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个手机回汉朝》 第一章 选拔 徐三修这两天做事十分卖力气,一天的柴半天就劈完了,整整齐齐摞在柴房。 他这么卖力气,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要努力成为一个好杂役,也不是开发了副业,挣钱给自己赎身,而是为了干完活,好回去玩手机。 三天前,他还是个某二本大学大四学生,大学四年尽在吃吃喝喝打游戏,轻轻松松挂个二十几科。 正愁怎么毕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穿越了,变成了大汉帝国代王家里砍柴的小杂役。 而且还带来了一部手机,离谱的是,手机不掉电,网络信号还贼好! 说这里是大汉帝国并不准确,和历史上的汉朝有些出入,比如,这里已经实行了郡县制而不是郡国并行制,这里用银子而不是五铢钱…… 但在整体的结构和地理上,却又和大汉帝国一模一样。 徐三修猜测这里应该是另一个位面的大汉帝国。 这可真是梦中仙穿呀,没有残酷的修仙斗争,没有狗血的后宫剧情,还离开了他那一塌糊涂的生活。 每天只要砍砍柴,就有饭吃,有地方住。 何况代王式微,养不了太多家仆,费不了多少力气,就能完成指标。 说不定哪天和某个小婢女看对了眼,还能许配了做媳妇。 这就起公务员的生活吗? 简直美滋滋呀。 居然还有人想着努力攒钱赎身,是没吃过生活的苦呀。 正所谓: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躺平故,二者皆可抛! 徐三修的住处就是柴房,柴房有两间,外屋放柴火,里屋住杂役。 为了防止被别人发现他的手机,他还专门花了一两银子在市集买了块布,挂里屋门上作门帘。 这一两银子可是这小杂役前身,攒了整整两年才攒下来的,用来赎身的呀,要是知道被徐三修这样挥霍掉,定要气个半死。 闲来无事躺在床上逛qq空间,第一条: “累死,连做了一天一夜的实验,到凌晨五点才做完,下辈子不当生物狗!” 这是他的一个高中同学,他是在一个全国有名的高中读的,周围的同学全是九八五、二一一,唯独他上了个烂怂二本,还是一年交几万学费的那种。 “哎,考公竞争压力好大,从早晨六点学到晚上十二点,累的想紫砂。” 这个说说是个女生发的,曾考过几次班级的第一,如今在某top2读中文系,估计是准备考京城的公务员,不然以她的实力用不着这么努力。 一连十几条,全是吐槽的,不是说实验、找工作就是说考研、考公。大四是毕业年,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即使是这些在大学食物链顶端的学生也不例外。 徐三修内心忍不住要笑出来了,自己什么都没干天降编制,直接在代王府躺平一辈子! “徐二狗,怎么还不来吃饭!” 门外传来一声呐喊,是王府李总管的声音,徐二狗正是他这具身体原来的名字。 “来了,来了,总管。”徐三修把手机藏在被子下。 “你小子,又偷懒,干活偷懒也就算了,吃饭还偷懒!” “哪有,总管,我是把柴劈完了,刚刚在休息,正准备去吃饭。” “对了,总管,是有什么事吗?”徐三修有些疑惑,他一个小小杂役,平时也不见总管这么关心他。 “这不是代王要去下面郡视察吗?挑选几个家仆陪同,想着你会来厨房吃饭,就没特意通知你。看你一直不来,寻思着你不是病了吧。” “嗷嗷,谢谢总管关心。” 选拔正在进行着,仆人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来可以随代王四处游玩,二来去下面也能作威作福,毕竟打狗也得看看主人是谁。 要是运气好了,得到代王的奖赏,就能早日凑齐赎身的银子,获得自由身。 徐三修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在旁边看热闹,他才懒得去呢,路上舟车劳顿那么辛苦,不如留在府上砍柴。 他更看不上赏钱,不愁吃不愁喝的,要银子干嘛,放在床上硌的疼,揣在兜里还坠的慌。 更何况代王出去,府上一下子少很多人,砍柴的压力就小很多,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发呆、玩手机。 何苦出去。 “启禀代王,我叫张大驴。” 代王已来代国八年,如今年方十五。他正端坐着,饮着茶水,考察着:“嗯,你会些什么?” “代王,俺是厨师,俺会……使刀。” 说完,他从腰间抽出菜刀,嚯嚯地比划两下:“代王,回头你遇到危险,俺大驴保护你。” 代王一下子闭上眼眉头紧缩,头撇过去,一副嫌弃的样子。 “好了好了,张大驴你下去吧,别耍你那口破刀了,代王的安全有亲兵保护。”李总管扯着嗓子道。 大驴蔫蔫地下去了,又上来一个。 “代王,小的赵铁根,是扫地的,那下面的人粗手粗脚的,弄的不干净,俺这扫地的手艺,十里八乡的都说好,俺给代王扫地。” 代王点了点头,李总管道:“赵铁根,你跟着去吧。” “谢谢代王看得起,俺铁根一定给代王扫好每一块地。” 徐三修在下面看的啼笑皆非,没想到这些杂役一个个的还“多才多艺。” 因为他不想去,所以一直缩在后面,直到所有人都上了,他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李总管却有着副好记性:“徐二狗,你为何迟迟不上?” “啊?”徐三修听到,忙上去佝偻着身子,装出一副猥琐样:“总管,俺除了砍柴,啥也不会呀。” “会不会,不是你说了算,得代王看过才行。” “算了,算了,让他下去吧,你看他那样子,带过去给孤丢人吗?”代王嫌弃地挥了挥手。 “挑多少人了?” “你们都站过来。”李总管招呼挑出的人站成一排:“回代王,一共挑了五个。” “五个?怎么才五个人?府里的人都挑过了吗?孤怎么说也是个诸侯王,出去就带五个随从的家臣,这不让人笑话吗?” “代王,您是知道的,咱府上一共才二十二个仆人,能挑出五个都算好的了。”李总管委屈巴巴地说。 “唉……”代王捂着脸,轻叹了口气:“孤怎么到了这种地步,排场不能丢啊,让他们都去吧。” 李总管扯着嗓子喊道:“所有人去内务处领一套衣服,明早辰时随代王出发!” 第二章 判案 徐三修领完衣服躺在床上郁闷死了,没想到,到头也没逃过。 郁闷归郁闷,手机还是要玩的,他打开盗版网站,看起了修仙小说。 不知何时睡着了,第二天公鸡一打鸣,徐三修醒过来,看到手机从手里滑出,斜放在枕边。 吓得他一身冷汗,心想:“还好我是个没有人关心的小杂役,没人来找我,以后可不能这么不小心了。” 这次出去,他不打算带着手机,放在身上不安全,刚好床下有个原来主人藏银子的小暗层,就把手机放在里面。 辰时一到,立即出发。车队前后左右都有许多亲兵开路,代王坐在中间的轿子里,旁边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一个是李总管,一个是亲兵统领张统领。 仆役走在撵车后面好不兴奋,只有徐三修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头,觉得很没劲。 第一站目的地是雁门郡,代王队伍进城,一路上百姓纷纷出来围观,到了衙门门口,却无人来迎接,李总管只能下马扯上一嗓子:“代王到!” 这个位面的大汉,分封的诸侯国国君,管辖的范围只有国都所在的郡,其他地方的官员由中央直接任命,而代王在诸侯王中存在感很低,在朝中也没有什么话语权,所以这小小的郡守才敢如此怠慢。 “下官不知代王到来,有失远迎!” 一个挺着大肚子穿着正五品官服的油腻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笑眯眯的,头上的官帽有些歪。 哪里是不知到来,明明是给个下马威,让你这毛头小子不要来打扰他做“土皇帝”。 “能来就行。”代王下轿子,表情淡漠,也看不出心情是好是坏。 县令迎着他坐到正大光明下的太师椅上,在一旁弯着腰低眉顺眼听着。身为一个人精,虽然他并不凯瑞代王,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到位的。 “曹郡守,你们郡今年收成如何?” “托代王的福,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人口恢复怎么样?” “回代王,足足比去年多了一百二十三个新生的小婴娃呢。” “案子断的怎么样?” “回代王,小吏虽不说明察秋毫,但也是依法断案,少有人不服气。” “俺不服呐,大人,俺不服呐!” 门外,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在高声喊冤。 郡守脸色变成难看的猪肝色:“代王莫理他,刁民闹事罢了。” 代王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真是想啥来啥嘛,你小子看轻我,那我就得给你上上眼药。 随即便给李总管使了个眼色,李总管当即拿着腔调喊道:“何人喊冤?速速带上来!” 那人来到堂前,扑腾一声跪下:“大人,听说您是京城来的大官,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代王惊堂木一拍:“升堂!” 两边衙役:“威武……” “你有什么不服的?” “大人,小民……”他刚想说,忽得见郡守给他使了个威胁眼色,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 李总管一下子就看出来:“坐在堂上的这位是当今天子的胞弟,圣上亲封的代王,你有什么冤屈就尽管说,代王定会为你做主!” 那人激动得颤抖:“小民是个杀猪匠,家住城西柳树巷,邻居是个读书人,他偷了俺挂在巷口晾晒的蚕丝袍子,非说是自己的。” “俺来告官,官家判俺输,打了十大板,还把俺扔去县衙。”大汉说着委屈巴巴,和他那一脸的络腮胡配在一起,很是滑稽。 “咳咳”,代王清了清嗓子:“曹郡守,可有此事?” “是有这回事,但是那袍子细长,你看这杀猪汉一身肉膘,怎么穿的上,这不是无理取闹嘛。” “那袍子是俺老娘还活着的时候特意给俺缝的,那时候俺还很瘦,后来俺娘死了,就把袍子收起来当个念想,天气好的时候拿出来晒晒。”杀猪匠小声嘀咕。 “砰!”代王一拍惊堂木:“肃静!没让你说话,你就闭嘴!” “来人,提杀猪匠邻居入衙,孤要重审此案。” 不一会,一个黄瘦憔悴的白面书生押了上来。 代王坐着太师椅,两条腿翘在大堂案上:“书生,你可偷了杀猪匠的锦袍!” “回……大人!这锦袍可是我前些年赴京游学,花了十两银子在京城买的,您看,穿着多和身。”书生说着站起来转转身展示他的袍子。 也怪这书生没有眼力劲,怪不得这么多年还是这副破落模样,代王心里冷笑一声,孰是孰非,心里已经有了底。 他早年在京城生活,哪里见过这么俗气的款式,定是这书生在撒谎,不过光凭这个断案,可不够令人信服。 “嘿嘿嘿……”忽然,公堂外传出来一声笑声,是代王随从中发出的。 这下可好,郡守正愁找不到地方给代王下绊子,机会这不是来了,“公堂之上,何等庄严,是谁在发笑,带上来!。” 徐三修才懒得看代王过家家式的体验断案,刚刚在神游天外,凑巧想到了个搞笑的事。 郡守的狗腿子杂役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徐三修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押到堂前。 “小小随从,竟然敢嘲笑代王,皇家威严何在?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郡守真是扣了一手好帽子。 “且慢!”代王伸手拦下:“我的手下个个都是有本领的人物,发笑一定有他的理由,不妨先让他说说看。” 虽说代王对徐三修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郡守越过他随便处置他的手下,实在是让他有些不爽。 徐三修心想:这要是说刚刚自己在代王激情审案的时候发呆,估计代王会立刻跟郡守站一边,把他拖出去打二十大板,不够,还得再添二十,还要蘸辣椒水! 这小身板挨上大板子,哪里吃得消,说不好代王一生气,还要把自己赶出去,那以后就没法躺平了。 不行,得想个法圆过去。 “咳。”徐三修清了清嗓子:“回禀代王,俺刚刚确实不是无故发笑,是因为想到一个绝妙的判案方法,想到可以报效代王,开心地笑。” “哦?那你来看看,这锦袍是杀猪匠还是书生的。” “代王,我需要三口大锅,和一车干柴。” “大胆”,郡守大喝一声:“这是公堂,不是你煮饭做菜的地方,我看你是要戏弄代王,拖出去打……” 代王伸手阻止:“无妨,且让他一试。如果判不出,再治他的罪。” 徐三修让衙役把杀猪匠的外衣,书生穿的锦袍,里面穿的内衣,分别放在三口锅里,加水熬煮。 等煮的差不多之后,徐三修问道:“杀猪匠,你在有这件锦袍的时候,有没有开始做杀猪的行当!” “回大人,俺那时候给俺爹打下手,俺爹也是杀猪的。” “好。” 徐三修在堂前踱步,边走边说:“杀猪是个腌臢的活,就算是再小心,也难免把猪油浸到衣服里。” “猪油在凉水里是洗不掉的,但是会溶在热水里。” “大家请看!”徐三修让人把三口大锅抬进公堂,只见杀猪匠衣服和锦袍的锅里,飘满了油花,而书生内衣的那口锅里,干干净净。 “好!好!”代王拍手称赞:“我就说我的手下个个都是能堪大用之人,其实孤早就想到了这个办法,只是考验考验诸位。” “是是是,代王您是太祖之子,传承了太祖的龙气,自然是聪明绝顶。”一旁县令拍马屁道,随后脸色一正:“来人,把杀猪匠的衣服还给他,把这个偷盗的书生打入死牢,酌日处死!” “啊?”徐三修有些意外,要是放到现在来说,就算这衣服是什么香奈儿古驰的,最多也不就三五八万,在牢里面关几年得了,哪至于要他的小命。 他忽然有些内疚,这简直是间接杀人呀。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太坏。 “代王,这书生虽然罪大恶极,偷了人家衣服,但也罪不至死呀。”徐三修忍不住道。 “按照大汉律法,偷盗财物超过一两,处以死刑。”县令非要和这个坏他好事的小跟班唱反调。 代王揉了揉下巴:“我朝向来以仁爱治国,杀一人易,渡一人难,不妨饶书生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他八十大板。” “代王仁义!” 徐三修戳了戳被吓傻愣住的书生,他才反应过来,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谢代王不杀之恩,谢代王不杀之恩……” “但是,你这个……徐二狗是吧,孤本就有赦免他的心意,用不着你提醒孤,拖出去,打十大板。” “嘿嘿”,郡守快活地搓搓手:“听到代王吩咐没?快把他拖出去打十大板。” “慢!孤的手下,就不劳烦曹郡守操心了,张统领,你来打。”代王向他使了个眼色。 外面,四脚长凳上,徐三修和书生被摁住打大板。 这张统领膀大腰粗的,打起来十分卖力,十下板子,打得徐三修都站不起来了,而那书生打了八十板,早就昏了过去,还是杀猪匠好心把他扛回家,以后难免会落下残疾。 第三章 网友 夜里,徐三修正趴在床上,屁股上疼的睡不着,火燎火燎的。 门忽然被推开,进来了三个人,是代王、李总管、张统领。 徐三修看到,忙要挣扎起来迎接,代王一抬手:“不必。” “徐二狗,屁股好些没。” “谢代王关心,还是有点疼。” “你个笨蛋,你个笨蛋。”代王朝张统领头上拍了两下:“孤给你使眼色是让你打轻点,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没想到你下死手。” “孤看你脑子里是进水了吧。” “嘿嘿嘿嘿……”张统领憨笑着。 “他是个粗人,徐小兄弟,别跟他一般见识。”李总管连忙替他找台阶。 “没事,没事。”徐三修一时有点受宠若惊:“谢谢代王和两位大人关心了,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好,那孤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 待人走后,徐三修轻吐口气,封建社会,等级森严,代王虽说没有多大能量,但弄死他和撵死只蚂蚁一样简单,他一直保持着如履薄冰的谨慎态度。 看来,躺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忽然想总结出一本躺平心得,说不好传到后世要和孔孟齐名的,而他就是躺平家创始人。 现在情况有点偏离预想的轨道,他本就想的是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老老实实砍一辈子柴,舒舒服服地躺一辈子,但还是让代王注意到了他,甚至还屈尊来看望他。 不行,以后得低调点。 第二天,代王一行人打道回府,听说是代王来到第一个郡就被郡守轻视,很不高兴,也不想去剩下的两个郡受气了。 徐三修一回到柴房,就迫不及待掏出手机,他整整离开了手机二三十个小时,已经有些手机焦虑了。 qq里,联系人一栏显示,有新的朋友加他。 “你好!”他同意了那人好友,看头像和昵称像是个妹子。 “你好!”过了十多分钟回了消息。 “加我有什么事?” “嗷嗷,是这样的,我是从附近的人加的你。” 附近的人?徐三修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难道除了我还有别人也带手机穿越过来了? 而且还是个女人,附近的女人一共也就那么十几个,会是谁呢? 是洗衣服的王婆婆吗?他仔细回想起这几天王婆婆,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还是服侍代王茶水的小婢女小桃儿?不过她这时候应该跟代王在一起,没有空玩手机。 应该不会是代王妃吧!那她也运气忒好了。加我是要撩拨我?在代王后宫做一对快活鸳鸯?那要被代王逮到,不得给我嘎了! 不行不行,躺平第一,美色第。 算了算了,这哪里猜得到,直接问她吧,反正都是穿越来的,彼此都有把柄,让她知道我是谁,也无所谓。 “你是谁?” “你好直男哦,上来就问人家名字。”那人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包。 “我叫关月月。” 关月月,徐三修在心里仔细回想这几天记得的所有名字,好像没有这个,而且,王府里的杂役,一般不会叫这么文质彬彬的名字,都是阿猫阿狗什么的。 “说你现在的名字,还有是做什么的!” “啊?我现在名字就叫关月月呀,一直也没改过名呀,现在在强盛集团卖房。” “你好奇怪哦,我只是无聊想找人说说话,你要是不想说删了就是了。” 徐三修心里松了口气。强盛集团他知道,公司大楼就在他大学旁边,看来虽然手机穿越过来了,但定位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闲着也没事干,他忽然想撩撩人家小姑娘,但是刚刚那一连串的表现,已经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得想办法解释。 “不好意思,小姐姐,不好意思。” “刚刚不是我本人在聊qq,是这样的,我是一个电脑工程师,刚刚是在图灵测试我刚写的一个ai,所以它说话才会让你觉得怪怪的。” “哇!”那女孩发了个崇拜的表情包:“好厉害呀,电脑工程师,肯定很挣钱吧。” 徐三修发了个摆摆手的表情包,意思是低调低调。 “话说,小姐姐,你平时比较喜欢干嘛呀?” “平时嘛,就玩玩游戏,看看小说,听听歌嘛。” “嗷嗷,正巧我也喜欢看小说。” “既然这样,那小姐姐一定看过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吧》。” “这是我最喜欢的书呀,我非常欣赏斯特里克兰德那种不忌世俗,不畏伦理,勇于打破安稳但死板的生活,去追自己的月亮的精神。” “呃……我一般不怎么看这种类型的小说,比较喜欢看言情小说。” “那也没关系呀,小姐姐,你不觉得生命的意义在于去追寻热爱,在于去激烈地讨论,在于去提高自己的认知吗?” “呃……我觉得你说的蛮有道理。” “所以,小姐姐,我现在有一处从未踏过的领域,可以找你帮忙提高认知吗?” “什么呀?你说。” “小姐姐,我从小到大都没看过黑丝,可以拍一张看看吗?” “求你了。”徐三修发了个眼睛泪汪汪的猫咪的表情包。 “滚!” 不发就不发嘛,干嘛这么凶。 那人已经把徐三修拉黑删除了,他撇了撇嘴,打开了手机浏览器…… 操,西汉没有纸,看来只能去洗衣服了。 他端着盆正要出门,李总管来找他了。 第四章 门客 “徐二狗,先别急着洗衣服了,代王找你。” 代王在偏房里等他,摆上了四五个菜,左边坐着张统领,李总管到后,坐在了右边。 “愣着干嘛,快坐下吧。”李总管道。 徐三修看向四周就他一个人,有些吃惊地说:“是……让俺坐吗?” 他哪里敢想自己一个小小杂役,有机会和代王坐在一起吃饭,虽然是坐在地位最低的座位。 代王点了点头。 代王先吃后,其他几人才敢动筷子。 徐三修哪里敢吃,心想自己是不是那天得罪代王了,给他吃上最后一顿断头饭。 不然,他实在是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那这代王也太人性化了,对他这个小杂役,都体贴地让他做个饱死鬼。 要是这样,那就不客气了,他倒是豁达,大快朵颐起来。 说实在这汉朝的大鱼大肉味道真比不上现代,毕竟工业调料,已经将他味觉阈值提的很高。 “徐二……狗是吧,”代王拿起布绢擦擦嘴:“你是……”代王竖起食指努力回想。 “他是臣随代王初到代郡时,花五两银子买下来的,当时代郡闹饥荒,还是代王您心善看他可怜,才让臣买下来砍柴的。”李总管补充道。 “对,”代王收起食指:“陈二狗,你现在自由了。” “啊?”徐三修一时没搞明白怎么一回事,这不是断头饭吗?怎么扯到自由了? 自由了这可不中啊!那不是说以后都不能每天砍柴躺平了? 那自己以后干嘛呀?拿着个破碗上街要饭吗?也不是不行…… 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自由呀! 徐三修立马化身戏精,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代王!小人能活下来,全靠您赏一碗饭吃,您就是俺的再生父母啊!” “俺想服侍代王一辈子,给代王砍一辈子柴,报效代王您啊!” “代王,小人是不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您给小人说,小人一定改!” 代王摇了摇头:“你柴一直砍得不错,但是孤不想让你砍了。” 李总管解释道:“代王的意思是,你以后不用砍柴了,代王觉得你有几分慧根,想让你做他的门客。” 门客?徐三修松了口气,春秋战国时代,有篆养门客的习惯,秦朝汉初也保留了下来,当初,汉高祖刘邦年轻时就曾当过张耳的门客。 “做孤的门客,孤不会亏待你,以后你就搬到外宅里住吧。” “谢代王赏识,小人虽愚笨,但以后一定为代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代王府外宅住着许多的门客,徐三修搬进了最里面一间。 屋舍简陋,但总好过原来的柴房,而且现在也不用砍柴了,直接在职改退休是吧,可以更好地躺平了,每个月还有一两银子月供。 徐三修不仅感慨,以前那个杂役攒了几年才攒够一两银子,而他们这些三等门客一个月就能得到这么多。 连玩了几天手机,有些腻了,本着白得了一两银子,不用白不用的心态,便上街去消费消费。 他先去布店,把前两天买的布卖掉,因为没用多久,和新的一样,卖了整整八钱银子。 闲来无事,勾栏听曲儿。群莺阁是代郡最大的青楼,门倌自然是有些狗眼看人低:“喂喂喂,你什么身份,这里是你能来的吗?” 徐三修这几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代王赏赐的较体面的衣裳都穿脏了,便穿了他做杂役时的粗布麻衣。” 这种小人,他也懒得计较,从兜里掏出一面铜质令牌,挂在腰间,令牌上面只书写了一个字——代! 门倌看到,立刻变了一种脸色,笑的满面春风:“原来是代王家的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里面请!” 大堂的戏台,十五六岁的佳人,浓妆淡抹,一双眼睛如含秋水,好像一个……故亲。 古筝琵琶,笙箫锣钹,她正唱着: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 徐筱婷已经死七年了。 徐筱婷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他是被收养的。 养母当年查出了不孕不育,便收养了他,可没过半年,养母怀上了徐筱婷。 虽有了亲生的孩子,但养父母对他也像亲生的一样好。 高二那年,徐筱婷在市里一中上高一。 五一前一天,徐三修提前放假回家,养母在公司加班,便让养父去接女儿,养父有个酒局,就让徐三修去接。 徐三修在一中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徐筱婷,初中同学催他来同学聚会,他想着妹妹应该是已经回家了,便去了。 徐筱婷一晚未归,第二天,警方便在河边发现了她的尸体。 原来她那晚画五一黑板报画了好晚,十点多走夜路,遇到了变态…… 养父养母大吵一架,葬礼办完便离了婚。 虽然他们没有怪他,但他自己却非常自责,为何当初不进学校找妹妹呢?他明明是知道妹妹班级的,这狗日的同学聚会,有什么好参加的…… 养父养母搬离了原来的房子,只剩徐三修一人住在那,他们到时间都会打来冷冰冰的钱,给他交学费、维持生活,却从没给他打过哪怕一个电话。 如今他们又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又有了新的孩子,只留他一个人困在那件事中,走不出来。 这么多年的躺平与自暴自弃,因为他无法原谅自己,养父母也不会原谅他。 就像那个老人,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说的:“他是个灾星,是个白眼狼,他来这个家庭好生养着,却克死了妹妹……” 一曲唱罢,四下寂静下来,无语凝噎,脸上早就挂满了泪痕。 第五章 吕家 忽然“砰”的一声,立在旁边的椅子被踢倒。 徐三修方才从沉浸式回忆中走出来,四下早已无人,只有一个穿着锦袍的纨绔,和四五个狗腿子。 “哦?”那纨绔看到他挂在腰间的牌子,玩味地笑了笑:“我当是谁,本公子来了还不离开,原来是刘恒的狗奴才啊!” 刘恒,正是代王的名字。 徐三修看那人来者不善,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管他的跋扈,转身要走。 “啪。”纨绔抽出折扇抵住他的胸膛:“狗奴才,本公子叫你离开了吗?” 徐三修后退一步:“你想怎样?” “本公子能怎么样呀,这里可是你们代王的天下呀!” 纨绔阴阳怪气说道,身后的狗腿子哈哈笑了起来。 “想离开,很简单,跪下,给本公子汪汪叫两声,本公子便行行好,放你回去找你的主人。” “你休想!” 徐三修阴着脸,他已经有些生气了。 身为一个男人,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向别人随便下跪的道理。 代王养着他,而且在这个封建社会,行君臣跪拜之礼很正常。但面前之人,凭什么让他下跪? 虽然他每天混吃等死,但不意味着做人没有骨气原则。 “呦呦呦,小狗生气了。” 听到纨绔的调戏,大堂里弥漫着快活的气息,就连台上唱曲的小桃儿都捂着嘴轻笑。 只有徐三修一人痛苦着,看来人与人的悲喜,果然不相通。 “狗奴才,怎么,你能给你家代王下跪,不能给我下跪?” 徐三修愤怒到极点,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在摸腰后的短刀,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反正自己烂命一条,无牵无挂,早就不想活了。 “还真不能。” 听到熟悉的声音,徐三修一愣,代王来了。 “给代王请安。” 除了纨绔,群莺阁的、纨绔的狗腿子纷纷跪下,他们虽瞧不上这有名无实的王,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 “吕良,你不要忘了,这个天下现在还姓刘,不姓吕!”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叔子来了呀。” “怎么,小叔子不在府里学习经文,有空来这花花柳柳的地方呀。” “当心有人跟姑奶奶讲,被姑奶奶责罚啊!” 纨绔掩面笑着,一副做作之态。 他口中的姑奶奶正是当朝祸乱朝廷的吕后,而他是吕后侄子之子。 他叫代王小叔子,是因为吕后是代王名义上的母亲。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走吧,徐二狗。”代王淡淡说道。 出门,李总管关心地问道:“徐二狗,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李总管关心,谢谢代王解救恩情。” “举手之事,你是孤的门客,孤自应保护你的安全。” “刚刚出来逛逛,看到群莺阁中在吵闹,恰好遇到这吕良在寻孤的不快。” “哼!这姓吕的一个个飞扬跋扈,哪有把皇族放在眼中,早晚有一天,俺要把他们全砍了。” 代王摇了摇头:“张大牛,莫论国事!”张大牛正是张统领的名字。 走到半途,代王叹了口气:“有心出力,无力回天,孤只怕……” 说到一半便缄口不语。 回到住处,徐三修拿出手机,想查查怎么一回事,他高中学的理科,对历史不大了解。 这一查可不得了,代王刘恒,正是大名鼎鼎的汉文帝,文景之治的那个。 徐三修掰了掰手指,十五、十六、十七……汉文帝23岁即位,还要在代国待上八年。 而吕后,正是刘邦的结发妻子,在刘邦死后,控制年幼软弱的汉惠帝刘盈,把持朝政。 刘邦的八个儿子被吕后杀了四个,薄氏和她的儿子刘恒因为处事低调,才能在代国苟活。 即便如此,吕后还是安排了她放心的吕家侄子,就是吕良父亲,在代国监视着他,稍有个风吹草动,恐怕性命不保。 都是苦命的人呀,徐三修不由得感叹,堂堂刘邦之子,却过的如此凄惨,被外戚骑在头上拉屎,一点脾气都没有。 窝囊啊,窝囊。 但这些好像和他也没啥关系,人家代王好歹以后是要当皇帝的。 这些事抛诸脑后,他把门反锁,开两把王者荣耀。 好几天没打,可把他馋死了。 直接锁了手刘邦,和队友打字聊起了天。 “不瞒各位说,铁子我现在就在汉朝,刘邦亲口跟我讲,要出痛苦面具。” “6。” “刘邦有没有跟你说,一级加大招?” “刘邦和我说,他现在正在陕西墓里,差50复活,让后世的一个金牌孙尚香v他50,等他出去让他当将军。” “今天也不是星期四呀?” …… 贫了一会嘴,游戏开始,他认真起来。 有点遗憾没带来一副耳机,这样静音打游戏缺了点体验感。 正打着游戏,突然弹出一条qq消息,是辅导员发出来的。 “徐三修,在吗?” 游戏打完,才回了他一个在。 这个辅导员并不是个讨喜的人,徐三修忍了他四年,闲事管的宽的要死,还唠叨,一副都是为了你好的态度,却从来不操心利益不关的事。 最令人反感的,还是他那副欺下媚上的嘴脸。 有一年端午,班长特意用自己的钱。给班里的同学买粽子,花了好几百。 他按惯例去寝室视察,看没人搭理他,立刻批评起班长,问他这样做,有没有考虑到发生食品安全问题怎么办,他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 忽然院里的领导来了,看到寝室里大家都在吃同一个牌子的粽子,表扬道:“你们班搞的挺好,端午节发粽子,很有人情味啊。” 他立刻变了个样子,恬不知耻地说:“对对,是我特意嘱咐班长弄的,刚刚我还夸他事办的不错。” 辅导员回消息:“徐三修,你现在在哪?是去外面实习了吗?还不回来搞毕业论文和答辩,毕业证不想要了吗?” 徐三修本来就被吕良搞的一肚子气,看到这个讨厌的辅导员,直接给他发了:“滚,老子毕业证不要了!” 第六章 钱荒 自那次在群莺阁吃瘪后,徐三修才明白,在代郡,代王也不是至高的存在,上头还有个吕家。 在朝廷,吕家压刘家一头,在代郡,吕家也压刘家一头。 所以他也懒得再出去走动,看得出来,吕家处处针对着代王。 蛰居了有两个多月,徐三修每日足不出户的,都长胖了许多,每天玩着手机,虽然过上了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但也有些乏味。 有时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点愧疚,毕竟自己也不干活,净是吃代王家的饭。 “徐二狗,在吗?”敲门的是李总管。 徐三修开了门,李总管道:“二狗,代王请你们到主厅议事。” 邻居的门客都在赶路,想来是把他们都叫去了。 备了许多的菜、酒,从未如此丰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代王道:“诸位,诸位,叫今天过来,是有一件事要说。” 代王说话,座下的人纷纷闭上了嘴。 “与诸君相识,长的有四五年,短的也有一两年了吧。” “这些年,在诸君的相佐之下,孤做成了许多事,孤对尔等也是颇为感激。” “没有,没有,全靠代王您英明神武啊!” 一侧的书生门客拍起马屁来。 “但是,”代王继续说:“诸君也知道,孤在这小小的代国,也只是个‘吉祥物’罢了,没有什么权势。” “自然也就没有多少途径得些钱财,只有贩卖官盐和一些周围农民的税负归孤开支。” “孤重视人才,所以一直以来俭朴生活,供养门客。” “但是前些日子,吕家串通盐运使,提高了售卖给孤的价格,所以贩卖官盐,孤的利润很淡薄。” 那些读书人纷纷闭起了嘴,缄默不语。他们哪敢和吕家作对啊!和吕家作对就是和吕后作对。 倒是那些武夫,叫嚷道:“代王,俺读的书少,但是基本的道理,俺懂。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您说吧,要怎么干吕家,您指哪俺打哪,干他丫的。”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代王抬手压了压,示意安静。 “吕家欺人,孤也没办法,只能忍下吧。” “孤也不想提高农民赋税,增加他们的负担。” “孤是想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孤现在已经入不敷出了,只能请各位他处高就。” 说完,走上来一个杂役,捧着个盘子,揭开红布,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孤特意为诸位准备了路费,每人领三两,人生何处不相逢,诸君保重。” 徐三修本不想领银子,但这样未免被注意到。回去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心情也没有了,辗转反侧。 想来想去,觉得应该是那天在群莺阁的事,吕家在报复代王,毕竟以前只是隐秘地针对,现在明目张胆地,想要置代王于死地。 哎,代王也是为了救我,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呀。徐三修心想。 更何况,现在他已经不是代王的门客了,除了想办法背靠代王这棵大树还能干嘛呢? 离开了代王,可就不能躺平了,他很想求求代王,再让他回到那个柴房,继续做那个快乐的砍柴小杂役。 可就算脸皮再厚的人,也会不好意思说出这种话吧,可是他害得代王陷入这种囫囵之地的。 徐三修决定想个办法帮帮代王。 一夜未睡,他查了一晚的手机。 本来寻思着代郡在山西,山西嘛,煤老板出名,煤矿多。但是用手机搜索后,觉得开掘煤矿不太靠谱,对于这个朝代的生产力,开掘煤矿投入高,获益周期长,一时半会难解代王的燃眉之急。 偶然间又看到了蔚县的记载:古代国国都代郡,盛产煤矿、盐矿…… 这里有盐矿?他记得盐矿要比煤矿好开采的多,开采盐矿是个靠谱的主意。 第二天一早,徐三修直接找到了代王,李总管正陪代王用早膳。 看到徐三修,代王很惊讶:“徐二狗,你来找孤做甚?” “代王,吕家的作为,全是因为小人,小人有个方法,可解代王困难。”徐三修说。 “你不是要刺杀吕家家主吧,那你回去吧,一早上,有五个人找孤讲这个事了。” “你的心意,孤心领了。” “您误会了,”徐三修忙解释: “代王,在我小的时候,听说我老家山里,有一口井打出的水又苦又咸。” “小人断定,那是一口卤水井,井的下面,定有一个大盐矿,里面的盐较海水还要纯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且,小人还知道卤水提盐的方法,如果能从那口盐矿采盐,成本不及从盐运使那里买的十之一二。” 说完,他将手中昨晚写的盐水提纯的方法递给代王,由于用不惯毛笔,字写的丑陋。 代王有些惊讶,问道:“二狗,你是从哪里学的读书识字?” 徐三修摸摸后脑勺,想着随便撒个谎。 傻笑道:“小人这些年得的赏钱,都拿去买书、读书了,卤水提纯的方法,也是小人无意中从一本杂书中学到的。” 代王翻看着,眼睛一亮,连连道好。 “徐二狗,孤命你立刻去做这件事,李总管,你做他的助手。”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孤会尽量满足你。” 徐三修回去后,从代王府支了些银子,去街上买了张代郡的地图,还有些必要的工具。 他哪里知道老家在哪啊,他只是个被收领的弃婴。 所谓的老家,只是昨晚想到的托词,实际是在手机查的盐矿所在处。 他把盐矿标记在地图上,不打算带手机去,不安全。 第七章 寻盐 据史料与现代考证知,古代郡,今河北张家口蔚县的石门山中,有一处废弃的盐井,修建年代不详,疑是西汉初。 现代叫石门山,汉初还未命名,是一处荒山,罕有人迹。 徐三修与李总管,还带了从亲兵营里挑选的四五个好手,为了防止吕家捣乱,趁着夜色出发。 位置越走越偏,住户越走越少,路越走越崎岖。 李总管不愧是京城来的人,见过大世面,一点也不害怕,坐在车边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的。 路过一处茂密的草丛时,奔驰的骏马忽得瘸了腿飞了出去,连着带翻了车,李总管摔得鼻青脸肿,徐三修也不好受。 原来地上拴了个绊马索,缠系在两棵远处的大树。 不待反应,天上飞下一张大网,将整个车笼罩了进去。 那几个亲兵不愧矫健,正要拔刀割断绳子。 昏暗的四周,骤然亮起来,火把一个接一个点燃,聚上来一群衣着简陋,用削尖竹子做武器的人,估计有二三十个。 “完了完了,估计是吕家的人,今天恐怕是要折在这了。”徐三修心想。 “全部带走,不要落下一样东西!” 他们一行人被押解上了山,山上有几十处用竹竿茅草搭的房子。 连个议事的地方都没有,下山的连带山上的一共五六十个人,就把他们几个人围在一处空地上,像看可口的食物一样看着他们。 “大哥果然料事如神,知道那里肯定会有人经过,这不,钓到了几个大鱼,看他们的衣着,肯定值老鼻子钱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开心地说道,他正是下山抓徐三修几个人为首者。 “笨蛋!”被称为大哥的是个穿着较体面些,略有些书生气的男人。 大哥狠狠地给络腮胡后脑勺两下:“你怎么抓了官家的人,你是想让我们死快点吗?” “大哥,天太黑,看不清,俺也不知道……”络腮胡委屈巴巴地说。 “唉,抓了也就抓了吧,山上余粮不多了,再不开张,兄弟们都得饿死在这山上。”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李总管忽然数起数来,他向前走一步:“如果我没猜错,各位是来代郡服劳役的子弟吧。 看他不安分,四周的人立刻神经质起来,拿起竹矛对准他。 大哥招了招手,示意手下放下,走了过去:“看先生几人不一般,敢问是代郡的哪个大家。” 李总管也不理他,自顾自说:“一队劳役一般有五十人,其中一个是当地推举的领头,一个是官府派发的官役。” “我看你们只有四十九人,应该是杀了官役吧。” “因为什么呢,误了期限?官役跋扈?” “我看你们是想造反吧!” 李总管的声音骤然一大,吓的为首的大哥猛地一栗。” “不是……”大哥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李总管不愧识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了‘大哥’是个外强中干的人。 “不是?那你们这样是在做什么?” “快给他们松绑。”大哥努力平复着心情。 亲兵卸下绳子,便拔出佩戴的宝刀要战,以他们的实力,对付这三五十个乡野村夫不在话下,李总管有别的想法,挥手制止。 “快……快给这几位大人搬来凳子,烧水,沏茶。” 最大的一间草屋里,李总管、徐三修、‘大哥’三人对坐,亲兵在门外守护。 “认得这个吗?”李总管掏出代王赐给他的腰牌。 “代……代王。”那人脸色复杂,惊恐中有几分欣喜。 ”嗯。”李总管点了点头:“在这里,我就代表代王,说说你们怎么一回事吧。” 那人道:“小民赵十三,是太原郡人氏,前些日子官府召我们去代郡做苦役。” “因为小人平时比较讲义气,也读过一些书,众人推举小人做领头。” “而那官役,实在不是个好人,一直问我们要银子,不给银子,便称病要休整歇息。” “如果官役没到,我们到了也没什么用,所以只能不停地给他银子,到最后,兄弟们吃饭的钱都给净了。” “有几个兄弟饿昏了头,趁他睡着,了结了他的性命。” “杀了官役,我们都是要杀头的,迫不得已在这山上落草,却不敢害人性命,只做一些劫财绑票的勾当。” 赵十三扑通跪下:“大人,小人所说的句句属实啊,实在是被逼的没有办法,听说代王仁慈爱民,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李总管听罢,沉思了一会,道:“你们这些人,按照我大汉律法,都犯了死罪。” 那人听了脸色昏暗。 “但是我们代王,悲天悯人。现在,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大人请讲,我等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人眼前一亮。 “我们几人此行,是要去山里办一件大事。你等助我们一臂之力,如果事情办好了,我自会向代王请命,免除尔等的罪行。” “这位,就是此行的总领,徐都管。”李总管指着徐三修:“以后,你们就听他的号令。” 徐三修笑了笑,这给他安的都管之名,恐怕是怕他的名字徐二狗,听起来没有震慑力吧。 他站起来,微笑着,握住赵十三的手:“希望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能好好合作。” 随后立刻严肃起来:“让你的人把所有能用的工具,能吃的粮食都带上,明天我们一早出发!” “得令!” 待赵十三走后,徐三修向李总管抱拳:“佩服,佩服!” 李总管拍拍他的背,笑着说:“小兄弟,好好学着吧。” 徐三修心里一暖,李总管这样称呼他,是拿他当自己人看了。 第八章 找井 天边刚泛起了鱼肚白,徐三修一行人就出发了,又加入了四十来人,队伍浩浩汤汤。 到了石门山,他才明白,李总管做出的决定有多重要。 这大山连绵两三公里,要是就他们七个人寻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徐三修将那四十九人编成四支队伍,他、李总管、赵十三带十九人,剩下三十人分成三支,各由一个亲兵带领。 兵分四路搜索,以哨声联系。 其实徐三修心里也没底,他知道这山中存在盐矿不假,但有没有一口井,谁也不知道。 倘若找不到那口井,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盐矿位置,如果代王失去了耐心,那自己这个出馊主意的小丑,肯定第一个被治罪。 井在人在,井无人亡。 寻了半天,还算有一个好消息。山脚下一个洼地寸草不生,徐三修为了鼓舞士气,给大家解释道:“雨季的时候,地下水将盐矿里的盐溶解渗出,所以这里的土壤盐含量高,长不出植物。” 络腮胡自告奋勇,从地上抓起一把土,舔了一口:“呸,还真他妈的咸。” 正走着,忽然树上蹦下来一只猴子,直扑走在前面的赵十三。 “啊呀!” 猴子红着眼,像打了鸡血一样,挠他的脸。 “大哥,我来救你。” 络腮胡一把揪住猴子背部,猛地一扯,猴子连带赵十三脸上的皮肉头发被扯了下来。 赵十三登地变成了个血人,疼得哇呀只叫。 李统领用锦布替他擦去血污,又敷上些伤药才好些。 “你个臭猴子!”络腮胡咒骂了一声,愤恨地把猴子甩向山石,猴子瞬间脑浆迸裂,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赵十三蹲在地上,欲哭无泪,络腮胡讪讪问道:“大哥……你还好吗?” “滚呐,以后别叫我大哥。” 他捡起一块土坷垃丢向络腮胡,像个委屈巴巴的孩子一样。 “郭猛,我交了你这个朋友,算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也不知道前世做了什么孽,遇到了你这个冒失鬼。” “我错了,大哥。” 徐三修捡起猴子查看,按理说他们人多势众,山里的动物不会随便攻击他们。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吕家在作怪,随后摇头否定,这次出行本就秘密,而且吕家再神通广大,怎么可能操控猴子。 猴子刚死不久,尸体还温热。 “快吹哨,把所有人集结过来。” 徐三修看到猴子样子急喊,他不由得有些担忧,还好另外三支队伍没有遇到险情。 “你们看。”徐三修举起猴子:“这畜生明明营养不良,身材枯瘦,但却有个大脖子。是因为它患了一种病:甲亢。” “这种病,是因为盐吃的太多,发病的时候会格外亢奋。” “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说明我们离盐井不远了。” “坏消息是,山里恐怕有许多野兽也患了这种病,再往里走,我们可能遇到兽潮!” 李总管站出来道:“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只要找到盐矿,各位,无罪!” 他是这只队伍的主心骨,他一发话,群情激昂。 赵十三率先站出来表态:“我是戴罪之人,也不愿意再在山里过那种蝇营狗苟的生活了,我愿意随各位一同进去,戴罪立功!” “俺也去,俺跟着大哥走!” “大哥说的对,不找到盐矿,再也过不了安稳日子。” “找到盐矿,回家好好种地!” …… 徐三修见众人没了意见,道:“所有人留两天干粮,剩下的全都吃掉补充体力,接下来将要有一场恶战!” 果然,才行进了百米有余,隐藏在枝叶中的猴子都扑了下来,众人早就有了防备,拿竹矛狠狠地捅他们。 这些猴子呆的狠,没有什么战术,对众人构不成什么威胁,在空中就被穿成了串。 只有几个人不小心,被临死反扑的猴子,在脸上挠出几道血痕。 看这强度,众人也不免松了口气,徐三修提醒道:“这才只是开胃菜,不可放松警惕。” 果然,又过了一片树林,一声狼嚎,许多灰狼冲出来,约莫着有一二十只。 灰狼矫健,众人围成一个圈,用竹矛戳它们,他们也不敢太过向前。 李总管不擅长战斗,专门分出两个亲兵保护他。 徐三修抽出长刀帮忙作战,这些狼毕竟是血肉之躯,在锋利的铜刀下,也撑不住几回合,但因为甲亢的缘故他被一匹狼狠狠咬住胳膊。 胳膊吃痛,铜刀从手中滑落,忽然,又一匹狼跳了起来,直奔他的面门。 “小心!”络腮胡飞扑压倒那匹狼,用拳头狠狠地招呼它。 却导致自己也深陷狼群,周围的狼立刻转变攻向,朝他撕咬过去,络腮胡瞬间就被狼群湮没。 “郭猛!” 赵十三早就杀红了眼,捡起徐三修掉下来的刀,冲过去砍杀灰狼。 看到自己人在狼群中,其他人也顾不得受伤,对狼群发起了反攻。 战斗不消多久便结束了,狼群大多被歼灭。 郭猛浑身没有一块完整的肉,脑袋更是被啃食的不见五官,肚子都被咬开了,肠子流了一地,赵十三把他捧在怀里。 “郭猛,郭猛……”他的嗓子早已嘶哑,轻声地呼唤,脸上流满了泪水。 看着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小跟班,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喘着气,他的心好像被撕裂了一般。 郭猛是他的同村,小时候他家里比较富裕,上过几年私塾。 而这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汉子,一直以来,唯他马首是瞻,遇到危险,总是把他护在身后。 在山上摘到野果,抓的鱼,总是一半分给老母亲,一半分给他。 他总是憨憨地叫着大哥大哥的。只有赵十三自己心里清楚,除了这个憨老二,哪有人真把自己当成大哥,他不过是个破落混混。 但他也真的把这个憨老二当成自己亲弟弟对待,倘若不是为了他,自己怎么会起杀了官役的心。 “大哥……”郭猛缓缓睁开眼睛,流出的泪水将眼角的血渍晕开。 “俺是快要死了吗?” ‘不会,猛儿,你不会死的,说好了我要带你回家的。”赵十三哽咽地说道。 郭猛慢慢抬起手,揩掉赵十三眼角的泪水:“大哥,你一直骂俺是个笨蛋,这次俺得聪明一回,俺知道,俺快死了。” “大哥,别哭了,以前俺哭,你常跟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大哥,俺这次真不能听你的话了,没法跟你一块回去了,家里的老娘……托你照顾了……” “猛儿,你不能死啊,哥一定要带你回去,你自己的老娘你自己照顾啊。”赵十三吼道。 “家里的……家里的……”郭猛好像已经听不见声音了,一直机械式地重复着。 看到他这样,赵十三抽泣着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猛儿,从今以后,你老娘就是我老娘,有我赵十三一口饭吃,就不会让咱老娘饿着。” 听到他答应,郭猛嘴角带着微笑,缓缓闭合了眼。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徐三修走过去,将这几个月攒下的三两八钱银子交给赵十三:“赵兄,猛兄救了我,这些银子,全当我的一些心意了。 赵十三收下了,他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以前孑然一身,光棍一个,视钱财如身外之物,饱一顿饥一顿也不在乎,以后则要好好供养兄弟的母亲。 徐三修脱掉身上的锦衣,和赵十三一起将郭猛裹了起来。 李总管道:“回去后,我会向代王禀报,给他请一份抚恤金。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一起同生共死战斗后,苦役和徐三修一行的隔阂融化了不少,亲兵们把带来的伤药分给众人。 赵十三把郭猛背在背上,一行人继续寻找盐井。 第九章 发掘 再往山里走,就到了山的腹部,山路向下漫延,直走入谷低,山谷很深,得低于海平面几十米。 果然,有一口古井。飘来的树叶将井口覆盖,井沿用山中随处可见的大理石砌成。 周围一片白茫茫的,是渗出的盐碱,山里居住的动物应该就是来这里舔盐,才患上了甲亢,它们喜咸,但不知道节制。 众人清理掉周围的树叶,徐三修点燃一支火把抛了下去。 火把没多久就落了地,井深估计有个五六米,火把在洞底燃烧着,可以看清,洞底被淤泥堵塞。 徐三修拿出带来的工具:“需要有人去洞底把淤泥挖出来,谁愿意下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刚经历过生离死别,谁都不愿意做这第一个下井的人。 半天没人站出来,徐三修叹了口气:“既然没人愿意,那只能我去了。” “不可。”李总管站出来拦住了他:“徐都管,你是队伍的首领,自古打仗上战场,哪有指挥身先士卒的道理。” 这时,赵十三走了出来,卸下背上的郭猛:“徐都管,我愿意下去。” 虽然除了郭猛,大家叫他一声大哥,并不是发自心里,但这个时候,他要尽做大哥的职责。 李总管点了点头,他来做这个坏人,走过去拍了拍赵十三的肩膀:“小心点。” 赵十三朝徐三修跪下:“如果我死在井下,还请都管好好埋葬我兄弟的尸体,安顿好我兄弟的老娘。” 徐三修重重地道了声:“好!” 待井下的火把燃尽,赵十三腰上捆上绳子,手中拿着火把潜进井里。 平稳落地后,上面又给他吊下一柄铲子,一个木桶。 一个人清理着实有些慢,但洞口太小也容不下第二人,上面几十人就枯等着。 “啊!”忽然井下的赵十三痛苦地大叫一声,守在洞口的几个劳役忙把他拉上来。 赵十三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他的大拇指上有两道浅浅的牙痕。 “他妈的,我被蛇咬了!” 他的额头冒出豆粒大的汗珠,大拇指正在变得乌黑发紫。 徐三修一看,这肯定是毒蛇,如果不尽快救治,恐怕性命不保。 沉思半刻,他厉声问道:“你是要手,还是要命!” “这他妈的还要问啊!老子肯定是要命啊!”这时的赵十三也顾不得长幼尊卑,放肆地往外喷着垃圾话,缓解痛苦。 “好!” “点火。” 徐三修用清水把刀洗净,在井沿把刀打磨锋利。 随后把刀在火把上烧个通红,用力向赵十三手腕砍去。 “哧……” 这是火焰与肉体的碰撞,手腕断口被铜刀烤熟,没流多少血。 一旁的亲兵忙向伤口洒疗伤药。 赵十三惨叫一声,痛的昏了过去。 虽然出了些变故,但挖掘还是要继续进行。 没有人愿意替换下去继续清淤,只能抽签决定谁来当这个倒霉蛋。 井中只能容纳一个人掘土,进展很慢,其他人只能在上面枯坐着等待。 因为有了赵十三的前车之鉴,下去的人格外小心谨慎,没有出什么意外。 “噗通!”随着最后一铲子落下,井中的土已经不能承受人的重量。 在井旁看守得人急忙将井中人拉出来,但他还是灌进了几口咸水,趴在地上干呕。 徐三修打上一桶水,尝了尝味道,又咸又涩。 他轻出了一口气,悬在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小命算是保住了。 他转身向李总管道:“是卤水,没问题!” 接下来,砍柴、制盐! 徐三修按照古法制盐的方法,取出带来的陶罐,用卤水注满,以小火慢慢蒸发卤水中的水分,直到罐底出现一块盐坨子。 他捞出盐坨子,冷却后,用锦布包起来呈给李总管:“总管,小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一切听您吩咐!” “好,好,徐小兄弟,你辛苦了。”李总管拍拍徐三修的肩膀,喜形于色,将盐坨子对着太阳,在日光照射下,盐坨子晶莹剔透。 他将盐坨子包起来递给徐三修:“命你立刻带着所有亲兵,将此物交给代王,而我留在这里,和众人一起守候这口盐井直到代王到来。” 这样安排,让徐三修对李总管的钦佩又加几分。他名义上留在这看守,实际是在这里做杂役的人质,防止杂役们觉得他们一行人完成任务,置杂役们不顾。 “还有,赵十三中了蛇毒,撑不了多久,你等将他也一并带回代王府,尽快医治。” 听他这样说,杂役们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看向他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些。 都说代王仁义,果真如此,上行下效,想来不会违背承诺。 “切记,一定要在两天内赶回来,我们的口粮只够维持两天。” “徐二驴得令!” 路途遥远,还带着个伤员,徐三修几人不敢怠慢,日夜兼程,风雨不顾。 下午出发,第二天早晨就到达了代郡。 城门还未开,徐三修给守城的小卒看了令牌,方才放行,几人进去后直奔代王府。 代王还在睡觉,看到是徐三修,没有因被打搅到而生气,问道:“李总管呢?” 他看到几人回来,最先问的不是有没有找到盐井,而是关心李总管的安危。 这些年的相处中,他早把这个办事滴水不漏、做事恰到好处的家臣,视作了半个家人。 徐三修道:“李总管正在盐井那里守候。” 随后向代王讲了此行经过。 代王摘下腰牌递给他:“你凭这个,先带赵十三去府里的太医馆医治,剩下的事孤自会安排。” “等孤处理好事务,再回来论功行赏!” 徐三修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小人在这里替赵十三谢代王了。” 随后,他带赵十三去太医馆瞧病,太医给他服了驱蛇毒的药,又为他刮去腐肉,包扎了伤口。 代王则立刻带上所有的亲兵,招募了许多长工,赶到盐井,在那里修筑房屋,建造出一个制盐基地,按照徐三修提供的方法制盐。 又给太原郡郡守写了封手谕,令他赦免苦役们的罪行,还给苦役们发了路费,让他们回家安稳过日子。 回到代王府后,代王大摆筵席,赏赐众人。 代王觉得徐三修徐二狗这个名字不雅,徐三修建议不如改成徐三修,寓意三生修来的福分能遇到代王。 代王听了哈哈大笑,连连称好。 又升徐三修为二等门客,赏赐婢女小翠伺候衣食住行,月供五两银子,还在内府为他腾出两间房居住。 二等门客算是普通人能达到的巅峰了,代王府原来有两个,都是武艺高强的剑客,是代王的秘密武器,现在又多了个徐三修。 三等门客多是些酒囊饭袋,来占代王便宜,代王懒得和他们计较。 一等门客则是双向选择,只有闻名天下的文人武者才能成为,代王府有一位,如今正云游四海,不知去向。他们不论待遇,毕竟这种存在,无论去哪里都不会亏待。讲究的是良禽择木而栖,辅佐明主。 郭猛的尸体被安葬在代郡野外,赵十三被代王收为三等门客,月供二两银子让他将郭母接来好好供养。 此后,代王再也不用从盐运使那里购盐了。盐井产出的盐供代郡之外还多出许多,他便将余盐储存起来,以备后用。 毕竟这个年代,一两盐,一两金! 第十章 阿冷 徐三修邻居,是另外两位二等门客。搬来的第一天,其中一位就来找徐三修打招呼。 那人叫木沐,他开心地搂住徐三修的脖子:“总算又来人了,再不来人,老子都要憋死在这代王府了!” 徐三修好奇地问:“木哥,不是还有一个位二等门客吗?你平时不和他来往吗?” 木沐撇了撇嘴:“你说他啊,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叫啥,从来不和人说话,冷的像块冰,大家都叫他阿冷。” 二等门客的待遇确实不错,房间宽敞,桌子椅子用料考究。为了方便,徐三修就让小翠住在另一件房子里。 忙了好一阵子,终于又可以躺平啦! 徐三修正打算看看修仙小说,忽然门前人影掠过。 “谁!” 他忙藏起手机,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但门口一道淡淡的脚印,说明还是有人来过。 代王府外,传来几声喧闹声,徐三修也过去看热闹,是李总管在和几个官吏对峙。 “这里是代王府,是你们想进就进的吗?”李总管满不在乎说道,悄悄给张统领使了个眼色,张统领立刻心领神会。 “大人,刚刚吕家公子受到了袭击,凶手逃到了贵府内,为个代王的安全,请让我等进府搜查!” “没有搜查令,谁也不能进去!” “这就是搜查令!”忽然走来一个中年大人,一脸威严,眼神中透露出杀气。 他抽出短刀从长袖上割下一块布,身后随从划开手臂,那人用手指蘸着血在布锦上写下搜查二字。 来人正是吕家家主吕战。 李总管见到他,不免收敛了些:“见过吕家主。” 吕战扬了扬手中的布:“凭这个,能不能进你们代府。” “谁敢!” 张统领带着亲兵赶来,剑拔弩张。 “没有代王的命令,谁想进这代王府,除非从俺身上踏过去!” “你们是想造反吗?”吕家主厉声道。 “大牛,把武器放下。”代王外出办事,接到通知,匆匆赶来。 他风轻云淡地说:“我们刘家的天下,造谁的反?” 吕战哼了一声:“我儿吕良,被你府上的人袭击,正躺在床上,生死不明。” “把凶手交出啦,就当这时没发生过,如果让我在代府搜出来,莫怪我禀告吕太后。” “战哥,可别血口喷人,如果不是孤府上的人,擅闯王府,污蔑王爷,该当何罪?” “不用你提醒,我承担得起。” “那好,放他们进去!” 官役和吕府人粗暴地一阵乱搜,很快就搜到了徐三修的房间。 他有些紧张起来,倒不是他刺杀的吕家公子,只是怕手机被搜出来。 这种心情,好像高中时班主任搜寝室一样。 那几人翻箱倒柜,很快就搜到了徐三修的床铺。 徐三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官役掀开被褥,却什么都没有。 待搜查的人走后,徐三修一下子瘫软到床上,大口地喘着气。 “我明明就把手机藏到了被子下面,怎么凭空不见了?是谁给我偷走了吗?还是只要手机被当代人看到就会消失?” 等到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他把房间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手机。 “到底跑哪里去了呢?” 李三修坚信,手机应该不会是被偷走了。因为他每次用手机的时候,都会把门窗关的严严实实,除非外面的人有透视眼,否则哪怕他在屋里开inpart都不会有人知道。 更何况,进来的时候,门锁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 看来只会是后一种猜想了,他有些失望,难道以后再也不能用手机了吗?那这古代世界岂不是得无聊死。 或许再过段时间,手机就会再出现也说不定。 不管了,这一阵折腾给他搞的好累,头昏脑胀的,徐三修打算躺床上好好睡一觉。 徐三修的睡眠一向很浅,半夜,他感觉房中好像有人。一睁眼,桌上点了支蜡烛,桌边正坐着个黑布蒙面,一身黑衣的人,看身材,像是个女人。 “你醒了。”那人声音沙哑,难听的像乌鸦叫一般,听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是谁?” “他们都叫我阿冷。”那人正擦拭着手中的短剑,寒光逼人。 听到他的名字,徐三修松了口气,既然是代王的门客,应该不会伤害他。 “阿冷,久仰久仰。”他客套一下,问道:“您来找我做什么?” “来还你东西。”阿冷从腰间抽出直接丢给徐三修。 徐三修慌忙接住,看到手中的物品一愣,竟是消失的手机。 “下午路过你门口时,听到你屋里一直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你出去后我进来查看,找到了这玩意。” “后来吕府的人来搜查,我怕被他们看到,就帮你收了起来。” 阿冷的声音,听得徐三修犯恶心,有些想吐。这人倒是坦诚的很,没经过同意进别人房间,面对主人却像没事一样。 他将手机放在耳边,疑惑道:“没什么声音呀。” “很正常,我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 “感谢,感谢。”不管怎么样,徐三修还是要谢谢他,不然手机被官役看到,肯定要发生些没必要的事端。 “不必谢我,听说你最近帮了代王一些忙,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忽然他一闪身来到徐三修面前,用短剑抵住徐三修的喉咙:“代王是个好人,你好好辅佐他,倘若你胆敢背叛代王,日后让我知道,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十足的杀气,徐三修吓的背后冷汗直流,他咽下一口唾液,声音颤抖:“我一定不敢背叛代王。” “好。”阿冷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等一下。” 徐三修叫住了他:“吕良是你刺杀的吗?” 阿冷甩过来一个凌厉的眼神:“就像我从未问过你,你手中那玩意是干嘛的一样,你也不该多问我什么。” “因为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也应该要知道。” “还有,我会为你保守你的秘密,希望你也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今晚来过你这里,包括代王。” 说完后,阿冷推门离开。 徐三修插上门,平复一下心情,又把手机放耳边听了一遍,还是没有声音呀。 他打开手机百度:手机会发出普通人听不到的声音吗? 却得不到答案,谁会书写这么一条无厘头的百度词条呢。 徐三修百思不得其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脑海里胡乱想着事。 人能听到的声音是一个频段,低于这个频段的叫次声波,高于这个频段的叫超声波…… 咦,他好像有点思路了。 又打开手机,百度:手机可以发出次声波吗? 答案是不能,次声波是一种很危险的东西,会对人体有害。 他又百度:手机可以发出超声波吗? 搜索界面是一排排超声波屏下指纹解锁手机的广告。 明白了!因为屏下指纹解锁的原理,就是靠发射超声波来实现的。而阿冷的生理构造和常人不同,可以听到超声波。 懂得了这个道理,徐三修立刻关闭了指纹解锁。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的是凌晨四点,还可以再睡一会。 闭上眼,脑海里全是阿冷那恶心的声音,他从未想过可以用恶心来形容声音,声音不好听就不好听嘛,也不至于让人作呕。 还有他那黑衣下隐藏的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呢?一举一动虽然像极了男人,却有些女人特有的扭捏。或许是个太监? 想着想着,徐三修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便有仆人来通知他,随代王去参加吕良的葬礼。 一同前往的,还有李总管和两个卫兵,至于张统领则隐藏在人群中,只待情况不妙,调来亲兵护驾。 大街上,家家户户挂起了白幡,群莺楼也关了门,整个代郡,没人敢发出一声笑声,唯恐惹了吕家人的晦气。 吕战哭成了泪人,趴在棺材上叫着我的儿、我的儿…… 吕良是他的嫡长子,打小看着长大,格外溺爱。 棺材后跪着一群女人,和众人的白衣素履不同,打扮的花枝招展,穿着锦绣衣裳,原来是群莺阁的莺莺燕燕。 “我的儿啊,以前为父总不让你把那些青楼女子带回来,现在全都给你叫来了,你倒是睁开眼看一看啊……” “我的儿啊,你说你喜欢这种货色干嘛啊,为父给你找的那么多良家女子,哪一个不是极品啊……” “我的儿啊……” “家主,节哀啊!” “滚!”吕战一脚把那人踹开:“讲屁话没有用,让别人也节哀!” “代王到!” 吕战红着眼,冲到代王面前,被护卫拦下。 他指着代王咆哮道:“你……都是你,你这个小崽子害死了我儿。” “哼!表哥请注意你的话,什么叫孤害死了你儿?”代王满不在乎地说。 “前几日你来孤王府搜查,没搜出东西,孤还没找你算账呢!” “孤一再忍让,你若再污蔑孤,别怪孤不客气。” 吕战甩了甩头,恢复了几分理智:“这里不欢迎你,送客!” 待代王走远后,他咬牙切齿道:“刘恒,你给我等着!” 路上,代王不由得担忧:“这件事吕战肯定跟孤没完,现在孤刘家式微,恐怕不好对付。”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代王放心,一切有我。” 说完这些话,徐三修一愣,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他不是来躺平的么,干嘛要给自己找麻烦,掺手这些琐事。 可是代王待我实在不薄…… 在现代,哪有人如此在意他呢?可代王就连出席葬礼,除了李总管都只带了他呀。被如此看重,他实在很感动。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不知不觉中,他竟产生了主动帮助代王的想法。 代王听到他的话,也是一愣,转头看向他,目光对视,重重地道:“好,我相信你。” 第十一章 夜袭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无际的蒙古草原,有着骁勇善战的匈奴人,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匈奴人时常骚扰汉朝边境,烧杀抢掠,奴役汉人。 自高祖白登山被围后,汉朝自知无力应对,便进入了被动防御的状态。 代国边境,兵营驻扎处一公里外。 巡逻的小兵打着哈欠,此时刚入夜。 十夫长狠狠给了他一拳:“精神点,你这个状态,匈奴人来了怎么办!” “啊……”小兵揉了揉眼睛:大哥,哪有这么多匈奴人啊,我们这都是第九道岗了。” “闭嘴,当兵的就要……” 十夫长忽然瞪大了眼睛,一句话没说完,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他的脑门,正正插了一支箭。 小兵吓的说不出话,正反应过来要吹响哨声,又一支箭飞过来,穿过了他的脖子。 “这是最后一道岗了吧。” 片刻,二三十个便衣人走来,看面相像是西域人氏。 为首的那人,手中牵了根绳子。被捆绑的,是一个穿着破烂的汉军衣,浑身伤痕的中原人,看起来他曾遭受了严刑拷打。 “嗯,”那人点了点头:“我军一般只会把哨岗设到十公里,一公里设置一个。” “好!” 明月皎皎,刀光落下。 被捆绑者倒在血泊中,不敢置信道:“不是说……要放过我吗……” “哼!”为首者冷笑一声:“难道直接了解你,对你来说不是一种放过吗?” “传令下去,各路大军,立刻进发!” …… 自吕良死后,徐三修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阿冷也自那晚后,再未见到。 代王的盐业忙的不亦乐乎,他在盐井与运盐沿路都设置了亲兵把守,吕家屡屡想要找事也未尝如愿。 整个代王府的重心都放在了采盐上,府中留守的亲兵只有寥寥几人。 好在木沐尽了他门客的义务,胆敢来犯的盗贼,都倒在他那精妙剑法之中。 这几日,徐三修忙起了网恋,毕竟,哪个青春少年不想来一段甜甜的恋爱呢? 网恋对象是在打游戏认识的,那个女孩声音很甜,徐三修就加了她好友和她甜蜜双排。 女孩叫让徐三修叫自己小猫,因为她姓毛,徐三修打趣地让她称自己为二狗,因为他还有一个名叫徐二狗。 小猫给二狗看了照片,个子不高,长得很乖巧,二狗则躺在床上也给小猫拍了张自己照片。 小猫惊讶道:“哇,宝贝,你是汉服圈的呀。” 徐三修哑然失笑,“哪里,我实在横店拍戏,哥演男一,戏名叫,徐二狗的穿越人生,又给她拍了几张房间里的照片。 小女孩心思单纯,还真信了,直夸徐三修厉害。 徐三修正沉浸在甜蜜之中,门被轻轻地叩响三声,心想这大早晨的谁来找他。 是李总管,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气喘吁吁。 “出什么事了,李总管。” “边关发生了战事,我来找你,随代王一起去郡府参加会议。” 代王正在门口着急地踱步,待徐三修到后,四人一起上了撵车,赶往郡府,同行的还有李总管和张统领。 郡府内,一个穿着军衣的男人,双手交叉喘着粗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身上受了许多伤,有几处还流着血。 他正是驻守代国边关的宁将军副将靳染。 来参加会议的有郡守黄平、吕家家主吕战、代王,各带了三四个家臣。 人到齐后,靳副将愤恨道:“昨晚匈奴突然来犯,突破了我军胡不岑部,如今正在代国境内为非作歹,祸乱了好些地方。” “宁将军令我来代郡求援,请求各位大人能够提供些甲胄粮草,待我军获得物资给养修养一番,将匈奴赶出去。” 这里的汉朝,封国和边防军是分开的,互不隶属。边防军归朝廷直接管辖,给养装备俸禄什么的也是朝廷负责。 但这次事出紧急,倘若报到朝廷,再又朝廷发布命令补充物资,恐怕匈奴人都把边民杀光了。 所以不得已,宁将军只好找代国帮忙,待平定匈奴后再向朝廷替出力的人请功。 “要多少?”吕战问道。 虽说代王才是名义上的老大,但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代国说了算的是吕家,所以默认这件事交给他来做。 “我军需要粮草三千车,甲胄五千套,武器战马战车若干,吕大人出十五万两银子就好了,采购的事由我们来做。” “十五万两?哼哼……”吕战冷笑一声,“前些日子吕国大旱。你们也知道,吕王吕台是我兄弟,他向我求援,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掏空了家底全借他用了。” “所以我现在只能出五千两,还要砸锅卖铁,见谅,见谅。” 听他这样说,靳染着急了起来,他可是立下军令状的,势必要到这是十五万两,忙说:“吕大人,你可不能不帮我们啊!现在边民正在受苦,你有什么条件的话,都可以商量啊!” 吕战摇了摇头:“爱莫能助。” 靳染又将目光看向郡守黄平,而不是穷的叮当响的傀儡代王。 黄平和吕战是一丘之貉,以吕家马首是瞻,看吕战这个态度:“靳将军啊!老夫治理代郡,里里外外哪里不需要钱啊,郡库里实在是没有钱了,还倒欠了吕大人几万两。” “这样吧。” 黄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老夫咬一咬牙,把家里能变卖的古玩字画都卖掉,为将军筹集四千两,你看可行?“ 他真是个老滑头,就连出钱都不敢比吕家多出,反正吕战是太后的亲侄子,出了事有他担着。 “你们……你们……”靳染被气的说不出话,但想到有求于人家,还是低声下气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望各位大人帮帮忙吧,我们将军一定会记住各位大人的大恩大德。” 说完扑通一声跪下了。 “哎,哎,哎,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吕战假模假样地去扶起靳染:“我和黄平,实在是有心无力,不过……” “这不还有代王吗?他可是堂堂的一国之君,我等皆是他的下属,他一定有这十五万,你不妨找他去要钱。” “您说是吧,代王。”吕战冷笑一声。 这正是他阴毒的计策。虽说代王是吕后设的傀儡,但毕竟是名义上的代国话事人,现在边关告急需要钱,他才是那个第一负责人。 倘若给不出,便可向朝廷上奏,定他个贻误战事之罪,到时候剥夺了他的王位,自己不是想怎么给儿子报仇,就怎么报仇。 靳染在两位大人那里吃了瘪,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代王身上,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代王叹了口气,有点欲哭无泪。 往日里,虽然吕战处处针对他,但不致于下死手,今日给他做了这样一个必死之局,看来两家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缓和的地步了。 如果不答应,必然定个贻误战事之罪,答应了给不出,也要定个贻误战机之罪。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答应了,再想想怎么办吧。 想到这,代王重重地道:“好!孤答应你!” “两天后,来孤王府取钱!” 第十二章 上市 钱筹到,会议自然结束。 徐三修一行人刚回到代王府,便去大堂议事。 代王眉头紧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上哪让孤筹十四万两银子啊,要是老师在就好了,孤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焦灼。” 代王老师便是府上唯一一位上等门客,自京城跟随代王来到代国,辅佐了他八年,代王十五岁生日时,老师觉得应该让他自己锻炼一番,便辞别了代王云游四海去了。 吕战之心,人尽皆知。 看到代王愁眉苦脸的,张统领气愤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要我说,这姓吕的这么坏,干脆俺今晚去把他杀了,明天咱们一走了之得了。” 李总管轻喝一声:“大牛,不要冲动!代王他心情正不好,别给他添堵了。” 代王又叹了口气,耷拉着头,双手掩面揉搓着脸:“一走了之,走到哪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如果这样做了,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还是要被抓到。” 他觉得自己这代王当的真是到劲,好歹也是堂堂刘邦之子,一国之君,却不得不隐忍,处处受气,只为了苟全性命,可到头来还是要难逃他吕家人的毒手了吗? 两个最亲近的人,一个空有一身蛮力,没有脑子,一个虽做事面面俱到,却没什么主意,都是不堪大用之人。 到劲,到劲! 徐三修站了出来:“代王,我有一招,你看可行?” 代王听到,眼睛一亮:“三修,快说,快说!” “代王,我们唯一值钱的,就只有那口盐井。如果慢慢地靠这口盐井赚钱,不知何时才能赚够十四万。” “我们肯定等不到那一天,所以唯一方法就是把这口盐井卖出去!” “但是如果我们只卖给一家或者两三家,肯定没有人敢买,他们不敢得罪吕家。” “所以,我认为,可以把盐矿改为股份制,卖股份!” “所谓股份制,就是把盐矿概念化,抽象出一个价值,然后我们把这盐矿按百分比的价值卖出去。” “比如,现在盐矿,我说值十万,你李总管想买一部分,假设给我一万,那么这盐矿的百分之十是属于你的,收益的百分之十也是你的。” “这样,我们就把许多人拉到一起,哪怕吕家权势再大,也不敢说把代郡的有钱人全杀了!” “好!实在是绝妙的主意。”代王一拍椅子站起来,一扫原来的晦气,笑容满面。 “徐三修啊,徐三修,你遇到孤,哪里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明明是孤三生修来的福分。” 代王立即派出所有亲兵,通知代郡所有大大小小的地主乡绅,来代王府参加‘股权大会’。 又命李总管去借来许多椅子,准备招待所需的事物。 下午,代王府庭院,来了一百多号人,都是附近数得上的有钱人。 代王站在搭起的高台:“诸位,叫各位过来,是有一桩挣钱的生意要和各位一起做。” 下面的人纷纷撇起嘴,他们料定,代王把他们叫过来,是要哄骗他们掏钱筹军费,来时早已经下定决心,任他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出一分钱。 代王继续说:“诸位也知道,孤前些日子在山中发现一口可以采盐的井,据说连接了南海,里面的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为了让众人肯出钱,代王也是费尽心思地包装这口“神奇”的井。 听到这,有些猎奇的人抬起头,南海离代郡几千里,倘若真能连通南海,那确实有些神奇。 “你们也知道,孤现在为筹集军费一事,忙的焦头烂额,所以,只能忍痛把这口神奇的井,与各位一起挣钱。” “怎么个一起挣钱法呢?”下面安排的托,出来发挥他承上启下的作用了。 “孤,现在把这口井定个价钱,二十万两银子。” “但是孤知道,一下子让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拿出二十万两,都有些吃力,所以,各位可以买井的一部分。” “比如,你们谁出一万两银子,那么这口井的百分之五就是谁的,收益自然也归他。” “各位想想,代郡几十万人口,一年盐消耗得有几万公斤,而盐井一年的利润可有五万两白银啊,四年就可以回本。” “各位哪怕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子孙后代想想呀,这盐井可盈利千代万代,今天买了,可就是为子孙后代买下座金山。” “至于盐不可私人销售,各位放心,今天帮了孤,孤代各位销售,分文不取。” “代王,我买五千两的。”安排的托率先发话。 “俺也买五千两!” ”俺要三千两……” 随着托带动气氛,台下的人纷纷抢购,唯恐买不到。 突然,大门被重重踹开,是吕战来了,还带了一队随从,门口的亲兵被打翻在地。 众人望去,有几个当地的世族,不是那么惧怕吕家,问道:“吕大人所来何事?” 又几个人大着胆子说:“我等不过是筹集军费,吕大人不会这也要管吧?” 巨大利润之下,人的胆子也大了很多。 吕战脸面铁青,一甩袖子:“哼!” “我就不能是来买盐井的吗?” 听他这样说,众人纷纷轻出一口气,倘若吕家今天不让买,他们还真不敢买。 “还有多少?” “还有五万两的。”李管家回复道。 “我们吕家全买了!” 吕战虽然极想阻止众人买井,但他也要替吕家考虑,如果今天阻止众人买井,是能成功,但也会把代郡大大小小有权势的人得罪遍。 这些人,虽然明面上不敢和吕家作对,但是如果记恨吕家,难免背后使些绊子,那以后吕家在这代郡还真不好混了。 而吕家人听说了这里的‘股权大会’,都有些垂涎这座金山,想要分一杯羹,他便只能遂众人的意,前来买盐井。 盐矿被卖的一干二净,代王看着庭院中摆放的一箱箱银子,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 虽然眼前的麻烦解决了,但刚刚得手的盐矿也丢了,以后又要为代府的生计担忧了,原来想用挣到的银子做出些事的想法也泡汤了。 第十三章 出使 第二天傍晚,靳染一人来到代王府,他已经做好了收不到钱的准备,连马车都未带来。 一进到代王府,他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正正放在庭院之中,还有五六匹马车。 代王笑道:“早料到你什么都不会带,孤特意为你备了马车。” 靳染从军多年,多大的阵仗没见过。 却足足愣了好一会,这个铁打的汉子,鼻子一酸,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靳染在这里谢过代王,代王之恩,靳染没齿难忘,以后有什么用到的尽管说,我一定能我所能,死犹未尽!” 他倒不是为自己不用受到处罚而高兴,身为一个军人,他早就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但这十四万两白银,可以拯救多少同伍,拯救多少边民…… 代王忙扶起他:“言重了……为国分忧本就是孤分内之事。” “但是筹到这些钱,可以说是掏空了孤的代王府,孤有几个条件。” “代王请讲!” “第一,望你转告宁将军,万万不可为孤请这个功,原因他应该明白。” “第二,孤想扩建一千人的亲兵,但是要挂在宁将军名义下,钱粮人孤自会准备。” 以前代王以为,自己只要老老实实,忍让,便可明哲保身。 这次吕战将他逼到绝境,他终于明白,有些人,你越是退让,他越得寸进尺,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靠别人的心情活着,实在愚蠢。 他要拥有自己的力量,至少不能当俎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好!”靳染答应,出发前宁将军嘱咐他,不惜一切,也要筹到这笔钱。 靳染和几个代府亲兵带走钱后,代王站在原地,久久地凝望天空,说道:“孤虽无意逐鹿……” 夜晚,徐三修正在刷知乎,门被敲响,是代王,他带来一些简朴的酒菜,仆人放下后便离开,房中唯有二人。 第一次和代王单独吃饭,徐三修只觉得不自然,明明是在自己房间,倒觉得自己是客人。 代王看出些端倪:“三修,不必拘泥,今天这个房间里,没有代王,也没有门客,只有两个同龄的年轻人,话话家常。 “好。”徐三修点点头,也陪着代王喝了两杯。 汉时的浊酒,也不醉人,代王却有些醉了,也不知是醉于酒,还是醉于此情此景。 他饮下一口酒,吐出口浊气,倒像是吐出来这么多年代王这个身份的负担。 随后,便自顾自倾诉起来: “三修啊,你不知道,孤……不是,是我这个代王,从未有一天是自己想做的。” “我从出生起便是在深宫之中,和我的母亲谨小慎微,生活在吕后的注视之下,唯恐一言一行,惹的她不高兴。 “后来搬到了京城的代王府,也不自在,府中全是吕后的人。” “再后来到了代国,我以为可以轻松些,没想到,吕后又派来了自家人监视我……” “唉……” “每一天都生活在伪装下,真的很累。” “有时我会想,生在帝王家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真的很想生在百姓之家,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 “但我命不由我。” “所以我隐忍,不求其他,但求能够活着。” “可你也看到了,吕家之人,他欺人太甚,我就连这小小的愿景,都不能满足。” 听到这里,即使徐三修再愚钝,也能明白代王想说什么,不由得有些感动。 不久前,自己还只是个小小的杂役,现在竟与代王促膝长谈,这是何等的看重。但他还是犹豫,一是觉得还是躺平的日子快活,二是怕自己遇到些困难就想摆烂的秉性难改。 本是乡野粗鄙汉,怎敢轻托误明主。 他推脱道:“我本是一个无才的奴役,怎么能担得起代王您的重托。” 代王是有些喝多了,撅着小嘴,摇摇头道:“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他们都是出身卑贱的大才之人,我相信你也是的,徐三修。” 代王看向他,眼神充满相信。 徐三修第一次感受到,被坚定选择的感觉,他同样看向代王,眼神坚定:“代王,从今往后,我徐三修为代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代王握住徐三修双手:“孤破格升你为上等门客,从此之后,这代王府除了孤便是你。” 又喝了些酒,代王便回去了。 徐三修喝的脸红扑扑的,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床顶。 他又有些后悔了,躺平这么多年,以后真的要努力了吗? 努力就努力,有什么可怕的,以前又不是没努力过! “这一次,有个这么信任我的人,一定要好好做!”徐三修坚定下来。 他最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别人失望的眼神。 在发呆中渐渐睡着,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第二天直接睡到中午,洗漱一番,便直接去找了代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代王,也是他不再躺平的开始。 代王正在用膳,拉他一起边吃边说。 徐三修单刀直入,直奔主题:“代王,虽说卖了矿井,我们手上还有几万两余钱,但是现在失去了经济来源,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啊!” “三修,这么说,你是有主意了?” 徐三修点点头:“我大汉周围,除了交恶的匈奴外,还有西域三十六国,我们之前囤了许多盐,可以卖给他们。” “我可以先去,绘制出一副地图,联系好卖家,等我回来,再派出队伍,沿着我标的去交易。 “不行!”代王一口否决了他:“境外地势不明,情况复杂,而且还要穿过匈奴国,让你去肯定十死无生啊。” 徐三修拍拍代王的手,安慰道:“代王放心,我自有办法探明路情,而且我年纪轻轻的,又没活够,干嘛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您说对吧。” 代王想了一会:“三修,孤希望你知道,即使是一百万两银子,也不及你的价值,所以千万不能冒险。” “既然你有把握,那孤也不拦着你了,不过孤有个条件,你必须从府中挑一个人保护你,否则孤实在放心不下你。” 徐三修脱口而出:“阿冷!” 整个汉朝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即具备武艺高强的特点,又知道他手机的秘密。 “阿冷……”代王眉头紧锁:“代府上下,你挑谁,孤都可以命他去,但是唯有这个阿冷,孤要找他商量一下……” “我愿意。”又是那个作呕的乌鸦叫声音,阿冷来了。 徐三修忍不住嘀咕:“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你管得着?”阿冷反讽道。 第十四章 骑兵 这次出使西域,徐三修之所以有把握,是准备仰仗手机的功能,他让小翠在衣服内兜缝了个口袋,把手机装进去。 阿冷还是像那晚见到的一样,一身黑色紧身劲装,脑袋都被黑布蒙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额头。 傍晚,代王备了两匹好马和一些干粮银子,叮嘱道路上一定要小心。 徐三修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说:“我……没骑过马,不会骑马……” 这可真出师不利啊。 阿冷对他翻了个白眼:“笨蛋。” 拍了拍马屁股:“上来!” 借着夜色,二人一路疾驰出了代郡。 徐三修第一次和这个冷的冻死人的阿冷这么近距离接触,有些拘谨,他抓着马皮。 马上颠簸,马皮又滑,徐三修就像狂风巨浪中的小舟,随时都要翻下去。 “你是想摔死吗?然后回头我提着你的尸体回到代府,代王问我怎么死的,是死在匈奴人锋利的弯刀下?还是和虎狼搏斗壮烈牺牲?” “我说,您亲爱的徐三修大人,既不是遇到了匈奴人,也不是遇到了猛兽,他是在马上摔下来死的。” “蠢货,真不知道代王看上了你什么,还不赶紧抓住我的腰。” 徐三修没想到,这阿冷平常不说话,一说起话来,这么牙尖嘴利。 他搂住阿冷的腰,刚想嘲讽回去,却只觉得手中传来一阵柔软,想到怼人的话又咽了下去。 一路无话,穿过雁门郡、定襄郡,来到了汉匈边境,已是第二天中午。 赶了一天的路了,两个人都有些累了,来到一个小村子,准备借个地方休息休息,吃吃饭,补充一下体力。 本是烧火造饭的时间,村落里却只有寥寥几道炊烟。 两人挑选了一家,连敲了几家门都没有人开,徐三修料想这家人莫不是把他们当成了匈奴人,便用汉话:“老乡,我们是代郡来的汉人,到你这里吃些饭,劳烦开开门。” 不一会,门开了,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她眼神慌张,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徐三修安慰道:“阿婆,你别害怕,我们都是好人,在你这里歇息一下,会付你钱的。” 阿婆眼神中闪烁着些不忍,低声道:“后生,你们快走吧,屋子里有匈奴人……” 她话音刚落,被一脚踹开,三四个藏在墙边的匈奴汉子冲了出来,挥舞着弯刀,向二人砍去。 阿冷轻哼一声,拔剑迎上,刀光剑影,只几个回合,那两三个匈奴汉子便横死在门口。 他掏出一块染红的布锦,缓缓擦去剑上的血。 徐三修忙去搀扶起老妪。老妪常年劳作,身子骨倒还算结实,一会就缓过来了。 她眼中含着眼泪:“谢谢你们了,后生……” 徐三修问她怎么一回事,她答道:“刚刚来了一队匈奴兵,抢夺我们的牛羊牲口、粮食、杀我们的人,把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小孩都抓去做奴隶。” “这队匈奴兵押运抢来的东西人口走了,只有几个人留在这里看守村子。” “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对他们没有价值,就没把我们抓走,留守的匈奴兵让我们给他们做饭……” “他们走多久了?”徐三修问道。 “没走多久,向北去的,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有多少人?” “得有个二三十人吧……” 徐三修转身看向阿冷:“有没有兴趣干一票?” “求之不得!” “有把握吗?” “哼,区区几个匈奴兵,如果连他们都解决不了,那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好说的。”阿冷不屑地说。 “走!” 阿冷一跃上了骏马,看徐三修还在慢吞吞地爬,“啪!”狠狠地往他屁股上来了一鞭子。 “你干什么!”徐三修吃痛,轻叱道。 二人的骏马本就是马中良品,一日千里,而匈奴兵多是步行,又带着束住双手的俘虏,走的很慢。 没要多久,便追上了匈奴人。 “吁!” 阿冷猛拽缰绳,骏马横在匈奴兵前面。 这些匈奴兵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喜出望外。 “阿拉布,谁说没有天上掉馅饼?这不就来了?” “少废话,这两个奴隶老子要了!” “凭什么,谁抢到就是谁的!” 好几个匈奴兵,也许是刚刚没抢到几个奴隶,纷纷饥渴难耐,向徐三修二人冲去。 “看你的了。”徐三修盘腿坐在马上饶有兴致地欣赏,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个疑似在层层精锐守卫中刺杀了吕公子的神秘人。 阿冷双腿一挫,从马上飞身而起,日光之下,好似一支开弓的利箭,眨眼间一个匈奴兵胸口便多出个血窟窿。 余下几人见同伍惨死,匈奴人嗜血好战,反而更加的兴奋,围着阿冷,大开大合砍向他。 阿冷本就消瘦,身法更是练的炉火纯青,游刃有余地躲过攻击,又是飒飒几剑,三四个匈奴人脖颈便多出倒血痕,不甘地倒了下去。 率先攻击的匈奴人只剩下一个,纵使他再傻,也能看出眼前人是一个高手,转身欲逃,阿冷挥手飞出一把飞镖,正中那人后门。 转眼间,二十来个匈奴人只剩下一半,由于阿冷太快,待战斗结束,他们才反应过来,是又惊又恐。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杀了他!为兄弟们报仇!” 为首的小队长一声怒吼,拍马挥刀,冲向阿冷,那鼻中喷涌着粗气的畜生,好像一辆横冲直撞的坦克。 阿冷并非有勇无谋,迅速跑动起来,捏着短刀,从马腹下飞铲划过。 那马儿登的便受不了,扑通跪了下去,肠子肚子洒了一地,身上的匈奴人被甩的斜飞出去,摔在地上,不知死活。 剩下的匈奴人见队长都不是对手,便生了退却之心,阿冷也懒得追,便放过了他们,任由他们四散而逃。 徐三修从马上跳下来,拍拍阿冷的肩膀:“不错嘛,兄弟。” 阿冷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饭桶?” 两人给被俘虏的汉人人解去束缚。 最前面的汉子在村里颇有权威,他眼中饱含泪水,为自己和族人获救喜极而泣,跪在徐三修面前:“谢谢两位大侠救了我们,两位大侠真是我们村子的大恩人。” 第十五章 身世 徐三修两人随村民们一起回到了村子,没想到那老妪竟是汉子的母亲。 村民们杀鸡宰羊款待了二人,就在两人吃饭时,门口村民们聚一块,踌躇不前,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徐三修看出来,便把汉子请进屋里。 汉子道:“两位大侠帮了我们,把我们救下来,只是……” 汉子吞吞吐吐,徐三修一抬手:“无妨,尽管说。” “只是有些匈奴兵逃了回去,他们定要搬来救兵,报复我们。” “二位大侠一走了之,但这里有我们的房屋,田地,我们不能离开这里,不然成了流民,还不是要做地主的奴隶……” “唉,两位大侠虽说是好心,但也是办了坏事,匈奴人再杀回来,到时候我们连奴隶都做不成了……” 徐三修想了想,从包裹中取出布锦笔墨,写了一封信,又取出一块代府腰牌,一并交给汉子:“你们举村迁徙到代郡,去找代王,他会给你们安排,别的不敢保证,至少保证比在这里生活的好。” 汉子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大侠恩德,我们村里所有人都会永远记得。” 村民们有了出路后,欣喜万分,收拾好东西,便向代郡出发。 赶了一晚的路,酒足饭饱后,困意涌了上来,徐三修躺在床上小憩一下,阿冷很奇怪,非要爬到房梁上睡,徐三修也懒得管他。 傍晚,远处轰隆轰隆地响,是匈奴人的大军马踏声。阿冷猝地一下睁开眼,像一只灵猫一样,翻身跳到徐三修床上。 徐三修很疲劳,睡的昏沉,阿冷给他狠狠地朝屁股上踢了一脚:“匈奴人来了,快走。” “你就不能好好叫醒我!”徐三修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生气地吼道。 他有些起床气,而且这阿冷好像有暴力倾向一样,总是故意打他,搞的他积怨已久,但每次都都有正当理由,他也不好发泄。 阿冷一愣,没想到这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小白脸敢向他发火。 “你生气了?” 徐三修一听他那乌鸦叫般的声音,恶心的清醒了不少,怒气也消了许多:“先离开这里吧,一会匈奴人到了就不好走了。” 临走,徐三修朝房屋丢下一支火把,村里的房屋多是由茅草搭建,瞬间火焰升了起来,浓烟滚滚,天空被烧的通红。 二人驱马继续向匈奴进发,背后的火焰将影子拉的很长。 那次吼了他之后,阿冷说话也温和了许多,徐三修都有些不适应,便解释道:“我这人刚醒的时候脾气会大一些,你别介意。” 阿冷没有说话,只是抽打着骏马,许久:“以后不打你了便是。” “啊?”徐三修以为他是生气了:“你可别生气啊,你要是想打……那打两下也行……” “滚啊!”阿冷喝了他一声,又恢复了那种清冷,徐三修随之松了口气。 出了汉境后,便把马儿放生了。 徐三修手中有一张高价买来的匈奴地图,非常不全面,他要一路走到西域三十六国,趟出一条路来,把路周围的地图补全,这样以后运盐凭这幅地图便可。 而怎么走,很简单,凭手机的导航就行。 他不想让阿冷知道手机的用法,便让阿冷离得远远的,跟在他后面。 阿冷知道徐三修是要用那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却不愿意给他看。十分很生气,蹦起来狠狠给他脑门来了一拳,徐三修很不服气,模仿着阿冷的语气:“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也要知道!” 阿冷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吕良就是我杀的,可以了吧。” “不够,我才不关心吕良是谁杀的呢。” 阿冷哪里受过这种气,抽出剑架在徐三修的脖子上:“不给我看你手中那玩意怎么用的,我就杀了你。” “哼!”徐三修冷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他料定阿冷不敢动手,将剑撇开,干脆耍起无赖来,躺在地上:“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那你要怎样?” “怎样都不行。”徐三修薅起根青草含在嘴中,活脱脱一副痞子样:“除非依我,否则就不走了。” 阿冷实在好奇的很,心一横:“那我和你说你最大的秘密来交换行吗?” 徐三修歪过头,漫不经心地说:“你且说说看吧,要是我觉得可以,那就告诉你。” “哼,如果我说了,你还是不告诉我,那我就杀了你。” “别别别,大哥,我对你的秘密,实在不感兴趣,你还是别说了。”徐三修求饶道。 阿冷却不管他,自顾地说了起来。 “世人皆知,戚夫人与高祖刘邦有一个儿子叫刘如意,却不知,戚夫人与刘邦,还有一个孩子。” 听到这桩宫闱秘事,徐三修感兴趣地竖起了耳朵。 “我的母亲只是父亲的小妾。九岁那年,父亲去世,他的正妻嫉妒我母亲曾经得宠,便在得势后,杀掉我的哥哥,折磨我的母亲。” “那个恶毒的女人,将我母亲砍掉四肢,关在猪圈里,与猪同食,她还让我在哪里看守,猪食吃光,便让我去添,否则猪就要啃食我的母亲……” “那个场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那曾经高贵的、烨烨生辉的母亲,像一个蛆虫,痛苦地在猪圈蠕动,她不敢面对我,把自己的脸深深的隐藏在稻草中……” 说着,两行清泪划过阿冷的脸庞。 “我的母亲死后,她把我也圈养起来,每天喂我吃毒药,折磨我,我的嗓子,便在那时,被毒药毁了。” “后来,母亲生前曾有恩的一个侠士,冒险把我救了出来,自己也身受重伤。” “他把我托付给了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不久便不治身亡。” “十岁那年,我拿着那位侠士为我写的荐书,拜了个天下名士为师,习得了一身武功。” “出山那天,我向天地发誓,定要杀光那些伤害过我的人……” 徐三修忙去抱住阿冷。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吐露心声,此刻哭泣的像个孩子一样,脑袋埋在徐三修的胸膛中。 历史上从未听说戚夫人除了刘如意外,还有别的孩子,想来是因为这个世界,是不同于徐三修穿越来世界的另一位面的缘故。 第十六章 市集 阿冷哭了好一会,忽然一把推开徐三修,抹去脸上的泪水,用剑指着他:“今天之事,你若敢说出去半句,我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三修点点头:“如你所言,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么我也告诉你我关于这个东西的秘密。” 他按下手机的开机键,手机亮了起来,又输入密码:“这个东西叫鲁班机,传闻是春秋时鲁班所造,里面记录了一些密法,和鲁班多年对地理的勘探,可以指引一条正确的路到达西域三十六国。” “之前我找到盐井,和提炼矿盐的方法,就是从这里面知道的。” 徐三修还是不敢将自己的来处,与手机的功能告诉阿冷,毕竟太过逆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所以,只能编一个谎话。 两人的隔阂解开,便又继续赶路,徐三修打开百度地图,搜索代郡到吐鲁番盆地的高速公路,他只需要沿着这条路走,就能顺利到达西域。 既然阿冷都知道了,徐三修也就光明正大地使用手机,刚好可以让他打下手,边走边让他绘制路上的地标、方向。 走了两天两夜,两人已经筋疲力尽,吃了两天的干粮,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了,刚好前面有一个匈奴部落的市集,便要进去休整一下。 匈奴国里,并不是所有的汉人都是奴隶,还有一部分投降的贵族汉人和赎了自由的汉人奴隶,他们世世代代在匈奴繁衍,早就形成了一个不小的体量。 徐三修二人进入市集,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他们直奔城里最大的馆子,点了好些羊肉奶茶等饱腹之物。 大吃了一番,精神也抖擞了许多,二人便在市集逛了起来,毕竟迟早都要面对匈奴国这个强大的敌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匈奴之地苦寒,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穿着皮裘,二人为了不违和,也买了两身羊毛毡衣换上。 市集里大多是卖些羊皮牛皮,弯刀马具之类的,匈奴人好战,人尽皆兵,一旦上面号召,家家户户都需要备好武器战马作战。 徐三修看市集里的盐卖的又杂又贵,随口说道:“我看我们不如把盐卖给匈奴人,即省了路程,销量肯定也好。” 阿冷摇了摇头:“不行,代王本就如履薄冰,处处谨慎,唯恐给吕后留下话柄,如果把盐卖给匈奴人,肯定要治一个资敌之罪。” 徐三修吐了吐舌头缓解尴尬,确实是自己想的不够周全。 “哎!上好了奴隶喽,来挑一个吧!” “挑一个回去牧羊看家,洗衣造饭吧。 “都是刚抓的奴隶,好的很嘞,来看看吧!” …… 是一伙卖奴隶的匈奴兵,身上还披着甲,想来刚下战场不久。 阿冷忽然呆在原地,眼神直直地盯着那群奴隶。 “你怎么了?”徐三修戳了戳他:“这里深入匈奴腹地,我们可不能乱来啊。” 他还以为阿冷是想用武力救下那些汉人奴隶。 “我们买下那个女孩好不好。” 徐三修这才看见,阿冷看着的,是奴隶人群中的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那女孩眼神空洞,脸上被这草原的寒风冻的坨红,瑟瑟发抖。 “这匈奴人俘虏了那么多汉人奴隶,我们买,哪里买的完啊?” “把她买下来,就买她一个好吗?我保证,就买她一个。” 阿冷竟撒起了娇,配合起他那乌鸦叫般难听的声音,搞的徐三修恶心的头晕目眩。 徐三修劝道:“买下她花不了多少钱,但把她买下来,怎么安置她呢?难道带着她一起去西域吗?我们这一路上危险重重……” “求你了……把她买下来吧……,一路上我照顾她,保证不麻烦你……”阿冷的眼眶中,竟泛起了泪花。 “行行行,把她买下来行了吧。”徐三修实在要受不了了,要不是怕当街吐出来,怎么会答应他这无理的要求。 两人走过去,徐三修指了指那女孩:“老板,她要几两银子。” 匈奴兵听到终于要开张了,喜出望外,抬起头,突然一愣。 徐三修和阿冷看到那张脸也是一愣。 真是人间何处不相逢啊!那匈奴兵正是前两天阿冷放跑的其中一人。 阿冷手起剑落,匈奴兵砰地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突然发生的杀戮,搞的集市上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收购羊皮的手悬在半空中,贩卖食盐的话说了一半,所有人,目光一齐集在了徐三修和阿冷身上。 其余的匈奴兵也抬起头看向徐三修二人,立刻便认出了这两了杀死他们十几个同伍的仇人。 号角呜呜呜地吹响起来,一时间,整个集市乱作一团,商贩们手忙脚乱地收起货物,游客四处逃窜,寻找躲避之处。 散布在各处的匈奴兵纷纷穿盔戴甲,向号角声处集合。 徐三修一拍脑门,暗道:“坏了!” 事已至此,顾不得再怪阿冷了。 卖奴隶的匈奴兵已经发起进攻,他们知道阿冷的厉害,没有鲁莽地冲上去送死,只是佯攻,逼迫徐三修二人的位置。 倘若阿冷一人作战,对付这些小喽啰易如反掌。但还要保护徐三修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打的束手束脚的,二人进退维艰。 徐三修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会其他的匈奴兵支援过来,一人吐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们。 “你帮我打出一个缺口,我去找匹马来!” 阿冷心领神会,立刻使出十分力气,一柄长剑舞的是虎虎生风,很快便找到两个匈奴兵的破绽,砍倒在地。 徐三修趁其注意力都在阿冷身上,从包围圈钻了出去。匈奴兵想追,阿冷哪会让其得逞,刷刷又挑翻了两个匈奴兵,迫使他们不得不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阿冷身上。 集市中散布那些逃窜的人来不及拴好的骏马,徐三修瞅准一匹,此时却犯了难。 这高头大马,脊背足足有他肩膀这么高,以前上的都是被阿冷驯服温顺的马儿,首次单独面对这庞大的畜生,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快上啊!不就和以前跳山羊一样嘛,有什么好怕的!” 徐三修给自己打气,一咬牙,双手抓住马的鬃毛,蹬在马肚子上,纵身跃到马的身上,趴在马背上,摇摇晃晃。 马儿感觉到身上骑了个陌生人,犟脾气犯了,扬起马蹄想要将徐三修甩下来。 徐三修本就着急,见这畜生如此不识抬举,不由得冒了火气。 他抱紧马脖子,双脚双拳一阵猛踢猛踹,发泄心中的怒火,马儿吃痛,温顺下来。 徐三修立刻抓紧缰绳,狠狠地扬鞭抽打,驱马去救阿冷。 阿冷正深陷敌群众,密密麻麻的匈奴人在与其缠斗,弯刀与长剑碰撞乒乓作响。 “架!” 马蹄踏的飞快,咫尺之地,片刻到达,待那些匈奴人发现徐三修,已经晚了,烈马撞飞了七八个匈奴人,把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 “上马!” 阿冷挥剑舞四方,叮叮叮叮,匈奴人下意识得避其锋芒,后退几步。 他飞身而起,踏在一个重伤跪地的匈奴人头颅上,如燕子啄泥般轻巧,稳稳落在马背上。 “快走!”徐三修扬起长鞭,狠狠抽下,马儿像打了鸡血一样,再次冲开人群。 第十七章 中箭 提剑跨骑挥鬼雨,一入江湖任我行。 徐三修二人拍马长疾,横冲直撞。 “拿弓箭!” 一个披着银甲,身材魁梧的匈奴人喝道。 弓箭取来,他搭箭挽弓,咻地一声,利箭破空! 市集渐行渐远,身后没有追兵的声音,徐三修轻吐一口气放下心来。 忍不住嗔怪道:“阿冷!你说你非要生事买那个女孩干嘛?还这么冲动杀了那个匈奴人,害得我们身陷险境。” 却没有意想之中的反驳声,他只觉得腰间一松,阿冷从马上滑下来,摔到地上。 “吁!” 徐三修忙停下马,阿冷面朝下躺在地上,背上正正插着一支箭。 “阿冷!” 徐三修惊地一身汗,跑去摸了摸他的鼻下,还好尚有一丝呼吸。 马儿用蹄子轻轻翻踏泥土,轰隆轰隆地打着响鼻。 这周围一片开阔,两人一马,太过明显了,必须先离开这里,否则一会匈奴兵搜查过来,躲无可躲。 徐三修便慢慢地把阿冷抬上马,这才看到,箭头已经从他胸部穿出。 恐怕是凶多吉少。 “阿冷!” 他轻轻地呼着这个名字。 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他一直在代郡生活,见过最残忍的也不过是刘吕两家的斗争,所以才会头脑一热要徒步西域。 这些日子,他才明白,仅仅依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恐怕还没出汉朝就被野狼吃的骨头都不剩,或者被匈奴人抓去做奴隶。 “阿冷,你可要坚持住啊!你要是死了,大仇还没报呢,而且代王一个人在代郡怎么办啊,你放心的下吗?” 徐三修牵着马,边走边说些话,提高阿冷的心劲。 阿冷的神智好像清晰了一点,趴在马背上,嘴中无意识地说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漫步在大草原上,微风煦煦。徐三修在导航上查到,不远处有一座小山,但走了许久也未见到山的踪迹。 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那座山是西汉之后才出现的,不过对于地质运动来说,两千年只是沧海一栗,还好临近傍晚,地平线上缓缓有一个凸起出现。 望山跑死马,整整又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山脚下,此时手机上显示的是六点多,但天已经黑透了,草原天黑的早。 徐三修轻轻放下阿冷,阿冷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箭是穿过了他左肋,应该没伤到重要器官,不然这么久早该死了。 他解下马鞍缰绳,放跑了马,这庞大的畜生太明显了,很容易被注意到。 随后架起阿冷在山上寻了个山洞住下。 徐三修把阿冷侧立在山洞里。 阿冷好像在低声说着什么。 他把耳朵凑近倾听。 “水……水……” 徐三修摇了摇水壶,只有寥寥几滴,阿冷的水壶也见了底。 他只得放阿冷一个人留在山洞,漫山寻找水源。 好在运气不错,不远处就有一汪清泉,徐三修灌满两壶水,沿路返回。 刚到洞口,洞里传来呼噜呼噜的响动,透过月光,徐三修看到洞中赫然立着一只灰狼,在阿冷周围四处走动,不断试探。 狼是群居动物,想来洞里的那匹狼见阿冷半死不活的,想要独吞美餐一顿。 徐三修从现代来,和灰狼接触的途径也只有围着高高栅栏的动物园,上次寻盐遇到灰狼群,他也只是被保护起来,在人群中看着。 这是他第一次独面这凶狠的畜生,内心不由得生起几分害怕,踟蹰不前。 灰狼试探了好一会,看面前的猎物确实没有反抗的能力了,便要上去撕咬。 终究是理智战胜了恐惧,徐三修猛地掷出水壶。 那狼躲避不及,被砸中了脑袋,吃痛得后退几步,待看见门口的人,摆好架势,龇牙咧嘴,昏暗的深洞中,冒着幽光。 徐三修立刻大步走去,将阿冷护在身后,抽出腰间的短刀,藏在袖中,与灰狼对峙。 灰狼前爪轻拨地面,沙沙作响,一条粗长尾巴紧紧夹在后腿间,嘴中发出呜呜的叫声。 “嗷呜!” 它迈开四腿,只一刹那,便跃到徐三修胸前,张口要咬他脖子。 徐三修哪里敢让他得逞,这一口下去,非把他脖子咬成两半,忙抽身躲避,可还是被灰狼尾巴抽中了身子,顿觉的胸口一闷。 不待反应,灰狼落到地后,又是发起了冲锋,它自知想要一击必杀很难,便攻向了小腿。 徐三修将将从胸痛中恢复,狼口便来到了小腿,猛地咬了上去。 “啊!” 徐三修痛苦地大叫一声,灰狼见有了成效,干劲更猛,拧咬着小腿,把徐三修掀翻倒地。 这一下子,人最脆弱的地方全部暴露在了灰狼的攻击范围,它也就放松警惕,猛地跃到徐三修身上,直奔他的喉咙。 徐三修瞳孔迅速放大,捏紧手中的短刀,什么也不顾,只管往上捅。 却捅歪了,只是在灰狼肚皮上捅出个不深的口子,由于用力过大,短刀从手中飞了出去。 灰狼痛的红了眼,鲜血潺潺流着,一打滚翻了下来,又一翻身立起。 这一番动作,倒是给了徐三修喘息的机会,肾上腺素狂飙,此时也不管面对的是何等的猛兽,腿上的疼痛也暂且忘下。 他猛地跃起,骑到灰狼身上。 灰狼转头便咬,一个咬空,徐三修狠狠捏住了它的嘴巴。 灰狼扭动脖颈带动身体翻滚起来,要把徐三修甩下去。 徐三修双腿夹紧它的腰,和灰狼一起翻滚,另一只拳头不停捶打刚刚划出的伤口。 “嗷呜!”拳头每次落下,灰狼便要大叫一声。 渐渐地,伤口崩大扩张,徐三修的手变成红色,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灰狼的血。 灰狼翻的越来越慢,鼻子中喷喷地喘着粗气,腹中的伤口,已经扩大到一拳有余,徐三修将手掏进伤口中,猛地一拽,肠子肚子一下子全被拉了出来。 灰狼顿时失去力气,眼球翻转成全白,停下来动静,只有鼻孔还在翕动。 其实一个成年人与一匹灰狼拼死搏杀,胜率颇大,更何况还是一匹饥肠辘辘的老狼,多数死于狼口的人,都是输在了恐惧上。 徐三修见灰狼丧失了战斗能力,才从它身上下来。 第十八章 治伤 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心情稍有些平静,身上的伤痛一下子涌上来,小腿,背上,胳膊肘,波棱盖,哪哪都疼。 目光瞅到阿冷,他这才想起来,还有个重伤员要喝水,赶忙要去捡水壶,这一动,痛的徐三修龇牙咧嘴。 顾不得这些,徐三修忙走过去。 阿冷脸上被黑布遮的严严实实,只有吃饭喝水的时候才会掀起一角。 徐三修想解开面巾,但头后面的结打的很死,只能学着阿冷的样子掀开鼻下的部分。 面巾下的皮肤不见血色,或许是终日不见光的原因,很是白净,没有胡须。 阿冷的嘴唇上干的起了许多死皮,徐三修将壶嘴对上,慢慢倾倒,泉水却顺着嘴角流出来。 他又把阿冷的嘴稍微撬开一些,但泉水灌满嘴里,不能从喉咙里下去。 “啧!” 徐三修眉头紧锁,只能先放下水壶,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才明白过来。 有些昏迷的人会暂时丧失吞咽功能。 这一下子把他难的一筹莫展,思来想去,好像……是有一个办法…… 他苦着脸,心一横,牙一咬,嘴中念念有词:“阿冷啊!哥第一次要给你了,你以后可要对哥好啊,不要辜负哥啊。” 说完,便猛灌了一口水含住,脸凑了上去。 阿冷的睫毛很长,翕张动着,上面莹莹好像挂着泪光,徐三修愣了愣,闭上眼睛,却没有对准,张嘴一吐,吐了他一脸的水。 阿冷好像感觉到了脸上的凉意,嘴唇微微动,好像在呼唤水。 “哎……” 徐三修捂住脸,觉得自己真的蠢死了,随后擦净阿冷脸上的水,又含了一口对了上去。 这次也算是有点经验了,稳稳地将一口水松送进阿冷的嘴里。 如此反复四五回,直到喝掉半壶水,徐三修才放下拿着的劲,咕嘟咕嘟把剩下的水喝光。 喂完水后,他拿出手机搜索,得想办法治好阿冷的箭伤,自己的伤可以先放一放,至少不致命。 看到搜索结果,他不由得嗤笑一声。 记起了以前看过一篇讽刺小短文,说的是有一个医生,自称擅长外科。 有一次,一个军营里的副将,在战场上中了流箭,箭头深深地扎进筋膜内,痛苦不堪,他立即派人去请来那位外科医生来施行手术。 医生走到床边,稍一查看,便掏出一把大剪刀,咔嚓一声,剪去露在外面的半截箭杆,就要辞去。 副将拉住他说:“箭头还扎在肉里面,怎么不取出来?” 医生回答:“这是内科的事情,与我们外科无关。” 大家都耻笑这个医生胡乱治病,但却不能说他不懂医理,只能说是半吊子医生,只会治一半。 治疗箭伤确实是把未射入的截掉,再取出陷入肉中的箭杆。 徐三修出去找上些干柴,在洞的深处点上个火堆,这样火光就不会透到外面了。 待火烧的旺起来,把刚杀过狼的短刀架在火焰上消毒。 又将砍来的竹节灌满水,放在火堆周围加热,一部分竹节里放上裁下来的锦布,包扎用。 如此简陋的外科条件,只有一把消过毒的短刀,几壶开水一些锦布。 徐三修把阿冷抗在火焰旁,用小刀慢慢的把背后的箭羽锯断,箭杆不停地微微震动,痛的他呻吟起来。 随后又锯掉了箭簇,只剩下一根箭杆还埋在肉里。 为了方便一会包扎,徐三修让阿冷躺在自己腿上,一颗一颗解开他身上的扣子,一袭黑衣褪去,露出白如凝脂的肌肤,胸上却紧紧裹了层白布,白布缠的很紧。 徐三修见也不影响包扎,就没再管那圈白布,取来热水给伤口周围消毒。 准备就绪后,他拿着用两根木条做成的夹子,夹住箭杆。 才微微拔出来一点,剧烈的疼痛让阿冷醒了过来,他歪过头看向徐三修,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力气。 “有点疼,你忍着点。” 阿冷点点头。 “我开始了!” 徐三修说完,猛地将箭杆拔出,登地血液开始渗出来。 “啊!” 阿冷痛呼一声,又昏了过去。 徐三修立刻撒上愈伤药,扯来冷却洗净的锦布,迅速在伤口上围起来,死死缠紧,这样便让撕开的血肉粘连到一起,才能愈合。 处理好阿冷后,徐三修给他穿上衣服,放在一旁,开始收拾自己身上的伤。 最要命的是小腿上的伤,褪掉裤子,他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灰狼的咬合力惊人,没想到伤的这么严重。 一块小腿肉被咬开一半,挂在腿伤。 徐三修将身上的食盐和凉开水兑到一起,浇在伤口上。 “啊呀痛痛痛……” 他鼻子眼睛扭曲到一块,嘴巴大大地长着,浑身剧烈地颤抖。 这一刻,真是把半辈子都后悔了,后悔干嘛出生,干嘛穿越,干嘛帮代王,干嘛去西域…… 后悔归后悔,手上动作却不停歇,盐水清洗的差不多后,他又用清水洗去盐水,忍痛将碎肉聚拢到一块,撒上药粉,再用锦布裹上。 忙好这些,他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对着火光检查身体,其他地方都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有些擦伤,倒是大腿肿的像馒头一样,背上可以说是青紫一片中掺杂了点点肉色。 肚子咕咕叫起来,发出了抗议。 徐三修这才想起,自己下午经历了这么多事,又是抗人又是打狼治病的,还没有好好吃些东西,包裹里的干粮只剩下些渣子了,幸好旁边还有只死狼。 徐三修叹了口气,剥开狼皮,从腹部割下一大块肉,用粗木签串起来放在火上炙烤。 听说狼肉很难吃,有股酸味,但困难时期,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有的吃就行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狼肉烤好后,他撕下一块尝了一口,味道还行,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吃,便大快朵颐起来。 吃了一大块狼肉,又喝下一竹节山泉水,徐三修打了个水嗝,困意袭来,就找了处平坦地方睡觉了。 第十九章 山中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山洞中确实安静,没有什么野兽打扰,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徐三修醒来,火堆已经熄灭。 他走向阿冷,摸了摸鼻息,忽然那一双扑朔的眼睛睁开,看着徐三修的手指。 徐三修先是一愣,随后惊喜道:“你醒啦?” “阿冷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徐三修凑近耳朵听,忽然他的嘴巴狠狠咬住徐三修的耳朵。 “痛痛痛……你干嘛,哎呦……” “莫不是得了狂犬病?不对,要得也是我得才对吧?”徐三修心想。 好在阿冷此时身体极度虚弱,没有什么力气,只是略微挣扎,便从他口中逃脱。 阿冷正仰着头,死死盯住徐三修,眼神中充满了愤恨,好像想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昨晚,是不是,看了我的身子?”阿冷咬牙切齿道。 徐三修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看了呀,怎么了?都是大男人的,有啥不能看的。”徐三修又想起昨晚奶白的雪……不对,奶白的肌肤,脸上不由得一红。 嘀咕道:“想不到你个小爷们家家的,皮肤还挺白。” “滚!” 两人在洞中休养了两三天,为了防止被发现,除了出去打水,足不出户。 阿冷的箭伤已经有了初步愈合,徐三修的小腿肉也长了起来,只是一走起来还是发痛。 这个季节,那匹狼已经有些发臭了,不能再吃,两人只得出去找些食物。 来这里三四天,还没有好好看山上的风景,这几日尽在伤痛压力之下,出来一逛,心情要放松了许多。 阿冷也变得不像之前那样冷了,但还是没什么话。 两人攀到山腰,山顶有一片林子,想要采些浆果吃。正走着,忽然听到脚下响起嘎巴嘎巴的声音。 拨开草丛一看,是几根老化的很严重的肋骨。 前面有个硕大的土堆,阿冷用剑一挑,挑出一个牛头来。 这是蚂蚁的穴,巢穴被捣毁,蚂蚁们带着怒气,纷纷从洞中涌出。 “你他喵的是真晦气!”徐三修怒骂一声,慌忙后退,躲避蚂蚁。 随后将水壶中的液体尽数泼洒到地上,里面装的是前两天榨的狼油。 “快让开!” 徐三修将火折子丢到地上,瞬间起了滚滚烈火,小蚂蚁在火中烧的噼里啪啦的,发出焦臭味。 昨晚刚下了雨,地上湿漉漉的,蚂蚁周围的植物被烧净后,火便熄灭了,露出一具白花花的牛尸骨,看样子死了有些年了。 “什么畜生这么厉害,能杀掉这么大的牛。”徐三修惊叹道。 “应该是老虎,如果是几匹狼的话,很难奈何野生的水牛。” 这也给二人敲个警钟,这几天安逸日子过的,都不知危险为何物了。 阿冷手中拿着剑,徐三修跟在他身后,走的是提心吊胆的。 山顶是一个向阳的斜坡,上面树木长的茂盛,结着些野果,背阳的一边是陡峭的崖。 二人登上后,徐三修采了些浆果吃起来,改善一下口味,将口袋里都装的满满的,留着以后吃。 他趴在山顶,向下望去,没想到背阳的那面,十多米下,有一个小平台。 阿冷朝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下,吓得他冒了一身冷汗。 “你干嘛!”徐三修转头佯怒。 “试试你屁股弹不弹……” 徐三修是没想到,这一向以冷酷着称的,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心里竟住着个小孩,很喜欢搞一些幼稚的恶作剧。 也或许是他和徐三修待在一起很放松,不用伪装自己。 “嗷吼……” 就在二人打闹间,身后传来一声震天响的熊吼声,一头棕色壮熊,正朝他们奔来,张着血盆大口。 山体一面呈倒锥形,另一面是峭壁。往前走是绝路,往后走守着头棕熊。 徐三修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阿冷双手持剑,死死盯住不断靠近的棕熊。 “你不会想跟它斗一斗吧!”徐三修拍了一下阿冷的后脑勺,“想啥呢,快爬树啊!” 阿冷愣了一下,随后也收起剑。 他自知不是棕熊的对手,这畜生皮糙肉厚的,一剑下去刺不到要害,只会迎来更凶残的报复。 一爬起树,徐三修这才意识到自己拖着条瘸腿,哪里爬的动,阿冷肋下的伤也没长好,痛地冷哼一声。 忽然,他瞧见峭壁上,长着许多蔓延而下的藤蔓,有婴儿小臂粗。 “跟我下去!” “下去?从哪下去?”阿冷一脸蒙,但还是跟着徐三修走了,一起经历了诸多磨难,他现在无条件相信徐三修。 走到崖边,徐三修挑了棵长势不错的藤蔓,拴在树上。 “你抱紧我。” “滚啊!又想占我便宜。”阿冷嗔道。 徐三修一拍额头,他是真搞不懂,这大老爷们,怎么这么扭扭捏捏的。 但还是耐心解释道:“你肋下有剑疮,自己下去肯定要牵动那里的肌肉,到时候伤口再崩开了就不好了。” “我还以为……”阿冷脸有些微红,随后紧紧抱住徐三修,双腿夹在他的腰上。 徐三修觉得胸口有点抵,忍不住道:“哥们,你胸肌练的不错啊!” “去死!”阿冷头猛地创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撞的他头晕目眩的。 “抱好了!” 徐三修抓住藤蔓,刺溜一下就滑了下去,藤叶枝节硌的手生疼,他咬紧牙关坚持,这要是放手了,让后人看到,还以为是男同殉情呢。 很快,两人平稳落地,刚以为平安无事了,突然又传来几声熊吼,只是要小些声。 坏了,这不是闯熊窝了吧! 从灌木中走出两只小熊崽,看到两个活着的庞然大物,又要退回去。 估计这两个小家伙,还以为徐三修二人,是妈妈给他们从山顶丢下来的食物呢。 “干不过大家伙,还收拾不了你们两个小的了?” 徐三修冷哼一声:“阿冷!去揍它们!” 他狐假虎威,大有一副关门,放阿冷的气势。 “要去你去。”阿冷摊摊手,对徐三修这种使唤人的感觉很不爽。 “嗷吼!” 原来追两人的棕熊不知从哪里下来了,愤怒地又吼了一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去追那两头小熊,这平台无路可逃,只能捉到那两只小熊,挟小熊以令棕熊。 大棕熊也追了过来,没想到这灌木丛中,隐藏着一条黑漆漆的狭缝。 它追,他逃,它再追……狭缝越来越细,棕熊救子心切,竟卡住了,龇牙咧嘴地向前挤,这畜生笨的可以,把自己卡的死死的。 后路被棕熊卡住,两人只得往前走,忽然脚下一空,掉了下去。 第二十章 洞天 “扑通!扑通!” 连着四声落水声,二人和两只小熊都掉进了寒潭中。 本是酷暑,徐三修却冷地打了个激灵,慌忙像岸边游过去。 “阿冷!阿冷!”上岸后,他高声喊起来。 忽然,肩膀上被拍了一下,徐三修吓得打了个激灵,转头看向,是阿冷。 没想到这山中,竟然是空心的,别有一番天地。 中央一汪寒潭,潭上山岩吊着几株细柳。 地上岩石潮湿,长满了青苔,四周冒了许多小腿高的青草,其中飞舞着点点萤火虫。 寒潭中有一块凸起,上面弥漫着水雾,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阿嚏!” 阿冷受了重伤,免疫力下降了许多,这一冻,有些感冒了。 徐三修去柳树下捡了些枯枝碎叶,升起了火,坐在火堆旁烤火。 两只小熊也上了岸,在不远处冻的瑟瑟发抖,彼此拥抱取暖。 感受到这里的温暖,脚步不自主地满满挪动,一点一点靠近火堆,像悄咪咪的贼,格外滑稽。 阿冷手中半把剑已出了鞘,只待稍有风吹草动,便要上演一出剑出熊亡。 “哎!” 徐三修摆了摆手示意他收回去,从腰间掏出两个浆果,抛了过去。 小熊看到浆果滚到脚底,本就饥肠辘辘,现在更是饥寒交迫,捡起来一下子囫囵入肚。 徐三修又掏出两个,招了招手。 两个小熊赶忙欢喜地跑过来,一左一右坐在他的身旁,抱着浆果啃。 温暖的火焰,照地它俩露出惬意的神情,徐三修轻轻抚着背上的毛,两个小熊亲切地用脸磨蹭着他的大腿。 “哼!” 阿冷不屑地说,:“这俩小熊真没骨气,几个果子就能被杀母仇人收买,认贼作父。” “喂喂喂,你可别污蔑哥。哥什么时候杀它俩妈妈了?” “明明是它俩妈妈非对咱们穷追不舍,才害得咱们沦落到这鬼地方。” 徐三修撇了撇嘴对左边一头小棕熊说:“你叫熊大吧。” 又扭头对右边的小黄熊说:“你就叫熊二吧。” 阿冷对两个小熊刚开始不屑一顾,没一会便撸起熊来,比徐三修玩的还开心,打脸虽迟但到。 稍微休息了一番,两人合计着要怎么出去,遍寻四周没有出路,只有寒潭正中的凸起没有探查过。 便再次泅渡寒潭。 一上凸起,两人大为诧异,没想到这竟是个湖心小岛,岛上有一个石头堆砌的小房子。 推门进去,门侧点着盏油灯,至今未灭,想来已经燃烧了数百年,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灯油,这么神奇。 屋中陈设简陋但并不寒酸,一石凳、一石桌、一石床。 石床上有一具尸体,保持着打坐的姿势。 传说有些得道高人,死后一千年不腐,腐后一千年不倒。 或许这就是他能在如此潮湿的环境下,依旧肉身完好的原因吧。 桌上有三个石匣,徐三修想要过去打开,被阿冷挥剑拦住。 “小心有机关!” 徐三修点了点头,心想刚刚确实有些冒失了。 阿冷捡来几块石头,对准最左侧石匣盖猛地掷出。 “呼隆……” 匣盖随声滑开,露出所含之物。 里面有一卷卷轴,一把长剑。 卷轴上书:吾骑青牛向西,自函谷关而去,四处游学,来此宝地,观岩上轻柳,随风舞动,蕴含大道之理,悟此剑法,起名细柳,待有缘人寻得赠予。 “青牛……西去……函谷关……” 徐三修把这几个关键词联系到一起,脑中浮现了个猜想,相传道家始祖老子,青牛西出函谷关,紫气东来三万里。 阿冷取出匣中剑,剑出鞘,历经数百年,依旧寒光闪闪,他是用剑高手,一看便喜欢的不得了。 剑身上刻了两个字,正是十大名剑中排名第五的七星剑。 神话中,太上老君用的就是七星宝剑,而老子又是太上老君的民间原型,所以这柄七星宝剑应该是老子的配剑。 又打开第二个石匣,里面装着一卷兵书,名叫六韬。 徐三修打开手机百度了一下,结果却令人吃惊,这六韬竟是姜子牙写的兵书,到现代绝大部分已经失传。 第三个石匣打开,这具尸体是谁,便已铁板钉钉。匣内的卷轴,正是老子的大作——《道德经》 而山上的大牛尸骨,想来就是老子的坐骑青牛。 两人又在这潭中小岛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连接外面的地方,便决定离开,阿冷取走了七星剑和《细柳剑法》,徐三修则带上了《六韬》。 临走,徐三修还特意在桌上摆几个浆果,算是祭奠一下这个伟大的先贤。 再次游回潭外石地,火堆还没有熄灭,熊大熊二正围坐在那里,看到两人过来,连忙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 “拿出来!”徐三修对着两只小熊伸出手。 小熊摇了摇头。 砰地一脚,阿冷这暴脾气,把熊大踢得飞了起来,胖胖的屁股在地上弹了两下。 熊二吓得够呛,连忙把藏起来的东西交上去,是一只被啃了一半的鱼。 “是鱼!” 徐三修惊喜得叫了出来。 “一惊一乍地干嘛!”阿冷不以为意,给徐三修也来了一脚。 古人认为,鱼是水生的,水放时间长了自然会生鱼,这是不对的,一汪与外界隔离的水,即使放再久,也不会产生生物。 徐三修解释道:“这潭水中鱼的来源,只会有三种可能,要么是水鸟带来的,要么是风带来的。” “这里与世隔绝,既不会来水鸟,更刮不到外界的风,那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这潭水下有与外界相连的通道!” 虽说这是一种极大的可能,但二人都身负重伤,如果贸然潜下潭水查看,比较冒险,便暂时在洞里修养。 还好潭中鱼很多,两个小熊便成了苦力,吃饭也就不是问题了。 阿冷得了细柳剑法欢喜的很,每日苦练,耍着那柄七星宝剑。 徐三修很无聊,但不好当着阿冷的面刷手机,只能研究研究《六韬》 第二十一章 出山 一连过去了大半个月,两人的伤也好个七七八八了,便决定下寒潭一探究竟。 正如徐三修猜测般,这寒潭底部,果然有一条可容两人通过的道。 两人两熊,用绳子连接,像是一只蜈蚣般在洞中行进,阿冷是习武之人,体力较好,打头阵。 洞的尽头,是一条湍急的地下暗河,暗河边有一条斜向上的小道,尽头隐约有点点光亮。 果然,那里是出口。 出了困境,还是在山中,两人告别了熊大熊二,从此之后这两个小熊要相依为命了。 在山里蛰居了大半个月,猛地一见太阳,有些不适应,徐三修伸了伸懒腰骨头噼里啪啦作响。 “终于出来了!我们快走吧。” “走?去哪?”阿冷冷笑了一声。 徐三修一头雾水:“继续去西域三十六国呀,我们在这里耽误这么久,代王该着急了。” “不行!我们这次九死一生,全拜那个射箭的匈奴人所赐,我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阿冷怒叱,鼻中喘着粗气。 “我定要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 “啊?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找到他有何难,匈奴人的箭上都有所属军队的记号。” “可这样我们还是不知道是谁射的呀。” “哼!把他们全杀了便是!”阿冷冷冰冰道。 徐三修听的毛骨悚然,好像杀人在他这里实在是不值一提的事。 “可这里到处都是匈奴人,去杀他,是不是太冒险了……” 阿冷摇了摇头:“运筹帷幄,经营世略,妙思良策,我不如你,但杀人放火,暗杀斩首,对我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两人又回到来时的山洞,找到那支断箭,上面果然有符号。 阿冷取来一看:“是右骨都侯麾下的第二骑兵队。” “这倒是好找了许多,这里是左贤王的封地,那支右贤王的骑兵一找便能找到。” 只是有些交通不便,全靠两条腿走路,属实有些耽误时间。 幸运的是,徐三修放生的那匹马并没有跑远,阿冷带着他骑马再次奔向之前仓皇而逃的那个集市,只是这次有备而来,带着复仇的意志。 到了市集,两人并没有进去,而是蛰伏在附近。 晚上,趁着黑夜,阿冷抓到了一个匈奴兵,几下威逼,他便全招了。 那支骑兵队如今正驻守在云中郡附近,配合当地匈奴兵作战。 阿冷一剑了结了这个匈奴兵,前些日子在山里憋的骨头都痒了,不待休息,便向云中郡出发。 他身上背负着两柄剑,一柄原来的剑,一柄刚得来的七星宝剑。 路途遥遥,正正骑了半个夜的马,才抵达云中郡附近。 “吁!” 阿冷停下马。 他们是在匈奴腹地,匈奴人一般只向前沿阵地布置岗哨,毕竟,他们实在想不出敌人怎么会从他们的领地发动攻击。 徐三修暗暗记下,心想日后必让匈奴人吃上这个亏,长长记性。 不远处便是匈奴军的大本营,阿冷让徐三修待在原处,自己去抓个舌头来。 不一会,阿冷便扛着一个捆的结实的匈奴兵回来。 他正和两个同伍在军营附近巡逻,忽然黑暗中发出几个飞镖,两个同伍便悄无声息地倒了地。 他正要查看怎么回事,阿冷一掌击在他的后颈处,便昏倒了下去。 匈奴兵被放在地上,阿冷取下水壶。 徐三修问道:“你要干嘛呀?” “用水把他泼醒啊。” “别。”徐三修坏笑道:“水多珍贵,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浪费的。” 随即便解开腰带。 阿冷明白他想干嘛,脸上骤然一红,轻嗔道:“流氓!”,便转过头去。 “嘿嘿嘿……”徐三修呲着嘴,露出牙花:“你背过头干嘛,都是大老爷们。怎么,怕看到哥的太大,自卑?” “滚!” 徐三修把持着,浑身一抖,随后哗啦哗啦作响。 “爽!” “一晚上没尿了,给你,都给你!” 阿冷的脸上布满了黑线,强忍住一刀给他剁下来的冲动。 匈奴兵应声醒来,闻到脸上的骚味,忍不住干呕起来,正想要喊叫,徐三修一脚塞进他的嘴里。 “唔……唔……” 那人挣扎起来,阿冷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那人点了点头,徐三修才把脚从他嘴里抽了出来。 “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那人将头一撇,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杀了你,哼!” “我最欣赏有骨气的人,捂嘴!” 徐三修又把脚塞到匈奴兵嘴里,阿冷一剑挥下,匈奴兵五只脚趾便与身体分离。 “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为难你,只是要慢慢折磨你,将你的肉一寸一寸剥下来!” 匈奴兵身体一震颤抖,瞳孔放大又缩小,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想当一个英烈的人,这个冷酷的杀手会满足他。 此刻,他不由得羡慕两个同伍可以死的这么轻松。 他又点了点头,徐三修把脚抽下来,他的脸上因断指痛的扭曲。 “说吧,右骨都侯麾下的第二骑兵队驻扎在哪。” “营中右侧第三个。” 得到答案后,阿冷并没有杀他:“徐三修,你给我看好他。” “我去办事,如果他是骗我的,回来定让他后悔来到人间。” 阿冷残忍地一笑,那个匈奴兵吓得打了个激灵:“我一定不敢骗你。” 军营中绝大数人睡的鼾熟,阿冷避过守夜的巡逻兵,进入大营。 营中只有主营还亮着灯光,四周巡逻着匈奴兵,其他地方均陷入黑暗,寂静无人。 找到那个营后,阿冷往里面丢了一支迷魂香,便躲在暗处等待。 等待一刻钟的时间,迷魂香生效,阿冷进去,查看了他们的腰牌,确认无误。 “哼!” 或许是小时候经历的缘故,他的性格就像蜜獾一样,睚眦必报。 接下来是残忍的杀戮时间,阿冷将营中二三十个士兵的头颅尽皆割掉,迷魂香效果很好,至死他们都没有发出一声响动。 然后,阿冷在营门口,将他们的头摆成金字塔形状的京观,这是这些毫无人性的匈奴人最喜欢干的事,这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干完这些,他用剑沾上他们的血,在里侧门布上写上道:“杀人者阿冷也。” 随后扬长而去。 第二十二章 王公 阿冷返回,徐三修问道:“干完了?” 阿冷点了点头,随后一剑刺死了那个匈奴人。 两人又返回了原来的路线,继续绘制地图。 走了半夜一天,早已饿的饥肠辘辘,恰巧前面有几只羚羊。 徐三修看着好像在看烤羊排一般,口中不断吞咽口水:“阿冷,去搞只羊过来。” 阿冷没有理他,继续走着,眼看离羚羊越来越远。 徐三修赶忙换了一副讨好的样子:“冷哥,去杀只羊来吃好不,你只管杀羊,其他的事小弟我来弄。” “我要四只羊腿。” 徐三修心里嘀咕着,你小子可真贪,嘴上却奉承着:“好嘞,冷哥说啥就是啥,冷哥指哪我打哪。” 夕阳下,几只羚羊半跪假寐,好像是在消化刚刚吃的草。 阿冷悄悄靠近,待距离合适,立刻使起灵动的身法,转瞬便来到羚羊身后,趁它还未反应,一剑稳稳插中心脏。 “咩……” 可怜的小羚羊,只惨叫一声,便魂归西去,另外几只羚羊听到,慌忙撒蹄狂奔,四散而逃。 阿冷抽出剑,擦去羊血,正要捡走羚羊。 “咻。” 忽然一声破空声,他后退两步,一支利箭正稳稳插入原来位置的泥土里。 射箭之人何其狠毒,这一箭是奔着夺命来的,如果不是躲避及时,恐怕阿冷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看到阿冷那里好像出了意外,徐三修赶忙过去。 “轰隆隆……轰隆隆……” 远处马踏声震天,不一会围过来上百号人,皆是匈奴服饰,大部分为匈奴骑兵,少部分身穿绮绣,戴朱缨宝饰,看起来应该是匈奴贵族。 阿冷持剑四顾,骑兵中走出一个纨绔,手中拿着弓箭,背上背着个箭囊。 纨绔走来伸手就要够羊蹄,阿冷挥剑拦住:“这是我的,你不许动。” 徐三修脸上无语的拧成一团,内心道:“阿冷啊,阿冷,你小子怎么就不知变通呢?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就不能顺了他的意呢?羊没了还能再抓,人没了就啥都没了。” “哦?” 那纨绔玩味地笑了一笑:“他说这羊是他的?” 周围的骑兵哈哈大笑起来,随后纨绔脸色一冷:“把人杀掉,羊带走。” 纨绔退到一边,骑兵们正要抽刀杀人,忽地一声高喊。 “右贤王到!” 众人纷纷行礼,纨绔弯腰:“父皇!” 来者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穿着尊贵,一身威严之气,旁边跟着四五个和纨绔服饰相似的年轻人,大的有二十多,小的只有五六岁。 “振儿,怎么一回事?” “回禀父皇,儿臣刚刚射杀一只羊,这两人非说是他们的,不让儿臣带走。” 右贤王看了羊身上的剑孔,又看到地上的箭,明白是怎么回事:“振儿,这羊确实是这两个年轻人杀的呀。” 那纨绔还嘴硬,不服气道:“这右贤国,上至大山大河,下至一草一木,有什么不是我们车牙若荻家的。” 右贤王听了大笑起来:“你这样说,也没有错。” “不过我们王族,莫不可做这种抢取豪夺之事,两位小兄弟,可否割爱让于吾儿。” 徐三修怕阿冷再说什么蠢话,连忙捂住他的嘴:“可以可以,这羊你们拿走吧。” 看到他如此识抬举,右贤王心情舒畅:“俗话说,相遇便是缘分,既然遇到了二位小兄弟,不妨晚上和我们一起把酒言欢。” 徐三修哪敢不从,这人位高权重,但凡有一丝忤逆他的意思,都不用发话,手下的人自会将他俩剁成肉泥,只能答应。 匈奴实行分封制,此人正是仅次于单于的四大封王——右贤王 匈奴王族的盛会,依旧很具有游牧民族的特色,大碗喝酒,大只烤羊,大口吃肉。 徐三修两人挑了个不招眼的小角落,嘎嘎炫着烤肉。匈奴人好战,正中的火堆旁,空出一块平地,举行着比武大赛。 那叫车牙若荻振的纨绔还对阿冷的逆悖耿耿于怀,高声道:“父皇,我们仅以酒肉款待客人,是不是太怠慢了,不如叫他们加入我们的比试,一起娱乐玩耍。” “哈哈哈哈,吾儿说的有道理。” 右贤王饮下一杯烈酒。 徐三修不想让阿冷暴露武功,以免惹来麻烦,推脱道:“我们是一介草民,哪懂什么战斗手段,就不上去献丑,贻笑大方了。” 振不依不饶,冷笑一声:“此言差矣,我当时可看到了,那位穿黑衣的兄弟,一剑就了结了羚羊,手段极其厉害,说不懂可太谦虚了。” “哎,两位小兄弟,就上来试一试,又不会伤到半分毫毛。” 徐三修见右贤王都发话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俯首对阿冷小声说道:“一会你上去,只许输,不准赢,更不得伤人。” 阿冷点了点头。 振从高座上跳下来,面向右贤王单膝跪地:“父皇,不如就让我与小兄弟比试比试。” “好!”右贤王点了点头:“注意分寸,不可伤了客人。” 火堆前,振和阿冷两人对峙,振手中拿着柄镶了七颗宝石的弯刀,阿冷谨记徐三修的话,剑不出鞘。 虽说右贤王吩咐过,但振并不当回事,不过是两个偶遇的陌生人罢了,失手杀了也就杀了,难不成父皇会为他们责罚自己的儿子?最多假惺惺的让人厚葬罢了。 所以他出刀阴毒,刀刀奔向命门。 他本就武艺不差,何况对手藏拙,还只守不攻。 阿冷被打的节节败退,但还是在忍耐,他知道前几次的冲动,给二人带来了多大麻烦,不想再让徐三修生气了。 徐三修在下面看的心急如焚,这个一路同行的伙伴,这个总是闯祸的阿冷,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他重要的人。 好几次阿冷深陷险境,都靠巧妙的身法化解了,若是旁人,此时都死十次了。 右贤王虽然看到自己儿子咄咄逼人,但没有出言阻止,反而饶有兴致地观看,内心更是为自己儿子的出色暗自高兴。 阿冷又一次被逼迫到火堆旁,他架着剑苦苦支撑,身体已经折成了l型,一个不慎便要葬身火海。 这一次和之前不同,阿冷身处火堆的凹处,往左往右都是火,躲无可躲。 振双臂持刀,青筋暴起,使出全身力气,势必将阿冷杀之而后快。 阿冷苦苦支撑,脑袋的汗水滴在火上发出哧哧的声音。 终于,徐三修再也忍受不住煎熬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冷被烧死,猛地站起,大喝道:“阿冷,还不出手,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阿冷好似变了个人,寒光出鞘。 振刀下忽然一空,十足的力气无处可泄,整个人直直地摔到地上,掀起的风,将火焰煽起。 一缕乌黑色的头发慢慢从空中飘落。 是振的。 阿冷收剑入鞘。 振在地上趴了好一会,才起来,双腿忍不住打战,地上有一片湿痕。 他摸了摸左颊,那里秃了一块,不由得吞咽下两口唾液。 第二十三章 夜色 “好!” 右贤王站起来鼓掌。 攻守之势转变的太快,直到振倒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随着右贤王的喝彩,掌声先是零星响起,随后便如潮水一般。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冷的身上,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厉害,振可以说是青年一代的翘楚了,竟可以打败他。 徐三修连忙跑到他身旁,关心道:“你没事吧。” 阿冷摇了摇头:“没事。” 不远处,振躺在火堆旁无人问津,看向阿冷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恨,他不甘心,为什么,一直以来,他都是万众瞩目的那个,大哥二哥也不是他的对手。 本该是自己站在台上接受众人的敬仰,本该是自己将这些蛆虫狠狠踩在脚下羞辱,凭什么,这种垃圾能打败自己。 他要把这个抢了自己风头的蝼蚁碎尸万段!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充满了疯狂之色,立刻捡起掉落的弯刀冲向阿冷。 “小心!” 变故来的太突然,阿冷正在饮右贤王赏赐的美酒,徐三修一跃到他的身后,弯刀狠狠地砍在了格挡的手臂上。 “呲……”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透了徐三修的衣服。 振本就是强弩之末,砍完最后一刀,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地上。 看到徐三修受伤,阿冷的瞳孔急剧收缩,抽剑就要向振的心脏刺去。 “不要……” 徐三修拽住他的衣角,眼中充满了哀求。 “振儿,不得无礼!” 右贤王也被这突发事件震惊了,连忙呵斥,随后便派手下将这个儿子带走,也算是保护他,怕阿冷突然发难。 “快请御医,给这位小兄弟治伤!” 盛会就这样不欢而散,徐三修二人被安置在了一个空的营房内。 “你的胳膊还好吗?”一进帐篷,阿冷着急地问道。 “不碍事,御医说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修养几天就好了。”徐三修不想让他担心,故作轻松地回答。 “哼!这小畜生,我真想杀了他!”阿冷面色冷到了极点。 徐三修连忙捂住他的嘴:“如今我们在人家的地盘,千万不能冲动!我看这王爷随从中有不少高手异人,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阿冷点点头,或许是感谢徐三修的救命之恩,竟格外乖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吧。” “确实,只是现在人声喧杂,等到夜深了再看能不能走吧。” 振的营房里,正轰隆轰隆作响。 “少主息怒啊,少主……” 那些奴仆一个个跪在地上,丝毫不敢上去阻拦振摔东西,他们相信,在这个时候,触这个魔王的霉头,自己一定会被毫不犹豫砍死。 帘门被掀开,进来一个老者,须发斑白。 “振儿,停下!” 老者的声音威严而不容置疑。 看到来人,振将手中的角杯猛地掷向一个仆役,砸的他头破血流,方才住手。 “老师,我一定要杀了他俩,今晚就要!”他怒吼出来,鼻中喘着粗气,眼神满是戾色,面目狰狞的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振儿,不可冲动啊……”老者语重心长地说。 “我不管,我不管!我一定要杀了他俩,来人,暗影卫,马刺,来人,快来人!” “振儿,不可啊,如此良机难求,万万不可误了大计。” 听到老人这话,振的理智才略微清醒了几分,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就暂且把头颅,再借他们几天!” …… 寅时,整个营地陷入死寂之中,徐三修二人悄悄溜出来。 外面只有寥寥几个人驻守,坐在火堆旁,抱着长戈打着瞌睡。 两人沿着帐篷遮挡下的阴影,蹑手蹑脚行进,忽然几声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嘘……” 阿冷连忙止住徐三修,微声道:“有人!” 徐三修猛地一震。 脚步声随着二人停下也随之消失,好一会不再出现。 “是不是听错了。” 阿冷摇了摇头,慢慢蹲下身,捡起一粒石子向驻守士兵弹去。 “砰。” 轻轻一声,石子被飞来的暗器弹开。 火影闪烁,不远处阴影中立刻飞来几个蒙面人,直奔徐三修二人。 两者皆有忌惮,不敢使用兵器,怕碰撞声惊醒沉睡中的众人,赤手空拳搏斗起来。 阿冷背靠帐篷,将徐三修护在身后,双拳舞的滴水不漏,格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一时也不落下风。 徐三修不由得暗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剑客,没想到拳脚功夫也使的如此之好。 他心想,双拳难敌四手,对面人多势众,一直这样被动也不是办法,顿时心生一个妙计。 便直接抽出阿冷背上的宝剑,弯腰踏出他身后,双手持剑向蒙面人砍去。 既然都做贼心虚,徐三修吃定了这几个人不敢放开手脚,那就比谁更勇呗,你怕暴露,那我就逼你暴露。 一寸长,一寸强,虽说徐三修没有什么武艺可言,长剑舞的一塌糊涂,但对手还是不敢小觑,这利剑挨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还有个高手阿冷在一旁虎视眈眈,只待露出破绽。 几个蒙面人连连后退,阿冷被解放出来,这么久的相处,他已经和徐三修有了默契,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意,也拔出七星宝剑。 蒙面人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尽管腰间都挎着弯刀,却并没有拔出。 “谁!” 忽然一声大喊,扑朔的影子惊动了守夜的侍卫。 一时间各个营房中的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蒙面人见情况不妙,也不再管,慌忙逃走。 徐三修二人也趁乱回到自己的帐篷。 两人躺在床上假寐,头靠在一起小声嘀咕。 “看来右贤王这里最近不太平啊。” “是的,我看那几个蒙面人的武功,应该是匈奴人。” “大晚上的他们在干嘛呢?行刺?” “不好说,看他们的着装、动作,挺专业的。” “和你比呢?”徐三修笑着问。 “和我比?那他们得叫我声祖宗!” 阿冷脸上写满了骄傲,随即一愣,狠狠地往徐三修胸口捶了一拳:“跟你这种混账东西待久了,把油嘴滑舌也传染给了我。” 第二十四章 局势 第二天一早,右贤王就把徐三修二人叫到主营询问,关于昨晚的事。 大营里早已站满了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右贤王听的心烦意乱的,一挥手打发走了所有人,只留下几个儿子。 “你们可知,留下你们所为何事?” 振听到这句话心头一紧,以为是事情败露,手不由得移向腰间刀柄。 一个比振略小一些的少年向前走了一步,弯腰行礼:“回父皇,儿臣以为,是左贤王那里战事吃紧,请父皇援助。” 那少年正是右贤王的第四个儿子,振的弟弟,车牙若荻穿。 他生得一副姣好的面貌,唇红齿皓,五官灵巧。 “哈哈哈哈,穿儿,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右贤王欣慰得捋了捋胡须。 “都是为了替父皇分忧。”少年低眉颔首,没有半分骄傲的神色。 振松了口气,渐渐放松下来,却立即又因弟弟被表扬而生妒心。 他立刻高声道:“父皇,儿臣昨日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了,并且昨夜和谋士连夜讨论对策。” “哦?”右贤王眉毛一挑:“振儿,那你说说看。” “我们右贤国与左贤国相邻,对抗汉朝,相互拱卫。” “正所谓唇亡齿寒,如果左贤国在此次战役失了势,那一定会波及到我们右贤国的地位。” “所以,儿臣觉得,我们应该立刻发兵援助左贤王,助他打赢这场战役,再向他索要好处。” 说完这些,振内心为自己的急智沾沾自喜。 右贤王的脸上生了些愠色,可振并未察觉,依旧喋喋不休:“父皇,此次援助左贤国,儿臣有一将推荐,就是儿臣麾下的……” “够了!”右贤王大声喝止,但没有发作心中的火气,转头看向穿:“穿儿,说说你的看法。” 穿思索片刻,正声道:“父皇,振哥他说的有一些道理,但并不全面。” 这少年也算是给振留了些颜面。 “是否要援助左贤国,应该从头看,左贤国为何发动此场战役。” “是因为明年就是诸王选拔更换单于之年,左贤王此行就是为了开疆拓土,增加政治筹码。” “而父皇您正值壮年,自是有争夺单于王位之心。” “如果我们援助左贤王,那便是帮助对手,对手强大了就是削弱我们自己的实力。” ”所以,儿臣觉得,我们不能援助左贤王,但也不可驳了他的面子,可以派个几百人意思一下,不留下话柄。” “好!好!” 右贤王高兴地拍椅而起:“穿儿,你果然没让孤失望,与孤想的一样!” “振儿,你要好好向你弟弟学习,思考问题不能太片面。” “好……”振咬牙咬牙切齿答道,妒火在心中灼灼燃烧。 哼!老不死的,你就是偏心,在你眼里,我处处不如这小东西,不就是因为他是你最喜欢的妃子生的吗? 你等着,等今晚过去,我定要让你知道,谁才是你最优秀的那个孩子,让你知道这个王位是属于谁的! 至于那个小东西,这么多年,处处压我一头,我一定要狠狠折磨你,还有你那半老徐娘的母亲…… 想到这里,他小腹冒出一阵邪火,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淫笑。 徐三修两人昨晚没睡好,都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回营房后,又继续补觉了。 一觉睡到了中午,随便吃了点饭,便在营地四处逛逛,寻找离开的机会。 昨晚发生的意外,让右贤王不由得怀疑两人是有意相逢,抱着某个目的,但没有证据,只得派出两个高手监视二人,美其名曰保护客人的安全。 他俩也不好轻举妄动,一旦坐实了右贤王的猜想,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徐三修注意到,营中护卫的士兵,多了些生面孔,他记忆力很好,尤其是看人过目不忘。 右贤王驻扎的营地可以分为三层,外层是四百御林军,分为上下左右四个小队,各一百人。 中间一层是门客异人、王公贵族住的地方,里层则是他的主营。 每一层之间,都有士兵来回巡逻,最里层巡逻的则是他最信任的右军,各个都是实力强盛的高手。 而最外层巡逻的士兵,徐三修确认,昨晚从未见过。 “或许是换防吧。”他心想。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做饭的厨师也换了一个,士兵换防可以理解,难不成厨师也换防? 那这匈奴军营还真人性化,坚决拒绝996是吧,领先资本主义两千年。 显然这个解释不靠谱,他不由得多了个心眼。 晚上,徐三修带着阿冷直接回了帐篷,吃剩下的干粮,小心为妙。 第二十五章 当立 是夜,农历十六,月全食,整个天都黑了下来。 天狗食月,视为大凶之兆,必有祸事发生。 振的营房罕见地早早熄了灯,安静的反常,往日他都是通宵饮酒,亵玩美女。 营中有六个人,围成一个圈子。是振和他的老师,还有两个披着甲的军人,一个黑衣人,一个年轻人。 中间点了一盏小小的灯,只能照出每个人的半张脸,还有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 “二位将军,布置的如何。”老人压低声音说道。 “先生,我左军已枕戈待发,只等一声令下。 说话的人是四百御林军中的左军统领,虽然在下上左右四军中,左军排第二,但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怎能甘心处处被右军压一头。 并且他有把柄在振的手中,不得不受其驱使。 另一个军人道:“营外巡逻的全替换成了我们马刺军的人,保证不会走漏一点风声,就连一只鸟,都不会飞出去。” 马刺军是振暗中培养的亲兵。 老人点了点头:“二位将军请暂且回去,以号角声为令。” “事成之后,定当重赏二位。” 听到许诺,两个军人欣喜若狂:“得令!” 二人走后,老人继续分配任务:“暗影卫,交代你们做的事怎么样了?” 黑衣人极瘦,声音刺耳:“回禀主人,下毒的是我们最顶尖的毒师,保证不会被察觉到半分,况且还有双重准备,时辰一到,下上两军的人以及那些门客异人,将无半点战斗力。” “好!” 振突然道:“暗影卫,我命你们,去把昨天遇到的那两人给我带来,看住了,别让他们死了!” 他残忍疯狂地笑着,似乎是想到了快意的事。 黑衣人看了看老人。 老人思考半分:“如今大局已定,就遂了振儿的意吧。” 交代妥当后,营中还剩下三人。 振的情绪紧张而不安,不多会,忍不住问道:“阿镜,你父亲答应的事,算数吧?” 那年轻人道:“阿振,你放心好了,我在这里,父亲一定不会舍弃我的。” “今晚你只要把这里的事摆平,其他的不用你管,我们丘林家自会帮你解决。” “明天,你就是这片土地的右贤王。” 那年轻人,是左贤王的嫡长子,未来当仁不让的左贤王丘林镜。 听到这个称号,振眼中满是狂热,他的母亲是一个婢女,根本没有继承王位的可能,但今晚,他要完成自己的救赎。 他要让那个瞧不上他的父亲看到,谁才是那个最适合做右贤王的人! 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是答应左贤王那些可能会让右贤国覆灭的条件。 他不在乎! 或许,等他登上王位的第二天,所有右贤国的将士,便要去汉朝作战,去充当左贤国的炮灰,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可那又如何。 他可以暂时蛰伏,他已经蛰伏了十六年,再给左贤王当两年孙子也无所谓。 但他不会永远沉寂,他迟早会把那些本该属于他的,再夺回来,他要一步一步往上爬,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他要做最高的王! 营地中还似往常,巡逻的士兵打着瞌睡,只是他们今天睡的,有点迷糊。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都不足以撑起他们沉重的眼皮。 营中陆续亮起灯光,奇怪的是,拱卫前后的下上两军,一片漆黑,只有寥寥几处亮起。 “开门!是我们。” 来者亮出腰牌,他们共四五人,为首两个是二十五六的年轻人。 士兵放行,来者急匆匆地向主营走去,巡逻的士兵看到认了出来,并未阻拦。 “父皇!” 两个年轻人掀开门帘,急忙呼喊。 右贤王正在睡梦中,被打扰了好梦,极为不爽,看到来人,一愣:“飞儿、洪儿,你俩不好好在边疆驻守,来此做什么?” 来的两人是右贤王的大儿子车牙若荻飞、二儿子车牙若荻洪。 看到右贤王安然无恙,那两人也是一懵:“父皇,不是您让羽使卫把我们叫回来的吗?说您落水感了风寒。” “坏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呜……呜……呜……” 号角声连天响起,营中顿时骚乱起来。 主营外冲来一群不属于马刺军的兵士,与护卫的右军拼杀起来。 一时间,兵器碰撞声,帐篷倒塌声,马蹄声,快步声,不绝于耳。 右贤王已经清醒过来,焦急地踱步,向营外呼喊:“可布尔立!可布尔立!” 可布尔立是右军统帅,却无从应答。他此时正在一线指挥战斗,敌人数倍于右军,右军一时陷入弱势,苦苦招架。 等了许久不见人来,大儿子忍不住道:“父皇,不如让儿臣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右贤王点了点头:“你此去小心些。” “不必了!” 门帘被掀起,进来的正是车牙若荻振,身后跟了一群黑衣人。 “大哥,二哥,好久不见啊!” 振冷笑一声,脸上满是得意。 “振儿,你想做什么?”右贤王厉声道。 “做什么?” “老东西,你不都看到了吗?造反啊!” “振儿……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干嘛把事情闹成这样,你让他们停下手,我们父子好好聊聊……”右贤王换成了一副和蔼的样子,略带央求,想用父亲的身份感化振。 “停手?哈哈哈哈……”振猖狂地大笑起来:“现在停手,我还有活路吗?” “好好聊聊?早干吗去了!” “父亲,和他没什么好讲的!” 飞看他油盐不进,怒道:“今天,我就替车牙若荻家除了你这个祸害!” 说完便拔刀冲去。 “来得正好!” “他交给我,那两个交给你们了!”振吩咐好后,抽刀迎了上去。 飞自成人礼后,便去边疆驭军,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丝毫不慌张。 他从底层军官做起,也曾上阵杀敌,掌握的都是杀人技。 而振也不是普通街头打架的纨绔,他师出名家,招招式式皆精妙狠毒。 飞单刀直入,直取首级,他够狠,不做任何防御,不惧以伤换伤。 振却不硬接,大局已定,犯不着和他以命相搏。 所以,虽然振占了技巧之利,却一时半会奈何不了这个亲大哥。 黑衣人皆是擅长杀人的术士,几下便拿下了右贤王和车牙若荻洪。 他们将两人捆的结实,在一旁静静看着。 打了二三十回合,振也玩累了,往常能打败这个哥哥,只因不是生死搏斗,既然他出了杀招,那也就不必讲兄弟情面。 随即一挥衣袖,撒出一阵青烟,飞被迷了眼。 只一招失利,振便飞身到他后面,一刀砍下。 “咕咚咕咚……” 人头在地上滚落。 “飞儿!” 右贤王大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这些年竟养了个白眼狼。 “车牙若荻振,你要杀兄弑父吗?” 振却没有回答他,提着亲哥哥的头颅走了出去:“你们的王尽皆被俘虏,你们还要继续战斗吗?” “这本就不管你们的事,投降,还有活路,反抗,死路一条。” 看到飞的头颅,啪嗒啪嗒地滴着血,右军一下子军心大乱,可布尔立叹了口气,他知道,大势已去,爬上高处,横刀立在脖颈:“事已至此,我等应以死报右贤王之恩,但各位的生命,由各位决定。” “我此去追寻飞将军了,诸位自便吧!” 说完,他便了结了自己,尸体从高处落下,砸在帐篷中,砰地一声。 大多右军士兵没有这个觉悟,纷纷放下武器投降了。 主战场的战斗结束,下上两营的人不光吃了有问题的食物,还中了黑衣人的迷烟,尽皆被拿下。 王公贵族多是些贪生怕死之徒,除了右贤王的几个儿子,其他人刀架在脖子上,就立马跪地服软。 四儿子穿企图逃走,被外围的马刺军一箭射穿了大腿,五儿子六儿子……都是些小孩。 徐三修二人虽躲过了有毒的食物,却中了迷烟,还是棋差一招。前来缉拿他俩的黑衣人很轻松便完成了任务,把他俩捆成了粽子拖了回去。 第二十六章 托付 右贤王主营是一座砖石修葺的宏伟宫殿,专供狩猎时居住。但他平日在王都住惯了房子,想找些新鲜感,就在宫殿前又搭了一座大帐篷,平日里休息处理事情都在里面。 徐三修二人被关进了宫殿里的一处偏房中,待黑衣人走后,阿冷眼睛猛地睁开。 原来他小时候被喂食了天下各种毒物,毒性发作、受尽折磨后又服以解药救活,早就对毒素产生了抗体,黑衣人用的迷烟不过是泛泛之物,哪里迷得晕他。 黑衣人刚进帐篷的时候,他就醒了,但是听到外面喊杀连天,无比混乱,而徐三修又有伤,如果轻举妄动恐怕难以应付,便继续装睡,以不变应万变。 作为一个顶尖的刺客,早就对各种情况做好了准备。他从腰间摸出柄一指长的小刀,慢慢地割断绳子,又喂徐三修吃了颗解毒药,不一会徐三修醒了过来。 阿冷把情况大致地说了一下,徐三修打趣道:“跟了我这么久,脑袋瓜总算放聪明些了,这次做的挺不错。” “蠢狗。”阿冷翻了个白眼。 稍微休息,待徐三修体力恢复后,二人便要逃离这里。 宫殿修的房间众多,两人又是初来此处,兜兜转转也不知到了何地。 “是……前日的那两个小兄弟吗?” 路过一间房门,里面传来右贤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 徐三修犹豫一番,但是想到这两天右贤王的热情款待,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便撬门进去了。 右贤王跟个蝉蛹似的,散发披肩,在地上狼狈地轱扭,大腿上有一道伤口流着血。 “这是怎么了?”徐三修问道。 “唉……”右贤王叹了口气,一瞬间好像老了二十多岁,这个昔日的王者,哪还有曾经的神气。 “没想到孤戎马半生,却栽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我那不成器儿子振,联合左贤国,发动兵变,要篡孤的王位……” 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两位小兄弟,能否救孤出去,孤定当给二位加官晋爵,荣华富贵。” “不能!”阿冷脱口而出。 徐三修解释:“王爷您见谅,我们二人本就自身难保,实在是没有余力救您出去了。” 高官厚禄再诱人,就怕有命挣,没命花。何况右贤王大势已去,他画的大饼,两人哪敢接。 “唉……”右贤王又叹了口气:“两位小兄弟所言极是,把孤救走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本就是一饭饭缘,又怎么能让人家为他舍生忘死呢?至于那些他许下的东西,也只是一张空头支票罢了。 他哀求道:“两位小兄弟,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孤有一个小小的忙想请二位帮一下。” “王爷您请讲。” “孤年少时,曾在西域车师国做过质子。”回忆起往昔,右贤王的脸色轻松了许多。 “那时,孤结识了一位女子,他是车师国的公主。” “孤离开车师国的前一晚,与她有了一夜情缘。” “如果二位能活着离开,烦托二位找到她,假如她怀了孤的骨肉,那孤便将右贤国王位传位给那个孩子。” “她叫乌托纳凤。” 说完,右贤王挣扎着从衣角撕下一块锦布,咬破手指,在锦布上潦潦写下传位书。 又撸下大拇指上的扳指,一块递给徐三修:“这扳指是王位的信物,凭这两样,足以证明那个孩子才是右贤国正统的王。” 徐三修站在远处思考着要不要收下,虽说确实算不上大忙,但他也不想平白无故多一些麻烦。 见徐三修犹豫,右贤王又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地图:“当然,请二位帮忙也不白帮,这是一张军库图,军库的位置就在汉国的云中郡附近,里面有许多钱、物资,是孤特意令人秘密建造的,以备军队不时之需,这里面的钱,全都送你们了,作为报酬。” 说完,右贤王期冀地看着徐三修。 徐三修有些心动了,毕竟这件事不算难,也不危险,而且获益还很大。 “好!我答应你。” 告别右贤王后,两人按照他的指引,很快就从小门出了宫殿,直奔居住的帐篷,阿冷的剑还落在那里。 整体的战斗步入尾声,只有零零散散的打斗,属于是右贤王的死忠还在垂死挣扎。 大多数马刺军士都在打扫战场,收拾东西,幸好今夜无月,阿冷杀了个落单的黑衣人给徐三修也换上一身黑衣。 两人走在暗处,如果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阴影中还有人。 辗转挪移进入之前的帐篷,还好七星宝剑剑鞘古朴,黑衣人也用不惯长剑,两柄剑在原处好好放着。 昨日白天,营外围换防的许多士兵布局,徐三修还历历在目。 他打算从马厩处突袭出去,一来那里防守较弱一些,二来没有一匹快马,很难从追兵手中逃脱,三来马厩离二人位置也不远。 两人快步走到马厩,也不再掩饰。 在右贤王这里规矩了这么久,还受了车牙若荻振这么大的气,阿冷是要好好发泄一下,此刻像个战神一般,一剑斩破世间枷锁,一剑斩杀逆我之人。 他畏惧的本就不是普通兵士,而是右贤王手下的门人异士,现在他们尽皆不在,还有谁可以阻拦? 所到之处,如收割小麦一般,驻守的马刺军士,尽皆伏地。 很快两人进入马厩,挑选了一匹最好的战马,那是右贤王的坐骑。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整个营地,那些武艺高强的黑衣人向此处赶来。 不多浪费时间,徐三修骑马,阿冷倒坐他身后,挥舞双剑,所向睥睨,一路杀出马厩。 后面追杀的骑兵许多,箭雨纷纷,阿冷一边挥剑阻挡,一边与他们对射还击。 胯下的是西域进献的汗血宝马,岂是马刺军的凡马能媲美的? 双方距离越拉越远,直至消失在彼此的视野中。 第二十七章 风暴 徐三修放慢马的速度,掏出手机,打开导航,西域之路还要进行。确定了方向后,他策马扬鞭,不多久便到了之前遇到右贤王的地方。 许三修下马步行,继续绘制地图。 阿冷骑在马上,马儿悠闲得甩着腿,跟在徐三修身旁,慢慢走着。 晨曦将出,天边云朵间,一轮橙红色圆盘若隐若现,马上人负剑,挽着双臂,清冷而沉默。 旷野草原,微风绵绵。 ……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 走了四五天,翻过一座高岭,便是绵延数百里的沙漠,离西域也就不远了。 山下有一些小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做着些贩茶水、卖骆驼的生意。 徐三修忍痛把宝马卖给了一个骆驼摊主,好说歹说,才只给了半匹骆驼的钱。 没办法,马蹄窄,即使是再好的马,也带不进沙漠里。 阿冷很喜欢这匹骏马,为此还和徐三修生了好久的闷气。 又添了些钱,从骆驼商那里买了匹上好的骆驼,采购了些食物和水,二人便进了沙漠。 沙漠炎热,几乎没有植被覆盖,只有些滚草被风吹动。 徐三修热得边走边吐舌头,身上的衣服都快脱光了,要不是阿冷威胁他,敢脱掉裤衩,就把他那玩意割掉,他此时肯定一丝不挂了。 阿冷好像不怕热一样,还是那一身黑衣,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正走着,天空忽然被乌云遮蔽,整个世界都暗了起来,刮起阵阵妖风,雷声轰鸣。 徐三修眉头紧皱,连忙穿好衣服,心想:“这他妈不会是误闯火焰山,牛魔王来打牙祭了吧。” 转眼间瓢泼大雨落下,两人都没带伞,阿冷端坐在骆驼上,处变不惊。徐三修被雨滴打的到处躲闪,也顾不得画地图了,用双手遮住脑袋,但两个手掌对于这么大的脑袋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 雨水打湿了阿冷的衣服,一具曼妙的身体显露出来,腰肢纤细,妙腿修长,真不知道这样的身体,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徐三修无意间瞥到,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说了句烂话:“你要是女的就好了,也能给兄弟爽一爽。” “你找死是吧!” 阿冷抽出后背的剑,带着剑鞘指在他的脖子上。 雨没下多久便停了,这沙漠里,雨水来的快,也去得快。 不待喘口气,乌云散去,天上又出了毒辣的太阳,高温将刚落下的雨水蒸腾出来,白气袅袅。 妖风却越刮越大,席卷着热空气拍打在人的身上,简直雪上加霜。 远处冒出个黄澄澄的柱子,上接天穹,下连地面。 “那是什么?” 阿冷骑在骆驼上,站得高,看得远。 他是中原人士,对沙漠里的气候现象一无所知。 徐三修顺着阿冷指的方向望去,心头一紧:“快下来,是沙尘暴!” 两人赶忙寻到一处地势低洼的沙地,用锦布蒙住口鼻,平趴在地上。 徐三修紧闭双眼,感受着身下的热气,除了不断祈祷沙尘暴别刮过来,什么也做不了。 可事与愿违,风向正是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刮的。沙尘暴移动的越来越快,越卷越大,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很快,一个黄色的巨人从他们身上踏过,徐三修感觉好像被打了一百八十拳,哪哪都疼。 尘沙疯狂往身上各种孔洞钻,他努力闭紧眼,屏住呼吸,还好提前用羊毛塞实了耳朵,不然脑袋里肯定成了一坨泥沙浆糊。 身周的沙子被卷起,他像个破布口袋一样,被沙尘暴一阵把玩,在地上翻滚,起起落落,忽左忽右,头晕目眩到了极点,强忍住呕吐之意。 …… 也不知道沙尘暴吹了多久,徐三修被冻醒了。此时他身上没有一件完整的布片,活像一个乞丐。只有几个口袋还在,里面装着手机、扳指、钱……等一些重要的东西,他当初特意加固了口袋,没想到竟有了用处。 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胃中一阵翻滚,再也忍不住了,哗啦啦地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精神好了很多。 骆驼不知去向,他高声呼喊阿冷也得不到回应。 寒风吹来,他打了个冷颤,这沙漠温差极大,有云道: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干粮、水都没了,身上的衣服也不足以御寒,徐三修知道,必须要在太阳出来之前找到人家,不然温度骤变,他这个身体肯定受不了,而且太阳暴晒,要不了多久就会脱水。 还好他有手机,却不由得担心起阿冷来,不知道他此时身在何处,没有导航,怎么走出沙漠…… 只能默默为他祈祷,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了…… 打开手机的地图,徐三修松了口气,他现在已经在车师国的边境了,离最近的城市还有二十多千米,那里是一片绿洲,想来汉时应该有人居住。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离太阳出来还有三个小时,三个小时走完这些路,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尤其他现在身体还比较虚弱。 天上无云,头顶是一片璀璨的星空,挂在漆黑的夜幕上,分外好看。 “这就是……星空顶吧。” 徐三修苦中作乐,心想自己也感受了一下大老板坐‘劳’的待遇,不算白活一遭。 随后又把心神涣散了,像个不知疲倦的骆驼一般,机械地在沙漠行走,这样可以节省些精力,还能少受些折磨。 神智越来越模糊,他现在真是个行尸走肉了,每迈出一步,都要倾尽全身的气力。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徐三修榨干了这具身体的极限,一口气喘不上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第二十八章 小翠 “痛……” 浑身仿佛被揉碎了一般…… “好痛……” 徐三修睁开沉重的眼睛。 “你醒啦!” 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喜出望外。 女孩穿着朴素,衣服有些陈旧,打着许多补丁。脸上因缺水而发皴,双颊红扑扑的,整个人呈病态的瘦弱。 “我这是……在哪?” 徐三修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他正躺在一间用参差不齐、蛀着虫眼的木板,搭成的房子里,房顶盖着沙漠特有的硕大叶子。 房子没有窗户,光线从四面八方的孔洞照进。 “你在我家呀。” 女孩有些害羞,和一个陌生男人独处一室,略显拘束。 “前天上午,我去沙漠中想采一些沙棘,碰巧遇到你,当时你半边身子都埋在了沙子里。” “我一摸鼻子还有呼吸,就把你带了回来,没想到你真活了下来。” “谢谢你……” “不客气的,我阿妈常和我说,多做好事,日子会好起来的。” 提到母亲,女孩黯然神伤。 “咕噜,咕噜……” 徐三修脸骤然一红:“有吃的吗?” “嗯……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女孩掀开门旁的破缸,在里面摸了好久。 摸出一张缺了口的囊,掰出一半,犹豫了一会,又从剩下的半张饼再掰下来一半,一并递给了徐三修。 徐三修接过饼,面露难色,这饼又干又硬,好像还有些陈旧……,看起来就好难吃。 不过,实在饿的受不了。 他心想:难吃就难吃点吧,能填饱肚子就行,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一口咬了下去,只在大饼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他懵逼了:“怎么这么硬啊!” 听他这样说,女孩有些不悦,撅起了小嘴:“你个小乞丐要求还挺多。” “我都没舍得吃,给你吃了,你还嫌弃。” 徐三修哭笑不得,没想到她把自己当成乞丐了,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不妥,毕竟人家好心救了自己,自己还嫌这嫌那的。略带歉意道:“对不起……” “哎呀,没事啦。” 女孩反而安慰道:“是我刚刚说的太重了,乞丐怎么了,乞丐也不是自己想当乞丐的。” “我去给你弄点水泡一泡吧。” 她又从缸里摸出一个豁了口,有些脏兮兮的陶碗,从另一个小缸里舀水,小缸已经见了底,陶碗刮在缸底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她摇动小缸,左晃右晃,才舀出半碗水。 “就这些了。” 女孩把碗递给徐三修,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徐三修奋力地撕咬饼,又把小块的饼递给了女孩。 “女孩忙摇摇头:“我不要,你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我刚刚不是故意那样说你的……” “哪有……”徐三修哑然一笑:“我胃口小,吃不完,你也吃点吧。” 听她这样说,女孩咽了咽口水:“我……可以吃吗?” “你就放心吃吧。”徐三修笑道:“这饼本来就是你的嘛。” 女孩这才接过饼,,捏碎了,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水就一点,女孩也不嫌弃徐三修,和他共饮一碗。 “砰!” 正吃着,门被一脚踹开,进来了三五个大汉,皆是赤裸着上身,一身腱子肉,滚圆的肚子,为首的一个有一道贯穿整张脸的刀疤。 “带走!” 刀疤脸一挥手,身后的两个小弟走去,一个摁住女孩的肩膀,一个捏住她的腰。 “干嘛呀!你们是谁呀!” 女孩声音带着哭腔,剧烈地挣扎着,但她瘦弱的身躯,怎么能从这两个彪形大汉手中逃脱。 徐三修晃晃悠悠从床上下来,摸出别在腰间的短刀,倾尽全身的力气大喝:“放手!” “呦,你个臭要饭的也来多管闲事?” 刀疤脸嗤笑一声:“莫管他,我倒要看看,这臭要饭的能耍什么花招。” 两个小弟听到命令,便要拖走女孩。 徐三修头脑一热,这女孩可是救过他的命,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救下女孩。 他红着眼,冲向那两个大汉。 “呵!”刀疤脸冷笑一声,向前迈一大步,抬脚踢上徐三修的胸口。 徐三修吃痛,轻哼一声,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破木板墙上,房子猛地震了一下,落下许多灰尘。 他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又冲了上去。 不出意外,刀疤脸跳起来一个左鞭腿,狠狠地抽中了他的脑袋,他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翻滚了两圈,面朝下摔在地上。 徐三修奋力用胳膊撑着,但这身躯此刻沉重不堪,他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脑海中浮现了那个人——阿冷,心想,要是他在就好了,肯定刷刷两剑就解决了这几个人。 女孩震惊地张大嘴巴,说不出话,事情发生的太快,等他反应过来,徐三修已经半死不活了。 泪水瞬间从她眼眶中哗啦啦地流出来,哭成了个泪人。 “就这吗?”刀疤脸玩味地看着徐三修:“没两把刷子,还学人家英雄救美?” “放……开她……” 徐三修慢慢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 “放开他?行啊。” 刀疤脸掏出一张锦布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是她的卖身契,她爹把她输给了我,你要我放开他,很简单,拿银子来。” “把他带进来!” 一个枯瘦的中年男人被丢了进来,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女孩脚下,抱住女孩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小翠啊,小翠,爹对不起你啊,爹也是没办法,他们要砍我的手,砍我的脚,只能委屈委屈你了……” 女孩楞住,眼神在脚下男人和卖身契间来回转换,猛然一脚把男人蹬开。 “你……你……”她气的半天说不出话。 “不就是钱吗?” 徐三修仰起头,擦干嘴角的血迹,从口袋中掏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够吗?” “刀疤脸摇了摇头:“不够!” 徐三修又摸出一锭:“这下够了吗?” 刀疤脸还是摇摇头:“不够。” 小翠父亲站起来:“怎么还不够?我根本就没输这么多,你别太过分!” 刀疤脸冷笑一声:“人你都卖给我了,我说她值多少钱,她就值多少钱!” 徐三修掏空了口袋,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全部码在桌上:“就这些了,还不够吗?” 刀疤脸死死地盯住徐三修。 “你胸口装的什么?” 徐三修愣了一下,才想到,胸口右贤王的扳指,把口袋撑了个凸起。 他算是看出刀疤脸的意图了,是要薅光他全部值钱的东西。便掏出扳指,甩到桌上,冷笑一声:“这东西给你,你敢要吗?” 他不是古板之人,答应右贤王的事,自然是要尽力做到,但事到如今,救人为先,扳指只能以后再想办法夺回来。 同时又庆幸,还好手机是装在内兜里的,没被看出来,这东西是万万不能给别人的。 “笑话,你给我,我自然敢要!” 刀疤脸看得了这么多钱,又得到一枚价值不菲的扳指,眉开眼笑:“既然你愿意出钱,那这小娘们是你的了,咱们两清。” 说完,他把桌上的银子、扳指拢进口袋,带着几个小弟走了。 第二十九章 骗局 人走远后,小翠父亲咻地站起来,坐到床边,瞪着徐三修:“你现在是穷光蛋了,怎么还不走?” 徐三修愕然,小翠耷拉着脸,不满道:“爹!他可刚刚救下了我……” “哼!”小翠父亲冷笑一声:“你这小妮子,胆子真越来越大了,我这才走几天,就敢带野男人回家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翠连忙辩解:“他不是什么野男人,只是前些天落了难,我把他救回了家。” “那也不行!”小翠父亲严厉喝道:“无论怎么样,你也不能带男人回家。” “我一直怎么教导你的?我们祖上是贵族,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要守贞洁,要懂避嫌……” “贵族?贵族?” 小翠本就憋着气,听他这样说,气得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还好意思说贵族?你自己做的是什么事?赌钱、逛土窑、酗酒……简直五毒俱全,这是贵族该干的吗?” “房子玩没了,家产卖完了,就连我娘也被你气死了,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今天还要把我卖给人家,这就是卖儿鬻女的贵族吗?” “哼!自己做那些破落混混的事,又给我讲贵族的礼节,我看你哪是在乎什么家风,是怕我了失身,卖不出好价钱吧!” 说完,小翠捂着脸,呜呜得哭了起来。这些年受的气,仿佛都在此刻发泄了。 这是她父女俩的事,徐三修就站在一旁,呆呆得看着,也不好插嘴。 “你,你……” 小翠父亲气的嘴唇颤抖:“跟这个野男人混几天,你长胆子了是吧,敢跟我顶嘴了。” 说完,他抽起一根棍子要打小翠。 徐三修连忙抓住即将落下的棍子,用力抽了下来,扔在一旁,棍子掉到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 小翠父亲愣了愣,随后干嚎了起来,双手拍着大腿:“哎呦,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今天带外人来欺负我了,哎呦,你们打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徐三修尴尬得看着这个枯瘦男人撒泼,也不知怎么好。 小翠羞的脸色一会红,一会青:“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走吧,走吧,哎呦,你这个赔钱货,快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哎呦……” 看父亲还在耍浑,小翠一把抓住徐三修的手:“我们走!” 她实在不愿再让父亲在徐三修面前继续丢人了。 两人出了家门,漫步在沙漠边,小翠家在磐水城外。 磐水城在车师国边缘,围绕一潭湖水建造。 走了一小会,徐三修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事——寻找阿冷。 便带着小翠在发现他的周围找了起来。 茫茫一片的是望不到尽头的沙子,找了大半个下午,也不见一点痕迹。 夕阳西下,天快黑了,小翠眼尖,指着远处:“快看,那里好像有东西。” 两人过去,竟是一头骆驼,孤零零得站在那里,仰望天际,好像在欣赏长河落日的风景。 徐三修惊喜得发现,竟是他的那头,可是便寻四周,也没找到阿冷。 他有些失望,阿冷在他身旁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但阿冷不在的时候,他真觉得世道艰难,寸步难行。 这本来就是个野蛮的世界,强者为尊,你有武力,什么问题都好解决,没有武力,谁都能欺负一下你。 “咕噜……” 小翠的肚子叫了一声,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支吾了半天,才说道:“我有点饿了。” 哪还有中午怒斥父亲的气魄,想来她本就是个温和的女子,只是对父亲这十几年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过于恼恨。 说完她低下头,叹了口气:“我们也没钱……” “不过你别担心。”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我去找些沙棘,一起吃。” 徐三修笑笑,拍了拍驼峰:“不用,不是还有它吗?今天哥带你去吃顿好的。” “上骆驼,进城!” “啊?”小翠又惊又喜:“我可以坐嘛?可是我没坐过,不会把它压坏吧……” 她摸了摸骆驼脖颈的绒毛,开心的一蹦一跳得,围着骆驼绕圈。 “哈哈,你这么瘦,它载两个你都没问题。” 徐三修把小翠托到骆驼上,自己则牵着栓绳。 骆驼慢吞吞迈着懒散的步伐,两个人向磐水城的方向走去。 小翠一开始小心翼翼地坐在驼峰间,骆驼很高,她怕的不敢睁眼,抱住面前的驼峰,紧张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渐渐熟悉了感觉,她也放松了下来,睁开眼,一会看看远方,一会看看徐三修,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又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轻轻地唱起歌谣来。 她的声音温柔悦耳,听的徐三修内心荡漾,神清气爽。他轻轻吐了口气,享受这短暂而美好的时间。 天黑透了,磐水城才刚刚活过来。 沙漠里天气热,居民的娱乐活动都是晚上进行。 城里分外热闹,徐三修并不是要把骆驼卖掉,这样做是竭泽而渔,骆驼卖的钱吃完了怎么办呢? 再者说,就他俩这身装扮,说不好人家还怀疑这骆驼是他俩偷的。 徐三修捡了三个破碗和一个小石块,找了个空旷地蹲了下来,高声吆喝道:“走过路过的,瞧一瞧看一看啊,猜中就给钱啊,猜中就给钱啊。” 不一会,周围就围满了人,小翠有些胆怯,躲在骆驼后面,露出半边脸瞧着徐三修。 “小子,怎么玩的呀?”一个路人问道。 “很简单,你蒙上眼,我把石头放进三个碗里的其中一个,然后你挑选一个。” “之后我再打开一个没有石头的碗,你可以选择要不要换碗。” “如果换了碗,里面有石头,那我返你押的钱一倍。如果没换碗,里面有石头,那我返你一点五倍。押的越多,赢的越多。” “哼!” 那人听完,冷笑道:“看你穿的破破烂烂的,有钱赔吗?不会到时候赖小爷的帐吧?” 徐三修嗤笑一声,指了指骆驼:“这玩意值不少钱吧,我的,有本事,你把我这匹骆驼赢走!” “好!就等你这句话了!” “小爷我押一两银子!” “买定离手!” 徐三修让他转过身去,那人还算规矩,没有偷看。 待石头放进碗后,让他先挑了个碗。 挑好后,徐三修揭开一个没有石头的碗,问道:“你要换碗吗?” 那人摇了摇头:“小爷我相信自己的运气,不换!” “好!” 徐三修掀开他选的那口碗,里面空无一物,松了口气,虽说自己赢面大,但要是输了,可真就出师不利。 “嘿!我还真不信,你把另一个碗也掀开瞧瞧。” 徐三修掀开,小石头正老老实实在里面躺着。 已经进账一两了,徐三修喊道:“小翠,收钱!” “好嘞!”小翠一开始还有些担忧,替徐三修拿着劲,看到他赢了钱,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蹦一跳地跑过来。 有钱了,他哪还顾得上怕人,把发乌的银块放在手里掂量,又对着月亮观察。 “还来吗?” “来啊,这才刚开始呢!” “小爷我再押一两!” “好嘞!” “这次还换碗吗?” “换!” 碗掀开,小石子躺在碗里。 “哈哈哈哈,我中了!” “快给我一点五两!” 徐三修摇了摇头:“刚刚说好的,换碗只返一倍。” “小翠,把那一两还给他。” 小翠有些不舍得撅着嘴:“好吧。” “一倍就一倍,这次我下二两。”年轻人兴高采烈,把银子拍到地上。 “换碗吗?” 徐三修很怕他说换,心里有点没底,寻思着他应该没看出其中的奥妙吧。 “不换!” “好!” 徐三修打开碗,是一个空碗,心中暗道:“还好,还好。” 进账二两,小翠连忙把钱拿来攥在手里,生怕那人拿走。 “嘿!小爷我还不信了,再押二两!还是不换!” 那人七七八八玩了好几轮,输多赢少,小翠手中攥着十几两银子,眼中放光,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宝贝地开心数着。 那人输的有些不开心了,踢了踢地上的碗:“小爷我今天怎么这么背,这碗是不是有些猫腻?” 徐三修风轻云淡道:“哪有什么猫腻,赌钱,有输有赢不是很正常?” “你要是不信,那你来坐庄,我来买怎么样?” “好!” 那人爽快答应,蹲下摆弄起碗来。 徐三修懂得其中的数学原理,连买了七八轮,还是他赢钱。 那人一气,把手中的碗啪地一下掀飞:“不玩了,不玩了,小爷我今天是背到姥姥家了。” 那人走后,其他人也饶有兴致地围观着,但有了前车之鉴,却迟迟未有人上来玩。 徐三修心想,这种事情,还是要见好就收,不然被人家注意到,来找茬使绊子也不好说,便决定收摊跑路。 他这个局用的就是大名鼎鼎的三门问题,拼运气的买卖他才不愿意干。 三门问题讲的是: 假设你正在参加一个游戏节目,你被要求在三扇门中选择一扇。 其中一扇后面有一辆车;其余两扇后面则是山羊。 你选择了一道门,假设是一号门,然后知道门后面有什么的主持人,开启了另一扇后面有山羊的门,假设是三号门。 然后他问你:“你想选择二号门吗? 应该选二号门,因为二号门有车的概率会是三分之二,而一号门后面有车的概率只有三分之一。 这是个很反直觉的概率问题,徐三修把这个局设计成自己赢钱的概率大于输钱的概率,而自己的本钱有一匹骆驼,这样只要不是太背,都不会输钱。 他借口没有人愿意上来玩,便驱散了人群,收了摊。 小翠开心地双手捧着银子:“嘿嘿,赢了整整十九两哎,你真厉害,我们现在有钱啦,不用饿着肚子喽。” 她一蹦一跳地围着徐三修转,徐三修摸摸她的脑袋:“钱放你那保管吧,你来负责咱俩得开支。” “真的吗?真的吗?”小女孩一脸不可置信。 “真的,这是你的任务,你好好计划咱俩花钱奥” “好哎!” 小翠快速把钱塞进口袋里,一下子蹦到徐三修身上,双臂搂住徐三修的脖子,又跳了下来,眼圈红彤彤的:“你真好……” “除了我阿妈,就数你对我最好……” “快走吧,你饿好久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两人找了个还不错的馆子,小二看到两人的模样,不太欢喜,但还是保持着起码的尊重。 “客官,您想吃点啥?” 徐三修看出了小二的心思,应该是把他俩当穷鬼了。心里不由得产生几分厌恶,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以貌取人的家伙了,心想,一会一定要多点几道菜,让他瞧瞧哥的实力。 “烤羊腿!” “羊肉汤!” 小翠一下子拉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轻声说:“够了,够了,再多就吃不完啦。” 小二翻了个白眼,徐三修有点生气,小翠又说:“管人家怎么看干嘛,我们够吃不就行了。” “你说过归我管钱的,你要是这样,我可不付钱啦,到时候让你丢脸。” 小翠佯装生气,双手叉腰,嘴巴鼓鼓的。 “好吧。”徐三修无奈地说:“就这些吧。” 菜上来,小翠看着香喷喷的烤羊腿,眼睛都要笑成了月亮,吃着吃着,忽然哽咽了起来。 “自从阿妈走后,我再也没吃过烤羊腿了。” 随后又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爹在家里有没有饭吃。” 徐三修本想安慰她,听她这样说,气不打一出来:“你还想他干嘛,他都把你卖了。” “可他毕竟是我爹……” 小翠嚎啕大哭,徐三修默默地伸手给她擦掉眼泪。 吃完饭后,寻了个客栈住下,徐三修本想开两间房,但小翠觉得浪费钱,要开一间,争不过她,只能依她。 第三十章 交河 只有一张床,两人和衣而睡,背对背靠着,漆黑的夜里,旖旎的气氛,徐三修怎么也睡不着。 他穿越前,母胎solo二十来年,这是第一次和女孩子这样亲密的接触,尽管他没什么歪心思,但内心还是忍不住有些悸动。 尤其是床本就小,他还不敢乱动,更不敢翻身,唯恐惊到了小翠。 很是难受。 就这样煎熬了半宿,小翠忽然轻声道:“你睡着了吗?” 徐三修怕气氛太尴尬,没有搭理她,继续装睡。 不一会,小翠喃喃自语起来。 “好想阿妈……”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我好难过,为什么遇到你,我却是这个样子……” “可是每个人的生活都没得选,对吧。” “小时候,我家在城里还是挺富裕的,可阿爹他偏偏不学好,非要去鬼混。” “每隔三五天,就看他带人家来搬东西,一开始是一些字画、摆件,再后来桌子、椅子……” “家里慢慢就被搬空了。” “阿妈她也气病了,身体越来越不好……” “八岁那年,阿爹他整整两个月没回家,再回来时,带了一大批人,搬家。” “是别人搬到我家里来,阿爹把房子都输出去了。” “阿妈受不了这个打击,气死了……” “唉……”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爱我,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住在那个破房子里,到沙漠里找东西吃。” “遇到你真好。” …… 第二天早晨,两个人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小翠看到,脸臊得像西红柿一样,轻轻地给徐三修腰间锤了一拳。 徐三修语无伦次道:“我可什么都没听到。” “啊啊啊啊啊……” 此刻,小翠尴尬的想找个缝钻进去,把脑袋深深埋进被窝里。 “砰砰砰!” 响起三声急促的敲门声。 两人忙停止了打闹,徐三修心想,会是谁呢?难道是客栈的小二来催促退房?可现在最多七八点,那这退房的时间也太早了吧。 他过去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制式服装的男人,胸口有一块模样奇特的徽章。 “你好,你是……徐三修?” 徐三修看他没什么恶意,点了点头。 那人摸出一块锦布:“有人托我给你送封信。” 说完,那人转身走了。 “会是谁给我送信呢?我在这车师国无亲无故的,代王的势力总不至于笼罩到西域吧,要是真那样,也不用为他跋山涉水谋生计了。” 徐三修疑惑地挠了挠头,展开锦布: 三修,放心,我一切安好。 但暂时不能来找你,有些事我要先去处理。 我们交河城见吧,保重。 阿冷。 徐三修看到信的内容,昨晚没睡好的萎靡一扫而空,阿冷安然无恙,他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但又一个烦恼接踵而至,该怎么和小翠说呢?她知道自己要离开了,肯定很难过吧。 告别是一件难事,他在心里斗争了许久,终于一咬牙,狠下心来:“那个……小翠,我可能……不能继续陪你了。” “啊?什么意思?”小翠正抱着昨晚在店里打包的的大饼啃着。 “就是……我来车师国,本来就是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所以,我现在要去一趟交河城,我的伙伴在那里等我呢。” 许三修一副为难的样子,低着头,不敢看小翠那双清澈的眼睛。 “嗷嗷,那你有事就去忙呗,我又不会打扰到你,我很乖的!” 小翠扑棱扑棱地眨着眼睛。 “啊?你是要跟我一起去交河城吗?” 徐三修是真没想到,这个才认识了几天的女孩,愿意跟他一起走。 “对呀,我又没有去处,难不成回家,再让我爹给卖掉嘛。” “还不如跟着你到处跑跑,还能见见世面,嘿嘿。” “行!” 两人去裁衣店买了两身体面的衣服。又买了些路上吃的干粮,买了好几个水壶装满水,都挂在骆驼身上。 忙完许多事都九点多了。小翠要回家看一下她阿爹,她放心不下。徐三修便跟她一起回去。 九点多的磐水城,热的正狠,沙黄的地面都要晒得冒烟了,闷热的空气吸进肺里,真让人窒息。 徐三修给小翠买了顶草帽,女孩扎着双马尾,穿着一件白色绣着浅绿花儿的过膝长裙,骑在骆驼上,微微仰着头,眯着眼,感受着微风拂面,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骆驼从一幢幢厚实古朴的泥楼中穿过,脖子上系的铃铛一晃一晃,发出清脆的叮当叮当声。 到了小翠家中,她的父亲不在,屋子里还维持着原来的模样。 “给我阿爹留句话吧。” “行,你说吧,我帮你写下。”徐三修掏出毛笔和便携墨囊。 “就写:父亲,我要去交河城一趟,你不要担心,照顾好自己。” “好。” 徐三修抬笔要写在桌子上,忽然门外传来几声叫嚷。 “狗东西,快出来!” “活不起了是不是?偷我们千家的东西!” 徐三修皱了皱眉,带着小翠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个纨绔,带着两三个狗腿子。 “你们是来干嘛的?” “快叫乌右莱那狗东西出来!” 小翠有些轻愠:“他是我阿爹,你们找他做什么?” 那纨绔上下打量着小翠,眼珠子叽里咕噜地转,嘴角露出淫荡的笑容:“哦?是他女儿啊?” “你爹给我家抄书,偷了我家的笔墨纸砚。” “不过没关系,没关系,不就是一点文具嘛,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那些钱不算什么,而且,我还要给你家许多钱。” 纨绔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伸手就要摸小翠的脸。 徐三修迈一大步,将纨绔的手打了下去,把小翠护在身后:“不要动手动脚的,那些东西多少钱,我赔。” “妈了个巴子,敢拦着老子泡妞,知道老子是谁吗?” 纨绔冷笑一声,后退一步:“给我上。” “谁敢?” 徐三修大喝一声,拔出短刀,他本就是王府杂役,日日出力,又从大汉西游到车师国,一路经历风雨险阻,无论身体还是气质,都不是这些天天陪着纨绔吃喝玩乐的棺材瓤子能比的。 日光把短刀照得烨烨生辉,几个狗腿子被吓得连连后退。 纨绔看气势上被碾压了,摆袖转身:“我们走!” 嘴上却丝毫不怂:“你等着,你有本事别走,老子一会再收拾你……” 第三十一章 装神 两人又回到屋子里,徐三修按照小翠说的在桌子上写上。 小翠有些扭捏,手中紧紧攥着裙子,张口欲言,却又不好意思。 徐三修看了出来,便问:“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小翠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徐三修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说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不想跟我去交河城了吗?我不会怪你的。” “不是,不是。” 小翠连忙摆手:“是……我想给阿爹留点钱……但这些钱都是你挣的,我觉得……我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哈哈哈哈!” “还以为是什么呢,你想留就留呗。” “你爹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徐三修调侃道。 “真的嘛!” 小翠两眼放光,跳起来扑到徐三修怀里。 “你真好!” 她掏出银子,先是拿出了五两放到桌上,又拿回来一两,噘着嘴,念叨着:“他不配!” 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然后掏出剩下的钱,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放心地放回兜里。 路上,徐三修找了个理由,给小翠蒙了几分钟眼睛,掏出手机,确认了行进的方向。 带的物资不足以直达交河城,需要规划好途径的城市,补充物资。 下一城要到的是会梁城,大概有个五六十公里的路要走,好在是沙漠中,不用弯弯绕绕,估计天黑前便可到达,也好寻个客栈住。 路途遥远,道阻且长,傍晚时,还未进城,沙漠中陆陆续续有着些行人。 按理说,晚上不在人族聚集地度过,是一个相对危险的事,要忍受寒冷,还要防备沙漠狼、蝎子…… 而这里已经离会梁城不远了,他们不赶向那里,反而朝反方向走,实在是很奇怪。 正走着,一个慈祥的老人拦住了他俩。 “年轻人,你们是要去会梁城吗?” 没等徐三修讲话,小翠就从骆驼上跳了下来,咧着小虎牙:“是的,老爷爷。” 徐三修内心不禁有些无语,觉得一会有必要教育一下她,生人勿近,看来她是自小便在城外一个人生活,不知道世道的险恶。 “唉……” 老人叹了口气:“我劝你俩还是不去为好,如今的会梁城……不提也罢。” “您就说说呗?爷爷。” 小翠忙拿一壶水给他,双手背在身后,弯着腰,仰着头,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老人也没客气,打开壶盖抿了一口,润润干裂的嘴唇。 “本来我们会梁城,是个礼佛圣地,城中居民,十有八九都信佛,不信的也不怪,大家相安无事,和睦地生活着……” “可就在这两天,原来的一个泼皮无赖,家住城西,以敲诈斗殴为业。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说是佛陀降身,有了神迹……” “我是不大相信的,佛陀是那样的明事理,怎么会降神到他这样的极恶之人身上……” “他这样的人,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受六道轮回之苦。” “奈何老朽眼力昏花,看不出他使的什么手段。但其他人相信的很,就连城主都将他以真佛之礼相待,在城中为他修建佛邸。” “他在城中,说一不二。” “先前他做坏事的时候,老朽曾制止过他,为此和他有了矛盾。这几日,他大肆针对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有几个都被他逼得上吊了。” “唉,他们都是些好人呐!老朽不想步入他们的后尘,准备迁到别的地方了。” 说完,老人把水还给他们,谢过之后,继续赶路了。 小翠有些担忧地问:“听他说的这么严重,那我们还去会梁城吗” 徐三修沉思了一会:“得去,不然我们的水恐怕不够了,而且晚上在野外,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安全。” “可是……” 小翠嘴巴嘟到一块,眉毛拧到了一起。 “没事,无论发生什么事,有哥扛着。”徐三修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会信什么佛陀降身之类的鬼话,不过是耍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愚弄群众。 他心想:要是老子有把ak,扫一梭子就知道你是真佛还是假佛了。 ak没有,但有手机,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为了以防万一,他把手机调到了音乐播放界面,装进胸口的暗兜里。 两人进了城,城中的气氛确实有些诡异。不像其他的城市,夜晚热热闹闹、人影绰绰的,而是像一座鬼城。 倒不是说城中无人,而是城中家家户户都熄了灯,人尽皆站在房门口,披着黄麻衣,嘴中念念有词,表情格外虔诚。 尽管徐三修心里有几分把握,但还是不想惹事生非,万一出了意外,总归不是好事。 便让小翠下了骆驼,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路边行走,只要能找到个客栈可以休息,一切就相安无事。 “咚!咚!咚!” 最高的佛塔响起了三声钟响,居民们像是收到指令一般,灯火一个接一个,唰唰唰地亮了起来,一座沉寂的城市瞬间被光明掩盖。 会梁城的西部是僧人的地盘,遍布着佛寺、佛塔。 几个头戴牛角黄帽,剃着光头,穿着袈衣的佛门子弟,抬着一个人从最辉煌的佛寺中走出。 那人一身的肥肉,肚子圆鼓鼓的袒露在袈衣外,耳垂很大,微眯着眼,神态庄重,端坐在石刻莲花之上,身后跟了好几个僧人。 所过之处,路人都俯首低眉,跟随在其后。 游行的队伍经过徐三修身旁,徐三修一下子别过头去,把小翠搂在怀里,不想引起注意。 “咦?” 坐上人转动着他的肥头大耳,脖子上叠加的两层赘肉如波浪般涌动起来。 抬轿者见假佛陀有异样,忙停了下来。 周围的群众、僧侣跟随着佛陀的目光,一齐望向徐三修二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想被注意到,偏偏还是被注意到了。 假佛陀道:“南无阿弥陀佛,我观这两位施主,面有祥瑞,背隐佛光,耳目聪秀,步步生莲。” “与我庭大有缘分,可否随我等前去佛场,一解前世之缘分,再谈今世之道路,开冥冥之慧根,渡惘惘之迷途。” 第三十二章 弄鬼 徐三修看那假佛陀身后的几个僧侣,正虎视眈眈瞧着他俩,大有一声招呼,将他二人淹没于‘信众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心想,看来今天恐怕不能不给假佛陀这个面子了。估计他说这些话术,就是想骗些钱,那就给他呗,破财消灾,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跟着他吧。”徐三修无奈地朝小翠低声道。 两人跟在队伍身后,信众数量还在不断增加,蜿蜒在主街道间宛如一条细长蜈蚣,延伸的小巷刚好构成‘千足’。 假佛陀游行的路径,从城西边出发,围着会梁城绕一圈,又再次回到那座金碧辉煌的大寺——金光寺。 寺前有一块巨大的平地,原来是供城中信徒参拜用的。 现在修了一座类似牌坊的建筑,只是门洞部位用泥砖垒实了,表面刷上了一层薄薄的白漆,用金箔绘出许多幅佛教图案。牌坊前有一个千年老木制成的高台,高台上有一块用树根雕刻的巨大莲座。 建筑用料是极其考究,穷奢极欲,想来刮取了不少民脂民膏。 假佛陀走上高台,帘布缓缓闭上将他遮挡在后面,徐三修二人因为被特别‘关照过’,站在了信众的第一排。 “轰!轰!轰!” 两排长长的石头火炬点亮,帘布被拉开,假佛陀缓缓从空中降落,稳稳坐在莲座上。 他的把戏要开始了! 徐三修对此嗤之以鼻,他曾有段时间对古代骗人手段很感兴趣,看了许多相关的书。 这假佛陀之所以看起来好像凭空落下,是利用了人的视觉陷阱。 虽说点了许多火炬,但这高台上光线昏暗,而他背后是一大片白色背景,只要用两条白色细绳挂在他的腰间,把他吊下来,台下人根本看不出。 不过徐三修并不打算揭穿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看一场魔术表演好了。 一个大陶缸被抬了上来,里面的水晃晃荡荡,快要溢出了。 准备工作这等小事,怎么用佛陀亲自出手呢? 抬缸人退下,两个僧人走上来,一个端着盘子在大缸旁站住,另一个从盘子上捻下一张白锦布,双手呈着,走到佛陀面前跪下。 假佛陀微眯着眼,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左手掐成佛指模样,在锦布上空胡乱舞动。 “妈咪妈咪轰!” 台下信众纷纷跪下,嘴里呢喃着佛经,磕了三个大响头。 徐三修也跟着跪下,心里直道晦气。 跪礼完成后,那僧人将锦布放入大缸中,左右洗濯,然后走到火炬前,跪着高高举起,纸上顿时显现出一行行血红色的字。 在沙漠中,水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意义,所以将锦布放于水中,显现的字,视为上天给的答案。 “南无阿弥陀佛!” 信众高呼! 徐三修心中暗笑,这种骗人手法是用姜黄水和碱水反应。还蛮超前呐,至少领先了汉朝四百年,要知道中国有记载的第一例这样装神弄鬼的,还是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 就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那个。 不过人家格局可比他大得多,张角是要拯救天下黎民百姓的,而这假佛陀只是用来招摇撞骗。 “旱魃猖狂……” “为祸人间!” “生灵饥渴!” “我佛慈悲……” “降神于凡!” “除害安民!” “妈咪妈咪哄!” 那假佛陀从莲座上蹦起来,跨立着双腿,双臂大幅度无规则挥舞,摇头晃脑地‘做法’。 没想到这胖子还挺灵活。 一下子让人想到了混元太极…… “噗。” 他猛地吐出一口水,随后拍出手掌,将大缸的水击起。 水花哗啦啦地落在地上,和他的口水混合,骤然变成红色。 大缸中的水是碱水,遇碱水变红的是石蕊试剂,假佛陀口中应该是含了一口石蕊溶液。 本以为这胖子是个无赖,没想到是个‘化学家’。 看来老话说的对,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旱魃已死,雨来!” 假佛陀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向缸中撒入一把粉末,随后,缸身开始凝结出一滴滴水珠。 “快接住神水!” 上来三四个小僧,围着缸,用木片把周身的水珠挂进陶罐里。 徐三修都有些怀疑这胖子不会是拉瓦锡附身了吧,怎么化学反应用的一套一套的,连这种很少见的常温吸热反应都搞出来了。 他忽然有点后悔,早知道不跟代王混了,直接苍天已死…… 咳咳,还是算了,造反是个危险活,搞不好千刀万剐。 信众中富裕者纷纷掏钱去买‘神水’,徐三修寻思着,‘佛陀’降身前他一毛不拔,‘佛陀’降身后他还一毛不拔,那他喵的‘佛陀’不是白降身了嘛。 便让小翠去买两滴神水。 这神水三两银子一滴,小翠一脸肉痛地道:“小师傅,我买两滴,能不能便宜点,四两呗。” 人家没理她,她又继续道:“五两吧,凑个整,五两呗。” 那小僧翻了个白眼:“你跟佛陀讲价可以,回头佛陀保佑你的时候,也跟你讲讲价,问问你,只保佑你上半身行不?” “好吧……” 小翠不舍地掏了六两银子给他,临给前还暗暗用力扣了一下银子,企图偷偷扣下来一丝。 拿到神水后,徐三修想,这血也出了,钱也给了,总满意了吧,拉着小翠准备离开。 “等等!” 假佛陀睁开眼,叫住了两人。 “有缘人,还未请二位上来共话佛理呢。” “不用了,不用了。” 徐三修连连摆手,心想,这狗日的打的什么主意,钱都给了,还想干嘛。 “不可,不可。” 假佛陀笑眯眯地摇摇头:“因果易了,佛缘难结,还是谈一谈吧。” 一众僧人挽起袖子,徐三修把小翠护在身后,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先请这位女施主上来吧。” 假佛陀一招手,几个僧人走过来,要架走小翠。 小翠不想给徐三修惹麻烦,在他耳边轻声说:“没事的,我去吧。” 徐三修过度紧张,等他反应过来,小翠都上到了台上。 帘布拉了起来。 “传道的过程可能会引起女施主产生些幻觉,从而发出喊叫之类的应激反应,台下的男施主不要担心。” “王八蛋!” 徐三修终于明白这混账佛陀打的什么注意了,他不光是劫财,还要劫色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三修内心大喝,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第三十三章 弄鬼(二)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南无阿唎耶……” 徐三修逐渐调高音量键,大悲咒在胸口的手机中吟唱。 信徒虔诚而沉默,大悲咒的声音逐渐变大,直至响彻整个平地。 “婆卢羯帝烁钵罗耶……” “菩提萨埵婆耶……”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徐三修的身上,神情肃穆,倾听这来自两千年后的袅袅佛音,钵声、铃声、木鱼声、锣声…… 还他喵的是无损音质,黑胶会员专享…… 直接在显灵方面降维打击。 这是徐三修提前准备好的,将手机音量调到最低,大悲咒单曲循环。 又一道刺眼的光线从他胸口射了出来,他用快捷手势打开了手电筒。 不得不说,这手机有非洲专供那味了,手电筒,贼亮! 假佛陀闻声打开帘子,身上的两条白绳被照的明明白白。 “那是什么!” 台下眼尖的人一眼看了出来,信众们议论纷纷,顿时有些嘈杂。 架着小翠的僧人走到一半,震惊地立在原地,呆若木鸡,小翠挣扎了出来,跑到徐三修身边。 “安静!” 徐三修拿捏着腔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加地端重,威严。 他走上高台前的台阶,让众人都能瞻仰到他。 “南无阿弥陀佛!” 他双掌合十。 “我自西方极乐世界而来……暂借这凡人躯体一用。” “听闻下界有宵小之辈,假冒我佛显圣,利用我佛的慈悲、信众的善良,欺世盗名,愚弄世人,特下来揭穿他!” “你可知罪!” 徐三修转过身去,手电筒的光照到那假佛陀的脸上,照的他脸色惨白。 “哼!哪里来的小妖,不知道使的什么魔道,妖言惑众,来人,拿下他,给我拿下他!” 假佛陀激动的脸上肥肉直抖,或许内心也是有些害怕,说起话来中气不足。 台下人不知道该相信谁,僧人们犹豫着要不要听这个薛定谔的真佛陀的话。 实在是徐三修这个佛陀过于骇人,那空灵入魂的大悲咒,照清雾霭的光亮。 “还不露出马脚!” 徐三修弹出指间的火折子,精准命中了假佛陀背后的绳索,乎乎地燃烧起来。 阿冷使得一手好暗器,指哪打哪,感觉好拽。闲的时候,他特意跟阿冷学了一手,只是力度不够,但准度还是不错的。 “你这宵小,用绳子吊下来的,也算御空飞行吗?”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一定是你使的妖术,大家不要相信他!” 假佛陀双手高举呼喊,还在死鸭子嘴硬。 “我才是真的佛陀,大家也看到了,我可以作法问天,得到佛的旨意,我可以斩杀旱魃,祈得神水,他会什么?空口无凭说自己才是佛陀。” “大家要相信我不要相信他啊!” 台下人小声议论起来。 “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啊?” “我觉得之前的那个是真的,他杀死旱魃流的血,大家都看到了。”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障眼法,你看刚刚的那个一身佛光,佛音绕身。” …… “既然你死不悔改,那本佛陀就一一揭露你的骗术!” 徐三修站上高台,那假佛陀以为要打他,吓得连连后退。 “哪位施主,可以为本佛陀,取来一些姜黄粉,布锦,草木灰,水。” “佛陀稍等,我这就去取!” 一个更相信他的信众转身离开,不一会把东西取来。 “这等骗人的把戏,人人都可以做到,这位施主,就请你上来,为大家演示吧。” “好!” 刚刚取来东西的信众眼中一亮,为自己被挑中惊喜,高兴的三步化两步登上台。 “施主,你取出一点水,把姜黄粉化在水里,在布锦上写上字。” “就写……会梁两个字吧。” “好!” 那人兴致勃勃地把布锦摊在地上,在地面凹处倒一些水,把姜黄粉倒进去搅拌。 溶解后,用手指蘸着,在布锦上书写。 “施主,你再把草木灰倒在水罐中。” 那人做好后,徐三修让他稍等一会,待布锦晾干后。 “施主,把布锦放到水罐中洗涤一下取出。” “好!” 那人取出布锦高高举起,徐三修将胸口的灯光对准,会梁两个字显现在上。 “诸位,看清楚了!” 台下顿时骚乱起来。 “操,他真的是骗子!” “我就说这个泼皮混混凭什么被佛陀上身!” “喵的,我还花了十几两银子给家人一人买了一滴圣水!” …… 会梁城主脸色铁青,拳头捏的骨节分明,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鼻中的气息越喘越重。 他堂堂一城之主,被这草芥不如的市井之辈愚弄,还在他面前下跪,真是丢死人了,以后在城民面前,还有何颜面。 要不是忌惮真佛陀还在上面,恐怕就一声令下,把这几个骗子抓起来,狠狠地折磨,让他们后悔做人。 信众们也群情激昂,有不少人听信了假佛陀的话,倾尽家产买了圣水,却得知是着了骗子的道,恨不得立刻冲上台把骗子撕碎。 “狗日的骗子!” “退钱!日内瓦,退钱!” “不能放过他!” …… 徐三修看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 “既然各位施主,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那我佛便退去了,愿各位施主多行善事,我佛会在西方极乐世界保佑各位。”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众人回礼。 徐三修慢慢关掉手电筒、音乐播放器,双手合十,盘坐在地上,睁开眼,装作茫然地看向四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位小友且先下台来,我们会梁城有一桩内事要处理!” 徐三修借坡下驴,走到小翠身边。 那假佛陀和他的几个同伙正蹑手蹑脚地想要逃跑。 “拿下!” 城主大手一挥,跟随他的兵士拔出弯刀,冲向台去。 那几个人被捆的结结实实,脸上脖子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来兵士怨气也不少。 一路押下来,途径的信众,有的吐口水,有的扔鞋子,还有的扔石头。 兵士拦住那些扔石头的:“别砸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第三十四章 犬戾 趁大家注意力都在那几个骗子身上,徐三修带着小翠,牵着骆驼悄然退去。 离开人群,小翠好奇地问道:“刚刚你真的佛陀降身了吗?是什么感觉呀。” 徐三修笑了笑:“佛陀降身,玄而又玄的事,你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又摸了摸小翠的脑袋:“傻小翠,你这么善良,那些坏人想要害你,佛陀自会保佑你的。” “嗯嗯。”小翠用力地点点头:“如果有人想害你,那让佛陀暂时不用保佑我了,去保佑你。” “哈哈。”徐三修哑然一笑,心想,人家佛陀不要面子嘛,你要他保护谁,他就去保护谁嘛。 同时心中一暖,在这远离故土的异域,有一个人这样在意他。 两人去饭庄吃了点东西,又采购了些粮食和水,便寻了处客栈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出,徐三修就醒了过来,小翠还在呼呼大睡,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裸露的小手小脚很是可爱。 她是第一次这样长途跋涉,昨天属实是累坏了,徐三修想让她多睡一会,没有叫醒她,去楼下买些早饭。 等他回来,小翠正坐在床上发呆,刚睡醒,眼睛没有一点神采。 徐三修摸了摸她的脑袋:“快吃饭吧。” 小翠吃饱了后,咕嘟咕嘟喝了好多水,打了个水嗝,情绪恢复了很多,又恢复了往日的天真活泼。 两人收拾收拾便出发了。 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她骑在骆驼上,一会打一个哈欠,脸蛋被晨曦照的红扑扑的,让人生出一种捏一捏的冲动。 人民哪有隔夜的仇,有仇,当晚就报了。 那几个骗子,被吊死在了城门口,浑身没有一片完整的肉,估计死之前被那些受害者,一刀一刀给凌迟了。 小翠怕的不敢看,捂住了眼睛,但又有些猎奇,偷偷撇开点指缝,看到那几个人的惨状,骇地闭紧了眼,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下一站是渠定城,这是一个发达的城市,只因这里的居民使用一种先进的取水技术——坎儿井。 这里的地表主要是泥土构成,可以引沟造渠,而气候炎热,水的蒸发严重。 所以他们将地形复杂的暗河水引到适合居住的地方灌溉、使用。 渠定城的繁荣,从周围便可见一斑,离城区还有一二十里,就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居民,他们多是种地的农夫。 傍晚的时候,徐三修还想找一户人家蹭顿饭吃,但是敲了七八户门,家里都空无一人,只能作罢。 到城门口的时候,天都黑透了,城门紧紧闭着。 按道理说,这么一座大城,贸易发达,过往的客人繁多,应该会士兵轮番值班,大门昼夜不关。 徐三修站在门前,仰头高喊:“开门!进城。” 城门楼上有两个士兵,一高一矮,正抱着长矛,靠在柱子上假寐,被惊醒了,有些不悦。 “请回吧,不能进。” 另一人则没这么好的脾气,讥讽道:“你是什么璞种?胆子这么大,如今大家都往城外跑,你还敢往城里进。” 徐三修听他这么讲,心中顿生不爽:“这城里是有虎豹,还是有豺狼?” “有什么进不得的?” “就是有,这城,我今天也进定了!” “好!好!” 矮者听他这么嚣张,不怒反笑。 “去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不能啊……这不是……” 高者还想劝,矮者脸一板:“这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还不快去!” 高者被训斥了,只能蔫蔫地去开了城。 城中有些凄冷,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走街串巷的货郎喊不动了叫卖声,夜市摆摊的小贩愁云惨淡。 每路过三两户人家,才能看到一户亮着灯,白幡挂的比幌子多。 路边随处可见火纸盆,有的还冒着青烟,披孝衣的哭泣者,魂都要哭断了。 徐三修心想,或许这几日,是西域特有的祭祀亡故人特有的节日。 两人饿的饥肠辘辘,找到一处食铺,要吃些饭,店里只有些素食。 店主是个老妪,头发散乱,眼圈微红,好像刚经过伤心的事,无心打理。 她看两人牵着匹骆驼,风尘仆仆,问道:“年轻人,你俩是刚进城的吗?” 小翠点了点头:“怎么啦?老婆婆。” 老妪叹了口气:“一会你们吃完饭就快走吧,我们这渠定城被诅咒了,你们留在这里会死的。” 她说着说着,眼泪不由得流出来:“我家老头子,他昨天,昨天就……呜呜呜……” “老婆婆,您别难过,人死不能复生……” 徐三修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压抑,这座曾经无比繁华的城市,处处弥漫着出压抑。 是对死亡的恐惧,为亲人逝去的悲伤,和那不确定性,不确定自己哪天会死去。 “嗡……” “嗡、嗡……” 城中响起了轰鸣的号角声,老妪慌忙在围裙上把手擦干净。 “快!快,跟我走,去参拜犬戾!” 她焦急地抓住徐三修二人的手往外走。 “参拜……什么?” “来不及了,先跟我去了再说,回头再跟你俩解释……” 刚刚还冷冷清清的街道,现在充满了人,居民一个挨一个,从四面八方,有序地向城中心的广场聚集。 广场中心摆了个祭坛,一尊形似刺猬的血红色雕像被供奉在上面。 城主、少城主、大族族长……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跪在下面,虔诚地祷告。 徐三修几人站在外围,老妪指着那尊雕像:“那就是犬戾,会带来瘟疫的神兽。” “它以人的信念为食,只要我们信仰它,喂饱它,它就不会为我们带来瘟疫。” 说完她虔诚地闭上眼,双手合十,神情肃穆。 徐三修撇了撇嘴,刚送走一个假佛陀,又来个石雕像。 古代科技不发达,遇到的不能解释的事情,全都归结在怪力乱神上面。 第三十五章 犬戾(二) 祭祀礼仪以上了六牲结束,徐三修二人和老妪回到食铺,骆驼正吃着干草,嘴角溢出的泡沫涂满了半张‘驴脸’。 老妪一到家就拿起骆驼身上的水壶,递给徐三修两个,自己拿着两个。 “小伙子,跟我去后院装满水,今晚就走吧。” “你还那么年轻,还有大把的日子过,折在这里多不值得。” 徐三修才不信这什么犬戾,满不在乎地说:“这大晚上的,我俩能去哪呢,而且外面还有狼,多不安全。” “谢谢您的好心,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俩找个客栈住。” 说完,他拿回水壶放到骆驼身上,一手牵着拴绳,一手牵着小翠,转身要走。 老妪想了想,拦住了他:“年轻人,你说的对,如果不嫌弃老婆子这里,就留下来在这将就一晚好么,不要钱,就当陪陪我这个可怜的老婆子了。” “好!” 小翠一听不要钱,满心欢喜地答应了,拽住徐三修的衣角撒娇:“就在这住一晚好嘛,老爷爷刚去世,老奶奶肯定很孤独。” “陪陪她呗。” 徐三修无奈地笑了笑:“小翠大人都发话了,那我哪能说不行啊。” “嘻嘻!” 老妪给他俩在阁楼收拾出一间房来,参拜了犬戾,时候也不早了,两人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疲惫万分,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徐三修刚醒,小翠就醒了,她略带炫耀地说:“我也不睡懒觉咯,厉害吧。” 徐三修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两人给骆驼喂些草料,又把几个水壶灌满水,老妪还在睡觉。 “去给老婆婆道个别我们就出发吧!” 她睡在楼下,房门虚掩着,小翠敲了好几下门,得不到回应,便推门进去了,徐三修跟在她身后。 “老婆婆,老婆婆。” 小翠轻轻地叫了两声,老妪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动静。 “老婆婆!” 小翠大声呼唤了一声。 “啊……” 老妪这才听见,痛苦地呻吟着。 “好热……” “又好冷……” “老婆婆!你怎么了……” 小翠半跪在床前,倾耳听老妪讲话。 “水……” “老婆婆想喝水!” 徐三修连忙将水壶递过去。 老妪抿了两小口,脸上因痛苦而拧到一起的皱纹舒缓了些,小翠用手巾浸水,敷在她的额头。 她缓缓睁开眼:“是你们呀,年轻人……” “我该是要死了吧……” ”我现在的感觉,和老头子临死前一样……“ “一定是犬戾大神觉得我不够虔诚……惩罚我了……” “您别瞎说,会好起来的,”小翠的声音略带哭腔,这个昨晚还好好的慈祥奶奶,现在却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老妪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小翠的脸庞:“唉,别哭……我这个年纪……也该了,老头子走了……留我一个也没什么意思了……” 你想办法救救老婆婆吧,求求你救救她吧,你这么厉害一定能救下老婆婆。” 小翠转头看向徐三修,脸上泪珠啪嗒啪嗒滑下。 徐三修真搞不明白,这小女孩是怎么在他烂赌鬼老爸的影响下,还依旧这么善良的,甚至有些同情心泛滥,为这个只是一宿只缘的陌生人,流下眼泪。 但没办法,这个事他得管了,谁让小翠说他厉害呢。 他沉思片刻:“老婆婆,可以给我描述一下您的症状吗?” “不必费力了……年轻人,这是神对我的惩罚……治不好的……” “您别这样说,老婆婆,他很厉害的,他一定能治好您的,他是天上的佛陀转世,真的!” “老婆婆,您要相信他啊!” “好吧……” 老妪实在执拗不过女孩的一番好意,虽不抱有期望,但还是说了。 “一会觉得好冷,一会又觉得好热……” “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又酸又痛……” 徐三修点了点头,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忽冷忽热,那不就是打摆子嘛,也就是疟疾,这是一种由寄生虫引起的传染病。 不过在这个年代,治疗疟疾确实有些麻烦,他的脑子中一下子想到了屠呦呦发现的青蒿素,这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 随后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不说这西域有没有青蒿,光是提炼青蒿素所需的化工条件就远远达不到。 “小翠,我去阁楼想想办法,你在这里陪一下老婆婆。” “好!” 徐三修上到阁楼,反锁住门,打开手机。 他忽然想起有一个学医的高中同学,在某top2医学院,不如问问他。 许久没打开qq了,一连串的消息弹射出来,各种99+。 滑到联系人的最下面,高中同学列表,找到了赵武。 如果我在汉代得了疟疾怎么治。 徐三修编辑了一条消息又删除掉,本来高中他就是混差生圈的,和这赵武关系一般,况且都四年没联系过了,直接甩出问题太唐突了,说不定人家懒得理他。 “在吗?” 徐三修发送过去,还是得慢慢来,循序渐进。 “不在(滑稽)” 高中的时候,赵武给人的印象都是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也说起了俏皮话。 “哈哈,好多年没见,你变了呀。” “没办法(摊手),医学狗,肯定得学会苦中作乐啦。” 老婆婆还在忍受病痛,徐三修也没心情和他扯淡了,好好想了想,得合理运用语言艺术。 “武哥,以前在高中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厉害,把知识运用的如臂使指。” “哎呀,都是误解了,其实我是个菜狗。”赵武发了个谦虚的表情包。 徐三修继续说:“刚好这两天我看小说,想到了个有意思的问题,问了好几个医学生都搞不定,我寻思着还得要我武哥出马!” “瞅瞅(勾引)” 徐三修都能想到手机屏幕的另一端,那个好胜的男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就是,你觉得,如果我穿越到了汉朝,得了疟疾,应该怎么治呢。” “(思考)” “你这个问题其实挺不错,考了中国药史和疟疾的治疗。” “容我好好想想。” “好嘞,武哥您尽快哈,我已经被这个问题缠的茶不思饭不取了。” “ok。” 第三十六章 犬戾(三) 过了十几分钟,赵武发来消息。 “我查了一下典籍,古代人治疗疟疾,经常用常山、淡竹叶,康熙还曾用金鸡纳治愈过。” “但是那些都不够靠谱,而且还有副作用。” “其实答案明明白白,目前已知的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就是青蒿素。” “我会去采一些石英砂、石灰石、长石、硼酸,配上碳酸钠,熔铸出一根长管子、简易版分液漏斗、烧杯。” “再搞一些水银,在低气压的条件下封进玻璃管中。” “测出冰水混合物中的水银长度,沸水中水银长度,水银的热胀冷缩基本均匀,其间的差值就是水银改变一百摄氏度的变化量,差值分为十段,每一段就是十度的变化量,在一百度位置往后延两段,标出八十度位置,往前延四段,标出一百四十度位置。” 再建一个蒸馏系统,没有冷凝管可以将收容的烧杯浸在冰水中,然后取一些粮食酒,把蒸馏锅的温度保持在酒精沸点八十度左右,蒸馏出酒精。 “浓硫酸的制作比较容易,找一些绿矾放在锅中煅烧,产生的气体通入水中,再把水蒸发了就行了。” “准备好这些后,把酒精和浓硫酸混合加热,温度保持在一百四十度,制取出乙醚。” “找一些黄蒿,打碎和乙醚混合,萃取出青蒿素。” “再想办法去掉乙醚就行了。” “当然,做完这些,可能坟头草都长两米高了。” “所以我选择‘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就是把黄蒿榨出汁服下就行了,治愈率有个百分之八十。” 徐三修看过前面满头问号,看到最后一脸黑线。 他还是那么的幽默…… 只是有些冷…… 得到答案后,他也懒得废话了,给他发了二十块钱说请他喝杯奶茶,就把手机装起来,下了楼。 “小翠,我出去买些药,你在这照看老婆婆。” “好!” 这西域没有黄蒿,但黄蒿是一味中药,药店应该会有售卖的。 他来到药店,药房先生正在翻看账本,看他过来,摆了摆手:“客官请回吧,店里的药都卖完了。” 徐三修一怔:“黄蒿也没了吗?” “黄蒿?你要那个做什么?” 先生抬起头:“这几日来买清热解毒药的人太多了,黄蒿倒没多少人买。” “你要多少?” “拿一斤吧。” 徐三修摸了摸口袋,出发前他问小翠要了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用,不过这黄蒿在中原遍地都是,应该不值什么钱。 “稍等。” 先生从身后柜子中取出些黄蒿干,称好后用布锦包起来。 “二两银子。” 徐三修打开看了看,还好这些黄蒿采取的是干制法,如果采用炮制法,青蒿素会在高温下分解,就失去药效了。 药没问题,他付了钱,便回去了住处。 “小翠,烧些水。” 徐三修翻箱倒柜,找出一副石臼,取出一把黄蒿干折断,放进去捣碎。 这是个慢工细活,黄蒿越碎,越利于吸收里面的青蒿素。 不一会,小翠端过来一罐热水,还冒着热气,徐三修还没捣好,小翠就坐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发呆。 “差不多了。” 徐三修从石臼中捏出一点,在指尖搓动,青蒿粉中没有明显的大颗粒。 他走到水罐前,用手摸了摸水的温度,不是很烫,就把青蒿粉倒了进去,用棍子搅拌起来。 搅出了一缸又黄又绿的浆,小翠用手指蘸了一些,放入口中尝了尝。 “呸呸呸!” 她的小脸都被苦绿了,吐出舌头,眉头紧皱着:“这么难喝,老婆婆喝的下去嘛。” “放心。”徐三修揉了揉她的脸蛋:“得这种病的人一般会丧失味觉,感受不到太强苦意的。” “再说了,良药苦口利于病嘛,只要能把病治好,苦点算什么。” 小翠撅着嘴,微微点了点头:“好吧……” 她盛了一碗药浆,坐在老婆婆身旁,轻轻地拍了拍老妪的肩膀:“老婆婆,喝药了。” “啊……” 老妪一直在半睡半醒间,听到声音,眼睛慢慢地睁出一条缝,把脑袋转动过来,嘴巴略微张开。 小翠用汤匙舀上一点,一勺一勺地喂进老妪嘴里,时不时地还停下来,用袖子擦出从嘴角流出的药汁。 徐三修看到这一幕,内心不由得感叹,真是天使一样的女孩,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多少人对自己的父母都做不到这么的耐心。 喂好药后,小翠又给手巾换了一遍水,重新敷到老奶奶额头,才算忙完,轻轻呼出一口气,她的脸上已经凝出了一层细汗。 傍晚,老妪醒了,小翠正坐在她身边发呆,看到老妪坐了起来,惊喜地跑出来,喊道:“老婆婆,她醒啦!” 徐三修正在阁楼玩手机,听到后,忙跑了下来。 “老婆婆,你怎么样了。” 老妪咳嗽了两声:“我好多了……谢谢你们啊,两个年轻人,这么厉害,把我从犬戾大神手中救活了。” “老婆子我本以为要去见老头子了呢。” 小翠一脸骄傲的说:“那当然啦,都说了,他可是佛陀转世,很厉害的!” 她看向徐三修的眼神,在烛火的照射下,好像泛出了点点星光。 徐三修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其实也没什么,这就是一种病,和什么犬戾没有关系,药到自然就病除了。” 小翠去给老人煮了些粥,吃过东西后,老妪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 两人又照顾她一天,待她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徐三修便准备告辞,前往交河城。 早晨,他给水壶打好水,老妪给他拿了许多干粮,还有些肉干,盛情难却,只能收下。 “咚咚咚!” 忽然,响起了粗暴的敲门声,门口来了一二十个兵士,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 “马大娘,在家吗?” “马大娘,在吗?” 只给年轻人喊了两声,那些个兵士不待回应,一脚把门给踹开。 第三十七章 请座 “怎么了……” 老妪拄着拐,在小翠的搀扶下走出来。 兵士中一个长官模样的往前走一步:“你们谁是马兰花?” 徐三修心里嘀咕,都叫马大娘了,难道还能是我和小翠? “那个,拄拐的那个。” 跟着兵士过来的年轻人指着老妪。 “小伍,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来干嘛的?” 老妪这才注意到那个年轻人,正是他的一个远房侄子,平日里不常联系。她这个侄子好逸恶劳,时常有吃不上饭的时候,来他家里蹭吃蹭喝。 那年轻人不敢和老妪对视,躲在士兵后面,讪讪道:“表姑,我这两天看你没来参拜犬戾大神,我担心犬戾大神会因为你的轻慢,而迁怒城里的其他人。” “所以特意报告了城主大人,让城主大人带你去犬戾大神面前赎罪。” “表姑,我这是大义灭亲,你可别怪我啊。” “你,你……” 老妪指着那年轻人,气的说不出话,她本就大病初愈,又受到这种刺激,差点昏了过去。 没想到,竟养了个白眼狼。 她没有子嗣,百年之后,这些家产肯定都由这个表侄子继承。 没想到他还不满足,已经等不及了,竟然用告密诬陷这种手段,真是狼心狗肺。 “带走!” 兵士长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士卒把老妪五花大绑,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也没有丝毫的优待。 城中如今时局动荡,人人自危,如果做事出了差错,他们也会被牵连到,不免有些神经紧张,做事有些离谱夸张。 小翠站在徐三修身旁,紧紧拽住他的衣襟。 “你会帮帮老婆婆对吧,你会救她的吧。” 徐三修点点头:“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们把老妪带到了广场,祭坛两侧,摆了一排排椅子,城主豪绅坐在那里,周围围满了城民。 “带犯人马兰花上来!” 老妪被押到祭坛前。 “跪着!” 身后的兵士小声喝道,用脚轻踢了老妪的膝盖后面。 老妪本就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现在站在这万人瞩目的位置上,紧张的浑身颤栗,抖得跟筛子似的,轻轻一碰,便浑身瘫软,顺势倒了下去。 “马兰花,你可知罪!” “我……我……” 她紧张的说不出话,空张着嘴,冷汗一滴一滴流下,斑白的头发被黏连到一起。 虽然被审判的人是马兰花,但好像这场审判和她无关一样,那宣读的官员不管她有没有回答,继续念起来。 “马兰花,你既已知罪,可愿伏法!” “我……我……” “你既已伏法,那本官判你用生命祭祀犬戾大神,为你这段时间对犬戾大神的不敬而赎罪,平息犬戾大神的怨气。” “你可有意见?” “我……我……” “既然你没有意见,那立即行刑!” 一个头系红绳,肩扛鬼头大刀的彪形汉子走上来,刀身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寒光,老妪看到,顿时吓昏了。 围观的人兴致正高,都挽着胳膊等着看这一场好戏,丝毫没有顾及,即将受刑的是一个高旬老太,也没人关心她安在她身上的莫须有罪行。 这座压抑的城,这些压抑的人,他们压抑的太久了,他们渴望刺激,而鲜血、头颅、残肢,正是深埋人内心变态的嗜好,平日里他们畏惧,可若给他们一个理由,他们恨不得做那个亲手执行的人。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徐三修怎么能容忍这等恶事发生,他虽不是一个好人,但也不想太坏,一桩冤屈事,即使只是围观,可倘若知道真相而不伸张,那不也是帮凶吗? 更何况被污蔑,被迷信迫害的,还是一个他费劲心思刚从阎王殿口拉回来的老人。 “喝!” 刽子手猛地朝刀身吐上一口烈酒,喃喃道:“阿婆,蘸了酒,很快奥,不疼的。” 这个见惯生死的人,反而更有几分人的怜悯。 “哈哈哈哈!荒唐!荒唐!” 徐三修仰头大笑起来。 “砰!” 城主一拍桌子站起来。 “台下何人?竟敢在这神圣庄严的地方放肆,惹得犬戾大神的不快,押上来,一并祭祀!” “放开!” 徐三修挥舞短刀逼退前来捉拿他的兵卒,大步向前。 “不用你们,我自己过来!” 徐三修走到祭坛前,面向那些权贵。 护卫的士卒,纷纷抽出刀,把权贵护起来。 “哼!你问我笑什么?” “我一笑你们蒙昧!” “城民受难,染了疾病,你们不想着怎么治疗,反而把希望寄托在这虚无飘渺的牛鬼蛇神身上,岂不可笑?” “我二笑你们愚蠢!” “有忘恩负义,诬告血亲的贼人你们不惩罚,反而在这里审判一个无辜老人,岂不可笑?” “我三笑你们有眼无珠!” “能够帮你们治好疾病的人就在你们面前,你们却要拿他祭祀这个给你们带来灾祸的畜生,乞求它的谅解,难道不够可笑吗?” “荒唐!” “很他喵荒唐!” “实在是他喵的荒唐!” 说完,徐三修大笑三声,丢开短刀。 “来吧!” “砍了我的头,拿去用吧!” “拿下!” 为首的兵卒长大喝一声,要带士卒抓住他。 “慢着!” 城主站起身来,抬手阻止。 “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想来是有什么说法了?” “这就是你们渠定城的待客之道吗?” 徐三修冷着眼,看着眼前的兵士。 “来人,请座!沏茶!” 不多时,搬来一木桌一木椅,一陶壶一陶杯。 徐三修坐下,悠闲地拿起茶杯,抿了两口。 城主冷着脸:“这位客人,今天你摆了这样一个龙门阵,手里没有降龙索,恐怕很难善了。” “急什么。” 徐三修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 第三十八章 大笑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城中人得此病者,应该是从临近水渠的人家往外扩散的吧。” “其中幼儿与老人得病的居多,青壮年人得病的要少一些。” “犯病的人一般会寒战、高热、大量出汗、头痛、全身乏力疼痛,对吧。” “没错!” 城主冷着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但是你说的这些,如果调查一段时间,得出这个结论也并非难事。” 徐三修喝下一口茶:“那我要说,我知道这是什么病,知道发病的原因,知道如何医治呢?” “所言当真?” 城主呼吸变得沉重许多,这些天他为了此事忙的焦头烂额,但还是没什么好转,发病的人数还在持续增多,再过些日子,恐怕自己这个城主也不用当了,人都死绝了,当谁的城主呢? “如果我说的有问题,那你尽可以把我也一块砍了,我总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为筹码戏弄您吧。” “好!” “那你说说看。” 徐三修站起来,气定神闲地踱着步。 “此病名为疟疾,是由蚊子传染来的。” “而蚊子中只有母蚊子吸人血,它们在产卵时期需要吸人血补充营养,母蚊子产卵要产在水里,所以母蚊子多在水边,所以最先传染的一定是离水近的人。” “至于这种病的治法倒也不难。” “只是……” 徐三修看向倒在祭坛前的老妪,刽子手立在她身旁,正待一声令下,手起刀落。 “带那位老人找个阴凉地歇息吧。” 城主发话,立刻走来两个杂役,把老妪扶走了。 “够了吗?” 徐三修摇了摇头:“我笑了三声,可你只改正了两件事。” 城主怔了怔:“来人,把那个伍……伍什么……抓起来。” 那老妪的表侄子正围在人群中看着热闹,忽然发觉事情不对,想走已经晚了,和他一并来抓捕老人的几个士卒立刻把他擒住。 这些个士卒是恨死他了,虽说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但这件事让那些达官贵族丢尽了脸,难免不会迁怒他们,或者把他们揪出来当替罪羊。 “把他打入死牢,从后发落!” “这下满意了吗?” “好!” “既然城主大人如此深明大义,那我再藏着掖着,也太不识抬举了。” “治疗疟疾的药方就是,将黄蒿打碎配温水服下。” “刚好,我这里还有些黄蒿粉,是治疗刚刚那位老妇剩下的,城主大人可以立刻拿去一试,服用这个药剂,两三天就可痊愈,如果没有成效,那我听从您的发落。” 徐三修从腰间口袋摸出一个布包举着。 城主边立刻走来一个随从取下,带给城主。 “把他们带走。” “就带到我府上住几天吧,不要亏待了他们。” “但是如果两三天后,你这药粉没有效果,我会让你知道我们定渠城真正的待客之道!” 城主收下粉末,便离开了,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试一试这个药有没有效果。 徐三修和小翠被带去,关在城主府上的偏房里。 现在正是吃饭的时间,府里的丫鬟给二人送来了饭。 伙食还不错,四菜一汤,小翠吃的美美的。她像一个小馋鬼一样,看着桌上的羊腿羊汤,眼睛里直冒星星。 估计之所以能吃得这么开心,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免费,让她自己花钱吃这么多东西,得心痛地滴血。 不过她要是知道黄蒿粉的治愈率并没有百分百,不知道还有没有胃口吃饭了。 反正徐三修是没有,敷衍地随便吃些,精神也不是很好,毕竟压力太大了。 药只够给一个人用的,要是真这么倒霉,偏偏用药的那个人不起效,那就真的歇菜了。 他是没有自信再说服城主相信他一次,估计,那时城主根本懒得听他再说什么话,甚至都不愿意再见上一面,直接让手下把他俩砍了。 能被砍了都是轻的,他脑海中又回想起城主临走前,抛给他的那副面孔中的阴狠。 哎,最让人痛苦的事,莫过于把自己的命运交托在运气上面,而自己只能在一旁冷眼看着,毫无办法。 吃完饭,很无聊,小翠在,徐三修又不能玩手机,也没有心情说闲话。 倒是小翠很有兴致,这几天奔波,好不容易不那么忙了,她躺在椅子上,脑袋垫在双手掌心里,微微眯着眼。 “哎,也不知道阿爹在干嘛,过得怎么样了。” “哈。” 徐三修嗤地笑了声:“还能在干嘛,在赌钱呗。” “喂,别把人看扁啦,我阿爹说不定已经学好了。” “哈哈哈哈。” 徐三修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知道互联网四大悲剧吗?” “互联网是啥?四大悲剧又是啥?” 小翠听得一头雾水。 “哎,是啥你不用管,我跟你讲,其中有一个就是关于赌狗的,叫妈传菜。” “就是说,有一个人赌钱,输得太多了跑到外地藏了起来,母亲给他寄了一封信。” “儿子,这几天来要钱的都打发走了,你大伯出面解决了,我们慢慢还,你不要想不开。” “我今晚去饭馆传菜,挣了一点碎银子,你先拿着用。” “你在那边要好好生活。” “妈老了,没用了。” “所以,我永远不相信赌狗会改正,只是希望他们别祸害家人了。” “可是……阿爹他今天这个样子,我……其实也能理解他……” “理解他?理解他把你卖了吗?傻丫头,你是不是和谁都能共情呀!” 徐三修真无语死了,心想,如果要拍三体电视剧,一定要让小翠演程心。 “哎呀,你先听我说……” “我阿妈和阿爹是青梅竹马,我小时候,阿妈常和我说阿爹以前的事。” “我阿爷从阿爹一出生就不在,据说是边疆做将军,所以我阿奶一直在等他,每天都在等他。” “也无心理会阿爹,更别说教育他了。” “而我姥姥,原本是我家里的奶妈,她还活着的时候,都是她在带阿爹。” “姥姥在阿爹四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阿妈被她在隔壁做奶妈的大姨收养。” “从那以后,阿爹一个人在宅子里孤苦伶仃,好可怜的。” “再大些,阿爹出去玩,受到欺负,没有他的阿爹保护他,他的阿妈也不管不顾。” “后来我阿奶思念成疾,在阿爹十多岁就死了。” “再后来,阿爹就被坏人带进了错的路,染上了赌钱的瘾……” “所以我觉得阿爹他如今这样,也不能全怪他。” 徐三修撇撇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不也从小没人管,怎么不像他那样?” “唉!” 随后他又叹了口气,想到了书里的一句话,当你想要批评别人的时候,不要忘记,这个世界上,并非每个人都具有你所拥有的优渥条件。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第三十九章 祸源 讲完这些,小翠的心情也不像开始那样好了,徐三修托着腮帮子发呆,两人各有各的心事。 傍晚,丫鬟送来饭菜,两人吃过后早早睡了。 “嘎吱……” 第二天三四点,天还未亮,徐三修二人还未醒,门被打开。 月光洒地,把屋檐、地面、门前,照的灰蒙蒙的。 两行火把从门口延伸,持火把的都是披甲的兵士,一个个神情肃穆。 城主和两个穿锦袍的文臣,两个穿铠甲挂着剑的将军走了进来。 “嗡……” 桌上灯点亮,白茫茫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徐三修睡的浅,一下子醒来,光芒刺得他睁不开眼,神智却清醒的很快,迅速在身上捉起短刀,揣在怀里。 他的心跳的很快,一方面是因为被惊醒的缘故,睡的不好,胸口有些闷。另一方面是这深夜中,城主造访,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管怎么样,他也不可能束手就擒,他虽说性情比较淡然,但骨子里还是有反抗的血性。 倒在冲锋的路上和倒在投降的绞刑架上,虽然都会倒下,但是不一样。 城主就站在床前两三步外,面朝徐三修,背着双手,直直地站着,火光照得背后通亮,身前却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孔。 他就这样站了有一刻钟。 徐三修很紧张,觉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浑身汗的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真不知道,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我知道你醒了。” 城主淡淡地说。 “你很像一个人,但又不会是他。” “像谁?” 徐三修紧张的嗓子都有些沙哑,强压住慌张挤出这句话。 “在三百四十年前,我的祖上迁到这里,那时,这里还没有坎儿井,也不叫渠定城。” “他是一个神医,在这块土地救下了许多人,我记得他留下了一张画像。” “晚上,我睡不着,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那张画像,但是我小时候见过那张画像,我清晰地记得那张脸长什么样子。” “长我这个样子吗?” “哈哈哈哈。” 徐三修为这个城主的自我pua,忍不住笑了起来。城主能在这里和他谈笑风生,至少能说明他的那包药粉起了作用,心里也就有了底。 他略带些讥讽道:“我的城主大人,这场灾祸的开始,你相信传说的异兽犬戾,后来我出现了,把事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给你解释了,还给了你治疗的药方。” “你便又给自己创造了个信仰,相信我一定是你的祖上,从画中跳出来,帮助你解决这些麻烦。” “可是犬戾的作用是假的,我也不是你的祖上。” “我只是想说,人就是人,没有那么多魔幻的事情,没有异兽捣乱,也没有祖上显灵,何必要给自己建立一个神呢?” “人离开神迹,也一样可以活的好好的。” “受教了。” 城主大人拱了拱手。 他对徐三修的话将信将疑,所以还保存着尊重。 徐三修也是看人下菜碟,他知道眼前这位城主虽说算不上一个好城主,是个庸庸碌碌之辈,但心不算坏,要不然也不会每天不顾炎热,不顾劳烦,召集全城人去祭拜犬戾。 只是有些太神经紧张了,一有些风吹草动,恨不得立刻把变数消灭干净。 这也就有了仅仅凭老妪表侄子一面之词,便做出了过激的事。 所以他敢说些过分的话。 “那个药有效么?” “有效果,我已经下令把全城的黄蒿都买了下来,还派出了我信任的部下,去中原地区再购买一些,防止不够用。” “明天一早,就会给全城的人分发药品。” 这也蛮符合他的性格,做事很周全。 徐三修陈小翠睡着,用手机查了些文献,心中产生了一个疑惑,便问道:“你们渠定城的水源是地面上的湖,还是地下的暗河?” “怎么了?” “按道理来说,你们这里,从未有疟疾感染的病例。疟疾不会无缘无故产生,我怀疑,是水源出现了问题。” 城主沉思了一会:“水源是在远离城区的一处凸地的地下暗河,那里几乎没有人知道,而且为了防止出现问题,我还在那里驻扎了一队兵卒。” “走,去看看吧。” “行!” 徐三修帮助城主解决了天大的麻烦,让城主对他多了几分高看,而且在他心里,对这个年轻人还有一种异样的信任,自然对他的意见也不敢怠慢。 小翠还在熟睡,这个小女孩,睡起觉来死的很,便没有叫她。 命令下发,门外的士卒调转方向,举着火把,宛如一条细长的火龙。 徐三修与城主,还有两个儒士、两个将军,两两并立,骑着骆驼,走在前面。 城中街道狭窄,出了城门,士卒变化阵型,形成一个冒着火焰的方阵,跟随着领头的城主等人前行。 坎儿井错综复杂,当年修建用的材料不计其数,耗费了几十年的时间,城主也只有靠地图,才能辨认正确的方向。 直直走了两个时辰,太阳高高立在云端,才算是差不多到了地方。 那是一块凸起的石堆,不算山,只有个十几米的海拔,有些稀疏的植被灌木生长,在这沙土地上,显得格外突兀。 石堆下有个营地,有着七八个营房,竖着渠定城的旗帜。 左侧的将军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处的军务是他负责的,按照军规,这个时间,军营的兵卒应该正在操练了,但操场一个人也没有。 而且环境打理的也不好,有些地方都冒出了小草,器械摆的散乱,营门也半敞开着。 虽说这里地势偏僻,士兵驻守在这里,确实可以稍微放松些,但做到这个地步,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虽然城主表面古井无波,但心里肯定有些生气,估计一会就要批评责罚他了。 左将军下了骆驼,生气地喊道:“常木井,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常木井就是驻守在这里兵卒的队长。 里面没有应答,将军的脸更黑了,这么大的动静都叫不醒,那要这些士兵有什么用,驻守在这里当吉祥物吗? “城主大人稍等,我这就去把里面的人叫起来!” 城主阴着脸,点点头。 将军推开营门,快步跑向营房。 第四十章 祸源(二) 左将军只推门进去,不消片刻,掩鼻低头,狼狈地跑了出来。 “呕……呕……” 刚一出门,他便忍不住扶着墙,大口地地咳嗽,干哕。 “左营第一小队,跟我来!” “右将军,你暂且带领他们,在外面等待我的命令。” “是!” 看到有状况发生,城主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看来就像徐三修说的一样,水源发生了问题。 他立刻安排好军队,带着徐三修、两个儒士和一队兵卒去看看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回……城主大人,我……也不太清楚,这营房里一片漆黑,充满着腐臭味。” 左将军强忍住恶心回答。 “里面情况不明朗,说不好有危险,把墙推倒吧。” 徐三修提出建议,城主点了点头:“就依他所言,把墙推倒。” 五六个士卒挽上袖子,将手中的长矛放在一边,目光集中在墙上,沉稳地喘着粗气。 “喝!” 他们一起发力,助跑,狠狠地踹在墙上。 “喝!” “喝!” 接连踹了三脚,泥土混合稻草筑成的墙面摇摇欲坠。 “喝!” “扑通!” 又是一脚,墙面整个倒塌下去,扬起一阵灰尘。 光线照入营房,待灰尘散去,里面的景象显露出来。 泥土砌的床上,躺着一排腐烂的人,蚊子,苍蝇,各种杂虫被惊得四散飞舞。 士兵们忙帮城主驱散虫子。 那些人穿着渠定城的军中便衣,脸上腐肉中白骨若隐若现,浑身轱扭着肥蛆,床上被绿水铺满,长出一片片白毛。 微风刮过来,一股股腐臭味熏地众人忙掩住口鼻,那两个儒士哪里见过这场面,被恶心地当场吐了出来。 “不要慌!” 徐三修取出挂在腰间的水壶,倒一些水在袖子上,把袖子浸湿,捂住口鼻,顿时恶心的味道减弱了不少。 他一路历经艰险,虽说如此恶心的场面也是第一次见,但要比这些久在国内,少有厮杀的军人承受能力,还要强一些。 其他人也纷纷学着他的样子,城主让兵卒把两个瘫软的儒士扶到外面休息。 “城主大人,麻烦你让人把推倒的墙用布围起来。” “有些东西不方便给人看到,我自己一个人进去看看。” 徐三修给城主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寻思着,既然城主怀疑自己是他的先祖,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毕竟作为已经‘死去’的人,施展密法不能让凡人看见。 “好!” 城主看到这个眼神有些喜出望外,心中有万千浮想。 士卒们听到命令,用随身带着的行军毯,围住营房倒塌的地方。 徐三修抽出短刀,割下腰间的一块三角形的布锦,用水打湿,像围面巾一样围住口鼻,掀开营门进去。 里面有些昏暗,但还看得清,看着这些腐尸,徐三修一阵反胃。 他掏出手机,找到qq好友列表的一位好友——信日天,他是高中时代的挚友,考上了警察学校中top1的存在,学的是法医专业。 徐三修以前尽喜欢些古怪的东西,刚好有个好朋友是学法医的,两人大学的时候,就经常讨论些相关的问题。 “日天,在不在!” “铁子,怎么这么久不找我说话了。” 对面发来个暹罗猫猛锤屏幕的表情。 “那不是忙着毕业论文答辩的事嘛。” “扯淡!你那挂了二十几科,还毕什么业,直接进厂吧!” “少废话,有些腐尸给你看看。” “腐尸?你小子这段时间消失了,是不是去盗墓了?” “盗个鸡儿,快看了给我分析分析。” 徐三修直接打开闪光灯,拍了两个腐尸的照片发了过去。” “呕……” “狗日的,从哪里弄的这么恶心的照片,还说不是去盗墓了,你看这俩人穿的还是古代人的衣服。” “网上碰巧看到的,拿来考考你。” “等一会,我看看。” 信日天发来张敲木鱼的图片。 功德加一加一…… 过了有五六分钟,他回了消息。 “我看这两人的衣着,应该是夏天,从腐烂程度来看,应该死了大概十几天吧。” “这两人腐烂的太狠了,得解刨,化验,才能判断出死因。” “不过我就肉眼来看,他俩的死状比较平和,而且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如果这里就是第一现场的话,大概率是中毒死亡的。” “可以,可以呀,你说的都没问题,我答辩导师找我,我先溜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徐三修随便回了个消息敷衍一下,便把手机放了回去。 铁哥们嘛,他不会介意的。 徐三修走出帐外,扯下面巾,外部都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黄色,里面的空气太污浊了。 他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城主走过来,毕恭毕敬地问道:“先生,可看出了什么。” 徐三修咽下一大口空气,直起身子,装作淡然的模样:“我和里面的冤魂交流了一下,他们是在十几天前,睡觉的时候,被几个不知模样的人用毒药熏死的。” “可恶!” 左将军捏紧拳头,说起来这常木井和他也算有些亲缘关系,要不然也不会被他派到这闲地方镀履历。 如今却不明不白死掉了,真不知道怎么和他的家人交代。 “等我抓住他们,定让他们碎尸万段。” 他咬牙切齿道。 城主拍拍他的背,安慰一下。 “调查这里发生的事情固然重要,但当务之急,是去看看水源处发生了什么,那可是关系了全城人民的事。” “全军整备,出发!” 这里的事暂且搁置,城主带着所有人,走进石堆中。 石堆中道路窄而错综复杂,士兵排成一条长龙,兜兜转转,在一处隐秘的洞穴下停下,里面隐约传来淅沥的水声。 “右军在外戒备,左军随我进去!” 第四十一章 祸源(三) 士兵把城主几人围在中央,点亮了火把,慢慢向山洞中探索。 山洞刚开始并不宽阔,越往里走,空间逐渐大了起来,洞中空气潮湿,吹着些寒冷的风,把火焰吹得左右摇曳。 光影摇晃,在这逼仄密闭的空间,多少有些紧张,冰凉的水滴时不时地落在人的脖颈上,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洞穴的走势向下,众人走了有半刻钟的时间,来时的路已经隐在了黑暗之中,一步踏出,顿时豁然开朗,眼前是广阔的黑暗,透过火光看见,一条大河在哗啦啦地流淌。 “什么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别的气味,像春雨过后的泥土,又像惊雷过后的田间。 “啊!” 最前面的士卒忽地惊呼一声。 “锵锵”,霎时拔刀声四起,风声鹤唳。 那士卒慢慢将火把挪到脚下,吓的后退一步,跌到后面人的怀里。 “是……腿!” 两条大腿连接着胯,被火光照的通红,上面的腿毛清晰可见,胯上被拦腰截断,断口平整,裸露处血淋淋的。 “慌什么!” 城主有些不悦。 “各位都是征战杀人的士兵,不过是两条大腿,也要把你吓的直哆嗦吗?” “都镇静些!” “跟我继续向前走。” 前面的肢体越来越多,一些士兵举着火把照清前路,还有些士兵把火把放低,照明脚下。 大家小心翼翼地在残肢间穿梭,尽量不碰到肢体。 又走了好一会,一个转折处,城主号令众人停下,从腰间摸出火折子。 “你们两个跟着我!” 城主拿着火折子在岩壁上寻找着什么,两个士兵跟在他后面照明。 摸索了一小会,找到了一个挂在空中的,大约直径一米的圆形火盆。 火盆离地三四米,旁边有在岩壁上凿出的楼梯。 城主接过一人的火把,把火折子递给他:“那盆里有燃料,你去把火折子丢进去,点燃它。” 那士兵接过火折子,扶着湿滑的岩壁,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轰!” 随着火折子丢进去,一团汹涌的火焰从盆中冒了出来,石阶上的士兵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也不知道火盆里用的什么燃料,火焰如此之大,燃烧的霹雳啪里的,一下子把整个山洞照的通亮。 看到洞里的景象,众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哪里是养一方人的灵水宝洞,这简直就是死神消遣的杀伐禁地。 地面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残肢,洞里气温低,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有几具尸体,上衣被扒开,心肝脾脏肾全部被掏空,只剩下一具空壳,还有几具尸体,颅骨被撬开,里面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数不胜数的断肢,骨头裸露出来被敲断,里面的骨髓空空如也。 还有十几具猴子、羊各种动物的尸体,惨状和人相似。 这些尸体都在岸边,河中水没有丝毫被污染到,水流时缓时急,清澈而圣洁。 岩地上有多处烧火的痕迹,一些地方有着黄白色液体干涸印子,零星几块碎掉的铜炉片散落在尸体中。 “难怪。” 徐三修走到城主身旁:“一般在战乱之后,便会瘟疫盛行,是因为战争时难民、士兵的尸体很难被妥善处理,人的尸体是瘟疫最好的温床。” “而这洞中,有这么多尸体,会诞生疟疾,也不奇怪。” 城主点了点头:“没想到我们这渠定城表面上安定,在看不到的缝隙角落中,隐藏着这么多龌龊。” “看来是安逸的太久了,这次回去之后,我得重整治安,找到这里的始作俑者,让他们付出代价!” “众将士听令,把这里收拾干净,尸体搬到外面!” “得令!” 士兵们顾不得恶心,收集搬弄尸体,徐三修才懒得干这腌臢的事,他在尸体中漫无目的地走动着,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忽然,一个死尸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人的脸已经花的看不清了,衣服被撇开掏空了胸膛,但一头斑驳的白发和素净的麻衣,让他觉得好熟悉。 这人不正是在会梁城外遇到的,劝告他和小翠不要进城的老人吗? 那个喝水的形象立刻跃上他的脑海。 他不由得一震,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好心的老头,没想到再相逢时已经阴阳两隔,逃过了假佛陀的魔爪,却难逃横死的命运。 “城主大人,麻烦你把这个人好好安葬,我和他曾有过一面之缘。” “好。” 城主对身旁的兵卒道:“你去按照他说的办。” 徐三修心情有些沉重,曾遇过的人的逝去,即使没有什么太近的关系,也难免让人联想到,死亡这件可怕的事。 他继续走着,觉得脚下一硌,挪开脚,露出一块的圆形徽章。便掏出一张手帕,盖在上面,弯腰捡了起来。 徽章呈暗黄色,上面的图案似曾相识,但他仔细回想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算了,以后再想吧,他心道。 本来这压抑的洞穴就让人不适,想这些东西让他更加烦了。 他把那块徽章用手帕包起来放进口袋里,也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走到城主旁:“城主大人,我本来就是途经渠定城,要赶往交河城办一些事,现在这疟疾的治疗与源头都帮你解决了。” “也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我准备告辞了。” 城主客套地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没来得及款待你。” 徐三修摇了摇头:“实在是事情紧急,来日吧。” “行,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不再留你了。” “可以问问是什么事吗?我好歹是一城之主,说不定可以帮上些什么。” 徐三修想了想,直接去交河城,恐怕很难直接见到车师国皇帝,便道:“我来自大汉国,此行是为了觐见你们车师国皇帝。” “这……” “恐怕我很难直接帮助你,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臣子。” “不过,过两日便是我们车师国四年一度的诸王会,每一个城池都可派出一支队伍与皇城的队伍比试,最终获胜者可以见到皇帝陛下。”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这个名额给你,你有本事获胜,就可以见到圣上。” “好!” 徐三修喜出望外,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不然他如何才能见得到车师国皇帝,人家凭什么和他谈盐运的事。 城主从怀中取出一块四方的玉牌:“你凭这个就可以参加。” “感谢,告辞!” 徐三修收下玉牌,转身离开。 第四十二章 大嘴 出了洞穴,徐三修骑上来时的骆驼,直奔渠定城。 直到午后才到达,城中已经恢复了些许热闹,城民的脸上也挂上久违的笑容。 他直接去了城主府,小翠早就醒了过来,在偏房中,坐在床上等待。 “嘎吱……” 房门推开,光线照了进来,小翠正在发待,条件反射地一怔,看到来的人是徐三修,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 “你不是……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 徐三修走到她身旁,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还以为城主要把你杀了呢……” 小翠低着头,小声嘟囔,她的眼圈微红,看起来像是刚哭过一样。 “哈哈!哪有,不过是城主找我办点事罢了。” “那你也不和我说一声……” 小翠撅着嘴,一委屈,眼眶又湿润了起来。 “哎……” 徐三修是拿小姑娘哭没什么办法,一下子手忙脚乱,连忙安慰:“别哭,别哭,我当时不是看你睡的正香,不想打搅你的美梦嘛……” “呜呜呜……” 小翠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坐在床沿上,抹着眼泪。 “下次去干嘛和我说一声好不……呜呜呜……难过死我了……” “好了,好了……” 徐三修无奈地坐在她身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便把她搂在怀里。 哭了好一会,小翠的心情平复下来,脸上的沮丧一扫而空,那个人失而复得,又有什么难过的呢。 她倚在徐三修肩膀上,眼睛睫毛扑朔扑朔地眨着。 徐三修一动也不敢动,觉得浑身紧张,拘谨,便想转移这个状态,他的目光瞥到了桌上。 “那个……” “我看桌上的东西都没动,你饿不饿。” “饿!饿死了!” “我刚刚以为你死了,哪还有心情吃饭呀……” 小翠嘴巴气鼓鼓的,经这一提醒,顿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吃饭吧……我也有些饿了。” “好吧……” 小翠这才意犹未尽地从把脑袋从肩膀上挪下来。 桌上的食物有些凉了,两人也丝毫不介意,风卷残云似地吃完了。 “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可以走了吗?”小翠眼睛一亮,这两天住城主府,是又压抑又不得劲,虽然好吃好喝伺候着,但很拘束。 她是个自由的人,宁要山林快活,不做王宫燕雀。 收拾好东西,他俩又去拜访了老妪,毕竟骆驼还在她那里。 老妪正在家中烧着锅,看到两人过来,高兴地撂下手中的柴火,颤颤巍巍地跑出门迎接。 “阿婆!” 小翠扑过去和她拥抱起来。 “哎……好孩子,你俩没事就好,这几天可让我担心了,不过我这一把老骨头,也帮不上什么忙。” “阿婆,我们准备离开了,骆驼还在这里嘛。” “那当然在呀,跟我来吧。” 两人随老妪来到后院,骆驼正趴在那里,悠闲地嚼着干草,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很舒服的样子。 小翠走去气鼓鼓地轻轻捶了它一拳,小声嘀咕:“主人在外面受难,你趴在这享福。” 骆驼哪懂这些,看到小翠,亲昵地用脑袋蹭着她的腿。 “没给你照顾坏吧。” 老妪笑眯眯地讲。 “哈哈哈哈,阿婆照顾的很好。” 简单寒暄之后,两人便告别老妪,牵走了骆驼。老妪给他俩带了许多吃的,补充了水。 离开出渠定城,继续向交河城的方向行进。 在下午出发,离太阳落山不远了,实在不是一个好时间。但这些天在路上耽搁了太多时间,徐三修怕阿冷在交河城等太久。 两人日夜兼程,等到第二天早晨,已经走了路程的大半,不出意外的话,下午便能到达。 “看那儿,那儿好像有人。” 小翠正骑在骆驼上发呆,忽然惊呼。 “哪儿?” “那里!” 小翠拽了拽缰绳,让骆驼停下,徐三修便走到骆驼旁,把小翠抱下来。 “跟我来。” 小翠快步跑过去,沙漠中沙子软,她跑的深一脚浅一脚的,有几次差点摔倒。 “慢点!” 徐三修牵着骆驼,紧跟其后。 小翠跑过去后,蹲下身子,使劲用手扒拉沙子。 徐三修跑到,那里果然有一个人,大半个身子埋在了沙子中,只露出个脑袋和手脚。 “你视力是真的好……” “那当然,不然当初怎么在沙漠中捡到的你。” “哈哈,那你这又捡到个人,是要换个人做跟屁虫了嘛?” 小翠脸一红:“你胡说什么……” “你让开吧,你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挖出来,我来。” 徐三修挽起袖子,深吸一口气。 “呼呼呼呼!” 他像个风火轮一样,几下便把那人身上沙子拂掉,随后蹲下,把那人抱了出来。 小翠伸出手指放在那人鼻下,惊喜道:“还活着。” 那人穿着一身农夫干活穿的粗布麻衣,短袖短裤,胡子拉碴,粗眉大眼,鼻孔嘴巴都很大,看起来……有点笨拙。 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估计是被沙尘暴卷走的,或者中暑倒地的过路人。 徐三修取下一壶水,打湿手帕敷在那人的脸上,又给他喂水。 那人感受到湿润,干裂的嘴唇轻微地翕动,水顺着他的喉咙咕咚咕咚咽下去。 整整喝了两壶水,那人才停下来。 “嗝……” 他打了个水嗝,慢慢地睁开眼,一双眸子,浑浊,暗淡无光,又有些深邃,看不到底。 “你是谁呀?怎么倒在了这里。” 小翠蹲在他身边歪着头问道。 徐三修有些无语,这妮子多少有点流浪汉收集癖。 那人茫然地看着小翠,也不说话,抬起手,指着嘴巴。 “啊……啊啊……啊……” 他怪叫着,声音嘶哑,听不出在说什么。 “你是说你叫嘴巴?” 小翠疑惑地挠挠头。 “唔……唔……唔……” 那人剧烈得摇着头。 “那你是说你是来找吃的的所以才到这的?” 那人又摇了摇头。 徐三修一拍脑门,心想这妮子可真笨,他走去取下挂在骆驼身上的饼和肉干,递给那人。 “嗯嗯嗯嗯……” 那人使劲地点头,接过食物,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是饿了,笨蛋!” 第四十三章 魏少 那人吃好后,徐三修问他:“你叫什么呀?” 那人又指了指嘴巴,摇摇头。 “他是还想吃什么吗?” 小翠有些不解。 “你是说自己不会说话的意思吧。” “嗯嗯嗯……” 那人一直点头。 “那你怎么在这里?要去哪呀?” “唔……” 那人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天上。 “你是说自己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 那人点点头。 “好了,我们该走了。” 徐三修拍了拍小翠的肩膀。 小翠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带着他吧,不然他一个人怎么走出去呀,你忍心看着他死在这沙漠里嘛?” “忍心。” 徐三修摊了摊手,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啊?” “哈哈哈,逗你的。” 徐三修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就带他一起去交河城吧。” “先说好,到了交河城就让他离开,毕竟我还有事要忙。” “嗯嗯!” 小翠乖巧地点着头。 徐三修把她扶上骆驼,三人继续出发,路上,小翠问那人的名字。 那人摇了摇头,指指天,表示自己也不记得了。 徐三修提议道:“不如叫大嘴吧,你嘴巴这么大。” 那人点了点头。 下午到达了交河城,不愧是一国之都,楼高路长,热闹非凡。 进了城,本来按照两人约好的,要和大嘴分开,但小翠实在是不忍心。 “他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怎么能在这城市中活下来。” 徐三修执拗不过她,只得退让一步,回头想办法给大嘴安排妥当后再分开。 多一个人又多一张嘴,而且大嘴食量非凡,一个人能顶三个人,出发前骗来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又得为生计奔波了,不然今晚就得住大街,捡垃圾吃。 距诸王会还有两天,至少得搞定这两天的开销。 他不打算故技重施,用三门问题骗钱,这京城不比其他地方,说不好会被看穿。 “怎么挣钱嘞。” 一路上,徐三修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有了!” 他用光最后剩的一点钱,买个木头箱子,又买了一块粗布。 在木箱顶部用短刀凿开一个拳头大的洞,一个抽奖箱子就做成了。 再裁出许多块大小相近的布片,在其中一块上面写上中奖二字,抽奖券也做成了。 他找了块稍微空阔些的地方,骆驼拴在一旁,箱子摆在地上,把抽奖券放进去搅乱。 “抽骆驼喽!抽骆驼喽!” 徐三修高声呐喊,这样如果不是太倒霉的话,至少可以把骆驼卖出三倍价格,骆驼被抽走也无所谓,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也就不需要骆驼了。 “五钱银子抽四十两的骆驼奥,抽到就是赚到!” “来看看,上好的骆驼,来看看哎!” 他卖力地叫喊,活像一个世故的小贩,小翠在骆驼后阴影处坐下,看到他这个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交河城四周是两条大河,城里植被茂盛,水的比热容大,所以整座城市并不热,白天出来闲逛的人也不少。 他的吆喝声,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围观。 “喂,小兄弟,怎么玩的?” 一个文质彬彬的白衣男子问道。 “很简单,箱子里有一块写有中奖的布条,五钱银子抽一张,抽到空白布条还放回去。只要抽到中奖,这骆驼就是你的了。” 徐三修指了指身后的骆驼。 白衣男子迟疑了一下,问道:“那我怎么确定你这箱子里是不是真的有那张布条呢?” “我找给你看,”徐三修把手伸进箱子里,抓出一把布条,扫过一眼,就看到了那张有奖的布条,单独抽出来,提着给那人看。 “可以,可以。” 白衣男子搓搓手,从口袋中摸出一两银子,递给徐三修,没待他发话,小翠就屁颠屁颠地过来收银子了。 “我先抽两次吧。” “好。” 徐三修把拿出来的布条又放回箱子里,抱起箱子摇晃一会:“可以了,你抽吧。” 白衣男子连着抽出两张,都是空白布条,摇摇头:“是有点难抽哎。” “算了,不抽了。” “你不抽了?还有人抽不?没人抽吧?那我抽!” 人群外传来一道有些尖的声音,声音虽大,但给人感觉却有些虚。 “让开!” “让开!” “都让开!” 四五个小家丁虚张声势,气焰嚣张地把人推攘开。 “我们魏家少爷来了,还不都走远些!” 众人看到来的人,纷纷走开,唯恐避之不及。 一下子人都走空了,只剩下魏少和几个家丁跟在身旁。 那魏少穿着一身玄色锦衣,上面绣了精美的金纹,身材中等,面色却有些苍白,气血不足,大概是享乐过了度。 “小子,怎么玩的?” 徐三修开门做生意,顾客都走了,心中有些不爽,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忍了下来:“抽骆驼。” “抽骆驼?” “怎么抽?是这样吗?” 魏少大步走到骆驼身旁。 “啪!” 一鞭子狠狠地抽到了骆驼身上。 “哼……哼……” 骆驼吃痛,跃了起来,差点踢到了小翠。 “哈哈哈哈哈……” 几个家丁大笑起来。 徐三修有些生气,冷着脸问道:“你是要玩吗?不玩我就收摊了。” “玩呀!” “你又没说清楚怎么玩,你说抽骆驼,那我就抽喽……” 魏少微仰着头,扬着嘴角,左手拿着鞭子,轻轻地敲击右手掌心。 “你……” “我的意思是,你给钱,从这木箱子里拿布条,拿到上面写着中奖二字的布条,就可以牵走骆驼。” “好!不就是钱的事嘛!” “给钱!” 一个家丁抛来一包沉甸甸的银袋,小翠站在一边,畏畏缩缩,不敢拿。 “钱给你,你敢拿吗?” 魏少挽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翠。 “给了就拿,你怕什么。” 徐三修阴沉着声音说道,这种地头蛇,你越是退让,他越是得寸进尺。 听到这样说,小翠略微颤抖地将手伸向钱袋。 “啪!” 一声响亮的鞭响,魏少甩鞭狠狠抽在钱袋旁,扬起一阵尘土。 小翠被吓的后退几步,脑门上出了许多冷汗。 “你还真敢拿?” 魏少抖动着鞭子,发出啪啪啪的空响声。 “你想干什么!” 徐三修大声喝道,抽出短刀:“不要太过分!” “哼!” “我想干什么?在这车师国,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懂吗?” “上!” 魏少一挥鞭子,四五个家丁都抽出别在腰间的短棍,冲了上来。 第四十四章 魏少(二) 三个家丁围住徐三修,忌惮他手中的短刀也不太敢向前,不断地挥棍试探。 陪公子取乐,意思意思就行了,没必要太卖力气,万一把自己弄伤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徐三修挥舞着短棒,逼退试图打上来的棍子,他虽说经历过好多场生死战斗,但没有经过任何格斗训练,毫无战斗意识,只能凭镇静与兵器的优势,暂时不落下风。 另外两个家丁奔向小翠,徐三修看到,只能干着急,本来就身陷囫囵,有心无力。 他大喊:“大嘴,去保护小翠!” 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刚刚捡来的傻汉子身上了。 “唔唔……” 大嘴本来有些害怕,躲在骆驼后面,听到徐三修的呼叫声,蹭的一下窜到小翠面前,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速度出奇的快。 魏少掐着腰,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手下偷懒,怒骂道:“我中午是没给你们吃饱饭吗?一群饭桶,围着做什么?跟他跳舞吗?” “再不干他,一个个的都滚出魏府!” 家丁们听到主子都发话了,也不敢磨洋工了,加紧了攻势。徐三修被打的连连后退,略显颓势。 另外两个家丁看大嘴傻愣愣的,直接抡圆棒子,一齐挥棒朝大嘴脑袋上打去。 “大嘴,快躲开啊!” 小翠在后面看得着急,大嘴好像不知道危险一般,愣在原地。 可以预料的惨状浮现在小翠脑海,大嘴脑袋上被打出了两个血窟窿倒在地上,她害怕的捂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惨叫声却没有出现,小翠慢慢撤开手掌。 短棍即将击中大嘴脑袋那一刻,电光火石间,他咻地弯腰、低头躲开了,很快。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凭借肌肉记忆,躲避,还击,一记勾拳,狠狠地打在一个家丁下巴上。 “砰!” 又是一拳,两个家丁应声飞出,躺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地呻吟着,半死不活,失去了战斗力。 做完这些后,大嘴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两个拳头。 突发的变故,看愣了小翠,也看愣了魏少。 “快解决这个,再去解决另一个!” 魏少又挥鞭打出一声空响,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看到,以为是那两个家丁麻痹大意被击倒了。 徐三修这里攻势更紧了,那几个家丁知道再不打倒他,回去一定要受到惩罚。也不惜受到伤害,一齐出棍攻向徐三修的上三路。 三个家丁这次使得是死力,只求一击必中,无论徐三修攻向谁,都要受到三个棍子的攻击,不死也得元气大伤。 “大嘴!” “快去帮忙呀!” 小翠担心的睁大双眼,捂住嘴巴。 这一声呼喊,大嘴一激灵,立刻从发愣中反应出来。 “唔唔……” 他快如雷霆,转瞬间加入战斗,却不知如何主动出招,只能像个蛮牛一样冲向家丁。 “轰!” 两个相邻的家丁一下子被撞飞了三四米,大嘴顺势挺到了徐三修面前,凭着肌肉记忆,一把抓住即将落在脑袋上的棒子,随后一脚,把那家丁踹飞。 整个战斗,开始与结束,简直就在一瞬之间,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魏少这次也看清了,被惊讶的张大嘴巴,用鞭子指着徐三修,虚张声势道:“你……你……你敢伤我的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哼!” 徐三修冷笑一声,活动了一下筋骨,骨头噼里啪啦响了起来:“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不滚,我会把你打的你妈都不认识!” “你你你……” “你给我等着!” “我们走!”魏少咬牙切齿,面色铁青。 几个家丁互相搀扶着,歪歪扭扭随着他仓皇离开。 他边走还边嘟囔,大概在说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 “哈哈哈哈……” 看到魏少的样子,徐三修快意地大笑着,小翠则走到他身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不会回头来报复我们吧……”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徐三修倒是洒脱,他一脚把抽奖箱踢飞,捡起地上的钱袋,掂了掂,笑道:“这下子是有钱了。” “走,去吃个饭,找个地方住下吧。” 抽奖的东西也不要了,这袋银子少说有一百两,非常够用。 徐三修拍了拍大嘴的肩膀:“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呀。” “那是,我们大嘴哥当然厉害。” “但要说起来,还是我厉害,是我坚决要把他留下来,慧眼识珠!” 小翠说着一脸小傲娇。 “哈哈哈,还是我们小翠厉害。” 徐三修摸了摸她的头。 大嘴则在一旁傻笑,唔唔地说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三人正准备离开,忽然走来一个十三四的少年,穿着棕布锦衣。 “三位,我家主人有请,就在醉星楼。” 他指指斜对角的一处酒楼,那楼修的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用料考究,挂着的一张长幌子,有一两米长,随风飘扬,好不气派。 “你家主人是谁?” 那棕衣少年笑道:“三位应该是初到这交河城,我家主人,大家称他为宋公子。” “刚刚他在那醉星楼与朋友饮酒,看到三位的风姿。” “我家主人好广交壮士,所以特意让我请三位一见。” “好!” 徐三修看他没有什么恶意,刚好也有点饿了,不如白嫖一顿,管他什么宋公子还是刘公子。 “三位请跟我来。” 醉星楼不足百步之遥,酒楼的门倌看到棕衣少年回来,屁颠屁颠地迎过来。 “小哥,您回来了。” 那棕衣少年摸出一块银子递给他:“把骆驼牵去好生养着。” “好嘞!” 门倌喜笑颜开,徐三修三人跟着棕衣少年进了楼。 这醉星楼里也别有洞天,一进门,迎面而来的是的黑暗,这黑暗不是压抑的,不是沉闷的,而是空旷的,深邃的,正如大好天气,茫茫原野。 顶上是漫天的星辰,洒下淡淡微光,多的数不胜数,清冷,离俗,虽近在咫尺,却可望而不可及。和某车所谓的噱头相比,这才是真正的奢侈品。 想在醉星楼喝上酒,需要提前预约,这楼一天只接待二十八桌客人,来这里喝酒的都是达官显贵,如果没有提前预约,任你是谁家的王爷,还是谁家的公主也不行。 只因这楼是皇家所有。 大厅向四方蔓延出二十八条通道,联通着二十八雅庭,分别是昴宿、斗宿、虚宿……对应着二十八星宿。 棕衣少年带徐三修二人走进了觜火候庭。 第四十五章 宴请 甬道很长,用古朴的黑色石头砌成,每隔一段距离,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照明。 棕衣少年推开里面的那扇大门。 刚走过一段昏暗的路,刺眼的光芒照射过来,几人忙挥臂遮挡。 “主人,我把人给你带过来了。” “好,小甲,你退下吧。” 待眼睛适应亮度后,徐三修这才看清里面的情景。 整间房子由这沙漠中罕有的檀木建造,四面窗户大开,把房中照的如户外一般亮堂。 墙壁上有着阴纹雕花,刻的是各种瑞兽,一股幽香传来,闻得他精神一振,一扫颓态。 “各位,快进来吧。” 房中传来的声音温润如玉,让人听起来如沐春风。 三人走进来,木板地面踩在上面发出咚咚咚的清脆响声,小翠紧紧跟在徐三修身后,她有些害羞,把自己遮起来。 “请坐。” 说话的正是刚刚的那位,他发如乌漆,束得整齐,头戴金丝缠龙冠,两侧垂下窈窕秀发,两道睥睨刀剑眉,一双浩瀚星辰眼,面色白如凝脂,唇鼻刚毅,不怒自威,却又饱含悲悯。 他端坐在长桌正北,面朝南。两边共坐了三个男子,衣着形象却与环境有些格格不如,身上有着许多江湖气。 徐三修三人找了个无人的三连座坐下,身边服侍的婢女立刻送来饮酒的玉杯、酒壶,和许多精致的小菜。 那男子微微一笑:“三位,在下便是请你们来的人。” 徐三修一愣,忙站起身,双手抱拳:“相必阁下就是宋公子了,久仰久仰。” 毕竟是来白嫖人家的,客气话还是要讲几句的。 “哈哈哈哈,叫我莫那就行,我不过是个区区凡子,哪配得上公子之称。” “想来各位劳碌了许久,也没吃上饭,该饿了吧。先吃饭吧。” 既然他这样说,徐三修也不跟他客气了,直接开吃,小翠和大嘴也跟他吃了起来。 其他人则继续饮酒作乐,谈论嬉笑,他们三个的到来,似乎只是这场酒宴的小插曲,插曲过后,又恢复如初。 不得不说,这醉星楼的东西真不是凡品,即使是在代王府吃过最好的食物,也不如这些小菜的味道,他来自现代,但这些食物和现代真不逞多让。 皆是些沙漠中罕有的食材。 海中的大鱼切成小块,淋上鹿油,放在蒸锅里蒸上半刻钟便可出炉。海鱼本就带有盐分,顶尖的食材,只需要简单的烹饪,味道那是没得说,又鲜又嫩,没有半点腥味。 深山中的熊掌,与葱姜蒜合蒸,拿出后撒上一层薄薄的盐,鲜得要把舌头吞下了。 …… 几人吃的不亦乐乎,大嘴很能吃,所以小翠把自己的许多菜品,也递到他面前给他吃。 徐三修一边吃,一边也在隐晦地观察众人,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是能早一些知道这宋公子打的什么主意,也好早做打算。 与宋公子左边相临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一身的黑衣,表情很是严肃,轻闭着眼,也不见他喝酒。 老者再左,是一个中年男人,脸上有两三道刀疤,怒目圆睁,一身杀气,怀中抱着两把弯月铁钩,面前摆满了酒壶,喝得许多的酒,看来是个嗜酒之人。 宋公子左边,只坐着个白面书生,白日里放浪形骸,衣冠不整,半露肩胛,唯他一人与主人家聊天谈笑。 徐三修大概听他们的说话内容,大多是关于花柳之事。常是书生在说,宋公子微微颔首,偶尔插上几句。 吃了好半晌,徐三修见主家也不主动找他,心想倒不如装糊涂,就熬呗,看谁耐不住,先扯出话题。 他饱了之后,趴着栏杆,看外面的风景。 楼下熙熙攘攘,烟火人间,世人为生计奔波,楼里冷冷清清,如同隔着两个世界。 不由得让人生出杜工部的感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就这样看着人来人往,不觉已过了一个时辰,落日挂在半天上,炊烟直。 徐三修还是耐不住了,他本想直接告辞一了百了,但人家热情款待,自己如果太不懂事,实在是不像话。 他转身走回自己座位站着,拱一拱手:“宋公子,敢问您请我们来,所为何事呢?” 宋公子也不说话,缓缓将杯中之酒饮完:“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各位找了那樊彻的晦气,很是高兴,便叫各位过来喝喝酒。” 樊彻?徐三修心中疑惑片刻,便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那魏少。 这宋公子可以在如此高端的地方消费,想来身份不一般,而魏少的名字他也知道,估计那魏少身份也不一般。 “宋公子,请问这樊彻是何人呢?” 不待宋公子回答,那放荡书生半倚着椅子,笑嘻嘻地说:“这樊彻全名那拉钦·樊彻,是魏王爷的亲儿子,当今皇帝的亲侄子。” “我跟你说,你们三个麻烦大了。” “这樊彻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他虽然没啥本事,但他爹有本事啊,是皇帝的同母亲弟弟,又宠着这个儿子,对付你们三个无名无分之徒,还不是易如反掌。” “哈哈哈哈,你们三个,还是早些想想办法应对吧。” 听他这样说,吓的小翠皱紧了眉毛,抿住了嘴。 徐三修忙抓住小翠的胳膊,稳住她的心神,不卑不亢道:“这诺大的车师国,也不是他一个魏王说了算的。” “想来宋公子应该是叫那拉钦·莫那,是宋王之子吧。” “不错。” “宋公子也是王爷之子,一定有办法帮我们三人摆脱困局。” 宋公子点了点头:“某人不才,倒是有一个主意,只是……” “公子但说无妨。” “那某人便直说了,诸位可曾听过诸王会?” 第四十六章 争魁 小翠正想说些话,徐三修赶忙捏紧胳膊制止她。他对于这个诸王会的了解,仅限于渠定城城主的寥寥几语,倒不如趁机打听打听。 “只是听说过一些,还请宋公子细说。” “好。” 宋公子站起身来,在窗边踱步,边走边说。 “这诸王会,是我车师国王室的举办的一桩盛会。四年一度。皇城的王爷每家可以派出一支队伍,各个城也可以派出一支队伍参加。” “六王十二城,一共十八支队伍,每支队伍最多可以由五个人组成。” “诸王会分为上半会与下半会,上半会是年轻才俊的比赛,下半会是贵族们的聚会。这里我就讲讲比赛。” “比赛是在交河城外南郊的须弥森林中举行,寻找隐藏在森林中的十八把秘钥。十八支队伍,出发前,每支队伍可以获得一块刻着密语的铜牌,破解密语,找到秘钥。” “比赛中的队伍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明抢,偷袭,下药……来得到其他队伍的铜牌和已经找到的秘钥,失去铜牌的队伍,直接被淘汰掉,率先得到十八把秘钥的队伍,即为获胜。” “获胜者称为魁,可以得到皇帝陛下的宴请,和皇帝陛下共进晚餐,还有许多丰厚的奖励。” 听到这里,徐三修心里也有点数了,这宋公子应该也是要参加诸王会,和另外十五支队伍争魁。 但还是故作疑惑问道:“那这和宋公子您请我们来有何干系呢?” 宋公子停下脚步,趴在窗户上,背对着众人:“我也不卖关子了,刚刚你们在楼下与樊彻冲突,我都看的一清二楚。” “而那位从进来到现在,一言不发的兄弟,我看他有蛮有实力。” “他是个哑巴……” 小翠小声嘀咕。 宋公子听到一愣:“无碍。” “我们已经有了四个人,刚好还缺一个人,想要邀请那个兄弟加入,你看可好?” “当然,也不白白要他出力。” “在诸王会期间,我可以让你们二位住到我们宋府,至少在我们宋府内,他魏王还是不敢肆意妄为的。” “如果那位哑巴兄弟能祝我夺魁,皇帝陛下赏赐的奖励我还可以分你们一份。” “即使不能夺魁也无妨,待诸王会结束,我会给三位一笔钱,再护送三位出城。” “出了交河城,到时候三位就天高任君飞了,想去哪里去哪里,估计魏王也懒得费太大力气报复三位。” “你们看可好?” “不行!” 徐三修严辞拒绝。 “不行?” 宋公子猛地转过身,盯着徐三修,随后脸上又恢复平日里的风轻云淡。 “是我给三位的报酬太少了吗?” “没关系,没关系。” “钱的事好说,什么都好说,三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不是钱的事。” “不是钱的事,那是什么?” 宋公子努力在隐藏自己的情绪,但还是有一丝丝的不爽显露出来。这个外地来的乡下人,街头摆摊的贩夫走卒,自己能请他来这醉星楼吃顿饭,已经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不然他这辈子也来不了这种地方。 而且自己也是用待客的礼节对待,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敢拒绝?真是不识抬举。 “宋公子能请你们来,对你们来说是荣幸,还有什么想要的?要不要把皇帝位置也给你们?” 浪荡书生口无遮拦,啃着鹤腿喝道。 “江柳,不可胡说八道!” 宋公子听到,大声地呵斥。 徐三修从口袋里掏出城主赠予他的玉牌,面露难色:“宋公子,实在不是我们不想让大嘴跟你们一起,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们也是代表渠定城参加的队伍。” “哦?” 宋公子一脸诧异,他没想到这三个穿着普通,甚至有些破烂的家伙,居然也是来参加诸王会的。 他沉思片刻:“如果是这样反而更好,刚好你们三个以渠定城的名额参加,我还可以再招募一个高手。” “这诸王会,一般都是属城的队伍追随王府的队伍。 “到时候你们三个追随我寻找秘钥,之前许的承诺,依然奏效。” “不行。” 徐三修摇了摇头。 “怎么不行?难不成你们瞧不上我,要去追随其他的王府队伍?” “不是。” 徐三修还是摇头。 “宋公子,如果我们追随你一齐夺魁,那这魁是算谁的呢?还是说算我们一起的?到时候皇帝陛下一起宴请?” “那自然是算我的。” “对呀,所以我们不能追随你。” “怎么不能了?莫非你们也想夺魁?” 宋公子一拍桌子,酒杯震的微微颤抖。 “对,我这次来交河城的目的就是见皇帝陛下,所以我也要夺魁。” “如果说您有办法帮助我见到皇帝陛下,那我们三个助您夺魁也行。” “哈哈哈哈哈……” 浪荡书生放肆地大笑起来:“就凭你们三个也想夺魁?也配夺魁?你们拿什么夺魁?” “拿你们这一个哑巴,一个女子,一个连三个家丁都打不过的弱鸡组合吗?” “别到时候刚进去就被魏府的队伍给收拾了。” “没错!” 宋公子平复了一下心情,接过话来。 “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们,这诸王会参加的都是王公贵族,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彼此都不会下死手、伤和气。” “但是你们三个就不好说了,一来惹了樊彻,他们肯定要报复你们。二来你们无权无势,所有队伍对付你们可不会留情面。” “如果你们执意要单独参加,到时候,能不能全须全尾,活着出来都不好说。” 宋公子是恩威并用,徐三修可不吃他这套,平静地说:“没关系,我自有分寸。” 没想到,这一套组合拳打出,还是没得到意料的结果。宋公子绷不住了,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一介小小平民,到底要见皇帝陛下做什么?你能有什么要紧的事?”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你、你、你……” 宋公子见他油盐不进,气的直直地指着他,说不出话。 “莫那,我是怎么教导你的?” 那黑衣老者猛地睁开眼,目光震烁。 宋公子一下子平息了怒火,沉重地喘着粗气。 老者开口,如金石作响,声音浑厚。 “莫那,我们只是需要那个哑巴,你和这个人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听他这样说,宋公子一下子回过神来,绕过徐三修,走到还在吃东西的大嘴面前。 “这位兄弟,你可有兴趣追随我?” “如果你追随我,首先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其次,美女任你挑,给你的财富多的数不胜数。” “你跟着他有什么出息呢?他发挥不了你的本领,跟着我才能施展,转投明主,并算不得背叛,对吧。” 小翠听得心中紧张起来,如果连这个稍微有点战斗力的人都走了,就剩她和徐三修二人,别说夺魁了,能不能逃过魏府的报复都不好说。 她看着大嘴,只能期望他能记得二人的恩情了。可是大嘴和他俩也不过相熟两天,虽然有救命之恩,但是几壶水,几碗饭,又怎么比得过高官厚禄、美女佳人的诱惑呢? 大嘴却看向徐三修。 徐三修有些不高兴,这宋公子竟当着自己的面挖墙脚,实在有点过分。他沉声道:“大嘴,人各有志,一切随你。” “唔唔……” 大嘴支吾了几声,拽住宋公子的衣角。 “哈哈哈哈……” 浪荡书生大笑,疯狂地拍着大腿,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你看看你,众叛亲离,你不会要靠一个弱女子去夺魁吧!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本来给你找了条好路你不走,偏偏要自作聪明,现在你连和我们讨价还价的筹码都没了,等着接受魏府的报复吧。” “说不好明天早晨,我就能在街上看到二位被折断手脚讨饭吃。” “哼!别瞧不起我,我一样有用的!” 小翠气鼓鼓地掐着腰。 大嘴抓住宋公子的衣角,低下头,掀起衣服擦了擦嘴。 “嗝……” 他打了个饱嗝,走到徐三修身后,只留下宋公子衣角上黄一块红一块的油渍。 众人都是一愣,宋公子反应过来,脸色铁青,愤恨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愿意追随我吗?” “唔……” 大嘴摇了摇头。 “嘿嘿,大嘴,我可真没白救你。” 小翠喜出望外,一下子蹦到大嘴背上,搂着他的脖子。 “嘿嘿嘿……” 大嘴傻笑着,挠着头发。 “哼!” 徐三修冷笑一声:“徐公子,看来并不是人人都像你想的那样,会为了利益背叛朋友。” “有句忠告送给你,也不枉你的款待。” “以利相交者,利尽则散。” “告辞!” 说完,徐三修一甩袖子,转身离开,小翠紧跟其后,大嘴临走还拿了个大鹤腿啃着。 待人走后,小甲从甬道中的房间走出,把门关上。 宋公子瘫坐在椅子上,眼中布满了血丝,原本儒雅的脸上,透露出丝丝杀气。 那一直不说话的双钩武者慢慢站起,把双钩放在桌上。 “公子,要我去除掉他们吗?” “宋公子躺了许久,缓缓道:“不用,自有魏府收拾他们。” “如果他们有机会活到诸王会那天,刚好也可以分散些樊彻的注意了,给他造成些麻烦,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不对,他们三个跳梁小丑,最多只能算只猴子!” “砰!” 说完,他狠狠地将手中的酒杯摔到地上。 第四十七章 瓦响 徐三修三人穿过漫长的甬道,从醉星楼中走出来。 门倌还不知道他已经得罪了宋公子,屁颠屁颠地跑来,带他去取骆驼。 天色已晚,暮日半沉。离开醉星楼,走在大街上,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脸庞,吹着具有市井气息的晚风,让人好不惬意。 大嘴啃完鹤腿,把骨头随手丢在路上,立刻窜出来一只野狗,把骨头叼走。 野狗蹭到徐三修的裤腿,他回头笑眯眯地看向大嘴:“吃饱了吗?” “唔唔……” 大嘴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哈哈哈哈……” 徐三修拍拍他的肩膀,开怀大笑:“我的好兄弟,你可真能吃,在醉星楼吃了这么多还不够。” “不过没关系。” “你今天可真是给我长脸了!” “就是,就是。” 小翠蹦蹦跳跳:“我就知道大嘴哥是讲义气的人。” “嘿嘿嘿……” 大嘴害羞地笑着。 “走,带你接着去吃,还要吃好的!” 没走多远,便遇到一家比较大众化的羊肉食铺,店里人来人往,谈笑声、碰杯声、酒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味。 三人挑了个稍僻静点的角落坐下。 “小儿,来三斤羊肉,三斤羊杂,一盆羊汤!” “好嘞!” 等了两刻钟,端菜的小二一茬接一茬把菜放在桌上。羊汤摆在中间,四周围满了羊肉,好不壮观。 徐三修有一种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的冲动。 菜上齐后,大嘴不停地吞咽口水,徐三修一挥手:“开吃!” 大嘴也不客气,大口地吃起肉来,徐三修和小翠在醉星楼已经吃了很多,现在毫无食欲,就在一旁坐着,静静地看着大嘴的表演。 吃到半晌,徐三修打趣道:“大嘴,是我带你来吃的菜好吃,还是醉星楼的菜好吃。” 大嘴口中塞满了肉,汁水溢出嘴角,努力地咀嚼吞咽。 他指指桌上的羊肉,竖起了大拇指,又指指醉星楼的方向,竖起了小拇指。 惹得小翠捂着嘴笑起来:“大嘴,你可别惯着他了,再惯下去,他还真以为自己人格魅力爆棚了。” “哈哈哈哈。” 徐三修笑的合不拢嘴:“难道哥不确实人格魅力爆棚嘛!” 谈笑间,桌上的食物已经吃掉了大半,大嘴躺在椅子上,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不停地打着嗝。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结完账,要去找个住处。 考虑到魏府可能会有什么动作,徐三修决定,到距离皇宫较近的客栈住下。 皇宫外围是交河城最繁华的地方,客栈的价格很高,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只能忍痛多花点钱。 毕竟,就算魏府势力再大,也得顾及皇帝的感受,在皇城周围动手,是想造反吗? 三人走进客栈,店里客人很少,柜台前坐着个半老徐娘,挥着手帕对镜自怜,见来了人忙收起动作,整了整衣衫坐正。 “客官,我们这有天地人三等房间,请问客官是要住哪种房间?开几间房?” “人等,三……” “人等,一间!” 徐三修刚竖起三根手指,小翠夺口而出。 “就开一间吧,咱们三个住一块安全。” 小翠揪着衣角撒娇道。 徐三修心想,你这小妮子只是单纯地为了省钱吧,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三个人在一块也好有个照应。 “到底开几间?” 看店的娘子问道。 “就开一间吧……” 那娘子翻了个白眼,丢出把钥匙:“二楼三零一十二房,人等客房一间,钥匙收好,离店结账。” “好。” 徐三修收下钥匙,三人去上楼,楼梯走到一半,柜台后的娘子小声嘀咕:“现在的女子,玩的可真大,两个男人,也不怕撑死你……” “哎,要是我还年轻……” 说着说着她的眼神变得幽怨起来。 徐三修听到,尴尬的脚下一滑,嘭地踩空差点跌倒。蓦然看到小翠,她已经羞的满脸通红,好似熟透了的水蜜桃。 走进一十二号房间,屋中皆是厚实的木质家具,床很大,没想到这区区人等房陈设如此不错,那天等房该是何等精致,有钱人的生活真是不敢想象。 累了一天,稍微收拾一下,三人便入榻休息。 夜深,小翠睡的迷迷糊糊,大嘴呼噜打的震天响,徐三修躺在中间,怎么也睡不着。 他也不好意思打搅大嘴的美梦,便曲肱而枕,睁着眼,对着黑暗发呆。 不知不觉,已经和阿冷分别了很久,也不知他此时身在何处。约好了到交河城会面,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 阿冷啊阿冷,你到底在干嘛呢…… 他眨着眼,胡思乱想,忽然楼顶瓦片轻微地响动一声。 “谁……” 他轻喝一声,猛然坐起,仔细倾听。 却再无半点声音发出,黑夜又恢复了寂静。 徐三修心想,应该是鸟雀停留在瓦片上发出的声音,或者是起风了,吹响了瓦片。 便又慢慢地躺了回去,辗转反侧,怎么也放心不下。 “不行,还是得去看看。” 他蹑手蹑脚地从床上起来,尽量不触碰到睡在外侧的大嘴,以免弄醒了他。 穿上鞋子,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凉风袭来,让他清醒了许多。 是夜无月,外面黑漆漆的一片,路上行人寥寥,现在的交河城,属于那些流浪的灵魂。 没有家的小猫、小狗,他们出来寻觅食物,穿梭在建筑间,只能看到那一双双发着幽光的眼睛。 他把身子探出窗子,看向远处的街口,那里有一户人家还未入睡,窗口透出灯光。墙角下,一只大老鼠在带着四五只小老鼠过道,一只衔着一只的尾巴,排成一条长龙,狗狗碎碎的。 正当他看的入神,忽然觉得背上猛然一紧,一股很大的力量骤然砸到他的脊背。 他差点掉下去,连忙抓紧窗沿,转头看向背后,一双大脚再次袭来,由远到近,不待他反应过来,狠狠地踹到他的背上。 巨大的力量让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他扑棱着手臂,却于事无补,不受控地向外滑。 大半个身体都已脱离了窗户,此时他脑袋向下,血液迅速回流,冲到颅中,眼中的世界在旋转、折叠,心脏咕咚咕咚跳的很响,像是被拼命捶打的破鼓。 “啊!” 又是一脚,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从窗口飞了出去,地面越来越近,脑中一片空白。 第四十八章 短聚 “嘭……” 一声沉闷的响声,徐三修面朝下摔到地面上,惊得觅食的野狗四处乱窜。 他被摔的头晕目眩,还好楼不高,只有三四米,身体没摔出什么大毛病。 强忍着剧烈的不适,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整个世界在天旋地转。 “砰、砰、砰……” 客栈楼顶飞下三四道黑影,蜻蜓点水般落到地上,身手敏捷。 来不及多想,徐三修拔腿就跑。 因为头晕的缘故,他跑的摇摇晃晃,歪歪斜斜,身后的黑衣人不紧不慢地追着,仿佛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边跑边转头看向身后,因为刚刚摔倒,又突然剧烈运动的缘故,他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脑袋愈发昏沉。 眼见着黑衣人越来越近,绝望之情油然而生,他剧烈地喘着粗气,机械地拖着沉重的双腿前进。 “呼、呼……” 要死了吗…… 看来今天实在是逃不掉了…… 眼中的世界逐渐模糊,他的瞳孔逐渐涣散起来,一股腥甜味从喉咙中涌上来。 终于,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脑海中骤然一黑,腿软了下去。 就要倾倒之刻,一只手掌扶住了他的肩头。 “徐三修?” “呕呕呕……”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胃,哇哇大吐起来。 那个乌鸦叫般的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太熟悉了。 吐完之后,徐三修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轻松了许多,还有心情打趣:“阿冷……你的声音还是那么恶心……” “滚!” 阿冷刚刚偶遇徐三修的喜悦骤然一空,一脚给他踹到了一边。 “两位朋友,不要多管闲事,把这个人交给我们,保你们无事。” “好!” 阿冷往旁边一站,把徐三修让了出来,跟他一起来的棕衣男子也跟着他站开。 阿冷还和之前那样,一袭黑衣,蒙着面,只露出双眼睛。 “喂喂喂,阿冷,你小子还真要见死不救哇……” 黑衣人走过来,徐三修有些慌了,他虽说不信阿冷会任由他被抓走,但是他绝对相信,这个古怪的二等门客,会利用这几个黑衣人折腾他一番。 “哦?什么见死不救?你是谁啊?” 阿冷翻了个白眼,挽着双臂,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锵!” 就在那黑衣人即将抓到徐三修的那刻,阿冷突然抽出他那把七星剑。 只是一挑,那为首的黑衣人,虽反应过来,但手臂还是留下一道不浅的伤痕,鲜血冉冉流出,浸湿了黑衣。 “哼!” 阿冷冷笑一声:“让你动他,你还真敢动他?” 多日不见了,他还是那样快! 黑衣人连连后退几步,捂住受伤的手臂,目光变得冷峻起来,他意识到,眼前之人,绝对是个高手。 “阁下今日是非要管这件事吗?” “对!” “我奉劝阁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让我带走他,阁下伤我的事一笔勾销。” “这里面的水很深,不是阁下惹得起的,不要引火烧身,自找麻烦。” 黑衣人知道不是阿冷的对手,只能搬出背后的势力威胁。 “呵!” 阿冷讥讽道:“你这样说,那我倒是想要试一试,水到底有多深。” “行,阁下既然今日执意多管闲事,那就卖阁下一个面子,山不转水转,走着瞧。” “我们走!” 说完,黑衣人一挥手,转身欲离开。 “伤了我的人,想走就走吗?” “乾一,杀了他们!” 话音落下,阿冷背后那一直沉默的棕衣男子拔出长剑,追了上去。 他步伐诡异,行进的很快,与黑衣人的距离越拉越近。 黑衣人见逃脱不掉,拔出长刀,转身迎敌。 乾一以一敌四,丝毫不虚,冷静地躲开攻击,瞅准时机,一剑刺死一个。 只一小会,黑衣人方便折了一人,霎时战意全无,挥舞的刀法破绽百出,又是刷刷三剑,剩下三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无趣。” 乾一掏出一张手帕,擦拭剑上的血迹。 擦净后,他把长剑收回剑鞘,手帕丢到黑衣人身上,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瓶。 把陶瓶中的液体泼洒在四个黑衣人身上,顿时嗤嗤冒着白烟,不一会,连尸体带衣物统统融成绿水,渗进地面,丝毫看不出痕迹。 收拾完后,他快步走了回来,向阿冷拱手道:“道主,我已经做好了。” 阿冷微微颔首:“乾一,我看你刚刚出手还是有几分瑕疵,有空的时候指点一下你。” 乾一面露喜色:“谢谢道主。” “道主?” 徐三修心生疑惑,这阿冷几天不见,怎么在这西域也混出些名堂了,离谱。 “徐三修,咱俩逛逛吧,说些事。” “乾一,你找个地方住下吧。” 徐三修刚想点头,忽然想到大嘴和小翠还在房中,便道:“不行,我还有两个朋友在客栈里,离他们太远,我怕他们遇到危险。” “刚好,乾一,你去保护他那两个朋友的安全。” “好!” 乾一又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空荡的街道上,徐三修和阿冷再次相逢,两人边走边聊。 “你身体还好吗?” 阿冷眼睛瞅向别处,装作漫不关心的样子。 “还行,刚刚从楼上摔了下来,不过吐出来之后,休息了一会,现在好多了。” 阿冷听到,忽然想到徐三修方才说的话,脸上布满了黑线,又轻轻地踹了徐三修一脚。 “哎呦……” 徐三修捂着屁股,却觉得这一脚分外亲切。他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斯德哥摩尔综合症,怎么挨打了反而觉得开心,或许是有阿冷在身边,觉得很安心的缘故。 “对了,那个什么……乾一,叫你道主是什么意思。” “此事说来话长……” 阿冷无不得意地说:“我现在可是一个大派的掌门人,门徒数不胜数,遍布整个西域。” “听我慢慢跟你说。” 第四十九章 道宗 “那天,我们两个被沙尘暴吹散后,我被卷到了不知何处,刚好遇到了道宗的弟子,他们救下了我。” “当年,老聃西出函谷关,途径车师国,在这里收了弟子,教授武功、炼丹与道家的经义。老聃离开后,那些弟子便联合在一起,成立了道宗,视老聃为开宗祖师。” “这些年道宗日益发展壮大,在各地开枝散叶,已经成了车师国第一大宗派,弟子遍布全国各地,这也是我能在磐水城找到你的缘故。” “他们把我救醒之后,得知我和老聃来自同一个地方,又有老聃的佩剑。按照他们的教义,持有七星宝剑的人即为宗主,称为道主。” “刚好我觉得,我们来到这西域,没有任何势力,如果能得到道宗的帮助,应该会方便很多,所以我便答应了他们,做了他们的道主。” “本来我让人打听到了你的位置,想来找你。但是当时道宗发生了一起很大的事。我既然做了他们的道主,不去帮他们处理也说不过去,便让人知会你一声,我就去处理那件事了。” “什么事?” 徐三修问道。 阿冷想了一下:“告诉你也无妨。” “这道宗因为学的是老聃的长生之道,所以分为两个派系,一类是修炼《道德经》,炼气飞升,一类是学的炼丹术,炼得长生不老丹飞升。” 徐三修心想,这传到后世的《道德经》果然不全,没想到道德经还可以修仙。 阿冷继续道:“这炼气一派占了十之七八,炼丹一派只占了十之一二。不知道这炼丹一派从哪里得来的邪单方,要用脑浆、心肝脾肺肾、骨髓……这些人身上的东西炼长生不老丹,一开始他们偷偷残害百姓,得到材料炼丹,后来被炼气派系发现了。” “这种有违人道,背离道义,祸害生灵的事,自然是不能容忍,必须要清理门户。” “所以,这些日子,我便带领炼气子弟,四处搜寻藏匿起来的炼丹派弟子,除掉他们。” 徐三修忽然想到他在渠定城捡到的徽章,好像有些像乾一胸口别的徽章,便掏了出来:“给你看个东西。” “你怎么会有这个?” 阿冷有些惊讶:“这正是道宗炼丹派的弟子徽章。” 徐三修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捡到的时候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是当初为他送信的道宗弟子,胸口别的徽章,就是这个样式,估计他就是个炼丹派的弟子,不知道有没有误入歧途。 他和阿冷讲了一遍自己在渠定城的遭遇。 阿冷想了一会说:“估计渠定城水源所在的山洞,炼丹派弟子曾在那里炼丹,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尸体。” “后来渠定城爆发了疟疾,他们怕被我们注意到,找到他们,迁走了吧。” “毒杀驻守的兵卒,这是他们做事的风格。” 徐三修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样,这些人太可恶了,杀了这么多人炼丹不说,还弄出了疟疾,如果不是我给了他们治疗疟疾的药方,恐怕渠定城会生灵涂炭。” 他又想到了山洞中那曾经相遇的老伯,便问道:“在会梁城是不是也有炼丹派弟子的活动。” “对,我们好几天前,在会梁城发现了一些隐藏的炼丹派弟子,尽数绞杀。” “怪不得!” 徐三修明白了,为什么会梁城里的那假佛陀懂得这么多化学反应,原来是师从中原道教。他们应该只是表面的傀儡,背后是炼丹派的弟子,教他们装神弄鬼,把他们扶持出来,利用他们把相中的人驱赶出城,再在城外行不轨之事。 “哎,没想到,整个车师国让这些歹人弄的乌烟瘴气。” “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来到交河城了,和车师国皇帝只有咫尺之遥,但见他一面可真不容易。” 徐三修感叹道。 “呵!这有何难。” 阿冷冷哼一声:“干脆我今晚直接潜进皇宫,来到他的塌前,把剑架到他的脖子上,问他同不同意和代王经商。” “嘘……” 徐三修赶忙捂住他的嘴巴。 阿冷脸色一红,一把把他推开。 “你干嘛!” 徐三修轻拍了下脑门,无奈地叹口气,心想这些日子没见,阿冷还是如此地简单暴力,也不知道那道宗怎么有胆子把整个帮派交到他手中的。 “我的冷哥呀,如今我们可是在人家车师国的地盘,说话还是要小心点,小心隔墙有耳。” 他虽然不怕事,但也真不想惹事,况且还是惹一国之主。 “你这样是万万不可的,哪有这样谈生意的,更何况皇宫戒备森严,车师国又不是没有高手,真这样做了只会把事情搞坏。 阿冷撇了撇嘴:“那你有什么办法?” “你知道诸王会吗?” “没听说过。” “就是车师国的一场盛会,其中有一场比赛,如果赢了,可以和皇帝见面,刚好我有参加的名额。” “你打算赢下比赛?” “对。” 徐三修搓了搓手,贱兮兮地笑着:“不过这个比赛很难赢,还是得我冷哥助我一臂之力。” “你要我跟你一起参加比赛?” “对!” “不行!”阿冷一口回绝:“我本来今晚来找你只能暂见一面,一会就要离开,炼丹派还有部分余孽没有清理。” 拒绝的如此果断,徐三修有些不高兴了:“阿冷,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这西域是做什么的?你那破道宗的事,有代王的事重要吗?” “现在代府失去了经济来源,难道我们不该尽快和车师国建立盐的贸易,解决代府的危机么?” 沉默了许久,阿冷还是摇摇头:“你说的很对,但道宗的人救了我的命,又待我很好,我此时离去,实在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哦?没想到我阿冷还有在乎别人感受的时候吗?” 徐三修故作惊讶,睁大了眼睛。 “去死……” 阿冷脸一红,又轻轻地踹了他一脚。 “哈哈哈哈……” 只是一笑,意思再明显不过,徐三修答应了,让阿冷去处理好道宗的事之后回来。 他又怎么会让好朋友为难呢,何况他对自己有着很大的信心,这一路,没有阿冷,不还是走来了交河城。 第五十章 须弥 两人又聊了会天,扯东扯西。许多日子不见,阿冷倒是开朗了一些,不像以前,一句话蹦不出两个词。 云朵逐渐亮堂起来,天快亮了。阿冷赶时间,白日里还要找道宗的弟子会合,便一起返回了客栈。 柜台后的娘子看到徐三修从门口进来,面露惊意,却没有多问。 回到三零一十二号房,乾一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小翠和大嘴还在呼呼大睡,丝毫未察觉到房间中多了个人。 “走吧。” 阿冷轻道,乾一猛然睁开眼,目光炯炯。 透过朦胧日光,徐三修这才看清那棕衣男子的模样,甚是俊俏。不知怎的,他竟生出些异样的感觉,像打翻了个醋瓶子,心中莫名的酸。 “呸呸呸……” 他脸一红,心道: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啊,阿冷可是个男人,我又不搞男同,吃这乱七八糟的醋干嘛…… 阿冷带着乾一出了门,临别之际,他转头道:“抱一下吧……” “啊?” 徐三修错愕地愣了一下。 “你不是不喜欢我跟你肢体接触嘛……” “你抱不抱,不抱我走了!” 阿冷瞪了他一眼,转头要走。 “抱,抱,抱……” 徐三修连忙追了过去,不待阿冷转身,一下子从背后抱住了他,内心猛地一激荡。 他比阿冷还高一些,鼻子刚好凑到了阿冷后脑勺的位置,乌黑的头发传来淡淡的幽香。 阿冷脸骤然一红,条件反射地想要挣脱开,却不知怎么的,浑身失去了力气。 “好了……好了……” 他挣扎了好一会,才一把推开徐三修:“双手搭在徐三修的肩上,低着头掩盖着娇羞的神态。 “就此别过了,等我忙好了,就立刻来找你,照顾好自己。” “好!” 阿冷走后,徐三修有些怅然若失,一个人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虽一夜未睡,却毫无睡意。他双手撑着下巴发呆,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在很烦的时候,如果刚好很闲,没有事情打发时间,真的很折磨人。 反正也无事可做,倒不如研究研究明日的诸王会。 他打开手机,却不知道从何下手,只知道比赛是在须弥森林,也不知道两千年之后,这片森林是否还存在,还叫这个名吗? 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他在百度搜索栏输入了须弥森林四个字。 网速很快,立即出现一条条搜索词条。 直接滑掉排在最前面的广告,拉到下面,没想到还真有关于须弥森林的百度百科。 须弥森林,曾位于新疆原车师国境内,与车师国都城交河古城接壤,占地约十二万三千亩,是四个交河古城大小。 如今这片森林已经不复存在,化作一片荒漠,只能通过其中遗留下来的一些痕迹,看出这片森林的繁茂,奇怪的是,这么适合人类生存的森林,却罕有人类活动的踪迹。 看到这个数据,徐三修一惊,没想到这须弥森林这么大,却只是让皇家占用狩猎游玩,真是奢侈的过分,这么大一片森林,如果拿来给人民生活,那该能养活多少人。 他继续往下看。 考古学家通过对须弥森林遗址考察,以及对当时的气温、降雨量等气候条件分析,还原出车师国时期须弥森林的大致原貌。 接下来是许多张电脑模拟出的地图。 “真是天助我也!” 徐三修大喜,这须弥森林,车师国并未对其开发,所以里面的地貌估计没人知道,如果他能有一张地图,那不就相当于打游戏开透视嘛。 要是开透视都打不赢,直接找个厂上班吧。 他脱下着身的棕色衬衣,用滑石把地图的大致模样绘制在衬衣内里。 之所以这样做,是担心地图被外人发现了,如果让车师国王室知道他手中有须弥森林的地图,那不就说明他擅闯禁地,到时候真是百口莫辩。 太阳逐渐升了起来,他一边画还要一边观察小翠和大嘴有没有睡醒,防止被他们发现手机的存在。 整整画了三个小时,主要是他画的非常详细,唯恐漏下重要的地方。 直到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十点半,他才差不多画好。 轻出一口气,他还是不太放心,拿着衬衣,对着手机检查了两三遍,确认没有纰漏,方才满意。 收好手机,穿好衬衣,原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困意逐渐涌上心头,他连连打着哈欠。 “还是得睡会,天天这样熬通宵,说不好哪天要猝死了。” 小心地绕过大嘴,他又躺回了原来的位置。 闭上眼睛,忽然觉得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穿越到这大汉王朝,本以为可以逃离社畜的生活,结果,过的还不如社畜。 步行出差,经常彻夜加班,生活就是工作,工作就是生活,没有朝九晚五,没有双休,每天都在忙,最关键的是,经费还得靠自己坑蒙拐骗。 太他喵的扯了。 不过让人欣慰的是,至少老板代王是拿自己当兄弟的。 “呃……” 动力全靠自己pua自己,只希望以后代王发达了,不要忘记自己这个便宜兄弟。 直接体验了一把吕不韦的人生是吧,奇货可居,到时候代王做了皇帝,不得封自己做个相国? 徐相国,嘿嘿嘿…… 不知不觉,徐三修渐渐进入梦乡。 再醒来时,天色已晚,房间里只剩下徐三修,他蓦然坐起,眼神空洞洞的,好半天才缓过神。 “啊……” 他打了个哈欠,感觉浑身酥麻,这一觉睡的,好像经历了半个世纪。 醒了困,他这才发现,小翠和大嘴都不见了,不由得紧张起来,随后又放下了心,要是他俩被抓走了,自己也不能好好地躺在这里。 起身下床,桌上摆了些饭菜,已经凉了,他也顾不得。稍微收拾一下后,狼吞虎咽起来,以解饥肠辘辘之苦。 正吃着饭,小翠和大嘴回来了。 “你们去哪呢?” 徐三修嘴里嚼着食物,咕哝着问道。 “我俩去外面溜达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肯定要好好逛逛啦。” 看得出小翠很开心,她的头发上别了个粉色的木质发簪,想来应是刚买的,耳朵上也挂了个小耳坠。 只是几件简单的饰品,便把一个豆蔻少女勾勒的青春盎然。 “也不和我说一声,搞得我很担心知道不。” 徐三修故作老成,装模作样地斥责,想要逗一逗她。 小翠一撇嘴:“你还好意思说,我们两个醒的时候,你还睡的跟个死猪一样,我都踹了你一脚,都没叫醒你。” “呃……” “有吗?” 第五十一章 须弥(二) 小翠和大嘴出去玩了半天,在外面吃了许多东西,也有些累,明天还要早起,收拾之后便睡觉了。 可怜徐三修操劳忙碌碌的命,明天的诸王会如此重要,他才没有那么大的心,还是要出去买些东西。 他买了些绳索,和一把上好的菜刀,拿给大嘴用。 本来还想买些迷药,但是一到药店,提出要买迷药,药店老板脸一黑:“客官在说什么呀,小店正经买卖,主打的就是一个救死扶伤,怎么会卖那些东西。” 他又问了一遍,老板脸更黒了,马上都要抽出扫把撵人了,他只能作罢,买了些疗伤药。 回去后,那两个人又睡着了,徐三修无奈地耸耸肩,躺地尽量离大嘴远些,减少那震天呼噜的杀伤力。 第二天公鸡刚打了一声鸣,小翠和大嘴便醒来了,徐三修揉揉惺忪的睡眼,他又没睡好,心里暗暗发誓,等诸王会结束,再也不和大嘴睡一个房间了。 望着远处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他伸了个懒腰,才略微缓过来一些困劲。 没想到这车师国对待诸王会如此重视,竟在皇宫中举行,臣子暂停上朝三天,朝堂用来举行诸王会。 朝堂可是一个国家的大脑,暂停上朝三天,可就相当于整个国家停止运转三天,代价不可谓不大。 三人吃了些早饭,来到了皇宫脚下,那里已经戒备森严,至少有一半的禁卫军驻扎在皇宫外,防止诸王会期间发生意外,到处都是士兵在巡逻。 如此大的阵仗,会梁城的与之相比不过是大巫见小巫,小翠不由得心中发怵,她拽着衣角,紧紧跟在徐三修身后。 大嘴则是大大咧咧地走着,他虽看起来憨憨的,却有一种神秘的气质,这皇宫禁地,没有半分顾忌。 “咻!” “嘎!” 正走着,忽然传来一声破空声,紧接着天空落下一坨黑物。 “啪!” 黑物摔在徐三修面前,竟是一只中了箭的鸟雀,那利箭不偏不倚,正正从鸟雀的心脏中穿过。 这是……连只鸟都不许靠近吗? “什么人!” 远处走来一个年轻将领,一身杀气,走起路来虎虎生威。弓箭挂在肩膀间,刚刚射箭的就是他,在他身后,跟着一队刀半出鞘的禁卫军。 “诸王会间,非相关人员,靠近者格杀勿论,不知道吗?” “就算是你是宰相,有天大的事,也得等诸王会结束了才许过来!” 他声若洪钟,话语充满了威慑与冉冉战意。 徐三修咽下一口唾液,镇了镇心神,从口袋中掏出那枚渠定城主赠予的玉牌递了过去。 “我们是代表渠定城参加诸王会的。” “哦?” 年轻将领眉毛一挑:“前些年我也曾去过渠定城,仍记得那是座繁华的城市,怎么就派出了你们三个杂鱼过来?” 他接过玉牌,仔细端详了一番。 “信物是没有问题。” “不过……” 他话锋一转,身上的杀气骤然升腾,眼中死死地盯住徐三修,厉声喝道:“你确定,这信物是渠定城主给你的吗?” “如果被查出来,这信物是你们偷来的,或者捡到的,可不止杀头这么简单!” 小翠被吓得浑身一抖,炎炎烈日下,脑门布满了冷汗。 “别怕……” 徐三修拍了拍她的肩膀,轻生安慰。 “这信物确实是渠定城主给我的,如若您不信,可以立刻找他核对。” 徐三修沉声答道。 “行。” 年轻将领点了点头:“核对的事我自然会做,不过诸王会快要开始了,你们既然有信物,那便有资格进去。” “三位进去吧,可千万不要做什么不轨之事!” “谢了。” 徐三修抱拳,不咸不淡地客气一下,他对这个以貌取人的杀人机器,实在没什么好感。 三人穿过宏伟的广场,走过护城河上的吊桥,才算是进了皇宫。 这皇宫远没有故宫那么气派,毕竟和现代差了两千余年,而且还是个西域边陲小国,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制式,还是有的。 城门里是一条车马道,沿着车马道走,便是皇帝平日上朝所在的殿堂,这车师国叫正礼殿,应该是受到了周朝以礼乐治国的影响。 殿前广场熙熙攘攘站满了人,皆穿着华丽,可以说车师国统治阶级的年轻一代全聚于此,除了徐三修三人外,其他人要不就是王府的公子,要不不就是城主家的少爷,或者是他们的鹰犬。 他们三人穿着朴素,混在众人之中鹤立鸡群,一下子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让让!” 人群中挤来一个玄衣男子,身后跟着三男一女。 一个长发老道,腰间挎着口长剑,一个光头青年,双手缠着白布,应该是武僧,还有一个一身黑衣,看起来不善言语,估计是个擅长暗杀用毒的好手。 至于那女子,好生奇妙的存在,妩媚动人,胸前峰峦如聚,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魂,眼角下的泪痣添了几分故事。 纵览所有队伍,也只有来者带着个妖娆尤物参加比赛。 “哈!” “哈哈!” “哈哈哈!” 玄衣男子,正是那日,徐三修搞抽奖活动惹到的魏少。 “没想到你这种低贱的东西,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也能来参加诸王会。” “不过正合我意,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 “也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手段,那晚竟没什么事。” “不过没关系,你等着,等进了须弥森林,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三修知道,这种嚣张跋扈之人,你越是表现出畏惧的样子,他越是得意。 便风轻云淡道:“走着瞧。” “哼!”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你现在跪下给小爷舔舔脚,小爷我到时候让你死的体面些。” 魏少舔了舔舌头,像是打量待宰的羔羊一般,打量着徐三修几人,似乎在计划如何蹂躏他们,才能发泄心中的不快。 徐三修耸了耸肩:“你那臭脚还是给身后的几个走狗舔吧,我想他们应该很乐意。” 已经结了死仇,就不必再在言语上客气。 “好!” “好!” “好小子!” “我就喜欢你这种桀骜不驯的样子。” 魏少不怒反笑,眸子中尽是疯狂之色。 “就如你所说,走!着!瞧!” “哈哈哈哈……我们走!” 第五十二章 须弥(三) 放完狠话,魏少转身离开,像他这样的六个王爷之子,有专门歇息的地方。 徐三修淡漠地立在远处,魏少这样来一下子,直接把广场上所有目光吸引到三人的身上。 他们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三个人是可以被随意羞辱、无权无势的异类。他们没有势力,没有背景,可以对他们无所顾忌地使用任何手段。 甚至都有人在心底暗自打算,进入须弥森林之后,拿下徐三修三人,送给魏少来博得青睐。 这诸王竞赛,不仅仅是比较解读密语,探寻宝物的能力,更是一场狩猎,每支队伍都是狩猎者,同样也是猎物。 很显然,徐三修这支队伍,便是最好拿捏的猎物。 “咚咚咚……” 大概等了有半个时辰,正礼殿一侧的大鼓轰轰隆隆响起。 一个司礼的臣子从殿中走出,他展开手中的卷轴,捏着嗓子,用端庄的声音吟唱。 “时逢佳日,承天福泽。车师兴盛,才俊繁多。诸王之会,龙凤展姿。须弥狩猎,巳时便始……” 吟唱完毕后,鼓声再次响了起来,在旁殿中的王爷之子,陆续走出。 “魏王子……” “韩王子……” “宋王子……” …… 按照顺序,诸王之子跟随着指引者,一同进了车马道。 “梵宇城……” “钦平城……” …… “渠定城……” “走!” 待王爷之子尽数离开后,便是诸城的队伍,徐三修竖耳倾听,等待呼唤。 三人跟着一位侍者再次走进车马道。 车马道在宫墙中有两向,环抱宫墙,进去时是一向,此时走的是另一向。 路上侍者边走,边打量着三人。 眉头颦的越来越重:“三位是来自定渠城?” “是。” 徐三修点了点头。 “因为历届诸王会都是我来带领定渠城的队伍,所以我与你们定渠城城主也有些故交。” “往年来的都是定渠城大家族的青年才俊,今年怎的,派你们三个前来?” 徐三修不想说太多,便信口敷衍道:“我也不太清楚,一切都是城主的安排。” “哦?” 侍者眉毛微微翘起又放下,良久,缓缓道:“这须弥森林错综复杂,三位好自为之。” “谢大人关心。” 徐三修双手作揖。 走到车马道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校武演练的场地,想来是禁卫军的军营所在处。 场地上停了许多马车,已经走了几辆空出缺位,侍者带他们走上一辆马车。 “出发吧!” “吁……” 马夫轻抽一鞭,马儿迈着小腿,马车慢慢地动了起来。 初始,马儿走的很慢,很平稳,应该是还在皇宫之中,禁止急驰。 “啪!” 约过了一刻钟,一声破空的鞭响,马车跑得快了起来,车轮轰隆轰隆滚动,车厢开始有些摇晃。 小翠想看看窗外的风景,伸手想要掀开窗帘。 “住手!” 侍者轻喝一声,怒目盯着小翠:“不要乱看!” 吓得小翠慌忙缩回手,抓着衣角。 又过了两刻钟,马车变得剧烈颠簸,估计出了城,走在野道上,路不好。 小翠有些晕车,蔫蔫地靠在徐三修身上,顺手搂着他的脖子。 “吁!” 终于,车夫一声吆喝,马车骤然停下,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到了。” 侍者倒还算淡然,他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徐三修和大嘴跟在后面,扶着小翠下了车。 小翠一下车,便扶着马车辕干呕了起来,日光下,她嘴唇惨白,脸上不见半点血色。 “大嘴你看着小翠。” “好!” 徐三修走到侍者身旁一拱手:“大人。” “侍者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递给徐三修:“这里便是须弥森林了,比赛的规则我也不过多赘述。” “如果你失去了铜牌,或者遇到不可解决的困难,只要打碎玉牌信物,里面有一些粉末,在空旷地方点燃,就会有人来接走你们。” “比赛这就开始了,保重。” “大人,保重!” 说完,侍者便乘坐马车原路折返回去了。 此时正值晌午,日光正盛,森林中,却无半点暑气,谁能相信,这竟是在一片大漠之中。 四周是茂盛的阔叶林,飞鸟在其中穿梭鸣叫,地上小兽四处穿梭,铺上薄薄的一层绿叶,浆果散落在其中。 如果不是残留的车辙,谁能相信这不是在梦中,真是宛如人间仙境。 小翠倚靠着一棵大树,双目紧闭,大嘴呆呆地站在一旁。 徐三修走过去:“小翠,你怎么样啦?” “好难受……以后再也不坐马车啦,太折磨了……” “哈哈哈哈,喝口水吧。” 徐三修递过水壶,小翠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才睁开眼,脸色好一些。 她慢慢扶着树站起来,环顾四周,嘴巴惊讶地慢慢张大。 “这……是在哪里呀……怎么这么美。” “你是昏糊涂了吧,这里就是须弥森林。” 小翠也顾不得晕车了,好奇地在在森林里走着,一会摸摸大树,一会捡起个浆果抛出,惊地群鸟四散。 “哇!这里也太棒了吧,我们要不不走了,就住在这里,多舒服。” “这哪里行,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徐三修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在我的家乡,大汉国,到处都是这样的好景色。” “快说说!快说说!” 听到徐三修讲自己的家乡,小翠充满了好奇,一扫昏沉沉的样子,眨着眼睛,满脸期待。 “别急,我们先看看铜牌的密语,去找秘钥,边走边说。” “好!” 徐三修掏出铜牌,翻到正面,上面写着:山头悬崖百丈高,临海仙人任垂钓。 又是山,又是海,看的他一头雾水。 “等一下,小翠,你背过去。” “干嘛?” “我要脱衣服了。” 徐三修嘿嘿地笑,说着脱掉外衣,脱下穿在里面的衬衣。 小翠羞红着脸,背过头去,用手捂住眼睛。 “好了。” 掀开衬衣里面,一幅地图展现出来,根据周围的环境判断出,此处在须弥森林北部。 车师国是内陆国家,自然不可能有海,不过林中倒是有几座山的存在,既然如此,那不如先去山中看看。 徐三修根据时间与太阳的位置,判断了方向,三人向最高的一座山罗刹山出发。 第五十三章 须弥(四) 路上,大嘴边走边捡些地上的浆果吃,他也不嫌脏,用袖子擦擦上面的浮灰,便囫囵咽下肚中,倒是不觉得无聊,对于他来说,吃喝中自有足乐者。 小翠蹦蹦跳跳地跟在徐三修身后,像逃离牢笼的金丝雀,重回森林的小精灵,缠着徐三修讲家乡的事。 “咳咳,那我便给你讲讲吧。” 徐三修喝下一口水,润了润嗓子。 “我的家乡在与那与车师国接壤的大汉王朝,离这里很远很远。” “那里不像车师国,到处都是黄沙,而是土地,大山,河流……” “土地有黑土,有黄土,有红土……” “黑土地最肥沃,种出来的大米又香又糯,每年七月份,稻子成熟,田间地头,到处都是绿油油的。 “大汉的北方,是褐色的土地,种小麦,种玉米。” “还有两条大河,一条叫长江,一条叫黄河,宽阔处一百个人拉起手都不够长,河水奔流不息,里面有各种肥美的鱼,有鲈鱼、鳜鱼、鲤鱼……” “名山数不胜数,华山、庐山、黄山、泰山……高不可望其及,就这须弥森林中的什么罗刹山,和我家乡的山比起来,充其量算是个小土丘……” 小翠在一旁听着,眼中满是羡慕,忍不住感叹道:“你的家乡好有意思,不像我们这里,只有炎热和沙子,水更是少的可怜。” “好想去你们那里看看。” 徐三修拍拍她的脑袋:“等我见了皇帝,把事情谈妥后,就要回去了。” “哦……你要回去了。” 小翠撅着嘴。 “哈哈哈哈,到时候带着你!” “好哦!” 小翠雀跃地蹦了起来。 走了两三个时辰,看地图还有不少距离,此时已经四五点了,太阳马上就要落山。 虽然出发前带了充足的干粮,但在这物资丰富的森林中,再啃硬饼,实在是对不起自己的肚子。 便安营扎寨,寻了处地势较高的地方,清扫落叶,也没有被褥,只能和衣休息。 点上篝火,趁天还没有完全黑,刚好可以去打些野味晚上吃吃。 徐三修让大嘴陪着小翠,自己去周围逛逛,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逮到点鲜物。 主要是,还能看看手机。走远之后,他掏出手机,放一首歌,把音量调到只有自个能听到,放进胸口口袋里。 听着歌,悠闲地在树林里漫步,好久都没有这么惬意了,他倾吐胸中的闷气,舒缓了许多。 置身于茂密丛林中,仿佛又回到了故里,这鬼西域……他心想,过些日子回到代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会再踏入沙漠半步,这里除了热还是热,真受不了。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我的那些花……” …… 跟着哼唱朴树的《那些花儿》,虽然他五音不全,但好在没有观众,不然就得有人扔石头了。 他一边走,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搜索着四周,不过找了半天,也只摘了些野果子。 “哗啦……” 忽然一声叶子碎响,惊地徐三修一愣。 “谁!” 他赶忙把手机静音,向声响处看去,天色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咕嘟……” 紧张中,他咽下一口唾液,壮着胆子走去。 越来越近,他捏紧拳头,目光死死盯住那处,倒不是害怕,死人都见过成百上千了,还怕这个? “呼……” 走到,他才松了口气,居然是只兔子! 还是只半死不活的兔子! 他提着兔子耳朵提溜起来。兔子腹部全是血,雪白的毛被血液粘着尘土染成乌黑色,那里有一个可怖的大洞,它的肠子肚子隐约可见。 兔子悬在空中,还在有气无力地蹬着腿,想要挣脱束缚。 徐三修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兔子要是让他徒手抓,抓到地老天荒都抓不住,本来他只想看看有没有笨东西给他捉,却没想到直接大兔子送上门来了。 看这兔子伤口,估计是遇到了食肉的猛兽,侥幸逃脱,只是才出虎口,又进人手,也怪它运气不好。 不过它受伤这么严重,如果不加以治疗,肯定活不下去,所以……要加上疗伤妙药孜然,再辅以烈火加快愈合速度,如果不幸没治好…… 那就…… “嘿嘿嘿……” 徐三修口水要流出来了,这么大一只兔子,得有四五斤,绝对够他们三个吃,只是大嘴要收敛点,不然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他提着兔子原路返回,才发现,自己竟走的这么远了,未免有些担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没有注意到,兔子在啪嗒啪嗒滴着血,滴了一路。 走回那个临时的营地,天已经黑透了,夜晚的森林还是有些寒气森森,大嘴和小翠坐在火堆旁烤着火,看徐三修回来,小翠立刻迎了过去。 “看看,多大的兔子,哥打的!” 徐三修满脸得意:“以后请叫哥顶级打野。” 小翠看着血肉模糊的兔子,一脸不忍:“兔兔这么可爱……” 大嘴听到,呜呜呜地叫着。 小翠一脸疑惑:“大嘴哥在说些什么?” 徐三修笑道:“大嘴说,你觉得兔兔可爱,那一会你别吃,我俩吃。” “嗯嗯嗯!” 大嘴剧烈地点头。 “什么呀!大嘴哥。” 小翠轻轻用拳头捶了一下大嘴的背,嘟着嘴:“我是说,兔兔这么可爱,我只吃一个兔腿……” “哈哈哈哈!” 三人早就饿的饥肠辘辘,徐三修找来一块大石头,用水清干净。 “大嘴,把你菜刀给我。” 徐三修没想到,这本来是买来砍人的菜刀,最先用的还是它的基础功能,砍菜。 他在石头上把刀磨快,剖去兔子皮,用水清洗去内脏、血渍,再斩成小块,放成一堆。 没有调味料,他突发奇想,把捡来的浆果捏出汁水浇在兔肉上,来上一顿果味烧烤,只希望不是黑暗料理,不然白瞎了这野兔子,要是放到现代,有钱不一定吃得到嘞。 又从树上折下四五个长树枝,去皮削尖,用水洗净,待兔肉腌制的差不多了,穿成串,放在火上炙烤。 小翠和大嘴,也学着他的样子,拿着串,和他一起蹲在火堆旁烤肉,对于这种新奇的烹饪方式,小翠玩的不亦乐乎。 第五十四章 须弥(五) 兔肉在烈火上烤着,油脂受热噼里啪啦作响,飞崩四溅。 “啊呀!” 小翠细皮嫩肉的,油脂溅到脸上,吃痛地皱紧眉头,轻轻挥舞着手臂,差点丢下手中的串。 “笨蛋!烫到哪里了。” “左边眼睛下面……” 小翠呜咽着答道,委屈巴巴地撅着嘴。 “我给你吹吹。” 徐三修凑近她的脸蛋,轻轻地在她的眼角下吹着气。 如此近距离的的接触,徐三修倒是无意之举,小翠却羞红了脸蛋。 “不疼了吧。” “不疼了……” “像我这样烤。” 徐三修在一旁给她示范。 小翠学着他的样子,伸直手臂把串放在火焰旁,脑袋则尽量往后撇,离得远远的。 烤了有一会,兔肉变成了棕褐色,没有了血丝,质地也紧了许多。 “我试试能不能吃。” “呼呼……” 徐三修把串拿到嘴边,吹一下弥漫的热气,轻轻咬了一口。 肉汁在唇齿间四溢,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涌入喉头,肉块掉入口中,又香又弹,没有半点腥味,直刺激得他嘴巴中唾液迅速分泌。 兔肉很烫,在唾液中翻滚、冷却,他的牙齿被烫的麻麻的,仰着头,不舍得吐掉这难得的珍馐。 “可以吃了吗?” 小翠抻着头看向徐三修。 “可以了,小心点,别烫着了。” 徐三修嘴巴中含着食物,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兔肉已经没有那么烫了,他小心地咀嚼着,享受着美味,没想到那酸果子配上兔肉,味道倒还真可以。 就是和醉星楼的食物比起来也不逞多让,这不是同一种风味。 醉星楼那样的地方,讲究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主打的就是一个制作繁琐、精致,而这兔子是山林之物,用那样的方法制作,反而会破坏其中的自然味道,倒不如像这样,粗犷地烹饪。 小翠和大嘴也吃了起来,他俩也有些低估了食物的温度,重复了一遍徐三修的窘态。 吃下两块大兔肉,徐三修觉得有些腻了,便拿出一张大饼,从中间切开,再把兔肉放在先前的石头上剁碎,裹进大饼中,又辅一些酸果子。 果子汁水与肉汁一齐进入大饼里的瓤中,满满地咬上一大口,简直要美死了。 这西域肉夹馍,滋味真不是盖的。 “这样吃好吃吗?” 小翠看他吃出新的花样,凑过来,好奇地看着他。 “你试试。” 徐三修递过肉夹馍。 “不要……” 小翠一口回绝:“你都吃过了,还给我吃。” “哈哈哈哈,怎么?还嫌弃我?爱吃不吃。” 徐三修想逗一逗这小闺女。 “反正你吃过的我就不吃,你又不是我的……”小翠想到什么,脸咻地红成了水蜜桃。 “哼,你不吃有的是人吃。” 徐三修走到一旁大口吃肉的大嘴面前:“好兄弟,尝尝这个味道怎么样。” “唔唔唔。” 大嘴接过肉夹馍,丝毫没有介意徐三修吃过,张开大口就是小半个进了肚子,他的眼睛骤然一亮。 “唔唔……” 大嘴指了指肉夹馍又指了指自己。 徐三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你喜欢吃都吃掉好了。” “唔唔!” 大嘴狠狠地点点头,三下两下便把剩下的肉夹馍填入肚中。 看大嘴狼吞虎咽的吃着,小翠不由得咽了口唾液:“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可是没有了,你吃个锤子。” 徐三修一摊手装作无奈的样子:“刚刚给某人吃,某人嫌弃俺,没办法,哎呀……” “我不管,你给我做一个……” 小翠撅着嘴,朝着徐三修眨着眼,扑朔的大眼睛中,反射着篝火的光。 “好啦,好啦。” “给你做一个。” 徐三修摸了摸她的脑袋,取下一块肉,又从饼子上撕下一小块。她的食量小,准备给她做一个迷你版肉夹馍。 “锵锵锵……” 他正剁着肉糜,远处森林中却隐隐有些暗动,只是在刀石的碰撞声中,那微小的窸窣声并不明显。 “敢问是何人,驻扎在那里!” 呼地一声高喝自不远处的林子中发出,火光中隐隐可见,有五个人正散乱地站在那里,手中持着若干的兵器,反射着点点银光。 徐三修一怔,停下手中的菜刀,慢慢地转过身去,高声喊回。 “我们是渠定城来参加诸王会的,你们有何贵干?” “哦?渠定城的?我们是钦宇城的队伍。” “诸位,我们都不是奔着夺魁来的,没必要大动干戈。” “只是,我们队伍半个时辰前,好不容易打到一只兔子,不知道怎么不见了,循着血迹,找到了这里,是被你们得到了吗?” 徐三修心想,原来那兔子是这五个人打的呀,现在吃成了一大堆骨头,恐怕是骗不过去。 “是在我们这里,之前我在林子中闲逛,看到一只受了重伤的兔子,以为是什么豺狼老虎的猎物,便捡走了。” “现在我们吃了一半,你们还要就拿去吧。” 那边沉默了一会:“既然是误会,那就好说,我们也不计较了。” “倘若在外面,别说是这一只兔子了,就是十只百只我们也不放在眼了,但在这林子里,实在是饿的饥肠辘辘,想吃口新鲜的。” “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收回这半只兔子,日后出去了,再设宴为几位赔夺口之罪。” 说完,那几人从林中走了过来。 小翠一脸鄙视地看了看徐三修,小声嘀咕:“你不是说是你打的嘛,感情是捡人家的。” 徐三修满是尴尬:“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小翠翻了个白眼:“你在说什么鬼话?” 那几人走过来,火光照出几人的模样。 五个皆是男人,为首者是一个黄发男子,皮肤白皙的瘆人,眼眶、耳畔、牙龈、脸颊中布满了血丝,很是骇人,像是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尤其是一双尖利的虎牙,平添几分怖色。 就面貌来看,徐三修猜测他应该是患有某种疾病。 男子身后,一人持刀,一人持戟,一人舞棒。还有一个白面小生,挥着折扇,估摸着是这公子带的玩伴。他来这须弥森林中,本就没打算有什么奇缘,只想着结识些王爷贵少作为政治资本,最不济的,来这皇家林子里游逛一番,也不虚此行。 第五十五章 须弥(六) 男子走近,看到剩下香喷喷的烤兔肉,忍不住吞咽下口水。 他向徐三修一拱手:“阁下割爱,成人之美,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三修微微颔首:“这本来就是你们辛苦打的。” “拿去吧。” “好。” “小晏,你去把那些烤肉拿来吧,给他们留下一些,大家伙儿来此一趟,不能亏待了,解个馋瘾就罢了。” 那被叫做小晏的白面小生却迟迟未动,站在原处,好像在努力回想什么。 “小晏!” 钦宇城公子看手下小厮竟然敢怠慢他,心里有些不爽,碍于外人在这里,忍着火气,又叫了一声。 “公子!” 小晏猛地被惊醒,却没有去取烤肉,而是慢慢走到黄发男子身前,在他耳边俯首低语。 “公子,我看他们三个……很像是在正礼殿前,和魏公子起冲突的那三个……” “哦?” 黄发男子眉毛一挑,低声回应:“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势单力薄,没必要来这里惹是生非。” “哎……非也。” “这魏公子是谁,那是当今皇帝的正牌亲侄子,如果我们能够结交到他,对我们钦宇城自然是好处多多。” “可是……我们来此尽力而为即可……没必要冒什么险,能结交到皇族最好,不能也就算了。” “不不不,公子,你应该这样想,那些皇族,高居京城,什么宝物没见过?一个个眼光高的很,凭什么看得上我们,和我们结交?” “此时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如果我们能把这三个人擒给魏公子,一定能得到他的青睐,这可是千金难求呀!” “更何况,你看这三人穿着,一介乡野村夫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你说的是对……” 黄发男子有些优柔寡断,他自小体弱并且得了一种怪病,骨子里缺少一种杀伐的意志。 “你们在商议什么?” 徐三修看他们两个大男人交头接耳,趴在一块,嘀咕了有小一分钟,心中起了疑惑,多了几分防备,慢慢靠近那块放着菜刀的大石头。 “啊……没……没说什么……” 黄发男子不擅长撒谎,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 小晏立功心切,唯恐延误时机多生事端,不经主子的同意,高声喊道:“侯立、赤行、马哆,公子命你等立刻把这三人抓住,尽量不要伤了性命!” 徐三修一惊,心道,果然如自己所想,这行人不只是打烤肉的主意,还要打他们三个的主意。 那三人听到小晏的差遣,先是一怔,随后看向钦宇公子,毕竟主家并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依小晏所言!” 公子被玩伴喝声一激,立刻头脑发热,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顺势下令。 却只耽搁了这么一刻,就让徐三修反应过来,他立马抓住菜刀丢给大嘴。 “接刀!” “唔唔……” 大嘴一愣,菜刀直直地飞向他的脑门,小翠骇得闭紧眼睛,不敢多看,双手捂住张大的嘴巴。 就在菜刀即将落到大嘴头上,他却有如通灵一般,迅速反应过来,左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鬼魅轨迹,稳稳地接住刀柄。 看着手中的刀,他有些不知所措。 侯立、赤行、马哆三人接到公子的命令,转瞬即到,对付三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三人并不打算一起出手,否则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马哆是这三人的最小者,使得一口九环弯刀,理应是他打头阵。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三修是这三人中的主心骨,所谓擒贼先擒王,马哆一出手,便直奔徐三修。 “大嘴,快拦住他!” 徐三修大喝一声。 “唔唔……” 大嘴显然并没有对这个,刚才险些掷刀害死他的徐三修抱有怨气,这些天的相处之中,他已经对这个弱鸡老大多了几分信服。 听罢,他并没有片刻犹豫,看到好兄弟有危险,心急如焚,立刻笨拙地跑向徐三修面前,为他抵挡。 也是奇怪,这大嘴跑起来显得分外愚蠢,却惊人的快,竟在马哆到达前,拦在他的身前。 “找死!” 马哆厉声喝道,一刀挥出,直取大嘴首级,刀上铁环震荡得叮叮作响,似是对鲜血已是急不可耐,直待金肉相接,痛饮一番。 大嘴眼睛睁得巨大,眼中闪烁的刀身愈来愈近,眼见着要到脖颈,他忽得将头偏开,迅捷如雷霆一般。 马哆本以为对付这粗鄙大汉,只要一刀便可,且眼见着刀刃将要割开汉子的皮肉,却被莫名避开,已经来不及收力,心中惊讶万分。 高手过招,一个破绽便要丢了性命,大嘴条件反射地挥出左手菜刀,灰蒙蒙的菜刀,从二者空隙间划过,可谓刚猛如雷电。 两人错落过去,一时间场中安静下来,钦宇城一方,对马哆很有信心,毕竟只是三个平常之人,马哆好歹是个二流高手,一手快刀发挥好了,甚至可以匹敌准一流的高手。 徐三修咽下一口唾液,他在赌,赌宋公子能相中的人绝非平凡之人,赌自己的猜测没错。 这大嘴失忆前绝对是个顶尖高手,但由于大脑损伤,忘记了所有招式。即便如此,经年练习的肌肉记忆,让他在对付绝大部分武者有百分百必格挡,且打出有力还击的能力,只是不能主动进攻,算是一面绝对防御的盾牌。 “哗啦……” 九环弯刀从手中滑落。 “扑通!” 马哆直直摔倒在地上,鲜血从腹部哗啦啦地流出,隐约可见里面破碎的内脏,地面被浸湿得一片血红之色。 他败了,败给了自己的麻痹大意,败得一塌糊涂,但即使他谨慎对待,又怎会是面前这个人的对手呢? 只能说,他命中有此一死,没有办法。 躺在地上,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六岁习武、七岁练拳、八岁练棍,九岁得一大刀,爱不释手,自此至十九岁,唯练刀法,人不离刀,刀不离人,同辈之中鲜有敌手,可惜……今日却是要陨身于此了…… 第五十六章 须弥(七) “马哆!” 另外两个武者本以为胜败在出手前已定,却没想到出了意外,皆是大惊失色。 徐三修轻出一口气,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心情稍放松了些。 小晏没有看到两人的战斗,只看到马哆横死在那里,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马哆怎么连个村夫都摆平不了?是不是城主平日里少给你们吃饭了!” 他对这三个武者刚刚不听指挥,有些不满。又看到他们出师不利,还以为是轻敌的缘故,故意出言讥讽。 死了一个手下,本来就没有主心骨的黄发公子愈发慌张,隐隐有发病的征兆,唇上似祭奠死人烧的火纸,灰白且起着皴皮。 听到小晏的话,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应声催促:“你们两个,不要麻痹大意了,速速解决战斗!” 侯立与赤行还沉浸在刚死去一个同僚的悲伤之中,他们同为钦宇城主招募的武士,虽说关系一般,但未免有些兔死狐悲。 武者行走江湖,早就做好了随时横死他乡的心理准备,但这须弥森林的死亡来的未免太快,有些猝不及防。 可毕竟还是要吃这碗饭的,主家的命令莫敢不从,只能暂时收拾坏心情。 “先解决那粗手粗脚的汉子!” “我也这样觉得,他才是这三个人里最有威胁的!” “谨慎些,他有些诡异!” 两人目标达成一致,眼神登时从悲伤中变得坚毅,本就是见惯生死的人,又怎么会因此乱了心神。 “你攻他左,我攻他右。” “好!” 猴立持着长棍,身形如猴子般敏捷,时而蹬腿,时而捉眉,变幻不定,转瞬间来到大嘴右侧。 而那赤行,走的是莽夫路数,使的一手丈八画戟,重达三十二斤,不在乎什么身法、技巧,出招是大开大合,讲究的就是个一力降十会,如果放到战场上,绝对是一台收割生命的机器。 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包夹围攻大嘴,战斗迅捷,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大嘴还呆呆地愣在原地。 长棍轻捷明快,招式莫测,虽没有刃,可若是挨上一棍,定会皮肉绽开、骨头化作齑粉。 这一棍,直奔上路,攻的是脖子与头,任何一处挨上这么一下,定要当场毙命。 赤行的画戟沉重但威力巨大,攻上路是不太现实,便猛地一舞,把画戟舞作一道旋风,所过之处,皆寸草不生,实在可怖。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相对较短一些的长棍,都有个一米多长,那画戟,更是高上人半个身子。 而大嘴,只有手中一口二十多厘米的菜刀,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是为难他。 更何况这两个好手相处了许多天,也有些配合,凭借着武器的优势,一个攻上,一个攻下,远程poke,避无可避。 躲上还有下,躲下还有上,都是要命的攻击,看得徐三修心惊胆战,他虽对大嘴很有信心,但这种难题要如何应对,他颦紧眉毛,一筹莫展。 大嘴却非俗物,他眼见着一棍一戟袭来,也不闪躲。 “喝呀!” 在条件反射下,他右手一伸,那在空中留下许多道残影的棍棒,“嚯”地抓入手中,同一时刻,左手挥着菜刀,在下身划过一道圆弧。 “锵!” 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画戟的杆子被硬生生地切断了,真是好大的力气!要知道这戟杆并非普通的白蜡杆,乃是用上好的松木,外面裹上一层精铁,无比结实,竟被大嘴用菜刀砍成了两截。 “喝!” 大嘴右手一振,向手中握着的杆子传递一股劲力,劲力传递到持棒的侯立手中,一下子把他震飞了出去。 赤行手中的画戟只剩下大半截杆子,刚刚戟与刀的碰撞,残留了巨大的能量,沿着残杆,在他手中迸发,炸的他虎口崩裂,双手握杆处变得青紫肿胀,充满了麻意,双臂剧烈地颤抖着。 不待他反应过来,大嘴顺着戟头落地,飞出一脚,正好踢到平整的断裂处,下落的戟头宛如一颗导弹射去。 “嘭!” 飞戟正好击中赤行的护心镜上,那是一块陨铁打造的宝物,是他花费了大半积蓄才买下来保命的东西,行走江湖,活着最是重要。 护心镜上刻着精美的花纹与图案,散发着暗淡的幽光,却没想如此不中用,被击中时,登时崩出一道口子,戟头如入无物之境,大半个没入了赤行的胸中。 “噗……” 他喷出一大口鲜血,软了下去,双目向天,死尤未合。 耍棍子的侯立也并不轻松,大嘴振开棍子的一瞬,便抛出手中菜刀。 粗糙的刀身在空中回旋,朦朦胧胧映照出火焰的腾落。 侯立看在眼里,心中慌张万分,却毫无办法,那股震飞他的巨力,束缚住了他身体的运行轨迹,任他怎么样挣扎,也动弹不得,只能睁大眼睛,看着旋转的菜刀飞来。 “扑哧!” 菜刀正中他的脸上,一下子陷了进去,整个刀身陷入了他的脑袋,不偏不倚,正好把他的头分成两半,只露出一把刀柄,像是镶嵌在了他的面部。 受到如此重伤,他也感知不到一点痛苦了,身体随着惯性在地上滑了四五米,掀起一阵尘土与落叶,留下一道血痕,登时一命呜呼。 太快了,只三招,便取下两个二流高手的性命,如同杀鸡宰羊般轻松,这是怎样的存在。 大嘴却好像,整场战斗与他无关一般,做完这些,脸不红,心不跳,漠然地站立在哪里,无神地睁着眸子。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如此惨烈的景状,是眼前这个衣衫未乱的汉子所为呢? 那等着捷报的黄发公子咽了口水,神态慌张,他本来就是来这诸王会划水的,根本没有做好全军覆没、束手待宰的心理准备。 小晏倒是很机灵,一看到时局不对,立刻拔腿就跑,也不管他这个体弱的主子了,转眼隐匿进了树林之中。 他明白,现在这种状况,黄发主子还是死在这里最好。不然出去之后,因为他的错误决策,导致损失三个高手,城主也不会放过他。 黄发男子看到小晏跑了,更加慌张了,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转身也要逃离。 第五十七章 须弥(八) “站住!” 徐三修大喝一声:“钦宇城的公子,你如果觉得自己那虚弱的身子跑得掉,就可劲跑吧。” 那小晏不过是个玩伴,跑了也就跑了,但这钦宇公子,是万万要抓住的。 听到喝声,那黄发男子登时不敢乱动,身子抖的跟筛子似的,害怕地立在远处。 “别……别……别杀我……我……我……我……不……” 他吓得根本说不出话,努力地朝外蹦出几个不清不楚的字。 徐三修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像是提溜小鸡崽子一般,将他牵到篝火旁。 手一松开,他便瘫坐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牙齿打着颤,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终日游离在死神附近的人,才是对死亡最畏惧者。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杀了你。” “好……好……” 得到保证,黄发男子才算好了一些,但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 “好……好……” “你们为什么要动手?只是因为那只兔子吗?” “不……是……” “其实……我根本……没想……怎么样……” “都是那个……小晏……” 提到此人,黄发男子恨的咬牙切齿,喘着粗气,如果不是他,自己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他……说要……抓住……你们……三个……” “送给魏公子……” “我……没同意……可他……却发了命令……” “都是他……都是他……不是我……” 说到这里,他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嘴中殷切地嘟囔着,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好了,好了。” 徐三修拍了拍他的肩膀,稳一稳他的心神,谁知他以为是要打他,吓得缩起了脑袋。 “没事的,把铜牌交给我,那里还有些肉,你吃些离开吧。” “好……好……” 黄发男子慢慢从怀中掏出他的那块铜牌,刚要递给徐三修,却手一哆嗦,掉在了地上。 徐三修捡起来,看到与自己的模样无二,便放进了兜里。 随后转身取来一串未吃的兔肉串,放到火上略微热一热,递给了他。 又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慰道:“别害怕,这处营地就留给你了,我们走了。” 徐三修不是个杀人机器,既然黄发男子在这场诸王会中,已经是个失败者,失去对抗的资本了,对他多几分宽容也无可厚非。 “我们走吧。” “唔唔……” 大嘴跟个没事人一样,那口菜刀已经不能用了,他便捡起马哆的九环大刀,留作武器。 小翠那里见过这种血腥地场面,正在旁边缩成一团,抱着双膝,把脸埋在里面,身体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走吧。” 徐三修走到小翠身旁,拍了拍她的脑袋。 “结束了……” “结……束了?” 小翠这才抬起脑袋,小脸被煞的惨白,他瞪着徐三修,眼睛里充满了怨憎。 “对,结束了,我们得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嗯。” 小翠的回答异常冷淡,随后便缄口不言,扶着树,尝试着慢慢地站起来,却腿一软,又瘫坐了下去。 “我背着你吧。” 徐三修伸出手,要把小翠拉到背上。 “不用。” 小翠一下子拍开他的手,再次试图站起来,却无济于事。 “唉……” 徐三修叹了口气,他可以理解,一个小女孩,突然经历了这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黑暗法则,一时接受不了,情绪恍惚,很是正常。 “听话,如果我们不快点离开这里,打斗的动静把别的队伍吸引过来,会害死我们的。” 徐三修换了副严肃的面孔,向她陈述了其中的利害,小翠这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大嘴,走吧。” “唔唔……” 临了,大嘴还不忘拿走一串剩下的兔肉,跟在徐三修后面,小翠趴伏在他的背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明星稀,森林中鸱鸺的叫声凄惨悲凉,像是在招抚逝去的亡魂。三个人走在起伏不平的林间道上,没有言语,气氛充满了压抑。 走了半晌,已经距离那先前的营地有一段距离,小翠脑袋抵在徐三修肩膀上,轻声冷道:“可以问你一些事么?”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保证实话实说。” 徐三修倒是淡然,他自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好。” “那我问你,一直以来,你是不是都在利用我和大嘴。” “没有。” “我一直拿你俩当我的好朋友,再说,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呢?” “那你……刚刚,直接把菜刀扔给大嘴,你有考虑到他能不能接到吗?要是没接好,不就……说白了,你根本没拿他的命当命。” “不是。” 徐三修摇摇头:“我本来就猜到,大嘴有着很强的实力,不会接不到的。” “那如果你猜错了呢?” 小翠夺口而出。 “如果我猜错了,那我们三个人,根本对付不了钦宇城的队伍,肯定会被他们抓起来献给魏少。” “到那时候,魏少恐怕会让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大嘴如果接不住,不过是早一些死罢了,我们两个难道逃得掉吗?” “我们三个人进到这须弥森里,本就是性命休戚相关。” “嗯。” 听到徐三修这样答复,小翠有些反应过来,说话的语气,也有了些温度。 “我们……还要杀人吗?” 迟疑了一会,小翠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知道。” 徐三修缓缓闭上眼,停了下来,大嘴也在他身后驻足。 “既然跟着我来到这里,也由不得你反悔了,我们的目标很简单,找到十八把秘钥,活下去。” “至于那些阻碍我们的人,只有一条对付的办法,清扫掉!” 他咻然睁开眼,目光如铁,凝视黑暗。 “大嘴,你后悔吗?” “唔唔……” 大嘴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唔唔。” 大嘴又点点头。 “哈哈哈哈……” 徐三修快意地大笑起来:“大嘴,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不像某人……怀疑我。” “你说什么啊……” “哼!” 小翠撅着嘴,轻轻捶了一下徐三修的肩膀,羞红了脸,她心中的隔阂被解开,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放我下来吧,我能走了。” 第五十八章 寻找 “不走了,就在这里休息吧,等到明天一早再出发。” 徐三修放下小翠,不敢点上火把,怕引起注意,寻找一处平整干燥的地方,借着月光,俯下身子清扫起地上的落叶。 大嘴也帮忙一起收拾。 “大嘴,我们两个轮流睡,防止出现意外。” “你先睡,到点了我叫你。” “唔唔。” 大嘴点了点头,便倒头睡下了,今晚的战斗都是他在出力,自然是有些劳累,不一会鼾声连天,小翠睡的很安静。 徐三修就平地坐下,半睁着眼睛假寐,留了半分神感知着周围的动静,脑子里在想着事情。 现在手中已经有了两块铜牌,如果要想夺魁,单单靠自己这三人去抢到余下的十六块,再去一一寻找,没有个大几月小半年,恐怕搞不定。 倒不如先去把这两个秘钥找到,剩下的让他们去寻找,自己再想办法从他们手中夺过来。 这倒是个好办法,能省下许多力气。 已经淘汰了钦宇城的五个人,往大了估计,这须弥森林至多还得有八十人。那六王之子的队伍中,更是不乏顶级的高手,大嘴又不记得任何招式,不能主动进攻。 就此形式来看,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当下之计,肯定是要先用已经有的铜牌找到两个秘钥,把握住自己的基本盘。其次便是把局布好,只待时机成熟,把所有队伍一网打尽,取得所有秘钥。 这属实是一件难事,敌强我弱,宜施驱狼吞虎、隔岸观火之策。 胡思乱想中,时间已过足足两个时辰,距天亮估计也就两个时辰了。 徐三修摇醒睡的正酣的大嘴。 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眼。 “唔唔……” 他指了指自己,把手臂向上伸直,又指了指徐三修,把手臂放平,意思是让徐三修去休息,自己去站岗。 “好。” 徐三修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围要是有什么动静,立刻叫醒我。” “唔唔……” 大嘴点了点头,徐三修倒头睡下,他困的够狠。 白日的炎热,给这夜晚的土地还留有余温,一躺下去,登时一股热气涌上胸口,舒缓了他几分疲劳。地面虽硬,很不舒服,但经久的劳累,让他一放松神经,片刻便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辰时末才醒了过来,太阳只有隐约半个,还有半个隐在乌云之中,是个阴天。 “你终于醒了,懒猪!” 小翠走了过来,怀中抱着一捧叶子包着的浆果,全都用水洗净了。 “来吃点东西吧。” “小妮儿真懂我,知道我饿死掉了。” 小翠听到他这轻浮的称呼,轻啐了一声,红着脸放下浆果。 “吃你的去吧。” 徐三修饥肠辘辘,笑眯眯地拿起浆果咬了一口。 “咦……” 浆果是又酸又涩,徐三修心道,这小闺女是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精准地采集到了没成熟的果子。 也不怪,她自小生活在沙漠之中,哪里见过森林,更别提这些浆果,自然是不懂如何判断果子成没成熟,所以净挑些绿油油的,样貌好的摘。 小翠有这个出力的心,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想着以后浆果自己来摘便是。 吃下三两个不熟的浆果,徐三修清醒了许多,又咕嘟咕嘟喝下半壶水,充沛了精力。 “目标罗刹山,出发!” 他掏出那张绘着地图的内衬,距离罗刹山已不足二十公里,不出意外的话,中午便可到达。 三人稍微收拾一番,抹去营地的痕迹,便开始了赶路。 透过树木的间隙,远远望去,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山的踪迹,路上的石头也逐渐变多,其中以石灰石居多,这倒不是个好征兆。 如果那罗刹山的主体构成是石灰岩,再结合这里多雨多水的气候,山中很有可能是喀斯特地貌。 而喀斯特地貌溶洞繁多,倘若铜牌上所说的‘山头悬崖百丈高,临海仙人任垂钓’是在描述其中一个溶洞的景观,那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没办法,真要如此,那也只能硬着头皮找了,先到了再说吧。 路逐渐难走起来,或许是有座山的缘故,周围土地的无机盐含量要高一些,周围的植物长的更加茂盛。 而且还需多多注意脚下,一个不慎,容易被石头或者藤蔓绊倒。 最后一段两三公里的路,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到山脚下,三人具成了野人般,小翠还好一些,有大嘴护着他。 大嘴皮糙肉厚,穿着也十分简朴,只是身上划出些淡淡的血印子,本就破烂的衣服没什么大的改变。 最苦的是徐三修,身上的衣服被枝叶藤蔓扯得七零八碎,遍体鳞伤,虽说都不是些大的伤口,但也够受的了。 在山脚下稍作休息,三人便开始登山。 山路险峻,不像现代的山,修有楼梯、围栏,而是漫山遍野的树、乱石,好在坡不算太陡,否则以几人的身手,不足应对。 阴天,凉风习习,这便是登山的好天气,如此最好,如果再下些雨,山路湿滑,那就不好走了。 直到天黑,方才登顶。 大嘴体力好,没有什么大碍,徐三修与小翠就不行了,累的趴在地上像一条死狗般,是一点也不想动了。 找了个有檐的岩边,大嘴把落叶和一些碎石清理出去,铺上一层新折的带叶树枝,再燃起一团篝火,一个颇为舒适的庇护所便建成了。 徐三修倚着岩壁,吃着浆果,喝着新打的山泉水。 几人也无言语,实在是太累,小翠草草吃了些东西便睡了。 是夜,篝火摇动,石壁上灯影恍惚,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 雨打树叶,小虫儿咕咕鸣叫,偶尔雷声轰鸣。 小翠睡的很沉,脸蛋在火焰的照射下红扑扑的,睫毛翕动,呼吸平稳。 夜阑卧听风吹雨,徐三修不由得生出几分怅然,一路奔波,但愿是有所斩获。 两千年后的我把日子过成了一坨答辩,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来到了汉朝,给了我新的生活,那我一定要好好对待,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对得起别人,对得起自己。 徐三修暗下决心。 那接受了两千年后新时代教育的青年,觉醒了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观念:达则兼济天下。 我有这个机会,毕竟,追随的可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汉文帝刘恒! 日后,我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哈哈哈哈。” 想到这样宏伟的话,徐三修不由得内心畅快地笑着,在得意中慢慢入睡。 第五十九章 秘钥 清早,徐三修醒来,小翠和大嘴还在沉睡。 徐三修并没有叫醒他俩,昨天属实累的够呛,应该让他俩再睡会,不然就是生产队的驴,也扛不住这样折腾。 他们正在山顶的一块平台上,这块地方不大,大概有个二十多平方米。一面是缓坡,坡下有着许多郁郁苍苍的植物,昨晚他们三个便是从这里登上来的。 另一面则是悬崖,还有一面是陡峭的岩壁。 昨晚下了一夜的小雨,雨后的山上雾气氤氲,置之其中,如临仙境。 徐三修站在平台上的一处高地,极目远眺,日出东方,在群山间流转,犹娇羞的姑娘,半遮姣颊。 山谷间,是风与云与烟,青葱的树,将灰白的云海染成浅绿色。 呼吸着清爽的空气,徐三修张开胸怀,舒展身体,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轻拂脸颊。 忽地一愣。 “云……海?” “临海仙人任垂钓?” “临的难道是云海吗?” “很有可能!” 徐三修好似发现了惊天秘密,亢奋起来,掏出铜牌,细细观摩上面的字。 “山头悬崖百丈高,临海仙人任垂钓。” 他快步跑到崖边,俯下身子向下望去,吓得胆子一颤,心中一紧,连连后退两步,极速地喘息两声。 这悬崖果真是高,此时太阳在平台斜东方,正对着悬崖。而向下望去,根本望不到任何东西,任由日光照射,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百丈高的悬崖。” “云海。” “还缺了最后一物,仙人!” “这里的仙人有何代指呢?” “古代人迷信,莫非是某种光学现象导致观察者误以为是仙人?” “是达尔文……呸!丁达尔效应吗?” “还是说在车师国,仙人有别的含义?” “亦或者,这须弥森林中住着一个老人,每日来此处看云海么?” 徐三修紧皱眉头,冥思苦想,这仙人不是个具物,实在难以猜到。 不过都已经来到了这罗刹山顶,铜牌上的密语所指的地方,那离找到秘钥也不远了。 不必着急,他仿佛能听到秘钥就在附近,向他发来悠长而诱惑的呼唤。 “咕……” 昨天爬了这么高的山,只是垫了几个野果子,肚子已经不满发出了抗议。 徐三修折返回到岩檐下,拿起剩下的浆果,面露难色。 这他喵的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了,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吃了这么多顿素,再吃干脆去当和尚得了。 必须要搞点肉吃,徐三修心道。 “咕……咕……” 一想到这个字,嘴中不由得分泌许多唾液,他是个肉食主义者,无肉不欢。 “小翠,醒一下。” 徐三修把小翠摇醒,得跟她说一声,不然这小妮子醒来看到人不见了,不得着急死。 “怎么了……” 小翠睡眼半睁,迷迷糊糊的,撅着小嘴。 “我去找点野味吃。” “嗯……可别偷人家的了,再让人家找上门来……” 小翠打了个哈欠,咕哝道。 徐三修脸一黑:“君子的事,能叫偷吗?是借,出去我还他一只兔子……” “再说,那是我捡的。” 小翠才懒得听他扯之乎者也,倒头又睡了。 徐三修无奈地摇摇头。 也不知道这山里有什么能吃的动物,天上倒是有许多飞鸟盘旋,甚是馋人。 可惜他没长出个翅膀,否则全逮下来烧烤! “你就得意吧。” 徐三修忿忿地朝天上丢出一块石头,发泄心中的不满。 “咯咯咯……” 缓坡那边传来几声鸡叫。 徐三修一怔,怎么,这山中还有人养鸡不成? 他连忙跑过去,只见山林中,大雾被阳光照得分外绚烂,几只红黄棕绿色的彩鸡在云雾中腾飞,时隐时现。 野……鸡? “咕嘟……” 徐三修咽下口唾液,儿时的记忆随着馋虫一起被勾了出来。 曾有人送过他家两只野鸡,只是简单的翻炒,那滋味是又鲜有美,又滑又嫩。 “会飞的鸟拿你没办法,你这不会飞的鸟也在哥面前嚣张?” 徐三修登时来了主意。 这山林中的野鸡没有人捕杀,对人毫无防备之心,估计很好哄骗。 他取了张大饼,把饼撕成碎末,悄悄靠近半山腰,那里有四五只五彩斑斓的野鸡,在寻找吃食。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野鸡被人吃。 “来,吃点鲜物。” 徐三修朝野鸡群丢去饼渣。 野鸡看到这乳白色的颗粒,散发着粮食的清香,不知道是何物,半信半疑地吃进了嘴里。 “咕咕咕……” 山里的野鸡,哪里吃过淀粉含量这么高的食物。 估计欢喜的很,吃到的野鸡如吃到世间美味般,兴奋地扑棱着膀子,头一伸一缩,四处搜寻。 “哼哼,今天你们是跑不掉了。” 徐三修得意起来,仙人钓鱼,我钓野鸡。 方才只是打窝,试探野鸡是否喜欢吃饼渣。 他从树上摘下两三片大小合适的树叶,折成圆锥形,中间插进一根细树枝固定,再在树枝里侧放块较大的饼渣。 如此做了两三个,全部放在地上,这就是钓鸡用的‘鸡钩’。 布局好后,徐三修继续丢饼渣,把野鸡勾引到陷阱处,边丢边退。 野鸡循着饼渣,急切地追寻过来,不一会,便到了放置‘鸡钩’的地方。 徐三修不再投饼渣,几只野鸡忽然失去了美味,咕咕咕地叫着,显然是吃的意犹未尽。 它们眼珠子滴溜溜地四处搜寻,忽然瞅见放着饼渣的树叶,就像瘾君子看到心爱之物一般,飞速扑了上去,一口衔住。 两三只野鸡都中了计谋,被圆锥形树叶卡住脑袋,失去了视觉,便想要挣脱,使劲地甩脑袋。 却无济于事,它们思想很单一,既不舍得口中的美味,又想要摆脱遮挡的树叶。 徐三修走过去,左右手各擒住一只,不费吹灰之力,大功告成,打道回府。 第六十章 奇观 他拾起些干木枝叶,在通风好些的位置又起了处篝火,把一对高矮合适的y形树枝卡在石缝中,作为烧烤架子。 杀鸡,放血,拔毛,清洗,一气呵成。可惜菜刀没了,不好把野鸡斩成小块,不过也无妨,那就整只烤吧。 上次实验的果味烧烤很成功,他便在两只野鸡腹中,各放一些捏碎的浆果,穿在一根长木棍上,放在架子上炙烤。 一边烤,一边转动木杆,保持野鸡受热均匀。 鸡皮在火焰的灼烧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油脂渗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香。 直闻得徐三修不停吞咽口水。 “好香……” 小翠闻到味道,也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走了过来。 “可以开饭了嘛……” “好饿……” 她绣口半张着,打了个哈欠。 “还早着呢,别急。” “看哥打到两只野鸡,厉害吧。” 小翠给他使了个白眼:“不会是在山下老爷爷那儿偷的吧。” 徐三修无语死了,感情上次捡到了只人家打的兔子,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小偷的污名了。 “是,是我偷的,你不许吃。” “嘿嘿嘿,我为啥不许吃?反正是你偷的,又不关我的事喽。” “啪!” 徐三修一边转动着木杆,也不妨碍腾出一只手,赏这小妮子一个凿栗。 “哎呦……你干嘛……” 小翠吃痛,气鼓鼓地坐在一旁,双手托着脑袋,看着烤鸡转动,也不说话,眼睛中流转着光。 大嘴也循着香味过来,在一旁蹲着,等待着烤鸡成熟,嘿嘿地笑着,活像一个痴汉。 山顶上,三人排成一排,围着篝火,目光统一,格外静谧,只有木柴燃烧作响。 徐三修正在专心烤鸡,忽然听到小翠一声惊呼。 “咦,你看那块山石,好像一个人在钓鱼啊。” “哪里!” 徐三修猛然一震,循着小翠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在悬崖的右侧,有一块高高矗立的山石,山石下部分为灰白色的大理石,呈圆柱形,像件古朴的道袍下摆。上部分较纤细些,竟斜长着一棵挺拔的松树,宛如伸出的手臂一般。 最让人称奇的是,山石顶部,承放着一颗椭圆大石。大石有凸有凹,侧望极像是人。白云飘浮在四周,给大石添上白发白髯,显得格外慈善脱俗。 大自然鬼斧神工,整座山石没有半点违和的痕迹,结合了石与树与云,勾勒出一个得道的仙人。这真是极致的想象力,徐三修一下子被造物者的手笔震撼到了,以天地随心作画,任君想象尔。 “哎!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看向太阳的位置,他才明白,自己为何一开始并未发现。早晨时雾气把仙人山石的上半部分遮住了,下半部分看起来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柱。 现在太阳高升,驱散了雾气,露出了山石真正的面目。 虽然破解了密语,但是三人是肠寡肚饥,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吃饱饭才有力气做事。 第一把秘钥已经近在咫尺,徐三修难掩心中的激动,只是这野鸡是整只烤的,不容易熟。 他屡屡拿削制的木签子刺入其中,半刻刺一次,直到肉中没有了血丝,烤鸡出炉! 小翠吃了两个鸡腿便饱了。徐三修心情激动,迫切地想要去取秘钥,没有心情细品野鸡的味道,吃了大半个鸡身子,剩下的和另一只整鸡,都让给没心没肺的大嘴吃掉了。 见他俩吃好喝好后,徐三修道:“我已经知道秘钥在哪了。” “在哪?在哪?” “就在……那里!” 徐三修伸手指向仙人山石,不断向下偏移,直到手指停留到崖下。 “临海仙人任垂钓,钓的正是秘钥,秘钥一定就在云海之下的崖边放着。” “啊?” 小翠苦着脸:“那这悬崖峭壁,怎么下去呢?” 徐三修想了一会:“很简单,吊下去。” 他拍了拍大嘴的肩膀道:“跟我来。” “唔唔……” 小翠也跟着他,走到了崖边仙人山石旁。 徐三修取出之前买的绳子,一端缠在腰间,另一端拴在一块凸出的石结上。 “大嘴,一会你慢慢放绳子,把我放下去。” “唔唔……” 接着他把大拇指和食指放入嘴中,用力吹了一声清脆刺耳的狼哨声。 “一会我的命令就是这种哨声,如果我吹一声,你就放绳子,如果我吹两声,你就停绳子,如果我吹三声,你就收绳子。” “明白吗?” “唔唔……” 大嘴点点头。 “小翠你明白吗?” “明白。” 小翠知道这件事,事关他的性命,马虎不得,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态度。 “好,你协助大嘴,如果大嘴拉错了,你提醒他。” “好!” “开始吧。” 大嘴攥紧绳子,慢慢地往下放。徐三修扶着岩壁,配合着,慢慢地下去,腰间的绳子勒的有些难受。 小翠在上面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心中不由得惶恐不安起来,却又恐高,不敢向下看。 岩壁上面长满了经年累月生长的青苔,有些湿滑,好几次徐三修脚下踩空,虽然知道上面有大嘴拉着,还是有些心悸。 他时不时向四周望,看能不能找到些关于秘钥的蛛丝马迹。下了有四五米,他目光一转,定睛一看,距右手边两三米的一块石头上,赫然镶着一个铁笼,笼中呈着一个木盒。 他连忙吹响两声狼哨,示意大嘴不要继续放绳。 “别急,别急……” 徐三修不停地心理暗示,所谓是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最后,越要沉得住气。 顺着岩壁的裂缝与凸起,他慢慢荡向铁笼。 “三米……” “两米……” “一米……” 铁笼上方没有封顶,木盒被禁锢在其中,上面有个拉环。 “呼!” 徐三修将小指勾进去,使劲一提,木盒被提了出来。 “得手!” 他正要泄掉屏住的气,脚底一滑,又荡了回去。 “嘶……” 膝盖在岩壁上摩擦,留下一道血痕,撞到了凸起的石块,感觉骨头都要碎掉了。 “疼疼疼疼……” 徐三修痛的龇牙咧嘴,却还是紧紧抓住那个木盒,丝毫不敢放松。 尽管手中沉甸甸的,他还是不放心,低头看向木盒,确保安然无恙,装进背上的行囊之中。 正要吹三声狼哨,忽然余光撇到,下方五六米处,隐约有一道黑漆漆的缝隙。 第六十一章 钜子 徐三修心道,难道下面有什么玄机不成? 取得秘钥的兴奋劲让他对自己充满信心,好不容易下来一趟,如果不去看看可惜了。 打定主意,他吹了一声狼哨,上面大嘴又缓缓放下绳子。 这一动,膝盖又剧烈疼痛起来,疼得他脑门凝结出一层细汗,却还是得强忍着,用脚蹬着岩壁,避免凸起磕到身体。 缝隙越来越近,徐三修咬紧牙关,脑海里回荡着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呼……” 终于,他双脚着地,落到了缝隙之中,松了口气,吹了两声狼哨,绳子立时停下。 缝隙呈饺子形,是一个向山中延伸的洞穴,下壁是一面往下倾斜的缓坡,向里望去一片黑暗。 徐三修解开腰间的绳子,却由于失去绳子的牵引,双腿吃力,手上的膝盖痛得使不上劲,浑身软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嘶……” 他佝偻着腰,双腿打着颤,挣扎着站起来,把绳子找了块结实的石头拴上,防止被风吹跑。 做完这些后,才敢放松,坐到地上,伸直双腿,膝盖上的布烂糟糟的,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徐三修小心翼翼地用手拨开烂布,露出膝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膝盖部位的肉本就少,那里已经烂成了肉糜,血肉模糊,惨状不忍直视。 “真倒霉……” 他是欲哭无力,只能希望没有伤到骨头,不妨碍走路吧。 不然……以后成了个跛子该多丑。 “那代王必须得养我一辈子,这是工伤,他不养我,我就去……法院告他,黑心老板!” 徐三修苦中作乐了一番,受伤的坏心情好了许多,便取出疗伤药粉敷了上去。 凉飕飕的感觉自膝盖传来,登时痛苦减缓了不少。又用刀裁下两条布条缠到膝盖上,算是包扎好了。 他站起身,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借着光亮向石缝中探索。 洞中潮湿,这洞是倒向下的漏斗,刮风下雨的天气,雨水会被风吹进洞里。 洞壁上有些湿润,徐三修伸手触摸,手上沾上一层湿漉漉的尘土。 “咦……” 按理来说,就这洞中情况,又是阴暗,又是潮湿,应该长满青苔才对,不知为何不见半点绿。 或许是洞里的岩石矿物质含量太高,混合着雨水会烧苗吧,他猜测。 再往里走,缝隙逐渐狭窄,没走几步便到了尽头。 徐三修大失所望,本以为这山洞里会有一番奇景,没曾想到这就没了。 “这就没了嘛。” 他转身正要离开,忽然手电筒一转,光线落到洞的角落,堆积着一堆灰蒙蒙的物体。 “有宝贝吗?” 徐三修眼睛一亮,径直走了过去,将光线聚焦在堆物上。 那是一面棕色麻布,因为落满灰的缘故,呈现灰色的视觉效果。 “哈哈,没有白来一趟。” 他想着该是一箱子珠宝,直接发大财了。 掀开麻布一角,看到覆盖的东西,吓得他后退两步。 哪里是什么宝箱哦,是一堆皑皑白骨。 “晦气……” 徐三修耷拉着脸,费了这么大的劲,感情是为了来这里看死人骨头的。 不过既然这里有着一具人骨,或许附近有他遗留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把手电筒在附近晃荡,果然发现些端倪。 石壁上有字! 徐三修靠近石壁,把手电筒光照了过去。 上书: 我自东方的大周王朝而来,姓姚名空字无涯,是墨家的第六代钜子。 “钜子?” 徐三修打开百度搜查,钜子是墨家领袖的称呼。 他接着往下看。 时秦郑相攻,我墨家者,主张兼爱、非攻。 一旦战争开始,必定流血漂橹,横尸荒野,多少人家失去亲人,多少民众失去土地。 这是世间极大的恶事,我墨家者,自然不可坐视不理。 素听闻秦王患有头痛病,多寻名医并未治愈,每每发病,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凡是头颅出现疾病,皆与七魄相关。头痛者,乃七魄中的天冲一魄受损也。 恰好我墨家有一自炎黄时代传下的秘方,名曰复魄丹,可以医治一切与七魄相关的疾病。 便想着,我炼制一枚复魄丹,献与秦王,望他看在我医治他的头痛病份上,能够听从我的劝告,停止伐郑。 这复魄丹炼制条件十分苛刻,所需十味药石,皆是长在绝地的灵宝,非历经千难万险不可得。 我遍寻中原,也只找到了九味,还差最后一味——渴血灵芝。 这种灵芝乃是长了千年的极品灵芝。本就是天地孕育的奇草,又历久时间,有了灵智。 虽没有到处乱跑那么夸张,却可以驯养附近的生灵,待成熟后吸取它们的生命力。 徐三修将手电筒照向洞顶,有着一个菌根,上面长着一个小小的红色灵芝,估计是大灵芝被这姚无涯采走了,又长出来个小的。 至于这洞中没有长青苔,应该也是因为它。 他又将手电筒照回刻字处。 多方打听,在西域的车师国,须弥森林中长有这渴血灵芝,我便赶往此地,终于在这山洞中寻得。 便就势在此地将七魄丹炼制出来。 正欲离开,却不曾想,我攀登悬崖所用的登天梯出了问题,无法使用。 尝试了许多方法,却终究离不开这洞穴,或许是我动了太多的天地灵物,上天震怒,对我的惩罚。 虽悲痛万分,却无能为力,只能在这洞穴中等死。 倒不是因为我将死而伤心,而是为不能拯救那些即将陷入战火中的秦郑平民难过。 哈哈。 苍天既要如此,我区区凡人,又怎么抗争。 若有人来此,看到此处,请求帮我一事。 我墨家历代钜子,以信物‘墨守’相传,如今却让我带到此处,遗失在了这里。 我是墨家的罪人,愿你可以将墨守带出去,交还给墨家人,而那枚复魄丹,就作为答谢的报酬吧。 姚无涯绝笔。 徐三修看完,叹了口气,没想到这竟是个大德之人,却困死在了这里,临死前,想的还是天下黎民和墨家之事,真是大公无私。 他将姚无涯的麻衣全部掀掉,里面除了人骨,还有一个小玉瓶,一支长盒子。 想来玉瓶中装的就是复魄丹,拿起长盒,上面刻着两个字:墨守。 第六十二章 复魄 徐三修后退三步,正想跪下行礼,忽觉膝盖发痛,心道:姚前辈,不是小辈我怠慢你,实在是条件不允许啊,只能以鞠躬代磕头了。 他挺直腰板,对这个高尚的人,发自内心地鞠三个大躬。 随后,便把复魄丹装进背上行囊中。他不是迂腐之人,既然姚无涯说这复魄丹作为报酬,而他又有用处,那就做收下了,只需做好交代的事。 大嘴一路来帮他了这么多忙,没有他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无以为报。刚好把这复魄丹给大嘴服下,治疗他的哑疾和失忆。 其实他还有些小的私心,如今大嘴失忆,虽有绝世武功,却忘记了所有的招式,只会被动防守,如果能治好他的失忆,一定能大大增加夺魁的把握。 他将姚无涯的骨殖装进麻衣里系好,背在背上。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这样伟大的一个人,死后流落他乡,实在是凄惨。徐三修不知道能不能把他的骨殖带回汉朝,但至少也要让他入土为安。 拾起墨守,别在腰间,收拾好后,他回到洞口,放好手机,系好绳子,吹响三声狼哨声,大嘴缓缓将他拉了上去。 此时距崖上只有十米之遥,三层楼的高度,却困住了一个先贤的一生。 小翠在崖边看到徐三修慢慢露出脑袋,眼睛一眨一眨的,松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 徐三修上到腰间,按住岩石,上躯一使劲,把后背倾到崖内。 “小翠,把我背上的麻布包取下来。” 他怕一会躺着,压坏了姚无涯的尸骨。 “好!” 取走麻布包,放在一边,徐三修翻腾到崖上躺着,大口喘着气。 “你这膝盖怎么了?” 小翠这才看到他受的伤,满脸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一点皮肉伤,修养两天就好了。” 徐三修摆了摆手。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听到徐三修的话,小翠才放下了心,转而对徐三修视若珍宝的麻布袋产生了好奇。 “是人的骨头。” “啊?” 小翠手刚伸上去,想要解开麻布袋,吓得连忙缩回手。 “这是我家乡一位圣人的骸骨。刚刚我下去找秘钥,恰好在崖壁上发现了一个山洞,进入其中,发现了这具骸骨,他是来此采药,被困在了山洞,死在了里面,我要把他带回故土安葬。” “哦哦。” 小翠点了点头。 “大嘴!” 徐三修高声呼喊,一招手,大嘴便过来了。 “你想恢复说话,找回记忆吗?” “唔唔……” 大嘴使劲点着头。 “我找到一枚丹药,名叫复魄丹,服用下去,便可以治愈你。” “唔唔……” 大嘴的眼神变得狂热起来,他早就想知道自己的来历,况且不能说话,实在是不便。 徐三修掏出玉瓶递给大嘴:“这个便是复魄丹。” “唔……” 大嘴接了过去,他很信任徐三修,立即将丹药吞进肚里。 “怎么样啊……大嘴。” 小翠急切地问道。 徐三修哑然一笑:“你别急嘛,药效发作肯定要点时间。 大嘴服下药后,晃晃悠悠起来,眼看就要摔倒地上,小翠忙扶着他,她哪里扶得动,结果和他一起缓缓倾倒在地上。 好在有小翠缓冲了一下,不然非得把大嘴摔个七荤八素。 “啊……” 小翠挣扎着从大嘴身下出来,撅着嘴:“都怪他天天吃这么多,真重!” “哈哈哈……” 大嘴在崖边躺了足足半个时辰,依旧是昏迷状态,徐三修每隔一刻便会摸摸他的鼻息,呼吸平稳,也就不再担心。 一天已过了大半,不知道大嘴何时醒来,便和小翠合力,把大嘴抬到岩檐下。 膝盖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也不知道是年轻的好处,还是疗伤药有奇效。 反正行动不便,徐三修也停下忙碌。 他取出崖边的木盒,表面古朴,保持着原木的纹路,也不知是本来就没有,还是经久风吹日晒,磨平了彩饰。 打开盒子,里面一把鎏金的钥匙静静地躺着,光彩耀人。 “为了得到你,可真是折腾死我了。” 他拿起钥匙放在手心,小心地摩挲,上面刻有许多符号,应该是用来防伪的。 一把钥匙,又能有多大的看头呢? 没多久便玩腻了。他把钥匙放好,又取出墨守来看。 墨守……墨守……墨守成规。 徐三修见这四四方方的长木条通体看遍,也没看出什么玄机,要不是上面刻有墨守二字,你说这是代王府中的柴火都信。 不会这墨家信物就是块木头吧,那未免太过于离谱了。 墨家擅长机关之术,这墨守肯定有讲究。 难道这是个盒子?里面藏有墨家的秘笈? 徐三修忽然想到解决办法,劈了就好。 “不行不行,毕竟要完完整整地带给墨家,带回去两截劈开的木头,也太过分了。” 他想着姚无涯衣服中或许有使用之法。 便摸了摸包着骨殖的麻衣口袋,因为在做亏心事,难免有些心虚,尽量避开骨头,再说,虽然是圣人之骨,摸到了也是晦气。 “还真有!” 徐三修有些惊喜,掏出一块布锦,展开来看,上面居然是个三乘三的数独。 一下子有些啼笑皆非,没想到在这两千年前,看到了现代的数学游戏。 这可真是找对人了,要搁汉代,或许除了墨家人,没人解得出来。 但他可是来自未来的人,虽然自己是个数学渣渣,奈何在一个卷王班级,大多都是数学高手,有个不生不熟的朋友,很喜欢做数独。 小翠不在,他便打开手机,找到那人。 “项徐春,给你解个数独。” “发过来。” “好嘞!” 学霸就是这样的简单,徐三修拍照发了过去。 不一会,那人便把答案填上。 “2,4,36。” 好像是一组坐标。 徐三修以长木条中心作空间直角坐标系,找到了八个位置。” 一一按下去,按到第五个,墨守中咔嚓咔嚓响了起来。 “找到了。” 他格外欢喜,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在无聊中找些乐子。 将墨守放到地上,墨守迅速展开。 第六十三章 墨守 不一会,地面上出现一面长方形盾牌。 徐三修哭笑不得,这墨家不愧宣扬的是兼爱、非攻,就连信物都是一面盾牌,可以说把非攻二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拿起盾牌,大小将将能笼罩住半个身子,正面乌黑,摸起来有磨砂质感,不知道在上面涂了什么物质。 背面则有一个短柄,短柄末有一个按钮。 按下按钮,盾牌迅速收缩,又变成了原来四四方方的长木盒子。 这不跟折叠伞差不多嘛,但比折叠伞还要复杂很多。徐三修心道,这墨家科技还真是先进,这么巧妙的机关结构,在两千年前便发现了。 随之又感叹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可惜点歪了技能树,不然哪轮到西方诸国欺我华夏。 他又按下展开的位置,墨守又变成了一面盾牌。 盾牌持在手中,重量很轻,如同拿着一面云杉木板,对手腕没有压力。 也不知道这墨守是真有实用性,还是花架子,不能作抵挡格物之用。 徐三修心中也是有些怀疑,他不相信,这堂堂墨家的传世之宝,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折叠盾牌。 便左手握紧盾牌,右手捏成拳头,捶向盾牌,只用了一分力气。 这盾牌截面只有不到两厘米,如果只是木头造的,他害怕把盾牌打坏了,不好交代。 拳头捶在盾牌上,却有如铁牛陷入泥海之中,力量被吞噬个精光,左手丝毫感受不到冲击力。 “啊?” 徐三修又加大了力度,使出三分力气,再次捶向盾牌,还是像上次一样,力量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墙阻隔住,不能传递到盾牌后面。 “这……是怎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不对吧…… 不是,墨先生你出来说说咋回事,不然牛顿的棺材板我按不住啊。 暂且受力分析一下,把自己和盾牌看作一个整体,力又具有传递性,既然打到了盾牌上,也该传递到自己身上…… 为什么传到了盾牌这里,就消失不见了呢? 他喵的,见鬼了。 徐三修只能凭借自己浅薄的物理知识猜测,力在传递过程中会损耗,或许盾牌之中,有着许多层力的阻尼装置,一层层消耗传递过来的力,直到持盾人的手中,剩余的力小到无法感知了。 他再次实验,使出十分力气,捶在盾牌上,力还是石沉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墨家……牛逼…… 徐三修感叹,这盾牌厉害的地方之处,不止在于两千年前便具有现代的力学思想,而且能把许多力的阻尼装置,装到这么薄的一面盾牌之中,真是了不起。 不知道这盾牌坚硬程度如何呢? 他不敢用刀,担心会留下痕迹,便用石头在盾牌正面轻划,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又加大力气,最后把盾牌放到地面上,把小石头砸上去,盾牌还是完好如初。 这么硬? 徐三修很是惊诧,按理来说,就是精铁制品,以石头的摩氏硬度,也能留下痕迹。就目前来看,石头的硬度不比寻常盾牌差。 他接着试,拔出短刀,朝盾牌挥砍。没曾想刀并未砍在盾牌上,而是莫名有一股排斥的力,抗拒刀的轨迹,以至于刀从盾牌边上擦过。 “什么?” 这盾牌还能反弹铁器,这么牛? 徐三修已经被震撼的无话可说,心里暗暗为自己的轻视,向墨子老先生道个歉。 “哎……离谱……这是春秋战国能造出来的嘛……” 他甚至生出了占为己有的心。 “呸呸呸……” 这也忒小人了,都要了人家用性命才换来的复魄丹,再不完成人家的托付,小心遭天谴呐。 再者说,人家墨家以济世救民为己任,自己怎么能贪人家的东西。 “不过……” “暂且借用一下,想来以墨家人的气度,应该不会介意的,再说,自己也是黎民的一员,借给自己,度过难关,也是符合他们的主张的。 ”嘿嘿……“ 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心满意足地将盾牌收成长木,插在腰间。 不知不觉间,天都黑了,小翠从缓坡回来,摘了许多浆果,还采了两朵小红花,别在发上,分外好看。 大嘴还没醒来,徐三修摸了他的鼻息,依旧呼吸平稳。不过现在暂时失去了大嘴这个唯一战斗力,三人的处境有些危险,好在处于山巅,应该不会有闲着无聊的队伍,费劲登这野山,发现他们。 徐三修有些饿了,拿来几个浆果,就着大饼吃了起来。 饱腹之后,也没有事做,就准备睡觉。 躺在树枝铺成的床上,徐三修闭着眼,心事却想了很多。 他掰着手指,算着已经来这须弥森林三天了,估计已经有好些支队伍已经被淘汰,那些要结盟的队伍也找到了主队,秘钥也该找到了不少,怎么才能从那些人手中抢到秘钥,真伤脑筋。 从代国出来时才是春末,现在快到夏至了,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代王现在如何。 阿冷的事处理完了吗? …… 想着想着,他渐入梦境。 第二天刚醒来,他第一件事便是看大嘴醒过来没,可结果令人失望,大嘴还在昏睡。 他一夜没有睡好,反复醒来四五次,心中着急,哪有心情睡觉,也不知道大嘴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本来按照计划,昨天便要去寻找第二枚秘钥,现在已经耽搁半天一夜了。 总不能背着大嘴上路,这太不现实了,山路难走,他腿上还有伤,小翠又出不上力气。 可是继续在这里干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唉……” 他叹了口气,找到小翠,她也已经醒了,在玩弄捉到的小虫。 “怎么了?” 小翠看徐三修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歪着头问道。 “没……什么事……” 徐三修尴尬地挠挠头。 “你是想自己一个人去寻找秘钥么?” “啊?” “没……没有。” “别骗我了。” 小翠撅着嘴:“我昨晚看你醒了好几次,知道你着急。” “你先去吧,我留这里陪大嘴。” “嗯……” 徐三修还在犹豫,他觉得自己这样太不负责任了。 “哎,你就去吧。” 小翠笑道:“我不会怪你的,再说,这山顶上,也安全,别误了你的事……” “好吧……” 徐三修一咬牙,打定主意,转身收拾些吃食和水,把姚无涯的骨殖留在了这里。 “那我走了,你和大嘴就在这等我,哪也不要去,等我找到第二把秘钥,就回来找你们。” “好……” 小翠故作乖巧模样,却在徐三修渐渐消失在岩面之后,黯然神伤,红了眼眶。 第六十四章 镜湖 离开后,走在自以为正确的路上,徐三修并没有觉得痛快、轻松。 反而觉得惶惶不安,心中一遍遍质问自己,真的应该这样做吗? 这些天一起走来,他早已把小翠看作自己的妹妹,却还是抛弃了她,让她一个人独面所有的危险。 大嘴还在沉睡,她一个人该有多孤单,如果真的有人上山,该要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有危险的。 他安慰自己,虽然无比想折返回去,却转不了身。 因为,肩上扛着代王府上上下下几百个人的担子。 他还要一步一步,助代王收拾这大好河山,不是为了名垂千古。他还不致于为了这虚名舍身忘死,只是想把这新生,活得精彩罢了。 想到这里,他步伐坚定,大幅迈开。 下山的人,自命不凡。 你可知道,山外有山。 不到长城,绝非好汉。 英雄过得,美人关。 清晨日光洒下,将这林子照得金光灿灿,前日雨过后,花儿都开了,漫山遍野的红。 鸟儿鸣叫声婉转,扑腾着翅膀,在高树间穿梭。 如此良辰美景,却无心欣赏,徐三修只关心脚下的路,坎坷而艰难。 第二块铜牌上的密语,他已烂熟于心。 煌煌玉璧落人间,高高梧桐栖凤凰。 这森林之中,经常被形容成玉璧的景观,应该是湖水。 徐三修打开地图,须弥森林之中,一共有三个湖泊:镜湖、月亮湖、黑水。 “玉璧……玉璧……” 他寻思着,玉璧大多都是圆盘形,而这镜湖形状恰好符合。 “他喵的……” 这也太简单了,未免有些让人无语。给自己的密语是什么地狱难度,而这给钦语城的又是什么难度,一眼可破。 真是不同人不同命。 下山后,徐三修挑了条好走的路,直奔镜湖。 镜湖离罗刹山不算远,这也是会遇到钦宇城队伍的原因。 但是沿路需要多加注意,镜湖位于须弥森林偏中央的地带,附近活跃着许多队伍。 如今他孤身一人,又全无武功,唯一能依仗的也只有墨守这件奇兵,真遇到别的队伍,唯有仓皇逃跑,是最好的选择。 逃命嘛,不丢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甚至都觉得,墨家信物要是像神行太保戴宗那样的甲马就好了,甩开双腿跑,谁也追不到。 这条路上,颇为平坦,除了有些荆棘碍事,走得还算顺利。 一路上,遇到了两处扎营的痕迹,根据场地的大小,遗留的生活物品,造的灶台的个数,诸多条件,可以判断,一处是一支队伍的营地,一处是两支结盟队伍的营地。 好在并没有遇到,顺利到达了镜湖。 “真美啊!” 徐三修感叹道,不愧叫镜湖,湖中白条鲤鱼游曳,皆若空游无所依,湖底的岩石、水草,清晰可见。 湖面倒映下蓝天白云、苍天绿树,飞鸟从其上掠过,捕捉小鱼,掀起一圈圈的波澜。 看得他内心蠢蠢欲动,好些天没洗澡了,经日在这山林间行动,难免沾上些污物,时常汗流浃背,身上结了一层汗水干后留下的白碱。 膝盖上的伤虽然已经结痂,但是血污看着实在厌烦,还招蚊子苍蝇。 他便褪去衣物、背囊,解下缠在膝盖上的布条,一起藏在灌木中,赤身裸体下了湖。 从罗刹山到镜湖,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现在是下午过半,太阳还高挂天边。 湖水被晒得暖洋洋的,徐三修游到湖中央,整个身体浸泡在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眯着眼睛,感受着鱼儿在身旁穿梭。 更有不怕人的小鱼,嗅到了膝盖上的血腥味,试探着啃噬他的血污。 正好,都不用自己清洗了,有小鱼代劳。 泡了半刻钟,他又游到湖边,在水深及腰处停下,站在滑溜溜的鹅卵石上,揽起水花激在身上,搓揉着身子。 他这具身体本来偏瘦,没有什么肌肉。自从离开代王府后,每天风吹日晒,变黑了许多,也变壮了许多,看起来更加的结实了。 阳光洒在上半身上,把肌肤照得金灿灿的,水花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从岸边望去,竟像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人物。 “呦嚯,好俊的身体啊。” 徐三修正洗得入神,岸边忽然穿出一声娇叹。 “嗯?” 徐三修抬头望去,顿时下了一大跳。 岸边竟有着一头狮子。那狮子一头金黄的鬃毛,身材硕大,体长两三米,肩高过人腰,散漫地走着,四肢一起一伏,壮硕的肌肉便隆起收缩,脚掌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一道道深痕,眼睛微阖,睥睨四方。 在狮子上,斜坐着一个女人。 徐三修一眼便认出,正是在正礼殿前,与魏少一起的那个女人。 她换了身衣裳,上身穿五彩华衣,露出肚脐与白皙的双臂,下身着锦绣琉璃裙,赤裸着玲珑双脚,真是个妖女。 “坏了……” 徐三修暗道不妙,甩开腿便朝背着女人的方向游去。 “你跑什么呀,我又不吃人。” 那女人笑靥如画,笑声像铃铛声一样清脆,饶有兴致地看着徐三修。 “去。” 她一拍狮子的屁股,狮子便通了意,迈着步沿着镜湖,追逐徐三修。 徐三修看她追了过来,又变换方向,而女子也随之变换方向。 她追,他逃,她再追,他再逃。 第六十五章 主人 终于,徐三修耗尽了几乎所有力气,艰难地摆着双腿,悬浮在湖中央。 “咯咯咯……” 女人看到他这般模样,忍俊不禁。 “快上来吧,不然要淹死掉了。” “不要!” 徐三修气喘吁吁地喊道。 “我要是上去,你还不把我交给樊彻?那我宁愿死在湖里喂鱼。” “哦?” “你还知道樊彻?我为什么要把你交给他?你得罪过他么?” 什么意思? 徐三修有些疑惑,莫非她不记得我了么? 也是,自己当日在正礼殿前穿着朴素,现在脱掉了衣服,只凭一面的印象,很有可能她忘记了。 想到这里,徐三修冷静了一些,既然不记得他是谁了,那便好办。 他扯着嗓子:“我记得你,在正礼殿和樊彻待在一起。素闻那魏府的樊彻,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我怕你把我交给他,局部不保!” 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撒谎还不是张口就来。 “咯咯咯……” 女子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座下的狮子,舔舐着爪牙。 “我向你保证,樊彻没有这种变态癖好,快上来吧,这么完美的羊羔,淹死在湖里就不好玩了。” 为了防止引起她怀疑,徐三修装作不信一下,以守为攻。 “不行,不行,要我怎么相信你……” “怎么相信我?樊彻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是他的亲姑姑,他要是这样的人,我能不知道?” 徐三修一震,好家伙,樊彻的亲姑姑,那岂不就是皇帝的亲妹妹,车师国的公主嘛。 怪不得她能以女子身份参加比赛,估计是混到樊彻队伍里,来这须弥森林玩的。 看徐三修还在发愣,也不回话,那女子有些不悦,她堂堂公主,平日里,多少男的想跪舔她都没有机会。 “喂,你还活着不,快上来,要是淹死在湖里了,我就拿你喂狮子。” 公主恶狠狠道。很好,完全符合对刁蛮公主的所有幻想。 “来了来了。” 歇了一会,徐三修恢复了部分体力,蹬着水慢悠悠地向公主游去。 心中嘀咕,也不知道这公主打得什么主意,不管怎么样,随机应变吧,他还没有自信到,企图从一个骑狮子的女人手中逃走。 涉水走到一半,露出整个胸膛。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穿内裤,要是这样走出去,那不就…… 想到这里,他脸一红,停滞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愣在那里干嘛?” 公主掂量着手中的皮鞭,放肆地扫视着徐三修,头发上、肌肤上挂着的水滴,从腰间汇入湖里。 “公主殿下……我……” “哦?” 狮子上的女人玩味地一笑:“没穿衣服是么?” “嗯嗯……” “罢了,罢了。” 她别过脑袋:“不看你,快上岸找回你的衣服穿上。” “不过,可千万别想逃哦,我这宝贝不跟你开玩笑的。” 公主轻拍一下狮子脑袋,狮子仰起头,嗷呜地吼了一声,草原之王的威风,惊地林中飞鸟四散。 吼声传进徐三修的耳朵中,震地他耳膜生疼,讪讪地笑了一声,逃也似的踩水上岸。 不对…… 上岸后,他仔细思量,这要是穿回了自己的衣服,肯定要被认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 他已经走到林子中,急的团团转,离藏匿衣服的灌木林还有一些距离。 “就是不穿衣服,也不能穿回自己的衣服。” 他打定主意。 女人见他进林子好一会,还未出来,催促道:“穿好了吗?怎么还不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放狮子咬你了。” “好了,这就好了。” 不一会,从林子里走出一个男人,光着脚,腰间缠了一圈藤条,密密麻麻的绿色叶子遮住私处,走的快些,叶子漂浮,隐约能看到亵渎之物。 男人,正是徐三修。 “你这是什么装束?” “哎,我也不想呐……” 徐三修挠挠头:“也不知怎的,衣服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野兽叼走了。” “你又催我,没有办法……” “行吧,行吧。” 公主无奈地摇摇头:“说说你的来历吧,为何孤身一人,没和同伴在一起。” “呜呜……” 徐三修故作悲态:“我本是跟着钦宇城公子的玩伴,却不幸和公子走散了,沦落到了此处……” 他寻思着,此时钦宇城公子应该已经离开须弥森林了,他这个编造的身份死无对证。 “哦?” 公主来了兴趣,驱赶着狮子走向徐三修身旁。 “那正好,你跟着我吧,在这须弥森林里,我就是你的主人了,等出去之后,你再去找你原来的主子去。” “放心,做我的奴隶,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说完,女人对他抛了个媚眼,伸出手指,抚摸着徐三修的脸庞。 “好的,好的。” 直抚摸地他心里发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尽量佯装很欢喜的样子,实际上内心对此嗤之以鼻。 真是的,万恶的封建社会,还玩奴隶制这一套,搁我们二十一世纪,你这种人,就得被发配到农场养猪,还主人?我呸! 心里这样想,他还是要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 “咯咯咯……” “真乖呢。” “现在主人命令你,给主人看着衣服,主人也要下湖中去洗澡。” “不要想着跑哦,不然我的狮子会咬你的。” 狮子给徐三修甩了个警告的眼神。 “好,好。” 吓得他连忙应承,阿谀之色,愈发加重。 女人从狮子身上跳下来,落到地上,徐三修连忙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臂。 “咯咯咯……” “小奴隶,还真懂事啊。” 她将华衣褪脱下,褪去绣裙,一并放到徐三修的手臂之上。 一个只穿着亵衣亵裤的酮体呈现在眼前。皮肤白如羊脂,波涛如怒,腰肢却又分外纤细,双腿笔直,不多一分赘肉,整具身躯,不染一丝纤尘。 本应显得圣洁,搭配着这张脸,却是格外妖娆,勾起了徐三修的天雷地火。春光乍现,他不停地吞咽口水,要不是一旁有个狮子在虎视眈眈,他真想一亲芳泽。 明知不该对这身份尊贵、骑着狮子的公主起歹念,藤叶还是被高高拱起。 公主看到,也不斥责他,只是咯咯咯地笑着。转身之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臀部擦到了支棱的藤叶。 莫名的感觉,激得徐三修虎躯一震,公主的笑声更大了。 第六十六章 摆弄 “小奴儿,不许偷看哦。” 公主回眸一笑,明明红唇,皓皓白齿。轻踏着莲步,走向镜湖。 把徐三修都给看呆了,公主的脚仿佛是踏在了他的心脏上,扑通、扑通、扑通…… 每迈一步,他的心都为之跳动。 阳光已不甚强烈,仲夏四五点的风本该是清透的,此刻仿佛能拉出丝来,如此旖旎风光,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味道。 娇躯缓缓浸入水中,一直没到峰峦之上,夕阳将湖面照得橙黄,连带将公主也一并染黄。 亵衣在水中缓缓展开,湖水波澜,乳白之中带着一抹淡粉,若隐若现。 她散开秀发,万千乌黑丝线披在肩上,浮在水面,脖颈线条分明,修长而高雅,如昂首的天鹅。 岸上,徐三修觉得自己要渴死了。胸怀之中,一直有一股熊熊烈火在剧烈燃烧,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口中奇干无比,却不敢去找水喝,甚至不敢动弹,只因身旁半坐着一只大狮子。 公主嘴上说着不要偷看,却对徐三修没有丝毫防备之色,反而更想让他窥探,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 或许她平日里高高在上,仆役对她恭敬地过分,这次出来,放肆一把,体验一下被亵渎的感觉。 也就洗了两三刻钟,徐三修觉得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他痴了,罔顾公主的话,直勾勾地盯着那湖水,那美人。 “咯咯咯……” 直到公主笑着朝他走来,他才从恍惚中猛然清醒,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干嘛,羞红着脸,把头别回去。 残阳如血,将公主的背照的通红,身前笼罩在朦胧阴影之间。 可那诱人的桃色,没有因此降低半毫。 公主看到,并没有怪罪他,反而故意打趣:“小奴儿,有没有听主人的话,不会在偷看我吧。” “没……没……” 徐三修连忙摆手,脸羞得更红了,胯上围着的藤叶随着他的身子摆动,隐约间,肉色涌动。 “没有吗?” 公主仰起头,挑着眼光看他,眼神撩人。 “那小奴儿倒是听话的紧呐。” “不过就凭你这身子,就是偷看两眼,姐姐我也不怪你哦,咯咯咯……” 边说着,她边用指甲从徐三修的脐下,慢慢划到胸膛。 “不敢……不敢……” 徐三修低下头,心虚地嘟哝。 “咯咯咯……” “不逗你了。” “主人我要穿衣服喽。” “好的,好的。” 徐三修头都要耷拉到裤裆里了,将挽在手臂的衣服双手呈上。 公主倒是落落大方,秀手一拂,衣裳便端正地穿上了身子。 她歪着头,慵懒地系紧一头秀发,轻轻拍了两下狮子背部,狮子便听话地蹲下来,轻轻一跃,倒骑在狮子身上。 “小奴儿,你这围一身树叶,太丑了些吧。” “我也未带男人的衣服,你就将就些,穿我的亵裤遮一遮羞吧。” 说完,取出一件带着些花边的白色亵裤,扔给徐三修。 “好……” 徐三修虽然内心很不情愿,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又没什么特殊癖好,穿女人的内裤也太丢人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呐…… 解下内裤,徐三修正想走去树林中换上。 “哎!” 公主伸手拦住他:“小奴儿,换个亵裤,还用避着我么,难道是想趁机逃跑?” “不敢不敢……” “谅你也不敢,背过身子,就在这里换吧。” “好……” 徐三修真尴尬的想找个缝钻进去,他坚守了二十一年的处男之身啊,今天真要给这女人看个遍了…… 纵有千般不愿,他还是识趣地摘下腰间树叶,滚圆的屁股露了出来,公主看的咯咯直笑。 看着手中的女人亵裤,他一咬牙,一跺脚,抬腿穿了上去,顿时,胯下传来一阵束缚之感。 “转过来,让主人瞧瞧。” 徐三修转过身,公主仔细打量,满意地点着头:“哦嚯,还不错呦。” “出发吧。” 公主一拍狮子,狮子缓缓从地上站起。 “小奴儿,你跟我在我旁边。” “好。” “等一下。” 公主的眼珠子提溜转了起来。 “你既然是我的奴隶,怎么能没有项圈呢?” 她拿出一把绳子,裁到长度合适。 “低头。” 徐三修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听话地将头俯下。 公主将绳子的一端系在他的脖子,上打了个结,另一端捏在手中。徐三修这才明白,是要把他拴起来。 内心分外怫郁,心道:这女人他喵的,奴儿奴儿地叫着,看她一皆女流的份上,让她占些口头便宜,不跟她一般见识。这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把自己拴起来,真当自己是她的奴隶了? 不过他又看了一眼大雄狮,还是收起了满腹的粗话和反抗的心,乖乖让公主牵着。 “哎……我的小奴儿真乖。” 公主开心地摸了摸徐三修的头发:“这下可以出发了。” 浅夜,森林之中,一个女人骑在一头雄狮之上,牵着个男人。 绳子拉的并不紧,松弛在徐三修的胸前,跟在雄狮旁走着,离镜湖愈来愈远,也不知将要去往何处。 公主好像累了,也不与他搭话,轻阖双眼小憩。 徐三修心中发起了牢骚,千里迢迢来到车师国,正事还没做成一件,反而让一个女人给俘虏了,做了她的奴隶……憋屈,很憋屈,太他喵憋屈了…… 这简直是对我堂堂新时代大好青年人格上的侮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呐…… 不过……如果这个女人是美得不可方物、妖得扯人心弦、慷慨得似观音大尊一般的公主姐姐的话,也不是……不行…… 嘿嘿嘿…… 甚至还可以,勉为其难…… 想到这,他不自觉地,将那接过亵裤的手指放在鼻尖轻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如河边的幽草,大泽上盛开的兰花。 登时脸上一片潮红,在这黑漆漆的密林之中,怎的生出一股春风吹过,吹得他猛然一震,身上汗流浃背。 口中轻吐一口秀气,畅快了…… 第六十七章 狮威 走到深夜,看天上弯月正高,公主也不说休息,徐三修也不好说什么,免得惹醒这个妖女,搞得她不开心,不知道又要折腾出什么花来。 忽然不远处,层层大树之后,隐约透露出几分火光,公主并没有睡死,黑暗之中,骤然睁开一双冷眸。 她翘起嘴角,口中低喃道:“猎物送到口边了。” 随后一揪狮子鬃毛,狮子迈开大步,奔向前方。 徐三修脖子上猛的一紧,拴着他的绳子勒地他喘不过气。只得跟着狮子奔跑起来,不多时两人一狮,来到了火光附近。 那是一处林中空地,扎上了几个灰色帐篷,中间燃着篝火,吊壶中熬煮着汤水,地上挖了土灶台,锅中有剩了些饭菜。虽然条件有限,一切从简,但扎营的队伍,还是在这蛮荒森林中,保持着几分贵族的讲究。 狮子过处,一切阻挡的枝枝叶叶,皆被荡平,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营地中人被惊醒,纷纷从帐篷中钻出,拿着武器,警惕地望向四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支队伍有些不简单,可以说是“全民皆兵”。 除了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公子,其余四人,都身着轻薄银灰色铠甲,挂着腰刀,脸上表情坚毅、冷漠,一看便是从军营中走出来的铁血战士。 他们右手摁在刀柄,眼神死死盯住前方,各占住东西南北四向,将劲装公子护在中央。 “哼,原来是疆城的队伍呀。” 临近营地,公主跳下狮子,反而不甚着急,牵着徐三修,伴在狮子身旁,信步走着。 这疆城队伍,是历年除了六个王府的队伍外,唯一一个有志夺魁的队伍,也是唯一一支允许军人加入的队伍。 只因疆城城主,掌管着车师国一半的军队,镇守边关,抗拒外敌。疆城的一切事务,全部交由城主决定,军务紧急时,甚至可以不经皇帝的允许,直接调动军队作战。 别人畏惧六个王爷的权势,他疆城少主乌那托明可不怕。他那功劳累累,手握实权的父亲,是最坚实的后盾,可以说,在这须弥森林之中,只要不杀王爷之子,出了任何事,父亲都可以为他摆平。 而允许军人参加比赛,也是车师国皇帝妥协的结果。 “是谁隐藏在林中,不敢正面战斗算什么男人?有种的出来受死!” 乌那托明剑眉轻挑,神情上尽是不耐烦,他从小在战场作战,最爱的便是各凭实力的硬战,不屑于偷袭这种小人行为。 “呵呵。” 公主暗自讥笑,自言自语:“还真让你说对了,我可不算男人,我是女人哦。” 但还是携着狮子,一并从林中走出,正面疆城五人。 “吼!” 狮子右爪轻挠地面,朝着五人,嘶吼一声,充满力量的怒吼,惊地林子中鸟雀四散。 “咕嘟……” 那四个精锐士兵,哪里见过这草原上的凶猛野兽,紧张得咽下一口唾液,皆拔出腰刀,陈列在狮子前面,与其对峙。 “公主?” 疆城少主瞳孔收缩,随后又恢复平常。 “咯咯咯……” “托明,好久不见了呢,有没有想姐姐我呢?” “没有……” 劲装男子脸一黑,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 “话说,公主殿下,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须弥森林?” “而且,还牵着个小白脸,你看他毛长齐了嘛,您的口味还是那么独特呀。” 他侵略地把徐三修从脚看到尾,看到了栓绳,看到了女士亵裤…… 徐三修感觉窒息地要喘不上来气了,太丢人了。 “咯咯咯……” “托明,你可不要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这小奴儿,好用着呢。” 说着,她还挑逗得给徐三修抛了个媚眼。 达成成就,受伤的只有我自个…… 徐三修欲哭无泪。 公主继续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亲侄子樊彻,也在这须弥森林,他百般哀求我助他夺魁,我这人心软,便答应他了。” “怎么?这么说,你是要抢我的秘钥和铜牌了?” “也不一定,如果你愿意把它当做礼物,双手奉上,那也可以不抢呐。” 公主说的理所当然,一双桃花眼,笑得像是弯弯的小船。 “不可能!” 疆城少主一口回绝:“我此行,并不是为了自己夺魁,而是代表了疆城十万军士,岂有背大义而足私利的道理,想来公主将来,也不愿意把一国之安危,托付于这种人的手中吧。” “你若想要,那便来取吧!” “好!” 公主应下,眼睛却看向那四名兵士手中的刀:“我这狮子,整个车师国你也找不到第二只,自小便好生养着,如今已经有十二年了,托明,你今天不会让你的手下把它杀了吧。” “既然公主这样说了,吉雨、宁鹰、辰豹、花亭,把刀子丢掉吧,用拳头和这狮子一搏。” “得令!” 话罢,四个兵士丢掉手中武器,握紧拳头,摆出战斗姿态。 托明倒不是念什么私情,故意给公主放水,也不是迂腐,讲究个公平,他有些自己的思量。 这雄狮陪伴公主多年,在她生命中有些不可取缔的地位,万一手下真的伤了,更甚者杀了狮子,恐怕会和公主结下解不开的梁子。 他的家族虽势大,不甚畏惧王室,但说白了,还只是当朝臣子,一旦惹怒了这皇帝最宠爱的妹妹,必然会带来无穷的麻烦。 更何况随他前来的四个兵士,皆是军中万里挑一的勇士,历经尸山血海的兵王,放在民间也是顶尖的高手,更有着军人才有的钢铁意志、昂扬的斗志、无畏的心。 他对他们,很是自信。 “托明,那就看看是你的兵强,还是我的狮子强吧!” “上!” 公主一声令下,狮子腾空跃起,冲向四勇士。 “喝!” 四个勇士也不是等闲之辈,配合着同伴,躲避掉这一个猛扑,将狮子团团围在中间,伺机而动。 徐三修立在公主后面,挽着手臂看热闹,他是个局外人,心态反而好了起来。 生活就像被蹂躏,既然反抗不了,那不如好好享受。 他现在就在享受这场罕见的人狮搏杀。 第六十八章 狮威(二) 雄狮被四个人包围,没有半点慌张,前爪隐动,鼻中低鸣,静静蛰伏着,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迅猛地出击。 “吼!” 畜生毕竟是畜生,四个将士围着它转悠,终于耐不住性子,率先出击。 它前肢伸直,臀部翘起,后肢半蹲,脊背向下弯成弓形,随后猛蹬后蹄,掀起一阵泥土,扑向面前的花亭,浑身的肌肉疙疙瘩瘩,看起来充满了力量感。 速度之快,像一支刚刚发射的导弹。 在畜生的世界里,衡量对手实力的标准无非就是体型,而花亭身高显着低于另外三人,理所当然被它视作了短板。 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何况是一个未开灵智的畜生。 恰恰相反,花亭是这四人之中,最不怕它横扑之人,原来他自知无论是做任何事,都应该扬长避短,身高是他的弱势,但个子矮的人更容易练出力气,便苦练膂力,终有成效,如今力可举鼎。 转瞬狮子便到面前,花亭双腿跨立,扎稳马步,瞅准机会,双臂向上横推,正好迎上狮子的两只肉掌。 “嘭!” 人终究是人,狮子也不是徒有重量的铜鼎,纵有超脱的力量,又怎可媲美天神! 双手双掌交对,发出一声闷响。花亭轻哼一声,噔噔噔噔,连退四步,顿觉双臂发麻,胸口暗痛,却没有被扑倒,即使占尽了下风,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他低头看,胸口铠甲已经被狮子顺势而下的爪子划破,留下六道血痕。 以凡人之躯抵挡住草原之王的奋力一击,这便是花亭! 而另外三人,早就摩拳擦掌,等的便是这一刻。 他们久经沙场,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自然知道如果一拥而上,只会自乱阵脚,发挥不出人多势众的优势。 只待狮子率先出击,再趁其防守的注意力降低,一起出手,只是作为诱饵的人甚是危险,但参军打仗,哪有不流血死亡的呢?踏入军营的那一刻,心中就该有这个准备。 无需多言,经久的配合早就建立了心意相通的默契。剩余三人一起攻向狮子。 吉雨挥拳攻其左额,宁鹰甩腿抽它右腰。后方的辰豹则扑向它的双蹄,狮子上身腾空,他准备拉起它的后蹄,让它失去平衡。 徐三修在场外看得入神,心中暗暗为雄狮捏了一把汗,此时狮子局势实在是不妙,最强的一击没有打出成效,反而露出了满身的破绽。 这可怎么化解? 毕竟是草原的王者,临危不惧。这十二年里,它跟在公主身边,时常与各种猛兽作战,以博得公主欢心,就连百兽之王老虎,也咬死过两只,如此险境,不知经历过多少次。 它迅速拉开头颅,吉雨的拳头从鬃毛上擦过,好险!吃上这一拳,少说得昏上半晌。 腰间的攻击就不甚好躲了,毕竟几百斤的躯体,哪能做到身如意转,鞭腿又甩得辽阔,只能硬捱这一下。 都说狼是铁头铜骨豆腐腰,狮子也是如此,宁鹰这一脚十年的功力,如果是野生狮子,这条腰不说当场断掉,以后恐怕也很难直起来了。 但它自小不愁吃食,养的膘肥体壮,腰部包裹了一层厚厚的脂肪,捱了这一下,虽然并不好受,却没有伤及根本,仍能继续作战。 “嗷……” 它痛苦地嘶吼一声,腰瞬间塌了下去,身后的辰豹立即捉住他的双蹄,正要往后拉,却不知自己打错了主意。 狮子条件反射地抬起后腿猛的后踢,正中辰豹胸部,登时铠甲凹出一个大槽,喷出一口鲜血飞了出去。 原来这草原上有一种龌龊的动物名叫鬣狗,最喜欢干的事便是掏肛,狮子在与其斗争的千百年中,保护后门早就形成了非条件反射,牢牢地刻进了基因里。 辰豹重重摔到地上,滑出一两米,陷入昏迷,不知死活。 任谁也没想到,承受正面攻击的花亭没有大碍,反而是偷袭的辰豹受了重伤,大概是他不了解狮子习性的原因,也怪自己不够慎重。 篝火旁的乌那托明表情凝重,仅一个回合,便折了一员大将。 狮子腹部落到地上,四脚腾空,花亭自是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立即一跃,骑到它的背上,左手抓住鬃毛,右手捏拳猛击。 另外两人自狮子左右一齐左右挥拳,雨点般的拳头落到狮子头上、肩上、背上…… “嗷呜……” 它怒了,浑身传来剧痛,又何时受过这般屈辱,眼神中燃着熊熊烈火,集出浑身的力气,腰间一震,花亭竟被震地脱离狮身,腾空了半米,还死死抓着鬃毛。 趁这时机,狮子从三人中抽身,花亭从它身上滑落,失去平衡,手中的鬃毛连带着皮肉被撕扯下来。 又是狮尾一剪,手臂般粗细的尾巴,抽到了未反应过来的吉雨。 吉雨抬臂抵挡,却“啊”地痛呼一声,后退两三步,手臂使不上半点力气,竟被抽得脱臼了。 倾倒在地上的花亭正欲起身,狮子转瞬扑来,它恨死这个罪魁祸首了,不光骑到它的腰上,还拽下了一撮毛,不咬断脖子,如何平息愤怒。 看到同伴有危险,宁鹰顾不得其他,快步冲了过去,想要救吉雨于狮口之中。 “住口!” 疆城少主大喝一声。 “停下!” 公主随之喊道,狮子方才不情愿地收起血盆大口,锋利的牙齿已经刮在了吉雨颈上,但凡慢上一刻,这个硬汉子就要彻底软了。 刚在阎王殿门口走一遭的吉雨,正气喘吁吁,想要起身,却没有半点力气,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 “公主殿下,你赢了。” “好!” 公主淡然一笑:“你们疆城的兵士都很不错,有你们驻守在边疆,我很放心。” “公主谬赞了。” “大丈夫行走世间,只求问心无愧,既然我们输了,那便遵守约定。” “这是我们疆城队伍获得的秘钥,一共三把,请公主收下。” “手中的铜牌,已经全部都找过了,公主拿着也别无用处,我们就带出去罢。” “感谢托明公子割爱呀。” 公主笑脸盈盈,接过秘钥,一齐放入口袋中,徐三修看到,里面还有三四把秘钥,不由得咽下口唾液。 “乖乖,有这么多……” 他登时不想着逃了,而是在心中合计,怎么从这妖女手中骗走秘钥。 第六十九章 打听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刚刚那一把把秘钥从眼前晃过,着实让他胆子肥了许多。 富贵险中求嘛,再说,想要夺魁,迟早得过公主这一关。 收拾完疆城队伍后,公主牵着徐三修继续行进。 徒留营地上,与辰豹关系不错的花亭在不停晃动这一起厮杀的兄弟,这铁打的汉子,红了眼眶。 吉雨在一旁包扎伤口,疆城少主乌那托明,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火光愈来愈远,公主偏过头,看向徐三修,嘴角缀着笑意。 “小奴儿,姐姐的大狮子厉害不?” “啊?” “厉害厉害……” 徐三修还在心里图谋着怎么夺走那几把秘钥,突然被这样一问,有些不知所措。 “咯咯咯……” “那是肯定,这狮子可是姐姐十五岁那年,皇兄送我的生日礼物。” “据说是来自遥远的西方,那里比车师国更炎热,进贡国整整死了二十多人才捉到这一头狮子。” “为了驯服这头狮子,姐姐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哎……皇帝陛下对您可是真好。” 徐三修客套地奉承两句。 “那是自然!” 公主翘起嘴角,脸上满是得意:“当今太后有四个孩子,而姐姐我就是她最小的女儿,皇兄他不对我好,对谁好啊!” “哦?” 徐三修漫不经心地装作震惊的模样,他才对这公主家事不敢兴趣。但如今他的身份是奴隶,估摸着公主是无聊了,想说说话。 便顺着她的意,假装好奇:“我只知道当今皇帝陛下,同母兄弟姊妹只有您与魏王两人,还有一个未曾听说过……” “唉……” “你一个小奴儿问这么多干嘛……” 公主撅了撅嘴,随后又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罢了罢了,和你说也无妨,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徐三修心中万分无语,搞得我很想知道似的,明明就是你自己想说好吧。 “奴隶……倾耳恭听。” “事情还要从二十五年前说起,那时我才十岁,皇兄年方十五,还未继承大统……” “皇兄有个孪生妹妹,也就是我的姐姐,名叫乌托纳凤,她……” “乌托纳凤?” 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徐三修猛地一振,心想,这不就是右贤王托付我找的那个女人嘛。 “怎么了?” 公主看徐三修表现得有些反常,颇为疑惑。 “没……没什么,就是有些震惊罢了,没想到皇帝陛下还有个孪生妹妹。” 徐三修信口诹了个借口搪塞。 “她生的美丽端庄,本该有大好的年华,再过一年,便要嫁给当年最有权势的将军之子,所有人都看好这对姻缘,如果不是发生了那场意外……” “什么意外?” “唉……一切都要怪那该死的匈奴质子……” “三十年前,我车师国与匈奴国结盟,互换质子,那匈奴国质子便来到了交河城。” “他在交河城生活了五年之久,经常出入贵族宴会,与纨绔四处玩乐。不知在什么机缘巧合之下,在第五年,他结识了我的姐姐,乌托纳凤。” “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个草包,却不知道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或是给姐姐灌了什么迷魂汤,姐姐竟然看上了他。” “你也知道,我们车师国的习俗,在女子未出嫁前,不可做那禁忌之事,况且姐姐她还有婚约在身。” “那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两人假借各种机会,在秘密地恋爱,私定了终身。” “按照协定,质子交换五年为期,时间到了,他便返回了匈奴国。” “只是苦了我那姐姐哟,他走后过了两三个月,姐姐开始显怀。” “这时大家才知道,姐姐他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父皇震怒,要按照教义,处死姐姐。” “皇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姐姐死去,他兄妹两人一胎所生,心意相通。整整在父皇寝宫前跪了三天三夜,未进半点粮食与水。” “父皇不忍,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逃,虽然可以赦免姐姐,但要将她贬为平民,驱逐出车师国。” “由此一来,便与她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那你们没去找过她么?” “当然有啊!” “皇兄继承大统之后,年年向临近各国派出使者寻找,可直到今日仍旧了无音讯……” “唉……那个匈奴国质子,真该死啊!” 公主咬牙切齿,捏紧拳头,一副愤恨样子,恍惚之间,徐三修竟觉得她怎么和小翠生气时有三四分神似。 他心道:一定是累花眼了……摇了摇脑袋,清醒许多,错觉也随之消失。 或许是说过瘾了,公主体贴地问道:“小奴儿,你累了么?” “嗯嗯嗯嗯……” 徐三修狂点头,他已经一天一夜未合眼了,就是资本家也不带这样剥削的啊。 “那好。” “就在这里暂歇片刻吧,等到天亮了我们再出发。” “好……” 徐三修看了看快要落下的月亮,估摸着再过两三个小时就到白天了,但能给休息时间就不错了,他是不敢有半点怨言。 公主从狮子身上下来,把手中绳子拴在树上。 还真把我当牲口了……徐三修心道,只得倚着那棵树躺在,闭上眼,想着刚刚听到的信息。 乌托纳凤确实怀了孩子,也就是说,右贤王确实有一个子嗣遗落民间。 但是乌托纳凤已经不在车师国了,连堂堂一国之主都找不到的人,仅凭自己如何才能找到她? 不过目前也不急着操心这些事,等到和皇帝谈妥了盐贸易的事再说吧,到时候再去寻找,如果实在找不到,那也没法,尽力就行。 第七十章 煌泉 “醒醒……” 徐三修正睁开朦胧睡眼,打了个哈欠。公主正拽着绳子,拉着他的脖子一挺一挺地,把他弄醒。 “你看看太阳都多高了,还不起来!” “啊……那走吧……” 他扶着树站起来,浑身又酥又软,没有力气,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耷拉着头,摇摆着双臂,跟着牵引的绳子,无精打采地走着。 “啪!” “什么态度?是对姐姐不满吗?” 公主面带愠色,一鞭子狠狠地抽到他的屁股上。 “不敢不敢……” 这一鞭子,是给徐三修立即干清醒了,他连忙挺着腰杆,换成阿谀的神态。 “这才对嘛,奴隶就要有奴隶的样子!” 公主这才满意地点着头,快乐地哼起小曲儿。 直奔了大半日,走出丛林,眼前豁然开朗,土地平旷,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水洼,远方云端,赫然屹立一座倒锥形高山。 徐三修记得地图上这处地方,叫做煌泉。 并非是传说中的黄泉,而是一处温泉聚集处,远处的山,正是一座活火山,这里几乎可以说是须弥森林的中心地带。 据历史学家考证,在战国末年,那座活火山曾经喷发过一次,或许这就是车师国皇室,不在这么好的地方定都的原因。 公主驱着狮子从温泉间隙中穿过,遇到浅处便直接蹚水过去。 泉水之中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二氧化硫味道,徐三修赤着脚行走在凹凸不平的岩地上,脚底传来阵阵温热。 地面上,到处都是淡黄色的石块,应该就是硫磺。 “小奴儿,你也注意着经过的泉水里,如果有看到木盒子,立刻禀告我。” 公主正在认真地搜寻四周的温泉。 “好嘞,主人。” 徐三修心想,她应该在寻找这温泉平原藏着一把秘钥,就是不知道用这种莽夫方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她骑着狮子,赶路又不累,自己步行,要是跟着她这样绕圈,不得累死掉。 便道:“主人,要不您把铜牌上的密语给我看看,说不定能更快地找到秘钥。” “给你看有什么有,你能有什么见识?” 公主眼角微挑,仰着头“呵”了一声。 “罢了罢了,就念给你听吧。” 徐三修听他这样说,心里暗暗不服气,你一个两千年前的古代人装什么啊,你说我猜不出密语,那我偏偏破解给你看。 “你仔细听好了,姐姐只说这一遍。” “煌泉暖池涤旧迹,玉螺正午照革新。” 话语刚落,徐三修立即答道:“就在这片温泉地里的东南方向,大概向里的四分之三处。” 言语掷地有声。 “哼!” 听他答的这么利落干脆,公主不屑地嗤笑一声:“小奴儿,你要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特意骗我,那就承认吧,我可以原谅你一次。” “否则……哼哼!我最讨厌的便是欺骗我的人。” “不敢骗您,如果我说谎,那就……” 徐三修仰头思索,公主扬起嘴角:“那就鞭笞一百下!” “好!” 两人一狮,朝着徐三修说的地方前进。到达后,在那四周找了四五个温泉,果真在一个椭圆形温泉底部,发现一个木盒子。 公主跳下雄狮,从温泉底部捞出那个盒子打开,里面正安稳地躺着一枚秘钥。 她惊讶得嘴巴张的能吞下颗鹅蛋,满脸的不可思议。 徐三修在岸上洋洋得意。 “公主殿下,我说的没错吧。” 打脸成功,他心底暗爽,同时也庆幸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不然挨上一百个鞭子,不得把屁股打烂掉。 那个写出这句密语的人绝非凡人,至少曾出过车师国,到过海边。 公主只能领悟前半句,得知秘钥在这煌泉地的温泉之中,她没有见过海螺的样子,解读不出后半句的含义实属正常。 徐三修第一眼看到远处的那座山时,心里的第一反应便是:“哇,好大一个海螺倒立在那里……” 所以公主念出后半句的时候,他的脑中自动翻译成:在一天的正午时分,山顶影子笼罩的温泉之中有秘钥。 知道这句话的含义那便好办,他记得地图的比例尺,在心中估计了一下温泉地与火山在地图上的长度,再结合此地的纬度、季节,一下子就能算出大概位置。 估算长杆影子在中午时的长度,这是初中很经典的问题。读初中的时候,他可是学霸中的学霸,要不怎么考的上某水中学,解决这类型题目,对他来说,已经熟练到刻在了骨子中。 “厉害啊!我的小奴儿。” 公主并没有因此生气,她倒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也不知怎么有个睚眦必报的侄子。 “没有,没有,全是主人的功劳。” 徐三修适当地拍一下马屁,也算是给公主一个台阶下。 “咯咯咯……” 公主掩着嘴笑起来:“小奴儿还挺懂事呐。” 她从泉水中走出,将秘钥放进袋子中,擦一擦手上的温水,又坐上了狮子。 “小奴儿,此次你立了大功,所以姐姐我给你一个奖励,你现在可以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觉得不过分,就满足你。” “小要求……” 徐三修立即想到了龌龊的事,脸咻地变红,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那种事……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会不会答应另说,正事为先…… 再说……看公主这个样子,提这种要求,也不知道是谁奖励谁呢。 想到这,他的脸更红了,亵裤之中,暗流涌动。 公主看到,“咯咯咯……”地笑了三声:“小奴儿,不要胡思乱想哦。” “没有,没有。” 徐三修连忙摆手,在他踏入这片温泉地,看到满地的硫磺,心中就已经有了怎么夺走秘钥,逃离公主的想法。 现在公主刚好把实施机会递给了他,自然是要把握住。 “主人,我这个人无肉不欢,这好些天没吃肉了,都要抑郁了,您有没有办法搞点野味,解一解馋虫。” “哈哈哈……就这么简单吗?” 公主仰头笑了起来,她好歹也是个公主,本以为会被索要财宝地位,没想到只问她要肉吃。 “嗯嗯……” “好,那姐姐就给你射几只大鸟来!” 话罢,她弯腰从地上捡起几块小石头掷向空中,三两只大鸟应声落地。 徐三修一惊,没想到公主的功夫这么好。 第七十一章 磺烟 “肉给你弄来了,我们在这里歇两个时辰,你自己看着处理吧,这段时间暂时给你自由,不要想着逃跑哦,姐姐会一直监视你的。” 说完,公主给他解开绳索。 “谢谢主人,您真是太好了。” 徐三修故作故作姿态:“主人,我打算把这大鸟烤着吃,可以吗?” 公主摆了摆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嘞!” 他捡起地上的大鸟,折返去林子中,公主骑着狮子跟着他,边走边悠闲地吃着浆果。 徐三修心道:“放心,我不会跑的,不把你手里的秘钥骗走,我怎么舍得离开呢。” 拾了许多干树枝、树叶堆在森林与温泉地的交界处,他把大鸟随便摘去羽毛,清洗一番,去除内脏,用长树枝串起来,反正也没打算吃,没必要处理的太细致,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以免引起怀疑。 “姐姐,这里临近森林,风还大,我垒个石灶把,不然火星子飞到森林里,起火了就不好了。” “行呀,小奴儿考虑的还蛮周到啊。” 公主从狮子上下来,坐在大石头上晒太阳,半眯着眼,懒洋洋地发着呆。 得到允许,徐三修遍地捡起了石头,在公主所在位置的上风口,垒出一个圆形的石圈,有二十厘米高,用的多是些灰白的大理石块,故意在其中掺杂了许多硫磺。 这着实是个功夫活,忙碌了大半个小时,直累得他去气喘吁吁。 擦去脑门的汗水,将柴火放进石圈中,再把两只大鸟架上。 徐三修走去公主前:“主人,可以借您的火一用吗?” “拿去。” 得到火后,点燃了柴火。 火焰开始只有一簇,逐渐变大,直至变成熊熊烈火,他不停地往里添柴,登时浓烟滚滚。 平地冒起一道淡黄烟,因为风吹的缘故,略向公主方向倾斜。这温泉地中,本就有一股怪味,所以公主并未察觉到空气中的异常,只是对烟火气有些不适,眉头微颦。 徐三修看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暗自松了口气,只需慢慢等待即可。 他虽然在烤肉,但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公主身上,手中的大鸟烤焦了,也浑然不知。 狮子趴在地上,正懒洋洋地睡大觉,它这一觉睡的格外不踏实,一会蹬着腿,一会无意识地“嗷呜”,低声哀鸣。 公主的眉毛越皱越紧,心中慢慢生出一种恶心感,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当是被烟火气熏的。 便想着换个地方坐着,刚要站起来,却双腿一软,腰间无力,瘫在了地上。 “这……这是怎么了……” 她内心大呼不妙,张口想要向不远处的徐三修呼喊求救,但迟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望着,下意识地缓慢伸出手臂。 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她仿佛置身泥沼里,无法自拔,又像溺在深水之中,喉咙涌出一股腥甜味道,胸中喘不过来气。 “哈哈,搞定!” 徐三修看公主已经中招了,开心地把手中的大鸟一扔,浑身顿觉轻松,这两天一直唯唯诺诺,可把他憋屈坏了。 硫磺石还在剧烈燃烧,产生剧毒的二氧化硫气体,他正是利用这一点,用二氧化硫熏晕了公主和他的大狮子。而自己处在上风口,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 计谋得逞,徐三修捂住口鼻,屏住呼吸,快步跑过去,打开口袋,加上刚刚得到的那一把,里面总共有七把秘钥。 “哈哈!这下发财了。” 他两眼放光,把秘钥连同口袋一并拿走。 正想转身离开,看到旁边躺着的公主,她身上的衣服凌乱了许多,俏眼微合,脸上、嘴唇泛起了煞白。 “咕嘟。” 一片雪白映入徐三修的眼中,他咽下一口唾液,原来高高在上的公主,现在失去了反抗之力,俨然是待宰的羔羊,没有威胁的尤物。 “在乱想什么!” 徐三修一拍脑门,邪火下去了几分,大脑清醒下来,他一直憋着气,再受上这种刺激,感觉快要窒息了。 “还是赶紧离开吧,免得多生事端。” 转身走了几步,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那女人是车师国皇帝的同父同母亲妹妹,要是真死在了这须弥森林,如果查到是我干的,那别说谈生意了,暴怒之下,不得把我活剐了。 再说,就算没查出来,车师国皇帝刚死了妹妹,会有心情谈生意吗? 想到这,他有些慌张,忙跑回去扛起公主,就往上风口跑,直至跑到没有硫磺烟的地方,才敢把人放下,大口地喘息。 “可千万别有事啊。” 徐三修将手指放在女人的唇鼻之间,还有着呼吸,心脏还在有力地跳动,才松了口气。 应该只吸入了少量的二氧化硫气体,不会有什么大事。 狮子还躺在浓烟覆盖的范围,徐三修看了看它那硕大的体型,估计得有个几百斤,又回忆起它那龇牙咧嘴的嚣张样子,不由得撇了撇嘴。 “你小子还是自求多福吧。” 他才懒得费那力气,再说了,把它救出来,回头这狮子还得咬自个,不是自找麻烦嘛。 把公主挑个醒目的位置放好,等别人发现她,或者她自己醒来吧。 正打算离开,忽然想到公主这两天对自己的羞辱与折磨,气的牙痒痒。 “不行,现在不报复回去,以后就没机会了。” 徐三修嘴角洋溢起贱兮兮的坏笑,他伸手捏住公主吹弹可破的娇脸,肆意地扯弄。 “哼哼……你不是很牛嘛,再牛一个给小爷看看。” 他又把那条拴着他的绳子,拴到公主的脖子上,打了十个死结。 站开一些,看着自己的杰作,徐三修掐着腰,得意地不自觉点着头。 临了,他觉得还不解气,刚好杀鸟流了许多血,还没有干。他便在手指上蘸上血,扯开公主的外衣,在白皙的肚皮上写道:此狗有主徐三修。 “哈哈哈哈!好,此狗有主徐三修!” “太痛快了。” 心满意足了,徐三修潇洒离开。 第七十二章 半数 首要之事,便是换回原来的衣裳,这女人的亵裤,穿着勒得慌,很是不舒服。 他记得来时的路,飞快地在林中奔跑,自由的像一只白猿,同时也在留意周围动静,防止撞上了其他队伍。 途径疆城队伍的驻扎处,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徒留下几顶帐篷,估计他们都离开须弥森林了,虽然没有收走铜牌,但军士讲究的就是一个志气,说败了,便不会厚着脸皮,继续比赛。 过了小半日,天快黑了,徐三修重返镜湖河畔,找到藏匿衣物的灌木丛,衣服还好好的藏在那里。 脱去亵裤,换上自己的衣裳,徐三修觉得浑身舒坦,检查了一遍口袋、行囊中的重要东西,铜牌、秘钥、手机、墨守都还在。 把所有的秘钥都取出,放在手中,拢共有八把。 他咧着嘴开心地笑着,估计自己现在应该是剩下的所有的队伍中,持有秘钥最多者,总共十八把,他手中已经有一小半了。 如果再找到梧桐林子中的那一把,自己就有九把了。 想到这里,他格外亢奋,身上的疲劳困倦一扫而空,决定加把劲,今晚就取出第九把。 “高高梧桐栖凤凰……” “镜湖周围,高耸的梧桐树并不少,会在哪一株呢?” “栖凤凰……” “这里的栖凤凰会不会有所代指呢?” 徐三修仔细思量,他是不大信林中会有凤凰这个传说中的瑞兽,很有可能说的是某一种大型飞禽。 只是这傍晚的可见度,就算那只鸟从头顶飞过,也不一定能注意到。 况且鸟儿一般是白天出来找食,晚上回巢睡觉,这个点,那大鸟估计在家哄老婆、带孩子呢。 要不等到明天白天再找? 不行不行,到那时候公主估计已经醒来了,肯定要便处寻他,万一再回到这里,岂不是歇菜了,就算狮子死了,自己也远非对手。 不对,不对……回巢! 那大鸟体型按理说不小,筑的巢也一定很引人注意。 必然如此! 想通后,他仰着脑袋,从一棵一棵梧桐树旁经过搜索,不多久,果然在一棵奇高无比的梧桐树上,发现一个鸟巢,那鸟巢,大小足以比肩一个大号的行李箱。 鸟巢筑在十多米高的树杈上,徐三修尝试着爬树,还好梧桐树表面坑坑洼洼,并不甚难爬。 一米,两米、三米…… 十多米的距离,他整整爬了半个小时,双腿双臂又酸又麻。 坐在树杈上,抓住树枝,拂袖擦去脸上的汗珠,轻出一口气。 徐三修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鸟巢,看到了里面的木盒子,露出会心的微笑,尘埃落定,不枉冒着危险上树,还累了个半死。 取走木盒,歇息了十几分钟,徐三修抱着树呲溜滑下,从树上下来只花了两分钟,代价是双掌磨得通红。 了了一桩心事,他这才放下了心,折腾了两三天,此时才发觉身体已经过度劳累,困意袭来,连连打着哈欠,要不是此处并不安全,他真想倒头便睡。 肚子也有些饥饿,于是吃了几个浆果,酸涩的滋味直冲脑门,让他清醒了许多。 这寡味的果子吃起来太没劲了,中午的那两只大鸟实属可惜,不是他不想吃,而是根本没法吃,被硫磺烟熏过了,有毒。 早在回来的路上,徐三修就在留意,有没有适合休息的隐秘地方。最理想的一处,是镜湖南边的水草窝子,那里已经干涸了,只是土地还有些湿润,用水草垫着就行了。 躺在里面睡大觉,就是有人在附近,也很难发现,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夏季水边蚊虫颇多。多就多吧,被蚊子咬两口又不会死,但是被其他队伍抓住,恐怕真的会死。 水草群不远,夏季绿油油的水草长势正旺。他进入草群中,身体一仰躺下,水草冰凉凉的,还很柔软,睡在上面很舒服,一合眼便睡着了。 此时,温泉地里,狮子已经死透了,一个娇女才刚刚醒来。她面容憔悴,衣衫凌乱,浑然没有往日的尊贵模样。 公主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远方,石圈里燃烧的火焰已经熄灭了,恶心的感越来越强烈,她忽然“哇”地一声大吐,将胃中消化的、没消化的全部倾泻出来,还在一个劲干呕,整整缓了半刻钟,她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旁边就是温泉,她掬起一捧水洗去嘴角的垢物。借着月光,看着波荡的水面上,自己曲折的映像,不由得一愣。 “这……还是我么?” 泉水中人披散着头发,面孔白的瘆人,没有半点血色,这哪里是阳间人,简直是个游荡的女鬼,吓得她后退两步,才回过神来。 公主摸了摸系在脖子上的拴绳,又看到了肚皮上暗红的字,在口中默念:“此狗……之主……徐三修。” “徐三修?”“ 徐三修!” “我杀了你,徐三修!我要杀了你!把你碎尸万段!把你喂狗!把你五马分尸!把你千刀万剐……” 暴怒的女人疯狂地扯着绳子,揉洗肚皮上的字,她恨得咬牙切齿,口中不停歇地说着些恶毒的话,只是这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公主,能想到最恶毒的话,也没有半点杀伤力。 …… 直到第二天早晨,第一缕晨曦照在徐三修的眼皮上,他才醒了过来,身上并没有被几只蚊子叮咬,多半是因为昨天和硫磺石接触,又经过少量二氧化硫的烟熏,这些都是驱虫的东西。 好好睡了一觉,顿觉神清气爽,他站起身活动一下身子,骨头噼里啪啦作响,真是美哉。 去林子中摘几个野果子果腹,他估计着剩下的队伍不多了,应该都集中在须弥森林中央地带,时间紧急,随便吃了几口便上路,目标温泉地旁的火山,他要在那里部上一局,狠狠将其他人一军。 为了防止遇到那个恨他入骨的女人,他特意避开之前经过的地方。挑了一段难走的路,只是不知道为何,他边走边打着喷嚏,心道:“难道昨天晚上降温,冻感冒了?” 第七十三章 布局 到达火山已是下午,那火山并不算多高,海拔约有个百米,山上树木稀稀落落,大概是因为石头太多的原因,适合生长的植物很少。 正所谓,浑水摸鱼。 如果仅靠自己的力量,那碰上任何一支队伍,自己都不会是对手,所以夺魁的希望很渺茫,唯一的机会,便是把所有人都引到一处,让他们乱战,自己趁他们斗得n败俱伤之后,再依仗着墨守,看看能否坐收渔翁之利。 真是步履维艰,如履薄冰啊。 徐三修感叹,能走到这最后的决战已经很不容易,但愿会有个好结果。 攀上山顶,这里曾是火山口,较为平坦,怪石嶙峋,组成一片石林,中间凹陷处形成一汪小湖,湖畔长着些灌木。 他搜寻了许多枯枝烂叶,堆积在湖畔旁的灌木丛里,点燃之后,火山口登时冒起了浓烟,确保附近的人都能看到,随后躲藏在山腰一处隐蔽的浅洞里。 “姑姑!” 火山西北的密林中,一声殷切的呼喊响起。 白衣女子正在发狂地赶路,此时她已换上一身劲装,雷厉风行。 听到呼喊,女子一愣,停下脚步。 “姑姑,总算找到你了!” 迎面走来一个狂喜的玄衣男子,身后跟着一个老道、一个武僧、一个黑衣人,还有两三个剑士,一共十余人。 “姑姑,秘钥找到多少把了?你的狮子呢?” 魏少一连串的发问,公主脸色骤然一变,愤恨道:“我被算计了,狮子死了,秘钥也全部丢了。” 听到此话,魏少一惊,随后又恢复常色,关切地说:“姑姑你没事就好。” 随后阴沉着脸:“怎么一回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算计姑姑,是宋王府的那个崽种吗?” “不是。” 公主摇摇头:“我不清楚,是一个叫徐三修的男人,他说他是钦宇城的人。” “那天,我和你们分开去寻找秘钥之后,恰巧遇到了他,本来想找个帮手……” 她没有细说自己那变态的玩趣,只是一笔带过地讲起事情的经过。 “我又依仗着狮子的厉害,谅他也不敢造次,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他昨天不知怎么做到的,把我给迷晕了。”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昨晚夜深,所有的秘钥都不见了,狮子也没了生气。” “这个蟊贼!” “我一定要让他后悔活着……” 从小到大,她从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养了十多年的狮子死了,还被拴上了绳子,在身体上写羞辱的话。 “钦宇城……” 魏少思量着:“钦宇城主的儿子是个软蛋,还患了恶疾,估计不会是他们做的,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会是谁呢?” “那几个王府公子,他们有这个胆量如此对待您吗?我觉得没有。” “啧……我忽然想到一个人,姑姑,你还记得在正礼殿前,那个得罪过我的贱民么?” “嗯?” 公主沉思,努力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样貌逐渐对上了,她瞪大眼睛:“好像就是他!” “此人当诛……” “公子快看!” 武僧忽然叫嚷起来,指着远处。 魏少抬头望去,那山峰顶上正冒着浓烟,分外醒目。 “走,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他一挥手,几人快步前往火山。 而在东南方向,一个白衣男子,带着一浪荡书生、一耄耄老者、一双勾武士、四五个刀客,也在奔向火山。 东北方向…… 西南方向…… 一时间,这个须弥森林的中央山脉,吸引了还在须弥森林中的所有人。 徐三修窝着洞里玩着手机,他这个始作俑者,此刻却置身事外。 周遭的树林之中暗流涌动,率先到达的山顶的宋公子和秦公子相遇,两者的目标都是夺魁,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这秦公子是秦王之子,穿着一身亮黄长袍,样貌颇有几分英气,星眸剑眉,面庞坚毅,线条分明。 他的队伍足足有十五人之多,除了本身带来的四人,还有另外两城的追随者。两三个剑士,三四个刀客,一个使着双板斧的壮汉赤裸着上身的粗旷汉子,一个使着两把短枪的矮小男子,还有持戬者、持鞭者…… 两边队伍对峙着,只待各自公子一声令下,杀翻对方,却谁也没有先动手。 谁都明白,此处已经是一个火药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里,谁先动手,损失力量,谁吃亏。 果然,没过多久,又陆续上来两支队伍,分别是魏少与齐公子的队伍。 这山顶面积也不小,随着上来四五十人,竟显得有些拥挤,四支队伍各自占了一块空地,保持着对彼此的警戒。 起风了,山间呼呼作响,天上阴云密布,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女子从魏少一方站了出来,另外三个公子面面相觑。 “公主?您怎么来了此地?” 他们三人父亲与公主并非一母所生,平日里也少有往来,顾而相见都是以公主相称。 公主把他们召集过来,询问之后得知,这山顶的火不是他们放的,又问过他们三人手中持有几把秘钥。 迟疑片刻,他们便告知了,各自手中有三把。 “好,好……” 白衣女人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一下子把众人搞的不知所措。 “各位可否帮我一个忙?” 三个公子想着,不会是让他们把魁拱手相让给魏公子吧,谁也不敢先吱声。 “放心吧,无关夺魁之事。” 听他这样说,三个公子松下一口气,要是这女人真的提了如此无理要求,他们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毕竟,她是名义上的姑姑,是长辈。 便争先恐后道:“愿为公主殿下效劳。” “好!” “我可以告诉各位,这山顶之火,是一个叫徐三修的混账东西放的。” “我还可以告诉各位,那徐三修手中,应该有九把秘钥。” 听到这个数字,众人眼中满是狂热之色。 “我要的就是,你们帮我抓住他,把他交给我,到时候我就不参与夺魁之事,你们四个后辈手中有九把秘钥,谁先集齐这九把,那徐三修手中的九把秘钥就属于谁,可行?” “愿为公主效劳!” 第七十四章 等待 “先不说他在不在这荒山之上,即使他在,这山中这么大,洞穴众多,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这有何难?” 齐公子冷笑一声,掏出一支陶笛吹响,笛声悠扬而尖锐。 天空传来一声鹰唳,惊空遏云。众人仰头望去,远处一个黑点逐渐变大,飞来一只乌黑的鹰隼,弯喙似钩,利翅如刀,斩破空气,稳稳当当落到齐公子肩上,脑袋一伸一缩,审视着四周。 “这是匈奴草原上的乌鹰,天空的王,视可及千里,嗅能辨鬼神。公主殿下,只要您能拿出那徐三修曾接触过的任何东西,乌鹰便能循着风中的气味,找到他。” “他的东西?” 女人脑海中浮现了初见时,那卑鄙者的形象,赤身裸体,白净健硕的身姿,顿时脸上红了起来。心道,就连他身上穿的亵裤都是我给的,哪里有他半点东西。 “不过……” 她的脸更红了,如果非要找一件和他接触过的物品,那拴过他的绳子上,肯定有他的气味。 小奴儿的样子历历在目,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把绳子割断后,竟鬼迷心窍地带在了身上,只是要如何解,这绳子的用处,才不显尴尬,而且绳上硕大的九个绳结…… 她蓦然想到了小时候看到的一幅春宫图,绳结……女人……沾到一起,未免让人浮想联翩…… 算了,算了,只要能抓到这个畜生,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不管了! 公主心一横,咬碎一口银牙,从背囊中取出一个口袋:“这里面的物品一定有徐三修的味道,速速给我抓住他!” “要是你这乌鹰不顶用,我立马把它炖了!” 乌鹰看到那愤恨之中夹着威胁的眼神,忍不住抖了一抖,“咕咕”叫了两声。 “公主放心!”齐公子自信满满,掏出口袋里的东西,一截五六米长的绳子散乱地缠着,握在手中,绳结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感觉,不知道浸入了什么液体。 另外两三个人看见,欲言又止,他们看向公主的目光怪异,嘴角隐约挂着一丝诡笑,虽没有言语交流,但污秽的思想仿佛跨越空间的壁垒,在几人头脑中飞速流转。 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公主脸一黑,吼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把那人给我找出来!” 不简单,这事绝对不简单!因爱生恨,情杀…… 几人不约而同地这样想,毕竟是长辈,看破不说破。 乌鹰被这暴躁女人吓得缩着脑袋,齐公子把它抱在怀里,捋着它脑袋上的毛安抚着,将绳索放到它的鼻前,待它闻好后,张开怀抱,乌鹰扑腾翅膀极速旋转上飞,刹那便飞到山顶盘旋。 “也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杀的怎么样了。” 徐三修在心里嘀咕,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在等一段时间出去,做那个最后的赢家。 “跟着乌鹰!” 乌鹰盘旋不久,好像有所发现,四公子各带了两个亲信,追随着乌鹰的飞行。 “你这傻鸟到底行不行啊!” 八九个人跟着乌鹰,一会向东,一会向西,一会上山,一会下山,像是鸟在遛人一般,魏少累的气喘吁吁,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你急什么!再说,它不叫傻鸟,它叫乌鹰!” “再过一刻钟找不到,不管它是什么,我都会让它变成死鸟。” 秦公子说的一脸正气,面无表情。宋公子在一旁听得笑意盈盈,也不说话。 忽然乌鹰一个急转向下,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向半山腰。众人先是一惊,随后狂喜,紧紧地跟住乌鹰的位置。 “咦?” 每隔一段时间,徐三修便会将耳朵贴在石壁上倾听,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心突然跳的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激动了,拼命按耐住内心的不安。 一声清脆的鹰鸣声传入耳中,激得他浑身一震,便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远处多了些脚步声,杂乱无章,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贴着洞口向外看,一只黑鹰正在朝山洞扑来,他直呼不妙,赶忙从洞中爬出,眼见着山顶起了一阵尘烟,其中八九个人直奔这处,很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顾不得去想自己的位置是怎么暴露的,徐三修拔腿就跑。 山石间忽的冒出一个人,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在那里!” 头顶鹰在飞,身后人在追,脚下路崎岖不平,徐三修好几次险些绊倒,他不停地给自己鼓气,企图冷静下来,有精力去思考解决办法。 他玩了命地跑,不辨方向,不分东西,那四个公子平日里养尊处优,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可他们带着的亲信,都是一流的高手,虽各有擅长,但走在这山路之上,如履平地,颇有默契地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怎么办,怎们办……” 事发紧急,他没有半点心理准备,脑子里一团浆糊,竟不知不觉间,被驱赶地位置越来越往山上,那些人把他当成鳖了,要来一招瓮中捉鳖。 一日中的三点,天上太阳晒得正烈。徐三修热的汗流浃背,脸上蒙上一层水,也不知是汗,还是急出来的眼泪。 他的眼中生出一股雾气,视线变得模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湿的头发结成了绺状。 此处位置极其不妙,八个人从七个方向追逐他,剩下的一个缺口便是通向山顶平台的一处两三米高的垂崖。 其实那些个高手早就可以将他拿下,只是自以为是地猜想着,追逐的这个男人应该和公主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都不约而同地想要抓活的,尽量不要伤到。 不然今天是由爱生恨,明天或许就由恨生爱了,到时候驸马爷想要报复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真是英雄末路,逃到崖下,背对岩壁,徐三修也别无他法了,他从没有举手投降的习惯,即使不可敌,宁愿死在战斗之中,也不愿举手投降。 众人将他团团围住,他展开墨守,持着短刀,大喝一声:“来吧!” 第七十五章 惊雷 却没有人率先出手,都在等着身后的主家,出来做事最重要的便是听上头的命令,这样出了事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哼哼,果然是你!” 四公子到后,魏少冷笑一声,恶狠狠地看向徐三修,脸上极尽嘲讽之色。 “贱民,早让你给我舔舔脚,得罪我的事就算过去了,非要跟小爷我口嗨,这下好了吧,落到了我的手中,我一定要让你后悔活着!。” “呸!你那臭脚还是留给你老娘吧,少废话。” 徐三修明只今天在劫难逃,言语中满是悲怆,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手中,免得被活捉了受尽耻辱。 “好!你小子骨头真硬啊!” “摩柯多,他不会武功,你去给我拿下他。” “好!” 武僧快步上去,微踮着脚,看着眼前这个举着盾牌,像个缩头乌龟的家伙,内心暗嘲,谁他喵的行走江湖随身携带盾牌的。 那就先打烂你的乌龟壳子!“砰砰砰砰!”他接连挥出迅猛四拳,如冰雹般砸向墨守。武僧本是贫苦人家出身,幼时家里吃不上饭,把他卖给了寺庙做杂役,因为天生巨力被庙里的老和尚看上,传授功夫,后来又遇到了魏公子。 他的拳技师承金刚一派,刚猛无比,力可碎石,其中自带一股罡气。以往无所不利的劲拳,这次却失了效,本以为那柄乌色盾牌会炸成碎片,可徐三修甚至都未后退半步,真是奇了怪了。 “哦?” 看着那面盾牌,武僧面带诧异,徐三修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趁他恍惚之间,短刀直直刺去。 “哼!雕虫小技!”短刀逼进,他反而不躲,伸手要去捉住徐三修的手臂,他自小便常常战斗,在他的眼中,这一下攻击慢的像蜗牛一般。 “不好!”徐三修也算是反应迅速,调转刀刃如镰刀般往回一收,逼走了那伸来的大手,才化解了这下危机。 真是一半点办法都没有,这种一流的高手对付徐三修这种不会武功的平常人,就如同成年人把玩四五岁的小孩子一般,降维打击。 “你这盾牌是有点东西,不过光凭这个可不够。” 武僧冷笑一声,伸手直接抓向盾牌,徐三修哪能让他得逞,挥刀砍去,却不知正中了计谋。 拼杀搏斗,他只是个毫不经验的小白,这不过是最简单的声东击西罢了。 靠近盾牌的手极速收回,武僧下腰,一记扫堂腿甩出,徐三修注意力全在上三路,根本反应不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小腿便受到了重击。“啊!”地痛呼一声,斜歪着飞了一两米,盾牌与短刀都从手中飞了出去。 直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看着手掌上血淋淋的擦伤,恍惚之间,他好像又回到了现代,过往的人与事历历在目,妹妹、老师、阿冷、代王、李总管…… 这下真的完了吧……轻轻合上双眼,刚刚那一下子,把他摔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连捡起刀了结自己的力气也没了,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折磨自己……他将舌头伸进牙齿之间,企图咬舌自尽,但面颊的肌肉也一点劲都没有了。 “哎……他又想起了做杂役的那些日子,在想是否应该后悔,何必要这样一场,自己如果老老实实在代王府做杂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后悔吗?不后悔。 生命即使绚烂一刻,也好过碌碌半生,至少他找到了重生一世的意义,历经了诸多的磨难,波涛般的日子,总好过死水的万年不变。他宁愿做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在雪白的浪尖上扬帆,即使舟翻了,那又何妨,至少见过世间最壮烈的景色。 “拿下!” 武僧走向前去,正要捉住徐三修。“轰!”忽的平地炸响一声惊雷,武僧脚下飞石四溅,骇得他连连后退几步。尘烟散去,那处起了个窝舀,坑中赫然立了柄九环宝刀。 徐三修闻声猛的睁开双眼,头顶传来道道破空声,众人仰头望去。 一个汉子,身轻如燕,踏空而来,落到徐三修身前。那汉子衣着破旧但气度不凡,眼神无比清澈仿佛能洞察一切,神态淡然,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超然,正是三人组中的大嘴。 “大嘴?你终于醒了。”在绝望中又亮起一道明灯,徐三修又惊又喜,身上的疼痛也减缓了许多。 “唔唔……” 来者微微一笑,徐三修却是眉头一皱:“大嘴,你的哑病还没好吗?” “哈哈,好了,故意逗你呐。” 那声音听起来很是怪异,像是两三岁儿童牙牙学语时发出的声音,有些不熟练说话,吐字也不清晰,哪像从一个壮年男子口中发出的。 “好了?” “对,不光哑病好了,丢失的记忆也找回了。” “喂喂喂,你们两个搁那废什么话啊?” 魏少看他俩无视其他人,还在那谈笑风生,很是不爽,愤愤道:“那天打我家奴的就是你吧,刚好今天来了,一块收拾,有什么话,黄泉路上你们两个慢慢说。” “给我上,收拾掉他俩。” 武僧稳住心神,目光凝重,另一个亲信黑衣人叶貘也看出了大嘴的不凡,向前走去,要助武僧一臂之力。 另一旁的宋公子冷着眼看热闹,浪荡书生和双勾武者跟在他身边。他捉摸不清那个汉子的实力,刚好有冤种替他去试探。 “你俩一起上吧。” 大嘴迎了上去,从九环大旁经过,视若无睹。 “可恶……” 摩柯多恨得捏紧了拳头,明显是被看轻了,以一敌二,居然都不屑用武器。他的表情扭曲起来,年少时被欺辱造就了他极端的品性,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第七十六章 围攻 黑衣人给摩柯多使了个眼神,随后武僧“喝”地一声,脚下猛地蹬出,飞身向前,打出一套罗汉组合拳,势如破竹。 大嘴单手背后,“啪啪啪啪”挥掌防御,打过来的拳雨全都被挡了下来。见这一招不曾奏效,武僧也不纠缠,来了个鹞子翻身,猛蹬一脚,被大嘴挡下后,借力腾飞出去,拉开距离,双臂展开稳稳落在地上。 “许久未用这具身体,确实有点陌生了……”大嘴活动着手腕,缓缓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 虽然只是佯攻,但短短的几个回合,对手的实力可见一斑。武僧眼神愈发凝重,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看不清……根本看不清……他自小学拳,与寺里的师兄弟比武,与师叔伯请教,和江湖高手切磋,哪怕不敌的时候,也至少能感知到和对手的差距。 可这一次,眼前之人犹如蒙上一层迷雾,根本看不透迷雾后面,是一块石头,还是一座峨峨高山。 “摩柯多,还在等什么!”魏少催促道:“你还想给你妹妹赎身吗?” 武僧眼中恍惚一下,他是寺中的武僧,由权贵驱使本就违反戒律,这次借口出去了许多天,冒着很大的风险,全是为了给他那卖身的妹子赎个自由,否则再过些日子,就要送给痴呆的少爷做通房丫头了。 通房丫头,那不就是暖床的牲口么,随便怎么玩弄,哪还有半分人的尊严……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心一横,再次冲向大嘴。 黑衣人不擅长正面战斗,随他一起,从侧面掷出毒烟。 烟雾宛如迅猛的厉鬼扑了过去,大嘴嗤笑一声,挥出衣袖,打出一道劲风,驱散了黑雾。地面上“叮叮叮叮……”响了起来,落下许多个闪着银光的暗器,原来是绵里藏针,毒烟只是个幌子,藏在里面的暗器才是狠招。 拳头转瞬到了胸前,他好像大意了,没有躲避,“砰”地发出巨响,武僧闷哼一声,后退两步,手上骨节剧烈疼痛,好像碎了一般,心中却很惊喜,就是一头水牛,吃上这一拳,心脏也得炸裂!只是不知为何,那人不应该被打飞出去么…… 也就是一愣神,刚刚站稳了身子,眼中方才聚焦,迎面一只大手抓了过来,武僧眼中惊恐万分,抬手想要阻挡,却慢了半分。大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脖子,压迫得他喘不过来。他本能地两只手覆盖在那个大手上,拼命地扯、勾、掐,想要掰开手指,却无济于事,大手如同焊在了脖子上,死死钳住脖子。 黑衣人掏出一支吹箭筒,霎时一只只剧毒的利箭飞出,中箭者只要见了血,片刻便回毒发身亡他是丝毫没有顾及同伴的性命。大嘴一手提起武僧,另一只手如戴胜啄木般,一一将利箭捉住。 只是摩柯多就没这么好运了,几支利箭射在了他的身上,登时扣掰的手指软了下来,眼睛瞪得巨大,瞳孔逐渐涣散,失了神。他最后蹬了几下双腿,便不再挣扎,意识越来越模糊,呼吸声越来越沉重,他真的在努力地活着……可身体的机能已经被毒药破坏的千疮百孔。 “唉……”大嘴叹了口气,手一松,摩柯多立即像泄了气的气球,瘪了下去,倒在地上。 弥留之际,他死死地盯着魏少,口中呢喃:“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众生皆苦。追随权贵,早就双手沾满了鲜血,又有何颜面,西登极乐世界,参拜佛陀。可这数十年虔诚礼佛,也未得到半点解救,死去的依旧还是死去,活着的人也要受尽耻辱…… “哼!这没用的东西!”魏少见折了一个高手,并未心疼,而是在心中埋冤他给自己丢了人,气得直跺脚,不妨碍催促着黑衣人继续向前。 他不知道黑衣人不是大嘴的对手么?也不见得,只是这些人在他心中不过是烧火的草芥,死了也就死了吧,只要自己快活就行。 “主人……”黑衣人一边甩出浑身暗器,一边乞求地看向魏少,他不敢违背命令,也不想死在这里,他不擅长近身搏杀,和那人缠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废物,你就是死,也得上!” “好了!” 秦公子看不下去:“你们去助他一臂之力。” “得令!” 言罢,他身边的两个亲信和黑衣人一起围攻大嘴。 看到宋公子、晋公子仍旧无动于衷,他心中暗叹道“纨绔不足与谋”,转头厉声呵斥:“你们二人还要袖手傍观到什么时候?如今我们首要是拿下这两个人,再这样畏畏缩缩,可以滚了。” “莫生气,莫生气。”白衣男子收起嘻哈的样子,脸色一正:“还没听到秦公子说的吗?别让人家看扁了。” 双勾武士便立即冲上攻杀,随后晋公子的亲信也参与战斗。 一时间,五六个人将大嘴团团围住,好在其他人还算讲武德,并没有理会坐在地上的徐三修,也可能觉得人多势众,挨个收拾。 大嘴还没有拔出那柄大刀,在七八人的攻击间游刃有余,抬手挡刀,挥手拦拳,弯腰避剑,踢脚击勾,滑溜的如同泥鳅一般,任尔从四面八方攻击,片叶不沾吾身。 不像是被众人围攻,反而像是他在戏弄众人。 这些个武士皆是一流的高手,以一敌十的存在,少有吃瘪的时候,今日合力战一人,却局面僵持,久攻不下,虽看起来不落下风,难免让人心中发急。 崖下动静如此大,山顶平台的四方势力皆是混江湖的人精,纷纷来此支援,一下子四五十个人围住这块小小的斜坡,乌压压的一片。 公主不知何时来到,一看到徐三修眸子中便燃起了熊熊烈火,飞身过去要拿住他。 忽然大嘴双臂一震,四五个近身的武者纷纷弹开,后退两三步。他一脚踢向大刀刀柄,银环与刀身碰撞铃铃作响,大刀在空中飞旋,插进了公主身前的岩石之中。 白衣女人被这飞来物猛的一吓,立马刹住了脚步,看着明晃晃的刀面,不由得咽下口唾液。 “你们、你们、你们,都一起上吧!” 第七十七章 落幕 大嘴拔出九环大刀,把人挨个指了一遍,就差说出那句,在座的各位都是乐色。 “看官上座,且看我一场好戏!”他托着徐三修扔到崖上,徐三修坐在崖边,刚刚大嘴的战力他都看在了眼中,仍沉浸在震撼之中,没想到这在沙漠中捡的便宜兄弟,竟如此不凡。 甚至都没注意到,身后站着个小女孩,正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到小翠,愣了片刻,分外惊喜。 女孩身上背着棕色麻布包,里面装着姬无涯的白骨。她坐在徐三修身边嘟着嘴:“怎么?看到我连句话都不说,这么快把我忘了嘛。” “没……没……” 一时间,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崖下大嘴背靠断岩,横刀立眉,似笑非笑,虽穿着破烂,可谁也不敢小觑这粗犷汉子。 公主和四公子站在外围,冷面相对,这个超凡战力的出现,让局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尽管他们占尽了人数优势,足足有五六十个人,其中还有一二十个一流高手,拳脚棍棒、戟钺钩叉,十八般武器皆有,但就凭那男子刚刚的表现来看,心中还是有些没底。 只对峙了片刻,众人便忍受不了那股嚣张劲了,大家都是两个胳膊一个脑袋,凭什么我们这么多人打你一个,你大放厥词也就算了,还在那装作轻松。 这也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怒火积攒到了极致,便要释放出来,而倾泻的对象便是那个众矢之的,此刻,这些武者的血性都被激发了出来,他们心中暗暗憋着一股劲,要打断那人的脊柱骨,都是练武的,我们当狗,凭什么你的腰挺这么直? 也顾不得什么枪打出头鸟,一齐冲杀了上去,眨眼间,大嘴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偏头躲过三四剑,闪腰避去五六拳,大嘴冷笑一声,九环大刀一舞,银环鸣鸣,登时斩下两三个枪头,有一二人躲避不及时,腰间背上,豁出个大口子,鲜血溅到也不知是谁的脸上。 血腥气更激起了昂扬战意,一个白色劲装的剑士从背后长刺一剑,大嘴耳中疾风作响,听声辩位,回身一脚踢在那人的剑柄上,长剑飞起,大刀落地,白衣被染成了血衣。 “还我师弟命来!” 两把长剑纷至沓来,东南西北四方辅以攻来两戟两矛,大嘴并不慌张,高高跃起,踩在矛戟交叉处,挥刀斩退长剑。 持戟矛的武者转而斜向上刺去,要攻他后门,却不知正得了的道。借着力,他腾空一跃,解了这围,将要落下,所有人都攻向上方,或捅或刺或砍,脚下是刀山火海,就这样下去定要变成一滩碎肉。 大嘴却在空中来了个鹞子翻身,头朝下落。 “叮叮叮叮……” 眼中刀光剑影愈来愈近,他舞着刀击出一道豁口落到了地上,打了个滚半蹲着,一刀挥出,三四个人躺在地上哀嚎。 不待他喘息,三把大刀自头顶砍来,眼看着就要将他的头颅砍成三瓣,他却转而躺下,迎刀连斩三次,登时三块刀片落地。刀客皆是一惊,大嘴却不会给他们去找质保的机会,迅速捡起地上的刀片,向三个方向掷去,“噌噌噌”三声破空声,又有三人应声倒地,胸口上赫然露出点点银光。 才几个回合便或死或伤了七八个武者,大嘴身旁竟有些空荡荡的,太快了!死亡的可怕让众人清醒了许多,无人敢向前,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不带半分喘息。 徐三修在崖上静坐,心情仿佛在坐过山车一般,时上时下,随着大嘴的处境波动。 “快上!得其头颅者,赏银万两,斩其手足者,赏银八千!” 魏公子红着眼吼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啊!” 一个持大斧、上身赤裸的汉子怒目圆睁,踟蹰半刻,举着斧子向大嘴挥砍,其余人也眼馋那丰厚的赏赐,唯恐被别人捷足先登,紧随其后。 大嘴扭了扭脖子,活动下手腕,眼睛一闭一睁,骤然像换了个人一般。 冷! 太冷了! 冷得让人牙齿打颤,冷得让人瑟瑟发抖,冷得让人灵魂战栗。 正值明媚艳阳天,何故六月飘冰盐。不是奇冤天地恸,便是魔神降世间! 置身在那人的杀场之中,任谁也生不起半点抗衡的念头。大嘴化作一道残影,只听风中环声叮叮。 那把大刀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总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位置,出现在胸口,脖颈,头颅…… 太快了,以至于许多人并未反应过来,便倒在了地方,空余恨。 这种感觉,就像是捅了个巨大的马蜂窝,恶蜂倾巢而出,无数的马蜂涌入了人群,像是水流一般无孔不入,防无可防,只能胡乱挥舞着手中的兵器。 武者一个接一个倒下,死的毫无征兆,那个魔神仿佛上一秒还在天涯海角,这一秒便飞到咫尺之遥,取人性命。 谁还敢反抗?谁还敢进攻?谁还敢觊觎那赏金? 巨大的恐慌在武者之间弥漫,身旁人的倒下,变成了压在心弦上的秤砣,兵败如山倒,一个溃逃卷走十个,十个卷走一百个。 一下子所有武者皆丢盔弃甲,四散而逃,可屠杀并没有停止,魔神不会怜悯世人,生命如同麦子一般,被九环大刀一茬接一茬收割。 “够了!够了!” 败的太快,四公子一脸错愕,公主反应过来,朝着大嘴吼道:“不要再杀了,停下!” 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有些始料未及,公主不是魏公子,她知道败局已定,将再多的人命填进去,也改变不了结果,何必还要再继续死人。 大嘴并未理会公主,依旧在杀人。 公主转而看向崖上,怒吼道:“徐三修!我认输,快让他停下!我认输。” 得到想要的结果,徐三修也不想再造杀孽了,对大嘴喊道:“停下吧,既然他们认输了,没必要再杀了。” 九环大刀这才停留在一个剑士的脖颈前,那人喉结滚动,浑身不自主地打颤,直到大嘴缓缓将刀收起,他才敢大口喘气,一下子瘫到地上。 第七十八章 终章 那个杀神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只是浑身的血,没有一滴是自己的。 也就两刻钟,地上躺满了残尸断臂,能够喘息的加起来不到二十个,其中还有七八个捂着伤口,在地上哀鸣。 真是恐怖如斯! 崖高也就三四米,不到一层楼的高度,徐三修跳下来,小翠扶着岩石,踩在大嘴的肩膀上,也一并下来。 她瞪了大嘴一眼:“你怎么能杀这么多人……” 大嘴无奈地摇摇头,一摊手:“你这么说可冤枉我了,是他们先动的手。” 穿过七零八落的尸体,徐三修携着大嘴、小翠走向公主。 看着满身是血的杀神逐渐靠近,宋、晋二公子躲在人后,秦公子还算镇定,魏少吓得双股打战。 公主柳眉轻颦:“徐三修,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这里可是车师国,须弥森林之外,是数十万的禁军,你可要想好了。” 嘴上威胁着,她将手按在剑柄上,万一事情真的朝着最坏的结果发展了,帝王之家,没有束手就擒的公主。 “嘿嘿嘿,我尊敬的公主殿下,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我穿着衣服,你还看得出我是谁么?” 优势在我,徐三修也放松下来,肆无忌惮地犯起了贱,气得一旁的小翠脑门升起了虚无的青烟。 “你、你、你……” 白衣女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活了这么大岁数,被个小后辈给耍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可也没有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杀夺予,全在对方手中。 “好了,公主殿下。”徐三修换了副正经的面孔:“那两三天的事,不是我有意为之,实属无奈,你可不要怪我。” “我们此行参加诸王会,只为了夺魁,并不是来杀人的,所以把剩下九把秘钥给我,便和各位相安无事了。” “你们看如何?” 他将目光看向身后的四个公子,大嘴也一齐看去,眼中略带威胁之色。 “如此便好。” 秦公子脸阴沉着,一咬牙,将三把秘钥递了过去,他是识时务的人,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另外两个公子本来还在犹豫,看到有人表态,也不舍地将秘钥交了上去,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有理由相信,不遂了这人的意,杀神不介意刀下再多上四个亡魂。 “好!”徐三修狂喜,收下秘钥,将口袋中的秘钥掏出来,一起放在手中,正正好好十八把。这正是他想要的,如果那几个公子不识抬举,非要来个鱼死网破,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恭喜你,夺魁了。” 公主心中五味杂陈,他本来是想助他最疼爱的侄子魏少夺魁,却没想到为他人作了嫁衣,养了数十年的狮子还葬在了森林之中。 “公主殿下,江湖路远,来日再见!” 徐三修拱了拱手,带着小翠和大嘴离开。 目的达成,以免夜长梦多,先从这须弥森林出去最好,既然比赛采用的是丛林法则,那比赛中所发生的事,理论上来说出去后是不能再纠缠不清的,至少不能明面上采取报复。 走了几步,他回首看向公主:“殿下,害死了你的狮子,我很抱歉,日后补偿你一只老虎!” 听到他的话,白衣女人一愣,心中的恨意竟消减了几分,她没有作出回复。回过神来,不免一恼:自己这是怎么了呀,难道说他骗了自己,羞辱了自己,害死了自己数十年的宠物,仅仅就这样一句还未实现的补偿,自己便要原谅他么,不行,绝对不行,徐三修,我和你不共戴天! 从火山上下来,徐三修展开地图,接下来就是回到进来时的地方,那里应该再往外走,应该可以出须弥森林。 一路上,三人说说笑笑,大嘴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他的名字自然不叫大嘴,而是叫莫迪锋罡。 他不是车师国人氏,来自更加遥远的两河流域,那里是一片辽阔的平原,很适合耕种居住。他是一个小国的皇子,在他小时候,他们国家来了一位东方的刀客,那刀客厉害无比,无人能敌。 刀客相中了他,要收他做徒弟,他也很崇拜刀客,便欣然同意。后来和刀客到各国游学,那刀客嫉恶如仇,每到一地便要为民除害,常常二人冲上贼窝,剿灭百八十个土匪不在话下。 两个月前,他听闻家乡遭到了匈奴人的入侵,便辞别了刀客回去抵御外敌,没想到回到时,国家已经全部沦陷,他的父亲、哥哥、弟弟,尽皆被匈奴人枭首挂在了都城城头。 极度愤怒之下,他单枪匹马,杀进了城中,却不敌万千匈奴人,好在侥幸逃出。便吸取经验,利用皇子的威望,拉起一支队伍,召唤民众,将入侵者赶出去。 可匈奴人实在太强大了,他的军队被匈奴人剿灭,而他也被一路追杀逃到了车师国。 由于匈奴国与车师国是盟友,他到了车师国仍旧在被追杀,逃到了交河城附近,被百八十个匈奴好手发现、包围。力战之后就要逃脱,却临了被一个匈奴人的大锤击中昏迷,要不是恰巧起了沙尘暴,他估计已经被匈奴人捉走了。 徐三修听完之后,心中唏嘘万分,原来是个国破家亡的可怜人,怪不得他杀人如此果断,原来这些日子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 又问了他的打算,锋罡说:“从须弥森林出去之后,我还是要回到我的国家,那里还有无数个被奴役的子民等着我解救,纵使身陨形灭,也在所不惜!” 他的眸子中充满了坚定,拳头紧紧攥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好!好兄弟!” 徐三修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成功!” “我来自汉朝,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匈奴,日后你来代国找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你!” “好!” 两人重重的地击了一拳,畅快地大笑起来,虽相处不久,但一路相互扶持走来,彼此已经拿对方视作好兄弟。 第七十九章 夜宴 到了来时处,再向外走大几百米,林子越来越疏,远处平地上竟停了一辆马车,徐三修三人快步走过去。 马车架子上坐着个车夫,听到有人走来,车厢中下来一个棕衣男人,正是那天的侍者。 “看到是徐三修他们三个,侍者眉毛一挑,“你们三个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可是要把我累死了。” 原来这负责送人进须弥森林的马车,每日里需要在送达处附近,等着接送被淘汰或主动弃权的队伍,只是徐三修并不知道此事。 徐三修淡淡一笑,他知道侍者并不看好他们,便信口敷衍道:“在里面迷了路,兜兜转转,好不容易走了出来。” “快上车吧。”侍者招了招手:“现在回去还能赶上诸王夜宴的尾巴,再晚一天就是给六王府和夺魁者准备的宴会了。” “四年一度的诸王宴,你们知道因为自己的迷路错过了什么吗?” 每日都要来此地长途跋涉接人,侍者难免有些怨气。 “劳烦大人了。” 徐三修拱手作揖赔罪,三人上了车。 马头调转,马车颠簸起来,向交河城中进发。 夜渐深,徐三修倚着栏杆,静静地想事情,一个烦恼解决,另一个烦恼接踵而至。 虽然现在有了见到车师国皇帝的机会,可谈贸易,这只是第一步。车师国十三城,有数百万人要吃盐。一直以来,他们国家的食盐全部依赖进口龟兹国。 龟兹境内,有一汪盐湖产盐,出口的价格是每石三两银子,大约是汉朝的食盐价格的三倍。 所以,可以打价格战,哪怕是以一石一两五钱银子卖给车师国,只要量够大,刨去运输的费用,也是有赚头的。 但最关键的是信用。一直以来,车师国与大汉罕有贸易,更未有过涉及国家命脉的贸易,如何才能让皇帝相信他,代国可以源源不断地将足够的食盐运到车师国,这是个问题。 难搞…… 徐三修眉头紧皱着,正想着,马车突然一震,他回过神来,心道:“莫不是出什么事了?首先想起的便是在火山上得罪的四公子,难道报复来的如此之快? 侍者却站起了身,拨开门帘:“到了,三位请便。” “到了?” 半信半疑地从车上走下来,附近停着十几辆马车,还有几个缺位,应该是留给尚未归来队伍的。 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徐三修这才放下心,锋罡与小翠也一起下了车,侍者在前边带路:“请随我一齐去参加夜宴吧。” 走出校武场,走进车马道,经过正礼殿,再穿过一个走廊,便来到皇家园林门口。 “三位进去吧,切记要遵守规矩。” 交代完后,侍者的任务完成,转身离开。 面前的园林修的好不气派,尽管被暮色笼罩着,借着月光,仍能感受到奢靡之风。 椭圆形的拱门可过九匹马并架的大车,门上镶嵌的金丝,在黑暗中反射出乌光,门两旁各蹲着一只异兽,用和田玉雕成,均出自名家之手,要是搁到现代,每一只最起码都能换个游艇。 地上铺着墨色大砖,辅以各种颜色的玉石,绘成图案。道路两旁种着茂密的大树,树上有的开着花,有的结着果,树下绿草茵茵,其中许多沙漠中难见到小兽穿梭。 门口不远处便站着负责园林事物的侍者,看到来了人,走了过来。 徐三修掏出玉牌:“大人,我们是渠定城的队伍。” “好,随我来吧。” 走进园林,不远处是一座五六米高的假山,这是个讲究,叫做开门见壁,目的是让外人从门口经过,不能窥见里面的事物,宫闱之中修的是萧墙,大厅之中立的是屏风。 可见车师国的贵族文化,颇受华夏影响。 绕过假山,一座汉白玉桥高高架起,与桥下的倒影合成个圆盘,从侧面看去,宛如立着块玉璧,河道中流水潺潺,岸滩站着白鹤栖息,水里锦鲤巡游。 站在玉桥高处,便可见窥见内园中的盛景,火光将半边天染成了赤红,嬉笑声、歌舞声、觥筹交错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洋溢着欢乐的气息。 三人随侍者进入了内园,侍者将他们引到了渠定城位于西北方的座位上后便离开。 夜宴时有人进出,三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不愧是皇家的盛会,那日在醉星楼所见的讲究,都比之不及。 客人们围成一个圈,圈中央燃起一团巨大的篝火,将整个内园照得亮如白昼。 篝火旁,身材窈窕、穿着热辣的舞女在扭着腰,跳着西域特色的舞蹈,旁边乐师在伴奏,有性情者酒劲上头,也会携好友一起跳舞。 侍者托着盘,盛着烤肉、水果、美酒……在客人间穿梭,为需要的客人送上。 徐三修三人一坐下来,立即来了两个侍者,一个为三人盘中添炙肉、水果,另一人为三人倒上美酒。 在森林中当了这么多天原始人,早就受不了那粗糙的日子了,徐三修也不客气,一下接一下往嘴里塞肉,吃得满手油腻腻的,有些噎着便饮上一大口酒顺顺,这个年代的酒都没什么度数,当水喝也没问题。 小翠撕下肉小口吃着,往日里的饕鬄,今天却失了胃口,锋罡是一口也未吃,坐在那里,兀自饮酒,捏着酒杯,对着月亮,眸中隐约有光在流转。 “怎么了,兄弟。” 徐三修搂住他的肩膀。 “啊?”锋罡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我想到了我的父皇,还有我的子民,他们如今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却在这里……” “唉……” 他别过头,一拍大腿,眼角流出两行清泪:“我真没用。” 山河破碎,流亡异乡,又逢此盛事,难免愈加悲伤。 “哎,来喝一杯吧。” 两人碰杯,一切想说的话,尽在酒中,一饮而尽,却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五六杯酒下肚,徐三修有些微熏,看着莺莺燕燕作舞,听着番外靡靡之音,打了三两个哈欠,眼神迷离起来。 第八十章 夜宴(二) 右边一桌,坐着两三个穿着华丽的少年,腰间挎着长剑,其中一个走了过来。 “看你们这个样子,刚从须弥森林出来?” 徐三修不知道他要干嘛,点了点头。 少年掐着腰,仰着头:“那我问你,这次是我哥哥夺魁吧。” “你哥哥?” 那桌坐着的另外两个少年,胸前的衣衫扯开,斜着身子,歪着脑袋,向这边大声喊道:“他的哥哥就是樊彻!” “是么?” “不是。”徐三修咧着嘴笑。 “不是?怎么会不是?” “难道是秦府的哥哥?” “不是。” “还不是?”少年一颦眉:“那是宋府的公子?” 徐三修摇了摇头,少年看他还在笑,眉头皱的更紧了:“是晋公子?韩公子?还是楚公子?” “哈哈哈哈”,徐三修笑的更大声:“……都不是。” “砰!”少年有些怒了,一拍桌子:“都不是,难不成是你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莫拿少爷我开涮!” 就在这时,内园门口传来动静,许多人走了进来,吵闹声瞬间少了许多,众人的目光一齐望去,是公主和那四个公子带着几个亲信,他们已经沐浴更衣,换上了新的华服。 少年看到,高兴地蹦了起来,大声喊道:“哥哥,哥哥,是谁夺魁了呀,刚刚这人说你们都没有夺魁,怎么可能?他是在胡说八道吧,总不能是他夺魁了!” 听到声音,公主和四公子看了过来,看到徐三修,魏少登时脸色一黑,冷冷道:“哼,就是他夺魁了!” 说完,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啊?” 只留下了少年一脸错愕愣在那里,回过神来,立马追了上去。 徐三修在这里,那几个公子没了玩乐的欲望,一个个都黑着脸,坐到提前设好的桌上,一杯接一杯饮酒。 而魏少的话,也让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渠定城的这一桌,看着那三人穿着破烂,哪像是有半点夺魁的实力,一时有些弄不清到底怎么回事,猜想着或许是魏少没有夺魁,说的气话。 这场小插曲没有持续多久,客人们又继续吃喝欣赏美女、玩着游戏,公主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此时她的样子和在须弥森林中初见时大有不同,穿着金色长袍,绾着别致的头发,举止优雅,没有半点那日轻佻活泼的模样。 看到她来,徐三修大概是醉了,莞尔一笑:“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她那一口银牙细咬,发出轻咯吱咯吱的声音,捏着玉杯的手上露出骨节青筋。 “不知来找贱民,所为何事呢?” “所为何事……你不清楚么。”她努力压着嗓子,怕被被人听到,话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 “呵呵……”徐三修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真龙之女,而我只是一个贱民,草芥一般的人。又何德何能,和您有什么事呢?” “哼!”公主气得瞪着徐三修:“不要和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过来,只是要通知你,徐三修,我们俩的事,没完!” “好啊,没完。”徐三修举起酒杯,笑着说:“来,公主殿下,干杯!”随后仰头喝光杯中的酒。 他这么洒脱,倒是让公主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下,也喝下杯中酒,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便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她回头望去:“徐三修,不要忘记明天辰时,在正礼殿,皇帝陛下授魁。” “多谢!” 公主走远后,小翠撅着嘴,瞥向徐三修:“啊呀,没想到呐,某人说是着急寻找秘钥,离开我们两个,原来是要背着我们找女人,真是朋友如衣服,女人如手足,伤心了,伤心了……” “是不是啊,大嘴。你不知道当时你昏迷了,我们两个人在山顶上,孤苦伶仃,相依为命,可怜呐,可怜。” “唉,太伤心了。”锋罡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偷偷笑着。 “不是的……是……是误会啊,你听我解释。”徐三修有些头大,侍者托着一盘话梅经过,空气中有股酸酸的味道。 “哦,误会?”小翠翻了个白眼:“那你说说什么误会,我来听听你怎么狡辩。” “行,你听我说……” “那日,我不是清晨下山嘛,来到第二把秘钥所在的镜湖畔,恰巧遇到了那个女人,她骑着一头雄狮。” “什么雄狮?” 小翠从小生活在沙漠中,没见甚至都没听说过狮子。 “就是一种很大很大的食肉动物。”徐三修张开双臂比划着:“特别凶猛,狼群遇到它都要避开。” “行,我知道了,你继续说。” 女孩挽着双臂,歪着头审视徐三修,嘴角缀着一丝冷笑。 “然后,她并不记得我是谁,便让我跟着她,帮她找秘钥,后来我设计把她迷昏,还害死了她的狮子,就这样。” 徐三修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是无辜,那些暧昧的、情色的、露骨的事,他是一句也没讲。 “真就这些?” 小翠很是怀疑:“如果就这些的话,那公主为什么过来说那些话?” “哎,小翠!”徐三修换了副生气的面孔,他要转守为攻:“你不知道,我自个面对那可恶的女人多不容易,好几次差点让她喂了狮子,让她不如意了还要拿鞭子抽我。” “而你,我的朋友,你没有关心我苦不苦、疼不疼,也就算了,还这样质问我,怀疑我和那女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哼!” “也不动动你那小脑袋瓜想一想。”他戳着小翠的额头:“她这样对我,我恨她还来不及呢,会和她有什么感情瓜葛吗?” “再说了,她是公主,而我屁都不是,她会看上我吗?” 说完,徐三修头一撇,假装生气,反而是小翠抱着他的胳膊,嘟着嘴,略带撒娇:“对不起嘛,不是误会你了嘛,别生我气……” “哼,既然你道歉,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徐三修摸了摸小翠的脑袋,心里暗道好险,总算把这件事搪塞过去了,同时为自己的机智洋洋得意。 第八十一章 毒药 再吃了些,三人酒足饭饱后,已是亥时,夜宴进入了尾声,客人陆续离场。 在皇宫外,有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房间,小翠有些乏了,三人便说着离开,随侍者去客房中休息。 出了宫门,冷风瑟瑟,酒劲一下子醒了许多,正走着,锋罡忽然驻步。 徐三修和小翠回头望向他,他犹豫片刻道:“我实在是放不下我的国家,自从找回记忆之后,没有一刻我不在想念我的故土,尽管在那里遍地都是敌人,每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但是在那里,我踏实。” “好。”徐三修拍着他的肩膀:“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谢谢你这一路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不再挽留你了,你有你的事要做。” “只是请你记得,你并不是在孤身战斗,在遥远的汉朝,有你的好朋友徐三修,以后有任何需要,一定要来找我,我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还有我!” 小翠撅着嘴,眼中泪花隐隐:“你会成功的,我相信你哦,大嘴。” “嗯嗯,谢谢你们……” 与死神为伍的男人,也有着水一般的柔情,三人相拥而泣,久久不愿分开。 可各有所志,终有一别。锋罡的身影越来越小,徐三修和小翠直到他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才随侍者继续前往客房。 离别的悲伤冲散了夜宴的喜悦,两人沉默不语。 侍者将二人带到写有渠定的房间后离开。 这些日子,每一觉都睡不踏实,情绪又分外低落,小翠随便收拾后便睡觉了,不一会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徐三修睡在外侧,躺在床上,连连打着哈欠,心中的事还没有着落,不敢轻易睡着。 一觉醒来,授完魁后,便有单独面见车师国皇帝的机会,他实在想不出来,怎样做才能在片刻建立起足够的信任,足够到把一国的命脉与他这个异域之人相关联…… 这客房是为来皇城参加诸王会的他城队伍准备的,各王之子都回到了自己的王府居住。 已是子时,魏王府内万般寂寥,右侧厢房,有一间还亮着灯光。 房间中,樊彻在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砰砰、砰砰砰……” 低微的敲门声响起,樊彻骤然一抖,愣了片刻,静步走向门旁,侧耳倾听,确定不是幻觉后,才推开一个门缝,向外看去,门外正站着个黑衣人。 “快进来。” 樊彻将门缝推大,招了招手,黑衣人跻身进来,两人压低嗓子交流。 “他们住进来了么?” “住进来了,就住在西客房的第五间,只是……少了一个。” “少了一个?那个汉国面孔的还在么?” “他还在。” “他在就行。” 樊彻眼神眼神变得疯狂,从腰间摸出一个玉瓶:“你明白该怎么做的。” 黑衣人踌躇着,没有接过玉瓶:“公子,这毒杀参加诸王会的队伍……皇帝陛下肯定要彻查,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放心。”樊彻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成之后,一定不会亏待你,替罪羊已经替你找好了。” 听他这样说,黑衣人才收下玉瓶,点点头道:“谢公子”,转身离开,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合上门,樊彻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过了一刻钟,门外响起四五个脚步声。 门被推开,两个魏府杂役带着三个穿着朴素的女孩走了进来。 那三个女孩皆被绳子缚住双手,脑袋被麻袋罩住。 樊彻挨个掀开麻袋,看到女孩的模样,满意地露出淫笑,挥挥手,适意杂役离开。 杂役懂事地关上门,女孩们的眼中充满了惊恐,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嘿嘿嘿……”樊彻搓着手掌,不停地吞咽口水:“小娘子们不要害怕,今天把小爷我陪开心了,小爷我有重赏哦。” “大人,大人,我……我……”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女孩扑通一声跪倒:“大人,您就放过我吧,求您发发慈悲……” “去你丫的!” 樊彻一巴掌把女孩扇飞了出去,登时昏迷不醒,另外两个女孩更害怕了,瘫在地上,不敢说话。 “发慈悲,贱人!你当我王府是和尚庙啊,还跟你发慈悲,小爷我不是观音菩萨!” 他转而看向那两个女孩,笑眯眯地问:“你俩也要我发慈悲吗?” “不、不、不……”女孩们疯狂摇头。 “哈哈哈……”樊彻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就喜欢听话的小娘子,不像那个贱人,他冷眼一瞥粉衣女孩。 “会听话吗?” “嗯、嗯、嗯……” “好!” “等小爷我给两个小娘子调一剂妙药,乖乖地喝下,小爷我就给你们松绑。” 说着话,他从腰间又摸出一个玉瓶,取了两个茶碗,正要向其中倾倒,借着灯光,忽然瞅到了玉瓶上刻着的字——索魂散。 “索魂散……索魂散……” 樊彻瞳孔放大又收缩,面色逐渐发赤,鼻孔中重重地喘着粗气,心中重复回荡着一个声音:“怎么会是索魂散……” “他喵的,怎么会是索魂散!” 盛怒之下,他高高蹦起,狠狠地将玉瓶摔向地面,玉瓶碎成了几十片,里面的白色粉末撒得满地都是,两个醒着的女孩缩在墙角,低着头,抖得如糠筛般。 “舔干净,给我舔干净!”樊彻怒吼。 女孩们害怕,不敢看向他。 “不是听话么,不是听话么……”他像发了魔怔似的,口中一直重复着那句话,走向女孩。 “啊!” 女孩被抓着头发提起,吃痛地哭泣,却不敢反抗,一直哭。 “把那些粉末舔干净!” 樊彻接连将两个女孩丢到地上,她们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不听话是吧。” 看樊彻抽出利剑,女孩们竭力控制着内心的恐惧,不停哽咽着,伸出舌头,将地面上的白色粉末吃到口中。 …… 黑衣人快步回到皇宫附近,在黑暗中褪去黑衣,露出一身侍者服饰,转而故作镇定,回到客房后院的房中,那里是负责值班的侍者在处。 第八十二章 毒药(二) 房里有一排排架子,陈列着茶壶、茶杯、点心、果子……以备客人的需要。 那个侍者取下一个茶壶,打开壶盖,里面装满了提前沏好的凉茶。 他倒出一小杯,掏出刚刚樊彻给的玉瓶,在手中掂量着,嘀咕道:“也不知道这渠定城的队伍怎么得罪了魏公子,肯下这么大的力气对付。” “管他喽……”侍者摇摇头:“二位可不要怪罪我嗷,得罪了魏公子,就算过得了我这茬,也出不了交河城,便宜了谁不是便宜呢。” 话罢将玉瓶中的粉末倒进杯子中,用手指和水搅拌均匀。 看到得出的茶水与茶壶中的无二,便把水杯里的水倒入茶壶中,晃荡茶壶,让壶中的茶水混合。 忙好后,侍者取出一张托盘,放上茶壶与几个水杯,端着走了出去。 …… “咚咚咚……” 徐三修还未睡着,但已经困得神游天外了,听到敲门声,猛地一清醒。 “谁!” “公子,送茶水的……” “稍等。” 徐三修松了口气,穿上鞋去打开门,侍者进来,将托盘放到了桌上离开。 合上门,他被这样一惊,也无了睡意,打开手机,已经是凌晨两三点钟,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想到苦恼的事,眉头紧紧皱着。 坐在凳子上,或许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腹中生出一股渴意,便倒出茶水,连喝下三大杯才心满意足。凉茶水进了肚,心中的燥火平复了许多,徐三修又躺回床上,闭上眼静静等待入眠。 夏天闷热,房间中两个窗户大开,屋角点着熏香,驱散蚊虫。 翻了个身,西风在窗沿间轻轻地吹,簌簌作响,像……像小猫在挠,只是挠的不是窗户,而是徐三修的心。 真是怪了事,午夜气温也下来了,徐三修的身上却发烫,刚刚消散了燥火,心中又被点起一把火,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只觉得口干舌燥,此时睡意正酣,他也不愿意下床寻些水来喝。 倒也不是寻常凉茶能解的渴,是心渴,而不是口渴。 他渐渐昏沉,心中的火愈烧愈烈,脸上红得像被蒸熟了一般,不停地抿着嘴唇,无意识地扯着衣服。 其中缘由,或许要问一问暴怒的魏少……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谁是谁藏在内心深处的情郎,又是谁误饮了阿佛洛狄忒的毒药,流水虽无意,落花却有情。干柴烈火,几番欲拒还迎,终还是…… …… 第二天早上,徐三修醒了过来,只觉得头好痛,昨晚好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却什么也不记得。浑身腰酸背痛,好像耕了一晚的土地,又似是割了一夜的稻谷。他按住跳动的太阳穴,从床上起身坐着。 “你醒了?” 小翠换上了一身新的衣裳,白色的锦裙,她笑意盈盈,为徐三修端来一杯凉茶,看起来竟格外乖巧。 “嗯……”徐三修很难受,感觉身体乏力,所以回答的也有些不冷不热,他接过茶杯,喝了两口,才好上一些,却没注意到小翠表情细微的变化。 “你这身衣服哪里来的?” “嘿嘿,我穿着好看吗?” 小翠开心地转了一圈:“清晨的时候,有人送过来的,喏,你的在桌子上。” 徐三修看向桌子,那里果然还有一件,他皱了皱眉,心道:这待遇这么好么,还送衣服…… 看他发愣,小翠一撅嘴:“你在想什么啊?我问你话呢!” “啊……”徐三修摆了摆手:“好看,好看……” “你好敷衍……” 女孩委屈巴巴,眼角挂着泪水,略带哭腔:“你们男人都这样么?我爷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么?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是么?” “什么啊?”徐三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你问我什么?你做过什么还要我和你说一遍么?” 看她大早晨发癫,徐三修本就身体不舒服,心中也有些不爽:“我昨晚没睡好,现在头好痛,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说说我昨晚干了什么?难不成梦游打呼噜吵到你了?” “装糊涂,装糊涂是吧!”小翠再也忍不住,泪水划过脸颊,滴答滴答地落下。 “行,你装糊涂,不想负责,那我小翠也不是那种便宜货,不要脸,上赶着贴上你,你以为你是谁,权当我看错你了!” 说完,女孩呜呜地哭了起来,转身就跑,边跑边用胳膊抹着眼泪。 徐三修满脑子都是问号,赶忙穿上鞋去追,这功夫小翠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他在后面喊道:“你跑什么呀,我怎么你了,你回来说清楚。” “喂,你跟我说清楚行不,我真的不记得了……” 也不知道女孩有没有听见,追出房门,追出檐下,追出庭院。炽热的阳光晒在他的身上,他仰头看看太阳的位置,直呼不妙,现在已经快到辰时了,难不成他要放皇帝陛下的鸽子? 这个机会得之不易,徐三修权衡片刻,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在心中安慰自己:这小妮子不知中了什么邪,估计过一会气消了自己就回来了。 便又回到房间,寻思着不能穿的破破烂烂的去见皇帝,那也太不尊重了,于是换上了那套新衣服。临走,他还是不放心,在桌上留言:小翠,我去见皇帝陛下,你回来后在房中等我。 感觉没什么问题了,他合上门离开,进宫参加授魁。 第八十三章 授魁 客房离皇宫不远,广场的禁军,检查了徐三修的玉牌后,便放他进去。 穿过车马道,便是正礼殿,他来的算是很迟了,殿前的广场已经站了许多人。十八支队伍,各有各的区域,和第一日不同,这些队伍尽皆站的规整,但是每支队伍都少了几个人,应该是死在了锋罡的屠刀下。 六王的队伍站在最前列,徐三修站到渠定城的位置,不多时钟响鼓鸣,广场上万分肃穆。 礼乐结束后,从正礼殿中走出七八个侍者,皆穿着藏黑色华服,头戴低冠,中间簇拥着一个高大男子。 那男子龙行虎步,昂首阔胸,举手投足,尽是威严霸气,生得一副真龙之相,星眉剑目,面庞线条刚毅,最令人惊奇的是,眸子中竟是重瞳! 他穿着金黄色大袍,袍上绣着五只异兽,赤色神龙盘踞中央,四只金爪拢纳八方。头戴高冕,宝珠垂下,半掩帝容。 男子在九层台阶上站定,龙威席卷,睥睨众人,台下人立即跪下,五体投地,连叩三次:皇帝陛下万岁。 徐三修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叩头,嘴里念着皇帝陛下……心中想的全是金毛猴头,踩在凌霄宝殿的龙椅上,嘴里喊着:“嘿嘿……皇帝轮流做,今年到俺家。”差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跪拜完后,皇帝道:“诸位才俊平身!” 龙吟传到徐三修的耳中,他登时笑不出来了。皇帝的声音并不大,但赫赫威严穿过层层肉体,,直击内心深处,让人灵魂一震,这就是上位者对众生的蔑视,他再不敢生出半点不敬之意。 “呵呵,各位都是我车师国未来的将军、大夫,经此须弥森林一游,但愿能有所领悟。” “谢皇帝陛下赏识……” “寡人也不多说闲话了,诸王会的比赛,是为了各位的成长,但只要是比赛,必然要分出个一二。” “往年都是我皇族后裔夺魁,今年寡人听说有所不同,可真如此?” 一旁的侍者答道:“据公主殿下说,是渠定城的队伍夺魁。” “哈哈。”皇帝爽朗地笑了两声:“这也倒有趣,魁一直是你们这几个王府轮流当,这次让属城夺了,也算是给你们几家提个醒。”他脸色一正:“不可骄傲大意、自以为是,要谦虚谨慎、勤奋努力啊!” 那六个公子一齐跪下俯首叩头:“谢皇帝陛下指正,我等定当以此为勉,改正自身,争取进步,为陛下效力!” “好!” “你们能有这个心,是对的,不过寡人还是要说一句,我们堂堂皇族,可不要小肚鸡肠,日后要是让寡人知道了,有谁记恨人家、报复人家,可不会轻饶。 “请陛下放心!” 徐三修心里嘀咕,看来这车师国皇帝人还不错,至少有这句话,谁也不敢明面上针对他了。 皇帝一挥袖,身旁的侍者立刻领悟他的意思,扯着嗓子喊道:“请得十八把秘钥者上前授魁!” 立刻有个侍者小步跑到徐三修身旁:“请。” “好的。” 徐三修跟着侍者,走到了广场的台阶前,所有人的前面,皇帝的脚下。 站定后,他连忙跪下九叩首:“渠定城徐三修,拜见皇帝陛下!” “呵呵……”皇帝一脸笑意:“倒真是年少有为啊,看你的面相应该是大汉国人,真是英雄不问出处。” “陛下您过奖了。” “好,那寡人也不再多说,开始吧!” 身旁的侍者喊道:“呈运!” 登时另一个侍者小步跑到徐三修身边,双手托盘俯身,徐三修将十八把秘钥尽数排列在盘上。 做好后,那侍者小步跑上台阶,跪倒在皇帝左侧,托盘高高举起。 皇帝点了点头,身旁的侍者又喊道:“加冠!” 又一个侍者托着金盘,跪到皇帝右侧,皇帝揭开盖在上面的红布,一顶金灿灿、明晃晃、镶着五彩宝石的金冠拿在手中。 他缓步走下台阶,来到徐三修身旁,将金冠放在面前跪着的人头顶摆正,随后转身返回原处。 望着背影,徐三修再次俯下身叩头:“谢皇帝陛下赏赐……” 授魁完毕后,接下来是对其他参与者的奖赏,无需皇帝亲自进行,那个威严的男人授完魁后便回到了正礼殿,徐三修也随着侍者跟了进去。 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身旁站着侍者,看到徐三修进来,他一挥手:“赐座!” 徐三修谢过后坐在椅子上,心里万分踌躇,成功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好运之中。 “你叫……徐三修是吧。”皇帝品了口茶,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是的,陛下。” “真不错啊,年轻人,公主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哈哈。” “啊?”徐三修脸一红:“公主殿下她怎么说我的?” “回头你问问她就是了,说起来,我车师国和你们汉地,还有些渊源。” 听他这样说,徐三修赶忙接过话柄,直奔主题:“陛下可曾见过我们高祖刘邦?” “唉,说起来也算是一件憾事,寡人有意见一见这当世的豪杰,可惜上天无情,未曾有这个机会,便……” “那陛下可曾听闻我们代王殿下?” “哦?”皇帝放下手中的茶杯,皱了皱眉:“也有所耳闻。” 徐三修心道:“你听说过个屁,代王现在还是个十六七的毛头小子,日子过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天天被吕家人欺负。“ 不过是客气话罢了,不能当真。 他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跪下:“皇帝陛下,小人便是代王的臣子,我们代王乃是高祖刘邦的第四子,此次小人前来,便是为代王来找陛下您商议一件双赢的好事。” 皇帝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你起身说说看吧。” “陛下,据我所知,车师国并不临海,也没有盐湖,国内的食盐,全靠从龟兹国进口,价格昂贵。而我们代国产盐,供应全国人的食用,仍多出许多,所以我们代王便想着,与车师国建立一条盐运之路,将多出的食盐以远低于龟兹国的价格供应给陛下您,这样既减少了车师国在食盐方面的开支,又可以增加我们代国的收入,实在是双赢。” “您觉得呢?陛下。” 第八十四章 去向 皇帝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盐的进口,乃是我们国家大事,一国的根基,以后再议吧。” “陛下,我们代国的盐可以是龟兹的一半,品质要……”徐三修有些急了。 “不必再说!” 龙椅上的男人一口回绝,不容质疑。 看到皇帝有些不高兴了,机灵的侍者赶忙捏着嗓子喊道:“徐三修,陛下有些累了,你且出去吧,作为夺魁的赏赐,晚上来宫中与陛下用膳!” 徐三修还想再说什么,看到皇帝已经别过了头,四五个近侍蠢蠢欲动,只得蔫蔫道了声“是……”之后慢慢从殿中退去。 走在出宫的车马道上,他郁闷万分,即使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是如此的干脆。在他的预想之中,会是激烈的唇枪舌战二三十分钟,最后陛下考虑了许久,无奈地回答一声:“不行……” 结果只用了一分钟,他就被赶了出去…… 为了见这一面,耗费了多少时间,克服了多少困难。从代郡到车师国,一路跋山涉水,多少次险些毙命,从磐水城到交河城,又几经磨炼。登悬崖,取秘钥;游镜湖,狮口夺食;斗四少,螳臂当车……明争暗斗,险象环生,才得来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唉……”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垂头丧气出了皇宫,现在他很想吼一声:“敢问,路在何方?” 可惜这不是西游记,经了九九八十一难,也不见得能取到真经,没了办法,他只能先回到客房。 推开门,房间中空空如也,大风吹地门哐当作响,他才骤然清醒,想到一件事,小翠怎么还没回来! “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呀!”本就心烦,自己人还出了问题,前庭不顺,后院起火,真是太他喵的烦烦上加烦。 “不对……” “现在这四个公子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肯定在暗中算计着,小翠突然不见了,如果只是在闹脾气也还好,若是落到他们的手中,那岂不是坏了!” 脑海中,那天真烂漫少女被侮辱、被折磨的情景猛地闪过,惊得一身冷汗,夺门而出。 他有些懊恼,如果早晨能够再花些时间追上小翠,把事情说清楚,也就不会害得她此刻置身于危险的境地。又觉得她太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一行两人,从磐水城走到交河城,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见皇帝一面么,可偏偏这种关头,闹这样一出。 他不敢想象,如果小翠真的让那睚眦必报的魏少抓去了,或是让那假仁假义的宋公子抓去,会被怎样蹂躏…… 真要如此,那全都怪自己害很了她,如果自己不出现在她的面前,如果自己当时很一狠心把她留在磐水城…… 徐三修脑海中思绪万千,本来就在盐贸之事碰壁,又因为自己的过错,让那个无辜的女孩被牵连到,绝望之感自心中不停地喷涌出。 不知道小翠是死是活,即使活着恐怕也受尽了屈辱。孤身一人在这异国他乡,他不知道该找谁帮助,去找皇帝么?他上午才说过任何人不许为难自己和小翠。可自己刚才还被他赶了出去,何况亲疏有别,毫无证据之下,自己凭什么要求他去那几个兄弟府中搜查。 去找阿冷么?他又在何处…… 苍天呐,我该要怎样做!徐三修真的走投无路了,他仰着头,流下两行清泪,事已至此,唯有一死。 他发疯似地冲向魏府,胸中的一股郁气要把人憋炸了,唯有恶人的刀刃刺到心脏中,郁气才能出来。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小翠,心中不停地呐喊:“小翠啊,全都怪我,我为你偿命,我将你受过的罪全部都受一遍,也算是共患难了,也算是不欠你了……” 他背负不起这么重的债,如果说欠了小翠这么多,自己还有脸面苟活在世上,那比杀了自己还难受,他宁愿一死。 此去魏府,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求死。只有恶人的鞭子抽到他的身上,他才能痛快;只有恶人的烙铁烫到他的胸口,他才能痛快;只有恶人的大刀砍掉他的头颅,他才能痛快! “你是要去哪里?”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熟悉而又陌生。 徐三修停下脚步,一个紫衣女子挡了他的去路,正是公主,她穿着一身便服。 他咬牙切齿道:“去把你那好哥哥的王府给砸个稀巴烂!” “让开!” “喂,你有毛病吧,好端端地砸别人家干嘛。”公主瞪着眼睛,掐着腰,不让他通过。 “我有毛病?哼!那也是让你们给逼的!” “初到交河城,你那好侄儿就找我们的晦气,被我们打跑后,夜里又派人袭杀我们,在须弥森林也屡屡想要害我们。” “现在,又是把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抓走,生死不明,到底是谁有毛病?泥人也有三分性子!” “我知道,在这车师国是你们皇族的天下,凭我的力量连一根汗毛都憾不动,我此去只求血溅魏王府,让天下人看看你们这些贵族的无耻!” “樊彻……他是有些让我惯坏了……”公主皱着眉:“不过,有一件事你说错了。” “什么?” “和你一起的那个姑娘不见了,与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并不是被樊彻抓走了,而是今早从吉安门出城,一路向北,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徐三修一怔,他有些精神恍惚,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转,捂着脑袋,好一会才缓过来。 “你说的……是真的?” “呵”,公主冷笑:“我可不像你,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我有必要骗你么?” “今早我的探子亲眼看到那个女孩出城,许久也没有回来。” 得到肯定,徐三修长舒一口气,也没有想公主的探子怎么会布置在他的周围,只觉得浑身乏力,心中的那股郁气一下子泄了出来,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缓过来劲,他心想,交河城北方,正是磐水城的方向,小翠一定是要回家了,她一个弱女子路上多不安全。便着急着也要从吉安门离开交河城,走的快些说不好晚上就能追上小翠。 至于那皇帝的晚膳,让他和狗一起吃吧! “哎哎!” 公主伸手抓住徐三修的衣袖:“你冤枉了我,不给我道个歉?” “对不起。” “那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不好好感谢一下我?” 徐三修道:“公主殿下,这天底下您得不到的东西,我也没有能力给您,我能给您的东西,您不用我也能得到。”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公主的眼里流转着狡黠的光:“那这样吧,你诚恳地叫我一声主人,当做我帮忙的报酬。” “啊?”徐三修也未想到,竟是这样的要求,按理来说,人家帮了这么大一个忙,满足一下她的恶趣味也不算为难,只是在须弥森林时,他每叫公主一声主人时,心里都要默念一句:王八蛋! 现在让他诚恳地叫一声,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他空张着嘴巴,那两个字久久没能说出来。 “好了,不为难你了。”公主翻了个白眼:“快去追那个女孩吧,别晚了被狼吃了。” 第八十五章 去向(二) “谢谢了,在须弥森林中骗你实在是不得已,保重!” “保重。” 道完别后,徐三修赶忙前去吉安门。 路上,有骆驼贩子在叫卖:“骆驼,上好的骆驼来看看呀,吃苦耐劳的骆驼来看看呀……” “年轻人,来看看骆驼哦,你跑这么快,也没有骆驼快哦。” “不看!” 徐三修正跑着,那贩子一把拉着了他,他本来就着急,正要一把甩开,贩子的话却点醒了他。 “是啊,骑骆驼去追,肯定更容易追上!” 停下脚步,他有点作难,剩下的钱全部在小翠那里保管着,身上是一点钱也没有,拿什么买骆驼…… 值钱的东西,倒是有一样…… 他摸出上午皇帝颁发的金冠,用小刀剁下一截丢给贩子:“不用找了!” 说完,挑了匹健壮的骆驼,翻身上去:“驾!” 贩子接过那块黄金,有些疑惑,放在嘴里一咬,顿时大喜:“大人大气,谢谢大人,大人好走,一路顺风啊……” 徐三修策骆驼扬鞭,骆驼脖子上的铃铛叮叮作响,行人注意到响声与掀起的沙土,纷纷避让开,口中暗暗咒骂,这又是哪个该死的纨绔,飞扬跋扈。 一路疾骋出了吉安门,着实把骆驼累的够呛,嘴巴不停地往外吐着白沫子,它本就不是擅长奔跑的动物,徐三修这样催它赶路,就像是把三轮车蹬出一百八十码,和人家法拉利赛车。再往前走一些便是茫茫荒漠,他在连接处驻足。 如果只是去磐水城,那他可以立即打开手机上的地图软件,一路莽过去就完了。但他是要在沙漠中找到小翠,这可让人犯了难,沙漠中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好在知道大致的方向,思索片刻,他用手机录上音:“小翠,你听到了回我一声,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别让我担心!” 录下音频,他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在音乐播放器上循环播放音频。 “小翠,你听到了回我……” “小翠……” 之后驱着骆驼向北方前进,尽量走得慢一些,范围大一些,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如果在现代,他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或者建立个位置共享,但在这两千年前能有什么办法呢? 热风呼呼地刮着,手机中的呼喊声随着风飘向远方…… …… “老板,要一些干饼,打两壶水。” 渠定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城墙根下,一处食铺前,一个白衣女孩风尘仆仆,牵着一匹骆驼,递过去两个大壶。 “好嘞!二钱银子。” “给您。” 女孩正是小翠,她找回了来时骑着的骆驼。 “客官您拿好喽。” “谢谢。” 小翠接过干饼,将水壶挂在骆驼脖子上,骑着骆驼继续向北方前进。 骆驼走的并不快,女孩一边小口吃着干饼,一边从草袋中拿出干草放进骆驼嘴里,骆驼悠闲地嚼着。 渐渐远离了渠定城,女孩被笼罩到了黑暗之中,只有天上闪烁的星星作伴,远处传来凄厉的狼嚎声,她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 小翠啊,你要坚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靠得住,只能自己靠自己! 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她眼眶渐渐红润,却咬咬牙:“小翠,不能哭!要坚强……” …… 两天后,磐水城边,又回到了那个起点,徐三修不免有些怅然,到车师国时,只有他一个人,路上结交了两个朋友,此时仍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蹉跎了大半个月,一事无成。 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小翠,把和她的事说清楚,解决好,盐贸之事,暂且先搁一搁吧,反正也没有头绪。 真把他逼急了,大不了就像阿冷说的,让他夜潜皇宫,把剑架到皇帝的脖子上:“和代王的贸易,你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哈哈……”想到让那傲慢的皇帝吃瘪,他不由得畅快了些。 隐约记得小翠家所在的位置,一路上也没有发现她的蛛丝马迹,徐三修打算先去她家里看一看,说不好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 老远,便望到了那个简陋、破旧的木头房子。他展开手掌放到眼前遮挡太阳,房子边好像立着一匹骆驼,看着有些眼熟。 徐三修惊喜万分,心道,怪不得没见着你这小妮子,原来学聪明了,知道把那匹骆驼牵回来赶路。 他赶忙快步跑去,一个没控制好,打了个趔趄倒在沙丘上往下滑,沙子在耳边哗啦哗啦响着,滑到沙丘下,屁股是又疼又麻。 不过这样快是真的快,就是有点费屁股…… 也顾不得这点小小的插曲,找到小翠的喜悦冲散了屁股受的小委屈,他站起身扑了扑身上的沙子,就往房子的方向跑。 越来越近,徐三修却隐隐有些不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直到他把那房子旁的骆驼看个仔细,骇得他在正午时分,心中生出一股寒意,登时汗毛竖起,脑门、背后冷汗直流…… 第八十六章 隐患 …… 大半个月前,磐水城外,小翠家边。纨绔千西青和两三个狗腿子佯装淡定地走了二三十米,木房子半隐在沙丘后。 “咕嘟……”千西青咽下口唾液,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音:“他没追上来吧……” “没吧……少爷。”身后的苟二合也咽下口唾液。 “朱茂茂……你回头看看……”苟二合对另一个狗腿子说。 “你咋不回头看……” “一群废物!” 纨绔假装不经意地瞥了身后一眼,才松一口气停下脚步,“砰砰砰!”他暴起给身后的狗腿子后脑勺一人一个巴掌。 “哎呦……” 千西青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三个狗腿子:“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三个废物,关键时候没一个有用的,跑的比我还快!” “少爷,他有刀啊,我们赤手空拳的吃亏……” “对啊,少爷,你说我们跟他打,要是出了点意外,受了伤、或者死在那了,我们遭点罪、丢条命事小,主要是少爷您再找像我们这样好使的狗不容易啊……” 倒还给苟二合委屈上了,他捂着头,谄媚地看着千西青,就是可惜没长出条狗尾巴摇摆。 “行了,行了,少在这跟我贫嘴。” 纨绔一脸无奈,但还是挺受用:“你们三个的事就过去了,不过……”他咬牙切齿道:“在这磐水城,居然还有人敢拿刀对着我,这能忍吗?” “而且……”他的眼珠子提溜转了起来:“那个小妮子着实水灵,要是不得到她,晚上都睡不踏实。”说着喉头不停涌动,眼睛中全是淫荡。 “这哪里能忍啊,就凭咱千家在磐水城,就是城主来了他也得叫您一声千哥……” “叫人干他丫的!” “那你还不快去叫人!” 纨绔恶狠狠地一脚踹在了朱茂茂的屁股上,狗腿子立即倒在地上,身体缩成一个肉球从沙丘上滚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 “少爷……人叫来了!” 苟二合跑过来,气喘吁吁,纨绔赶忙从另外两个狗腿子遮挡的阴影下起身回头,沙丘下正有十几个人在往上登。 待人到全后,纨绔一愣:“仇二哥,您怎么来了?” 那被称为仇二哥的隐在人群后面,他微微低着头,戴着一顶乌黑斗笠,遮住面容,穿着一身棕色制衣,如果在胸口再别上个徽章,徐三修一定能一眼认出来,此人正是道宗丹派弟子。 “唔。家主听他说,你被欺负了,那人还有刀,放心不下,便让我来看看,稳妥一些。” “好的,仇二哥您稍等一下。”纨绔满脸黑线,把苟二合拉到一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眼神之中有着掐死这个废物的冲动。 他压低嗓子:“蠢货!千府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几千口人,找几个打手很难么?” “你是怎么能精准地找我父亲,并且把事情夸大到能让父亲请出他的地步,你知道他是谁么?” 说话间,纨绔的眼中闪过几分惊恐之色,要不是旁边有人在,就一脚踹过去了。 “我,我也不知道……”苟二合一脸委屈。 “好了,好了……等回去再说吧。” 纨绔厌烦之色一闪,转而面带微笑走了回去:“仇二哥,辛苦您了。” “没事。” “那两个人就在下面,把那男的杀了,女的可不要伤到了,嘿嘿嘿……” 十几个人自沙丘上乌泱泱地刮下去,都是持刀持棍的千家家丁,纨绔和几个狗腿子还有那个丹派弟子跟在后面。 家丁们下来后,将破房子团团围住。“砰!”为首的红帽子家丁,一脚将门踹开。屋中空荡荡的,徐三修和小翠刚刚留好言后便离开了,这些人扑了个空。 那率先进门的家丁眼珠子轱辘地转了一圈,这里掀掀草席子,那边开了个缸盖子,不经意地经过桌子,袖子一扫,桌上的几块银子便消失不见了。 “少爷,那两个人不在这里,这桌子上有字!” “什么字?” “少爷,您不是不知道,俺不识字……” “砰砰砰!”纨绔、狗腿子接连三四个人,踢开破门走进屋里。 “此去交河城……快追!” “慢着。”仇姓丹派弟子伸手阻拦:“我听你那奴才说,本来是来此捉拿偷书的蟊贼,恰巧遇到他的女儿和她的姘头在此,要请他们来千府商议偷书的事,他们不从还拔刀要杀了你们……” 听的纨绔一脸尴尬,心道:“这狗日的苟二合真会捏造事实。” 那丹派弟子继续道:“临出发前,家主嘱咐我,不可离磐水城过远,既然那女子的父亲还在城中,那她和她的姘头迟早会回来,不如捉住她的父亲,留一两个人在这附近等待,守株待兔。” 纨绔连声道:“仇二哥说的极是,就按仇二哥说的办……” 由此,一行人便离去了。临走,千西青回头看了一眼木屋,心中愤愤,暗想着:“小妮子,你最好有本事一辈子别回磐水城,不然让小爷逮到你,嘿嘿,看我怎么折腾你……” 丹派弟子出门时,没有注意到,袖中口袋里的玉瓶并没有塞好,他一甩手,点点棕色粉末撒到地面上。 …… 半日前,天蒙蒙亮,小翠远远望着房子,不由得会心一笑,脸上的疲惫稍减了些,连着昼夜不停地赶了两天的路,她有些吃不消。 骆驼载着女孩向木屋走去。到达后,小翠把骆驼栓在门旁。骆驼这两日里,一直吃着干草,看到地面上的几株表面覆盖白色纹略的绿植,立马扯进嘴里嚼了起来,是又甘又嫩,吃得舒爽了,它连连打着响鼻。 房子的大门敞开着,小翠在心里埋怨,阿爹出门也不把门关好,这房子里得进多少灰啊。 果然,她一进门,房间里灰蒙蒙的,桌子上、床上、地面上,盖了一层薄薄的尘土,桌子上放的银子已经不见了。 “唉……”女孩叹了口气,她留下银子的本意,是想让父亲好好过日子,但这哪里有过日子的样子哦,自己的家里都脏的跟八百年没人住过一样,。可以想象到,阿爹一进门,看到桌上的银子狂喜,也不一定注意的到桌上的字,拿起钱就要去城里翻本了…… 回到家里,一股乏力感涌上心头,糟心的事也不愿意再多想,这个破败不堪的木屋,好歹能给上她一点点的归属感。 “小翠,今天大睡一场,这一觉醒了,你就是个全新的小翠了,一个坚强的小翠了,一个靠自己也要好好生活的小翠了。” 女孩暗暗下着决心,稍微清扫去床上的尘灰,抖一抖被子,便一头扎在床上,没过一会睡着了,她好累,她太累了,身心俱疲。 第八十七章 骆驼 背阳的一座沙丘后,搭了一个简易的小木棚子。阴影下,苟二合和朱茂茂激动的相拥而泣,来了,终于来了,那个女孩她终于回来了。 那天苟二合办事很不利,千西青很生气,为了惩罚他,便安排他们两个日日夜夜守在这里,直到女孩回来,他俩才能回去。 两人平日里和纨绔到处吃喝玩乐,吃的是大鱼大肉、细粮精果,住的是冬暖夏凉神仙府、软若云彩席梦思,哪里受过这般苦,在这里整日烈日烤灼着、热气蒸腾着,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这一二十天,着实瘦了不少,两人晒得黑黢黢的,好似非洲漂泊来的难民,两眼无神,眉头紧蹙着,丧着个脸,比死了爹还难受。 终于事情有了转机,他们日守夜守的人儿回来了,这苦难的日子要结束了。 “茂茂,你在这看着,我回去叫人。” “好!快去快回,记得给我带点葡萄汁来,可把我馋死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腿,苟二合连滚带爬下了沙丘,直奔磐水城。 “人呢,人呢!” 不多时,千西青带着七八个拿武器的家丁赶到朱茂茂守的木棚。 他搓了搓手,迫切地盯着朱茂茂,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貌体态又枯瘦了许多,想来这些日子没少出入花柳场所。 “少爷,就回来个女孩,她进房子里就没出来了。” “没事,要的就是她,就她一个人回来,刚好还省些麻烦。” “去给我拿下她,记住,不要伤到了!” 家丁们冲了过去,轰隆隆的脚步声,屋旁的骆驼正懒洋洋地趴在房檐的阴影下,察觉到动静睁开眼、站起身子,正要叫声示警,有两个家丁已经到了面前。抽出大刀,“欻欻”两刀,那刀奇快无比,一刀砍在骆驼的头颅上,一刀斩在骆驼的腹部,“哗啦哗啦”,骆驼半片脑袋落地,红的、白的一齐出来,肚子上豁出个大口子,绿的、黄的胡乱泼洒,只哀鸣一声,便“轰”地倒在地上抽搐。 随后剩下的五六个家丁也到了,把住房子的四方,两三个家丁踹开木门,“轰当、轰当”地响。 小翠睡得再死,这般动静也醒过来了,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刚睁开眼,四五个大手迎面过来,一下子攥住她的胳膊、双腿,将她狠狠摁在床上,任她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 “嘿嘿嘿……” 纨绔自屋外缓缓走进来:“小娘子,出去这么久,想我没?没想也没关系,少爷我想死你了,嘿嘿嘿……” 小翠缓过了神,看到来者的样貌,脑海中闪过一抹惊恐,记起了那日发生的事,心中不停地鼓励自己,要坚强、冷静。她一边反抗,一边喊道:“放开我,放开我!不就是我阿爹偷了你们的书吗?我替他赔给你们,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银子!” “哼!”纨绔嘴角一斜:“还钱,可以啊,不过我们千府对待偷窃的人,向来是打断双腿双脚扔到街上,但谁让小娘子你长得可人貌美呢,少爷我怜香惜玉,怎么舍得这样对你,罢了,罢了,就饶你一次……” 听他这样说,小翠松了口气,谁知他又道:“那不当你阿爹是偷书,就当他是借罢,按照我们千府借钱的规矩,十钱的利,你觉得怎么样?” “行……”小翠咬咬牙:“那就多给你十钱,加上书,五两银子总够吧!” “不不不……”纨绔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笑着:“我说的十钱的利,不是借一次十钱,也不是借一两十钱,而是借十钱朝上,还的时候就得把自己抵到我们千府。” “哈哈哈哈……” 千西青连同屋子里的家丁,一起大笑起来。 “你无耻!”小翠这才发觉,自己是被耍了,愤愤地骂着,却想不出什么肮脏的话来。 “嘿嘿嘿……”纨绔侵略地盯着女孩的隐私部位,淫荡的嘴角挂着口水:“我的小娘子,你现在说少爷我无耻,未免太着急了吧,无耻还在后面呢!” 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小翠涨红了脸,被气得说不出话。 “带走!小娘子细皮嫩肉的,都注意点,可别给我弄伤了!” “好嘞,少爷!” 五六个家丁,都是成年的汉子,一起捆绑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任她蹬腿抻手,也全无影响,不一会,小翠便被捆成了个粽子,全身缠满绳子。 纨绔带着他的跟班和家丁,扛着小翠,得意的返回千家,徒留下破木房的满地狼藉。 …… 徐三修眼前的景象煞是恐怖,一匹浑身是血的骆驼,只剩下半个脑袋,还有半个脑袋连着皮肉垂在前腿间,腹部各种脏器裸露在空气中,一颗暗红的心脏还在轻微地跳动。 最主要的是,骆驼受了如此重的伤,并没有倒下,而是四肢伸直地站立在沙地上,呆呆地愣着,半个残嘴中还在涌动,吐出些带血的泡沫。 就像……电影中的丧尸一般,徐三修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害怕惊动了这骆驼,立马跑过来给他咬上一口,让他变成没有感情、意识的行尸走肉。 “这是怎么了……小翠还好么……” 尽管心中发怵,一想到因为自己而处在众矢之的的位置,因为自己而可能深陷危险的小翠,他还是鼓一鼓勇气,从地上捡起一块大些的石头扔向骆驼。心中在不停念叨:“茅山各位老祖保佑我啊……姚无涯前辈保佑我啊……” 石头砸在了骆驼身上,可它没有半点反应,好像和丧尸又有很大的差别,徐三修一咬牙,还是决定走近些瞧瞧,双腿已经做好了准备,有一点异动他便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十米、九米、八米……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骆驼却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一般,继续机械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 三米、两米、一米…… 终于走到了骆驼身前,没有半点危险的征兆,徐三修才松了口气。 眼前的骆驼浑身络满了白色丝线,好像也不会喘气了,也没有什么生命特征,但就是诡异地动着。 他只敢隔着些距离看着,不敢乱摸,也判断不出来骆驼究竟为何是这样。好在他有一个在某top2大学生物系读书的大佬同学,便打开了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了他。 第八十八章 真菌 “李夕韵,在不?” “怎么了?”不一会,生物大佬回了他消息。 “给你看一个诡异的东西。” 徐三修找好角度,给骆驼拍了个短视频,发了过去。 “我去,你怎么跑到沙漠去了?是新疆吗?我还蛮想去。” “哎,夕韵,这不是重点,你看骆驼啊,它怎么都这样了还活着?” “我瞅瞅……” “啧,这骆驼搁你们不学生物的看来,很是奇特,但在我们学生物的眼里,也是……” “相当炸裂的!” “乖乖……” “嘀哩叮咙、嘀哩叮咙……”生物大佬打来了qq视频,徐三修接通。 “用后置摄像头看啊,你让我看你那张脸干嘛,你这张脸有啥好看的……” “呃……”徐三修尴尬地挠挠头:“这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不会,放心吧。”听到保证,他才放下心,转换摄像头后,将手机凑级骆驼。 “乖乖……这骆驼要是真能攻击你,那才赚大发了,一个可以做出攻击动作的真菌感染生物,这得多震惊啊,你要真不幸挂了,至少咱俩能名垂生物学史……” “滚……”徐三修一脸黑线,心道:老子要这虚名有雕用…… “快讲讲,这骆驼咋回事。” “丧尸你知道吧。” “知道。” “知道就行,跟那个没有关系。” “滚……”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骆驼肯定是死了,没毛病,之所以还能做一些简单的机械动作,应该是因为将死未死时,被真菌感染了。现在它的体内细胞被真菌控制了,就跟冬虫夏草差不多,不过这么大的真菌感染生物实在罕见,产生的条件及其苛刻。” 徐三修一怔:“那不得感染我吧。” “放心放心,真菌一般能够存活的温度不超过十度,你那三十六度五的身体,对他来说,是炼狱一般的存在。” “快把位置发给我,我现在就去找你,乖乖,这毕业论文不就有了么,太牛了,不得给我发个……” “嘟嘟嘟……” 得到答案,徐三修直接挂了电话,小翠现在下落不明,哪有心情这些废话。 收好手机,这骆驼既然没有危险,他也懒得管了。 轻轻推开门,屋子里的东西横七竖八摆着,水缸被碰倒了,桌子被踢翻了,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已经走了大半个月,未免有些触景生情,当时就是躺在这张床上,那个可爱的女孩就站在这里…… 徐三修眼睛四处搜索着,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信息,至少也得知道小翠被谁掳走了,再说救人的事吧。 忽然一块素色手帕印入眼帘,他走过去拾起,手帕边缘绣着一个千字。 “千……” 怎么觉得有些熟悉,他记性很好,登时想到了临走那日的纨绔,“千家……” 气得徐三修咬牙切齿,他喵的,龙潭虎穴也闯了,刀山火海也过了,公主、魏少,六王……百十个高手都没有奈何我,却阴沟里翻了船,被你这小小千家摆了一道,今天小爷不给你闹个天翻地覆,就不叫徐三修! 不过还是要从长计议,知道是谁干的了,他也稍稍冷静了一些,现在阿冷大嘴都不在身边,凭自己的战五渣实力,先救出小翠再说,等阿冷忙完,再收拾这狗日的千家,还有那抢右贤王戒指的泼皮,有一个算一个,都要清算! “先进城再说!” 徐三修骑上骆驼,转眼进了城,一路问询找到千家附近。 这千家倒还真有些势力,有个说法,白的城主说了算,黑的千爷是当家。千家在这座边陲城市经营了数百年,历经几代城主,掌管了近乎所有花柳、黑市、赌庄、放贷这些黑色产业,是磐水城最大的家族,除了给掌控军队的城主几分面子,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 千家偏门,许多个穿着麻衣的精壮男子在排队,两三个家丁在从其中遴选短工。 千府实在是大,徐三修骑着骆驼绕了三圈,也没有找到能混进去的地方,戒备森严,几乎每一个入口都有家丁把守。 没了法,他只能把骆驼贱卖个几两银子,买一身略微脏旧的二手麻衣,再将脸上抹点尘土,这样就不会引起注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收拾成一幅粗鄙汉子形象后,他排到队伍后面。 那两三个家丁挑选标准也很是奇怪,他们不怎么看关系能做活的身体素质,反而询问一些不着调的东西,很多强壮的汉子都落选了,徐三修只能在心里祈祷,一定要被挑上啊…… 很快便轮到了他,为了保险起见,他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给家丁塞了一块碎银子。 家丁手里攥着银子,顿时喜笑颜开,什么都没有问,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这么壮实,一看就是干活的料。” “进去吧。” “好嘞,谢谢大人!” 徐三修走进千府,门口坐着四五个棕衣男子,看到来了人,其中一个站出来:“跟我走。” 那人把他带去了一个隧道,隧道两旁把守着五六个佩剑的棕衣男子,看到来人,彼此微微颔首,便放徐三修二人进了隧道。 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这隧道是用沙漠中罕有的大理石堆砌,墙壁格外厚实,挂着摇曳的灯火,每隔几步还有人站岗,哪里像是带领短工去做工,简直是在押解重刑犯啊。 “这是要去哪呢?”徐三修心里起了疑惑。拢共转了四个弯才停下,隧道边砌了一排小屋子,那人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对着灯光打开房门,房间中黑漆漆的。 “进去等着吧。”那人说话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大人,这是……不是招短工嘛,我进去做什么活?” “你莫问太多,让你进去你就进去。” 徐三修心中嘀咕,我这要是关真进去做工,那也太耽误时间了,便道:“大人……我不做了行不,家里面还有八旬老母,刚断奶的……” “哪这么多废话!” “哎呦……” 那人趁他没注意,一脚将他踹进了黑房子中,只听“嘎巴”一声,门被锁上了。 第八十九章 丹派 徐三修打了几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操……”他痛的龇牙咧嘴,揉着屁股,茫然打量着四周的黑暗,忽然发觉自己是真的蠢。明知道千府戒备森严,还要通过这招短工的合法途径进来,真是昏了头了,不是自己在鼻子上拴好绳,让人家牵着鼻子走。 看来回去得好好修养修养,在这沙漠呆的太久,脑子都进化成节肢动物了。 发了两句牢骚,心情算是平复了一些。他掏出火折子,黑暗中迸发出一点亮光,黑房子不大,轮廓被照了出来。 这房间四四方方,高三米有余,四面墙壁上除了一扇门外什么也没有,地面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有几个硬的像石头的黑馒头,和一壶凉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溺桶,盖着盖子,还是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看来这狗日的千府招短工是假,骗人牲是真,把人弄进来是要做什么?总不至于是倒卖人体器官吧,难道卖到非洲去挖钻石?操……这千府真是五毒俱全…… “怎么出去嘞……”徐三修口中念叨着,围在墙边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什么漏洞,只有一个出口——进来的门,可就算能打开门,门外走廊里,那么多佩剑武者也不是自己对付得了的。 …… 千西青的住处位于千府后院左侧的厢房,一共有三间,里屋那间中,一个素净的白衣女孩端坐在凳子中,满面愁容,眼角挂满泪霜,哭干了眼泪。 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个女人用的梳妆台,她却无心打扮,披散着头发,一声一声地叹着气。 “嘎吱……” 门开了,走进来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穿着麻衣,一身的市井气,格外油腻。 女孩回头,一怔:“阿爹?你……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一进屋,扑腾一声跪在了女孩身前,抱着她的双腿,哽咽着:“翠啊,我的翠,你别叫我爹……你是我爹,你是我爹……” “你在说什么?”女孩看着他这幅油腔滑调样子,厌恶地抬腿要踢开他,浑身却没有力气,空气中有一股异香,闻久了会让人浑身乏力。 “翠啊,你听爹说,今晚……你可千万得听千少爷的话啊,爹害怕啊……爹害怕……” “你在说什么?”女孩啐了口唾沫,冷笑一声:“乌右莱,你是那畜生派来当说客的?哼,没想到,你卖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卖我第二次?做梦,你滚,你滚!”她发疯似的甩动无力的双拳,捶打在男人身上。 “小翠,你打我吧,小翠,爹是畜生,对不起你,爹是畜生,血浓于水呀,小翠,看在爹生了你的份上,最后再救爹一次吧……” “你放心,小翠,千少爷承诺,只要你陪他一晚,就放我们俩走,还给我们钱……等我们回去了,爹向你保证,爹再也不赌钱了,爹找个活做,好好待你,爹补偿你……” “小翠啊,你就从了千少爷吧……人家千府这么大的势力,捏死我们两个轻而易举,要是你不从他,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会杀了你的,还要把爹……”男人眼中闪过惊恐之色。 “咚咚……”屋外传来两声敲门声,男人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连忙闭嘴:“女儿,救救爹啊……女儿……”这个耍浑了一辈子的乌右莱,也有害怕的时候,他哭成了个泪人,一向利落的嘴皮子微微打绊,也不知道忏悔的话,由不由心。 女孩冷眼瞧着,“哼……哼哼……哼哼哼……”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笑声越来越大:“好,好……乌右莱,你给了我这条命,今天我就还给你了,今天全还给你!” “我答应你了,快滚!” 男人狼狈地从房间中逃窜出来,“砰!”房门合上,女孩两眼无神仰望着房顶,眼泪哭干了,两行血泪从眼角溢出,眼前的世界逐渐恍惚,脑海中天旋地转,忽黑忽白,骤然耳边响起一声“噼啪”,整个世界遁入一片黑暗…… 她看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哀莫大于心死,或许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世界……她紧紧握住桌上的发钗,钗尖抵住大拇指,刺入了皮肉中,渗出几滴血珠,在素衣上染出几朵红梅…… …… 徐三修整整在房中徘徊了半个时辰,一筹莫展,任凭他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到逃不出去的法,现在他有些焦躁,只能暗暗祈祷小翠不要有事。 “嘎吱……” 门开了,暗房中射入一缕刺眼的光,徐三修捂着眼,只听走廊里传来吵闹声。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千少爷……” “你们在干嘛,千少爷都答应放了我了,你们这些奴才,连主人的话都不听吗?” “别,别把我关进去了,再让我见千少爷一面好么……”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别把我变成怪物,我什么都给你们,我有钱,全给你们……” “啪!”一团物体被抛了进来,“哎呦……”是个人,他一屁股摔到地上,惨叫一声。 “砰!”门关上了,徐三修走过去,将火折子凑近那人的脸,关切地问道:“老兄,听你的话,是知道些什么?” 他看着那人的脸,觉得有些眼熟。 “滚!把你那东西拿开,别来烦我!”那人气急败坏,心情烦躁。 这熟悉的呵斥声,这犯浑时的面容,徐三修一下子就想到,这不就是将他赶走的小翠父亲么。 “呵,好巧不巧,乌右莱。”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那人一愣:“谁?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徐三修对此人是分外厌恶,决定好好戏弄一下他。 “那我肯定记得你,乌右莱,你欠我的十两银子什么时候还?” “我什么时候欠你十两银子了?”汉子面红耳赤,抻着脖子喊道,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哼,我看你是欠的钱太多了,都不记得我了罢,那日你在赌场输我的,忘记了?” “你……胡扯……” “胡扯?今天你不还我,问问我的拳头同不同意。徐三修撸起袖子,他吃定这烂赌鬼欠了一屁股的帐,根本记不得有哪些债主了。 “哎呦……我错了,我错了……爷,您现在在这里,我就算把银子还您,您也没命花了啊……”说着他就要跪下求饶了,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嘿!”他猛地蹦起来:“是你小子,你不就是那日拐走我女儿的小白脸?” 徐三修见没骗到他,“哼”了一声:“你不要乱说,那天可是你把女儿卖了,我出了钱,人跟我走了,有什么问题么?” “你可真不是东西,把自己女儿往花柳地卖。” 听到这些话,乌右莱一下子瘫软到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小翠,爹对不起你,小翠,爹对不起你……” 或许他哭泣,并非是二卖女儿的幡然醒悟,不过是把女儿卖了,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在这里后悔罢了。 “徐三修冷笑一声:“没想到你这种人还有半点良心。” 乌右莱叹了口气:“这时候咱谁也别怪谁了,马上咱俩就要……” “嘎吱……”话说到一半,门又开了。 第九十章 丹派(二) 过来四五个棕衣男子,两个在门口把着门,两个拔出长剑走进暗房中,一个举着火把跟在后面。 “站起来!” 其中一人喝道,将剑对着徐三修二人。 两人迫于武力,只得乖乖听话,另一个棕衣男子将长剑入鞘,取出两截绳子束住二人双手。在四五个持剑武者的押送下,徐三修二人被驱赶着沿着隧道,走进一个大门中。 一进门中,顿时豁然开朗,眼前景象着实震惊了徐三修。 原来这隧道呈回字型,作城墙用,围出一块方形空地。千府之中暗藏玄机,围墙之内,一圈圈向下收缩蔓延,如同一座倒立的金字塔,每一层都要窄一些,每一层都有一条回字型走廊,走廊向里掏空,挖出一间间房间,直至最底层,高高立着一座九层塔,塔尖缀着一颗血红晶体。 棕衣剑士连带着徐三修二人正站在最高层的走廊中,围墙四个角的位置,有四个向下的入口,仰头望去,太阳悬在半空,料想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 “快些,不然长老该不高兴了!” 剑士催促着,带着二人从一个入口向下走。踩在陡峭的楼梯间,墙壁上挖出凹槽燃着油灯,乌右莱垂头丧气,他对这里好像并不陌生,有些轻车熟路走着,边走边叹着气,嘴里嘟囔着:“完了……完了……” “晦气!”徐三修心中暗道:“这货怎么跟个祥林嫂似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想的是束手就擒。” 他暗中摸着腰间别着的短刀,只待一个机会割开绳子,摸出墨守展开,狭窄的楼梯道,正是这绝对防御盾牌的用武之地,迟迟未出手的原因,是他不知道一旦打起来,能不能迅速杀掉身后的两个剑士,虽然他们剑在鞘中,但毕竟是练武之人。 即使成功了,两人且战且向后退,但这千府中遍是敌人,如果在逃脱楼梯道前他们支援过来,前后夹攻,难道指望乌右莱独当一面么? 下了一层后,剑士挟持着他们转换楼梯道,经过走廊,徐三修不经意地瞥向一侧的房间中,屋中的景象格外煞人。 他没有数过,这地下建筑是否有十八层,但这里丝毫不亚于地狱,从左向右的房间中,依次挂着些残肢,第一间挂着断臂,第二间挂着大腿,第三间挂着头颅…… 这些残肢有序地挂在房中,排成一排又一排,用着挂猪肉的钩子,宛如游走在肉档间。残肢断口呈乌黑色,看起来时间已久,但皮肤、肌肉仍旧饱满,又似刚斩下来的一般,上面络上一层白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香,好似……熏陶久的腊肉,闻得徐三修胃中一阵翻涌,乌右莱低着头不敢看,而那几个棕衣剑士早已习以为常,眉头都没皱一下。 通过楼梯道,下到负二层,这里的景象与上一层大同小异,不同的是挂着的尽是内脏。血红的心脏悬挂在梁上,还在扑通扑通跳动,肺依旧在收缩鼓动,肝脏艳得如刚取出来一般,同样上面络着白网。 徐三修只看了一眼,便撇过头,看向别处,这人间炼狱,实在没什么看头,即使是再猎奇的人,行走在同类的肢体器官林中,也消了兴致。 他心道:“这一层肢体,一层器官,那第三层是做什么的呢?下面还有许多层呢?” 却也疑惑不了多久,不消片刻,几人到了第三层,他便明白了,那第三层必然是屠宰场了…… 第三层没有房间,是一块巨大的空地,摆着许多个一人多高的铁笼子,多数笼中关着人,有完好的,有残缺的……还有几张大砧板,砍肉的板刀,斩骨的斧头,大桶中有清水,有血水,瓮缸中培养着白色菌丝,瓷瓶中盛着浓绿色液体,陶盆里装满了新鲜的血液…… 七八个屠夫模样的络腮汉子在各自忙碌,许多棕衣剑士在一旁协助,三四个石台上束着的人,赤身裸体,有的砍去了手臂,有的剖开了肚囊…… 哀叫声、痛哭声、求饶声……络绎不绝。 斩掉的手脚、剖出的内脏被叠在筐中送往上面,完整的、洒上绿色液体、种上菌丝的人,被连带着铁笼子向下层搬。 徐三修二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如此这般输送原料已是平常,这些被屠宰的生灵,或许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人了罢。 “进去!” 剑士们持剑抵在二人身后,要将他们驱进铁笼中,乌右莱忽然一下子软在地上,裤子登时湿成一片,哀号道:“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站起来!”一个剑士喝道,径直走到乌右莱身边,将长剑驾到他的脖子上,冷冰冰的剑身激得他浑身一栗。 “我最后说一遍,站起来!”那剑士加重了几分声音,手臂上青筋涌动,剑锋划破了乌右莱脖颈,流出几滴血珠。 “好……好……我站起来……”乌右莱声音颤抖,身体吃着劲,憋红了脸。 徐三修心道:“已经没有机会了,待会进了铁笼子,恐怕是生是死就由不得我了,刚好现在他们注意力不在我身上,拼了!” 他摸出短刀“咻”地割开绳子,趁身后人不备,一刀捅进那人的胸口,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倒在地上,“砰”地一声。徐三修捡起那人的长剑,展开墨守持着。 突发的变故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原来挟持乌右莱的两个剑士也不再管他,向徐三修冲来,在一旁闲着的剑士也过来合攻。 乌右莱身边无人,徐三修也顾不得他了,再慢一步就要被围住,生死看他自己造化吧,向他大喝道:“随我一起去来时的楼梯!” 没想到刚刚还怯得不行的乌右莱,此时却激发了潜能,“噌噌”地从棕衣男子身后爬起,随徐三修一齐奔走,甚至比徐三修跑的还快,不多时,徐三修在后,乌右莱在前,两人沿着楼梯向二层逃窜。 “呜……呜……”一个棕衣剑士吹响了号角,声音在空谷中回荡,登时一片哗然,整个建筑如同一个昏睡的野兽苏醒过来…… 第九十一章 丹派(三) 徐三修持盾舞剑,在狭窄的楼梯道且战且退,乌右莱蹿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二层,正要赶往通向第一层的楼梯口,却傻了眼,四面八方许许多多棕衣剑士正往二人位置赶来,他慌忙退回徐三修身边。 “怎么办,怎么办,后面好多人包过来了!” “怕什么!”徐三修喝道:“今束手亦死,战亦死,同样都是死,为什么不死得轰轰烈烈一些?” “宁做山林的虎狼,不做待宰的羔羊!” “说的对!” 他望向身后人,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解开绳子的?” 乌右莱颇为得意:“我浪荡江湖这么些年,不会些手段,早就被人家打死喽。” “会用么?”徐三修将手中的长剑抛过去。 “略会一二!”乌右莱利落地接住剑柄,这一刻,他那浑浊的眼睛变得清澈许多:“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小子,反正都要死了,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今天我们并肩作战!” “好!” 一层的敌人已经进入了楼梯道,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舞剑,一个持盾,被包夹在中间,好在楼梯道狭窄,只容一人通过,两人的压力并不算大。 没想到这浪荡泼皮真会些剑术,与棕衣剑士对剑不落下风。 …… 千府周围散布着许许多多的民房,已是吃晚饭的时间,却反常的炊烟寥寥,阡陌交通中,更不见民众来往。 这些民房中,皆藏匿着四五个黑衣人,背着长剑,胸口佩戴道宗练气派的铜徽。他们少有言语,深情肃穆,微微合着双眼,闭目养神,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正对千府大门的一处大宅子中,堂屋里,一黑衣蒙面人正坐,腰口挎着两把剑,两侧各坐了四个白衣白发白髯老人,这些老人看起来颇有仙风道骨。 今日天气正好,庭院中摆着日晷,每隔一刻钟,便有弟子进入堂屋禀报时间。 坐在主位的人,正是阿冷,他的右侧是阳系四大长老,主管道宗对外的事务,他的左侧是阴系四大长老,主管道宗对内的安排,本来阴阳二系应该还有四位丹派的长老,但在丹派之事被发现后,他们便不知去向了。 阳系大长老捋着胡须,缓缓道:“我练气一派,四百名精锐弟子已经安排妥当,只待道主一声令下,直捣丹派逆徒巢穴,将他们尽数剿灭!” “好。”阿冷点点头,看向阴系大长老:“你们得到的消息可否属实?” “请道主放心!”那老者拱了拱手:“这些日子,我阴系安排前往各地的情报弟子已经查明。” “没想到这丹派布局已久,他们的长老及核心弟子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堕了魔道,在秘密研究那些伤天害理的东西,直到前些日子才让我们发现了。” “他们为了掩盖磐水城的总营,特意四处故意惹出祸端,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这些天我们剿灭的丹派孽障,只是他们放出的烟雾弹罢了。” “这些人不可谓不狠毒,同门子弟随意地便弃出去做诱饵来迷惑我们,根本没有半点情谊、道义,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尽管他们隐藏的很深,但还是让我们发现了蛛丝马迹。”长老皱巴巴的老脸上不乏骄傲:“经过我们弟子的调查,这千府近些年一直以修缮房屋为借口,偷偷向外运出许多泥土、沙石,购买了大量的建筑材料,一直在招募工人,私下里也在进行着许多人口的坑拐,消耗的生活物资远远超出需求,完全可以肯定,这千府已经被丹派掌控,在府中修建了他们的老巢,丹派弟子尽数藏在其中。” “我还派了我们阴系最杰出的弟子乔装潜入了千府中,只待今晚我们攻进千府,和我们里应外合,将这些畜生一网打尽!” “好!” 阿冷点点头,他正在等阴系大长老所说的内应信号,此时内应正在千府中布置,等他造成内部的混乱,再通知外部,便是发动攻击的最好时机。 这件事终于进入了尾声,也是这件事最重要的时刻,阿冷松了口气。他在意丹宗么?他在意这异国人的生死么?也不见得,毕竟他自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他在意的人或事,他活着,只为了复仇。或许他自小感受了太多的世态炎凉,所以搁不下每一份恩情,他之所以同意帮助丹宗处理完这件事,全是因为那些人救了他的命…… 等这件事结束,天大的恩情也还完了,他一直在牵挂着徐三修,他还好么,不知道诸王会顺利与否,能见到车师国皇帝么,能够说服车师国皇帝与代王建立盐贸么。 他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徐三修,也有些不负责任。尽管他不愿承认,但在代郡与西域之旅经历诸多事后,他打心底觉得徐三修是奇才。 虽然徐三修不会半点武功,但有着无穷的智慧,总是能带着他度过所有难关,虽然徐三修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与之相处,总是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他无比相信这个人,所以他才敢暂时离开他,去帮道宗处理内事。 但这样做,无疑会给徐三修造成许多麻烦,他有些愧疚,即使道宗长老与弟子极力挽留,他还是和他们商议了,这件事结束后,便还权副道主,也就是之前的道主,自己回到徐三修的身边。 堂屋内道宗高层一个个缄默不语,除了报时弟子的走路声,没有其他杂音,所有人都在等待,这最后的决战…… …… 千府丹派地下宫殿的第五层中,一个棕衣男子低着头,在来往的人中穿梭,看他的臂章,只是派内一等弟子,不大不小的身份,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可如果是徐三修站在他的面前,看到他那张脸,一定会惊讶地叫出声:“乾一?你怎么也在这里?还穿着丹派的衣服?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 第三层突发的一些小的变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高层得知后,也只派了一二十个三等弟子去处理。 乾一也没有在意,他正忙着重要的事,事关上千人历月的心血,他是重要的一环,千万不能在自己这里出问题。 第九十二章 清算 早在先秦时代,道家的炼丹师便已发现,把木炭、硝石混合一起点燃会剧烈燃烧,这就是火药的前身,自然也随着老子的游离西域,将这一发现带到了车师国。 经过数百年对此的研究、改进,道宗发明出了简易的炸药。把一定比例的木炭与硝石放入薄陶容器中,再以火绒捻成长线延伸出来,点燃火绒线带动陶器里面的火药燃烧,从而发生小规模的爆炸。 虽然这种量级的爆炸几乎没有杀伤力,但是会发出巨大的响声,同时引起强烈的震动,如果放在建筑的关键承重位置,有望将其震塌,而且飞溅的火花也会点燃木头。 乾一此次潜伏丹派巢穴,便带了十多个简易炸弹,均放在了不易被注意到又重要的位置。再用带着的木香定时,根据需要的时间,选择不同粗细长度的木香,将火绒线缠在木香特定的位置,等到木香燃烧到那个位置,便会点燃火绒线,从而使简易炸弹爆炸。 他已经放了七八个了,一边走一边寻找着合适的地方,这丹派巢穴一共有九层,除了最后两层一等弟子不能进入,另外的七层中,越是向下,越是重要,越容易引起骚乱,常驻的人也越少,更好实施他的操作,所以他大多将炸弹按在第七层、第六层。 本以为第三层的小变故不会持续多久,没想到已经一刻钟了,聚在那二三层楼梯口的丹派弟子还没有散去,乾一眉头微颦,他心中隐约觉得不安,担心别影响到了计划。 而且这个变故,必然会让丹派弟子神经变得敏感些,他需要更加地小心谨慎了。心中有鬼,让人觉得处处遭人在意,他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丹派纵然炼丹为主,但也辅修剑术,并不乏有天赋者在剑道上也有所造诣,纵然他对自己的功夫充满信心,也架不住诸多高手的围攻。 既然也做不了事,乾一索性上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行至第四层时,他看去打斗的楼梯道,由低向高望,穿过绰绰人头,看见了被举着盾牌被包围着之人的样貌,一愣,随即便想到了,那人正是那日在交河城随道主相见的徐三修。 “他怎么在这里?”乾一心中疑惑,定住观察那处的战斗。 徐三修二人苦苦坚持着,对方人多势众,使着车轮战,要耗死他俩,尽管盾牌会弹开刺来的长剑,但来回举盾手臂运动得也很是酸痛。乌右莱却越战越勇,他的长剑使得愈发熟练,甚至刺伤了几个剑士,要不是徐三修提醒他,好几次差点打了出去。 “退开,退开!” 竟然惊动了一个一等弟子,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男子,一脸嫌弃地将围攻的三等弟子们喝出楼梯道。 他要出手了,乾一顿觉不妙。这徐三修虽然和道宗没有瓜葛,但看那日和道主的亲密举动,想来定是道主的挚友,可不能死在这里…… 丹派的一等弟子或多或少都有些长处,而那人已经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有升为执事,估摸着是多在修炼剑术,荒废了炼丹,以徐三修的能力,抵挡不了多久。 权衡片刻,乾一咬咬牙,心道:“权当是答谢您的授道之恩了……”其实阿冷也没有指点他多少,但冒这么大的风险,总是要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徐三修危在旦夕,那一等弟子剑锋凌厉,他不再迟疑,取出剩下的四五个简易炸弹点燃,一齐向上方抛去。 “轰轰轰轰轰!” 炸弹在空中接二连三爆炸,巨响在建筑间回荡,空中掀起一股白雾,破碎的陶片四溅,地面略微传来轻微震感。 浩大的动静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个一等弟子从楼梯道退了出去,徐三修才算松口气,好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楼梯道上下出口都有着丹派弟子把守,虽然逃不出去,但至少有了喘息的机会。 乌右莱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徐三修摇摇头:“没事。” 劫后余生,两人相视一笑,之间的成见也消去大半,同时也很好奇,究竟是谁救他们于危难之中。 四层的乾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成了众矢之的,本来约定的是戌时一到,外面的人便发起进攻,而他趁乱逃脱,现在看来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当机立断,从怀中取出一条圆柱型短棒,点燃末尾的火绒线,火绒线剧烈燃烧,发出“簌簌”的声音,燃到末尾,登时发射一道“流星”,在天空炸开,形成一朵亮眼的绿光。计划时已经约好,一旦发生变故,以绿光作信号,看到绿光,立刻进攻丹派。 真是平地一声惊雷,震醒了整个磐水城。 千府周围,每一个道宗弟子都睁开双眼,快步走到窗边向外望去,看到那遥遥自千府中升起的绿光,他们虽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是一个个都迅速整理物品,等待着命令的到来。 千府对面的庭院内,阴系大长老表情肃穆:“道主,这绿光便是和内应约定的信号,打出绿光,示意可以起事了!” 阿冷点点头,向外喊道:“二十四位传音弟子听令!” “在!” “即可通知所有道宗弟子,向千府进攻,务必不要放跑一个丹派叛逆。” “得令!” 千府中,家主正在悠闲得饮茶,巨响惊得他茶碗掉到地上摔碎,走出门,他忧心仲仲地望着绿光,浑身不自主地微微颤栗,朝着赶来的四五个家丁吼道:“快!立即通知千府卫队,守好各个门!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千西青踩着夕阳,在后院遛着猎犬。他刚吃过晚饭,消消食,心思却全不在散步上面,温饱思淫欲,脑子里想的全是馋了十几日的春宵。响声惊跑了他的狗,府中家丁四处奔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气,他哪里还有淫荡的心情,慌得往父亲住处赶去。 小翠坐在屋里,她只能听到外面的动静,紧张、纷乱,不过她并不关心,她已心如死灰,只待受了最后的苦难,道别这冷酷的世间…… …… 第九十三章 清算(二) “呜、呜、呜……”号角声回荡,所有的丹派弟子都放下手中的事,走到廊道中,等待命令,一时间,倒金字塔的坑洞中,像是覆盖了一层人。 这些藏在土里的邪恶术士,终日见不得光。如同蚂蚁一般,迅速动员起来,有条不紊。 原来围攻徐三修二人的数十个三等弟子纷纷撤离,随着大部分三等、二等弟子涌上高层,抵御接下来的外敌。乾一这里空空如也,无人理会,一个执事正带着四五个一等弟子在朝四层赶来。刻不容缓,他立即抛出一道绳索,飞身到三层,一路舞着剑风,沿途遇到的三等弟子倒是识趣,纷纷避开他。 没有多大阻碍,乾一便与徐三修二人汇合。 看到来人,徐三修又惊又喜,乾一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有他在这里,心中也算是有点底气。 “你们两个跟着我,外面都是我们的人,只要坚持到他们攻破到这里就行!” “好!” 来不及寒暄,那本就在三层的一等弟子见来人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冷哼一声,拔剑攻去。 刀剑相碰,叮叮作响,果然如乾一料想,此人的剑术颇有门道。眼看着前来支援的人一层一层上来,要速战速决了。不然被缠住,即使这几个人奈何不了他,在对面老巢中,要是使用添油战术一轮一轮地磨,他也扛不住体力的消耗。 便一道凌厉剑气斩出,将对手逼得连连后退几步,打了个踉跄。 “快走!” 徐三修与乌右莱侧着身子让开位置,乾一穿过走在前面,二人紧跟其后,蹬着阶梯快步向二层走去。 二层楼梯口把守着的四五个三等弟子看到冒出了人,一齐挥剑砍去,他们的剑法在乾一眼中全是破绽,“唰唰”几剑,数个三等弟子被刺中胸口,应声倒地,楼梯道的三人连忙蹿出来,穿过尸体,向通往一楼的楼梯道赶去。 “呜呜……呜呜……” 倒金字塔底层向外吹动号角发布命令,一部分二层的丹派弟子向徐三修三人合围过来,他们不是乾一的对手,要做的事就是拖延住三人行的步伐,等后面的执事赶来。 几十个三等弟子持剑阻挡,看来一场血战不可避免。 …… 为了此次清算丹派,道宗阴系可谓是做足了功夫,这数十日里上上下下全在围着千府奔波,对于这个磐水城土皇帝的府邸外围,可谓是弄的比自己家都清楚。 千府一共除了朝北的大门外,还有东西方两个小门,南方一个后门,道宗气派与丹派本是同源,内部一样分为:入世弟子、三等弟子、二等弟子、一等弟子、执事、长老,道主为二派共主,两派各出一人作副道主。 因为阿冷的到来,原来的道主让权给他,自己做了副道主。而此时千府中丹派的掌控者,正是原来系属丹派的副道主。 道宗的强盛,全是因为炼气一派的强大,气派的入世弟子遍布全国各地,多不胜数,而基层弟子更是有万千个,此次前来剿灭气派的弟子,全是二等弟子朝上的高手,即便如此也有四五百个,其中更有着上百个一等弟子,几十个执事。 命令发布后,阿冷和八个长老前往指挥,开始的小喽啰,并不需要他们出手。 千府财大气粗,光围墙就修有四米多高,要不然徐三修也不用出此下策,试图冒充短工混进去。 可这难不倒气派的精锐弟子,他们纵身一跃,便从围墙的四面八方,登入府中,眼看神兵天降,从后方杀出,把守在四个门的家丁不免有些吃惊,他们大多不知道千家主与丹派的勾当,但吃了这么多年千家的粮食,理当为千府卖命。 一时喊杀声震天,千府家丁大多配备了弯刀,会使些粗鄙的江湖路数,和率先进入府中的丹派弟子厮杀成一片。 刀光剑影,此时酉时过半,天大半黑了,日更月替,昏昏沉沉,天气格外的好,星星闪烁,月光如水,火把的焰在腥风血雨中摇曳。 风却很冷,入骨的杀意弥漫着整个千府,这不是战斗,这是单方面的屠杀,空气中尽是腥甜气味。 “不许退!不许退!” 千家主持着刀在后方嘶吼,他红着眼,看着自己辛苦经营数十年的力量,一波一波倒下。 “守住!支援马上就到!后退者格杀勿论,勇战者黄金万两!” 他孤注一掷,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位于府中央那四道黑漆漆的墙壁中。尽管他从未进去过,但他知道,这选择了他的超然势力,会给千家带来无尽的能量。 眼前这些积攒了历代的财富与力量,毁坏了也不要紧,只要背后的势力还在,不出一年,他可以让千家恢复得比之前还要强盛!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充满了疯狂之色:“给我冲!” …… 乾一已经刺翻了十多个三等弟子了,可三人只挪动了二十多米。距离楼梯道还有不短的距离,一路上尸体躺的横七竖八,遍地泼洒着鲜血。这些人好像吃错药一般,眼看着同门一个接一个死去,依旧悍不畏死地往前冲。 尽管他们的手段对乾一造不成什么麻烦,可还带着两个拖油瓶,一时三人陷入人海之中难以自拔,丹派弟子如跗骨之蛆怎么也甩不开。 十多分钟围攻的丹派弟子便死了一半,可是这足够了,他们用命拖住了三人,等到支援到来,他们便立即退去,参与地上战斗。 看着来者的肩章,乾一眉头紧皱,那人是丹派的一个执事,约莫着四十有余。因为终日与钟鼎打交道的缘故,丹派人四十岁便须发斑驳,可这个执事神采奕奕,没有半分烟火气。而自己虽然是气派执事中的佼佼者,毕竟年轻稍乏些经验,倘若此人剑术不凡,再配合着五六个一等弟子,自己还真有些麻烦了。 果然,那个执事一出手,乾一便知自己料想的不错,此人能做到丹派执事,完全靠的是剑术造诣,那疾快的剑法,就是和气派的执事也不遑多让。 第九十四章 清算(三) 他不敢懈怠,立刻舞剑与那执事缠斗起来,一起过来的那几个一等弟子也知道,徐三修二人不过是草包,只要解决了眼前这个剑客,剩下他俩随便收拾。 纷纷拔出长剑,一齐攻向乾一。 乾一本就消耗了些体力,再对上六七个好手,一时占不了上风,局面有些僵持,看得徐三修分外心急。 但他又不会武功,帮不上什么忙,而乌右莱那三脚猫功夫对付对付三等弟子也就罢了,过去也是送死。 “怎么办、怎么办……”急得他龇牙咧嘴,目光一撇,看到了手中的墨守。 “对啊,这绝对防御如果放在高手手中,一定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结果。” “接住!”徐三修将盾牌掷去。 “不用!”乾一皱了皱眉,一剑挑走盾牌。寻常的盾牌也不过在兵卒作战时能发挥些作用,而让他一个剑客拿着盾牌作战,岂不是太滑稽了。况且拿着沉甸甸的盾牌,只会是累赘,减慢闪避的速度,限制半个身子的发挥,许多剑招也使不出来。 盾牌接触到剑锋,在空中打了个旋,正巧挡住了一个一等弟子刺来的剑。 那剑要刺到墨守的正面上,却传出一股力量,驱使得他长剑一歪,从盾身擦过,而墨守也在反作用力下,再次飞向乾一。 刚刚墨守的诡异之处,乾一都看在了眼里,内心颇为惊异,这次他没有再舍弃盾牌,反而一手捏住背面的短柄,手臂却猛地一扬。 原来他以为这墨守会有些分量,特意在伸出的手臂使上些力气。 接过轻盈的盾牌,乾一更加惊诧了,“这没什么分量的长板子,真的能挡剑么?” 半信半疑间,他刻意试试作用,便扭腰将墨守横在身体一侧,阻挡即将刺向他腰间的长剑。这样即使盾牌被长剑刺透,自己也受不到半分伤害。 这一剑自一个一等弟子手中袭来,眼看着要刺中乾一,却横来一面乌黑的盾牌,那人冷笑一声,没有收剑,反而使足了力气继续刺去。 这一剑二十年的功力,区区一面盾牌,你怎么挡? 剑锋击中盾牌,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击中,只是无限的靠近,随后一股巨大的斥力沿着剑,传递到那人手中,那人被猛地震开,踉跄着后退几步。 见到墨守的神奇,乾一大喜,真乃神兵也! 他一手持剑,一手持盾,不再畏惧敌手的攻击。盾牌很轻,他如臂使指,将盾牌横到四面八方袭来的剑锋,不再闪避,反而主动进攻。 突发变故打得丹派几人措手不及,长剑或劈或砍击打到盾牌上,被纷纷弹开。他们未曾意料在多重攻势下,乾一还有机会发动攻击,有个一等弟子被挑中胸口,当场毙命,还有个一等弟子被斩下手臂,伤口血流不止。 “哈哈,天助我也!” 只一个回合,便让两个对手丧失了战斗力,乾一精神一振,长剑挥得愈发迅猛,围攻他的丹派弟子全都闪避开,登时一条通往楼梯道的豁口露了出来。 “不要恋战,走!”徐三修提醒道。 乾一点点头,迅速突围出去,徐三修二人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畅通,转瞬到了楼梯口附近。 “呜呜……”丹派执事见仅凭他们几人奈何不了乾一,便吹响了号角请求援助。 …… 数百名千府家丁,如同融雪般消失,太快了,只是进来了二三十个气派弟子,如同杀鸡宰牛一般,只用了两刻钟的时间,便瓦解了千府所有的武力。 四方大门敞开着,道宗人尽数进入千府,横尸遍野、处处断壁残垣、以及崩坏的弯刀。 杂役、婢女们躲在房中瑟瑟发抖,不敢出来,千家主和他的几个儿女、直系亲属逃到了丹派的围墙之下,“咚咚咚……” 他一遍一遍敲响着进入围墙的门,千西青狼狈不堪,逃窜的过程中扭伤了脚,正倚靠着黑色墙壁瑟瑟发抖。 “开门,大人,快开门让我们进去,我是千家主”他的声音嘶哑万分,不记得这是他敲的多少下门了,里面却毫无回应。 “开门啊,他们要打过来了,求求你们开门吧……”他的声音充满了哀求,只是不知道被他骗进来的无辜民众,这般哀求丹派放过时有没有用,只是不知道那些曾被他千家人欺辱过的底层,这般哀求他们放过时有没有用,作恶多端者,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被正义清算,横向霸道者,可曾想过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任他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千家人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还有谁会管他们的生死呢?围墙内的丹派么?他们可是连抛弃同门都不会眨一下眼的恶魔。 千家主喊不动了,他知道自己连同家人,已经被那往日里自己视若主人的丹派抛弃了,他们除了等死,已经没有了别的出路,外面全是气派的高手。 绝望,被欺骗的愤怒,统统化作恶毒的话自嘴中咒骂出去。 “狗日的丹宗,我操……” “死……的东西,你们这些畜生……” “王八蛋……没有道义……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活该……” 他使劲地骂,仿佛不只是今天的仇,还有往日的不被尊重,往日的谄媚,所有的怨气一股脑地向外发泄,不只是在骂那些忘恩负义的丹派,还在骂自己,全怪自己的一意孤行,葬送了千家数百年的基业。 一旁的家人面如死灰,不知所措,他们的希望全在家主的身上,可连他都发了疯…… 道宗弟子把守住所有出口,一个执事喊道:“各位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此次前来,只诛恶首,不伤无辜,只要你们不再助纣为虐,那便可保住性命。” 听到喊话,有个胆大的杂役抱着戴罪立功的心态,从屋子中出来,慌忙跪下:“各位大人,小人只是千府打杂的,绝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知道千家人都跑哪里去了,可以为你们带路。” “好!” 第九十五章 清算(四) 一众道宗弟子随着那个杂役,赶往丹派围墙所在处,远远地便望到那几十口千家人缩在墙边,他们没有轻举妄动,等待所有同门的到来。 “千家的人,奉劝你们立刻离开那堵墙,否则一会打起来,刀剑可没有眼睛!” 接连喊了三四遍,千家众人一齐看向家主,期待他作出决策,可这个一向明智而又冷静的男人,此时却疯疯癫癫,疯狂地咒骂。 连他都这样了,其他人更加慌张,不知道何去何从,窃窃私语着,拿不定主意。 “我投降!我投降!” 终于,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颤抖着扶着墙站起来,高呼着:“我投降,别杀我……我……我可以指认……”他的眼神有些闪躲,语气渐渐弱下来,一狠心向前迈了两大步:“我没做过什么事,能放过我么?” “放心,我们赏罚有度,只要你有立功表现,保你性命无忧!” “好、好……”那人大喜,高举双手跑过去。 “我也能指认……” “我也可以……” 一下子,认输、背叛的情绪宛如江水决堤般,在千家几十口人中蔓延,毕竟谁不想活着呢?在死亡的威胁下,往日的亲情都是狗屁。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奔向道宗,眼看他们只是被缚住了双手,并没有处死,剩下的大部分人眼中满怀热切。 “其实咱也没做什么,爹……”一个十五六的青年望向他的父亲。 “爹,我还小,我还没娶媳妇,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呜呜……”靠在父亲怀里的十一二岁少年在低声哭泣。 身边一个接一个亲人离开,千家主疯狂地笑着,万念俱灰的感觉,再加上众叛亲离,他袒着胸膛,指着离开的人:“走吧,都走吧!都他喵的走吧,一群王八蛋!” 他没有阻止,全是因为他的一意孤行,才为千家引来了这场灭门之祸。何必要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呢?如果能为千家留下些火种,还是好的。 千西青看着父亲,吞吞吐吐:“爹,我……” “啪!”千家主狠狠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冷笑一声:“哼!怎么?你也想走?你也不想想,他们能放过你么?” “爹……”千西青低眉颔首,低着头,委屈巴巴地捂着脸上的大红印子。 确实,任何人都可以放过,可这丹派的最大帮凶以及他的子女,必然要受到最严厉的审判。罪不累子女没错,可也有前提条件,那就是惠不及子女。 约莫过了两刻钟,除了千家主、他的子女,和几个口中喊着“老朽将死,愿陪千家覆灭”的老头子之外,其他的千家人已尽数投降,被关押起来,以待事后清算。 道宗也知道剩下的千家人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便不再劝说。 “攻击!” 一声令下,四周的道宗弟子涌上丹派老巢。八九道飞勾绳索抓住墙沿,弟子们借力飞向围墙。 忽然,墙上平台冒出许许多多棕衣人,他们持着弩箭,向空中射去。突然的攻击,漫天的箭雨,有几个气派弟子躲避不及时,被射中负了伤。若是在地面上,普通箭矢自然进不了身,但在空中身子不好使力。 被击落的箭矢四散乱飞,有几支落入了剩下的千家人中,登时有几人便一命呜呼。他们多没什么功夫,处在这里甚至都不用理会,他们自己会死。 冲上墙上平台的两三个气派弟子,立刻持剑与棕衣人打斗起来,与之战斗的棕衣人也舍弃了弩箭,拔出长剑。一来用弩容易误伤,二来十步之外,弩快,十步之内,剑快。 趁着这个空缺,气派弟子陆续向平台飞去,和守备的棕衣人厮杀。 气派二等弟子对上丹派三等弟子,简直是单方面的碾压,率先上去的气派弟子,如虎入羊群一般,一人便能对付七八个丹派弟子。 渐渐上去平台的气派弟子愈来愈多,丹派也没了人数优势,宛如退潮一般,阵地寸寸失手。平台上棕色逐渐被黑色吞噬、清理。 除了少数留守的气派弟子,其他人尽数上了平台,阿冷和长老执事们也上去了,这些虾兵蟹将自然用不着他们出手,重头戏还在后头,丹派的高手还未露头。 …… 徐三修三人已经退到了一层,看着不断抛下的棕衣尸体,乾一兴奋地道:“是我们的人攻上来了!” 后面的追兵还在步步紧逼,忽然,他们停下了脚步。 “呜呜……” 自塔底再次传来号角声,平台与一层上的丹派子弟向下撤退。 “砰砰砰……”爆炸声接连响起,乾一洋洋得意:“我埋的雷爆炸了!” 平台上的人已经尽数被站满了穿着黑衣的气派弟子,一层乱成一团,丹派弟子慌忙地往下退,这个时候,他们有些后悔楼梯道修得窄了。 乾一护住徐三修二人,快意地杀着,攻守之势转变,他也不用忌惮什么了。 道宗人看到围墙中的场景,登时倒吸一口冷气,实在是太过壮观了,一个延伸向下几十米的巨坑,一层一层的棕衣人在流动。 “阿冷!” 徐三修兴奋地蹦起挥舞手臂,阿冷望了过来,微微有些动容,他高呼一声:“杀!” 围墙台上的黑衣人冲杀下去,乾一拍了拍徐三修的肩膀:“你们立刻撤出这里,我去帮他们了。” “好!多谢救命之恩。” “不谢。” 乌右莱看到身边涌过的黑衣人,双腿一软,倚着墙壁坐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 “活下来了,能不哭么,呜呜呜……” “哎,你是真丢人……” 阿冷走了过来,站在徐三修面前,看到他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眼眶微红。 “你……怎么会在这?” 徐三修瞪了他一眼,见到阿冷他是很高兴,可转而又生起了闷气,自己这些日子被放养,多少次差点丢了命。 “你……生我气了?” “你先去忙吧,忙完再说。” “好!” 阿冷迟疑了一会,转身下去,丹派的长老与那个副道主实力非凡,需要他去处理。 第九十六章 清算(五) “走吧。”徐三修有点落寞,刚刚重逢,阿冷便走了,虽说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但还是难免失望些,方才身陷重围,险些丧命,却没有听到一句关心的、安慰的话。 “好。”乌右莱扶着墙跟着他。 走了几步,他忽然面色凝重,刚刚经历过激烈的战斗,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才想起来自己冒死进入千府是来干嘛的。 “快走,小翠在府里,我们去救她!” 乌右莱一愣:“是了,我知道她在哪!” 两人快速走进隧道中,里面已经没有守卫了,光线暗淡。 摸索了许久,才找到那扇来时的门,门自里面插起来的,徐三修用力拔出插销,两人出去。 门口竟七七八八躺着几个人,乌右莱认出了其中的千西青,他的胸口插着一支箭矢,看起来半死不活,另外几个千家人看起来也受伤不轻。 “呸!” 乌右莱狠狠地朝千西青啐了一口浓痰:“就是他要害小翠!” “嗯?”徐三修转头望了过去,那纨绔也睁开了眼,挣扎着要起来,两人对视,登时心里怒火中烧。 “去死吧!”他捡起一把长剑,攮进了纨绔的胸口,这一剑充满了怨气,要是这个狗东西动了小翠,就算宰了他也不解恨。 “快走吧!去找小翠!” 在乌右莱的带领下,两人很快找到了关着小翠的房间,逐渐靠近,里面却有着不小的动静。 “咚咚咚!” 徐三修皱着眉头,心道:“怎么听着像在砸门?”他不敢懈怠,连忙带着乌右莱赶过去。 屋子里有七八个混混在翻箱倒柜,有两个在狠狠地砸着里屋的门。 “草,这千少爷的里屋怎么结实?” “少他喵的废话,越结实,越说明里面有好东西,快砸开,不然打完了,我们就得溜了!” 小翠静静坐在屋子里,听着门外的喧嚣,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砰!”徐三修一脚踹开门,屋子里四五个混混在翻箱倒柜,一个刀疤脸坐在桌子旁嚼着果子,翘着二郎腿,还有两个混混在抡着凳子砸里屋的门。 屋子里的人与徐三修二人对上眼,刀疤脸猛地站起。 “乌右莱?怎么是你?” 徐三修认出了这几个人,正是那日在小翠家抢人的泼皮,他们本是磐水城不入流的流氓,听说千家遭了难,便来此趁火打劫。 “你又来卖女儿吗?”刀疤脸玩味地笑着。 “滚!”乌右莱气得脸青一块红一块。 徐三修今天可没有受伤,况且身后有阿冷撑腰,一点都不畏惧:“真是择日不如撞日,还记得我么?” “你?”刀疤脸正眼一瞧:“哦?那个英雄救美的小丑吗?” “哈哈哈……”身后的几个小弟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记得那日我问你的什么吗?”听到笑声,徐三修并没有生气,一会就知道谁是小丑了。 “什么?” “我说,那个扳指给你,你敢收下吗?” “扳指?哈哈哈……”刀疤脸得意得伸出双手,十只手指上戴满了戒指,右手大拇指上正戴着那枚右贤王的戒指。 “你这扳指我收下了,也没见有什么事,放心吧,我受得住。” “你受不住!”徐三修冷哼一声:“把扳指还给我,你们滚蛋,饶你们一命!” “笑话,我得到的东西,从没有拱手相让的道理。再说,你饶我们一命?那天没给你长记性是吧!” “兄弟们,给我干死他!” 说完,几个小弟拔出刀围向徐三修,他们知道今天冒着风险特意带着刀。 武者打不过,这几个不会武功的混混还收拾不了?徐三修展开墨守,持着长剑和他们战斗。 那几个混混不知道墨守的厉害,还以为是木牌子,一刀砍上去,根本没用。而徐三修不给他们诧异的机会,挥剑刺去,刹那便贯穿一人的身体。 这些混混不过是平时街头打架斗殴,仗着身强力壮、凭着狠劲欺负欺负平民,少有见死人的场面,随着中剑者软下身子,都被吓破了胆,忙向后逃窜。 “一群废物,没用的东西!”刀疤脸骂骂咧咧,拿着短刀,就要砍徐三修,忽然飞来一只长剑,“唰”地刺进他的大腿。 “哎呦……”他吃痛倒了下去。 徐三修回头望,是乾一来了,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乾一淡淡道:“道主不放心你的安全,让我来保护你。” “哦。”徐三修只是轻道了一声,心中却暖了些,对阿冷的怨气也消散了几分。 树倒猢狲散,眼看老大都倒了,来者又武艺高强,他们登时没了继续战斗的欲望,慌忙从窗户跳出去,你拥我挤,丝毫不顾及半点兄弟情义,唯恐跑的慢点丢了命。 “要把他们都杀了么?” “不用。” 那刀疤脸捂着腿痛呼,额头豆粒大的汗珠往外冒。徐三修走到他身边,一脚踢开掉落的弯道,蹲下身子,嘴角微扬:“谁是小丑?” “我是,我是,饶命啊,我他喵的真是小丑,不知道天高地厚,怎么敢惹您呐,求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这个小丑吧。” “那你又受得住这扳指么?” “受不住,我这贱命也配戴这扳指?”刀疤脸心一横,一咬牙,“啪”地一声,硬是把那戴着扳指的大拇指撅断,摊在手中呈着。 “大人您看这样可行?”他痛苦地龇牙咧嘴,其中却夹杂着些许轻松之色,他觉得自己这样已经很有谢罪的诚意了,为了保命,硬生生拽下自己的手指头,此人不可谓不狠,要不然也做不到老大的位置。 徐三修还想戏弄戏弄他,便摇了摇头,盯着他的手:“我看你这些戒指也颇为不凡,也不一定受得住吧。” “对,大人您说的对!”刀疤脸红着眼,喘着粗气,嘴唇微微颤抖,“喝啊!” 他大叫一声,一个一个揪下手指头,才揪了三个,无名指还没揪掉,便痛地昏了过去。 徐三修心中冷笑,这个人为了活命还蛮拼的,可惜自己本来就没打算放过他,一来报上次的仇,二来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既然昏迷了,也就不折磨他了,便刺进了他的胸膛,了结了他的性命。 第九十七章 清算(六) 做好这些,他长出一口气,捡起那根断掉的大拇指,摘下右贤王的扳指,擦干上面的血迹收进怀里。也不知道那乌托纳凤带着孩子跑哪里去了,过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如果有了孩子,如今也该三四十了吧。 乌右莱激动地跑去敲里屋门,声音颤抖:“小翠,小翠,是爹来了,你在里面吗?在的话给爹开开门啊。” 徐三修听到,也连忙问道:“小翠你在里面吗?” “哼!你还来干嘛?”屋子里,传来女孩冷冰冰的声音:“放心好了,我既然已经答应你,就不会反悔。” “他怎么也来了,一块当那畜生的说客吗?” 这个混账了一辈子的中年男人,在阎王殿门口走一遭,好像才明白什么是亲情,什么是责任。听到屋子里那熟悉又冰冷得有些陌生的声音,他身体晃了晃,紧接着一软,跪到了门前,趴在门上,逐渐抽泣起来,哭泣声逐渐变大,这一刻,二三十年里的愧疚仿佛一下子自心头涌出,化作眼泪淹没了面颊。 空气很安静,男人自顾自地轻声呢喃:“小翠,你听爹说……” “爹这些年,一直在犯混,年轻的时候,尽结交狐朋狗友,五毒俱全,败光了家产,气死了你母亲,害得你跟我一起在那破落房子里,过穷苦的生活。” “却仍旧不知悔改,得过且过,浑浑噩噩……” “从没有尽到半点做丈夫的义务和做父亲的义务……” “唉……小翠,爹知道,爹这些年的所做所为,根本不值得被原谅,也没有资格再做你爹了。” “可……爹还是想求你,再给爹一次机会好么?我知道错了,我会改…… “你娘她已经死了,我欠她的只能下辈子再弥补了。但我想弥补你,弥补我作为父亲所亏欠的所有。小翠,爹以后一定好好生活,咱爷俩就守着那个屋子,爹每天白天出去找活做,晚上回来给你做饭,挣到钱了给你买新衣服,攒攒钱咱再去买个好点的房子……” “原谅爹好么?爹求你了……爹再也不会抛弃你。”说完,男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头皮崩裂,血肉模糊。这三个响头,像是虔诚地忏悔,像是和过去说再见,像是许下庄重的诺言…… 房间中的女孩,无声的、新流出的泪水晕开了脸上的血迹,她努力保持着的平静语气:“这门我打不开,是从外面锁的。” 众人这才发现,门缝中有一个暗锁,那几个混混砸了半天也没有砸开。 “让我来吧。” 乾一走近,一剑挥出斩在那铁销上,“叮”地一声,铁销应声断裂,他手中的也是一把宝剑,削铁如泥。 门开了,徐三修和乌右莱急着推门进去。 “等等!”小翠出声阻止:“你不许进来!” “听到没,你这个爹怎么当的,女儿都不让你进来。”徐三修一把推开乌右莱。 “小翠,我……”乌右莱刚想辩解,屋中女孩冷冷道:“不是说你,我说的是那个男人。” “他是我爹,你是谁?我不想见你,滚吧。” “听到没!”乌右莱一脸得意,原话还了回去,推门走进屋子里。 “啊?”徐三修脑中一片空白,胸口一痛,随后心脏像是刺穿的气球般猛的泄气。他苦笑着,那个男人……都这样称呼自己了么。唉,说的也是,自己和她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朋友罢了,还是绝交了的朋友,不就是那个男人么,还是那个陌生的男人呐。 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半点力气,心头涌上一股委屈、失望,他自觉承受了太多了。明明是她不告而别,自己抛下在交河城的事情来找她,一路担心她的安危提心吊胆,为了救她还险些被丹派大卸八块做成真菌培养皿。人家却没领一点情,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甚至都不愿意见自己…… 累了……真的累了……随她吧……爱咋滴咋滴,爷不伺候了…… 乌右莱走进屋子里,小翠背对着他坐着。 他轻声呼唤了一声:“小翠?” 女孩愣了半晌,才缓缓从口中吐出那个字:“爹……” “好,好……”乌右莱激动得热泪盈眶,忙走到女孩的面前,她却毫无反应,随即才注意到她眼角残留的血斑。 “小翠,小翠!你的眼睛怎么了……” “唉……看不见了……”女孩平静地说。 “怎么回事。”乌右莱抓住女孩的手,恨得咬牙切齿:“是千西青那畜生害的吗?” “不是。”女孩摇摇头:“你别问了。” “小翠,小翠……”乌右莱一把搂住女儿,怀中的女孩微微动容,也伸出了胳膊趴在这久违的臂膀上,微微抽泣着。 “小翠,都是爹对不起你,以后爹一定好好待你,补偿你……” “好……”女孩轻声道。“我们回家吧,你让外面那个男人走开,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行,爹这就让他离开,然后带你回去。” 乌右莱走出来,徐三修正倚着墙坐着,百无聊赖,摆弄着那枚右贤王的扳指。 “你走吧,小翠她不想见你。” “没问题,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徐三修心里也有些气,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却是一声急促的喊声喊停了他。乌右莱急切地问道:“能给我看看你手中的扳指么?” “怎么了?”徐三修站住,有些疑惑但还是递了过去。 乌右莱接过后,放在手心看了又看,声音微微颤抖道:“你这扳指哪里来的?” “关你什么事。” 徐三修一把夺回来,甩去一个白眼。他本就心情不好,又记得乌右莱刚刚得意的样子,难免心中忿忿不平。 明明这王八蛋比自己混账一百倍,可只是稍稍说几句不知真假好话,便能被轻易地原谅,而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他有些嫉妒,凭什么有些人浪子回头就金不换,而自己一件莫须有的事没做好便记恨一辈子,只因为自己是个好人么?好人就该被拿枪指着? 乌右莱想了想,一咬牙说了出来:“这,这戒指……可能和我母亲有关!” “嗯?”徐三修来了兴致,问道:“你母亲叫什么?” 乌右莱面带苦涩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她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名字,就连我也没说过……” “那你说个屁的和你母亲有关。”徐三修撇了撇嘴,随后警惕地看着他:“你不会还死性不改,想要贪我东西吧。” “哼!你不要太瞧不起人,你跟我回去,我给你看一个东西,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这样说了。” 徐三修讥讽道:“你女儿都不愿见我,怎么跟你回去。” “我会跟她商量的。” 说完,乌右莱进屋嘀咕了几句,随后走出来:“小翠答应你明天可以去我家。” “你走吧,我们爷俩现在回去。” “行。”话毕,徐三修和乾一离开。 第九十八章 清算(七) 倒金字塔坑中的战斗进入了尾声,道宗弟子已经攻陷了第五层,还剩下最后两层。每一层的走廊里都躺满了尸体,绝大部分是穿着棕衣的丹派底层弟子。 丹派的基层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只剩下部分一等弟子、执事们还在负隅顽抗,才没使阵地全部沦陷。 他们不会投降,道宗也不会接受他们投降。这座倒垂的坑洞,便是他们最大的罪证。无数的破碎肢体,足以证明参与的每一个人都值得千刀万剐,他们做的事太反人类了,让他们活在人间便是祸害。再说,不将他们尽数剿灭,何以慰藉无数惨死的冤魂。 那座九层塔上的血红晶体已经暗淡许多,或许是太阳落了山的缘故。 塔的最高层四面无窗,顶上挂着一盏油灯,无故起风,灯火葳蕤。 房间中,摆着五张莆垫,却只坐了三个人。 坐在首位者一身黄袍,头戴玉冠,衣着打扮,竟有些王公气派。尽管穿得艳丽,却难掩一身的暮气,他老得很了,头发枯燥粗糙,脸上的褶皱如沟壑一般,皮肤黯淡无光分布着白色圆斑。 他头深深埋着,盘坐在蒲垫上,微微闭着眼。 “道主、道主……您快随我们走吧……”身后跪着两个白袍老者,语气中带着些哀求。 “走……”那黄袍老人慢慢抬起脑袋,睁开眼,看向眼前的画像,竟是老子。 “能走到哪里呢……他们会放过我么……” “道主,您放心,我们四个长老拼死,就不信还护不了您出去,只是……希望道主不要放弃我们的伟业啊,等到成功后不要忘了我们……” “呵呵……”黄袍老人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抹微笑:“这本就是一场梦罢了,也怪我……要死了还昏了头,将整个丹派葬送在了手中。” “道主……不要放弃啊,我们已经快成功了。” “哈哈哈哈!”黄袍老人忽然仰头大笑起来:“成功?差的太远了,你们以为能让死人没有灵智地苟活几日,和将死人复活,其间的差距很小么?” “我告诉你们,不可能的!生与死,本就是世间运行的规律,你我凡人之躯,凭借着诡异,想要逆改乾坤,长生不老,这已经违背了我们道宗的顺势而为,只会惹怒上天,引来惩罚。” “你看,惩罚这不就来了么?”他苦笑着。 “道主……” “不必再劝”,黄袍老人缓缓站起来,转过身:“是我对不起诸位了,诸位想办法逃生吧!”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老人大喝一声,“噌!”利剑出鞘,直向上飞去,打翻了屋顶的油灯,登时火油泼洒下来,那两个长老忙从房间向外退出去,唯恐火油沾染到了自个。 瓢泼的火油倾盆泼下,落到屋中各处,落到黄袍老人身上,霎那老人便被大火吞噬,变成了个火人,房间中大火剧烈燃烧,老人在火海中舞剑,快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九层塔是用油脂含量极高的桐木建造,烧得很快,倒金字塔坑底冒出滚滚浓烟,没人注意到,那颗塔顶的血红晶体落入了火海之中。 丹派只剩下七八个执事和四个长老,他们被各自为战,面对着数倍的好手,恐怕要不了多久,便要命殒剑下。 高塔一节一节燃烧,整个坑底被照得格外亮堂,阿冷在冷眼旁观,他在等待,等待那个丹派的道主出手,他剑术造诣很高,炼丹也是登峰造极,是唯一一个可以扭转战局的存在。 却没等到那个老人出现。 “轰隆!”一声惊天巨响。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刺出的剑定格住,后退的身躯定格住…… 一股热浪袭来,所有人再也顾不得战斗,纷纷掩面躲避空中落下的燃烧物。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只是他们的耳朵里听不到声音了,只有“嗡嗡嗡”的耳鸣声。 原来那颗放置在塔顶的血红宝石中藏有巨量的爆炸物,火药,不正是丹派人的拿手好戏么。 燃烧物飞散到各处,点燃了坑洞里的一切能烧的东西,整个倒金字塔,俨然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快跑!” 曾经拼死相搏的敌人,共同战斗的同门,谁也顾不得谁了,一层的、二层的、三层……丹派的、气派的……二等弟子、一等弟子、执事、长老…… 众人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逃离这个吞噬生命的火焰炼狱。 …… 徐三修和乾一离开千西青的房子后,反正也没有事做,作为道宗的执事,目前站在地面上级别最高的人,乾一指挥起了对千家的清算。 千家主还活着,就是已经疯了。他的几个儿女中,千西青断了气,死了两儿三女,还活着一个儿子。 他和他仅存的一个儿子被五花大绑起来,至于剩下的千家人,也被拴起了绳子,等待择日审判,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使他们靠背叛获得了生的机会,也要为自己的恶付出代价。 正忙碌着,地面忽然猛地一震动,围墙中冲起一道火光,向外泼洒出许多飞行的燃烧物,落到地面上、房屋间,整个千府也燃烧了起来。 留在外面的弟子哪顾得上救火,纷纷围向那四面围墙边,心中难免担心处在坑里的同门。 徐三修心头一紧,不断地祈祷阿冷可别出事啊。 很快,围墙边不断向外窜出气派子弟,大多衣服被烧出几个焦洞,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烧伤。 一开始冒出的是处在一二层的二等弟子,接着是一等弟子,越在坑的下面,越是身份高一些的道宗人。 等了有半刻钟,开始出来些执事,徐三修有些沉不住气,很想进入围墙中看一看阿冷在哪里,乾一拦住了他:“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说不好还帮倒忙。” 终于,随着一个白发苍苍的气派长老飞出,紧接着一个个长老也相继其后上来。丹派只有三个长老和五个执事活着上来,或许他们被这场爆炸摧毁了所有的希望,没有过多挣扎便束手就擒了。 阿冷却迟迟没有出现,按理来说,他的实力高于这几个长老,还处在较外围的位置,也该出来了。 徐三修着急地问道:“你们道主怎么还没出来……” 一个长老看向他:“你是谁?” 乾一连忙解释:“他是道主的好友。” 那长老叹了口气:“道主他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放心。” 第九十九章 扳指 话音刚落,“轰隆!”坑中传来响彻云霄的爆炸声,随即冲出一道火浪。 徐三修闻声浑身一抖,不禁喊出了声:“阿冷!” 登时心如死灰,完了,这么强烈的爆炸,就是钢铁侠在里面也扛不住呐,阿冷他只是血肉之躯,真的还活着么…… 迟疑间,有人喊道:“快看!”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火光之中,平台之上飞出一团黑影。 黑影落地,正是阿冷,他的手中拽着一个半边身子烧烂的气派弟子。 他将那个弟子小心放到地上:“路上我只来得及救出来这一个,你们快去找懂医术的给他瞧瞧。” 他的话让那些长老、执事们羞愧万分,他们刚刚忙着逃命,居然罔顾那些实力较弱弟子的死活,不过也不怪他们,毕竟如此骇人的爆炸,任何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先逃出去再说。 看到阿冷安然无恙,只是黑衣上有几个被火星燎出的破洞,徐三修松了口气,对他的怨气一下子全消了,剩下的全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阿冷……”徐三修眼眶微红,轻轻呼唤了一声。 “都忙完了,抱歉……” “没关系……”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心中都有许多话要讲,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阿冷走向那几个长老,抱了抱拳:“各位,我该做的都做了,该死的也死了,该抓的也抓了,剩下的事也不需要我了。我这次来车师国,还有事情要忙,按照我们约定的,剿灭丹派后,我便要告辞了。” “还请各位原谅。” 那几个长老、执事,还有诸多道宗弟子,尽皆单膝跪下:“道主保重!” “诸位保重!” 这些天,阿冷和他们也相处出了感情,心中也有些不舍,可也该离开了。 “江湖再见吧!” “道主,有需要的尽管来找我们!”临了,乾一大声喊道。 “好!” “走吧……”再多道别的话,终究还是要离开,借着火光,徐三修和阿冷从千府大门离开,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道宗原来的道主又复了原职,千府中燃烧着熊熊烈火,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还有许多事要做,灭火、救人、审判…… 两人并列走在磐水城街道上,千家发生了如此大的事,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食铺客栈也关了店门,停了生意,大街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行人。 至于那磐水城城主,他是道宗的俗世弟子,在几天前便打过招呼,和他讲清了千府里的事,今夜要有一场行动,他本来满心热血地要带军队助力,但道宗高层商议后,觉得清理门户还是得自己来,便婉拒了他,只是要求他提供了一些帮助,除此之外不要过问这件事,他欣然答应了。 走了许久,渐渐远离了那冲天的火光,沉默着,或许是心存愧疚的缘故,阿冷率先开口:“我们此次前来,一是要和车师国皇帝商议盐贸的事,其次便是你答应右贤王找他那个情人的事,这两件事进展的如何?” 徐三修耸了耸肩,撅着嘴:“托您的福,一事无成。” “滚!少在这里阴阳怪气!”阿冷看他这个贱样子,一恼,朝着徐三修的屁股给了他一脚。 “哎呦……”徐三修捂着屁股痛呼,只是这熟悉的感觉,莫名给人一种幸福感。 “好了,好了,我跟你好好说。” “唉……这两件事确实很难……目前一件都没有做好,乌托纳凤没有找到,而盐贸的事,那狗日的皇帝也直接拒绝了我。” “不过……”徐三修眼珠子滴溜转着。 “讲讲。” “其实这两件事,也有一定的关联性,据我所知,车师国皇帝和乌托纳凤是孪生兄妹,所以他俩感情格外深厚。当年乌托纳凤未婚先孕,触犯了车师国教的教义,被驱逐出了车师国。” “而皇帝即位后,便立即在临近国家寻找这个妹妹,直到今日,仍还在寻找,足以说明乌托纳凤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如果我们能有乌托纳凤的消息,以此作为谈判的资本,或许盐贸的事还有些回旋的余地。” 阿冷撇了撇嘴:“要是那狗皇帝不吃你这套怎么办?” “要是这样,那……”徐三修皱紧眉头,思考着,说实在的用乌托纳凤的消息来要挟皇帝,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但也是无奈之举。他要是有个一百辆坦克,或者一千个拿ak的特种兵,那这事可太好办了,直接平推到交河城,一炮弹把皇宫炸烂,用ak抵着皇帝的脑袋问:“老弟,你就说这事行不行吧。” 可不是条件有限嘛…… “那就把刀架到他脖子上逼他同意!”阿冷冷笑一声:“先听你的,要是你的那套行不通,就只能我出手了……” “唉……”徐三修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吧……” “那乌托纳凤你知道她在哪么?” “有点头绪……”徐三修脑海中回想起皇帝的样貌,再将他的样貌与乌右莱对比……怎么看都不像有血缘关系,心道:就乌右莱那油腻、滑头的那个劲,你说他是皇帝的亲侄子,谁信啊…… 不过他既然他让我明天去找他,证明自己母亲和右贤王的扳指有关系,那去见一见也无妨,就当碰碰运气了。 “我认识一个人,他或许和右贤王有点关系,明天我们去找他看看吧。” “行。”阿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我只是你的助手,只要辅佐你就行了。” “只是我们已经离开代郡一个多月了,如今代府没了经济来源,处境危险,你得把握好时间。” “放心。” 两人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很远的距离,来到了在磐水城的另一侧,这里没怎么受到千府变故的干扰,路上行人多了起来。 刚好也有些饿了,便去吃了些饭菜,之后去裁缝铺子定做两身合适的新衣裳。 徐三修想到小翠在家可能缺些吃食,又买了些食物。 忙完这些,已是子时,两人都有些累了,便随便找了家客栈休息。 第一百章 扳指(二) 第二天一早,徐三修醒了过来,这一夜他睡的很踏实,许久没睡的这么踏实了。过去的大半个月里,他是队伍的主心骨,需要考虑的事很多,每晚入睡前都要在脑海里思索还有什么事没有注意到,这一晚有阿冷在身边,他不用紧绷着神经了,他知道这个无所匹敌的冷酷杀手,会轻而易举地化解所有的危险。 两人略微收拾一番,吃过早饭,便向小翠家出发。 途中经过了千家,那里已不见半个道宗人的踪影,磐水城的军队将这座昔日最辉煌的府邸围得严严实实,通过缝隙向里望去,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一夜之间,这个强盛的家族便覆灭了,其中成员尽数关进了磐水城的大牢之中,等待罪状搜罗齐全后,公堂审判。 而残存的丹派弟子,属于道宗的内事,尽数被带回了总部,等待他们的是严厉的宗规。 徐三修不由得感慨,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总会降临到为恶者的头顶,转念又想,迟到的正义还是正义么? 迟到的正义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邪恶,正是因为正义的迟到,致使本该不被牵连的无辜人惨死,这难道不是相当于助纣为虐么? “不胡思乱想了……”徐三修摇摇头,哑然一笑,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偷空刷到的视频:“烦恼进入我的耳朵里,摇摇头,把烦恼摇出来!” “什么正义啊、邪恶啊……没有什么好想的,哲学上的事,我等愚人还是多琢磨琢磨眼前的事吧。”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小翠家附近,房子周围相比之前收拾的整洁了许多,歪斜的破门也扶正了,那匹骆驼则消失不见,留下的痕迹也被清扫干净。 “砰砰砰。”徐三修敲响了门。 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人开门。他有些疑惑,这个乌右莱怎么搞的,约好了今天见面,难道还没起床? 他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内心不由得对昨天乌右莱说的话嗤之以鼻。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宁信世上有鬼,不信男人的嘴。说了要改,结果一天都没坚持住。 房子里,传出一道声音:“阿爹出去了,你在门口等着。” 听到是小翠的声音,徐三修道:“那你倒是开门让我进去啊?” “我不愿意见你。” “……”又来这一出,徐三修本来好好的心情登时有些不爽。 阿冷挽着手臂斜瞪着他,眼神仿佛在说,怪不得你这些日子没有什么进展,原来是忙着和人家小姑娘产生许多爱恨情仇…… 气氛正尴尬间,远处快步走来个汉子,背上的水桶晃荡,他手里提着个布袋,里面装着两块干饼。 “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早。” 汉子正是乌右莱,他一边开门,一边口中絮叨:“家里没水了,我大早便去城中打水,还买了些吃的……” “真是士别三日,既更刮目相看。” “嘿嘿……这不是做父亲应该做的嘛……”汉子害羞地挠了挠头:“你们就坐床上吧,家里就一个凳子……” 乌右莱举手投足间,气质和昨日判若两人,俨然没有了曾经的浪荡气,徐三修很是惊讶,怎么一个人可以改变的如此之快,他再看此人,隐约竟觉得他有些像,倒不是像车师国皇帝,而是像右贤王,那个戎马一生的草原汉子,两人的络腮胡子格外相似。如果将此人扔在匈奴国,一定不会有觉得这是个异域人。 徐三修在那张熟悉的床上坐下,他昏迷时,整整在这张床上躺了两天两夜。看得出来现在是乌右莱住外屋,小翠住里屋。 他将带来的食物放在桌上:“我怕你们没东西吃,特意给你们买了些。” “哈哈,谢谢了。”汉子乐呵呵的,正要收下,里屋传来冷冰冰的女孩声音:“阿爹,我不吃他的东西。” “好!”汉子只得无奈地将那些食物拿起来,送到徐三修面前:“没办法,她不让我收。” “行!”徐三修登时心中一恼,将食物扔到门外:“爱要不要。” 要不是为了大计着想,他真想一走了之。 “那我们直接说正事吧,我知道这扳指来处。”说着,他掏出扳指放在桌上:“只要你拿出能让人信服的理由,我便告诉你。” 听后乌右莱没说什么,而是拿出门后的一把破铲子,从门口开始向里迈步:“一步、两步……” 走到第三步半时,他开始挖掘,混合着沙子的泥土不断被抛出来,很快便挖出个可以容纳一人的深洞,他跳下去继续挖掘。 徐三修和阿冷就在一旁看他能挖出来个什么。 直到洞口将坑中人的脑袋没过去,他才停了下来,在洞底摸索了一会,直起腰:“搭把手。” 乌右莱借着徐三修伸出的胳膊,一使劲,便从洞中爬了出来,他浑身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沙子也不在意,小心地取出腋下夹着的一个四方木头盒子,盒子上面漆皮尽数脱落,表面覆盖一层新鲜泥土,很难想象里面能有什么宝贝。 他将双手托着盒子放在桌上,虔诚的像在是捧着圣子的灵躯,他没有打开盒子,而是背对着徐三修和阿冷,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自我记事以来,我便生活在磐水城的一个院子里,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也很少见到母亲,她将我交给家里的仆人养育,自己每日闭门不出。” “我小时候,没有人爱我,我只有一个亲人——我的母亲,我极力做好所有的事,识字、读典籍、习剑术……只求能够引起母亲的注意,可并没有用,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有在每个月的十五见我,那天她会喝许多酒,痴痴地捧着我的面孔……” “我从未听她谈论我的父亲,也不知道他是何许人。” “她也同样从未谈及过自己,也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来自哪里,只知道她有一天莫名出现在了那处宅子里……” “当时我太小了,太混账了,觉得我是她的儿子,如果我学坏,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便和那些纨绔厮混,真让人失望,她一样不在乎。” “后来她病了,她死了,在我八岁那年死了。我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可还是为她偷偷哭泣,尽管她吝啬的从没有给我半点母爱。” “这些年里,我一直活在了她的阴影里,什么也不在乎,想把自己毁掉……或许是以为这样是在报复她吧……” “直到昨天,我差点真的死了,我才悔悟,或许那天我是真的死了,只是又活了过来,死去的是母亲的儿子,活过来的是一个人,一个女儿的父亲。” “我已经放下她了,但还是想知道,她到底是谁,她曾经发生了什么。” 说完,汉子慢慢打开那腐朽的木盒子:“这里面是母亲留下的东西,也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我曾把一切都变卖掉,挥霍了,唯有这些东西,我不舍得……” 盒子里面,竟还有一个正方形的盒子,那正方形盒子整体呈乌红色,上面用金箔绘出精美的图案。 乌右莱端着那精致盒子,转过身,揭开扣环,慢慢地打开。 第一百零一章 扳指(三) 只见里面有一枚戒指,一支发钗,下面垫着一块鹅绒黄绢。 “正是这枚戒指,我才会问你。”乌右莱将手掌在衣服上蹭去尘灰,缓缓地取出那枚戒指,尽管他嘴上说已经放下了,可再次看到这母亲的遗物,身体还是不自觉微微发抖。 “我可以看看么?” “拿去。” 徐三修接过戒指,放在掌心与右贤王的扳指对比,瞳孔阵阵收缩。 他可以肯定,这两枚戒指一定有着巨大的关联,乌右莱的戒指略细一些,也略小一些,应该是戴在食指位置,同样上面镶嵌了许多彩色宝石,两者在外观上有七八分相似,最主要的是,两枚戒指的内侧都刻着一个字——右。 此时他难掩内心的激动,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大口地呼吸努力压制心情,尽量平静道:“另外两样东西也可以给我看看吗?” “行。” 那是一支翠绿色的玉钗,末端嵌着一颗暗黄色宝石,却无其他特别之处。徐三修又拿出地下的那块黄绢展开,兴奋地咧着嘴角,口中喃喃道:“没错了,没错了。” “什么意思?”乌右莱问道。 徐三修没有理会,依旧在观察那块黄绢。这块绢布看蚕丝的老化程度,至少有三四十个年头了,三边刺绣缝边,一边有着轻微的毛刺,估计应该是一张手帕从中间剪开,这是其中的一半。在黄娟的一角,刺着两个字:瑞香。 他记得,在公主梦呓时,曾呢喃过这个名字,如果料想的不错的话,这个名叫瑞香的女人,或许便是车师国皇帝的母亲。 “你看好了么?”乌右莱看他发愣,忍不住催促道,将他从思索中拉回。 “看好了。”徐三修将戒指和黄绢还了回去,他想了一下,车师国皇帝对乌托纳凤感情深厚不假,但是对她的孩子是什么样的态度呢?很有可能会因为对右贤王的怨恨迁怒她的孩子。 虽然他心中对小翠有些不满,但毕竟是相处了好些日子的朋友,小翠她现在虽然物质生活有些匮乏,但她的父亲已经浪子回头了,或许比起锦衣玉食,现在这样充满着亲情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她现在的日子已经过得蒸蒸日上、越来越好了,如果贸然将她一家牵扯进来,万一是不好的结果怎么办? 他还不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朋友的人。 便道:“我已经差不多知道你的母亲是谁了,但还有一点不能确定,所以我想借你那块黄绢一用,去证实我的猜测如何?” 见乌右莱有些迟疑,他连忙把扳指递过去:“你放心,我不是贪图你的东西,这枚扳指也和你有着关系,放在你那里抵押总行吧。” “行……不过。”乌右莱道:“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猜测么?” “我只能告诉你一半。” “请说。” “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父亲是谁,他不是驻守边疆的将军,甚至他都不是车师国人。” “那他是谁?” “他是匈奴国右贤王,姓车牙。三十五年前,你的父亲作为匈奴的质子来到车师国,他和你的母亲有过一段爱情,期限到了,他便回去了匈奴国,再也没有回来,你的母亲应该是等了他一辈子。” “那他真是个混账!”乌右莱咬牙切齿道。 徐三修耸了耸肩,讽刺道:“你以前不也是个混账?说起来你俩的混账可真是一脉相传。” 乌右莱登时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那我便继续说了。” “在我来车师国的途中,遇到了右贤王,正巧当时他的某个混账儿子造他的反,还造成功了。” “哈哈哈哈……”徐三修笑道:“你看我没冤枉你吧,你们这姓车牙的混账东西确实不少。” 他正了正脸色,继续说:“右贤王托付我,来车师国找他遗留在这里的后代,并决定将右贤国的王位传给这个孩子,也就是你。” “而这个扳指便是信物。” “你好啊,尊敬的现任右贤王。”徐三修打趣道:“只是你这个王没有半点领土是自己的。” “不过你可别想着回去继承王位啊,估计现在他那个混账儿子已经掌控了右贤国的势力,正满世界寻找你手中这枚象征正统的扳指。” “这枚扳指是你的父亲给你的,现在还给你了,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只是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也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扳指,否则会引起杀身之祸。” “好……”乌右莱显然被震惊到了,他没想到自己天天自诩贵族,竟然真是贵族,而且还是个落难王子…… “关于你母亲的事,现在我俩要去证实了,此行会有些危险。当然,危险也与你无关,因为我们来车师国,本就有重要的事去做,此次也是为了达成我们的目的。” “你和小翠就在这里等着消息吧,如果我们没有回来,你俩也别再打听关于你母亲的事了,只会有害无益。” “行……那你们……注意安全……” “好!”徐三修将那块用剩的黄金冠塞给乌右莱:“照顾好小翠。” 乌右莱稍微迟疑,还是收下了,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小翠考虑,毕竟家里也没多少钱了,总不能让女儿陪自己受苦。 “那我俩出发了,告辞。” “告辞。” 徐三修和阿冷去磐水城找了两匹上好的骆驼,就凭阿冷这上一任道主的身份,根本不需要花钱,随便到城中的据点找到道宗弟子,人家便会屁颠屁颠地满足一切要求。 出发! 三天后,两人到达交河城已是傍晚,徐三修想着,这狗日的皇帝还欠自己一顿晚饭呢,干脆直接去皇宫见皇帝好了,何必要等到第二天。 便直接来到皇宫,广场前禁卫军在巡逻,看到这个时间有人靠近皇宫,纷纷戒备起来。 徐三修高声喊道:“陛下,徐三修来也!” 霎时那几十个禁卫军抽刀赶来将二人团团围住,其中为首的,正是挽弓射鸟的统领,他认出了徐三修。 “听说你夺了魁?” “不错。” “皇帝陛下对你很生气,你竟敢不赴陛下为你准备的晚宴。” “现在吃也来的及。” “放肆!皇帝陛下的宴请,岂是你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 “那请你转告他一声,我知道乌托纳凤。” “行,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要请你进大牢中等候。” 说完,那统领大喝一声:“拿下!” 阿冷正要拔剑抵抗,徐三修按住了他的剑柄:“没事,一会皇帝会请我们过去。” 听他这样说,阿冷也松了手,任由士兵绑缚。 第一百零二章 商榷 皇宫中,皇帝正在书房批阅奏折,侍者从屋外走进来跪下:“陛下,司统领求见。” 皇帝慢慢放下奏折:“请他进来。” 片刻后,那年轻统领进来行过礼后,皇帝问道:“司统领有何事要见寡人。” “启禀陛下,徐三修,抓到了。” “徐三修?” “就是那个今年的夺魁者,他没有赴陛下的晚宴,实在是轻薄陛下。” “哦,是他啊。”皇帝摆了摆手:“把他放了吧,他不是车师国人,如果只是因为一场晚宴的事,便要对他施以重罚,让外邦人知道了,岂不是要说寡人心胸狭隘。” “他不识抬举,不愿意与寡人共进晚宴,寡人也不强求他。” “是的,陛下,只是他让我转告陛下,他说他知道乌托纳凤。” “嗯?”皇帝放置在桌上的手猛地一抖,奏折“砰”地滚落到地上。 “他还说了什么?”一股强烈的威压自上位者身上蔓延,皇帝不自觉怒目圆睁,攥紧拳头,指节微微发青。 司统领被龙气压得抬不起头,额上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他努力从口中说出:“没……没说什么了,他说要见陛下……” “寡人在御膳房等他!” “是……是……” 徐三修和阿冷暂时被关在了禁卫军的牢房中,等待统领告知皇帝后再行定夺。 这里平日里用来关押惹怒、冒犯皇帝的臣子,所以并不是很阴暗、肮脏。毕竟文人这种身份,一朝天上,一朝地下,全看合不合皇帝的想法。谁也不敢保证今日关进来的罪臣,会不会是明日的宰相、大将军,到时候报复报复几个轻慢的士卒,那不是易如反掌? 负责看押二人的士卒并未因为二人的穿着而有所改变,能被关在这处的人,大多身份不平常。 “二位,要不要吃些饭,喝些水?”一个士卒问道。 徐三修摇摇头:“不必,一会我们去和皇帝陛下一起吃晚饭。” 士卒们听他这样说,心里颇有些不屑。见过狂的,却没见过你这么狂的,你以为你是谁?当天惹怒了陛下,当天就能放你出来?就算你是天纵奇才,这个国家没有你难道还运转不下去了?哪一个持才傲物的人被关进这里,不都得关上些日子杀杀锐气? 未免太过于嚣张了,这些士卒心道:“你小子就傲吧,还做着皇帝陛下今晚便放你出去,还要邀请你吃饭的美梦,等再过些时辰,有本事别饿得求着我要吃残羹剩饭。” “嘎吱……” 铁门开了,诸多士卒行军礼:“司统领!” 司统领微微颔首,走到徐三修二人的牢房边:“把房门打开。” 士卒们愕然。 “司统领,他们两个……可是刚刚才关进来的。” “皇帝陛下的命令,还需要你来质疑吗?”那年轻统领回头瞥向质疑者,眼神中的杀气吓得那个士卒后退两步。 “不敢,不敢……”士卒咽下口唾液。 “我就说吧,你们皇帝陛下会请我共进晚宴的。”徐三修一边笑道,一边抽开身上缠绕的绳子,活动筋骨。 随后两人在士兵们惊愕的目光之中,随着司统领离开牢房。 铁门闭合后,士卒们小声讨论,究竟是何人,竟有这么大的面子? 有的猜测是他皇帝陛下遗落民间的皇子,还有的猜测他是天上落下的文曲星,放榜登科的第一名…… …… 司统领将二人带到宫门口,那里有一位侍者在等待接引。 再次走过这条车马道,却已物是人非,大嘴回到了他的国家,为了子民的自由献身。小翠却和自己恩断义绝,甚至不愿意再见一面。 这次的目的地是宫闱深处,从未到达的地方,皇帝的御膳房。 走了有半刻钟,在一座二层木质阁楼前停下,侍者道:“二位进去吧,皇帝陛下在二楼等着呢。” 徐三修作揖谢过后,便带着阿冷走进御膳房。 开门便是一张竖放的长方桌子,皇帝坐在靠里的一短边用膳,身旁几个侍者服侍着端碟子、递酒杯…… “徐三修,叩见陛下。”话罢,他拉着不情愿的阿冷一起跪下。 皇帝如同没有听到、看到一般,继续自顾自吃着,夹菜、饮酒、吐骨……直到吃得心满意足,他饮下一大口水,漱漱口“啐”到盆中,拿起手帕擦去嘴上的油渍,才抬起头。 “徐三修,请坐吧。” “谢陛下……” 徐三修拉了拉旁边的阿冷,这个黑衣剑客看起来对皇帝的怠慢很是不爽。 “小不忍则乱大谋……”徐三修在他耳边轻道,他这才随徐三修一齐起来,跟随侍者的指引,坐到皇帝对面的短边上。 “你此次前来,又故弄玄虚地说出一个故人的名字,还是为了盐贸的事吧。” “是。”徐三修不卑不亢地答道。 “可是乌托纳凤,是寡人的妹妹,这算不得什么秘密。” “如果你说出这个名字,只是为了吊寡人的胃口,不能说出些寡人想知道的,那寡人饶不了你!”说完,皇帝冷冰冰地扫视着徐三修,那目光如同腊月里的冰锥。随后房间中杀气流转。 阿冷轻道:“有不少高手。” 徐三修在此次进宫前已经想清楚,自己是在悬崖上走钢丝,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反而并不畏惧那皇帝的威压,坦然自若道:“陛下应该是想知道纳凤公主她身在何处吧。” “这么说你是知道了?” “必然。” “哼!”皇帝撇着嘴:“那你要怎样证明呢?” “陛下请看。”徐三修拿出那面黄绢。 皇帝的目光触及,瞬间瞳孔收缩:“呈上来!” 侍者便接下黄绢送了过去。 “这……这是……”皇帝不停摩挲着那块黄绢,展开、折叠,眼睛中闪出一道不引人注意的泪花。 徐三修看到皇帝这个样子,心中悬着的心落下一半,他出口打断了皇帝的神游:“陛下,这面手帕您认识吧。” 皇帝被这一声突兀的声音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心中有些不快,但他此时有更想知道的事要问,便压制住怒火:“徐三修,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第一百零三章 商榷(二) 徐三修摇了摇头:“皇帝陛下,我不能告诉您。” “哈哈哈哈!”穿着亮黄袍的男人大笑起来,好像听到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玩味地挑着嘴角:“徐三修!你是要试一试我的剑还锋利吗?” 说完,皇帝抽出王的佩剑,“唰!”地一下斩断桌角,剑风带动灯火摇曳,剑影晃过如流星冲日。 “砰!”阿冷站起,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碟乱颤,觥筹“簌簌”作响,他大喝道:“我剑也未尝不利!” “大胆!” 本无遮拦之物的四方,忽得站出十多个带刀武者,皆穿着黑色甲胄,或配剑,或配刀,冥冥中散发着一股杀意。 “不得无礼。” 徐三修伸出手臂揽住阿冷,在他耳边轻道:“别急,我会解决。”阿冷这才慢慢坐下。 随后他故意冷笑一声:“陛下,我们在您的皇宫中,暂不提这十多个高手,就是三千禁卫军,也足以将我二人碎尸万段,何况车师国还有几十万精锐士兵。” “我丝毫不怀疑陛下您的剑依旧锋利,陛下您大可以立刻将我二人斩杀在乱刃之下。” “你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皇帝的目光变得阴冷,如鹰鹫般。 “陛下,我想请问您,您觉得自己在乎纳凤公主吗?”徐三修现在不急,既然皇帝已经沉不住气了,那便进入了他的节奏,他知道乌托纳凤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但乌托纳凤的后代对于皇帝是否重要他不敢肯定,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提高乌右莱与小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这样才有谈判的资本。 “废话!如果寡人不在乎她,你觉得自己还有和寡人说话的资格么?” “寡人自即位起,便在邻国寻找她的下落,只是到现在也没有半点音讯。” “陛下,我可以告诉您,纳凤公主从来没有离开,一直在车师国境内。” “嗯?”皇帝眼睛瞪大,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寡人一直没有找到她……” 徐三修继续道:“陛下,那您又知道为何纳凤公主在您即位后,没有去找您么?” “为何?” “因为她对您很失望!”徐三修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陛下,当年公主她被先皇处罚,在您的极力阻止之下,才将死罪减免成了把她逐出车师国不假,可是您却害怕自己的太子位置不保,在继承大位之前,从没有去过问过她,可有此事?” 他哪里知道公主为何不去找皇帝,说的话是半真半假,只是只有这样说,才能让皇帝愧疚,只有皇帝愧疚了,才会想要补偿,而公主不在了,只能补偿她的孩子。 “是……寡人是没有找她……”皇帝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寡人却不是她想的那样自私,寡人只是想要稳妥地继承皇位,这样才能让她可以重回车师国,不再受那流亡之苦啊。” “你、你告诉寡人她在哪里,寡人亲口向她解释!” “陛下。”徐三修沉声道:“您恐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什么意思?”皇帝直起身子。 “意思是,公主她……已经去世了,在二十年前……她一直在等陛下您来找她,可直到死的那一天,也没有等到陛下您来接她的车辇……她失望成疾……” 这里就纯粹是徐三修胡扯了,他在心里念叨:“公主殿下,您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让您的儿子、孙女能过上好日子……” “你胡说!”皇帝的身子软了下去,他怒喝道:“徐三修!你是在拿寡人开涮吗?她已经死了,你还说这么多干什么?” “来人!” “慢着!”徐三修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直直看着皇帝:“陛下,她虽然已经死了,可她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孙女,也就是您的侄子,侄孙女,他二人正生活在贫苦之中,您也不管吗?” “她有孩子……”皇帝梦呓一般答道,手中攥着那块黄绢。 “是的,她有孩子,您手中的那块黄绢,便是她的儿子给我的。” “是了!”皇帝将黄绢拍在桌上:“一定是那畜生的孩子,他生活过得不如意?那正好,正好,寡人恨不得剐了他!” “陛下!他是匈奴国质子的孩子不假,可他也是公主的孩子啊,难道说您愿意看到她的孩子在世间受苦吗?我想公主她知道您这般狠心,恐怕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住口!不要再说了!”皇帝大口地喘着粗气:“来人,将这两个人打入死牢!” “好!好!”徐三修反而大声笑了起来:“陛下,您最好明日就将我处死,这样谁都不知道纳凤公主葬在哪里了,继续让您那个侄儿窘迫受苦,任人屈辱吧!哈哈哈……” “快把他二人拿下!” “住手!”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原来是公主,她听说徐三修来到了交河城,还进了宫。不知为何心一直“怦怦”地跳,如同有只兔子在乱窜一样,弄得她是茶饭不思、坐立难安,总还是决定来看一看这个冤家究竟是来做什么。 正巧,一到御膳房门口,便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当听到徐三修最后一句时,她已满面的泪水,那个小时便消失的姐姐,不止让皇兄挂念,同样也藏匿在她的内心深处。 “皇兄,你不能杀了他,他说的对,姐姐已经逝去,可她的孩子还活着,我们作为他世上最亲的人,不能坐视不管呐……” “皇兄,自我小时候,我们兄妹三人便亲得分不开,你真的狠得下这个心吗?” “住口!”皇帝喘着粗气,挥挥手示意那十几个高手退下,瘫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 皇帝脸上阴晴不定,徐三修就静静地等着,今日孤注一掷,如果皇帝真要杀他,他是没有信心阿冷可以护他杀出车师国。 足足过了两刻钟,皇帝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他整一整凌乱的衣冠,恢复了往日淡漠威严的样子。 第一百零四章 为王命酬,沙海行舟 “徐三修,说吧,你要寡人如何,才能告诉寡人,纳凤的儿子在何地方。” 皇帝的目光停留在徐三修的身上,他已洞穿一切,那目光如刀,仿佛要将照及人层层解剖。 徐三修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他依旧不卑不亢道:“陛下,我来车师国的目的,早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便和您阐明了。” “不可能!”皇帝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盐贸乃是一国大事,岂能和你随便商定、建立协议!” “陛下!”徐三修从桌前走出,摸出仅剩的一块代王腰牌,,双手呈起,单膝跪下:“我大汉朝乃是东方天朝上国,地域辽广,子民众多。而我们代王更是白帝后裔,赤龙之子。如今蒙难,屈居代国。” “但日后的事,谁又好说。您知道的,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倘若有一天我们代王继承大统,那他一定会承念陛下您的恩情,与车师国世代修善,结秦晋之好。”其实后面还有一句徐三修没说,秦晋之好也会有日后的退避三舍。 “陛下,此次我作为代国的使者,不远千里来到车师国,着实是为了我们双方的好事,日后的事暂且不谈,就说眼前。” “那龟兹国进口到车师国的食盐,价格昂贵,质量也不算上乘,而我代国出口的食盐,价格只有其三分之二,而且我们改良了晒盐之法,生产的食盐杂质更少。” “实在是没有理由弃便宜、优质,而选择昂贵、劣质的。” “此言不虚?”徐三修的话,让皇帝有些动摇。 “千真万确!” “倘若我说的话有半点问题,皇帝您可以立即与我们代国撕毁合约。” “还是不行。”皇帝思索一会,摇了摇头:“你要什么,寡人都可以给你,但寡人绝不会拿国家之事,与你作儿戏。” “虽然你说的很有对,但那些小的好处,远远比不上稳定二字。几百年来,我们车师国一直从龟兹国进口食盐,很少会出现差错,如果现在换一个国家进口,一旦出了问题,那寡人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陛下,陛下!”徐三修又上前两步:“其实有一个万全之策!” “您完全可以两个渠道卖盐,从龟兹国进口的食盐作为官盐售卖。再另外给予我们代国售盐的资格。这样,您既可以保持稳定的食盐进口,又可以享受到我们代国的便宜优质食盐。” 皇帝眼睛一亮:“好,好,你说的在理!” 皇帝的应允,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些。 “徐三修,随寡人到御书房吧,我们来商榷一下这场贸易的细节。” “谢陛下!”徐三修大喜,连忙跪下叩头。 随后,他便与阿冷一起随着皇帝、公主前往御书房。虽然没有吃上饭,但奔波了这么久的事,今天终于要落实了,哪里还顾得上果腹。 公主看矛盾也差不多化解了,双方达成一致,总算放了心。 经过徐三修与皇帝的激烈讨论、讨价还价,最终得到的结果是:皇帝专门成立一个部门,作为代国食盐的代理,代国来的食盐与龟兹国的定价一样,交由代理部门售卖,价格的三分之一,作为车师国的代理费,剩下的三分之二,为代国的毛利润。 而代理部门则有义务将从代国运来的所有食盐接收、售卖掉。这样做确实是双赢的局面,代国的利润比徐三修预想的还要高一些,而车师国通过这场贸易可以额外挣上一笔钱,民众则可以用相同的价格买到质量更加优质的食盐,如果说输,也只有龟兹国这一个输家,往后通过食盐获得的外汇要少上一些了。 至于乌托纳凤公主后裔的事,皇帝决定明日亲自去将他二人接回车师国,当然,也是为了去验证这两个人身份是否属实。 食盐贸易建立的前提是乌右莱确实是纳凤公主之子,倘若让皇帝觉得他是假冒的,自己受到了欺骗,那别提贸易了,就是徐三修这条小命也保不住,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欺君之罪,是要千刀万剐的。 这一晚,徐三修和阿冷被安排在了皇宫外侧的客房中,派了重兵与许多高手看护。皇帝还贴心地让侍者为二人准备了晚饭。 虽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徐三修内心还是有一些惶惶不安,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毕竟这个条约来之不易,尽管他自觉没有纰漏,只能在内心不断祈祷,乌右莱你小子不靠谱了一辈子,这一次你可千万要争气啊。 阿冷则没什么心理压力,抱着剑酣睡,这种亡命的剑客已看淡了生死,何况对于这号人来说,唯有自己的剑值得信任,只要手中有剑,什么也不惧怕。 第二日一早,徐三修与阿冷随着皇帝的车辇队伍,一行浩浩荡荡从交河城大门出发。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与代王的初相识,是那次出游诸郡,距今日已过去了三个月。 那日的事还历历在目,粗犷的杀猪汉子,撒谎的书生……不同的是徐三修已不是当初的杂役,他现在是怀揣着代王希望的使臣,为那落魄的未来汉文帝奔波。 骑在骆驼上,少年正视着前方,眼神有些空洞,看着眼前壮观的皇帝出行,他想着,终有一日,那个白帝小子也会如这般,君临天下…… 沿途诸城,都极尽准备着迎接皇帝的到来,丝毫不敢怠慢。子民们如俯仰高山般跪在街道接受皇帝的审视,这一路,整整走了五日。 第五日,一行人到达磐水城,在城门口迎接的磐水城主扑了个空,一行人径直来到了城外的乌右莱家。 得了徐三修的一坨黄金,乌右莱也算是有了钱,他本想搬进城里居住,但小翠不想住城里,她喜欢这城外的安静,便依了她。 乌右莱这几日一直在奔忙,买来许多木板、钉子……改造这座破败的房屋,在屋后拉起了个院子,挖出个储水池,种上了应季的蔬菜,在屋前栽上些鲜花……摇晃的木门被他重新补全、扶正,漏风的窗户贴上窗户纸、水缸里打满水,家中储备上食物,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他正在屋顶更换破碎的瓦片,站在高处,老远便看到一阵烟尘,皇帝的高耸马车、护卫队的士兵……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慌忙从屋顶下来,不知道来者何意,便进了屋子背起小翠,要从后门翻走躲避。 徐三修和阿冷已骑着骆驼先行赶到,他高喊道:“乌右莱,我回来了!” 这一走便是八日,乌右莱记得徐三修说的话,知道他应该是达到了目的,也就是说可以告诉自己关于母亲的消息了,便放下了心,将小翠又背回了里屋,去开了门。 他一开门,皇帝的车辇已经到达了房子门前,徐三修走过来拉着他的胳膊:“随我一起。” 皇帝下了车辇,带着公主走过来,身后跟着一队卫兵。乌右莱有些迟疑,问道:“他是谁?” “他是皇帝!” “皇帝?”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汉子瞪大了眼,愣住。 随后便不自主地跟着徐三修的牵引,一齐跪下:“皇帝陛下!” 皇帝看着汉子,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他……便是纳凤的儿子?”语气颇有些嫌弃之意。 徐三修解释道:“回陛下,他就是纳凤公主之子,名叫乌右莱。他自幼时公主死后,便无人过问,所以现在看起来有些落魄……” 听到无人过问一词,皇帝心中隐隐有些动了恻隐之心。 乌右莱一头雾水,小声嘀咕:“怎么回事?” “没事,你一会如实回答便可。” “那寡人来问他一些事吧。”皇帝和公主带着几个卫兵向房子中走去,徐三修戳了戳乌右莱:“你进去,他问你什么,你说什么,不要害怕。” 屋子中,乌右莱已经买了几个待客准备的凳子,皇帝像是来到自己家一般,寻了个凳子坐下,公主坐在他身旁,身后站着卫兵。 而乌右莱倒像个外人,他有些拘束,不安,不知道该站着还是跪着。脑子一抽筋,他问道:“陛下,您要喝些水吗?”说着要拿碗舀水。 皇帝摆了摆手:“不用。”他的脸色稍缓和些。 “乌右莱?” “在!陛下。” “你母亲叫乌托纳凤?” “不……我不知道……我……母亲……她没和我……说过……”乌右莱紧张的有些口吃。 “不要紧张。”皇帝盯着汉子:“你那里还有其他你母亲的东西么?” “有……有……”乌右莱道:“陛下,我去为您取来。” “嗯。” 得到应允,乌右莱去里屋取来那个四方盒子,皇帝看到那个盒子,有些动容:“将盒子也一并给我看看吧……” “好……” 皇帝在手中细细观摩着盒子,仿佛在把玩一个绝世宝玉……他打开盒盖,一柄玉钗滑落出来,看着那柄玉钗,他久久沉默着。 许久,皇帝招手将乌右莱招呼到自己身边,问一些关于他母亲的事。 徐三修在外面焦急地踱步,里面的交谈声他隐约可以听到些,但听的不太清楚,也判断不出事情进展的可否顺利。 终于,门开了,皇帝走了出来,睥睨四方。 “徐三修!” “在!” 皇帝召来侍者,侍者取出已经提前拟好的圣旨,在皇帝面前跪在,双手捧着托盘,上面呈着圣旨。 又一侍者从布袋中取出帝玺,蘸上印泥后递上。皇帝接过帝玺,在圣旨上重重按下。 随后将圣旨卷成卷轴:“徐三修接旨!” “谢陛下!” 终于,这档国际贸易敲定,徐三修高兴的低声抽泣,阿冷在后面看着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撇了撇嘴。 做完这些后,皇帝又走进屋子里与他遗落民间的侄儿、侄孙女叙旧,也没什么事了,徐三修便向皇帝请辞。 临离开,公主从屋中走了站出来,叫停了徐三修。 “公主殿下,怎么了?” 公主看着徐三修,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最后却道:“徐三修,不要忘记你承诺的,会赔我一匹老虎!” 徐三修哑然一笑:“不会忘记。” 随后,便和阿冷离开了。 “徐三修,我们离开代郡多久了?”阿冷问道。 “有两个多月了吧。” 两人骑着骆驼,在沙漠中慢行,斜阳在背后沉下,将影子越拉越长,小翠的家渐行渐远。 无尽黄沙如海,徐三修的怀中斜插着那卷圣旨,腰间挂着墨守,肩上挎着包有姚无涯骨殖的麻布衣。 狂风灌进他的胸膛,将上衣吹得鼓起,如小船上的风帆。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吕家有没有什么动作。” “那我们快回去吧。” …… 第一章 危机 四进院的大宅子,在这远离京都的城市,着实少见,如此恢宏的建筑中,如今却人影稀疏。 院子里的布置配不上这青砖绿瓦。当庭的大鱼缸只剩下一道浅缸印,门前的几颗石榴树坑中,泥土还未干透,马厩中没有马,客房中罕有门客…… 正午时分,灶房炊烟淡微,如病柳般在风中摇摆,本该各司其职的仆役,大多不见走动。庭院中一片寂寥,只有觅食的鸟雀还在叽叽喳喳地叫唤。 今天的午时,是最后的期限,代王还未归来。 赵十三挽着一包馍馍,端着两碗热汤,从市集返回到代王府的客房中。 将馍馍、热汤放在桌面上,他忍不住抱怨道:“这些个狗娘养的,代王府还没倒呢,一个个该做饭的不做饭,该干活的不干活……” 一旁的老妪颤颤巍巍地摸出一罐咸菜,打开罐子,叹了口气:“唉,世道就是这样啊,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老妪是赵十三结义兄弟郭猛的母亲,自郭猛死后,他便将老妪接到代王府,已经住上了四月有余。 “干娘,您放心,不管怎样,我十三都会一直照料您,就凭我这一身力气,也饿不着咱们。” 二十多岁的精壮男人一边就着咸菜嚼着馍馍。一边嘟囔道,这几个月代王一直没为他分配什么事做,他也不是闲得住的人,每日做些担水搬物的体力活,肌肉练的愈加结实。 “有你这份心,干娘就知足了……”老妪欣慰地看着男人:“喝点热汤,别噎着了……” “砰、砰、砰……” 三等门客的客房贴着大门两侧的围墙,“轰隆”的撞门声响起。 “咕嘟、咕嘟……”赵十三赶紧连喝几口汤顺下嘴里的馒头,猛地站起,带动桌上的碗碟“咣当!”一响。 “干娘,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十三……”老妪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却只将皱巴巴的手掌轻放在男人的胳膊上:“十三呐,注意安全,不要和人家起冲突。” “干娘您放心。” 精壮男人穿过走廊,径直前往大门处,大门口,两个穿着代王府甲衣的亲兵在死死抵着大门,可门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仍旧剧烈地摇晃,岌岌可危。 “怎么回事!” 赵十三快步走去,与亲兵一起抵门。 “是吕家的人,有很多!” “代王呢?” “代王去吕家了!” “那李总管和张统领呢?” “代王早晨独自去了吕家,两三个时辰还没有回来,李总管担心他有危险,便和张统领带上所有亲兵,去吕家救驾,只留下我二人守备王府。” “我们一定要守住大门,千万不能让吕家人进来!” “砰!”最后一道撞击声落下,冲门暂时停歇。赵十三透过门缝,看到以肩冲门的七八个吕家家丁慢慢向后退去,心想着,估计他们觉得撞不开,打算放弃了。他松了口气,伸手抹去额头的汗水,涨红的脸上血液渐消。 就在他刚放松警惕,一道黑粗的圆柱在瞳孔中极速变大。 “小心!” “轰!”不待两个亲兵反应,炸雷声在耳边响起,冲天的巨响惊地府中鸟雀四散。 门外,数十个吕家家丁抱着撞木倾尽全身力气,撞到了这两扇红木门上。真是大材小用。这撞木本是用来攻城,撞击城门的,区区王府大门,哪里受的上一击。 “咣!”红木大门应声倒地。两个亲兵连同赵十三一齐飞出,后退几步,跌倒在地上,脑海中嗡嗡作响,这么大的响声,震裂耳膜不在话下。 随后,一个纨绔嘴角上扬,挽着手臂,大步跨过门槛,纨绔穿着大红锦绣长袍,好不招摇。他是吕家主吕战的庶长子吕平,在嫡子吕良还活着的时候,一直不怎么受到关注。 纨绔走进来后,身后跟着的家丁鱼贯而入,整整有四五十人,围在主子身旁。 赵十三抹掉嘴角挂着的一抹鲜血,强忍着耳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挡在一众吕家人面前,沉声道:“你们为何擅闯代王府!” “擅闯?代王府?哈哈哈哈!” 红衣男子放肆地仰头大笑,拿出一张四方白锦,高高举起:“你可看清楚了,从今天午时起,这代王府就不是代王的了,归我们吕家!” 白锦上写道:代王刘恒,以代王府邸作抵押,向吕战借贷白银十万两,为期三个月,若逾期,则代王府归吕家所有。 署名:刘恒。 “看清楚了吗?是你们代王的字吧!” 这不是什么秘密,自徐三修走后的十多日里,吕府便以威逼利诱等各种手段掌握了石门山的盐井全部股份,同时也买通了盐运使。之后便抬高出售给代王食盐的价格,变为原来的三倍。而代王想从盐运使那里购盐,因为被收了钱的缘故,那盐运使故意找诸多借口拖延着,让代王一时半会从他那里买不到盐。 没有办法,朝中没有势力,代王也害怕引起吕后的关注,根本奈何不了那盐运使的绊子。 而代郡的食盐售卖是代王的权力,同时他也有保证代郡食盐稳定的义务,如果食盐枯竭或是售价过高,吕家便可凭此弹劾代王,治代王的罪。 所以代王只能不断地自己添钱,从吕家以市场价三倍购买食盐,再以市场价卖给民众。代府的余钱耗光,代王只能变卖值钱的东西,什么都卖光了,迫于无奈,他只能将宅子低价抵给了吕家。 赵十三扭了扭脖子,冷笑一声:“你不要拿那块破白布在爷们眼前晃荡了,爷们,不!识!字!” 其实他也认识一些字,只是这时候肯定得找点借口,毕竟欠条实实在在摆在那里,在道义上他肯定是吃亏的。 “爷们明确告诉你了,代王没回来,谁也不许往里走!” 说着他恶狠狠地呲着牙,凝着眉,撸起袖子,露出膀子:“你们人多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爷们也有人!”话罢便回头看向后面,那两个亲兵还躺在地上昏迷,也不知是真昏还是装昏。 “哈哈哈哈……”纨绔玩味地挑了挑眉毛:“你的人呢?”随后脸色霎时凶恶起来:“你一个门客,一个月才一两银子,犯得着跟我玩命吗?” “快滚!” 第二章 危机(二) “啊……” 赵十三被这么一喝,连退两步,咽下口唾液。他毕竟是乡野来的,没有见过什么权贵,刚刚的凶狠全是装腔作势,实际上心里直打鼓。吕家的势力生在大汉谁人不知,眼前的红衣纨绔看起来也很不简单。 “与他们作对,自己够格么……”赵十三心想着,眼神有些飘忽。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起来的太早了,就应该像那两个亲兵一样装死,也不用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后退,是背叛,前进,是死亡,是像一只蚂蚁被碾死。 “我……”这个读了些书,有些草莽气的浪子踟蹰,圣人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圣人亦曰:得人之恩,千般报之。他想起,若不是代王,那自己和四十九个同乡如今还是逃窜的流寇,这么大的恩情……说起来虽万死犹未及。 “可自己受人之托,还是死去的兄弟之托,要顾好兄弟的母亲,如果自己死了,她一个年迈老妪,该如何生存……” 精壮男子站在原地犹豫不决,也不说话。红衣纨绔当他是想通了,厉声道:“知道利害了便滚出去吧。” 随后一挥手:“现在我们接管代府宅子,将所有都人撵出去,任何人都不能留在这里,如有人敢不听,那便使点手段,任何人也不例外!” “听明白没?就是代王在这里,那也一并撵出去!” “明白!” 数十个家丁守在门口,剩下的向里院走去。家丁们对愣在那里的赵十三如视无睹,纷纷与他擦肩而过。赵十三瞪着的双眼布满血丝,喘息声逐渐增大,“呼……呼……呼……” 他拳头捏得指节泛白,手臂青筋暴露。 “啊!”草莽汉子大喝一声:“我说过,代王没来,谁也不许过去!”汉子胸中燃着火焰,一把推开身旁的吕家家丁,“咚咚咚咚……”踩着重步,张着双臂冲向吕平。 “不识抬举!”纨绔冷笑一声:“拿下,生死不论!” 主家发话,家丁们一拥而上。汉子一身精壮的肌肉,却缺乏战斗经验,也没有武器,只会胡乱抡着胳膊,哪里对付得了这周身数十个家丁。 也不知是谁,一个勾脚将汉子绊倒在地上,登时八百个拳头腿脚招呼上去。汉子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只能蜷缩着身体,双臂架在面前护住重要的部位,咬紧牙关死死支撑着。 赵十三知道自己站出来,也不过是一粒丢进大海的石头,对局势没有半点影响,可他此刻不后悔做出这个选择,尽管他根本没想清楚,但是他心中的道义不允许他退缩。 “踏踏、踏踏……” “吁……” “噔、噔、噔……”几声急促的脚步,两个身影赫然出现在代府门前,一人一袭黑色劲装,口鼻尽掩,另一人一身挂物,身着棕色常袍。 此二人正是徐三修与阿冷,一路快赶慢赶总算回到代郡,本来想着好好洗去浑身的旅尘,晚上代王设宴大吃一顿,不曾料到刚回来便是代府在被吕家侵占。 “住手!”徐三修看到数十个家丁围在一团尘雾升腾,连忙出声喝止。 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望向二人,守在门口的家丁迅速做好战斗的准备,看到那黑衣人背上负了两把长剑,纷纷拔出刀来。 纨绔微眯着眼:“知道我们是谁吗?你们两个不要多管闲事,立刻滚,还能饶你们一命。” 徐三修认识吕家家丁的衣服,知道这些人是吕家人。眼见着那几个围殴的家丁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没有搭理纨绔,反而扭头看向阿冷,低声道:“有把握收拾他们么?” “哼,一群废物罢了。” “动手!” 阿冷一蹬步,转瞬便来到守门的家丁面前,刚要伸手拔剑,听到徐三修在身后喊道:“打倒就行,不要伤人。” 便收回手,一个肘击打到那人胸口,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如同炮弹一般被打飞出去,在地上滑行了两三米,直滑下台阶,滑到纨绔脚下才停。 这一突然袭击,打得吕家人措手不及。刚刚还大放厥词,转眼便有一个手下昏倒在地上,吕平恼羞成怒,吼道:“饭桶!” “给我砍死他!” 终于那对赵十三拳打脚踢的家丁停了下来,他们跨过浑身是伤的汉子,走到纨绔附近护住主家,一部分则随门口的十多个家丁,一齐冲向门楼中的黑衣人。 二十多人,如涛涛洪水一般淹了过去。黑衣青年从身上解下一把剑,连带着剑鞘持在手中,不退反进。 以寡敌众,以无刃敌有刃,青年丝毫不惧,甚至有些不以为意,他一柄带鞘长剑舞得密不透风,甚至还能抓住机会反击。 不到一刻钟便有四五个家丁躺在地上哀嚎,他们大多被击中胸口、脑袋,若不是徐三修的叮嘱,这几个人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徐三修想着这里不像西域一行,伤了人就跑,要是伤到吕家的人,难免对方拿此作文章,给代王惹来麻烦。 纨绔看局势并不像自己想象的一边倒的趋势,有些耐不住气,向身边人大骂道:“饭桶!一群饭桶!” “平日里好吃好喝养着你们,连个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子都拿不下,真他喵没用!”越骂越恼,吕平气得朝周边的家丁踢了两脚:“你们这些废物围着我做什么?难道还怕我被那半死不活的东西伤着?上啊!都他喵的去帮忙啊!” “是……是……”被主家责骂,那二十多个家丁也忙拔出刀,纷纷涌了上去。 赵十三喘息声微弱,他挣扎着睁开眼,太阳刺得泪水渗出,将面庞的血渍晕染。,此刻他仿佛置身于空谷之中,只听得到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他悄悄地、悄悄地将手掌挪到身下,。 他只有一个念头。“喝!”那个死狗般的汉子猛推开地面,掌心被石砾磨出一道血痕,他有如十天未进半点食物的饿狼,扑到纨绔身上。 纨绔哪料到这般变故,躲避不及,被汉子扑倒在身下,紧接着便是挂着血的拳头迎面而来,“砰、砰、砰!”接连三拳,纨绔被打蒙了。 壮士从来有仇必报,他这三拳不为别人,只为自己受到的所有屈辱。可毕竟刚刚受了重伤,赵十三的这三拳空有气势,没有多少力量。纨绔反应过来后,将双掌抵在汉子胸口,企图将他推开。 原来攻杀阿冷的家丁,除了抽不开身的,大多数也忙着赶过来,要助纨绔一臂之力。办事不利最多一顿责罚,主家要是出了事,谁知道一年内失去两个儿子的吕战,会是多么的疯狂。 第三章 危机(三) 汉子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个机会,哪能让他轻易逃脱,便就势直起腰身,骑到纨绔身上。 纨绔扭动着身子,企图钻出来,汉子则夹紧双腿,死死钳住纨绔。一招不应,纨绔又猛地躬起身子,汉子身上有伤,恰巧被顶到了暗伤处,痛得“嘶嘶”吸着凉气,身体失去平衡,歪在了纨绔身侧。 前来救援的家丁刚至,忙着伸手要将赵十三扯开,七八个大手落在汉子肩膀、腰间、衣衫,一股巨力倾泄到汉子身上。汉子忙伸出胳膊抓住纨绔,刚好摸到了纨绔脖颈,犹如坠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而刚刚的痛楚,正好激得汉子浑身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登时精气一震,双手紧紧钳住纨绔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涌上纨绔心头,他慌忙掰汉子的双手,指节都掰得发青,却怎么也掰不开。家丁们见自己硬扯,反而是在帮助汉子扼死自己主家,便纷纷松手,有两三个急智的拔出刀,要砍死汉子。 汉子身上一轻,双手下的红衣男子被掐得“哽、哽”叫唤,失去了挣扎的能力。眼见着大刀将至,汉子和纨绔迅速掉转位置,让纨绔覆盖在自己身上,大喝一声:“你们不怕砍死他,就来砍我吧!” 那几个家丁见这般情景,在一旁犹豫着,也不敢贸然动手,即使有九成九的把握,可谁敢拿刀砍自己主家啊。可如果再不采取点什么措施,主家就要被掐死了。 看没人轻举妄动,汉子将脑袋从纨绔身下挪出,遍布血丝的眸子恶狠狠地审视着周围的人:“你们退后几步,爷们就松开他,不然,爷们立即捏死他!” 家丁们纷纷后退,赵十三从地上坐起身子松开手,那纨绔仰着头,翻着白眼大口大口地喘息。 没呼吸上几口,汉子用手肘部位锁住纨绔的脖子,拖着他要从地面站起。 纨绔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脖子被汉子扭断,浑身剧烈颤抖着,不停地吞咽口水,顺从地随着汉子站起来,口中喃喃道:“别……别杀我……” “你只要按爷们说的做,保你平安无事。” “好……好……壮士,你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让你的人全部滚出去。” “好……好……”纨绔连忙答应,眼神中饱含惬意,向周围的家丁喊道:“你们……你们先回去……” “少爷……那……”家丁们有些犹豫,纨绔只觉得脖间一紧,身体便开始不自主地打战,隐隐感受到了威胁之意,忙再喊道:“听不懂本少爷的话吗?滚!快滚回去!” “想让我死吗?”其实他觉得汉子不敢杀他,可他不敢赌。好不容易吕良死了,自己重新得到了父亲的青睐,如果死在了这里,那实在是太不值了,即使吕战会为他报仇,可那有什么用呢,就算夷了汉子的九族,杀个百八十条贱命,也不能让自己复活。 “好好……”那些个家丁不敢多留,拖着被阿冷打伤的十几人一齐退出代府。这吕平自小便被吕良压上一头,心理有些扭曲,心眼更是小的跟针孔一般,今日得罪了他,日后肯定要受到受到针对。 徐三修看人退去了,赶紧带着阿冷走进代府。 纨绔试探地扭头看向汉子,吞咽下一口唾液,讪讪道:“壮士,我让他们都走了,可以放过我了吗?” 汉子没有回答他,眼中徐三修的身影逐渐靠近,轻道了声:“大人……”登时浑身肌肉松软,眼睛一阖,倒了下去。纨绔连忙掰开他的手臂,企图逃脱,阿冷的剑鞘即刻指到纨绔喉头。 纨绔“呵呵……”地干笑两声,忙道:“我不跑,我不跑……我是看他不行了,要扶他起来……” “用不着你在这装好人。”徐三修朝他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阿冷,你在这里看住他,我去带赵十三去看医师。” “嗯。” 代府的不远处,刨去受伤的,还有三十多个家丁聚在一起,一筹莫展,行人路过此地,纷纷避开这些个面色凶狠的吕家走狗,不过此时他们更像刚被打出门的落水狗。 “他喵的,这可如何是好。”一个高些的家丁忿忿道。 “是呀……”另一个胖些的家丁挽着手臂,叹着气:“家主交代我们的事没做好,还把少爷折了进去……这下子免不得被责罚了,唉……” “哪能怪我们啊,不是他非要托大,让我们一起上,哪用得到这么多人……”一个脸上有块青斑的家丁小声抱怨。 “行了!”为首的家丁呵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是都想想怎么办吧!” “要不……我们派些人悄悄潜进去,把少爷救出来?” “不行不行,那个黑衣人很厉害,必须要解决掉他。” “那有什么难的,他就是再强,也是人吧,是人总有懈怠的时候,我们趁他不注意,偷袭他!” “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妙……”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吵得为首的家丁头脑昏胀,他不耐烦地大喝道:“行了,都给我住口!” “一天天尽想些不着调的事,偷袭,谁去?”他掐着腰,挨个指着:“你去吗?还是你去?” 那些家丁都不敢抬头看他,眼神躲闪,唯恐自己被挑到。 “哼!”为首的家丁冷笑一声:“你们一个个都怂成这样,还想这些馊主意?” “何况,少爷还在他们手里,要是我们轻举妄动,难保他们不会做出点什么过激的事,要是少爷有半点闪失,到时候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周围的家丁们支支吾吾,被训斥得说不出话来。 “要我说,我们还是先回去,请示家主,再由家主决定如何是好。况且我们还有十几个兄弟受了伤,需要治疗。” “对……有道理……”家丁们附和起来。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回去。” 话罢,一行落水狗或扶、或抬着受伤的同伙,向吕府赶过去,落魄至极。可谓是雄赳赳地来,灰溜溜地走。 第四章 危机(四) 路上遇到的行人久闻吕家的霸道,不敢正眼看,却都在偷偷地瞥上两眼,和身旁人窃窃私语,掩嘴偷笑,议论着究竟是谁将这一众吕家家丁收拾得如此狼狈,可谓是大快人心。 吕家大宅外,二三十个代王亲兵蹲着候命,太阳炎炎,他们在此已经等待半个时辰,又穿着薄甲,已经热得汗流浃背,不时伸手揩掉面庞的汗水。 本来代王有百名亲兵,可近一两个月,代王府经济窘迫,实在发不起饷银,只能裁去掉大半,只留下三十余人。 吕家一道门侧招待客人的侧房中,李总管坐着椅子,咂着茶水,张统领微低着头,在旁边来回踱步,茶桌上,摆着三个大空茶壶。 张统领踱到中间,在李总管身旁停下,转过身子,眉头紧锁着,压低声音吼道:“喝喝喝,就知道喝,怎么办!”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李总管本来也一肚子气:“你冲我叫唤什么?我有什么办法?我已经让下人通报了五次,他吕府不让我们见代王,难道还能闯进去吗?” 随后颇有些委屈地道:“我不是着急嘛……我一着急就口渴,口渴喝点水还有错了?” “那你也忒能喝了……”粗旷汉子小声嘀咕:“跟个水牛一样,一壶接一壶……” 两人拌嘴间,外面传过来些许动静,二人所在的房门虚掩,门口站着个供人使唤的小杂役。 听到动静,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李总管二人忙出去看,那小杂役见二人是向门口走的,也未阻拦。 原来是那四五十个去‘接管’代府的杂役回来了,他们好些个受着伤,还有几个被抬着的,脸上都挂着衰气,像是刚在某处受了挫。 “坏了!”看到这般情景,李总管心中暗觉不妙,这代郡谁敢与吕家为敌?还值得兴师动众这么多人出动,那十有八九是去代府闹事了! 想到这,他忙拉着张统领回去,张统领还不知所以,乐呵呵地拍手叫好,嘴里面还嘟囔着:“哈哈哈,也不知道哪个好汉,把吕家的狗打成这个鸟样,打得好,打得好!” “你拉我干嘛?” “里面说……”李总管心中万分郁闷,心道,这傻大个还笑得出来,代府那边保不齐出了大事…… 进入侧房,李总管关上门,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笑的出来的?” “啊?”粗犷汉子挠了挠头,一脸茫然,李总管解释道:“你想想,这些吕家家丁最有可能是找谁的麻烦的?” 汉子麻绳般的眉毛拧做一团,眼睛瞪大,恍然醒悟:“你是说……他们是去代府了?” “你觉得呢?”李总管翻了个白眼。 “他喵的!他喵的!” 粗犷汉子喘着粗气,紧紧攥住李总管的胳膊:“那现在怎么办?” “必须立即见到代王!” “怎么见?硬闯吗?硬闯!”汉子眼神瞬间变得充满斗意:“不管了,我这就带人闯进去!” 李总管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他也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人,想不到什么办法。 吕家二道门有一间极大、极奢华的客房,平日里房门紧闭,今日却开了。 今天是与吕战协定的还款最后期限,代王一个月前便派遣二等门客木沐,前往异母兄弟淮南王刘长封地借银子,可木沐至今未归,没有办法,代王只得清晨便来到吕家,请求宽限几天,为表诚意,他特意独自前来。 来到吕家后,出人意料的是,吕战并没有给他使些脸色,反而客客气气地准备饭菜好生招待着,并满口答应过几天再还银子没什么问题,都是亲戚…… 吃好饭后,吕战特意躬身向代王赔罪,并且诉说了自己的种种不是,让代王放松了戒备,他真以为这好表哥死了儿子之后,开始在乎起亲情来了。 关系缓和,代王是求之不得,他也不想和吕府闹僵,毕竟这天下目前是那姓吕的女人掌控着,自己的身份还格外敏感,得罪了吕家,恐怕自己这没有实权的诸侯王也没法做了。 吕战道歉的态度实在好的过分,甚至要将自己的干妹妹许配给代王作小妾,代王一时受宠若惊,百般推辞之下,还是欣然接受了。 实在是那干妹妹太过于美丽,正值豆蔻年华。一双杏核眼楚楚动人,弯眉微翘勾人心魂,精巧的鼻尖一抹绯红格外可爱,含情的小嘴翕动,挑动心弦。面皮白净得似十五的皎皎月光,腰肢纤细得如河畔摇动的细柳。 十七八的年纪正是春心荡漾的时候,哪个男儿不想把这娇物搂进怀里,好好宠爱,更何况代王家还有个母老虎。 也就是他的正妻,是他还在京城时,吕后给他许下的亲事。那女人和代王一般大都是十七岁,仗着吕后的威风飞扬跋扈,不将代王和代母薄氏放在眼中,平日里代王都不想碰她。 这一下子来了个温软如玉的美人,代王是心花怒放。 吕战见代王应允了,便讲道:“虽然是到代府作妾,但毕竟是他们吕家出来的,不能辱了名分,要等到午时拜堂,摆上几桌宴席,好好送去代府。” 代王想着得了人家的好处,人家说的也在理,点点头应和着:“确实应该如此,还是表哥考虑的周到。” 于是乎吕战让代王在二道门最好的客房歇息,并将那尤物一起送了过去。 房间中燃烧着麝香,十七八的年轻人,难免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春宵时间过得最快,不知不觉,已是午时,代王仍意犹未尽,忽得听到门外一阵骚动…… 紧接而来的是推攘声、碰撞声、叫骂声…… 透过层层喧嚣,他好像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那粗旷而憨厚的大嗓门,在不停呼唤:“代王、代王……” 年轻的男人骤然一惊,从冥冥美梦中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做的荒唐事。脸色登时变得羞红,不顾佳人的挽留,赶忙穿上衣裳,稍稍整理些散乱的头发,推门出去。 第五章 强闯 “让开,让我们见代王!”张统领像头野牛一般,横在路中,身后跟着那二三十个代府亲兵。 与之对峙的是一个黑衣家丁,看起来也有些地位,神态颇是倨傲:“不是说了吗?已经宣人通报给你们代王了!” “他喵的,宣人,宣人,敷衍老子是吧,宣了五次,代王他人呢?” “代王他有事在忙,忙完了自会见尔等,尔等急什么?”黑衣家丁不耐烦道。 “不行,我们现在就要见代王!”李总管强硬道,这个一向好脾气的管家,今天也失了态。 “说了见不了就见不了,”黑衣家丁挑了挑眉,语气中满是不屑:怎么,尔等还想强闯我吕家不成?” “奶奶的!老子今天就强闯了!”张统领喘着粗气,军营的汉子性格耿直,不善言辞,受了这狗奴才的气,能动手就不逼逼,他粗糙硕大的手掌一挥:“兄弟们,给我打进去!” “日嘞儿,干碎他们……”亲兵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在外面晒了半天,此时肚子里憋的满是怒火,正愁无处发泄。 “住手!” 代王赶忙走过去,边走边整理衣衫,抹去额头的秀汗,只是面色微微带着些潮红。 李总管二人纷纷作揖行礼:“代王。” 而黑衣家丁则撇过头去,“哼”了一声,装作没有看到。 “啪!”代王一个巴掌甩到那家丁脸上,斥道:“你是哪家的狗,这般无礼?” 门口的动静太大,吕战收到消息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黑衣家丁捂着红肿的脸,微微巴巴地看着家主。 “啪!”吕战强压住内心的怒气,又给了那个家丁一耳光:“不知道这是谁的天下吗?滚出去!” 黑衣家丁这才灰溜溜地跑了。 这一巴掌既给代王一个交代,其中又暗含了警告之意,让这个毛头小儿知道,吕家背后有吕后撑腰。 他已经通过回来的家丁得知了代府的事,没有抢下代府宅子也就算了,还把儿子折在了那里做了人质。正想着对策,门口又出了这番事,只能先来处理。 吕战拿出一面锦帕,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掌:“代王,我好生招待您,您的手下怎么来我们吕家闹事啊?” “扯他喵的淡!”张统领急得面红耳赤,梗着脖子争辩:“是你们他喵的……”李总管连忙拉住这头野牛,用袖子捂住他的嘴。 直到代王甩了个冷眼,野牛才消停下来,缩了回去。代王沉声道:“也怪孤没有和他们提前说好,这傻牛不懂事,担心孤的安危,冲撞了表哥,孤在这里替他道个歉,表哥您不要往心里去,回去孤自会责罚他。” 这样一来代王便将首责揽到了自己身上,在这代国,谁又敢不经朝廷同意问罪代王?而吕战要是把这种小事捅到吕后那里去,可真是贻笑大方。 “好了,好了……”吕战阴沉着脸,他儿子还在人家手中,确实高兴不起来。“都是一家人,不用计较这么多。” “我之前说过您欠款的事可以宽限几天,那请您忙着去筹备银子吧,三天后,我带人亲自到代府去取。” 计划已经失败,他也不说那美姬的事了,不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本来他想着虽然代王不占理,但自己毕竟是代王的表哥,再说代王也是名义上的代国诸侯王,如果往门口一站,难道自己还能硬撵不成? 便来了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到时候接管了代府,木已成舟,事情也就好办了,却没料到手下全是饭桶,没拿下代府不说,还把自己儿子折了进去。 代王知道自己恐怕中了计谋,心系代府,也不想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虽然心中还是对那尤物恋恋不舍,还是收一收色心,拱手道:“那孤便告辞了,感谢表哥您今日的款待。” “我们走!” 代王手一挥,带着张统领、李总管和一众亲兵离开。 走了百步有余,见身后没有人跟过来,代王忙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李总管道:“代王您今早前往吕家,我等见您迟迟未归,担心您有危险,便来吕家寻找您,结果吕家人并不让我进去,说是已经宣人通报您了,您在忙事情。” 听到在忙事情几个字,代王脸咻得一红,他确实是在忙事情,只不过不是什么正事罢了…… 李总管继续道:“我连催了四次,始终不见您出来。刚好那时吕府回来了四五十个家丁,有一些还带着伤,我便担心代府别是出了事。” “您也知道,我拿不出什么主意,只好让大牛强闯了……” 说着张统领插嘴道:“那他喵的吕家的狗,狗眼看人低,俺早想干他丫的了……” “就你最不懂事!”代王向他一瞪,斥责的言语中带着些无奈,粗犷汉子讪讪笑着,代王道:“与你说了好些次,吕家势大,孤自保已经不易了,倘若刚刚那吕战借题发挥,你让孤怎么救你……” 浑身肌肉的汉子委屈地撅了撅嘴:“那俺不是担心代王您嘛……” 看到汉子这副反差的样子,代王心中的气登时消了,摇了摇头:“以后注意要注意些……” 随后他脸色一正:“我们快些回去吧,孤心中预感不妙。” 话罢,一行人加快步伐。 …… “哥哥哎,累死我了,求求你让我歇歇,喝口水吧……” 代府大门口,那大红衣裳的纨绔拿着锤子正敲敲打打,阿冷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翘着二郎腿,俨然一副白帽子老监工模样。 “不行。” 阿冷的回答简短又富有威慑力。 徐三修让阿冷在此地看着,闲来无事,阿冷看到被吕家家丁撞坏的大门,登时心里怒火中烧,便勒令纨绔去修好大门,还特意让人找来许多工具。 纨绔不从,阿冷一脚踢过去,给纨绔摔了个狗啃泥,这才蔫巴蔫巴地修起了大门。 “哎呦……你这也太压榨了吧,我作为一个吕家人,看了都流泪,哪有你这样使唤人的……” 一旁坐着的黑衣男人也不言语,手中“啪”地飞出一颗小石子,纨绔应声跳了起来,捂着屁股,直呼:“痛痛痛……” 随后又不得不耷拉着脸,继续修门,心中直叹气,没想到自己堂堂吕家大少爷,虎落平阳作木匠…… 第六章 宝藏 门外又传来频繁的脚步声,阿冷想着该是吕家人又来了,立马踢开椅子站起身,却没想到门口出现的是代王、李总管一行人。 代王先看到的是骑在门槛上钉钉子的纨绔,惊异地侧着身子,抻着脑袋道:“吕平,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还给孤修起门来了?” “不对,这门就是你个王八蛋弄倒的吧!”后面的李总管、张统领和亲兵们看到往日不可一世的吕家少爷今天这副狼狈模样,一个个都憋着笑。 纨绔苦着个脸,看到来人,立马丢掉手里的锤子、钉子,一个滑步溜到代王身旁,抱着代王的大腿,哭诉道:“哎呦,我的大大表叔哎,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您亲爱的大侄儿就要给累死了……”说着眼泪鼻涕抹得代王满衣裳都是。 这吕平比代王还要大一些,从来没称呼过表叔,今日这么一叫,倒是让代王有些啼笑皆非。 大门虽然被撞倒,不过看到吕家少爷在这里受着委屈,至少说明吕家的动作没有得逞,代王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他挽着手臂,玩味地笑道:“那哪敢回来的慢,这才晌午回来,门都被你们吕家拆了,要是晚上回来,估计代府都要让你们夷为平地喽……” “哈哈哈哈……”众人听到代王的玩笑话,捧腹大笑起来。 代王忽然愣住,瞪大眼睛,看到迎面走来的黑衣人,有些不敢置信地轻道:“阿冷?” “代王。”阿冷微微颔首。纨绔以为又要挨揍,抱紧了代王的腿,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小自己几岁的叔叔。代王却一脚将他踢开,赶忙走过去,嘴角逐渐弯成弯月形,激动地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向阿冷身后望去,却没看见到另一人的身影,心中陡然一惊,忙问:“徐三修呢?他没出事吧!” “他没事。”阿冷摇摇头,代王这才松了口气,兴奋地笑着问道:“他在哪里,快,我要见他!” 刚被踢开的吕平翻了一圈,一个人半躺着寂寞空虚冷,久别友人的欣喜之语,有如利刃般一刀刀刺进他的心里。 强提起精神,他眼巴巴地望向阿冷,面色比吃了死老鼠还难看,弱弱地问了句:“我可以走了么?” “滚吧!” 纨绔如获大赦,撒腿就遛,干了许久的力气活,腿有些软,打了个踉跄,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跑了几十步,他咬牙切齿发誓:“和代府不共戴天!” 代王回来,看到整个代府乱作一团,那些仆役个个擅离职守,有些生气,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便暂时搁置。让阿冷带他去找徐三修。 代王府的医倌是个老头,还守在医馆中,倒不是说他有多忠心,而是他很少与别人交流,根本不知道府里的变故,还在为厨房不做饭骂娘着,徐三修背着赵十三来找他瞧病。 他认得徐三修,上次医治蛇毒他还有点印象,便没有多问,给赵十三治起了病。 越治老医倌的眉头皱的越紧,口中直念叨:“这、这这……”还连带着叹气。 眼前这汉子伤的实在不轻,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脑袋肿成了猪头,直到看到他的断指,医倌才识出这人就是那日被蛇咬的伤者。他连连摇头,把徐三修撵了出去,留着自己治疗。 徐三修便坐在门口守着,迟迟不见医倌出来。 结果医倌没等到,却看到远处走来四个人,徐三修忙迎了过去。 “代王!” “三修!你可算回来了……”锦袍青年泫然欲泣:“你这一去便是三个月,孤是日夜担心你的安危,看到你回来,孤也就放心了。” 徐三修拱手道:“代王您言重了。”说完从怀中取出那卷车师国皇帝的圣旨:“西域盐贸之事,幸不辱使命。” “好,好!”代王小心接下:“三修,有你真是孤的福气,你才是孤三生修来的臂膀。” 徐三修摸着脑袋,“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 随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今日午时,我和阿冷刚回来,便看到吕家一众四五十人要闯代府,是出什么事了么?” 代王瞪大眼睛,恨恨道:“他们果然是奔着代府来的!” 然后叹了口气:“是这么回事。” “本来卖出盐井的时候,孤和那些购买者约好,他们开采出盐后,以当时的盐价交由孤代为售卖。” “你走后没几天,吕家买下了整个盐井,毁了约定。以盐价的三倍卖给孤。” “而那该死的盐运使也找着诸多借口,拖延着不将食盐卖给孤,为了维持代郡的稳定,孤没有办法,只能买吕家的高价食盐,再以原价卖给民众。” “不足一月,之前储备的食盐耗光。又过半月,孤卖井剩下的银子也贴了进去。银子花光后,只得不断变卖家产,最后,甚至将孤的代王府抵给了吕家,今日便是还债的最后期限。” “今天早晨,孤为了求吕家能够宽限几天,只身前往吕家,却没想到那吕战如此阴险,故作好意,让孤放松警惕,又……” 讲到这,锦衣少年微微地扬了扬眉,觉得实在有些丢人。“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继续说道:“又对孤施加迷惑,将孤留在吕家,引出府中的守备,最后再企图强夺代府。” “三修啊,还好你和阿冷及时回来,不然孤就要流落街头了……” “不是我俩,他的功劳最大。”徐三修指了指身后的医馆。 “谁?” “就是那日,我们在寻盐井途中遇到的叛民头领赵十三,他独自拖住了吕家四五十个家丁,被打得身负重伤。” “哦?”代王有些动容,叹了口气:“真是日久见人心。没想到孤府上还有这等义士,等他伤好,孤一定封赏他。” “确实。”徐三修点了点头,以一敌百的勇气,胜过以百敌一的力量,那赵十三一介草莽,有这种气度,确实令人佩服。 通过代王的描述,他大概算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也就是说自己西域之行算是白跑一趟,代王府里没有囤盐了,那还往车师国卖什么啊,这是后话,更重要的是代王还欠了一笔巨款,即日就要逾期。 徐三修稍作思索问道:“欠吕府多少银子?” “十万两。” “宽限多久?” “三天。” “好办。”徐三修不紧不慢在口袋中摸索,掏出一张羊皮卷:“我这里有一张从匈奴人手中得到的藏宝图,地点就在云中郡附近,一来一回三天足矣,里面的宝藏绝对够偿还吕家。” “好!”年轻的王还没有那么多规矩,激动的一下子抱住风尘仆仆的青年:“三修,你真是孤的及时雨!” 第七章 宝藏(二) 奇怪的称呼,徐三修想到了宋江,拥抱结束后,他道:“那事不宜迟,我和阿冷休整一下,就出发吧。” “好!”代王拍了拍徐三修的肩膀:“孤似那搁浅的困鱼,而三修你就如甘霖的雨水,孤得你,就如鱼得水呀。” “你就放心去吧,需要什么和孤说便可,府中的事孤会安排好。” “行。”徐三修心里嘀咕,感情你刘备将自己比作鱼,将孔明先生比作水,原来是抄袭的老祖宗。 他暂时告别代王,和阿冷约定半个时辰后代府大门处见,便匆匆回到自己三道门里的家。 婢女玉儿得知主人回来了,早早备好了干净衣服、净水。徐三和她打了个招呼之后,合上门,将身上的东西卸下放进柜子中,墨守、姚无涯的骨殖。等到忙完这阵子,再去寻找墨家的下落。 脱掉一身的脏衣服,光溜溜的徐三修钻进大木桶中,玉儿是个贴心的女孩,水温正合适。 他轻轻闭上眼,吐出一口郁气,将手机音量调到只有自己能听到,放上一首舒缓的歌,难得的放松,此刻他仿佛才做回了自己。 温水如母亲一般抚慰着徐三修的身心,说起来他是孤单的,这偌大的汉朝举目无亲,也几乎没有朋友。 大嘴应该算是一个,只是这个朋友,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小翠呢?她已经和自己绝交了。至于阿冷,那个遗世而独立的黑衣人,他极力撇开和世人的关系,自己是拿他当朋友的,他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代王的话,不好讲,他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毕竟隐忍了这么多年,在吕后眼皮下苟着,很少真情表露。他对自己的感情,大抵以赏识居多,也算是共患难一场,根据原世界的历史来看,代王不是个卸磨杀驴的人。 徐三修又想着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如今是和自己的初心——躺平渐行渐远。那些文绉绉的大义,什么万世太平……什么往圣绝学……都是虚的,上头的时候脑子里想这些确实干劲满满。 可他冷静下来后发现,愈是高、大的话语,其中的内核愈是苍白、空洞,根本不足以提供足够的内驱动力,去支撑着他克服遇到的困难。他不清楚自己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他一直在寻找问题的答案。 不管答案是什么,这种奔波的日子,他竟觉得有些踏实。曾经他选择摆烂,选择躺平。现在可以重活一世,他想换个活法,倒不是称王称帝,暂不提有没有那个本事,只是他对那些东西提不起兴趣,正如临江仙中言:是非成败转头空。 心中登时生出一句豪言:就是那玉帝老儿的凌霄报道,俺老孙也不稀罕坐。 哈哈哈哈,徐三修无声大笑,生得一身自由骨,岂为俗物所累碌。 约莫着听了四五首歌,他方才不情愿地从浴桶中爬出来,擦净身上的水。穿上灰色的常服,里面有专门放手机的内兜。 约好的半个时辰将将过了一半,代府中又恢复了往日秩序,每到正点便有敲锣人宣报。 躺在床上,熟悉的味道有些令人陶醉,被子没有霉味,估计玉儿在他走后时常拿出来晾晒。 他打开手机,弹窗的99+消息一下子全部蹦出来,真是令人头大。这些原世界的事,已经跟他没有多少关系了,也就不再管,打开了手机里的地图软件。 又摊开羊皮卷,云中郡所处的位置在一个群山隘口,算是汉匈边境。向上走是蒙古高原,两侧是连绵的野山,而军库就在野山中藏匿。 这里战事频发,山中又有虎狼豺豹、瘴气,罕有人居住,所以这野山群中的情况,几乎可以算是个秘密。 不过全景地图可不是盖的,他慢慢划到古时云中郡,现在的内蒙古托克托东北附近,刚划到,狗日的软件便给那块区域打了马赛克,提醒:您只有五秒浏览权限,如要继续浏览,请充值会员,为此他还花了十九块九开了个会员。 “淦!”马赛克消失,群山印入眼帘,这一块地势极其复杂,位属阴山山脉。 羊皮卷上,明确地绘制了一条直达军库的平缓山路,是右贤王当初明人修建时特意开辟的,毕竟能维持军队的财宝数量,肯定需要马车拉运。他又对照着全景地图,将那些标志性的地理位置在羊皮卷上标注,以防迷路。 做好这些还剩下十多分钟,徐三修将手机放进内兜里出了门。 他找到代王,问他要了数二三十两银子,府中的余银不多了,看得出来代王的窘迫,拿出这一点钱,还隐隐有些肉痛。 随后他又去武器库中寻到一把小弩,十多支弩箭,作防身用。忙好这些,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阿冷已在门前等待,他应该是只换了身衣服,肩上背着两柄长剑。 “出发!” 两人共骑一匹快马出城。已是下午三四点,不知不觉徐三修来到大汉已有三四个月,时间到了夏末。 马上一灰一黑,徐三修坐在后面一手揽住阿冷的腰,另一只手时不时掏出手机指明方向。 这是一匹良马,是代王的坐骑。诚然一人一马更快些,可整个代王府,除了这一匹马代王没舍得卖掉,再也找不到第二匹马。至于两人带来的那两匹马,赶了数十天的路,已经精疲力尽了。 连夜赶路,代郡至云中郡几百里,第二日上午九点多到达宝藏所在的群山附近,便寻了个客栈休息。等到下午三四点,两人去吃了些饭,将马寄养在客栈家,又花些银子买了辆马车,备上两人的粮食和水,开始进山。 逐渐远离歇脚的地方,人烟慢慢稀少起来,路也有些颠簸,越走越野。阿冷坐在车厢中,徐三修像个马夫一样斜坐在车架边,随着马儿摇摇晃晃。很快便不见了路,林子多了起来,地面满布着荆棘杂草,马儿贪嘴,常走着走着低下头咬地上的草皮。 这时一袭灰衣的青年就会学着电视剧里,扬起鞭子抽在马的脊背上,然后轻喝一声:“架!” ----------------- 推本朋友的书《三国大曹贼,开局拯救杜夫人》 主角融合冉闵模板,开局收杜夫人,三国美女全收。 对这本书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第八章 宝藏(三) 车轮“嘎吱嘎吱”叫唤,两人进入了山的深处,天快黑了,夕阳西斜,路很难走,徐三修下了马走在前面,弯腰砍去阻挡的藤蔓,阳光将他的脊背照得橙黄。 阿冷从车厢中出来,坐在车架上,看着眼前忙碌的青年,某一刻心竟有了咯噔的感觉,这让他很慌张…… 一个顶尖杀手最至关重要的两样东西,一柄锋利的宝剑,一颗无情的心。 徐三修仰头擦去额头的汗水,青年的秀发结成绺状。天黑透了,再穿过两座大山,便可到达修建有军库的那座山,右贤王将其称为坳吞,是黄金的意思。 夜晚的深山格外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簌簌”作响,高耸的大树枝叶茂盛,遮尽了月光。 灰衣青年提着一盏油灯,在马车前引路,倘若不是身后有个阿冷,让他一个人在这原始森林中走夜路,吓也能吓死掉。 他挥刀砍断、扯开藤蔓,“呼啦、呼啦”地响着。“等一下!”正忙的入神,阿冷忽得低喝一声,登时吓了徐三修一跳,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过来……”阿冷轻语。 徐三修慢慢走到马车旁,“咕嘟”,咽下一口唾液:“怎么了……” “别说话!仔细听。” 寂静,除了自然的声音,还是寂静。等等……不对,“嘎……吱……嘎……吱……”像是树叶被踩碎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这荒山野岭的不会有人,难不成……是鬼么?青年的心提到嗓子眼,唯物主义战士走夜路也难免想入非非,他不停地咽下口水,透过灯光慢慢扭动脖子观察四周。 阿冷缓缓抽出七星剑,剑身烛光闪烁。 “吼!!” 一股罡风自身后袭来,徐三修感觉自己的面皮都要刮掉了,身后扑来个庞然大物,马匹受惊发狂拖着车向前乱窜。 车上二人被带着打了个踉跄,就势向两侧翻倒,油灯从徐三修手中脱落飞出,掉到地上。 夏日气候干燥,此处又堆积了许多落叶,干柴烈火一点就燃,登时生出一股冲天火焰。 漫天火光的照耀下,二人这才看清身后之物。那是一只硕大的老虎,吊睛白额,身上黑、白、黄花纹斑斓,上躯下沉,后臀高翘,前爪扑挠着泥土,口中低鸣。 “你去对付它,我来救火!”徐三修喊道。他谨记教诲: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尽管在这个年代,官府也查不到是谁的作为,但山火一旦蔓延起来,二人根本逃不出去,更罔提再带走山中的宝藏。而且这百里群山,烧起一座便连着一座,到时候周围定是生灵涂炭。 阿冷点点头,老虎转瞬扑了过来。 如果说赤手空拳,阿冷或许不是这大虫的对手,可是他手中有一柄绝世宝剑,根本不惧。 那老虎不知道剑的厉害,硬吃上一剑,肩膀被刺了个血窟窿,痛得“嗷呜”叫唤。尽管如此,阿冷也没占上什么便宜,肌肉紧紧夹住七星剑,拔出来时险些将手腕扭伤,自己的身体也被老虎巨大的冲击力掀飞,撞到树上。 不愧是丛林之王,在轻敌的情况下,依旧和阿冷打了个五五开。 徐三修一边扑火,一边分出余力观察着战斗情况,他看到阿冷与老虎分开,当即抽出腰间的弩箭,“嗖”地一声,疾箭如星,大虫连忙躲避,险些中箭。 此物雄踞山中多年,有着不简单的灵智。它躬腰低伏,眈眈盯着二人,知道二人绝非善茬,在思索着。徐三修填装箭矢,拉上弓弦,抬笔将射。 老虎却没了战斗的欲望,稍有些不舍地“呜咽”一声,转身离开。它在山林中没有天敌,遍地的猎物,犯不上和这两人较劲。要是再因此受了重伤,太得不偿失了。阿冷要追,徐三修连忙呼喊。 “别追了,快来帮我!” 黑衣青年这才注意到同伴的处境,火烧出了一块不小的焦土,眼看就要烧到树上,到那时候就难办了。 “来了!” 徐三修又斩出一条藤蔓递给阿冷,两人挥舞着藤蔓鞭子抽打地面吞吐的火舌,火焰随着鞭风跳舞,鞭起火落,鞭落火起。 忙碌了小半个时辰,徐三修用残火点燃一支火把,随后一脚将最后的火焰踩熄,也不顾地面上的灰烬,一屁股坐下。 土地被烧得气热腾腾,青年累个半死,身上的灰衣将近被染成黑色,脸上也涂着七道八道灰纹,他双手搭在膝盖上,吐着舌头喘气,没了半点风度。阿冷则不同,倚在树旁,怀中抱剑,轻闭双眼。 “你穿得这么严实,不热吗?”徐三修一边“呼呼”猛喘,一边用手掌扇风。 “管好你自己。”黑衣青年冷冷答道。 受惊的马跑的不远,由于没有人开路,马儿被前面的藤蔓缠住,动弹不得。 二人歇好后,徐三修为马儿斩断身上的藤蔓,顺便还给它来上一脚,口中念叨着:“不争气的东西,就数你跑得最快!” “呜呜……”马儿委屈地低鸣。 将马车牵回正道,灰衣青年举着火把在前,二人继续赶路。 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深夜再次陷入静谧。直走到一块如飞鹰般的石头面前,徐三修停下,这块石头是羊皮卷上记载的坳吞山标志物。 “到了。”灰衣男人轻呼一口气 将马车拴在鹰形石旁的大树根上,徐三修举着火把在前,阿冷跟在后面,二人开始登山。 这座山够陡峭的,或许也是右贤王会挑中这座山的原因。如果不是羊皮卷上标记了一处修缮的小路,还真难上去。 山路之陡峭,真可谓是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一点火光在山体缓缓移动,徐三修身上背着水和干粮,每走一段路,便要求歇上一阵子。阿冷倒是潇洒,只是挎着柄长剑,手中拿着条树枝,时不时给徐三修来上一下,活像个资本家。嘴里还不时说道:“蠢驴,走快些!” 徐三修叫苦不堪,真是倒霉,穿越前要被压榨,穿越走了还是被压榨,不是白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