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定今生》 第一章 白河县沙榆公社桑园大队地处西秦岭山系的浅山区,这里群山叠翠,清水环流,气候宜人,民风淳朴,素有“小江南”之誉。 章玉树带着行李拿着介绍信到县知青办报了到后,在路边等车,县城通往沙榆乡的公路很少有车通过。大热天的,路旁的松树还能为他遮挡一丝阳光的暴晒。章玉树衬衣还是被渗出的汗珠湿透了。偶尔有老乡进城的驴车或粪车通过,就是没有公交车,手扶拖拉机倒是也偶有通过。已是下午四点多了,看来希望几乎等于零,章玉树在困饿加疲累当中近于绝望。 他一边在等车,一边无次序地胡思乱想。后人把“文革”称为“十年动乱”,或者“十年内乱”。因为那是一个黑白颠倒、人妖不分的年代。可又有人称那个年代为“红色”的年代,因为到处飘扬着鲜艳红色,充斥着鲜艳红色的年代。红袖章、红五星、红宝书、红旗、红卫兵、红标语,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红色的味儿。 章玉树的青年时代恰逢“文革”时期,按理说他出身于红色革命家庭,前途一片光明。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的喜怒哀乐,在那个特定的时代,就象辩证法解释的那样,也经受了红色、灰色的相互转换。章玉树的父亲解放前由于家庭环境优裕,接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1944年从上海医科大学毕业后,同千百万热血救国报国的青年一样,不顾家人的百般阻挠,毅然投奔圣地延安。他是一个热血青年,当时怀里似乎就揣着一本巴金的《家》。救死扶伤的工作贯穿了他从抗战至解放战争的革命生涯。直到1949年全国解放,章玉树的父亲随着第一野战军挺进西北,留在部队医院工作。由于在部队养成的严谨的工作作风,习染熏淘的官兵平等理念,尽管出身于大上海洋行资本家,那种浓抹重彩的平民化意识,儒雅中透露着一种包容与同情,让他在部队医院上上下下很得人心。 到延安的第三年,就和延安总部医院一位漂亮聪明的女护士共结连理,庆祝抗战胜利的礼炮和他们举行婚礼的鞭炮声同时响彻古城延安。 日本签字投降的周年纪念日,章玉树出生了。解放战争正处于激烈阶段,陆军医院紧随解放大军转战南北,孩子只好寄放在上海的姑母家。姑母是教会学校出来的老修女,一生未婚,把一生的爱和愉悦献给了天主、献给了上帝。可她特别喜欢孩子,老天垂怜她,给她送来了这么一个人见人爱的男孩,她高兴地手舞足蹈,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求主保佑,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并为孩子取名玉树,有玉树临风之意。其实上海的时局动荡不安,并不太平,只因这个教会是洋人办的,孩子才幸免许多却难。直到1949年全国解放,毛主席登上天安门城楼,宣告新中国成立,玉树的父母正同西北野战军横扫西北残敌,直到大军进疆,将鲜艳的五星红旗插上帕米尔高原。玉树才被接回金河父母身边,那时他已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在教会里,由于他天资聪颖,学会了不少歌曲和儿歌。后来玉树在小学、初中直至高中上学期间都是优秀的学生。他喜欢画画,到他高中毕业时,他在绘画方面的天赋已很明显表现出来。花鸟草虫在他笔下活龙活现。说来也巧,章玉树的妹妹章玉叶是在1949年10月1日开国大典的礼炮声中降生的。那也是一个举国同欢、万民同庆的日子。妹妹虽然比哥哥小三岁,可在部队学校里也是比较优秀的,能歌善舞,一枝独秀。随着两个儿女的成长,玉树的父母在部队医院的职务也在不断地晋升。先是玉树的父亲做了外科主任,人称“章一刀”,不但在部队总院是家喻户晓,就在整个金河也是耀眼闪烁。据说他主刀做的手术干净利落,不留尾巴,于是从全国各地不断有慕名而来的病友由他主刀解除痛苦。他的妻子也是一位声誉极高的外科护士长,夫唱妇随是他们光辉的写照,从延安艰苦的革命岁月到解放战争的转战南北,从1950后的经济大调整到1957年、1958年的反右斗争扩大化,夫妻两个相濡以沫,一路走来,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险关。到1965年“文革”大风暴的前夕,玉树的父亲已坐上了西北某军区总院的第一把交椅。当时他只有四十岁,在总院当院长可谓是年轻有为,春风得意。1966年“文革”的风暴席卷全国,玉树已高中毕业,父母希望他去当兵,锻炼锻炼,军人的家庭,子女大多走的是从军之道。可从部队大院里长大的他看惯了太多的绿色和军人,他想过另外一种生活。他喜欢美术,很希望自己能考取中央美院,将来象梵高、毕加索一样做一名职业画家,或者说至高无上的艺术家,他对艺术的渴望超过了一切。而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的女同学向珊是他心中的偶像,向珊是军区副司令员向永良的千金,他和她都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走在社会上,别人称他们为“大院派”(包括机关大院、高校大院),似乎有点与生俱来的贵族身份味道。向珊似乎觉得玉树真的会成为中国的梵高、中国的毕加索。她千方百计,千辛万苦地找来许多美术绘画方面的书,一心支持玉树考美院。在高中快毕业时,玉树与向珊的恋情已从地下上升到地面,一对郎才女貌式的恋人谁见了都会羡慕不已。可他们哪里知道“红色风暴”已逼临到他们原本非常幸福的家庭,而且是毁灭性的打击。先是向珊的父亲向永良被造反派揪了出来,当作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游街批斗、蹲牛棚、关监狱,最后发配到不知名的农场去劳动改造。向珊的母亲为了保护孩子们的安全,举家南迁。临别的那天晚上,向珊来找玉树,她不能割舍,也无法割舍。 他们说了许多互相鼓励的话语,空气凝重,分别的沉重让两颗年轻的心撕扯得有些痛。 军人家庭严肃的气氛中长成的少男少女,恋爱和分离似乎都受到纪律的制约,临别晚上火热的初吻似乎成了他们永远的记忆。 向珊随母亲南迁后,刚开始还通过几封信,后来可能因为动荡不宁,就再没有音讯了。玉树更加郁郁寡欢,失去了心爱的人儿,高考制度废止,自己考美院的梦想也在一刻刻破灭。到处是红卫兵闯将在折腾,文斗、武斗、造反派、保皇派、中间派、逍遥派,各派相互攻讦,手段非常残忍,死一个人是很随便的事,教室里很难容下一张平静的课桌。屋漏又逢连阴雨,玉树的父亲也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再加上姑母是修女,便有了里通外国之嫌。母亲也靠边站了,父亲被整天游街批斗,隔离审查,写悔过材料,父亲向母亲问起两个孩子的去向问题。母亲从父亲那儿回来后已疲惫不堪。她把玉树、玉叶叫在一起与他们商量,当时玉叶十七岁已面临高中毕业,玉树二十岁已高中毕业。玉叶旗帜鲜明,她希望继承父母的职业,做一名军人。她本来面容娇好,身躯窈窕,丽姿天成又能歌善舞,做一名部队文工团员是再好不过的事。当时上山下乡的运动已席卷全国,毛泽东的最高指示:你们到广阔的天地去,才能大有作为。上山下乡虽说是自愿的,也带有政治强制的味道。墙上到处粉刷着大幅标语: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一个家庭至少要有一个子女去上山下乡,何况是他们这种被打倒的家庭。 为了保证妹妹能顺利当上兵,做哥哥的必须挺身而出,玉树很沉着地选择了去农村下乡插队。母亲无奈,她舍不得离开这样善良而懂事的儿子,没有办法,只好为儿子打点好行李后让其报名去插队。就这样玉树和金河另外几个知识青年便来到了位于陇东南的白河县沙榆公社桑园大队插队。 在母亲的全力周旋下,玉叶也走进了部队,当上了一名文工团员。由于她的天赋好,聪颖好学,不到一年时间,玉叶就红了起来,成为该团的台柱子。 他想起了父亲、母亲现在的处境,他们在战争中出生入死,一起风风雨雨地闯过来了。解放以后这十多年,也是并肩战斗,一起走向成功与辉煌。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革命队伍的阶级敌人呢?还有向伯伯,他和父母有同样的经历,也一夜之间成了阶级敌人,被下放到偏远的农场去劳动改造。向珊和向伯母呢?举家南迁后,境况又如何呢?那短短的几封信,章玉树一直珍藏着。他猜想向珊的处境并不是很好,否则她不会这样简单而含糊,甚至没有下文。向珊信中讲,让章玉树忘了自己,可章玉树呢?心痛过后,真能忘记这刻骨铭心的初恋吗? 他希望向珊和她的家人能度过这场浩劫。他从心底在为他们祝福。他相信,向珊在遥远的南方也会为他祝福。 胡思乱想着,一辆驴车随着一声“吁—”的苍桑口令嘎然而止,停在他的面前。赶车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人,健朗有力,淳善友好。章玉树还在愣神儿的间隙,那老者已从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打扮和面前的行李卷,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小伙子,要到哪里去?”老人问 “到沙榆公社桑园大队去。”章玉树如遇救星,抱着很大的希望。 “哈哈!你今天的运气真的不错,我正是桑园大队的。”老人笑了。 “真的,大伯”。章玉树由希望变得异常的惊喜。 “上车吧,小伙子,我捎你一程。” 章玉树把行李抱上车,也爽快地跳上去,看来老天在帮助他,让他遇到了救星。 老人和章玉树都有了一见如故的感觉。老人驾驴车悠闲自得。那头小毛驴也很温顺,很听使唤。 驴车在土路上欢快地奔跑着,老人和章玉树友好地攀谈起来。 “小伙子,到桑园村干什么去?”老人似乎有点明知故问,前几天公社就派来了几个知青,看小伙子的情形,大约也是个下乡知青。 “去桑园大队插队。” “家是哪儿的?”老人似乎要问到底。 “金河的”章玉树还是乐意回答。 “呵!大城市来的,以后可要在我们这山沟沟吃苦了。”老人话语中透出几份同情。 “不怕,老伯,我不怕吃苦。” “这就好,有这决心就好!”老人略微放心了。 老人非常乐观而健谈,还为玉树讲了许多山里的趣事,玉树心里也非常的温暖。太阳西斜的时候,这一老一少的心情更加舒畅起来。山风微微吹来,带来了让人心醉的凉爽和路边馥郁山花的芬芳。玉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山路,又是坐在驴车上,体会大自然的蕴味。对面山谷间飞下一股山涧在杂树间窜来窜去,落在一块岩石上形成无数的白色泡沫,叮叮咚咚仿佛音乐在奏响!此情此景,又有这么亲切的老人陪伴着,对未来的艰辛和坎坷他不想预测。老人还向玉树畅开心扉,谈到他的家人。他和老伴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一连生了三个姑娘,他们非常喜欢一个男孩子,就是生不出来。大姑娘也是1946年出生的与玉树同岁,取名引弟,意即为自己引来一个弟弟的意思。农村人迷信,给女娃取个男孩名,意在禳解,可为妻子后面生育带来吉祥。偏巧,后面也一连生了两个女孩,老婆就再不生育了。两个妹妹分别取名召弟、连弟,一个17岁、一个15岁,初中毕业后不再上学了。这个家就数大女儿聪明、温顺而又孝敬父母,由于当时要带两个妹妹,学也没有上成。可她非常懂事、善解人意,她从来没有怨恨过父母。这些年,她不但随父母下地干活挣工分,回家还帮助母亲操持家务。 引弟的情形引起了玉树极大的兴趣,农村有这样贤慧善良的女孩,他心中由老人树起的第一个形象,又是一个同龄女孩,他仿佛看到雨露滋润和阳光照耀下的翠绿山峰,变成了一个令他心动的姑娘。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已赶到桑园大队,因为第二天要到公社换介绍信,然后再去大队报到。所以杨伯伯只好留玉树在自己家里住了一宿。也就是当天晚上玉树与杨伯伯三个女儿见了面。引弟的温柔贤慧没得说,召弟、连弟也很活泼、热情。 第二天天刚亮,引弟已经煮好了早饭,包米馓面饭,一盘炒酸菜,一盘炒土豆丝。玉树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农家饭,心情格外舒畅。吃完早饭他要到公社去办手续,便告别了杨伯伯一家人,引弟一直送他到门外路边。桑园大队距公社只有5里路,杨伯伯想送他过去,玉树谢绝了,他想步行去,作为适应山区生活的开始。 下午玉树从公社返回带上行李直接去村大队报到。村大队的知青点还没有完全建好,还有两个分配来的知青未报道,大队书记让玉树暂时住在引弟家。过几天知青点建好后与另外几个知青一并搬过去,于是章玉树又回到了引弟家。 引弟和玉树开始了一种温情的接触。每天收工回来,全家人会召呼玉树一块与他们用餐。而且他们会尽量把饭菜做得可口一些,或者变一些小花样,让这个文静的城里孩子少受点委屈。在生产队分配的农活上,杨父和引弟更是百般照顾和帮助玉树,让他慢慢适应农村艰苦的生活。这种朴素而纯真的感情让玉树感动,感受到一种家之外温馨的享受,这种温馨也冲淡了玉树来白河之前的惧怕。他有时也偶尔想起向珊,他不知道她现在正做着什么?可他依旧是怀念,那是他的初恋。那种象白纸一样纯洁的初恋,同时也象灯光一样通明透亮的初恋,曾让他牵肠挂肚。向珊是炽热的,也是优秀的,和她在一起,让人奋挣和上进,更让人激越而挺拔。而眼下的引弟呢?她纯洁、善良、真诚、不屈,和她在一起,感受到的是温馨和宁静。引弟和妹妹经常帮助玉树收拾屋子,并将洗干净的衣服晒干、叠整齐再送到玉树的房里。 三个月后,玉树要回到知青点去,引弟和玉树都有点恋恋不舍之意。引弟很希望玉树能留下来,可没有理由,知青点已建好,玉树也希望自己能留下来,也没有理由,一份牵盼和期待随着玉树的离开留在了引弟的心里。比起在引弟家里,知青点的生活似乎逊色多了。和战友们在一起,又有了并肩战斗的喜悦。引弟时不时地拿些家里好吃的东西来知青点看望玉树,有时也带一起的姐妹过来,惹得知青点的几个小伙子分外眼红,引弟可是方圆几十里百里挑一的姑娘。引弟她们走后,知青点的几个青年,因是同性的缘故,总是调侃章玉树。引弟的心思越来越明显,有一次送玉树的一双亲手赶制的鞋垫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的图案。章玉树也从向珊的思念中解脱出来,对引弟的感情越来越浓烈。闲暇时节,他依旧会带着他的画夹和画笔在田野涂抹,有时候还会对引弟来一张速写。 两人的心距越拉越近。爱慕之花也变得炽烈而燃烧。引弟和玉树一对璧人在村里的姐妹们看来郎才女貌再匹配不过。可姐妹们包括杨家一家人都存在着一种潜在的担心。章玉树毕竟是城里娃,这山沟沟里是留不住他的,他迟早是要走的。 这种担心象个阴影,笼罩每个人的心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引弟在章玉树面前显得很平静,也很真诚,玉树喜欢向引弟谈论一些文学或者绘画上的事,引弟会静静地听着,偶尔也插上一两句。尽管引弟的文化程度不高,可对事物的颖悟能力不比别人差,这些都让章玉树感到欣慰和喜悦。 他们俩的约会方式很特别也很美丽,太阳落山时庄边小溪见。黄昏,后山外的小溪旁,清彻的溪水咕咕流淌着,水中游鱼彩石可见,玉树每次会带来一首新赋成的古体诗念给杨引弟听,她会靠在玉树的肩上,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思索着诗中的内容和意境。引弟似乎明白了,这许多诗除了以他们的爱情为主题外,几乎都是写白河县风俗民情的,如果把这些诗连缀起来,是否会构成一幅很长很长的白河县民俗画卷。暇想的同时,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象黑影子一样串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那就是玉树来白河县已近快三年了,有一天肯定要走。 有一天引弟问玉树:“玉树,你会留下来吗?留在白河?” 章玉树未加思索地回答:“会的,亲爱的,如果是你让我留下来,我会的。”说这句话的时候,章玉树的心情是沉重的,也是真诚的,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真诚,因为他已经因离别失去了向珊,这次他不想因离别再失去引弟。再说引弟的善良、纯朴、真诚已在他心中刻下深深的烙印。不是说,人生得一知己足亦,他有了引弟,他会知足的。留在白河,即使苦过、累过,他也不怕,男耕女织,闲暇他还可以搞他心爱的绘画创作,这儿山青水秀,会蕴育他的艺术灵感,昨天晚上,他在知青点已经整理了他的一部分绘画作品,他觉得他的收获很大,是大丰产。 “不,玉树,你还是回金河去,这儿太苦、太累不说,还太落后,不适合你,也不适合你艺术创作的发展。” 一提到发展,玉树沉默了,他确实需要在艺术上寻求发展,但他也确实感激引弟这几年为自己的付出。他想象着,在这远离省城金河的白河县沙榆公社山沟沟里,一晃就是两三年。如果没有引弟一家人的关心照顾,没有引弟对自己的陪伴和心灵的抚慰,不敢想象这贫脊的土地会带给他什么?清清的白水河虽然每天都从眼前流淌,但唯有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是蕴含无限生机与能量的,尽管他的脸比以前黑了,可身子骨比来白河之前壮实多了。 引弟的话分明是对玉树爱的无私奉献。不是说爱一个人就希望他幸福、快乐,也希望他前程远大。玉树从内心也不希望引弟留在这山沟沟里,他认为杨引弟是一块未开琢的璞玉,应该到城市去加以雕琢,那一定会焕发出明艳的光辉。 “引弟,家里父母来信说,正在为我联系上大学的事,一但定下来,我就返城,待那边稳定后,我一定接你到金河去。”章玉树当时思想很单纯,想象着这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引弟不这么认为,她的忧虑和担心要比玉树多得多。她担心玉树的父母会反对他们的婚事,她也担心玉树回到金河后会事过境迁,有些事情他自己也会作不了主。她相信玉树对她的爱是真诚的,可这真诚的爱是否能经受住人生风雨的考验,她不敢打保票。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这是谁的诗,引弟不记得,可心理对它已默念了上百次、上千次,引弟不希望她和玉树的命运结局就像诗里那样萧瑟,她相信她的玉树绝不是萧郎。 第二章 一封信落在玉树宿舍的桌子上。信是父母从金河发来的,信中写到已为玉树联系到一个上大学的名额,是理工大学,信中并附有理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让玉树尽快办好返城手续后回金河上学。章玉树的心在狂跳,尽管眼前的录取通知书不是自己心仪已久的美术学院,可他已经很知足了。自己在白河县呆了整整三年了。吃了不少苦,可也得到了不少,他的体力明显比以前强悍雄健了,不再是刚来时的文弱书生。他认识了白河县人民的纯朴善良、真诚无欺,现在想一想那些人,是那么的可爱,狗娃、同庆、明明……尽管有时候也和他们发生一些摩擦、误会,讴一些气,但过后,愉快的日子是占多数的,他们一块在玉米地里掰玉米,一块赶茬、割麦、施肥,甚至一块在小河里打水仗。在知青点的生活,章玉树一直觉得很清苦,饭菜是简单的,住宿是简陋的。冬天里,除了他们几个用铁皮筒制作的再简易不过的取暖工具外,没有别的,巨大的寒冷包围着他们几个年轻人,为了取暖,他们只好睡觉挨得近一点,用身体互相取暖。 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共同生活,让五个知青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那是一种牢不可破的友谊,那是一种坚不可摧的友谊。在沸水中煮过,在烈火中灸过,在寒风暴雨中浸过。记得有一次从金河市来的岳胜,得了急性阑尾炎,发高烧烧到40。5度,他们几个急得团团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会儿热敷,一会儿冷敷,肚子痛得岳胜直冒生汗,他们几个只好把岳胜用驴车送到县城医院,半夜里叫来了主治医生,医生一诊断要马上住院做手术,否则生命都有危险。光押金就得三、四百元钱,他们几个搜遍了全身上下,连零角票搭上也不过五、六十元钱。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怎么办呢,人命关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阶级兄弟受苦受难,命归黄泉吧! 章玉树告诉其他几位知青,咱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去找院长求情吧! 当几个男子汉齐刷刷地跪在院长面前时,院长的心颤抖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跪,院长也做出了决定,即使赔本,也要为这位知青成功做手术。几个年青人轮流着看护岳胜,为他打水、送饭、聊天解闷,他们一想到岳胜的家里很困难,这么大老远从金河市赶来,不定要花费多少代价,在岳胜住院期间,就没敢惊动他家里人。这期间引弟也看望过两次,送过两次饭。大家的心都往一处拧、劲往一处使,感动了上天,岳胜的手术做得很成功,术后伤口愈合得也彻底。 当他从医院出来后,看见新新的太阳,也看见新新的人群,心情愉快如飞。特别是他回到知青点后,看见几位与自己生死与共的战友,心情更是格外激动。有了生的希望,才看见绿叶的可爱,有了死的绝望,才看见灰色的可悲,岳胜可能就是经历了这两种落差的巨大转换。 社会上评价有四种友情是牢不可破的,也是至真至纯的,一种是同学情,一种是部队战友情,一种是插队知青情,最后一种是狱中难友情。 这四种友情能经受得住时间浸染,金钱、地位的雕琢,永不变色,光华四射。以前,或者更长一段时间,确实是这样,大家不会持怀疑态度,以后呢?很难说清楚。 章玉树和这几位知青在白河县沙榆公社桑园大队结下的深厚友情,会让他终生不忘,甚至影响他后大半生做人的准则。他已经被生活历练得十分坚强,也十分沉着。这些都要归功于这两年的知青生活,现在他要先其他几位战友返城了,这是他一直渴望的事,现在他要走了,却有了当逃兵的感觉,内疚和愧歉充盈于他的心房。 章玉树在回忆到这些善良的人群时,不由得会回想到另外一个人,回想到另外一个人时,会让他恶心得呕吐,那就是住队干部尹明良。那个人年龄虽不大,可阴险狡诈得很,专门和知青作对。因为杨引弟喜欢自己,他也对杨引弟不怀好心,几次都想施坏,被杨引弟逃避过了。 杨引弟拿着一件从生产队的羊身上揪下的羊毛捻成线织的毛背心来找章玉树。她知道章玉树这两天就要走,她的心情似乎是愉快的,也是沉重的。愉快的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就要回到亲人身边了,三年多来她一直在心中默默祝愿。她不想让章玉树再滞留在这穷山恶水的山沟沟里,他应该回到城市去,回到父母亲人身边。沉重的是分别即在眼前,尽管说她对章玉树的爱是铭心的,章玉树对她的爱是刻骨的,爱会忘记吗?爱不会忘记吗?爱应该是不会忘记的。 章玉树看见引弟来了,心情也格外激动,他已为他们的美好前程设计了十几种的宏伟蓝图,他希望今后的人生能和杨引弟携手共进,风雨同舟。引弟让玉树试穿那件毛背心,挺合身,挺暖和,这一针针一线线凝结着引弟无限的思念和爱意,也凝结着无限的奉献和追忆。 章玉树穿上那件白羊毛的背心不想再脱下了,他和引弟又相约来到后山的白水河边,这是他们播撒着爱情的地方。三月的白河,草长莺飞,绿水青山,远处树林里,鸟儿的鸣叫悦耳怡心。三月也是感情强烈膨胀的季节。 杨引弟这位美丽善良的姑娘看似柔弱,内心却坚强如铁,沉着如金。她这次来见章玉树之前,已经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要把自己的童贞献给自己心爱的人儿,哪怕将来经历炼狱般的烤磨也矢志不渝。小河边的章玉树和杨引弟互相依偎着,亲吻着,两颗激动的心在咚咚狂跳着,杨引弟胸前的那两块宝贝在突突地擅抖着,似乎在散发着某种诱惑的信息。章玉树感情的狂潮已不能自已。杨引弟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声:“玉树,明天你就要走了,也许你是我一生的至爱,不管将来我和你是否会走到一起,今夜,让月上的嫦娥为我们做媒证吧,我想把我的处女之身奉献于你,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不,引弟,我爱你,胜过天地间的一切!两年多来,在这最困难的岁月里,如果没有你的陪伴,没有你对我无私爱情的滋润,我不知道何以度过这段艰难岁月。我对你的爱天地可以作证,日月可鉴!说实在的,引弟,在你的坚强面前,我是柔弱的,可在感情方面我不会柔弱,你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可人儿,我很希望我们有朝一日实现灵与肉的完美结合,但不是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引弟?”章玉树的眼眶里不知何时已挂满了泪花。 “玉树,我想你一定知道我不是一个轻浮的浪女,可我担心有一天山重路远,关山迢迢,终日思君不见君的时候,我真会后悔,所以就在今夜,让我把我的温柔之身献给你吧!”杨引弟双手环着章玉树的腰更紧更紧。 章玉树也豁然了,他不能再辜负杨引弟的心意了,何况,拥有眼前这位美丽姑娘也是他真诚所愿的,将来纵使山重路远,阻力重重,他也要回来迎娶他的心上人! 两人的衣服象轻柔的云影一朵朵飘卸,绿草地上,洁白如雪的躯体显得那样的旷世独立,完美惊人,杨引弟象接辈传辈承接男人的女人一样,温顺地躺在柔软的沙滩上。目光下的胴体在从小酷爱美术的章玉树的眼里,那是活生生的雅典娜、纯情无邪的夏娃,那充满生命活力的肉体,渴望男人冲击的神态,平静中就象一团烈火,将章玉树压抑了整整三年的青春期的欲望,化作熊熊燃烧的火焰,他情不自禁地扑了上去…… 章玉树回宿舍了,准备收拾一些东西,杨引弟要求自己一个人在小河边再静静呆一会儿,因为她内心波澜起伏极度不平静。 章玉树刚走,驻队干部尹明良象幽灵一样出现在杨引弟面前,把杨引弟吓了一大跳。他曾死缠硬打地追求过杨引弟,杨引弟始终对他不冷不热,因为她听说尹明良诱奸、强奸过几个女知青,从没给过尹明良好脸色,心里只有章玉树一个人。尹明良的妒火在心底燃烧了三年,他不明白,他一个堂堂的住队干部哪一点比不上一个前途未卜的知识青年。 这次他也听说章玉树要离开了,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那天傍晚,他跟踪杨引弟到小河边,却发现河边站着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他躲在树林里想看个究竟,扑入他眼帘的却是他梦昧以求的一幕。 他狠章玉树这小子夺走了他心头所爱,更嫉妒这仙桃让章玉树先下手为强摘了。 “杨引弟,你和章玉树的事怎么交待吧,章玉树的命运现在就掌握在你手上,这事,是你跟我了哩,还是让知青办跟章玉树了哩。” 杨引弟知道辫子已抓在这个恶魔的手上,打蛇要打在七寸上,现在他们正是被人家打在七寸上。她遭受任何蹂躏都不怕,现在章玉树好不容易要回城上大学,这次事情也是她主动的,她必须挺身而出保护章玉树,也等于保护了自己。黑幕已笼罩了四野,周围野云四合,蛙声一片。杨引弟含泪扑通一声跪在尹明良的面前:“尹大哥,我求求你放过章玉树吧,从今往后,你让我杨引弟干什么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强逼你的。”尹明良一想到仙桃已让章玉树那小子摘了去,就狠得咬牙切齿。但看到自己做梦都想得手但一直未得手的女人,对自己一向不屑一顾的杨引弟跪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的求自己开恩,尹明良虚荣心大大满足了,他双手扶起了杨引弟。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亲吻杨引弟,搂抱中已用手扯开布条缝成的裤带,他把杨引弟抱在一片绿菌菌的草地上。开始一件件地剥杨引弟的衣服,这次杨引弟温顺地象一只猫。她的猫性在一刻刻地膨胀,她一想到自己的贞洁已成功献给了自己心爱的人,别无憾恨,就闭上眼睛任由尹明良上身下身地乱摸。 他使劲地揉搓着她的乳房、下身,然后把那热乎乎的阴物戳进了她刚刚燥动心动过的下体,不停地搅动着那艳艳的花蕊。章玉树的精液还残存在杨引弟的阴道内,润润的,湿湿的,杨引弟能感觉到,尹明良又泄入许多,她感到会阴象水旺的小泉。他性欲满足后大汗淋漓地爬下来,穿上衣服,抽身而去,临走时扔给杨引弟十元钱,让杨引弟买些滋补品。 第二天杨引弟的眼睛红红地出现在章玉树面前,她是来为章玉树送行的,章玉树很激动,却强按住了那颗浮动的心。他知道今生今世一个女孩最圣洁的贞操已经奉献于他,他绝不能再做出背弃她的事情。没有情的欲,或者说没有欲的情是不完美的,而章玉树和杨引弟的结合,达到了情和欲结合的极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愉快,也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牵挂和倾心。送了一程又一程,长亭更短亭,杨引弟深感到不能再往前送了,否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的心会很痛很痛,因爱而痛,也因分离而痛,更因其它一种无法启齿的隐痛而痛。 话别的场面是凄楚的,也是难舍难分的,古人有折柳送君的仪式,可对杨引弟和章玉树而言,什么仪式也不用举行,中国语辞的海洋浩浩荡荡,却无法描述他们的爱之深沉和刻骨铭心。 第三章 回到金河后的章玉树,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白河的青山绿水,回味圣女样恋人的胴体,引弟期待的目光。他一方面投入紧张的上学筹备当中,办户口入注手续,办团员档案迁转手续,知青返城手续,又开各种各样的证明,跑居委会、跑街道,甚至跑他原来就学的高中母校,一切手续办稳妥,并且坐在大学明亮的教室里安静读书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他一边上学,一边迫不急待地向父母提到他和杨引弟的恋爱关系问题。其实之前儿子在信中常提到温柔善良的房东姑娘杨引弟,做父母的略有所知,做父母的自然不会同意儿子找一位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姑娘为妻,且不要说门不当户不对,就是将来有了孩子,教育都成问题,何况儿子的锦绣前程呢?玉树父母在信中曾温婉地劝说过玉树,在个人事情上一定要慎重。想到玉树独自一人在那山沟沟里生活,全仰仗引弟一家人的照顾和怜恤,如果将来玉树回了城,环境变了,一切也可能随之烟消云散的。这是父母的推测,也是父母的期待,也就没有过多地责备玉树,但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到,玉树和引弟在临分别时会上演那永远也斩不断的生死情缘。 玉树也未敢向父母提及他和引弟的深层关系。只是谈到他们已确立了恋爱关系,他将来一定要娶杨引弟为妻。父母做了许多章玉树的工作,什么前途呀,孩子呀,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动摇章玉树铁一般坚固的决心。 望着宝贝儿子的执拗和倔强的性格,父母准备妥协,因为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再不能让他这样焦虑下去,否则儿子的形骸会越来越瘦,越来越枯槁。不如答应他可以和杨引弟先来往着,结婚必须在完成大学学业以后,这也许是父母的一个缓兵之计。但别无选择的情况下,章玉树只好也答应了父母的条件。章玉树坐在大学课堂里开始了紧张的学习,喜欢艺术,做梦都想踏进艺术殿堂的他,这次阴差阳错地学上了机械技术工程,但他还是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上大学机会,拼命顽强地学习。课余,他开始给杨引弟写很长很长的信,抒发了自己的思念之情,也抒发自己对那座偏远山沟及乡民们的思念之情。 信发出后,每天都在等待之中,等待的时间也是漫长的,痛苦的,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不见杨引弟的回信,他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他又开始郁郁地写信,写很长很长的信,他向杨引弟道歉,道歉自己信写得迟了,请求她的原谅,这次信他发成了挂号,依然是石沉大海,转眼半年过去了,也没有杨引弟的音信。 此时的章玉树从来没有这样痛苦过,或者痛心过,他不明白,他的心上人会这样狠心,难道她变卦了不成。他翻出了一幅幅在白河县时给杨引弟的画像,泪腺像止不住的珠子不断滴落,他在为得不到心上人的信息而焦虑流泪。白天他抛却一切杂念拼命地投入学习当中。炎阳高照,署假逼近,他盘思着他必须去一趟白河县看个究竟,否则这样下去他会疯掉,疯得不知道自己是谁,死也要死个明白。 章玉树走了以后,杨引弟的处境是章玉树想象不到的凄楚。一个多月以后,杨引弟已明显地感到自己身体发生了变化,有了呕吐、恶心的症状,而章玉树的信却迟迟不来,她曾掠过的担心又浮上心来。章玉树会真的说服家里人来娶她吗?她知道章玉树的家庭背景,她想象着可能是她的章玉树象血液一样再度融入了那个曾经显赫的家庭,一个农村不起眼的姑娘真会让他刻骨铭心吗? 抽了一个空闲的日子,杨引弟告诉父母自己身体不适要到县城去看看病,父母同意了,让引弟快去快回,别把病耽误了。来到县城医院,她哪也不去偷偷地来到妇产科作了妊娠化验,报告显示是阳性的,拿到报告书的那阵,杨引弟的头脑“嗡”的一声乱叫,象晴天霹雳咂了下来,昏昏沉沉的她不知道是怎样回到家中的。总之是一踏糊涂,心象被掏空一样。回到家后,父母看到她脸色不对,蜡黄蜡黄地,赶快让两个妹妹过去照护着。杨引弟不吃不喝也不言语,眼泪也象断线的珠子一样叭叭作响,整整在家中这样躺了三天。三天后的杨引弟才开始说话、吃饭、下地干活,但象换了个人似地,阴郁了许多,没有以前的活泼与健康。没几天,杨引弟的妊娠反应已经很厉害,整天在呕吐,父母从杨引弟回来后的反常表现和现在的情况联系起来,已明白了八九分。但这种事发生在如火如荼的“文革”当中,未婚先孕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等于给这一家人判了死刑。在一个夜晚,父母支走两个妹妹去外村看电影,和杨引弟商谈这件事。望着父母焦虑的眼光和苍老的身影,杨引弟认为有必要向父母说出实情,毕竟他们是世界上自己最亲的亲人,那几年阶级斗争的火药味时时存在,处处存在,由于自己的关系让父母乃至全家蒙羞,父母亲成了批斗的黑五类对象,那她杨引弟有何面目再活到这世界上,她杨引弟又如何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她只好哭着把自己怀孕的实情告诉了父母,等待父母的判决。父母亲的心痛此刻并不比杨引弟少多少,他们向杨引弟提出了两条可供选择的路,一条是到大城市医院去把孩子做掉,另一条是赶快找一个婆家嫁掉保住自己及家人的名誉。至于章玉树呢?远水救不了近渴,县城医院当时条件较差,要做流产手术不是很安全,再加上当时国家的政策是多生多育,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一般医院要做这类手术必须要当地政府的证明,这证明上哪儿去弄呢?那些江湖郎中又不敢轻易相信,再者杨引弟相信这是章玉树的种,这苦果是自己亲手栽植的,杨引弟想留下这个孩子,她要保住这个种。这是她爱情的全部结晶,即使将来再苦再累,爬刀山、下火海她也认了。在万念俱灭,又在万念归一中她答应了父母提出的第二个条件。要不肚子会越来越大,她蒙羞不说,父母、家人跟着她要蒙羞。 杨引弟的父母和邻村的姑姑在曾经杨引弟的追求者当中一个个排摸可以托付终身,又能包容一切的人,最后大家都把目标锁定在介娃身上。邻村的介娃人老实本份,为人厚道,长相也过得去,尽管家境一般,父亲早逝,家中唯有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早在几年前介娃就暗恋着杨引弟,可他知道杨引弟的条件太好,他心中的白马王子绝对不是自己,唯有把这份情怀默默地藏在心底。后来他听说杨引弟和知青章玉树在谈对象,他从心底一直在为杨引弟祝福。后来他又听说章玉树返城上大学,他又在为杨引弟祈祷,祈祷章玉树不会变心,他和杨引弟的爱情天长地久,最近他又听说杨引弟和章玉树的事可能“黄了”,那么杨引弟的内心一定很痛苦,切腹的痛苦。两个妹妹连弟和召弟也认为介娃是最可能包容姐姐的,姑姑主动承担起穿针引线的使命,因为她所在的家和介娃是邻居,这件事不宜太多张扬,只能秘密进行。 第二天,姑姑回去了,让兄嫂一家人等她的消息。第三天,姑姑又来了,告诉兄嫂:“介娃妈那边一切都很顺利,介娃也满心高兴,尽管他也可能猜出这中间一定有难言之隐,但介娃答应一定要好好待引弟。”引弟父母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引弟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引弟给姑姑提出一个条件,婚事越简单越快越好。姑姑照例去了,第二趟回来时,已带来了和介娃商量的结婚日期,就在本月十八。 纸包不住火,杨引弟突然要嫁介娃的消息象长了翅膀的鸟儿到处乱窜,附近几个村子几乎都传遍了,好在这次杨引弟一家镇静得出奇,好事者只能慢慢在消退。杨引弟照样出工,出工回来用她灵巧的双手在赶制嫁妆,她也偷偷地为未出生的婴儿缝制了几套衣服。 婚礼如期举行,当时的桑园大队,人们的生活都很清苦,不办酒席者居多。按照杨引弟的意思,一切从简,只是两家的亲戚聚在介娃家吃了一顿便饭。引弟在介娃堂姐的迎接下进了介娃家门。 婚后,引弟和婆婆的关系处得很好。引弟是一个孝顺女子,她对待婆婆象对待亲娘一样孝敬,婆婆因为早年守寡,再加上前几年国家出现的三年自然灾害,营养不良,身体一直不好,引弟坚持家里外面的重活都不让婆婆干,她和介娃出双入对下地干活,回到家还要做一些针线活。婆婆一有病,杨引弟总是端菜送水,熬药煮饭,关照备至。婆婆很感激这位既漂亮又能干的儿媳妇,她认为她的老实忠厚的介娃能找上杨引弟是三生修来的福。尽管外面有关杨引弟的风言风语不时地还是传来,传到婆婆的耳朵里,但婆婆已认定了杨引弟是好媳妇,杨引弟肚子里的种就是他们赵家的血脉,任凭别人搅舌头。 杨引弟的肚子一天天地隆起来,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可她仍旧要挣扎着干一些家务活,安排一家人的生活,衰弱多病的婆婆和憨厚正直的介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直到腊月隆冬季节,那个孩子再也不想在娘肚子里呆了,踢打着要出生。临盆的那天晚上,杨引弟的肚子也痛了一晚上,撕心裂肺地痛。引弟的婆婆有经验,知道儿媳要产了,她挣扎着起床,收拾了一些铺盖和备用的东西,让介娃用架子车把引弟送到公社卫生院去。介娃一个人啃哧啃哧摸黑路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达公社卫生院,卫生院的大夫一检查,羊水都破了。 “怎么搞的,病人送得这样晚,再迟一会,会有生命危险。”大夫一边安置引弟进产房,一边埋怨在一旁守候的介娃,介娃红着脸,一声不敢啃。 产房里疼痛难忍的呻吟声不断传出来,产房外替媳妇担心和着急等候的介娃,真想自己能生娃,他准备去为杨引弟赴汤蹈火,可是不能。在不断的疼痛及呻吟声中,黎明的曙光已映满天际,那是一九七零年十二月八日凌晨,一个男孩降生了。 杨引弟给孩子取名临风,还是有点怀念章玉树的意思。介娃姓赵,于是就叫赵临风。孩子呱呱坠地后,介娃妈的病似乎有所好转,身体也硬朗了起来,农村人叫冲喜,冲得不错。 “小兔乘乘,把门开开”狼外婆的故事总是逗得婴儿咯咯直笑。 孩子成了介娃妈的心头肉,每天杨引弟和介娃从外面劳动回来,介娃妈已把孩子照顾得周周到到,屋内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饭也做得差不多了,介娃爸去逝早,介娃是他妈一手拉扯大,介娃妈向来是一个勤快人。 “妈,您不要这样太劳累自己。”杨引弟总是心疼婆婆。杨引弟的妈字一叫出口,介娃妈已甜在心头。 外面的世界是纷乱的、嘈杂的,更是充满阶级斗争的暴风骤雨。可在白水河旁边的这方小院里,充满了人间温情与乐趣。杨引弟用一颗善良的心包容着介娃和婆婆,介娃用一颗宽厚真诚的心包容着杨引弟和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介娃妈更是这个家庭不可多得的调和剂,一切都因她的存在而显得其乐融融,其情融融。 孩子意识不到外面世界的嘈杂,依然在欢快成长。杨引弟有时候也偶尔心痛,那是一种想见亲人又不得相见的心痛,她和介娃结婚后听说章玉树来过桑园大队寻找他,但她回避没有相见。那次,杨引弟睡到床上,整整流了一夜的眼泪,介娃也是坐着抽了一夜的旱烟,天亮了,两个人才拥抱着睡着了。 介娃对引弟的理解是那样朴素而执着,引弟对介娃的理解也是那样朴素而执着。 临风两岁多的时候,杨引弟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玫玫,喻意将来像玫瑰花一样漂亮迷人。 玫玫的到来,给这个家又增加无限乐趣,无限的财富,临风六岁,玫玫四岁的时候,那应该是1976年夏天。介娃妈的病又复发了,从原来的肾结石发展到现在的尿毒症,都是因为经济困难的原因,不久便离开了人世,享年52岁。 介娃和引弟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大悲大痛。介娃妈走时看到两个孩子活泼可爱,儿子、儿媳孝敬和睦,嘴角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离开了人世,心情是祥和的,满足的,尽管她不想走得这样匆忙,还是匆匆忙忙上路了,给介娃和引弟留下了终生的遗憾。“文革”期间,外面搞文斗、武斗、打砸抢、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轰轰烈烈。在农村,家家都处于贫困状态,更不要说象介娃这样的家庭。 可是杨引弟不这样想,当初婆婆一味地包容了她的一切,让她和她的家人避免了一场身败名裂的生死劫难,她才拥有了临风这个可爱孩子,后来又有了玫玫,两个孩子都是婆婆帮着一手带大的,村子里有许多恶婆婆,对儿媳妇恶语出口,指使儿子打老婆。可自己的婆婆对自己百般呵护,百般爱怜,对孩子也是疼爱有加,她的病却因为无钱医治给耽误了,杨引弟的内心能不内疚吗?不是一般的内疚,而是彻头彻尾地内疚。 婆婆走了以后,思念一天天地占据着杨引弟的心,特别是送葬那天,全村子的人绝大部分来了。大家生前或者死后对婆婆的评价都很高。特别是前些年,听村子里的人说,公公去逝早,婆婆一手把介娃守寡拉扯大,又承担起教育的任务,介娃在村子里也是比较懂事孝敬的孩子,村子里的乡亲对婆婆的口碑很好,几乎多少年没有闲言碎语吹进来,引弟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的日子里一定在做人处事方面以婆婆为榜样为楷模,做到让人人敬重你而不是嫌弃你。 第四章 章玉树为探个究竟暑假去了白河县盘榆公社桑园大队,他径直来到杨引弟家,杨引弟的父母和两个妹妹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章玉树,让他感到局促不安。 “玉树来了,快屋里坐。”杨伯伯又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玉树从满身的不自在,针刺般的疼痛,渐渐恢复了些许生气。 “引弟不在?”章玉树环顾着四周及屋里。 “引弟出嫁了。”引弟的母亲极不情愿地说了这么一句。玉树的头嗡地一声几乎要爆炸了。她不相信杨引弟会弃他而去,可面前呈现的是事实,引弟已先他一步走进婚姻的殿堂。他不知道引弟的丈夫是怎样一个人,他会不会掏心挖肺地对待引弟,呵护引弟,如果不能,那会让他一生寝食难安的。看见章玉树的迷茫与可怜状,杨母很想把之前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给这个他曾一度认定的准女婿,可她没有,她想到杨引弟当初蒙受的种种痛苦,她想到他们当初的攻守同盟,让章玉树不要背着包袱走向未来的人生路,他的生活应该是舒展的,阳光灿烂的。 玉树提出要见一见引弟,引弟父母都坚决反对。他们知道,这一见万一让他看出破绽,事情会象理不清的麻团一样更糟、更乱。 见不到引弟,玉树有点急火攻心。这么大热的天,跑了这么远的山路,口角都裂成口子,几乎要流血了。 杨母和杨父都挽留玉树住一宿,可他一直在牵挂着引弟结婚的事,没心思滞留下来,便连夜返回县城,第二天早晨在郁闷与焦虑中返回金河市。 他象抽取游丝一样,一丝一丝地抽取关于他和杨引弟的记忆。 他对待引弟和他的爱情就象基督徒对待圣像一样虔诚。但是现在他必须学会忘记。他必须时时刻刻在金河为引弟祝福,祝福引弟一家人和和美美,恩恩爱爱,遗憾的是他已经拥有了引弟最珍贵的东西,他对天发誓,他不会放弃引弟,可现在事实逼迫他必须放弃,也必须忘记。 暑假结束后,他又回到了学校。 父母现在已官复原职,似乎政治空气也在一步步好转,他们这会好生奇怪,玉树自从去了一趟白河,回来变了个人似的,一言不发,沉默到极点。父母担心这样下去,儿子会得病的。 “你倒是说话呀,儿子,有什么事与父母说说,我们会帮你的。”这是母亲忍不住的问话。 “引弟她结婚了,她说过要等我的,可现在她迅速结婚了。” 父母原以为出了天大的事,却原来是这位他们不情愿的未来儿媳妇结婚了。深深地松一口气后开始宽慰儿子,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姑娘多的是。 这只是父母的一厢情愿,他们哪里知道儿子心灵的伤痛不是一时半会能愈合的。 章玉树的沉默仍然持续了好长时间。 在四年大学期间,章玉树再也不愿意更多地接触女性,刚开始是一种不能复见爱人的心痛。 后来是一种大彻大悟的平静,平静得如止水一潭。尽管他一度热恋的是美术,现在学的是机械,章玉树的刻苦已远远超越了其他的人,无论从设计、制图、到应用,他总是最棒的。 毕业的那一年,章玉树以优异的成绩被分配到金河市一家有名的国营机械厂当助工。 分配工作后已经二十七岁的他已算是大龄青年,婚姻事情不能再拖了,妹妹玉叶从部队转业后分配在一家外事单位工作,也领着一个漂漂亮亮的男朋友进进出出,是一位医生,两人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自己呢?还是一人,形单影只。他还听说他的初恋情人向珊去了美国留学,和一个华侨博士结婚了。 对于他来说,她爱过的两个女人都先他走进婚姻的殿堂,也许人家过得都很幸福,他也相信她们都曾经爱他,只是由于种种原因被迫分开了。 一年之后,父母托人为他介绍了一位大学教师,是教现代汉语的,见面的那天,章玉树只感到是一位文文静静不事喧哗的姑娘,素质涵养都还算可以。 他答应和这位姑娘相处一段时间。姑娘的家境也还算好,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高校教师。如果把章玉树算为部队大院派的话,那么这位叫卫萍的女孩应该算作高校大院派,相处一年以后,因为理解,因为平静,因为一种相敬如宾,章玉树和卫萍走在了一起,顺利地结婚了。 没过两年,他们也有了两个可爱的男孩子。这是章玉树一家人最值得欣慰的事。1976年四人帮粉碎,1979年全国恢复高考。知识分子从臭老九的位置上而升跃到前几位,举国上下一片欢腾,改革开放的大旗一举到底。 章玉树所在的这家国营大型机械厂也活起来了,生产的系列电器成为全国知名品牌。章玉树因为技术过硬,业务能力强,在全厂技术人员中也是响当当的,先做助工,后做工程师,再到副总工程师,由他挑头研发的几项科研成果都拿了国家科技进步奖。章玉树的事业在蒸蒸日上,改革开放不仅给国家带来了活力,也为章玉树带来了动力。他的精力是如此的充沛,他的潜力是如此巨大。一道又一道科技难关都在他的穷追猛打下攻下来了,他为全厂争了光,厂长因为有他这样的技术骨干而庆幸不已,骄傲不已。 章玉树的妻子卫萍同样不甘落人后,她是教现代汉语的,祖籍河北,受父母的影响,一口普通话珠圆玉润。她先助教,后讲师,再后来成为副教授。由于对做学问的严谨态度,使他的授课风格融入了一种学者的气度和风度。学生欢迎她,同事上司也喜欢她,她成为学院受人尊重的女学者。 省上成立语言文学工作委员会,她成为主要筹备人员之一。80年代中期,全国又一次大规模地推广普通话,对语委的工作人员来说,任重道远,卫萍带领工作组的一班人,首先在高校搞,搞得轰轰烈烈,热火朝天,后来又下基层,下农村搞了一阵子,成绩非常显著,多次荣获省校及有关部门的表彰。 夫妻并蒂开花,各有各的荣耀。 更值得章玉树夫妇欣慰的是两个儿子的健康成长。两个儿子都是70年代中后期出生的人,一个是1976年,一个是1978年出生的。从小学到中学两个孩子的学习成绩都非常优秀,也特别懂事,自控力强。 大家一致认为,这两个孩子是遗传了父母的优秀基因,所以如此优秀。 第五章 婆婆走了没几年,那是1983年春天吧,杨引弟的丈夫介娃在一次车祸中意外身亡了。这对杨引弟一家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天陷地崩,两个孩子尚未成年,临风上初中,玫玫上小学,杨引弟不明白自己的命运何以一波三折、一唱三叹。 难道她真是悲剧中的人物,克夫的命相,男人她一个也留不住,先是和章玉树被迫分了手,现在又走了介娃,她想想这几年介娃对自己的百般呵护,百般爱戴,眼泪都打湿衣襟。 临风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尽管他还小,只有十三岁,仿佛一夜之间他已变成一个坚强的男子汉,他懂得母亲的悲伤。 “妈,我知道你心里痛。你千万别伤了身子,放学以后我会帮你到地里干活,代替爸爸的位置。”临风在宽慰母亲。 “我也会打猪草、涮锅、洗衣服。”玫玫也应和着哥哥减轻母亲的悲伤。 看见孩子的懂事杨引弟的心宽慰了许多。可是介娃走了以后,面对临风,他不知为什么时时回忆起当初一件令自己终生感到恶心,有时从恶梦中惊醒的事,她对所有人隐瞒了十几年,但她内心所受的煎熬又有何人知晓,那颗心比在大火中烧沸水中煮都难受。 杨引弟怀孕后,大家都认定是章玉树的孩子,杨引弟也坚信不疑是章玉树的孩子。 很小的时候,临风怎么看都象章玉树,于是取名玉树临风之意,起名临风。这两年,孩子渐渐成长,怎么看起来多少有点象那恶魔尹明良,这是杨引弟的隐痛。其实抛过尹明良的阴险狡诈不说,单从相貌看也算一个堂堂男子汉。章玉树走了以后,尹明良由于其它问题被群众揭发,自己也认为再在白河县呆不下去了,就灰溜溜地回到华林市,后来听说也调回金河市工作了,消息不得而知。 不过隐痛归隐痛,单从临风这孩子懂事、孝敬父母、品质优良、热爱学习方面看,一定是章玉树的种不错,杨引弟把多少年来埋没下来的一段耻辱、一段隐情必须永远深埋下去,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用当地的一句俗语道:带到棺材里去。 杨引弟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尽管相当艰辛和困难,好在80年那阵子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吹遍了神州大地,市场经济已经动起来了。杨引弟是一个勤快人,每天挖些药材去卖,也能换一点零用钱,种地干农活,她也用她柔弱的身体扛上干。 最后没办法,杨引弟在家里养了几十只鸡,卖掉鸡蛋也能增加一点收入。乡亲们看到杨引弟没黑没明的苦干,心里都非常怜惜,怕累坏了身子,有些乡亲也劝杨引弟再找一个男人改嫁,或者招赘一个上门女婿,这阵子的杨引弟却认命了。 她告诉乡亲们,自己这辈子没有靠男人的命,先是让章玉树走掉了,再接着失去了介娃,用母亲的话说,自己是母鸡命,必须自己刨着吃。所有来提媒的人都让她给拒绝掉了,她一心往孩子脸上看,她相信自己再艰辛也要把两个孩子拉扯大。 杨引弟的劳累是有收获的,两个孩子在一种虽贫困但又祥和的气氛中长大。1987年夏天,儿子临风接到了浙江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是一所重点大学,杨引弟高兴得几夜没合眼,临风也自信到达极点,玫玫手舞足蹈地为哥哥庆贺。 四年大学毕业后,为照顾母亲,临风放弃了留在南方大城市工作的机会,回到白河县所属的华林市,被分配在华林市的一所重点中学任教,临风在大学是学计算机专业的,可90年代初的西部地区,学校计算机还少得可怜,几乎没有,临风回到学校,只能被安排带几节副课,比如体育、历史、地理之类,临风很苦恼,他觉得自己,学非所用,心里十分烦闷,现在计算机更新换代太快。再过几年,自己所学计算机专业几乎成了一堆废料。他一方面在学校委屈求全地工作着,一方面在自己联系一些有计算机设备的单位准备跳槽。每隔一两个星期,临风要回白河老家一趟,看望母亲和妹妹,妹妹已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帮助母亲干些农活,料理一些家务。玫玫很能干,村里追求的小伙子不在少数,她和本村做木活的刘智才好象是一对儿。 临风在大学也有自己的初恋,那是一位陕西姑娘,叫华荫,他们是在大三时认识的,临风觉得自己来自偏远的农村,在大一、大二时很少与女孩子来往,主要是觉得自己经济上的原因,他觉得母亲这些年太辛苦,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低廉的,玫玫作为一个女孩子也很朴素,他们俩节衣缩食供寄自己上大学,自己当时选师范学校,也主要看在学校管生活费的原因,许多人把师范院校叫吃饭院校,是这个道理。 大三的时候,由于临风学习成绩优秀,一表人才,虽比较沉默,但还是吸引了一个女孩子眼光,那就是华荫。她也很优秀,与临风虽在一个系,但不在一个班。她主动向临风靠近,临风抵挡不住她热切的目光,举起了爱情的白旗。华荫家里是西安市的,父母都是教师,经济条件可以。她在经济上经常帮助临风,不让临风尴尬。临风也从心底爱上了华荫,但爱得很苦,他不知道他的爱情有没有结果。总之,他们手挽着手共同走过了最后两年大学的生活。 临毕业分配时,临风和华荫闹得很不愉快,华荫要求去深圳外资企业工作,她已和一家外资企业签定了用人合同,她劝临风也去深圳,她认为临风所学的专业去深圳更有潜力,可临风一想到母亲这大半生的坎坷经历,说什么也不想去深圳,她想回到家乡去。 不愉快归不愉快。华荫毅然决然地去了深圳,她必须到那样的大都市去开拓自己的事业。而临风呢?也毅然决然地回到了华林市当上了一名中学教师。临风回忆起华荫,心里也隐隐有一种伤痛,那是一位多情善感的女孩,可她心底十分善良。 当了一名教师后的临风,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听华荫的话,一心回家乡,结果呢?专业面临荒废的危险。后来,临风和华荫还通过几封信,再后来,渐渐中断了联系。 临风一边在学校有心无心地上课,一边偷偷地另谋着职业。他的不安心已成为这所市重点中学公开的秘密,没办法的情况下,校长找这位年轻人谈了一次话。 “临风,到我们学校这么长时间还习惯吗?”校长是当年金河大学的高材生,很有点学者风度。 “还行吧!”临风的回答似乎底气不足。 “我知道你是学计算机的,学校现在没有计算机,不久的将来,学校一定会有计算机让你管理,你千万别着急。” “只是,我所学的专业更新太快淘汰太快,两三年之后,等于是一堆废料。” 临风直言不讳,让校长下不了台,但校长还是幽默地笑了笑。 临风秘密联系工作的事还是比较顺利,当时银行系统率先在全国建立网络系统,临风去应聘,经过层层选拔,银行的领导看上临风本科计算机毕业的条件,答应让临风回家等通知。等候通知的结果是临风被落选,这家银行却进了几个条件学历都不如临风的人,临风第一次尝到了社会生活的残酷性,有好学历不如有一个好爸爸。 临风消沉了几天,但他翻身起来后,准备继续进行。这次他把目标锁定在一家国营电器厂,从报纸上看到这家工厂引进计算机人才,于是他带了简历去应聘,被这家工厂选中了。在办理调动手续的过程中校长也语重心长地劝过他,让他不要迷惑一时的冲动,从过去到现在来看,教育业一直是稳定的,教师的职业也是受人尊重的,而企业一直是受经济大气候的影响时好时坏,波动很大。 当时临风一心要从事计算机的工作,固执得很。他也在别人处打听了一些这家工厂情况,当时工人工资比教师的工资略高一些,年底还发各种各样的日用品,福利待遇也比教师好一些。 铁了心的折腾,校长没办法,只好在调动申请书上签了字,但校长从内心感到遗憾,他预感到临风将来会后悔的,他只好祝临风一路走好。 临风经过七腾八折终于调进了这家国营电器厂当技术员,并摸上了梦寐以求的计算机。 单位也给了他一间平房做单身宿舍,这时临风年龄已经二十四五岁,婚姻问题迫在眉睫,处于这样一个位于郊区的封闭性的国营大厂中,只好从自己厂中找对象。于是别人给临风介绍了一位检验车间的女工,厂技校毕业,母亲已去逝,哥哥、嫂嫂、父亲一家人都是这个厂子的,祖籍东北。 姑娘名字叫小玉,长得浓眉大眼,高挑身材,说话快人快语,比临风小五岁,刚二十岁,人特别麻利能干,就是脾气稍微燥一点。临风开始和这姑娘处对象,从1992年到1995年整整三年他们的感情也是起伏不定,三起三落,吹了又好上了,好了又吹了, 有时候临风感到太累,和小玉谈对象不是一种温馨甜蜜,而是一种疲惫,临风便准备放弃,过一阵子而小玉主动找到他,他们又和好了,有一阵子是小玉感到没有激情,感到临风性格没有棱角,便主动提出分手,后来两人又粘在一起。最后两人还是走进婚姻的殿堂,披上了红盖头。 第二年,他们有了一个小女孩。单位又给了他们一间平房在隔壁。为了照看孩子,临风把母亲从乡下接到城里看孩子,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妹妹玫玫已经出嫁,把母亲一人孤零零地扔在山沟沟里,临风觉得太内疚。 刚开始小玉还和母亲能处得来,后来总是磕磕绊绊的,小玉和临风也是矛盾很多,孩子又小,厂子效益受经济大气候的影响大幅度滑坡,发展到最后,两个人实在过不下去了,小玉提出离婚,临风也同意了。办完离婚手续,小玉又面临下岗的危险,索性签了合同去深圳闯一闯。临风的境况越来越不好,和母亲、孩子一块过,厂子效益不好,每月只发几百块钱的生活费,有时还拖欠,一家三口,全靠他一人支撑,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沉默。好在母亲会料理,就这几百块钱,也计划得井井有条,临风很佩服母亲这种忍辱负重的能力。 小玉在深圳打工,因为有一位老父亲和哥嫂在华林这家厂子,每年春节回家探亲,也给孩子带一大堆东西,到临风这边过来一下,也和临风一块拉拉家常说说话,和临风的母亲也说说话,就回娘家去住,孩子虽小,还是很依恋母亲,整天缠个没完,临风劝小玉孤身一人在外干活悠着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小玉在外面的花花世界跑来跑去,穿衣打扮比较新潮,厂子里有一些人也议论颇多,闲言碎语不时传到临风和杨引弟的耳鼓,临风和杨引弟虽心里有气,权当睁一眼闭一眼,临风又和小玉离婚了,除了是孩子薇薇的母亲外,也管不成人家的言行,有什么办法呢? 一晃几年过去了,到2000年,临风所在的厂子效益下滑厉害,就三、四百块钱的工资也时拖时欠,临风这时虽已升为工程师,但拿不上工资,一切都是徒劳,华林的物价却是翻倍地涨,临风母亲杨引弟是农村户口,在城里没法申请低保。 临风这个曾在中学因长相英俊,学习优良、孝敬长辈而光芒四射深得女孩子青睐的小伙子,现在被生活的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块的朋友、同学不是从单位分上了新房,就是自己购到新房,乔迁之喜所发请柬,每每都送到他手里。而临风一家三口住着厂子那两间破平房,一件象样的家俱都没有再添置,还是他和小玉结婚时的旧东西。 他的意志和对生活的热情在一日日地消磨,许多中学、大学的同学在各行各业都飞黄腾达,临风听说他们的消息以后会更加沉默。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路越走越窄,越走越难,到底是什么地方错了,连最起码的生存都出现问题。 再者,他和小玉离了,因为小玉所在的家庭都在这个厂子,这个小区生活,小玉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周围,关于小玉的一些议论也不时的传进来,有人说小玉在外面当三陪小姐,孩子在一天天长大,临风担心对孩子的成长不利。为了生存,临风又在寻思着调动工作的事。 他每天都打听消息,看报纸的招聘广告,有一天,他终于看到报纸上的一则招聘启示。那是附近的一家国营电子厂招聘计算机及技术开发方面的人才。 临风拿着这份报纸,好象遇到了救星,因为这几年,他知道这家电子厂效益也稳步上升。他激动得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他骑上他那辆破旧不堪的自行车去那家厂子应聘,经过面试,笔试几道关口,最后面试官让他回家等通知。这次知觉告诉他面试是成功的,不出所料,没几天,他就接到电话通知,让他到这家单位去上班。 因为是招聘,他的一切手续还留在原厂,临风觉得这样不稳妥,他必须彻底离开现在的环境,否则再压抑下去他会崩溃。 到新厂子上了几天班后,他直接去找厂长,主动谈了他目前在原厂的一些处境,他谈到他和小玉的婚姻,谈到他家里目前面对的一切困难,厂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很同情。本来这家厂子原打算是招聘一些人,并没有准备正式办理调动手续的想法,鉴于临风情况特殊,厂长答应帮这个忙,可通过劳动人事部门办理正式调动手续。 几经周折,手续批下来了,临风成为这家工厂的正式职工,工资也比原来多拿一两倍,能拿到一千多元钱。 一切手续刚刚办好,临风志得意满,准备大干一场时,厂长通过别人来给临风介绍对象,介绍的对象是这家厂子的一位安检工,年龄和临风差不多,丈夫原是厂长的司机,在一次交通事故中意外身亡了。有人说这位司机生前和厂长有私交,又是因公身亡,厂长总觉得欠这夫妇一份情,于是想把这份情还上,就一直在给这位叫罗丽的女人物色对象。 当然更有另外的传说,说这女人和厂长关系暖昧,厂长一直很关照她。当时厂长答应调临风也是出于这个目的,所以才那么爽快,因为他知道了临风是单身,有意想成全这件事。 临风和这位叫罗丽的女人见过两次面,答应了这门婚事。在他看来,罗丽长相还说得过去,待人接物有点刻薄,但他一想到这是大厂长一手搓合的,自己的工作是人家调动的,自己的前途掌握在人家手里,母亲和孩子都住在原来的厂子,他调出来后,必须从那家厂子搬出来,而罗丽因为原来是双职工,在厂子有一套住房,虽然也带着一小女孩,自己在这种环境下只能将就了。 临风给母亲杨引弟提到了这门婚事,他让儿子自已定夺。最后临风和罗丽很快结婚了,一家三口从原来厂子搬了过来,搬到罗丽家。平静祥和的日子没过上几天,罗丽和临风之间已矛盾多多。两个小女孩之间也有矛盾。罗丽的姑娘叫咪咪,总是在母亲处告临风女儿薇薇的状,薇薇也很压抑,很胆小。再后来罗丽和临风母亲之间也有了矛盾,嫌弃农村女人吃得多,做得少,弄得杨引弟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临风很是心疼母亲,也心疼女儿,他内心的压抑也在与日俱增。他觉得自己很是无能,他把母亲从乡下接出来,为的是让母亲依靠自己享几天福,可这清福没享成,却让母亲受了许多罪。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大了自己,又含辛茹苦带大了孙女薇薇,先是让小玉嫌弃,现在又让罗丽嫌弃,母亲的一生是如此坎坷也如此令人敬佩。可由于自己的事情,让母亲这把年纪了还陪着自己受罪,他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忠不孝的逆子。 再者,薇薇的不愉快,压抑也是显而易见的,自己受多大的委屈可以忍受,但他不能够让这两个世界上他最爱的亲人受到伤害。明知前路荆棘簇簇,临风还是准备向罗丽提出分手。一个本就重新组合的家庭因为没有接好,很快解体了。临风处在更大的险象环生之中,第一,他必须从罗丽家把他们一家三口再搬出来,临风火急火燎地到处找二手房,原来中学的一些同学也在帮着他找。 在原红旗路的老街旁,终于找到一所比较合适的二手房,也就60多平米,大约得六、七万块钱。对别人也许这个数目并不大,但对临风来说,大得惊人,他在到处寻求借贷,几乎说,那是一种疯狂的挣扎,那借钱的滋味临风还一时半会儿品不过来。 借钱是一种伤害自尊心的行为,借者和被借者心里都存有一份尴尬。临风每天出去借钱,杨引弟总是哀声叹气,这位坚强的女性看着儿子处境的艰辛,自己也悲哀起来,她只有不时地宽慰儿子焦燥的心,化解儿子心中的块垒。 她不明白到底是自己罪孽还是别的原因,儿子的路越走越窄,钱总算是凑到了一大部分,那个小小的电话本让临风几乎翻得破破烂烂,剩下的一部分还是妹妹玖玖和妹夫从乡下拿来的自己的积蓄。 二手房到手后,临风把母亲和薇薇搬过去了,来不及稍加装修。自从临风调进这个华正电子厂后,是比较受器重的,一直在厂技术开发部工作。这个部门都是厂里的一些精英,高工、副高云集,大家有事商量,每人都配有一台最先进的计算机,不论是外部环境,还是内部环境都比较好,薪水也比别的部门高一些。 这是近几年来,临风在工作上感觉到心情较舒畅的一段时间,尽管回到家里也有许多矛盾,临风和部门的几个同事,研发了许多新产品,特别是产品外型设计这一块大多由临风完成,临风感觉到是如此的得心应手,乘长风破了万里浪的感觉又回来了。 安顿好母亲和女儿没几天,背着一身债务的临风已负重不堪,心力交瘁。雪上加霜,厂部的一纸调动通知书送达到临风的办公桌上,让临风到下属的一个分厂去报到上班,临风不明白这究竟 是怎么回事,自己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准备大干一翻,却换来了这样一纸通知书。 这是2003年,公司已实行大规模的改制,全国国有企业改制已搞得轰轰烈烈。但是人们很少对国有企业改制、职工身份置换过程中出现问题作进一步思索。临风所在的这家国营电子机械厂,也和其它国有企业改制一样出现了同一类型的问题,企业资产评估不规范,国有资产流失严重,在企业改制过程中,只注重对房产、设备等固定资产的评估,而对企业商标、专利、商号、名称等无形资产没有进行评估或评估不足,造成国有资产流失。从事改制企业经营的人,就是原华正厂的厂长尹明良,他为达到自己的目的,投机钻营,虚增债务或虚减资产,尽量使评估资产价值降低。 另一方面国有企业改制过程中的产权交易市场普遍不完善,缺乏公开透明度,暗箱操作,政府通过协商转让,零转让方式和原经营者实现企业改制。企业改制工作缺乏应有机制制约,国有资产管理部门多头并进,没有统一的领导机构和监督机构,那些所谓的大股东就是原国有企业负责人,大股东通过玩“空手道”将国有资产据为己有。自己一点本钱不出,而是用企业的资产作担保从银行借款买股,买股后则成该企业的大股东,用这种手段就把国有企业三下五除二,搞到了手,获取了巨额利益。 改制后企业职工工资构成因素因改制出现单一因素工资,公司私自加大工作强度,降低工资标准。 在某种意义上分离出国企职工,有利于改善国家和职工长期存在的这种无限期的劳动合同关系,为企业改制后规范创造条件,改制后的企业再解聘职工,根据员工改制后的工龄计算补偿金就可以了。 临风几乎作了这个国有企业改制中的牺牲品。他被以不成理由的理由下放到分厂后,正碰上企业改制,分厂也出现人员优化组合情况。分厂把他当皮球踢来踢去,不想要,年底考核,分厂实行末位淘汰制,临风的脾气耿直,那些中层干部给他打分总打不上去,他几乎要被淘汰出局,分厂逼着要和他解除劳动合同关系。 这时的临风想哭都没有眼泪,当时薇薇已上小学,就在他所买的房子附近,每天由母亲接送,他上班路远,转让了一辆特别破旧的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上、下班都需骑好长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他所受的煎熬是前所未有的,他不明白,无非他和罗丽过不在一起,分手了,厂长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那个猪女人施了什么障眼法,迷住了厂长的心眼,对他这样一个善良的人要狠下毒手。 这天临风又郁郁寡欢地回到家里,无意间向母亲提到那位阴险狡诈的厂长尹明良。企业改制后,他现在是该公司最大的股东兼董事长,国有企业改制后一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临风提到尹明良三个字,杨引弟突然僵在那儿。天,这尹明良绝不会是当年在白河驻队的尹明良吧!一个不祥的预感几乎要把杨引弟打昏在地,临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母亲,急问母亲怎么回事,渐渐地母亲才在自己臂弯里缓过气来。这个该千刀万刮的尹明良,他在白河揪住自己和章玉树不放,几乎毁了她的一生,她怀孕后匆匆结婚,与章玉树分手,这其间道不清,说不明的委屈都皆由尹明良而起。 多少年来,自己认为这个耻辱印迹要背进棺材中去了,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却又碰上了这个尹明良,又被害得残不忍睹,连饭碗都要丢掉了。 “临风,那个尹明良老家是哪儿人,有多大年龄,文革期间是不是在白河驻过队?” “文革期间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只知道他有五十七、八岁,老家好象是金河人。”临风幽幽地说。 “那么罗丽呢?外面不是传得沸沸扬扬,她是不是和厂长的关系暖昧吗?”杨引弟已经急火攻心,她不想让乱伦的事在自己身上发生。在临风和罗丽结婚前,因时间仓促,这后面背景她一概不知,她只知道现在这个厂长是一个好人,他帮了儿子的大忙,办理了调动手续。儿子一度很感激涕零,她也为儿子从心底感激那位知遇之恩的厂长。后来厂长提亲,儿子征询她的意见,她想一想儿子处境,也表示理解,直到她和孩子薇薇搬过来后,才听这边厂子一些关于罗丽和厂长之间的议论,紧接着儿子与罗丽分手了,她也似乎从心底解脱了。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与当年的尹明良有关系,原来这个让他们母子一度曾感激涕零现在又暗施阴箭害儿子的人就是尹明良。 天,这真是造孽,杨引弟决心单枪匹马去会会这位厂长,下油锅也应该自己去下,不能再延续到儿子身上。 第六章 2001年小玉从深圳回来,她在外面漂荡了四五年,也是快三十岁的女人了。身体比以前清瘦了许多,其实在华林市,临风周围的人的传说并没有夸大其辞。 小玉刚去深圳时,是投奔她一位在深圳打工的表哥去的,小玉是技校毕业生,表哥介绍她到一家外资企业打工,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劳动强度小玉身体确实吃不消,特别是她看到在那些外商开办的用工密集型企业,每个人仿佛是生产链上的一个环节或螺丝,想偷懒都不行,拼命地转动,拼命地工作,每天厂区重重的铁门一锁,还有保安值勤,想出去都出不去,身份证在别人手上。那些外资企业的老板,就是典型的资本家,非榨干你身上的血汗不可,他付出一点点工钱,就在你身上成倍收获,这人就象蚂蚁一样,一点价值都没有。半年后,累得面黄肌瘦的小玉辞工离开了该厂,到许多地方去应聘,都遭碰壁,就在她走投无路时,她在深圳街头意外地碰上了一位华林老乡丁卉。丁卉浓装艳抹,穿戴新潮,一看就是出来捞世界的,丁卉问起小玉的情况,小玉把自己实情和盘托出。 “小玉,不要太认真了,你也是结过婚的人了,不为别的,单为自己想一想,难道你出来大半年,对男人一点欲望没有,如果说没有,那应该是假的,再说在深圳这个花花世界,认假不认真,认钱不认人,笑贫不笑娼。” 小玉明白丁卉是劝自己去和她一样捞世界,她心里极度恐慌也极度畏惧,去吧,自己将来堕落成什么样子,很难想象,不去吧,眼下的生存都成问题,自己是在家破下岗的种种交迫中逃出来的,难道就这样一无所有地回去?归宿又在哪儿? 丁卉看见小玉内心的矛盾和复杂心理,她建议凭小玉的长相、身材和从事过电子行业的经历完全可以应聘dj小姐。 小玉来深圳后一直在工厂,第一次听说这个新名词,她问dj小姐是干什么的?丁卉介绍说dj小姐就是那些高档大型夜总会ktv包房里陪客人点歌、点酒、试音响的服务生。小费收入比较高,但丁卉没有过多介绍,dj小姐也有出街的,只要客人愿意出钱,dj又愿意,dj小姐是介于服务生和三陪小姐之间,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三陪小姐,只不过比一般娱乐场合的三陪小姐有品位,档次略高一些,她们能唱、能跳、能公关,有些还懂英文翻译。 一听说只是陪客人唱歌、跳舞、喝酒一类的,只要不出卖身体,小玉同意去试一试。于是丁卉提议说,小玉可以先住她那儿,这两天听说一家新开了的夜总会正在招聘dj小姐,她可以辞了原来夜总会的工作,陪小玉一块儿去应聘,小玉随着丁卉来到她的出租屋,是一间很旧很阴暗的小屋。以前是丁卉和别人合租的,一位四川姑娘,也是干三陪的,现在走了,小玉只能权当暂时的容身之所。丁卉把自己的几套较袒露的衣服拿出来让小玉试穿,小玉觉得太露,太透不想穿,可丁卉在行地劝说,小姐,你以为你是去应聘总裁秘书啊,吃这碗饭,不穿得暖昧些别想混过去,到这儿必须先把自己的面子抹下去。 小玉执拗不过丁卉,只好挑选了一套行头穿戴上,然后丁卉迅速化好妆后给小玉盘头化妆,蓝色的眼影,紫色的唇膏,丁卉称这是烟熏装,象火里烤过似的,小玉不习惯,也只得任凭丁卉摆弄,化好装后,已是下午三点钟,花枝招展的丁卉和小玉一同来到这家新开张的夜总会应聘。 这里已聚集了二、三十位这样的应聘者,一个个要被称为妖艳鬼魅,奇装异服并不为过,也有几个比较清纯含蓄一些的,不过个个有着魔鬼一般漂亮的身材。 夜总会的老板是一个被称为林姐的女人,一位四十五岁左右,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她带着一位副手,一位主管,一位化装师等几位跟班,象审犯人一样来一个个审视这些应聘者,眼光一个比一个挑剔。在轮到小玉面试时,那位五大三粗仿佛黑社会的业务主管问“你以前做过dj小姐吧?”小玉回答没有,“那你有什么特长?” “唱歌,跳舞,还会维修音响,也做过大酒店的公关,能拉来客户。” 这是临出门前丁卉再三叮嘱得毒招,小玉只好大着胆子象背台词一样背出,结果小玉被录取了。 也有几个淘汰下去的,丁卉因以前做过dj小姐,也被录取了。于是小玉随着丁卉在这家夜总会干起了dj小姐,陪客人斛觥交错,投怀送抱。起初,小玉只是做着单纯的dj小姐,风月场中的清水丫头。洁身自好,只挣客人的小费,客人给再多的金钱诱惑也不肯出街。 过了一年多时间,小玉已小有积蓄,虽然多少带点风尘女子的痕迹,昼伏夜出的生活让她脸色有点青黄。父亲在老家看病要钱。孩子薇薇上幼儿园要花费。小玉每隔几个月也给临风寄点钱算薇薇的生活费。 春节回华林探亲,小玉买了一大包东西去看孩子,厂子里风言风语也传播不少,小玉只当充耳不闻。 后来,在夜总会的接待客户中,小玉意外地认识了一位年轻的台商,台商在台北也是离过婚的,现主要在南京做生意,和小玉接触了几次后,彼此都很有好感。后来这位台商还给这家夜总会介绍过几单客户,主要是为了完成小玉的业务。也许是这位台商见的风月场上女人多了,小玉多少还残留着一点纯朴吧!台商劝小玉把工辞了,再另外找工作,因为彼此喜欢,小玉辞了工,台商介绍小玉到一家电器公司做客户经理,小玉很快就适应了新的工作,业绩也在不断上升。台商在深圳租了一套房子和小玉过起了同居生活,南京深圳两头跑,半年多时间后,台商因为和小玉处得比较和谐,飞台湾准备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办好手续再过来正式迎娶小玉做新娘,台商走了以后,给小玉留下了无尽的思念和遐想,小玉一直在脑子里谋划着自己的未来和婚礼的形式。 她处在一种极度狂热和兴奋中,可是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台商的音信全然没有。小玉担心是自己上当了,但又似乎不象,从接触中她感觉到那位台商对自己是真诚的,喜欢的,以前他们恩恩爱爱的点点滴滴都幻化在面前。 小玉开始向台商一块的朋友打探消息,最后才得到准确的消息,台商回台湾后不久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丧生了。 小玉蹲在地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深圳租来的这栋房子是豪华的,但房租绝对不霏。台商临离开时虽然给小玉留下了一点钱,但也早花光了,小玉再也住不起这么豪华的房子了,特别睹物思人,她不离开这里,会更加悲痛欲绝。她退掉了房子,辞掉了电器公司的工作,因为这家公司近来也生意越来越难做,小玉又成为一个流浪汉。台商去逝的消息给她的打击太大,她不知道今后的人生路该怎样走下去? 她到大街上漫无目的,晃晃悠悠了一整天,她在想,难道自己的命运真是这样吗?她和台商相敬相爱了有半年时间,这半年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刚好象抓住了生命的揽绳,忽然之间又失去了,生命之船时时都有触礁的危险。 她走着走着,不由得又想起了丁卉,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只好又去投奔丁卉。幸亏丁卉还在这出租屋住,她等到半夜三点多钟,才见丁卉酒醺醺地被一个男人扶回来。 小玉叫了一声丁卉,丁卉愣在那儿,好半天才醒过神来,象看到了外星人一样看着小玉。 丁卉有一搭没一搭地嘲讽小玉:“你不是攀上高枝做凤凰了,怎么今天想起来看我。”小玉看了看那男人,神情也怪怪的,似有难言之隐,丁卉是聪明人,亲了那男人一下,撒娇地说,今晚我的好姐妹来了,你先回去吧,改天我们再联系,那男人看了看小玉,极不情愿地走了。小玉明白那男人是来陪丁卉过夜的,半路杀出了她这个程咬金,他能高兴吗? 小玉扶丁卉进屋里,帮丁卉敷了热毛巾醒酒,丁卉感觉好一点了,问小玉为何又回来找她,台商哪去了?小玉抽泣着向丁卉道出原委。丁卉也为小玉悲叹起来:“我们这种女人大概只能是这个命,好运是压不住的,以后还是放开点,乘自己能吃能喝时就吃就喝,别他妈有一天两腿一蹬了再来后悔。生死路上无老少,就是这个道理。” 小玉也有同感,她决心这次和丁卉一样去捞世界,不再亏待自己,挣够一个数目后再返回老家作打算,也许是台商的死对她触动太大吧,她觉得生命太变化无常了。 小玉随丁卉重新回到夜总会后,也开始花开酒地,出街陪客,只要有钱赚。 她们俩个退掉了原有的小小出租屋,租了一套两室两厅的单元楼房,房租是贵了点,但因为两个人在生意上珠联壁合,总是有钱赚。 小玉的行头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高档,丁卉对待男人属泼辣大胆型的,有一种野性的美,而小玉属成熟稳练型的,各有风格,各有利弊。 小玉觉得自己越来越丢掉了善良和美好的东西,耻辱在搅和着她的身体,她想到孩子薇薇,她的内疚就压迫着她的心脏。但清醒过来后,还是得去醉生梦生,dj小姐与三陪小姐就隔着那么一层薄薄的纸,现在让她们有意无意地给捅破了。 一年以后,小玉和丁卉的身体都有些不适,丁卉被检查出有很严重的妇科病,但丁卉很乐观,一边检查治疗,一边还暴食暴饮,而小玉的不适也越来越严重,妇科病也有,但人却时时感到疲累。2001年春节,小玉因身体不适带走自己所有东西准备回老家过春节,丁卉也和小玉一同回来了。 回来后,丁卉的病经过治疗大有好转,春节过完便去西安打工,而小玉不想再去深圳混了。她彻底死了心,她带着东西去看临风和孩子,却扑了空,后来她千辛万苦地打听到临风的下落便约在咖啡店见面。临风感觉到小玉的气色不是很好,便问小玉是不是身体不好,在外打工吃不消,小玉沉默不语只是说没什么,过一阵子就好了,打工也太累。 这时的临风已搬离了原来的厂子,调进现在的电器厂,并和那位叫罗丽的女人刚完婚。 小玉知道此情此景,又是当头一棒。临风已经结了婚,自己的出路在哪儿呀,她从深圳回来时,她本想这次要和临风好好谈谈,她准备改邪归正,为了孩子,她还准备请求临风原谅自己,重新接纳自己,在外面飞了这么几年,她已经太疲累了,经历的事太多了,心的伤害也太大了。 没想到的是临风已有了自己的巢,那个家已没有她的位置,复婚的念头只好死在肚里,不再提出了。 小玉心情不好,没坐几分钟便提前离开了。她在心灰意冷的情况下,看到街上一则超市招聘广告,便去应聘超市导购员,结果应聘上了。 她一边上班,一边也在治病,似乎她的病情有所好转,脸色食欲也好多了。在当导购员的过程中,别人给小玉介绍了一个对象,是一个小包工头,小玉因为想到临风给她招呼没打就偷偷地结婚了,赌气之下,两人也很快登记结婚,由于性格等各种原因,两人总是争吵,这位包工头还是一个粗人,动不动就大打出手,打得小玉总是鼻青脸肿,小玉为了逃活命,提出了离婚,又恢复了自由身。没想到从围城中刚刚跑出来的小玉,却听到了另一个令她欣喜若狂的消息,临风也和那位叫罗丽的女人分了手,从外面搞了一套二手房和母亲、孩子搬出去了。 第七章 临风的母亲杨引弟请求儿子带她去见厂长尹明良,临风不懂,人家厂长要整咱,谁也没办法,母亲一个农村老太太去又有何用。母亲说当年有个叫尹明良的人在他们那儿住过队,或者那个人就是他,她一定要去见见,她不便对儿子说自己内心淤积多年的耻辱和隐痛,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她绝对不会去见那个仇人的。 临风拗不过母亲,便带母亲来到厂长办公室外面,临风说,他先下去了,让母亲自己进去。 杨引弟敲门进去,35年的岁月,尽管让他们四目相望时都有些愣神儿,仿佛隔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就在昨天。虽然都是年近花甲的人了,但杨引弟一回想起过去,就心里打颤,肚里绞痛难忍。都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会随风淡淡远去,但有些事情留下印迹后,就象刀子一样刻下了,永远不会随风而去。 “你是……?”尹明良尹董事长在惊异中搜寻着记忆,询问的眼光对牢杨引弟。 “我是白河县沙榆乡的杨引弟。”杨引弟丝毫不显自卑。 “那么你来是……” “我来是为了儿子赵临风的事。” “噢,原来赵临风是你的孩子。” “你当年害我还不够惨吗?为什么又要来害他?”杨引弟的心又象刀子一样绞起来。 “我怎么害他呢?让他下基层,也是一种锻炼。他在基层处理不好和中层干部、领导关系,要被淘汰,我也无能为力。” 没办法,杨引弟要把自己隐瞒多少年的实情再和盘托出。大家都知道孩子是章玉树的,只有杨引弟一个人知道孩子有可能是尹明良的,这只是一种推测和怀疑,但这推测和怀疑的可能性比率大得惊人,那种事情是发生在同一天的啊! 章玉树回城后,尹明良作为住队干部,因为作风不好,在该地群众中反响强烈,灰溜溜地返回县城,后来在粮食局等部门工作过,同时通过关系也被推荐着上过一次工科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国企工作,飞扬爬扈是他一惯的本性,很快地当上了这家工厂的中层干部,后来又是厂长。调到华林的这家电器厂任厂长也是近几年的事,他调到华林工作时,老婆因在金河市政法委工作留在了金河,后来退休后去了在昆明工作的女儿处,他一到这家厂子后,用的司机一直是那位罗丽的爱人小刘,也许由于空虚等原因,他和年轻的司机小刘的老婆罗丽便有了那层关系,没成想小刘在一次车祸中意外丧生了,尹明良一直内心不安,因为那是一次公差事故,觉得对不起小刘,对不起罗丽,罗丽的孩子还小,他想尽一切办法要帮助罗丽度过难关。罗丽原本是一个风骚女人,仗着上面有尹明良罩着,对别人都不放在眼里。临风原本是尹明良为罗丽还的一份人情债,他希望罗丽有个家以后外界闲话会少一点,没想到罗丽和临风的缘份也仅仅两年时间。他当初答应调临风到这个厂,多半出于对罗丽的考虑,罗丽跟上自己这几年什么好处也没捞上,丈夫的命都搭上了。 罗丽和临风分手,跑到尹明良那儿来哭诉,这事他决不能放任自流,于是他示意人事处把临风调到基层去,紧接着面临企业改制,摇身一变,尹明良成为坐拥天下的大股东。眼看自己快要退休了,尹明良心里实在不好受,官做久了退下来的日子却是难以打发,但党的阳光偏偏照在了他们这些人身上,推也推不掉,2002年至2006年,全国上下国有企业实行大规模的改制,出台了许多有利政策。 改制以后这家电器工业公司,尹明良成为这家新组公司华正公司的大老板、大股东,实行年薪制,也活该尹明良发财,改制前的各种债务统统由国家注销,资产重组后企业轻装上阵,公司效益也稳步上升。尹明良成为华林市数得着的人物,省里、市里捧红的重点金牌企业。临风的日子相当不好过,他每天推着一辆破旧自行车上班,后来,自行车被盗,他有一段时间只好步行四公里路去上班,那个基层分厂逼着他解除劳动合同关系,他觉得前面是一片荒滩,是一条死胡同,但他不怨天尤人,只是沉默地等待着,他想只要真的这一天到来了,他只好背水一战去深圳独闯天下,他相信是金子总会闪光的。 临风母亲杨引弟面对尹明良这个恶魔的无动于衷,她只好打出最后一张王牌了。 “如果临风是你的孩子,你还会这样对待他吗?” “什么?”尹明良的整张脸几乎惊呆拉成斜的:“临风是我的孩子?”瘫软在沙发里的尹明良一动不动。 尹明良问临风的生日,杨引弟说了。尹明良也觉得这孩子是章玉树和他的可能性都很大。 他渐渐地回忆着临风的相貌,一颦一笑,简直在某些地方是自己的翻版。 天啦,这怎么可能,是自己硬把自己曾经占有过的女人罗丽塞给临风的,好在临风和罗丽过不到一块分手了。但为了罗丽,他还是处置了临风,让临风陷于走投无路的境地,现在有可能临风是自己的孩子,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真成了猪狗不如的父亲啊! 看着杨引弟饱经风霜的脸,尹明良的心灵开始忏悔,他不能再错下去了,他要挽救儿子,挽救杨引弟,也要挽救自己的灵魂。可杨引弟似乎面无表情,对尹明良的忏悔无动于衷。经过几十年生活风雨的剥蚀,她已经没有太多的爱也没有太多的恨,她只是觉得儿子压力太大,她要来执问一下这位当年祸害自己的人,看他有没有良心发现。 杨引弟从尹明良那儿回到家里后,临风一直等着母亲和自己说点什么,可杨引弟看见儿子后又沉默不语起来,这藏了三十几年的秘密难道一夜之间要大白于天下吗? “妈,我知道您的心里苦,您能告诉我您和我们厂长尹明良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吗?”临风看见母亲不开口,憋不住了。 “孩子,妈妈在必要的时候会告诉你的,妈妈也知道这些年你也心里很苦。” 孩子一岁多,小玉离婚去了外地,幸亏母亲接来后帮助自己把孩子带到现在将近10岁,这10年来母亲无怨无悔地为家里劳作,接送孩子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临风每次回家,母亲看见临风不高兴,总是过来宽慰几句。临风这几年在事业上不顺,婚姻上更不顺,幸亏有一个宽宏大度的母亲在那里周旋,临风才得已一步步走过来。 这次,自己面临解除劳动合同的危险,又是母亲厚着脸皮去找厂长尹明良,才又一次化险为夷。 临风内疚,作为儿子,既不能孝敬于床前,又不能让母亲喜笑颜开,却让母亲本就起皱的心灵再加上皱纹。 尹明良见过杨引弟后,已经打算不再惩罚临风,把临风又调回技术开发部,但是否重用提拔他还拿不准,他决定在必要的时候带临风去验dna,确定是自己的儿子再说。 八 第八章 小玉以探视女儿薇薇的名义从打工超市买了一大包东西来到临风家。 临风母亲杨引弟看见小玉,比以前清瘦了许多,似乎身体也不太好,便让小玉进屋,沏了一杯茶,薇薇一放学看见母亲,心里别提有多高兴,飞前飞后地跑。 一会儿临风下班回家,他一见是小玉,也愣了几秒钟,很快也恢复了常态。因为临风这几天工作恢复了正常,调到技术开发部,心情比前一阵子好多了。 临风母亲做得简单饭菜,临风劝小玉吃一点,小玉死活不吃,临风随便吃了一点,安排薇薇写作业,小玉提议和临风在外面河滩上走一走,似乎有话要说。 河滩上,银色的月光一泻千里,凉风习习,夏季的傍晚,不远处蛙声一片,到处是纳凉的人群。选了一处宽阔的地带,小玉和临风坐下来叙旧。这是离婚10年后他们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彼此都似乎有话要说,但彼此都等着对方开口打破僵局,小玉依旧是个直肠子,她快人快语:“临风,听说你和罗丽现在又分手了,有何打算?” “没什么打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也现在一个人,可能你也听说了。我今晚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们都这样绕了一个大圈子回到了原地,看来我们的缘份并没有散尽,为了孩子,也为了我们自己,不如我们再重新开始。” 小玉已经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她想复婚,可临风呢?心里的矛盾和犹豫不足以与外人道。当初小玉扔下那么小的孩子,离他而去,多亏母亲,否则,他不知道何以能走到今天。现在小玉转了一大圈,又觉得他临风还可以,是可以依靠的男人,又来找他,就算他原谅了她的这一切,有一件事情,他似乎心中还有疙瘩,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原谅的,那就是小玉这几年身置深圳花花世界中,到底在干什么工作,华林这边的风言风语,临风不是没有听到过,如果真是象别人说的做三陪小姐,出卖色相,那让他复婚,他的心里确实难以接受。 孩子需要妈妈,妈妈也需要孩子,临风又想起了女儿薇薇多少年缺少母爱的境遇。 “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这件事让我考虑考虑再说。” “难道我的行为让你无法原谅吗?” “这件事与原谅无关,其实我在内心早已原谅你了。” 一时无语。临风和小玉又说了些孩子的教育问题便分手了。 回来的路上,临风的脚步象铅灌一样沉重,他一会儿想到小玉这几年漂来漂去的生活,一个女孩子家也够可怜的,一会儿又想到自己一波三折的生活,一会儿又是母亲和薇薇,薇薇的性格,由于是处在单亲家庭,比一般小孩子要孤僻沉默一些,不是好兆头,他以后一定要多引导孩子说话。 回到家,薇薇已经睡了,可母亲一个人在客厅坐着等临风。 临风扭开灯,看见母亲坐着吃了一惊,他问母亲何以这么晚不睡,母亲说睡不着,想和临风说说话。 临风知道母亲想知道什么,便把小玉要求复婚的事一古脑儿的告诉了母亲。母亲说:“小玉这孩子也不容易,既然她提出复婚,你也不妨考虑考虑,毕竟她是薇薇的亲生母亲。”母亲还表示,这只是她的意见,主意还得临风自己拿。 临风一边在单位紧张地上班,多时都要加班加点,回来已很晚了,小玉约了几次临风,都没约上。 后来又见了一次面,看来小玉这次是诚心诚意的,她来时对临风母亲也非常孝敬,对女儿也是关怀备至,她在用行动恕罪。 临风的矛盾也达到了极致,不仅仅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传闻尽管是传闻,他无法向小玉求得考证。小玉前几年回来穿金戴银的,似乎是挣了一点小钱,又似乎没有,一个男人可以与各种各样的女子交朋友,但就是不能让风尘女子做妻子,再者母亲杨引弟知道这件事也不能原谅。 内心的煎熬临风一个人无法再承受下去了。他开始向自己几个要好朋友征询对这件事的意见,朋友们各抒己见,有赞成的,有反对的,但考虑到临风这些年带着孩子和母亲走过来,实在太苦,给孩子娶一个后妈,弄不好又是合而又分的事情。临风和前妻小玉都走了这么多弯路,说明缘份还没有消尽,最后那几位铁哥们还是劝临风不计前嫌,无论小玉做过什么,为孩子计,还是原谅她,有可能的话,重修旧好。 临风的心开始动摇了,他考虑是否重新接纳小玉,小玉来看孩子,一次比一次脸色差,临风和小玉深谈了几次,这次小玉的真诚是足以让临风以外的任何人都感动,她对她和临风的未来有许多设想,她对临风的忏悔也是戚戚切切。 临风也明确表示原谅以前小玉的一切,过去的就过去,看在孩子的份上,彼此携手共赴未来吧!临风看见小玉脸色不好,劝小玉打工也不要拼命,要注意身体。 复婚的念头在临风脑子里打转,临风正在由消极到积极的态度考虑这件事时,小玉的病发作了,浑身软弱无力,脸色黄透,饭量也减少,免疫力下降,低烧不退。 小玉的哥嫂近几年均在外地打工,家中只有一个80多岁身体馁弱的老父亲,在这关口,小玉还能依靠谁,指望谁呢? 于是小玉给临风打电话,临风火急火燎地去看望小玉,看见她病成这样,临风的心在颤抖。 他用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推着小玉去看病,医生做了一些常规检查后让小玉住院治疗,临风每天下班后还去照顾小玉的生活,在医院里,别人都以为临风和小玉是恩爱的一对,却不知这对夫妻已分手十年了,治疗了一段时间,病情并没有彻底好转,但高昂的治疗费把小玉从深圳带来的一点积蓄已花得差不多了。 小玉要求出院,在家休养,临风只好把小玉送回家中,还时不时地回去照看一下。 临风对小玉的病也开始怀疑。 后来临风陪小玉又到华林市其它的几所大医院检查,确诊病情,起初有些医生怀疑是白血病,在做了各种化验和骨髓穿刺后,把白血病的诊断给排除了,后又有大夫提出是丙肝,经过化验检测也不是。 红斑狼疮也不是。 小玉的身体依旧一日日在消瘦,咳嗽不止,脸色蜡黄。 临风到处借钱为小玉治病。 许多人都骂临风太傻。说当初孩子那么小,小玉扔下就可以一拍屁股走人,在外面染了一身病回来了,临风还要借钱给她到处治病。学雷锋也不是这样学的,如果你临风是大款一个,你可以一甩手给小玉二、三十万让她去看病,可惜你家中一日三餐都难维持,你拿什么给小玉治病。 尽管小玉的病好长时间都没有确诊,但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有人已传言可能是艾滋病。 临风对这种传言也是很惧怕的,这又是一种传染病和不治之症。可临风依然不依不挠地帮助小玉。有一次,他害怕伤小玉的自尊心,给小玉说,许多病的临床症状都是这样子,比如艾滋病,他是提醒小玉不如去做一个艾滋病检测。小玉是很聪明的人,她没有支声。 以后孩子去看小玉,小玉为了慎重其间从不留孩子在她那里吃饭或过夜,她总是对女儿薇薇说,妈妈的病有可能传染,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女儿很听话,就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外边因传言说小玉的病是艾滋病,亲戚朋友都躲开了,一是怕小玉现在因治病山穷水尽会来借贷,二是怕小玉的病。 小玉几乎一时间失去了所有朋友。现在她唯一依靠的就是临风,父亲一个80多岁并患有哮喘病的老人,也在哎声叹气地心疼女儿。 临风到底是傻还是真的高尚,眼下这物欲横流的社会临风到处推着小玉看病,并千方百计,债台高筑为小玉支付医药费的行为,看起来就跟外星人一般让人惊栗。 可临风就是临风,无论别人说什么,依旧我行我素。 其实,临风不仅仅是在救小玉,她也是在救孩子,在挽救一个孩子的灵魂,让孩子自小在人与人相互救助中长大,总比让孩子在相互残杀中长大强一千倍,一万倍。那毕竟是孩子的亲生妈妈啊!临风告诉他的几个铁哥们,他现在之所以这样帮助小玉,一是因为小玉已经举目无亲,二是考虑到她毕竟是孩子的母亲,他和小玉复婚是不可能的事,既使小玉的病彻底治好。如果他不伸出援助的手,那等于把小玉往绝路上推。 在给小玉治病的这两年时间里,临风不仅仅花费了时间、精力和金钱,而且冒着很大的危险。临风甚至在这其间都拒绝了别人给他介绍对象的事,因为小玉在临风面前不仅一次地流露过,如果她的病治好了,她会和临风复婚,她会用后半生做牛做马来报答临风。临风深知小玉所有希望全寄托在自己身上,他如果再找对象,或者结婚,小玉的念想断了,她的生命也许会更快地走向尽头。 于是临风依旧过着清苦的生活。 第九章 章玉树这几年是有点小小发达了。在工厂他已经做到了总工的位置。成绩卓越,成为厂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更重要的一件事是他的初恋情人向珊从美国回来了。是和丈夫一位海外华人企业家金勇一块回来的。到金河市,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来看望章玉树,另一个是有来金河投资的意向。 人就是这种动物,年龄越大怀旧思想越严重。向珊在美国是这样,他和丈夫事业有成,锦衣玉食,快60岁的人了,越来越思念远在大陆的亲人和朋友。父母都去世了,向珊有一个弟弟在南京工作。但他们见面的机会还是很少,几年见一次面。她这次鼓励丈夫金勇来金河投资,心中多少存留着一点还情的意思。她当年由于政治环境的所迫,依然决然地离开了章玉树,后来又中断了联系,再后来又折腾了几年到了美国,过着游子般的生活,一晃将近40年。 章玉树是她初恋的情人,金河是她和他共同走过童年、少年、青年时代的地方。她的闺中密友章玉叶听说现在还在金河。她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来金河投资发展。当然丈夫金勇一切都喜欢遵照太太的指示。他的父辈就是华侨,到他已是第二代移民,他的思想观念已完全西方化,融入西方主流社会,但他喜欢太太,只要太太肯做的事,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地支持、拥护。两个孩子在美国也独立了,于是他和太太一同来金河考察市场,调研论证投资意向。 到金河后,他和太太下榻到金河最考究的昆鹏宾馆。向珊通过弟弟提供的线索找到了金河市外事办,不久就与章玉叶联系上了。 两位老年女人,曾经的闺中密友40年后见面,场面还是激动人心的。 向珊和玉叶都满溢着眼泪,只是没有哭出声来。谈了一阵子以前的事情和现状后,向珊把这次来金河投资的意向也告诉了玉叶,玉叶极力投赞成票。后来向珊问了一些玉树的情况,她听后也颇为轻松了些,因为她了解到玉树这一生也很平静,很幸福,两个儿子都去了英国留学。妻子又是大学教授,玉树自己也做到了国企大厂总工的位置。 向珊十分想念玉树,玉叶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第二天,玉叶两口子带着玉树夫妇来昆鹏宾馆见向珊夫妇。三家人在一块共进了晚餐。玉树对向珊来金河投资的事更热切一些。他确定地说只要向珊夫妇愿意投资金河,他一定会尽全力帮助的,再者玉树和向珊玉叶他们原来在军区大院长大的那帮伙伴,现在留在金河的个个都是有点背景和靠山的人物,儿子、女儿辈也非等闲。 向珊带着老公游历了金河的许多景点,也考察了许多项目、市场前景,初步与一些单位和个人做了接触。 这期间,章玉树也帮着做了不少事情。在向珊的要求下,章玉树向单位递交了要求内退的报告,因为过一两年章玉树就到了退休年龄,尽管厂长也不是十分情愿,没费多少周折,章玉树内退的手续批下来了。他现在全力以赴帮助向珊夫妇在金河创建公司,由于是外资企业,一切优惠条件可享受上。地方政府也非常支持,在玉树的引见下,市长也接见过向珊夫妇两次,谈投资情况。最后公司也创办起来了,取名庆仁罗西蒙电气有限公司。 向珊夫妇所在美国的公司叫罗西蒙公司,总部位于美国宾西尼亚洲的匹兹堡,是以生产中、高压变频器而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专业高压变频器供应厂商。1994年,公司推出了完善无谐波系列高压变频器,从根本上解决了以往高压大功率变频器应用中存在的许多问题,在国际市场上引起很大反响。现今,罗西蒙已成为高压变频技术领域公认的领导者。目前,罗西蒙公司高压变频器在美国市场占据第一位,在日本、南美和中国年均也处于市场领先地位,遍布世界57个国家,广泛用于电力、石油,管道、化工、水处理,钢铁及水泥等各个行业。庆仁罗西蒙(金河)电气有限公司为美国罗西蒙公司在华的全资子公司,金勇为总经理,向珊和章玉树为副总经理。 章玉树当上这个副总后,公司就为他配备了一辆小车,由于他住在原厂区家属院,离市区远,公司每天派车接送。 刚开始章玉树有点不太习惯,后来也渐渐习惯了。由于他大学学的是机电专业,长期又在电器行业从事专业技术工作。对于高压变频器的产品领会较快,他协助金勇在金河很快拓展了市场,开发了潜在的客户。金河是一个石油、化工、电器等行业密集的工业城市。这个高压变频器不但占据了金河市场,从西北内陆向沿海城市及全国慢慢拓展。金勇要美国、中国两头跑,有时还跑台湾、香港等地区,而向珊觉得自己身体有一段时间不太好,公司便去得少,大部分时间,章玉树主持这边的工作。 不久,向珊在金河市买了一处合适的房子,稳定了下来,她开始和原来中学、部队一些同学进行广泛的联系,也搞了几次不错的联谊活动。 触景生情,章玉树由这些联谊活动回想起了另外一些往事,那就是他在白河下乡当知青的事。他想起了他和杨引弟刻骨铭心的一段感情,以及杨引弟为自己献身的情景。 章玉树一生中就爱过三个女人,向珊、杨引弟、妻子卫萍,现在已有两个女人在自己身边工作或生活,看得见、摸得着。而这第三个女人呢,杨引弟将近四十年来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不管当初什么原因,杨引弟很快成婚。但可以想象得到她在农村山沟里度过这几十年,是十分清苦的。而自己现在孩子成家立业,妻子也温柔贤惠,一切预示着生活的顺达和满意。现在他在向珊的公司兼职,也是志得意满。可唯一的缺憾就是他现在想找到杨引弟,想为她做点什么。 触发他这份神经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前不久,他到华林去出差,意外的碰见了一个他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下乡时的驻队干部,现任华林市华正电器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尹明良。这个曾一度虎视眈眈盯着他和杨引弟的恶狼,后来却也飞黄腾达了。那次意外的相逢尹明良还特意设宴款待了章玉树,在华林一家比较高档的餐厅。章玉树当时极力推辞,可尹明良似乎不记得那些事了极力邀请,还表示有话要和章玉树说。 听说尹明良有事和自己说,章玉树便去赴宴,席间,尹明良说出了一件让章玉树十分吃惊也是十分后悔不迭的事。尹明良告诉章玉树,当时他返城后,不久杨引弟发现自己怀孕了,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这是可以进监狱并让全家蒙羞的事,为求万全,杨引弟只好草草嫁人,并生下一子名叫赵临风,因为杨引弟后来嫁的丈夫介娃姓赵。现在这赵临风大学毕业后就在他的公司里工作,并且把母亲也接出来一起生活,离过两次婚,据公司里人传他的前妻得了艾滋病,他在想法设法帮助他,处境极为不堪。 章玉树听说杨引弟的情况甚为吃惊,听说杨引弟当初之所以草草结婚也是因为怀孕的事,那么,那个尹明良说的杨引弟的儿子,就应该是自己的儿子啊! 看来当初杨引弟并没有背叛自己去结婚,而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啊!这么大的负担,几十年来让杨引弟一个人扛着,而自己却在金河享着清福,过着悠哉悠哉的生活,自己还是个男人吗? 章玉树急于想见到杨引弟,自己想充当一次救世主,救她和儿子脱离苦海,可金河那边的家怎么办,卫萍会不会知道这件事闹翻天很难说。 于是章玉树告别了尹明良,先回金河再做打算,他一定会帮助杨引弟,也会帮助自己的儿子,他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从华林回来后,章玉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妻子卫萍明显感觉到丈夫有心事,不象以前乐观、幽默。卫萍几次询问丈夫有什么难处,不防说出来,大家共同想办法解决,可章玉树几次都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到了公司后,向珊也看出章玉树的心事,也许他和向珊经过几十年人生风雨的磨练,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当向珊问章玉树的心事时,章玉树倒向向珊和盘托出了事情的经过和现在自己的苦恼。 向珊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女人,她安慰章玉树:“那个阶段是历史造成的,不能全怪某一个人,既然有这么个儿子,无论如何得认下来,至于嫂子的工作,我来做吧。” 章玉树诚惶诚恐地等待着向珊去做妻子的工作。 向珊约卫萍见过面后,卫萍也是哎声叹气了好几天,沉默了好几天。卫萍在家里和章玉树冷战了好几天,这对几十年都没有红过脸的模范夫妻,这次因为这件沉重得不能让人再沉重的事情而相对无言。 过了没几天,还是卫萍先开的口,她劝章玉树去华林认下儿子。毕竟卫萍是一位高级知识分子,大学教授,她的境界远远超过一般家庭妇女。再者,她设身处地地替杨引弟想,一个比自己年龄大不了多少的农村妇女,在当时的情况下为了不托累远在城里的男友,果断地与其他人结了婚,生下孩子,后来又守寡拉扯大了孩子,牺牲女儿,让他上了大学,多少年来她再苦再累,再贫再困都没有要让儿子去认亲生父亲,都没有向儿子说出事实真相,那是怎样一个伟大而坚强的女性啊! 章玉树得到了妻子卫萍的同意,便着手准备去华林和杨引弟见面,认回儿子临风的事情。 此时章玉树的心是伤痛的,他可以想象得到杨引弟这些年承受的压力和打击是何等巨大,为什么杨引弟当初把这个怀孕的消息封锁得如此严密,以致多少年来,自己全然不知,不能抚养儿子,不能照顾心爱的女人。章玉树在悔喟,在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当时的情景。 此时,在华林市还有另一个人也在内疚不已,悔恨不已,似乎良心在渐渐地回归。那就是华正电器有限公司董事长尹明良先生。刚开始,当他知道赵临风有可能是自己的孩子,他震惊,后来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在杨引弟身上所做的罪恶,又后悔自己在赵临风身上所行的不义。刚开始,他一直想让赵临风和自己去做亲子鉴定,因为极有可能这个孩子是章玉树的,时间就差那么一会儿。 现在他想通了,他现在的老婆就为他生了一个女儿,还远在昆明工作,不管赵临风是不是他的孩子,他都要认下这个儿子。 杨引弟已经和尹明良见过两次面,尹明良把自己想认儿子的事向杨引弟明确表示出来了。杨引弟坚决地回绝了,因为他恨尹明良,现在尹明良向他一遍又一遍地忏悔,她心中的块垒虽说有些动摇。但他从心底希望这个孩子是章玉树的而非尹明良的,可老天究竟怎么安排她不知道。 章玉树带着几万块钱和一些礼品来到华林,这是他为杨引弟做初步补偿的钱,住在华林大酒店。章玉树经过修饰打扮更加文质彬彬,气宇非凡。他打电话给尹明良,他必须通过尹明良才能联系到杨引弟和赵临风。 尹明良来了,一脸的阴明难辩。尹明良急需把几十年前的秘密揭示给章玉树,因为儿子有可能是自己的。如果这次章玉树先认了,很可能就没自己的份,再要认回来可就难了。即使章玉树和他当面打起来也罢,凭他对章玉树的了解,他只能把伤痛压在心底。 “玉树,不管你今天怎样看待我,我必须说出一件事实,临风这孩子既有可能是你的,也有可能是我的。”于是他一口气说完了三十几年前那件事的详细经过,尹明良说完后,好象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宾馆的沙发上,任凭章玉树发落。 章玉树瞪着眼睛定格在那里,他第一个反映,就是从尹明良的衣领上抓起他,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又掼在沙发上。章玉树这才彻底明白杨引弟之所以当初自己一个人独背黑锅又草草结婚,多年来即使再苦再累,再潦倒也不愿给他任何信息,并且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杨引弟啊杨引弟,你太坚强了,原来你的隐痛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深似海,高如山。 章玉树要见杨引弟的心更迫切了,无论儿子是不是他的,他必须认下。 儿子赵临风把这个消息告诉杨引弟时,她一下子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四十年的岁月,四十年的离别,是何等漫长,何等刻苦铭心,岁月又将历史化作一瞬,浓缩成片刻,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发生。是尹明良通知章玉树到来的消息,那么,章玉树想必已知道了全部的内幕和秘密。既然这样,儿子临风都这么大了,杨引弟没有必要再象外星人一样躲起来生活,隔离在生活主流之外,儿子处于非常困境之中,无论是章玉树,还是现在的尹明良,他们都有能力,有权利和义务帮助儿子度过难关。 杨引弟这阵子倒一阵释然,她在黑暗中生活了几十年,这次她必须光明垒落地去见章玉树,黑暗将与她告别。不管是面对尹明良还是面对章玉树,她心中依然在升腾着一股凌然正气。 杨引弟换了一身素净得体的衣服,把头发拢了拢盘了起来。审视镜中的自己,老了,是不容置疑的,章玉树呢?想必也是老了吧,她决定放松自己的心情,坦坦然然地去见他! 临风想送母亲过去,杨引弟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去酒店。敲开了临风告诉她房间的门,开门的是一个60岁左右,风度翩翩的男人,仔细一看,果然是章玉树,章玉树也在仔细观察着杨引弟。 他发现杨引弟比他想象得似乎好一些,虽然满脸苍桑,但精神气质还是比较好的,残留着几十年前的一些痕迹,章玉树请杨引弟落座后,递上了一杯茶水。 “引弟,这些年让你受大委屈了,而我却一概不知,我真是对不起你,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机会,让我来照顾你和临风这孩子。临风的事我也听说了,这孩子也确实经历了太多的艰辛和磨难。”章玉树满腹心语想对杨引弟诉说。 “玉树,不要太自责,最困难的阶段不是都走过来了吗?一切也都过去了,至于你说临风的前妻小玉的病,目前也正在检查治疗当中。小玉那孩子当年也是太倔了,走了那条路,又染了病,怪可怜的,我当初也怪临风多事,可我细琢磨,这孩子的品质是极高尚的,他若不管小玉,谁又能再怜小玉呢?小玉毕竟是薇薇的母亲,他是在救薇薇呀!”杨引弟也是有满腹话语要对章玉树倾诉。 默契象一股风,在两人中间旋来转去,融化着,吹拂着,使两人的心空凉爽异常,也打通了隔膜。 章玉树从沙发的茶几上握起了杨引弟的手,这是一双飞针走线异常灵巧的手,现在变得粗糙起来。他抚摸着这双手,杨引弟也任由章玉树抚摸着,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章玉树这才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5万块钱,还有一包礼品,杨引弟是自尊心极强的人,死活不肯收钱,说礼品收下了。最后章玉树没辄,说是给临风的钱,让临风帮助小玉看病和抚养女儿薇薇,杨引弟拗不过,这才收下了钱。 第十章 真是喜从双降,临波仙子翩翩而来。临风大学同学、初恋情人华荫从深圳回来了。她来到华林,到处打听临风的下落,终于有了临风的消息,华荫大学毕业因坚持去深圳,而临风坚持回华林,两人谁也拗不过谁,便在泪眼婆娑中分手了。 临分手时,记得临风因为是太痛苦,从学院附近的礼品店买了一个音乐盒,在音乐盒的里面底夹层,临风置了一个自制卡片,卡片上临风抄了一首自己为华荫创作的诗: 千里路,或许只能陪你风雪一程 握你的手,前尘后路,我都不问 凄凉人世,聚散离分,谁管情有多真 茫茫人海,只求拥有,真爱一份 就值得了爱,就值得了等,就算从此你我红尘两分 我不怨缘份,我只求你能记住,陪了你天涯的人 就不枉青春,就不枉此生,哪怕冰里火里一场爱恨 爱过了一生,梦不能成真,也要让痴心随你飞奔 临风在送华荫去火车站的路上,把这个音乐盒塞在了华荫的手里,华荫在火车上对着音乐盒痴痴发呆。来到深圳,华荫凭着自己娴熟的外语功底和计算机专业的学历,90年代初,计算机专业是相当热门的专业,华荫很快到一家台湾独资电子企业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从最基层做起,先做文员,后做办公室主任,再做总经理秘书,一直到后来的企划部经理。 华荫是一位柔能克钢的女人,她智慧,谋略但也不乏温柔善良。在爱情上,华荫有一段时间一直是空白。也许她一时无法从与临风分手的伤痛中解脱出来吧!身边也不乏优秀而坚毅的男人,可华荫都采取逃避的方式,回避着爱情,也回避着感情的纠缠。 形单影只了四年,28岁的这一年,公司来了一位副总,是湖北人,叫叶楠,通过几次短暂的接触,他们彼此都有好感。叶楠当时三十五六岁,大华荫几岁。但他长相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浓眉大眼,宽肩高个。那是一副健美的身躯,一副可以让女性感到能够依靠的肩头。叶楠十年前是武汉大学电子专业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后留在武汉的一家军工企业从事技术工作。他是一个精力充沛,创造性很强的年轻人,有事没事,他总喜欢跟在总工程师李工的后面钻进实验室里搞新产品研发,因此李工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先是把他作为自己的学生看待有事没事总愿意培养他带着他。叶楠的进步出奇地快,很快就考到了工程师这个技术职称,并且有几样发明创造让部门的人刮目相看。李工开始把叶楠当助手看待越来越器重和赏识这位年轻人。再后来,当朋友看待,他们成为工作上一老一少的两个搭档。后生可畏啊,李工从心头发出这样一声感叹。李工象爱护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爱护这个年轻人,也象喜欢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喜欢这位年轻人。李工当时已五十五岁,他是重庆大学机电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因为是武汉人,毕业后就安排在这家军工企业工作,熬到这样一个大厂总工位置实属不易。李工是一位敬业精神非常强的长者,他爱厂如家,工作作风严谨,一丝不苟,对新进厂的年轻技术员要求比较严,叶楠是一位唯一让他挑剔较少的年轻人,李工的老伴在武汉一家外贸公司工作,薪水待遇也比较好,这两年已退休在家。老两口膝下只有一位千金叫李瑜,小名瑜瑜,视为掌上明珠,考大学因几分之差落选,便在老伴退休前安排进外贸公司当了一名员工。瑜瑜算不上漂亮,但也比较孝顺二老,身材中等,只有一米六个子,微有点偏胖。 李工和老伴因为只有这一个女儿,便私下里替女儿物色对象的条件特别严格,不是嫌男方人品不够好,就是嫌男方学历不够高,或者不够孝敬老人。人常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他们希望这未来的准女婿能够象儿子一样孝顺他们,别人给瑜瑜介绍了几个对象,都因二老不太满意便告黄了。叶楠分配到这个军工企业当技术员后不久,李工从内心喜欢这个年轻人的创劲和干劲,于是有意栽培他,也有意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可他担心叶楠会嫌瑜瑜没有学历,看不上瑜瑜,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时间久了,叶楠看出了李工的心思和用意,便开始主动接触瑜瑜,叶楠的父母均在荆州工作,武汉就他一个人,李工家里老伴做了好吃的,总要叫上叶楠去尝尝。 李工一家人对叶楠的善待,让叶楠感动不已,也感恩不尽。但他把瑜瑜和自己的性格,爱好各方面拉在一块,做了很长时间的权衡,他认为从主观方面来考虑,瑜瑜不是自己理想的佳偶,但她将来会是一位合格的妻子,称职的母亲,叶楠好动而瑜瑜好静,叶楠喜欢具有创造性、挑战性并带有刺激性的工作,而瑜瑜喜欢墨守陈规按部就班,不喜欢折腾。 就这样相处两三年,从叶楠这方面看来,他把瑜瑜更象亲妹妹一样看待,成为超脱了爱情、友情之上的一种圣洁亲情。他们也一块去看电影,一块去逛公园,一块去爬山,一块去跳舞,他是瑜瑜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保护神。 可瑜瑜呢?她不仅仅把叶楠当亲哥哥看待,她对叶楠的依恋和喜欢已超过了一切,她属于一根经念到底的人,她认准的路就要走下去,她不是伶牙利齿的人,不会用语言来充分表达自己感情,但她会用行动表达感情,她从外贸公司批发的各色毛线,她会变着花样为叶楠织上四季不同的毛衫、毛背心,来衬托他的帅气和朝气。 叶楠和瑜瑜在一起虽感受不到激情的喷发和燃烧,可能感受到一种安静详和和舒服。当然,有时候叶楠也感受到一种异常平静和憋闷,瑜瑜对叶楠付出得太多了,她处处为叶楠着想,星期天,主动到叶楠宿舍帮着洗换下来的衣服、床单,收拾房子,把叶楠的宿舍布置得室雅温馨。有几回叶楠父母从荆州来看他,都是瑜瑜过来招呼,并陪着上街购物,临走时还送到汽车站,因此叶楠的父母对这位未来的儿媳妇也十分满意,眼看儿子快要到而立之年了,可婚事一直也不着急,一催促叶楠,叶楠总是说这事不急。 瑜瑜愿意等待,默默地等待,不管多久,她都要等下来,她这辈子要嫁的人就是叶楠。 终于契机来了。叶楠得了一场病,成就了他们俩的婚事。那段时间,叶楠得了肛门隆肿的病,严重得连路都走不成。瑜瑜陪着叶楠去医院看病,医生检查后做出决定,马上住院做手术,问题很严重。叶楠想让父母到武汉来照顾自己,瑜瑜死活不同意,说父母年龄大了,他们的身体都需要有人照顾,做儿子的尽不上孝何苦还要负累父母,瑜瑜再三表示,她会充当叶楠的特别看护,并且是义务的,免费的。 终于,叶楠住院做手术没有惊动父母,整整一个月,瑜瑜和她的父母轮流招呼叶楠,这种手术,大小便都得人伺候,而瑜瑜一个大姑娘家一日三餐往医院跑不说,每天伺候叶楠大小便,悉心周到,无怨无悔,羡慕得同病房的其他病友都夸瑜瑜是一位贤慧无比的妻子,而事实上瑜瑜和自己仅仅是对象的关系。 出院以后,叶楠下定决心,不能再犹豫了,他决定和瑜瑜结婚。这样的女人如果自己不能给她婚姻,他会于心不安的。而事实上瑜瑜已背着尴尬尽到了一个妻子无法尽到的责任,美和善良会感化一切,包括铁石心肠的人。自己的隐私部位都让瑜瑜伺候过了,有什么不能留给瑜瑜的呢? 叶楠从单位打报告申请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两人共同布置好后,便举办了一个隆重的婚礼。 结婚以后,瑜瑜的肚子很争气,为叶楠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叶楠属于三代单传,叶楠的父母高兴得几乎要疯了,专意从荆州过来为小孩举办满月酒。 后来因为小孩子没人照看,叶楠和瑜瑜都要上班,叶楠的父母便从荆州的原单位办了内退手续,提前来武汉帮助照看小孩,瑜瑜和叶楠的父母关系处理十分融洽,处处为二老着想。 没过几年,叶楠已升为副总工程师的位置,而单位出现了军工企业向民用企业的转型过程,这不仅仅是单位自己的事,而是国家大的改制方针和大的经济环境的影响。效益没有以前好了,叶楠是学电子技术的,可他这阵子却又热衷于企业制度,企业文化建设方面的研究。他注定是一位多才多能的人才,鉴于这种原因,叶楠主动要求到公司的一家子公司去工作。公司的领导考虑到他这方面能力,安排叶楠到这家子公司担任副总经理,同时兼任总公司企业文化建设课题的研究工作。1995年,由叶楠主导研究的公司课题《我们要做百年老厂—关于学习型组织的建立》获湖北省大型企业精神文明研究会研究成果一等奖。另外,叶楠还为公司做过一些关于企业文化方面的其它课题。几年间对企业文化的研究,使叶楠越来越多地认识到企业文化对企业发展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文化生产力已经成为制约当今企业发展的力量。 在研究中叶楠也有一些困惑,就是企业文化怎样对企业的发展进行促进?同时,叶楠对照企业发展中的过程看,企业发展的高速时期正是企业文化凝聚力较强的时候,而企业衰落的时候,正是企业文化没落的时候,这说明了企业文化对企业的发展有一个力的作用。 另一个原因在叶楠的心目中更深层次地存在,那就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文化力对企业的推动作用?又是什么造成了对企业的文化力?在产生这种疑问的时候,叶楠当年正好成为武汉市一名政协委员,参加了这个重镇大市各方面的一些社会活动,更加感受到文化力不仅在企业中发挥着作用,在促进地方经济建设中也发挥着极大的作用。 关于这些深层思考还有一个因素在促成,那就是叶楠一直在这家大型军工企业工作,本人又善于思考和钻研,无论是搞纯技术工作,还是现在从事企业管理和企业文化建设工作,他都没停止过思考。当时参加企业的继续工程教育,叶楠利用这个机会系统学习了管理经济学的理论,对微观经济发展的问题有一定的理解,考虑到经济发展有推动力,社会发展也有推动力,但在企业中文化动力的特性是显而易见的。 由于当时工作关系,叶楠接触到浙江、江苏、广东的一些客户,还到浙江的浦江和义乌、深圳等地走访过一些客户,对当地的区域文化与湖北地域文化的差别有很强的感受。并且叶楠开始观察到这种文化的差异决定着当地社会经济的发展,也引起了他更加深入的思考。因此,他观察到浙江—广东一带地方经济超常规发展,而湖北经济日见衰落,缺乏前进的动力的特征,特别是他在地方参加政协会议时,更强地感受到湖北与浙江、广东的差距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而更多的是观念上,思想上、价值和文化上的。 从1995年至1998年,叶楠经历了公司一个比较大的变化,那就是公司高层内斗不止,公司生存日益艰难,而包括电子工业总公司高层人士在内,对这种现象并没有深刻的认识,促进了当时企业内斗不断,而当时内斗的几方都与叶楠关系很好,叶楠的岳父李工,看见形势紧张便提前退居二线。叶楠看不惯他们这种内讧的行为,内心十分苦楚,又加深了对此的思考。 在公司高层内斗的同时,基层职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各寻出路,企业人心涣散,凝聚力大大降低,更加体现了没落文化加速下滑的特点。 在这种情况下,叶楠陷入深深得痛苦之中,几十年为之奋斗的目标没有了,很多人都在醉生梦死,叶楠结合对企业文化的研究,感受到要从更深层次上来进行研究,必须到沿海城市去,也必须到外资企业去,才能达到更深层次的研究。 真正促使叶楠离开武汉来到深圳发展的一个直接原因是1998年公司发生的一些重要事情,总公司对人员进行了大调整和大换血,当时决定调叶楠离开那个子公司到总公司下的一个物业公司负责,兼管服务公司和居委会工作。叶楠觉得对自己的工作和发展没有多大意义,便不服从安排,向总公司递交了辞呈,毅然来到深圳开拓他的新事业,同时他准备进行心理咨询师的学习和考证工作。 叶楠到这家台资企业公司应聘时,公司老总看了他的简历和有关证件,进行了一阵子深层次的交谈后,感受到叶楠是他多年苦苦寻觅的人才,便把一个常务副总的职务给了他,分管企划和企业内部文化建设工作。 这样,叶楠一来便成了华荫的顶头上司。 出去谈判和走访客户,叶楠不太喜欢带那个小鸟依人般但不失清纯可爱的四川女孩文艳,她是总经理给叶楠安排的秘书,而总是借故带上企划部经理华荫。也许是互相的一种吸引力吧,华荫对叶楠安排的工作没有一次不是出色完成。她和叶楠出去谈判时,更是珠连壁合,默契异常。 几年的孤独和空虚让华荫对异性保持着一种异常的冷峻和应对的游刃有余,那些追求华荫的小伙子毅然围在华荫周围转,一个个华姐长、华姐短的叫得异常甜蜜,似乎愿意为她肝脑涂地,两肋插刀。 也有一些打过交道、条件优越的客户对华荫大献殷勤,可华荫都在冷静中一一拒绝了。可她越来越抵挡不住叶楠对自己的吸引力,也许是眉宇间或者是某一神韵间,叶楠有一点象临风的缘故吧,于是有了一种相见如故的感觉。 华荫一边工作,一边在准备研究生的考试,她虽然已失败了两次,但她决心要一直考下去,直到考上为止,她觉得计算机方面研究生她没有能力通过,于是她主攻经济管理,同时还要在外语上狠狠下功夫。叶楠一边工作,一边报上了心理咨询师的考证。于是二人的志向相同,在工作上互相配合互相支持,在学习上互相鼓励,互相进步。 节假日,他们那里都不去,叶楠会到华荫的宿舍来温习功课,华荫也会为叶楠准备一些可口的饭菜,直到晚上十一、二点叶楠才离去回到自己的宿舍。 他们的学习都异常刻苦,工作也异常认真,心灵也异常相通,两颗心灵的火焰在点燃,可他们彼此不得不压抑着、克服着。因为,华荫知道叶楠在武汉是有家室的,并且有一个还算幸福的家庭,而叶楠也知道,自己是有老婆和孩子的,而华荫还没有结过婚,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他必须对她负责任,正是因为爱她,所以必须压抑自己的感情。 有几次,他们在一起吃完晚饭,复习功课晚了,华荫担心叶楠回去路上不安全,便留叶楠在沙发上睡下,叶楠是结过婚的人,又在这儿远离妻子、儿子,感情加上欲望之火扑扑地灸烤着他,他走过去,走在华荫跟前,华荫刚好脱了外衣,穿着内衣内裤,看见叶楠从外间走过来,她惊得目瞪口呆,可在这惊异中夹杂着一丝丝地期盼。叶楠恳求华荫,让自己抱抱,就仅仅是抱抱而已,其它的他什么都不会做的,华荫迟疑了一会,便答应了,一双躯体紧紧相拥在一起,一秒、二秒、三秒……,华荫有些喘不过气来,叶楠也似乎意识到什么,主动松开了华荫,华荫也平静了自己的心绪,放走了叶楠。 他们依旧在一起约会,吃饭,下卡厅。可她们的行为仅仅限于拥抱和接吻,那是每次在思念对方迫不得已时的举动,一般情况下,他们是在林荫道上,海滩边去散步什么的。 他们的工作业绩让全公司上上下下佩服不已,让老总也欣喜不已,年终总结时,对叶楠和华荫来说,可谓三喜临门,也许是爱情力量的鼓舞吧,叶楠一次就通过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考试,再过两年,他还准备进军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的考证,而华荫这次也顺利地通过了研究生考试,考上了深圳大学经济管理系的研究生,同时,他们两人都得到了一份比别人多的年终红包。 公司老总看在华荫为公司无怨无悔,兢兢业业服务了五、六年的份上,决定由公司出资让华荫脱产去上研究生,并且学成后回来继续为公司服务,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这天晚上已是1999年腊月二十七日,华荫和叶楠在一个酒吧为自己庆祝 ,他们都喝了很多的葡萄酒,说了很多的话,两人都微带醉意。特别是华荫,那种醉意朦胧的感觉,让叶楠看来压倒群芳,百看不厌,那种深沉的爱和怜让叶楠心痛不已,也激情满怀。 多少次他都想不仅仅在感情上占有对方,也在身体上占有对方,可多少次,他都自己把自己骂得狗血喷头,他决心把这种爱升华成精神的爱而不再是肉体的爱。 过一段时间的拥抱和接吻成为他唯一在肉体上的发泄方式。叶楠搀扶着华荫从酒吧出来,他打的把华荫送到她的住所,叶楠安顿好华荫后准备离去,他担心自己酒精的作用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可华荫一把拉住了叶楠的手,让他留下来陪自己。 这一晚,他们双方都在苦苦煎熬一年后失去了理智,也进入了对方的身体。 华荫起初很疼痛,很紧张,后来不怎么疼痛了,她便强烈回应着叶楠的进入,也在强烈地诱导着叶楠的手抚摸着自己身体,嘴唇添舐着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部位。她下面阴户里的小溪因叶楠那个硬棒的不同方向搅动而沽沽地喷涌着,叶楠、叶楠,华荫在不停地呻呤着、呼唤着、收缩着,而叶楠这个强劲的男人,结婚几年的强劲的男人,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强烈感情和肉体融合后的振撼,他欲死欲仙,欲罢不能,高潮一浪高过一浪。 第二天,华荫洁白的床单上印出了一朵鲜红的牡丹花,叶楠才知道将近三十岁的华荫还是一位真正的处女,身居红尘闹市而出污泥不染,对自己这个已婚男人因为爱却什么都肯割舍,什么都肯给予。这份真爱,叶楠自己问自己能承担得起吗? 华荫泪眼婆娑地躺在那儿不动,她不知道他们的爱会不会是一朵谎花,会不会有真正的结果。 叶楠扑通地跪在了华荫的床前,他在向华荫忏悔,也在向自己忏悔,他觉得这样珍贵的东西他不应该这样轻易得到。“荫,天地可鉴,我对你的爱是真诚的,我一定要为你负起责任,我不知道你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献给我。”因为他以前听华荫说过在大学交往过一个男朋友,他以为华荫早都不是处女了,没想到那傻小子,华荫只是让他搂搂抱抱没有真正进入,正因为这样,一份过度的感情负累越发沉重。 春节,叶楠照旧要回老家湖北,而华荫会回到老家陕西住几天,开学回到深圳再和叶楠会合。 春节过完以后,华荫去深大攻读研究生,而叶楠也和别人合伙开了一家心理咨询诊疗工作室,每个星期天他都会去工作室上班,华荫每个星期六晚上会回到叶楠身边度一个愉快的周末,她穿戴依旧比较朴素,叶楠每次要花钱给华荫买衣服和手饰都被华荫谢绝了。有时华荫也接受叶楠的礼物。 华荫要读硕士,叶楠妻子又不在身边他们彼此携手又走过了三个年头,期间因为不小心,华荫也为叶楠做过一次人流,那一段时间,华荫的身体状况很差,叶楠请了几天假陪伴着华荫,除了不能给华荫一份名份和一份完整婚姻外,叶楠也是极尽所能地去关心华荫,体贴华荫。 一晃三年过去了,华荫顺利地拿到了硕士学位证,回到原公司上班,这一年年底,叶楠也拿到了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资格证,成为全国拿到这种资格证区区几万人之一。巨大的喜悦包围着叶楠也包围着华荫,他们又相约来到那个名叫红磨坊的酒吧去庆祝。 这次华荫喝了很少的一点酒,她郑重其事地向叶楠提出他们未来的路该怎样走,叶楠能不能娶她,给她一个名份,一份踏踏实实的婚姻,叶楠也为这件事苦苦折磨着。四年了,虽不漫长,但也绝不短暂,他必须给华荫一个交待,要不他的灵魂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叶楠深情地望着华荫:“荫,等着吧,春节回来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相信我好吗?” 华荫深深地点了点头,把头埋在叶楠的胸脯。 春节过后,华荫从老家陕西回到了深圳公司上班,她依旧接手做企划部经理,可叶楠却迟迟没来公司上班,后来打了一个电话给公司,说家中有急事得多休一段时间假才能上班。 华荫的心彻底不安起来,她不知道叶楠现在在家中的处境是怎样的,婚会不会离掉,带回来的将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她每天都在惴惴不安地等叶楠的电话,可叶楠一直没有打给自己。 第十一章 叶楠拎着大包小包回到武汉的家里时,已是腊月二十七了。叶楠的父母、妻子瑜瑜、儿子乐乐,还有瑜瑜的父母都在万分期待着叶楠的到来。这一天雪下得特别大,气候特别寒冷,从机场出来,叶楠直接打的到了家里,一回到家,才有了一些温暖的感觉。这两年,叶楠的父母把在荆州的房子已处理掉了,在武汉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把瑜瑜和乐乐接到一起住。他们认为叶楠已离开了那个公司,瑜瑜和乐乐继续住在原公司的公房里,到底不怎么妥当,尽管公司上上下下没有说什么? 瑜瑜所在的外贸公司这几年效益也不怎么好,瑜瑜乘这个空也完成了电大法律专业课程,她也在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乐乐已五岁了,上幼儿园大班,聪慧可爱。 叶楠回到家,瑜瑜知道他今天回来,已把排骨汤炖好,热热地盛了一碗递给叶楠:“喝吧,先暖暖身子再说。” 叶楠的父母从里屋出来和叶楠交谈了一些今年的情况。叶楠的父亲也算是一个文化人,退休前在荆州市文化馆任馆长,书法作品在全省都是非常有名的,母亲退休前在荆州邮政局工作,也有一份比较体面的职业。 乐乐看见一年不见的爸爸来了,也是异常高兴,把他在幼儿园得的各种奖状和奖品都拿出来供爸爸检阅。 叶楠喝完排骨汤,心情没有来时那么沉重了,但还是有一块东西在压迫着他。他明白,华荫交待他的使命他不得不完成,而这边,瑜瑜相夫教子,孝敬父母,他这几年不在,人家独自带大了孩子,何罪之有,离婚这个词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只好等春节过后再说吧。 会亲访友,春节的几天,叶楠每天象打仗似的紧张,正月初六,该是叶楠返程订机票的时候,可叶楠还是开不了口,他想想瑜瑜这几年对自己付出,对父母的付出,对孩子的付出,瑜瑜父母前些年对自己的栽培,恩重如山啊! 他为什么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就要把这个糟糠之妻遗弃,一种声音在质问他。 可另一种声音也在质问着他,那么华荫呢?她的付出难道少吗?她把自己的贞操、青春都押在他这个已婚男人的身上,她那么靓丽可人,那么优雅清纯,又那么痴情自爱,她的身边一直不无优秀男人的追求,可她却把感情投注到自己身上,四年了,她容易吗?难道自己不应该给她一个交待。 更何况,在感情上,凭心而论,他越来越倾向于华荫,对瑜瑜她除了尽丈夫责任外没有别的了。 初六的晚上,他约瑜瑜去了一家咖啡屋。 瑜瑜说:“在家就挺好的,何必要那么破费呢?” “我有话和你说。” “有话在家也能说吗?”瑜瑜看见他一脸严肃,便穿上大衣尾随了出来。 在一家咖啡屋坐定后,要了两份咖啡。 瑜瑜愉快地品尝着咖啡,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瑜瑜,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们离婚吧!”叶楠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吐出了这句话。 瑜瑜的眼睛睁得出奇的大“叶楠,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做错了什么,你会不要我了。” “你没做错什么,而是我的错,我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并且已经同居三年了,我对她也是真心的,我不想两头都这样不明不白下去,这对你,对她都不公平。” 然后叶楠把他和华荫相识、相遇到相爱的过程和盘给瑜瑜托出,他不想再隐瞒什么了,如果老天注定要惩罚他,那就让这种惩罚快点来吧。 瑜瑜虽似柔弱,但也是个遇事不依不挠的女子,她听完叶楠的陈述,已在心里铁定了一个概念,绝不投降,也绝不离婚,即使叶楠这次走后一去不复返,她也不会离婚,她要保全家庭,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 她扇了叶楠一耳光“你不是刚才告诉我,只要我离婚,什么条件你都答应吗?那你去死吧!”冲出了咖啡屋,也冲回了家,后面叶楠也结了帐,郁郁地回到家。 孩子睡了,父母也早睡了,只有瑜瑜眼睛哭得肿肿地在客厅等他,为不妨碍父母和孩子,他们回到自己的卧室又谈了一 阵,瑜瑜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离婚,没门。” 第二天一早,瑜瑜带上乐乐到娘家父母那儿去了,叶楠的父母感觉到晚上发生了什么事,问儿子怎么回事。叶楠现在已经纸里包不住火了,也向父母道出了实情。 叶楠的父母坚决反对儿子离婚。他们认为儿子是陈世美,到了花花世界就把原有的一切全忘了,特别是父亲,他是一个文化人,他的传统观念更强。 下午,瑜瑜的父母过这边来,他们也听瑜瑜说了叶楠要离婚的事,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来和叶楠的父母商量,劝说叶楠这件事。叶楠看见头发已花白的岳父岳母,心中顿觉渐愧不已,当初他们象亲儿子一般对待自己,可自己现在都做了些什么? 最后两家父母商量的结果只有两个,供叶楠选择:要么叶楠今年不再去深圳,在武汉再找一份工作,要么让瑜瑜到外贸公司签合同带上孩子乐乐一块去深圳。 那几天,叶楠的心焦虑不堪,人都瘦了一圈。 他知道华荫现在在深圳等他的电话,等他带来的好消息,可这边情况是这样,他不敢告诉华荫这边的消息。撕心裂肺的痛苦,撕心裂肺的牵挂,还有乐乐那活泼可爱的小精灵不也在牵扯着他的心吗? 经过几天的犹豫,叶楠选择了后者,带瑜瑜和乐乐到深圳去。因为那边有他刚刚发展起来的事业和他心爱的人儿,如果他选择前者留在武汉,这意味着他将一无所有,一切从头再来。 但瑜瑜的手续不好办,正月十五之前,单位没有正常上班,十五之后正常上班,领导班子还要开会研究。好在瑜瑜母亲在原单位工作过,打点疏通了一下关系,这才十几天以后,瑜瑜签合同留职停薪的手续办下来了。 在路上瑜瑜一再要求叶楠把原来那份工作辞了,再找份工作,或者直接把那个心理诊疗工作室做好,他担心叶楠留在原单位和那个女人又粘在一起,叶楠答应了。 华荫好不容易听说叶楠回来了,但叶楠就是避着不见她。最后她听说叶楠向总经理递交了辞呈,便离开了公司,叶楠那边呢,并没有避华荫,他在另外联系单位,也给瑜瑜联系单位,给儿子乐乐联系学校,忙得不亦乐乎,他想把这一切安顿好了再来找华荫解释。 回为叶楠辞职走了,公司老总考虑到华荫的能力,直接让华荫接替了叶楠的职务,华荫在事业上可谓蒸蒸日上,再者她这研究生还是公司出资培养出来的,她不能忘恩负义,她必须在公司再效力几年。 一个月以后,叶楠和华荫一对壁人在红磨坊酒吧见面。叶楠因为劳力劳心有些憔悴,他给瑜瑜联系到一家私人的商贸公司上班,那家老板曾经是他在这边公司接待过的一位客户,还算买他帐。他自己则联系到一所民办高职做电子技术方面的专业教师,月薪在3000元左右。他的心理诊所继续开着,生意还比较红火,他还兼职给一些大型企业做一些企业管理、企业文化方面的培训,所得的报酬也很丰厚。 儿子乐乐也顺利地联系进一家幼儿园大班全托学习,他把原来的房子退掉了,这所民办大学给他解决了一套公寓。一切总算都安顿下来,也走上了正轨。 他回忆自己这大半生,感慨不已,做高工、做企业管理,做企业文化研究,做心理咨询,做教师,也真是多姿多彩,永远处于奋斗之中,也永远处于自我情绪与社会环境的冲突当中。 华荫也显得有些憔悴,因为思念,也因为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叶楠的面。 “荫,我又要说对不起了,我不但没有离掉婚,还让老婆儿子守在了身边,如果我不这样做,我怕我只能留在武汉,再也见不到你。于是我就来了。” “如果你真愿意为我解除婚姻关系的话,我可以再等,直到你有一天自由了,能给我一份婚姻为止,如果你只当我是你的一个情人,一个第三者,而你也不想割舍下家庭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分手,这个你不必现在答复我,你想清楚了再答复我。” 叶楠一听分手两个字,如雷轰顶,他是真真愿意为华荫割舍掉一切的,他们两个上大学的时候都喜欢看《少帅传奇》,这是后来他们在一起谈论时才一拍即合的,他当时很佩服这位少帅张学良将军,他前半生戎马生涯,后半生虽说被国民党软禁,但他在爱情上是让古今男人都羡慕得要命的,他前后得到过两位大家闺秀的真爱,前面是于凤至,后面是赵一狄,她们两个都出身名门望族,倾国倾城,最主要的是两个对少帅的感情都是真诚可鉴的。特别是于凤至,在张学良被软禁后又准备撤回台湾时,是她主动用一颗宽仁的心提出让少帅把赵一狄带在身边,最后又主动提出离婚,让赵一狄获得名份,而她本人却留在少帅老家伺候老人抚养孩子,这种大仁大义是一般女性所做不出来的。何况她是爱少帅的,她的后半生将要在孤独寂寞中度过,而她处处为赵四小姐想,为少师想,大度如她,有容如她,没人能敌。 那阵子叶楠二十多岁,他就幻想着,自己如若能碰上这样两个女人,死亦足亦。 华荫当时看这本书时,也很羡慕赵四小姐,有才有貌,最终还得到了中国一大美男子张学良将军,并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那将是何等的幸福。 等她和叶楠在一起的时候,叶楠主动问他看没看过少帅传奇,她很惊讶,心有灵犀,无需一语道破。 他们坚信,他们两个就是张学良和赵一狄,即使经过重重的波折,一定会相守在一起并白头偕老,因为他们的感情深刻得如同张学良和赵一狄的感情。 可惜啊,叶楠开始沉默下来,也冷静下来,他预感到瑜瑜绝对不会是于凤至,那么大方让贤,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华荫呢?她爱叶楠,但她不想去逼迫,她愿意等待有一天能和叶楠走到一起。尽管身边仍旧不无追求者,可她真正有了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她依旧一个一个地拒绝了,不依不弃地牵挂着叶楠。她想曾经那样热烈地喜欢着的临风离她而去了,叶楠在某些方面很象临风,这是当时她被吸引的主要原因,她不能再失去叶楠,她象爱临风一样爱着叶楠。 叶楠也寻思着一定要给华荫一个名份,因为现在不能给,他只好经常买些礼品送给华荫,可他明知道华荫并不在乎这些。 自从这件事情挑明了,瑜瑜对叶楠看得越来越紧,她生怕叶楠有一天真的会扔下这个家不要了。 在深圳,叶楠也向瑜瑜摊过几次牌,要求离婚,在这件事情上,瑜瑜绝不会让步,而且是以死相威胁,有一次差点割腕自尽,幸亏抢救及时,叶楠只好偃旗息鼓。 由于不在一个公司上班,见面的机会比以前少了许多,再加上瑜瑜不时的追踪,叶楠被搞得焦头烂额,疲惫不堪。特别是节假日,叶楠很想去陪陪华荫,可瑜瑜对叶楠的时间卡得更紧,她绝不创造机会让叶楠和华荫约会。 华荫呢?形单影只,孤身一人踌躇在华灯初上的街头,泪水会顺着她的面颊不停地流。每逢佳节倍思亲,是她最感到孤单寂寞最需要叶楠在身边的时候,叶楠却偏偏都不能陪在自己身边,他陪在瑜瑜身边,陪在乐乐身边。一想到叶楠一家人团聚的情景,华荫的心就更加痛楚,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我永远要做他的黑幕夫人,是见不得阳光的那种,这不是我华荫的性格,也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华荫自己敲打着自己的灵魂。 有时候半夜醒来,看见空空的一张床,华荫自己抚摸着自己浑圆的乳房,光滑白晰的肌肤,修长婀娜的身躯,爱怜发自内心,自己爱惜起自己来,为什么这样美好的东西却没有人可以托抚,却白白浪费着,闲置着,有过性体验的她,空虚是永远排谴不掉的魔鬼,特别是在夜晚这魔鬼会乘虚而入。 华荫的痛苦继续着,但她在上班的时候,华荫给自己定了一个原则,绝不把个人感情带到班上,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公司企划部的小付一直关注着华荫的感情,他是华荫的追求者之一。他比华荫小六岁,他是北京旅游学院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他来深圳前曾在一家五星级酒店总台工作过,属于阳光型的那种男孩。单单瘦瘦,个子大约在1。76米左右,眼睛大而有神,腰板挺得很直,不象许多年轻人直不起腰,头发修剪得比较时尚,眉毛浓郁,喜欢微笑,可能是职业使然吧。 他来深圳应聘时,避开了酒店管理行业,是想拓展一下自己的生存空间,于是扬短避长进了这家台资电子公司,做了企划部的一名业务人员,成了华荫的属下。 华荫的感情曲线付宏伟一清二楚,可付宏伟就是爱慕着华荫姐,也许是对上眼了,也许是一种磁场感应吧,付宏伟就是喜欢象华荫这样的成熟女性,一种韵味十足的感动,一种骄人而不踞的阅历,更有着一种温馨亲切的善存。 小付体贴华荫,是从细节上关心体贴,他每天都请华荫吃她最爱吃的早点,或者看见她加班劳累时送去一杯牛奶或者咖啡给她增加热量和能量。 如果华荫和叶楠有约会,小付会躲一边心里支持华荫,不去打扰她,祝她有一天象凤凰一样涅磐并得到自己恋着的心上人。虽然他也很痛苦,很被动,有时也很挣扎,他更愿意站在华荫的背后支持她,抚慰她,他的华姐就是他心中的偶像。而在华荫每每为见不到叶楠孤寂落寞的时候,他又为华姐带去了温存,带去了安慰,甚至就是一种默默无语的对视和温柔软语的问候也会让华荫感受到一种释然和一种痛苦和思念的减轻。 小付会陪华荫去咖啡屋、去酒吧,去海滨散步、去浴场冲浪。他的机灵,聪慧和善解人意有几次都让华荫为之动情和动心,但华荫还是把自己泛起的感情给强压下去了。一来她不能忘却叶楠,二来小付比她整整小六岁,他们即使走在一块,那危险系数还是很大。她在一天一天地变老,而小付可是正当年啊!现在小付对自己是真诚的,可未来呢?未来的某一天呢?她不敢保证这感情还会不会退色,她只能做小付的姐姐,小付只能做她的亲弟弟,可华荫也承认,她在失意落寞的时候都利用小付的感情来抚慰自己的伤痛,在某种意义她把小付作为自己心灵的抚慰站和感情的栖息场,这对小付有些不公平。 每每华荫空虚难奈的时候,她会打电话给小付,约上他去酒吧或卡厅疯狂,一位女性中的白领丽人,一位叱咤职场的女强者,一位外资企业的副总经理,人们啊,只看到她白天光华四射的一面,看到她处理事情果断决绝的一面,看到她谈判桌上语惊四座、游忍有余的一面,可谁能想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内心的空虚,她的思念渴盼,她因得不到而萌生的痛苦,甚至她感情的一种压抑和强制,她在别人面前强装的气定神若。这一切表象都象蛇蝎一样吞食着她的思想,她的感情,逼迫得她前无去路,后无退路。 傍晚,华荫有时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散步,每看见一个景点,都会令她伤心落泪,情不自禁。商场、公园、海滨、浴场、迪厅、酒吧、咖啡屋、林荫道上,几年来,似乎深圳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她和叶楠的足迹,都让她肝肠寸断。可如今呢?叶楠夹在她和妻子之间也痛苦不堪。每次她要提出分手,叶楠都要死要活,那份惭愧、内疚加杂着的痛苦,让华荫也不忍心。可瑜瑜呢?虽然没有找上门来打闹华荫,算是给华荫极大的面子,而在家里,她又千方百计地控制着叶楠,体贴、关心、细密、周到,用一种浓浓的亲情包围着叶楠,让叶楠不忍再提出离婚,即使提出来也是软弱无力。瑜瑜的战术战略的改变,彻底地打败了华荫。 于凤至就是于凤至,此处的赵四小姐不是她的对手,看来只有弃城投降了。 情到深处人寂寞,华荫的感情在彻底崩溃,她再也支持不下去了,继续留在这里,他们三个人都很痛苦,难道瑜瑜不痛苦吗?丈夫的心被撕成两半,同时给了两个女人。 华荫的家里给华荫发来了一封加急电报,父亲病危,速归。华荫拿着那封电报和辞呈去了台湾的那位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很诧异,希望她暂时不必辞职,可以请长假,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后,再回公司上班,可华荫这次很坚持,因为拿到硕士学位之后,她又为公司效力了三年算是弥补了公司供她上学的损失了。她现在一心想离开这个伤心是非地。华荫的坚决坚持,总经理只好很惋惜地批了辞呈。 华荫订了机票,返回西安时,她没有通知叶楠,他怕叶楠挽留自己,自己又会举棋不定,是小付送华荫到的机场,小付一样的深情,一样的痛苦,但华荫相信,以小付的年龄,会很快恢复,步入正轨的。 华荫赶到西安,父亲已经去逝,是脑溢血,听母亲和姐姐她们说,父亲走得很安祥,给父亲办理完丧事,华荫在家里静静地整理了一段时间自己的感情和思绪,压抑和痛苦不再那么剧烈了。 华荫从深圳回来时已积攒到了一点钱,她还卖掉自己的那部二手车。从当初独自南下闯深圳到现在已整整十二年了,那么就是说她和临风分手十二年了。从深圳回来,她一边在追忆和哀悼爸爸,一边在慢慢地修复自己的感情,另一方面她又慢慢地想起了赵临风这个人,这个她的初恋情人。 她想起了赵临风送她到车站时给他的那个音乐盒,她从深圳回来时依旧带到了身边,她翻箱倒柜地找那个音乐盒,不经意间掉到地上,裂开一条缝,她拆开修复时才发现了那张卡片上的那首诗: 千里路,或许只能陪你风雪一程 握你的手,前尘后路,我都不问 凄凉人世,聚散离分,谁管情有多真 茫茫人海,只求拥有,真爱一份 就值得了爱,就值得了等,就算从此你我红尘两分 我不怨缘份,我只求你能记住,陪了你天涯的人 就不枉青春,就不枉此生,哪怕冰里火里一场爱恨 爱过了一生,梦不能成真,也要让痴心随你飞奔 待华荫默默地读完了这首诗,已是泪眼婆婆,情不自禁,她把卡片贴在胸口,心也在呼呼地跳,情到深处人孤独。 华荫的心又一次沉到了谷底,临风,为什么,为什么迟迟到现在我才读懂你的心,你的情。 华荫决定整理好行装,去华林会一会临风,不管临风现在的境况如何,她只需再见他一面,西安离华林又不远,只三四个小时的旅途。 第十二章 华荫辗转多方才打听到临风的电话和地址,幸亏他们共同的一个大学同学在华林市政府某一部门工作,并且此君已担任副局长职务,人显名大,很快便找到了他,此君见到华荫是既高兴又感慨,华荫依旧那样漂亮、年轻,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气度高雅。 久别重逢,此君在华林市一家比较高档的餐厅宴请华荫,在交流过程中才知道华荫到目前仍然是单身一人,很是感慨。他知道大学期间,临风和华荫是一对,便有意无意提到临风目前很窘迫的处境,以及她那个现正患着一种不知是什么怪病的前妻,特别是临风“学雷锋”推着前妻到处治病并债台高筑的事迹此君更是津津乐道,绘声绘色。 听着听着,华荫几乎都有些被临风的行为感动了,还没有听完此君的陈述,华荫的眼眶已打着泪花儿,她用纸巾擦试过去了,她急于想见到临风,不管临风现在的状况多么糟糕,多么不堪,她都想见到他。她从此君处得到了临风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第二天中午,华荫拨通了临风家的电话,是临风本人接的电话,他听见电话那边华荫的声音,仿佛是仙女从天而降,他心中的兴奋不知从何说起,可一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又消沉下来,迟疑了一下。当临风出现在华荫面前时,华荫竟大吃一惊,憔悴和苍老布满了他的双脸,被生活的重压折磨得几近迟钝和麻木。 华荫请临风坐下,给临风盛了一杯热热的茶递过去。华荫第一意念便是鲁迅笔下少年润土和中年润土的对比,鲁迅的眼中,那个曾经在西瓜地里皎洁月光下带着银项圈的小英雄形象的少年润土和中年后再次见到润土时被多子、多灾、欠收、多捐种种生活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来,几近麻木和迟钝的润土,在鲁迅的眼中,反差是何等强烈。而这次,在华荫的眼中,她大学时那个温文尔雅、多才多艺,对未来充满朝气和憧憬,特别是对父母亲的养育之恩没齿难忘的临风不见了,见到的临风也是人到中年,被生活重压压得直不起腰来,讷讷寡言的临风。 “临风,你这些年还好吗?”华荫希望临风自己能告诉她一切的情况。 “荫,生活有时候太残酷了,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听众,我可以把我的故事全部告诉你,你也好吧,丈夫没有一块回来吧?” “临风,我现在还是一个人,到那边以后,我也象曾经爱你一样爱过一个人,但那是一朵没有果实的谎花,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一个人,那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不准备回深圳了吗?” “不准备回去了,到处看看再做打算吧,如果你还相信我,我真愿意听你的故事。” 临风怎么会不相信华荫呢?他对她的爱从来没有忘记过,其实他们彼此都没有忘记过,初恋是永远让恋爱的双方铭记于心的,只是当初他们相爱的时间和地点有点错位,这不,老天爷是有眼的,现在正在给他们做着补救,临风和华荫的爱情能补救过来吗? 那天晚上下班后,他给母亲和女儿薇薇通了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便径直来到华荫的宾馆来看华荫,其实华荫也是一下午切切地盼望着临风的到来。 华荫换了一套高档得体的时装,再加上下午在房间洗了澡,显得更加亮丽动人,临风也在理发馆稍事修整。 临风执意要在外面餐馆请华荫吃饭,华荫同意了,但在结帐时华荫抢在前面买了单,因为她考虑到临风的经济状况。 回到宾馆二人坐下,临风开始向华荫讲述自己这些年发生的曲折离奇的故事。 “华荫,你说世界上有卖后悔药的吗?我当时回到华林,本来是做了一名市重点学校的教师,谁知道我鬼迷心窍,因为摸不上计算机,非闹着要跳槽,这不,就调到了工厂,在那样封闭的环境下,碰上了我的前妻,结婚、生孩子、离婚。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又跳槽到现在我所在厂子,又阴差阳错的和第二任妻子罗丽结了婚。我当时没有房子,我和母亲、薇薇都是寄人篱下的,我的婚姻很快解体,不仅仅是这样,这短暂的婚姻还波及到我的工作和事业,又正巧赶上国有企业改制,我几乎被厂领导逼得要解除劳动合同关系。” “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在外面整了一套商品房,把母亲孩子安顿下来。我的前妻小玉从深圳回来了,以看孩子名义来找我,想和我复婚,小玉和我离婚后也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我们谁也不用嫌弃谁,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同小玉复婚时,她的病发了,而且病得很重,到处求医问药效果不佳。因为她的病,身边已没有亲人朋友,只有一个年老多病的老父亲守在身边。我只好推上她到处看病,不知不觉我也借下了一屁股债,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假如我不去管她,那是不是她的生命会更快地走向尽头,因为她是从深圳那边回来的,人不断地消瘦,咳嗽,免疫系统下降,又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做过多种检测和化验都否定了,许多人都怀疑是艾滋病,避之唯恐不及,我的许多同学和朋友也劝我离开小玉,不要再管她,她们都骂我傻,骂我学雷锋也不是这样的。说她当初狠心抛下你和那么小的孩子远走高飞,你何必现在要帮助她的,你的经济状况并不好。” “可扔下小玉不管我做不到,我和她复婚是不可能的,只是小玉现在情况太可怜了,她毕竟是孩子的母亲啊!” 临风尾尾地说着他的身世,他的故事,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咬牙切齿,有的是一种悲剧英雄式的气概。 华荫也在静静地听着,中间没有插一句话,她知道这个故事应该由临风一个人独自完成,那才是完美的,她不应该画蛇添足。 “那么,你有没有劝过小玉去疾控中心做一个艾滋病检测,那是保密的,而且价格也很便宜,毕竟她是在深圳生活了那么几年。那边鱼龙混杂,人员关系也复杂,情况不好说,这对你和薇薇都比较安全些。再者,你仔细地想一想,这次小玉来找你,之后你又领着她到处治病,你和她有没有实际意义上的接触。” 临风知道华荫担心的是什么,华荫担心他和小玉再有身体上的接触,会把病传染给他,他再传染给家人。 “我也劝小玉去做艾滋病检测,可每次小玉都把话岔开了,但现在医生怀疑的几种病比如丙肝、红斑狼疮、白血病等等,通过检测都被否定了,我的心也越来越紧张,小玉也越来越紧张,她非常谨慎,每次我打发薇薇去看她,她都早早打发薇薇回来,并对薇薇说,妈妈的病有可能传染,你不用在妈妈这儿吃饭,也不用住下,早点回爸爸那边去吧。至于我和小玉,起初她来找我,我刚刚从罗丽那儿搬出来,搬到现在房子,一切条件还不成熟,她要求和我复婚,我想这事得缓一缓,再作打算,不久她就有病了,推着她到处看病,她的身体很虚弱,始终处于低烧的状况,我也朝那种病方面想,怎么会和她再有身体的接触。” “没有就好,这几年,你为她已付出得太多了,几万块钱的帐务不说,还冒着被染上病的风险,也算做到仁至义尽了,我劝你还是远离她,这如果真是艾滋病,不是闹着玩的,你要为孩子、母亲和你的将来着想。” 华荫也是坚决反对临风和小玉继续来往,临风有些沉痛,但目前他不好说什么,华荫的担心也是对的。 临风和华荫一直聊到半夜一、两点了,他们的语言交流才算告一段落,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华荫担心临风安全,劝临风在宾馆沙发上将就一晚,但临风怕第二天对华荫影响不好,万一让服务员看见,坚持告辞回去了。回到家,临风给华荫发来了平安到家的信息,华荫才安然地睡下了。 临风第二天专门抽了点时间去看小玉,小玉还是病得不行,脸色青黄得象腊月的坏萝卜,说话都有点吃力,小玉的老父亲,这个50年代来支援西北建设随厂迁到华林来的东北汉子,也在为女儿的病担心,他患有哮喘病,每到冬天就咳嗽得厉害,咳得人心慌,心跳,咳得人肺都要滑出来了,今年他的哮喘病也犯得特别厉害,家里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又都是病人,家中的气味也不怎么好,小玉的父亲看见临风来了,招呼坐下,要给他倒水,临风阻止了,临风今天是专意来劝小玉去做艾滋病检测的,他知道小玉有顾虑,她宁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活着,也不想被查出自己是艾滋病患者,成为被社会和亲人所遗弃的人,成为众矢之敌。 于是临风想到了做做小玉父亲的工作,或许会有效果。 “爸,小玉的病总是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医生开的药因为不对症,病情并不见好转,而且每况愈下,又查不出病因,我希望您劝小玉去做艾滋病检测,因为小玉的病临床症状有这方面倾向,如果不是,也就放心了,可以再继续检查治疗,如果是,可以做这方面的治疗,减轻病情,延长寿命。” “我也是这么想的,哎,这孩子啊,也不知哪辈子造的孽,命运会这样惨,也幸亏有你这两年照顾她,要不,我这病身子不知该怎么办,临风,这些年真的太委屈你了,你的情我们全家没法报答啊!”小玉的父亲说着说着眼泪汪汪的,他看着小玉生命的气息象游丝一样一天天在消磨怠尽,他的心也好痛啊! “爸,您快别这么说,且不论我和她有过夫妻情份,就看在她是薇薇母亲的份上,我也要救她。一切都不重要,活着才是最美丽的。” 临风安慰了一阵小玉父亲,才从里间告辞出来,进了小玉的房间,小玉和父亲的房间只有一堵薄薄的隔墙,刚才临风和父亲的谈话内容小玉已听得一清二楚。小玉自从深圳回来后,不时感到疲累消乏,免疫力比较低,常常是感冒十天半月好不了,还伴随着低烧不退,好不容易经过治疗好了一段时间。她和那位包工头结婚后,她自己心有疑虑,为了安全每次做爱前她都要求她的包工头丈夫使用安全套,为此,他们之间常常闹得不愉快,但她还是很坚持,吵架就吵架,打架就打架,她告诉她的包工头丈夫,使用安全套这样安全卫生,也避免一些疾病的发生,因为拗不过她,包工头丈夫只好妥协了,批发了大量的安全套放在家里,每次做爱前都使用它。好在她们的婚姻寿命很短,不到半年时间就分手了。 小玉来找临风要求复婚,可她自己对自己也没有多少信心。后来病复发了,多方治疗无果的情况下,小玉也越来越怀疑自己的病。且不论外面的传言已经很多,就看在临风那样陪着自己到处看病的那份执著和诚恳,她也想查清楚自己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临风多次暗示过小玉,让做一下艾滋病方面的检查,小玉心知肚明,有几次,病情稍微稳定后,她不止一次在疾控中心的门口徘徊,其实这种检测是免费的,结果也是保密的。可她的腿象灌了铅似的,就是迈不进那个挂着红十字招牌的大门,她一方面害怕来自社会的巨大压力,一方面也害怕来自临风和女儿的正视,最主要的是她过不了自己这个关,如果结果真是那样,她真不知如何面对真实的自己。 可是,就在前几天,她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她知道死亡的威胁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对于别人及社会的评价,她完全可以不去想,但临风这几年对自己的付出,她下辈子也还不清,她必须给临风有一个交待。明明白白的交待,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于是前几天她打的悄悄地去了疾控中心做了检测,结果没两天出来了,是阳性,拿到报告单的那天,小玉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真想去死,可她还是挣扎着回到家了。她要把结果告诉临风,即使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正好今天临风来了,她听见了临风和父亲的谈话。 临风坐下后,小玉从枕头下面取出了那个报告单,颤抖着递给临风,便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临风看了,因为这么长时间多少有些心理准备,没有显出更大的不安和震惊。 倒是小玉,本来呼吸就显得短促,还伴随着咳嗽,有时候还有血丝吐出。之前,因为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求生的意志很强烈,现在她的希望全部破灭了,求生的意志很弱、很弱,她希望自己快点消失于这个世界,不要再拖累亲人,拖累临风。 “小玉,你不要这样消沉好不好,其实对这种病我和你一直都有这种预感,现在我和你都弄明白了,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疗,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小玉真想抱住临风大哭一场,就因为她得的是这种怪病,她才不敢靠临风太近,临风的真诚和真情天地可鉴,日月可鉴。 临风安慰了小玉好一阵子,小玉激动的情绪才算平静下来。 “临风,我这一辈子欠你的太多,欠孩子的太多,下辈子就让我做牛做马来偿还你和孩子吧!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薇薇,让她多读点书,将来明明白白做人,不要象我一样糊里糊涂,害了自己一生。我的病,你一定要对孩子保密,也对其他所有人保密。” “我一定会保密的,我不想让孩子幼小的心灵得到伤害。”临风肯定地回答。 第二天,华荫来找临风,问临风和小玉谈得怎么样了。临风本来答应过小玉,不把她的病告诉任何人,但临风知道华荫不远千里来找自己,可见她对自己抱着多大希望和诚意,任何人他可以隐瞒,包括小玉的父亲和自己母亲、薇薇,但华荫他不能隐瞒,否则他和华荫之间误会会愈来愈深,而且他会再次失去华荫,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小玉的病果然是那种病,我们一直以来的怀疑是对的。” “那么你是不是离小玉远一点,你也知道这种病的危险性。另外,我劝你和薇薇也去做一个这方面的检测,因为小玉得病以后,你和薇薇是离她最近的人,所以属于高危人群。” “华荫,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可我最近仔细地想过了,我和小玉没有过任何实际意义接触,我不会传染到这种病,薇薇也不会,但为了让你放心,我可以带薇薇去做检测,小玉的生命期限不会太长了,大约也就几个月时间,因为这两年没有查出病因给耽误了,对于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人,我希望你会拿出一贯的善良和真诚和我一道来帮助小玉,让她生命最后的时光度得踏实一些。” “临风,你这么说,我已经懂你了,我会考虑你的意见去帮助小玉的。”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临风心情格外愉快,因为今天双喜临门,他和薇薇的报告单出来了,结果是阴性,一切正常。另外华荫打电话告诉他以后她会和临风一道并肩作战,去救助小玉的,并约好一块去看小玉。华荫今天买了许多营养品给小玉,她还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要替临风还清这几年临风为小玉治病所欠的债务,被临风拒绝了。 “荫,只要你能站在我身边支持我就够了,我哪能再让你替我还帐呢。” 华荫和临风都怀揣着一颗同样的爱心来到小玉家。小玉的父亲借故到外面转悠去了。小玉脸色依旧很蜡黄,她看见临风带着另外一个女人,心里多少有点醋意,也有些恨意,她猜想,临风一定把自己的病告诉这个女人了,但一想到临风为自己的付出,自己为什么还要在乎这些。 “小玉,我来替你介绍一下,这就是华荫,我大学的同学,前不久刚从深圳回来,听说你病了,便执意要来看你。” 小玉听是华荫,她想起来了,她和临风谈对象那阵子,临风就向她坦白过,他在大学期间,处过一个女朋友,毕业分配时,华荫坚持去沿海大城市发展,而自己要留在华林小城照顾母亲,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便在无奈中分手了。现在这个华荫,当年临风的初恋情人回来了,她相貌靓丽,气质优雅,她才和临风是真正的一对。 反差太强烈了,女人的心思过于细腻,小玉躺在床上显得很落寞,很低调。这一点让华荫捕捉到了,华荫倒很大方,她从大包小包中取出一颗苹果,迅速削掉皮,递给小玉,并且从凳子上移到小玉的床边坐下,边说笑话边宽慰小玉,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以后,华荫和临风隔三岔五地去看小玉,华荫总是买好多东西带给小玉,知道小玉爱听音乐,华荫就送给小玉许多唱碟和一台vcd机外带音箱,抽空还买了两套流行衣服送给小玉。由于病魔的折磨和吞噬,小玉的身体越来越孱弱,越来越憔悴,但她的精神好了许多,心情也好了许多,因为她通过临风也认识了华荫,华荫的善良、真纯、娴雅、大方,再加上才华灼灼,都让她感到身心的温暖和亲切,一种才气光华的熏染。 华荫有时候还会带薇薇来看小玉,小玉看得出,华荫和薇薇的关系相处得很融洽,她对薇薇百般呵护和爱惜,薇薇对华荫也是非常敬重和爱戴。薇薇自从粘上了华荫,小可人穿戴也比以前漂亮整洁了,精神面貌也比以前清爽得体了,小玉知道,这都是华荫下功夫爱心调教和滋润的结果。小玉也知道,这些年,自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让薇薇从小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由于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性格也变得比较孤僻和拘谨,华荫使用了什么魔方,让薇薇变得开朗起来,薇薇的心依恋着华荫,就连小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依恋起华荫来,几天不见华荫的面,就感到非常的牵挂和想念。 华荫是那种亲和力非常强的人,临风和华荫的感情也在白热化上升。他们分开已有十二年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就象酒一样在生活的酒窖里发酵了十二年,已经浓得可以醉人。华荫准备留在华林和临风一起救助小玉,照顾薇薇,再续前缘。华荫退掉了宾馆的房子,在外面租了一套公寓楼房,回了一趟西安,看望了母亲,顺便在西安的艾滋病防治中心给小玉购买了一大包治疗艾滋病的药品,因为华林市没有这样的专门救治机构。 第十三章 章玉树和尹明良都在催着杨引弟要认自己的儿子,将近四十年了,该是这个谜团解开的时候了,杨引弟本来是想把这个秘密带回去见闫王爷的,现在看来已不可能。 杨引弟准备把这件事的实情全部告诉儿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儿子能接受这个事实吗?儿子能理解母亲吗?儿子啊儿子,母亲对不起你,母亲的这一生很苦,母亲也知道你的这半生更不容易。儿子一定要坚强些,再坚强些,是母亲当年犯下的错误,现在却让你来承受,儿子,母亲再说一遍对不起……。 杨引弟内心斗争得很激烈,翻江倒海。 这是一个秋天宁静的夜晚,皎洁的月辉透过窗幕斜斜地倾洒进来,和屋内银白的日光灯的光晕交相辉映,形成一种交错混乱但很秀丽斑驳的光晕。 临风和母亲坐着相对无言,薇薇写完作业,洗完脚已上床睡觉了。这是一套比较小的两室一厅的单元楼房,六楼顶楼,房子可能是90年代初建起来的,大约也有十五、六年了,砖混结构。临风为搞到这套房子时的那段困苦经历还铭刻在心。 当时他已经决定和罗丽分手,那么母亲、女儿,还有自己将何处安身,他们三口必须从罗丽家搬出来。临风在四处打听房子,万般无奈之下通过中介找到了这所二手房,房价也比较适中,六、七万块钱。这几年几经折腾,临风一点积蓄都没有,翻开电话本,到处找熟人借钱的滋味真不好受,要不是妹妹和妹夫这几年在老家办了一个养殖厂,赚了钱,支援了自己一把,光凭借贷临风是搞不到这套房子的。 母亲一边为薇薇缝补着一件内衣,一边和临风拉着家常,前言不搭后语,凭儿子的经验,临风感觉到母亲有重要的事情和自己谈,就是开不了口。 “妈,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临风打破了僵局。 “临风,有些事情妈妈这一辈子可能对不起你,但现在你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也有孩子了,经历了感情、事业、婚姻的种种波折,能承受得起千钧之重,现在我也不得不把你的身世告诉你,我想你能原谅妈妈,也能理解妈妈,上次我去找你们厂长尹明良,你问我是怎么认识你们厂长的,和他是什么关系,我不是告诉你有机会我会说给你听的。” 杨引弟幽幽地把思绪拉回到四十年前的白河县,拉回到白河县郊外的山坡下傍晚流着溪水,开着野花的那块绿菌菌的草地上,她和两个城里男人发生关系的一幕,她是因为爱,因为离别,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处女之身献给了第一个城里男人章玉树;她又是因为恨,因为惧怕,迫不得已把自己的身子在同一天献给了第二个城里男人尹明良。于是母亲怀孕了,在分不清孩子到底是那一个城里男人的情况下,母亲草草嫁给了他的养父赵介娃,才使他赵临风得以有名有份的出生、降临人间。尽管养父去世早,但他知道他小时候养父对他是疼爱有加的,比对亲生的妹妹还要好,也是爱惜母亲的,对她呵护备至,还有奶奶,对他更是视若宝贝,奶奶和养父的情他不能忘记。 现在母亲向他讲述了这样一个荒唐离奇的故事,但从母亲严肃的表情看,又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赵临风即使之前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太多的打击,他也一下子不能接受自己原来是一个“杂种”这样的事实。 临风听完之后,心里有些发慌,发慌得几乎要崩溃,几乎要虚脱了,但他不能怨恨母亲。他劝母亲回房休息,自己要好好想一想。母亲是和薇薇住一屋的,赵临风一个人住一屋,因为薇薇从小由母亲带着,习惯了。 第二天,临风一觉起来,太阳已露出红红的脸,脑袋胀痛胀痛的,身子象瘫软的棉花一样动弹不了,双眼充满血丝。临风昨晚上整夜未眠,一直思考和母亲交流的东西以及自己带点传奇色彩的身世。 三十几岁,快奔四十的人了,为什么生活变得越来越沉重,越不堪重负。不能原谅母亲又能怎样,十几年来,母亲为自己付出的还少吗?薇薇是怎么大的,不就是母亲一手带大的,一把尿一把屎抓大的,一口汤一口菜喂大的,每次自己心灵受伤的时候,母亲就是自己最好的疗伤地。可临风的内心的斗争激烈得有些膨胀。他属于真情真性的人,如果他内心没有斗争,那他不就成了枯情寡义之人。面对突如其来,地崩山陷的变化,他需要一个真真实实的倾诉对象,一个策划对象,一个排忧解难的对象。对,就是华荫,临风今天破天荒第一次不想去上班了。他向自己开发部的主管请了假。洗漱完毕,他跟母亲打过招呼便出门了,母亲看见儿子郁郁地出去了,知道他内心的痛苦,所以不敢吱声多问他什么。 他来到华荫租住的房子敲门,华荫开门看见临风一大早布满血丝的双眼来找自己,猜到临风一定有事,而且不是一般的小事。 临风和华荫都沉默着等待对方开口,临风从进屋一直低着头看地板,说不上的一种古怪离奇的表情。这次华荫真的忍不住了,她不能任由临风闷闷不乐下去,她走过去,用双手环在了临风的脖子上,让临风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临风象一个婴儿一样乘乘地依从着华荫的摆弄,十几年了,他们是第一次这样亲近,这样热切地依靠在一起,临风的心在加速地跳,华荫也一样,华荫这样做是想用爱心让临风放松一下沉重的心情。 “临风,我知道你内心有很深的心事,如果你愿意,我还是愿意做你忠实的听众,你的高参。” “华荫,我不知怎样对你开口,现在有桩更离奇的事,想都想不到,居然在我身上发生了。你也知道,我从小在乡下长大,父亲去逝早,是母亲守寡把我和妹妹拉扯大的,我活到快四十岁了,却突然冒出了两个亲生父亲,要认我,而且都是城里的老板,一个在金河,据说是一家外资企业老板,一个就是我现在的董事长。你说这是不是天方夜潭,但母亲说这事时一脸严肃,肯定是真的。我不怨母亲,因为她这一生承受的苦难太巨大了,但她到现在还如此坚强,我从心底佩服我的母亲……。” 临风说着说着,眼泪不停地滴落在衣襟上,叙述完了整个故事的详情和细节。 “临风,你对此事是怎么打算?” “母亲劝我认下,以我现在的情况,我也准备认下,我至少要弄清楚我的身世,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那就做个dna亲子鉴定吧,结果是谁,就认下谁吧。” “只能这样了。” 临风被华荫安抚得不再那么痛苦了。华荫呢?知道临风灵魂深处的搏斗,好不容易要认回的亲生父亲,却是以这样一种无法启齿的形式呈现出来。华荫仍能隐隐感觉到,临风人生转机的红运在逼近了,霉气在一点一点消退怠尽。 华荫看见临风疲累不堪的表情,知道临风昨夜一夜无眠。她把自己的床铺好,让临风躺上去休息一会儿,临近中午了,华荫准备做饭,留临风一块吃午饭。 临风顺从地躺在床上,伸出了双臂,用眼睛深情地注视着华荫,眼神有些迷蒙。华荫知道临风这会儿渴望什么 ,刚才通过身体的拥抱,她也有了一种热切的渴望,华荫腑下身子把唇热热地贴上了临风的唇,两条舌龙在相互交缠着,顶撞着,两具身体也在交缠着,撕磨着,一种热量和幸福通透着两个人的身体,他们俩个都属于对性爱久违了的壁人,对情感和性的压抑持续得太久了,冲动和爆发也就来得特别强烈。临风的一双手穿过衣服,摸到了华荫光滑细腻的肌肤和那一对胸前隆隆的诱人的宝贝,华荫一阵颤栗,临风也一阵颤栗,下身的那东西立刻变成一根硬棒,隔着衣裤顶得很胀很胀,顶在华荫的下身部位,他们这样拥抱交缠了好长时间,理智开始战胜感情渐渐恢复了。华荫坐起来,理了理头发,她要把最美的留在最后,留给自己心爱的人儿。临风虽有点意犹未尽,但他尊重华荫,他愿意等待有一天能真正地拥有华荫,他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 临风沉沉地睡去了,华荫在厨房心情愉快地为临风做着丰盛的午餐。 她精心地炒了三四道菜,用电饭煲蒸好了米饭。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华荫才叫醒了临风。临风刚才睡着的时候,唇边还留着一丝甜蜜的笑容,是得到华荫爱抚后的笑容。 临风睁开眼睛后看见餐桌上陈列的丰盛菜肴和雪白的米饭,华荫带点红晕的脸朴,食欲也在迅速上升。有佳肴可食,有佳人相伴,夫复何求? 第二天,临风告诉母亲,愿意陪那两位未来的父亲大人去“滴血认亲”,让母亲杨引弟安排联系。杨引弟先和尹明良电话联系,因为尹明良本就在华林,事情更容易一些。电话这头的尹明良听说临风愿意做亲子鉴定,几乎有些欣喜若狂,他们约了个时间去市医院。 等待结果的这两天里,尹明良、赵临风、杨引弟三个人的心情都有些焦灼不安,从杨引弟的内心,她希望儿子的父亲是章玉树而不是尹明良。她家里有一宗小佛像和小香炉。每天早上起来净手、净脸,然后上香、念佛,近些年杨引弟感到儿子的事业、婚姻都坎坷太多,磨难太多后,开始吃斋念佛,她很虔诚。 在等待报告单的这两天里,杨引弟每天早上都燃一柱香,祈求老天保佑,也祈求佛祖保佑。临风去取化验单的那一天,杨引弟的心咚咚跳得厉害,几乎要跳出胸口了。她来回在屋子里走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临风怀揣着报告单回来了。从临风的表情上,杨引弟已猜出八、九分。临风把报告单递给母亲,母亲看了一下还是愣愣地僵在那儿好几分钟,儿子原来是尹明良的。那么章玉树的希望将全部落空了,儿子临风沉默着,母亲杨引弟也沉默着。 第二天,杨引弟还是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尹明良,同时也告诉了远在金河的章玉树。 尹明良听到结果后激动得厉害,自己只有一个女儿远在昆明工作,这是她和老伴多少年来深为遗憾的事。老伴这几年从政法委退下来后去了远在昆明的女儿处,照看小外孙女,就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几十年以后,老天无意间给他送来了一个儿子,而且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能不感到激动吗? 杨引弟却不这么认为,她心中的不平静来得更强烈、更巨大,她当时之所以和尹明良发生关系,是为了保住章玉树的前途,再后来当她知道自己怀孕后,她草草嫁人,是因为她确信这可能是章玉树的孩子,她想保住这个孩子。 现在呢?事情全反过来了,她的情何以堪,心何以堪。临风呢?更是不能自己。他属于比较内敛的人,这次都无法自拔。一提起父亲这个词,他悲喜交加,慷慨激昂。他从小失去了一度很疼爱他的父亲。他和母亲、妹妹相依为命,一直生活在一起。他压根儿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另有一位亲生父亲要来相认,而且这位亲生父亲硬把他的一位情人强塞给自己,造成了一场伦理的崩溃,道德的崩溃,好在他们很快分手了,才结束了这场父子共妻的悲剧。可就是这位父亲大人,因此几乎把他整到十八层地狱,也曾经几乎把他的母亲整到十八层地狱。现在他就在这位能呼风唤雨的父亲大人眼皮底下混一碗饭吃,养家糊口,前妻又得了那种难以启齿的病,生命垂危,即使他有千万种不想认父亲的理由,也难啊!何况,华荫呢?华荫也在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希望自己时来运转,十二年来,自己的心从来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华荫。 一想到华荫,临风清醒过来,应该把这个结果告诉华荫,也顺便听听她的意见。临风一直觉得,华荫经过在南方十几年来的历练,已具备了处惊不变、遇事沉稳的品质,临风急需见到华荫,他一个电话过去,还好,华荫正在她租住的公寓里洗头。 “华荫,我此刻就想见到你,我有话要对你说。” “好,你过来吧。”华荫收了线,明白如雪的她知道临风要告诉她什么,肯定是化验报告出来了。 华荫洗完头,换上衣服,倒好茶水,静静地等待着临风的到来。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传来,华荫面带春风地拉开门,却看见临风阴沉着一张脸。华荫不便先开口追问结果,她请临风喝茶,然后等待临风诉说结果 。 “荫,你知道吗,我和母亲最不想要的结果来了,我是尹明良的儿子。你可以想象得到,我现在的痛苦有多深、多重。”临风一边诉说着,一边两只手合在一起上下对搓着,可见他心中的焦虑和压抑。 华荫明白,尹明良在临风母亲心中,几乎与仇敌差别无二,现在却要认仇作父,对临风是有点困难,也有点不公平,可眼下认下这位父亲,是唯一的出路,不然又能怎么办呢?仇恨是可以在博爱中化解的。 华荫把临风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华荫明白,自己仍旧要用这种爱抚和肢体语言去安抚临风这颗受伤的心,化解他的压抑和矛盾。华荫和临风拥抱着、亲吻着,足足有半个小时,爱象一条河流,在彼此的心田流淌着、滋润着、浸泡着。 临风突然推开华荫,整了整衣装,痛苦明显不象刚才那么强烈。 “荫,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要不要认下这位父亲,你说说你的看法,我听你的。” 华荫看见临风象个小孩子一样地可怜无助,噗哧一声,笑出了声,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这可是你说的,听我的,那就认下吧,我们还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这么大一个公司的董事长,到那里去找啊!”华荫不无揶揄地说,她是在激临风的将。华荫怕临风误会,又自我解嘲:“刚才是和你开玩笑,千万别当真。我觉得你需要时间修复自己的感情,也修复自己的心理。辩证唯物主义告诉我们,矛盾的双方是可以互相转化的,那就是说,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仇敌。” 坐了一会儿,临风才想到应该回去安慰母亲,自己真的太自私了,只顾及自己的感受,受伤最重的应该是母亲,自己丢下母亲一个人在家,自己可以跑到华荫这边寻找安慰,而母亲又到那里去寻找安慰呢?向华荫告别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临风一直咀嚼着华荫的最后一句话。“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仇敌。”这个华荫,真是冰雪聪明,为了劝自己,连辩证唯物主义都搬上了,不就是让自己认下那位父亲吗? 临风回来,母亲还坐在客厅发愣,薇薇还没有下学。 母亲看见临风回来了,就收拾着东西要去煮饭。临风劝母亲别煮饭了,他想等薇薇回来,领着母亲和薇薇去外面饭馆吃点东西,母亲这些年太辛苦,也太悲凉了,以后,他更要加倍地孝敬母亲,体恤母亲。 第二天,临风带着薇薇陪母亲去和尹明良见面。距目的地新月茶园并不是太远。因为整个华林市也不是很大。距离在不断地逼近,再逼近,而临风的心却变得沉重,再沉重。母亲杨引弟的心也变得沉重再沉重,只有薇薇,今天打扮得象一只小蝴蝶,快乐异常,因为她即将认回自己亲生的爷爷。 尹明良今天也是特意作了一些修整,早早等候在那儿。他的心情异常复杂,他觉得老天爷对自己真是太垂青了。他扪心自问,自己算不得是一个好人,可他这大半生却一帆风顺,平步青云,上大学、做厂长、做董事长。一直以来,没有儿子是他引以为憾的事,现在这种缺憾也被堵上了。 既然老天对自己这么垂爱,那么,从现在起,自己必须洗心革面,做一个谦和的人,做一个大有大无的人,做一个坐在山巅看世界的人,用诚挚和挚爱去爱惜世间的一切,去爱惜世间的每一个人。 佛经上说,我心即佛,佛即我心。心净则万物净、世界净。六祖慧能说得好,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空即净,净即空。只要把一切看开了,看平和了,心境也能上一个台阶,小乘变大乘。 思绪象流水一样不断地飞越着,流动着,灵感和悟性象金子一样在思绪的长河里挥洒着、滚动着,闪着智慧老人百年少遇的光。 包厢门被服务生敲开,杨引弟婆孙三代出现在尹明良面前,尹明良站起来,让他们三个人落坐,然后为他们三个人分别斟上茶。杨引弟和尹明良拉了一阵子家常,气氛融洽了许多,薇薇一口一个爷爷地叫,叫得尹明良心儿甜甜的,他拿出了一个红包,塞给这个自己第一次见面的孙女。薇薇的嘴巴变得更甜了。临风也驱除了忸怩作态和郁郁不平,在杨引弟的示意下,改口称尹明良叫爸了,不再喊他尹董了。 杨引弟感觉到火候差不多了,便借故坐不惯这种憋闷的场合,带着薇薇回去了,包厢里只剩下尹明良和临风父子二人。 尹明良问临风今后有什么打算。临风说,他想辞掉现在公司的工作,去金河发展,他已答应章叔叔到金河他们公司去工作,因为华荫也想去金河发展。 尹明良听见临风一口一个章叔叔,比对自己还亲切,多少有点不平,可头一挥洒,又变得宽容起来。 “爸,不是因为别的。”临风挪了挪位置,挤在了尹明良身边,亲情的暖流迅速涌遍了尹明良全身。 “虽然你我所在的厂现在是股份制企业,你是公司董事长,但这个企业原本是国企改制过来的,人们的观念、氛围、看待事物的方式方法都遗留着国企的基因。我们父子现在相认了,就现在这种状况,我继续呆在公司,别人的议论,会让你难看,也让我难看,你尴尬,我更尴尬。不如我换个环境,我们的心情都会轻松一点,但我们父子这份感情却是割舍不断的。” 尹明良被临风的这席话给震慑住了,他的智慧,谋略,他的那种替别人着想的宽容气度,确实超过了他这个当老子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临风,你到金河去发展,我不反对,但你一定得把母亲和孩子接在身边生活。我在金河正好有一套住房,那是我前些年在金河工作时住过的,这几年也一直空着,交给一位亲戚看管着,你到金河要租房子,不如你去了先住在那儿。”尹明良说着从包里取出一串房门钥匙交给临风。 临风也没有推辞,就收下了,现在到金河买一套二手房,也得一二十万,自己确实没这个能力。 那天下午,在茶园,父子二人谈得很晚。最后,尹明良还请儿子在外面吃了一顿晚饭。他们还谈到远在金河的章玉树。 章玉树前一阵子接到杨引弟打来的电话说儿子不是他的,也失落了一阵子,他把这个消息也转告了妻子卫萍。卫萍还悬着的心也稍微平静了,这对她来说真不是个坏消息。最后,章玉树提出想让临风到金河他和向珊办的公司来发展,看在杨引弟的情份上,想帮这孩子一把,卫萍也表示非常支持和理解丈夫。 于是他便给杨引弟打电话,说让临风和华荫到金河来发展的事,杨引弟和临风商量,临风思忖再三同意了。他想想自己继续呆在现在厂子,他和尹明良相认了,成了父子关系,尹明良一定会做一些补偿,重用他一下,别人的闲言闲语那会让他们都受不了,让母亲听见也会受不了的。 临风、母亲、薇薇一家三人,正在收拾着东西,做着去金河的打算,这祖孙三代心情好得很,他们总算是熬了十年,盼来了自己的春天。华荫也在做着去金河的打算,她准备把自己租住的这套单元楼房退掉,把一些零星的东西搬回了临风家,她准备回一趟西安,再去看一下母亲和姐姐,回来后就和临风一块去金河发展。 她已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箱,打算出门,准备在去火车站的路上给临风打一个电话就行。华荫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小玉父亲打来的,说小玉快不行了,他打临风电话打不通,让华荫找到临风赶快过去一趟,幸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华荫放下行李,打的去了临风家,临风、母亲、薇薇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的在那儿聊天,华荫不想让这个不幸的消息破坏这一家等来的春天,等来的温馨,他和临风母亲随便说了几句,便约临风出去外面走走。临风穿上外衣,跟随华荫来到外面河滩。这已是深秋,外面凉气已很逼人,华荫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临风这个坏消息,临风看见华荫为难的情绪,急切地问: “荫,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别这样了。” “临风,刚才小玉父亲打来电话,小玉的病已不行了,让我们赶快过去见最后一面。” 临风一听这消息,心里直谴责自己太粗心大意了,最近一段时间,忙着去认父亲,完了又忙着去金河的事情,却把小玉病重的事差点给忘了,自己在快乐着,而小玉的生命却走向了终结。临风和华荫打车来到小玉家,小玉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父亲告诉小玉,临风和华荫来了。 小玉挣扎着睁开双眼。 “临风,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和薇薇,还有父亲,现在我要走了,看见你和华荫能走在一起,我死而无憾。因为华荫太善良优秀了,有她陪伴你后半生我就放心了,有她做薇薇的母亲,我更放心了。” 小玉是断断续续说完这段话的,咳嗽得厉害,之后,又昏过去了。 自从知道小玉病情的真相后,临风和华荫都想送小玉去外地艾滋病治疗中心治疗,可小玉拒绝了,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得这个病的隐私,她想静静地在自己家里走,连小玉的父亲都不知道小玉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临风和华荫劝说无效后放弃了。他们都预料到小玉有一天会走的,没想到会这么快。临风、华荫、小玉的父亲三人轮流守着昏迷的小玉两天两夜。小玉终于静静得走了,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也没有遗憾。因为她看见自己心爱的前夫找到了一位好女人,自己最为牵挂的女儿找到了一位好妈妈,自己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风烛残年的老父亲,要让他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和悲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华荫和临风打电话给远在广东打工的小玉哥哥、嫂子。小玉哥哥、嫂子当晚坐飞机从广东赶回,第二天中午已到华林市,他们一起把小玉送到火葬场,办完小玉的丧事,临风和华荫才回到家里休息。 母亲杨引弟知道儿子这几天忙小玉的事,让他在里屋多睡一会儿,华荫也回到租住的房子去休息。 只有薇薇一个人还不知道母亲已走了。这几天,临风愁苦着,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告诉女儿这个不幸的消息,他开不了口。 华荫这一次主动承担起这个任务,她说,让她来告诉薇薇,她当天带薇薇去转商场,买了一套薇薇喜欢的衣服,然后带薇薇去公园坐电动飞船,在公园小凳上喝饮料的时候,华荫问薇薇:“最近想不想妈妈?” “想。” “如果妈妈的病治不好,有一天走了,怎么办。” “希望妈妈的病能治好,如果她真的走了,薇薇会伤心的。” “薇薇,我会象妈妈一样疼爱你。” “我知道,阿姨。我也很喜欢你,象爸爸一样喜欢你。” 华荫的泪水已经止不住地流下来,薇薇似乎意识到什么。“阿姨,是不是我妈妈出事了。” “是的,薇薇,你一定要坚强起来。” “阿姨。”薇薇扑在华荫的肩上痛哭起来,引来周围游人的注意目光。 华荫把薇薇送回家后,薇薇一直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不肯出来,也不肯吃饭,整整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第二天,薇薇才肯出来吃东西,但还是显得有些忧郁。 杨引弟和临风都想办法安慰薇薇这颗稚嫩易受伤的心。华荫这几天回西安了,大家在等着她回来的消息。 没几天,华荫回来了,她带给薇薇一大堆礼物,薇薇的心情好了许多。 母亲杨引弟考虑到薇薇还有一两个月放寒假,中途转学不太方便,便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