个帮那个派,我等留作江湖,为大宋朝廷庙堂,解决暗里的难处,难道陛下真的信不过我们吗?御虚门建立百年来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啊,请陛下明察,三思!” 赵恒笑道:“呵呵,三思,我都被你们捉住了,如果不同意,你们不会杀了我吗?” “不会!如果这样!那我们就是叛逆!”卓相如认真道。 “好,那你死!”赵恒也认真道:“你死我就原谅御虚门!可以不解散,你敢吗?” 卓相如苦笑,童长老气道:“别以为你是皇帝就了不起!我可以替他气,倒是御虚门死光了,也留不下你!” 突然卓相如拔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朕答应你!” “好!”卓相如刚要挥刀抹脖子,童长老一指,“放屁!” “我可以替他死!”一个飞身,周默梁到了。 赵恒眼睛一闭,一睁,“好了好了好了……朕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死不了,就此打住!我们言和,朕能和契丹人订立盟约,也能和大宋臣民订立君子之约,御虚门留着,凡事禀报朕,不可私自行动!这下大家满意了吧?” “请陛下签字。”周默梁忽的从腰间拿出绢布,“从今天起,我们一切听从朝堂安排。” 赵恒拿过绢布,但见上面写着:“维景德元年,岁次甲辰,十二月庚辰,十八日丁酉,大宋皇帝谨致誓书于御虚门全体同仁: 活下去,好好替百姓做事。 看罢,赵恒笑了,“活下去,好好替百姓做事,就这个?” 卓相如点头。 周默梁奉上笔墨,赵恒签字,把笔一扔,“你们自由了……撤!” 走了十几步,大雾开始消散,赵恒回头一句,“照顾好敷衍,你欺负她,我杀你,这是私人恩怨,不干御虚门的事!” 卓相如回道:“大宋皇帝放心,草民一定照顾好她!” 大军陆续下去,周默梁和卓相如一起松了口气,二人坐在石头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也没有,可山上藏书阁里的姑娘们吵起来了。 回到东京,满朝文臣上奏贺表,夸大皇帝功劳,要恭请皇帝陛下封禅泰山。 “封禅泰山,这是什么名堂?” 太乙山藏书阁里,一群学生在那问问题,正好寇准游玩四方,告假,这就来到此地。 话说寇准回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递上辞呈,皇帝不允许,但允许他请假三个月,于是他就给御虚门的这群学生们说说什么是“封禅泰山”。 “哎呀,真是三生有幸啊!”欧阳玉君笑道:“没想到,今天的老师竟然是大宋宰相大人!” “嘘……”沈老板示意大家安静。 寇准道:“自秦皇首开封禅泰山之事,共有八位帝王举行大典!分别是秦皇嬴政、汉武刘彻、光武刘秀、章帝刘炟、安帝刘祜、隋文帝杨坚、唐高宗李治以及唐玄宗李隆基。五代十国乱世,无人做此,何谓‘封禅泰山’呢?即在泰山上筑土为坛,用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又在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故曰禅!非有大功劳之君王,不能行此事啊!” 芙菀道:“大功劳?这秦皇汉武可以,光武刘秀重新统一华夏,建立盛世,也可以,汉章帝安帝不咋地吧?” “明章之治,还可以……”寇准介绍一阵,“这李隆基……” “宠幸杨贵妃,因此江山丢了!”楚楚说罢一拍巴掌,听得大家哈哈大笑,数十位“风”字辈姑娘们更是喜笑颜开,寇准刚要回答,芙菀笑道:“开元盛世,那是古往今来最大的盛世好不?可惜啊,唐明皇晚年昏庸,利用李林甫杨国忠,错看安禄山,终于酿成安史之乱,大唐盛世没了……” 大家笑嘻嘻,寇准笑道:“这样吧,你们一个个说,我来提问,开心嘛不是……” 门口的爷们们,说笑一阵,这就四处溜达,御虚门从未有过的安宁,闲得各位懒得吃饭了…… 回到中京的萧太后,一路念叨着,“打了四十多年,是不是钱要少了,朕总觉三十万,对于汉人来说太容易了……” 又拿出盟誓之书,耶律隆绪读道: “维景德元年,岁次甲辰,十二月庚辰朔,七日丙戌,大宋皇帝谨致誓书于大契丹皇帝阙下: 共遵诚信,虔守欢盟,以风土之宜,助军旅之费,每岁以绢二十万匹,银一十万两。更不差使臣专往北朝,只令三司差人般,送至雄州交割。沿边州军,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或有盗贼逋逃,彼此无令停匿;至于垄亩稼穑,南北勿纵绎骚。所有两朝城池,并可依旧存守;沟濠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创筑城隍,开拔河道。 誓书之外,各无所求。必务协同,庶存悠久。自此保安黎献,慎守封陲。质于天地神只,告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国。昭昭天鉴,当共殛之。远具披陈,专俟报复。不宣谨白。” 读罢耶律隆绪笑道:“母后,儿臣以后能来南朝旅游否?” 回到皇宫,刘娥势力一天天做大,终于,在八年后,刘娥成为大宋皇后,赵恒一去,刘娥成为大宋女主,治国十一年,几成宋版武则天。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华月满山》 太乙山下,不见了兵的踪影,方圆百里,没有了兵的踪影,这是赵恒的允诺。 芙菀说她不再是公主,想和盈凰姐姐学剑术,如果婆婆钱塘英能指点一二,那是最好的。卓相如发现她还是原来那个公主劲,贵族血统变不了,二十多年的皇宫生活习惯,只是装进了江湖的好爽和放旷,何况太乙山不需要她抢别人的饭碗,用不着真的下地干活,除非她愿意去养花或者去栽葱种蒜…… 蔺默裳告诉钱思陌,下次回华山,可以带她一起去看看那个什么“一条道”的奇险样子,只不过最好让云海郎君带着她,如果不用轻功,走上去她估计吃不消,抬上去也没必要,谁叫童长老大气,要教他们御虚门里的“步云诀”呢! 蔺彦当了爸爸,整天想着这个孩子长大要成什么个熊样,是他这样的浪荡子弟,还是云海郎君师父那样的君子,还是如前任门主周默梁那样的雄才大略,可看眼过来借酒的新任门主卓相如,他笑道:“不行,男娃不能富养,得吃苦头,不行送到山下去做农民去……” 沈老板一巴掌拍得他肩窝子疼,“当农民,华山下这么多茶馆酒店,四海楼欧阳家上次欠我的消息还没还呢,把儿子送到那里吃苦不好吗?不行送褚昭义那去,海里混混比种地强啊……” 甄雷益路过不开心了,“哎小嫂子,这俺就不服了,太祖太宗都说了,四民一家,士农工商,俺们还比你们多个级别,还看不起种地的,种地咋了?当初是谁救了卓兄弟,是俺!” 蔺彦呵呵一笑,“兄弟说得对,不行跟你混。” 甄雷益一摆手,“俺是说胡话呢!俺俩儿子不知去哪家学习,妹妹说去七星阁,俺说太累了,整天学习孩子能受了嘛?还是跟你好,爽快,要不收了俺家俩娃,带到华山练练去,只要身体棒,就行!俺没啥要求。” “哈哈哈哈……”莫道跟云海郎君一人抱坛酒来了,“你们俩是互吹呢?还是互讽呢?要不交给我,带去无奈阁练练?” 云海郎君道:“小孩子该出去看看世界,跟我走,去大海,去大洋,看看真正的大世界,来兄弟们,边喝边聊……” 这边五行堂之木行堂里,欧阳玉君和盈凰在挑古琴料子,盈凰道:“妹妹,啥时候过门啊?” 欧阳玉君笑道:“姐姐就别取笑我了,他连个屁都不放,我我不好踹人家门啊。” “哈哈!”盈凰笑道:“你俩挺有意思,人尽皆知的两口子,就是嘴硬!要不我去给你捯饬捯饬?”刚说罢,沈老板来了,“哎呦,盈凰妹子,你这老大不小了,怎么跟这个拜把子,跟那个结义金兰,看看周围兄弟都快成家了,你呢?自由惯了?我不信。” “我也不信。”说着身后楚楚姑娘来了,“她啊心高气傲的,能看上谁啊!” “嘿!我说楚楚,飞羽今天欠揍了是吧?”盈凰不让。 楚楚道:“说你呢,提他作甚?什么意思?” “他不欠揍,怎么惹你不开心了。”盈凰怼道。 楚楚苦笑,“对,他就是欠揍,他说你看人家盈凰姐姐多豪爽,你看你动不动就生气!跟玉君似的!” 欧阳玉君登时来火,“嘿,王八蛋,他人呢?”刚说罢,走廊里欧阳玉成和清敏来了,喊道:“哎飞羽你往哪去?” 霍飞羽一句,“我去死去!”说罢连跑带飞,听得盈凰和玉君飞出来,“霍飞羽,你给老娘站住,打不死你!” 一看几个人飞走,芙菀急忙追去,“什么好玩的事?” “杀人啦!”霍飞羽逃难,看得褚昭义飞来,一瞧后头三个女人,转身就躲起来,“无量天尊,没看见!” “哎褚兄弟,在这干啥呢?”卓相如从三才楼下来,“我刚好要去等闲帮,上次运的南洋木材,还要加量,师兄大婚日子,新房得给整好喽!” 褚昭义笑道:“放心门主,周门主的事,包在我身上!” 走近了卓相如笑道:“你跟我姐咋样了?” 褚昭义笑道:“没有的事,我俩是兄妹。” “别呀,别放弃她,她的好,这里谁也比不了!”卓相如竖了大拇指。 “那你当初咋就……哦,公主,呵呵,不要误会,每别的意思。” 卓相如笑道:“好吧,也是万法自然,自然而然,感情这事真的勉强不了啊,好吧,去忙吧,我正好去找师兄有个事聊聊。” 这边周默梁笑道:“欧阳先生,你们倒是不急,上次莫家来人找我,非叫我快点给莫道提亲,可我找莫道聊天,他说玉君压根不理人家,这事闹的,我成了里外不是!” 欧阳称平笑道:“要我说啊,门主要做个榜样!” “哎?不能再叫门主,师弟才是信任门主,叫周贤弟就好。” “那不行,卓少爷是门主,您也是,一日门主,那是永远的门主,我等老的不尊,小一辈以后更没规矩!” 欧阳裒益笑道:“我倒觉得吧,门主赶紧成婚,不如大家一起算了!卓少爷,驸马爷,选个良辰吉日,四位新人办好了,给大家打个样,莫道那小子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倔脾气,明明对玉君有意思。” 门主不乐意了,“可不能这么说莫家兄弟!” 突然身后一个嗝,“就是个废柴!墨迹死了,不然我早就喝到喜酒了,说不定大孙子都抱上了!”莫老三一口酒下去,打个嗝,看得欧阳称平笑道:“行了莫老三,你们莫家,不是我说,太不地道,莫道这小子自幼挨了你们家多少批评指责,这个不喜那个不爱的,能有信心吗?” 莫老三一听他说莫家坏话,飞身过来,二话不说就动手,欧阳称平也不客气,“我去你的!” 观战开始,卓相如也到了,“嗨呀,这功夫,不错,将来孩子们可有福了。”转身看着周默梁,“师兄,有个事我找您商量下。” 欧阳裒益要走,被卓相如一把拉住,“您坐您的,一块商量着。” 卓相如道:“皇帝给我来信,说运河南北通商,要我帮忙,他想打通南国到南洋和西洋的运输线,我问过贺兄,他说技术上没问题,就是不明白朝廷的用意,这几年广州、明州、泉州的码头大船不缺,人手不荒的,干嘛非要咱们凑热闹?真的需要我们?还有,自从马放南山后,西夏李德明越来越猖狂,赵恒意思是,我等要派人去西夏,师兄?火候,我考虑的事,如果去,放多少人去?” “您觉得呢?”周默梁笑道。 “干嘛不去!虽然赵恒被我抓住了,可朝廷永远在,只要我等还有江湖红尘俗事,没有隐居,就得引人,干事不能停,这么多兄弟一起混饭吃,咱们可以放弃,他们不能!” 周默梁笑道:“越多越好,朝廷敢收,俺们就敢放,相信赵恒一次,你看今科进士榜单了没?史无前例,看来他是真的适合做个太平天子,只是幽云十六州,始终是我的心病……” “哎哎哎,怎么又提了,不是说不提了嘛。”欧阳裒益笑道,“我觉得可以,那就把四海楼生意做到海外去……” 一声啼哭,钱思陌为云海郎君生下龙凤胎,喜上加喜,因为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就是两位门主的大喜之日。 整个御虚门上下张灯结彩,可老天爷好似要跟他们开不尽的玩笑似的,就在良辰吉日将要拜堂时,一个消息传来。 李德明和杨延昭打起来了,边关告急,赵恒重整兵马,准备收拾西夏李德明。且九部玄帐在西夏死灰复燃,萧太后回去就专心收拾他们,却根本不可能剿灭,因为,九部玄帐也是正邪交织。 钱塘英道:“愣什么愣,大喜的日子,还想什么国家大事,皇帝又没来找你们,拜你们的堂,成你们的亲,多少年没有这么大喜事,大家打起精神,继续……” 吹拉弹唱,太乙山的老爷们喝得醉醺醺,姑娘们唱的唱,跳的跳,一片欢乐的海洋。 入夜,明月高升,卓相如送走了大家,晃悠着回房间,可走到长廊边,却看着一人在那呆坐着。 “谁啊?” 那人抹着眼睛,回头一笑,“兄弟,我跟你说句话就走。” “盈凰姐姐?你怎么在这?”卓相如走近前。 “好兄弟,看到今天你大喜的日子,姐姐我非常开心,真的,自从认识你以来,就数今日的你脸上笑容最多,所以我特意给你准备了礼物,一个给你,一个给芙菀妹子。” 拿出香囊,卓相如接过,“谢谢姐姐。” “好了,我走了,我们以后再见。”盈凰说罢就走。 卓相如跑着跟着,“姐姐,你干什么去啊?” “我爹快不行了,我必须得回去,就不和大家一起闹洞房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生了娃认我做干妈啊……兄弟,再见……” 盈凰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光里,卓相如看看香囊,这就回去,一转身看着一人立在那里,“哎呀,谁啊?吓我一跳!” “盈凰姐姐怎么走了?”芙菀问道。 “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卓相如问道。 芙菀走近了笑道:“你说,盈凰姐姐到底喜不喜欢你?你说,她到底喜不喜欢你卓相如!” 芙菀一句问,卓相如满脸火辣,“什么啊!我们是姐弟关系!我……啊……我怎么知道啊,可我不是娶了你了吗……别打……” 月光下,芙菀追着他,朝自己的房间溜达去。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