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结良缘》 第一章 开场小人物 “咕!” “咕咕......” 一抹青衫的纤瘦身影将关着金丝雀的笼子挂在树枝上。 树下放着一把竹椅,仰面躺着一位大约十三四岁长相清秀的姑娘。 枝繁叶茂的大树,就像一把硕大的遮阳伞,可惜,蝉鸣阵阵,实在扰人清净,偏偏还时不时飞来几只伊蚊,林九厌恶地用手挥赶着,心中微微叹气:“都夏末了,这天气还如此矫情。” 她一面差了丫鬟阿舒去里屋拿凉扇过来,一面用帕子不停地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她本来就怕热,耐不住屋里的炎热才躲到院子里乘凉,没想到这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才躺了小半会,內衫就贴在了身上,被汗打湿了。 林九瞪大眼睛,盯着头顶的树荫发呆。阿舒拿着凉扇从里屋出来,瞧见她盯着头顶神色呆滞,忍不住也跟着望了一眼,却看不出些什么,心里暗道:“小姐又开始走神了。” 阿舒一面拿着扇子替林九扇将起来,她张大嘴巴,阿舒笑着从石桌上的水果盘中,拿起两颗葡萄,迅速喂进林九的口中,林九满意地细细嚼着,顺手摸了一把阿舒的小脸,果然顺滑。 说到阿舒,她来自于一个叫乌水的边陲小镇,听她讲是被父母抛弃,经人贩子转手带到渭京,卖入太学傅林润之家为奴。初到林府时,她原本是分给林家的大小姐当丫鬟。可惜她的性格沉默寡言,木讷呆滞,才被分到林家大小姐身边两日,便被林家大小姐嫌弃,嚷着要换个孩子跟随。 阿舒如同一只没有生气的木偶,与这林家小姐不止是精神面貌上的差异,就说这社会地位,也是一个悬在半空中,一个缩在地底下。 阿舒被林家小姐赶出去,在院子里罚站了一个晚上,对于林家大小姐,阿舒竟是毫无怨言。 林九第一面见阿舒,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傻傻地站在院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带她来的阿嬷不悦地将她拉进院中,没好气地打了她一个耳光,嚷道:“你个贱胚子,跟个木头人似的,我真是瞎了眼将你买进来,林大小姐不要你,是不是要让九小姐也不待见你!” 林九当时正盘腿坐在檐下的石阶上嗑着瓜子,不知是不是那位阿嬷的训斥让阿舒醒悟了,她突然跑进屋子,不一会儿从屋里抱着一个蒲团,小跑到林九身边,默默地将蒲团往林九屁股底下塞,行使她身为奴婢的本分。 林九着实惊了一下,这丫头也不算太笨,便顺着她的意愿,主动坐在了蒲团上,细细瞧了她一眼,对带她来的那位阿嬷说道:“谢谢阿嬷,这丫头我收下了。” 阿嬷怜悯地看了一眼林九,福了福身,便离去了。 由此,阿舒跟在林九身边,一晃至今,已是四年。 第二章 看热闹 说到林九,听林润之讲,他是受故人所托,将她收留在府中,而这位故人是谁,他却不愿告诉林九。她这名是林润之取的,既然跟了林姓,那也算是林家人。而只有林九本人清楚,自己真正来自于哪里。 她莫名奇妙穿越到一个陌生的虚构时空,变成了一个小丫头,而这丫头长相还与自己相似,她便想世间之事果然是有因果报应的。早知如此,烧香的时候,她就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将寺庙供台上给观音菩萨的贡品给偷吃了。不对,她那天压根就不应该去烧香拜佛! 一朝物是人非,林九除了不断安慰自己:“被穿越的人多了去了,人家能活的好,你照样可以!”初来乍到,从先前的小心谨慎到后来的泰然处之,期间她埋怨过、伤心过、认命过,知足过,虽然寄人篱下,庆幸没有遇到坏人,久之都快忘了自己是个现代人。然而,林九脑中并没有这副身体原先主人的半点记忆,她半途穿越过来的时候,这小丫头在林府才呆了半年。 林家的大小姐林若然平日里骄纵蛮横,端得林府大小姐的身份,对人颐指气使,她尤其喜欢找林九的茬,而林九性格柔弱,常被她欺负得直哭。没曾想某一天,林九突然转了性,面对林若然的捉弄,她竟然反欺负了回去,吓得林若然安分了好几天。只是苦了阿舒,私下被林若然的丫鬟报复,她却从未向林九诉过苦。, “阿舒,看你这发呆的模样,是不是又在惦记昌盛街那衣裳铺的俊俏少掌柜?”林九轻启红唇,对着阿舒调皮一笑:“要不,咱偷偷去瞧瞧人家!” 阿舒瞧着眼前之人,十四岁的妙龄年纪,长相清秀,一张圆润的鹅蛋脸,右边靠近嘴巴的脸颊处生着一颗微小的黑痣,整个人透着一股灵气,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然而然的可爱。可是,这花一般的年纪,可爱的外貌之下,却有着一副低沉略带沙哑的嗓子,她一开口,声音低沉地似喉中呛着烟灰,便给人历经沧桑之感。 阿舒回过神来,想起林九口中所说的那个少掌柜,脸上一红,嗔道:“小姐,又乱讲!” 她不过是买衣裳的时候看人家掌柜长得年纪又俊俏,便偷看了几眼,没想到被小姐时常拿这事来打趣自己,阿舒无奈地瞧了一眼盘子,盘中的葡萄所剩无几,忙应道:“要再吃?” “嗯!”林九点点头,换个更为慵懒的躺姿,不由埋怨道:“葡萄个头长得小,吃这点都不够塞牙缝的!” 阿舒一听便笑道:“又不是让你拿来当饭吃,林二管家还能想着给你送来一份,你就别抱怨了。” 林九听闻,默默地看了眼盘里剩下的几颗葡萄,见阿舒有些干涩的嘴唇,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捡起剩下的几颗,腾身而起,全塞进了阿舒的嘴里,阿舒惊得想叫喊,因为嘴里还含着葡萄,所以只好一边干瞪着林九,一边使劲嚼了咽下。 “嘻嘻……”林九觉得有趣,她就是不喜阿舒总是一本正经说教的模样,总想时不时逗弄她。 阿舒打心眼里嫌弃林九的笑声,她一笑起来的声音就像是一个男子在笑,反差实在太大。 另一名丫鬟唤语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门口便大呼小叫起来:“小姐,听说今日前院来了两位贵客呢!” 唤语是前不久从林夫人院里分过来的丫鬟,约摸十五岁的年纪,较之日夜相伴的阿舒,唤语活泼可爱,来落怀苑的头一日,整个院子里充斥的便全是这丫头的声音。一向对自己冷淡的林夫人,突然给自己增添人手,林九猜测着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因此对唤语有些生分,而唤语却未曾在意似的,整日在她的面前打转,讲些其他院里的趣事,频频惹得林九笑声连连。 林九后来一想,落怀苑里多一个人总是热闹一些,增点生气倒也不错,便也就不去想太多。她一边向唤语扔去手中的帕子,一边笑着问道:“你这丫头,总是冒冒失失的,前院有客人来关你何事,跟撞喜了似的?” 唤语料到她有这一问,接过帕子一边擦汗,一边兴致勃勃道:“这要是平常的客人倒不稀奇,今日里来的可是离京好几年的苏世子!” “林若然的心上人?”林九兴趣来了,忙起身绕到唤语跟前,一双美目熠熠生光:“当真?” 见唤语点头,林九来了兴趣,立马就要往外走,她兴高采烈道:”我要去看林若然受虐!” 阿舒一个箭步挡在院门口,急道:“看什么热闹,要是林小姐看到小姐嘲笑她,又要跟小姐闹,小姐就安分点吧!” 林九一脸的不以为然,拍了拍阿舒的肩膀,将阿舒的话打断:“我偷偷摸摸地看,定保不被她发现!” 转身,脸上带着一丝嘲弄。 第三章 就是故意的 好希望能看到林若然满脸憋屈,潸然泪下的画面啊!林九边走边乐呵呵地想道。 她跟着唤语绕过一个又一个别院,走在前面的唤语突然停住,林九狐疑地看了看四周,嗯,一切正常!但是唤语突然一个转身,硬生生地把她拽进了一处假山,躲在后面。 “嘘!”唤语警惕地盯着外面,小声道:“不远处有人过来。” 林九暗暗平静心里的涟漪,不等她再仔细瞧几眼唤语,唤语就已经拉着她走出了假山。她盯着故作神秘的唤语,打趣道:“又不是去做坏事,搞这么紧张干嘛?” 唤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想为咱们的偷窥营造点紧张感嘛!”说完又不动声色地走到林九的身后。 “咱这叫观赏,不叫偷窥!”林九立马反对。 唤语努努嘴,明明就是偷窥嘛。 两人找了个黄金观赏位置,其实就是两块假山石后面,这石头刚好矗在正厅的斜对面,林九与唤语躲在石头后面,探出半颗脑袋往正厅里面瞧,她一眼就看到林若然正哭丧着脸,眼睛却是含情脉脉地望着对面,而她父亲林润之此刻正黑着一张脸,一声不吭。 厅里还有两个陌生人,由于背对着林九,她看不清二人的长相,先从坐在最外面的人打量起,视线继续淡淡地落在最里面的人身上,林九欣喜,这林若然的视线全挂在这人身上,看来他就是苏世子。 这几年没少从林若然口中听到“苏世子”这人,什么“我的苏世子哥哥生得一副好样貌,比女人还好看,举世无双”,什么“等我世子哥哥回京了,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自惭形秽”,甚至是“我将来是要当世子妃的人,你敢不听我的话,我废了你!”。 这林若然一口一个“世子哥哥”,她都念叨三年了,林九连苏世子一根头发丝都没见过,所以她每次都回呛林若然:“你吹的牛,都快上天了!”林若然频频被气得无语,更是拼了劲要向她证明,她,林若然!和渭京城万千少女心中的信仰——苏世子,关系颇好! 恰恰,林九不是这万千信仰的一个,她对什么苏世子并不感兴趣,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那就是个人妖! 如今,她眼里的“人妖”正坐在厅中,看那背影,林九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看法。 也就林若然这种粗暴女喜欢这种阴柔的男人!反而一本正经的林润之让人看着还顺眼些,虽然人老了些,不过风韵犹存嘛......林九扯着嘴角,脑海中闪过几幅画面,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什么人?” 原本厅中就无人说话,安静地很,外面突然响起一声短促似是被人强行打断的笑声,林润之迅速站起,走到门外,出声质问。 林九的嘴此刻正被唤语捂住,且唤语正一脸怪异地盯着自己,林九暗道是自己一时忘形,听一声娇斥声离两人藏身的假石愈来愈近。 “假石后面好像有人!” 林九估计自己藏不住了,但她还是不甘心地学着猫叫了一声:“喵~” 你们快说是猫!是猫!原来是猫啊!林九在心中默念,顺便还拉住唤语的手,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只是唤语看自己的表情,怎么如此无语。 “是你!”林若然一声惊呼。 林九盯着地上出现的一双绣花鞋,抬眼便见林若然先是惊讶的脸上已经满是幸灾乐祸,她咬牙切齿了一番,只得认命地拉着唤语从假石后面走出来。 “林伯伯,是我。”林九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九儿,你躲着那里做什么?”林润之不解道。 林九看他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一旁垂头不语的唤语,便对林若然假意好奇道:“听唤语说,今日是苏世子来府中做客,若然姐平日里常夸苏世子是个妙人,我久闻世子盛名,便趁这机会,想要一睹世子的风采,可我一向害羞,便只敢偷偷地瞧。”林九拿眼偷偷望了一眼站在厅门口处的二人,对林若然赞叹道:“苏世子果真是倾国倾城,若然姐常说你会成为世子妃,我现在是信了。” 看似说者无心,可这听者有意。林若然终于向林九证明了,她跟苏世子的关系好,正想讥笑林九,余光看到林润之的脸色比之前黑了几分,而她的世子哥哥,转过脸躲避她的视线,她一阵心惊,这才回味起林九刚才话里的意思。 “父亲,别听她胡说,我没有说过那些话......” 见林润之甩袖进入正厅,林若然狠狠瞪了一眼林九,忙跟上去解释。 林九扯着嘴角,眼睛笑着弯成了月牙。 就许你幸灾乐祸,不许我巧言令色吗! 第四章 请客吃饭 林九站在大厅中央,觉得无聊,将腰上的配饰带子编起麻花。 林若然对林润之解释了几句,林润之皱着眉头,脸色比先前缓和了几分。“若然,今后不可再随意说玩笑话,知道吗?”林润之郑重道。 林若然瞧了一眼她的世子哥哥,此人面色沉静地望着父亲,半点视线也没有给到自己,心下有些伤心,哀怨地“嗯”了一声。 林润之知道他这个女儿平日里娇蛮任性,他教导过的大部分话,全被她当成耳旁风,不免有些无奈。 “子琴,小女不懂事,还请多担待。” 苏世子点点头,礼貌道:“老师,子琴不是小气之人,可放心。”’ “老师,你知道子琴的脾性,他一向宽厚,就算是有人当着他的面骂他,他也不会生气,像他这么温柔的人,哪会将此等玩笑话记在心上!”坐在苏世子旁边的男子笑道。 林润之听闻也笑言:“有子琴这般的温柔,这淮国怕是找不出第二人。” 你们面前不就站着一个!林九在心里不屑道,掩耳盗铃可不是好事。 男子点头道:“是啊,是啊。” 还有人捧哏,林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苏世子端坐着,面带淡淡笑意,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吹捧。 林九觉得自己这跑龙套的在那干站着,主角们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她有些尴尬地开口:“不好意思各位,打扰一下,林伯伯,我能下去了吗?眼瞅着快到饭点了,你们都不饿吗?反正,我是挺......饿...的...”越说感觉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几人这才注意到厅中还站着个人,林润之见林九唯唯诺诺地说完,一时尴尬地看向苏世子。 “那你赶紧下去!”林若然巴不得林九快点从她跟前消失,不耐烦催促道。 “好嘞!”得令,林九转身就往外走,步子才迈开一步,突然又被林润之叫住:“九儿,先等一下。” “林伯伯,还有什么事吗?” “世子与独孤大人都在,你先向二位行礼,不可失了礼数。”林润之道。 这礼数早就失了好吧!林九默默吐槽,但面上还是十分规矩地对苏世子行礼:“小女林九,见过世子。”礼毕,微微倾身,转向苏世子身边的男子行礼:“见过独孤大人。” 二人皆点头。 林九心想礼也行了,自己可以撤了,她抬腿又要往外走,没想腿刚抬起,步子还没迈出去,又被一个人叫住。 有病啊,还让不让人走了! “九姑娘别着急走啊,大家见面即是缘分,不妨留下互相认识一下。” 林九有些欲哭无泪,今儿她只是想过来瞧热闹,没想搞联谊呀! “丫鬟叫我回去吃饭了!”林九的表情十分认真。 “边吃饭边认识,也行。” “我不跟陌生人吃饭!”林九反对。 “我叫独孤矶。” “嗯?孤独鸡?”此人话锋转的太快,林九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独孤矶。”男子重复道。 “独孤鸡?”林九顺口重复,见男子终于点头,还冲自己笑了笑。她暗道,怪人配怪名,绝配。 “既然你我二人已互通姓名,便不算是陌生人。”独孤矶理所当然道。 “鸡大人就这么想陪我吃饭?”林九暧昧的打量了一眼独孤矶,此人身形高大,挺拔俊朗,虽然样貌不及他身边的苏世子好看,但胜在气质是属于林九欣赏的那一类,她笑道:“那我只好却之不恭了,不知大人要请我去哪家酒楼吃?” 独孤矶愣了愣,看了一眼苏世子,竟然看到他一向浅笑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不悦的神情,独孤矶嘴角更是溢出一抹笑来,径自伸出手拍拍眼巴巴等着自己点头的小姑娘的脑袋:“请你去朝凤楼吃,如何?” 朝凤楼!那可是渭京城最贵最有名的酒楼,听说那楼里厨子做的菜,香飘五里路呢!她心驰神往已久,无奈囊中羞涩,如今有人请客,林九顿时笑弯了眼,对独孤矶更是殷勤:“天时地利人和,咱赶紧去吧!”她一边拉住独孤矶的衣袖,一边将他往外扯:“林伯伯,苏世子,鸡大人请我吃饭,我就先带他走了啊......鸡大人,您小心门槛哟!” 独孤矶由着林九的动作,回头对林润之和苏世子道:“老师,子琴,那我就先去吃饭了......” 留下厅中三人,面面相觑。 “她变化颇大。” 末了,苏世子如此感叹。 第五章 苏子琴 朝凤楼。 雅间,一位优雅执筷的公子,一个大快朵颐的丫头,两人的精神气质可谓天壤之别,怎么看都不搭调。 “这都第三碗米饭了!”朝凤楼的店小二端着一碗白米饭从厨房走出来,一边上楼,一边嘟哝道:“一个姑娘家饭量也太大了,这饭碗盛的饭,平日里我只吃一碗就饱了......” 小二刚将饭碗搁在桌上,只见小姑娘迅速将碗移到跟前,埋头开扒,一旁的公子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给小姑娘夹菜,神情自若。 要不是这小姑娘找了个有钱人,像她这种专点贵菜,饭量又大的女人,小户人家的公子定是难以养活她。小二认真看了几眼正含笑看着小姑娘吃饭的富贵公子,心下暗道:这公子人长得不错,只是这眼光忒差了点! 等店小二关门离去之后,林九才抬起头,对着门“呸”了一句。 “你这是干嘛?” 林九瘪嘴道:“你没见那小二嫌弃我的眼神,好像我吃的是他的钱似的!” 独孤矶确实感觉到店小二嫌弃林九的目光,他以为林九只顾埋头吃饭,无暇顾及,没想她倒挺有眼色,独孤矶揶揄道:“他那是嫌弃你的吃相。” “人家难得吃顿好的,多吃点有错吗?”林九为自己的吃相表示不平。 独孤矶想笑,又觉得笑话一个小姑娘显得自己没有风范,他叹了口气:“你何必跟一个店小二计较。” 林九一怔:“鸡大人,我觉得你像一个人。” “哦?像谁?”独孤矶皱眉,他可不喜欢听到有人说自己像某某人。 林九当然不知道独孤矶心里在想什么,她自顾自地说:“听你说话的口吻,特别像我身边的丫头阿舒。”她想了想阿舒的样貌,又将独孤矶打量了一番,正当独孤矶被人看得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又听她用商量的语气问道:“鸡大人,你可有娶妻?” 独孤矶一愣,本能地摇摇头。 “那就好,我有意将我的阿舒许配给你,你觉得如何?” “我拒绝!”独孤矶瞅了林九一眼,有些好笑道:“一来我与阿舒姑娘并不相识,谈论婚嫁尚早,二来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是她的父母,无权替她决定。” “我一直将她看作我的妹妹,长姐如母,不行吗?” 她这是在强词夺理,独孤矶摇头,“不行。” “细想一下,是有些不妥。”林九凉凉的说,“一来你年岁大了,二来你是官二代,背景太硬,第三嘛,我比阿舒年长一点,我都还未许配人家,她也还是要等等的。” 独孤矶听罢这话,心中毫无半点轻松之意,什么官二代他是听不懂,不过她哪只眼睛看出他年岁大了?他不过才二十一岁,正身强力壮、年富力强、英气勃发、雄姿英发...... 正当独孤矶在心里用无数成语安慰自己的时候,林九已经拍拍肚皮,起身准备告辞了。 “今日鸡大人的宴请,让我没齿难忘,来日相见,我定当回报!”林九双手抱拳,一副侠肝义胆,豪气冲天的模样,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抬步就走,留下半响没回过神的独孤矶。 她这是在感谢我,还是在记恨我? 林九自认为她刚才的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便一路哼着小调,径直回了林府。 而独孤矶结账之后,原本打算回独孤府,方才走了几步便顿住脚步,才想起苏世子还在林府,他顾不得多想便往林府赶去。 苏子琴离开渭京四年,昔日的王爷府早已成为一座空宅,只有几个年迈的老奴念着主子情谊,守着宅子不肯离去。子琴回京不过带了百号人马,他将人皆安排进了王府。而独孤矶不愿他与士兵们同住,执意将他接进独孤府暂住。 渭京对于苏子琴来说,已是陌生,而他因为一时贪玩,将他落在林府,实在是不应该!要不是子琴到了及冠的年纪,被皇上召回京为他行加冠之礼,他与他定是没有相见的机会。冠礼之后子琴又得返回北漠,留在渭京的日子不多,他应该多陪陪他的。 独孤矶一路赶回林府,便见马车停于一侧,苏子琴站在林府门口,林润之立于一旁与他说话,看似在叮嘱。 “我回来了。”独孤矶平静心中的歉意,轻声道。 苏子琴微笑着点点头,转头对林润之道:“老师,子琴这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望老师。”’ 看着眼前昔日他最爱的学生,几年之后再次相见,他依旧是当年优秀的模样,林润之感动,差点老泪纵横。一旁的独孤矶见状,连忙拉着苏琴上了马车,“老师,回屋哭去,我可见不得男人哭!” 一听这话,原本还想再抒情几句的林润之,将已经到了眼眶边上的泪水又给憋了回去。 他这两个学生,一个温文尔雅,一个风流潇洒,惋惜的是自己那不懂事的女儿入不了二人的眼,不管是挑两人中的谁成为他的女婿,他做梦都会笑醒。 唉,可惜! 第六章 前因却无果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过集市,外面小贩的叫卖声不绝如缕,马车之中的气氛却稍显凝重。 独孤矶偷瞧着苏子琴,此人目视前方,姣好的面容安静如兰花,不知他在看些什么。 “子琴。”独孤矶轻唤一声,“你没有问题想问我吗?” 话音刚落,苏子琴已经摇头表示没有。 “你难道不好奇,我一向沉稳内敛,为何今日竟对一个小姑娘感兴趣,还请她去最贵的酒楼吃了一顿?” 目不斜视的苏子琴终于拿眼看了一眼独孤矶,“你沉稳内敛?” 独孤矶揉了揉额角:“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对我今日的举动不感到费解?” “那孩子长得眉清目秀,你瞧着顺眼。”苏子琴想了想,”最主要的是,你察觉到我在留意她,更让你产生兴趣。” 独孤矶点点头:“不愧是子琴,如此了解我。”他双手报臂,“你看那丫头的目光,似是先前便认识她,我不由地感到奇怪。不知子琴可能为我解惑?” “我不想瞒你,四年之前,我见过那丫头。” “看那丫头的神情,她似乎并不认识你。”独孤矶更是不解。 独孤矶的问题也正好问出了苏子琴心中的疑虑,林九的目光既陌生又疏离,记忆中那个小女孩文静孤僻,而今日见到的人活泼风趣,也许是林府安逸的生活改变了她的性格。 “七日后你便成年了,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想方设法也得找给你!”独孤矶颇讲义气。 “我想要的......”苏子琴蹙眉,“有点难......” 独孤矶撇了撇嘴,没有搭腔。 林府,落怀苑。 林润之在院子里坐了半个时辰,从林九的生活起居聊到她的心理健康问题,林九耸拉着脑袋,时不时应付他几句。 “九儿。”林润之沉声唤她,“你到林府也有四年,对于今后有何考量?” 林九抬起脑袋,作可怜状:“林伯伯是不想收留我了吗?” 林润之摇摇头:“林伯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已有十四岁,以后是会许配人家的,林伯伯是想问问你可有意中人,好替你打算......” “一定要嫁人吗?”林九打断林润之的话,盯着他问。 林润之被她的态度刺得一怔,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哪有女子不婚嫁的道理。” “庵里的尼姑。” 两人周遭的气氛一时有些冷凝,林润之脸色一沉:“九儿,不要将林伯伯的话当成玩笑!” 林九瞥了他一眼,不吭声。 “江御史前日向我提起,他的二公子尚未婚娶,那个公子我是见过的,仪表堂堂,正直有礼,林伯伯有意牵个媒,若将你许配给他,你可有异议?” 林九睁着眼看了林润之好一会儿,随即挠挠头,一脸老实的说:“听起来,我像是不该有什么异议。” 林润之扶额。 林九稍一沉默后,道:“林伯伯,我知道今日我的做法有些不合礼仪,以后我会注意的,但是您千万别让我嫁人,我没有父母,只能依靠林伯伯了。” 林九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怜,林润之皱眉看着她眼角溢出的泪花:“今日之事我并未怪你,你的性子变得开朗是好事。”他话锋一转,“但是,不要装可怜。” “那我......”林九恨恨地说,“出家当尼姑!” 林润之扶额长叹:“傻孩子啊傻孩子。” 第七章 扰人心 白日里听多了林润之的絮叨,林九连晚饭也没有心情吃,她早早地躺到了床上,盯着头顶发呆。 林润之不会真的将自己嫁给江家吧?对方条件真那么好的话,怎么轮得到自己,前面还有一个林若然呢。林九心烦意乱,自己寄人篱下,衣食住行都是别人家的,林润之也是为了自己好,她有什么底气拒绝?再说,她真没打算在林家呆一辈子。 林九想到这一世,连自个父母都没见过,林润之口中的故人或许是她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尚在人世,还是早已西去了。念及这副身体是个孤儿,林九想到自己身上荒唐的遭遇,越发觉得命运不公平。 虽然在古代,多数女子的未来系在夫家身上是常态,但她却不愿早早嫁人。即使躲不掉,也得找自己中意的人。林九小声喃喃,半是酸半是感慨的赞道:“林若然倒是幸福......” ...... 阿舒哭笑不得地瞧着熟睡过去的脸,微微叹口气,紧跟着爬上床,她刚背对着躺下,一双手臂便从后面揽了过来,将她的细腰轻轻抱住。阿舒反着一只手,费力地按了按身边人后背的被角,确定不会漏风进来,这才将手放进被里,放心地闭上眼睛。 这夜,月白风清。 林九与阿舒睡着正香的时候,一抹黑影悄悄潜入林九的房间。黑影悄无声息的立于床侧,见着床上二人的睡颜,眼睛眯了眯。 第二天早上,林九伸伸懒腰,学着公园里的老人们打上一套太极拳。 “小姐今日的拳法打的无力。“阿舒端着洗脸水出来,见林九面色肃然,手上的动作却软绵无力,她每次都有出人意料的新鲜举动,阿舒已经见怪不怪,日子长了,她将林九的一些举动也变成自己的习惯。 “昨晚没吃饭,当然无力了。”林九摆手道,忽而又想起昨日林润之说过的话,不禁皱起眉头。 唤语从外面回来,嚷着她的一副大嗓门:“小姐,有喜事!” “啥喜事?”林九随口一问。 “明儿是老爷的寿辰,府里正张罗着办宴呢!”唤语兴高采烈道。 阿舒听闻,停下洗脸的动作,看向林九。 “林伯伯都不告诉我......”林九苦恼,“他果然生气了,这下可好,我更不知道该送他啥礼物了。” 阿舒一听,也有些着急:“咱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小姐你说如何是好?” 她的话不假,林九的吃穿用度都是林府分配好了的,现如今想找出个什么贵重的东西来送与林润之,无疑是件难事。 “阿舒,我去集市上逛逛。”林九一手托腮,一手不耐地揉眉,她这几年存的钱不多,勉强先给林润之挑件礼物吧。心下决定之后,林九便回屋换身衣服,不多会儿,一位穿着素净的小少年从屋里走出来,脸如桃杏,温润如玉。 唤语看得呆住了,一双眼里蹦出一丝光亮来:“小姐扮成男子倒挺俊的!”不过,不就上个街嘛,用得着男装打扮吗? “那是!”林九哼哼,有些得意。 “就是太矮了......”唤语嘀咕。 “浓缩是精华。”林九心情不好的回她一句,转身便出了院门。 第八章 上街购物 林九穿梭于闹市之中,扯着身上略有些宽大的外衣,她鼓着一张小嘴,叫苦不迭:“物价太高了啊!”她随便挑一样看得上眼的东西,人家张口就是上百两银两,转了几条街下来,林九一个铜板都没花出去。 前世的时候没钱,到了这里还是没钱!林九正有些颓丧,她随意一瞟,瞟到店内摆放着一方砚台,抬头一看,牌匾上“文宝斋”三个字熠熠生辉,林九的腿不听使唤,磨磨蹭蹭地便进去了。 这方砚台呈赤色,纹路光滑,砚堂约一个手掌心大小,沿边刻着一束兰花,别样地精致。林九目不转睛地瞧着,店掌柜一见,上前吹嘘道:“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方洮砚是前日才从北方带回来的,这样式在渭京城可没有第二家!” 林九小心翼翼地开口:“这要多少银子?” “一百两。”店掌柜的眼梢瞟过紧咬嘴唇的林九,于是马上改口道:“如果公子诚心想要,也是可以折点价钱的。” 林九眼睛一亮,底气还是有些不足:“那最多能少多少?” 店掌柜考虑了片刻,一双眼像x光线在林九身上扫射了一圈,这才开口说道:“最低九十两!” 林九蹭到掌柜的身边,讨好道:“掌柜的,这方砚台我瞧着很是喜欢,你就成人之美,再少点吧!”。 低沉沙哑的声音阵阵地蹿进店掌柜的耳朵,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面对一个少年的撒娇,店掌柜只想赶紧把买卖做成,将人打发走,于是一咬牙:“最低八十两,可不能再少了,不然东家要怪我了!” 这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个数啊!林九默默地横了一眼店掌柜,面上依旧讨好道:“只是一方小小的砚台,掌柜的就给你们东家说句好话,要不让我直接与你的东家讲讲?” 面对眼前这个长相清秀的小公子,店掌柜还真是说不出来拒绝的话,特别是他的那双明眸,干净透彻,一看便是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人。这小公子穿着并不华丽,人看着十分和善,店掌柜无奈道:“今儿东家刚好来店里视察,我去请请,东家若是不愿见你,公子可再莫要为难我了!” 林九当即点头答应。 等了半响,店掌柜从后房出来,身后跟着一位年轻公子,林九一瞧,心道渭京城还真是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走在后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请她吃饭的独孤矶。 林九报以独孤矶一个善意的微笑:‘’鸡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独孤矶眯了眯眼:“九姑娘真是多才多艺。”他打量着林九的穿着,“个子矮了些。” 店掌柜睁大眼睛,眼前这小公子是女子? 林九知道他在打趣自己的装扮,面上笑笑,心中一边打算,一边小心翼翼开口问道:“鸡大人是这家店的东家?” 独孤矶点头,脸上的笑意更盛:“你看中了何物?” 林九左手往身边轻轻一指:“诺,就这个。” “嗯,一百两。”独孤矶看也不看一眼林九所指的方位一眼,盯着她平静说道。 林九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鸡大人别开玩笑了,你给我一个底价吧?” “东家,我都给他少到八十两了,可他还是嫌贵,您要是觉得烦的话我这就将他遣出去!”店掌柜谄笑道。 独孤矶不耐烦地横了一眼店掌柜,清了清嗓子:“我店里卖的皆是稀罕物,自然价高,九姑娘若是不识货,觉得价钱贵了,自可以离去。城头有家铺子,一方砚台只要五两银子,你去那买!” 林九皱起眉头,不得不承认独孤鸡说得有些道理,一分价钱一分货,但是她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林九悻悻地甩甩手:“那我去看看。” 独孤矶见林九没有底气的样子,嘴角扯开一个漂亮的弧度,他伸出手指头对林九勾了一勾,示意她上前。 林九摸着兜里的银子,戒备的往后一退:“干嘛?” 独孤矶叹道:“九姑娘也太容易放弃了,你就不争取一下?” 林九不是一个执着的人,有些东西没有能力得到,她也不会强求,比如说这砚台在她心中只值二十两银子,她绝不会花八十两买下它,她觉得不值。所以,林九摇了摇头道:“不争取了,也许你说的那家铺子也有好的,我到那买去。” 独孤矶来了气:“七十两给你,如何?” “五十两给我都不要。” “三十两。” 林九可耻的沉默了,半响才道:“二十两的话......” 独孤矶挑了挑眉:“你还真会得寸进尺,不过我昨日舍得请你大吃一顿,今儿也可以将这砚台二十两卖给你。” 林九摸着荷包,静默不语。他这是点头了? 独孤矶招招手示意店掌柜将砚台包好,店掌柜取出砚台心疼地摸了摸,几分哀怨地递给林九。 林九接过砚台,有点不相信地问独孤矶:“真的二十两卖给我?”一只手却已经将砚台放进包里,另一只手从荷包里掏出两锭银子交给店掌柜。 “我素来不喜欢说假话。” “好人啊!”林九赞叹。 林九心满意足地从文宝斋出来,顺道去昌盛街瞧了眼衣裳铺的少掌柜,看到他身边没有姑娘围绕,便替阿舒放了心。 第九章 刁难 林府一派喜乐景象,大红灯笼挂得整座府都是,平日里不算热闹,今晚却到处都是巧笑言语。 宴会之上。 林润之的身边端坐着一位公子,俊美的脸上带着微笑,他的姿态优雅无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透着非凡之气,这样谪仙似的人物,无论出现在什么场合,必定都是吸引视线的存在。 偌大的院子里搭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舞台,上面一些身姿妙曼的妙龄女子正在随乐起舞,伴随着这阵阵欢乐,佳人美酒,众人的情绪越发高涨,互相敬酒的吆喝声渐渐响起。 林润之不停应付着别人时不时递上来的酒,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身边坐着子琴,这院里宾客的视线全部聚拢在他身上,林润之担心子琴尴尬的身份,不知会不会惹人议论?于是心下难免有些紧张。 苏子琴倒全然不在意旁边不安的寿星,静静地坐着,不时拿起酒杯轻吮一口,面上风平浪静,看不出喜怒。 “林大人,今日这样的良辰美景,苏世子难得光临,光看跳舞就俗气了,你应该拿出一些新鲜乐子出来,让众人乐呵乐呵!”有人突然开口道。 林润之一怔,有些茫然地循声看去,见对方一脸绯红,似乎是酒喝多了,人都有些坐不稳,心想这人不过是说些醉话,也就不想理会。不料,众人因有人开口一下子来了兴趣,一些人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这酒喝得正酣,林大人可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听说苏世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是世子老师的寿宴,苏世子是不是该表现一下,让大家一睹风采啊!”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纷纷朝这个唐突的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座的苏子琴,嘴角带着嘲讽,一双精明的眼里隐藏着晦暗。 众人都知道,上方那位风华绝代的男子,贵为世子,父亲是淮国有名的战将—武王。皇帝赐北漠为封地,武王一家人四年之前从渭京返至封地,两年前武王进京觐见,不幸病死在京,皇帝派人将遗体送回北漠厚葬。如今苏世子被召回京,由皇帝亲自为其加冠,看似荣恩的背后,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缘故? 即便是没了父王,苏世子毕竟出身高贵,让他当众取乐众人,实在是一件越礼之事。淮国重视身份阶级之分,特别是他们这些达官贵人。 有人不平,苏子琴贵为世子,这人说话未免太无礼! 苏子琴一头乌发束着灰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微微上挑,看着对面那名态度不恭的男人,轻抿一口淡酒,半响开口道:“王大人抬举子琴了。” 男人一愣,没想到苏琴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心里不免有些得意,更加嚣张:“世子你就不要再推迟,素闻北漠外族人居多,人人擅长笛音,世子生活在北漠,想必笛音必是不同凡响,不知我们这些渭京人能否有幸听得世子吹奏一曲?为你老师助兴!” 林润之终于坐不住了,腾身站起,对着挑衅的男人,微怒道:“王大人,今日是我的寿宴,还请给我一分薄面!” “难道世子的盛誉全是谬赞?”男人佯装惊讶,眼峰一转,嘲讽地盯着苏子琴,脸上的藐视不言而喻。“还是说世子看不起众人。” 众人深吸一口气,眼前的这情形还真是超出他们的预料,这男人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一点。林润之心中仿佛被人用火点燃,徐徐升起的怒气让他的脸越来越黑,他双手紧握成拳,一双鹰眼紧紧地盯着远处不屑的男人,下一刻,一双有些冰凉的手按在了自己手上,林润之一愣。 “老师,何必动怒。”苏子琴轻轻拍了拍林润之的手,对他摇头。林润之侧过头去,终究是松开了手。 苏子琴的心性他了解,他一向温和的性子,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他都不会慌张,有时面对一些情况,比他这个做老师的还要从容大度。就像现在,王大人如何刁难,他看向男人的眼里也没有半点恼怒,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林润之心寒的是,他贵为世子,却不被人放在眼里。 “邓伯,去将我的玉笛拿出来。”苏子琴眼角含笑。 邓伯应声离去,不一会儿就从前院进来,手中拿着一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笛。 苏子琴双手持笛,轻拭笛身,一双笑眼看着众人或惊或盼的脸,还有那张笑讽的脸。他低垂眼帘,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转瞬便消失在闭上的眼皮底下。 似乎万籁俱静了。 第十章 北方有佳人 一个轻音从笛里蹦跳而出,像一滴雨滴从天而降,打在人们的心间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凉。接着,悠扬的笛声飘扬,仿佛可以看见它们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在林府的上空,有人甚至抬头望向夜空,睁大眼睛想要去寻找些什么。 突然,笛声变得苍凉,一声声越拖越长,仿佛被拉长的绳索,缠得人喘不过气,人们还来不及忧伤,笛音又是一转,原本的苍凉转变得大气磅礴,听者仿佛看到了激烈的战场上战士的拼杀,夹杂着血腥,有人突然呕吐起来。 一个绿影停在走廊一处,呆望着不远处的景象。 直到笛声最后在无尽的悲意中停止,人们都还未从笛声中回过神来。苏子琴淡淡地看了一眼众人惊奇的表情,顿时觉得百无聊赖。 “怎么不过去?”阿舒从背后轻轻拍打林九的肩膀,林九这才回过神来。阿舒无奈地走上前去,才刚站定,却吓了一跳。 “小姐?”她不由地轻唤一声。 林九擦掉眼角的泪水,对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睛不小心进沙子了。“ 阿舒按耐下心中的胡思乱想,望了一眼院里,疑惑道:“听哭了?” “是进沙子了!”林九狡辩一句,大步走出走廊,步入明亮灯光之中。 经过刚才苏子琴的笛声洗礼,众人的醉意去了大半,开始吆喝着新一轮的敬酒。林九入席的时候,众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院里又多了一个人。 有时,也会有例外。 林若然见林九落座,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这么晚才过来,你干脆不要来了!” 林九笑了笑,她的笑在林若然看来,特别地傻气,林若然顿时没了与她说话的兴趣,便闷闷不乐地嚼了几口饭菜。前日苏子琴来府里看望父亲,几年没见,她想着可以跟他说上几句话,没想到自己的一腔热情,频频贴了他疏离的一张脸,今晚他来赴父亲的寿宴,也不给自己和他说话的机会,林若然想起便食之无味。 落座之后林九就没停下手中的筷子,她一边吃一边打量桌上热闹的人,又望向苏子琴。乍眼看去的瞬间,他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隔离万物的姿势,暗示他不言明的一切情绪;再一眼,他淡淡微笑的脸孔仿佛吸尽了今夜的月光,毫不犹豫地拉去了所有的目光。刚才的笛声,让她不禁对“人妖”刮目相看,林九看了一眼林若然,不由地摇头。 林润之见众人对苏子琴不再刁难,终于放松心,他左右看了看,刚好与林九看过来的视线撞个正着,林九一惊,赶紧别开视线。 林润之不由叹口气,对身后站着的林二吩咐了几句。 于是,林九莫名其妙地被林二带到林润之跟前,林润之字正腔圆地开口:“九儿可是有话想跟我说?” 林九原本打算私下将礼物送给林润之,被他问起,只好忙招呼阿舒过来,接过准备好的礼物,放到林润之的手里:“祝林伯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林润之瞅了一眼手中包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将东西递给林二,目光柔和:“九儿有心了。” 林九扫了一眼苏子琴,静距离看他,又觉得他身上添了几分柔弱,她心想苏子琴怎么没有生成个女人,真是可惜了。 见林九偷瞧苏子琴,林润之心里有些担忧,难道林九跟自己那个女儿一样看上了子琴?他忙让林九赶紧退下去。 有些人,注定是站在只供他人仰望的位置,他只属于自己,这种人心里装着千军万马,瑰丽江山,就是容不下丁点儿女情长。对于这一点,林润之深深明白,林九对于苏子琴来说,就像他随意泼出去的一盆水,压根没想要收回来。 寿宴终于在子时将近之际彻底结束,原本热闹的林府顿时安静不少,一众仆人将院子打扫干净之后,纷纷回到下人房里睡觉,整个林府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第十一章 染上风寒 一个人影偷偷从落怀苑走出来,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前院一处厢房门前。 房间里面没有光亮,门外没有留侍守卫,林九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的左侧,那里有一扇窗户,她微微迟疑,抿着嘴唇用手轻轻推了一下关着的窗户,窗户便慢慢打开,传出屋里一股暖暖的热气,与外面微凉的空气相撞,她鼻子一酸,差点当场打了个喷嚏。 一缕淡淡的月光从窗户照进去,刚好照在屋里放着床的位置,床上静静躺着的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脸颊两侧,一张睡颜安静祥和,在月光的侵染下整个人亮得如同佛光普照,林九不由地张大嘴巴,踮起脚尖,双手趴在窗台上,将下巴靠在上面,静静欣赏床上的美人。 树影婆娑,阵阵的凉风像个孩子一样时不时在林九并不柔弱的身上拍打几下,她眼里闪过一丝怔忪、立刻轻手轻脚地关上窗,躬身后退几步,转身,撒腿就跑。不料她才刚跑了一步,就被什么东西一绊,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好痛......”林九摸着屁股,慢慢爬起来。 一股突如其来的劲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林九前一秒刚打了一个冷颤,后一秒人就已经被人提住衣领,掂了起来。林九一个哆嗦,望着眼前身材高大的劲装男子,眼泪在眼眶里遛了好几个转,最后还是滚了出来。 男子正准备质问,眼见林九就要大哭起来,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林九的嘴巴,林九才溢出嘴的哭声迅速被堵了回去,晓得她在咿咿呀呀骂些什么,幸好听不清。 男子将林九提到一个角落,待她不打算哭了,这才松开手,将她扔在地上。 林九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想揪住男子的衣领,从气势上碾压对方,无奈身高不够,她踮了踮脚够不到,蹦起来还是...够不到...... 林九只好降低标准扯住男子的腰带,压低嗓子气急道:“暗中对我下手,阴险小人!” “你在窗边鬼鬼祟祟,想干什么!”低沉的声音质问。 林九扯着对方的腰带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她没好气地说:“我赏月!” 男子微抬高眼睛,一副睥睨的姿态:“赏月往屋子里看?这月亮在屋里不成。” “我原本是赏月,看到屋子里有美人,想赏美人不行吗?”林九假惺惺道。 “再乱说,我杀了你!”男子怒吼,见他面色黒沉,饶是向来胆大的林九一看他这阵势也吓得腿一软,顺势松开腰带,跳开离他老远。 “还不说实话!” “嗯......我真是来赏月顺带赏美人的。” 又是一记眼刀砸来,林九立即捂住眼,当看不见。 “看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今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主子和我面前,不然......”男子摸上腰间的佩剑。 林九忙不迭点头:“不出现,不出现,以后不幸遇到你们,我绕道走就是!” 男子挑了挑眉,不再理会林九,背过身埋怨道:“要不是林大人执意要留主子一宿,我才不愿大半夜守在这林府......”他转头又瞧了林九一眼,继续道,“跟这丫头浪费时间。” 林九一路头也不回的跑回落怀苑,一进入房间,她感觉像进了一个大暖炉,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凉气。猛然想起,今天好像是秋分,难怪夜里有些凉,她在外面逗留了半个时辰,身上的肌肤早已凉透。 那人神出鬼没的,去的时候明明没看到有人守着,被人抓个现行,林九只能自认倒霉,好在那人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没有真的伤害自己。 更倒霉的是,第二天林九便病倒了。 厚重的棉被,披散下来的床帐,不时响起低沉的哀怨声。林九早已出了一身的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压在她身上的被子又重,想动一下都有些困难。阿舒请了大夫来给她看病,可吃了药也不见效,她每日喝着苦涩的中药不说,还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心里别提有多懊恼。 “阿舒...“ 阿舒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走进来,带来一阵凉气,林九感觉就像是迎上了一股仙气,别提有多舒服,可惜这凉气一会就没了,她两眼一闭。 “喝药吧。”阿舒居高临下的地看着林九。 林九皱起眉头,不情愿地睁开眼,望着面无表情的阿舒,讨好道:“好阿舒,少倒点药。” 阿舒将药碗往桌上一放:“可以,小姐就在床上躺一辈子吧!” 林九一听,再看阿舒黑沉着一张脸,哪还敢堂而皇之地躺着,将棉被掀开,一股溜爬起,端起桌上的药大口灌下去,喝完又讨好地看着阿舒,阿舒的表情这才变得明朗一些,不知道她从哪里拿出来一颗糖果,塞进林九的嘴里。 “大夫说你这风寒好了以后会落下病根,我都担心死了,亏你自个儿还不当回事......“ 看到林九一副歉疚的模样,阿舒心下又是不忍,又想数落她几句。林九满脸潮红,拉过阿舒的手:“别担心,阿舒。” 阿舒看着林九,心中不由自主地一疼,“快到床上躺着吧。“她将林九扶上床,依旧把被子一层一层往她身上盖,林九翻着白眼,她这是在我身上晒被子吗? 在床上又躺了一天之后,林九的风寒终于渐好,她深吸了好几口外面新鲜的空气,跟屋里满是药味的气味相比,这外面的空气简直太他妈好闻了! 大病初愈,她林九又是一条好汉! “别太兴奋。”阿舒一本正经地替林九披上外袍。 第十二章 受邀 林润之将苏子琴迎进书房,苏子琴刚一落座,便听林润之问道:“世子不单单只是来看老夫吧?” “老师,后日是子琴的及冠礼,子琴有一个请求,请老师能够答应。” 林润之笑道:“世子提出的请求,老师怎么会不同意呢!” 苏子琴也不由笑言:“心知老师疼爱子琴,回了北漠之后,再见便难,老师可要好生保重身体。” 林润之一听,脸色立马淡了下来,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世子,有时候还是服一服软吧。”他看了一眼苏子琴,有些了然的意味。 苏子琴点头,林润之暗自笑笑,这才开口询问道:“是何事?” “典礼这天,子琴想让林九随我一道进宫。” 林九?林润之没想到跟林九有关,疑惑道:“为何要让九儿进宫?” “目前还不便与老师讲,还请见谅。” 林润之看着苏子琴,他的脸上既没有请求之色,也没有理所当然的表情,每当林润之看到他这一面,便知道他心中已有答案。他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答应,跟自己提起,也不过是出于礼貌。毕竟,从名义上,他属于林九的监护人。 苏子琴见林润之皱眉深思,一双好看的凤眸微微下弯,也是深思之情。 房间一时静谧,林润之看着淡定自若的苏子琴,郑重说道:“当初这丫头是武王交给我的,世子要做什么,我也不能有任何微言。只是与这丫头相处了这些年,心中还是有些顾念的。” 苏子琴轻声叹息:“放心,我不会害她。” 林润之只好点头,可是这朝堂之上的事情,谁又能两全其美呢? 辞过林润之,苏子琴由下人带路,往落怀苑去。 林九吃过午饭,肚中微胀,正在院中走动消化,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咳,她循声看去,原是苏子琴站在院门外。 林九想到前几日晚上那名男子的话,迅速转身往屋里走。 “请等一下,九小姐。” 林九顿住脚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往苏子琴身后看了看,没见到那名男子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是你主子硬要见我的啊,不是我要违背承诺哟,林九壮了壮胆,向苏子琴行礼:“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苏子琴微微颔首,迈入院内。 “世子吃过饭了吗?” “用过。”苏子琴回答。 “世子是来找我?”无事不登三宝殿。 苏子琴走近,开口问道:“可否到屋内说?” 一听这话,林九狗腿地将他迎入正屋,收起嬉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看着苏子琴。 “想不想去皇宫?” “不想。“林九没有丝毫犹豫,皇宫那是什么地方,吃人的地方呀,她才不想去。再说,两人又不熟。 林九没有看错的话,苏琴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窘迫。 “四年没见,你真已认不得我?”苏子琴问。 他这话将林九吓了大跳,难道这副身体之前就跟苏子琴认识?她半路穿来,对于这丫头之前的事情不了解,当然也不认识苏子琴,苏子琴这一问,倒将林九难住了。 见林九没有回答,苏子琴接着道:“那时候你是个十岁的小丫头,也不是记不住事的年纪,这几年我除了身量长高些,也无大的变化,怎么就不认得了呢?”他难得对一个女子说出这么长一句话,她总该多回想一下吧。 要不说自己失忆了,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林九在心里摇头,这借口太狗血了!她不知道之前林九与苏子琴的关系到底有多熟,一时定不下主意。 “我也不知道......”憋了半响,林九回了一句。 “既然如此,先不说这个了。”苏子琴有些无奈。 “世子为何想让我去皇宫?”林九顺势转移话题问道。 苏子琴微微一笑,看着林九的眼里满是真诚的流光:“带你去自是有好事......”他顿了顿,这才接着开口:“过两日是我的及冠礼。”语气渐显沉重。 “好吧。”林九笑嘻嘻地凑到苏子琴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微微吃惊,他慢慢往后仰,想拉开与林九的距离,林九看在眼里,故意又往前凑近了些,直到苏子琴退无可退,被林九盯得脸都僵硬下来。 林九没有错过苏子琴脸上的一抹红晕,惊讶他竟然也会害羞。 “咱俩既然是旧识,又得你盛情邀请,我也不好意思不答应!”林九拍拍手,拉开与苏子琴的距离:“皇宫里是不是有很多山珍海味?” 苏子琴理了理衣裳,起身:“嗯。” 林九走到门口:“听说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可得护着我!” 哪有这么恐怖,苏子琴跟上来。林九顿住,转身望着苏子琴,他略显瘦弱的身形站得挺拔,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色,他轻咳一声:“会的。” 听到苏子琴的承诺,林九乐呵呵地去拉他的手,不料被他躲了去。林九不悦,斜眼看着他,不自觉地嘟起嘴。苏琴愣了愣,倏忽,他将藏于身后的手拿出来,林九一把握住,一股暖流从心里划过,心跳却并未加快,又忙松开他的手。 我的自控力未免太强了! 看着苏琴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林九得出以上结论。 第十三章 进宫 高台楼筑,礼乐声响,宫人端着一盘盘美味佳肴上桌,偌大的观礼台上人潮涌动,人人华服在身,热闹非凡。 林九第一次见如此盛大的场面,她独自坐在角落,望着高台上独坐高位的人。 身着锦色冕服,头戴冕冠,端坐在金色的龙椅之上,身材有些臃肿,看年纪在四十几岁,脸略圆润,显有福相,并不苍老,五官端正,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他的一双眼睛,眼中柔光一片,林九远远望着他看着台下众人的目光,便知他是一位温柔的人。 是皇帝啊!初见龙颜,林九隐隐有些兴奋,她这是朝主角路上发展了吗! 太监一声高呼,苏子琴一身锦服,长发披散,随意的装扮却也掩盖不了他的天生风姿。他神情肃穆,缓缓步上高台,拜于皇帝面前。 皇帝缓缓起身,行至苏子琴跟前,为其梳头,用帛将头发包好:“朕现在开始为你加冠。抛弃你的童稚之心,慎养你的成人之德。愿你长寿吉祥,广增洪福。“ 祝毕,皇帝亲手为苏子琴戴上缁布冠,接着由身边太监为他系好冠缨。苏子琴微整衣冠,面朝南,向来宾展示,他的脸上不是一贯的平淡如水,眼神冷冽严肃,林九呆呆望着高台之上的他,越发觉得他高不可攀,他似是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漠。 透过遥遥人群,她竟然看到苏子琴目中闪过的冷笑。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林九摇头。 “在这祥和的岁月,三种冠依次给你加上。臣子们都来参加你的冠礼,以成就你的成人之德。祝你长寿无疆,享受天赐的福庆。” 三冠之礼结束,苏子琴走下高台,来到宾客之中,林润之向苏子琴敬醴酒,并致祝辞:“甘美的醴酒醇厚,上好的脯醢芳香。请下拜受觯,祭献脯醢和醴酒,以奠定你的福祥。” 苏子琴敬酒回礼,拜谢林润之,林润之答拜还礼。 因苏子琴没了父母,怀帝作为他唯一的父辈,苏子琴向怀帝磕了三个头,这位淮国的国君笑容可亲地看着苏子琴,以示满意。 至此冠礼结束。 众臣散去,林九呆在角落,不敢出去,远远望着苏子琴,他向林九所在的角落看了一眼,脸色微顿,一双明眸似在搜寻着什么,林九下意识认为他是在找她,便从角落走出来,到了苏子琴面前。 苏子琴看着林九,终于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这是今日她第一次见到他笑。 “民女拜见皇上!”林九跪拜在地,盯着地面,声音里有些颤抖,她听得头顶一个醇厚温和的声音响起,下一刻便被人扶起。 “免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蔼可亲的脸,脸上光彩洋溢,没有一丝贵族所有的财气与傲气,更没有一点威严,让林九顿觉亲切。 唉,就是肚子大了些,林九低头瞧着皇帝的大肚腩。 “陛下,她是林大人的侄女,林九。”苏子琴在一旁出声,林九微微颔首,有些奇怪他为何这般介绍自己。 “你是琴儿的朋友?” 林九看向苏子琴,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一时算不准该如何回答。 “民女是应世子之邀来的,理论上来说应该算是吧!” 怀帝看了一眼发愣的苏子琴,笑道:“朕未听说过琴儿与任何女子亲近,你这丫头倒是好福气。” 苏子琴微哂,林九不知他是因皇帝话中的误会,还是因她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世子能认我为友,我自是十分感激的。”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怎能自我贬低,朕看你懂事得很!”说完,他竟就着林九的脸,仔细打量起来:“五官倒也清秀,颇有朝气。” 林九仰头瞧着皇帝的脸,皇帝先前脸上还带着腻死人的笑容,许是看她久了,他脸色突然一变,笑容也瞬间凝固,眼中又是疑惑、又是震惊,他突然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却是再也不看林九。 见皇帝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林九摸了摸脸蛋,拉长声音,状似埋怨道:“皇上,您这副表情可就伤害到民女了......” “林九,觉得皇宫如何?”皇帝突然问道。 林九见他恢复如常,便赞叹道:“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精美绝伦、巧夺天工、不同凡响......”她报菜名一般张口即来。 “停住,朕知道了!” 不料被怀帝打断,林九不甘心地再次申请:“皇上,民女还有好多成语没形容呢,您要不再听一听?” “不必,朕体会到了。” 林九嬉笑道:“皇上,其实最让民女惊喜的是,皇上的侍卫们长得可真俊!” 皇帝愣住,看林九的神色更加隐晦。“可有你看中的?” “嗯......”林九往怀帝的身后远眺,搜索了一遍,随手一指:“那位大哥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我瞧着很是顺眼。“ “哦?”怀帝顺着她所指的方位一眼,“我将他赐给你,如何?” “民女是在说笑,皇上千万不要当真。”林九真的只是想开个玩笑。 “朕可没说笑。”皇帝一脸严肃,脸上好像写着“你不要他我会很生气”几个大字,林九心领神会,只好跪在地上,以谢隆恩。 她有种预感,这皇宫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啊。 第十四章 留在宫中 青凤宫空了十几年,近日终于有人住进来了。 “乐羊,倒杯茶过来!” 林九接过一杯清茶,不料手心一烫,她刹那间扔掉茶杯:“好你个乐羊,竟敢故意烫我!”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烫得通红的五根手指,另一只健全的手颤抖地指向他。 乐羊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 真没想到,林九那天随手一指,就指了个禁军都领,他与一众禁军官服不同,难怪鹤立鸡群,被她一眼就看中了。 “乐羊,给我笑一个!”见他绷着一张臭脸,林九不悦,“脸色摆给谁看呐!” 乐羊一声不吭,冷若冰霜。 林九冷笑道:“你还当自己是个都领,你现在是我的侍卫,我是你的主子,凡事都得听我的!”林九狠狠地剜他一眼:“不听话的话,小心惹毛了我,我告诉皇上去!” “我不是你的奴隶!”乐羊愤然道。 淮国是个讲究尊卑的国家,这渭京城里凡是有点小钱的人都能买的起奴隶,更别说是那些达官贵人,奴隶不值钱,社会地位低下,是人们口中所谓的“贱玩意儿”。乐羊的误会情有可原,林九也不计较,笑道:“我并没有将你当成奴隶,不过皇上把你赐给我,让你保我平安,如果哪天我伤了或是死了,你怕是得给我作伴啰!” 听到林九这话,乐羊的脸更加黒了。 “你也看得到,是皇上硬要留我在宫中的,他对我宠爱有加!”林九故意添这么一句,本想看乐羊有什么反应,只见他突然跪拜在地,林九转身一看,原来是怀帝来了,也忙跟着跪下。 怀帝将林九拉起,笑嘻嘻地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摊在手掌上。一层油纸里面不知包裹的是什么东西,她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两眼顿时放光,从怀帝手中拿过慌不择食地打开。 一只火红的烤鸡腿冒着香喷喷的热气,林九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看了眼怀帝,得到他默许的目光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往嘴里送。余光瞟到一旁伫立的乐羊,正巧赶上此人厌恶的目光,不过很快又被他淹没在冰冷的神色之中。 不知多少人拿过这样的眼光看她啊,不晓得自己哪里讨人嫌了,她这样一枚活波可爱的妹子,怎么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女屌丝呢? 怀帝转身对乐羊吩咐:“你先下去吧。” 乐羊微微颔首,十分听话地退下,将门带上。 “皇上,您真是太好了!”林九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替怀帝斟了杯茶。 怀帝坐下,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脸上挂着一丝慈笑,似是很满意,林九看得呆了呆,仿佛间像是看到她前世父亲的模样。 “你真这么想?”他的眸色亮了亮,迟疑了片刻,才询问道。 “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鸡腿当前,林九也顾不上良心了。 “你这丫头,真是像极了她......”怀帝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止住了。 看到他脸上宠溺的笑容,林九茫然,慢慢拉开与他的距离,警惕地盯着他。 怀帝对她非常地好!一个皇帝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异常地好?这事用脚趾头想都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林九绞尽了脑汁。 第十五章 滴血认亲 怀帝是一国之主,自己与他既不沾亲带故,又没恩怨往来,他没理由对自己宠溺有加,难不成是看上自己的美貌,想让她留在宫中做他的妃子? 林九这一分析将自己吓了大跳:“皇上,您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怀帝顿住,他手握成拳头,失笑道:“朕足足可以当你的父亲,怎会有这根心思? “民间很多男人都喜欢年轻貌美,嫩得出水的稚子,老牛吃嫩草的事情多了去了,更别说您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想要谁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林九仔细看着怀帝的神色,故意将话说得大逆不道,话中的不敬足以让他龙颜大怒,惩处于她,如果他仍旧没有反应,就真是太不正常了. 怀帝的脸色果然变了,他紧捂着嘴唇,明显是动怒了,林九心想,最好是叫人将自己打上几大板然后逐出宫去,可千万莫要砍头啊! “你这是故意气我。”半响,他叹了口气,脸色恢复如初,“我后宫总共三位妃子,哪里来的佳丽三千?” 林九惊讶,怀帝这般清心寡欲,让人刮目相看啊!见他这般隐忍,她讪讪地说道:“皇上脾气可真好......” 怀帝笑了笑。林九摸着脑袋,一时拿不准这人的心思,排除了看上她美貌这一点,她突然有了另一个猜想。 “皇上,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得到怀帝默认,林九这才小心翼翼开口,并认真观察怀帝的神色:“我觉得,要不打碗清水过来,您一滴血,我一滴血,看它们是否相融,如何?” 怀帝半响没有说话,像是被林九的建议惊住了。 “我说了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皇上您不必当真,可千万不要生气。”林九撒娇道。 “你真的很聪明。”怀帝突然说道,脸上有一种终于释然的轻松。“你神似朕的一位故人,朕便有了不该有的奢想。朕问过琴儿,你并非林润之的侄女,而是他收养的一位孤女,朕留你在宫中,是想多观察你。” “乐羊!” “卑职在!” “替朕端碗清水过来!” 乐羊得令,很快便从外面端了一碗水进来,他正欲退下,被怀帝叫住:“你暂且留下。” 乐羊虽有不解,但还是乖乖地立于一旁。 “可有小刀?”林九问乐羊,乐羊先看了一眼怀帝,见他神色并未有异,这才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交于林九。 “皇上,我先来!”林九大吸一口气,在手指上划下一刀,忍着痛将指上的一滴鲜血流进碗中,之后才将手指放进口中吮吸止血。怀帝平日虽然看起来富态慈祥,但是刀子划下去的时候丝毫未皱眉头,仿佛这点痛在他眼里,轻如一根汗毛。 林九屏住呼吸,盯着水中的两滴鲜血,怀帝也是神色沉重,眼见着原本还是个体的血液渐渐融合在一起,怀帝的脸色终于平缓,看向林九的目光里有一丝欣慰。 “陛下!”一旁的乐羊惊呼出声,他望向怀帝,脸上的震惊之情着实突出。 林九呆怔的看着怀帝,脑子里轰隆一片,她虽然猜想到这一层上面,也只是将它当成一个荒唐的想法,她的眸中有些湿润,震惊中隐隐有些喜悦。 她这一世的父亲,竟然是皇帝,老天爷啊,你总算是开了你的铝合金眼! 隔了片刻,怀帝对上林九的目光,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你果真是朕的孩子!” 第十六章 公主之名 有些事情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意去想。世上的事物都有两面性,没有什么是完完全全的好,譬如苏子琴,表面上带自己进宫是为庆贺他加冠之礼,实则他可能早就知道自己是怀帝的孩子。 享受了好的那一面,就要承受它可能带来的伤害。 高耸的宫墙遮住了通向外面的视野,林九坐在走廊上,静静地看着怀帝的背影渐入城墙之外,他近日常来看她,林九头一回觉得自己今后的生活有了保障。 许是跟林九相处了几天,觉得她也没那么可恶,乐羊终于主动跟她说话了。 “公主在看什么?” 林九听他唤公主,有些尴尬。怀帝跟她滴血认亲之后,很是心急,不但昭告天下他找到了流落民间的女儿,还册封林九为“庆德公主”,这几日里林九住的寝宫人多了不说,连着一些珠宝首饰也多了许多,想她一夜暴富,摸着珠宝首饰笑了好久。 林九淡淡吐出一个字,“天。” 乐羊感受到林九的冷漠,微微皱眉。纵然她平时一副散漫的模样,面上也总是挂着笑容,实际上却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好接近。 刚过午时,林九觉得有些困,起身正准备去睡个午觉,转身的时候,却看见外面三个人走进来,一个是苏子琴,另外两个却是......阿舒和独孤矶! 阿舒看见林九,疾步走了过来,几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将林九抱住:“小姐进了宫就不回来了,我以为小姐不要阿舒了!” “咳咳~”林九有些尴尬,“我只是出不了宫,并非不要你了。” 独孤矶见主仆两人相见,一时感慨:“真是主仆情深,没想到九姑娘竟贵为公主!” 林九也没想到,她十分配合道:“麻雀变凤凰,亮瞎你的眼。” 独孤矶被呛,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公主......” “先进屋。”林九招呼道。 几人进了屋,坐了下来。 “九儿,明日陛下宴请百官,你可准备妥当?”苏子琴道。他如今与林九是堂兄妹,自然称呼得亲切。 “皇上就是事儿多!” 苏子琴摇头:“你应该称呼“父皇”。 林九微哂,她一时改不过口。 怀帝二十四岁登基,在位二十三年,后宫之中只有一位皇后,两名贵妃。皇后早年生有一幼子,后来不知怎的溺水身亡了,后来又生下一名公主,而另两位贵妃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怀帝没有扩充后宫,他膝下竟只有一位公主。进宫之后,林九发现怀帝跟皇后的关系,并不像民间流传的那般帝后和睦,对于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公主,不知作何感想?全国上下都知道了怀帝多了一个女儿,只是对于这女儿的真实性,怕是要让举国上下揣测评论一段时间了。 怀帝宴请百官,让她在众人面前露面,一是正式宣布她的公主身份,二是给她一个正名的考验。“真是好麻烦呐!这公主我能不当吗?”林九撇了撇嘴。 “要不让我当?”独孤矶毛遂自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仗着现在自己是公主的身份,林九对独孤矶也没了之前的尊卑,她典着肚子瘫坐着,吐出一口气:“就你那气质,当得了公主?当个太监大总管倒是绰绰有余。” “公主!”独孤矶悲愤的瞪着林九,片刻又无奈的摆了摆手道,“我说不过你。” 阿舒在一旁暗笑。 “鸡大人是在何处供职?” 独孤矶叹了口气,她这唤得听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案衙。” “案衙是个什么东西?”林九不解。 “查案的部门。”独孤矶解释道。 原来是警察,跟前世的自己倒是同行,林九笑着瞧着独孤矶,见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于是说道:“你平日里挺闲啊,走家串户的。” “办办案,巡巡店,不算闲。”独孤矶说罢,林九已经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认同。 林九与二人又寒暄了几句,二人这才离去。他们走后,林九心中更是烦闷,想到明日后她不得不在文武百官面前犹如物什一般让人评头论足,她就有种想逃的冲动。 关在笼中的金丝雀,关久了,也能习惯笼中的安逸,更何况是人,那便既来之,则安之吧。 第十七章 如何正名 青凤宫。 两名宫女将一袭华服送至林九的面前,任由她们给自己又是挽头又是化妆地收拾了好一阵,看到镜中一张与平日相比甚是不同的脸,林九有点发愣。 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不再是平日里的素面朝天,身上的大红华服之上,用金丝绣的凤凰栩栩如生。镜中的女子高贵典雅,虽着艳丽的服装,却并无一丝庸俗之气,俨然一位妙龄佳人。林九捧着脸,忍不住将心中的赞叹脱口而出:“长得真是太好看了!” 听得身边替她整理衣裙的阿舒低笑出声,林九转过脸瞧着她,见她一张小脸上并无嘲笑的意思,便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公主说什么都对。”阿舒回答道。 林九瞧着阿舒,虽然知道她是在拍自己马屁,不过看她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又觉得愉悦,将另一名宫女遣了出去,林九道:“阿舒,你现在不止是我身边最贴心的丫头,也是这青凤宫里的总管,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得学着去管理,要是有宫人不听你的话,你只管来告诉我。” “我明白。”阿舒有些羞涩道,末了又补上一句:“还是在落怀苑的日子轻松。” “公主,陛下派人来请!”乐羊在外面应道。 一听这话,林九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忙拉着阿舒的手:“阿舒,我好紧张!” 阿舒轻微皱了皱眉头,见林九不似在说笑,她郑重地替她将发饰端正,鼓励道:“振作!” 林九笑着点头,不再与阿舒多说。她跟随太监一路来到议政殿,还未进殿,便听太监在殿内高呼:“庆德公主驾到!” 林九扶额,只好正正衣襟,抬头挺胸踏入殿内。 议政殿是平日里上朝的地方,其规模比林九想象中还要恢弘大气,怀帝高坐在正上方,独孤皇后平坐在旁,苏贵妃与孙贵妃坐在侧位。独孤皇后神情平淡,倒是苏贵妃,林九没有错过她看着自己,脸上闪过的那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反之怀帝的脸上是一如平常的温和。几十位朝臣分坐于两侧,留出中间一条通道,铺着大红的地毯,林九一步步朝着殿中央,殿中的视线全部聚焦在她身上,她顿时有一种明星在走红地毯的感觉,于是忍不住冲两边的大臣们挥挥手,脸上笑靥如花。 “初次见面,幸会!幸会!”她挥挥手,尽力让自己保持优雅高贵。 “庆德,注意礼仪!”怀帝突然出声,林九犹如吃了鳖的龟,忙低下头,跪拜在地:“儿臣拜见父皇!” 几日里那些阿嬷没少教她宫中礼仪,都是些繁琐无趣的俗礼,她自是没用心往心里记,只是记了一些参拜礼。 怀帝命她起身,她这才恭敬站起来立于一侧。 “众位爱卿,初次见着庆德,可有何想法?”怀帝问道。 几位年纪稍大的大臣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走出来,作礼道:“陛下,老臣有一疑惑,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那位大臣转身面向林九,将她小心打量了一番:“陛下找到失散的公主,老臣自是替陛下高兴,只是老臣不解,庆德公主是哪位嫔妃所出?” 怀帝众所周知的三位女人此刻都在殿中,皇后膝下只有一位瑞云公主,苏贵妃与孙贵妃皆无所出,这突然从民间冒出来的庆德公主,就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生的了。 怀帝见下面渐渐议论起来,叹了叹气:“朕年轻的时候,曾与一女子相爱,可惜后来缘份作弄,终是没有走到一起。她......”怀帝神情突然痛苦,他捂住脑袋,近乎失态地喃喃道:“她离开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已有身孕......” 怀帝终于没有勇气再继续说下去,一侧的苏贵妃拍着他的后背,脸上带着心疼之色,反观皇后,自始至终她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她就像一尊佛像,纹丝不动。 大臣们见怀帝这般,都齐声呼道:“请陛下保重龙体!” 怀帝没有继续讲下去,但也无须再说,众人都猜到了后面的故事情节,眼前的庆德公主就是怀帝口中的女人所生。 第十八章 独孤言 “公主,微臣独孤言,可能问你几个问题?”一位年纪看来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大臣突然向林九作揖问道。林九见他位于一众大臣之首,心想他官职应该不低,也不免客气地笑道:“大人请讲。” “请问公主的母亲现在何处?” “她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林九迟疑道。 “请原谅微臣的失言。”独孤言一脸歉疚道,身后的众臣跟着附议。林九盯着他略显消瘦的面颊微微颤动,一双眼中却无半点歉意,不由轻笑道:“无碍,反正我也没见过她......” 怀帝听闻,皱眉看着她。苏子琴也有些疑惑,她为何说没有见过她的母亲? “公主这些年都是如何生活?”独孤言接着问道。 林九扫视了一圈,所有人都盯着她,或带着好奇,亦或带着不屑,除了怀帝和苏子琴,前者面色平静,眼里却有一丝心疼她的意味,后者深思之色,无半点嘲笑她的意思。 林九感慨,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话果然不假。 “年幼时候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这些年我都住在林府,衣食无忧,没吃什么苦。”林九乖乖地回答,语气中没有丝毫的不满。 独孤言看了一眼林润之,林润之脸上带着心疼,目光确是瞧着眼前之人,他心中便信了几分。 “不知公主与陛下如何重逢?” “我与苏世子相识,世子成人之礼当日,邀我进宫,可能真是因为父女血缘,父皇瞧着我很是喜欢,硬要留我在宫中玩上几日,这到后来便相认了。” 独孤言闻言看向怀帝,怀帝默默点头,算是认同林九所言非虚。 “公主与世子相识?”独孤言看了一眼苏子琴。 全殿上下,就这老头问题最多,人长得瘦精,跟个猴似的。自己好歹是位公主,是不是还得将平时几点睡觉,一天上几趟厕所这些小事都得告诉他! 林九暗自不悦,在心里将独孤言大骂一通,面上却不敢做出丝毫不爽,她故作深沉地摇摇头:“年轻人的私事太复杂,讲了怕大人笑话!” 这话说得让人不由揣摩啊,众人的视线在林九和苏子琴之间来回流转,惹得一向冷静的苏子琴也不由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独孤言冷峻的面上更是添了一层不好发作的怒气,林九见他看了一眼坐在靠大殿最外面的独孤矶,便在心中猜测了一番,思绪倒是更加明朗了。 “大人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独孤言看了一眼怀帝,见他脸上似是已经有所不悦,他只能收了心中万分的不喜,摇头叹息:“公主可知身上的责任?” 听他问起这话,林九不敢再与他油嘴滑舌,正正脸色,一本正经道:“大人放心,我是淮国的公主,定会约束自身,谨言慎行,今后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独孤大人跟众位大臣为我指出错误,我定知错就改!” 林九正经八百地对一众大臣鞠了个躬,吓得大臣们齐齐跪拜在地,惶恐不已。 “众位爱卿可还有何话想说?”怀帝问众人。 底下是雅雀无声的寂静,就连独孤言,也只是盯着林九看了两眼,便不再多说什么。怀帝满意地笑了,温柔唤林九过去:“庆德,过来朕身边!” 林九依言走到怀帝身边,怀帝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抚着她的手背,柔声道:“庆德,朕只有你和瑞云两个孩子,今后你二人要相互敬爱,共同扶持......”怀帝拍了拍屁股下的龙椅,“朕虽然没有儿子,但是有你和瑞云,前朝有女帝的先例,今后这淮国的储君便是你二人中的一个。” 怀帝的话音刚落,大殿内一时躁动,就连先前纹丝不动的皇后,也转过脸震惊地看着怀帝。 第十九章 太学院 饶是心大的林九,此刻也头疼的看着怀帝。 “微臣谨遵陛下圣言。”独孤言恭敬道,其他大臣见独孤言表态,也纷纷附和,表达衷心。 “甚好!”怀帝看着独孤言的目光里平添了一分信赖:“有国公在,朕万分放心!” 独孤言冷峻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看得林九愣了好几秒。这老头原本是会笑的! “没有其他异议就先散了吧,晚上的宫宴,你们可不许缺席!”怀帝的心情看来很好,也不忘拉着林九一起离开,林九看着低头跪拜在地的大臣,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可以让人卑躬屈膝,俯首称臣,当个公主就够了,她没有更大的野心。 “父皇,我刚才表现如何?”怀帝牵着林九走了一路,他的手掌硕大温暖,连同包裹着她的心也一并温暖了起来。 怀帝顿住脚步,笑着打趣她:“装腔作势。” “父皇!你怎能这样说我!”林九撒娇道。 怀帝看着她,一双眼里似乎有水光闪动,“庆德,父皇亏欠你十几年,想要弥补时,父皇却已经老了......” “有我在,父皇就不会再老了!”一句话如同一个承诺,林九感激地伸手抱了抱他。 宫宴欢笑,一幕终落。林九的公主之路,也算是正式上路。 怀帝为了提高林九的文学修养,将她送进了太学院读书。 所谓太学院,是淮国唯一一所由皇帝批准,朝廷主办的学院,学院里的老师皆有官职,吃朝廷俸禄,而学子,也皆是官家子弟,将来必能入仕途。说白了,其根本性质,就是一所公办贵族学校。因为太学院都是朝廷大臣家的子女就读,所以设在宫外,离皇宫约两里路。 对于学习林九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尤其是对着那些咬文嚼字的古文,更是没有半点意思,好在学院设在宫外,这倒给了她正大光明出宫的机会。先前几日,她还有点兴兴然,这到后面连着出宫的高兴劲也被消磨殆尽。 林九尚睡得迷迷糊糊,阿舒在床头唤道:“公主,该上学了!” 林九心不甘情不愿地起床,换上干净的白色长衫,趁着阿舒出门的空档,她偷偷跑了出去,找了处墙角,见四下无人,暗舒了一口气,林九放心大胆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心不在焉地望着天空。 在太学院学的这几天,每日听着那些枯燥乏味的课程,林九恨不得立马撂下公主这身份,出宫做她的平民去。 所以今天,她决定逃课! “九儿,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苏子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吓了林九一大跳。 “嘘!”林九叫他小点声:“快过来,别让人看见!” 苏子琴有些犹豫,原本他只是想找个角落偷偷脱靴整理一下罗袜,没曾想会碰上林九。 林九见苏子琴半天没有动作,有点不耐烦道:“别站在那儿引人注意。” 苏子琴怕林九生气,他踱了两步到林九跟前,盯着地上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选择蹲着,不愿坐下。林九看了他一眼,正巧碰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只是一瞬,他又立即移开。 “我不喜欢跟有洁癖的人打交道......”林九倦倦地捏了捏眉心。 “嗯?”苏子琴不解道:“洁癖是何物?” “洁癖就是超级爱干净。”林九解释。 ,“听来这洁癖是个称赞话。” “......”林九抬眼瞥了他一眼。 “我带九儿进宫有功,陛下让人将以前的武王府重新修缮了一翻,还允我今后可时常回京。”苏子琴摸着身上的佩穗,轻笑道:“我该谢谢九儿。” 林九疑惑:“怎么,你以前不能随时回京吗?” 苏子琴唇含无奈:“陛下当年将北漠作为封地赐给父王,明着封赏,实则贬谪。” “你父王可是犯了什么错误?” 苏子琴盯着林九静默不语,眼中冰冷。 “公主......总算找到你了......你再不上学......可就要迟了......倒时又要挨林大人骂......”此时,阿舒从墙边探出脑袋,气喘吁吁地说,她的身侧站着双手报臂的乐羊。 “唉......”林九认命地摊摊手:“走吧。” 身后的苏子琴似也在叹息,林九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正拍打着衣袖,又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第二十章 瑞云公主 秋日里多雨,天气常是阴阴的。林九忆起一月之前,她还住在林府的院里,桂花盛开,渐入飘香。 林九喜欢养些花草,她进宫之后闲着没事,便到处去移植了些花花草草回来种下,这几日连着下雨,林九特别担心她的那些花草被淋着了,时不时去检查一番,看起来忙碌又知足。 怀帝经常来她这里,一呆便是半天。 一日,老天爷没有像往常一样下着绵绵细雨,那时她正在照料花草,十分专注,有人走到她的身后,她也没有察觉。 “这是什么花?”苏子琴轻声问道。 “木芙蓉。”林九顺声答道,猛然间又转过身,见是他在身后,便连连退了几步。 “九儿讨厌我?”苏子琴皱眉。 “没有。”林九低下头,她纯粹是怕人从背后出声,会将她吓一跳。 “那为何不靠近我?” 林九沉默了。 苏子琴人虽然看着温润无害,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人不够真实,她不想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便转移话题问道:“你不用返回北漠吗?” 苏子琴一怔,说不出是不喜欢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有些僵硬道:“你不希望我留在京中?” “不是......”林九连忙解释:“你世袭武王的王位,我以为你会返回封地的。” “陛下允我在京多留些时日。” “这样啊......”说完,林九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苏子琴,她不晓得两人是继续站在原地不动,还是让他进殿里去说话。 “瑞云回宫了。”苏子琴突然说道。 “瑞云公主?”林九在宫中这段时间虽然没有见到过这位瑞云公主,但是对于这位公主的事迹倒是听到不少。 某一天,瑞云公主偷偷出宫,在宫外遇到一位英雄救美的大侠,对大侠一见钟情,问了大侠来路,竟是天云山云剑派的人。回宫之后瑞云公主对大侠茶饭不思,便要去天云山寻大侠回来当驸马。朝廷与江湖向来不往来,云剑派虽然在江湖中赫赫有名,但是毕竟是江湖人士,怀帝自然不会同意瑞云公主的要求。瑞云一哭二闹三上吊,闹了好些把戏,怀帝无法,便同意她出宫找她的大侠去。只是能不能把大侠成功吊回来,就得凭她本事了。 果不其然,瑞云公主出宫追了大侠一年,至今还未回宫。林九挺钦佩瑞云公主敢爱敢恨的性格,对她这个还未谋面的姐姐,生出一丝好感来。 “瑞云回宫便发了一通脾气。” “因为求爱失败了?” “因为你。”苏子琴不厚道的笑了:“凭空多出来一个公主,你说她会高兴吗?” 林九点了点头:“想到以后会有人跟自己争宠,是不高兴。” “她肯定会来找你。”苏子琴想了想,“说不定现在就在来的路上。” 林九耸耸肩,潇洒道:“我不怕。” 见她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苏子琴眼底荡起了笑意:“甚好。” 待苏子琴离去片刻,林九尚未将园中的杂草修剪干净,便感觉到身后一股灼热的视线,她生怕又有人从背后吓到她,便忙转身。只见一位粉衣女子,正站在青凤宫门口,佳人广袖飘飘,头绾简雅发髻,青丝垂肩,玉簪斜插,一条白色丝带绕臂,暗香萦际,面若桃花,目如明珠,她身姿袅娜,双目湛湛有神,林九仔细端详越发觉得此女肤色晶莹,柔美如玉,怎一个美字了得! 两名宫女低着头站在一旁,不敢看粉衣女子,林九觉得两人胆小太小,佳人不过一个眼神,她俩就怕的瑟瑟发抖,她改天得将两人换掉。 “你就是庆德?” 女子不客气地靠近林九。 第二十一章 棋逢对手 “你就是庆德?” 对方语气强势,面无亲近之意,林九虽然暗自不喜她的态度,但还是礼貌地点头应允:“我是,你是瑞云姐姐吗?” 苏瑞云大声道:“你又不是我母后所生,谁是你姐姐!” 面对苏瑞云突如其来的怒气,林九眼珠转了转笑道:“那我不叫姐姐就是。” 苏瑞云见她态度恭敬,一时也不好再发气,她双手背在身后,将园子打量了一圈,有些嘲讽的意味:“青凤宫空了好多年,杂草丛生,赐给你住,倒是相配。” “现在的青凤宫,不比瑞云公主的宫殿差。”她不让自己称呼姐姐,她便不叫。 “父皇让我与你好好相处......”苏瑞云理直气壮,“可我一见你,就不喜欢你。你不晓得是父皇跟哪个民间女生下的女儿,别人叫你一声公主,你就别以为能跟我平起平坐,还要我与你好好相处,简直是笑话!” “瑞云公主,你的大侠呢?”林九好奇道。 她正在向她宣示主权,她这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还挑她的痛处捅,简直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苏瑞云一股气又涌上脑子,吼道:“关你屁事!” “你放的屁,是不关我的事。”林九回敬对方。 “哼,今后我放的屁,你还就得给我闻着!” “谁要闻你的臭屁,我怕被你臭死!” “你臭死也比丑死强!” “看看你穿的跟个粉猪样,大侠喜欢才怪!” “你穿的跟个红灯笼似的,我还懒得点你!”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对骂了开来,缩在墙角的两个宫女抖得跟插了发条似的,闻声而来的其他宫里的宫女太监在青凤宫门口探头探脑,二人的骂战越来越激烈,围观者听得是越来越兴奋。 “你说是谁赢?”观众甲问。 观众乙摸着下巴分析:“照目前的形势看,瑞云公主在言语上更加犀利,恐怕是瑞云公主赢!” “庆德公主的气势很足,不像是会输呀?”观众丙参合一句。 “你们觉得哪位公主长得漂亮?”观众丁问。 “当然是瑞云公主!”甲乙丙异口同声。 “那不就得了,所以是庆德公主赢!” “啊~为什么?” 观众丁一本正经道:“庆德公主在脸面上输了,这嘴上的功夫总该胜一筹吧!” “也对也对,不然庆德公主就太可怜了......”甲乙丙十分赞同,纷纷在心中替林九加油。 此刻已经说得口感舌燥的林九无暇顾及门边一群叽叽喳喳议论的声音,这么多年,她总算遇到了第一个嘴上不饶人的对手,对方虽然面红耳赤,嘴上骂人的话一句都没闲着,还附赠她一个又一个白眼,林九心中赌了气,今天这场骂战,自己还非得骂赢对方不可! “那位大侠还真可怜,摊上了你这么个野蛮女,估计大侠每晚都得做恶梦,就怕某一天你爬上他的床侵犯他!” “你你你...胡说八道!”苏瑞云涨红着脸,她的伤疤被人揭了又揭,她在云剑派这一年对大侠死缠烂打,偶尔晚上也真的爬到人家大侠的床上等着,可是她不是被大侠躲着不见,就是一次次被他从房里打包扔出去。 “我要是大侠,干脆自杀了算了,免得活在世上遭这罪受......” 林九最后给苏瑞云致命的一击,将苏瑞云气得捶胸顿足,落败而去。 祥燕宫。 苏瑞云“扑通”一声利索的跪在怀帝脚下哭诉:“父皇,您要给我做主啊,今日庆德肆意辱骂我,完全不将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您让我与她交好,她却这般对我,我怎么和她相处啊,父皇!” 青凤宫里发生的事,乐羊已来汇报过,是瑞云挑衅庆德在先,瑞云这孩子从小被自己溺爱,性格乖张,目中无人,如今在庆德那里吃吃苦头,算是给她一个教训。,所以,怀帝只是扶起苏瑞云,替她抹掉一脸的眼泪鼻涕:“庆德年纪比你小,你让着她些。” 苏瑞云皱眉:“父皇,您偏心!”如今父皇多了一个女儿,他就不爱自己了吗?她有些害怕。 “父皇对你二人一视同仁,今后不管是谁犯了错,都会受到惩罚。”怀帝摸着苏瑞云的头,“你一年没有回来了,先去你母后宫中看看她。” 苏瑞云心知怀帝不想追究此事,她虽心有不甘,但还是默默退下了。 第二十二章 出招 福乐宫不太平静。 苏瑞云发了一通脾气,在独孤兰的安慰下,终于冷静下来。 “母后,父皇是不是不爱我了?”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盯着地上狼藉的茶杯碎片,不敢抬起头。 “你先下去!”独孤兰冷声道。 等殿内只剩下两人时,独孤兰将苏瑞云揽在怀中:“只要瑞云平日乖一些,你父皇会更疼爱你。” “母后!今日可是我受了委屈......” “母后不会让你白白地受委屈。”独孤兰冷哼,“那丫头如此嚣张,母后不给她一点教训,她便不知道这后宫到底是由谁做主!” 独孤兰说完,苏瑞云急切地问道:“母后打算怎样替瑞云出气?” “你且等着。”独孤兰笑。 次日,林九正在御花园里散步,正逢独孤皇后与苏贵妃坐在亭中喝茶,三人视线相对,林九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去给两人请安。 “庆德见过皇后娘娘,苏贵妃。” “庆德,你进宫已有月余,却不见你来向本宫请安。”独孤兰一向冰冷的脸上更显一丝寒色。 “庆德不懂宫中规矩,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一旁的苏贵妃咦一声笑道:“都怪礼尚房的人没有教公主礼仪,兰姐姐一向宽容,不会与公主计较,今后公主多注意便是。” 林九眨了眨眼睛:“我以后每日都来请安,就怕皇后娘娘嫌我烦。” 苏贵妃冷不防笑道:“兰姐姐喜欢清静。” 独孤兰扫了苏贵妃一眼,面色微微一沉:“今后你有心向本宫请安就过来,无心的话,本宫也不强求。” “细眉,给公主添一杯茶”苏贵妃招呼身边的宫女,软着语气道:“公主留下与我们说说话吧。” 细眉端起茶壶,再从一旁的茶盘上拿出一只干净的杯子,她小心翼翼往茶杯中倒茶,突然手一抖,茶壶眼见着就要掉下去,林九因为离得近,右手顺手扶住画眉拿茶壶的手,这才稳住茶壶。 “对不起,公主!”画眉退后一步跪在地上。 “没事,起来吧!” 林九摸了摸右手手心,不知为何感觉有点痒,她摊开手瞧,并没有任何异常。 画眉重新倒好茶,退至一旁。 “你尝尝这茶,香醇甘甜,很是好喝!”苏贵妃喝了一口,十分满意,便让林九也赶紧尝尝。 林九饮下一口,果真一股清香萦绕口中,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这茶确实好喝!” “你要是喜欢,到时让人送几包到青凤宫。”苏贵妃笑道。 “谢谢苏贵妃。” 三人一时静默。 林九耐着性子与二人喝了几杯茶,在亭中坐了一炷香时间这才各自散去。 “公主......公主?” 熟悉的温柔呼唤在耳边清晰,林九睁开眼,看见了阿舒离自己极近的脸。 “你从花园回来便躺到床上,可是生病了?”阿舒替她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怎么出这么多汗?” 她呆怔的看着阿舒,忽然道:“阿舒,帮我去请王御医过来。” 阿舒一怔,随即点头:“我马上去!”她赶紧跑了出去, “我太大意了......”林九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瘙痒难耐,早被自己挠的起了红斑,而瘙痒随着手心一路向上,连着身上各处都痒得如同有虫子在爬,她只是轻轻挠了几下,便起了一处又一处密密麻麻的红斑。 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阿舒急急地将王御医领进内殿,当她看到林九躺在床上满脸红斑地望着门外,愣是被吓了大跳。 王秦一进门便感觉到躺在床上的人不对劲,林九眼巴巴望着他一脸严肃摸着自己的手腕,眉头轻微皱起,摊开她的手心看了看,又摸了摸她脸上的红斑,这才下了一个结论:“公主,您这是中毒了。” 阿舒大惊,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中毒了呢? “可知道是中的什么毒?”林九目光灼灼问道。 “此药名为“红云”,无色无味,单是碰着此物并没有毒性,可它一旦遇到阴性之物便会产生毒效,瘙痒难耐,皮肤上会出现云朵状的红色斑点,此毒一般三日后毒性便可退去,公主不必担心。” 林九奇怪:“此毒难道没有解药?” “有,不过解药虽能解了毒性,却会在体内留下另一种毒性,于身体并无益处,公主还是等它自行散去较好。” 得了,她还得痒上三日,林九恨得牙痒痒。 阿舒正要问王秦有没有缓解的法子,却听林九道:“阿舒,你去和乐羊聊聊天吧。” 莫名其妙让她去和乐羊聊天?没看到自己正担心她吗,阿舒一脸怪异地看着林九,瞧她神色并不像在说笑,她急道:“我哪还有心思去跟他聊天!”虽然平时她对乐羊上心了点,公主也不该在这时还打趣她。 “你就和她聊聊我嘛。” 亏得阿舒还是有些了解林九的,她琢磨林九话里的意思,脑中似乎有些明白了。 等阿舒去寻乐羊,王秦也离去之后,林九起身走到铜镜跟前,看着镜中满脸红斑的少女,嘴角溢出一丝道不明的笑容。 , 第二十三章 将计就计 有人要害自己,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她心中隐隐猜测到是谁,却没有证据。 是夜,月色郎朗,林九克制着不去挠身上的痒处,将自己憋得满头大汗,她在殿内来来回回,等到一名宫女进殿通报:“公主,陛下来了!”她立即爬到床上,面朝里面躺下。听到脚步声离床边愈来愈近,她痛苦地叫嚷了一句:“好痒~” “庆德,你怎么了?” 怀帝看见自己的女儿转过身子慢腾腾坐起,一张布满红斑的脸上满是惊讶之色,只是一瞬,她便一头钻进被子里,瓮声瓮气道:“父皇怎么来了!儿臣现在不方便见父皇......” 怀帝掀开棉被,抬起林九的脸,脸上涌出一丝惊讶:“你脸上这是怎么了?”他的视线顺着林九的脖子向下,所见全是红色斑状,一时心疼不已。 ‘’儿臣也不知道,今日从御花园回来之后便起了这些东西,父皇,儿臣实在痒得难受!”林九一脸委屈地望着怀帝。 “可有御医来看过?”怀帝轻声询问。 林九点头:“王御医来过,说是我中了毒,要等三日后毒性自行退去......”她委屈地拉住怀帝的手,“父皇,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替我担忧,实在是我不对......” “你这傻孩子,要不是乐羊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将我瞒住?”怀帝摸着她的脑袋,“你将委屈埋在心里,父皇见了更是心疼。” 林九低头,一双手紧紧拉住怀帝的手。怀帝以为她是害怕,便宽慰道:“朕自会查明是谁下毒害你,你且将你今日所遇之事告诉父皇。” “白日里我见天气晴朗,便去御花园里散散步,遇到皇后娘娘与苏贵妃也在园中休憩,便与她们一起喝了几杯茶,聊了一会,然后我便回宫了,只是回来之后身上突然一阵瘙痒,就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怀帝下意识问道:”皇后和苏妃?” 林九点了点头:“当时苏贵妃留我喝茶,我也无法推辞,再说,那茶确实好喝。” 怀帝一怔,下意识看了林九一眼:“茶?”转念一想,他又摇头道,“皇后与苏妃二人喝了茶却无事,应该不是茶的问题。” 林九只是看着他,并不答话。 “但是不能排除你是在御花园被人下的毒!”怀帝一声冷斥。 林九垂头不语。怀帝长袖一挥,起身便往殿外走去:“庆德你且等着,这后宫是由皇后管理,在她眼皮底下出了这等事,朕倒要去问问她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 怀帝大步流星,稍刻身影便消失在屋内。 他让她等着,林九倒不着急。只是夜里痒得失眠,她跑去问乐羊要了半包迷药,当失眠药吃了,这才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午时,她被阿舒唤醒,原是福乐宫的人来宣她过去。 “陛下......皇后娘娘,奴婢真不知道公主是如何中的毒啊!” “还不说实话?” “奴婢真不知道。” 林九进殿的时候地上正跪着一名宫女,等宫女抬起头来,林九认出她是昨日替自己倒茶的画眉。怀帝与皇后坐在正上方,侧位坐着苏贵妃与苏瑞云,怀帝见她进殿,让她坐到苏瑞云的对面,刚一坐下便对上苏瑞云打量的目光,林九下意识将遮在脸上的面纱往上拉一点,苏瑞云见她做出的小动作,露了一丝笑容。 独孤兰看了林九一眼道:“本宫让御医检查过昨日剩的茶水,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而昨日本宫与苏贵妃都喝了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可见问题并不是出在这茶身上。而当时只有你与公主有过近距离接触,如果不是你暗自使用手段,公主怎么会被人下毒?你还不如实招来,莫非真要让本宫对你用刑!” 跪在地上的画眉面色青白,浑身颤抖不已,她哭诉道:“奴婢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对公主下毒啊......奴婢与公主并无仇怨,怎么会平白无故去害公主呢!” 独孤兰微微眯起眼,浅褐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嘲讽:“你主子见你这奴婢对她这么忠心,她应该感到欣慰。” 一旁的苏贵妃一听独孤兰话中的意思不对,忙出声道:“兰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做奴婢的如果没有主子授意,就算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生出害贵人的心来。”独孤兰冷笑。 “姐姐这意思说是我唆使画眉对公主下毒?”苏贵妃面色难看,不说她并没有做过这件事,可就算是她,依她的手段,哪还会留下画眉的性命! “是妹妹要留庆德喝茶,画眉又是妹妹的人,如果说此事与妹妹毫无关系,谁会相信?” 是她?怀帝盯着苏贵妃,有些怀疑眼前温柔似水的女人怎会有害人之心。 “姐姐,你尚未查明是不是画眉下的毒,就将此事推到我的身上,是不是太没道理可讲!” ‘’父皇,其实要查明是不是画眉下的毒倒也不难,请王御医过来便是。”林九适时插上一句嘴。 “来人,去宣王秦过来!”怀帝下令。 一向温柔的皇帝此刻声音冷厉,殿中的人心思各异,殿中鸦雀无声。 第二十四章 一石二鸟 不多一会儿,御医王秦跟着太监进殿,他见殿中情况不对,暗自心想莫非自己摊上事了? “王御医,你昨日替我检查之时说我是中了一种名为“红云”的毒,不知这毒一般是如何使用的?”林九直勾勾的盯着王秦。 王秦捋着胡须:““红云“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药,可使用于皮肤上防止干裂,但此药一旦遇水、茶之类的物质,二者相融和便会产生毒性。” ““红云”遇到茶就会产生毒性......”怀帝瞪着画眉,将画眉的面如死灰看在眼里,“你检查一下她的身上,可有这“红云”?” 王秦依言走到画眉跟前,蹲在她的面前,让她将双手伸出来,画眉战战兢兢地将手摊至王秦面前,他仔细检查了一番,随即勾唇笑道:“陛下,你且瞧着!”说完,只见他起身去端了一杯茶水,倒在画眉的手上。画眉一惊,忙用衣袖去擦手上的水,脸上已是流泪不止。 “陛下,您看!”王秦将画眉的左手高高举起,众人入眼便见一片红色,她的左手颤抖不止,另一只右手不停地想去抓它,均被王秦挡住,不多会画眉的左手上便起了无数红斑,颜色比林九身上的看着更加鲜艳。 “这名宫女的手上确实沾有“红云”,看来她对此药很是了解,知道它不能碰水之类的东西,所以她下毒之后不敢将手上的药洗掉,等着三日后它自行散去。”王秦瞧着画眉不停地挠身上各处,咧嘴笑了笑,“臣推测公主是沾到她手上事先涂好的药,后来又喝了茶,所以中了毒。” “她看起来比我严重......”林九看似有些不解。 王秦笑道:“这是自然,因为公主是将茶引入胃中,毒性自是不及跟茶水直接接触来得快,来得盛。” 林九点点头,看了一眼苏贵妃。 王秦拍了拍衣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向画眉问道:“这“红云”并不常见,你是从何而来的?” 画眉浑身一怔,抬脸望着王秦,她一脸红斑,向他哀求道:“王大人,您将解药给我,我一定告诉你!” 闻言,王秦心中便明白了几许:“原来你也没有解药,可惜,我也没有!” 这老头先前跟自己说吃了解药会留下另一种毒素在体内,所以他不给她解药,原来他压根就没有解药!林九气乍,惹得身上更是痒了几分。 画眉感觉身上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恨不得将它们全部抓了去,有的地方被她抓出血,她非但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反而有一种出血越多越爽的渴求,画眉停不下手上的动作,嘴上哭嚷道:“娘娘,救我!救救我!” 苏贵妃微微沉了嗓音道:“是你咎由自取!” 画眉爬上前,拉住苏贵妃的裙摆:“娘娘,是您让我对公主下毒的啊,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啊!” 苏贵妃面色一白,眼珠转了转不知该如何解释,独孤兰见此情景倏地笑了:“妹妹,你的奴才都招供了,你还是如此淡定,姐姐佩服!” 怀帝眸光一厉,紧紧盯着苏贵妃问:“果真是你指使她对庆德下毒?”声色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臣妾冤枉!”苏贵妃反应过来,立马为自己喊冤,“臣妾对庆德疼爱还来不及,怎么会让人去毒害她,陛下,您千万不要听这奴才胡言乱语,她是记恨臣妾不救她,所以将罪名推到臣妾的身上,臣妾敢对天发誓绝没有做过半点有害庆德的事!” “娘娘!亏奴婢对你忠心耿耿,到头来换得如此下场,娘娘卸磨杀驴得如此理直气壮,真叫奴婢心寒!”画眉寒了心,顾不得难受,又爬至怀帝脚下,“皇上,苏贵妃认为庆德公主一直未将她放在眼里,心中愤恨,便指使奴婢对公主下毒,给公主一个教训,奴婢听命行事,不敢不从啊!皇上,请饶了奴婢的小命吧......” “胡言乱语!”苏贵妃终于坐不住了,她猛然站起,打断画眉的话,“我何时吩咐过你对庆德下毒,你休要诬陷我!” “娘娘,我是您的贴身宫女,替您办事多年,要不是您刚才不肯为我说半句好话,我怎么会供出娘娘!娘娘,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苏贵妃气得心口一绞,眼见着就要倒下去,王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替她诊了脉,知道她是急火攻心,一时没有大碍,便对怀帝点点头。 怀帝幽幽问道:“苏妃,你还有何话可说?” 苏贵妃眼含热泪,现在她真是百口莫辩,自己手下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证她,人证物证俱在,让她如何为自己辩解,她只能用一双泪眼望着怀帝,低声道:“臣妾是被冤枉的......” 此刻,苏贵妃委屈的样子勾不起怀帝一丝的怜爱,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在平日里的温柔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她实则是个恶毒之人,怀帝淡漠地看着苏贵妃,他接下来的几句话让苏贵妃眼中的光亮消散无影,沉如死水。 “皇后,这二人交由你处置。朕不想看到今后再发生这样的事,皇后当为朕管好这后宫!”说完,他终是看了一眼苏贵妃,这才甩袖离去。 苏贵妃尚在伤心,独孤兰却笑了,她走到苏贵妃跟前,握住她的手道:“妹妹这回真是犯了傻,生出这根害人的心思,本宫虽感到惋惜,但妹妹毕竟犯了错,不能不罚,不然这后宫规矩何在?”说完,她便收敛神色,放开苏贵妃的手,“来人,替本宫下诏通报各宫殿,苏贵妃因唆使婢女对庆德公主下毒,贬为礼尚院宫女,望各宫要引以为戒!” 苏贵妃没有感到一丝意外,她冷笑几声,直到被两名太监押着往外去,她情绪激动地大喊:“你别得意得太早,总有一天你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第二十五章 暂告一段落 殿中徒留下独孤兰、苏瑞云、画眉,林九四人。 “庆德,这奴才你想如何处置?”独孤兰柳眉微挑。 林九乌溜的黑眼珠一转,立即想出一个建议,她嘿嘿笑着道:“我将她带回去,折磨个她几日来出出气!” “哦?”独孤兰让人将满头大汗几欲晕过去的画眉拽起来,“也好,将她交给你处置,免得我费神。” “母后!”苏瑞云想说些什么,但见独孤兰制止的眼色,她又将心中的话吞了回去。 “那我就将人领回去了啊!”林九笑言。 独孤兰点头。 等林九将人带走之后,忍了半天的苏瑞云向独孤兰抱怨道:“母后,你怎么让她把那奴才领回去了!” “那奴才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死在我们手中会引她怀疑。我倒希望她将人带回去,人在她手上死掉,便怪不得我了!” 独孤兰这一解释,才让苏瑞云想明白她的做法,苏瑞云不禁佩服独孤兰的精明。 而另一边青凤宫,林九正在对画眉进行她所谓的“折磨”。 “阿舒,你用大点的鸡毛挠她的脚板心。”林九翘着二郎腿,冷眼盯着地上趴着的人。 画眉早已被她自己抓的是满身伤痕,她筋疲力尽趴在地上,脚上一股冷意传来,接着有一根柔软的东西从脚心上划过,画眉一阵战栗,只想起身站起。可她哪还有半点力气,挣扎了几下,便认命地趴着,由着人挠她的脚板心,她拼了命忍住,三下、四下...... “公主....求您饶了我,哈哈哈哈.....我实在受不了了!”画眉终于破了功,顿时向林九求饶,她被身上的瘙痒和脚心上的酥痒折磨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又哭又笑。 但林九却笑了:“我可是在陪着你一起痒,我都没哼一声,你怪不坚强的!” 画眉心里直骂她放屁,落在她手里,看来自己是活不了了。 “画眉,你就给我好好受着!”林九道,“人呀,不要常做坏事,不然早晚遭到报应,就像你一样!” 画眉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目前没想要了自己性命,面上一喜,林九正好看到她的笑意,心中来气,吩咐阿舒:“阿舒,给我踹她几脚!” “公主,我下不去脚......”阿舒犹犹豫豫,看着地上的人,觉得有些可怜。 没出息的家伙,林九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阿舒见她起身像是打算自己亲自动脚,忙制止道:“公主,算了吧,她现在这样子也怪可怜的了。” “哼!”林九一脚踹在画眉的屁股上,冷哼道,”阿舒,她哪里可怜?是她害我在先,我以牙还牙,有哪里不应该?” “可她已经受到惩罚,该是知错了。”阿舒看了一眼画眉。 ”知错?她那样子哪是知错了,她恐怕正在庆幸自己捡了条性命。你觉得她可怜,那我呢?我现在这个样子就不可怜吗?我有什么错,要遭这罪受!”林九扯掉脸上的面纱,一张脸上布满红色斑状,已经快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她又气又怒之下,憋了两日的眼泪哗地滚落眼眶。 静立在旁的乐羊寒星一般的双目落在林九身上,怕她嚎啕大哭,他不由埋怨地看了一眼阿舒。 阿舒想靠近林九,林九却不想理会她,她一个转身奔到乐羊身边,乐羊忽然就怔住,他素来独来独往,也从不知道小姑娘家掉起眼泪是像她这样面色狰狞,但见她双眼泛红,嘴唇紧咬,红通通的鼻尖如同红萝卜,又滑稽又有些可怜,他如同着了魔障伸手轻轻拭去她面颊上的两股清流,动作温柔之极。 不但是林九愣住了哭泣,乐羊也愣住了。她抬头瞧见他乌黑眼瞳中的一丝迷惘,心中忽然一跳。 第二十六章 太学院命案 画眉被关了黑屋,林九铁了心要折磨她一番。 隔日,苏子琴与独孤矶二人来青凤宫看望她,林九懒得在他二人面前带面纱来遮住她那张可谓用恐怖来形容的脸,更是不加任何修饰。 独孤矶初见她就被吓了大跳,硬是缓冲了好一会才接受了眼前的现实,倒是苏子琴一声轻咳,林九抬眼看他,觉得他似是有些心疼自己的意味。 “九儿,如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要告诉我。” 苏子琴是个好人啊,多善解人意,林九乐开了花,忙将桌上的糕点端给他:“今后再遇到困难,我肯定要找琴哥哥帮忙的!” 她叫得亲切,那一声“琴哥哥”听在苏子琴耳里觉得安心,但到了独孤矶耳中却变了味道,““琴哥哥”听着就像叫的“情哥哥”......”他嘟哝一句。 苏子琴愣了愣,面上一红:“九儿还是唤我苏哥哥吧。 “......”林九正想笑话他俩,门外却有人唤:“公主。” 这声音又娇又软,甜的有些刻意,林九转头一看,看见娭萍含羞带笑,立在门口处。 娭萍这丫头先前在怀帝宫中当差,怀帝将她赐给林九,她瞧娭萍做事麻利,心思细腻,很是喜欢,便让她与阿舒一起管理青凤宫。 娭萍这丫头从未这么肉麻唤过她,看来有情况! “进来!” 娭萍走进来,冲着苏子琴跟独孤矶低身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独孤大人。” “有事吗?”林九的视线子在娭萍与独孤矶之间来回扫视。 “午膳已经做好,可以用膳了。”她一边说一边朝独孤矶走近了一些,独孤矶却是蹭蹭退了两步。 瞧着娭萍暗自懊恼的模样,林九顿时明了。这丫头是看上独孤矶了! 林九让独孤矶与苏子琴二人留下一起用膳,苏子琴点头答应,独孤矶先是推托,见她执意要留他,这才同意。 娭萍招呼膳房的人将饭菜摆上桌,林九驾轻就熟地入座,顺便招呼苏子琴与独孤矶坐下,乐羊与阿舒刚从外面回来,看到二人在,愣了愣。 “乐羊,吃饭了!” 他也不迟疑,在独孤矶的对面坐下。娭萍与阿舒立于一旁,并不入座。 每个宫里都有单独的膳房,平日里大家都是各吃各的,除非有什么特殊的日子,怀帝才会聚集大家一起用饭。林九每逢想吃的东西,厨子都能给她弄来,她也不挑食,乐得自在。 “今儿味道不错,你一会去膳房替我夸夸厨子啊!”林九喜滋滋乐道。 公主真是亲善呀,娭萍感动。 “明儿弄点素菜吧,这几日吃的油,我怕是又长肉了!”她开始有些担忧,摸着微微圆滚的肚子,独孤矶盯着她的手,她立刻回他一个白眼,他这才将视线移开。 林九见他尴尬地吃了一口菜,心中又不免觉得好笑。 “吃饱了,该回去了。”独孤矶起身,礼貌地对林九拜道:“多谢公主赐宴。”苏子琴见他要走,也忙起身:‘’我也回了。” “那好,慢走啊!”她看了一眼娭萍道:“娭萍,你送送世子与鸡大人。” 娭萍闻言,喜上眉梢,忙点头跟着二人出去。 一晃过了三日,林九身上的红斑褪了干净,她不得不如常去太学院上课。 太学院的氛围跟往常不太一样,她不过是少来了几天,却察觉整个学院的人都有些人心惶惶的样子,听了些墙角,她才明白众人惶恐的原因。原来,太学院近日里出了一桩命案。 大将军孙淳安的嫡女死在太学院的藏书阁,犯人是江御史家的二公子,江二公子下狱,江御史到御前状告案衙,要求重审案子,怀帝同意重审,顺带治了个太学院管理不当的罪,罚了太学院院长一年的俸禄,太学院头一回遇到命案,出事的还是名门望族家的小姐公子,因此惹得学院一众院士惴惴不安,生怕后面再出了事。 林九无精打采上了一日的课,放学路上她边走边想,将听到的墙角在脑子里过了一道,不是她好奇这什么命案,实在是学院的氛围太糟糕,闹得她都有点人云亦云了。 “彭!” 一声毫不客气的巨响,林九眼缝间瞅着近在咫尺的树干,上面纹路清晰,还有几滴树脂跃跃欲试粘上她的鼻尖,她尴尬地扶额,将脸色掩盖在手掌之下,偷偷拿眼瞧了瞧四周,果见挨得近的几个行人一脸愣色看着自己,她揉着额头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撞上的这颗硕大老树,拍拍树身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对路人干笑道:“这树长得怪大的哈......” 这么大棵树矗在她面前也能撞上,眼睛长在后脑勺的吧!路人心领神会,当个笑话纷纷嗤笑几声,便各做各事,各走各路。 林九仰天长叹:‘’真是丢......”只见天边夕阳西下,晚霞将半边天空染得通红,似近在咫尺,她忍不住伸手探去,却抓了个空,她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太美了!” 有美景在前,林九心情自然好了许多,甚至有兴致去买了一大袋炒板栗吃,她正好路过城南新修的“朝春园”,这园子前段时间才修建好,隔着围墙远远眺望便能看到崭新的高楼,她心想这园子既然修好了,不进去游览游览,便对不起这园子了。 林九不作多想,大摇大摆走进朝春园。 第二十七章 救人 朝春园胜在有一口天然湖泊,湖水清澈见底。正值秋季,绕湖而长的树木金黄一片,黄色或飘或落,在湖边落脚,在水面游荡,置身其中心中柔软一片。 两道纤细的女子身影,一前一后穿过小树林,走到了静谧的湖边。 “冬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一位女子的声音传来。 林九瞧了瞧四周,便躲进了四五尺高的树丛之后,她的身子被树丛遮得连根头发也看不见,心想等两人走了之后再出去吧。 被唤冬月的女子站定转过身,一语不发地盯着另一名女子看,那名女子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扭头看着不远处的湖波,道:“待会儿下人要来找我了,你有话就快说吧。” 林九心想这两位少女估计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女子,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偷听了。 “我看见了。” 女子神情困惑道:“看见什么?” 那名叫冬月的少女叹了口气,声音缓慢而又带着一丝不确定:“孙雪柔死的前一天,我们在王院士房里做功课,我看到她将书本放在桌上,你趁她不注意,背着人翻了她的书,夹了东西在里面。” 那女子的眉头有一瞬间的僵硬,下一刻她便冷笑道:“你看错了,我没做过这回事。” 冬月的脸色变了变,沉声道:“孙雪柔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但是我亲眼看到你在她的书本里夹字条,正是后来案衙查到的那一本,你不必狡辩,我之所以没有告诉案衙的人,就是不信你会跟她的死有关,我现在找你,就是想问清楚,你为什么偷偷在她书里夹字条?你到底知不知道,她会被人杀害?” 女子眼神转暗,沉默了一会儿,她再次出声:“我再说一遍,你看错了,我没有在她书中夹过字条。” 冬月明显失望的很,她摇摇头:“你不肯说,我也不逼你,我宁愿自己没有看见,你放心我不会去告发你,你是我的朋友,这次替你瞒了,今后你不能再做错事。” 听完这一席话,女子垂下目光,竟是没有再出言辩驳。 “唉,你好自为之。”冬月转身正欲离开,沉默一旁的女子似是下了决心,突然将冬月推了一把,冬月措手不及,瞬间跌了出去! “啊!” 一声尖叫,冬月被推进了湖中,在水中翻腾挣扎。 林九暗叫一声不好,忙从树丛里跳出去。 “滚开!”她大喊一声,将推人的少女一把推开,顾不得太多迅速跳入湖中,幸好冬月离湖边近,林九游了几步便将她捞住往岸上拽,当把她救到岸上,人已经昏迷不醒,林九探了探她的口鼻,见对方还有呼吸,这才放下心来。 那名女子不知道何时已经遛走,林九躺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为刚才自己的举动后怕不已。游泳她并不擅长,以前只是跟着朋友学过几次,还都是穿着救生衣学的,刚才她不作思考就跳进去救人,万一这人没救上来,还把自己给搭进去,那简直得不偿失啊!幸好这次她运气好,没有真的出事。 “咳...咳...”身旁的人被水呛醒,猛咳了几口水出去。她惊魂未定地转过头看着林九,林九也愣愣地瞧着她,沉重的呼吸声响起,她嘴唇哆嗦了一下,“哇”地一嗓子大哭起来。 林九被哭声唤回魂来,坐起身盯了一眼自己全湿的衣服,暗自祈祷了一句“千万不要感冒啊”,这才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冬月听见她问话,终于停止了哭泣,林九伸出手欲拉她起来,她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反倒自己坐起来,也不管林九伸出来的手。 “是你救了我?”她轻声开口问林九。 林九无趣地收回手,点点头。 “多谢救命之恩!”见她向自己磕头,林九忙止住了她,“任谁看见了都会出手相救的,小姐不必多礼!” “没想到她存了这般害人的心思,枉我念朋友情谊,想放她一马!”冬月哼道。 林九知道她是说刚才那位女子,便不好意思道:“小姐们刚刚说的话,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先前自己一人在这看景,没想有人来聊正事,便先躲了起来,还请小姐见谅。” 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她自个最清楚。 冬月倒没有扭扭捏捏,她看了林九一眼,突然有些脸红,“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怎会怪你.” 既然互不相怪,林九也落个心安理得。 她一路将冬月虚扶着出了园子,外面门口等着的一男一女,见到冬月,忙跑上前来,惊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冬月与林九二人全身湿透,活像两只落汤鸡,狼狈之极。那丫鬟心惊胆战地替冬月又是拧衣裙,拧袖摆的,一旁的小厮倒是一个劲地盯着林九,她被盯得不爽,正要出口,孙冬月倒先瞪了一眼那小厮道:“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我将马车牵过来!” 那小厮吓了一跳,喏了一声便跑出门,将停在侧门的马车驾到大门外。 冬月被扶上马车,她并未马上放下帘子,而是转头问林九:“你叫什么名字?” “林九。” “林小姐,恐怕近两日官府的人会来找你,到时候还请你替我做个证,有什么事情你可到城北的将军府来找我。” 城北将军府?那不是孙淳安的府邸吗,这少女难道是孙淳安家的? “我定当为小姐鞍前马后地服务周到,小姐放心。”林九笑得更加热情,见她微微红了脸,将帘子放下,林九这才收住笑容。等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她长吁了口气,没想到救了个将军女儿,这见义勇为的事也算没白干! 只是可惜了她那热乎乎的一袋板栗,还没剥几颗吃呢就报废了。 第二十八章 询问案情 “鸡大人来了!” 林九乐呵呵地将独孤矶迎了进来,独孤矶神色不明,冲她拜礼,“不知公主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林九嘟哝一句:“难道非得有事才能找你吗?” “嗯?”独孤矶秀眉轻蹙。 “鸡大人,这两日衙里可有什么案子发生?” 独孤矶笑得一团和气,道:“公主是不是功课太少了,竟关心起案衙里的事情来!” “作为公主,要体察臣情嘛!”林九嘻嘻笑道。 独孤矶道:“公主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这案衙里的事情就不劳费心了。” 他这是在跟她打马虎眼呢!林九不喜,语气也不满起来:“鸡大人明明知道我的长相离貌美如花差八竿子远,说这话可不是在嘲笑我?” 独孤矶摆摆手,诚恳道:“公主误会了。” “我不跟你绕圈子了,有位孙小姐在太学院里遇害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独孤矶脸色顿时不好看,他偏过头,过了半响才闷声说道:“确有此事。” “现在这案子可定案了?” “这案子昨日才到我手上,原先是我的同僚主审并将此案定案,凶犯家人喊冤,在御前告案衙的状,陛下便命我来协同审理此案。” “听说命案发生的第二日就将凶犯抓到了,案衙的办案速度挺快嘛!” 独孤矶知道她并不是在由衷称赞案衙的办事效率,他本也看不惯案衙同僚的做事方法,听到她的讽刺并不气恼。“孙小姐是我的表妹,我定当会查明真相,让她在九泉之下安心。,” “表妹......”林九一时语塞,看独孤矶脸色黯然,便转头去倒茶:“抱歉,我不知道逝者是你的表妹。” 独孤矶唏嘘道:“我与表妹自幼关系不错,她平日里文静乖巧,懂事听话,怎曾想会遇此变故......” “节哀顺变。” “一旦查明真凶,我定严惩不贷,管他是不是贵人子弟!”独孤矶下定决心道。 “对!严惩不贷!”林九跟着附和。 “我定要还表妹清白......” “清白?”林九抓住他话里的重点,“难道孙小姐被人玷污了!”她表示心痛。 “公主!”独孤矶腾地站起,怒道:“表妹一生清白,公主怎可这般侮辱!” “是你说证她清白嘛......”她委屈道,在她的概念里,女子清白不就指这个嘛。 “明日这个案子再审,公主有空便来看看,我不想她死后还有这些谣言产生!”说着独孤矶就出了屋子。 他真的生气了!走的时候都没给她行礼...... 林九悻悻地躺到床上,虽然过程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不过结果没有偏差,她还算满意。 娭萍进得屋内,小心翼翼地瞅了林九一眼,在心里怪道:床不过是晚上用来睡觉的地方,公主喜欢有事没事就缩到床上,或躺或趴,真不知道那床有什么好? 林九见娭萍一副深思的模样,便招呼她过来:“娭萍你过来,和我说说话。” 娭萍一怔,缓缓道:“公主不睡觉了?” “娭萍,宫外面出了桩命案,死的还是位大官家的小姐呢!” 娭萍想了想,应声是,靠近她道:“这案子都传进宫里了,听说死的是孙家的小姐,而且传言说得很不中听。” “哦?怎么个不中听?” 娭萍道:“听说那位孙小姐是被她相好的给害死的!” 林九苦笑道:“她才多大,就有相好了。” 娭萍觉得她根本没有搞清重点,于是又重申了一遍:“她是被情人给弄死的!” “果然早恋是不对的!”林九郑重其事道,娭萍气馁:“公主,你应该骂这男人还真是心狠,连心爱的女子也要杀害!” 林九摇头:“有果必有因,真相到底如何,不是用耳朵听就能听来的。”她想起关在小黑屋里的画眉,这话倒也适用于在她身上。 “走,看看画眉去!” 第二十九章 画眉之死 “画眉,你想明白了吗?”隔着房门,林九站在外面问道。她不相信指使画眉下毒的人是苏贵妃,而苏贵妃也没那么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幕后黑手假借苏贵妃的手对她下毒,又借她中毒之事除掉苏贵妃,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她被人当了枪使,心中自是气愤。 在这后宫之中,跟自己起过冲突的人,除了苏瑞云,还能有谁?而能想出这个计策的人,恐怕只有她的母后独孤兰吧!林九虽然猜测到是她搞得鬼,却没有证据,所以她留下画眉一条性命,想策反她指证独孤兰,她将画眉关进黑屋,一是做给独孤兰与苏瑞云看,二是她要让画眉知道,她现在的命是捏在她林九的手上。 门里面隐隐有呻吟声传出,林九凑耳听了听,里面的呻吟似夹杂着痛苦,她心中一顿,推门而入,便见画眉躺在地上铺着的茅草上,抱着肚子蜷缩着,嘴里断断续续传出痛苦的声音。林九想要凑近些去看,被娭萍一把拦住:“公主,让我来!” “你怎么了?”娭萍蹲下用手轻柔地挑开画眉脸上被汗水打湿的细发,一张脸因为忍痛皱得似变了形状,她的嘴角有一丝干掉的血迹,面容苍白似鬼,娭萍探了探她的鼻尖,呼吸微弱,她吓了大跳,忙起身离画眉远些。 “公主,她......”娭萍一声惊呼,林九还未多作思考,只见地上的画眉在听到娭萍的惊呼后睁开眼睛,竟慢慢地向林九爬来,脸上带着刻骨的恨意,将林九看得向后退了几步。 画眉用全身的力气拖着,终究是爬不到她跟前,她恨恨地盯着上方的林九,嗓子近乎撕裂了一般的沙哑:“你...你说过...会放过...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断断续续,话也说不利索,林九却从她的眼里读到了她对自己的恨意,她的嘴角有一丝新鲜的血溢出,伴着她的最后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画眉用尽了最后的余力,趴在地上没了声息。娭萍往后一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死去的她。 林九欲上前将画眉的身体翻过来摆正,刚将她身子扳过来,便被画眉瞪着的眼珠惊得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林九撇过头不敢看她,只是拂过画眉睁着的眼,替她闭上眼睛。她不是真的想要画眉的性命,她虽害了自己,但罪不至死,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不在了,她的心里除了一丝愧疚,更多的是对这后宫的厌恶。 “娭萍,去将王御医请来,不要声张。” 娭萍哆哆嗦嗦着站起,不安地看了眼林九:“公主,这画眉的尸体该如何处置?” 她入宫有两三年,死人也是见过的,只是头一遭碰到人前一秒还在喘气,下一秒就咽了气,叫她如何不惊慌,等她定下神来,才想到当务之急是该将画眉的尸体给处理掉。 “请王大人过来看过尸体之后,我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你先去请他过来,切记不能声张。” 娭萍去请王秦,林九不敢轻易乱动屋内的东西,她将门掩上,坐在门槛外的石阶上守着。青凤宫的偏院平日里很少有人走动,她将画眉关进偏院的屋子里也只是让人从外面将门锁上,没有派人守着,都怪她大意,没有注意画眉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约半盏茶功夫,娭萍就带着王秦过来了,身后还多了乐羊与阿舒。 “公主,您身体可是又出毛病了?”王秦挎着药箱,一见林九便观察她的面色,“印堂发黑,头冒虚汗,多半是......”见她慌慌张张伸手来接自己药箱,王秦接着道,“被吓的!” “屋里有宝贝,王御医,你快进来瞧瞧!” 林九推王秦进门,迫不及待要向他展示她的宝贝,她热情的样子让王秦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他进去看到她所谓的“宝贝”的时候,就差没有当场耍她脸色了。跟着进门的阿舒见到地上的女尸,冒出一声尖叫,很快又被她身边的乐羊捂住嘴,她瞪着一双眼睛,望着他皱眉思虑的脸孔。 他官小人微,不能对贵人造次!对,自己脾性敦良,不跟不懂事的小姑娘计较,要随时保持微笑......王秦将面部表情调整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公主啊,我是御医,不是仵作。” “一个检查要死的人,一个检查死了的人,都是同行,要互帮互助!” 王秦头一遭听到有人将御医跟仵作相提并论,一张老脸上的八颗牙微笑瞬间只剩下两颗。 “臣做不来......”王秦盯了一眼画眉的尸体,认出她是前几日对公主下毒的宫女,“这奴婢怎么死了?” 他嘴上说做不来,身体倒是很诚实,当即拿出一块布,将画眉脸上的血迹擦下,认真检查布上的血迹,王秦摇头,他又将画眉的嘴扳开,盯着她的舌苔瞧了半响。 “她应该是中了毒。” 林九倒没有意外之色,王秦的话正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想。 第三十章 命案重审 “我不明白,她如何中的毒?”画眉的三餐都是让娭萍送去的,也没人能进去。 王秦检查撑开画眉的眼皮,她的眼珠留白居多,眼白中夹杂着乌黑的血丝,他心里更有底了,回道:“这毒叫“七日散”,中了此毒的人在七天内并无异常,七日后便会毒发,无药可救。” “这么说,画眉在下毒害我之前便被人下了毒!”林九惊讶。 王秦点头道:“好厉害的手段。” 林九暗自思忖,越想越觉得憋屈,如今人都死了,还是死在自己的宫里,她哪还有理由去质问独孤兰?即便向父皇告状,可她没有证据,单凭一具无人对证的尸体,她哪有底气去跟独孤兰斗?她越想越烦,越想越不愿继续追究此事。 “王御医,画眉这件事还请你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 贵人之间的恩怨王秦唯恐避之不及,很多事情他巴不得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干脆的点头应允:“公主放心,我的嘴严得很!” 贵人中,相比那位骄纵蛮横的瑞云公主,还是眼前的这位庆德公主让他觉得可信一些。 林九让乐羊将尸体偷偷运出青凤宫,在宫外找个地方好生葬了,虽然人不是她害死的,但她忽视不了画眉弥留之际的怨恨眼神。她觉得有些累,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种与人相斗的生活,此事就这么算了也罢。 放宽了心态,林九一夜无梦。 第二日她精神抖擞,好生收拾了去寻独孤矶,她可没忘记今日是太学院命案重审的日子。 案衙门外。 林九跟在独孤矶的后头进了大门,前头一人的脸色很不好看,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她拿着扇子捂着嘴,窃笑几声,就见独孤矶突然扭头不悦看着她:“公主很热?” 一袭灰色短衫将她并不饱满的胸显得更是一马平川,现在明明是秋日,天气又不热,她拿把扇子在手显得不伦不类。而林九却想的是,她一身干净利落的公子哥打扮,如果不配一把折扇在手,就像冬天不戴围巾,夏天不打伞一样,总觉得缺点什么。经独孤矶这一问,她嬉笑道:“我发骚呢!” 独孤矶哑然失笑,不再说话,径直往前厅走,林九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两人刚一进前厅,便听见了喝状声:“启禀大人,犯人江术带到!” 她还在想着独孤矶前脚刚进门,就有人热情地迎他,打量堂内,只见公案后海生明月的背景下坐着一个头戴乌纱的京官,而侧旁又特意各列一张木案,独孤矶入内,便直奔木案而去。他一身朱红官服,闷不吭声坐着,少了平日里的儒雅之气,多了一股正气凛然。 他倒是有座了,林九站在堂内左右张望,果然正坐中央的京官沉着一张脸,道:“你这小儿是何人?” 林九在心中默念:“我是你大爷!”她面上却笑脸迎人:“小人参见大人!”一面频频向独孤矶递眼色:你快向人介绍我呀! 只见独孤矶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扭脸对公案后的官员道:“刘大人,此人是我的小厮,他胆子小,怕是第一次进公堂,吓得走不动路了。”说完便瞪了林九一眼:“你还不快过来,发什么愣!” “喏!”她恭恭敬敬地走到独孤矶身边站着。 “啪!”一声惊堂木响,将林九吓得一个咯噔,独孤矶看到她的反应,忍住想偷笑的冲动。 “堂下可是江术?,” 听到惊堂木响,跪在地上的人终于抬起头:“回禀大人,正是在下。” “你可知罪?” “大人,我确实是被冤枉的!”江术脸上满是忿忿之色:“我与雪柔是同学,怎么会杀害她?纵是将我打得皮开肉绽,我也不会屈打成招!” 听江术振振有词的声音,林九这才仔细打量他,他的脖子上有明显的一圈淤痕,脸上也有伤处,手脚上的镣铐露有血色,看他这模样,想必在牢里不怎么好过。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死不承认,脸皮真是厚得可以!”刘大人将一张纸条扔在案桌上。 江术只是淡淡望了一眼,冷笑了一声:“单凭一张纸条就说是我杀的人,大人未免太天真了!” “你好大的胆子!”刘大人怒道,“来人、给我打他二十大板,看他脸还厚不厚!” 人家江术说得没错啊,这刘大人真跟个孩子似的,说不过人家就打,也不看看旁边还有位大神听审呢! 第三十一章 各执一词 “刘大人,既然犯人对物证不服,咱就把人证拿出来。”独孤矶适时开口道。 “是,是。”刘大人点头应道,看了一眼江术,道:“那这人还打不打?” “看他这身板,怕是你还没打完二十大板,人就晕死过去了,接下来还怎么对证?”独孤矶讥笑道。 “说的是,那先不打了!”刘大人理理衣襟,“将人证带上来!” 话刚落,便从门外走进来一名蓝衣少女,翩翩身姿似是从天而降,给这全是大老爷们的公堂平添了一抹丽色。 上堂做个证都穿得这么花枝招展的,林九默默翻了个大白眼,这眼皮还没翻完,就看到独孤矶突然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她顿时尴尬得不知道该看向哪里,看他那表情,他不会以为自己在他背后翻他白眼吧? “小女陆嫣参见各位大人!”铃当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少女礼仪端庄,一派好修养的风范。 刘大人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陆嫣,你说你看到是江术杀害了孙雪柔?” 陆嫣点头。 “将你看到的如实说来!” 陆嫣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术,一双好看的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雪柔被害当天,小女与她像往常一样下学,雪柔后面突然说有事,要晚点走,我也就与她分开。小女吃过晚饭,打算写院士白天布置的功课,才发现将一门课本落在了学院。第二日是一定得交功课的,不然会挨院士责罚,于是我赶回学院找到了课本。没曾想看到雪柔与江术站在藏书阁楼上,平日里都在传江术对雪柔有意,我以为两人是在私会,不想被他们看见,便躲了起来。两人似在争执,只见江术突然将雪柔推下了阁楼!我害怕极了,生怕被江术发现,只敢躲在原地不动,等江术走了才敢出来。那时雪柔已经死了,我喊了人来,又让人去报案,直到官府的人到了才敢松下心来。” 陆嫣一口气说完,看了一眼刘大人。 刘大人左右看了一眼,见身旁两人都是一副沉思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这女子说的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江术,你可听明白,陆嫣是亲眼看见你将孙雪柔从高处推下,以致她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这是仵作所验的?”江术突然怪笑道。 “你!”刘大人怒道:“仵作验尸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死者身上有多处碎裂伤,脾脏破裂大出血,疑是从高处坠落所致,陆嫣更是亲眼所见你将人推下,你还不认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术头一歪,盯了一眼陆嫣,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刘大人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独孤矶突然站起身来,他便只好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林九看着他吃瘪的模样,不禁窃笑。 “陆嫣,你是何时看到江术与孙雪柔?” “戍时左右。”陆嫣思索了一下,回道。 “戍时。”独孤矶径自踱着步子,似是在思考,很快他便笑道:“如照你所说,孙雪柔是在戍时掉落身亡,案衙的人到现场用了半柱香,仵作当时检查过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僵硬,面部与四肢发凉,皮肤呈紫色,断定死亡了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她并不是死在戊时,而是在这之前!” “当时太害怕,我可能记错了。”陆嫣低声答道。 “陆小姐能记错时辰,可尸体不会,孙雪柔的死因确实是从高处坠落而致,或许如同陆小姐所说,她是被人为推下高楼,也或许是她在与人争执中自己失足掉落,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独孤矶这一番话,将场内的人皆听糊涂了,林九抠着脑袋,也被他的话绕的七荤八素。 “大人,我亲眼所见是江术将雪柔推下去的,绝不会是失足掉落!” “哦?你说说他是怎么推的?” “因为隔得有些远,我只看见江术伸手推了一下,雪柔便往后仰落下去。” 切记,珍爱生命,远离高楼!林九默默感慨。 独孤矶走回木案坐下,面无表情地看了陆嫣一眼,冷喝道:“陆嫣,你以为本官就这么好糊弄吗!” 陆嫣吓得缩了缩脖子,她暗暗握了握手心,不卑不亢道:“小女怎敢糊弄大人,小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请大人明鉴!” “好!那我就明鉴明鉴!来人,传孙冬月!”独孤矶冷笑着看着在听到“孙冬月”三个字后脸色变白的陆嫣。 “传孙冬月上堂!” 孙冬月从后殿迅速走出来,朝案上的二人行礼。 “孙小姐,你可知本官为何传你?”独孤矶一本官腔问道。 孙冬月扫了一眼陆嫣,咬牙点头道:“小女明白。” “你可认识陆小姐?” “小女与陆小姐都是太学院的学生,自是认识。” “孙雪柔是你的姐姐,可我看你对她并无亲近之感?” 孙冬月抬眼看了独孤矶一眼,这才回道:“她是嫡女,而我只是庶出,我不喜欢她。” 原来孙雪柔与孙冬月是姐妹,这倒让林九吃了一惊,孙冬月如此直白地表达她不喜孙雪柔,倒是个心直口快之人。 看来,今天这案子比她想象中有趣。 第三十二章 公堂作证 独孤矶看着孙冬月,不由弯了弯嘴角。 姑姑嫁给孙淳安,只生有孙雪柔这一女,孙淳安想要个儿子,后面又续了两位姨娘。二姨娘生下孙冬月,三姨娘运气不错,给孙淳安生了个儿子,颇得宠爱。雪柔一死,姑姑在孙家的日子怕是更加孤单了,好在她毕竟是独孤家的人,孙淳安还是得敬她几分。他看得出,孙冬月虽然不喜欢孙雪柔,但她并无害人之心。 而一旁的陆嫣此刻却有些不平静了,她瞪了一眼江术,转而盯着独孤矶问道:“大人,您宣孙小姐来是何意?”她面上一副担心孙冬月的模样,孙冬月盯着她,微微愣神。 “孙小姐告诉本官,她知道一些案情!”独孤矶弯起一对好看的笑眼。 陆嫣闻言脸色微变,猛地转头盯着孙冬月。 孙冬月虽然来公堂之前,在心中已经作了打算,但是看到陆嫣那双带着惊恐隐忍的眼睛,她又有些动摇了。 “大人,江术是她的心上人,她肯定是怕江术死,想要做假证来为江术脱罪,还请大人明察!”陆嫣明显是害怕了,怕得沉不住气,想先反咬孙冬月一口。 孙冬月原本还有些犹豫,她在听到陆嫣的话后,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亏自己以前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真是瞎了眼了。 “大人,孙雪柔死的那日下午,我们一众学生在院士房中读书,我亲眼看见陆嫣偷偷将一张纸条夹在了孙小姐的书中!” 独孤矶从案桌上拿起一张纸条,夹在两指之中:“你并没有看到里面是何内容,对不对?” 孙冬月点头。 “里面写的是“柔,请戍时到藏书阁相叙,江术”,本官先前已与江术的字迹比对,看不出真假。如今照你这么说,这张纸条是陆嫣放进孙雪柔的书中,那这字迹的真假性,就需要好好斟酌了。” “陆小姐的才学在京城一众名门闺秀中,可是夸得上嘴的,她尤其擅长临摹字迹,平日在学院里也常帮人写功课来搪塞院士,模仿江术的笔迹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孙冬月,你休胡言乱语!”陆嫣怒道。 “哼!”孙冬月冷笑:“原本我想将此事埋在心里,前日还特意好心提醒你,你竟然将我推进湖中,想杀人灭口!幸好我命大,被人救了一命。大人,小女所言全部属实,若是不信,可将救我的那位姑娘也唤来,她将我和陆嫣的话全听了去,也是一个重要的人证。” “哦?本官如何找她?” “她叫林九,大人。”孙冬月从容道。 “林...九...”独孤矶迟疑道。 看了这么久的好戏,终于轮到她登场了,林九已经感受到独孤矶投递过来的疑惑的眼神:“这林九不会是你吧?” 对上独孤矶的眼神,她颇为自豪地点点头。没错!你猜得没错!这英雄救美的人,正是她林九是也! “大人,真是巧了,小人刚刚瞧着这位小姐有些眼熟,一时没有想起,听小姐讲起小人的名字,才思起这不就是前两日我救下的那位漂亮小姐嘛!”林九出声打断大堂内一时的安静,恭恭敬敬地站出来。 孙冬月见着她,先是有些惊讶,林九冲她眨眨眼,没曾想对方倒红了脸,不再看她。 “你就是孙小姐口中的林九?”独孤矶问。 对于独孤矶的明知故问,她极配合地点点头:“正是小人。” 听到“小人”二字,独孤矶明显颤了颤身体。 “孙小姐说救她的是位姑娘,怎会是你这小厮?”刘大人疑问道。 听到他的疑问,林九握着双手扭了扭身子,她做出难以企口的样子看了一眼独孤矶,像是从他身上获得了勇气,她害羞道:“小人平日里有爱穿女装的癖好,刚好我家大人也喜欢小人穿女装的样子,小人便投其所好,常常女装示人。” 独孤矶喜欢看男子扮女装!刘大人惊讶地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人,将身上的官府紧了紧,一副怕被人扒了衣服的模样,而独孤矶看着他做出莫名其妙的举动,脸上阴色更重。 “将你那日的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地讲与本官听!”他不想林九再多说一句废话,赶紧转移话题。 “大人!”林九转头看了一眼陆嫣,见她有些迷茫,突然觉得这丫头还有点可爱,一个将喜怒哀乐完全表现在脸上的人,做件坏事想必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吧。 “那日,我确实听见孙姑娘和陆姑娘在争吵,孙姑娘当时说她看见陆姑娘将一张纸条夹在死者的书中,然后陆姑娘情急之下就将孙姑娘推入湖中,想来是害怕孙姑娘泄露出去,想杀人灭口!” “你胡说!”陆嫣终于忍不住,怒指林九:“你和孙冬月串通一气,想诬陷于我!” 这人啊一旦情绪上了脑子,所谓的理智就会跑得一干二净。林九并不担心她的狡辩。 第三十三章章 再审结案 陆嫣的反咬一口并没让她感到意外,林九从容地摊手:“究竟是不是诬陷,鸡大人自会明鉴!” 见她将摊子又撂到自己身上,独孤矶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能跟本官底下的人串通一气,我想孙小姐还没有这个能力!” 独孤矶这是在表明自身的立场,他是信孙冬月的话,陆嫣黑了脸,一张秀气的脸上再一次出现惊恐的神色。 “陆小姐,作伪证可是要受罚的,劝你还是乖乖说实话!”被冷落在一旁的刘大人适时地开口对陆嫣施压,陆嫣愣了愣,脑中警铃顿响,她近乎僵硬地开口道:“大人,小女所说的都是实话啊!” “陆小姐,看来本官不挑明,你还不会死心!”独孤矶淡淡地笑,“陆小姐以为将江术的字模仿地一模一样,便毫无破绽吗?” 陆嫣勉强稳住心中的忐忑不安,倔强地看着独孤矶:“大人的意思,小女不明白!” 独孤矶嘲讽道:“听陆小姐母亲讲,你有一位意中人,她常见你暗自流泪感伤,想是因为心上人的缘故,你母亲不知道对方是谁,如果本官没有猜错,陆小姐的心上人便是江术吧?” 陆嫣一怔,像是被独孤矶说中了一般,神色惊慌。 “你与孙雪柔都爱慕江术,江术与孙雪柔逐渐亲近,对你却忽冷忽热,久而久之你对他二人便有了恨意,对吗?”。 “大人,小女好歹是大家小姐,岂能容你胡乱猜测!”陆嫣平复下心中的惊讶,冷笑道:“大人想为表妹出气就来冤枉小女!” “如果孙小姐与林九的证词不足为信的话,那从江术身上搜到的香缨又作何解释?”独孤矶盯着陆嫣,继续说道:“这香缨上面绣着“汝嫣”二字,本官将这拿与你母亲看,你母亲可是十分确定是她亲手绣于你佩戴的。汝嫣乃是你的乳名,你母亲还问我这香缨怎么会在我手上,你说本官能告诉她实情吗?” 陆嫣苍白着脸色,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江术,而对面那人却不敢看她。 “你二人若没有私情,这女人家的贴身物怎会无缘无故跑到他身上去,陆小姐?”独孤矶不在意佳人已经变了脸色,依旧不依不挠道:“这是你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我没说错吧?” 陆嫣呆愣地站着,独孤矶了然地笑笑:“你对孙雪柔动了杀心,以江术的名义约她到藏书阁,孙雪柔知道江术有常去藏书阁看书的习惯,她高兴还来不及,更不会有所怀疑。她赶在约好的时辰之前到了藏书阁,没想到看到的是还未做好准备的你,你将她推下高楼之后,躲入前院,装作与他人一起发现尸体的样子来蒙混过关。” 陆嫣来不及反应,他的推测准确地如同他亲眼所见一般,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堂内众人。 独孤矶是开了天眼吗?分析得头头是道的,瞧陆嫣那苍白的脸色就知道他推测得八九不离十。这案子原来只是因为两个女人间的争风吃醋,简单得荒唐!林九看了一眼江术,虽然此人现在一脸狼狈,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谁说女人才是红颜祸水,这长得好看的男人祸害起人来,杀伤力也够强的。 “我了解孙雪柔,如果她知晓你喜欢江术,她是不会与你争的。不知你现在,可有后悔?”独孤矶黯然地看着陆嫣。 独孤矶的一番话,终于将陆嫣心里的防线击打得支离破碎,她与孙雪柔从幼时便相识,她们一起上学,一起玩耍,她脑中闪过孙雪柔羞涩的面容,每每唤她“嫣儿”时的轻声细语。陆嫣继而看了一眼江术,却看不到她想要的情绪,她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他们泛舟湖上,她为他弹琴,他的微笑化开似能融化一汪春水,他原本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为什么雪柔要进入她的感情之中,要不是她,他不会对自己越来越冷淡。她讨厌孙雪柔,也看不起江术的优柔寡断! “我也不想杀她的......”陆嫣颓然坐于地上. 独孤矶在一干人佩服的目光中悠然回到座位,刘大人忍不住低声询问道:“独孤大人好厉害,跟亲眼所见似的,不知大人如何做到的?” “猜的!”独孤矶并未将刘大人崇拜的目光看在眼里,随口回道,“刘大人,此案是否应该结案了?” 刘大人从独孤矶“猜的”二字中回过神来,忙对他点头笑道:“大人提醒得是,下官马上结案!” “啪!”一声惊堂木响,刘大人怒目而视:“哼!堂下犯人陆嫣,蓄意杀人,栽赃陷害,人证物证俱在,你可知罪!” 颓然坐在地上的陆嫣低着头半响才抬起脸来,她一脸泪水颤抖着跪起身子:“小女认罪......” “来人,先将犯人押下去关押!” 林九看着陆嫣面如死灰任由人押了下去,心中不免一阵唏嘘。不管在哪个时代,大部分女性还是作为弱者存在,她并不同情陆嫣,她的结局是她咎由自取,只是可怜了孙雪柔。很多人穷极一生,也不知道是为的什么。 第三十四章 一曲落定 “公主在想什么?” 前面的人步伐并不大,像是刻意在迁就林九的步子,她收回游走的思绪,盯着他好看的面容:“我在想对于这样的局面,江术心中有没有一点愧疚。” “可能有吧。”独孤矶回道,说完继续向前走。 林九跟在他身后,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下来,只听见两人的步伐踩在碎草上面发出的细碎声响。 “好漂亮的花!”看到路边长着一丛灌木,里面夹带着几朵从未见过的小花,她一时惊异,忍不住伸手探去,一声“小心”的惊呼还未听进耳里,手指上面传来的疼痛便让她立马收回手。 林九一脸不解地看着食指不断往外冒着血珠,不过是触碰了一下那灌木,手指就像被刀割了一般地剧痛。 “这是什么植物?” 独孤矶好看的眉头皱起:“怎么这么不小心?” 见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责怪她,她刚要说没有关系,谁知一下刻发生的事情,便让她完完全全呆住了。 独孤矶居然把她的手指含进去了!一直感受到温热的口腔包裹着手指上的疼痛,她张口结舌,可他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舌尖细致地舔着她冒血的手指。 现在哪怕脸皮再厚,林九的脸也一下子变得滚烫。 终于,独孤矶若无其事地松开她的手,轻声道:“下次不要再冒冒失失,这花叫马桑,被扎之后出血不易被止住......” 她涨红了脸,独孤矶的眼睛闪了闪,将原本还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他这是在解释刚才的举动是在帮她止血吗?“下次可别这样,你这样做着实吓到我了。”她一脸后怕。 “公主,可是生气了?”独孤矶试探着问道。 瞧着他微红的耳垂,林九原本心中的千丝万缕,又转变成一丝哭笑不得。她与他虽是君臣关系,不过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已把他看作朋友,他刚才情急之下做出的动作,不也说明他对自己的关心吗,她哪有气可生? “我没那么小气的,鸡大人不必介怀。” 笑意染过独孤矶的眉眼,他弯眸微微一笑,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笑容,却好似能让万物都黯然失色。他有些不自在,随即转身便往前面走。林九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不知不觉已走到了皇宫城下。 “进去吧。”沉默了一路的独孤矶站定身子,突然开口道。 林九看了一眼等在宫外的阿舒,只见她见着她,忙跑过来:“你可回来了,陛下在青凤宫等你!” 她对阿舒点点头,看了一眼独孤矶,笑道:“多谢送我。”说完,便转身进了宫门。 直到身影消失在紧闭的大门之后,独孤矶这才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青凤宫的大门大开着,一股饭香味偷溜出来招人,林九进殿大吸了一口气,眼角瞟到坐在桌边的怀帝,他的身边挨着她平日里甚少见着的孙贵妃。娭萍默默立于一旁,似是在看着二人,却是走了神。 这一如多年前记忆中回家的片段,让林九恍惚了一下,听到身后阿舒的跪拜声,她才露出笑容,大步走到桌跟前坐下:“父皇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算算自己已经有四五日没有见到怀帝了,听说他这几天忙于政务,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回祥燕宫就寝,看到他的脸上一副倦容,她微微有些心疼。 而另一边的江府闹了几日,终于平静。 江文元将苏子琴迎入书房,关好房门。 “世子找老臣,可有要事?” “江公子可回家?” 江文元愣了愣,见苏子琴似是真心关切,感激道:“多谢世子关心,犬子已经接回来了,在大牢里受了些苦,让他安分几天也好。” “此事多谢江大人和江公子相助,江公子受了苦,子琴定会有所补偿。”苏子琴淡淡道。 江文元惶恐,忙恭敬道:“为世子效力是江家的福分!” 苏子琴颔首,道:“多谢。” 第三十五章 议论纷纷 青凤宫。 林九没想怀帝先是质问自己,她收起刚涌出来的心疼,一旁的孙贵妃见状,忙笑道:“陛下,等了庆德许久,饭菜都快凉了,您先别问这么多,咱们先用膳吧!” 她抿着嘴一脸的郁闷,怀帝突然轻叹一声,无奈道:“用膳吧。” “庆德,你父皇一处理完事务,就立马来看你,你可别与他置气啊!”孙贵妃夹了一块肉放到林九的碗里,林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精致的脸上笑意连连,甚是亲切。 孙贵妃这是在给她台阶下,她也不好辜负了人家的好意,便主动向怀帝示好:“父皇,儿臣不该在宫外贪玩,儿臣知错了。” 怀帝吃过一口饭菜,叹气道:“庆德,父皇不是责怪你不按时回宫,而是担心你的安危。你可知道,这几日我批阅了好几个奏折,都是要求立储之事。” 林九道:“父皇尚在壮年,那些大臣也太心急了吧!” “到朕这把年纪,是应该定下储君,好让臣子心中有个定数。” “父皇觉得我与瑞云姐姐二人谁能胜任?” 怀帝看了她一眼:“其实,父皇更喜爱你的性子。” “父皇,儿臣才疏学浅,心中既无半点政解,也无独坐高位的决心,您还是培养瑞云姐姐吧!”林九郑重其事。 “父皇只有你和瑞云两个孩子,不将希望寄托在你们二人身上,父皇能如何?”怀帝眼底是深深的担忧。 “父皇,您还是有机会的,广施福泽,扩充后宫,添子增福!” 听完林九的话,怀帝先是惊讶,随即却陷入沉思。孙贵妃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父皇,儿臣自是替您和淮国着想。” 怀帝目光一闪,道:“容朕想想。” 一旁的孙贵妃陷入沉默,林九瞧她脸上没了笑意,心中不免嘲讽。 怀帝和孙贵妃离去之后,宫女们替林九沐浴更衣,她早早上床,安然入睡。 而另一边,福乐宫却不太平静。 独孤兰发了一通脾气,又冷静下来。 “她真这么说?”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不敢抬起头来:“公主的意思,确实是让陛下納妃。” “哼!”独孤兰咬牙冷哼,“納妃是吗?那本宫得亲自替陛下好好挑选!”说完,又兀自冷笑着问道:“当时孙贵妃有何反应?” “贵妃倒是没多大反应,奴婢瞧着,她后来定有些不大高兴了。” “哈哈哈哈!”独孤兰突然大笑起来:“她隐忍了半辈子,苏妃刚下台,没想到后宫又要多些年轻女人,她能高兴吗?” “娘娘说的是,再怎么样,那些女人都是比不上您的!” “回去继续盯着庆德,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必来告诉本宫,免得被人察觉!” 直到宫女恭敬地退出殿外,独孤兰脸上的笑意这才褪去。 不过几日功夫,淮国的大街小巷都在讨论一个话题,便是他们的皇帝要选妃了! 这对于淮国算是一件极新鲜的事,也乐坏了好些达官贵人们。以前皇帝不近女色,无意扩充后宫,即使自己家闺女长得再好看,也没机会爬上皇帝的龙床,可如今皇帝愿意开荤,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敏儿,你听说没有,咱们的画像要由皇后娘娘初选过后才会交给皇上!” “真的?那咱们两个恐怕没什么机会了......” “为什么?” “咱俩长得这么好看,皇后娘娘肯定会嫉妒,不会让我俩通过的!” 后桌的两个女学生在那里沾沾自喜,又是娇嗔,又是嬉笑,一逗一捧地跟说相声似的,林九免费欣赏着双口相声,直到算术监的许院士走进学堂,后面两人才乖乖停下。 “这堂老夫不准备讲课,只做测试,看看近来你们学得如何!”许院士一边发放考卷,一边唠叨道:“虽然只是平常测试,但有人敢作弊的话,就不要怪老夫将你通报全院,让你抬不起头来!” 这许院士为人古板,平日里又不苟言笑,很多学生虽然都是官家子弟,娇生惯养,但都挺怕他的,他这一恐吓,吓得好几位小姐大气都不敢出。 林九却不怕,虽然怀帝让她入学,隐瞒了她公主的身份,在这些学士与学生的眼里,她也不过是哪家的小姐,对她的态度也是平常,但她仗着后面有皇帝撑腰,遇到不喜欢的课程,她是能逃则逃。 一听要测试,林九不禁心烦起来。许学士的课主要是学些算术,上这课跟要了她的小命差不多,她读书的时候,在班上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每次考试在班上也能占上前几名,唯独数学这一门,偏要拉她后腿,以致于后来她对数学失了兴趣,越学越差。 有没有什么法子能逃过这堂课? “哎哟!许学士,我肚子痛!”林九思考了几秒,迅速做出腹疼难耐的模样:“学生怕是生病了,可不可以请假呢?” 许学士怪异地看了她几眼,那眼神看得她心虚,她只好笑眯眯地摇摇头:“成大事者怎能这点痛就受不了!学生继续测试。”她乖乖地坐好,看着眼前的卷纸。 好像这些题也不太难...... 一阵欣喜,林九拿起毛笔,开始答题。 ...... “时间到,停笔!”许学士出声,她这才立起身子,端正坐着。许学士轮流收着试卷,当拿到她的试卷的时候,她发现他刻意在试卷上停留了几秒钟,似乎有点惊讶。 到底自己是领先他们几千年的人啊,即使在数学上是个学渣,但到了这里,她可能就要变成学霸了,哈哈哈哈! 第三十六章 选妃 回到宫里,林九尚未进殿,便被怀帝派来的人宣去了正殿。 怀帝高坐在龙椅之上,盯着手中的画卷,眉头深锁。 “父皇,宣儿臣来所为何事?”她瞧着上方的怀帝,他气度端严,容貌清俊,细看便发现他瘦了许多。 “庆德,过来,替父皇瞧瞧这些孩子,谁适合父皇?” 林九默默上前,先是瞅了一眼他手中正打开的一幅画卷,上面一位秀丽的女子画得栩栩如生,她不禁多瞧了几眼,半响喃喃道:“我看这位就挺好。” 怀帝轻轻一笑,又拿起另外一幅画卷展开。画上的女子容貌美艳,一双凤眼妩媚如水,身姿丰腴,跟刚才那一位风格迥异。 “我不喜欢这一型!”她发表看法。 怀帝继续展开一幅。少女面带忧愁,身如纤纤细柳,弱不禁风,跟“林妹妹”一样的风格。林九可不想宫里多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赶紧摇头道:“太瘦弱,不好。” 一幅继续展开。 “这姑娘不错,屁股大,好生养!”她点头。 听到她的形容,怀帝先是一愣,手上却没停着,继续展开画卷。 “面相看着有点尖酸刻薄,淘汰!” “这美女脸型跟我一样,通过!” ...... 二十几幅画卷都已看完,经过林九的评头论足,最终留下十幅画卷。看怀帝如此认真,她有些心虚道:“父皇,您还是自己再选一次吧,儿臣只是依自己的喜好来看的。” 当了一回选美评委,这选出来的美人要是受人非议,她就罪过了。 “无碍,庆德看中的这几人中本就有父皇考虑的孩子。”怀帝轻描淡写地说完,便将十幅画像递给一旁待命的太监。 林九看了一眼那太监,他好像叫苏太盛来着。 “送去皇后那儿,就说这十个孩子留下了。” 苏太盛领命退下之后,殿中剩林九与怀帝二人。殿里熏了香,半响,她有些昏昏欲睡,怀帝的声音,也仿若青烟般在大殿里游荡。 “庆德,你已经十四岁了......”他顿了顿,“可以娶驸马了。” 他这一句话,将她原本的睡意吓得去了大半。 “父皇,您说笑吧,儿臣还小呢!” “你已到了婚嫁的年纪,心中可有中意的人,父皇给你做主。”怀帝面上虽笑着,眼中的神色却告诉她,他此时并不是在说笑。 林九默了默,有些赌气道:“父皇,若是儿臣不娶驸马呢?” 怀帝拉过她的手握在手中,林九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一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怀帝的目光似穿过她,看着另一人,喃喃道。 宫墙耸立,阁楼高驻,从高处看去,尽收渭京的繁华风景。秋日的风透着些微凉,山上的花却陆续败了好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冒险长在半山崖上的,或平顺生长在草地上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林九念叨着,心中无奈。在前世,她活了二十几年,却没谈过一次恋爱,也从没幻想过另一半的模样,莫名其妙来了这个时空,也活了几年,算上其实她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在感情上却还是白纸一张。 “公主,坐了半个时辰,还不打算下来?”乐羊在下面提醒道。 乐羊站在山头,望着两米多高的一块巨石上盘腿而坐,45度角仰望远方面带忧容的人,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林九瞪一眼煞风景的人:“没见我正在放空吗?” “放空?”乐羊不解。 “放空就是呆呆地坐着,让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她耐心解释。 乐羊似懂非懂,狐疑道:“什么都不想?那公主刚才的自言自语又怎么解释?” “......” “乐羊,你可以稍我下去了!” 她站直,只见乐羊足下轻点几下石壁,便落于她身侧,一只手揽过她的腰,衣衫飘过,眨眼的功夫,她便稳稳站在平地,乐羊不动声色地离开她,距离半尺的地方站定,面色平静。 “会轻功真好啊!”她由衷地赞叹。 “公主,天快黑了。”乐羊懒懒道。 “那就回吧!”林九走在前面,乐羊跟在后面,始终与她保持一米的距离。 “乐羊,你谈过恋爱没?” “恋爱是个什么东西?”乐羊不解。 林九噗嗤一声笑出来:“对,恋爱它不是个东西!” “ 第三十七章 来呀互相伤害呀 待林九与乐羊回到宫中,苏子琴在青凤宫已是等了半个时辰。 “要是知道苏哥哥会来,我便早些回来了!”林九脱下外袍,由娭萍拿着下去。她绕到苏子琴的跟前,此刻苏子琴刚好放下手中的书,他抬眼便跟林九细细端详的目光相接,两道目光相撞,倒是他先别过脸去。 苏子琴问:“在想什么?” 林九疑惑:“苏哥哥为何还没有娶妻呢?” 苏子琴脸红道:“我没有中意的人,自然是不急的。” 林九轻转手腕,拉过苏子琴的手道:“苏哥哥,我在太学院见过好几位不错的姑娘,介绍给你好不好?” 苏子琴微笑:“你什么时候热衷做起媒事来?” 林九温声回道:“我年纪还小,父皇就让我娶驸马,苏哥哥都到了娶妻的年纪,更是应该考虑了。你要是有了心上人,我便让父皇替你做主。” “陛下让你娶驸马?”苏子琴有些意外。 “嗯。”林九闷声,“可我现在根本不想要什么驸马......” “陛下也是为你好。”苏子琴抬头笑道,“多个人照顾你也是一件好事。” “那也得等我长大一些呀,所谓婚姻是坟墓,我可不想老早死在里面。” 林九的话与苏子琴在某条观点上倒是不谋而合,他也不想过早地被婚姻捆绑,再说这京里的女子有谁能放弃繁华跟他到北漠严寒之地吃苦?他并非对自己没有自信,而是不相信这些女人。 “算了,不说这个了,苏哥哥什么时候返回北漠?” 听她再次问起自己返程的时间,苏子琴知道她不是催促自己,她恐怕也是盼着他留在渭京久一些的。“下个月是瑞云公主的诞辰,等过了再离京。” “只有一个月......”林九有些失望,她已将苏子琴当兄长看待,自是想他留在渭京。 “嗯,时间飞逝。”他伸手揉揉林九的脑袋,“就怕我回北漠之后,九儿又忘了我。” “不会!”林九坚决摇头。 四年之前的林九到底是什么样子,他认得她,那他是否也知道她的母亲是谁?她为何会被送进林府?林九没有问过苏子琴,说她忘了问起,倒不如说她是对这其中的原因并不好奇。有些事情不能刨根问底,做个糊涂人比明白真相更加难得。 待林九送走苏子琴,苏瑞云又不请自来。她淡粉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白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胸前是宽片淡蓝色锦缎抹胸,长裙散落,婀娜多姿,飘飘然到了林九跟前,趾高气使道:“臭丫头使的什么手段,让苏哥哥隔三差五地来青凤宫!” 有的美人看着赏心悦目,可千万不能开口说话,一开口叽叽喳喳的让美人气质顿减,苏瑞云就是这类的美人,林九不想理会她,敷衍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林九不冷不热的态度让苏瑞云气不打一处来,她拽住林九的衣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歹是你的姐姐,你竟敢目无尊长!”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说没有我这个妹妹的,如今又端出姐姐的架子来压我,脸皮厚得都可以敷城墙啰!” “你!”苏瑞云咬牙切齿,她长这么大还未被人这样顶撞过,周围的人哪个不是捧着她,生怕惹到了她,而眼前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庆德公主偏吃了豹子胆跟她对着干,苏瑞云火气冲上脑子说不出反驳的话,手上一巴掌甩在林九的脸上。 “有病啊你!”林九不甘示弱,一巴掌回过去,力道不比苏瑞云甩到她脸上的耳光少半分。 苏瑞云被打的一愣,她完全没想到林九敢打自己,气极之下又冲林九甩了一耳光。 林九生生地又挨了一耳光,她没想到苏瑞云还来第二下,暗骂自己是个笨蛋,手上不能闲着,毫不客气也回了对方一记耳光。 一旁的阿舒与娭萍皆是被两人争锋相对的气势吓得抱成一团,不敢出声制止。 苏瑞云摸着发烫的脸颊,顾不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她赌了气,趁林九揉左脸的功夫,一个耳光扇在她的右脸上。 tmd,扇上瘾了是吧! 林九双手齐发,右手一记耳光甩在苏瑞云完好的右脸上,左手在她左脸鲜明的巴掌印上又添一记,两手的速度快的连阿舒都不由赞叹一句''好快”。 苏瑞云一瞬间被扇了两个巴掌,一双眼中似要蹦出火光来,她不甘示弱也要双管齐下,两只手向林九的脸上齐齐扇去,谁料眼前的人突然一个蹲身,让她扇了个空,两只手掌在半空中一拍即合,响起一个响亮的掌声。林九起身跳开一步,嬉笑道:“谢谢你的掌声啊!” “啊~啊~啊!!!”苏瑞云抓着脑袋,尖叫几声,再一次落败而去。 从苏瑞云脸上的恨意来看,林九知道她二人之间的梁子又结大发了。 天边微微透着亮白,一轮即将隐去的半月悬挂在云层中,浓浓的雾气,遮挡了万物的面貌。 林九轻手轻脚地打开殿门,她一只脚踏出去,脚下踩着不像是平地,周围朦胧一片,她也看不太清楚,便使劲跺了跺,感觉那踩着的应该是个什么东西,又硬又软,于是另一只脚也要跟着踏上。不料,脚底的东西突然间移了位,她前一秒刚在脑子里打了一个问号,后一秒人已经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九没搞清发生了什么状况,瞪大了眼,抱着她的人突然嗤笑一声:“公主,你的嘴巴足以塞进一个桃子。” 低沉磁性的嗓音近在耳边,林九一听就知道抱住自己的是谁,她一只手搂住他的腰,打趣他:“天还没亮你就对我投怀送抱,怪热情的!” 乐羊白眼一翻,主动松开她:“公主踩着我的脚,可觉得舒服?” 林九低头一看,果然自己一只脚正踩在人家的脚上,她惊呼一声,忙将脚移开:“对不起啊,乐羊。” 乐羊见她温顺有礼的态度,也不好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谅解了。可惜雾气太重,他没有看清眼前的人正在那挤眉弄眼,只能隐约看见她穿着一件黑衣,在白雾之中,鬼魅之极。他将身体前倾,特意凑近点看,终于看到一张圆圆的鹅蛋脸上紧皱着一双眉头,瘪嘴瞧着自己,脸颊两边的婴儿肥鼓鼓的,他眼前莫名闪过小笼包的样子,差点就要笑出声。 “这么早公主要去哪里?” “这么早你矗在外面干嘛?” “等你。” “我要出宫去办事情,没空理你!”林九说完就要走。 “我陪你去。” “我不需要人陪!”林九赶紧拒绝。 乐羊坚持:“我需要陪你!” 看他一副坚决跟自己一路的表情,林九无法,哼哼道:“算了,你执意要跟着我,我也撵不走你。” 乐羊跟着她走了一路,见她步伐匆匆,忍不住问道:“公主是去朝凤楼?” 朝凤楼昨日张榜:本楼东家财大气粗,一时兴起邀请天云山的神级大厨“大厨林”莅临本楼,明日大厨林将亲自下厨,为本楼前十位光临的客人烹饪盛宴。当日,本楼只接待开门后的前十位客人,过数不候,各位客人,想吃就得趁早,趁早银两备好,朝凤楼欢迎您的光临! 林九当时见到挂在店门外的这大红榜文,眼冒红心,摩拳擦掌,站在她身边的乐羊见她那样子,生怕她将那双兴奋的手抓到自己身上。“公主,回宫吧!” “乐羊,明天我没课对吧?” 乐羊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在打算什么,所以第二天一早就等在殿外。毕竟他的职责是保护她,即使她爱做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也只能跟随。 第三十八章 好吃得要命 二人从皇宫出来,乐羊不知从哪里牵来一马匹,因为林九不会骑马的缘故,她只能央乐羊载着自己,走过大片空旷草地,进入集市街道,又绕过几条长街,终于望到了朝凤楼。天才微微亮,楼前已经有四五个人在等着,林九摸着冰凉的外衫,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催促道:“快点快点,已经有人在排队了!” 乐羊一阵无言,还是听从她的话,驾马紧赶了几步,待到了朝凤楼,他刚跳下马准备接她下来,谁知她的动作比他还快,迅速从马上梭下来,差点崴到脚踝。乐羊僵着一只手,难以置信看着她屁颠颠赶在第六个人之前,接在队伍后面成功挤进前五位。 林九笑嘻嘻地拍了一把前面排队的人的肩膀:“哟,来得挺早呀!” 前面的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熟稔弄得莫名,好在他有修养,便笑笑:“你也挺早啊,大厨林下山亲自下厨,难得一遇,不来早些就吃不到了。” 林九笑容满面:“所以我老早就起来了,就怕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大厨林的名声她略有耳闻,这人有着一手好厨艺,名声在外却神出鬼没的,听说凡是吃过他做的菜的人,无不夸是此生吃过最好的佳品。 前面的人投递给她一个赞赏的眼光:“都是同道中人啊!” “幸会!幸会!”林九抱拳。此人也回抱:“客气!客气!” 排在第七位的乐羊无语地盯着前面二人。 后面陆陆续续排成了长队,即使朝凤楼明文规定只接待前十位客人,很多人还是有些不甘心,一窝蜂涌在楼下。约辰时,朝凤楼开门迎客,楼里的店掌柜一见门外的人群,并不觉得意外,他清了清嗓子,喊道:“今儿上午只接待前十位客人,其他客人就请先回去吧,下午咱楼里正常接客!” “下午大厨林还在不在?”人群中有人吼道。 店掌柜摇头:“自然是不在,本楼已经说明过,大厨林只为今儿前十位客人掌厨,下午的菜还是由本楼自己的厨师做,不过,本楼厨师做的菜虽然比不上大厨林,但在这渭京城的酒楼里还是排的上前几位的!” “那是,那是,王厨子做的菜味道也还是不错!”有人附和道。 “可哪比得上大厨林的菜!”有人遗憾,“都怪昨晚我家那婆娘与我闹别扭,将我折腾了半宿,今儿起晚了都得怪她,看我回去不扒了她的皮!” 店掌柜挥挥手:“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前十位客人先请进吧,其他客人就下午再来啊!” 一名店小二点了点规规矩矩排在前面的十个人,招呼道:“各位客官,请吧!” 待十名客人进得楼内,便听店小二嚷道:“其他客人请先散去吧!”说完,就要关门。 “哎哎哎,关门做什么,我们吃不着,站在这儿闻闻味儿也好啊!”一个大汉止住小二关门的动作,店小二看了一眼店掌柜,忙将大汉推开:“大伙下午再来吧,莫要难为我!”说完,迅速将大门关上。 门外叽叽喳喳了半响,人群在不甘之中散去,终于安静下来。 “各位且先等一等,饭菜一会就上来!” 十人正打算分别找地儿坐下,店掌柜又发话了:“烦请各位客人五人一桌。” 林九倒不介意朝凤楼节约成本的举动,她将乐羊和刚刚排在自己前面的青年拉到身边左右坐下,她这一桌后面又来了一老一少,林九看了看另外一桌,全是几个粗大汉,暗道幸好自己这一桌同桌的人面相看着都不错。 “公子如何称呼?” “林九”介绍了自己,她又礼貌询问道:“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也姓林,名君少。” 林九笑意涟涟瞧着身边书生打扮的人,刚刚排队的时候她也没细看,现下这一打量发现这书生模样还不错,干干净净的一股子书香气。 店掌柜背手站在楼梯口,面带标准的微笑扫视两桌的客人,两眼看过去,一般般。 林君少暗暗打量穿得像是要去奔丧的林九,只见他里面是一袭黑衣,外面套着的还是一件黑色长衫,头发用黑色丝带扎起,发围垂至后背,整圈打量下来,除了黑还是黑,他再看了一眼他旁边一身白衣的公子,两人坐在一起,不就是活生生的黑白无常嘛! “动作怎么这么慢?”林九忍不住抱怨,空了一宿的肚子还没有进食,心里慌慌的。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从后房陆续走出来几个店小二,手中端着一盘盘香气扑鼻的菜肴,等菜摆上桌,林九简直瞪大了眼,色香俱全啊! 她见众人没有动筷的意思,也不好动筷子,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佳品”,不停地咽口水。“菜上齐啰!”直到一声吆喝响起,众人按耐不住拿起筷子便去夹菜,生怕晚了一步少吃了一口。林九满怀希冀将一口糖醋鱼放进嘴里,口中的食物果真没有辜负她的想象,酥嫩可口,细嚼之下这鱼肉竟没有一根鱼刺,实在好吃之极!她将桌上的每盘菜都尝了一遍,样样都好吃得难以置信。 林九洋溢着幸福满足的微笑,林君少脸上的表情与她一模一样,两人相视而笑,不用言语表明,皆明白各自的感受。 林九大口嚼着,时不时发出啧啧的称赞声,还没有咽下肚去,她又挑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填的满满的一张嘴油腻之极。乐羊对这饭菜的好吃程度尚在震惊之际,偏头看见她这副模样,堂堂公主竟然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抢菜吃,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不知道会气成啥样! “慢点吃,小心噎着。” 林九停下动作,看见自己碗里堆起的一座小山,再瞅瞅乐羊碗里是清清白白,那米饭连点油渍都没沾到,她意识到自己吃太多了,她看了看乐羊的脸色,从自个碗里的几块瘦肉中选了两块夾给他。乐羊嫌恶地看了一眼被她筷子碰过的廋肉,没有半点想吃的欲望,干脆将筷子一放,起身说道:“我去趟茅厕。” “嗯。”林九短暂地应一声,跟着几个男人将桌上的剩菜残羹通通扫尽,这才满意地瘫坐在椅子上,拍着圆滚滚的肚子,打着饱嗝,与同样举动的林君少,再次相视一笑。 “你吃了几碗饭?” “四碗。你吃了几碗?” “哈哈,我比你多吃一碗!”林君少得意。 “我甘拜下风!”林九服气。 她欲去趟茅厕,不料人刚走了几步,便被人揪住了衣领。 “他爷爷的,小子走路不长眼睛呀!”一个彪形大汉腾身而起,一声大骂。 有的人手中的筷子被这一声大吼,吓得掉在了桌上。众人齐齐向发声者看去。 记得前世,她问过老妈,世上的坏人长什么模样?老妈说坏人的模样各种各样,有的长得丑,一看就像坏人,有的长得好看,怎么看也不像坏人。然后老妈问她,如果遇到坏人,她会怎么办?她当时没有经过思索,便问她:“我遇到的那个坏人是长得丑的,还是长得好看的?如果是长得好看的,我就原谅他!” 老妈笑她是小孩子心性,如果真遇到坏人,要报警才对。此刻,林九的衣领被人拽住,整个人被提着,想起她妈的叮嘱:要报警才对!她急忙大吼:“救命呀,有人欺负未成年儿童,快去报官啊!“ 对方一听,立马将她放下来,不过是用丢的方式。她被甩到地上,屁股上传来的疼痛,顿时牙关一紧。 林九一骨碌爬起,看向罪魁祸首,一看对方身形庞大,大冷天的穿着露臂马褂,胳膊上的肌肉就像烤熟了的火鸡,黝红无比,还隐隐露出一片油腻的光泽,她嗓子一紧,立马谄笑连连:“大哥,误会!误会!” 汉子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操起身上的大刀,一脚跨上板凳,霸气十足:“他爷爷的,踩了老子脚不说,还想报官,臭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林九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小弟眼睛瞎,没见着大哥的贵脚,还请大哥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弟一般见识......” 大汉满意地看着她一副害怕的样子,得意地拍了拍肚子上的肥肉,恶声道:“要想老子不跟你计较是吧,行!替老子将今天的饭钱给了,老子就放过你!” “饭钱?”林九一愣,看了眼大汉的穿衣打扮,瞬间便明白了,这大汉恐怕是不想付这饭钱,想找个冤大头宰一顿。 “大哥,我也没多少银子,哪里有多余的钱来付你的嘛!” 大汉一听,一脚踹翻板凳,拎起她就往地上摔去,她哪里敌得过对方的力气,再次与大地来了个更加亲密的接触。 “少跟老子废话,付不付?” 林九从地上爬起,微弯着腰,不敢直视对方。 这乐羊是掉茅厕里面了吗?再不来救驾,她就要被人摔坏了! 大汉见她没骨气的样子,更加看不起她,得意劲更盛。 林君少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得白了脸色,他几番想出面去制止大汉,可他身单力薄,对方那壮实的肌肉太吓人,只需给上他一拳,恐怕自个儿就没命了。他急的直打转,不知如何是好。 大汉有些得意忘形,趁此空隙林九一个箭步往楼上蹿去,刚跑出两步,身子又被人从后面抓住,托起举过头顶,没有半点怜惜就往地上摔去。 第三十九章 就爱被人找茬 这一摔将林九摔得大脑一片空白,似是断片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本能地想要爬起来,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好不容易撑在地上的双手刹时一松,再次躺在了地上。 好痛!没有力气再挣扎着起身,她干脆躺在地上,呆呆望着头顶那张得意的大脸,一阵恶心,脑子总算慢慢清醒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话说的果然没错。她一时气急攻心,突然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喷出。大汉见此情状,颤声道:“你……你……”他只是想宰这小子一顿油水,可没想闹出人命,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禁摔,他急忙往门外走,才动一步,肩膀突然被人按住,大汉一个侧身,还没看清身后之人的面貌,转眼就被一股力量给掀翻在地。 众人一片唏嘘。 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痛,林九的眼泪珠子已经落了好几颗。眼前出现一双洁白的鞋子,她转动脖子,视线顺着鞋往上,便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王八蛋,敢摔老子!”大汉从地上一跃而起,出掌向背着身的少年拍来,即使是躺在地上,林九也能感受到汉子的虎虎掌风,不由自主地替白衣少年担心起来。少年徐下身子,对她伸出一只手,知道他是想拉自己起来,眼见那汉子已经逼近少年的身,她睁大眼睛,嘴里只顾吐出嘶哑的两个字:“小心!!” 少年却不紧不慢,另一只手向后轻轻一挥,身体动都未动一下,只见那大汉整个身子飞起,随后重重滚在地上,痛的叫声连连,在地上翻来覆去。 一个大老爷们像个娘们似的大喊大叫,众人无不投去鄙视的眼神。 “起来吗?”少年伸出的手保持不变的姿势,林九看了眼头顶那只白皙却长满茧子的手,不敢真的伸出手去,自个挣扎着站起来,稳稳心神勉强站稳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仰头看了眼她,这才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优雅站起。 “谢谢公子!”林九感激地对少年抱拳作揖,他有些讶异她的举动,一对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少年身姿挺拔,不胜健硕,却也不算柔弱,看着将近八尺的个子在一身白衣下,显得风姿卓越,鹤立鸡群。他长得并不是极好看的那种,脸的轮廓虽然分明却不硬朗,眉眼清秀,有些乖巧,给人赏心悦目之感。 “没事吧?”少年温声问道,林九回过神,想到刚才直直地盯着人家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应该没什么大碍。” “哈哈哈哈......”店掌柜突然大笑几声,朝少年走来:“林公子好功夫!”他转头又冲林九,“这位公子,今日之事实属意外,我保证今后在朝凤楼里绝不会再发生这般事情!还请见谅!” 林九虽有些气愤,她被人找茬的时候,朝凤楼没有出面制止,不过看店掌柜的态度,她便懒得与他计较。身上一阵虚软,她想赶紧找个大夫来看看,自己又不是钢筋铁骨,被人摔了又摔,没残废就算自个命大了,哪还有力气在这站着说话,于是她掏出银两打算付饭钱。 店掌柜看了她一眼,并不接过银子:“公子在本楼遇到这样的事情,是本楼的失误,这饭钱就免了。” 林九将银两又老老实实放回兜里,正欲离开,她的胳膊被人拉住,原是乐羊上完厕所回来了,他改拉为扶着她的身子,让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林九觉得轻松了几许,由着乐羊扶着自己。 “请慢。” 两人双双顿住脚步,少年从身上掏出一小瓶东西,看模样里面应该装的是药,他将瓶子递到林九面前,道:“这药,好用。” “公子,若不介意,先到楼上厢房上了药再走?”店掌柜看了一眼少年,向林九提议道。 林九估摸着自己身体的情况,她不确保能不能就这样坚持回到皇宫,先上点药再走也好,她点头答应,示意乐羊扶自己上楼。她一步一步磨磨蹭蹭走得艰难,每上一步楼梯,屁股就疼一下,乐羊看不下去,干脆将她抱起,跟着店掌柜上楼。 厢房里,乐羊放下林九,她扶着快散架的腰,慢悠悠走到桌边坐下,乐羊给她倒好一杯水,她接过咕噜咕噜喝下,见少年还呆呆站在门边,她忙自己倒了一杯水,招呼道:“公子请过来吧!” 店掌柜出去的时候似笑非笑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没有拒绝,将房门关上,走到桌前坐下,却没有接她倒的水。 “擦药吗?”他将刚才的瓶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林九微微一笑,将瓶子打开,打算自己上药,一只手突然横在面前:“我帮你。” 林九立马摇头,她现在是男装打扮,少年以为她是男子,实际上她是货真价实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个陌生人碰。 少年没有任何表情,收回手。 “我来给你上药!”一旁的乐羊再次看不下去了。 乐羊是自己的贴身侍卫,让他上药倒是没什么,她点头答应。 得到林九的应允,乐羊坐在她的身侧,这厢便把瓶子打开,将她的手拉过来,她嗷嗷大叫,却再也不敢乱动了。 “是我的错......”乐羊有些自责,公主被打是他的严重失职,要不是他突然拉肚子,一时半会出不了茅厕,有他在的话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边将她的袖子挽到肩膀处,一边将瓶中的药倒在自己的左手掌心上,右手合上去轻轻拍了两下,接着右手将她的手拉直,用左手的掌心轻轻擦拭在她手臂的淤青处,连擦带揉的动作是说不出的轻柔,但是林九还是被手上传来的刺痛感震了震神经,不知是伤本身就疼,还是被这药刺激的。 林九抿着嘴唇,感受着手臂上冰凉的触感,低下脑袋只敢时不时睥睨少年几眼。 乐羊默不吭声地替她擦了一只胳膊,让她侧过身子,又继续擦在另外一只有淤青的地方。 林九没好意思吭声。 第四十章 挨打后续 “恩,好了。”乐羊拍拍她的胳膊,看来对自己上药的技术十分满意。 林九拉下袖子,对他莞尔一笑,乐羊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眼少年。少年感受到乐羊的目光,不解问道:“不擦屁股?” 林九如临大敌,忙摇头:“要擦要擦,等回去再擦!” “哦~”少年点点头。 一旁的乐羊脸上带着微微红色,将药瓶放在身上:“看你这样子,骑马是不行了,我去找辆马车过来。” 林九点点头。 乐羊刚将门打开,店掌柜伸进脑袋看了林九一眼,侧头对乐羊道:“马车已经替客人准备好了,就停在楼下。” 看看,这就是五星级饭店的服务,林九满意之极,起身招呼乐羊:“既然马车已经备好,咱这就告辞了!” 乐羊熟练地抱起林九,少年也默不吭声起身,跟在二人身后出了厢房。他将林九抱进马车小心放好,径自坐在车头驾车,店掌柜招手送客:“两位客官下次光临啊!”十分热情洋洋。 当马车离开了十多步远,站在朝凤楼外的店掌柜转头对身边望天思索的人似笑非笑道:“那小公子被抱着像个小姑娘似的,他要是知道坐在他眼前的是大厨林,说不定就让你抱了!” 少年低眼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倒将店掌柜看的有丝窘迫,他讪讪道:“跟大厨林开玩笑,就像打哑屁一样,只放气不吭声。” 少年脸色更怪,转身便进了楼内,不再理会店掌柜。 “得得得,知音难寻啊!”店掌柜扼腕长叹,正在心中毁谤大厨林跟他东家截然相反的性子,突然他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一咯噔,一个脑袋从后面冒出来,脸上挂着腻死人的笑容:“掌柜的,你刚才说那位公子是大厨林?” 店掌柜暗暗平静心中被人吓了一跳的慌张,他打量了一下说话的人,认出他是刚才坐在那小公子旁边的书生,怎么他还没走?“你偷听我说话!” 林君少一听店掌柜的质问,忙摇头:“没有没有,是我耳力太好,不小心听到的!” “你听错了!” “你明明说他是大厨林!” “我要进去了......哎哎哎,你拦着我干甚么!” “你告诉我那公子是不是大厨林,我就让你进去!”林君少不依不饶。 “你这书生好生没礼!圣贤书都白读了吗!” 林君少小脸一红,收回张开的手臂:“我.....我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大厨林......” 店掌柜原本还有点生气,一见书生委屈的模样,一颗心愣是软了下来,这书生是个老实人,他也不好欺负人家,便故作神秘地笑笑,推开他进了屋。 “想知道的话去问本人不就得了!” 林君少被这一提醒,恍然大悟:“对呀!我去问那位公子不就知道了!”他一阵欣喜,转身进楼里去寻那少年,可是他寻了半响,半个人影也找不到。 店掌柜冷眼看着林君少跑上跑下,心想大厨林这阵已经离开朝凤楼,他能找到可就怪了。 挨了打的林九回到皇宫,立马让阿舒请王秦过来检查她的身体,王秦给她拿了一些伤痛药,顺便还夸了一句她先前擦的药是瓶好药,让林九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至少遇到这种事还有人出来英雄救美。 “我挨打这事,你们可不能给我传出去!”林九趴在床上,威胁道。 阿舒努努嘴:“我又不是长舌妇......” “公主,你就安安心心养着,这事奴婢绝对守口如瓶!”娭萍显示她的决心。 “对陛下,也不能说?”乐羊有些犹豫。 “千万别让父皇知道,他要是知道我在宫外受了委屈,今后只怕我一放学就要让我回宫,不许我在外面多逗留的!” 乐羊犹豫了,按理说公主今日遇到的事情他应该向陛下汇报,但是他也担心陛下会像她所说那般限制她的行动,那她岂不是会怪自己,一圈心思下来,他决定还是不告诉陛下吧。 林九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娭萍与阿舒退出殿的时候特意点上香炉,将门从外面关好,两人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第二日,阿舒没有像往常一样喊林九起床,她见她抱着被子睡得香甜,是否是在做着美梦?她一时不忍心打扰,便由着林九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阿舒,你怎么没叫我?”林九睡眼惺忪,揉着眼问道,她昨晚睡了一个好觉,还做了一个好梦。在梦中她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胸前还挂着一个大南瓜,她让大厨林做了辣子鸡、红烧烤鸭,蒸南瓜,吃的麻溜极了,甚至忽略了在她的梦中,大厨林是那少年的模样。 “看公主睡得香,不忍叫醒。” “平日里也没见你不忍呀!”林九打趣她。 “我这不是同情公主昨儿挨打了嘛。”阿舒一脸天真。 “......”看来这事在今后要时常被她拿来打趣自己了。 阿舒可没想这么多,她老老实实说了,忘了一眼刚好进殿的乐羊,便小心翼翼地开口:“公主,今天好像是林大人的课.....” 她的话刚说完,一看林九,哪还像个有伤的人,她胡乱用洗脸水抹了一把脸,几个箭步走到乐羊面前,急道:“乐羊,得麻烦用你的轻功稍我去学院了!” 乐羊抽抽嘴角,他的轻功不是拿来这样用的好吧! 他一路将林九带到太学院,刚将她放下,人一转眼便溜进了学院。 太学院楼阁众多,伴有凉亭水榭,假山奇石,学院资历老的院士都分别有自己的讲堂,林润之当然也有。林九的身影刚出现在讲堂外面的长廊上,她就听得一声严厉的怒吼:“你这么晚才来,干脆以后都不要来听老夫讲课了!” 林九心里一噔,她心虚地走到讲堂门口,轻唤一声:“对不起。” 讲堂中众人先是一愣,包括林润之,他看了一眼门口处的人,听到下面渐渐响起的嗤笑声,心中顿时哭笑不得。 “你先进来。” 第四十一章 学堂罚站 林九垂着脑袋,不敢看林润之。底下的人见她这模样,笑声是更加明显。 “这一个还没教训完,又来一个......,”林润之无奈开口,偏偏现下来的这一个更麻烦,他是打不得也骂不得。 林九听闻,她这才抬起头左右看了一眼,注意到身侧一米远处站着一位少女,少女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她细看几眼,认出这名少女正是先前见过的孙冬月,原来方才的怒吼声,是林润之在教训她,林九还以为林润之是在吼自己,害的她惶恐了好一阵。 林润之有些头疼,底下的学生不知道林九的身份,如果对她迟到之事不予追究,方才对孙冬月发火不就是在啪啪打自己的脸吗,这明摆着偏袒林九,底下的学生会作何想? 算了,暂且对她严厉一回吧! “为何来迟?” 林九收回目光,心虚地瞄了一眼林润之:“睡过头了......” 她老老实实讲了原因,林润之听她这话,心中顿时来气:“你可知道今日是老夫的课?” “知道......”林九点头。 “知道还敢迟到,看来你们都没把老夫放在眼里!”林润之一把戒尺拍在案上,“你二人去外面给我罚站,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孙冬月被林润之眼神中的凌冽吓了一跳,她规规矩矩站到外面的走廊,林九当然也安安分分跟她站在一起,她瞧着讲堂内开始授课的林润之,听着他醇厚的声音将书中的道理讲得头头是道,她正听得入神,突然一句问话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你还记得我吗?” 孙冬月的眼神带着几许期盼,林九递给她一个笑容:“当然记得。”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顿时笑的像是要溢出水来,脸颊上一抹可疑的红晕显得更加可爱。“独孤大人真是过分,就连来学堂上学,他都要你穿着女装!” 孙冬月的话让林九哭笑不得,她这分明是将自己那日在公堂上的玩笑话当了真,恐怕在她眼里,她林九是个迫于淫威常以女装示人的柔弱男子。 “是啊,他简直恶趣味之极!”林九笑言。 孙冬月看着她的笑容,脸上红云更盛,她细看林九的身形,比一般女人要强壮一些,前面也比自己的平坦,她嘀咕道到底是个男人,就算扮上女人也比不上真的女人。 林九并没听见孙冬月的小声嘀咕,她注意到孙冬月似是比先前消瘦了一些,一副腰肢细得一只手臂便能将她揽个满怀,她凑近孙冬月,瞧着她脸上的羞色更甚,奇怪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孙冬月忙将头别开,躲避林九的视线,一颗心砰砰直跳,耳朵发烫,她双手作扇扇风:”感觉有点热......哈哈......是热的......“ 她明显一副尴尬的样子,待林九再问,话还未出口便听一声冷咳声响在耳边,她心中顿惊,与孙冬月互相看了一眼。 ”老夫看你二人站在这里有说有笑,甚是愉悦。”林润之拿着几本书籍,他命令两人站好,将书分别搁在两人的头顶,”拿几本书给你俩助助兴,你俩顶着它不准它落下来!“ 等林润之转身进了讲堂,林九打着哈欠:“他每次惩罚人都是这法子,我都习惯了。” 孙冬月小心看了眼讲堂里,林润之坐在案前看书,似乎没有再注意外面的情况,她轻声询问道:“你了解林太傅?” 林九看都不看她一眼,主要是她也不方便看,脑袋上顶着书,还是少动为妙:“其实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只要我俩顺着他来,保证他一会就消气,放我俩进去了。” “林太傅以前是苏世子的老师,也是太学院里资格最老的院士,我们能得他授业解道,是我们的福气.......”孙冬月感慨一番,“以前我和嫣儿都没有机会听他的课,要不是......”她不经意提到陆嫣,又将话止住了。 林九应话:“要不是什么?“ 孙冬月稳稳头上的书,她知道林九清楚她与陆嫣之间的关系,也不避讳她:以陆嫣的才学,要是做了林太傅的学生,定得林太傅器重,可惜她因为一己情欲犯下错事,断送了大好前程。“ ”你不恨她?“ 孙冬月摇头失笑:“出事之后我是怨她,怨她作为我的朋友还想伤害我,但是现在我不怪她,我何必因为一个未将自己放在心上的人恼了心神?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她要自保,我要维护所谓的正义,我与她皆做了一个自私的选择,互不相欠了。” 林九敲着额头说:“听说如今孙家与陆家是水火不相容,因为一个人做的错事,结果却让以前交往亲密的两家人成了仇敌。“ 孙冬月皱眉:”父亲这几日愁眉不展,我猜想也是因为陆家。“ ”你也消瘦了许多......”林九瞅到林润之迈出门外的一只腿,她吞回去原本要说的话,话锋一转,“古有圣言: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我认为这段话说得极有道理,君子之道,外表即使暗淡无色而美德却会日见彰显,小人的为人之道是外表色彩鲜明,但也会逐渐地消失,君子外表素淡而不使人厌恶,简朴而有文彩,温和又有条理,知道远是从近开始的,知道教化别人要从自己做起,知道隐微的东西也会逐渐显露,这样的便是进入圣人的美德之中了。你说是不是?” 孙冬月尚听得迷糊,但她看到林润之已经走到了跟前,即使没有听懂,她也装模作样地点头附和道:“是也,是也。” “你二人方才是在探讨儒学?”林润之脸色缓和很多。 两人齐齐点头。 林润之欣慰地笑了:“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这般做便对了。” 林九忙不迭点头,孙冬月不答,认真想了想,有些恍然。 林润之淡然道:“你们俩可以进去了。” 两人一口应道:“是!” 等林九与孙冬月入了讲堂,堂内的其他学生已经起身收拾课本陆陆续续走了个干净,孙冬月凝声道:“你刚才反应虽然快,但我俩还是站了有半个时辰,我现在腿都麻了!” “要不要我给你揉揉?”林九好心道。 “谁要你揉!”孙冬月一声娇嗔,眼色柔和。 林九轻轻嗟叹一下,又微笑起来:“那我去上王院士的课了,就先走了!” 孙冬月轻声应允,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走这边。” “好,明天见!” “嗯,明天见!” 孙冬月看着那抹背影消失在相反的方向,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第四十二章 孙冬月 渭京街上人潮涌动,街道宽阔,两排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有尽有。有的小贩吼着吆喝,此起彼伏,不经意间能闻到从酒楼里飘来的阵阵酒香,有的人不由自主大吸几口,好像真是将一瓶上好的酒喝下了肚中,脸上满是愉悦和满足。 太平盛世,百姓安乐,这是对国君执政最大的肯定。林九对怀帝多了一丝敬佩。 身边的孙冬月絮絮叨叨讲了好多话,即使不时被人挤到,也丝毫不减她的热情。 自罚站事件之后,孙冬月与林九成了朋友,两人熟了之后,林九才发现孙冬月就是个话唠,跟自己比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她是林九在太学院交到的第一位朋友,林九还是满心欣喜的。戏剧的是,孙冬月一直以为林九是个男人,林九又比她大上几月,她便一口一个“九哥哥”叫她,那娇滴滴的声音,简直酥到林九的心里去了。 今日下学,孙冬月主动提出要请林九去朝凤楼吃饭,林九念念不忘那日吃过的美食,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咦?”孙冬月讲她的童年趣事讲的正欢,她一个眼神瞅到对面人群之中的人,一声惊呼,“前面那人好像是独孤大人!” 林九一听,转身欲躲,不料身旁的孙冬月踮起脚尖,举起双手大声招呼道:“独孤大人!看这里!独孤大人......”她扯着大嗓门,生怕别人听不见。 这么响亮的声音,周围再热闹,只要不是个耳背的人都能听见。独孤矶循声看来,面有惊诧,他像是要过来的迹象,林九见状迅速做出反应,一个飞奔到他身边,将他拉到一旁,按低他的脑袋在他耳边低声道:“孙冬月以为我是你的小跟班,你可不能当她面拆穿我!” 独孤矶侧脸淡然,回道:“公主的意思我懂。” 林九长吁了一口气,听他那语气应该不会拆自己的台。 “独孤大人,好久不见!”待孙冬月上前,林九识趣地退到独孤矶身后,孙冬月看了她一眼,这才继续道:“大人是要往哪里去?” 在孙府,孙冬月也是见过独孤矶的,虽然他多数时候是跟孙雪柔待在一起,但是孙冬月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为人随和,彬彬有礼,那日在公堂之上的威严又多了另一番气质。 “刚结束一个案子,四下走走。” “我请九哥哥去朝凤楼吃饭,大人同去不?” 独孤矶道:“九哥哥?”他似笑非笑地盯了林九一眼,林九老脸一红,作望天状。 “叫他九哥哥叫得亲切,唤我就是独孤大人,听着生分,不如你也唤我一声独孤哥哥听听?”独孤矶坏笑道。孙冬月是雪柔的妹妹,他见她倒是觉得亲切。 孙冬月顿时羞红了脸,忙摇头:“尊卑有别,还是叫大人得好。” “也罢。” 林九见孙冬月的脸上似有怅色,她抓抓头:“鸡大人,你要同去吗?” “现下无事,正巧我也饿了,幸得小姐邀请,怎能不去.” “要去就去呗,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那我们走吧!”孙冬月招呼一声,请独孤矶先行。 林九迈着小碎步,双手背在身后,顺路悠然地看看这家卖的糕点,那家卖的大饼,在每个摊前停留小会,小贩热情地很,操着一口地道的渭京话,一个劲地表示自家这东西如何如何好吃。林九时不时地拿眼示意独孤矶,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买吧!买吧!” 不知这独孤矶是故意的还是她表达的太隐晦,他只是看着她,而且还带着一脸茫然。 林九随手一甩,闷闷哼了几句,踱步到一个卖首饰的摊前。 一只刻着凤凰的银镯静静地被摊主摆在一个并不显眼的角落里,她竟是一眼就瞧见了它。孙冬月也被摊上精美的首饰吸引住目光,两眼放光。 “不在吃的面前停脚了?”独孤矶揶揄道。 “鸡大人,这银镯好不好看?“林九将银镯拿在手上,独孤矶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随即下了一个结论:“不适合你。” 一股失落莫名地涌上心头,林九细细看了银镯一眼,慢慢将它放回原位,收回手之际突然被摊主一把拉住。摊主是位中年妇人,她指指银镯,眼里带着一抹巴结的意味:“这镯子非常适合姑娘,姑娘喜欢就买下吧!” “他才不是姑娘呢!”孙冬月一听妇人的话,连忙道。 这穿着女装不是姑娘是什么,难道还是男人不成?妇人一脸怪异地看着林九,越看越不确定她是男是女。 “不要了!”林九扭头就走。 独孤矶不免对银镯多看了几眼,那镯上的纹路雕刻细致,色泽也很光滑,只是怎么看都觉得与她不太般配。 林九的心情变得不太舒服,这感觉就像自己看中了一件衣服,然后别人说你太胖了,穿着肯定不好看。她心里只想把说这话的人踹上几脚,几口唾沫星子扔过去:“你他妈穿着就一定好看呀!” “九哥哥,你可是生气了?”孙冬月焦急道。 “没有。” “那女儿家戴的东西再好看你也用不上,你要是实在喜欢,我去买了送给你!”孙冬月心想林九常穿女装本就怪异,他的眼光奇怪一点也没什么,要是他喜欢这些玩意,她买给他就是。 独孤矶随后跟上来,感觉到林九有些压抑:“怎么不说话了?他走到她前面,面对她,她白眼一翻:“走这么慢,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独孤矶一愣,面上的表情像是吃了瘪一样难看。 此人多半有病!独孤矶鄙夷。 林九不想理会他,先前的新鲜感被莫名涌上来的无聊代替,看着周遭的热闹,有种众人皆醒她独醉的孤感。 “要不吃完饭去逛逛青楼?“林九试探着问,独孤矶见他表情认真,心下叹口气,奄声说道:“有孙小姐在,不好吧。” 孙冬月面上又恼又讪,拉住林九的胳膊,抢她一步走在前面:“身边既有,何须去找她人?” 林九被孙冬月的主动惊了一跳,她挣开孙冬月的手,孙冬月也不生气,径直走在前面,林九跟在她的身后,她纤细的背没有一点驼背,脚步轻盈,不似自己走路那般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她似乎有点颤抖。 三人一时无言,神色各异,走了一条街,来到朝凤楼前。 朝凤楼大门紧闭,门柱子上各挂了两个白灯笼,缠上两根白绸布,清风一吹散发出阵阵凄凉。 林九有些失望:“今儿怎么没营业呢?” “挂着白灯笼,怕是有人死了。”独孤矶皱眉道。 林九与孙冬月齐齐打了一个冷颤,纷纷要赶紧离开,倒是独孤矶直接上了台阶。 轻扣大门。 第四十三章 论当官者的修养 独孤矶敲了半天,终于门从里面打开,一名店小二探出一只脑袋,脸色颓丧,他不耐道:“客官要吃饭去别的地方,本楼不营业!” “本官是案衙的人。”独孤矶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在店小二面前一晃,店小二瞄了一眼,有些迟疑道:“即使是官老爷来了,朝凤楼也没法招待。” 独孤矶笑道:“本官不是来吃饭的,看你外面挂着白灯笼,可是死人了?” 店小二头上还绑着白条,他望了一眼独孤矶:“楼里的店掌柜昨儿晚上死了,这白灯笼是替他挂的。” 小二口中的店掌柜,难道是那日她见过的那一个,林九忙上前问道:“他怎么死了?”那店掌柜为人老道,做事也有情理,人看着挺健康的,怎么就死了呢? “掌柜的本就有病,昨儿晚估计是病发了人就去了。”店小二皱眉道。 “为何不报官?”独孤矶不悦。 店小二心想,让他们站在这大门外说这些,被别人听了去不太好,他便让三人进去里面说话。 屋里还有几名店小二在走来走去,像是无头苍蝇乱撞。独孤矶走到桌旁坐下,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店小二皱眉答道:“东家前日去了天云山,一时半会回不来,这事他还不知道。平常楼里大小的事情都是店掌柜在管,如今没了个主事的人,大家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你们为何不报官?”独孤矶再问一遍。 “他又不是被人害死的,为何要报官?”店小二表示疑惑。 “你怎知他不是被人所害?”独孤矶反问。 店小二回想了一下,这才说道:“我见你是案衙的大人,我才给你说这些。”他看了一眼其他的店小二,“你们先过来,这位大人有话要问。” 其余六人皆停下,纷纷过来坐到店小二的身边。 “大人,你有疑问便问吧。”这店小二明显比其他几人职位要高一些,他一说话,身边六人齐点头。 “怎么称呼你?”独孤矶淡淡道。 店小二说:“我叫马三。” “马三,你应该是他们的头儿吧?” 马三笑:“我年纪比他们大,掌柜的便让我来管他们的纪律,这都被大人看出来了,大人真是个聪明人!” 独孤矶皱眉:“少给我带高帽,掌柜的尸身在哪里?” 马三面露迟疑:“大人不会是要检查掌柜的尸体吧?” 独孤矶问:“难道不行?”脸色更是不悦。 “掌柜的尸体就停放在后院空出来的库房中,大人执意要看的话,我们带你去就是了。” “带路吧!”独孤矶不愿意再多费口舌,他起身示意马三立刻带他过去,马三领会他的意思,便径自走在独孤矶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这种人最不喜欢和官老爷打交道,大人知道为什么吗?” 独孤矶不答,跟在他身后的林九应道:“我知道,官老爷难伺候。” “你俩怎么也跟进来了?”马三看了一眼独孤矶,有点生气。他是案衙的人,要看人尸身他能理解,但是这两位姑娘就不行了,他示意独孤矶让二人不要进去。 独孤矶冷眼看了一眼林九跟孙冬月,两手一摊表示他也无法。 马三干脆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不愿领三人进去。 林九的声音传过来问:“这位大哥,你知道库房在哪里吗?”只见她扒拉住旁边一名店小二的衣袖,嗲声嗲气道,那名被她拉住的店小二涨红着脸,喃喃道:“出后花园左拐第一个门就是了......” 林九挑衅地看了一眼马三,嘻嘻笑道:“不就后花园左拐第一个门嘛,我知道啦!”她说完就往里面冲,马三拦都拦不住。 “没出息的家伙!”马三瞪一眼还未回过味的人,无奈道:“大人,请吧!” 人家都知道地方了,拦也拦不住,只能主动点带这位官老爷过去了。 林九最先到了库房,见大门紧闭,她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摆弄起脚下的泥巴,等其他人过来。 “就在里面。”马三走在前面,掏出一把钥匙准备开门,他的手刚碰到门上的铁锁,突然响起一声质问,他顿时停住动作。 “你在干什么!”一名男子站在不远处大声问道。 林九起身拍拍屁股后面的灰尘,扫了一眼男子,他年纪大约在二十多岁,长相清秀,面色憔悴,身穿孝服,头上绑着白带,一只胳膊上还挂着绷带。林九奇怪地看向马三,刚好独孤矶也疑惑地看着他。 “这位是掌柜的儿子,陆平公子。” “马三,你打开库房想做什么?还带着三个外人!”陆平质问道。 马三讪讪地看了一眼独孤矶:“这位是案衙的大人,他想看看掌柜的尸身。” “案衙的人,你们何时报了案?”陆平问道。 “没人报案!”马三对陆平的态度也有些气,他对独孤矶恭敬道:“大人,既然掌柜的家人在,我们也不好替他做决定。你要是想看掌柜的遗体,得他答应了才行。” 独孤矶听后点头,他走近陆平:“本官想看看陆掌柜。” “大人,谁跟你说我爹是姓陆!”他嘲讽地看了独孤矶一眼。 “我们掌柜叫赵能贵,陆公子是随他娘姓。”马三好心提醒一嘴。 独孤矶一阵尴尬,半响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爹是病逝的,哪能平白无故让你们案衙来插手,将人胡乱检查一通,他哪还能入土为安,我定是不准的!”陆平欲打发几人离开,又特意说道:“我爹刚走,我尚在悲痛之中,还请大人不要来叨扰我。” 说完,他似是乏力,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独孤矶。知道他是在撵人,独孤矶笑笑:“既然如此,陆公子节哀顺变,好生保重,我先告辞!” 说完,他转身就走。林九拉上还处于迷糊中的孙冬月,跟上独孤矶,一边走一边嘀咕:“真就这么走了?” 独孤矶脸色甚是不好看,林九瞧他一眼,干脆闭口当哑巴。她是眼力见好,一旁的孙冬月就没她这般有眼色,她频频回头往后看,见陆平似在训斥马三几人,她为独孤矶不平:“独孤大人,你刚才就该拿出你的官架子来,那人就不敢与你叫板了!” “你再说话,我就缝上你的嘴!”林九扯扯她的衣袖,没看到独孤矶脸上的尴尬愈加深刻吗,她要是再说几句,独孤矶倒是要对她端出官架子来了。 林九的话对孙冬月确是管用,只见她乖乖闭嘴,瞬间安分许多。 第四十四章 夜探朝凤楼 林九与独孤矶将孙冬月送回孙府,没了孙冬月在旁,独孤矶这才直呼林九为公主,他欲送她回宫,却被她一口拒绝了。 “我暂时还不想回去!”林九看着独孤矶,目光似要戳破他的身体看到他心里去。依她对独孤矶的了解,他绝不会轻易放弃此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独孤矶会再去一趟朝凤楼。 “天色已晚,公主再不回宫,陛下会担心的。” 林九不以为然地摇头道:“父皇白天要处理政事,晚上又要轮流去新納的几位妃子宫中,已经有几日没来我青凤宫,我今晚就算是不回去,他也不会知道的。” 独孤矶听她这番话,道:“既然如此,公主就请便吧,我先走了!” “等等!” 林九忙拽住他的衣袖:“你是不是要去朝凤楼?我也要去!”她将他拽得死死的,生怕被他挣脱了去。 独孤矶没好气地想要将袖子从林九手中拿出,他扯了一下,嗯……纹丝不动…… 没想到她的力气这般大,独孤矶费了半天劲也挣不脱,最后干脆就放弃了,由着她拽着自己的衣袖,往朝凤楼去。 朝凤楼大门依旧紧闭,两人绕到后门的围墙下,皆仰头用双目量了量墙的高度。独孤矶盯着墙面,一手摸着下巴,面露深思之色。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正是干事情的大好时机,林九看了他半响,见他一直没有动作,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还不进去?” “这墙挺高的……”独孤矶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句。 “是挺高的……”林九望了一眼围顶,扭头见独孤矶在一旁摩拳擦掌,又是扭腰又是甩腿的,她隐隐有些兴奋,他开始做准备运动了,看来是要行动啦! 一般做这种夜探别人家的事都得偷偷摸摸地来,正门跟后门都锁得死死的,撬都撬不动,除了从围墙翻进去,林九想不到其他法子。她满怀期待地看着独孤矶,一会他带自己旋转跳跃的时候,她一定要睁大眼,好好感受一把飞翔的感觉。 独孤矶感觉手脚舒展了很多,这才对林九说道:“我们进去吧!” “嗯!嗯!快带我飞进去……喂!你往那边走干嘛?” 独孤矶没有如林九所想那般施展轻功,他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沿着围墙,走到一棵歪脖树下,嘴里念叨:“记得好像是这里……”他在墙根处敲敲打打,林九凑到他跟前,看他执着地在一块地方摸索,疑惑道:“你不带我飞进去,蹲在这里画圈圈干嘛?” “你看!”只见独孤矶双手用力地取一处的墙砖,有一块墙砖似是没有支撑物,被他拿了出来,接着两块、三块…… 等到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出现在眼前,林九瞪大眼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洞?” “记得小时侯路过这里,看到有狗从里面钻出来。” 林九脸上说不出是好笑还是不愿相信,她指着洞说:“你别告诉我,我们要从这狗洞钻进去?” “狗都能钻,公主为什么不能?” 这狗洞的大小尚且能容一个正常体型的人钻进去,独孤矶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里面蹭,不料林九从后面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腿,他动弹不得,只好停下动作,转过头看着她。 “你刚才是不是骂我呢!”林九在独孤矶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将他拍得一愣,脸色涨红。“我又没说不钻,不就是个狗洞吗,钻了又不会死人!你钻快点,钻完我好钻。” 独孤矶盯着林九抱着他腿的手:“你抱着我腿,让我怎么钻?” 林九迅速将手松开,拍拍手道:“你请,你请!” 等独孤矶的身体完全进去之后,林九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地上,往洞里面蹭,她的上半身刚进去,抬头一看,独孤矶正蹲在洞口瞧着她,脸上挂着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话她。 “人家都是用轻功飞进去,你倒好,要钻狗洞进去,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鸡大人的面子可就没了!” 林九不敢大声说话,怕被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轻声抱怨几句,因为声音小的缘故,听在独孤矶的耳里,却有点温柔的意味。 “反正有公主陪着,我的面子倒无所谓。”独孤矶低声笑道。 “……这话倒是实在话。” 独孤矶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等林九整个人钻进来,他还好心地拉了她一把,不过林九的注意力并没在这里,她四下望了一眼,压低声音奇怪:“这里面为何这么安静?” 独孤矶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正是白天经过的后院花园,因为夜色太黑的关系,他一时还没有看清方向。 “想必是因为赵能贵刚死的缘故。”独孤矶一边探寻方向,一边说道,“没人愿沾死人的晦气。” 林九跟在他的身后,两人总算摸到园子门口,借着夜色,林九看到一刻钟方向的大门,正是白天所见的库房,不出意外的话赵能贵的尸身就放在里面。 “就是这里!” 两人轻手轻脚走到库房门前,门上依旧上着锁,林九正要问独孤矶该怎么办,只见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根铁丝,伸进锁孔里面鼓弄了几下,原本紧闭的锁瞬间就打开了。林九好歹也是出过警见过世面的,独孤矶使用的正是江湖上梁上君子惯用的开锁方法,她没有惊讶,反而夸赞了独孤矶一句:“好手法!” 独孤矶当她是在嘲讽自己,不想理会她。他先进去库房,等林九随后将门关上。 屋里面幸好点着灯,摆着一张桌子和一口棺材,空落落的没什么其他东西。独孤矶顺手拿起桌上的油灯,走到棺材面前,将棺材打开,一股臭味从棺材里面幽幽飘出来,林九迅速捏住鼻子,嫌恶道:“人生前即使再光鲜,死了也会臭得跟屎一样。” 她猛然想到在死者面前说这话是对死者的不敬,忙向棺材里面的人道歉:“赵掌柜,我刚不是在说你,你泉下有知,可别往心里去啊!” 独孤矶当林九又在一旁胡言乱语,干脆装作耳朵上塞了棉花,刻意听不到她讲话,他将灯火靠近赵能贵的尸体,赵能贵衣着整齐,头发也被整理得顺溜,单看他的死相,倒是看不出任何痛苦之色,极像是安然死去一般。 “这口棺材做得倒是精致!”林九摸着棺材上的纹路,由衷赞叹。 独孤矶白了她一眼,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第四十五章 验尸 独孤矶招呼林九过来离他近些:“公主,劳烦你替我掌一下灯。” 林九依言接过他手上的油灯,独孤矶不知从身上哪处掏出一副白手套套上,他将赵能贵的脸左右转动,仔细辨别脸上可有奇怪之处。 “拿近一些。”独孤矶轻声道,两只手将赵能贵的衣衫扒开,露出白花花的胸膛。林九将油灯靠近,只见赵能贵的左胸上泛有淤青,她嘀咕一句:“他这里怎么有伤的样子?” 独孤矶不言,沿着赵能贵的胸膛按至他的腹部,赵能贵的肌肉松弛,有的地方已经出现正常的尸斑,除了左胸处的那一点淤青,他没有检查出其他异常的地方。 “这块淤青……”独孤矶将淤青处反复辨别,心中渐渐确定淤青应该是由外力所致,“呈拳形,可能是被人用拳头打击所致,而形状很新,是刚形成不久。” “这么说,他死前被人打了一拳,这会不会是他死亡的原因?” “不会。”独孤矶摇头,“这一拳力道不足以要人性命,打在这里,最多让他一时呼吸不畅而已,除非赵能贵心脏原本就有问题。” “你是说他有心脏病?” “你忘了马三说赵能贵一直就有病,很有可能就是心脏上的问题。”独孤矶猜测道。 “很有可能!”林九认同道,“如果是这样,他就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人害死的!” “你看他身上的尸斑,出现在颈部、腰部、还有两肢的后侧,说明他从死亡到现在一直是仰面平卧,而尸斑呈暗紫红色,是窒息死或急死的缘故……”独孤矶似想到什么,他撑开尸体的眼皮,巩膜干燥变薄,下面透出黑色,眼膜上有卵圆形的黑色斑状,独孤矶心中有了猜想,嘴角微微一笑。 “他死后眼睛是睁着的!”林九在独孤矶检查赵能贵的眼睛时也全神贯注地盯着,看见他眼球上的这些变化,脱口道。 独孤矶没想到林九能看出这点,不禁多打量了她几眼。林九没有注意他的视线,她将灯凑近赵能贵的脸部,他的脸苍白,皱纹横生,仔细一看,却能看到在面部有些小出血点,林九指着那些小小的血点,示意给独孤矶看。 “他面上有这些微小的出血点,可能是遭压迫窒息所致。” 独孤矶方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倾身细看,果真面上如林九所说有小血点,这一症状更加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你说的没错,再加上他身上的尸斑,能确定他的死因不是胸上那一拳,他或许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亡?” 独孤矶有了猜想,又道:“我得赶快回案衙,派人来将尸体接回衙里!” “万一陆平不让呢?” 独孤矶冷笑:“这是一桩命案,本就归我们案衙管,由不得他不让!”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怕到时候人家耍赖皮,就是不让!” 独孤矶冷哼一声,替赵能贵将衣服整理好,将棺材盖上。“他要是不准,就将他一并带回案衙,治他个妨碍公务的罪,本官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独孤矶往门边走,林九看了一眼棺材,这才忙跟上脚步:“等等我啊!” 两人从狗洞钻到外面,独孤矶将墙砖一块块砌上,这墙角看起来又跟之前一样,没有动过一般。 独孤矶往案衙去,林九跟在他的后面。前面的人脚步匆匆,他迈一步,她要小跑两步才能跟上。“你走慢些,那尸体又不会跑了,晚一会没关系的。”林九在后头喊道。 独孤矶脚步丝毫不缓:“公主,你该回宫了!” “都这么晚了,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回去啊!” “我派人送你就是。” “我今晚偏就不回了,就要跟着你办案!”林九决议道,怕独孤矶不许,又忙说,“反正明儿不用上学。” 独孤矶没有答话,林九就当他是默许了。 案衙到朝凤楼,按脚程计算,约一公里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几条街,林九跟在后面有些乏力,她气喘吁吁停下,弯腰道:“鸡大人,你走慢点好不好,我追你很累的!” 独孤矶终于停下,转过身看着她。 林九见独孤矶在前面等着自己,她拍着胸口,喘着粗气,一步一步挪到他跟前,她刚看到近在咫尺的衣衫,衣衫一个旋转,又往前面去了。 “……”林九伸出去的手在虚空抓了一下,这才不甘心地放下来。 天上突然一声巨响,将林九吓得一哆嗦,她仰头望向天空,又一声轰隆声响从天边划过,伴着一道闪电。“鸡大人,打雷了!”林九一个箭步追上独孤矶,将独孤矶的手臂拉住,独孤矶想挣脱掉,林九哪里会让,两人一时你拉我扯,天上惊雷不断,林九手上力道更紧。 因为前世的某种经历,林九很怕打雷,她只是想找个依靠,两人走在一起,她心里才有底。 独孤矶看到每响起一道雷,她就往自己怀里钻,他知道她是在害怕,便由着她了。“先放开我。”独孤矶温声道。 林九摇摇头,望着他像是要哭了。 “听话。”独孤矶毕竟比林九年长几岁,他摆出长辈的口吻,教林九一时傻乎乎地就松了手,下一刻她又后悔了。 “隆~隆!” 两道闪电划过,林九惊恐万分,有些焦躁不安。 突然,独孤矶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温热的手心包裹着她的冰凉,林九仰脸望着他,绽开一个难看的笑容。他牵着她继续向前走,她依在他身侧,比先前温顺了许多。 一颗颗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下雨了……”林九嘀咕一句,她话音刚落,只见独孤矶脱下外衫,遮在她的头上,林九仰脸瞧着他,他黑白分明的眼中似有一汪水,她就像一只空载的小舟泛在他的眼里,雨点打得她头顶上的衣衫叮咚作响,甚是好听。雨滴沿着独孤矶的发丝向下滴落,淌入他的衣袖……她偷偷看他,心中不禁有点感动,鸡大人还是挺有人情味嘛。 “鸡大人,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你,为什么你不用轻功飞回去?那样速度会快得多。”她哀怨地将他望着,深以为然。 “我不会武功。”独孤矶讪讪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子,他的里衫被雨水打湿,贴在了身上。 “……”林九哑口无言。 不会武功干嘛不早说,害她白期待了好久。 第四十六章 推测 两人到了案衙,独孤矶换下湿透的里衫,换上平日在衙里办案时穿的便服,又让守班的人找了套干净的衣服过来,让林九换上。 林九从里屋出来,扯着身上肥大的衣服,这袖子长了不说,裤脚也长的要命,她抡起袖子,将裤脚挽了几圈扎进鞋子里,又费劲地将袖子往上挽。独孤矶看她那滑稽的模样,对拿衣服过来的手下道:“没有小点的衣服?” “咱兄弟里就只有王卢的身材瘦小一些,他的衣服这位姑娘穿着还是大了,也没办法了……” 林九见那人为难的样子,忙摆手道:“没事,我就喜欢穿宽松点的衣服,看这样式,是你们平日办案时穿的?”她身上的衣服跟那人身上所穿的一模一样。 “这是案衙的衙服。” “衙服……”林九吐槽,这名谁命的,还不如叫捕快服呢! (作者鄙夷脸,她就爱叫衙服,要怎样……) 她身上穿的是王卢的衣服?独孤矶想到王卢平日里色眯眯的脸,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舒服。“将衣服脱下来,穿我身上的这套。” 林九不解:“我看这衣服挺好的……”她一看独孤矶脸色不悦,又改口道:“换就换嘛,你板着脸干嘛!” 要不是看在独孤矶将衣衫给她遮雨的份上,她才不会对他言听计从呢! 两人将衣服互换,林九换上独孤矶的衣服,顿时觉得他这衣服穿着舒服多了,虽然还是大了,不过质地柔软,样式好看,穿在她身上,还挺好看的。 “今夜衙里有几个人在?” “包括我,就六个人在值夜,其他人都回家睡觉了。” “你去叫上两人,找辆马车,拿上扁担和绳子,跟我去朝凤楼!” “遵命!” …… 案衙门外,两匹骏马,一辆马车,两人站的笔直。 林九爬上马背,独孤矶接着上马,拿住缰绳坐在她的后面。其余两人,一人骑马,另一人驾着马车跟在后面。路途中,一名捕衙奇怪道:“大人,这大晚上的,咱们去朝凤楼干嘛?” “去拉棺材。” 正在驾车的捕衙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几人到了朝凤楼,独孤矶大摇大摆地敲响大门,过了半响才有人来开门,巧的是开门的又是白天的马三。 “大人,这么晚了,你这是?”马三看了一眼独孤矶后面的三人两马一车,看这架势,不像是来闲聊的。 “陆平在里面吗?” 马三点头:“在他屋里睡觉呢!” “你去叫他,就说案衙的人要带赵掌柜的尸体回去!” 马三一惊,看独孤矶面上不像是在说笑,他忙让人进来:“大人白天也看到了,陆公子不让你见掌柜的尸体,这……” “这次可由不得他!”独孤矶命令捕衙直接往库房去,马三跟在后面,犹犹豫豫地看了独孤矶一眼,又望了望陆平的房间。 “我去叫他过来!”马三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对独孤矶说道。 “钥匙给我!”独孤矶伸出手。马三从荷包里掏出钥匙给他,这才跑去叫陆平。等他将睡的迷迷糊糊的陆平叫醒带过来的时候,独孤矶几人已经进入库房,将绳子套在棺材上,准备把棺材往外面抬。 “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陆平的睡意去了大半,忙上前拦住捕衙,冲独孤矶怒道。 “陆公子,案衙依法要将受害人带回去,难道你敢阻拦?” “受害人?我爹什么时候成受害人了,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陆平有些急了。 “等本官将人带回去,自会解释给你听!你俩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我搬!” 独孤矶一声怒斥,吓得两个捕衙忙将陆平推开,作势去抬,陆平更是着急,一声声喊道:“爹!爹!我不准你们带走他……” 他竭力去拦他们,好一幅孝子的画面,林九差点感动了,她忍不住上前拦住陆平,宽慰他道:“陆公子,赵掌柜是被人所害,鸡大人带他回案衙,是想查明是谁害了他,你拦着大人,可就让凶手逍遥法外了!” 陆平听她这话,顿住:“你休胡说,我爹明明是病死的!” “我们检查过赵掌柜的尸体,他根本不是病死,而是被人杀死的!” “你胡说!!”陆平有些不敢相信。 “到了案衙,让忤作当面验尸,到时陆公子有什么疑惑,可直接问本官。现在,先把人带回去!” 陆平尚在惊余,没再拦着捕衙。 两名捕衙抬起棺材,出了库房,外面已经陆续站着其他的店小二,众人跟在棺材后面,等捕衙将棺材放上马车,独孤矶对面面相觑的众人道:“陆公子,马三,还有这几位兄弟,要劳烦你们跟着走一趟了!” 赵能贵是死在朝凤楼里,这楼里的人都有嫌疑。独孤矶既然已经发话了,众人也不敢不从。 等一行人到了案衙,已经是丑时。 案衙大堂。 独孤矶让人打开棺材,赵能贵安静地躺在里面,众人纷纷围上去,陆平眼睛涨红,看着里面躺着的人,像是要马上掉下泪来。 “大人,许忤作来了。” 忤作跟在捕衙后面进入大堂,先是向独孤矶扶了一礼:“许昌见过大人。” “棺中之人,我先前检查过,料想他是因为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窒息而亡,你再好生检查一番,看看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许昌点头,众人见他靠近棺材,便纷纷让开。许昌将赵能贵的衣裳完全脱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半响对独孤矶确认道:“大人说得没错,死者的死因确实是因为窒息的缘故。” 他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陆平脸色苍白,难以置信:“怎么会……我爹从不与人结怨,是谁丧心病狂要置他于死地?” “如果掌柜是被人勒死,为何他的脖子上没有勒痕?”马三不解问道。 “你问得没错,死者的脖子上没有勒痕,他的尸相上显现的血点又确实是因为窒息的缘故。在这点上我与大人的看法不同,我认为死者不是被人勒脖,而是被人用东西捂住口鼻窒息而亡。” 独孤矶细想许昌的话,觉得确实有道理,如果是从后面勒住脖子,脖子上怎么也会留下一点痕迹,可是赵能贵的脖子上只有一些尸斑。 “你说的对,是本官疏忽了。” “大人,我在死者的指甲中发现这样东西。”许昌从赵能贵的指甲中夹出一小粒红色的东西,拿到鼻边嗅了嗅,“像是女人用的胭脂。” “胭脂?”陆平奇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这些年我爹一直没有续弦,也没跟任何女人往来,他的手上怎么会有胭脂?” “是啊,掌柜也从来不去那些烟花柳巷,这胭脂是哪里来的?”马三怪道。 独孤矶听了两人这话,不禁皱眉深思。 “你们怎么都在好奇这胭脂是从哪里来的,万一是赵掌柜走在街上不小心和哪个女人碰到沾上的呢?我们应该从朝凤楼查起,他死在自己的房里,说明凶手知道他住在哪个房间,这么看凶手和他是认识的!” 林九的一番话又将嫌疑扯到朝凤楼所有人的身上,有些人面色难看地瞪了她一眼。 第四十七章 同塌而眠 独孤矶高坐案上,叫陆平,马三几人分别进去询话。 “马三,掌柜的尸体是谁发现的?” 房内只有独孤矶与马三两人。 马三回想了一下,道:“昨天夜里我和兄弟几个去找掌柜要工钱,敲他房门半天都没动静,门是从里面锁住的,我们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便破门而入,没想到见到的却是掌柜的尸体……” “详细说说你们进去后看到的景象。” “嗯……我想想……”马三抓抓头,“当时掌柜的是躺在床上,睁着两眼,他穿着贴身的衣服,身上被子也盖得好好的,房内整整齐齐,没什么打斗的痕迹……” “你们为何断定他是病死?”独孤矶不解。 马三摇头叹道:“大人有所不知,掌柜的心脏一直有问题,夜里常常疼痛,他这病治了好几年也不见好,大夫说他活不了几年,我们都是知道的,平日里也不敢惹他生气。”他的脸上有些惋惜,“我们知道虽然他平时笑嘻嘻的,但其实苦在心里……” “你们发现赵掌柜的时候,陆平人在吗?” 马三摇头:“陆公子平常喜欢去烟花柳巷听曲,有时候是一整夜不回来,昨夜他去了杏花坊,还是我让人去通知他掌柜的死了,他才急匆匆赶回来的。” “这么说,赵掌柜死之前,陆平没在楼里?” 马三点点头:“我们是亲眼看见他出去的!” 独孤矶点头,又问了马三一些情况,这才让他回去。 他让人传唤陆平进来。 陆平双眼通红,看样子是刚哭过,独孤矶猜他是因为心中伤心,即使看他有些不顺眼,独孤矶还是好心道:“陆公子,节哀顺变。” 陆平揉揉眼角,生怕眼泪又掉下来,他望着案上的独孤矶,坚定道:“大人,你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昨晚你在哪里?” “昨儿天没黑我就去杏花坊听曲了,马三还是看着我出门的呢!大人要是不信,杏花坊的姑娘也可以为我作证!” “本官信你的话。”独孤矶眼稍带着笑意,“听说你很爱去烟花之地。” 陆平不知道他这笑是在取笑自己还是别的什么意思,倒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日就这点爱好,大人年纪与我相仿,应该明白的,男人嘛……” 独孤矶皱眉打断他的话:“赵掌柜白日里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陆平讪讪地摇摇头,晓得刚才的话惹得案上的人不悦,他顺着话道:“没看出跟平常有什么不同,我爹生性乐观,周围人对他的评价都挺高的,我实在想不到他会得罪谁?” 独孤矶在心里暗自掂量,陆平所讲的和马三差不多,一时半会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他示意陆平可以离开:“你先回去,后面要是想起什么,速来告知本官!” 等陆平离去,独孤矶又询问了其他几个店小二,大家口径一致,教独孤矶一时犯了难。 林九进入房间看到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独孤矶坐在案前,一手托着脑袋,一手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地上还散落着好几个被揉成团的废纸,他眉头深锁,似是缠绕着难以解开的疑惑。 “没有问出有用的东西?”林九走到案前,看到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是几个人名:马三、陆平、张文、王二苟……唯独马三与陆平两人的名字,被他画圈勾住。 “你怀疑他俩?” 独孤矶停下笔看了她一眼,将纸揉成团扔在地上:“我不知道……”他两手抓头,十分懊恼,“根本找不到和凶手相关的任何线索!” 看到独孤矶一反常态的模样,林九有些担心道:“你累了,就先别想了,去睡觉吧!”他将自己独自关在房中半个时辰,要不是她进来,还不知道要坐到什么时候。 独孤矶没有吭声,林九见他又要抬笔去写,忙按住他的手,认真道:“这天都快亮了,鸡大人就当是体谅体谅我,去休息一下吧!” 手背上的手十分冰凉,独孤矶这才注意到她也是一宿没睡,他有些歉疚,刚想张口说些道歉的话,林九的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些虚话就不必说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快给我去睡觉!”她恶狠狠道。 她的手真的很凉! 林九正欲将手从他嘴上拿开,不料被他握住,他黑白分明的眼中一片温柔,问道:“公主,冷吗?” 林九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点点头。她早就觉得冷了,只是一直忍耐着。 “我给你暖暖手。”独孤矶的手心温热,不知道是不是他方才握笔的缘故,他将林九的手包裹在手心里,神色认真。 虽然林九觉得他这样做其实没什么效果,却被他脸上的温柔暖了暖心房,她脱口道:“谢谢。” 独孤矶笑得轻松,先前因为案子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公主,我派人送你回宫。” “不要,我要跟着你一块查案子。”林九嘟起嘴,撒娇道:“或许有些地方,我还能帮到你呢!” 独孤矶无奈,将她的手捏了捏,顺滑柔软,很是舒服。“公主要是跟着我查案,到时陛下怪罪下来,我不好办呐。” “有我在怕什么!父皇要是怪罪下来,你就将罪名全推我身上,就说是我强迫你的!”林九替他想好了后路,“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父皇知道了也不一定会怪罪的。” 她总是这么乐观,独孤矶受她影响,对于案子又有了点干劲。 林九打着哈欠:“……哈……你要是喜欢捏我的手,等你睡醒了我再让你捏。去睡觉吧,睡好了才有精神办案,我也困了……” 独孤矶起身,拉着她往屏风后面去。屏风后面摆放着一张床板,上面铺着棉被,林九疑惑地看着他,独孤矶解释道:“这床就我平常休息时躺一躺,公主不介意的话,就睡这里吧。” “那你呢?”林九问。 “我睡眠浅,就在案上趴着睡一会。” “那样睡多不舒服呀,要不你睡床吧,给我床被子,我打地铺也行!” “不行,公主你怎么能睡地下呢!”独孤矶反对。 “那要不你睡地下?” 独孤矶为难:“可就一床被子……” “鸡大人,你当我是朋友不?”林九突然问道。独孤矶被她问的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是君,他为臣。君臣?朋友? “不管你是不是把我当作朋友,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朋友。朋友睡一张床,没问题吧?” “……”独孤矶默了半响,才回道,“应该没问题。”他不是个迂腐之人,独孤世家一直享有荣宠,他从骨子里觉得跟那些娇纵的皇室之人相比,他并不比她们低一等,只是明面上的规矩,还是要守一守。而林九是个例外,她不拘俗礼,乐观开朗,有时会像个男人和人称兄道弟,谈笑风生,有时也会乖巧隐忍,女儿姿态十足。和她做朋友,想必会很有趣。 “既然你也觉得没问题,那咱俩就睡一张床吧!”林九率先爬上床,滚到里面:“我睡觉爱动,习惯睡里面,你睡外面,行吗?” 独孤矶没有说,其实他也习惯睡靠墙的一面…… 两人背对背躺着,中间隔着小段距离。林九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梦中迷迷糊糊觉得后背灌风进来,有些冷,她梦呓道:“你睡近点,漏风……” 身侧之人动了动身子,将背贴近。 第四十八章 毫无头绪 暖意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床上一人睡得正香。案前端坐着一人,托腮望着屏风出神。 “哈……”屏风后面一声哈欠,林九幽幽起身,床边空荡荡地,她不知独孤矶是何时已经起了。 林九从屏风后面冒出一个头,看到独孤矶坐在案前出神,她眨着眼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 “时辰还早,让你多睡会。” “现在恐怕是中午了吧?” 独孤矶看着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提醒道:“你先去梳洗,吃过午饭我们去朝凤楼。” 林九觉察到他没有像之前一口一个公主,心知两人关系亲密了许多,一阵欣喜袭上心头。她乖乖出门去洗了把脸,又将头发束成少年头。 案衙有专门的官厨做饭,两人随便吃了点,便带着几个捕衙,往朝凤楼去。 马三将他们带到赵能贵的房间,屋内整整齐齐,独孤矶扫视了一遍,话中隐有怒气:“你们将房间打扫了?” 马三唯唯诺诺应道:“我们以为掌柜的是病死…就将屋子稍微……打扫了一下……” 这屋子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岂止是稍微打扫了一下,根本是进行了一轮大扫除嘛,连床下面的木板都干净地发亮!林九埋怨地看了马三一眼:“现场都被你们破坏了,让我们怎么找证据!” 马三垂下脑袋,不好意思看两人。 “算了,你先出去,将门带上!”独孤矶道。 马三规规矩矩将门关上,走了几步,又回头盯了一眼才离去。 “你觉不觉得马三有问题?”林九凑到独孤矶耳边问道。 她怕隔墙有耳,特地凑近点说,独孤矶似有些反感她的举动,忙退开一些:“我总觉得他有所隐瞒!” “要不我们把他抓起来威逼利诱一番,看他能不能吐出点东西出来!” 独孤矶一边仔细在屋内翻找,一边听林九在一旁絮絮叨叨,时不时应她一句。林九看出他在敷衍自己,便也闭了嘴,跟着他东翻西找。她将床上的被子掀开,鼻子隐隐约约嗅到一丝香气,她凑近一点仔细嗅了嗅,心里疑惑:这味道怎么有点像女人身上的香味? 独孤矶见她像小狗一样嗅来嗅去,不禁笑了笑。林九抓着被子,确定自己嗅到是女人身上的香气,说道:“这上面上有女人的香味!” 独孤矶将被子拿去闻了闻,除了一股棉花的味道,他并没闻出什么香味,不禁疑惑道:“我没有闻出什么香味,你没胡说?” “我确定有女人的味道!嗯……”她深吸一口气,“香味中有玫瑰和茉莉的味道,你想想哪个大龄老男人被子里会有这些,除非被窝里有女人躺过!” “你确定?” “不谦虚地讲,我的鼻子跟狗鼻子一样,灵着呢!” 独孤矶笑:“你确实挺不谦虚的。” “赵掌柜指甲里不是也有女人的胭脂嘛,你说他的死会不会跟女人有关?” 独孤矶皱眉,这案子是越来越迷惑了。女人?会是谁? 两人离开赵能贵屋子,又找到陆平询问。陆平确定赵能贵从没跟任何女人来往过,看到他斩钉截铁的态度,独孤矶脑中没了头绪。 “你二人在暗处注意着朝凤楼的情况,一旦发现异常,迅速告知本官!”待几人出了朝凤楼,走到转角,独孤矶对手下的捕衙命令道。 “是!” “别被人察觉!”独孤矶叮嘱。 “属下会小心的,大人放心!”两名捕衙话毕,一个转身便隐于暗处,不见了身影。 “哇,好厉害!”林九赞叹。 “案衙捕衙中,他二人轻功最好。” “你为何不会武功?”林九边走边问。 独孤矶惋惜道:“武学上所谓的废材说得就是我,怎么学也学不会!” “怎么会呢,你这么聪明!” 独孤矶摇头。学武跟智商两者之间的关系并不大,还是跟个人的体质和天赋有关。比如有的人能七步成诗,可他未必能学会武功,而有的人大字不识,却能练成一身绝学。 他还没说什么,林九倒先说道:“我懂了,你这叫偏科!” “……” 乐羊等在案衙门外已经半个时辰。他远远看见林九与独孤矶有说有笑,两人身影渐渐近了,他的脸色是越来越沉。 “乐羊!”林九看乐羊杵在大门外,目不转瞬地盯着自己和独孤矶,她高兴地打招呼,不过乐羊面上闷闷不乐的表情,让她的一把热情火扑上了一个冷冰块,瞬间就熄灭了。 “公主可是玩得很开心?”乐羊阴沉沉问道。 林九不吭声。 “公主你一夜未归,可想过陛下会担心?” “你告诉父皇了?”林九有些不高兴。 乐羊摇头:“知道公主不准我告诉陛下,我怎敢?” 林九松了口气,没告诉父皇就好。他的脸色明显不好看,她哄道:“乐羊,回头我让阿舒给你煲点大补的参汤,让她亲自喂你喝,好不好?”凭她的眼力见,她看出阿舒对乐羊有意思,而乐羊要是对阿舒无意,也不会时常和她呆在一起。两人郎有情妾有意,就差她助攻一把!林九心里打着算盘,乐羊的脸色倒是缓和一些,他看了一眼一旁暗笑的独孤矶,不知为何闹了个脸红。 “公主,随我回宫吧。” “嗯!”林九点头应允,又对独孤矶道:“我就先回宫了,这案子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独孤矶笑得十分好看,点头算是回答。 林九跟着乐羊回到青凤宫,刚到宫门外,便见阿舒站在门外四处张望,似在寻找什么。 “阿舒,你在看什么?” 阿舒一见到林九,眼里有了光亮,脸上的焦急总算去了一些,她抓住林九的手,小声道:“公主,你昨晚去哪儿了?我都担心死了!” 林九抱歉:“我没事,昨晚和鸡大人在一块办办案子!”她往里面看了一眼,见怀帝身边的苏太盛站在殿外,她将阿舒拉到一旁,小声问道:“苏公公怎么也在?难道父皇在里面?” 阿舒点点头:“幸好皇上刚到没多久,你快进去吧!” 林九进得殿内,怀帝坐在桌前,正在翻看她随手置于桌上的功课,他每翻一篇,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慈祥。 “父皇,您来了!” 怀帝盯着林九的穿着,脸上的笑容瞬间退去:“怎么这副打扮?” 林九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心虚回道:“我看乐羊的衣服挺好看的,便央来穿穿,图个新鲜!” 林九一本正经地撒谎,乐羊暗暗佩服。怀帝转眼看他,他配合地点点头,怀帝这才相信,没再继续多问。 “父皇看了看你的功课,做得不错!”怀帝夸奖一句。 林九欣喜,正要顺势撒娇,宫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将殿中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皇上,奴才有急事禀报!” “叫他进来!”怀帝吩咐苏太盛。 小太监跟着苏太盛后面,一进殿便跪在怀帝跟前,急道:“皇上,瑞云公主病了,皇后让奴才过来请皇上去福乐宫。” “瑞云病了!!”怀帝惊道。 他迅速起身,来不及看林九一眼,便急匆匆出了青凤宫。 第四十九章 好心救她一命 林九在殿内踱步走来走去,晃得阿舒眼睛都酸了。 苏瑞云那副上房能揭瓦,下地能挖蚯蚓的强悍体质会生病?林九压根就不相信,她更愿意想成是苏瑞云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出来。 嫒萍从外面兴冲冲跑回来,一进殿说道:“公主,奴婢去福乐宫打听了,瑞云公主卧床不起,确实是生病了,皇上宣了好几位太医过去诊治呢!” “是什么病?” 嫒萍摇头:“这个奴婢没有问到,听那小太监的语气,瑞云公主这病还挺严重的。” 难道她真生病了!林九有些幸灾乐祸,随即又甩头暗骂自己不能小人心思,人家都生病了,按照规矩,她还是应该去探望一下。 福乐宫殿门紧掩,守在门外的士兵见林九走来,连忙跪地行礼,林九示意他们起来,指着里面问道:“父皇还在里面?” 士兵点头。 “我来探望瑞云公主,麻烦开门让我进去。” 士兵不敢不从,忙将殿门打开。她刚迈入殿内,便听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庆德公主驾到!” 怀帝坐在苏瑞云的床边,神色黯然,一旁的独孤兰扶袖掩面哭泣,地上跪着几名太监,林九看出气氛不对劲,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父皇…母后……我好难受……”苏瑞云断断续续发出痛苦的呻吟,怀帝神色一紧,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瑞云,没事的,没事的……” “父皇,她病得很严重吗?” 几名太医惶恐地跪在地上,其中还有王秦,难道苏瑞云的病严重到让太医也束手无策? 怀帝心疼地看着床上神色痛苦的苏瑞云,摇头叹息道:“太医们找不准病因,开了药服下也不见效果。” 独孤兰的眼泪更盛,她只有苏瑞云这一个女儿,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活不下去。她央求怀帝:“陛下,你一定要治好瑞云啊!我们就这一个孩子……”她一阵哽咽,说不下去。 林九靠近床边,苏瑞云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比平常看着温顺许多,她将盖在苏瑞云身上的被子掀开,苏瑞云蜷缩成一团,双手按着腹部,嘴里哼着听不懂的呻吟。林九刚探出一只手,一旁的独孤兰迅速将她的手按住,独孤兰眼角还挂着泪珠,语气强硬地质问她:“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不过是看你女儿这么痛苦,想看看她到底是哪里难受!独孤兰防备自己的目光表明,自己的一切举动都带着不怀好意,这就是所谓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独孤兰要当小人,可她林九做不来小人,看在怀帝的面上,还是帮她们一把。 “父皇,我见瑞云姐姐的痛状有些熟悉,可否让我瞧瞧?”林九知道跟独孤兰多说无益,便向怀帝开口道,等怀帝还未回答她,独孤兰紧紧拉住她的手,继续质问道:“你又不会医术,瞧了能有何用?” 怀帝不耐地看了独孤兰一眼,平常她性格冷冰,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当他面对庆德这副态度,可见她真是急了。怀帝问林九:“庆德,你会医术?” 前世林九的父母是中医,在家乡开了间小医馆,一家吃住都在医馆里,她见过很多来医馆看病的病人,有时候病人多忙不过来,她也会给父母打打下手,抓抓药之类的,耳濡目染之下便懂了点皮毛,后来她参加工作当了警察,便很少回家了。要说系统的医术,林九压根不会,不过看苏瑞云的痛相,她心里倒是有了点猜想。 “父皇,让我先瞧瞧吧!” 怀帝让独孤兰让开,独孤兰哀怨万分,愣是不愿松开林九的手。林九来了脾气,一把将独孤兰推开,独孤兰一个没站稳,坐倒在地。 苏瑞云肚中气胀,小腹里疼痛难忍,她死死按住腹部,好像这样做就能减轻一点疼痛似的。她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双手想要扳开自己的手,她害怕极了,紧紧地抱着肚子,犹如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抗拒那双手,可是那股力量为何这般强大,她明明用尽了全力,最终还是被它成功侵犯到腹部,任由那双手在她的腹上游走,又是按压又是揉捏,苏瑞云一边痛得呼喊,一边直掉眼泪。 林九心里有了答案,收回手对跪在地上的太医们问道:“王大人,你也诊不出瑞云公主是何病?”几名太医中她只认识王秦,自然是先问他。 王秦抬眼望向林九,随即又摇头道:“公主腹部疼痛,出汗较多,又有呕吐现象,微臣认为是吃坏了肚子,气血有些瘀滞,便开了些化淤的药物,但不见效。微臣无能,现下不知该从何下手……” “她或许是急性阑尾炎……”林九回想以前在诊所见过的急性阑尾炎患者,跟苏瑞云的症状差不多。 太医们面面相觑,一脸疑惑,互相问道:“急性阑尾炎?那是什么病?没听说过啊……” 林九看众人头一回听说的表情,心道糟糕了,在这架空的朝代,人家压根没见过这病!放在现代,阑尾炎只需及时将坏掉的那截阑尾割掉,便能治好,但是这里的医生见都没见过这病,又如何能治?阑尾炎是突发疾病,要是治疗不及时,也会要人性命,林九急道:“她痛了多久?” 独孤兰看林九似是真心关切苏瑞云,心中暂时放下怀疑,说:“约半个时辰。” “还来的急!王大人,你用马蹄灰、鸡子白一起混合,反复涂于她的痛处,再将三升瓜子捣末,水三升,煮取一升半,一日分三服。”林九吩咐道。 王秦愣住:“公主,你可有把握?” “反正你们也治不好,用我的法子试试,行不行就看她的造化了!” 王秦看向怀帝,见他对自己点头,他这才连忙带着几名太医下去准备林九所说的药材。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殿内安静地呼吸声清晰可闻,怀帝看着痛苦不堪的苏瑞云,她每叫一声,他的脸色便凝重一分。 王秦终于拿着准备好了的药返回殿中。林九接过药,动手去撩苏瑞云的衣服,怀帝与王秦二人迅速背过身子,等林九亲手将药膏涂在苏瑞云的小腹上,替她整理好衣服,两人这才转过身来,神色紧张地看着林九动作。 林九喂苏瑞云喝了药,坐在她的床边等了半柱香时间,见她脸上没了先前那般挣扎之色,知道药起了效果,心下终于松了口气,看来这苏瑞云命不该绝,算是挺过去了。 “陛下,公主没事了!”王秦替苏瑞云把了把脉,发现她的脉象渐渐平缓,惊喜地看了林九一眼。 林九面色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一般。 怀帝与独孤兰皆是高兴,尤其是怀帝,他将林九揽至怀中,欣慰道:“庆德,你真是叫父皇刮目相看。要不是你,瑞云怕是就这么去了……”他看向独孤兰,“皇后,你今后要好生对待庆德,不可厚此薄彼!” 独孤兰知道刚才她对林九的态度让怀帝抱有成见,她抹掉眼角欣喜的泪水,有些僵硬道:“臣妾明白。” 怀帝满意地拍拍林九的肩膀,他越发喜欢这个女儿,聪慧懂事,沉着大度,他心中的天平慢慢倾斜向她。 要是选庆德为储君,淮国交于她手,可能放心? 第五十章 进展 两日过去,独孤矶既没有来找林九,苏瑞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林九刚到太学院,孙冬月便迎了上来,见林九今儿穿着男装,她的脸上便升起一抹娇羞。 “九哥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孙冬月关切问道。 林九点点头,叹息:“这两日费了些心神。” 孙冬月有些心疼地瞧着林九,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面上一红,不知自己能不能提出来。 巧的是,独孤矶一袭灰衣,迈着惬意的步子,来到两人跟前。 “独孤大人怎会来太学院?”孙冬月很惊讶,她还是头一回看到独孤矶出现在太学院。 “我找他有事!”独孤矶盯着林九道。 孙冬月看了眼林九,她明显有些疲倦,孙冬月咬咬牙,将心中的想法当着独孤矶提了出来:“独孤大人,小女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能答应!” 独孤矶弯起好看的笑眼,对于佳人的请求,他一般都来者不拒,不知这小美人有何不情之请? “你先说说是何请求。” “小女想向大人讨一个人!”孙冬月鼓足勇气道。 独孤矶淡去笑意,似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九,只见她根本没有注意听他与孙冬月之间的对话,而是靠在一旁的廊柱上,两手拨弄着伸进廊里的树枝上的枝叶。 “你想要林九?” 孙冬月红着脸点头道:“只要大人愿意割爱,要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林九不为所动,独孤矶有些无奈,她既不是他的奴才,他有何资格答应孙冬月的请求?再说,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将堂堂的公主给卖了! “这个……”独孤矶十分为难,“我一向不强求她留在我身边,跟不跟你还是要看她的意思。” 孙冬月欣喜,独孤矶的意思是只要林九点头,他就能跟自己走! “九哥哥,你听到没?独孤大人说了,只要你愿意,今后便不用跟在他身边,你可以来孙府,我们就可以形影不离了!”孙冬月拉住林九的手臂,林九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脸看着她笑。 “你刚才说什么?” 他没有听见,明明自己说得那么大声,孙冬月虽有些委屈,但还是重复道:“独孤大人说只要你点头,便可以……” “我不愿意。”这次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林九打断了。 “为……为什么?”孙冬月完全没想到林九会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绝。 “我还是喜欢跟在我家公子身边,习惯了!”林九看向独孤矶,微笑道。 独孤矶听见她说“喜欢”二字,心底不知为何轻轻颤了颤,就好像有一只小猫,在他的心上挠了一下。 孙冬月见两人眼波流动,脸上亦挂着笑意,她心中一片恐慌,唯唯诺诺开口道:“难道九哥哥喜欢独孤大人?” 两人皆被孙冬月的话吓了大跳,林九再也靠不住了,站直身子,张口就想解释,不料孙冬月接下来的一段话让她张着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九哥哥,你和独孤大人之间是没有可能性的,你二人皆是男子,即使互相喜欢,也要被世俗摒弃的!九哥哥,你千万不可糊涂了!” 林九真是服了孙冬月的想象力,她明白孙冬月将她当成真正的男人看,也对自己动了心思,林九有些后悔当初对孙冬月撒的谎,既然她误会自己好男风,那便顺了她的意! “谁规定同性之间不能相爱?只要两人互相爱慕,即使性别相同,也应该被他人尊重!我们有追求爱情的权利,爱与不爱都是由我们自己决定,不是由别人说了算的!”林九走近独孤矶,握住他的手,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将自己的脸凑近他,邪魅一笑。 孙冬月被林九大胆的一番话惊得呆住身子,她的心里充斥着难过,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哭着跑开了。 林九松开独孤矶的手,拍拍双手,认真道:“你是为了案子来找我的吧?” 独孤矶点头应道:“请公主帮臣一个忙。” “边走边说!” 林九与独孤矶出了太学院,上了独孤矶的马车。 “赵能贵有一位红颜知己,他并不是朝凤楼里小二们所说的不近女色。” “我先前闻到的香气,或许就是他红颜知己身上所携带的,你可查明这位红颜知己是谁?” “未知。”独孤矶摇头,“这位女人神秘得很,朝凤楼里的人与赵能贵生活在一起,都不知道他有女人,可见平时两人做得十分隐秘。” “那你又是从何而知他有女人?” “说来巧了,昨日夜里,臣的手下正在朝凤楼外盯梢,见一人在墙外面鬼鬼祟祟,便将此人抓回了案衙。” “这消息便是你们随手抓住的人透露的?” 独孤矶心知她在暗讽,暗自气恼,却不好表现出来。他继续道:“臣自然不会随便相信,听他所讲,不像是说假话。” “你找我来,就是因为我闻出了女人的香气,想利用我的鼻子,摸出这个女人?” “聪明!”独孤矶赞赏。 “喂!你这是在把我当狗用!” 独孤矶惶恐,忙道:“公主误会了,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哼,独孤矶表面上一副谦卑的样子,不过他看自己的那种目光,就跟她平时看到小猫小狗的目光一样,分明是看宠物一般嘛!不过,他也是为了破案,就算被他当回狗使,她也认了。 马车停在朝凤楼前,待林九跳下马车,马三已经出来恭迎独孤矶。 “大人,我们东家从天云山回来了,正在后院东厢等候大人!” “你且前面带路。” 今日独孤矶只带了一名捕衙,马三将三人带到东厢,三人刚一进厢房,便被厢房中端坐的两人吸引住目光。 “独孤大人来了,请坐!”一名年纪稍长的男人迅速起身恭迎道。 “这位就是我们东家!”马三向独孤矶介绍道。 “鄙人林岳。”男人自我介绍。 “林东家,你想必也知道了贵楼近几日所发生的,本官今日来找你便是想了解一些关于赵掌柜的事情。” “鄙人明白,各位先且坐吧!” 独孤矶与林九皆落座,捕衙站于独孤矶身后,神色肃然。马三规规矩矩出去,将门带上。 见屋内还有一位陌生人,独孤矶开口问道:“这位是?” “哦,大人见笑了,这位是鄙人的儿子,小儿他不善言辞,大人不必在意。” “贵公子如何称呼?” “单名一个净字。”林岳答道。 少年微微颔首,一双目光落在独孤矶身边端坐的林九身上,而林九从进屋的第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这位少年,便是当初在朝凤楼赐药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