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春色满园》 第一章 老二,借钱 轰隆隆,苍天在愤怒咆哮。 下方巍峨城池中,如蚁的人群惊慌失措,狼狈而逃。 哗…… 大雨如瀑,倾盆而下,盏茶功夫便将城池淹没在雨雾之中。 大梁国,神京城荣国府西廊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墙瓦斑驳的陈旧院落上,仿佛要将这仅有的两间房洗掉一层,以恢复其本来面目。 一瓦之隔的昏暗房间中,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环视了一眼被急促雨滴砸得噼啪作响的锅碗瓢盆,不由发出一声轻叹。 穿越到红楼世界已经三天了,期盼的系统还是没有出现,看来是真没有了。 但这个可以有,这不是穿越大军的标配吗? 少年不得不接受现实,该过的日子还得过。 前世再怎么不舍,也已经翻篇,如今的身份,便是贾家第五房子孙:贾芸。 整部红楼,好人屈指可数,但这贾芸却是难得的、知恩图报的好人,在贾府被抄后,只为当初巴结才得来的一点恩情,他便拼尽全力,不顾危险的想方设法来搭救大脸宝和凤姐等人。 前一世熟读红楼,便对贾芸和刘姥姥二人最为敬佩,没想到现在自己却穿越成贾芸了。 嗯,幸好不是刘姥姥。 这不是对刘姥姥有偏见啊,实在是,不合适。 看过红楼的都知道,曹公在书中说这是一个无朝代年纪可考的时代。 如今亲临一遭,贾芸专门去查看了史料,终于解开了这个谜题。 自元之前的历史应该与自己前世所学的没什么区别,但元末之后就画风突变,不知是哪只强壮的蝴蝶乱入,狠狠的挥动了一下翅膀,竟然让朱元璋那样一个猛人直接消弥于历史长河中,根本没有出现。 不过细想起来,也能够理解,毕竟在那样一个乱世,老朱开局那么惨,只要错一步,连续几天没找到吃的,或是有个大病小灾,都可能中道崩殂。 也正因为没有出现朱元璋那样一个力挽狂澜的人物,元末乱世足足延长了百余年。 先是方国珍、徐寿辉、韩山童、刘福通等人揭竿而起,然后是郭子兴、张士诚遥呼相应。 然北元未除,他们便为了各自利益互相争斗,中原大地一片混乱,生灵涂炭。 后起之秀陈友谅曾有望一统江南,但突然身染重病暴亡。 于是天下一分为五:北面是北元;西面云贵川一带是明玉珍建立的夏;中部湖广、江西、安徽西部是陈友谅建立的汉;江苏、安徽东部是张士诚建立的周;浙江、福建是方国珍建立的越。 直到百年前,已是夏国丞相的太祖不忍生灵涂炭,代夏而立,建国大梁。 随由西向东,先灭只知骄奢淫逸的陈理(陈友谅之子),吞并陈汉,接着用三年时间攻灭周。 越国本想联合北元夹击大梁,但北元朝廷内斗不止,根本无暇南顾,越国走投无路下,只得归降。 太祖尽复江南之地,建都金陵,大封建立不世功勋的四王八公十二侯。 翌年,太祖大举北伐,仅以不到两年时间便将北元驱逐至草原,继而修长城,建卫所,将北虏阻挡于外。 然经几十年休养生息,残元渐复,时常侵扰边关,掳杀大梁百姓。 太宗继承太祖遗志,继位第二年便迁都幽燕重地长安(并非陕西长安,实地处北京,之所以用长安之名代替,恐是曹公也担心连人带书一起被四零四)。 以天子守国门,并于此后近三十年间七次北征,重创残元。 太上皇隆武帝继位后励精图治,继续打击残元,大梁军于隆武二十一年攻破残元都城上都,俘敌八万余。 北元末代皇帝携子北逃途中被部下杀害,北元就此灭亡,残部随向大梁俯首称臣,大梁国势达到巅峰。 隆武四十五年,太上皇禅位于当今圣上,以次年为泰昌元年,如今已是泰昌七年。 而贾芸所在的贾家,便是在先祖贾演和贾源的带领下,跟随太祖南征北战,建立不世功勋。 太祖大封功臣时,两位先祖皆获封国公,以致一门双公,富贵已极。 太宗议迁都长安,二位先祖率先响应,并带领八房迁入神京。 太宗感念先祖忠勇,随下旨敕造宁国公府和荣国公府,并定二府前街为“宁荣街”,宁国公府位于街东,荣国公府位于街西。 二府相连,就占了大半条街,高门大户,莫过如此。 不过,这一切与如今的贾芸关系并不大,因为虽姓贾,但他已经是贾家第五代玄孙,都快出五服了,只知享乐的二府当家人可不会想到他这个不怎么亲近的穷小子头上来。 因父亲早亡,如今贾芸只和寡母卜氏相依为命,靠母亲替人浆衣缝补挣些散碎银子勉强度日,而贾芸自己则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谋生手段。 倒不是他偷懒不思进取,而是这年头想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实在不容易,毕竟大小也是个爷,一般人见了也得称一声贾二爷或芸二爷,总不能跑到码头上去扛沙包做苦力吧,何况这略显单薄的身子也做不来。 按照红楼原着,贾芸是在贾府建造大观园时,通过一番精心的奉承巴结,才从王熙凤手里讨到了一个负责种花种树的活计,算是一个能攒点银子的营生。 如今的贾芸可等不到那个时候,而且也不愿意那样去巴结人。 再说,大观园建好后没几年,贾府就直接被抄了,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所以,想靠贾府这棵大树是靠不住的,一切还得靠自己。 其实这三天贾芸也并非什么事都没做,专等着系统从天而降,而是一边适应新身份的同时,也在努力的思考着自己的人生。 现在,他已经想到了一条生财之道,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所以眼下第一件事是要弄来一笔启动资金。 要说有钱人,贾芸自然是认识一些的,首当其冲便是这宁荣二府。 若是能舍下脸来,多的不说,几十两银子应该能够弄来,甚至不用还,毕竟连刘姥姥那种连八杆子都打不着的穷亲戚都能够讨来二十两银子。 但是贾芸做不来,也不会让母亲低三下四去求人。 还一个能拿得出几十两银子的,就是开香料铺的舅舅卜世仁,但如今的贾芸对这个“不是人”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也不想去接触。 因为原着中,贾芸好容易求一回这个舅舅,想借点香料去巴结王熙凤讨个差事,结果这舅舅说出一堆大道理,就是不想借,最后夫妇二人甚至连一顿粗茶淡饭都生怕给外甥吃了。 薄情至此,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这两条路都行不通,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找街坊倪二,因为这倪二就是个放贷的。 若是原来的贾芸,肯定不敢去招惹此人,毕竟倪二是有名的泼皮,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又爱吃酒打架,所以人送诨号“醉金刚”。 看到他那五大三粗的魁梧身材,贾芸见了都尽量躲着走,但如今的他可不这样想了。 因为他知道这倪二虽然一身毛病,但却是个侠义的,原着中在两人相熟后,没少帮贾芸的忙,为兄弟真是两肋插刀。 如今这个时候找此人救急,反而是最好的。 在贾芸做出决定后,这场急雨也停了,太阳挣扎着从天边冒了出来,为新生的大地送来了一抹金色光辉。 贾芸将房内快接满的瓢盆端出去倒了,然后简单的整理了下还算干净的衣裳就往外走。 “芸儿,天都快黑了,这会子往哪里去?”一身粗布衣服,身材瘦削的卜氏看到后问道。 “妈,我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卜氏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乖觉本分的,也就没有多问。 沿着西廊下向北经过了三家街坊的门口,斜对面那间要气派得多的二进院子,就是倪二的家。 看来不管哪个时代,放高利贷的都来钱快。 既然对倪二的品行已经有所了解,贾芸便不再担心什么,径直而去。 此时,红色的油漆大门已经紧闭,贾芸走上前,抓起门环连叩了几下。 没有多久,随着门栓的一阵响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十来岁的胖丫头伸出脑袋惊疑一声:“咦?这不是芸二爷吗?芸二爷有何事?” “烦请通禀你们老爷一声,就说贾芸前来拜会。” “好嘞,二爷稍等。”说罢,胖丫头连忙向院内跑去。 花厅中,一脸络腮胡子,正喝着姜汤的倪二骂道:“天杀的,这场急雨,生生把老子淋成了落汤鸡。” 刚放下碗,就看到胖丫头急急忙忙跑进来,顿时喝道:“着急忙慌的,作甚?” 胖丫头知道倪二的品性,不会苛虐下人,所以也不害怕,连忙道:“老爷,芸二爷来访,让我来通报一声。” “芸二爷?哪个芸二爷?” “就是西廊下的那个芸二爷啊。” “你是说贾芸芸二爷?” “正是。” “哎呀,快快有请。”倪二一站而起,可还不等胖丫头返身回去,他又连忙道:“还是我亲自去吧,你快去备茶。” 说罢,倪二快步向门口走去,果然看到站在门外踱步的贾芸。 “哎呀,芸二爷,何必如此见外,快请进。” 贾芸看到倪二亲自出来迎接,暗道果然没错,客套一句,便直接跨门而入。 “芸二爷,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将贾芸引入花厅落座后,倪二好奇的问道。 因为两家虽然离得近,但贾芸几乎从不主动来他这里。 贾芸有些惭愧的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老二,今儿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衬帮衬。” 倪二一怔,连忙道:“二爷这话就生分了,咱们做了这些年的街坊,只要我倪二能帮上忙的,哪有推辞的道理?二爷说说,究竟是何事?” “借钱。” 第二章 绝活 听到贾芸是来借钱的,倪二颇有些意外,因为他在外头是有名放账的,但是芸二爷却从没有向他张过口,没想到今儿终于想起他倪二来了。 不过随即,他便痛快的道:“二爷好容易向我张一次口,岂有不借的道理?二爷说要多少?” “三十两银子。” “好说,二爷稍等片刻。”说罢,倪二直接起身向正房走去。 没有多久,他便拿着一个小布包走了过来,将布包放在桌子上打开,豁然是六锭银子,五两一个。 贾芸笑道:“老二痛快,烦劳再准备下笔墨纸砚。” 倪二摆手道:“准备那劳什子作甚?这银子我是不要利钱的,也不用写文约。” 贾芸心道果然如此,但还是神色一正的道:“那怎么行?家有家法,行有行规。” 听了这话,倪二却有些不快的道:“莫不是二爷厌恶我是个泼皮,怕低了你身份?若是那样的话,我就不敢借给你了,咱们各自走开。” 听到如此说,贾芸苦笑道:“老二哪里话,以前不向你借,就是怕这一遭,人情债最是难还。今日既蒙高情,我怎敢不领?” 倪二这才转回笑脸:“这才是了。我已经吩咐下去略备薄酒,咱们可得痛快一回。” 贾芸想了想,道:“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得先回去知会一声。” 倪二听罢,很是高兴。 这倪二不愧是醉金刚,当真是海量,把贾芸喝得头重脚轻,他却像没事人一样。 贾芸不想把自己喝得人事不知,连忙打住:“老二,时候不早了,不能再喝了。” “我知道今日没让你尽兴,等下次我请你,一定让你痛快。” 倪二兴奋的道:“好,那我就静候佳音。” 贾芸随即提出告辞,倪二担心贾芸回去的路上摔倒,便亲自将他送到了贾家。 卜氏看到是倪二将自己儿子送回来,心头不由一惊,但面上还是好一番感谢,并邀请倪二进屋喝杯茶再走,被倪二婉拒。 将贾芸送到房里后,卜氏连忙熬了碗醒酒汤,待贾芸喝完后,便问道:“芸儿,你往常不是不和那倪二来往吗?今儿怎么和他吃起酒来了?” 贾芸解释道:“妈,你有所不知,这倪二虽然是个泼皮,但却是个仗义的,我向他借了几十两银子,不但一文的利都不收,连文约都不让我写。” 卜氏听后不由大惊:“那倪二就是个放重利债的,岂有那般好心?他不让你写文约,到时说你借了他几百两,那又当如何?” “妈,我留意了倪二几年,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放心吧。” 卜氏叹息一声,钱都已经借了,再说已经没什么意义,就算现在还回去,倪二该讹人还是会讹。 于是,卜氏转而追问道:“芸儿,你突然借那么多钱作甚?” “妈,我也不小了,再过阵子就十六了,就寻思着该找一个谋生的手段,于是就准备借笔钱做点买卖。” 卜氏一惊的道:“我儿一向是个伶俐的,这么大的事怎么之前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草草决定了?” “妈,我是认真盘算过的,你就放心好了,等明天你就知道了,到时候还需要妈你帮衬一下呢。” 卜氏又叹息一声,知道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只怕不清楚世道艰难,栽了大跟头。 翌日一早,贾芸带上十两银子,租上一辆驴车就往东城赶去。 这偌大的神京城,俗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像贾府这样的勋贵,大多住在西城,而东城商业繁荣,是豪商的聚集地。 南城居住的多是贫苦百姓,而北城则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充斥其中,最是混乱。 各阶层泾渭分明,共同组成了这座人口近百万的庞大都城。 贾芸对东城并不陌生,他没有闲逛,分两次在两个店铺各买了十斤红糖,八十四文一斤,共花费了一两四钱银子,而这只可以买半担大米(一担一百斤)。 可见,红糖并不贵,一般人省一点,也可以打打牙祭。 随后,贾芸又分几处买了一口大锅、一口缸、还有风箱、煤、木材等物,将十两银子花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狭小的院子中摆满了杂七杂八的物什,卜氏很是惊疑:“芸儿,你买这些作甚?” 贾芸将母亲拉到房间中,低声道:“妈,红糖八十四文一斤,白糖四百八十文一斤,而冰糖更是近一两四钱一斤,我会用红糖做出白糖,又会用白糖做出冰糖。” 卜氏听罢,并没有多少惊喜,反而道:“芸儿,这是手艺活,若是那般容易,岂不人人都去做白糖、冰糖了?” “妈,我知道,可我这手艺活是别人没有的,而且出糖更高,品质更好,自然得利更多。” 卜氏还是将信将疑,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种绝活儿? 可东西都已经置办好了,也只得任由贾芸去倒腾。 如今红糖制白糖都是用黄泥水淋糖脱色法,如果贾芸还用这种方式就落了下乘,也赚不了什么钱,所以得上别人不会的才艺:活性炭脱色法。 当然,活性炭也可以用木炭代替,但效果会差一些,可既然要做,贾芸自然想将标准定得更高,让别人即便会模仿,也无法超越。 使用活性炭脱色法,首先就要准备好活性炭,如今的大梁国可没有这种东西买,所以需要贾芸自己制作。 他先让母亲在炉灶上架好火,自己再拿来一个铁罐,往里面将准备好的煤、木材、硬果壳、果核、树脂等一股脑的加进去。 点燃一张纸扔进到罐内,迅速将盖子盖好,并用黄泥将盖子周围封死,然后将铁罐放置在炉灶上加热,温度保持在六百到九百度左右,这是炭化的过程。 计算时间差不多之后,贾芸将密封的盖子打开,果然看到罐内已经完成炭化。 随即,他拿来一根铁杵在罐内捣起来,将里面的炭捣碎,并不时洒入一些开水,开水瞬间气化成水蒸汽。 这是为了让里面的物质能够与空气、二氧化碳、水蒸汽充分结合,这个过程称为活化,温度保持在四百到九百度即可。 卜氏看不懂贾芸的操作,但觉得很厉害的样子,所以更加卖力的烧火,拉风箱。 第三章 这么快就要熬出头了 卜氏看着面前半盆成粉状或粒状的炭,有些不解,这和直接捣碎的木炭有什么区别? 这当然有区别,木炭是木炭,而这叫活性炭,它的微孔结构要发达得多,所以这导致它的表面积更大,从而达到更好的吸附活性。 当然,这是微观上的表现,通过肉眼是很难观察出来的,所以也没办法向一般人解释。 得到了活性炭,接下来就可以用活性炭脱色法来制备白糖了。 由于来这个世界是第一次做这种实验,而且前世的活性炭是直接买的现成的,现在自己制作的工具和手法有些粗糙,品质肯定没有那么好,所以贾芸没有把准备的红糖全部拿出来,先拿两斤尝试一下。 将红糖溶入水中做成红糖水,随即加入一定量的活性炭,不断搅拌。 这个过程中,活性炭会将红糖中的铁、钙等杂质元素吸附沉淀下去,这便是脱色,糖浆就慢慢变得纯净起来。 看到逐渐成透明状的糖浆,贾芸心头一喜,知道成功了大半。 感觉糖浆已经足够纯净,贾芸随即用纱布将糖浆过滤一下,然后再加热蒸。 不出意外,将水蒸干便能得到白糖。 他不等蒸好,就将剩下的红糖都拿出来,继续按照刚才的方法制备纯净糖浆。 卜氏已经看出端倪了,自己的儿子还真的找到一种更好的办法来制出白糖了,顿时欣喜若狂。 母子俩干劲十足,一直忙到深夜也不知疲累。 第一批两斤红糖制出的白糖已经出来了,看着碗中白如雪的白糖,卜氏笑得合不拢嘴:“这都是上好的白糖,上好的,肯定是最上等的石山,而且全部都是。” 白糖和冰糖可分为五等,其中“石山”为最上等,“团枝”稍差些,“瓮鉴”再差些,“小颗”更差些,“沙脚”则是最差。 评等的主要方式是看成色,成色越白越纯净,自然就越好。 而之所以会有这五等的出现,是因为通过黄泥水淋糖脱色法,将黄泥水从糖膏的上面淋下来,越在上面的糖越白,下面的渐渐成黄色甚至是褐色。 所以上面的白糖品质越好,下面的就越差,而活性炭脱色法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贾芸用秤称了一下重量,一斤三两多,也就是说,得糖率有近七成,而黄泥水淋糖法最好也达不到五成,一般是四成左右,而且品质参差不齐。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活性炭脱色法要优良得多,成糖率更高,品质更好。 母子俩一直忙到快天亮,终于,二十斤红糖全部用完,变成了十三斤白糖。 二十斤红糖是一两四钱银子,而十三斤白糖,则能卖到五两二钱银子,得利三两八钱。 看似不多,但是这年头,很多早出晚归的青壮一个月也挣不了一二两银子。 贾芸的母亲卜氏之前帮别人浆洗、缝补,一个月只能赚大半吊钱,累死累活才可能到一两银子。 即便如贾府那样的富贵人家,连鸳鸯、袭人这样的一等丫头的月例银子也只有一两,其他的只有几百文,到姨娘级别的也只有二两。 可见,一个月要挣几两银子,并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而现在贾芸母子俩一天就做到了。 这个简单的账卜氏也会算,顿时激动得浑身颤抖,这一晚上的辛苦觉得一点都不算什么了。 “我就知道我的儿是个能顶事的,妈这么快就要熬出头了。”卜氏喜不自禁。 贾芸笑道:“妈,先休息下,然后我再试着把白糖制成冰糖,那样得利更多。” 卜氏急道:“妈现在哪有心思睡觉,这个不难,我已经大概会了,等会儿就把攒的几两银子全部拿去买红糖。” 贾芸顿时脸色一板的道:“妈,一口气吃不成胖子,钱是赚不完的,若是把你累倒了,岂不是好事成了坏事?” 卜氏拗不过贾芸,只得道:“好,好,好,妈都听你的。” 贾芸一觉睡到午时过后,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并且准备好了一顿丰盛,甚至说是奢侈的午饭。 烧鸡、烧肉、猪蹄,狠狠的几个硬菜,平时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次。 这还是卜氏睡了不足两个时辰,爬起来看到那藏得好好的一袋白糖还在,不是在做梦,这才咬牙下血本置办的,不然哪里舍得? “吃吃,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卜氏高兴得合不拢嘴。 “妈,你也吃,以后这些咱们天天吃得起。” “好好好,我儿有出息了。” 贾芸饱餐一顿,在母亲的帮助下乔装了一番,然后便带着剩下的二十两银子出门了,依旧租了辆驴车前往东城。 他买了两担共两百斤红糖,花了十四两银子。 没有多耽搁,又迅速租了辆马车往回赶,不过却没有直接回到家中,而是在与宁荣府相隔三条街巷的一条略显偏僻的胡同里下了车。 待马车走后,一个妇人从巷角伸出脑袋看过来,贾芸观察了一下周围,连忙招了招手,因为这正是他的母亲卜氏。 卜氏快步上前,看了看贾芸面前四个装着土的箩筐,心中欢喜不已,因为她知道上面的土是掩人耳目的,下面的则是红糖。 她递给贾芸一根扁担,然后自己直接挑起其中的两个装得满些的箩筐,这一担足有一百五六十斤。 她个子不高,身材也显瘦弱,但却能够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挑起比她重得多的重量,并不显费力。 反而是贾芸,挑着四五十斤的担子,却是晃晃悠悠,一点也不轻松。 看来这具身体还是太单薄了,以后得好好的加强锻炼。 母子俩之所以这般大费周章,是贾芸的主意,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样赚钱的买卖,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肯定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儿子这般年轻,就有这样的头脑,卜氏非常欣慰,自然是全力支持。 在靠近宁荣街时,熟悉的街坊也多了,自然少不了问一句挑这么多土做什么,卜氏只说是填一下院子,也没人多想。 将红糖运回家后,贾芸又租了一辆驴车去往南城,买了不少煤炭和一些木柴。 煤炭也遮掩了一下,不然容易引起怀疑。 白天就这样在置办东西中度过。 晚上,母子俩开始分工合作,已经基本掌握用活性炭脱色法的卜氏负责制作白糖,而贾芸则开始尝试用白糖做出冰糖。 第四章 大买卖 贾芸知道的制备冰糖方法有两种:第一种叫挂线结晶法;第二种是投放晶种养晶法。 以前的冰糖里面经常会看到有一根白线,就是因为用的挂线结晶法制作出来的,先将热的白糖溶液倒入挂有细棉线的桶中,然后冷却结晶,最后会围绕棉线形成大块大块的冰糖。 养晶法则是在结晶槽中倒入热的白糖溶液,然后投入定量的晶种(把一粒白糖挂上糖水培养所得),冷却降温,使晶粒养大,最后形成一粒粒、相对规则的晶莹剔透的冰糖。 贾芸不知道这个时代是怎么做冰糖的,但想必和挂线结晶法差不多,因为他见过的冰糖大多是一坨坨的,只是没看到过白线,不知道是见的冰糖太少了还是他们用的木棍或筷子代替了白线。 这两种方法都能够制出冰糖,但是品相不一样,如果放在后世,这两种冰糖都有各自的名称。 用挂线结晶法做出的冰糖是多晶冰糖,所以这个时代的冰糖应该也是多晶冰糖,而用养晶法得出的冰糖,则是单晶冰糖。 按照后世严格的意义来说,单晶冰糖算不上真正的冰糖,因为它的性质和白糖差不多,只是变了形状,结构和食疗效果没有变化。 再加上生产单晶冰糖的成本更低一些,所以价格比多晶冰糖便宜。 反观这个时代,根本没有单晶冰糖,再加上单晶冰糖成粒状,外观上又显得晶莹剔透,不懂的人恐怕会觉得更高级,从而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以一个后世人从营销的角度分析,贾芸觉得生产单晶冰糖应该更能赚钱,所以说干就干,直接用养晶法。 母子二人夜以继日,挑灯夜战,十天过去,终于大功告成。 总共二百二十斤红糖,最后变成了一百四十五斤多冰糖,重量的损耗主要是红糖制白糖造成的,白糖制冰糖的重量损失很小,因为过程中要加水,哪怕最后重量不减反增都有可能。 一百四十五斤冰糖,如果按照眼下售价一两四钱一斤的价格,便是两百零三两银子,扣除所有三十两的投入,净赚一百七十三两。 但是自己这与众不同的冰糖,卖相和成色那么好,贾芸肯定不会一两四钱一斤出手的,二两一斤都很正常,所以这一次至少能赚两三百两银子。 “芸儿,咱们是不是发财了?” 几百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所以连续辛劳十天的卜氏一算账,顿时神采奕奕。 贾芸笑道:“接下来想个办法卖出个好价钱。” 卜氏问道:“那怎么才能卖出个好价钱呢?” “包装。”贾芸吐出两个字。 “包装?啥意思?” 贾芸解释道:“就是尽可能的让咱们的冰糖显得更高档,是上上等的货。” 卜氏似懂非懂,又追问道:“那该如何包装?” 贾芸随即上前耳语了一番,这回卜氏差不多明白了,暗暗竖起大拇指,欣喜的道:“我的儿真真是个伶俐的。” 商定之后,贾芸又去找了倪二,向他借三十两银子,承诺十天之后连之前的三十两一起还了,倪二依然痛快的借了。 这次,贾芸没再去买红糖,而是准备给自己置办一身上好的行头。 待贾芸再次回到家中,已经是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双龙出海金抹额,身穿一件荔色哆罗呢的天马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元狐腿外褂,蹬着青缎白底小朝靴,仿佛换了一个人。 “哎哟哟,我的儿,这可真真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公子爷啊。”卜氏围着贾芸看了几圈,赞不绝口。 这不是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才如此夸耀,而是贾芸的相貌和身材本就不错,再换上这样一套行装,足以当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在整个贾府上千号人中,也能排进前五。 毕竟贾府虽然渣男多,但是帅哥也不少,贾琏、贾蓉、贾蔷几人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上等的美男子。 贾芸就算不能与他们平分秋色,但也相差无几,放在后世绝对是流量小鲜肉一枚,不过贾芸自己还是有些不满意,有过五年多军旅生涯的他怎么会允许“阳刚”二字离自己远去? 等忙过这阵子后,一定要好好的打熬下身体。 卜氏也换上了自己最好,也最干净的一套衣裳,先把伪装好的冰糖挑到一里开外的兴隆街上,贾芸这才租了一辆不错的马车。 贾芸和赶车的车夫商量,只要按他的要求说几句话,事成之后就给他一两银子的报酬,车夫听到只是很简单的几句奉承话,便忙不迭的答应。 一行无话,直接来到繁华的东城,出现在城中最大,口碑最好的一家糖品店附近。 贾芸让车夫停下车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子,我去买些糖。” “好的,二爷。”车夫迅速进入角色。 贾芸很是满意,下车后便悠闲的往“吴记南货”走去。 看着贾芸进入店内,卜氏顿时抑制不住的紧张起来,因为贾芸带她出来,就是为了在他进去谈买卖时,她能够在外面看住自家的冰糖,以防车夫发现了秘密后见财起意,然后直接驾车跑了。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不得不防,毕竟这可是自己母子俩安身立命的全部家当,赔了之后连欠的外债都还不起了。 正因如此,卜氏看向周围的人都像是在防贼一般,特别是前面坐着的车夫,生怕他们扑上来,把自家的糖给夺走了。 而贾芸,虽然从没有踏入过这么高档的店铺,但是一点也不慌,面色平静的走到柜台前,在一个伙计迎上来后,直接问道:“你们这里冰糖有多少存货?” 听到这个问题,伙计不由一惊,再一看这位爷,必定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说不定是有大买卖,于是便试探着问道:“这位爷,请问是要买冰糖吗?” “当然。” “那爷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最少十担。” 伙计听罢,心头一跳,果然是大买卖,连忙道:“爷您这边请,先喝杯茶,我去请掌柜的。” 贾芸淡淡的点了点头,跟着伙计来到一旁的茶室。 第五章 如此包装 贾芸才喝了两口茶,伙计就带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走进茶室。 老者看起来和蔼可亲,他笑着向贾芸拱了拱手道:“老朽姓张,正是吴记南货的掌柜,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贾芸起身,回礼道:“在下姓甄。” “原来是甄公子,快请坐。” 双方落坐之后,张掌柜开门见山的道:“听说甄公子此来是想多进些冰糖?” 贾芸神情肯定的道:“正是。” “那甄公子要多少?” “最少十担,若有五十担最好,不过,我只收石山级的上等货。” 张掌柜捋了捋胡须,微不可察的观察了贾芸几眼后,笑道:“我们吴记只卖上等品,五十担对别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但给我两天时间就能全部调来。” 贾芸点了点头,笑道:“看来我没找错地方,那张掌柜可否先让我看看货?” 张掌柜转头对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会意,立即去拿了一包冰糖过来。 打开纸包,果然是一坨坨形状不一的冰糖,贾芸拿起一块观察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看到贾芸的神色,张掌柜脸色一凝,问道:“甄公子,可是有何不妥?” 贾芸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这是你们这里最好的冰糖?” 张掌柜道:“这可是石山级,甄公子难道还不满意吗?” 贾芸直言不讳的道:“确实不满意。” 听了这话,张掌柜顿时心头一怒,如果不是贾芸给他的感觉很像是大家族出来的公子爷,他恐怕当场就要发飙,确定不是来消遣人的? 看来,贾芸的伪装还是很到位的,毕竟也是姓贾,而且就挨着宁荣二府,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模仿公子哥不要太简单。 张掌柜压下心中的不快,问道:“难道甄公子见过比这更好的冰糖?” “当然。”贾芸毫不犹豫的道。 “那倒是小老儿孤陋寡闻了,这偌大的神京城中,老夫还从未听说谁家冰糖的成色超过我们的。” 贾芸笑了笑,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包,放到桌面上,缓缓打开,豁然是一颗颗如冰晶般的冰糖。 张掌柜的瞳孔猛的一缩,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是?” 贾芸不以为意的道:“成色更好的冰糖。” 张掌柜一惊,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这种颗粒分明,晶莹剔透的冰糖,别说见过,简直闻所未闻啊。 于是,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拿起一颗,仔细的观察起来,那色泽真是太美了。 以他的经验,顿时看出了其中的巨大商机。 “张掌柜可以尝尝。” 张掌柜刚准备问,听到如此说,连忙往嘴里一塞,甜蜜蜜,果然是冰糖。 看看甄公子那一小包冰糖,再看看自己那一包像石头一样的冰糖,顿时觉得相差甚远。 放下心中惊叹,张掌柜问道:“不知甄公子这冰糖从何而来,老朽自问对神京城很是了解,可从未听说哪里有这种冰糖。” 贾芸笑道:“当然,别说是神京城,哪怕整个大梁国,都很难找到。” 张掌柜本想说,连整个大梁国都找不到,你还跑我这里来求购冰糖,这不是消遣人吗? 可话还未出口,他便猛然一惊,回过神来,道:“看来甄公子不是来买冰糖,而是来卖冰糖的吧。” 贾芸就等着他这句话,于是淡然的道:“那贵店有没有兴趣呢?” 张掌柜暗道果然没有猜错,神色平静的问道:“那不知甄公子作价几何?” “张掌柜是个识货的,不知愿意出多少钱一斤收?在下只和诚信之人做买卖,望张掌柜出个实诚价。” 张掌柜沉吟了一下,问道:“甄公子有多少?” 贾芸摆了摆手道:“张掌柜只管先出价,若我打算售于贵店,自然会告诉你。” 张掌柜知道这位甄公子不是个好对付的,斟酌了一下,道:“我们吴记南货在神京城经营二十余载,所售之物价格不便宜,但是品质绝对是最好的。” “好东西,就要有好的价钱。甄公子这冰糖确实是难得的上等好货,连石山级都有所不如,既如此,我愿出双倍价钱收甄公子的冰糖。” “若甄公子有一担以上,我愿作价三两一斤,若有两担以上,我愿作价三两一钱一斤……” 张掌柜的话还未说完,贾芸便冷哼一声,然后一言不发的直接起身,迈腿就要往外走。 张掌柜一惊而起,连忙道:“甄公子,这是何故?谈买卖,谈买卖,总得谈嘛。若是甄公子觉得有何不妥,不妨言明,何故直接一走了之呢?” 贾芸没好气的道:“老子的进价都远不止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进价?甄公子不是说我们大梁国都难寻吗?那又是从何处进的?” 贾芸停下身子,眉头微皱的沉吟了一下,然后才问道:“福朗思牙听过没有?” 张掌柜感觉这个名称有些熟悉,想了一下,恍然道:“听说海西有一国名福朗思牙,跟我大梁国有几万里之遥。” “不错,有见识,那福朗思牙商人将这冰糖从几万里外,在大海上冒着巨大的风险运到咱们大梁来,你说他们会卖多少两银子一斤?” “我一好友下了血本才购得一批,我又好说歹说从他那里舍来一百多斤,然后从南方运到神京城来。你就出三两一斤,你这是看不起谁呢?” 贾芸这套说辞不说天衣无缝,但也合情合理,所以张掌柜并无多少怀疑。 看到贾芸如此愤怒,便连忙道:“甄公子勿怪,老朽方才不知这些冰糖竟是费了如此周章才得来的,确实出价偏低。甄公子给个价,老朽只要觉得合适,绝无二话。” 贾芸沉吟了一下,认真的道:“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而且这冰糖如此晶莹剔透,形状相似,当真是极为难得,工艺必然也是极为不凡。” “福朗思牙距我大梁几万里,往返一次恐怕要两年有余,因此此物即便是有钱也买不到啊。” 听着贾芸的不断铺垫,张掌柜心头一跳,这怕是要出个了不得的价钱啊。 “我寻思着,此物一出,那些达官贵人,豪商巨富必然闻风而至。再得知此物如六月的雪花一般难得一见,错过这遭恐怕要等两年有余,必然会高价疯抢。” “因此,即便卖给他们三十两,四十两,甚至是五十两一斤,也会有不少人买。” “那些有钱的爷,谁在乎钱?只在乎颜面,我有的,你没有,而且买都买不到,这就是脸面。” “这冰糖可能值不了五十两一斤,但为了颜面,就算一百两一斤,也得把它拿下……” “而借此东风,吴记南货更会声名远扬,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张掌柜,你觉得出多少两一斤合适?” 张掌柜本已经听得瞠目结舌,突然听此一问,不自觉的猛一用力,差点一把将胡子给扯了下来。 这位甄公子真不是一般人哪,恐怕是来自哪个经商世家的子弟,做买卖的大才啊。 他服了,默默的伸出了几根手指。 第六章 没有不好的产品,只有不好的营销 “张掌柜,你这是二十两,还是三十两?” 看着张掌柜的第三根手指反复的竖起又弯下,贾芸眉头微皱的问道。 “二十五两。” “甄公子,出这个价钱我已经是显出最大的诚意了,毕竟这种冰糖谁也没卖过,万一砸手里,我是要担很大风险的。” 贾芸并没有任何喜色,眉头依然无法舒展,摇摇头道:“你这个价钱我还是无法接受,如果不是京中没有这么大的店铺,我就自己卖了,绝对获利更多。” “甄公子,你要知道,最好的石山级也才不到二两银子一斤,我出价已经是翻了十倍有余。那些达官显贵再有钱,也不愿当冤大头吧。” 贾芸不听他解释,微一沉吟,转而道:“既然张掌柜怕担风险,那咱们打个商量如何?保证让你们稳赚不赔,还能挣得名声。” 张掌柜不知道这位甄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试探着道:“哦?那甄公子说来听听。” “我借用贵店,派伙计来售卖,每卖出一斤,我分你们五两银子。这样你们既赚了钱,又赚了名声,稳赚不赔。” “如何?张掌柜可作得了这个主?” 张掌柜呆愣当场。 还能这样玩?老夫拜服,不过这算盘打得,都崩老夫门牙上了,于是一咬牙:“甄公子,老朽不多说了,二十七两。” 贾芸叹息一声:“既然张掌柜如此为难,那下次有机会咱们再合作吧。多有打扰,这包冰糖就赠予张掌柜了表心意。” 听了这话,张掌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做了大半辈子买卖,竟然被一个年轻后生给按得死死的。 但是他不敢轻易放贾芸离开,因为一旦盛安街的周记或万荣街的陈记把货买了去,并且大获成功,不但会压过吴记南货的名头,还会砸了他自己的招牌。 到时候,就是曾经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以后也没脸再在这行干下去了。 “甄公子,老朽出三十两一斤。” “三十五两。” “成交。” 这回轮到贾芸惊愕了,他没想到这老头突然这么痛快了,一下加了五两都没皱下眉头。 这是张掌柜突然想通了,三十两都出了,还差这五两吗?而且他听贾芸之前说只有一百多斤,多五两也就多出六七百两银子而已,对吴记南货根本不算什么。 一旦这买卖做成了,哪怕就只能卖三十五两一斤,甚至更低的价钱,吴记南货也不亏,至少名声会打响,也会带动其他货物的售卖。 何况张掌柜也认同贾芸所说的,物以稀为贵,那些有钱的达官显贵,豪商巨富大多崇尚享乐,穷奢极欲,哪在乎什么钱?更在乎的是颜面。 为了能够尝鲜,一掷千金算得了什么? “不过,甄公子要立个文约,保证这神京城只有我吴记南货有这种冰糖。”张掌柜补充道。 贾芸肯定的道:“好,没问题。” 随即,张掌柜让人拟好文约,贾芸粗略看了一下,没问题后,便按了手印,并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甄子丹。 既然这样,张掌柜就更不用担心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既谈妥,那甄公子让我见见你的货吧。” 贾芸心头一震,真到了交易的时候,反而有些忐忑了,因为粗略一算,总价超过五千两了,这是之前根本没想过的。 说实话,在来的时候,想着三五两就能出了,如果实在没人要,二两,甚至和其他冰糖一样,一两四钱一斤也能卖。 可没想到,一顿胡侃,真的能将价格翻个几十倍。 所以,没有不好的产品,只有不好的营销。 想起那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其实就是那个二锅头,兑的那个白开水。 那群英荟萃,八十一盘,它就是一盘大萝卜,萝卜开会。 对贾芸来说很普通的冰糖,却卖出了天价,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如果连自己都不信,怎么能让客户相信呢?它就值这个价。 于是,他神色平静的道:“劳烦张掌柜安排两个伙计跟我来吧。” “好。快请。”张掌柜迅速叫了两个壮实的伙计跟上贾芸。 一行四人一出店门就看到了停在一侧不远处的马车,车夫不明白贾芸说是去买糖,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也没有多想,看到贾芸过来后,连忙殷勤的喊道:“二爷。” 贾芸点了点头,卜氏紧张的心情也放下了不少,跟着称呼了一声二爷,连忙从车上下来了。 贾芸一指车厢道:“就在里面。” 张掌柜迫不及待的吩咐道:“把东西抬下来。” 两个伙计钻进车厢,麻利的抬下了两个装满的箩筐,上面用白布盖得严严实实。 车夫更纳闷了,但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一行几人又迅速回到店内的茶室,张掌柜立即揭开上面的白布,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冰糖。 张掌柜连忙让人拿来几个簸箕,然后将两箩筐的冰糖全部倒入簸箕里面,并摊开。 他仔细的观察着,确认没有以次充好,又随机的尝了十多粒,也确认没有混入其他东西。 贾芸面色平静的等着张掌柜仔细验货,但心头却抑制不住的跳动,毕竟平生没做过这么大的买卖,而且又卖出了与实际价值完全不匹配的高价,还在对方的地盘,万一他们黑吃黑怎么办? 无怪贾芸会有此担心,熟读红楼的他深知,诉讼很容易被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肆意操弄,贾府的人就没少干这种事。 若是这吴记南货突然翻脸,说这些冰糖原本就是他们店的,贾芸就只能捏着鼻子认栽了,先保命要紧。 所以,他现在只能赌这张老头摸不清自己的底细,认为自己的来历也不一般,没必要为了五千两银子去黑吃黑。 终于,张掌柜验货完备,确认货没问题,然后又立即让人称了一下重量。 一共一百四十五斤多一点,计价五千零八十两。 “张掌柜,可确认好了没有?”贾芸放下茶杯,泰然自若的问道。 张掌柜笑道:“让甄公子久等了,已经确认好了,我这就去取银子。” 说罢,退出茶室。 第七章 大赚一笔(求追读,拜谢!!!) 等了半刻钟左右,还没有看到张掌柜的出现,贾芸淡淡的出声道:“怎么,贵店五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吗?难道还要去哪里调不成?” 之前接待贾芸的那个伙计连忙道:“甄公子稍安勿躁,小的去看看。” 他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迎面碰上匆匆而来的张掌柜。 张掌柜连忙拱手道:“罪过罪过,昨日才向东家上缴了一笔货款,店中存银不多,所幸还是凑足了,甄公子请过目。” 说罢,递过来五张会票,每张一千两。 会票不是银票,这是一种钱庄发行的票据,可以在不同的地方提款,也可用于市场流通,具有纸币的性质。 贾芸接过会票,简单的扫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张掌柜又递过来一个布包,道:“这是八十两,甄公子清点一下。” 贾芸笑道:“这就不用看了。” 随即,他拱了拱手道:“既然财货两清,甄某就不在此逗留了。” “甄公子慢走……”张掌柜很是客气的。 眼看着贾芸要走出店门,那伙计上前低语道:“掌柜的。” 张掌柜的知道他要说什么,抬了下手道:“不要节外生枝。” 说明他已经做出了取舍,因为刚才拿银子并不是真被耽搁了,而是在暗中观察着贾芸,并计算着得失。 倒不是为了五千两银子,这点银子还不至于让吴记南货坏了名声,而是那冰糖,果真是什么福朗思牙的商人运来的吗? 他不是没怀疑过贾芸知道制糖的工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不是几千两银子的问题,而是一个聚宝盆。 可他又找不到任何一点证据,万一拿错了人,那风险可能会更大。 所以权衡之下,他最终选择了放弃。 可以说,贾芸的言行举止,加上几乎完美的伪装,才保全了他自己,但凡他露出一点破绽,这老头恐怕就会换上另一副面孔了。 一直到马车离开吴记南货所在的那条街,贾芸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以防被人跟踪,贾芸让车夫驾车进入西城一个街巷较多的胡同里。 车夫得了五两银子,将贾芸母子放下,两人迅速钻进一旁的巷子中,车夫则驾车向另一个方向而去,口中还嘀咕道:“神神秘秘的。” 母子俩不敢停留,一路无话,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家。 “芸儿,卖了多少银子?这看着也没多少啊。”卜氏提了提布包,有些忐忑的问道,因为要扣除向倪二借的六十两。 贾芸笑道:“妈,这点连零头都算不上?” 卜氏一惊,随即喜道:“怎么说?莫非卖了好几百两?” 贾芸没有卖关子,直接将会票拿出来,往卜氏面前一送。 卜氏接过,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会票?这是多少银子?不认识上面的字啊。 也不怪她,百十两银子,根本用不着会票,所以一般人压根就没见过会票。 如果不识字,会票放在眼前都不知道是多少。 贾芸也想了起来,连忙道:“一张一千两,一共五千两。” “五,五,五千两?”卜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着双眼震惊的道。 “妈,你没听错,就是五千两。” “这,这,这,这他们怎舍得花这么多钱买咱们的冰糖?”卜氏还是不敢相信。 贾芸随即简单的将自己和张掌柜谈价的经过说了一下,卜氏听罢,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接着便欣喜若狂。 “我的儿是个顶事的,真真能顶事的啊。” 她没想到贾芸能将这冰糖扯到几万里之外的什么福朗思牙那里去,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任谁听了也觉得这东西很不简单,自然就愿意出高价了。 “五千两,五千两,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着这么多银子啊。”卜氏这回信了,激动得无以复加。 贾芸却是神情一肃,认真的道:“妈,咱们制糖的事,除你我之外,不能向他人透露半个字,哪怕是舅舅、舅母。否则,肯定会惹来天大的祸事。” 卜氏欣喜的神情顿时凝固在脸上,她知道事情的轻重,也更加信服自己的儿子,连忙道:“是是,妈知道,妈做梦都不会说半个字。” 贾芸又道:“咱们现在有钱了,生活上肯定会改善一下,也不会再让你去帮别人浆洗缝补,这难免会让人看出来。若有人问起来……” 贾芸随即教给卜氏一些应对之法,卜氏连连点头,牢记心中。 翌日,贾芸便去钱庄取了五百两现银回来。 随即,他拿着一百二十两银子去往倪二的家,倪二不知去哪里鬼混去了,人不在,贾芸便将银子交给了他媳妇。 他媳妇以为贾芸借的就是一百二十两,就替倪二收下了。 傍晚,一身酒气的倪二回来后听说了此事,顿时骂道:“没见识的败家娘们,我说过不收芸二爷利钱的,怎能还多收了一倍?我倪二何时放过这么重的债?这传扬出去,岂不人人都骂我倪二是黑了心的。” 他媳妇委屈的解释道:“我只当是芸二爷借了你一百二十两,谁知道只借了六十两。这应是芸二爷一番好心,双倍还给你。” “哎,我早知道芸二爷是个有志气的,也是个重情义的,可这才不到半月,他就双倍还给我,我岂能收?” 说罢,立即提着六十两银子来找贾芸。 听着院门被拍得嘭嘭响,贾芸猜测应该是倪二找来了,果然就听到倪二粗犷的喊声。 正在厨房做饭的卜氏急匆匆出来,看到贾芸已经走向院门,便又回去了。 贾芸将院门打开,倪二一头扎进来,神情有些不快的道:“二爷,咱们不是说好的,不要利钱,你怎么还加倍给我呢?这要是传出去,我倪二哪还有脸见人?” 贾芸拍了拍倪二的肩膀,认真的道:“老二,你借的钱帮了我大忙,让我发了笔小财,我岂能心安理得的不给些利钱。这传扬出去,我贾芸以后还怎么见人?” 倪二没想到自己的话又被贾芸原样还了回来,顿时急道:“二爷能赚到钱,那是二爷的本事,我倪二岂能占这等好处?那岂不让人笑话?莫非是二爷厌恶我是个泼皮,怕低了你身份,因此想用这些银子来打发了我,和我割舍干净。” 贾芸顿时眉头一皱,严肃的道:“老二,这种混帐话就不要再说了,我贾芸岂是那样的人?你倪二的为人,我自认不会看错,是个值得相于交结的。正因如此,我才不想占好兄弟的便宜。” 倪二听到贾芸将自己当成兄弟,不由心头大喜,连忙道:“二爷拿我当兄弟,不想占我便宜,难道我倪二就能占二爷的便宜?” 贾芸听罢,叹息一声,想了一下道:“既如此,那我就拿这些银子请个东道,这你不会再推辞了吧。” 倪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就等着这一遭呢。” 知道倪二今天怕是喝了不少,贾芸便问道:“老二,今儿还能不能喝?” 倪二顿时急了:“二爷可把人看低了,什么叫今儿能不能喝?我倪二天天能喝,时时能喝。” “好,既如此,那现在就去聚贤楼。” “好,二爷响快,请……” “请……” 第八章 再干一票 翌日,经过深思熟虑,贾芸决定再大干一次。 因为五千两虽不少,但是如果买一栋好一点的院子,再买几个丫鬟、小厮服侍,然后再娶亲,这一算下来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所以,还要干一票,而且加紧干,不然错过了这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因为他猜测,那吴记南货的东家说不定已经准备派人去南方打听贾芸口中的那个朋友了,以确认这些冰糖是不是从福朗思牙来的。 若是找不到那个子虚乌有的朋友,又没听说哪里有这种冰糖售卖,肯定会怀疑到贾芸头上来,那时再想卖冰糖,可能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贾芸盘算着,他们就算快马加鞭到南方去查,来回也要一个月,再加上调查的时间,恐怕要两个月以上。 但贾芸不敢把时间算得那么死,所以自己起码还有一个月的空档。 做出决定,他便不再耽搁。 不过,这次不准备再在家里干了,毕竟熟悉的街坊太多,容易引起注意。 他直接来到东城租下了一栋稍偏僻的院子,然后将制糖需要的材料都准备好,再以访亲的名义把母亲卜氏接过来。 随即接下来一个月,母子二人除了偶尔出门外,便夜以继日的不停制糖。 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正往自己面前淌时,人是感觉不到累的,卜氏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个月稍纵即逝,她还想再多制些糖呢。 不过,贾芸却很知足,三百多斤糖已经不少了,再多他也怕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因为这一个月来,他除了制糖外,也不时的去打听一下吴记南货销售的情况。 但他还是低估了有钱人对奢侈品的追求,再加上吴记南货的包装,取了个“水晶冰糖”的名字,一下子高大上起来。 这种独一无二,以前没见过,现在又只能在吴记南货买到,顿时成了一斤难求的顶级奢侈品,真可谓是一天一个价,被炒成了天价。 起初四十两一斤还有人观望,后面五十两、六十两,一直到现在,甚至都有人愿意出一百两一斤都买不到了。 贾芸可以想到,自己将这三百多斤冰糖放出去,必然会引起巨大轰动。 他知道自己兜不住,所以还得去找吴记南货合作,甚至不敢去找别的买家,免得自己有命赚钱,没命花钱。 可即便如此,这还是要冒不小的风险,所以他要好好的准备一番。 他先将母亲卜氏送回家,然后将家里制过糖的工具全部处理掉,再到租的院子中,也将痕迹尽可能的抹除。 随即,他又找到倪二,倪二见到贾芸后欣喜的道:“二爷,你这一去有一个月了吧,可想死兄弟了。” “今儿正好,我请二爷一个东道,咱们吃醉个痛快。” 贾芸摆摆手道:“老二,今儿不行,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忙,等忙完后咱们有的是时间吃个痛快。” “哦?那可需要兄弟搭把手?” “不瞒你说,此次来就是请兄弟帮衬帮衬的。” 倪二一拍胸脯道:“二爷但说无妨,兄弟绝无二话。” “好兄弟,多的话我贾芸就不说了。” 随即,贾芸便简单的说了下需要帮的忙,让倪二多请一些信得过的兄弟来帮衬,事成之后他会给倪二五百两的答谢,其他兄弟每人一百两。 倪二一惊:“二爷,给兄弟帮衬岂能收钱?再说,你这也不是去杀人放火,这钱咱们不能收。” 贾芸立即严肃的道:“老二,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次的钱你必须收,毕竟兄弟之间也得有本账,哪能每次都让兄弟白帮忙的?不然这感情迟早淡了。” “再说,老二你请的那些兄弟,就算不给钱,难道还不请他们一个东道?” “所以,这钱你必须收,不然我就不敢找你们了。” 倪二踌躇道:“就算给钱,可这也太多了。” 贾芸认真的道:“虽然不是去杀人放火,但毕竟是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打交道,还是会有一些风险的。所以这钱必须给,给少了我心也不安。” 见贾芸如此说,倪二叹息一声,不再多言,随即一拱手道:“既然二爷这么说,我先替那些兄弟谢过二爷了,二爷准备什么时候要人?” “还要做一些安排,今天恐怕是来不及了,最好明天。” “好,此事包在兄弟身上。” 说罢,两人就此分别,贾芸去做些准备,而倪二则去找人。 晚上,贾芸和倪二碰头,他针对倪二找的人又做了一些安排。 翌日一早,一行十多人驾着三辆马车往东城方向而去,他们先到贾芸租的那栋院子,将掩盖得严实的五个箩筐一一搬上车。 倪二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也没有多问,有一个兄弟好奇的多嘴了一句,立即被他呵住。 一行无话,直接驾车来到吴记南货斜对面的一家酒楼,贾芸早已经在这里定好了包间。 坐在第一辆马车上的倪二向街口方向看去,那里正有十来个衙役在巡视着,为首的一人看到倪二后,双方互一点头,因为这人正是倪二结拜的好兄弟老三。 贾府被抄后,宝玉和凤姐被关在狱神庙时,老三就是其中一班的头目,贾芸和刘姥姥能够进去探视,也是靠老三行的方便。 而老三最听倪二的话,所以倪二一招呼,他便带着手下的兄弟过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两人不便相认,只能远远的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安顿好人员和货物后,感觉没什么遗漏,贾芸便对倪二道:“老二,你和兄弟们在这里,我先去了。” “二爷,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贾芸笑道:“这吴记南货的来头应该不小,他们真要有什么坏心,我们这些人都进去也没用。” 倪二想想也是,也就没再强求。 贾芸一展手中折扇,绕了一圈后便悠闲的向吴记南货踱步而去。 刚一踏入店内,贾芸就看到几个打扮贵气的公子在求购冰糖,而店伙计不但没有丝毫欣喜,反而只以“没货”淡淡回应,颇有奢侈品店柜姐的风范。 可是,当一个伙计看到贾芸时,一愣之后,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变得殷勤无比:“哎哟,甄公子,您大驾光临,快快有请。” 在场的几位公子哥见罢,顿时不爽起来,其中一个体态臃肿的嚷道:“贵店店大欺客是吧?知不知道先来后到?” 伙计不想落下这样一个名声,也不愿太过得罪这些人,于是解释道:“几位爷息怒,甄公子可不是来买水晶冰糖的,是有别的事找我们东家。” 在几人的将信将疑中,贾芸跟着伙计进入到了里间的茶室。 他突然问道:“你们知道我要来?” 伙计早有应对,连忙道:“我们东家说了,甄公子是我们的贵客,不管什么时候来,都要以礼相待。” “甄公子请稍候,小的去请掌柜的过来。” 贾芸点了点头,心中暗忖,不知是不是一脚踏入了对方早就准备好的陷阱,可既然已经来了,只能见招拆招了。 第九章 不走寻常路 “哎呀,甄公子,不知大驾光临,恕罪,恕罪。” “来呀,快上茶,上最好的茶!” 第二次见面,张掌柜比上次殷勤多了。 贾芸起身笑道:“一月不见,张掌柜越发红光满面了。” “哈哈,托甄公子的福,这冰糖啊,还真是老朽这几年来做得最成功的一次买卖。我们东家说了,再见到甄公子,一定要好好的请甄公子一个东道。” “不敢当,不敢当,咱们是互利互惠,一起共赢而已。” “好一个共盈,有钱一起赚。” 双方客套完之后,张掌柜试探着问道:“甄公子此次来访,老朽有何效劳的?”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贾芸斟酌了一下语言道:“我早就料到这水晶冰糖肯定是稀罕物,根本不愁卖,所以上次并未全部出售,而是预留了一部分想看看情况再说,果然不出所料啊。” 张掌柜听罢,先是一惊,接着便是大喜,假装嗔怪道:“老朽就知道甄公子是个精明的商人,果然还是留了一手啊。” 贾芸笑道:“做买卖嘛,只要不缺斤少两,不坑蒙拐骗,不以次充好,就无可厚非。贵店不也是留了一手吗?” 张掌柜知道贾芸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吴记南货,显然是知道水晶冰糖并未真的卖完,而是想继续囤积居奇。 张掌柜随即打了个哈哈道:“甄公子快人快语,咱们言归正传,既然甄公子还愿意与老朽合作,老朽也绝不会让甄公子吃亏,甄公子还有多少?” “三百四十斤。” 张掌柜不由眼睛一亮,连忙道:“好,甄公子开个价,老朽全部收下。” “张掌柜觉得如今作价几何合适?” 见贾芸还是不愿主动出价,张掌柜暗骂一声小狐狸,但脸上的笑意不减,认真的道:“甄公子,每斤加价十两,如何?” 贾芸连连摆手道:“张掌柜,如今价钱已经明朗,这个价就太低了。” 张掌柜神色一肃,连道:“甄公子,若是一下多了几百斤,就卖不了那么高的价钱了。” 贾芸却是不赞同:“货在你们手里,而且只有你们这里能买到,还怕没人买?再说,这冰糖短时间内也不会坏掉,完全可以当成贵店独一份的镇店之宝,何必急着一下子将它们都卖出去呢?你们现在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而且就剩最后这些了,那福朗思牙商人会不会再来都不知道,就算会来,那也至少是两年多以后了。” 张掌柜知道贾芸善于用言语拔高商品,每句话都是很值钱的,连忙一咬牙道:“五十两一斤。” 贾芸依然不满意,继续道:“这段时日吴记抢了不少风头,若是我找上吴记的两大对手,即便是七十,甚至是八十两一斤,想必他们肯定会收的吧。” “不过,咱们行商做买卖,也得讲个义字,不能见利忘义。所以再怎么着,我得先来吴记一趟,只有吴记确认不收,我才会去再找别人。” 张掌柜脸色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然后解释道:“甄公子,你应该很清楚,这买卖,拖的时日越久,这本钱也是越高的。” “若是现在有人愿意以一百两一斤收,别说七八十两,就算九十两一斤,老朽也直接收了。” “所以,我出六十两一斤,不算贪得无厌吧。”贾芸淡淡的道。 张掌柜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贾芸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 随即,缓缓的点了下头,并赞赏道:“甄公子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少年俊杰,老朽拜服,那就六十两。” “那甄公子,货在哪里?” 贾芸笑道:“贵店可有现成的银子?” 张掌柜知道贾芸是在暗示上次五千两就差点没当场拿出来,便连忙道:“这次赶巧,这一月来的货款还未交付给东家,两万两不在话下。” “那可否请张掌柜拿出来让我过过目?” 张掌柜微微一愣,随即眉头一挑的道:“甄公子,咱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这是信不过我?” 贾芸抱拳道:“张掌柜勿怪,小子刚被家里允许独自做买卖还不到半年,没做过这么大的买卖,这可不是两万两银子的事情,还关乎到小子的前程,望张掌柜海涵。” 张掌柜捋了捋胡须思忖了一下,贾芸说得有理有据,他也没有理由拒绝,便点了点头道:“好,那甄公子请稍等。” 说罢,吩咐好好招待,便立即出了茶室。 一墙之隔的旁室,一个身着锦衣的阔脸中年人缓步走向门口,刚过来的张掌柜连忙站定躬身,然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向里间而去。 “东家,这小子狡猾得很,现在当如何?请东家示下。” 吴东来眉头微皱,手指轻敲着桌面思忖着,刚才那姓甄的小子和张掌柜的谈话,他都听到了。 “你觉得那小子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张掌柜顿时有些汗颜,踌躇着道:“咱们对那小子的来历了解太少,我也不好判断,不敢妄言。” 吴东来没再多问,立即拿出一打会票,道:“先不管怎样,见到货再说,你想办法稳住他。” “是。”张掌柜躬身应令,然后拿着会票退了出去。 回到茶室后,张掌柜随即将会票摆到了贾芸面前,贾芸直接伸手过去,张掌柜立即用掌按住,疑惑的看向他。 贾芸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我得清点一下。” “等见到了货也不迟啊。” “难道张掌柜还怕我拿钱跑了不成?” “难道甄公子还怕我们赖账不成?” “交易要公平嘛,我人都在你们手里,你们钱在我手里怕什么?” 张掌柜眉头一皱,缓缓的移开了手,贾芸拿过会票,直接清点了起来,一共两万零四百两。 “没错吧。” “没错。”贾芸满面笑意,随即将会票装入自己怀中。 张掌柜眼神微眯:“甄公子这是何意?做买卖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今我连货都没看到,你就把钱揣入怀里了?” “走,这就带你们去拿货,我人在你们手里,也不用怕我跑了。” 说罢,贾芸抬脚就准备往外走。 “慢着。”张掌柜连忙喝住,这小子完全不按正常路子走啊,一时让他都有些不好拿捏了。 第十章 下一个目标:娶老婆 “莫非张掌柜反悔了,不想做这笔买卖?” 被拦着不让走,贾芸有些愕然的道。 张掌柜严肃的道:“老朽非常想与甄公子做成这笔买卖,但买卖不是这样做的。” 贾芸笑道:“张掌柜,您是前辈,多体谅一些,大气一点。你如果担心我弄鬼,带十个人,甚至一百个人都可以,而且货就在对面的万香楼。” “如果张掌柜还是觉得不行,那我把会票还给你们,就当我没来过,如何?” 听了这话,张掌柜神情一滞,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正在这时,一个一身锦衣的阔脸中年人推门而入,正是吴东来。 张掌柜连忙上前喊了一声东家,吴东来疑惑的问道:“方才不是说甄公子来与我们谈买卖吗?怎么还没谈妥?” “东家,老朽老了,有些跟不上甄公子这年轻后生的想法了。” 吴东来有些愕然,随即看向贾芸,拱拱手道:“想必这就是甄公子吧,果然是少年俊杰。” “吴东家,幸会,幸会。” 看到两人简单的认识了一下,张掌柜便假装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向吴东来叙述一遍,其实吴东来在隔壁早听到了,正是感觉到张掌柜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来救场。 听完后,随即摆摆手道:“原来是这样,甄公子是咱们的贵客,何必那般计较,就依甄公子的。” 接着他又看向贾芸道:“甄公子,待货款两清后,不如在万香楼摆上一席,好好庆贺一下这次的愉快合作。” 贾芸有些可惜的道:“谢吴东家好意,只怕今儿不行,万香楼里还有我一众兄弟呢,这些时日他们跟着我忙前忙后,着实辛苦,我得好好的犒劳他们一番。” “哦,原来是这样,那理应如此。” 贾芸也不想多耽搁,主动提议道:“那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看货吧。” “好,张掌柜,你安排人去吧,我就不亲自去了。” 张掌柜连忙应令,没有多久就找来了七八个小厮打扮的青壮,让他们跟着贾芸去取货,但他自己却没有跟去。 原因很简单,太扎眼了,这也是贾芸故意将交易地点安排在万香楼的主要原因,就算想黑吃黑,也不好在那里吃。 看着贾芸就这样带着会票大摇大摆的离开,张掌柜很是不甘的道:“东家,就这样让他走了?” 吴东来眼神微眯:“这小子不是易与之辈,你没听到他在万香楼还安排了人手吗?这附近还有衙役,真动手的话很可能将事情闹大,到时候贵妃也不好帮咱们遮掩。” 听他这话,竟然和宫里的贵妃都有不错的交情,如果贾芸知道这一茬,不知道还敢不敢如此冒险。 “最重要的是,咱们没多少把握确认他知道如何制这冰糖,要是再晚个把月就好了。” 正如贾芸所想,吴东来还真的派人到南方去查那所谓的好友了,如果找不到此人,也打听不到这种冰糖在南方有出现的踪迹,那不用想,被耍了。 敢将他吴东来耍得团团转,而且很可能还掌握了制糖的秘方,这么大的利益,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可是,就差了这么些时间。 “在周围多布置一些人手,先盯住他们,只要摸清楚他的来历,他就跑不了。” “东家说的是,我刚才已经布置好了。” 看到贾芸带着一群人进到万香楼,倪二等人顿时戒备起来,就连街上的老三都打起了精神,有意无意的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他就会迅速带人冲进来。 不过,最终是有惊无险。 在一个单独包间内,这些人在贾芸的监督下认真的验完了货,确认无误后,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便直接挑着货出了万香楼。 做成了这笔大买卖,贾芸很高兴,立即在万香楼好好的宴请了众兄弟一番,一直喝到天黑还不尽兴。 “走,去锦香院。” “好,走,走……” 一行人东倒西歪的上了马车,然后缓缓驶出万香楼。 亥时刚过,张掌柜便急匆匆的找到正在消遣的吴东来,看着吴东来左拥右抱,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吴东来知道,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张掌柜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自己的雅兴,于是挥退众人,低声问道:“什么事?” 张掌柜已经额头见汗,躬着身子踌躇着:“东家,人,跟丢了。” “跟丢了?”吴东来顿时脸色一厉。 张掌柜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解释道:“那小子狡猾得很,他早已经在万香楼安排了另一批人,假装宴请他的那些随从,却是趁机和那些人换了衣服,趁着夜色溜了,连马车都舍弃了。” “我们的人不察,被他蒙混了过去,只盯着那些不相干的人,这些人都是雇来的,根本不认识他。” 吴东来气得咬牙切齿:“废物,废物,都是废物。查,快去查,只要他在神京城里,老子就不信他能跑到哪里去。” 那姓甄的越发小心,就越让他感觉有问题,搞不好甄子丹这个名字,连名带姓都是假的。 “是是是。”张掌柜忙不迭的应令。 此时,贾芸一行早已经回到了西城,在聚贤楼痛快吃喝。 倪二很是豪爽:“我和芸二爷做了多年街坊,芸二爷的品格没得说,是个有志气,讲义气的。芸二爷认了我倪二做兄弟,以后大家都是兄弟。来,咱们敬芸二爷一杯。” 众人应和:“好,以后大家都是兄弟,芸二爷有什么事,只管招呼一声。” 贾芸“好,兄弟义字当头,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一切都在酒里,一起干。” “干。” 不管什么时候,贾芸都不想将自己喝醉,所以觉得差不多之后,便道:“众兄弟,家中只剩一老母,不敢留宿在外,望众兄弟海涵。” 倪二知道贾芸家里的情况,便道:“二爷是个孝顺的,理就如此。不过,二爷也到了成家的年纪,纳一房媳妇,以后就无此担心了。” “哈哈,对,二爷这品格,可得官宦或书香之家的小姐才能配得上。” 贾芸也跟着笑道:“借众兄弟吉言,是得将此事提上日程了。” 他不是随口一说,而是确实有这样的计划,而且已经定好了目标。 第十一章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翌日吃过早饭后,贾芸便来到倪二家拜访。 看着摆在面前的两千两会票,倪二不由一惊,他没想到贾芸真的能随手拿出几千两银子,要知道一个多月前连几十两银子都要借。 这是做的什么买卖?莫不是捡了个聚宝盆。 这其实也是贾芸对倪二的一次试探,因为有些人,在你比他混得差时,他能够和你交朋友,还会不时的伸手帮助你。 可是,当你有朝一日比他混得好,甚至还能反过来关照他时,他不但不会产生感激之情,反而会心态扭曲,变得嫉妒,以致嫉恨。 所以昨晚的时候,贾芸不敢把钱拿出来。 “二爷,怎会这么多?”倪二还是难掩惊色。 贾芸笑道:“答应你五百两,其他兄弟各一百两,算下来也没多多少,剩下的拿来请兄弟们几次东道便罢。” 倪二急道:“二爷,昨儿我们就跟着跑了一趟,啥事没干,二爷已经在聚贤楼好好的请了一回东道。这还要拿钱,我怕臊得慌。” 贾芸眉头一皱:“老二,说好的,你怎么又变卦?再说,如果昨儿不是你们坐镇,你以为我能那么容易走脱?因此,这钱你们必须拿,不然以后兄弟都难做了。” “唉……”倪二长叹一声,纠结了一下道:“那我也和其他兄弟一样,就我一人拿五百两,断没有此等道理。” “谁牵头的,谁拿的多,下次换了别的兄弟牵头,自然也是如此,有何不可的?” 倪二愣是说不过贾芸,又生怕贾芸不快,便只能收下。 贾芸这才高兴,打心里高兴,看来这倪二确实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兄弟,于是笑道:“这样才是了,不然有事都不敢再开口和你说了。” “哦?二爷可还有事让我等去办的?这次可别再提钱的事了,这钱已经拿得不踏实。” 贾芸嘿嘿笑道:“这次就算你想要钱,我还不给呢。” 倪二一愣,随即有些急切的道:“哦?那我得听听二爷究竟是何事,快快说来。” 贾芸没卖关子,直接道:“我马上就要十六了,已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但成家在前,立业在后,老母亲也催我找房媳妇,我觉着也是时候了。” 倪二听了,不由一拍大腿,嚷道:“哎呀,这是大好事啊,我就等着这杯喜酒呢,到时候把兄弟们都叫上。” 随即想到什么,又疑惑的道:“可这事,我们这群大老粗,能作甚?” 贾芸解释道:“其实,我早已经物色好了人,只是不知她有没有许了人家,若是没有,可对男方家有何要求?老二你路子广,先帮我打听打听。” 原来是这样,倪二不无得意的道:“二爷这话说中了,我倪二别的本事没有,就认识的朋友多,打听人这事,手到擒来。二爷快说说,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入了二爷的眼。” “工部营缮郎秦业秦大人的千金……” 读过红楼的一下就能想到,贾芸所说的便是秦可卿,而作为男人,好容易来一趟这里,怎能不纳一钗为妻?而且多多益善。 而之所以第一个瞄准的是秦可卿,是因为贾芸将十二钗认真的分析了一遍,眼下只有娶秦可卿最合适,机会也最大。 因为除了已经嫁为人妇的三人,三春、黛玉、湘云还有点小,巧姐还未出生,妙玉是尼姑,宝钗最先考虑的是入宫待选。 只有秦可卿是待字闺中,等着出嫁了,而且两人年龄也相仿。 目标很明确,但留给贾芸的时间不多了,再等就要被宁国府的贾蓉给撬走了,这也是贾芸去冒险发一笔横财的原因之一。 因为在这个时代也是一样,没钱娶什么老婆。 可虽同为贾族人,还都是草字辈,但贾芸的身份地位比之贾蓉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贾蓉可是宁国府的嫡系子孙,贾族族长、宁国府第四代承爵人、三品威烈将军贾珍的独子。 而贾芸只是一个快出五服的旁系子孙,什么分位都没有。 如果将两人摆在一起,不用想,恐怕所有人都会选择贾蓉。 所幸,贾芸知道贾蓉还未娶妻,不过应该也快了,因为红楼梦中秦可卿死时,贾蓉也才二十岁。 搞不好,秦可卿今年就要嫁入宁国府,所以贾芸不确定秦家有没有和宁国府定有婚约,如果已经定亲了,那以贾芸现在的实力,恐怕很难从宁国府手里抢人。 正因为这样,贾芸才准备让倪二先去摸清楚情况,然后再作打算。 倪二眉头一挑,问道:“二爷,这工部我知道,可这营缮郎是个什么官?” 贾芸解释道:“营缮郎,顾名思义,主管营造、修缮宫廷、皇陵的,是个五品官。” “哟,还是个五品官。不过,这五品官在地方上能当大老爷,但在这神京城中,恐怕比河里的王八还多,不当事。” 这也正是贾芸所想的,一个五品京官,也不是那么高攀不起。 随即,贾芸又将自己知道的有关秦家的情况认真的讲了一遍,倪二默默记下,然后一拍胸脯道:“二爷,这事包在我身上,顶多明天就会有信儿。” “好,那就劳烦兄弟们了,我可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哈哈,没想到二爷也有如此猴急的时候,那我可得抓紧了。” 倪二也不耽搁,立即招呼人去打听。 刚到傍晚,倪二就急匆匆的敲响了贾芸的院门。 贾芸出来将倪二迎进去,卜氏连忙端来了茶水,现在的她对倪二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确实是个有侠义的。 看到贾芸的母亲亲自端茶倒水,倪二连忙起身,然后对贾芸道:“二爷,你现在手里应该也不差钱了,尽可采买些丫头小厮来服侍着,这样也可以让伯母轻便些。” 贾芸赞同的道:“老二,我也是这样想的,听说你有熟识的人牙子朋友?” 倪二顿时有些得意的笑道:“那是,我那朋友人送雅号‘鬼难拿’,是这神京城中有名的人牙子,路子很广,想要什么样的,他都能找到。” 贾芸喜道:“那可太好了,我正准备把宁荣街李家那宅院买来,院子大了,正好添些人,到时候少不得麻烦下你这朋友。” “麻烦什么?他就是干这个的,改天介绍二爷和他认识认识。” “好。” 贾芸随即神色一敛,认真的问道:“老二,那秦家的事,可是有信儿了?” 倪儿脸色一正,点了点头道:“是有信儿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贾芸眉头一挑:“哦?不管好的坏的,先说来听听。” “好消息是,秦家女还未有婚约在身。” 听了这话,贾芸不由心头一松,确实是好消息,随即又连忙问道:“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那秦老头迂腐得紧,竟然只想和官宦之家,至少也是书香门第结亲。” 贾芸刚放下的心又不由一紧,自己可是一介白身,和官宦之家完全扯不上,就连偌大的宁荣二府,也没几个正经当官的,不过是承袭着祖宗荫德。 至于书香门第,自己虽然也读过一些书,识了字,可和这四字也强扯不上,哪怕结合后世学的知识,对八股文章也毫无助益,考功名更是没指望。 这岂不是说自己和秦家门不当、户不对,直接被淘汰了? 第十二章 非秦家女不可 当倪二说出坏消息时,贾芸眉头微皱,沉思良久。 见此,倪二连忙宽慰道:“二爷,这偌大的神京城,好女儿多的是,以二爷的品貌,寻到一门好亲事不难,不必为一个秦家女烦心。” 可贾芸显然没那么容易打消念头,认真的道:“老二,你帮我筹划筹划,怎么才能用正当手段把那秦家女娶进家门。” 倪二先是脸色一变,当听到“正当手段”四个字才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贾芸准备抢人。 毕竟他倪二虽然是个泼皮,但也是有原则的,从不欺凌老弱妇孺。 那秦家老的老,少的少,当家的秦业都要奔七十了,还有一子名秦钟也才十二三岁,一个顶事的男人都没有,向他们下狠手还是人吗? 不过,二爷果然不是那种下作之人,没想用见不得光的手段,确实是个值得相于交结的人。 随即,倪二认真的问道:“二爷,难道非那秦家女不可?” 贾芸叹息一声,回道:“非秦家女不可。实不相瞒,我中意秦家女已经好几年了,立志要将她娶做老婆。” 倪二一惊,二爷难道见过那秦家女?他使劲的揉了揉布满络腮胡子的下巴,一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好好的和那迂腐的秦老头碰一碰,帮二爷了了这桩心愿。不过这事,强来不行,得多找些人合计合计,人多了,主意也就多了。” 贾芸很是赞同:“那今儿咱们再去聚贤楼,把兄弟们都叫上。” “好。” 傍晚时分,倪二招来了十来人,在一个包间中摆了两桌,连在京兆府衙门当差,上次没来成的老三也赶来了。 老三姓刘,因在家中排行第三,人称刘三,但倪二更习惯称他老三,是倪二结拜的好兄弟。 “老三,上次托你帮忙,还没来得及当面感谢你,兄弟勿怪,我先敬你一杯。”贾芸也跟着倪二的称呼,端杯客气的道。 老三连忙起身:“二爷哪里话,兄弟之间互相帮衬着才是正理。” 倪二直接打断道:“欸?兄弟之间,哪来这么多虚礼。二爷别外道,这些兄弟都是义字当头,交心的情义,什么感谢不感谢的。咱们都放开着,痛快的相交一场,岂不省事?” 贾芸接话道:“是极,我认罪认罚,从此再不说这些虚礼,先自罚三杯。” “哈哈,二爷果然是响快人,咱们兄弟陪二爷一遭。” “来……” 气氛比上次更加融洽。 待众人放下酒杯后,倪二便道:“今儿召集众兄弟来,是有件事……” 贾芸知道倪二要说什么,连忙打断道:“老二,咱们兄弟聚在一起,先吃喝痛快才是,其他事都先放一边。” 倪二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好。” “来,吃……” “干……” 酒过三巡之后,倪二再站起身,让众人先静一静,大家迅速停止了交谈,并看过来。 “我方才听着你们也是东拉西扯,谈天说地的乱扯臊,我这里倒有一件正经事,想让你们好好掰扯一番。” “如果出的主意正,咱们连讨二爷三天的东道。”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不停的嚷着倪二快说。 倪二清了下嗓子,道:“二爷眼看着要十六了,是时候顶门立户了。以咱二爷的品貌,娶一房好亲自然不在话下。” “可二爷是个死心眼,偏偏就看上了那工部营缮郎秦业秦老头家的闺女。但这读了一辈子书的读书人,最是迂腐,偏偏要寻那官宦之家或书香门第,这不是要生生的断了这门好亲?” 随即,倪二又将秦家的详细情况给说了下,然后补充道:“事情就是如此,咱们一起合计合计。不过,那打家劫舍的混帐话就不要说了,咱们二爷是正派人。” 听完了倪二的叙述,大家便开始讨论起来。 “哎呀,这事不太好办哪,这些读书人最是死脑筋。” “牛老七少说这种丧气话,这关乎二爷的终身大事,再难办咱们也得想办法。” “啊对对对,是我牛老七灌了几口黄汤乱嚼舌,咱们多想想,总归有办法的。” 但是,门户之见是任何时代都难以逾越的门槛,大家各抒己见,最终被讨论之后都觉得不可行。 老三沉吟了一下道:“其实,症结并不一定在秦老头身上。” 众人听到不由一愣,倪二连忙追问道:“老三,此话怎讲?” 老三认真的道:“二哥,要对付这些迂腐之人,咱们要投其所好,对症下药,方可成效。” 倪二显然没明白,不由急道:“那如何投其所好、对症下药?别卖关子了,快说。” 老三继续道:“这秦老头已经六十好几了,而且在这营缮郎任上都快十年了,看这情况基本不可能再升迁腾挪了,他自己心里肯定明白,只等着时间到了便致仕。” “如今他仕途无望,自然不会再枉费精力。因此,眼下的心思,肯定都在一双儿女身上。女儿到了出阁的年纪,可还未嫁,儿子还小,正在进学,以后必然会想办法考取功名。” “可是,他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万一哪天有个头疼脑热的驾鹤西去,留下这一双儿女没个照应,他放心得下吗?” “因此在闭眼之前,他肯定是想安顿好这一双儿女。咱们只要想办法让这秦老头相信,把他女儿出嫁给二爷,二爷这个姑爷不但能让他女儿过上好日子,也能够照应着他家小子以后考取功名,继承秦家香火,必然会松口。” 听完了老三所说,众人皆是不约而同的赞叹不已。 “果然不愧是衙门里当差的,把这些官老爷的性子摸得透透的,我看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对,咱们来合计合计怎么让秦老头相信把秦家女出嫁给二爷是门好亲。” 倪二也深以为然,催促大家快想办法。 其实,这点贾芸早就想到过,他就怕时间不够啊,毕竟这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事情。 真等自己慢慢来,宁国府恐怕就要下手了,可这种事又不好直接说出口,毕竟宁国府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说出来也难以让人信服。 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十三章 人世间第一等美人:秦可卿 众人商讨了个把时辰,终于拿出了一个大概章程。 贾芸自己提议,先不管秦业同不同意,直接找个厉害的媒婆去好好说道说道。 这就叫不管有枣没枣,先打三竿子再说,起码让秦业知道有个叫贾芸的很中意他女儿,然后再不断加深印象。 这一点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同,老三更是道:“二爷,我认识一个叫闫婆的,是此道中厉害的,明日我把她请来合计合计。” “好。” 商定之后,众人又喝了一通,这才散去。 翌日一早,贾芸来到距离自己家仅不到半里的宁荣西街,准备将之前看好的李宅给定下来。 这李宅是户部一位郎中的宅院,因为李大人要外放地方任知府,所以准备举家搬迁,这神京城中带不走的产业自然要尽快变卖掉。 不过由于时间有些紧,李大人本以为不好出手,也卖不了好价钱。 可没想到,消息放出去没几天,便有一贾府子孙看上了,愿意出价一千五百两,让他很是满意。 毕竟他的宅院除了占地大一点之外,实在算不上精致。 这也没办法,京官虽然更容易仰慕圣容,得到升迁,但实在不好发财。 除了六部和内阁大员,一般的中下层官员,只有地方上每年孝敬的那点冰敬、碳敬,几乎没什么油水可捞,所以秦业当了一辈子的京官还是那么穷,连个好点的教书先生都请不起。 外放就不一样了,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有大把的机会捞钱。 正因如此,不少京官都在想办法谋求外任,李大人也是钻营了好些年,花了不少心思,才终于得偿所愿。 而且,听说还是到扬州府这个肥缺的位置,若真如此,这位李大人怕是找到了个好靠山。 得知贾芸前来,李府的人很是殷勤,一方面是看在钱的份上,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贾芸乃贾府子孙的原因,还有就是这位李大人舍得下身段。 客套完了之后,贾芸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李大人,考虑得如何了?” 这位李大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实则精明异常,他前些日子看贾芸这么容易就出价一千五百两,虽然已经超出了他的心里预期,但他还是想着能不能再涨点。 于是,虽然口头上答应了贾芸,但一直托着,想等等看有没有更好的买家。 可显然,除了贾芸,没人愿意出这么高的价格。 但这李大人不甘空耗十余天,假装有些为难的道:“贾老弟,你看我这宅院占地不小,地段也是极好的,前日有人愿意出一千六百两我都没卖,就为了给老弟你留着。” 听了这话,贾芸本可以抬腿就走,这不守规的李规必然会把自己拉住,不敢再坐地起价。 但想一想,实在没必要为了百十两银子得罪这样的小人,何况这宅院不少房屋都要重新翻修,甚至是推倒重建,随便省一点都不止百十两。 于是,他沉吟了一下道:“既如此,我也不能辜负李大人的美意,这一百两我补上。” 李规顿时一喜:“哎呀,贾老弟果然是个响快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那今日,咱们就把这事给办了?” 李规眼珠子一转,可脸皮再厚,也不好再继续涨价了,这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于是,双方立好了文契,然后一起到官府备案,交契税。 李规本就混迹官场多年,自然不缺这点人脉,所以办理这些很顺利。 其实他的行囊已经提前打包好,后续的事情昨天也安排妥当,既然宅院也处理好了,他便不想多耽搁,早一天到任,早一天捞银子,所以下午就上路了。 恰好,老三将闫婆请了来,贾芸便直接带他们来到李宅,现在姓贾了。 闫婆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婆子,看起来和蔼可亲,脸上也没有独特的媒婆痣,说起话来也不像一些大妈那样炸雷似的,显得很亲和。 她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贾芸这刚到手的宅子,口中不停的赞叹道:“这宅子真真不错,风水指定好,这李大人高升发财去了,以后芸二爷也必定会飞黄腾达。” 贾芸笑道:“那就借闫妈妈吉言了,不过还未正式搬过来,缺点人气。过两天添置些人手,再把这些旧房都翻修重建一下,做新房应该是够了。” “哎哟,芸二爷想得真是太周到了,这新娘子一进门,那就是当家奶奶,享福来了。” “能不能把心仪的娘子娶进门,这还得劳烦闫妈妈多下点功夫。”说罢,贾芸直接将两个十两的银锭递过来,并说道:“这点银子不成敬意,是孝敬闫妈妈吃茶打车的,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闫婆眼睛一亮,脸上早已经笑开了花,连忙双手捧着把银子接过来,口中忙不迭的道:“哎呦,芸二爷大气,老身就算把腿给跑折了,也得帮芸二爷把这门亲事给说成了。” 随即,一行三人来到正厅,认真的商讨了一下如何拿下那个迂腐的秦老头。 不过这方面闫婆还是更有经验,贾芸和老三只能稍微补充一下。 翌日一早,闫婆精心的准备了一番后,便直接来到位于安平街的秦宅,因为今天正好是秦业的休沐日。 秦业为官多年,家境虽然算不上贫寒,但在这神京城中也比较普通,二进院子明显有些年月了。 闫婆抓起门环,连叩了几下,正经过的秦可卿丫头宝珠听到后,前来开门,看到来人后,神情有些疑惑。 闫婆连忙道:“这位姑娘,就说官媒闫嫂子来拜会,劳烦通禀一下秦大人。” 宝珠一听是官媒,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连忙进去通报。 秦业正在考虑女儿的婚事,自然不会拒见,连忙让宝珠将人引进来。 宝珠将人带至花厅,上好茶后,快步跑到后院,火急火燎的冲向秦可卿的闺房。 人未到,声先至:“姑娘姑娘,不好了。” 闺房中的梳妆台前,正端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生得袅娜纤巧。 她明眸皓齿,肌肤胜雪,花容月貌般的容颜即便是映衬在模糊的铜镜上,也难以遮掩。 不愧是兼钗黛之美,真真是人世间第一等美色。 少女姓秦,官名兼美,字可卿,乳名可儿。她并非秦业亲生女,而是自小从养生堂抱来的,但是秦业视如己出,甚是疼爱。 如今长大成人,正待字闺中,只盼觅得一如意郎君,能携手到白头。 第十四章 闫婆舌战秦老头(上) 宝珠像一只兔子一般,直接蹿进秦可卿的闺房中。 正在给秦可卿梳头的丫鬟瑞珠看到宝珠着急忙慌的样子,眉头一挑的道:“什么事就不好了?看把你急得。” 瑞珠因为年长一些,也更省事,所以宝珠平时也很信服她,听罢吐了吐舌头。 秦可卿性子温柔娴静,她浅笑道:“宝珠,有事慢慢说,不当紧。” 宝珠连忙道:“姑娘,官媒来说亲了。” “官媒?说亲?”秦可卿檀口微启,轻轻念了遍这两个词,顿时霞飞双颊。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但真的到了跟前,心头还是难以抑制的怦怦直跳,不知自己未来的夫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我们会如张生和崔莺莺那般相爱吗?他会疼惜我吗?…… 诸多疑问萦绕在秦可卿心间,让她再也无法平静。 原本还斥责宝珠着急忙慌的瑞珠也有些六神无主,因为作为贴身丫鬟,她和宝珠肯定是要跟着陪嫁的,以后的人生恐怕就不仅仅依仗姑娘了,更多的要依托姑爷。 如果姑爷是个好的,那是做丫鬟的福气,若姑爷是个浪荡子,那以后就有苦日子过了。 “姑娘,咱们要不要去听听?”瑞珠突然小声提议道。 秦可卿听罢脸色微红,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有天注定,这偷听要是被撞见,那如何见人? 不过,她的心里还是很意动的,毕竟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充满好奇。 宝珠也很想了解些情况,也趁机鼓动道:“姑娘,那官媒和老爷就在花厅,咱们小心点,躲到廊下,不会有人知道的。” “就算里面听到什么动静,让瑞珠姐姐带着姑娘走,我跑出来帮你们遮掩,就万无一失了。” 这仿佛做贼一般,秦可卿的小心房怦怦直跳,终究是一咬牙,轻声道:“那咱们务必小心点,宝珠,你在前面带路。” “好嘞。” 宝珠高兴的应命,瑞珠快速的帮着自家姑娘将梳头的工作收尾,然后依着秦可卿出了闺房。 花厅中,闫婆和秦业简单的客套了一番后,便进入正题,按惯例,先递上了庚帖。 庚即年庚,上面写有姓名、籍贯、生辰八字,祖宗三代等内容,算是较详细的自我介绍。 女方若是有意,便会递上自己的庚帖,双方庚帖互换,这便已经成功了一大步,接下来就可以进入三书六礼的程序了。 若庚帖被女方拒收,这自然表示女方无意。 这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秦业自然是细细查看,看到这叫贾芸的后生竟是荣国公的子孙时,便是一喜。 可是,当看到贾芸只是荣国府第五代房系子弟,已经快出五服了,心头便是一凉。 再加上庚帖中也未言及贾芸有何官身,有何功名,便已了然。 至于刚置了多大的宅院,有多少家资,倒不是他这种读书人很看重的,毕竟商贾之道乃贱业,他这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老儒一般不大看得上。 秦业在看庚帖时,闫婆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神情,几个并不隐密的表情变化全被她收入眼中,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秦业在庚帖一合之后,轻叹一声,缓缓放在桌上后,慢慢的推到闫婆面前,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不过,这本是预料中的事情,所以她没有惊讶,只是故作不解的道:“秦大人,可是哪里不满意?不瞒你说,这位芸二爷可是一表人才,真真的谦谦君子。” 她这话正好被刚赶到的秦可卿三人听到,瑞珠和宝珠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家姑娘。 秦可卿有些羞赧的轻啐二人一声,心中却在想着,未来的夫君真有说的这般好吗? 可是,她还在畅想着,却听到自家爹爹道:“闫嫂子,你应是很清楚,我们这样的人家,最看重什么。” “老夫不求未来的姑爷大富大贵,但至少是书香门第,行仕途经济之道,这样也不至于辱没了门楣。” “可这贾芸,除商贾之道略有长处,并无其他可道之处,实非小女良配。” 果然,第一印象不好,闫婆三言两语自然难以改变秦业这老顽固的想法。 门外的秦可卿听到后,眨了眨明眸,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只有十三岁的宝珠微叹一声,那一表人才、谦谦君子的芸二爷不好么?要是我,我就愿意。 瑞珠却不知如何着想,秀眉微皱,时而又舒展开,又偷瞄下自家姑娘。 花厅中的闫婆并没有打消念头,立即更换策略,认真的道:“秦大人,您和别家不同,小姐的亲事固然要紧,但您也得多为你家公子着想着想啊。” 秦业听罢,眉头一挑,问道:“此话何解?” “秦大人春秋几何?” “六十有七。” “秦大人,我闫婆斗胆问一句?有几个到您这个年纪才嫁女的?又有几个到了您这个年纪公子才十来岁的?” 秦业被问得一滞,确实少见。 闫婆趁热打铁的道:“说句不中听的话,到了您这个岁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您放心得下这一双儿女吗?” 秦业面色微微一变,这几年确实隔三差五的就有个头疼脑热,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了,也不知道还能挺多久。 自己活到这个岁数也够了,但这一双儿女,一未出嫁,一还年幼正在进学,无依无靠的,怎能让人放心得下哦。 “所以您找姑爷,一定得找个能顶事的,心善的,既能与秦家小姐相濡以沫,也能真心的供养秦家公子,让他能够安心读书,求取功名。” 秦业不得不承认,这番话确实颇有道理。 在门外的秦可卿听到,丽容不由一惊,迅速唤起了心中的一份坚定责任。 她知道自己是爹爹从养生堂抱养回来的,虽然后来爹爹和母亲又生下了弟弟,但从没有冷落自己这个女儿。 只是天不遂人愿,母亲生下弟弟没几年就病逝了,是爹爹以近花甲之年将自己姐弟俩拉扯大,十分艰辛。 如今,爹爹已近七十高龄,越来越力不从心,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自己身为姐姐,理应担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此刻,她恨不得立即冲出去,直接对爹爹说道:“爹,女儿不要嫁入书香门第,也不入勋贵之家,无论是谁,只要他真心对鲸卿(秦钟的字)好,女儿就愿意嫁给他,真心侍奉他。” 秦业自然不知道秦可卿心中所想,但确实被说动了一些。 第十五章 闫婆舌战秦老头(下) 闫婆是成精的人物,秦业脸上那些细微变化,全被她留意到了。 于是,她决定再加把火。 不过,语气却一缓:“为人父母,都希望女儿嫁得好,最好是高门大户,这样一辈子吃喝不愁,也体面。” “这些年,老身也见过不少,可真正过得好的,又有几个呢?” “那样的富贵人家,规矩多,姨娘、丫鬟一大堆,个个都想往老爷公子床上爬,以求富贵。哪个正妻,不是有操不完的心?”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稍压低了一些。 “远的不说,就说这位芸二爷所在的贾府,不管是荣国府,还是宁国府,都是一堆烂事。” “荣国府的大老爷,一把年纪了,整天和一群小老婆在屋里寻欢作乐,这还不知足,隔三差五的就要纳一房新的。” “他儿子,人称琏二爷的,也是个不省心的,有个天仙似的老婆,却专喜欢偷别人老婆。不管是后厨的,还是前院的,但凡被他看上,就想着法儿的给弄到自己床上去,真是脏的臭的都不嫌弃,弄得鸡飞狗跳的。那当家的二、奶奶,年纪轻轻二十出头就守了活寡。” 听到这样的新闻,当面的秦业还没显示出什么,躲在廊下的三人顿时呆愣当场,脸色一个比一个红。 “呸……”瑞珠轻啐一口,只觉着恶心。 秦可卿脸色滚烫,但性情温柔的她,实在不知对这样的腌臢事发表什么看法,恨不得立即转身离开,真是太污了耳朵。 可是她还想听听爹爹会不会改变主意,只得红着脸坚持下来。 不过,这闫婆是个八卦高手,可不会三言两语就结束这种话题,又继续说着。 “还有二老爷那个衔玉而生的公子,哎呦,专喜欢吃女儿家的胭脂,而且是涂在嘴唇上的。还说什么,‘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这岂非色鬼投胎?” “至于宁国府,那更是过之而无不及啊,那珍老爷父子,更是淫、鬼缠身。人人都说,这东府里,除了门口那两个石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而且,这父子二人还有麀聚之乱,真真是不可言说啊……” 秦业听罢,已经瞠目结舌,想当初宁荣二公何等英雄人物,子孙后代果真如此不堪? 外面的三人更是已经臊得没脸见人了,秦可卿几次想走,都被瑞珠拉住,这听都听了,如果不听到结果,岂不白污了耳朵一场? 不过,这些事情可不是贾芸教闫婆说的。 虽然自己和贾府不怎么来往,但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家族的破烂事,给人的感觉也会不好,觉得这人太阴险了。 再说,贾府里的那些事,也根本不需要贾芸来说,稍微打听下就知道,对于闫婆这种消息灵通的,更不是什么秘密了。 闫婆似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在背后说人家里的烂事有些不好,连忙找补道:“秦大人,这可不是老身乱嚼舌根啊,你若有心,一打听便知。毕竟这种事多了,是瞒不住的,不消外人传,府里那些丫头婆子都会忍不住在背后说,自然就传出来了。” “不止贾府,还有什么郡王府,公侯府、六部甚至内阁的大人……哎呦,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实在是老身知道你老平日只管公务和教导儿女,与外面接触少,不知那些表面光鲜的人家,实则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啊。” “秦家小姐品格再好,那些公子少爷也只图个新鲜,没二年等新鲜劲儿一过,早不知丢到哪一边去了,留下姑娘年纪轻轻的独守空房。” “她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利索,如何去照应她这个年幼的弟弟?这大家族,子孙也多,连庶子都没什么位份,何况妻家弟弟。” 听到闫婆突然说到自己身上,外面的秦可卿不由脸色一变,若果真如此,那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瑞珠和宝珠也心头惶恐,若是姑娘嫁不好,她们焉有好日子过? 秦业心头巨震,仿佛自己的某种观念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一时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辩驳。 这时,闫婆的语气一缓道:“我们这些做媒人的,不能乱牵线,做成了一桩好亲,那是一件功德,惠及子孙的。” “如果秦大人您再年轻个二十年,或是秦公子顶门立户了,老身也不说这话了,自然是怎么富贵,怎么给秦家小姐张罗,老身还能多得些车马茶钱。” “再说,这嫁过去的小姐在夫家能当多大的家,还得靠娘家支应着,若娘家的势大,自然好过。可若娘家不但没势,还需照应着,有几个夫家愿意?自然小瞧。贾府里几个娘家没势的,就过得小心翼翼的,只知一味奉承,心里多苦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如今秦大人府上是这种境况,老身实不忍昧了良心,把秦家小姐往火坑里推啊。” 秦业微微叹了一声,将心中的一口浊气吐出。 见火候差不多了,闫婆再次将贾芸推出来。 “而这位芸二爷,虽门户不大,但是个能顶事的。” “他自幼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艰难,因此才耽搁了学业,没能考取功名。” “可其母卜氏是个硬气的,虽和贾府有亲,但从未去一墙之隔的贾府打秋风,不与他们过多来往,硬是凭着自己把那芸二爷拉扯大,也把芸二爷教导得极好,是个极有志气的。” “如今,这芸二爷还未十六,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前些时日,凭自己的能为做了几笔买卖,挣下了一笔钱。昨日已经把户部外放的李大人的宅子给盘了下来,准备翻修重建,再添置些丫头婆子小厮,这日子过不差的。” “老身最看重的,还是这芸二爷是个心善的,知恩图报。他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以前对他们有点小恩小惠的,都没有忘记。” “若是秦家小姐应了这门亲事,那算是下嫁,这芸二爷还不念这个好?秦家公子但凡以后遇到些事,他能不帮衬着吗?” 听完了闫婆这一番由内而外的论证和比较,秦业的心里防线已经出现了裂痕。 至于门外的三人,早已经被说服了,甚至对那些高门大户产生了恐惧,仿佛那是一个无底深渊一般,进去了就爬不出来。 “若那芸二爷真有这般好,倒也省心。” 秦可卿不由如此想着。 第十六章 宁荣街贾芸 “秦大人,该说的,老身都说了,您给个准话吧。” 闫婆不给秦业过多的思考时间,准备让他在心头松动的时候赶快做出决定,一旦互换了庚帖,再想反悔就不容易了。 可显然,秦业这样的顽固老头,虽然有所松动,但没那么容易被一番话就直接改变多年的坚持。 他沉吟了一下,客气的道:“闫嫂子,这贾芸是个好的,可那些书香富贵之家,也不全是不好的,烦您再帮着物色物色。” “老夫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家境尚可的书香之家,家风持正,母慈子孝即可。” 说罢,从怀里摸出二两碎银。 闫婆一听,却没有接,反而咂嘴道:“哎呦喂,秦大人,您老这要求可不低。单拿一项还好说,这放在一块儿,就不好寻喽。” 说罢,她直接站起身:“既然这芸二爷,秦大人真真的不满意,那老身回去就回绝了他。正好,有一王家小姐也到了出阁的年纪,我去说和他们,那也是一门好亲。” 秦业听了不由一惊,神情一阵纠结,但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其实他的本意是想让这闫婆再用心物色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更合自己心意的,至于这贾芸,先放一放,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到时候再降低要求选择他。 毕竟这贾芸除了书读少了些,其他的条件都不错。 可如果这贾芸和那王家小姐先结成一对了,就没有这个选择了。 到时可儿能够找到更好的,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如果找不到比这贾芸更好的,岂不害了女儿终身幸福?那时也没有后悔药吃了。 虽如此想着,但脸皮再厚,他也开不了口让闫婆将那贾芸先放一放,作为备项。 毕竟人家再怎么说也是荣国公的子孙,凭什么甘等你家女儿? 不过,他虽然没说出口,但已经被闫婆猜了个七七八八,可她却装着不知,也不准备再多说什么,随即提出告辞。 秦业连忙起身,又将几两碎银塞进闫婆手中,闫婆勉为其难的收下,叹息一声道:“秦大人,老身可不给你作保。” “劳烦闫家嫂子多留心一点,便感激不尽。” 其实,但凡这秦业会做官一些,也不需要对一个媒婆说这种话,他自己就能够在官场之中物色到合适的人选。 毕竟,这神京城别的不说,就是官多。 可是他当了一辈子的官还是一个不太紧要的五品营缮郎,也从未外放过,完全是靠时间一点点苦熬过来的。 这样的官,是没什么人脉的,一般有想法的官员也不愿意与他们结亲,因为根本起不到联姻之后带来的助益。 闫婆自然能够看明白这点,口中答应道:“只能尽力了。” “宝珠……”秦业呼唤一声。 宝珠正在廊下和秦可卿、瑞珠三人刚从谈话的一波三折中回过神来,正准备一起悄悄离开。 突然听到叫自己,她猛然一惊,本能的回道:“欸……” 瑞珠脸色一变,连忙一拉秦可卿:“姑娘,快走。” 秦可卿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跟着瑞珠沿着廊下往回走。 闫婆听到宝珠的声音有些疑惑,这丫头是正好过来,还是一直就在外面?如果是在外面被她听到了,恐怕刚才的那些话肯定会传到秦家小姐的耳中。 想着的同时,她已经走到了门口,宝珠不敢耽搁,慌忙的从廊下走出来,刚好和闫婆迎面碰上。 “怎么毛毛躁躁的,忠伯忠婶不在,你替我送送闫家嫂子。” “是,老爷。” 宝珠很是温顺的应下,可这瞒不过精明的闫婆,这丫头必然是将刚才的谈话听了去。 她出了门后又往廊下扫了一眼,刚好看到两个匆忙的身影转过院角,看来偷听的不止这丫头一个啊。 想到这里,她突然转身,对秦业道:“秦大人,虽然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个家以后恐怕少不得秦家小姐当持着,你不妨问问她如何着想,反正刚才的话也被她听了去。” “啊?”宝珠一惊,连忙解释道:“姑……姑娘,没,没偷听。” 闫婆笑道:“就算没偷听,难道你不会告诉你家姑娘?” “我……”宝珠不自觉的低下头,如果说不会告诉,她自己都不信。 秦业沉吟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而闫婆之所以有此一说,还是听贾芸说这秦家小姐是个极为孝敬的,对弟弟也非常上心,若是如此,难保不会被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打动。 如果这秦家小姐多吹吹耳旁风,劝劝这秦老头,只怕比自己要强上许多倍。 只是她有些想不通,那芸二爷是如何知道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秦家小姐的性情的? 这自然是贾芸看过原着的原因,因为有次秦钟被人欺负了,再加上又不好好读书,秦可卿便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而那时,她已经嫁入宁国府,秦业还未病故,她就为弟弟那么操心,放在现代怕也是个扶弟魔了。 不过,别人怕扶弟魔,贾芸不怕,至少不担心秦可卿这样的女孩是,因为她不会将家财大把大把的往娘家搬,而更多的是在情感上给予照顾。 不然的话,秦业也不会为了把秦钟送到贾家族学,连二十几两银子的贽见礼都要东拼西凑。 而对闫婆来说,这一趟虽然没有成功,但也收获不小,回去之后连忙将详细情况跟贾芸仔细的说了。 贾芸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有这样的结果,他也比较满意,于是又打发了闫婆十两银子。 闫婆高兴得合不拢嘴,这还是没成,成了岂不是有个大红封?这芸二爷果然不是秦老头那个穷酸官能比的。 翌日,贾芸自己便开始行动了,因为他不能坐等,万一宁国府突然杀出来,自己怕就没有机会了,毕竟他也不敢保证闫婆那番话对秦业有多大作用,会不会打消与宁国府结亲的念头。 秦宅的院门再次被叩响,一个钗荆裙布的妇人开的门,她是秦家老仆忠叔的媳妇,人称忠嫂,昨天趁着秦业休沐在家,特意和丈夫告假去给女儿上坟,傍晚才回来。 “老嫂子请了。”年轻人作了一揖。 “你是?”忠嫂疑惑的问道。 “前几日得了一株老参,听闻秦大人身体抱恙,便送来。”说罢,递上来一个方盒。 得知是给老爷的,忠嫂本能的接过,但又追问道:“不知公子名讳,等我家老爷下值后也好通禀。” “就说是宁荣街贾芸。” 说完之后,贾芸便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忠嫂拿着方盒来到后院找到秦可卿:“姑娘,方才有个叫贾芸的,送来一株老参,说是给老爷补身子的。” “贾芸?哪个贾芸?”宝珠连忙追问道。 “说是宁荣街的。” 秦可卿听到心头一动,和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第十七章 鬼难拿 “忠嫂,那个贾芸长什么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宝珠迫不及待的追问道,秦可卿和瑞珠也不约而同的看向忠嫂。 忠嫂微怔,没想到小姐和两个丫头对那位贾公子还挺上心的,心头一动,似有所悟,实话实说的道:“那贾公子身材容长,模样确是极好的。” 瑞珠眼睛一亮,又追问道:“那品格呢?是个油嘴滑舌的?还是个心高气傲的?” 忠嫂听罢,叫苦道:“哎哟,瑞珠姑娘,拢共才说两句话,我哪能看得这么明白。” 瑞珠不死心,继续追问道:“那说了哪两句话呢?” 忠嫂回想了一下,道:“我听到有人叩门,便去开门,这位贾公子便向我作了揖,我问他是谁?他就说‘前几日得了一株老参,听闻秦大人身体抱恙,便送来。’然后就把这木盒给了我。我想着是给老爷的,就接了。” “可这贾公子还是没有报上名讳,我就再问他,好等老爷下值后通报。他就回:‘就说是宁荣街贾芸’。” “说完之后,他又向我揖了一礼,就告辞离开了。” 三人眼神交流了一下,秦可卿拿过木盒,打开后,里面果然摆放着一株看起来有些年份,且成色很不错的人参。 她朱唇微启,轻声问道:“忠嫂,这株人参,能值多少银子?” 忠嫂凑上前看了看,惊叹道:“这怕至少要五十两以上。” 瑞珠和宝珠听罢,不由暗暗咂舌。 秦可卿也是心头一惊,因为她知道,爹爹一年的俸禄也才勉强有一百两,这一株老参就要爹爹大半年俸禄了,平时根本吃不起,也舍不得吃。 毕竟除了瑞珠、宝珠、忠伯和忠嫂的月例银子,还有要给鲸卿业师的费用,再加上一家子的开销,头疼脑热的抓点药,根本没多少结余。 “知道了,忠嫂子先去忙吧。” 忠嫂连忙告退。 见没有外人,瑞珠笑道:“看来,这贾公子倒是个知礼的。” “还是一表人才。”宝珠笑嘻嘻的补充道。 秦可卿听着两丫头的打趣,脸色微红,又低头看了看盒子中的人参,似是做了某种决定。 将盒子合上,递给瑞珠道:“过了申时,便拿去给忠嫂炖了吧,爹爹下值回来后就能吃上了。” 瑞珠接过,问道:“姑娘,不等老爷回来后先说一声吗?” 秦可卿道:“不等了,等爹爹回来后,他就舍不得用了。” “可是小姐,拿人家的手短,用了这株老参,万一以后人家要是追问起来……” 秦可卿随口道:“若他追要,我把自己赔他就是。” 瑞珠听罢,微叹一声,便不再多言,因为她知道自家姑娘是个极为孝顺的。 这几年,老爷的年龄愈发大了,又要操心那么多事,身体越来越差。 他又舍不得请大夫瞧瞧,更舍不得滋补,再这样下去怎么行? 姑娘肯定是将昨日的谈话听进去了,准备早点当持起这个家,好给老爷多分担一些,哪怕是赌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瑞珠在心中祈祷,希望那芸二爷是个好的。 从秦家离开后,贾芸又迅速打道回道来到倪二家,因为约好今天一起去见他那个人牙子朋友。 所谓人牙子,说白了就是人贩子,如果是在贾芸前世的时候,这种人被逮到,肯定先打个半死再说。 但在这个年代,只要是奴籍,就可以合法买卖,真的和牲口差不多,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既然来到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运行规则,当圣母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贾芸能做的,就是不会真的将人当奴隶去对待。 两人一起乘马车来到有北贱之称的北城,那“鬼难拿”就常年混迹于此。 进入北城中心后,贾芸明显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和自己去过多次的东城有很大区别。 不管是衣着光鲜的买卖人,还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妓子,抑或是粗布麻衣的贩夫走卒,似乎都在目光逡巡的打量着二人。 那种感觉,就像是想着怎么才能从你身上捞一笔,甚至是你整个人在他们眼中就是猎物。 如果是以前的贾芸,恐怕很难适应这样的场景,甚至是心生恐惧。 但现在体内换了一个有着五年多军旅生涯的灵魂,就算不敌,也不会输了气势,更不会有多害怕。 贾芸对上这些人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而倪二本就是泼皮,这种场面见多了,再加上他那魁梧的身材和李逵般的相貌,别人不怕他就不错了,自然不惧,所以嘴角还不时的露出冷笑,就等着哪个不开眼的上来找一顿好打。 这些人常年混迹于此,自然能分辨出哪个能惹,哪个不能惹,所以大多收回了目光,压下心中的贪婪。 倪二只觉无趣,瞥了贾芸一眼,看到贾芸云淡风轻,不由暗暗敬佩,这位芸二爷果然是个有胆色的,难怪上次敢独自一人进到吴记南货去做大买卖。 一路有惊无险,二人终于来到了“鬼难拿”在北城的落脚点。 之所以说是落脚点,是因为这厮居无定所,在东南西北中五城都有居所。 前两日倪二已经托人给他打过招呼,所以今日他便在家中相候。 “嘭嘭嘭……”倪二直接砸响了这栋普通的宅院。 随着门栓一阵响动,一个小厮将门打开,看到倪二后,连忙道:“倪二爷来了,快里面请,我们老爷在等着呢。” 倪二点了点头,便带着贾芸走了进去,小厮关好门后,快步到前面带路。 鬼难拿听到动静后,连忙迎出来,高兴的道:“倪二哥。” 倪二打了声招呼,将贾芸引上前。 “想必这就是芸二爷吧。” 倪二连忙介绍道:“二爷,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鬼难拿’,本名范仁,我平日里就叫他瘦子。” 叫瘦子倒是挺贴切的,他个子不高,再加上背有些驼,像只瘦猴。 不过人不可貌相,能够在北城这样的地方吃得开,没几分能耐是不行的,贾芸很客气的拱手道:“范兄,幸会幸会。” 瘦子连忙道:“哎呦,二爷,不敢当,不敢当,既是二哥的朋友,便是我瘦子的朋友,和二哥一样叫我瘦子就是了。” “这……” 倪二忙道:“都是朋友,不外道。” 贾芸笑道:“好。” 瘦子高兴的道:“二爷果然响快,不过二爷头一次来,咱们先去吃两盅再说。” 贾芸则道:“瘦子,咱们先办正事,事情办完了,我来请个东道,咱们再痛快吃一顿。” “对,先办正事要紧。”倪二也跟着说道。 “那行。我手上正好有一个绝色的丫头,本来是准备送到东城找个富贵人家卖了,听说二爷正要买人,便留着让二爷先瞧瞧。要是二爷看上让她做个姨娘,那也是她的福分了。” “那敢情好。走,去看看。” 倪二似乎比贾芸还心急。 第十八章 香菱 倪二本以为瘦子会将自己二人带往别处,没想到就在旁边另一间房。 不由奇道:“哟,就放在家里呢。” 瘦子笑道:“刚到手才五六天的新鲜货,还没来得及腾挪,得知芸二爷要买人,就干脆留这儿了。” 说罢,瘦子拿出钥匙将门打开,光线从门口射入,将里面的昏暗驱散。 “咦?人呢?”倪二扫了一眼整个房间后,鬼毛都没有看到一根,不由一惊。 瘦子似乎并不着急,连忙走进去,然后指着柜子边的角落道:“嘿嘿,在这儿呢。” 贾芸和倪二也跟着走进去,果真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缩成一团的十来岁丫头。 瘦子解释道:“应是从小被打怕了,胆子有些小。” 随即便对那丫头一喝道:“快过来,让芸二爷瞧瞧,若是被芸二爷瞧上,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虽然很害怕,但这丫头不敢违逆,手足无措的站起身,然后低着脑袋,小心的往这边挪过来。 “把头抬起来。”瘦子又喝道。 她缓缓的抬起头,眼睛却根本不敢看几人,很是飘忽。 倪二连忙凑上前去,认真的打量了一番,不由赞叹道:“哟,这模样真真是不错,堪称绝色。” 得到倪二的认可,瘦子很是得意。 贾芸不装什么清高,也上前打量起来,第一眼就感觉眼前一亮,瞬间想到一个成语:粉雕玉琢。 虽然这个成语更多的是形容小孩子的,但贾芸感觉用在这个丫头身上也颇为贴切。 她皮肤白皙如玉,粉嫩如桃,身材婀娜纤巧,有种出尘脱俗之感。 再加上这副神态,真是我见犹怜。 总之,按倪二这个大老粗说的几个字就可以概括:堪称绝色。 突然,贾芸目光一凝,盯着这丫头眉心处细看起来。 原来,这里有一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不像是画上去的,更像是胎记。 而看到这个记号,他瞬间想到一个人:香菱,原名甄英莲。 可是,香菱不是姑苏人吗?四岁那年的元宵节被拐子拐走,然后在应天府,也就是南京给卖掉了。 可这里是神京啊,相隔一两千里呢,难道是另一个刚好在眉心处也有胎记的女孩?有这么巧吗? 他准备直接询问清楚,可一想,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因为原着中周瑞家的第一次见她,便是一问三不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家住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多大。 瘦子看到了贾芸有些疑惑的神情,于是问道:“二爷,可是有何不妥?” 贾芸回过神来,便追问道:“瘦子,这丫头是从何处得来的?可方便透露?” 瘦子不知道贾芸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但还是道:“在二爷跟前,这没什么不可说的,前阵子碰到一拐子,说是要带这丫头到南方去卖,我瞅着不错,便让他转给我。” “这拐子应是知道凭他自己的能为,即便到了南方,恐怕也不好卖出比这更好的价钱,于是就舍了我。” 听到“拐子”和“南方”这两个重要线索,再加上年龄差不多,又这般绝色,贾芸基本可以肯定,这就是香菱无疑了。 难怪这丫头能够将冯渊那样一个大弯钩给生生掰直了,原着中记载的这个冯渊,酷爱男风,最讨厌女子。 可从拐子这里看到香菱后,一眼就深陷其中,迫不及待的要买下来作妾,并且发誓不再交结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准备三天后就过门。 可这拐子是个黑心的卖家,一人二卖,又找上了薛大傻子薛蟠,将香菱卖了第二次。 不过,拐子还未来得及逃跑,就被两家给拿住了。 原本只需要将拐子送官,然后退钱就可以了,可是两家都不愿意收回银子,只想要人。 薛大傻子虽是后手,可已经被香菱彻底迷住,丝毫不让,愤怒之下,直接让手下小厮动手,把冯渊打了个半死,拉回去三天就死了。 由此可见,香菱的美貌足以是祸国殃民的级别了,掰直了冯渊,顺便又让他去领了盒饭。 除这两人之外,凡是见过香菱的,莫不对她的容貌赞叹有嘉,周瑞家的和金钏直言她有秦可卿的品格。 要知道秦可卿的美貌可是一等一的,能和她比肩,可见一斑。 还有阅女无数的风流浪子贾琏,对香菱是薛大傻子屋里人感到颇为嫉妒,言外之意就是薛大傻子根本配不上香菱,鲜花插在牛粪上。 如果香菱没被拐走,依然是甄家小姐,十二钗中肯定有她一席之地。 可因为是丫鬟、小妾的身份,所以才屈居十二钗副册之首的位置。 而对如今贾芸来说,既然确定了香菱的身份,不管多少银子都是要拿下的,因为这除了可以满足自己心中的那份占有欲之外,也是一件大功德的事。 自己一旦买下了香菱,她就不可能再遇到冯渊和薛大傻子,两人也不用再争风吃醋的闹出人命了。 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不是大功德又是什么? 而且,香菱在自己手里,也不可能再像原着那样被薛大傻子和夏金桂夫妇二人给虐待致死,这又是大功德一件。 “瘦子,我丫头我要了,什么价?”贾芸直接问道。 瘦子道:“真佛面前不说假话,六百两拿来的,二爷若看上了,给六百五十两就成。” 贾芸微一沉吟,道:“若换作他人,怕是得开口八百两吧。” 瘦子一愣:“二爷,这是?” 贾芸笑道:“既是倪二哥介绍的朋友,我不图这便宜,就算八百两。” 瘦子一惊,看向倪二。 而倪二的心里却是痛快不已,暗道芸二爷确实是相与交结的兄弟,想了下道:“既然二爷不图朋友间便宜,你就收下吧。” 瘦子连忙拱了拱手道:“二爷响快人,确实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说罢,立即拿出香菱的身契,贾芸同时拿出八百两的会票,从此,香菱便是贾芸的人了。 不过,香菱此刻并不叫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是她被卖到薛家后,宝钗给她起的。 所以,贾芸看着眼前这个绝色丫头,道:“你以后,就叫香菱吧。” “二爷这么快就起好了名字。香菱?不过咱也不懂,但就是觉着好听。”倪二哈哈笑道。 香菱偷偷瞥了一眼自己以后的主子,心中也在默念“香菱”二字,我有新名字了。 第十九章 一家三口 买下香菱后,贾芸三人又结伴出了院子,来到北城较大的一个集市,其中有一块区域专门是买卖人的。 贾芸刚一到,就看到比后世的人才市场还热闹,人声鼎沸。 顿时,他便想到贾府被抄家后,家里的管事、丫鬟和小厮被成批的押上高台,然后像牲口一样被叫卖。 这后世的灵魂,绝受不了这样的屈辱,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他宁愿粉身碎骨。 前世的人才市场,挂个牌子是为招工。 如今的人才市场,挂个牌子是为卖人。 卖身为奴、卖身葬父、卖女救全家(买一送一)…… 看着那一个个跪在地上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那麻木的眼神,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贾芸虽然同情他们,但却不会爱心泛滥,因为这些来历不明的,自己这小门小户,可不敢随便带回家。 瘦子对其中的门道自然更加了解,他也提醒贾芸不要大发善心,因为有不少人上过当。 一些不法之徒混在这些人里面,装可怜,被买了回去,等摸清了主家的情况,便作内应,把外面的同党引进去,直接将家里给搬空。 官府查都查不到,只能吃哑巴亏。 而且,这其中不乏只有不到十岁的孩子。 贾芸暗骂这些人无耻,害了真正可怜,需要被买的那些人。 不过,他也没有能力改变这种现状。 几人没在外围逗留,跟着瘦子直接往里走去,直到前方一个声音响起:“鬼难拿,你终于来了,都等你两天了。” 瘦子打着招呼走了过去,贾芸看到那是一个留着八字胡,体态臃肿的中年人,原本是端坐在席棚前悠闲的喝着茶,看到自己一行后连忙起身迎接。 瘦子上前给贾芸和倪二介绍道:“二哥,二爷,这位人称‘胖三爷’的李兄也是这北城闻名的人牙子,今儿咱们先来他这儿瞧瞧。” 贾芸和倪二一拱手道:“幸会幸会。” “这是倪二哥,这是芸二爷。” 胖三爷连忙作揖:“见过倪二哥,芸二爷,快,两位这边请。” “快上茶。” 几人坐下喝了几口茶后,瘦子便问道:“可有适合二爷要的货?” 胖三爷道:“有一家三口,你们先看看?” “好,带出来看看。” 胖三爷一挥手,站在席棚门前的两个壮汉转身进去,没一会儿就带出来一对夫妇和一个年龄与贾芸相仿的少年出来。 那夫妇一看就是老实人,但那少年并不显胆小,反而不停的偷瞄着贾芸几人,似乎想看看自己未来的主人是什么样的。 “什么来头?”瘦子问道。 胖三爷道:“前两月,东城的谢家不是败了吗?被锦衣卫抄了家,那丫鬟婆子小厮,卖的卖,散的散。” “我也买了一批,事儿不巧,得到你的信儿时那些年轻的都被挑走了,只剩下这一对老货和这家生子。” 说是老货,其实也就四十几岁。 不过,在贾芸的前世,大多这个年纪的人,孩子还未成年,但这个时代,很多四十岁的都有孙子了。 再加上平均寿命短得多,所以说是老货很正常。 而所谓的家生子,指的是奴仆在主家所生的子女,自然一出生就是主家的奴才。 瘦子显然也听说过谢家的事,又向贾芸解释道:“二爷,这谢家的谢大人,原是吏部的大员,犯了事才被抄了。” “不过,这朝廷里的事,咱也不懂,许是得罪了哪方势力,这些都不关咱们的事。可到底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奴才,懂规矩,手脚也不差,买回去也算体面,所以这样的奴才还挺紧俏的。” “二爷先看看如何,有何不解的,直接问这胖子。” 胖三爷连忙看过来,等着贾芸询问。 贾芸站起身,笑道:“我还是直接问他们吧。” “那也行。”胖三爷连忙跟来。 贾芸上前问那对夫妇道:“你们在谢家是做什么的?” 那丈夫有些木讷,嚅嗫着道:“回回爷的话,小的是是赶车的。我,我媳妇在,在后厨帮衬着。我那儿子,是三少爷的小,小厮。” 听他一句话说得乱七八糟的,胖三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话都说不利索,该你没人要。” 那媳妇连忙赔笑道:“爷息怒,我男人就嘴巴笨点,干事是个利索的。” “你们就这一个儿子?”贾芸又问道。 那媳妇不知道贾芸为何对她的家庭状况感兴趣,不敢隐瞒,连忙道:“他上头原本还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两个哥哥和大姐、三姐都没养活,二姐大了被送出去配了人,眼下留在跟前的就他了。” 这个年纪都生了六个,干事确实是个利索的。 见贾芸似在思索,那小子一急,出声乞求道:“爷,你就买了我们吧,我已经大了,可以给你卖命。” 贾芸有些好笑的看过去:“我又不去打家劫舍,也不去欺压良善,要你给我卖什么命?” 那小子挠了挠头,扑通一声跪下,并磕头道:“爷,我的命都是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胖三爷显然没见过这小子的这一面,奇道:“嘿,我说你这鬼头,前些日子来了那么多人,老子没见你这么着。怎么,今儿在二爷跟前又是磕又是拜的,打的什么主意?” “老子告诉你,你要是有什么坏心眼,老子把你一家子,还有你那嫁出去的姐姐都给活剥喽。” 他这一威胁,把两口子吓坏了,连忙跪下不断哀求。 那媳妇悲泣道:“他是想着被买了去,每月有月例银子,好给他二姐生的外甥女找个大夫看病抓药。再拖下去,那孩子怕是救不活了。” 原来这当中还有这一出,这反而让贾芸放心不少。 以己度人,如果别人把自己当成奴才呼来喝去的,吾宁死,死之前给你们全家加点料,一起带走。 所以选人就尽量选这种懂得感恩,有牵挂的,这样反叛的概率就小得多。 当然,可能这个时代的人思想不一样,没几个真能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反而绝大多数都是麻木的认可与生俱来的身份。 奴才天生就是奴才,主子生来就是主子,所以奴才侍奉主子那是天经地义。 可作为未来人,贾芸很难有这种同理心,还是谨慎点好。 于是,他立即决定买下这一家,三个加在一起还比香菱便宜两百两。 倒不是瘦子坑了贾芸,而是香菱确实是此间顶尖的,别说八百两,一千两肯定都有人出。 如今,有赶车的,有洗衣做饭的,香菱负责端茶倒水,这叫柳生的少年做跟班小厮,妥当了。 第二十章 有人不想我好过 为了以后出行方便,再加上现在又有赶车的,贾芸便又在瘦子的陪同下买了辆马车。 然后,请了瘦子和倪二一个东道,就打道回府了。 一行直接来到宁荣西街的新宅,旧宅的东西昨儿已经搬了过来,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可搬,毕竟贾芸买这栋宅子是连带着所有家具的。 而且母亲卜氏对旧宅还很有感情,所以基本上没怎么动,反正离得近,以后想念了,随时可以回去看看。 刚一到家,贾芸就一招手道:“柳生,过来。” 柳生见到招呼自己,连忙跑过来:“二爷,你叫我?” 贾芸拿出二十两银子递给他,道:“让柳伯赶车带着你去看看你外甥女,该请大夫请大夫,该抓药抓药。” 柳生一惊,随即明白过来,直接扑通一声跪下,双眼通红:“二爷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以后只要二爷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我柳生绝没有二话。” 那边夫妇二人也反应过来,跌跌撞撞跑来,一起跪倒在地。 作为后世人,贾芸最见不得这些,连忙让他们起来,一家三口又是一番感恩戴德。 香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虽是局外人,但她看到芸二爷这般心善,心里原本对未知的恐惧瞬间减轻了不少,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很多。 柳伯和柳生也不耽搁,立即驾车往南城而去,而柳嫂子则开始张罗晚饭。 与此同时,秦业也下值回家了,看到忠嫂端上来的老参汤,不由一愣:“这是哪来的?” “回老爷,是宁荣街贾芸贾公子送的。” 秦业觉着这个名字挺耳熟的,微一思索,突然脸色一变。 好小子,都找上门来了。 “别人送的东西,没问我一声,怎么说炖就给炖了?” 秦业有些埋怨,因为他知道这株参可不便宜。 忠嫂嚅嗫道:“请示过姑娘了,是姑娘让瑞珠拿来给我炖的。” 秦业神色一怔,知道是女儿的好意,只得叹息一声。 可都已经炖好了,不吃岂不浪费? 不过,那小子如果想凭一株老参就把老夫女儿给拐了去,休想。 他沉吟了一下,道:“以后,若是那贾家小子再送东西来,直接拒了。” 忠嫂连忙应是,看来自家老爷不太中意那个贾公子。 随即便退去,可刚走到门口,身后又响起秦业的声音:“等等。” “老爷,还有何吩咐?”忠嫂转身,有些疑惑的问道。 秦业稍有尴尬,嘴巴嗫了嗫道:“若那贾小子送东西来,你先收下,不过别交给可儿,等我回来后再做处置。” 忠嫂一怔,老爷到底是中意还是不中意那位贾公子呢?不过嘴上连忙应道:“是,老爷。” …… 自从搬进新宅后,贾芸的生活便规律、安逸了下来。 先是摆了一席,请了倪二、老三、瘦子等前段时间帮衬过自己的兄弟一起吃了酒,算是乔迁之喜。 至于贾族的,除了几个和母亲卜氏有走动的旁支,主家的是一个都没请。 因为双方的联系本来就少,自己现在的日子更好了,更没必要去攀附人家。 再者,红楼剧中,贾芸的母亲去世时,贾府的那些主子甚至都不知道,还是凤姐的忠婢小红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帮助贾芸料理的。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嫉恨,在宝玉、凤姐他们落难入狱时,还去看望,并想办法搭救。 也是在探视大脸宝时,大脸宝无意间说起贾芸的母亲,这才得知贾芸的母亲已经过世,大脸宝顿时臊得无地自容。 就这样一群没心没肺的,如今的贾芸可不想过多来往,更不想欠下人情,免得他们遭殃时又要想办法搭救。 不过,贾芸不想攀高枝儿,却有别人想攀缠他,而这别人不是外人,正是他的舅舅卜世仁夫妇。 得知这个之前一直看不上的外甥突然立起来了,又是购置新宅,又是买丫鬟小厮,眼红嫉妒的同时,咬牙准备十两礼金。 得知不收礼后,又喜笑颜开的收了回去。 趁着酒过三巡,便旁敲侧击的向贾芸的母亲卜氏借钱,也不多要,千儿八百两的意思一下就行。 不过,贾芸虽然前后赚了两万多两银子,但并没有给母亲保管,因为他就防着这种情况发生。 卜氏手里只有百八十两现银,自然要来问贾芸。 贾芸随即当着母亲的面和卜世仁夫妇摊牌,将他往日推诿自己的言辞一股脑的还了回去。 之前你甚至连饭都不舍一顿我吃,我今儿如此大酒大肉的招待你,已经是以德报怨了。 卜氏没想到儿子以前在自己哥哥那里受了那么多委屈,原因是贾芸怕她伤心,回来一直没提过。 今儿得知了这些细情,她也没再说借钱给哥哥的事,因为大半辈子看到的人情冷暖,让她很清楚,把钱借给这样的亲戚,他并不会有多少感恩之心,也不会还的。 即便这次借了,过段时间他还会来的,下次如果不借,他便会恶了你。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借。 于是,在卜氏的沉默中,夫妇二人知道借不到钱后,便羞愤的灰溜溜而去,直言这亲戚也不用做了,断了干净。 贾芸拍手称快,巴不得如此。 不过,卜氏为此还是失落了几天,毕竟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哥哥。但在贾芸的开解下,也慢慢的想开了。 而自那天往秦府送人参后,贾芸便没断过,今天送一些笔墨纸砚,明天送匹布,后天送一些滋补的药材…… 都不甚贵重,但重在用心,因为笔墨纸砚显然是送给秦可卿的弟弟秦钟的,布匹也不名贵,但也不是粗布,正合适秦家这样的人家做衣裳穿。 药材自然是送给秦业的,一把年纪了,身体毛病不少,需要滋补调理。 忠嫂得到了秦业的交待,但凡贾芸送的,都来者不拒,然后等秦业下值回家后便交给他。 送完东西后,贾芸没在外面多逗留,回家后就开始打熬身体,他已经让人在院中做好了单双杠、石锁等锻炼工具。 累出一身臭汗后,便洗个热水澡,再往院中的躺椅上一躺,香菱便笑嘻嘻的拿着美人锤过来,帮他捶着身上酸痛的地方。 经过这段时日的适应,再加上贾芸性子洒脱,没立那么多规矩,乐天派的香菱渐渐放开了,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小心翼翼。 贾芸舒服的享受着,左手端着小茶壶、绝色小丫鬟捶着腿、追着心仪的姑娘…… 这种慵懒、悠闲、慢节奏的舒适生活,瞬间让他想起来前世短视频的一首爆火bgm,太应景了。 脑海中也似乎响起了那小琵琶声,那小调张口就来。 “丝……纶……阁下……静文……章,钟、鼓、楼、中……刻漏……长……” 香菱瞬间被这种吴侬软语给吸引住了,露出娇憨之态,都忘记继续捶了。 这也不怪她,因为这是苏州弹词,而她本就是姑苏人士,虽然这种腔调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正式成型,但已有雏形,所以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不过,有人似乎成心不让他这么舒服下去。 这种和谐场景瞬间被打破,小厮柳生急匆匆的跑来汇报道:“二爷,有一个自称张掌柜的人前来拜会。” 说罢,递上拜帖。 贾芸听到“张掌柜”三个字,顿时心头一惊,连忙打开拜帖。 果然,吴记南货,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第二十一章 上门勒索(求追读,万分感谢!) 贾芸让香菱备好茶,然后直接在花厅中等候。 没有多久,柳生便领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走进来,不是那张掌柜又是谁? “哎呀,张掌柜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贾芸起身,拱了拱手道。 张掌柜笑道:“甄公子,哦不,应该是贾公子,贸然到访,恕罪,恕罪。” 一听这话,贾芸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淡笑道:“咱们已经货款两清,不知张掌柜大费周章的找上门来,是为何意?” 张掌柜叹息一声:“咱们打开门堂堂正正的做买卖,贾公子何必撒下那弥天大谎?” 贾芸眉头一挑:“弥天大谎?是说我连真名都未吐露吗?我只是不想让吴记南货的对头找上门来,怕节外生枝而已。可没想到,他们没找来,倒是吴记南货来坏人清静啊。” 听了这话,张掌柜皮笑肉不笑的道:“看来,贾公子还是这般喜说假话呀,那水晶冰糖果真是什么福朗思牙的商人带来我大梁的?” 看到对方跑到自己家里还像审犯人一般,贾芸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怎么,这冰糖是我弄来的,嫌我这个中人赚多了?准备吃干抹净吗?这买卖做得,好生猖狂。” “你……”张掌柜不由一惊,他没想到一个贾族的旁系子孙,竟然这般不知好歹。 不过,他见识过贾芸的厉害,知道不好对付,于是神色一缓,温和的道:“贾公子,其实不必如此,我今儿来也不是兴师问罪的,而是想再与你做一笔买卖,大买卖。” 贾芸愕然道:“做买卖还有这样做的?请恕我孤陋寡闻。” 面对贾芸的讽刺,张掌柜也不再生气,而是自顾自的道:“其实呢,你我都知道,根本没什么福朗思牙商人,这水晶冰糖,就是出自你手。” “这个买卖,水很深,你把握不住,别到时候被连累得家破人亡,那太不值当。” “因此,你最好的选择是将这制糖的方子卖于我们吴记南货,得一笔一辈子吃喝不愁的银子,岂不两全其美?” 听了这话,贾芸暗暗心惊,按理说他们派去南方调查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回来,怎么会这么确定冰糖就是自己制出来的? 随即,他瞬间明白,这应该是在诈自己。 所以,他面上还是很平静,嗤笑一声道:“若是我真知道这什么制糖的方子,何必等到现在才制这水晶冰糖?让我母亲白白吃了那么些年的苦。” “兴许你几个月前才知道。” “那你看看我在哪里制水晶冰糖?我家里可还有水晶冰糖?我为何不再多制一些,难道是嫌银子多吗?” 张掌柜凑近一些,目光如电的道:“因为你是聪明人,也很清楚,再偷偷的制糖,一旦被人察觉,就会很危险,所以你及时的停手了。再说,两万多两银子,也够你们娘儿俩嚼用好些年了,自然没必要再冒这个险。” 不得不说,这老匹夫确实很精明,把自己心里所想的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他贾芸能认吗?自然不能,那是取死之道。 于是,他冷笑一声道:“若真有,我何必交给你们?早交给贾府了。” 张掌柜摇摇头道:“交给贾府?你舍得吗?再说,贾府,有贵妃吗?” 贾芸眉头一皱:“贵妃?何意?难道你们吴记南货还出了个贵妃不成?” 听了这话,张掌柜不无得意的笑道:“贾公子还是这么聪明,一猜就中。” 贾芸心头一跳,他记得原着中是有提到过一个吴贵妃,父亲叫吴天佑,莫不就是这吴记南货的主子? 如果真是如此,恐怕整个贾府都没办法抗衡,因为元春还没有封贤德妃,而贾家男儿,除了贾政,没一个好好当官的。 再说贾政,也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比秦业还要低一级,在神京城中,连屁都不是。 至于贾府祖宗留下的人脉,每隔一代就淡一分,有几个愿意为贾府去得罪一个贵妃的? 所以,哪怕贾芸把方子上交给贾府,恐怕也很难换来庇护,搞不好还会直接被他们卖了换银子,毕竟他们连黛玉老爹留下的遗产都敢吞了,何况他这个旁系子孙。 看到贾芸有些沉吟,张掌柜心头一喜,继续引诱道:“贾公子,考虑得如何了?你开个价,保证让你满意。” 贾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作思索状,然后问道:“国丈叫,叫吴什么,吴……” 张掌柜心中冷笑,你是真想不起来,还是压根就不知道。 不过,他也不想猜这无关紧要的问题,直接道:“国丈大人:吴天佑。” “操,还真是。”贾芸暗骂一声。 张掌柜继续施压道:“这神京城里,没几个不知道,咱们的皇后娘娘未有龙子诞出,只一独女。而我们家贵妃娘娘,给圣上诞下两位皇子,其中一位还是大皇子。” “按历朝规矩,无嫡便立长,我们家大皇子以后那可是要荣登大统的。” “如今我们东家,也就是国舅爷,看上你这方子,那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拿出来,不但可以得一笔银子,还能让国舅念你的好,他在贵妃娘娘面前说上几句,给你谋一个一官半职,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若是你宁愿揣着那张方子,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用,这岂不是恶了我们东家?更是得罪了贵妃娘娘。别说你这小门小户,即便是整个贾府,他们能护得住你吗?” 张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认真的打量着贾芸。 他眉头微皱,按照正常逻辑,这小子不是应该冒汗吗?然后恭恭敬敬拿出方子,再极尽谄媚的逢迎。 可这小子,怎么还像没事人一样。 其实,贾芸只是强装镇定罢了,心里已经怦怦直跳,他没想到,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竟然不小心招惹到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可是,这方子能交吗?自然不能,交出去的那一刻,他死期的倒计时便开始了。 因为这吴家既然这么不要脸的上门勒索方子,自然是想要独占,绝不允许除他们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方子的秘密。 而隐藏秘密最好的办法,便是:斩草除根。 第二十二章 后生可畏 “贾公子,开个价吧,多少人想交结我们国舅爷,都找不到门路呢。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如不好好珍惜,那是要遭报应的。” “你是个聪明人,国舅爷最喜欢聪明人了,以后跟着国舅爷好好效用,不用靠贾府那些草包,你自个儿就能立起来了。” 威慑过后,张掌柜又谆谆善诱起来。 贾芸似乎被说得一脸激动,而张掌柜的目光越发殷切,一副即将得逞的嘴脸。 突然,贾芸头一低,气一泄,重重叹息道:“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把那福朗思牙商人给绑了,把方子给逼问出来。” 这猛的一个转折,差点把老头的老腰给闪了,胡子不小心被拽下好几根,他顿时气急道:“贾芸,你何故如此戏耍老夫?哪来的福朗思牙商人?你见过他们吗?你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吗?” 贾芸嗤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我见过的西夷多着呢,我不但见过,还能说上几句他们的话呢。” “以后如果有机会,你见到了福朗思牙商人,你直接叫他们‘傻驴’,他们不但不会揍你,还会冲你笑呢。” 看到贾芸一本正经的模样,张掌柜眉头一皱,真的假的? 不过,这种事情,即便是有,他也宁可信其无。 而贾芸也看得很透,所以淡淡的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任我怎么说,都是不会信的。” “不过,我还是要说,这方子我确实没有。即便是有,我也不会单独给任何一个人。” “你知道我是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做这种傻事的,真交出来了,焉有命活?还不如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这样就不用来打我的主意了。” 张掌柜听到,顿时心头大惊。 果然,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对付,没有被之前的许诺迷了眼,早就看透了本质。 没错,真得了方子,这小子就毫无价值了,留着反而是祸害,自然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消失。 不过,张掌柜肯定不会承认,连忙道:“贾公子,你若信不过老夫的信誉,难道还信不过国舅爷,贵妃娘娘吗?再说,你的用处也不只那个方子,你这么聪明,价值远远超过那个方子,国舅爷肯定会重用你的。” “而那个方子,只不过是你向国舅爷投效的投名状而已。” 贾芸冷笑道:“我谁都信不过,只信自己。再说,你们不信我,凭什么让我信你?投名状?拿我自己的脑袋投吗?” 说罢,他直接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自顾自的道:“这个呢,叫鹤顶红,想必你不陌生,一口下去,十息便可毙命。我呢,还在里面加了几块水晶冰糖,味道应该不错。走的时候,甜甜蜜蜜的走,也不枉来此一遭了。” 说完之后,往张掌柜面前一送:“你要不要尝尝?” 张掌柜吓了一跳,再也无法淡定:“你你你……” 贾芸又继续道:“以后呢,这个就一直放在身上备着,谁要是想绑我,我就喝了。” “我早就想好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一封控诉血书,把我和吴记南货这些事写得明明白白,然后让我那些兄弟往贵妃娘娘对头那里一送,想必他们非常乐意狠狠的咬上一口。” “毕竟这后宫的争斗,可比咱们这小打小闹的刺激多了,你说是不是?” 这混帐,疯子,简直就是疯子。 不就要你一张方子吗?有必要牵连上整个吴家,还有宫里的贵妃娘娘? 其实,贾芸又哪里知道吴贵妃的对头是谁?毕竟他之前从未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而且后宫的秘辛,也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可他姓贾,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保护色,所以张掌柜也没有过多怀疑,只是故作镇静的道:“贾公子,这种小把戏,还是拿去骗三岁孩童吧。” 贾芸目光阴冷的道:“是吗?那咱们现在就试试吧。” 张掌柜眼皮一跳,何意? “柳生。” 柳生就在外面候着,听到贾芸的叫喊,连忙冲进来:“二爷,你叫我。” 贾芸严肃的道:“一刻钟后,去告诉倪二哥,就说国舅爷奉宫中吴贵妃之命,让这张沐德张掌柜上门勒索,如有不从,便赐下这毒酒。” “让倪二哥把我交给他的那些血书,按我之前说的,让兄弟们尽快分送出去。” 柳生听了这话,先是一惊,既而便是双眼血红:“二爷,我先宰了这老匹夫。” 说罢,还真的抽出一柄短刀出来,吓得张沐德脸面大变。 贾芸连忙喝道:“不可鲁莽,张掌柜只是小角色,不用我们动手,国舅爷自然会将他碎尸万段。” 说着,便打开小瓷瓶的塞子,对张沐德冷冷的道:“你以为得了方子就是大功一件?待我死了后,你就割下我的脑袋送给国舅爷当投名状吧,我在下面等着你。” 看到贾芸真的作势要喝,张沐德脸色大变,大叫道:“慢……” 贾芸动作一滞,张沐德双眼圆瞪,连忙拱了拱手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老夫佩服,告辞。” 说完之后,一刻不敢停留,飞也似的逃了。 因为他不敢赌,万一这疯子真的死了,然后把事情闹大,为了贵妃娘娘的名声,吴家肯定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头上,他的下场会比这小子更惨。 他也听出了贾芸话中的提醒,即便得到了方子,拿回去一样是死,因为吴家人不会相信他没有看过甚至是抄录方子的内容,到时候很可能也会将他灭口。 之前他倒是没想到这点,自认为给吴家卖命这么多年,又是国舅的心腹,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在自己头上。 现在想来,恐怕是自己太天真了。 而事情没办好,顶多被骂一顿,干嘛非要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虽然活了六十岁,可还没活够呢。 贾芸没理会跑走的张沐德,看向柳生道:“这一不小心就惹到了皇亲国戚,你怕不怕?” 柳生一挺胸,连忙道:“二爷,我早说过,我这条命都是你的,管他是谁,只要敢害二爷,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贾芸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小子,我没看错人。” 不过,还是宽慰道:“不至于此,我有办法制衡他们。” 虽然如此说,但贾芸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 西城大时雍坊,吴府。 听张沐德小心翼翼的讲述完,国舅吴东来的脸色愈发阴沉:“一个贾府的旁系小子,敢威胁我?” 张沐德怕吴东来将火发到自己身上,连忙找补道:“那小子一副鱼死网破之状,且摆明了如果将他逼急了,就直接把方子公布出来。虽然咱们不稀罕他一条烂命,可好歹也得想着娘娘的体面,闹大了总是不美。” “既然不能硬来,何不智取?” 吴东来眉头一挑:“智取?” 张沐德连忙上前,将自己刚才回来途中想出的办法道了出来。 吴东来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不耐烦的挥挥手道:“那就这么办,再出差错,你还是趁早回家养老吧。” 张沐德口中连忙应是,心中却是戚戚然,果然是这样,尽心服侍他们几十年,依然只是一条随时可以舍弃的走狗。 第二十三章 特别的癖好 其实,贾芸拿出的那个瓷瓶,里面根本不是什么鹤顶红,只是红糠水而已,拿出来唬人的。 以他的性格,若真到了那一刻,他肯定要拉几个垫背的,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服毒自杀。 所以,所谓的控诉血书放到倪二那里,也是骗人的,他根本就没算到这些人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 最主要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皇亲国戚。 如今,双方的矛盾已经摆在了明面上,逃肯定是没办法逃,离开宁荣街反而更危险。 呆在宁荣街,多少还能借助贾府的威势,毕竟现在的贾府还没有失势,几位郡王、公侯与贾府的关系都不错。 不管是处于面子,还是里子,如果有人在宁荣街公然欺负贾族子弟,贾府也不会袖手旁观。 本来,贾芸以防母亲担心,是准备隐瞒她的,但一想到自己唯一的软肋就是她。 万一她没有丝毫心里准备,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跑出去了,被吴家人绑走,那就麻烦了。 所以想了想,还是向她吐露了实情。 “早知如此,咱们就不要做这劳什子冰糖了,哪怕是日子苦一些,但至少安稳。”卜氏很是后悔。 “妈这叫什么话,我都快十六了,如果不做这冰糖,那不知道何时才能翻身,到时候连媳妇都娶不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让我选十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再说,这也不是咱们的错,是那些可耻的强盗。” 卜氏叹息一声:“话虽如此,可这哪是个讲道理的世道,人家是皇亲国戚,哪是咱们这小户人家能招惹得起的?” 贾芸神情轻松的道:“这天下又不是他们吴家的,咱们制不了他们,但总有人能制他们。这方子就是咱们最大的底气,把我惹急了,我直接拿着方子去投靠他们的对头,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妈,怕你没留个心眼,被他们骗了去,然后用你来挟制我。所以这段时日,没事尽量先不要出去,要出去也和我说一声。” 卜氏连忙道:“我都一把年纪了,你不用管我,他们若是要我这老命,舍了他们去。” “芸儿啊,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妈怎么对得起你爹?也对不起贾家,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贾芸从容镇静的道:“妈,你放心,我早就防备着会有这么一天,不会有事的。” “真的?” “真的。” 虽然回答得很认真,但这番话主要还是安慰母亲,因为贾芸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他不可能拿着方子去投靠谁,真拿出来了,他就没有价值了,那结果不言而喻。 他现在最大的依仗是吴家没有得到方子,不敢向自己下死手,也不敢轻易把自己逼急了,不然方子没得到,还惹得一身骚,太不划算。 而且,他们还有那么多水晶冰糖没卖出去,一旦自己将方子公布出来,他们那些冰糖瞬间不值什么钱了,损失会很大。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贾芸可以高枕无忧了,那些高高在上惯了的人,不达目的是誓不罢休的。 所以,贾芸也要做一些安排,首先他找到了倪二,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当然,他没说自己知道制糖的方子,依然推到福朗思牙商人头上。 倒不是他信不过倪二,而是这件事情太重要了,在他自己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除了母亲,他不会在第三个人面前承认。 听到贾芸竟然被人上门勒索,倪二顿时怒不可遏,哪怕对方是皇亲国戚,他也没多少怕的。 贾芸倒不怀疑他是演的,因为这人确实是个讲义气的,而且也是个胆大包天的。 在红楼原剧中,这货连荣国府都敢放一把火给烧了,就因为喝醉酒当街冲撞了已经升任京兆府尹的贾雨村,被打了一顿,还抓去牢里关了一阵。 出来后,他心中很是不忿,便伺机报复。 当时贾雨村因转投忠顺王,获得恩典暂住荣国府,于是倪二混进去放了一把火,直接将荣国府付之一炬。 连荣国府都敢烧,自然也不会那般畏惧国舅。 “老二,可否有认识的身手矫健、信得过的兄弟?我雇他们做一阵子护院,也壮壮声势,让那吴家不敢轻举妄动。” 倪二听到,立即得意的道:“我倪二别的本事没有,但结交的兄弟多,这身手不错的,我还真认识两个,连我在他们手里也撑不了几个回合。” “哦?说来听听。”贾芸有些兴趣。 倪二认真的道:“这第一个兄弟,本名李承业,人称李三。本是辽东人,东虏反叛后,全家遭难。” “辽东的百姓被鞑子杀的杀,抓的抓,他不想被掳去给仇人做奴才,所以才逃到关内来。” “他原本就是个打猎的,身手极好。那鞑子兵,连咱大梁官军见了都打颤,但他亲手宰的,就有三个。” 贾芸一惊,因为他知道,东虏鞑子兵和前世历史中的一样,是非常凶悍的。 能一人杀三个,哪怕不是一次杀的,也是非常厉害了。 贾芸敬畏道:“那这位李兄,如今在哪里高就?” 听了这话,倪二叹息一声:“什么高就?如今在码头卖苦力赚些散碎银子呢。” 贾芸神色一凝:“既然心怀深仇大恨,为何不入军?” 倪二摇摇头,不忿的道:“入军?二爷有所不知,这普通兵士与奴仆何异?不但要供那些当官的使唤,还得被克扣军饷,甚至比不得一般人家的奴才。这样的官军,如何报仇?” 贾芸深以为然,看贾府就能窥探一二,祖辈建立不世功勋,以致一门双公。 可这才传几代,一个个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恐怕连挥动刀枪都困难,更别说上阵杀敌了。 贾芸微一沉吟,便认真的道:“老二,劳烦你和那李兄说道说道,若是愿意来我这儿做护院,我一月付他二十两银子。若是哪天呆得不痛快,只说一声,随时可以离开。” “好,这事包在我身上。” “那这第二位兄弟呢?”贾芸追问道。 听到这话,刚才还在夸夸其谈的倪二,却是神情一滞。 贾芸有些疑惑:“老二,可是有何不妥?” 倪二想了下,道:“这位兄弟是个讲义气的,身手也不错,但却有个特别的癖好。” 贾芸更加好奇了:“哦?这如何说?” 倪二看了贾芸一眼,还是道:“他,好男风。” 龙阳之兴,哎呦我去。 第二十四章 深情的贾公子 看到贾芸有些色变,倪二生怕引起误会,连忙道:“二爷,他从不沾惹无此好之人。” 听了这话,贾芸暗松了一口气,因为自己本来就英俊潇洒,万一被盯上,岂不成了别人的猎物? 其实,他对这种事倒并没有任何歧视,也很尊重,只要有原则,不去纠缠无此想法的人就行。 而且他知道红楼原着中,有龙阳之好的不是个例,如贾珍、贾琏,还有薛蟠,可能还有忠顺王和北静王水溶。 甚至,大脸宝和未来小舅子秦钟,还有贾府族学中的什么香怜、玉爱,这么小就有这方面的涉猎。 这其中,除了香怜、玉爱不太清楚外,其他人都是男女通吃,连秦钟都上手了一个小尼姑智能儿。 管中窥豹,这充分说明正是当下流行的一种风潮。 不过,贾芸自己很笔直,再加上有一个从军五年多的灵魂,连身体稍弱点都忍受不了,所以这段时间拼命锻炼,强身健体。 稍微扯远了一点,贾芸迅速收回心思,沉吟了一下道:“那这位兄弟是何来历?” 倪二道:“这位兄弟是陕西人,姓熊,因家中排行老大,人称熊大。” “他本是一名驿卒,但前两年朝廷削减开支,精简驿站,他因无钱贿赂上官被裁撤。如今在京中靠时常外出砍柴、打猎等零散活计度日。” 听着倪二的叙说,贾芸心头愕然,说到做驿卒被裁的陕西人,他最先想到的自然是李自成,可惜此人不姓李。 不过,说起熊大,又自然想到光头强,它和熊二一起不遗余力的阻挠光头强砍伐森林,可没想到这个熊大却是个伐木的。 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摒除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贾芸点了点头,认真的道:“你倪二的兄弟,我自然是信得过的,那你抽个空和他们说道说道。” “不过,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好。这其中说不定还需与人争斗,有一定风险,也一并告之,不用隐瞒。” 倪二连忙道:“那是自然,以前也有人见他们身手好,找过他们,但他们不愿与人当打手欺负人,便没有答应。” “可二爷不一样,二爷是个心善的,讲义气的,不用他们欺负人,给的月钱又高,他们八成会同意的。我现在也没什么事,等会儿就去寻他们。” “那敢情好。” 倪二果然是个办事利落的,立即就动身。 傍晚时分,他便带着一高一矮二人出现了,贾芸在前院见了他们。 倪二指着那个高一截,略显清瘦的男子道:“二爷,这便是李三李承业。” 贾芸打量了下这个皮肤黝黑,右眼角有一道两寸左右疤痕的男子,拱了拱手道:“李兄,以后有劳了。” 李三拱了下手,声音低沉的道:“二爷。” 倪二笑道:“二爷别见外,李三就这性子,话不多,但做事是个用心的。” “那就行。” 旁边这个一脸络腮胡子,比李三矮一头,但身体较壮实的,应该就是熊大了,也算是人如其名。 倪二也引见了一下,熊大笑呵呵的上前道:“见过芸二爷。” “熊兄不必外道。” 贾芸早已经让柳婶准备了酒席,席间倪二还让二人展示了一下各自的身手,起码让贾芸心里有个底。 贾芸看得很认真,毕竟他不算外行,从军五年多也练了不少杀人技。 虽然后世的军中更注重热兵器,但近身格斗依然是必修科目,自然能看出这二人的身手不是花拳绣腿,是有真本事的。 特别是李三,招式凶狠,干净利落,毕竟是猎人出身,而且杀过鞑子,每招每式都充满杀气。 而熊大,虽然经常笑河呵的,但出招丝毫不手软,贾芸至少有八成把握,这家伙手里也握有人命。 贾芸很是满意,赞叹道:“有两位兄弟傍身,以后宵小之辈莫敢近前。” 随即,他又简单的将情况说明了一下,以及他们二人以后的主要任务,显然倪二和他们说得很明白,自然没有任何异议。 贾芸也看出李三是个性子沉闷的,毕竟身怀一家人的大仇,也能理解。 熊大倒是个健谈的,如果不是从倪二那里得知他喜好男风,根本看不出来,他也从未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顿感放心。 二人都孑然一身,背个包袱就过来了,今晚就可以在贾芸这里安家,如今这宅院房间多,一人一间房不在话下。 翌日一早,按照最近这段时间的惯例,还是先去一趟秦家。 贾芸考虑过和秦家断了联系,以防将人家牵连进来,从而惹祸上身。 但一想,只要自己没事,吴家再怎么疯狂,也不敢直接向朝廷命官下毒手。 再说,如果自己退缩了,让秦可卿嫁入了宁国府,她就会好过吗?下场只会更惨,全家死绝。 所以,追老婆计划依然要加紧进行。 秦宅,秦可卿闺房。 瑞珠有些疑惑的道:“姑娘,那贾公子自从那日送了人参之后,已经快半月了,怎就没信儿了呢?” 秦可卿一怔,轻声道:“可能是已经与那王家小姐谈妥了吧。” 瑞珠不由啐道:“还以为是个专心的呢,没成想,也是个花心大萝卜。哪天让他见了姑娘这倾城之颜,后悔死他。” 秦可卿脸色一红,轻斥道:“乱嚼舌,我姑娘家,见他作甚?” “嘻嘻,姑娘不必失落,指定能找个更好的如意郎君。” 秦可卿脸色更红,顿时羞恼道:“你这花马吊嘴的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瑞珠根本不怕,但还是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秦可卿坐回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绝美的脸庞,怔怔出神,她伸出一支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脸颊,心头迷惘。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瑞珠去而复返,调侃的道:“姑娘,我得到了一个有关贾公子的新闻,你要不要听?” 秦可卿有些口是心非的道:“什么真公子,假公子,关我何事?” 瑞珠认真的道:“还就关姑娘的事,其实那贾公子每天都来了,而且是准时的辰时正刻。每次来都送一样东西,且不重样。” “啊?……”秦可卿不由一惊,粉嫩的脸颊一阵滚烫。 第二十五章 快躲起来,别让这对父子看见(求追读,拜谢!) 瑞珠看到自家小姐的失态,掩嘴轻笑的走到秦可卿身边。 秦可卿收敛心神,正了正色问道:“瑞珠,你从哪里得知的?” “忠嫂啊。说来也是好笑,我在后厨看到一捧玫瑰花,扎得很是好看,我就笑忠嫂,一把年纪了,竟然像小姑娘一样喜欢这么鲜艳火红的花,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哈哈哈,姑娘是没见着当时忠嫂的脸色,红得都快像那玫瑰花一样。忙说道:‘这和老身有何相干?是那贾公子送来给姑娘的’。” “我就问她:‘既是给姑娘的,那为何不送到姑娘房里去?’她才说:‘老爷不让把东西给姑娘,只能交给老爷。’” “我还想把花拿来,她也不给,只说怕老爷怪罪。” 瑞珠一直看着秦可卿的神情,讲完了过程,又道:“看来我们冤枉了那贾公子,他倒是个深清的。” “才半月,你就知他是个深情的?” 瑞珠笑道:“至少比那张生有主张,不需红娘那般擢合。” 说着的同时,扬了扬手中的纸札。 秦可卿好奇:“这是什么?” “那棒玫瑰花里夹着的,忠嫂不给我花,我便趁她不注意,把这个拿了来。姑娘,想不想看?” 秦可卿脸色微红,斥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倒捉弄起我来了。” 瑞珠笑道:“姑娘答应我,若是找了如意郎君,可得多疼我,我便舍了你。” “呸,舍你一顿好打。” 瑞珠不再捉弄秦可卿,双手将纸札递了过去。 秦可卿微一沉吟,接了过来,她倒不担心瑞珠看过,因为这丫头根本不识字。 玉手轻轻展开纸札,一个用炭笔勾勒的绵绣丽人跃然眼前,丽人似在凝思,目光所视处,是一首诗: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自是相思抽不尽,却教风雨怨秋声。 她心中默念,瞬间意会。 芭蕉有意,叶叶多情;初生之时,叶多卷曲。一叶刚舒展,一叶又出生。如同相思情,叶叶抽不尽;好似离别意,绵绵无绝期。秋风乍起,雨打芭蕉,把千言万语,化作秋声。 这,是一首情诗。 而且,是一首从未读过的诗,难道是新作? 秦可卿心头怦怦直跳,竟有人给我送花,又写诗。 这个时代躲在深闺中的小姑娘,有几个经历过这般热烈的追求?再加上贾芸之前的努力已经留下了一定的好感,此刻一箭穿心,自是惊得待字闺中的少女心慌意乱、心猿意马、心头撞鹿…… “姑娘,姑娘?”瑞珠轻唤了两声,发现自家小姐仿佛失了魂一般。 “咯咯咯……”她不由嘻笑出声。 秦可卿终于回过神来,脸色绯红。 瑞珠问道:“姑娘,上面写的什么?” “没什么。”秦可卿努力恢复神情。 “我猜,必是情话。那画的,不会是姑娘吧?倒是漂亮,可一点都不像。” “他又没见过我,怎能画得像?” “哟,姑娘已经开始为贾公子说话了。” “你这丫头,这般捉弄我,以后总有你的好。” 瑞珠知道自家小姐脸皮薄,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姑娘,你说老爷让忠嫂收下东西,却又不让姑娘你知道,这是为何?” 秦可卿微一沉吟,柔声道:“爹爹自有主张,我们不便多问。” 突然,瑞珠计上心来,道:“姑娘,要不明日,我亲自去会会那贾公子,帮姑娘试试他的心意如何?” 秦可卿一惊:“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就使他今儿送这个,明儿送那个来试探姑娘的心意,就不许我们反过来试试他?” “而且,我不说是姑娘让我去的,假装是不小心碰到,便上前问上几句,姑娘只当不知便是。” 听到瑞珠如此说,秦可卿也有些意动。 沉吟了一会儿,便道:“那你准备问他什么?” “姑娘想让我问什么?” 随即,主仆二人开始商讨该问哪些问题合适,瑞珠不时的也出个注意,并一一记下。 “不可唐突了人家。”最后,秦可卿不忘记提醒道。 瑞珠忙笑道:“知道了,我可不敢得罪未来姑爷。” 秦可卿知道她又要打趣自己,已有所准备,左手一把将她薅住,右手在那小俏臀上稍微用力猛掐了一下。 “哎哟。”瑞珠惊呼一声,看到自家小姐还不放手,连忙求饶道:“好姑娘,饶了我这遭吧,我再也不敢了。” …… 这边,贾芸回到家后,继续锻炼身体,似乎并未因吴家的出现而有多大影响。 毕竟提心吊胆是一天,高高兴兴的也是一天,而且自己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完成今天的锻炼任务后,又是累得一身臭汗,沐浴完后直接躺在躺椅上,香菱轻车熟路的过来捶腿、捏肩。 那弱嫩的玉手伺候得贾芸不自觉的闭上眼睛,舒服得一动都不想动, 可是,总有刁民想要坏他清静,还没享受多久,柳生便急匆匆跑来汇报道:“二爷,蓉大爷来了。” 贾芸缓缓睁开眼,眉头一挑的问道:“蓉大爷?哪个蓉大爷?” “宁国府的蓉大爷啊。” 贾芸神情微怔:“他突然来我这干什么?” 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好拒见,便让柳生将人引进来。 柳生匆匆而去,贾芸似是想起什么,连忙对香菱道:“香菱,这人和他那个父亲皆是色、鬼投胎,快避一避,不能让他瞧了去。否则,必然会和他父亲一起打你的主意。” 香菱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微红的问道:“二爷,这人真的如此可怕?” 贾芸一本正经的道:“那当然,他那个父亲更可怕。还不时父子俩一起出动,祸害人家小姑娘,甚至见人母女好看,都不放过。” 看贾芸不似开玩笑,香菱顿时小脸煞白,这段时日是她过得最舒适、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她可不想再回到从前那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连忙应了一声,果然跑去躲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这事做不得 倒不是贾芸杞人忧天,故意泼贾珍父子的脏水,实在是红楼原着中描绘的就是如此,没有丝毫夸大。 就连薛蟠薛大傻子这个呆霸王都生怕贾珍看到香菱,从而打起主意,因为他深知这老货素来是个在女人身上下工夫的。 而柳湘莲更是直白,直言宁国府恐怕只有门口的石狮子是干净的,连里面的猫狗都不干净。 得知尤三姐是贾珍的小姨子,还在宁国府住过,坚决要将已经定好的亲取消,不当那剩王八。 有其父必有其子,贾蓉也不遑多让。 正因如此,贾芸确信贾蓉一旦看到了香菱,必然会打主意,还会去告诉他那色鬼老爹,以示讨好。 因为贾珍对他这个独子可不像其他人家那般疼爱,反而极为严苛。 轻则骂得狗血淋头,让人啐一脸口水,重则下狠手死打,连赖嬷嬷都看不下去。 那仿佛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已故前妻给自己戴的绿帽子怀的别人的种。 所以贾蓉对贾珍非常畏惧,平时能不见就不见,见了也尽可能的像奴才一样去谄媚讨好,从而少挨一顿打骂。 贾芸怀疑,贾蓉这次来,怕不就是被贾珍支派来的。 正想着,柳生已经将人引了过来。 贾芸上前拱手道:“蓉哥儿,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贾蓉打量了一下院子,笑道:“芸哥儿果真是发了大财呀,竟盘下了这么大个宅子,还添了好几个下人。话说你这搬了新宅,也不请我吃杯水酒,今儿特来讨酒吃了。” 贾芸笑道:“这好说,我马上让人准备。” 贾蓉立即抬手道:“先不忙,今儿还有另一事和你打个商量。” 贾芸暗道果然没有那么简单,随即将人引入花厅。 贾蓉坐下吃了几口茶后,直接道:“听说这段时日闹得热烈的水晶冰糖,和你有关系?” 他这话一出,贾芸便知道是吴家人找过去了。 于是道:“前几月我在南城帮过一福朗思牙的传教士,他感念我,便让他做买卖的儿子舍了我几担水晶冰糖。” 贾蓉一愣:“既如此,那为何从未听闻其他人卖水晶冰糖,只有那吴记南货,而他们的水晶冰糖又是从你这里得来的。” “这应是你自己的方子,怕外人觊觎,才编撰的这个故事吧。” “放心,如今我父亲已经得知,断不会让人给欺了去。不过,可不能再隐瞒了。” 贾芸眉头一挑,淡淡的道:“隐瞒?你可知那福朗思牙商人是如何做买卖的?他们知道倭国更缺糖,不管红糖、白糖还是这水晶冰糖,在倭国都能卖个更好的价钱。” “因为那倭国虽是弹丸小国,物资匮乏,但偏偏又有几座大型银矿,不缺银子。他们从倭国赚了银子,然后再来买我大梁的茶、瓷器和生丝等物,运回去又大赚一笔。” “我听那福朗思牙人的口风,这是他们家族独有的秘方,每年的产量也不大。” “他们不远几万里,冒那么大风险跨海而来,换作是你,你会往哪边做这买卖?” 贾蓉不过是个和他父亲一样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可能连福朗思牙和倭国往哪边开都不知道。 但是,只要贾芸刚才说的倭国情况是真的,那其他道理就说得通了。 毕竟傻子都知道,辛辛苦苦跑到几万里外做买卖,肯定是哪里赚钱往哪里做。 可是,一想到张掌柜说的那些话和父亲的严令,他又道:“芸哥儿,那张掌柜说,你骗过他好几次了。之前是说一好友从福朗思牙商人那里下大本钱买了这水晶冰糖,然后仗义才舍了你几担,你是从南方运到神京城来做的这买卖。” “可我合计着,你今年也未曾去过南方啊。如今,又是这套说辞,你可不要诓我,不然我回去没好果子吃。” 贾芸冷笑:“这做买卖的?谁会真正交底?那张沐德的话你就全信了?我之前故意说南方,就是想让他们觉得太远了,不好劳烦,就不会来打扰我的清静。” “可没想到,他们竟然这般下作。双方都已经财货两清了,还挖空心思把我找出来,并上门勒索,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 贾蓉微微一惊:“莫非,这当中还另有隐情?” 贾芸嗤笑:“隐情?隐情大了。先不说有没有那所谓的方子,即便是有,咱们能说有吗?能给他吗?是嫌命太长?” 贾蓉脸色一变:“这话从何说起?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怎会还要闹出人命官司呢?” “他们家什么来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贾蓉认真的点点头:“宫里的吴贵妃就是他们家的。” 贾芸继续追问:“先不说爵位,那如今贾府的富贵可比得上他们?” 贾蓉讪笑道:“人家有贵妃照应着,排场大着呢,等哪天宫里的大姑姑也熬出头,封了贵妃,兴许能赶上人家。” 贾芸目光微冷的道:“既如此,你觉得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他们那般挖空心思的找到我,还不顾脸面的上门勒索,威胁如果不就范,就要让我家破人亡。” “可我很清楚,别说我没有,就算有,我也不能交出来,否则那才是取死之道。” “如今,他们不死心又找上宁国府。我记得他们家和咱们贾府很少来往吧,却能舍下脸面,还得欠下一个不小的人情。” “若他们真得了方子,你觉得他们接下来第一件事会干什么?” 贾蓉似乎已经猜到,震惊的问道:“会干什么?” “杀人,灭口。” “这这这,这是不是太危言耸听了?” “危言耸听?人家费那么多心思,还要欠宁国府一个人情,会允许他们以外的人知道这个方子?就不担心我们再高价卖给别人,或是泄露了出去?” 贾蓉吞咽了一口口水:“那,那,那也不至于杀人灭口吧,何况我们宁国府还是国公嫡脉,我爹还有爵位在身呢。” 贾芸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向他:“又不需要当街将人打杀,以他们的手段,我都能想到一百种将人除掉,却又不会惹祸上身的办法。哪怕你们躲在府里不出去,宁国府人多眼杂,难道就不能买通几个胆大的下人给你们下点料?” “到时候即便有人怀疑是他们干的,可人都死了,又有谁愿意为了死人去得罪生了两个皇子的贵妃呢?不如用几个替死鬼按下了事,既能照顾了大家脸面,又能交差,岂不两全其美?” 听了这话,贾蓉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他本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却没想到,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凶险。 这事做不得,做不得。我还不到二十,老婆还没娶,还没等我爹死了继承爵位,还没享受够呢,怎么能死? “芸哥儿,改天请你吃酒,今儿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贾蓉一刻也不敢停留,直接告辞离去。 第二十七章 贾珍变卦 宁国府花厅中,贾珍亲自招待着张沐德,并等候贾蓉的消息。 本来以此人的身份,是根本没资格让他这个贾族族长,三品威烈将军作陪的,但此人代表的是吴贵妃所在的吴家。 这样的显贵人家,哪怕是一条狗,都能比人高一等,所以即便是贾珍,也不敢怠慢了。 虽然张沐德表面风轻云淡,但贾珍却能感受到他对这方子着紧得很,心里沉吟着刚才的价钱是不是开得太低了。 不过一想,钱财乃身外之物,吴家欠下的人情,才是金钱都买不来的。 干脆等会儿一分钱都不要了,直接将方子送与他们便是,说不定能通过这件事走通吴贵妃的路子,从而帮衬到元春妹妹一二。 正想着,便看到贾蓉正匆匆从外面而来。 “事情办得如何了?”贾珍抬手问道。 贾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老爷,有件别的要紧事,需要向你汇报。” 贾珍神色不愉,斥道:“还有什么事是比这个要紧的?” 贾蓉有些为难的道:“回老爷,我刚才在路上碰到了琏二叔,确实是极为要紧的事。” 贾珍不疑有假,站起身对张沐德道:“张掌柜,请稍候,我去去就回。” 张沐德心头一动,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道:“请。” 父子二人来到对面的偏厅,贾珍有些不耐烦的道:“说,是何要紧事?” 贾蓉踌躇了下,在贾珍威逼的目光中,心惊胆颤的承认遇到贾琏不过是幌子,生怕贾珍发怒,又连忙将贾芸的那番说辞小心的讲了出来。 贾珍顾不得这小子竟敢编故事诓骗自己,眉头紧锁,心中也在盘算着贾芸这番话的道理。 “嘶……”他深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道:“还别说,芸儿这番见地还真的不是无的放矢。” “以如今吴家的势大,还如此着紧这方子,看来这方子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值钱。既如此,确实难保他们不起什么歹心,这样既能保守秘密,又能昧了欠咱贾家的人情债,一举两得。” 看到自己的父亲也松了口,贾蓉心头一喜,连忙上前规劝道:“老爷,这事的风险太大,实在不值当为了吴家那点承诺拿身家性命去赌。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 贾珍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而且在他想来,不帮吴家,顶多是让吴家有些不爽,吴家再怎么疯,也不至于因为别人不帮忙而去报复。 可若像贾芸说的那样,沾上这张方子,很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那太不值当了。 毕竟正值中年,正是享受的时候,若是将小命丢了,岂不太亏? 这也符合这老货的性格,他是嗜色如命,但若真的关乎到享乐甚至是小命,他还是更惜命。 就拿尤氏姐妹来说,她们是整部红楼都难得的尤物,贾珍父子二人和贾琏都垂涎欲滴。 最终,在贾蓉的帮助和贾珍的默许下,贾琏先偷纳了尤二姐,不过却不敢让凤姐知道,只是偷偷安排在外面金屋藏娇。 尤三姐也住在这里,贾珍便趁着贾琏不在的时候厮会,正巧有一天被贾琏发现了。 不过,贾琏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当着尤三姐的面感激贾珍对自己纳尤二姐这件事的帮衬。 兄弟二人惺惺相惜,尤三姐却是看透了,他们不过是拿自己姐妹当玩物。 于是当场发飙,扬言要将事情闹将出来,并与凤姐拼命,大不了鱼死网破,吓得贾珍当场就要开溜。 经历这次之后,尤三姐再诱人,他也不敢主动去招惹了。 倒不是他改性了,不再沉迷酒色,而是尤三姐的泼辣影响到他享乐了,甚至还有可能闹出人命,哪还不赶快撤? 所以他这种人,是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的。 如此这般,他更没有理由去蹚吴家这趟浑水了。 算计清楚利弊后,贾珍直接道:“你先去吧,我去回绝了那张沐德。” “是。”贾蓉大松一口气,心想着赶快去找二姨娘和三姨娘压压惊,于是连忙出了院子。 贾珍想了一下说辞,便又迅速回到花厅。 看到贾珍进来,却没看到贾蓉,张沐德有些疑惑,但还是上前问道:“珍老爷,情况如何了?” 贾珍摇了摇头道:“芸儿说他根本没有什么方子,他那水晶冰糖确实是从福朗思牙商人那里得来的。” 说罢,将贾芸那套福朗思牙商人其实是到倭国做买卖的说辞讲了出来。 张沐德心头又气又急,连忙道:“珍老爷万不可轻信了此人,十句里头恐怕没有一句是真话。” 贾珍叹息道:“先不说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既是他的东西,他不愿交出来,我身为族长,还能强逼不成?” “再说,这些年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也没靠族里过活。好容易日子好点,我再去谋夺人家家财,这要是传扬出去,别说族里人,即便是外人听了,也说不出好话来。” “还望张掌柜能理解我的难处。” 张沐德神情一滞,又不甘心的劝诫了一番,但是贾珍已经铁了心,不想掺和此事。 无奈之下,张沐德只得甩手离去。 无怪他这么生气,因为这个主意是他出的。而且拉上贾府,到时候真的得了方子,吴家也没理由把自己灭口了,除非连宁国府这对父子一起灭了。 可没想到,这贾珍之前说得好好的,突然就变了卦,肯定是被那小子灌了迷魂汤。 看着张沐德离去的背影,贾珍的脸色有些难看,一个奴才都敢给自己甩脸色,果然皇亲国戚就是不一样,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 将些许不快抛之脑后,迅速去寻乐子去了。 …… 贾家前院中,贾芸略显刁钻的一刀直接被格开,还未来得及变招,一柄木制短刀已经抵住他的胸口,又败了。 在他对面,不是别人,正是不苟言笑的李三。 因为贾芸已经不满足于简单的锻炼,而是让李三和熊大二人轮流作为自己战斗的陪练。 毫无例外,他从未赢过,身体素质是一方面原因,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两个时代的搏杀技有很大不同。 前世军中虽然也有冷兵器格斗训练,但都是用的短兵刃,而且不是特别注重。 而这个时代,长兵刃互砍才是主流,何况熊大和李三还是其中好手。 特别是李三,贾芸觉得哪怕是前世的兵王,正面用冷兵器搏杀,恐怕也赢不了。 毕竟这厮可是斩杀过鞑子的,而且还是三个。 以贾芸的性子,自然是更喜欢和熟悉热武器,可既然来到这样一个时代,便要适应这里的规则。 没有气馁,又虚心请教一番,让李三指出自己招式的不足,加紧苦练。 第二十八章 瑞珠的难题 哗哗哗……呼呼呼…… 秦家,秦可卿和瑞珠、宝珠两个丫鬟站在廊檐下,看着不见减小的风势和雨势,神色各异。 “姑娘,下这么大的雨,还刮那么大的风,贾公子应该不会来了吧。”瑞珠忧心忡忡的道。 秦可卿神色平静,但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暗怪天公不作美,只是轻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应该差不多辰时三刻了吧。”宝珠回道。 瑞珠又想了想道:“我已经与忠嫂说好了,今儿由我去开门迎客,我还是先去等着吧,万一贾公子是个实诚的,还是来了,岂不怠慢了人家?” 秦可卿也觉得有理,提醒道:“那你多穿点衣裳,别染了风寒。” 说罢,让宝珠去拿件自己的斗篷过来。 瑞珠披上斗篷后,打着伞就往前院去了,然后躲到大门后,因为有屋檐挡着,也淋不到雨。 她等了约一刻钟后,突然眼珠子一转,就上前小心的将门打开一条缝,通过门缝往外面的街巷瞅着。 巷子上的行人很少,只是偶尔才能看到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人匆匆而过。 而一个打着伞的就显得很是狼狈,整个人被淋成了落汤鸡,伞也被风吹坏了,不得不跑到斜对面的那家屋檐下躲着。 她算计着,已经到了辰时正刻了吧,那贾公子还未出现,应该不会来了。 不过下这么大的雨,还刮风,不来也是正理。 正想着,却是看到一辆马车从街角缓缓驶来,然后直接在门前停了下来。 瑞珠心头一动,连忙将门缝合上一些,刚好只能容纳一只眼睛看。 只见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车夫将门帘一掀,一个身影灵活的从车上跳下来,甚至连伞都没打,直接跑了过来。 瑞珠当场呆住了,又因为离得并不远,所以贾芸快步跑过来时,她才反应过来,慌忙将门一合。 由于动作有些急,关门的动静自然被贾芸听到了。 “什么情况?刚才是有人看到我过来了吗?怎么反而把门关上了?” 带着疑惑,贾芸稍整理了下衣衫,抓起门环叩了几下。 瑞珠脸色微红,听着敲门声,却没有急着去开门,不然不就露馅了? 过了一会儿后,假装是听到声音才过来的,然后问道:“是谁呀?外面是谁在敲门?” “宁荣街贾芸前来拜会。” 一听果然是那个贾公子,瑞珠心头大喜,也不再故作矜持,连忙将门打开。 看到是一位十来岁的姑娘,而不是之前那个老嫂子,贾芸不由一愣,又看到她披着斗篷,莫不是秦可卿本卿? 可随即一想又不对,秦可卿再怎么说也是一位官家小姐,身边有宝珠和瑞珠两位丫鬟,轮不到她亲自来开门。 何况,这丫头的姿色虽不错,但远没有达到原着中描绘秦可卿的程度。 所以,他猜测这应该是其中的一个丫鬟。 瑞珠不知道贾芸迅速的判断出了她的身份,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趁机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下贾芸。 虽然因为淋了雨有些衣衫不整,但身材高挑,相貌俊朗,确实当得一表人才。 随即,她调侃着道:“贾公子倒是风雨无阻,可怎么连伞都忘记拿一把?” 贾芸解释道:“出门是备了伞,只是路上碰到一位没有雨具的老人家,便把伞借给他了。” 瑞珠了然,掩嘴轻笑道:“贾公子倒是个心善的,可是有什么事?我们老爷可不在家。” 贾芸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一个约一尺长的方盒递了过去,因为好好的保护着,所以没有淋湿。 瑞珠没有接,而是问道:“贾公子这是何意?” “这是送给秦姑娘的,请姑娘代为转交,贾芸感激不尽。” 瑞珠已经从容自如了不少,她双手抱胸,做出一副略显高傲的姿态道:“我们姑娘说了,无功不受禄,贾公子天天送这送那的,是为何意?” 贾芸认真的道:“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瑞珠没想到贾芸这么直白,连她这个丫鬟都听懂了这句简单的情话,心中艳羡不已。 不过,休想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又继续道:“你们这些男人最是花言巧语,谁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以后会不会到处拈花惹草?” “姑娘可是冤枉我了,我贾芸从未喝过花酒,也从未招惹过任何姑娘,唯如今向秦姑娘表露心迹而已。” 瑞珠一惊,有些不信的道:“那就奇了,贾公子为何对我家姑娘情有独钟?莫非是梦里见着了?” 贾芸自然不能说是从红楼梦里知道的,不得不编造一个谎言道:“大约五年前,我偶然一睹秦姑娘芳容,便暗下决心,如若不能娶秦姑娘为妻,必为此生之憾。” “于是,这五年来,我想尽办法要挣得一份家业,不至于让秦姑娘跟着我受苦。” “可十五岁了,还是一事无成,也无颜叨扰姑娘。” “幸皇天不负有心人,不久前终于靠做买卖挣了些家财,置办了新宅,添了丫鬟婆子,这才敢请官媒上门求亲……” “只是,哎……” 瑞珠认真的听着,震惊的同时,大为感动,没想到这贾公子五年前就留心了,而且这五年来一直为这个目标努力,真是用情至深啊。 她知道贾公子未说完的话,老爷更看重的是书香门第,可贾公子从小因家境不好,疏于学业,被婉拒。 听到消息后,他肯定很伤心吧。 不过还好,他没有气馁,也没有放弃,还在尽自己的努力。 想到什么,瑞珠又道:“昨日写给我们姑娘的诗,可是贾公子自己作的吗?” 本着没人知道原创作者,那我就是原创的心态,贾芸只能厚颜无耻的道:“拙笔一首,献丑了。” 瑞珠一喜:“既然贾公子擅长作诗,可否现作一首?若我家老爷知道了,见识到贾公子的才情,改变心意也未可知。” 可话一出口,她心中便紧张不已,有些后悔,因为这是她灵机一动私自作主出的难题。 而且,她也深知现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万一让贾公子难堪了怎么办? 贾芸心头微惊,没想到被堵在家门口让现场作诗的,这是谁的主意? 偏偏这个时代还不是完全架空的,元及之前的朝代是一样的,所以唐诗宋诗元曲都是没法抄的,只能瞄准明清里找。 可明清以小说为主,朗朗上口的诗词学的还真不多。 再说,也要应景,总不能直接来一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吧。 哪怕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也不合时宜。 有难度,确实有难度…… 第二十九章 穿衣镜 秦宅门口,隔着一扇大门,内外各站着一人。 瑞珠恨不得自扇自己一个大嘴巴,这刮风下雨的,怎么就让人在门口现作一首诗呢?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 可如今再说不用作了也不好,这不看起来是觉得人家做不出来的嫌疑吗?容易落人颜面。 贾芸不知道瑞珠有这么多心里活动,只是绞尽脑汁的想着。 如果实在不行,把《滚滚长江东逝水》搬出来都总比没有的好。 突然,他心头一动,终于想到一首非常应景的好诗。 不过,由于传唱度不是很高,所以记忆有些模糊,又努力的想了一下。 瑞珠看到贾芸有些欲言又止,觉得是难倒人家了,越发感觉不好,心中后悔不迭。 正准备找个台阶给贾芸下,却听贾芸道:“姑娘,有了,请准备下笔墨纸砚。” 瑞珠一惊:“啊?贾公子想到了吗?” “是。”贾芸确定的道。 瑞珠大喜,连忙道:“要不贾公子随我去花厅等候吧,我去准备笔墨纸砚。我看你身上也湿了,仔细别染了风寒,进来喝碗姜汤吧。” 贾芸微一沉吟,婉拒道:“谢姑娘美意,未得秦老爷召见,不敢擅入,以免唐突了,我在此等候就行。” 瑞珠大为感动,没想到这贾公子是个如此知礼的,于是道:“那贾公子在门后这廊下等吧,风也小些。” 贾芸想了一下,拱了拱手道:“那叨扰了。” 瑞珠见贾芸如此彬彬有礼,掩嘴轻笑,连忙将贾芸引进来,并将门关上,然后接过贾芸手中的礼物,快步向后院走去。 刚步入后院,却是迎面碰上了走过来的宝珠。 宝珠连忙问道:“瑞珠姐姐,贾公子来了吗?” 瑞珠扬扬手中的方盒,笑道:“来了,你拿去给姑娘,我去准备笔墨纸砚。” 宝珠接过礼物之后,有些疑惑的道:“准备笔墨纸砚干什么?” 瑞珠神秘的道:“天机不可泄漏,等会儿我还要给姑娘一个惊喜,你先回了姑娘吧。” 宝珠没有追问,应了声后就迅速离去,而瑞珠则是去秦业的书房拿笔墨纸砚。 闺房中,秦可卿手握《西厢记》,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眼神不时的向门口看一眼,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突然,一个身影从门边转过来,吓了她一跳,正是去而复返的宝珠。 倒不是宝珠走路没有声音,而是外面的风雨声有些大,掩盖住了。 秦可卿掩饰掉自己的慌乱,连忙问道:“宝珠,怎的这么快回来了,瑞珠呢?” 宝珠连忙上前,高兴的道:“姑娘,我还未到前院就碰到了瑞珠姐姐,她给了我这个,说是贾公子送来的。” 听了这话,即便秦可卿再怎么努力保持平静,也难以掩饰脸上的喜色。 她接过方盒,随口问道:“那瑞珠呢?怎没跟着回来?” 宝珠嘻嘻笑道:“瑞珠姐姐说,等会儿还要给姑娘一个惊喜呢,我就先回来了。” 秦可卿不知道那古灵精怪的丫头要干什么,有些期待的小心打开了方盒,一面做工精美的椭圆镜顿时出现在眼前。 这镜子高有近一尺,宽也有半尺左右,用铜边包裹。 主仆俩看到后,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呼,因为这不是常见的铜镜,而是从外国舶来的穿衣镜,可以将照到的人或物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这可是稀罕物,极为贵重,非富贵人家能用得起。 “这太贵重了。”秦可卿感叹,猜测至少要百两银子以上,这可是爹爹一年的俸禄,怎么用得起? 宝珠听到更加高兴:“这可是贾公子的一片心意。” 又连忙撺掇道:“姑娘,快照照,快照照。” 秦可卿小心的捧起镜子,对准了自己,一张绝美而清晰的脸庞呈现在眼前,一片娇羞,她自己都从未这么清晰的看到过自己的容颜,不由有些痴了。 “我也看看,我也看看。”宝珠还有些孩子性,连忙站到秦可卿身后,将自己的脸凑上去:“哇,太清楚了,以后我和瑞珠姐姐也能沾上光了。” 主仆俩爱不释手的摆弄着穿衣镜,瞧着镜中的自己。 这边瑞珠已经拿着笔墨纸砚又赶往门口,远远的就看到贾芸规规矩矩、笔挺的站在哪里,没有四处打量闲逛,越发感觉贾公子是个极为知礼的。 在屋檐下一处风小的角落,瑞珠将雪浪纸平铺在搬来的一张四方凳上,再用镇纸压好,然后在一旁研墨。 一切准备就绪后,贾芸蹲下身子,用毛笔沾上墨水,笔走龙蛇,迅速将回忆起的一首诗呈现在了纸面上。 整首诗加题目一共三十几字,瑞珠勉强能认识三个,所以根本不知道整首诗写的什么。 但不管怎样,这是贾公子现作的,姑娘见了必然会开心,于是连忙小心的将字迹吹干。 见瑞珠非常谨慎的将那幅诗作收起来,贾芸拱了拱手道:“姑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瑞珠掩嘴轻笑:“贾公子客气了,吩咐可不敢当。也没别的事了,公子要不喝碗姜汤再走吧。” 贾芸摆了摆手道:“既如此,那便不叨扰了,姜汤我回去再喝吧。” 说罢,便提出告辞。 瑞珠也不好挽留,一直目送着贾芸上了马车,马车转过街角才将门关上,然后迫不及待的往后院赶去。 还未来到闺房门口,就听到宝珠那叽叽喳喳兴奋的声音。 她努力恢复平静,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走进去,便发现自家姑娘和宝珠对着一面镜子左照照,右照照。 “呀,这莫不就是富贵人家才用得上的穿衣镜?”瑞珠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了过去,快步走上前,迫不及待的也想照照。 宝珠一把挽住她的手臂,追问道:“瑞珠姐姐,你说要给姑娘惊喜,惊喜在哪里呢?” 听到宝珠所问,秦可卿也连忙看过来,连穿衣镜也不重要了,因为她还想知道瑞珠问贾公子那些问题的答案。 瑞珠仿佛抓到了一个很大的把柄一样,故作姿态的道:“这惊喜嘛,自然是有的,就看姑娘怎么谢我了?” “我看姑娘该舍你一顿好打。”宝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道。 秦可卿却没像之前那般羞恼,而是道:“若真是惊喜,自有你的好。” 听了这话,瑞珠婉然一笑,连忙将藏起来的诗作拿了出来。 第三十章 投赠秦可卿 秦可卿伸出双手从瑞珠手里小心的接过雪浪纸,已经想到了什么。 由于两个丫鬟都不识字,所以她便直接在桌面上平铺开,两丫鬟也连忙凑上前来,看不懂也要看。 只见上面写着:《投赠秦可卿》。 此为诗题,非常直白,让人脸色为之一红。 下面便是四句诗:桂殿焚香酒半醒,露华如水点银屏。含情欲诉心中事,羞见牵牛织女星。 心中默念着的同时,仿佛看到一个翩翩公子在寺庙的佛前焚香许愿的场景。 是夜,酒已半醒,月光如水,洒落在银屏之上。 他站在月下,深情的诉说着思慕之情,却又生怕天上的牛郎织女看见了笑话。 一首简短的诗,将写诗人深情、孤寂的情感宣泄得淋漓尽致。 而写诗人如此倾慕的对象是谁?题目已经给出了明确答案:秦可卿。 秦可卿难以抑制的芳心怦怦直跳,这首情诗竟然比上次那首更加的直白,也更加的用情至深。 她只感觉一阵口干舌燥,真有人为我如此用情吗? 瑞珠一直在观察着自家小姐的反应,看到小姐脸色微红,呼吸也粗重了一些,纤玉不自觉的抓紧手中的雪浪纸,便已经有了答案。 不过,她还是问道:“姑娘,这诗写得如何?” 秦可卿脸色微红:“自是极好的。” 听了这话,瑞珠更加高兴,调侃道:“那姑娘更要赏我了。” “自会赏你。” 瑞珠料定自家小姐不知道这诗的来历,又继续道:“姑娘可知这诗是如何来的?” 秦可卿低声道:“难道不是贾公子写的?” “自是贾公子写的,可是是我让贾公子写给姑娘的。” 秦可卿一怔,随即追问道:“这是何意?你是说,是你让贾公子现作的?” “不然呢?我为何要去准备笔墨纸砚?”瑞珠笑道。 秦可卿一惊:“你呀你,人家上门拜访,你却让人作诗,这不是成心刁难人吗?” 瑞珠吐了吐舌头,却还是邀功的道:“那姑娘说我是不是歪打正着?既试出了贾公子的才情,又给姑娘带来了惊喜,这叫什么?” “一举两得。”宝珠忍不住插嘴道。 秦可卿羞恼:“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为难人家了,让人觉着不尊重。” “知道了,等贾公子和姑娘成就了好事,姑娘自个儿当面让他作去。” “你……”秦可卿脸色羞红。 见自家小姐脸皮薄,瑞珠便不再打趣她,于是出主意道:“那等老爷回来了,拿给老爷看看,让老爷知道知道贾公子的才情,说不定就松口了。” 秦可卿顿时有些意动,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这如何能给爹爹看?” 瑞珠意会,这想必又是一首情诗,这贾公子还真是个有情的才子啊,这么短的时间就写出了一首上好的情诗。 可是,那样的一表人才,谦谦君子,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她都替自家姑娘着急了。 于是道:“姑娘,若是老爷迟迟不松口,贾公子家里又逼得紧,他和那王家小姐、李家小姐的谈好了又该怎么办?” 瑞珠这般一说,秦可卿瞬间想到了上次闫婆说的那个王家小姐,心头不由一慌。 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贾公子再用情至深,他家里母亲若是见自己这边迟迟不答应,强逼起来,他又如何能违逆? 想到此,秦可卿心里难以抑制的恐慌起来。 瑞珠又继续道:“姑娘,贾公子也确实当得‘一表人才’四字,而且是个极为心善的。下这么大雨,就因看到一老人家没带伞,就把伞舍了人家,自己淋雨过来的。” “我本想让他进来喝碗姜汤,他说:‘未得秦老爷召见,不敢擅入,以免唐突了’,可见是个极为知礼的。” “我又说:‘无功不受禄,贾公子天天送这送那的,是为何意?’” “他说:‘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啊?”听到最后面一句时,秦可卿不自觉的娇躯一震,眼波如水,仿佛要溢了出来。 瑞珠又继续描绘她与贾芸接触的情景。 “我又说:‘你们这些男人最会花言巧语,谁知道你们心里是如何想的?以后会不会到处拈花惹草?’” “他忙说:‘姑娘可是冤枉我了,我贾芸从未喝过花酒,也从未招惹过任何姑娘,唯今只向秦姑娘表露心迹而已。’” “我追问道:‘那也是奇了,贾公子为何对我家姑娘情有独钟?莫非是梦里见着了?’” “他说:‘大约五年前,偶然一睹姑娘芳容,便暗下决心,若此生不能娶姑娘为妻,必是终生憾事。’” “所以,这五年来,他想尽办法努力要挣得一份家业,不至于让姑娘跟着他受苦。” “可十五岁了,还是一事无成,也没有脸面来打扰姑娘。” “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前些日子做买卖挣了些家财,买了新宅,添置了丫鬟婆子,这才敢上门求亲。” “可是,老爷更看重书香门第……” 两行清泪已经从秦可卿脸颊滑落,她没想到那少年对自己竟然用情如此至深,难怪能写出如此深清的诗来。 这五年来,他多少次在佛前祷告?又有多少次在月下倾诉?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多少孤寂,多少…… “姑娘……”宝珠已经感动哭了。 看到小姐和宝珠都哭了,瑞珠也悲从心来,泪如雨下。 哭了一会儿之后,瑞珠一抹眼泪道:“姑娘,若是老爷不许,我也去做那红娘,一定要成了你和贾公子的好事。” 秦业不知不觉间便成了《西厢记》中阻挠张生和崔莺莺在一起的大反派崔夫人。 恐怕他怎么也没想到,贾芸那小子趁着他当差不在家的时候,直接来偷塔,而且这么快就成功了。 没办法,谁让这个时代未出阁的妹子大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公的都没见到多少,何况是同龄的年轻俊杰。 至于被人猛烈追求的,更是凤毛麟角,大多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 正因如此,《西厢记》这种冲破封建礼教,追求爱情,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才那么深受深闺少女们的喜爱。 而当有一天,自己有着和故事中主角相同的命运,甚至自己的那个张生还更加的主动深情,怎能不引起强烈的共鸣? 所以,秦可卿沦陷至贾芸编织的情网中,几乎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 第三十一章 龙潭虎穴 贾芸回来没多久,雨就停了。 虽然淋了些雨,但心情不错,因为他本能的以为是秦可卿借丫鬟之口来考他。 而他对自己作的,嗯,更具体的说,抄的诗很满意。 既然如此,这首诗自然不叫《投赠秦可卿》,而是叫《投赠张红桥》,是明代闽中十大才子之首的林鸿为了追求张红桥写出的情诗。 而张红桥也不是一般的女子,乃闽中才女,追求者众多,林鸿便是其中之一,但她发愿非李白之才不嫁。 为了将张红桥追到手,林鸿便写下了这首《投赠张红桥》表露心迹。 张红桥看了后,顿时芳心暗许,并作一首诗回应。 二人郎有情,妾有意,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鸿以这首诗拿下心仪之人,而秦可卿主动请诗,还有什么比这首更合适的吗?简直是自到碗里来啊。 贾芸信心满满,心中畅想着秦可卿看到这首诗后的各种反应,是不是也芳心暗许,非君不嫁? 不过,一想到前面还有个避不开的秦老头,又头痛不已,该死的封建礼教,坏我好事。 刚想着,又有坏事的来了,柳生前来汇报道:“二爷,荣国府的琏二爷来了。” “海王贾琏?”贾芸心头一惊,知道这货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看了香菱一眼,连忙道:“香菱,快避一避,这人和他父亲,也都是极为好色之徒。” “啊?”香菱脸色一变,心中暗道:“这贾家男儿都是些什么人,好可怕,那么多色鬼投胎?还都是父子一起的,还好我们家二爷是个例外。” 如此想着,连忙跑去躲了起来。 说话间,柳生已经领着贾琏进来了。 看着那一张貌若潘安,帅得掉渣的脸,贾芸也不得不避退三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知道熊大见了会不会抑制不住心中的骚动。 而且,琏二爷也并非不近男色,府里也养了几个年轻小厮以备不时之需。 贾芸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抛之脑后,连忙迎上前:“琏二叔,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贾琏笑道:“你这搬了新宅子,怎么也不请我吃杯水酒,还要我亲自来讨?” “琏二叔见笑,你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请都看不到你人啊。” 贾琏也不废话,直接道:“我今儿来呢,是有件事和你打个商量,若成了,改日我好好的请你个东道。” 贾芸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眉头一挑,猜测道:“莫不是为了什么方子?” 贾琏一惊:“你知道?” 贾芸嗤笑一声:“昨天小蓉大爷奉珍大爷之命已经来过了。” “竟有此事?那为何……?”贾琏更加不解。 于是,贾芸又将对贾蓉说过的那番话又和贾琏说了一遍。 贾琏神色凝重:“看来,此事果然不简单。” 随即,他又看向贾芸道:“不过,大老爷说了,如果你不同意,那就请你到府里见上一见,当他面说个明白。” 贾芸冷笑:“这怕不是那张沐德的主意吧,和这样的豺狼做交易,大老爷也不怕闪了腰。” 其实,贾琏也对自己老爹的做法不满意,怎么能帮助外人来谋夺族人的家财呢? 再说,芸儿母子这些年也没靠着族里过活,不欠族里的,那更不应该打他们的主意了。 可他毕竟是为人子,老爹再怎么不是,也轮不到他来说。 不过,贾芸之前和贾赦那老匹夫并没有打过交道,对此人的了解,更多的还是来自红楼原着。 此贼简直将贪财好色、阴狠毒辣的无耻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样一个货色,贾芸自然是不想理会,但在如今的时代背景下,族规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国法。 在两人还未撕破脸皮,贾赦还是长辈的情况下,贾芸如果不去见反而容易留下诟病。 所以考虑了一下后,他还是点头同意去见见,不过却带上了李三和熊大。 贾琏笑道:“就这么一段路,去荣国府还带人?” 贾芸认真的道:“自然不是防荣国府,而是担心吴家的人,这可是一群强盗,不得不防。” 贾琏不是傻子,听到这话,也没有再多说。 如今的荣国府,当家的是贾母,不过,住在荣国府的却不是继承爵位的长子贾赦,反而是次子贾政。 而贾赦夫妇的住所竟是从荣国府东南角隔断出来的一部分,作为儿子、媳妇的贾琏夫妇还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反而在荣国府帮着贾政打理家务。 这两家剪不断、理还乱的错综复杂关系可见一斑。 其中细情,因为和他们的联系本就不多,所以贾芸也不甚了解,也不太关注。 小半刻钟后,一行四人经过荣国府正门后,在紧挨着的那扇显眼的黑油大门前停下,这里正是贾赦院的大门。 小厮看到贾琏后,连忙上前恭迎,并道:“琏二爷,大老爷说了,若是你带着小芸二爷来了,先带他到外书房等着,他稍后便到。” 贾琏点了点头,随即抬腿迈进大门,看到贾芸竟然将两个随从也要带进来,不由说道:“都已经到地儿了,这就不用带他们进来了吧。” 贾芸道:“他们就在院外,不往里去,只要我喊话他们能听到就行,免得进去出不来。” 贾琏也不生气,只是调侃道:“大老爷这里何时成了龙潭虎穴了?” 贾芸心中冷笑,那老货为了五千两银子都可以将亲生女儿卖给孙绍祖那个禽兽,吴家为了方子,肯定不只许诺他五千两的好处,翻个十倍都有可能。 这么大一笔横财,那老货如此贪鄙,就算出卖祖宗都不足为奇,一旦自己坏了他发财的好事,谁知道这无耻老贼能干出什么事? 所以贾芸直接道:“小命要紧,琏二叔如果不让他们进去,我只能打道回府了。” 贾琏无奈的摇摇头,不再强求。 内院正厅,贾赦眉开眼笑的和张沐德聊得非常开心,这可是财神爷啊,直接许诺只要他能将方子弄来,就会送上三万两银子。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三万两银子了,想着那一堆小山似的白花花银子在向自己招手,他幸福得差点当场去世。 于是心中发狠,谁要是敢阻止老子赚这笔银子,老子必不让他好过。 第三十二章 无耻老贼 贾赦院正厅,小厮刚将贾琏带贾芸来的消息汇报过来了。 张沐德心头一叹,知道贾琏肯定没将方子拿到手,看来只能靠眼前这个贪财的老货了。 随即,便从怀中摸出一沓会票。 贾赦虽然极力掩饰,但依然难以挪开那贪婪的目光。 张沐德数出一万两,笑着递到贾赦面前道:“赦老爷,这是一万两,事成之后,学生再双手奉上两万两。” 说罢,还扬了扬手中剩下的会票,晃得贾赦心肝直颤,这要是都赚过来,可以买几十个小老婆吧。 “好说,好说。”贾赦连忙将一万会票先收入囊中,双眼却离不开张沐德手中的那些会票,仿佛那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见贾芸,于是眉开眼笑的对张沐德道:“张先生在此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张沐德客气的道:“有劳赦老爷,不过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张掌柜请说。” “能否让学生去见识见识赦老爷怎么治那张狂的小子?” 贾赦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然后点了点头。 随即,二人健步如飞的出了后院,贾赦将张沐德安置在外书房一侧,而他自己则绕到正门进去。 贾琏连忙上前迎接,贾芸也打了声招呼。 贾赦装着一本正经的模样坐到上首位,品了一口茶后,装模作样的道:“芸儿,听说你从什么福朗思牙商人那里得了一张水晶冰糖的方子。” 贾芸一愣,有些疑惑的道:“不知大老爷这消息是从何而来?福朗思牙商人有那么傻,会把这么珍贵的方子给我?” 贾赦眉头一皱,摆了摆手道:“不管是从哪里得的方子,你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不如拿出来,得一笔银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岂不稳妥?” 贾芸摇头:“我没什么方子。” 贾赦冷笑道:“那你的宅子哪里来的?丫鬟婆子小厮从哪里来的?凭你的能为,能在这么短时间赚这么多银子?不是靠的方子靠的什么?编谎话都编到我头上来了。” 贾芸说什么都不会承认自己有方子,并将刚才对贾琏说过的那些话又讲了一遍。 在书房另一侧的张沐德听了这些话,脸色难看不已,难怪贾珍父子变卦,肯定是被这番话给吓住了。 这混帐小子还真是巧言善辩,不知道贾赦这老货会不会也被他吓退。 显然,贾珍虽然同样无耻,但在对钱财方面没有那么的贪得无厌,更不愿意为了钱冒那么大的风险。 可贾赦老贼不一样,他已经钻到钱眼里去了,哪能听得进去,立即怒斥道:“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多担心担心你自个儿吧,你把方子拿出来不就是了?若是因为你给贾府带来祸事,我当着祠堂里列祖列宗的面,揭了你的皮。” 话不投机半句多,贾芸淡淡的道:“既然大老爷那么确定我有方子,那就带人去把我家给抄了吧,抄出方子归你,我一分不要。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先告辞了。” 听了这话,贾赦顿时大怒,猛的一拍桌子吼道:“反了,反了,你这作死的孽障,当真我治不了你?” 贾芸面不改色的道:“大老爷这是帮着外人来巧取豪夺了?那张沐德就在府上吧,你去告诉他,把我逼急了,我直接把方子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周家,想必周贵人很乐意知道吧。” 贾芸这些天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做,他花了不少心思和银子去打听后宫里的一些秘辛,主要是了解后宫里有实力与吴贵妃争斗的人,这周贵人便是当下吴贵妃最大的对手。 那周贵人虽然只是贵人级别,位分上比贵妃差一截,但人家当下正得宠啊,而且生的四皇子非常得皇帝喜欢,母凭子贵,双方明争暗斗。 如果有吴家的黑料,再加上这张价值连城的方子,周家还不更加得势? 张沐德也想到了这点,脸色极为难看,恨不得立即冲出来直接把那小子给掐死。 贾赦知道张沐德就在一侧偷听,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大变,一站而起的厉声斥责道:“作死的孽障,作死的孽障,这事是你这混帐能掺和的?你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贾芸面不改色的道:“所以,大老爷还是别掺和,别到时候连累到整个贾府。我已经被吴家那帮强盗盯上了,你们置身事外,他们也拿你们没办法。但若大老爷为了吴家那点蝇头小利而惹祸上身,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蝇头小利?三万两银子是蝇头小利?何况现在连银子都收了,能再还回去吗?这不比割肉还痛? 贾赦再也无法淡定,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没插上话的贾琏连忙上前安抚,生怕老爹一口气没上来嘎过去。 “芸儿,你少说两句。”转而又对贾赦道:“大老爷,一家子人,不至如此,不管芸儿有没有这方子,既然他不愿意,咱们何必强逼人家,传出去让人笑话。”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贾赦更气了,直接一巴掌扇过去,然后骂道:“什么好下流种子!不说自己没能为,还敢拿话来堵我!早就想捶你一顿!” 贾琏捂着脸,神情默然。 从这里可以看出,琏二虽然荤素不忌,嗜色如命,但心地并不坏。 他除了对王熙凤恶意很深,巴不得她早点死,但对其他人还不错,没什么架子,对泡上手的女人也很大方。 另外,从原着中对待石呆子那件事也可以看出。 石呆子无权无势,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偏偏有祖传下来的二十把旧扇子,算是古董文物。 贾赦有三个重要爱好,贪财、收藏女人和扇子,得知这个消息后就想将这些扇子据为己有,于是派贾琏去处理。 贾琏求爷爷、告奶奶,请求石呆子把扇子卖给自己,并愿意出高价,可石呆子就是一根筋,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卖。 贾琏为此事挨了贾赦不知道多少骂,但他自始至终没想过用下三滥的手段。 这件事情后来被贾雨村知道了,他不费吹灰之力,直接给石呆子按了个罪名抓到牢里,将家一抄,抄来的扇子立即送到贾赦手上。 贾赦便夸贾雨村有能耐,讽刺贾琏没能为,贾琏就回了一句:“为了这点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不算什么本事。” 为此,还被恼羞成怒的贾赦一顿好打。 连石呆子这样一个外人,他都不愿意强取豪夺,更别说对贾芸这个同族人了,所以才当着贾赦的面说了几句心里话。 第三十三章 贾家儿女 看到贾琏因自己被打,贾芸也有些过意不去,连忙道:“琏二叔,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掺和,大老爷已经钻进钱眼子里去了,心里不再有什么父子之情,同族之义。” “他想干什么,就随他去吧,反正方子我是变不出来。” 贾赦气喘如牛,双眼圆瞪的怒道:“老夫往日怎么没发现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忘八羔子?你以为我是想要你那方子?我还不是为了贾府好,怕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招来祸事,才好言相劝。你不领情便罢,还恶语相向,真是气煞老夫。” “你今儿拿出方子了了这祸根还罢,否则就休想走出老夫这院子。” 贾芸看了贾琏一眼,贾琏也刚好看过来,无奈的转过头去,还真的被料中了,居然比我还了解大老爷。 贾芸根本没有被吓倒,反而冷声道:“这事,还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这贾府还轮不到大老爷来作主。” “我看要不这样,把老太太,二老爷还有隔壁的珍大爷都叫来,一起商量个章程出来,看要不要强夺了我这个贾族子孙的家财去讨好吴家人,主动惹下这祸事。” 贾赦心头一惊,没想到这小兔崽子竟然想到用这一招,如果真把这几人聚在一起,就由不得他作主了。 哪怕最后拿到方子,那几万两银子他也没办法独吞,需要舍出去一大半,这怎么可能? 这下,他算是相信了张沐德的话,这个几乎没怎么打交道的旁系子孙,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 但是,他有一个很大的先天优势,他是长辈,是荣国府的大老爷,凭这一点就可以以势压人。 “这偌大的贾府,我管不了的有几人?你一个旁支的小子,就敢如此目无尊长,我还不能治你?来呀,家法伺候。” 既然言语威逼不成,就直接要动手了。 听到他的喊叫,外面顿时冲进来五六个拿着棍棒的小厮。 “李三,熊大。”贾芸毫不示弱的也大喊一声。 几息之后,神情木然的李三和脸上笑呵呵的熊大一左一右的冲进来。 贾赦大惊:“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我这里放肆?” 贾芸怒喝:“放肆的是你,无耻至极。” 说罢,直接要往外走。 被贾芸这个旁支后辈当面辱骂,贾赦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声嘶力竭的吼道:“反了,反了,给我拿下,拿下,直接打死。” 小厮们听到命令,就要去抓贾芸,贾芸一把推开,几人见状直接用棒棍挥打,李三和熊大连忙上前帮忙,一群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贾赦见自己这边人数占优,基本是两个打一个还不占上风,甚至被抢了几根长棍过去,不由大骂废物,又大叫着喊来其他小厮支援。 贾琏不停的规劝,却根本没用,急得团团转,贾芸趁乱来到他旁边道:“琏二叔,还不去向老太太禀明,等会儿出人命就迟了。” 贾琏一惊,反应过来,连忙跑了出去。 贾芸和李三、熊大三人边打边撤,退到了院中,被一二十个小厮围了起来。 其实,不说贾芸,凭借李三和熊大二人的身手,真要下狠手,这些弱不禁风的小厮早被扫翻在地了,冲出去更不在话下。 但这不是贾芸想要的结果,所以提前和二人沟通了下,让他们尽量收着,而他自己,还故意挨了两棍。 那些小厮则更惨,虽然贾芸三人没出什么力,但也打倒了几个,现在还痛得哇哇大叫。 其他人看到这三人这么厉害,一时竟不敢上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等着同伴打头阵。 贾赦见罢,气得七窍生烟,疯狂的吼道:“废物,废物,都是没用的废物,还不快上,给我拿下,不然有你们一顿好打。” 听了这话,小厮们只得硬着头皮上,但没人敢猛打猛冲。 基本都是上前用手中的棍子砸一下贾芸三人手中的棍子,然后退后,再寻机上来砸一下,又退后。这样既像是在奋力战斗,又没有那么大的风险。 贾芸也乐得陪他们玩,所以只听见梆梆梆的棍棒交击声,以及杂乱无章的大叫声,打得热火朝天的,却根本没看到一人倒下。 张沐德从屋角伸出脑袋瞅了一眼,无语至极。 这边,贾琏已经冲进荣国府。 此刻的贾母院,荣庆堂中,正充满着欢声笑语。 上首的榻上端坐着一个慈眉善目,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她便是贾府的最高统治者:贾母,旁边贴心的丫鬟鸳鸯正给她细心的捶着腿。 此刻,一个头上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条系着一块美玉。 身上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中秋之月的少年正钻进她的怀里撒着娇,逗得贾母宠溺的心肝宝贝的唤着。 形象特征如此明显,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是大脸宝贾宝玉又是谁? 其下两边的椅子上分别坐着贾赦的正妻邢夫人,一脸的刻薄相。 还有贾政的正妻王夫人,看起来倒是面善,但看过原着的都知道,这是个佛口蛇心的女人,嘴上都是慈悲为怀,心里阴狠毒辣。 正下方的绣墩上坐着四个女孩,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还不足十岁。 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她便是贾赦那老匹夫所生的庶女贾迎春,为人木讷,与世无争,在原着中贪财的老贼因欠孙绍祖五千两,便直接将她嫁给了这个禽兽,终至被虐待至死。 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她便是荣国府二老爷贾政所生的庶女贾探春,她精明能干,工诗善书,有经世致用之才,可因是女儿身,又是庶女,未能放手施展。 最终因朝廷军队败于番邦,作为和亲的牺牲品远嫁海外。 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 她是宁国府在玄真观修炼多年,一心向道的上一任当家人贾敬所生的女儿贾惜春,是贾珍的妹妹,兄妹俩相差超过三十岁。 因自小在荣国府长大,所以和贾珍这个亲哥哥倒不怎么来往,也很少去宁国府走动。 可能是自小没有父母养育,寄人篱下,渐渐养成了她孤僻冷漠、胆小怕事的性格,以致到最后看破红尘,入庵为尼,反而阴差阳错的躲过了贾府被抄时的命运。 三人钗环裙袄,皆是一样的妆饰。 与她们贴坐着的最后一个少女,她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与愁、病、弱等词相伴的,恐怕只有林妹妹林黛玉了。 除了这些坐着的,当中还有一人站在中央眉飞色舞的逗得众人直乐。 她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条、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褙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 她不是别人,正是有着风辣子之称的王熙凤,是荣国府掌握实权的大管家,统筹料理着偌大荣国府上下的所有事务,颇得贾母和又是她姑妈的王夫人的信任。 此时正打趣的道:“琏儿不配,就只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吧。” 众人哄笑,贾母更是差点笑得直不起腰来,俏婢平儿则是脸色微红,如果不是那么多主子在,她非得啐凤辣子一口不可,总什么不好的事都带上自己。 这时,管家媳妇周瑞家的掀帘子进来道:“老太太,琏二爷来了,说是有极为要紧的事。” 贾母一愣:“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让他进来。” 也没什么需要避讳的人,所以大家都没动,只是止住了交谈,一起看向门口。 贾琏大步冲进来,累得气喘吁吁。 “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邢夫人眉头微皱的问道。 贾琏缓了一口气,连忙回道:“大太太,大老爷和芸儿起了冲突,正在隔壁院里打起来了呢,几十人打成一团,喊都喊不住。这要是一个失手,闹出人命可好?” “啊?”邢夫人听到竟然有人敢和自家老爷起冲突,顿时不问青红皂白的怒斥道:“哪个芸儿?反了天了,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此时是问这些细节的时候?还是贾母反应迅速,连忙道:“凤丫头,快去让他们停手,把你公公和那什么芸儿给我叫来,我看他们究竟灌了什么黄汤,竟敢在家里如此作耗。” 王熙凤得令后,不敢耽搁,连忙和贾琏一起往贾赦院赶去,荣庆堂中热闹的气氛也迅速冷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 荣庆堂对质 贾琏和王熙凤夫妇刚火急火燎的出了荣国府大门,贾琏就道:“凤儿,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大老爷必然知道是我当了耳报神,还不知道会怎么埋怨我呢,我先避一避。” 王熙凤已经知道贾琏为了劝和,甚至还挨了大老爷一巴掌。 自己公公什么德性,她很清楚,虽然自己两口子不和,但也不想看到自己男人被公公拿来出气,于是便点了点头。 贾琏轻嘘一口气,家里也不敢呆了,直接跑出去避风头。 王熙凤则带着陪嫁丫头平儿,以及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两个管家媳妇一起赶往隔壁的贾赦院。 刚进入黑油大门,就听到院内呼喝的打斗声。 一行不敢耽搁,连忙加快脚步,转过照壁后就看到场中一二十人挥舞着棍棒打成一团,好不吓人。 “停下,停下,都停下。”王熙凤立即大声喝止。 她的淫威在荣宁两府,除了几个长辈,几乎没有不怕的,听到她声音的小厮,甚至都没有等贾赦的吩咐,连忙停下。 几息之后,刚才还热闹的打斗,迅速偃旗息鼓。 王熙凤扫了众人一眼,扭着腰肢在中间穿过,那些小厮仿佛老鼠见了猫一般,连忙低头退避。 贾芸三人倒是没动,只是拄棍站在那里。 王熙凤在贾芸面前停下,瞥了一眼,淡淡的道:“我还以为是哪个芸儿呢,原来是你,我倒是没看出来,真是长本事了,竟然敢在大老爷这里动手。” 她毕竟是荣国府的大总管,虽然和贾芸母子打交道很少,但自然是认识的。 贾芸也看了看这个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的婶子,不卑不亢的回应道:“二婶子,如果哪天有人要强取豪夺你们王家的家财,还要人命,你就束手就擒,直接让取了去?” 虽说是婶子,其实也就比贾芸大个三四岁,还不到二十。 不过,由于是出自富贵人家,从小又当成男孩儿养,再加上这几年管着荣国府几百号人,自有一股凌厉气势。 她冷笑道:“还敢拿话堵我,你那么大本事,待会儿到老太太跟前说去吧。” 说罢,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走去,神情也变得恭顺了起来。 站在书房门口的贾赦看到她过来,直接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王熙凤也不敢恼,回道:“大老爷,老太太吩咐,让过去说道说道,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在家里舞刀弄枪的,传出去也不大中听。” 贾赦哪里还不知道是自己的好儿子去报了信,心里顿时气急不已,他急着动手,不想放贾芸离开,就是想在其他人介入之前把生米做成熟饭。 可没想到,自己养的小厮那么没用,更没想到贾芸和带来的两个随从身手如此了得,那么多人都拿不下这三人,真是气煞我也。 不过,他可以给王熙凤甩脸子,难道还敢给自己老娘也甩一下?只得不咸不淡的道:“哼,知道了。” 王熙凤也不再多言,直接转身往回走,经过贾芸身边时,冷声道:“跟我去见老太太。” 贾芸也没有多说,直接将手中棍子一丢,跟了上去。 到荣国府大门时,贾芸让李三和熊大二人留在外面,只身一人跟着王熙凤进去。 荣庆堂中,因为得知有外男要进来,林黛玉和三春自觉回避,于是在大脸宝的带领下来到隔壁的碧纱橱里。 “二哥哥,你说这芸儿是谁?怎敢和大老爷斗气?”探春小声问宝玉道,黛玉也好奇的看过来。 宝玉摇了摇头:“芸儿,芸儿,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管他呢,等他来了便知,我也想知道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这么大胆量。” 说话间,王熙凤便引着贾芸走进了荣庆堂,所有目光顿时聚集过来,却几乎没一人认识。 “贾芸给老太太请安,给大太太,二太太请安。”贾芸作为晚辈,主动见礼道。 姓贾,那说明是自家人,但依然没人认出是谁,哪怕是从碧纱橱里特意跑出来瞄一眼的宝玉。 见众人不识,还是王熙凤主动介绍道:“这是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 说起五嫂子,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对孤儿寡母。 可他们平日和府里也不大走动,和大老爷那边更是没多少往来,怎么今儿竟然在大老爷院里打起来了呢? 本来贾母是准备等贾赦来了再说,可邢夫人却等不及了,直接质问道:“好你个贾芸,是谁给你吃的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打大老爷?” 贾芸眉头一皱,暗骂一句神经病,立即反驳道:“大太太听谁说我打了大老爷?又是哪只眼睛看到了?这一上来就给我好大一个下马威。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你,放肆。”邢夫人见自己刚说一句,便当场被打了回来,顿时恼羞成怒。 贾芸懒得和这个只一心向着贾赦的老女人多费口舌,看都不看一眼。 王熙凤嘴角闪过一抹笑意,没想到这侄儿真的长本事了,在老太太面前竟然也不给大太太留一丝脸面。 其实,她自己也很看不上这个婆婆,也乐意见到婆婆当众丢脸。 “好了,等赦儿过来再说。”贾母并没有一味的向着自己儿子,所以立即制止了这无意义的口舌之争,而这也是贾芸故意要将事情闹到这里来的原因。 因为贾母虽然安于享乐,对大脸宝也过分宠溺,但心地还是比较善良的,也不糊涂。 让她来主持公道,即便不是那么公允,应该也不会帮着贾赦来欺凌自己。 贾赦知道自己老母亲的性情,生怕贾芸编排自己,所以匆匆的和张沐德打声招呼后,便迅速的赶过来了,累得气喘吁吁。 鸳鸯连忙搬了一张椅子给他,而贾芸只能站着。 “说吧,什么事,要闹到这步田地。”贾母脸色一板,开始问道。 贾赦自然不会给贾芸先开口的机会,立即添油加醋的叙述经过,对自己不利的能省则省,甚至只字不提。 总之,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贾芸好,为了贾府好。 贾芸这个小年轻,什么都不懂,不领情不说,还恶语相向,肆意辱骂。 自己忍无可忍,才准备用家法小小惩治一下。 可没想到,贾芸不但不伏法,还逞凶反抗,如果不是小厮们忠心护主,连自己恐怕都要挨一顿好打。 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的颠倒是非,那张无耻嘴脸,简直让贾芸叹为观止。 第三十五章 这方子可以帮到元春 “好你个忘了本的下流种子,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大老爷一把年纪了,一直受人尊重,今儿没想到遇上你这个反叛的。” “不给你些教训,这个家以后还怎么管?” 贾赦刚一说完,邢夫人立马站起来助攻,根本不给贾芸辩驳的机会。 贾芸只是摇头苦笑,一副无语状。 贾母眉头一皱,出声道:“大太太先不忙着说,让他也说两句。” 邢夫人这才不得不闭嘴,不过目光还是严厉的逼视着贾芸。 贾芸长叹一声道:“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都说妻贤夫祸少,大老爷变成如今这副贪财好色、无耻阴毒的嘴脸,看来和你脱不了干系。” 邢夫人听了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大一顶帽子她怎么戴得住? 作为贾赦的续弦,因为小门小户出身,又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身份上完全无法与妯娌王夫人相比。 因又不得贾母喜欢,地位上很是尴尬,所以只会一味的奉承贾赦。 如今,贾芸把贾赦品行不端的责任怪到她头上,这不是一大盆屎直接往她脑门上扣吗?这一旦接住了,以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彻底臭了。 贾芸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和这个女人关系不大,在她进贾府之前贾赦就已经是这个德性了。 可谁让这女人太恶心了,不扣你屎盆子,难道给你上杯绿茶不成? 邢夫人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手指颤抖的指着贾芸,向贾母委屈的道:“老太太,你看看,他这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把大老爷和我都一起骂了呀,太无法无天了。” 贾赦也不怎么看得上这个已经年老色衰的女人,但这一刻他还是知道夫妻同心,连忙帮衬道:“他连我都敢打了,骂两句难听的算什么?” 贾芸嗤笑一声:“我一年到头都难和你们打一次照面,更不会进你们的门,你们甚至可能都不认识我贾芸这号人,我好端端的专门去骂你们,还要打你们?我搐风了,脑袋被驴踢了不成?” “噗,咳……”贾芸突然的一句新词,差点让看戏的王熙凤没绷住,直接笑出声来,反应灵敏的她连忙用咳嗽掩饰。 虽然她平时骂下人的话也是张嘴就来,花样百出,但“脑袋被驴踢了”还是头一次听到,一个不注意,差点给自己整笑了。 可当着众人的面,再怎么好笑,也不能笑话自己的公公婆婆不是?她不由白了贾芸一眼,好好说话不行?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连平日不苟言笑的王夫人都抬手掩住嘴,以防刚才有些失态的神情被人看到。 还有平儿和鸳鸯这两个俏婢,如果不是养成了在主子面前谨慎小心的规矩,恐怕刚才也要破防了,此刻也是尽力忍着。 碧纱橱内,黛玉和探春也笑成一团。 大脸宝笑罢之后,有些震惊的道:“没想到这芸哥儿竟是这样的人,对大老爷和大太太也太不尊重了。” 探春止住笑,秀眉微皱的轻声道:“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黛玉笑道:“那贾芸也没那么简单。” 探春跟着道:“是的,那张嘴和林姐姐一样,是个厉害的呢。” “探丫头,找打。”黛玉羞恼的就要逮住探春教训一番。 大脸宝连忙上前劝道:“林妹妹,饶了三妹妹这遭吧。” 探春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并道:“快听。” 黛玉和大脸宝都安静下来。 贾母呵斥道:“不是让你们来我这儿吵架的,把话说明白。” 贾芸连忙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立即质问贾赦道:“大老爷,我刚才说的,可有一句夸大其词?要不要把琏二叔叫过来将他看到的再复述一遍?” 听了这话,贾赦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将琏二叫来肯定对自己不利,倒不是他担心自己儿子帮外人来对付自己,而是没事先对好口供,肯定和自己说不到一块去,这就容易露馅了。 于是,他连忙插开话题道:“老夫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你知道什么?拿出方子,既可以给你们娘儿俩挣一笔足够一辈子嚼用的银子,又能帮着咱们贾家交好吴贵妃。” “否则,得罪了吴贵妃,给贾府招来了祸事,你就是最大的罪人。你一条烂命不要紧,可贾府里有上千号人呢,他们可不能被你这忘八羔子拖累。” 贾芸嗤笑一声:“祸福无门,惟人自招,我早就和你说的明白,你只要不掺和此事,吴贵妃难道会因为你不帮忙,就报复贾府?隔壁珍大爷能明白的道理,大老爷为何就不明白?” 于是,贾芸又立即将当初对贾蓉说的那番话又讲了一遍。 总之就是吴家花那么大心思弄这个方子,一旦得手,肯定不会让接触过方子的人再活在这个世上,那时才是大祸临头。 毕竟如今的贾府不比当初一门双公,袭爵最高的贾赦也不过一等将军爵,又没有实权在手,真被人弄死了,只要没有确凿证据,谁愿意去得罪吴贵妃? 听了这话,贾母也无法淡定了,连忙道:“虽然咱们贾府也尊贵,可终究比不得皇亲国戚,确实招惹不得。” 贾赦见自己母亲有些动摇,不由急道:“老太太,咱们不给他们方子,才是招惹,若是给了方子,那是结了善缘。如果得了吴贵妃的帮衬,说不定宫里的大姑娘就能熬出头了。” “否则,吴贵妃即便不报复咱们贾府,以她贵妃之尊,要是去对付宫里的大姑娘怎么办?” 他这两句话一出,顿时将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王夫人一下子激了出来,心思激烈翻涌。 因为宫里的大姑娘贾元春,可是她的女儿,也是她的希望。 贾母的神色一凝,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元春的命运与贾府息息相关。 这些年,贾府为了元春也是使了不少力,动用各种关系,花费大量银子打点,就是想她有朝一日能够获得圣眷,让贾府也成为皇亲国戚。 第三十六章 你收的钱快掉出来了 贾芸知道,贾府将贾元春送入宫中,是整个家族的战略。 因为如今的贾家男儿,可谓没一个有出息的,从上到下只知享乐。 贾家以军功立业,可笑的是,现在却没一人在军人任职。 仕途功名上更是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唯一读书出身的贾政,因为贾代善临终时遗上一本,遂皇帝直接赐了他一个工部正六品的主事职。 以荫封入仕,而非通过科举这种正当手段,是入不了主流的眼的,仕途上很难有什么成就。 所以他当官基本上就是混日子,这些年也只升了一级,成了从五品的员外郎。 正因如此,贾政才将希望放在了大脸宝身上,时常督促他多读书,好以后考取功名。 可大脸宝偏偏最不喜欢读书,还骂读书上进的人是禄蠹,整天只喜欢和女孩玩。 而贾母偏又疼得不得了,生怕他读书读累了,贾政一管,她就护着,所以大脸宝读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王夫人也没想儿子有多大出息,当一辈子富贵闲人就行了。 可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 到大脸宝这里已经是传承的第四代,以肉眼可见的衰落了下来。 再不想办法,这富贵就要到头了。 既然男人靠不住,那就只能另想他法:靠女人。 将元春送入宫中,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只要元春获得圣眷,让贾家成为皇亲国戚,贾家便可以再度富贵,甚至更上一层楼。 虽然想法是好的,可圣眷哪是那么容易获得的?元春入宫多年都没有什么动静。 如今,从贾赦口中得知这水晶冰糖方子竟然可以帮到元春,哪能不心动? 贾芸扫了贾母和王夫人二人一眼,便知道这两人已经动了心思,连忙道:“大老爷把这件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吴贵妃自己都嫌圣眷不够,会帮助大姑姑获得圣眷,给她自己竖立一个对手?” “再说了,大姑姑在皇后娘娘那里当差,吴贵妃怎么帮衬她,又怎么去报复她?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未有嫡出,吴贵妃巴结还来不及,她脑子坏掉了才会为了这点事去动皇后娘娘的人。” “而且,我从未说过我有什么方子,一直在强调我根本没方子。若真有方子,能帮到大姑姑,我早给族里了。” “既然我说了没方子,以后从我这里就不会有新的水晶冰糖出来,不然就是欺骗吴贵妃,我犯不着去得罪我根本惹不起的人。” “既然这样,方子在我手里和废纸有何区别?我何不干脆换一笔银子了事?也免得你们天天想办法来逼问我。” “而且大老爷如此威逼,甚至不惜对我用刑,这要是传出去,到时候再说没方子,谁会相信?” “那时就不止吴贵妃,还有郑贵妃、周贵人,几位皇子,王爷,哪个不想要这劳什子方子。贾府不管拿不拿得出来,都会得罪一些惹不起的人,这不是种祸之举是什么?” 贾母听完之后,微一思索,不由脸色一变,觉得这贾芸说的似乎更有道理。 王夫人则被绕得有些晕了,本来想说什么,不得不生生止住,准备先看看形势再说。 因为这原本看起来只是一场简单的冲突,已经演变成了有关家族命运的事了,不可轻易发表意见。 碧纱橱里,探春若有所思,神情也有些凝重。 大脸宝从不关心这等事情,反而和黛玉感叹贾芸嘴皮子厉害,迎春则呆呆的,好像没有听到外面的争论。 惜春还小,不大懂外面争的什么,也同样不关心,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一幅画上。 贾赦显然不相信贾芸的话,怒斥道:“少在这里鼓唇摇舌,危言耸听,你不是说担心拿出方子后吴家将你灭口,所以才不敢拿出的吗?” 贾芸冷笑道:“大老爷若听不懂人话,就别在这里叨登了,你就直说收了张沐德多少两银子吧,他当初可是许诺我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听到这个数字,贾赦双眼一瞪,差点当场去世。 张沐德,好你个雷打的下流种子,三万两银子就把老子给打发了。 一直没有说话当透明人的王熙凤忍不住呼吸一促,目光火热的看向贾芸,真的假的? 当然假的,在张沐德面前,贾芸一直都说自己根本没什么方子,所以也不存在开价一说。 所谓的二十万两,不过是他诈贾赦这个老匹夫的。 不过,若是开价,卖二十万两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也不算全假,这也是贾赦本能相信的原因。 果然,看到贾赦的神情,贾芸便断定这老贼肯定已经拿了一些定金。 于是连忙道:“大老爷,张沐德给了你多少两银子?不会只三五千两,甚至三五百两就把你打发了吧。若是如此,以后别说你是荣国府的大老爷,贾府丢不起这人。” “混帐,谁会为了这点银子……”贾赦这话刚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对。 可这已经够了,贾芸嗤笑道:“果然,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又是为了贾府,又是为了大姑姑,不过是你自己钻进钱眼里了。不顾同族之义,联合外人威逼强夺,贪鄙至此,无耻至极。”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张沐德给你的会票就在你身上吧,都快掉出来了。” 贾赦一惊,连忙低头拢了一下袖子。 可哪里快掉出来了?随即脸色一变,自己又中了这小子的圈套。 但他这个举动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贾母和王夫人都不是傻子,而且她们又哪里一点都不知道贾赦的德性,必然是收钱替人办事。 既然是收钱办事,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人家拿到方子后就财货两清了,可不会记着贾府的什么好。 事后说不定真如贾芸说的一样,以防方子再泄露出去,直接杀人灭口。 “孽障,孽障啊。”贾母面露痛苦之色,虽然她没有指名道姓,但谁丑谁尴尬。 碧纱橱内,探春暗暗惊叹,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贾芸,当真是个厉害的。 不但口齿伶俐,而且眼光独到,比大老爷想得更远,也更清醒。 反观大老爷,从进入荣庆堂后就一直处于下风,如今更是被贾芸驳得体无完肤。 唉,这一切都是贪鄙惹的祸。 第三十七章 丑话说在前头 虽然事情已经逐渐明朗,只要贾母不糊涂,就知道是她的儿子贪心所致。 但那毕竟是她的儿子,荣国府的大老爷,事关荣国府的脸面,她真的会公平处置吗?贾芸并不是很乐观。 邢夫人连忙跳出来作妖道:“老太太,这贾芸一个孙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羞辱长辈,不给大老爷脸面,简直目无尊长。” “今儿不给他上家法惩治,以后大老爷如何见人?” 听了这话,王熙凤更加看不上这个婆婆,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贾芸不屑的道:“脸面是自己挣的,别人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你。你们这样的尊长,德不配位,有几人会看得起你们?” “德行高的人,自然人人敬仰,就如老太太。” “德行有亏的人,即便大家当面不说,背后也会嗤之以鼻,就如大老爷和你。别说府里的小厮丫鬟婆子,宁荣街上随便拉一人,有哪个不知道你们夫妻二人的德性?” “为何那张沐德去找大老爷,反而不找真正当家的二老爷?还不是二老爷品行高洁,不可能答应他们这无耻条件,所以他们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找上贪婪成性的大老爷。” “果然大老爷就是大老爷,只要银子给够,别说同族,恐怕连祖宗都能出卖。如此德行,还配做人吗?既不做人,又何惧见人?” 这番话,简直如锋利的刀,直戳在这夫妻二人的心窝上。 毕竟在场的除了长辈和同辈,还有后辈和丫鬟,脸皮再厚也没办法无动于衷啊。 王夫人本来因为方子的事情,已经对贾芸有所不满,认为他不识大体,但听了这话,心里却好受多了。 因为贾芸夸赞贾政品行高洁,又把大房这对夫妻好一顿贬损,无疑是进一步将他们二房往上抬了抬,为二房挣足了脸面。 这传出去,二房就更能代表荣国府的形象,作当家人也更名正言顺了。 好面子的她,焉能不喜?所以对贾芸也高看了一眼。 而贾赦这大房本来就不怎么受待见,此刻被贾芸当众一番羞辱,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差点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只得抬起颤抖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骂道:“这你混帐……忘八……崽子,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够了,够了,都给我住嘴。一个个的,像个仇人一样,别忘了你们都姓贾呀。”贾母恨铁不成钢的。 接着,又继续道:“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提什么方子,咱们贾家没有。大老爷若是收了人家的钱,赶快还给他们,告诉他们,我们仔细查了,没有方子。” “若是吴家拿此事来报复咱贾家,我亲自到宫里找皇后娘娘说理去。” 贾赦已经缓过来了些,只是偏着头不说话,邢夫人也老实了,一声不敢吭。 贾母看向贾芸道:“芸哥儿,你可还有话说?” 贾芸摇摇头,神情忧伤的道:“我还有什么话说?谁让他是大老爷?谁让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旁支子孙?孤儿寡母的,不欺负你欺负谁?挨一顿打也就挨了,没取我小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说着的同时,还捋起了衣袖,显露出被打伤的手臂。 又要扒上身的衣服,王熙凤一惊,连忙制止道:“好了好了,别脱了,那么多人打成那样,挨几棍也是常事,等会儿我让人给你拿些上好的伤药。” 看着贾芸的举动,贾母哪里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处置并不满意,于是叹息一声道:“芸哥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也知道他是老爷,难道还打回去不成?” 贾芸看向贾母,神情认真的道:“老太太,受一次委屈不算什么,我受得了。” “但是,大老爷的品性,大家有目共睹,他是个能听劝的?老太太一向怜贫惜弱,心里慈善,肯定没少教育他同族之情、同宗之义,做人要本分的道理。” “若是他听进去了哪怕半分,何至于变成如今这样?再看二老爷,同样是一个母亲教的,却连对下人都是宽柔以待,更别说同族子弟了,哪怕贾府穷得揭不开锅了,他也断不会去谋夺外人家财。” 王夫人心中不断点头,这话在理。可听到贾赦夫妇耳中,是那么的刺耳,刚消下去的一些火气,又腾的升起来了,目光怨毒的看过来。 贾芸哪里不知道以这两人的德性不可能咽下这口气,目光一扫,又对贾母道:“老太太看看他们两口子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我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贾母本能的看过去,贾赦和邢夫人连忙移开目光,气得牙都差点咬碎了。 “老太太,今儿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若他们还不死心,继续明里暗里强逼我,甚至耍阴谋害我,我可不会再忍了。我自有办法对付回去,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什么同族之情了。” “毕竟都是人生爹妈养的,我自己不心疼,我娘还心疼呢,凭什么被人欺负了,只能忍了又忍?” “我母子这些年求存不容易,还望老太太体谅。” 看着贾芸决绝的眼神,贾母知道,这孩子是个倔强的性格。 对这样的人,越不能强逼,如果为了照顾大儿子的脸面就对芸哥儿施以惩治,这除了加深仇恨,开一个很坏的头,没有任何裨益。 可偏偏,芸哥儿的这番话又很在理,作为一府的大老爷,本应该多照顾照顾后辈子孙,没成想竟然还去强取豪夺欺凌人家,这说破天都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不思悔改,凭什么让一个后辈子孙处处忍让? “冤孽,冤孽啊。” 贾母充满无力感,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又几乎都呆在后院,料理这个家已经不容易了,哪有精力管外面的事?也管不了。 而自古以来,同族相残都是人伦最大的悲剧。 可偏偏,这个症结不在芸哥儿身上,而在她这个逆子身上。 那逆子高高在上惯了,一直都是别人让着他,今天在一个后辈子孙身上没有讨到好处,还丢了脸面,哪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偏偏这芸哥儿也是个机敏的,早早看穿了这一切,又直接挑明了出来,根本不给自己想办法调和的时间。 所以今天这场纷争看似停止了下来,其实很失败,根本没有真正的解决问题。 第三十八章 秦可卿的重大决定 贾芸走了,荣庆堂也安静了下来。 碧纱橱内,探春、黛玉和大脸宝几人面面相觑。 没想到那贾芸这么厉害,大老爷和大太太加在一起都不是他对手,被彻底打败,还落下了一个贪鄙无耻,德行差的印象。 因为贾芸每陈述一段,就要多次强调这两个词,想不记得都难。 而且他又不是无的放矢,条理讲得很清晰,利弊分析得很透彻,再加上又诈出了大老爷收人银子的证据,大老爷一百张嘴也难以狡辩了。 所以,大老爷输得不冤。 “赦儿。”还是贾母出声打破了平静。 贾赦虽然心中很是不忿,但如今以孝治天下,他再怎么无耻,也不敢给年过花甲的老母亲甩脸色,连忙看过来。 “我的话,你可还听?”贾母严肃的问道。 贾赦一惊,连忙道:“母亲这话,做儿的如何禁得起?母亲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儿子岂敢不听?” 贾母微点了下头,认真的道:“好。既然如此,我不许你以后再去招惹芸哥儿,可做得到?” 贾赦一怔,脸色露出纠结之色,最后还是叹息一声道:“好,我不去招惹他。” 贾母这才轻嘘一口气,然后对邢夫人道:“大老爷累了,你先扶他回去休息吧。” “是。”邢夫人恭顺的应令,扶着颤巍巍的贾赦出去了。 见公公婆婆走了,王熙凤连忙上前宽慰道:“老太太,你且宽心,他们之间没那么大的仇怨,只是方才脏话气话挤兑到一块儿去了,谁也不让着谁,这才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等过两天他们气消了,便会想明白同族之间为这些事置气,实在不值当。” “回头我再去五嫂子那里说和说和,再劝劝大老爷,肯定斗不起来。” 王夫人也劝道:“凤丫头说得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还真的能斗个你死我活不成?不过说的气话。” “若是这样,倒好了。”贾母轻叹一声,因为她知道,她那儿子,恐怕没那么容易听话,刚才迫于形势答应,可能也只是敷衍。 毕竟他做出那些没脸的混帐事,又不是第一次,哪次不是答应得好好的不再犯,可哪次又真正的改过? 这时,大脸宝和黛玉、三春从碧纱橱里走了出来。 大脸宝上前挽起贾母的手臂,轻轻摇晃着撒娇道:“老祖宗,你就别为这事操心了,那个芸哥儿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大老爷占不到便宜,自然就撂开手了。” 大脸宝的话不一定多有道理,但却最有效,贾母一扫忧伤,笑道:“还是我的宝玉最疼我,不像那一起子,整天闹出些烦心事,扰我清静。” 听了这话,王熙凤假装恼怒,脸色一板的道:“老太太这话,我可不依了,难道除了宝玉,我们都是心狠的?” 说罢,上前去拉着黛玉和三春,并道:“咱们这些狠心人快离了这里,让老太太跟宝玉过去。” 贾母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指着熙凤道:“猴儿,猴儿,这是在派我的不是了。” “太太,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还有我的玉儿,你们的好,我都记着呢。” “尤其是你这破落户,谁的好都能忘,也不敢忘了你呀。” 众人哄笑,王熙凤狡黠的道:“大家都听着了,我也记着了,老祖宗哪天要是忘了,我可不依。” 众人又笑,通过王熙凤这个活跃气氛的高手一打岔,荣庆堂里又热闹了起来。 这边是热闹了,可回到自己院里的贾赦却越想越气,邢夫人连忙端了一杯茶上来。 贾赦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抓起茶杯,猛的往地上一掷,砰的一声摔得粉碎。 邢夫人吓得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吭。 “混帐忘八崽子,这事没完。”不争馒头争口气,他贾赦这么多年来没丢过这么大脸,今天在荣庆堂将一张老脸都丢尽了,这要是能忍他就不姓贾了。 宁荣西街,贾宅,贾芸的房间中。 香菱一边给贾芸敷着伤药,一边默默的流着眼泪,仿佛比伤在她自己身上还让她心疼。 贾芸见罢,感动的同时,连忙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皮外伤算不得事。乖,香菱不哭了。” …… 一脸疲惫的秦业从轿上下来,这一天也没办多少公务就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看来确实是年纪来了。 可他又不能乞休,因为一家子还要靠他的俸禄过活,而这些年也没能攒到什么银子,所以只能继续熬着了。 听到敲门声,忠嫂连忙过来开门。 进到院子后,秦业随口问道:“今天那小子来了没有?” 忠嫂问道:“老爷是说的贾公子?” “不是他还有谁?” “来了,来了。”忠嫂连忙道。 秦业神情微震,今天早上的雨可不小,而且还刮大风。 凭这一点,秦业对贾芸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分。 随即又问道:“今儿他又送了什么?” 听了这话,忠嫂顿时有些踌躇起来,秦业一愣:“空手来的?” “不是,不是,我以为贾公子来不了,所以没有留心。瑞珠姑娘听到后给开的门,东西也是瑞珠姑娘收下了。”忠嫂还是帮忙遮掩了一下。 秦业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另一边,宝珠飞快的跑到后院,冲进秦可卿的闺房汇报道:“姑娘姑娘,老爷回来了。” 秦可卿一惊,陡然紧张了起来,因为经过一天的思量,她终于鼓起勇气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可是临了,又抑制不住的心慌意乱。 瑞珠知道自家小姐脸皮薄,连忙道:“姑娘,要不我先去见见老爷,看老爷会不会主动问起此事吧。” 秦可卿没有立即点头答应,沉吟了一下,脸色微红,但又坚定的道:“还是我亲自去吧。” 她不想让自己的丫鬟如红娘那般,费心费力的撮合张生和崔莺莺,何况贾公子已经做了那么多。 想罢,她抱起木盒便走出了闺房,径直向秦业的书房而去。 瑞珠和宝珠对视一眼,满是欣慰。 第三十九章 通过考验 简朴的书房中,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正在严肃的考校一个年仅十二岁左右的少年。 这少年虽然年龄不大,但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只是怯怯羞羞,有女儿之态。 他不是别人,正是贾芸未来的小舅子:秦钟,字鲸卿是也。 原着中,包括王熙凤在内的众人头一次见他,便直言将大脸宝比了下去。 大脸宝非但不恼,反而自惭形秽的思量道:“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 “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门薄宦之家,早得与他交结,也不枉生了一世。” “我虽如此比他尊贵,可知绫锦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美酒羊羔,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 后世有人猜测大脸宝和秦钟有某种超出友情之外的感情,搞不好就是被秦钟的美色给带弯的,可见这小子这副皮囊也是一等一的好,放在后世那绝对是顶流的奶油小生。 不过此时,秦业却是唉声叹气,因为半个月来,秦钟的功课没有丝毫进益。 当然,这其中有秦钟不够用功之外,另一方面原因是其业师因病告了一段时间的假。 这业师也和秦业一样,年纪有些大了,三天两头便身体抱恙。 秦业也想请个更年轻,更有精力的业师,可实在是囊中羞涩,根本请不起。 而他自己又经常忙于公务,也根本没时间督促儿子学习,可这个年龄的少年,正是玩心大的时候,没人管自然学不进去。 赶过来的秦可卿刚好看到父亲忧心忡忡的神情,连忙上前宽慰道:“爹爹,鲸卿还小,等过两年自然就明白用功了。” 秦业叹息一声:“为父知道他还小,可时间不等为父啊。” 他看到秦可卿抱着一个长木盒,似是想到了什么,便连忙对秦钟道:“把刚才这几篇没背熟的,全部抄十遍。” “是。”秦钟唯唯诺诺的应下。 随即,秦业便带着秦可卿来到了隔壁的花厅中。 秦可卿先给秦业倒了一杯茶,秦业品了几口,便问道:“那小子今儿送的什么东西?” 秦可卿脸色微红,将木盒放在桌子上,缓缓打开,并道:“是一面穿衣镜。” 看着盒子中那面并不小的透明镜子,秦业微微一惊,这东西可不便宜,恐怕至少要自己一年的俸禄才能买下,败家呀败家。 不过,秦业却并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秦可卿原本在等着父亲追问,可等了一会儿没见父亲有任何动静,便一咬牙道:“他还现作了一首诗。” 秦业一愣,从这简短的一句话中迅速提取出了两个关键词:诗,现作。 既是现作,那请其他人代笔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他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什么诗?让我看看。” 秦可卿脸色一红,小心的将雪浪纸拿了出来,并递了过去。 秦业伸手接过,立即看了起来,顿时老脸一阵尴尬。 倒不是说这首诗写得牛头不对马嘴,反而写得很好,他自认自己写不出来。 可是,这根本就是一首直白的情诗:桂殿焚香酒半醒,露华如水点银屏。含情欲诉心中事,羞见牵牛织女星。 更直接的是,诗题就叫《投赠秦可卿》。 读了大半生圣人之书的秦业,何曾见过这般直白的情诗,自是尴尬不已。 为了掩饰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道:“可儿,你说他是现作?难道你见过他?” 想到这点,他顿时心中大惊,因为未出阁的少女私自会见生男,可是非同小可,几近等同于后世的出轨了。 秦可卿知道父亲误会,连忙解释道:“是瑞珠见的,也是这丫头临时起意想考考贾公子,因为他上次也作了一首,以防是他人代笔,所以便让他现作一首。” 说罢,秦可卿还将瑞珠见贾芸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听到贾芸直接将自己的伞让给一位没带雨具的老人,甘愿自己淋雨,心中暗暗赞许。 还有瑞珠邀请他进来喝碗姜汤,他也以“未得秦老爷相召,不敢擅入”为由婉拒,看来也是个极为知礼的。 秦业未动声色,追问道:“上次也作了一首?我怎不知?” 秦可卿不知道父亲心中所想,很是忐忑,赶紧解释道:“前几日那捧玫瑰花里也放了一首诗,忠嫂子并不知道,我趁她不注意拿了来。” 说罢,不待秦业追问起,直接拿出了那张纸札。 秦业接过一展开,只见上面写着:芭蕉叶叶为多情,一叶才舒一叶生。自是相思抽不尽,却教风雨怨秋声。 又是情诗,这小子。 “哼,倒是有些才气,可未用到正途上。”秦业似乎有些不满的道。 秦可卿听到不由一急,可又不知道如果辩驳,毕竟她知道在秦业这种老儒生眼中,走仕途经济,考取功名才是正道。 可科举考的是八股文章,情诗写得再动情也毫无助益。 心中着急,于是转而道:“爹爹,贾公子虽因年幼家贫耽搁了学业,但他如今年龄也不大,以他的才情,重新走仕途经济之道也未尝不可。” 这一刻,秦业再迂腐,难道还不能看出女儿心中的一些想法? 轻叹一声,他直接道:“我的儿可是被那小子的两首情诗给诓了去?” 被猜中心思,秦可卿脸色羞红,不敢正视秦业,声若蚊蝇的道:“爹爹,不是这样的,他除了不是出自书香门第,不管是人品、才貌都是上乘。” 处处为那小子找补,还说不是,秦业深感女大不中留,难道他真的忍心棒打鸳鸯? 当然,这其中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些时日他也并非什么都没做,也是通过各种渠道去打听过贾芸的背景和性情。 还别说,那官媒闫婆并没怎么夸大,之前说的基本属实,包括有关贾府的那些传闻,有些当真是不堪入耳。 而那母子俩虽是贾家人,但很少与主家走动,更不靠主家过活,哪怕是前阵子乔迁新宅,都没有请主家的人。 可能正因如此,贾芸没有沾染贾府男儿的那些不良习气,洁身自好,从不去那些烟花柳巷之地。 而他当初没有直接回绝贾芸,甚至对贾芸送的礼物来者不拒,其实就是对贾芸的考验。 虽然时日尚短,但看到女儿已经对这小子中意,秦业终于下定决心道:“后天是我的休沐日,若他来了,我亲自见见他。” 听了这话,秦可卿心头大喜,一抹羞红迅速覆盖了白皙的脸颊。 第四十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翌日,贾芸还是一如既往的到秦宅送了份礼物后就打道回府了。 巳时,宁荣西街贾宅东面的院墙上,一个脑袋鬼鬼祟祟的伸出来,向外面的巷子迅速的观察了一下。 发现没人后,连忙回头挥了下手,然后带头爬上院墙,直接从大半丈高的院墙上一跃而下。 另两人也先后爬上院墙,第三人的动作稍显笨拙,他没有直接从院墙上跳下来,而是双手趴住墙沿,将身体放下来后才松手落地。 拍了拍手后,三人便若无其事的离开。 东城吴记南货,因为水晶冰糖的热度已经传开,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达官显贵、公子少爷慕名而来,有的还是从附近的昌平、通州甚至是天津赶来。 不过,他们拿着银子,带着莫大的诚意前来求购水晶冰糖,却要看店家的脸色。 “我是从天津赶来的,就买一斤,一斤都不成吗?”一个穿着不俗的年轻公子显得有些卑微。 伙计却是高高在上的道:“别说你是从天津来的,哪怕是从南京来的,也得按我们这儿的规矩,先写个拜贴。我们东家看了拜贴,自然会考虑卖不卖你。” 他的意思很明确,想现买那是没有,得先预约,至于预不预约得上,那得看你拜贴里写的什么了。 总之,这水晶冰糖已经被吴家打造成了高档奢侈品,有银子但没有背景,想买都买不到。 所以,他们也将水晶冰糖当成一种编织关系网的工具。 对于一些他们想拉拢的对象,按重要程度,选择给他们购买的名额和数量,甚至是直接免费送。 虽然说靠一些水晶冰糖不至于让双方关系变得牢不可破,但多少可以拉近一些距离,这就像后世送好酒好烟一样。 而那些他们看不上的,别说一百两银子一斤,就算两百两银子一斤他们也不会卖。 因为在没有搞到方子之前,这东西算是不可再生的稀罕物,连他们自己花银子都买不到,自然不会再为了些银子就卖了出去,毕竟还有比银子更重要的东西。 “我的拜贴已经递上去半个月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一个清秀的公子听到刚才的对话后,声音清冷的问道。 伙计直接淡淡的回应道:“嘿,那你就不用等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买石头冰糖吧。” 也就是说,这位清秀公子没能预约上。 而那所谓的石头冰糖,就是原来那种一块一大坨的老冰糖,其实之前根本没有这种叫法,吴记为了进一步抬高水晶冰糖的名气,就直接起了这个贬低其他冰糖的名称。 可冰糖自诞生以来,从来都不是廉价商品,一般家庭可能一年到头也舍不得买一次。 如今在吴记这些人的眼中,买老冰糖似乎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在吴记的操弄下,能直接拿得出水晶冰糖的,确实也从另一面反应出了身份和地位。 假如两个不熟悉的人碰到一块儿,其中一个拿出一包水晶冰糖,那肯定会瞬间让人高看一等,这就好比后世谁拿着一件某大牌限量版的奢侈品一样。 “我母亲身体不大好,听说你这水晶冰糖比别的冰糖更有和胃润肺、止咳化痰、养阴生津、清热降浊的功效,能否通融一下?舍我两斤?”虽然被嘲讽了一番,但清秀公子还是恳切的道。 可没想到,却迎来了一波更猛烈的嘲讽。 “今天你母亲身体不好,明天他爹身体不好,后天他祖母身体不好,我们这水晶冰糖还怎么卖?还是去买石头冰糖吧,用锤子砸一下,将就着用。” “哈哈哈……”伙计的话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哼。”清秀公子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冷哼一声,甩袖而走。 几个随从目光阴寒的扫了伙计一眼后,这才不甘的跟着离去。 正所谓狗仗人势,这段时间这种目光伙计见多了,可又有谁敢拿他怎么样?他甚至还对一旁的同伴道:“刚才那位客官,是女扮男装吧。” 同伴眉头一挑,笑道:“嘿,这可说不准,这年头娘娘腔还少吗?那尹公子要是骚起来,连锦香院的花魁都得退让三分。” 伙计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还真是这个理儿,只是苦了咱们这些正经人,男女都分不清了,要是哪天爬错了床,那可遭大罪了。” “嘿嘿,小心好的不灵,坏的灵。” 听了这话,伙计脸色一变,只感觉某个部位猛的一紧。 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皮肤黝黑的青年公子默默的看着这一切,挥了下手中折扇,随即便带着两个随从出了店门。 看着那清秀公子走向斜对面的万香楼,微一沉吟,便快步跟了过去。 待青年公子走进万香楼时,在宽阔的大厅中一扫,便看到那清秀公子已经在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独自一桌,随从则在他旁边占了两桌。 店伙计热情的迎上来:“几位爷,里面请。” 青年公子一指那清秀公子坐的位置道:“上壶好酒,另外再上几个那位公子没点的招牌菜,我就坐那里。” “好嘞,爷您请。” 青年公子点了点头,一边用折扇敲打着手掌,一边径直走了过来。 当靠近到不足一丈的距离时,青年公子便感觉到六双眼睛锁定了自己。 他脚步微微一顿,但还是面带笑意的继续向前,并看向已经从窗边收回目光的清秀公子,那张俊秀的脸蛋,和琏二爷真的不分伯仲,甚至更秀美几分。 在七人的注视下,他直接走到清秀公子面前的桌子对面,并缓缓坐了下来。 腾的一下,六个随从一站而起,其中一人更是站在青年公子的旁边,戒备十足。 青年公子连忙道:“大家别误会,别误会,我没有恶意。” “你认得我?”清秀公子声音清冷的问道。 青年公子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不过我愿意和兄台交个朋友。” 清秀公子淡淡的道:“我不和生人同席,也不和生人交朋友。” “一回生,二回熟嘛。” “马上离开。”清秀公子显然不想多说什么。 青年公子叹息一声:“我能看出兄台是个有傲气的人,但为了母亲竟愿意向那伙计低头,甚是钦佩,这才想着舍下两斤水晶冰糖以全兄台孝心,可没想到兄台竟如此不近人情。” “既如此,倒省了我两斤水晶冰糖,告辞。” 说罢,直接站起身。 听了这话,清秀公子神情一动:“慢着。” 青年公子眉头一挑,问道:“兄台还有何事?” “你有水晶冰糖?” “有如何?没有又如何?”青年公子显然有些不快。 清秀公子站起身,拱了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请兄台恕罪。如不嫌弃,共饮一杯如何?” 青年公子微一沉吟,道:“既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一挥手,让两个随从自去旁边一桌。 第四十一章 两个无耻之徒 酒菜上齐,青年公子和清秀公子对饮一杯。 随即,青年公子也不再耽搁,直接从身上拿出一个布包递向清秀公子。 那清秀公子还未伸手,他旁边的随从连忙接过,并毫不避讳的打开检查了一番。 没发现什么问题后,这才双手递给清秀公子。 看到青年公子脸上有些不快,清秀公子笑问道:“不知兄台这两斤水晶冰糖作价几何?” 青年公子扬了扬手中酒杯道:“作价一杯水酒。” 清秀公子一愣:“这水晶冰糖可不便宜,咱们素不相识,仅一杯水酒?” 青年公子认真的道:“我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刚才在吴记南货听闻兄台买这冰糖是为母亲的身体调理,甚至愿意向那狗仗人势的伙计低头。兄台之孝心难能可贵,岂是两斤水晶冰糖能换的?” 清秀公子疑惑:“如今以孝治天下,我大梁子民,即便是作奸犯科者,有几人敢忘一个‘孝’字?若兄台以此就送我两斤水晶冰糖,恐怕你再多水晶冰糖也不够送的。” “当然,我也看不惯吴记那帮人。”青年公子毫不避讳的道。 清秀公子一愣,更加疑惑:“如今这水晶冰糖非吴家亲近者不可得,难道兄台这水晶冰糖不是出自他们之手?否则,为何会看不惯他们?” 听了这话,青年公子神情微凝,沉吟了一下,然后将身体前挺靠近了一些,并压低声音道:“不瞒兄台,还真不是出自吴家。” 清秀公子顿时来了兴趣:“我也算是消息灵通的,倒不知何处还有这水晶冰糖卖?” 青年公子闻言摆了摆手:“想必兄台知道这吴记南货来头不小,既牵扯上他们家,必不是什么好事,兄台还是不要打听为好,以免惹祸上身。” “哦?我还就不信,这天子脚下,还有人能无法无天。快快说来,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麻烦小了我还看不上呢。”清秀公子不以为意。 青年公子惊疑,并认真的道:“兄台倒是奇人,可别怪我没提醒兄台,这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 清秀公子神色微变:“果真如此凶险?” “确实如此凶险,正因如此,我进吴记南货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这么说,兄台是化过装的?” 青年公子点了点头。 清秀公子神色微凝,似乎是在计算利弊,稍一会儿之后,才道:“兄台高义,我岂能袖手旁观?若是能帮衬一二,也不枉这两斤水晶冰糖之恩。兄台若不嫌弃,咱们到楼上包间详谈如何?” 青年公子想了一下,正合心意。 随即叫来伙计,要了两间包间,并将酒菜一齐移到楼上。 青年公子和清秀公子,以及清秀公子的一个随从三人共一个包间,两人其他的随从则在隔壁的包间。 双方落座后,青年公子为了以示诚意,直接将脸上粘的络腮胡子给摘了下来,然后再用茶水擦了下脸,顿时显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庞,不是贾芸又是谁?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是为了防止吴家人发觉才化的装,哪怕是出门也是翻院墙出来的,毕竟他不确定自己的宅子是否被吴家派人给监视了。 那清秀公子不知是被贾芸的容貌吸引了,还是震惊他化装前后的反差如此之大,竟然愣住了。 “在下姓贾名芸,不知兄台高姓大名?”贾芸拱了拱手问道。 清秀公子脸上闪过一抹红润,迅速恢复神情,然后回道:“赵子龙。” 贾芸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还特意确认了下,确实是如雷贯耳的那个赵子龙,你咋不化名张飞呢? 不过,既然人家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他也不强求。 突然,他心头一动,有些恶趣味的道:“子龙兄,我还未介绍我的表字呢。” 赵子龙正有些心虚,闻言连忙道:“贾兄表字是?” “云长。” “云,云长?”赵子龙一脸震惊,严重怀疑这厮的表字是现作的。 不过,芸有以死复生,长生之意,取表字云长,不但不是胡诌,而且很贴切。 关二爷的本字就是长生,后来才改的云长。 所以赵子龙一度怀疑,贾芸的表字本应就如此。 “子龙兄。” “云长兄。”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将一副“无耻嘴脸”演绎得淋漓尽致。 于此这般,关系也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赵子龙打趣道:“这百家姓,云长兄偏偏姓贾,贾云长。” 他的潜在意思是,贾芸始终是个冒牌货。 贾芸本想说,彼此彼此,你还是母的呢。不过这玩笑有点大,所以及时止住了。 赵子龙也不再调侃贾芸,转而问道:“贾兄既姓贾,不知与宁荣街的贾府有何关系?” 贾芸没有隐瞒,直接道:“贾某乃贾府旁支子孙。” 赵子龙一惊,竟然是贾府子弟,不过贾府尽是些贪图享乐之辈,没想到旁支子孙倒是出了贾芸这号人物,只是不知这贾芸怎会和吴家扯上关系呢? 虽然心中有诸多疑问,但赵子龙还是不动声色。 而贾芸也未过多隐瞒,直接讲出了自己与吴记南货的恩怨纠葛。 赵子龙更加震惊,这水晶冰糖竟然出自贾芸之手?吴家费尽心机将贾芸找出来,甚至还要逼问方子? 不过稍微一想,也觉得合理。 正因为水晶冰糖太过珍贵,所以吴记才设置了那么多门槛,因为每卖一斤就少一斤。 而从眼下水晶冰糖带来的好处来看,吴记不顾脸面索要方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那方子既然是福朗思牙商人的,云长兄也确实拿不出来,他们为何还揪住云长兄不放呢?” 贾芸叹道:“我说得很清楚,可他们偏不信。” “事后我也想明白了,他们其实也知道我应该是没有方子的,但是对他们来说,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就可以一试。” “毕竟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哪怕最后把我逼死了,以他们的手段,也能够轻松处置,根本没有多大的风险。” “可万一歪打正着,那就赚大了,为什么不试试?” 赵子龙疑惑的道:“既然如此,那云长兄怎么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 贾芸笑道:“因为我告诉他们,把我逼急了,哪怕我死了,我也能把事情的经过,还有方子,全部告诉给周贵人。他们投鼠忌器,就不敢直接强逼了。” 赵子龙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云长兄实在是高。” 贾芸却是苦笑:“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也并未放弃,转而用重金贿赂荣宁二府的两位老爷,以家族的名义对我威逼利诱。” “我现在是吴家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又把荣国府的大老爷给彻底得罪了,还不知道人家正想什么法子来整我呢。” 听了这话,赵子龙也震惊他们的无耻,特别是荣国府的大老爷,好像叫贾赦吧。 一把年纪了,妻妾成群,甚至每年都至少要纳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填房,当真无耻至极。 想到此,他也不由的同情贾芸的遭遇。 第四十二章 公主殿下 “既然云长兄已处内忧外患之境,为何还敢出现在吴记南货?不怕被他们认出来,以致羊入虎口吗?” 贾芸神色平静的道:“人已经把刀架我脖子上了,焉有继续坐以待毙的道理?” “虽然这段时日吴家利用水晶冰糖交好了一些人,但无形中也让不少人心生愤懑。” “于是,我便想着前来窥探一二,看能不能找到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兄弟,给这吴家一点颜色瞧瞧。” 听了这话,赵子龙心头一亮,他就喜欢这样有大气魄的人,明知道吴记南货背后是吴贵妃所在的吴家,竟然还想着主动反击,当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包天。 随即,他也想到什么,淡笑道:“所以云长兄就看上了我,觉得我可以帮你对付吴家?” 贾芸没有隐瞒:“我观子龙兄身边随从的举止,便知子龙兄绝不是一般的富家公子。至于能不能,愿不愿意去对付吴家,我却不知。” “不过,这毕竟是有大风险的事,须你情我愿才行,若无故将无关人等牵涉其中,那我和吴家那些人又有何分别?” 赵子龙就喜欢这样的实诚人,所以对贾芸刚才利用水晶冰糖来接近自己,已经没什么反感了。 随即又问道:“那云长兄想好怎么给他们一个教训吗?” 贾芸摇摇头:“没有,这个很难。若是打轻了,对他们来说就好比挠痒痒,而且还会激怒他们,他们反击的怒火可不是现在的我能承受的。” “可若想打重些,以我如今的能力也很难做到。所以还没有想到好办法,只能从长计议。” 赵子龙赞叹道:“云长兄果然深谋远虑。” 贾芸苦笑:“子龙兄过誉了,以我如今之境况,主家不但不会帮衬,反而还要打我的主意。我势单力薄,对上吴家这般皇亲国戚,如蚍蜉撼树。” “子龙兄避之不及,才是明智之举,就当听听故事,出了这个门,谁也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 “欲擒故纵。”赵子龙嘴角露出浅笑,吐出四个字。 贾芸没有否认:“虽有此意,但也是实话,没有足够的实力,牵涉其中,只会枉送性命。” 赵子龙沉吟了一下,长叹一声:“吴贵妃,那可不是一般的皇亲国戚,而且牵扯到这么大利益,是真的要掀起血雨腥风啊。” “这风险实在太高,小命要紧,还望云长兄勿怪。” 听了这话,贾芸脸上没有任何失望之色:“人之常情,待我过了吴家这道槛,若还有命在,一定再寻子龙兄痛饮一场。” “好,那在此预祝云长兄过五关、斩六将,打败为恶的吴家。” “借子龙兄吉言。” “干。” “咱们后会有期。” 赵子龙带着随从告辞离去,贾芸也没有多作挽留。 待包间只剩独自一人时,贾芸不由沉思起来:“赵子龙,赵紫瑜,难道猜错了?” 在对方报上赵子龙这个化名时,他便第一时间想到了赵紫瑜,皇后娘娘所生的独女:正阳公主。 当然,这是结合对方随从的言行举止,再到赵子龙自己听到吴贵妃时,神情没有丝毫忌惮,这才会往这位公主头上去猜。 可贾芸又有些狐疑,以皇后之尊,不管水晶冰糖多么稀罕,还不是唾手可得?需要正阳公主殿下亲自前来采买吗? 原本他还想着多花些银子去打听打听,但一想又觉得没多大必要,人家已经摆明了不想掺和此事。 就算确认对方是公主身份又能如何?别人凭什么要帮你?就为了那两斤冰糖吗? 贾芸不是个喜欢用道德去绑架别人的人,今天本来也就是想碰碰运气,顺便看看吴家身上有什么自己可以利用的破绽。 既然没有收获,那再另想办法。 随即,他将胡子粘好后,带着李三、熊大一起出了万香楼。 可刚出店门不远,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来,正是那个一直贴身呆在赵子龙身边的随从。 那随从二话不说,直接递给了贾芸一块玉牌,然后面无表情的道:“若有急事,可派人拿着此玉牌去东城兵马司寻我家大人。” 贾芸心头微喜,连忙拱了拱手道:“多谢。” 随从也不多话,直接转身离去。 贾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赵紫瑜,应该就是你了。 不过,这也表明了这位公主的一种态度,她可以帮忙,但她不会主动去查吴家人,而是需要贾芸找出足够的罪证送到她面前,她才会考虑出手。 不然的话,等贾芸遇到危险了再去找她,黄花菜都凉了。 贾芸猜测,这可能也是这位公主殿下想考验自己的能力,毕竟没人愿意和猪队友为伍。 而对贾芸来说,也同样如此,从这次接触来看,这位公主殿下显然也是个聪明人。 这也从侧面反应,这位公主殿下不是那么喜欢吴贵妃,这是不是也代表着皇后的态度? 无意中与后宫之主牵连上了,贾芸感慨运气不错,心中也多了一分底气。 有了这么大的收获,便没有再多逗留,立即打道回府,又按原路准备翻墙进院子。 他的身手差些,独自一人爬不上去,是踩着李三和熊大二人的肩膀上来的。 但不到一丈高的院墙却根本拦不住他们两人,用一只脚蹬上墙面借一下力,直接就嗖的一下“飞”上来了。 贾芸打量了一下墙头,除非是装电网,不然,不管是玻璃片还是防爬刺,恐怕效果都不大。 “嗯,养几条狗也行。”贾芸在心中有了主意。 刚到后院,便看到香菱在那里发呆,不过这也不怪她,这院子太冷清了,自己出去了,她连个伴都没有。 得给她找点兴趣爱好,贾芸瞬间想到了原着中的“香菱学诗”。 这丫头很快痴迷了进去,吃饭睡觉都抱着书读,并拜黛玉为师,功力突飞猛进,最终如愿加入大观园那些姐妹组建的海棠诗社。 不过,贾芸除了会搬运之外,自己并不善此道,所以也教不了她,恐怕这事最终还得着落在林妹妹身上。 可现在自己和贾府那边关系微妙,轻易不会进他们的门,这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这时,香菱也看到了贾芸,一扫娇憨之态,笑嘻嘻的飞快跑来。 “二爷,柳生来了两趟了,说有重要的事要当面和你说。我说你正在做很重要的事,等闲了再叫他。” 贾芸有些疑惑,柳生会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和自己说?不过还是道:“那行,我先换身衣裳。” 香菱连忙找来了一套衣服给贾芸换上,又打了盆水服侍他洗了把脸,再沏好茶之后,这才去叫来柳生。 柳生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正待贾芸准备问他的时候,他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第四十三章 种善因,得善果 柳生的举动让贾芸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连忙道:“柳生,我早说过,以后不用下跪,有什么事,直接说。” 听了这话,柳生更是难过,脑袋一低,直接嘭嘭的磕起头来,并泣声道:“二爷,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该死啊。” 贾芸脸色微变,立即追问道:“你怎么就对不起我了?” 柳生抬起头,抹了把眼泪道:“二爷,那个张掌柜抓了我二姐一家五口,逼我从你这里拿什么方子,不然就要把我二姐一家全杀了。” 贾芸不由目光一凝,迸射出一道寒光,他没想到他们已经那么快向自己的身边人下手了。 更无耻的是,直接绑架一家无辜老小相要挟。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再生气也无济于事,只能尽快想办法应对,不然那五条无辜生命必遭毒手。 贾芸迅速恢复冷静,凝声道:“柳生,你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就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连累了你。” “你仔细将事情的经过讲讲,我一定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柳生忙不迭的点头,然后道:“昨天下午,我按太太的吩咐去外面买些肉,回来的时候碰到几个官差,说我偷东西,直接将我给绑了。” “我以为他们要把我抓到牢里去,没想到他们却把我带到一条巷子里,那张掌柜带着几人就在那里等着。” “他拿出我姐,我姐夫,外甥和外甥女的几件东西,告诉我他把我姐一家全绑了。让我想办法从你这里拿到水晶冰糖的方子,并且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还教我,最好是等你出去了向太太打听,并用你的性命作诱饵,从太太那里把方子拐骗到手。” “实在不行,再去你房间里偷。” 这一招不可谓不毒,因为贾芸的母亲是知道炼制方法的,如果禁不住威胁,说不定真的会将方子透露出来。 或者表情上的迟疑,也会让人看出破绽,从而可以确定母子俩确实知道方子。 那都是招祸之举。 还好,柳生并没有那么做。 贾芸轻叹一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按他吩咐的去做?这样不是置你姐姐一家于不顾吗?” 听到贾芸这样问,柳生刚停止些的眼泪又汹涌的淌了出来。 “我有想过,所以我昨天回来没有说,想了整整一夜。” “可我实在做不到背叛二爷啊,二爷是个好人,大好人,比我上个主子强太多了,他只会好勇斗狠,逼我们给他当打手,打赢了我们自己落一身伤,打输了更要挨他一顿好打。而二爷从未苛虐我们,能跟着二爷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如果不是二爷,翠儿肯定也救不活了,二爷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是我二姐一家的恩人。” “我当初就发过誓,我这条命都是二爷的,如果说话不算话,还恩将仇报,我岂不是连猪狗都不如?那迟早会遭报应的。” “我知道二爷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救我二姐他们的。” 听了这话,贾芸很庆幸当初的一点善举,也庆幸自己选择了懂得感恩的人。 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恐怕张沐德就是抓住这种心里,本能的认为柳生这个小厮被自己刚买回来不久,肯定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很好拿捏。 所以才想到这种阴毒的办法,准备里应外合弄到方子。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和柳生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而柳生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可越是如此,自己便一定要想办法安全的救出他二姐一家子人。 “他限你多长时间?到时候又怎么联系他们?” 柳生连忙道:“他给我十天时间,如果得到方子,就到兴隆街的保安堂药铺找陈掌柜。” 贾芸点了点头,他先让柳生起来,然后认真的思索着对策。 柳生看着贾芸,心中忐忑不已,他虽然不想背叛二爷,但也不想自己二姐一家出什么事,不然这辈子都会活在自责愧疚之中。 稍久之后,贾芸脚步一顿,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不过,这需要李三和熊大的帮助,可这样的话,就超出了二人的职责范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 于是,他立即带上柳生,在前院找到了两人。 没有过多客套,贾芸直接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们,以及自己想到的救人办法。 “这些权贵,巧取豪夺,根本不顾普通百姓的死活,都该死,我愿去。”平时话很少的李三,却是破天荒的先开口,但语气中杀意凛然。 “多谢三哥。”贾芸欣喜的道。 “谢三哥,谢三哥。”柳生激动得不停致谢。 看到贾芸和柳生看过来,熊大笑道:“三哥说得对,我也没有不去的道理,何况二爷的计划很周密,只要小心一些,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有了两人参与,贾芸的把握就大多了。 随即,他又补充道:“不过此事不能急,否则容易弄巧成拙。” 接着又宽慰柳生道:“这十天内,你二姐一家应该是安全的,我们只能先委屈他们一下。” 柳生也明白这个道理,太容易得手只会让对方怀疑,所以最好等到七八天后,甚至最后一天再去联系他们,让张沐德觉得自己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的方子,这样才容易相信些。 趁着这段时间,贾芸还可以继续完善自己的计划,同时对柳生训练一番,让他在面对张沐德时不至于露出太大破绽。 而贾芸自己要做的,就是装着一切都没有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翌日一早,他依然带着李三和熊大驾车去往秦宅。 送上礼物后,刚准备告辞离去,却被忠嫂直接叫住:“贾公子,且慢,我们老爷有请。” 贾芸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难道是秦老头开窍了? 他知道秦老头是每上值五天便休沐一日,有好几次在家,但并没有搭理自己。 这次主动提出相见,要么是松口,要么是一口回绝。 先和李三、熊大交代一声,然后才带着些许紧张忐忑的心情随着忠嫂走进秦宅。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进入秦宅,上次只不过是进了大门。 因为知道贾芸是什么时候会来,所以宝珠早早的躲在院角窥视着。 看到忠嫂带着贾芸从抄手游廊往花厅方向走去时,神色一喜,连忙一转身,一溜烟的跑去打报告去了。 第四十四章 突然遇见你 忠嫂将贾芸引入花厅,沏好茶后,便去请秦业了。 宝珠飞快的冲进秦可卿的闺房,看到她那激动的神情,秦可卿和瑞珠不用问便知道贾芸应该到了。 不过宝珠还是欣喜的汇报道:“姑娘,贾公子已经进来了,被忠嫂子带到花厅去了,咱们一起去看看?” 她的意思是,要不要像上次那样继续去偷听? “先等一等,爹爹应该还没到呢。” 秦可卿自前两天向自己父亲坦白心声之后,胆子便大了不少,不再像上次那般害羞,不用宝珠说,她已经决定要去听一听了。 瑞珠浅浅一笑道:“那我先去看看,等会儿再来叫姑娘。” 秦可卿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瑞珠连忙走出去,仿佛比自己的事情还心急。 这边,得到忠嫂的汇报后,秦业放下手中的书,给秦钟布置了些课业后,便从书房中走出。 花厅中,贾芸正襟危坐,当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外面走过来时,连忙起身上前见礼道:“贾芸见过秦老爷。” 秦业也是第一次见贾芸,上下打量了一番,暗暗点头,形貌确实不错。 “不必多礼,坐吧。” 贾芸正色道:“秦老爷在上,小子还是站着聆听训示。” 秦业捋了捋胡须,也不强求,自顾自的坐在了上首位,品了几口茶后,抬首问道:“你这每日前来送一礼,准备送到何时?” 贾芸神色一正,认真的道:“直到秦小姐出嫁那天,她一日未嫁,我便送一日,风雨无阻。” 这句话正好被刚赶到廊檐下的主仆三人听到,秦可卿脸色微红,心中却是甜蜜,宝珠和瑞珠看向自家小姐,掩嘴轻笑。 秦业却是不为所动:“你应知道,我秦业并非贪鄙钱财之人,此举无法打动我,你送的那些东西,我一样未用,随时可退还于你。” 听了这话,秦可卿的心猛的一紧,难道爹爹突然变卦了? 贾芸摸不准秦业所想,心中也有些紧张,但还是不卑不亢的道:“秦老爷高义,我早有耳闻,为官几十载,从未贪墨公款,以权谋私,自然不会因这些俗物而弃秦小姐终生幸福于不顾。” “我所为,只是想表达心意,并告诉秦老爷,若能娶秦小姐为妻,合两家为一家,必是倾我所有,让爱妻每天开心、快乐、幸福到永远……” 听着这爱的宣言,秦业不由老脸一红,怎么刚说两句就这么直白的表达情意,真是个大情种。 门外一侧,秦可卿更是娇艳欲滴,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汗巾,强忍住探头朝里望一眼的冲动。 瑞珠和宝珠互一对视,含笑的同时,又羡慕不已。 秦业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两首诗,是你所作?” 贾芸拱手认真的道:“拙作虽俗,但却是一片真心。” 秦业无语,沉吟了一下道:“既有诗才,老夫就考考你。” 贾芸顿时心头一惊,有完没完?上次被那丫头突然来一次,你现在又来?真把我当李白了。 不过,他面上却没有露怯,并谦逊的道:“所谓诗才,愧不敢当,只是有感而发,若被难住,还请秦老爷海涵。” 秦业捋了捋胡须,心中暗赞确实谦谦有礼,于是老神在在的道:“老夫不难为你,你现作一首,只要不再涉及男女之事即可。” 也就是说,不要再写情诗了。 贾芸很想说,当着你这个糟老头子的面,让我写情诗我也写不出来啊。 可如果不是情诗,反倒容易了很多,现作十首都不在话下。 不管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还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都是绝妙佳句,应付秦老头绰绰有余。 不过,要想更能打动秦老头,自然是抄出更符合他心境的诗句才更妙。 反正还有时间,贾芸就装模作样的开始思索,其实是在翻找记忆。 秦业自然不会催促,一边看着贾芸踱步思索,一边慢条斯理的品着茶。 约摸盏茶功夫后,贾芸正准备随便找一首应付一下了事后,突然,心头一动,还真的想起一首甚是贴切的诗。 为了显示是自己看到此物之后才有所感,于是便慢慢的走向门口,眼睛在各处角落巡视着。 就在他跨过门槛,准备到院中寻找一下时,突然,整个人直接愣在那里。 门侧的廊檐下,三个身影仿佛雕像般直接僵住,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怎么,怎么会突然就出来了,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贾芸也没想到,和心中魂牵梦萦的那个她,竟然会在这种场合下突然撞见。 看着那张如画般的绝美容颜,以及那袅娜纤巧的曼妙身姿,他无限感慨:曹公诚不欺我。 不过,贾芸忍住心中继续一睹芳容的骚动,莞尔一笑后就移开目光。 秦可卿早已是粉面桃花,突然的变故打得她手足无措,想避又迈不开腿,几次避开目光,又忍不住偷瞄一眼。 看到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后就移开目光,顿时心头一慌,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起来:“他,他不喜欢我的样子吗?” 其实也是贾芸自己经验不足,不敢盯着人家看,以防被当成好色之徒,另一方面也想化解佳人的窘境,就强装镇定的退避。 他若无其事的转身走进花厅,神色平静的对秦业道:“秦老爷,我已经想到了一首,请指点一二。” 秦业心头一动,这么快就好了,连忙道:“快吟出来,让老夫品鉴一二。” 贾芸挥手一指院外,道:“方才在院中看到一片青苔,就以此为题。” 秦业神色一凝,以不起眼的青苔为题,能做出怎样的诗?他很是期待。 贾芸倒背左手,右手微抬,缓缓低吟道:“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很通俗的一首诗,一共才二十字,秦业跟着念了一遍后,心头猛然一亮。 这是一首托物言志诗,青苔虽不起眼,生活在阴暗潮湿,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但它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有远大的志向,拼尽全力学着娇艳的牡丹一样努力绽放。 以此可以寓人,不管身份、地位的高低,都不要妄自菲薄,努力活出自己的风采,才不枉来人世间走这一遭。 秦业虽然作不出这样的诗,但迅速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并想到了自己。 自己不就是那一片小小的青苔吗?曾几何时,也有着为民请命,为君分忧的远大抱负,但蹉跎几十载岁月,意志消磨,终究没能学着牡丹一般绽放。 如今想来,此为平生一大憾事。 “好诗,好诗。”情感的共鸣,让秦业赞不绝口。 门外的秦可卿,神色已经恢复了不少,反正已经被看到,不听到结果自然不想走。 此刻,听到父亲的认可,比自己被认可还开心,脑海中不停的浮现着刚才他那浅浅的微笑…… 第四十五章 定亲 秦业对贾芸的才情很是满意,即便疏于八股文章,但年龄并不大,还不到十六岁。 只要肯用功,以后在仕途经济上的成就比自己只高不低。 于是想了想,便直接问道:“以后是准备当个富贵闲人,还是有何打算?” 贾芸深知秦业这样的老儒生,肯定是希望自己走科举一道,但说实话,他对这条路没有丝毫兴趣,更知道自己也不是那块料。 所以,哪怕以后有机会当官,也会是以武入职。 不过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实话实说,那不是实诚,而是脑袋缺根筋,于是神色认真的道:“报效国家,光耀门楣。” 秦业眼睛一亮:“好,是个有志气的。” 因为在他这种读书人眼中,通过科举考取功名,才能称得上报效国家,光耀门楣,其他都是歪门邪道。 所以听到贾芸这样说,便本能的认为贾芸是要走他理想中的仕途经济正道。 而且他相信,只有贾芸有这个志向,就算以后不能高中进士,中举应该不会多么难,那也不算辱没了门楣。 这一刻,秦业对贾芸已经非常满意。 门外的秦可卿心中窃喜,看来爹爹和贾公子聊得很愉快,只是不知道爹爹会不会今天答应贾公子,还是要继续考验他。 很快,秦业就给出了答案,直接道:“既如此,你再请个官媒过来,商量一下你和可儿的亲事吧。” 贾芸没想到秦老头突然这么果决,幸福来得太快,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有些语无伦次的道:“好好,我回去就请官媒,让她下午就来。” 听到贾芸这般急切,秦可卿掩嘴轻笑,脸色一片滚烫,刚才的担忧一扫而空。 瑞珠和宝珠也替自己小姐感到开心,虽然总共还不到一个月,但确实令人煎熬,现在总算有了好的结果。 秦业有些无语,刚才沉稳有礼的少年,怎么转眼变成这般猴急模样?连忙摆手道:“无须这么急。” 贾芸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赶紧解释道:“我等了五年,现在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等了五年?”秦业一惊,有些不明所以。 于是,贾芸将上次编造给瑞珠听的故事又叙述了一遍,总之就是我五年前偶然看到过你女儿一次,然后就发誓要娶她为新娘。 为了能让自己配得上秦小姐,不使她跟着自己受苦受累,这五年来一刻也不敢懈怠。 直到前段时日有信心给她幸福的生活,所以才敢请官媒上门提亲。 虽然秦老爷您为了考验我,予以婉拒,但我并未心灰意冷,一直通过自己的方式继续努力,终于打动了您,通过了考验,这才有了今日。 秦业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一茬,不得不佩服:好小子,有志气,有这么大的毅力,以后何愁不为官作宰。 而且他知道,贾芸还给他留了脸面,将一开始的不太中意,说成是考验。 是个知礼、懂礼、谦逊的年轻人,秦业对贾芸越发满意。 一墙之隔的秦可卿也是如此,一颗心早就融化了。 还是瑞珠小心提醒道:“姑娘,贾公子应该快出来了,如今知道了结果,咱们快走吧。” 秦可卿一惊,反应了过来,连忙和两个丫鬟悄悄的离去。 这边,贾芸也向秦业提出了告辞。 出了秦宅后,贾芸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找到闫婆。 闫婆一直在等着贾芸再请自己出马,今日终于等来了,可没想到已经生米熟成了熟饭,只需要直接去提亲就行了。 如果不是贾芸还来找她,她都以为是贾芸请了别的媒人做成了此事,没成想竟是芸二爷自己摆平了那个顽固的秦老头,这是个高手,真真的高手。 贾芸又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并承诺事后还有重谢,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快,越快越好。 这捡钱的大买卖不做,那是要遭报应的,闫婆忙不迭的答应,先准备好红绿书纸,然后直接乘坐贾芸的马车来到秦宅,正式提亲。 秦业没想到贾芸这么雷厉风行,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媒人找来了,不过这次再相见,两人聊得愉快了不少。 秦业收了男方,也就是贾芸的红绿书纸,然后痛快的写下了文定交给闫婆,双方此刻便算正式定亲了。 接着,两人又开始商讨嫁娶吉日。 闫婆按照贾芸的要求,尽量按就近的日子选,最终确定在下个月初八,刚好还有二十天。 这样已经算快的了,一般平民从下聘礼到成亲,需要一个月时间,士大夫是一季,王侯半年,天子则是一年。 从闫婆手里拿到文定之后,贾芸才算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不同意,贾珍父子再来抢都没用了。 接下来便是三书六礼的流程,贾芸让闫婆和自己的母亲去操办,自己则全力配合。 不过,他并未忘了救柳生二姐一家。 为了稳住张沐德,在他的示意下,柳生将他要成亲,并正在加紧置办婚礼的事情主动透露了出去。 张沐德大喜,对柳生的识相很满意,表示这正是贾芸放松警惕的时候,多留心就有机会将方子搞到手。 为了稳住柳生,还特意让他见了他二姐一家。 也正如贾芸猜想的那般,他们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之外,其他都还好,柳生虽然怒火中烧,但并没有失去理智。 不过,他还是威胁道:“我二姐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哪怕搞到方子,也不会给你们,我会交给周家,让他们替我报仇。” 张沐德知道柳生说的周家是指周贵人,那是吴贵妃的最大对手。 柳生这个小厮知道宫里的争斗,是因为贾芸和他说的,而且是当着他张沐德的面,也是那次把他吓得狼狈而逃。 现在这奴才竟然也用这个来威胁自己,张沐德心中杀意凛然,不过脸上并未表露出来,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安抚道:“我们之间也没有仇怨,我只要方子,拿到了方子,我不但会放了你二姐一家,还可以给一千两银子作报酬。” “好,希望你说话算话,不然咱们一拍两散。” 贾芸还担心柳生这个少年见到张沐德会心虚露怯,从而露出马脚,但显然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再加上心中真实的愤怒,张沐德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 第四十六章 元春的担忧 神京城正中央,朱墙金瓦之内,一座座飞檐斗拱的恢宏宫殿错落有致,如层峦叠嶂般庄严、肃穆。 这里是整个大梁国的最高权力中心,三代帝王坐镇的至高皇廷,文武百官心目中的朝圣之地。 与大明宫同在一条中轴线上的坤宁宫,乃后六宫之首,唯有母仪天下的皇后才能入住其中。 此刻大殿中央上首的凤榻上,一个戴着龙凤珠翠冠,身着红罗长裙,披着织有金龙凤纹霞帔的丽人端坐其中。 她体态婀娜、肌肤如雪、艳丽逼人,一颦一笑间无不显露着极尽的雍容华贵,此便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张皇后。 张皇后是当今陛下的发妻,先后为皇家诞下两位皇子,但都不幸夭折,第三胎又诞下一女,册封正阳公主。 然此后再无所出,以致皇家至今无嫡子,东宫之位空悬。 不过,即便皇帝先后宠幸吴贵妃、郑贵妃、周贵人,几人也先后为皇家诞下皇子,但皇后之位却无可撼动。 盖因张皇后慈孝端谨,勤敏贤淑,有时陛下批阅奏折不及,使之堆积不下,张皇后便留心封藏收好。 陛下每提及一事,张皇后便能拿出相应的奏折给陛下,从无错漏。 她是当今陛下不可或缺的贤内助,有“女中尧舜”之称,无可替代。 此刻,张皇后的手臂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亲昵的挽着,脸带笑意的听她述说着什么。 少女一身月白色宫装,除了头上插着一枝玉簪,再无其他点缀,简单素雅,但丝毫不影响她那清冷、高贵的气质。 而这偌大的皇宫中,能如此这般,恐怕有且只有一人:正阳公主赵紫瑜。 “瑜儿,那人真是字云长?”原来,赵紫瑜正在讲述着前几天发生的事,连她自己每每想起都觉得好笑,何况是张皇后。 “假的,他就姓贾,那人促狭得很。”说罢,转头看向一旁服侍的一个身材微丰、清丽端庄的宫人道:“元春姐姐,说起来,此人还是你贾家子孙呢?” 贾元春听到不由一怔,惊疑的道:“殿下,我倒还不知我们贾府竟有一个字云长的子弟呢。” 赵紫瑜琼鼻一皱,哼道:“可不?他先自报家门叫贾芸,我的身份不便泄露,于是便自报家门赵子龙,他愣了一下,然后还问是不是和五虎上将赵子龙同名,我当然说是呀。” “他随即就说:‘子龙兄,我还未介绍表字呢’,我自然问他:‘你表字为何?’” “他便认真的说:‘云长’。我当时也很震惊,天下间竟有这般巧的事?就想着,是不是这厮现作的,这不是占我便宜吗?可偏偏,他名芸,表字云长,合情合理,我只能相信了。” 张皇后努力忍着自己不至失态,但也差点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点了一下赵紫瑜的脑门道:“你这女赵子龙遇到假的关二爷了,谁才是真的五虎将?” 赵紫瑜自豪的道:“当然是我,我已经抓了十多个手段凶残的江洋大盗了,他一个贾家旁系子孙,如今自身都难保,可惨了。” 元春听到不由一惊:“殿下,他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赵紫瑜反问道:“元春姐姐,你知不知道这个贾芸?” 元春沉吟了一下道:“有点印象,我们家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就叫贾芸,不知殿下说的是不是他,我入宫时他还不到十岁,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那你可知他表字?”赵紫瑜又追问道。 元春摇了摇头:“我入宫前,他应该未有表字,只是多年未见,不知是否取了表字云长。” 赵紫瑜很想说,取个屁,就是现取的,因为她这几天派人将贾芸的底细全部查清楚了。 贾芸说的那些,除了不确定他有没有方子,就是这个表字是十足骗人的,整个贾府还有周围的街坊都没人知道有一个叫云长的,也从未听说过贾芸有表字。 赵紫瑜知道元春担心贾家子弟的安危,也不隐瞒,于是指着面前桌案上方盒里的冰糖道:“你知道这水晶冰糖吗?就是出自他手。” 元春听到不由一惊,虽然她身处深宫,但因为侍奉在皇后娘娘左右,很多消息还是知道的。 听说这水晶冰糖这一两个月来享誉整个神京城,有补中益气、和胃润肺、止咳化痰、祛烦消渴、养阴生津、止汗解毒、清热降浊等功效,十倍于其他冰糖。 因为是从几万里之外的福朗思牙运过来的,工艺极为繁杂,因此数量不多,非常珍贵,百两银子一斤都难入手。 可是,那不是出自吴贵妃家的吴记南货吗?元春随即问出了这个疑问。 赵紫瑜解释道:“其实是他将这水晶冰糖售于吴记南货的,他很聪明,知道自己做不来这等买卖,还不如出手赚一笔银子。” “之前他们母子二人不是日子过得挺艰难的吗?如今已经购置了新宅,还添置了丫鬟婆子小厮,已经是富家少爷了。” “不过,却有人怀疑这水晶冰糖并非来自福朗思牙,而就是出自他手,因为他有方子。” 元春能够在深宫中生存下来,甚至在之后还被封为贵妃,自然不笨,迅速的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虽然公主殿下没有明说是谁怀疑贾芸有方子,但她瞬间想到应该就是吴家。 若被吴贵妃的吴家惦念上了,岂不是要惨了吗? 身为贾家的一员,她自然也想凭自己的能力护佑住贾府子弟,这也是她进宫的意义所在。 可如今,她依然是一个小小的女史,又怎么斗得过吴贵妃?别说斗了,就算不小心触了吴贵妃的霉头,恐怕连皇后娘娘都保不住自己。 赵紫瑜不忍心告诉她,连她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都帮着外人来对付贾芸,逼迫他交出方子,还宽慰道:“元春姐姐也不用太担心,虽然她是贾云长,但是个伶俐的,直接放出话来,谁要将他逼急了,他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周家,连方子也一并给了。” 周家?应该是周贵人所在的周家,元春听到不由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如今宫里,皇后娘娘不喜争斗,又因无嫡出,所以坤宁宫还算平静。 但其他宫闱就不一样了,明争暗斗,眼下能与吴贵妃抗衡的,也就周贵人了。 芸哥儿在如此不利的境地下,能迅速想到用周贵人来制衡吴贵妃,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这怕不是长久之计啊。 第四十七章 有人惦记我的方子,还有人惦记我的女人 贾宅前院,看着李三手中牵着的一条藏獒、两条川东猎犬和两条青川犬,贾芸几人面面相觑。 贾芸有些迟疑的问道:“三哥,你确定可以驯服这几条狗?万一伤了自家人可不好。” 自从上次翻墙出院后,贾芸便意识到歹人也可以翻墙进来,觉得家里不太安全,所以就想养几条狗。 李三听到后,一向沉默的他竟然自告奋勇的说自己会养狗。 于是贾芸便带着他一起去了,可没想到他一连选了五条猛犬,其中包括一条藏獒。 李三沉吟了一下,声音低沉的道:“回二爷,我以前在辽东是猎人,养了狗和鹰,他们都是我的好伙伴,帮了我大忙,甚至还救过我的命。” 猎人养狗和鹰实属正常,至于说帮了他的大忙,甚至救过他的命。 贾芸猜测,恐怕不是狩猎那么简单,说不定那三个被他杀的鞑子兵便和这有关。 如此一来,贾芸便放心了不少。 让李三将狗拴好之后,贾芸便带着几人来到偏厅,然后直接对柳生道:“明天是纳征之日,家里会很忙,我会将香菱也调开。” “东西就放在我房间左手边柜子里的第三排,靠里面那件青花瓷后的那个暗格里。稍微用力向里推,暗格就会打开。” “你巳时三刻左右进去,假装到处找找,然后再尽可能的物归原位,稍微露些破绽也没关系。” 柳生默默记下,贾芸又让他复述一遍,感觉没问题后才点点头。 随后,贾芸又完善了一下李三和熊大二人的任务,两人都没有意见。 特别是李三,他可是狩猎的好手,但也挑不出这计划的毛病,心中不由对这个少年生起几分佩服。 翌日一早,贾芸和四位全福之人,约同媒人闫婆,带着聘金、礼金、聘礼前往秦宅,此为纳征。 秦业特意告假一日在家中相候。 秦可卿也知道今天的日子,看着明亮的穿衣镜中那张绝美的脸庞,忐忑中又满是期待,心中畅想着以后和相公一起生活的场景,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意。 娇羞的脸蛋在穿衣镜中映衬得很是清晰,正在帮着梳头的瑞珠也看到了,不由掩嘴轻笑。 秦可卿暗恼,这穿衣镜好是好,可就是照得太清楚了。 …… 宁国府前院中,贾珍无所事事,又和几个子侄聚在一起饮酒作乐,嫌不够尽兴,还请来了几个青楼妓子作陪。 突然,贾珍装模作样的道:“蓉儿,玩归玩,闹归闹,但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寻门亲事成家了事。” 听到父亲一本正经的说教,贾蓉心头一凛,连忙放下酒杯站起身恭敬的道:“老爷说的是,一切全凭老爷作主。” 贾珍满意的点了点头,淡淡的道:“改日我帮你物色一个好的,你也收收心。” 贾蓉连忙应是。 一旁的管家赖升听了这话,附和着道:“老爷说得极是,那五房的芸二爷和蓉大爷同辈,年龄上还小两岁,如今正在张罗着亲事呢。” 贾珍微微一愣:“哪个芸二爷?” 贾蓉连忙道:“就是贾芸,上次张沐德那事……” 贾珍顿时了然,随有些好奇的问道:“他找的那家姑娘?” 贾蓉也不知道,看向赖升,赖升恭敬的道:“早上听说是工部营缮郎秦老爷家的千金。” “哟,那是个五品官,虽然在京中不算什么,对咱们贾府来说也不当事,可芸儿也没个前程,又没读多少书,秦小姐配他,那是下嫁了。” 赖升附和的同时,突然眼珠子一转的道:“谁说不是呢?听说那秦小姐长得跟天仙似的,那可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听了这话,刚才还不甚在意的贾珍父子不约而同的一怔,贾蓉偷偷瞥了一眼自己老爹,然后试探着问道:“不会是吹法螺吧,比之我二姨三姨如何?” 赖升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听那官媒闫婆说,以那秦小姐之貌,恐怕咱们整个贾府都难有人与之相比。而且,这门亲事正是那闫婆说成的。” 说起闫婆,贾珍父子俩都不陌生,因为贾蓉两年前就到了成亲的年纪,所以陆续就有媒人上门想帮着宁国府说亲,其中就有这闫婆。 不过父子二人都不甚着急,于是便耽搁了下来。 如今听闻那闫婆竟帮着贾家子孙做成了一门好亲,而且将那秦家小姐说得好似神仙下凡一般,父子二人顿时心痒难耐。 贾珍连忙道:“既如此,你去告诉那闫婆,如果她没吹法螺,确实帮芸儿找了个天仙似的老婆,那蓉儿这事也可以托她去办,到时候少不了她的好处。可若是诓人,有她好果子吃。” 赖升立即应道:“是是,不过那闫婆今儿和芸二爷一起去秦家了,恐怕要明日。” “这倒无妨。” 虽然嘴上如此说,但贾珍心里却早已经等不及了。 竟然说整个贾府都难有人与那秦小姐相比,这岂不是说,能比肩两个小姨子,甚至更胜一筹? 若真如此,主家岂不被一旁支给压过一头? 想到此,顿时兴致全无,迅速散了席,然后立即吩咐贾蓉想办法去查证一下。 贾蓉不敢耽搁,当即应令而去,趁着秦宅今日正好人多眼杂去打探。 至傍晚时分,贾蓉经过多方打听,以及从秦宅附近见过秦家小姐的街坊媳妇口中得知,那秦家小姐的模样是真真的生得极好。 有的说这方圆十里恐怕都找不到这么漂亮的,有的说自己平生也没见过比这好看的,还有的甚至说是哪个仙子转世投胎来的人间…… 听得贾蓉口干舌燥,有如百爪挠心,连忙回家将消息上报给了贾珍。 贾珍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美色,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从不嫌多。 而且没有丝毫底线,哪怕是自己的小姨子,甚至是儿媳也不会放过,何况只是一个旁支侄子的女人。 如今都将这秦家小姐说得天上有的,地下无的,顿时起了心思。 第四十八章 这路子有些熟悉啊 这边厢,柳生上午从贾芸的房间中拿到东西后,一直拖到傍晚才来到兴隆街的保安堂药铺,并找到了陈掌柜。 陈掌柜第一时间派人到聚贤楼通知张沐德。 张沐德现在的全部心思都在方子上,闻听消息后连忙赶来,看到柳生便直接问道:“东西得手了?” 柳生面无表情的道:“得手了,不过现在不在我身上。” 张沐德轻笑道:“怕我们不放人?” “当然,你们这些人,值得我相信吗?” 张沐德不作无意义的争辩,细问起柳生是怎么得到方子的,以防这不识字的小厮搞错了,从而打草惊蛇就更麻烦了。 柳生没有隐瞒,告诉他是趁今日贾芸出门纳征,又在他母亲的帮助下,将后院的丫鬟也叫到后厨帮忙,然后他便趁机摸到贾芸房间中,并如何在一个隐密的暗格中找到方子。 最后,他还补充道:“这阵子我已经识得冰糖二字,肯定不会错。” 张沐德仔细一推敲,没发现什么问题,便诚恳的道:“我派人去把人接来,你去拿方子,咱们一手交方子,一手交人。而且还按之前说好的,我再给你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当初柳生一家三口被贾芸买来,也才花了六百两银子。 如果不大手大脚,足够普通的三口之家好几十年的花销。 所以这对普通人,特别是柳生这样奴籍身份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换作一般人,恐怕早被这个数字给蒙蔽了双眼,然后便迫不及待的按照对方所说的去做,只期望能尽快将银子拿到手。 可柳生知道这些人的无耻,而且有贾芸这样的聪明主子做后盾,怎会上这个当。 不过,他还是假装意动的道:“你要说话算话,你知道我是不识字的,也不用担心我记下方子。” 张沐德只觉得好笑,这小子肯定是上次从贾芸嘴里听说一旦接触了方子就会被灭口,所以才这般提醒。 虽然看不上柳生这点小聪明,但张沐德还是安慰道:“自然算话,我们也不至于为了区区一千两银子反悔。而且我们也知道你们一家也没一个识字的,自然不会再节外生枝。” 柳生轻嘘一口气,道:“那半个时辰后,在兴隆街街口交换,我可不敢进你们的院子。” 张沐德面色温和的点头道:“行,就按你说的。” 柳生不再多说什么,迅速离开,张沐德朝旁边一个伙计使了一个眼色,那伙计一点头,便带着两人小心的跟了出去。 约摸两刻钟后,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其中一人返回汇报道:“那小子回了一趟贾家,现在正在赶来,要不要我们……” 张沐德知道潜在意思,中途直接将人截了,把方子夺过来。 他只是微一沉吟,便摇摇头道:“事关重大,没看到东西,先不要轻举妄动。” 等了约一刻钟后,他站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会会那小子。” 说罢,和陈掌柜一起带着十几个伙计打扮的打手出门了,门口已经有三辆马车在等着,中间的一辆马车里坐着一家老小五口人,正是柳生二姐一家人。 虽然这阵子没被虐待,但精神上受到了不小的折磨,此刻更是惶恐不已,缩成一团,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命运。 保安堂药铺距离街口不远,即便缓慢行驶,也只用了一刻钟。 看到一行人出现时,并在街口处停下时,柳生观察了一会儿,看着周围一直有打着灯笼的行人走动,这才从街角缓缓走出。 须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被张沐德掌握得清清楚楚,仿佛一只蚂蚁被大象笼罩在脚下还浑然不知。 “人呢?”柳生急切的问道。 张沐德像是一个人兽无害的老者一般,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一挥手,伙计便从第二辆马车里带出五人。 柳生一眼便认出正是二姐一家,神情激动。 姐姐柳芳有心想让弟弟不要以身犯险,但看到自己一双儿女,又实在开不了口,只能默默流泪。 张沐德笑道:“咱们这是开诚布公的公平买卖,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也不用担心我们弄鬼,你拿出方子,人立即就可以带走了。” 柳生没有废话,直接从腰间一摸,拿出一张纸道:“方子在这里,你们先让我姐他们过来。” 张沐德眉头一挑,想到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凭他们怎么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于是一挥手,让放人,并还拿出一张一千的会票。 柳芳夫妇不敢耽搁,连忙护着一双儿女和老母亲向着柳生快步走来。 柳生双眼通红,看了看自己姐姐、姐夫一眼,又摸了摸外甥和外甥女的脑袋。 看到姐弟汇合,张沐德淡淡的道:“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柳生没有说话,直接将方子递出来,一个伙计连忙上前接过,然后拿到张沐德面前。 张沐德没有接,对一旁的陈掌柜道:“我不擅此道,让陈掌柜验验吧。” 陈掌柜也没多想,直接接过,却是脸色一变道:“怎么只有半张?” “半张?”张沐德也是一惊,随即目光微冷的看向柳生:“臭小子,你耍我?” 柳生连忙解释道:“虽只有半张,相信你们应该能辨出真假,你可以派两个人跟着我,等我们安全后,自然会告诉你另半张在哪里。” 张沐德声音冷冽的道:“老夫一让再让,你以为老夫好欺?” “我一奴才,焉敢欺你们这些皇亲国戚?我若真敢耍诈,怎能逃出你们的手掌心?我只是不敢完全相信你们。再说,我要那东西也没用,我一家安全后,自然会给你们。” 张沐德强忍怒火看向陈掌柜,陈掌柜已经在对着半张方子验证起来。 虽然这半张方子是横着撕的,不是竖着撕的,没有一句完整的话,但陈掌柜凭借自己的经验,觉得这应该就是真的。 因为从只言片语中,可以确认是一张制作冰糖的方子,而且工艺和所知的有很大不同。 于是,他向着张沐德微一点头。 得到肯定,张沐德心中一阵火热,再想到柳生任凭怎么耍花招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这才忍着不爽冷冷的道:“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不过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再敢耍花样,别怪我心狠手辣。” 柳生连忙道:“我自然不会拿我亲人性命犯险。” 张沐德也觉得有理,一挥手,示意两个伙计跟上去。 等他们一行离开一段距离后,又一挥手,四个伙计再暗中跟上。 而他自己,则和陈掌柜几人返回药铺等候。 可是,刚坐下喝了口茶,身体却是突然僵住,怎么感觉这小子的路子有些熟悉呢? 第四十九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翠儿,福儿,不怕不怕,等会儿舅舅带你们去吃好吃的,有糖,有鸡腿……” 柳生牵着外甥和外甥女安抚道。 两个孩子都不大,翠儿才五岁,福儿更是只有三岁,听说有好吃的,瞬间忘记了害怕,馋得口水四溢。 柳芳和她男人搀扶着精神萎靡的老母亲,打着灯笼,一言不发,但心中的惶恐并没有散去,因为还有两个魁梧大汉在身后一直跟着他们。 这时,前方有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一看就是一个醉汉,看到对方迎面过来,柳生连忙护着外甥和外甥女避让开来。 即便如此,那醉汉也差一点撞到他们。 他们没心思关注这个醉汉,却没想到那醉汉一个趔趄刚好挡在了其中一个大汉的面前。 这人可没有避让的意思,想都没想,直接伸出大手,准备一把将醉汉推开。 说时迟,那时快,醉汉猛的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大汉推过来的手,右手成刀,飞快的向大汉脖颈斩去。 那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脖颈一痛,然后就眼前一黑的倒了下去。 另一人大惊失色,刚准备伸手拔出藏在腰间的短刀,肚子就挨了狠狠的一脚,他只感觉腹内一阵痉挛,脸色瞬间涨红,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 嘭的一声,醉汉一拳打在他的太阳穴处,这人应声倒地。 整个过程也才几息时间,在后面暗中跟来的四人根本来不及救援,见此情景,脸色大变的同时,连忙抽出刀冲过来。 几个行人看到这一幕,吓得惊恐惊叫,飞奔而逃。 柳生知道是熊大哥出手了,连忙道:“别看,快走。” 柳芳和她男人也反应过来,是有人来搭救,连忙加快脚步。 前方巷口,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柳生一把抱起外甥和外甥女直接冲过去,柳芳见此连忙让男人背起老母亲跟上。 “二爷,你亲自来了?”柳生双眼微红,又看了看车夫,叫了一声爹。 “爹。”柳芳也认出自己老父亲。 一个妇人从车厢里伸出脑袋,激动的叫唤道:“我的儿,你们可算来了。” “妈。”柳芳泪如雨下。 “先上车再说。”贾芸催促道。 一行人连忙上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保安堂药铺,张沐德已经想到那小厮的路子为何那么熟悉了,那不就是贾芸第二次到吴记南货谈水晶冰糖买卖时用的吗? 虽然有一些变动,但根本套路没有变。 “难道是从贾芸那里学的?或者是贾芸告诉他的?” “没道理啊。” “再说了,贾芸有一帮兄弟帮衬着,又有钱进行各种布置,他一个奴才耍这样的阴谋能干什么?” 认真的分析了一下之后,张沐德没发觉有多大问题,毕竟柳生一个奴才身份始终会让人看轻。 他更不会想到贾芸出手了,甚至还拿出方子来钓鱼。 正在这时,一声闷哼从院子中传来。 “谁?” “啊……” “有刺客。” 张沐德和陈掌柜一惊,大叫道:“快,拿家伙,宰了他们。” 几个伙计迅速抽出兵器冲出去,院子中响起一阵激烈的厮杀声。 可没有一会儿,两个伙计踉跄着冲进来,急切的道:“点子硬,我们不是对手,快逃。” 张沐德和陈掌柜脸色大变,丝毫不敢耽搁,连忙跟着两个伙计从房间中跑出去,却是看到不远处的地上已经倒着七八人,吓得浑身发软。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张沐德很是想不通,这是巧合,还是有人螳螂捕蝉? 正在这时,又一个黑影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手起刀落直接将一个伙计斩杀,另一伙计见罢,再也顾不得两人,飞奔而逃。 “张沐德受死。”那人大叫一声,直扑而来。 张沐德吓得亡魂皆冒,踉踉跄跄的向另一边跑去。 听到是要杀张沐德的,陈掌柜本能的转了一个方向,尽可能的远离张沐德,以防被连累。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人却直扑他而来,他惊恐的大叫道:“我不是张沐德,不是张沐德,那个才是。” 可是,那人根本不听他的,几个轻盈的腾挪就直扑而来。 “别杀我,别杀我,别……”陈掌柜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明明说了不是张沐德,为什么还先杀自己。 一道血线从他的脖颈间迸射开来,身体扑通一声向前栽倒。 院中还剩下的几个伙计看到陈掌柜已死,另一人又冲向张沐德,知道根本救不了,瞬间士气全无,作鸟兽散。 可想跑也没那么容易,又被追上杀死两个,只有两人艰难的逃了出去。 没有多久,追击张沐德的那人回来了,手中提着一个狼狈的老者,口中苦苦求饶着,不是张沐德又是谁?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主子可是国舅爷,你们可不能杀我呀,如果是谋财,你们开个价……” 两个黑衣蒙面人一声不吭,其中一人拿出一个手帕,直接在张沐德口鼻一捂,张沐德挣扎了几下,白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另一人去陈掌柜身上摸出了那半张方子,又检查了一下现场,没发现有什么遗漏后,迅速扛着张沐德离开了药铺,消失在夜色中。 另一边,贾芸带着柳生一家辗转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出现在了北城。 一个瘦子带着几人早已经在等候,看到贾芸后,连忙上前道:“二爷。” 这瘦子不是别人,正是人牙子“鬼难拿”范仁,柳生一家还是通过他从胖三爷那里买来的。 贾芸和瘦子打了声招呼后,然后把柳生拉到一旁道:“天一亮,这位范大哥就会安排人把你们送出城,并一路护送到通州去。” “你们一家就先在那里生活一段时日,等风头过去了,我派人把你们接回神京城,帮你们把奴籍去了,然后你们再找个安稳的去处好好的过日子。” 看到贾芸已经将事情安排得如此妥帖,柳生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只是默默拿出那张一千两的会票递了过去。 贾芸没有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是你们一家拿命换来的,有了这些钱你们才能安稳过日子,自己拿着吧。” “二爷……”柳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贾芸把他拉起来带到瘦子身边,认真的道:“人就交给你们了。” “二爷放心,一定安全送到。” 贾芸拱了拱手道:“咱们改日再聚,我就先走了。” “二爷请。” 看着贾芸上了另一辆马车,柳生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第五十章 家贼难防 西城大时雍坊正中位置,有一座连贾府都不及的奢华、恢宏的巨大府邸,五间宽阔的红油大门,更是比肩王府。 虽如此,但却和任何一个王爷都没有关系,因为这座府邸姓吴。 而当今在神京城中能有如此显赫的吴氏家族,除了吴贵妃所在的吴家,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 此刻,虽已至深夜,但吴府内仍灯火通明,国丈吴天佑携同一群妻妾,正饶有兴致的听着大戏:《豪宴》。 国舅吴东来也不甘示弱,和一众美姬在天仙阁中大摆宴席,玩着行酒令、击鼓传花等游戏,不亦乐乎。 正在这时,大管家胡安小心的从外面走进来。 吴东来正抱着一个小妾猛啃,稍一会儿后,一抬头,便看到胡安,不由眉头一挑。 胡安见罢,谄媚的哈了一下腰后,这才连忙上前,然后伏首在吴东来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吴东来的脸色顿时一沉,一众美姬看到吴东来的神情变化后,迅速停止嬉笑打闹,老老实实的安静了下来。 吴东来瞬间兴致全无,站起身冷冷的道:“带我去看看。” “是。” 两人迅速从天仙阁出去,一路来到前院。 原本只有一人,此刻却有三个伙计打扮的小厮在那里忐忑的等着,几人看到吴东来后,连忙上前跪伏行礼道:“国舅爷。” 吴东来脸色阴沉的道:“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连忙将今晚在兴隆街街口,以及保安堂药铺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讲述了一遍,另两人也补充了几句。 “这么说,那方子确实是真的?” 三人忙不迭的点头,并说是陈掌柜亲自查验得出的结论。 吴东来面沉如水,吓得三人大气都不敢出,胆颤心惊的等着发落。 因为胡安已经第一时间派出四五十人去支援,吴东来便没有再提此事,不过想必等救援的人到了,那些歹人也早逃走了。 “怎么会那么巧?是不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想到到手的鸭子飞了,吴东来简直气得要吐血。 胡安上前,小声的道:“知道我们冲水晶冰糖方子去的没几个,而且那陈掌柜还死了,张掌柜恐怕也……” 说到这里,他的话突然一停,然后上前问逃回来的三人道:“你们有谁亲眼见到张沐德被杀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摇头,为首的伙计解释道:“我看到那贼人杀了陈掌柜后,又向张掌柜追了过去,根本来不及救援。情知张掌柜应是活不成了,于是才不得不突围回来报信。” 另两人也连忙附和,忐忑不已。 吴东来已经听出了大管家的怀疑,不过想着张沐德跟了吴家几十年,他真的会为了方子背叛自己?他有这个胆量吗? 虽然如此想着,但吴东来从来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他向胡安招了招手,胡安连忙靠近过来。 吴东来低声下令道:“立即去查查张沐德的家人还在不在?如果在,不要妄动,暗中监视住就行。” “另外,不管是死是活,一定要找到张沐德。” “是。”胡安连忙应令。 天亮之后,吴东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起去的二十人,除了逃回来的三个,其他都死了。 而张沐德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半张方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囚攮的,反叛肏的张沐德,敢背叛老子。” “给我找,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吴东来双眼血红,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没想到在最后一步被自己人给阴了,功亏一篑。 胡安等吴东来发泄一通后,这才小心的上前道:“国舅爷,那张沐德的家人……” 真是无毒不丈夫,那张沐德为了方子,竟然连自己家人也不顾了。 吴东来虽然很愤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如果直接把张沐德全家处置了,除了出了口气外,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会彻底激怒张沐德,让他再无顾忌。 于是,强忍着极大的怒火道:“先看着,看紧了,若是让他们再逃了,我唯你是问。” 胡安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备车。” 盏茶功夫后,三辆马车,几十个骑马护卫浩浩荡荡的出了吴府。 …… 宁荣西街贾宅,贾芸依然在后院挥汗如雨,身上的肌肉已经慢慢的显现了出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文弱了。 正在这时,香菱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看到贾芸从双杠上下来后,才连忙上前道:“二爷,柳伯、柳婶和柳生还是不见人影,我听熊大哥说,他一早就没看到他们一家,可能昨晚就不在了。” “我又去他们房里看了下,好像昨晚确实没住人,他们是不是……” 香菱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家会不声不响的跑了。 二爷对你们那么好,第一天就拿银子给你们外孙女抓药、请大夫,救了她一命,还每月给那么多月例银子,干嘛要跑? 而且奴籍在身,又能逃到哪里去? 贾芸眉头一皱,叹息一声:“可能是真的跑了,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嘛。如果实在想走,直接和我说一声也行,何故如此?” 香菱眼泪已经下来了:“之前看着都挺好的,没想到他们这么忘恩负义,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二爷的事,怕二爷知道,所以偷偷的跑了。” 说到这里,又连忙道:“我是不会走的,二爷赶我走,我都不走。” 看着这个忠心的小俏婢,贾芸有些汗颜,可为了把这件事情做得更加天衣无缝,只能瞒着她了。 于是转移话题道:“现在没人做饭了,去买些吃的吧,让你熊大哥陪你一起去。” 香菱连忙道:“我会做。” 贾芸脸色一板:“年纪轻轻的,做什么厨娘,累坏了算谁的?” 香菱当即破涕为笑,心里甜蜜蜜的。 可是,当她和熊大刚买完餐点回来,却是发现一大队人马缓缓的停在了家门前。 香菱脸色大变,想着不会是柳伯柳嫂一家招来的麻烦吧。 而熊大心中则暗道一声好快。 第五十一章 死不承认 “二爷,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 香菱火急火燎的冲到后院,一头扎进盥洗室中。 正在穿衣的贾芸吓了一跳,连忙用衣服挡住下身。 香菱尖叫一声,立即捂脸转身。 贾芸叹息道:“进来也不敲门,没礼貌。” 匆忙之间毫无准备,也不知道被看了多少。 算了,看就看了,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香菱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心头一急,眼泪就哗哗的下来了。 贾芸飞快的穿好衣服,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该哭的是我呀,我这清白身,算是毁了。” 香菱一愣,脸色通红,再一看贾芸,顿时扑嗤笑出声来。 原来贾芸竟然用脸巾将头发给包了起来,也不知道像什么,就觉得有些好笑。 看这丫头破涕为笑,贾芸随即问道:“什么外面来了好多人,出了什么事?” 香菱这才想起正事,连忙道:“来了个自称国舅的人,带了好些人在咱们家门口。熊大哥把他请到前厅了,我来通知二爷。” 听到是国舅,贾芸便知道是吴东来亲自来了。 不过,既然没有立即动粗,说明还不想直接翻脸,心里也有数了。 “二爷,我给你梳头,再换身衣裳吧,别让那国舅等急了,不然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香菱知道这位国舅爷怕是来者不善,本来心里还挺害怕的,但经过刚才这一掺和,竟然没那么紧张了。 贾芸摆摆手道:“无妨,你买的餐点呢?” “在前面的石桌上。” “好,我知道了。” 说罢,贾芸直接出了盥洗室,在院中石桌上的食盒里端起一碗豆腐脑、拎着一只烧鸡和几个茶叶蛋就往前院而去。 跟上来的香菱看到贾芸这副装扮和作派,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有些磕磕巴巴的喃喃自语道:“二爷这样是不是有些失礼啊,那可是国舅呀。” 随即又想道:“二爷是个聪明的,他肯定知道分寸。” 自己说服了自己,香菱的担忧一扫而空,秀眉舒展开来,又露出娇憨之态。 前厅中,吴东来对面前的茶水看都不看一眼,面色微冷,贾芸这厮当真好大的架子,竟然让堂堂国舅爷等他小半盏茶功夫。 正想着,却是看到一个头上包着脸巾,一只手端着一个碗,另一只手拎着一只鸡,衣服穿得松松垮垮的身影埋头走了进来。 随行的两个贴身护卫见此,本能的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厮乱闯进来了,正准备上前阻拦,却被吴东来抬手制止。 因为他已经认出,这不是贾芸又是谁?只是今天怎么和上次好像判若两人? 未及细想,贾芸已经开口道:“不知国舅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吴东来眉头一皱,淡淡的道:“贾公子如此妆容,有违待客之道吧。” 贾芸连忙解释道:“国舅有所不知,得闻国舅爷前来,我正好在沐浴呢,不敢有丝毫怠慢,洗到一半就爬出来了。” “可腹中又饥饿难耐,想着国舅爷可能也没吃饭,就顺手拿了些餐点来。这上好的茶叶蛋,国舅爷要不要来两个?” 吴东来无语,连忙抬手道:“不用,我已经吃过了。” 贾芸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便直接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直接坐下来开始大块朵颐起来,刚从一只鸡腿上啃下一大块肉,似乎才想起什么,便问道:“国舅此次光临寒舍,可是有何要紧事?” 被贾芸一插科打诨,吴东来都差点忘记自己来干什么了,可是看到贾芸吃得那么香,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竟然有些无法开口。 “等你吃完再说。”吴东来没好气的道。 贾芸一惊,连忙道:“国舅爷日理万机,怎敢耽误您的时间,不然我也不会这般着急忙慌的,连澡也没洗完,饭也没吃就跑来了。你快说,我听着。” 听了这话,吴东来有气都不知道怎么撒,一挥手,让两个护卫先出去。 然后才沉吟了一下,道:“如今水晶冰糖的方子已经泄露,你再藏着掖着也无助益,到时候变得一文不值。你现在抄录一份给我,我给你作价五万两。” 贾芸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一般,震惊的道:“水晶冰糖的方子现世了?从哪里来的?那福朗思牙商人吗?” 看着贾芸那不似作假的惊愕神情,吴东来差点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你这么会演,不去当戏子实在太可惜了。 不过,还是忍着怒火,冷冷的道:“贾芸,你少在我面前装傻,你那小厮从你房里盗走方子的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贾芸大喊冤枉:“国舅爷,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啊,谁盗走了我的方子?我有什么方子?” 吴东来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贾芸,你拿我当三岁孩童不成?那叫柳生的小厮如今在何处?” “跑了,一家都不见人影了。” 吴东来眼睛微眯:“那这还不明白吗?他从你房里盗走方子,怕被发现,自然是连夜逃走。” 贾芸却是认真的道:“我房间确实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但是我仔细检查了,除了几两碎银,没发现其他东西遗失。至于方子,我压根儿就没什么方子,又何来被盗?” 看到已经这样,贾芸还死不承认自己有方子,吴东来怒火中烧。 就在他准备发飙时,贾芸好似突然想到什么的道:“我这宅子是买的李规李大人的,这家中物件也几乎都是他的,我也没怎么动过。如果真有方子,莫非是李大人的?国舅可派人到扬州去问问。” “那李大人最是爱财,国舅要是给他五万两,他怕是会连他爹的坟都给刨了,也要把方子问出来。” 听到贾芸这般胡扯都不愿承认自己有方子,吴东来虽然恨不得将这厮撕成碎片,但想了想,觉得这也不全是坏事。 毕竟这小子的嘴巴是真的严,这样就不用太担心他轻易将方子泄露出去了。 所以,眼下的关键还是在张沐德身上,那老货胆大包天勾结外人抢夺方子,肯定是冲着发财去的。 这样的话,那老货很可能会自己制作水晶冰糖,甚至是直接将方子卖出去赚一笔银子,那这阵子吴家的心血就全部白费了。 第五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吴东来亲自上门向贾芸讨要方子时,另一边的秦宅也有人找上门来,却是讨要贾芸的未婚妻。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贾族族长,宁国府继承人:贾珍。 自从昨天确认那秦家小姐真是难得一见的天仙子后,他便夜不能寐,整晚都在想着这事,于是一早便准备厚礼前来拜访。 恰好秦业上午也在家,不好不见。 双方客套一番后,贾珍便道明来意。 总之就是,他早已经留意到秦家小姐,想让她给自己做儿媳妇,嫁给自己的独子贾蓉。 但由于自己看贾蓉太过年轻,还不能顶事,于是想好好的教导一番,等懂事了再谈婚事,如此便耽搁了下来。 如今眼见贾蓉已经快十八岁了,不能再拖,这才准备向秦老爷提亲。 可没想到,前阵子还待字闺中的秦家小姐,却是突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物色两年的好儿媳,岂能让他人给拐走了?这要是传出去,我宁国府还如何做人?”贾珍很是不甘的道。 秦业心中冷哼一声,我那姑爷还中意我家可儿五年呢。 五年来,我那姑爷一直不上门提亲,一是年纪小,二是自感身份低。 你宁国府呢?如果真中意,为何不事前来定亲,一直拖到现在。 所以,贾珍这借口根本站不住脚。 其实,他也很难找到能站住脚的借口,不过是以此给双方一个可以解除婚约的借口罢了,以免让事情做得太难看。 如果是换作想攀高枝的人家,或是之前的秦业,看到有这样的好事,恐怕直接就同意了。 可自从知道宁国府那些肮脏的事情之后,秦业再糊涂,也不愿意把女儿送入那样的火坑啊。 所以,他叹息一声道:“这只能说,我那女儿和贵公子是有缘无分了。” 贾珍听到不由一愣,他还以为自己主动伸出宁国府这根高枝,秦老头会毫不犹豫的抓住。 毕竟一个五品京官,家里又是老的老,小的小,不攀附贾府这样的富贵人家,难道还真的下嫁给一个一介白身的旁支子孙? 可没想到,这秦老头竟然真的这般迂腐。 随即,他心头一动,以为是秦业好面子,怕被别人说闲话,甚至是担心贾芸那边不同意。 于是,他又宽慰道:“秦老爷,此事不难,只要你这边不反对,芸儿那边我说道去。” “再说了,秦家小姐如此品格,嫁给芸儿确实是下嫁了,秦老爷必是被他诓骗了去。” “我贾族子弟,世受皇恩,岂容后辈子孙蒙骗朝廷命官,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身为族长,定是不许,若执迷不悟,必是族规伺候。” 听了这话,秦业不由大惊失色,一个人竟然真的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为了抢夺旁支子孙的未婚妻,竟然能说出这般看似“大义凛然”,实则无耻至极的言语。 门外廊檐下正在偷听的瑞珠银牙紧咬,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她真想冲进去啐那贾族长一脸。 果然,闫婆说的那些传闻一点都不假,甚至是过之而无不及,真是坏透了的混帐下流种子。 秦业虽然心中不耻,但不想得罪贾府,只能道:“贾族长,既然已经定亲,且我已收下聘礼,此事便无可更改,还请贾族长海涵。” 贾珍心中暗骂,你这老头,怎么那么固执呢?我说这么多,不就是告诉你这件事情很简单,你只需要默许,其他不用你管,全部我来处理,你秦家坐享其成就行了。 可他不知道,他此刻在秦业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极为低劣,就算自己女儿不嫁贾芸,也不会进宁国府这个淫窝。 所以,任凭贾珍再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秦业只是面色平静的不松口。 贾珍虽然怒火中烧,但想到摆平贾芸后还需要和秦家结亲,便强忍了下来,然后还假装客气的告辞离去。 瑞珠第一时间冲到秦可卿闺房,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汇报了。 本来还和宝珠说笑的秦可卿听了这话,即便性情再温和,也忍不住骂了几句。 得知那贾珍已经走了后,便立即起身来到花厅。 “爹爹,听说那贾族长来了,不知所为何事?” 秦业还不知道谈话已经被瑞珠听了去,便又讲了一遍。 秦可卿急切的道:“爹爹可千万不能称了此人的意,女儿不想落得珠儿姐姐那样的下场。” 她口中的珠儿是忠伯和忠嫂的女儿,前几年被一大户人家的公子看上,纳作了小妾。 本以为有富贵日子过了,可没想到,仅仅不到一年时间,珠儿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说是自缢,可身上布满新旧伤痕,可见她受了多少折磨,死说不定还是一种解脱。 如今宁国府父子的腌臢事已不算新闻,再加上今天贾珍的无耻行径,秦可卿很难不往珠儿的下场上面想。 秦业脸色一变,之前倒是没想到这点,立即认真的道:“可儿放心,爹再糊涂,也不会让你和那宁国府沾惹上。” 可又不无担忧的道:“只怕此贼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去找芸儿。” 秦可卿连忙道:“贾公子不会答应的。” 秦业叹息一声:“可如此一来,势必会恶了这无耻之徒,他既是贾府族长,又是宁国府之主,以后怕是少不得大麻烦。” 秦可卿生怕父亲后悔这门亲事,连忙道:“爹爹,只要相公不弃,女儿就不怕。” 看到自己女儿那么中意贾芸,秦业还有什么说的?于是想了一下道:“我现在修书一封,让忠伯赶快送过去,将实情告诉芸儿,好让他有所准备。” 秦可卿深以为然,心中也稍安,可一想到贾珍的身份,又不禁为贾芸担心起来。 而贾珍出了秦宅后,并没有急着回去,毕竟好容易跑这么远,凤鸣楼又距此不远,怎能不去痛快痛快? 所以在他逍遥快活的时候,他在秦宅的所作所为,便通过秦业的书信落到了贾芸的手中。 看完了信,贾芸感觉比吃了只苍蝇还恶心。 特么的,这贾府的两个老玩意儿,一个比一个无耻。 不过,这事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原着中像自己这般已经定了亲又被破坏掉的并不鲜见。 如长安县张财主的女儿金哥和守备公子,也是已经收了聘礼,结果一次在庙里进香,金哥被县太爷的儿子李衙内看到了。 李衙内一见钟情,发誓要娶金哥,即便得知她已定亲也不愿作罢。 张家左右为难,守备家得知此信后便上门讨要说法,说他们一女许几家,话也有些难听,并扬言要打官司告状。 于是,财大气粗的张家便赌气要退了亲,并到神京城找门路。 恰逢张财主和馒头庵的老尼是旧识,而馒头庵又是贾府的家庙,老尼便找到王熙凤,许诺了三千两银子。 王熙凤随假借贾琏的名义给长安节度使云光写了封信,云光和贾府是老交情,简单的出个面就将事情摆平了,守备老老实实的收回聘礼。 原本此事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但是金哥是个知义的,得闻事情经过后,便直接自缢了。 守备公子知晓后,也毫不犹豫的跳河自尽了。 本来是一对有情人,却做了一对双双丢了性命的苦鸳鸯,王熙凤身上的孽债至此也多了一份。 还有尤二姐和张华也是打小定的亲,结果被贾琏横插一脚破坏掉了。 所以在这个时代,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 第五十三章 你说的,不会就是我媳妇吧 贾芸很是无语,穿越红楼并非自己所愿。 可既然来了,自己也就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没有多大的抱负。 毕竟对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自己不可能有多强的归属感,也不认为自己有穿越者的王霸之气:除贪官、斩佞臣、施新政、练强军、扫强敌…… 只想赚点小钱,娶一个心仪的姑娘做老婆,再纳两房小妾,顾好自己这个小家就行了。 可没想到,这才几个月时间,就已经得罪了一个皇亲国戚,又和一个本家大老爷结仇,现在又来一个族长。 真是全方位给老子制造麻烦,不想让老子好过。 不过,虽然满腹牢骚,但贾芸并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他娘的,不让老子好过,都别想过好。 想罢,贾芸没有在家中坐等,立即拿着信找到了倪二,可走到半路才想起倪二这个糙汉子根本不识字。 不过在贾芸将事情的经过说给他听时,倪二直接一拍桌子:“肏他妈、的,真真是气死我倪二,早就听闻这宁国府父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没想到会腌臢到这种地步,连同族子侄的老婆都要抢,真是气煞我也。” “二爷可有什么好主意?快快说来。” 和倪二之间,贾芸就没那么多客套了,连忙上前低语一阵。 倪二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竟有此事?” 贾芸不十分确定的道:“此事只是耳闻,但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咱们可以想办法查查。只要有这个把柄在手,他应该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倪二点点头:“二爷说得有理,老三在衙门里当差,我让他去想想办法。” 贾芸道:“若需要打点的,尽管和我说,切不可自己破费。” 倪二应下,越想越气,骂骂咧咧的:“肏他妈、的,这高门大户,尽不干人事。” 没有多做耽搁,倪二立即动身去寻老三。 其实和他说的这事,贾芸并不担心真假,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发生。 因为他是从原着中得知的,但原着中并未提到具体的时间和相关人物。 所以想查清楚此事,恐怕要费一番心思。 不过,这种事情急不来,还得预备其他方案来制衡此贼。 贾芸回来后,还以为贾珍今天就会来,可没想到竟然没看到人影,有些奇怪。 这倒不是此贼对此事不上心,反而很是迫不及待,但这厮总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想要这片森林,也要那片森林。 所以,哪怕他在打着秦可卿的主意,但也不影响他去寻欢作乐,在凤鸣楼喝得烂醉如泥,还是被小厮抬回来的。 翌日酒醒之后,便如期而至。 由于柳生离开了,如今是熊大帮忙担任着前院的接待工作,他刚到后院便看到提着热水的香菱,于是让她赶快去通报。 香菱听到是贾珍来访,顿时想到前阵子贾芸对此人的描述,心头瞬间生起一股寒意。 不敢有丝毫耽搁,丢下桶就往里飞跑。熊大呆愣在地,有些不明所以。 香菱一口气跑到贾芸锻炼的地方,上气不接下气的汇报道:“二爷,不好了,贾府那个人来了。” 贾芸一边做着动作,一边问道:“贾府那么大,哪个啊?” “就是,就是你上次说的宁国府的那个人的父亲。” “贾珍?” 香菱认真的点点头,红润的脸上依然难掩惊慌之色,追问道:“二爷,你说他是来干什么的?” 贾芸笑道:“放心,他不是来抢香菱的,是来抢我老婆的。” 香菱一愣:“老婆?二爷不是还……” 随即想到什么,惊道:“二爷是说过段时日就将过门的二、奶奶?” “不然呢?” 香菱大惊:“他怎能如此?二爷可是他的同族后辈呀。” 贾芸从双杠上下来,笑道:“不信?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此人的无耻。” 香菱连忙摇头:“我当然信二爷的,可都这样了,二爷怎还笑得出来?” 贾芸淡然道:“因为没人能抢走我的女人。” 听着这斩钉截铁的话语,香菱一愣,心中很是羡慕未来的芸二、奶奶。 “发什么呆?走,瞧瞧去。”贾芸点了一下香菱的额头笑了下。 “啊?二爷,我,我不敢。” “放心,不要你去见他,躲在后面偷听就行。再说,我还舍不得让你被他看去了,那种老流、氓,看一眼我家香菱,我都觉得亏。” 香菱脸色一红,心里却是甜蜜蜜的。而有了贾芸这句话,她也不再害怕,一蹦一跳的跟着贾芸。 贾珍老神在在的坐在前厅上首位,一副族长作派。 看到贾芸快步进来后,一动未动,只是低头品着手中的茶,眉头皱了皱,显然不怎么满意。 贾芸却是先打招呼道:“珍老爷,你多少年没进我家门,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这略带讽刺的言语,饶是贾珍脸皮再厚,也多少有点尴尬。 再想到前段时日听说隔壁的赦老爷在荣庆堂被这小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便知道今天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一旁的宁国府大总管赖升狐假虎威,连忙呵斥道:“芸哥儿,你怎么说话的呢?” 贾芸一愣:“赖大总管,我说错话了吗?有哪里不对吗?” “你……”赖升不知道如何应对,一时语塞。 贾珍摆了摆手道:“好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珍大爷你说。”说罢,贾芸直接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与贾珍并排而坐。 赖升脸色一变,又喝道:“芸哥儿,你懂不懂规矩?珍老爷跟前,有你坐的份?” 贾芸一惊:“我自个儿家,我还不能坐了?怎么了,你们今儿是专程到我家里来训我的?我是犯了啥事儿了?” “你……”赖升又不知道如何应对,再次语塞。 贾珍也有些恼火,整个贾府,哪个敢跟自己这么说话?但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强忍了下来。 甚至还装着大度的道:“算了,些许俗礼不当事。芸儿,今天来找你,是有件事和你打个商量。” 贾芸很是爽快的道:“珍老爷有事,直接吩咐就行。” 贾珍笑道:“有你这话就好说了。” 他微一沉吟,便道:“芸儿,听说你最近正在张罗着亲事,作为族长和长辈,到时一定给你备足礼金。” 贾芸连忙拱手道谢。 贾珍话锋一转,又道:“蓉儿比你还大两岁,按理两年前就该成家了,不过他玩心重,性子又不稳重,我便想着让他长两年再说。” “不过,他媳妇我可是早在两年前就替他物色好了。正准备等他十八岁生日一过,就把这婚事给办了。” “前两天我正打算让他去把亲给定了,可你猜怎么着?我那未过门的儿媳,竟然被别人给拐跑了。” 说到这里,他盯着贾芸道:“你说这事闹的,这让我宁国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贾芸若有所思的道:“你说的,不会就是我媳妇吧。” 贾珍一愣,我还没铺垫完呢,你都会抢答了。 一墙之隔的香菱听到这里后,性情温和的她,也忍不住暗骂无耻。 第五十四章 吓不死你 “这事,我也有一定的过失,应先把亲给定下,不然也不会闹到今日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撞到一起了。” “不过,上次方子的事,那张沐德可是逼得很紧,我可是费了老大劲,甚至拿出宁国府的情面,他才不好继续强逼,不然还不知道会下多少阴狠手段来对付你呢。” “本来身为族长,照应同族子弟是应该的。但为了蓉儿,我今儿得向你讨这个情,本应是他的媳妇,你应该还给他。” “当然,我不会让你吃亏,你日后看上那家小姐,我替你去张罗,而且还会再补偿你一千两银子,你看如何?” 因为知道贾芸不好对付,也知道这件事情的逻辑有些不通,所以硬是把上次方子的事情扯进来。 反正贾芸又不知道他和张沐德谈了什么,张沐德也不可能帮贾芸来对证,那就不停的往自己脸上贴金呗。 强行让贾芸欠下所谓的人情,然后再提这无耻的要求。 贾芸却没有和他进行这无意义的争辩,而是问道:“昨儿国舅爷亲自来拜访我,珍大爷可知道?” 被转移话题,贾珍心里肯定是不爽的,但是关系到国舅爷,他也不敢马虎,不由一愣的问道:“我昨儿不在府上,竟有此事?” 说着的同时,便看向一旁的赖升。 赖升有些尴尬,他昨天也潇洒去了,没怎么留意。 不过贾珍稍一想,就觉得这事应该是真的,因为一打听就知道,贾芸没必要说这种谎。 于是,便追问道:“国舅爷前来所为何事?” 贾芸认真的道:“他说张沐德索要方子的事,并非他授意。而且张沐德这老货早已经暗中背叛了吴府,索要方子不过是为了讨好新主子。” “我们昨日澄清误会后,相谈甚欢,国舅还邀请我随时可以去府上拜访。” “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吴府,问问国舅爷,我该不该把自己老婆让给别人?” 听了这话,贾珍心头大惊,真的假的?贾芸这小子和国舅爷攀上交情了? 贾芸又补充道:“珍老爷,看你刚才这般说,似乎和那张沐德交情匪浅,你可知道他的下落?” “如果知道,尽快告诉我,或者告诉国舅爷,切不可包庇。不然的话,国舅爷一旦得知,绝不会善罢甘休。” 贾珍听到不由脸色大变,这什么跟什么呀?张沐德那老贼是反叛的我哪知道? 看贾芸这神情,似乎不像是假的,可我和那老货就见过一面,哪有什么交情?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干嘛非得提张沐德,这下好了,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于是连忙找补道:“芸儿有所不知,我和那张沐德也仅有一面之缘,兴许是见贾府势大,在我好言相劝下,才没有太为难你。” “至于他的下落,我怎么可能知道?自从那次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他。” 贾芸神色严肃的道:“要不这样罢,咱们现在一起去吴府,当面和国舅爷解释清楚,顺便再问问我该不该把自己老婆让给别人。” 贾珍只感觉一阵蛋痛,这事怎么解释清楚?再说,把自己老婆让给别人,问题是这样问的吗?能这样问吗? 我跟着你一起去吴府,那我还想不想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目光冷厉的看了赖升一眼,好似在怪他国舅爷来拜访贾芸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疏忽了,混帐东西,黄汤灌多了不干正事。 赖升知道自己主子的性子,陪着笑脸一声不敢吭。 可贾芸却不给他们回旋的余地,直接对赖升道:“赖总管,快去备车,我和珍老爷现在就去吴府。” 赖升一惊,看向贾珍,贾珍吓了一跳,连忙道:“芸儿,这这,这今儿有事,去不成,去不成。” “那明天。” “明天,明天也不行。我就不去吴府了,你要是见了国舅爷,代我问好。若他问起张沐德的事,就说我压根儿不知道,更不知道那老货是个反叛肏的。如果知道那老货的下落,定会第一时间禀告国舅爷。” 贾芸认真的点点头,又道:“国舅爷和我说了,他一定要找到张沐德那个反叛肏的,接下来应该会全力动用吴府的手段去找人。” “不把此贼除去,以后国舅爷的颜面往哪儿搁?所以提醒珍老爷,千万不能沾惹上此人。国舅如今正在火头上,谁碰谁倒霉。” “是是是。”贾珍忙不迭的点头,额头已经隐隐见汗。 毕竟如今的吴家可是如日中天,哪怕是国公转世也比之不上,何况是已经衰落的贾府,得罪这样的皇亲国戚,那是嫌自己命长。 “既如此,那珍老爷还要不要抢我老婆?”突然,贾芸意味深长的看向贾珍问道。 如果是之前,被贾芸这样毫不客气的问,贾珍肯定会暴怒,此时却只能尴尬的笑笑:“芸儿说哪里话?什么抢不抢的?作为族长,我怎么可能抢子侄的东西。” “此事暂且不说了,我还有其他事,就不多留了。” 说罢,一刻也不想呆,起身就要开溜,就像原着中他被发飙的尤三姐逼得落荒而逃一般。 所以这厮虽然色胆包天,欺凌弱小,但关乎到自己小命时,就变得胆小如鼠了。 正因如此,贾芸似乎成心要戏耍他一通,又追上去道:“珍老爷,要不改日要请国舅爷来拜访你?” 贾珍腿一软,差点直接给跪了,不顾脸面的告饶道:“芸儿,咱可不开这种玩笑,你也是贾家人,可不能把惹事往家里引,此事就此作罢,改天备厚礼来喝你喜酒。” 说罢,飞也似的逃了,赖升踉踉跄跄的跟上,心中叫苦不迭,知道自己回去后必然少不了一顿收拾。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贾芸冷笑一声:“狗日的,吓不死你们。” 香菱悄悄从偏厅探出脑袋,看到贾珍跑了,连忙上前,高兴的道:“幸亏二爷和国舅爷攀上了交情,不然还真治不了这无耻之人。” 贾芸笑道:“我和国舅哪来的交情,他不打我主意就不错了。” 香菱一惊:“那二爷刚才还说要和他一起去吴府。” “扯虎皮吓他们而已,谅他们也不敢去。” 听了这话,香菱恍然,顿时对二爷佩服得五体投地,太高明了。 第五十五章 只要躲得好,大象很难踩死蚂蚁的 狼狈逃回家的贾珍又迅速恢复大老爷作派,对赖升就是一顿连啐带打。 哪怕是跟过来,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贾蓉也遭了殃,被殃及池鱼的挨了好几脚。 发泄完一通之后,立即怒喝道:“快给我去查,吴国舅昨儿是不是去了芸小子那儿。最好查清楚他们谈了什么?” “还有那张沐德,果真叛了吴家?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是是……”贾蓉和赖升大气都不敢出,都忙不迭的应下。 吴东来去了贾宅的事情不难查,毕竟他带那么多人,宁荣街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 至于谈了什么,却是很隐密,很难打听到。 不过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情,却让贾珍基本相信了贾芸说的话,因为吴府已经开始大张旗鼓的发悬赏捉拿张沐德这老货了,这说明这老货确实背叛了吴家。 贾珍想不通张沐德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周家派到吴家的奸细?可那也隐藏得太深了吧。 当然,他猜不到方子头上来,反正感觉这件事情的水很深,更加不敢掺和。 至于打秦可卿的主意,既然贾芸和国舅爷有了交情,也只能偃旗息鼓了,毕竟自己小命要紧,他可不认为吴家不敢拿贾府开刀。 是夜子时,躺在床上的贾芸缓缓睁开眼,小心的起身,来到碧纱橱边看了一眼里面的香菱。 见这丫头睡得很香甜,随即轻身穿好衣服便出了房间,然后打着灯笼往前院而去。 他刚走到前厅的空地处,两道身影便从两个房间中先后走出来,正是李三和熊大。 “二爷。”熊大上前招呼了一声,李三则是默然没有说话。 “走,去看看。” 李三连忙在前面带路,没一会儿就来到院子的东北角,这里有一个地窖,平时不大用得上。 李三熟练的将地窖口子打开,然后从贾芸手中接过灯笼,沿着木梯走了下去。 贾芸跟上,熊大则在上面放哨。 昏暗的地窖中,空间还是挺大的,但也难以掩盖其中的恶臭。 地上放置着一些陈旧的缸、罐之类的储存器皿,但都蒙上了一层尘灰。 在中间位置,几个大缸被排成两排,上面放了几块木板,还铺上了铺盖。 铺盖上躺着一个人,听到动静后,连忙一坐而起,然后目光死死的盯着另一个从未出现的身影。 待那身影主动靠近了一些之后,他不由脸色大变,惊怒道:“贾芸,果然是你,你好大胆。” 贾芸冷哼道:“再大胆,也没有你张沐德如此胆大,竟然敢背叛吴家。” 原来,被关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突然失踪,然后被吴东来下令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张沐德。 张沐德大怒:“老夫有没有背叛吴家,你还不清楚吗?” 贾芸淡笑道:“我清楚有何用?得吴东来相信才行。” 说罢,直接递上来一张皱巴巴的纸。 张沐德本能的接过,李三将灯笼打近了一些,他连忙看了起来。 原来这竟然是一张通缉令,而上面通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张沐德。 “你你你,我,我是被冤枉的,贾芸,你这混帐,你害苦我了。”张沐德简直要抓狂。 贾芸嗤笑一声:“你们对我威逼利诱,甚至要让我家破人亡,我反抗,反而就成恶人了?” 听了这话,张沐德一时语塞,因为他实在没想到贾芸这厮不但敢反抗,而且敢杀吴家的人啊,还把自己给绑了,太胆大包天了。 可事已至此,再怎么痛斥贾芸也无济于事,便忍着怒火问道:“那你要如何?” 贾芸平静的道:“你既然已经背叛了吴家,那就背叛到底,把你知道吴家的那些隐密全部告诉我,这样你才有机会活命。” 张沐德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这是要让我家破人亡,你休想。而且我从没有背叛吴家,除非你杀了我,不然见了国舅爷,一定能解释清楚,洗刷冤屈。” 贾芸嘲讽的道:“你人失踪了,连方子也没了,你觉得吴东来会不会相信你没接触过方子?你见了他,若拿不出方子,你觉得他会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拿出方子,他又会不会相信你没抄录一份,甚至出卖给别人?” “我敢打赌,你一旦落在吴家人手里,那才是取死之道,不但你死,你全家都会没命。” “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面对贾芸一连串的反问,张沐德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因为他知道贾芸说的是对的。 当初拉上陈掌柜,就是不想沾惹方子,可现在陈掌柜已经死了,而他张沐德却失踪了。 如果让人知道他还活着,吴东来会相信他没有碰过方子?恐怕只有死人才会让吴家人放心吧。 “贾芸,你这混帐,把我害得如此凄惨,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想做鬼,现在还早着呢。你信不信,你一死,你的家人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他们会全部给你陪葬。反而你活得好好的,吴家才会顾忌,他们才能好好的活着。” “你你你……”张沐德心中有万般恨,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被贾芸拿捏得死死的,因为贾芸说得都对啊。 贾芸又谆谆善诱的道:“咱们现在是一条蝇上的蚂蚱,只有同仇敌忾,才能和吴家这样的皇亲国戚斗上一斗。” 张沐德冷笑:“斗吴家?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张掌柜活了大半辈子,何必妄自菲薄?咱们斗不过,不是还可以借助周家吗?” 张沐德依然冷笑:“不管是吴家,还是周家,在他们眼中,你我不过是小鱼小虾,你想借他们的势,就不怕被生吞活剥吗?” 贾芸轻笑:“只要躲得好,大象很难踩死蚂蚁的。昨日吴东来亲自来拜访我,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张沐德一怔,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能说出如此高深的道理来,可还别说,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于是,他不再和贾芸进行无意义的争辩,而是思考起利弊得失。 稍一会儿后,才抬首紧盯着贾芸道:“你费尽心思抓住我,就是为了从我嘴里得到吴家的一些把柄吧。” “可我怎么相信,你知道了你想知道的后,不会将我灭口?” 听了这话,贾芸心中叹息一声,这什么破世道,整天提心吊胆的,想着会不会被别人灭口,心累啊。 第五十六章 胆大包天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贾芸知道自己说出意图后,张沐德肯定会担心被灭口,所以早有准备。 他神情认真的道:“你这老头不是什么好货,若是将你灭口后对我有利,我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不过,你如今活着对我的作用更大,我自然没必要再对你这个丧家之犬下狠手了。” 贾芸这话虽然说得很难听,但却透露着几分真情实意,张沐德非但没那么生气,反而追问道:“那你说来听听,我怎么活着反而对你好处更大了?难道不是将我灭口,让吴家永远找不到我才更有利吗?” 贾芸轻笑道:“吴东来如此急切的想要找你,最重要的目的不是为了惩罚你这叛贼,而是为了方子。” “如果你一直杳无音讯,方子也没有被泄露出来,他迟早又会找上我。那时的他,可能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而你只要活着,还让吴东来相信你还活着,才能让他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你身上,我也能多清静些时日了。”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沐德仔细一品味,心头不由一惊,好像确实如此,这小子竟然比自己还看得明白多了。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虽然恨不得将贾芸扒皮抽筋,但张沐德也不得不承认贾芸足够聪明。 和聪明、且理智的人联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这么说,只要我把我知道的机密告之于你,你就会放了我?” 贾芸肯定的道:“那是当然,你想走,随时可以,我甚至还可以资助你一笔银子,让你不至于生计没有着落。” 他心头一动,又追问道:“那你不担心放我出去后,我去投靠了周家,然后把这些隐密都告诉他们?” 贾芸淡然道:“自然担心,不过对你来说,这个时候投靠周家,可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反而是取死之道。” “哦?这怎么说?我倒想洗耳恭听。” “很简单,谁都知道你张沐德是吴家养了多年的忠犬,你突然投靠周家,吴家人会怎么想?吴贵妃直接到陛下面前告一状,说周家处心积虑的在他们家布置奸细,你让周贵人怎么和陛下解释?” 张沐德脸色一变,瞬间想到了自己的下场,自然是用自己的脑袋来证明周家的清白。 随即,他神色难看的道:“也就是说,我以后只能东躲西藏,像老鼠一样活着?” “那倒不至于,我会想办法帮你逃出神京城,等出了城,咱们大梁幅员辽阔,吴家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你先隐姓埋名一段时日,等我和周家牵上线,还可以引见你暗中投靠他们。你这样的人,周家肯定很乐意接纳的,甚至还会出手帮你救出家人。” 张沐德没再出声,而是认真的消化着贾芸刚才所说的话。 这小子年纪轻轻的,竟然在那样不利的情况下暗渡陈仓的摆了老夫一道,把老夫给活捉了,也破坏了吴家的计划。 如今,在老夫被吴家全力通缉的情况下,又将老夫的出路,以及后路全都给安排好了。 以老夫这么多年的阅历,甚至都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这小子背后是否有高人在指点?若没有的话,那就有些可怕了。” 张沐德很后悔与这样的人为敌,可是,作为国舅爷的忠实走狗,自己有选择的余地吗?恐怕再来一次,自己还是只能与这小子交恶。 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肯定会加倍小心,准备得更加充分。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张掌柜,考虑得如何了?” 张沐德神色一凝,一咬牙道:“好,我就相信你一次。” 贾芸赞赏的道:“明智的选择,我肯定不会像吴东来那般对待自己人。” “哦?你当我是自己人?”张沐德皮笑肉不笑的道。 “至少在对付吴家这件事情上是。” “好,那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准备笔墨纸砚吧。” 贾芸立即上去让熊大拿来已经准备好的东西,看着贾芸那么快就把东西拿来了,张沐德不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早就算准了自己会答应,果然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掀起铺盖,将雪浪纸铺在木板上,贾芸帮着研磨,张沐德开始书写。 这一忙就是一个多时辰,期间贾芸还给他准备了一壶茶和一些点心。 看着写得满满的几页纸,贾芸很是满意。 张沐德有些疲惫的问道:“吴家做的那么多坏事,我不可能都知道,反而只知道很小一部分,这还是靠着这几十年的积累得来的。” 贾芸点点头,表示理解。 “如今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准备何时放我离开?” “正如我之前说的,随时都可以,不过眼下外面的风头有些紧,我建议你再呆一段时日,等风头松一些再走更稳妥。” 看到贾芸似乎没有要食言的意思,张沐德轻嘘一口气,也接受了贾芸这个合理的建议。 但又补充道:“可否让我住在上头?这鸟地方暗无天日的,老夫都快疯掉了。” 贾芸摇摇头道:“为了你我都好,还请张掌柜再忍耐一段时日吧,不过以后每晚倒是可以让你出来透透气。” 看到贾芸这般谨慎,张沐德不由好奇的问道:“那这是哪里?” 贾芸随口道:“我家。” 这短短的两个字,让张沐德不由目光一凝,野牛肏的,这小子竟然把老夫藏在他自己家里。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真他娘的胆大包天。 从地窖出来后,李三想了想道:“二爷,你相信他写的这些?” 贾芸笑道:“自然没那么相信,等过几天再说吧。” 李三顿时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心中也对这个比自己小一截的少年更加信服。 因为刚才在地窖里面,他是亲眼目睹这少年是怎样将一个老狐狸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甚至由原来的敌对变成了合作。 这样的聪明人,绝对比自己这种武夫难对付多了。 不过,他看得出这个少年的心性很豁达,这也是自己还愿意留在他身边,听他命令的主要原因。 第五十七章 新婚日,夜漫长 趁着吴东来一门心思的去搜捕张沐德,贾珍被震慑住还没有发现真相,贾芸难得的清静一些,这正是开开心心做新郎官的好时候了。 原定于初八的良辰吉日,如期而至。 贾芸是有心要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的,多花些银子也无所谓,但考虑到吴府和贾府都可能会分心注意着自己,所以还是决定不要太张扬的为好。 不然的话,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使坏,也够自己麻烦的。 可即便如此,贾芸还是提前请倪二早早的联络他一干兄弟,帮忙在这一天看顾下,以防有人捣乱。 甚至前两天还亲自去了一趟东城兵马司,邀请赵子龙这天来做自己的傧相。 因为是女扮男装,赵子龙自然不好同意,但承诺当天一定会前来捧场。 初八一早,贾芸便携媒人闫婆、母亲卜氏、傧相贾菱、贾蓁和几位走动的贾府旁支亲友,并请来的迎亲队伍一同浩浩荡荡的往秦家而去。 最前面的是旗锣伞扇,火红一片,非常喜庆。 在他们后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的贾芸,身穿新郎官礼服,是整支队伍里最亮眼的一个。 紧跟之后的是三乘八台大轿,轿身由红幔翠盖,上面插着龙凤呈祥,四角挂着丝穗。 此时贾芸的母亲卜氏坐了一乘,另两乘由压轿男童坐着。 “嘣嘣嘣……啪啪啪……”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引得周遭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跟着沾沾喜气。 秦宅,秦业请了一些人来帮衬着,此时也是忙碌异常。 秦可卿闺房,贾芸送的那面穿衣镜此时派上了大用场,着红袄罗裙的秦可卿端坐在梳妆台前,邻家一个全福婶子正在细心的给她梳着头。 一边梳,口中跟着大声喊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此为“上头”,颇为讲究,梳头的梳子要用新的,助“上头”的人必须是全福人,即此人是六亲齐全,儿女满堂。 听着耳畔边响起的那一声声美好的期许,看着镜子中美艳无双的自己,秦可卿再也无法自抑,娇羞中眼圈微红。 今日之后,就要离了这养育了自己十多年的家了,要说没有紧张、不舍,那是不可能的。 头梳好后,全福婶子又抽出一根丝线,拉直之后,在秦可卿那粉嫩如玉的脸蛋上,从上到下刮下来,以绞去脸上的绒毛,再化好妆,此为“开脸”。 开脸之后,戴上凤寇,披上霞帔,蒙上红布盖头。 秦可卿便被笼罩在这片小小的红色世界中,只等相公掀开它,闯进来,开启人生新的篇章。 辰时正刻,贾芸率领的迎亲队伍便如期抵达秦宅,花轿从大门进入,落在堂屋。 贾芸叩拜岳父秦业,并呈上大红迎亲简贴。进行完这些仪式后,便在秦家先用早宴。 “有请新娘。” 女方傧相搀着一身红妆的秦可卿从闺房中出来。 曾经的前世,多少次幻想着以后自己结婚时,一定要办一场纯正的中式婚礼。 可没想到,前世连自己的老婆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今穿越重活一次,仅用不到半年时间就实现了梦想,取到了心仪的娇妻,办了一场纯正得不能再纯正的中式婚礼。 贾芸心神激荡,虽然看不到可卿的娇颜,但他的目光却一刻也挪不开。 和贾芸不同,秦可卿只能看到脚下的一小片空间,直到女傧相停下脚步,她看到一块红色袍服的下摆,便知道自己来到了相公身旁。 心头不由自主的一颤,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俏脸在红色盖头的映衬下,越发娇艳,幸好没人能看到。 其实贾芸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有心想去牵起爱妻的玉手,但又怕唐突不合礼仪,所以不敢妄动。 媒人闫婆上前,引导着一对新人先向长辈秦业行礼,接着又祭祀了秦家祖先。 这些仪式进行完了之后,新娘就要准备出门,先由全福婶子持一把黑伞遮住新娘,护送着走向花轿。 一个事先选好的生肖吉祥之男童在大人的示意下,端着一个茶盘上前,茶盘上放着一把扇子。 一个女傧相拿起扇子递给秦可卿,并掀开轿帘,另一个女傧相搀着秦可卿小心的进到花轿中。 “起轿。” 八个抬轿的壮汉一起用力,平稳的将花轿抬了起来。 “鸣炮,奏乐。” “嘣嘣嘣……咚咚咚……” 鞭炮声响,礼乐四起。 花轿从大门缓缓走出秦宅,秦业站在门口,将一碗清水、一碗稻谷、一碗白米先后撒在轿后,意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一切再不过问,并祝愿女儿事事有成,有吃有穿。 轿中的秦可卿掀起侧帘,将刚才的扇子掷到外面,意为不将坏性子带到婆家去,秦钟连忙上前将扇子拾起。 “爹爹……”轿中传出秦可卿的哭声。 “我的儿。”秦业老泪纵横。 队伍缓缓出发,向宁荣街方向而去,一路礼炮不停。 迎亲队伍快要抵达贾宅时,倪二激动中又急切的高喊道:“奏乐、鸣炮。” 更加热烈的乐声和鞭炮声响起。 贾芸从马上下来,拱手向一众亲朋见礼,看到人群中的赵子龙后,点头示意了下。 赵子龙嘴角挂着一抹笑意拱手回礼,心中却有些疑惑:“吴府正在大张旗鼓的通缉家奴张沐德,却任由这厮喜笑颜开的准备洞房花烛,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花轿进了院子后,在堂屋前停下,女傧相掀起轿帘,将秦可卿从里面搀出来。 一个事先选好的生肖吉祥之男童在大人的示意下,端着一个茶盘上前,茶盘上放着两个橘子。 女方傧相牵着秦可卿的手放在橘子上,让她摸了摸。 这两个橘子还要留到晚上,由新娘亲自剥开,意为招来长寿。 随即,两位新人被指引着并排站到堂屋前,贾菱和贾蓁上前赞礼,众宾客开始向两位新人身上散花。 一全福婶子手持竹筛顶在新娘头上,象征繁荣。 两位新人开始缓步向堂屋走去,在经过门槛时抬腿横跨而过,切忌踩踏。 新娘入厅后要跨火盆、踩瓦片、敬茶,然后才是拜天地。 随着一声“送入洞房”,众宾客簇拥着两位新人进入洞房。 院外,贾宅大摆宴席招待宾客,作为新郎的贾芸则要入席,秦可卿端坐房中,静待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来临。 是夜,宾客散去。 香菱、瑞珠、宝珠簇拥着贾芸的母亲卜氏、贾菱和贾蓁的母亲等几位领家婶子,以及有几分醉意的贾芸涌入房内,开始闹起了洞房。 众人笑着让两位新人在床上并排而坐,喝了交杯酒后,开始唱起撒帐歌,并轮番上前撒帐。 这歌多少带些颜色,连贾芸都直呼太直白,更别说秦可卿了,一张俏脸早已羞红,所幸有红盖头罩着。 接着,红枣、栗子、花生在空中飞舞,落在床上,地上和贾芸、秦可卿的身上…… 闹将罢,众人这才散去,只留下一对新人完成这最后的仪式。 贾芸拿起桌上的秤杆,缓步走向秦可卿,秦可卿听着动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不由自主的绷紧了些。 贾芸也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用秤杆缓缓的将盖头挑了起来。 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绝美脸庞瞬间映入眼帘,他整个人都有些呆愣,醉意一扫而空。 “可儿。”贾芸难掩激动的唤了声。 秦可卿眉眼轻颤,柔声道:“相公。” 贾芸心头一颤,连忙收起盖头和秤杆,上前握起佳人玉手,轻拥佳人入怀,在她耳旁低语道:“可儿,春宵一刻值千金,切不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秦可卿脸色滚烫,微不可闻的轻嗯了声。 贾芸再也抑制不住身体的躁动,一把将秦可卿抱起,横放在床榻上,然后放下帷帐。 这一夜,如此美好、漫长…… 第五十八章 这该如何生 翌日清晨,日上三竿。 香菱、瑞珠和宝珠三个丫头鬼鬼祟祟的摸到新房门口,却是踌躇不前。 新房中,贾芸缓缓的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离,他深吸一口气,一股幽香涌入鼻腔,让他瞬间神清气爽,顿时清醒过来。 只感觉掌中一片温软如玉,本能的微微一握的同时,不由转头看去,只见怀中香甜的睡着一个绝美的佳人。 昨夜的一幕幕不停的在脑海中闪现,恍如做梦一般。 如果这真是梦,宁愿永远也不要醒来。 爱恋的抚摩着佳人粉嫩的脸庞,贾芸忍不住轻吻了下去,佳人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美目。 “可儿,弄醒你了?” 秦可卿微微一愣,看着眼前这张逐渐熟悉的面庞,娇羞的喊道:“相公。” 这一唤,让贾芸的心都快融化了,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根本不是梦。 心神激荡下,有心再吃一点餐前点心,但想了想,来日方长,还是不能太过放纵,我忍。 于是道:“可儿,时候不早了,该起来了。” 秦可卿娇羞的点点头,轻嗯一声。 其实贾芸自己都还有些舍不得起来,但想到现在恐怕已经辰时过了,昨天没有锻炼,今天也要错过了,便有些心急。 于是,一掀被子,却不小心用力过猛,扯了一下想吃点心又被强行打断,正在发怒的贾小芸,痛得一阵呲牙咧嘴。 “相公,怎么了?”秦可卿看到贾芸有些难受,不由急问道。 贾芸摆了摆手,强忍着道:“没事没事。可儿也起来吧。” “嗯。”秦可卿挪动了一下身子,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可儿怎么了?”贾芸看她有些难受,急切的问道。 秦可卿脸色一红,连忙道:“没事,没事。”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香菱的声音:“二爷,二、奶奶,太太让叫起床呢。” 原来瑞珠和宝珠不敢出声,瑞珠便怂恿这娇憨天真的丫头来打头阵。 贾芸胡乱套好了衣服便上前将门打开,香菱连忙进来帮贾芸整理。 瑞珠和宝珠则去服侍床上的秦可卿,可还未靠近,就感觉一股令人燥热的气味直冲鼻腔,羞得两人脸色一阵滚烫。 可即便如此,也不敢迟疑,连忙先收起帷帐,床上一片狼藉的场景尽收眼底,自家姑娘仿佛受惊的小猫一般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瑞珠拿着秦可卿的衣服轻声道:“姑娘,起床了,太太还在等姑爷和你去吃饭呢。” 秦可卿一惊,担心第一天就睡这么晚会给婆婆留下不好的印象,也顾不得害羞和身体的不适,连忙从被窝中爬出来。 看到自家姑娘不时的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连走路都有些别扭,瑞珠暗暗心惊,不由偷偷的看了贾芸一眼,心中暗道:“难道看错二爷了?第一天就不知怜香惜玉,把我们家姑娘折腾成这样。” 似有所感,贾芸的目光扫过来,瑞珠吓了一跳,心中忐忑不已,再想到自己当初还刁难过二爷,简直要欲哭无泪,以后可咋办呀。 三个丫鬟又服侍二人洗漱完备,夫妻二人随即并排坐在梳妆台前,香菱给贾芸梳头,瑞珠和宝珠给秦可卿梳头上妆,如今得换上少妇的发髻了。 无聊之下,贾芸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一把握住秦可卿的玉手,秦可卿一惊,本能的想要抽回,但最终只是脸色微红的任由相公抓握住。 昨晚需要探索的太多了,根本没有心思关注这双柔嫩无骨的玉手,此刻把玩起来,真的别有一番滋味。 “相公啊……”当着丫鬟的面,秦可卿羞得不行。 瑞珠、宝珠相视一笑,香菱这憨直丫头却直接的道:“我还从未见二爷抓哪个姑娘的手呢,想必二爷疼奶奶疼得不行了。” 听了这话,秦可卿脸色滚烫,暗道这丫头怎的这般娇憨,不过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瑞珠暗笑,可不是疼得不行?都快痛得走不了路了。 装扮好后,贾芸见秦可卿走路有些不自然,便知道原因,对自己有些暗恼,连忙道:“既是相公的错,就让相公来背负,可儿,来……” 说罢,在秦可卿的惊愕中,直接将她一把抱起。 “相公啊……不可不可,这让太太看到……太失礼了……” “妈看到后高兴还来不及呢。走喽,漂亮儿媳要去见婆婆喽。” 看着自己相公这般如孩童般心性,秦可卿无奈的同时,又很是甜蜜,可又担心婆婆见了会觉得自己不稳重,然后让自己多站些规矩。 带着这般忐忑的心情,任由相公将自己抱向婆婆的屋子。 “太太,二爷、二、奶奶来了。”一个丫鬟打起猩红毡帘,朝屋内喊道。 这丫鬟叫翠云,另外还有一个叫翠霞的,外加两个负责后厨的粗使婆子,是前阵子贾芸让鬼难拿帮忙掏来的。 毕竟娶了老婆之后,家里一下子多了三个人,再加上柳生一家三口离开了,自然要再补充一些人手。 “相公,快放我下来。”看着已经到了婆婆屋门口,秦可卿急切的道。 贾芸知道她面皮薄,便在毡帘前将她放下,并细心的帮忙整理了一下她的发丝和衣裙。 瑞珠快步上前帮忙,看着这般体贴入微的二爷,迅速收回了之前的担忧。 翠云打起毡帘,贾芸扶着秦可卿走了进去,秦可卿忍受着身体的不适,连忙上前定省见礼道:“给太太请安。” 看着光彩照人的儿媳,卜氏甚是满意,口中不停的夸赞着好,然后吩咐道:“翠云、翠霞,快摆饭。” 两个丫鬟应了一声,连忙安设坐椅,端上餐食。 看到秦可卿有些拘束,卜氏似是知道她的心事,便出声宽慰道:“我的儿,且放宽心,我一看你就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咱们家不比那高门大户,不用站规矩。从今儿起,你就是当家奶奶了。” “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早些给咱们家添个一儿半女,我这辈子就知足了。” 秦可卿脸色微红,心中的担忧放下了不少,连忙起身应下。 第五十九章 贾珍的怒火 十一日,也就是贾芸大婚的第三天,按照婚俗,这一天是归宁日。 所谓归宁,就是新娘在丈夫的陪同下,带上烧猪及礼品回娘家省亲,以向父母报平安。 秦业自然知道,所以特意告假一日,并提前让人准备归宁宴。 看到贾芸还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女儿更加光彩照人,秦业捋捋花白的胡须,很是满意,心中直言没有选错人。 秦可卿拿出一张一千两的会票,递到秦业面前道:“爹爹,这是相公让我给您的。” 贾芸一惊,假装有些责怪的道:“可儿,不是说好的是你孝敬爹的吗?” 秦可卿脸色羞红,低声道:“哪有三天就……” 从这简短的对话中,秦业已经听出了原由,心中大慰的同时,连忙道:“芸儿有这份孝心就行了,哪有女儿出嫁三天就收这么重的礼?” “再说,你方才拿的那些滋补药材和给鲸卿的书纸笔墨,已经破费了不少,这银子断不可再收了。” 贾芸认真的道:“岳父,你能把可儿许配给我,这份恩情可不是区区这点银子就能回报的,这也是我和可儿的一份心。” “你且收下,这样可儿才能安心做我们家芸二、奶奶呀,也不用再担心岳父和鲸卿短了什么。” “而且,我和可儿还想着您把这官给辞了,毕竟年岁也不小了,不可再操劳了。然后再给鲸卿请个好的业师,这都需要银子。” 看到相公处处为自己爹爹和弟弟着想,秦可卿心中感动不已,眼圈微红。 见爱妻流下泪来,贾芸连忙拿出手帕给她擦拭,秦可卿却羞得不行,立即止住哭。 秦业已经认定了自家姑爷是个情种,此时见夫妻二人在自己面前这般直白的展露恩爱,一点也不显尴尬,反而老怀大慰。 最终,秦业只得收下这一千两银子,不过经过认真考虑,他还是决定不辞官。 因为干了大半辈子,他已经习惯了早出晚归,如果突然辞官,反而会很不适应,这恐怕还不有利于身体的修养。 贾芸仔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 因为前世的很多老人,其实根本不愁吃穿,但就是闲不住,不管是种种地也好,还是捡些破烂也罢,总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如此想着,也就没再劝。 归宁宴上,秦业不由多喝了几杯,今儿真是太开心了。 不是为姑爷送了多重的礼,而是庆幸自己找了一个真正的好姑爷,以后不用担心自己百年后女儿的幸福,也不用太担心儿子没有着落了。 忧虑的心事放下,秦业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十岁。 而相比于秦宅的其乐融融,宁国府的气氛就阴郁多了,因为只手遮天的珍大爷又发火了。 前厅中,地上碎了一地的碎瓷片,小蓉大爷贾蓉和大总管赖升二人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言语。 “好个下流的黑心种子,竟敢耍我。囚攮的,天雷劈不碎你脑子?混帐忘八崽子,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贾珍气得破口大骂,而被骂的并不是在场的两人,反而是一无所知的贾芸。 原来吴府的大管家胡安知道荣国府的贾赦还收着张沐德给的一万两定金,当初没要来方子,定金也没有退还。 这倒不是贾赦敢私吞国舅的银子,而是这厮贪鄙无度,进了口袋的银子又怎么舍得再拿出来?哪怕卖儿卖女都不能掏银子。 所以当初张沐德催问的时候,他就一再保证会想办法将方子拿到手。 想到荣国府也跑不了,而且这也是一条路子,张沐德便没有强行索要。 如今张沐德成了吴府的通缉犯,胡安自然要来问一问,顺便打听一下张沐德的下落,看贾赦知不知道。 贾赦大惊失色,自然推说和张沐德没有任何交情,更不知道他的死活。 胡安清楚这厮的德性,应该说的是实话,因为真知道的话,也肯定会第一时间将其出卖换些银子,所以便没有太为难他,只是提醒他快些想办法把方子搞到手。 并直言,张沐德虽然是个反叛的,但当初对他贾赦做出的承诺依然有效,只要拿到方子,便会再给他两万两,贾赦自然忙不迭的答应。 胡安想着都已经来荣国府了,于是又顺便拜访了一下宁国府,毕竟当初张沐德也和贾珍联系过。 而趁着这个机会,贾珍也旁敲侧击的问了下贾芸和国舅爷的交情,胡安自然没必要隐瞒,直言他们之间根本没任何交情,国舅没收拾他都已经是给贾府面子了。 可知贾珍听了这话是什么感受,自己一个堂堂宁国府的当家人,贾族族长,竟然被一个旁支子侄给狐假虎威的吓得狼狈而逃。 更重要的是,那秦家小姐已经被那小子娶进了门,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再想夺来做儿媳也不可能了,这不比吃了一万只苍蝇还难爱? 所以,压着火气将胡安送走之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对着贾蓉和赖升就是一通疯狂输出,连砸带骂。 贾蓉仅因为茶水溅到脸上随手擦了一下,被他看到后,直接又端起一杯茶水朝他脸上泼去。 幸好不是滚烫的茶,不然贾蓉这张好脸蛋就要彻底毁容了。 可这还不能让他解气,随即又朝贾蓉的脸上啐了好几口唾沫,让你擦。 贾蓉一动不敢动,赖升将屁股都夹得紧紧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撒了一通气之后,贾珍也累了,这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不过,这并不表明他要咽下这口气。 他本想着立即冲到贾芸家里,当着贾芸母亲卜氏的面对其严厉痛斥一番,甚至以族长的名义召开宗族大会公审贾芸,让这小子知道知道戏耍族长的后果。 可一细想,贾芸这厮也不是那么好对付,而且想要夺人家老婆做儿媳的事情,说得再冠冕堂皇都难堵悠悠之口,闹大了恐怕不好收场。 所以,想要出了这口恶气,还得另想他法。 再说,他打秦家小姐的主意,本就不是为了比私生子还不如的贾蓉,全然为了自己方便下手。 如今秦家小姐虽已为人妇,但儿子的媳妇抢是抢,旁支侄子的媳妇抢起来不更没有心里压力吗? 突然,他看了一眼狼狈的贾蓉,顿时一条毒计跃然心上。 第六十章 你夜夜笙歌,我却暗无天日 归宁回来的晚上,贾芸发现自己的爱妻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像昨晚那般娇羞,变得主动了不少。 而自前天的洞房之后,从昨天开始,香菱、瑞珠和宝珠三个丫头就都睡在了隔壁的碧纱橱里,以方便服侍。 不过这也就相当于一道屏风的隔断,几乎没什么隔音效果,所以昨晚秦可卿一声不敢吭,身体紧绷,几乎全程都紧闭着嘴巴。 可这才隔了一天,回了一趟娘家,怎么整个人就变了? 唯一的原因就是今天自己在秦宅的表现让她很是感动,所以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犒劳,或者说是回报自己,所以也就顾不得害羞了。 这自然让贾芸兴奋异常,毕竟这种事情本就是需要互相搭配,干活不累。 可是,他们夫妻二人是不累了,却将隔壁的三个丫头给煎熬得不行,耳旁不停的回荡着那靡靡、之音,让她们辗转反侧。 只感觉时间怎么那么慢?这么久了还没完事? 稍久之后,动静才消散下去,贾芸很是满足的将温软如玉的娇妻紧紧搂在怀里,只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不可能再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了。 秦可卿亦是如此,前两天不敢出声,甚至都不怎么敢动,今天渐渐放开之后,却是发现和心爱之人行鱼、水、之、欢,竟是如此美妙。 于是,她主动送上温润的香唇,夫妻二人又紧拥相吻。 没一会儿,刚瘫倒的贾小芸又有重新蓄势待发的架势,考虑到爱妻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贾芸便强忍住了心中的贪欲。 毕竟,来日放长。 “香菱、瑞珠、宝珠,快打水来。”贾芸吩咐道。 “欸……”三个丫头连忙爬起来。 她们从碧纱橱里走到床前,三人都愣住了,香菱双眼看直了,瑞珠则是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宝珠则完全傻了。 “别看了,你们迟早也有这一遭。”贾芸打趣道。 三个丫头回过神来,恨不能找个地鏠钻进去。 不过她们都清楚,不管是香菱还是陪嫁的瑞珠和宝珠,她们都是二爷的人了,二爷如果想和她们做这种事情,随时都可以,甚至都不用问二、奶奶的意见。 三人连忙打来热水,并拿来浴巾。 贾芸已经不是几天前的小男生了,而是已经彻底的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男人,所以不再避讳什么了。 香菱本就是个娇憨天真的性子,经过刚才的害羞,又知道这本就是自己份内之事,以后也逃不了,所以没怎么扭捏,连忙上前给贾芸擦拭起来。 瑞珠见罢,赶紧去床上搀扶奶奶下来,宝珠也跟着去帮忙,秦可卿娇艳欲滴,也只能硬着头皮适应了。 可让她羞赧的是,相公还当着几个丫头的面动手动脚的,弄得自己又燥热难耐。 唉,既然躲不开那双魔爪,那就认命吧。 三个丫头在煎熬中帮二人擦洗完,又将一片狼藉的战场整理好,服侍夫妻二人重新睡下后,这才狼狈的逃掉。 兴许是累到了,贾芸感觉怀中的佳人没有多久就沉沉睡去,睡得很香甜。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嗅着她身上的芳香,贾芸说不出的满足。 约一个时辰后,他缓缓的睁开双眼,房中一片寂静,他轻轻的拿开搂着自己的玉臂,小心的从床上下来。 穿好衣服后,悄悄的打开房门拿着灯笼出去了。 前院,听到动静后,李三和熊大先后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了,然后一起来到地窖处。 看到贾芸终于出现,张沐德不无讽刺的道:“终于想起老夫来了,你夜夜笙歌,却让老夫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像老鼠一样活着。” 显然,贾芸成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毕竟前天的动静那么大。 贾芸淡淡的道:“你一把年纪了,我如今的这些,你不知享受多长时间了。” “怎么,我刚过上几天好日子,你就看不过去了?” “你们这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张沐德知道贾芸的一张嘴很厉害,如果还占着理,那就更难说得过。 于是,他也懒得争辩,直接道:“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贾芸随口道:“你那天写的东西,不小心失火被烧了,你再写一份吧。写完了之后,我就送你出去。” 张沐德自然不相信这种鬼话,可是如今他为鱼肉,贾芸为刀俎,他有拒绝的资格吗? 没办法,只能重写一份,又花了近一个时辰。 在他写完之后,贾芸也看完了,然后冷冷的道:“不少内容和上次写的不一样啊。” 张沐德心头一沉,随即道:“你不是说上次的被烧了吗?” “但内容我记下来了,要不要我指出哪里不一样?” 张沐德知道自己的伎俩被贾芸识破,于是脸不红心不跳的道:“你那么狡猾,我自然要留一手,以防你食言。” 贾芸淡淡的道:“其实,我本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问出我想知道的。” 张沐德心头一凛:“用刑?” “不然呢?” 张沐德默然,知道贾芸说的是事实,也知道自己怕死也怕痛,真被用刑的话,很难不开口。 至于说想用编故事来瞒过,恐怕是异想天开,看看眼下不就知道了? 而对贾芸来说,他之所以没选择用刑的方式:一是因为从未给人上过刑,所以还是有些狠不下心;另一方面原因是担心张沐德这把老骨头熬不住。 毕竟,就算用刑没弄死他,可将他弄得遍体鳞伤也不好,不利于他逃跑以分散吴家的注意力。 “上次确实留了一手,但这次写的都是真的,毕竟你这段时日没有亏待我,老夫看出了你的诚意,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张沐德这般解释道。 贾芸自然没那么容易相信,又道:“那你讲一遍吧,我听着。” 张沐德没有耽搁,直接开始复述,而贾芸却不时的出声打断,甚至问其他杂乱的问题影响他的思路。 张沐德暗恼这小子的狡猾,但他这次没有说谎,所写的内容确实都是真的,自然也就通过了贾芸的考验。 第六十一章 好复杂的方子 借助月色,李三和熊大带着张沐德翻墙出去了,而贾芸则重新回房休息。 两天后,胡安匆匆找到吴东来,并递上了一封书信。 吴东来有些疑惑:“谁的信?” 胡安连忙道:“是张沐德那厮写给他儿子的,打发一孩童送往他家里,被咱们监视的人给截了来。” “那他人呢?” 胡安小心解释道:“那厮狡猾得很,应该知道我们已经监视了他的家人,所以在附近没看到人影,不过已经加派人手去搜查了。” 听了这话,吴东来的神情顿时阴沉了下来,又反问道:“那如何确认是他写的?” “信的内容,还有里面有半张方子。” 吴东来一惊,连忙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三张纸出来。 其中两张是书信,另一张,应该说是半张,则是方子。 他先仔细的看了一下方子,可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以他在这方面的能力,自然看不出真假,于是便吩咐胡安快去找几个老师傅来验验。 而他自己则看起了信,其中一封信是张沐德写给他家人的,他在信中艰称自己根本没想过背叛国舅,而是被逼的。 并在信中提到,让他们将另一封信送到吴府,显然就是专门给他吴东来的。 于是吴东来开始认真查看张沐德这个奴才写给他这个主子的信,在信中,张沐德仿佛一条被抛弃的丧家犬一般,悲戚的陈述着自己这些年如何对吴府尽职尽责,忠心耿耿,可没想到最后连一张方子都不如。 甚至不是因为他张沐德想要独吞方子,而仅仅是吴东来这个主子的不信任,担心方子有一丝被泄露的可能,就想将他这个忠仆给灭口。 吴东来不知道张沐德是从哪里看出自己想要将他灭口的,虽然自己确实有这种打算,但并未对任何人透露,可张沐德在信中却非常坚信这一点。 “难道是因为当初向他说过从贾芸那里得到方子后,就将其灭口,所以才让他联想到自己也会有此下场?” 恐怕是这样了,看来聪明过头的奴才也不是个好东西。 最后,张沐德在信中保证,只要吴东来放了自己的家人,自己将会像贾芸一样,永远保守方子的秘密,不向任何人透露。 当然,如果他的家人受到迫害,那他只能带着方子去投靠周家。 “狗东西,一个奴才敢威胁老子?”吴东来脸色阴寒。 没多久,胡安带着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过来,他们一起认真的研究起了这半张方子。 虽然看不到关键信息,但通过只言片语,可以确认是一张制作冰糖的方子,而且透露出来的一点内容和眼下制作冰糖的方法完全不同。 所以最后,他们一致认定,这应该就是制作水晶冰糖的方子。 吴东来又找人来对照了一下笔迹,确认信是张沐德本人写的没错。 这样,就基本可以确定张沐德还活着,而且方子就在他手上。 以吴东来的性格,张沐德这样一个奴才敢如此威胁自己,肯定要承受疯狂的怒火。 可现在张沐德又消失不见,要发火也只能发泄到他家人身上,难道要先杀一个或杀几个来出口恶气? 可这样一来,除了一脚将张沐德那反叛的踹进周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即便心中如吃了屎一般堵得慌,吴东来也只能强忍着。 于是,立即下令让胡安将通缉悬赏的金额提升到五千两,再加派人手全城搜查。 而他自己又亲自来到贾宅,将半张方子摆在贾芸面前。 “国舅爷,这是何物?”贾芸疑惑的问道。 吴东来嗤笑一声:“你少装傻,这就是水晶冰糖的方子,不过只有半张。你告诉我剩下半张的内容,我给你五万两。并许诺你一个五品的官职,不管是文职还是武职,任你挑选。” “你也无须担心我将你灭口,毕竟你这么聪明的人,肯定留有后手,把你杀了,方子再被公布出来,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听了这话,贾芸神色微凝,陷入思索。 吴东来也不催促,很有耐心的等待着。 稍一会儿之后,贾芸似有所决定,认真的道:“那方子很复杂,光是辅料就有三四十种,我顶多能想起来不到三十种。” 吴东来听了不由眼前一亮,这小子终于松口了,于是连忙道:“好,你先把知道的写出来,若能想到二十五种,我给你一万两,能想到三十种,我给你一万五千两。” “若只差一两味辅料,一样可以给你刚才的全部许诺。” 贾芸一咬牙:“好。” 说罢,就去备好笔墨纸砚开始默写。 刚开始还写得挺快,但越到后面就越慢,有时想了盏茶功夫才能写出一种辅料。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贾芸实在想不出来,然后才把写好的方子递到吴东来面前。 吴东来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字迹,一阵头晕,果然够复杂。 “来人。” 一个随从从外面走进来,躬身道:“国舅爷。” “把那几位师傅叫来。” 随从连忙出去,没有多久就带来三位老师傅,吴东来毫不避讳的将方子递给他们,让他们验验。 三人不敢耽搁,其中两人还连忙摸出眼镜,开始认真的推敲着方子。 “哎呀,这方子竟有如此多的辅料。” “能想到如此方子的人,真乃高人也。” …… 几人一阵嘀嘀咕咕,无非就是说方子厉害,很复杂。 可不厉害?可不复杂吗?本来制作活性炭还不到十种材料,贾芸足足写了二十七种。 不过这不是他现编的,而是当初在抓到张沐德时,他就想好了今天的应对。 毕竟想发明一张方子不容易,但破坏一张方子就简单多了。 而且他还在炭化、活化、养晶等环节做文章,尽可能的弄得复杂些,让他们想排查出里面的问题都很难。 从这里可以看出,贾芸还是不想把真正的方子交出去,因为他对吴家一点都不信任,更不想将自己的劳动成果拱手让人。 至于吴东来允诺的好处和官职,贾芸稀罕吗?他才不愿意给这样的人当狗。 而之所以松口,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有方子,是因为贾芸担心这厮狗急跳墙。 毕竟在吴东来想来,方子已经不只他贾芸独有了,张沐德那里还有一分希望。 反正有一次试错的机会,干嘛不抓一个拷问一下,即便失败了还可以继续寻找张沐德。 于是慎重考虑之后,决定丢块肉先打发掉这条恶狼。 第六十二章 婚后的甜蜜时光(感谢凡尘眷恋一千五百两银子的打赏) “如此复杂的方子,只有尝试过才知道。” 研究讨论了半个多时辰后,三位老师傅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吴东来能看出这张方子的复杂,也就没有多问。 贾芸却是连忙道:“因为方子不完整,所以能不能制出水晶冰糖,或者制出的水晶冰糖有没有问题,这可说不准,还望国舅爷知晓。” 吴东来淡淡的道:“只要你没有耍我,我自然不会怪你。” 贾芸认真的道:“都已经如此,戏耍国舅爷对我毫无益处,我也没这胆量啊。” 吴东来轻笑一声,神情中带着足够的自信,连贾府都惹不起他这个国舅爷,他谅贾芸也不敢糊弄自己。 随即,他拿出一万五千两的会票,淡淡的道:“看在你终于识时务的份上,还是给你一万五千两,另外,我可以再许诺你一个六品官职。” 贾芸将会票收下,然后笑道:“回国舅爷,我这人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抱负,能过上点逍遥自在的日子,就已经很满足了,对当官可没什么兴趣。国舅爷美意,只能心领了,还望国舅爷勿怪。” 听了这话,吴东来明显有些不愉,他吴东来主动伸出的高枝,有几个敢不接的?哪个接了之后不是感恩戴德,立即表忠心的? 他也是见贾芸聪明,才想收为己用,可没想到这小子不识抬举。 贾芸知道这种人一般很自负,再从张沐德这个前车之鉴可以看出,此人心狠手辣,根本不讲情面。 所以,他打死也不会给这样的人当狗,然后落得张沐德那样的下场。 不过,贾芸也不想在自身能力不足的时候将这种人得罪狠了,于是卖了个好的道:“以后我也会时常多想想,争取再多想起几味辅料来。” “当然,尽快找到张沐德,拿到完整的方子,才是上上之策。” 吴东来轻哼一声:“我不知道找到张沐德才是最好的办法吗?” 贾芸沉吟了一下问道:“那张沐德是逃走了,那他的家人呢?也一并都逃了吗?” 吴东来嗤笑一声:“若是让他们都逃了,我吴东来还当什么国舅?” 贾芸笑道:“既然如此,又找不到张沐德,何不尝试放些饵把他引出来?” 吴东来微微一愣,好奇的问道:“什么饵?说来听听?” 贾芸道:“如今对张沐德来说,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他的家人,要不以他的家人为饵,放出一两个张沐德比较在意的,然后派人暗中监视着。” “看他们能不能找到张沐德,还是张沐德会忍不住前来接应他们。” 听了这话,吴东来不由眼前一亮,赞赏的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随即眉头一皱的道:“只怕那老货没那么容易上当。” 虽如此说,但试一试总没有坏处的。 贾芸又提醒道:“国舅这般大张旗鼓的通缉了这些时日,想必周家肯定也在关注着,说不定已经开始暗中寻找张沐德了。” “若是张沐德被他们先找到,那就麻烦了。” 这又何尝不是吴东来最为担心的?可没想到张沐德那厮这么会躲,通缉了这么长时间,连根鬼毛都没有看到。 想到此,吴东来也没有心思再在贾芸这里多呆了,连忙打道回府,先尽快尝试一下到手的方子可不可行,如果不行,看能不能想办法补全。 如果能自行完善方子,那自然最好。实在不行,还是要继续寻找张沐德。 而通过这种方式,贾芸成功的将吴东来的注意力转移到张沐德身上去了,然后站在吴东来的角度,认真的分析了一下他会不会再对自己下毒手。 按理说,暂时应该还不至于。 毕竟自己在明,好控制,张沐德在暗,才是最大的变数。 而且自己知道的方子已经交了,但是不完整,为了这样一张方子杀人灭口,一旦被周贵人抓住把柄,根本不划算。 何况留着自己说不定还能再想起几味辅料来,从而进一步完善方子。 至于拒绝吴东来的招揽,虽然会让他不高兴,但应该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 毕竟自己现在看起来,顶多有些小聪明,还远远达不到“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便也不可为他人所用”的层次,也就没灭口的必要了。 不过,虽然如此想着,但贾芸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这种人喜怒无常,谁知道他们会突然发什么疯? 好在今天又赚了一万五千两,再加上之前剩下的一万多两,身价超过三万两,即便是在神京城,只要不是太奢靡,基本是实现财务自由了。 所以这阵子贾芸没事尽量少出门,每天抽出半天时间打熬身体,苦练战技,剩下半天自然是和小娇妻温存,好好的享受生活。 盥洗室中,贾芸慵懒的靠在浴桶壁上,两双柔嫩的玉手帮他轻轻揉捏着、擦洗着手臂和后背,一身的疲惫飞速消失,换来无尽的舒爽。 沐浴完后,穿上宽松的衣衫,披散着头发,贾芸神情自若的走进后花园,看到可卿在瑞珠的陪同下,正在细心的打理着满园的花朵。 这些花是这段时日贾芸不断收集来的,因为他知道爱妻喜欢花。 如今这里有玫瑰、牡丹、桂花、月季等几十个品种,五颜六色,花期各异,让整个园子充满着芳香,令人心旷神怡。 可卿知道是相公给自己准备的,也很喜欢这个花园,所以每天都要来看看花朵,并亲手打理一番。 贾芸悄悄的走过来,秦可卿其实已经感知到了,只是嘴角噙着笑意,假装没有发现。 果然,一双手从腰间环过来,一把从背后将她抱住。 “相公呐……你又来捣乱。”秦可卿轻拍了一下贾芸的手臂,嗔怪道。 可是突然,她浑身一颤的差点瘫软下去,然后娇笑道:“哎呀,痒……” 原来是贾芸搞怪,竟一口,将她的耳、垂轻轻咬住。 看着爱妻娇笑嫣然,贾芸温柔的道:“我的可儿笑起来真好看,让这些花儿都失色了。” “笑一笑,十年少,我的可儿就应该多笑笑,我还想和可儿天长地久呢。” 虽然每天都能听到相公的各种赞美和情话,但秦可卿的脸色还是忍不住的绯红一片,心中十分甜蜜。 可以说,这成亲的一个月来,是她人生中最充实的一段时光,而且这样的时光还会继续持续下去。 她没想到婚后的生活竟是这般的美好,之前的各种担忧早已经不复存在。 而贾芸如此呵护着爱妻,除了爱之外,还因为他知道爱妻是个心重的人,除了原着中的记载,他自己通过这段时间也能够感受到。 所以,他才努力的每天让她开心,把心放开了,心里的负担自然就小了。 第六十三章 生日宴,还是鸿门宴 花园中,在夫妻二人甜蜜的腻歪着时,香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二爷,不好了,那个蓉大爷又来了。”香菱急切的汇报道。 贾芸眉头一皱:“他又来干什么?” 香菱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看了一眼绝美的二、奶奶,又道:“二爷,二、奶奶天仙似的,是不是赶快躲一躲,不能让那人看到。” “熊大哥说,那人还想跟着来后院呢,被他拦住了。” 秦可卿一惊,香菱还以为她不知道贾府那些男人的德性,怕她上当,连忙将贾芸上次告诉她的讲了出来。 其实,秦可卿又何尝不知?在那次闫婆上门提亲时,说起这贾府的男人,真是污秽不堪,全被躲在廊檐下的她和两个丫鬟听到了。 她刚才震惊的是贾府的人来自己家里干什么?还想进后院,莫不是打什么坏主意? 贾芸想到上次只是将贾珍吓跑了,双方并没有彻底的撕破脸皮,现在贾蓉上门拜访,直接拒见也不好,所以还是决定去看看。 于是,先安抚了一下可卿,道:“可儿放心,这父子二人还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先去看看。” 秦可卿对自己相公自然是无条件相信,但是心重的她容易思虑过多,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贾芸也懒得梳头装扮,便直接这般过去了。 在前厅中的贾蓉似是有什么急事,一刻也坐不住,在厅中来回走动着。 一抬头,看见穿着宽松衣服、披头散发的贾芸进来,不由一愣,上前好奇的道:“芸哥儿,你这是?” 贾芸笑道:“这样自在,凉快。” 贾蓉没心思关注这个,连忙道:“芸哥儿,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府里把能请的人都请来了,就差你们两口子了,快跟我过去吧。” 贾芸一惊,有些疑惑的道:“之前怎未听说,还要你亲自来请?” 听了这话,贾蓉不由气道:“本来昨儿就应该来通知你的,所有人都通知到了,可赖升那忘八种子独独将你给忘了,方才才发现。既如此,我得亲自来一趟才是。” “时间不多了,快要开席了,赶紧随我去吧。” 贾芸没有立即答应,因为他本能的对这对父子有所防备。 如果换作是倪二那样的好友,他自然不会多想,立即动身就去了。 可宁国府这对父子,哪怕是将金山银山搬到自己家来,他也不会相信他们有什么好意,莫不是什么鸿门宴吧? 于是,贾芸有些为难的道:“我那媳妇儿身体有些弱,这两天都躺在床上,你看我这连打扮的时间都没有,实在去不成。” “不过,蓉哥儿的生日礼,我一定送到。” 听了这话,贾蓉有些急切的道:“芸哥儿,若是一般的宴会,你推就推了,也不当事。可今儿府里好大阵仗,族里的很多长辈都去了,你不去,只当你拿大呢,以后还怎么见他们?” 贾芸不由心头一沉,可越这样说,他越觉得这里面有猫腻,说不定就是故意今天这个时候来通知自己,好让自己没办法找借口推辞。 可现在连族老都搬出来了,不去怕是不行了。 因为在这个族规近同法规的时代下,如果自己落得个目无尊长的名声,那基本上是将“道德败坏”四个字贴在了脸上,贾赦、贾珍这二贼恐怕做梦都能笑醒。 想罢,贾芸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我去梳个头,换身衣裳,备上生日礼再随你去。” 贾蓉想了想,点了点头。 贾芸让他在此稍坐片刻,自己则迅速回到后院。 秦可卿迎上来,关切的问道:“相公,把那人打发走了吗?” 贾芸摇头道:“还没呢,说是请我们去过他的十八岁生日,族里能请的都请了,还有很多长辈。我说你身体不舒服,给推了,但我不去不行。” 想到是过生日,而且有那么多族里人,秦可卿倒没想到里面有什么门道。 贾芸立即招呼了一下香菱她们,然后牵着可卿的手走向房间。 梳妆台前,香菱给贾芸梳着头,瑞珠去找衣裳。 秦可卿正准备生日礼,却是听贾芸道:“可儿,我怀疑那父子二人请我去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秦可卿听到不由脸色一变,停下手上的动作,担忧的道:“那相公何不想办法推了他?” 贾芸微叹道:“试了,推不了,反而拿族规压我,长辈们都去了,我不去就是拿大、目无尊长。” 秦可卿顿时慌了神,连忙走过来,有些害怕的道:“相公,那可是他们府上,如果有何歹心,那……” 贾芸一把握住她的玉手,捏了捏,笑道:“可儿放心,我已经有应对之策,等会儿我跟他去了之后,你按我说的去办,保证万无一失。不然,我宁愿担点坏名声也不去。” 听到相公这般说,秦可卿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那相公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贾芸点了点头,道:“等会儿我会带着李大哥去,你让瑞珠和香菱去告诉熊大哥,让他去寻倪二哥,如果寻到倪二哥,让倪二哥……” “如果寻不到倪二哥,就让熊大哥……” 秦可卿认真记下,并和瑞珠、香菱复述了一遍,确保无误。 梳好了头,香菱和瑞珠又帮着贾芸换了一身衣裳。 贾芸上前拥住可卿,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下,然后安抚道:“没事的,可儿放宽心,在家等我。” “嗯。”秦可卿乖巧的应了声,抱紧了贾芸,好似生怕他从自己身边飞走了一般。 感受到爱妻对自己的依恋,贾芸又亲了亲,笑道:“几个丫头还在看着呢,那蓉哥儿也在等着呢,可儿让我先去吧。” 秦可卿这才不舍的松开手,叮嘱道:“相公少喝点酒,多留点心,早点回来。” “是,谨遵老婆大人令。” “咯咯……”香菱这娇憨丫头直接笑出声来,瑞珠和宝珠也都掩嘴笑弯了腰。 秦可卿嫣然一笑,娇嗔道:“油嘴滑舌。” 贾芸捏了捏爱妻柔嫩的脸颊,再不耽搁,抱起礼盒便出了房间。 第六十四章 示警 今天的宁国府热闹异常,偌大的正院都快摆满了,足有四五十桌。 宁国府的下人们都忙不过来,贾珍甚至还从荣国府临时借调了不少人过来帮忙。 不过,贾府虽大,人口众多,但与贾芸母子俩走动的却不多,所以贾芸今天来,也没四处攀谈,只是低调的坐在贾芹、贾菱、贾蓁等同辈旁支子弟一桌。 哦,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贾瑞,倒是长一辈,不过只比贾芸大五六岁。 这厮似乎知道贾芸发了些财,所以不顾长辈身份,殷勤的坐到贾芸旁边,奉承着的同时,有意无意的想让贾芸带他赚点银子花花。 贾芸敷衍着,不时的和相熟的贾菱、贾蓁聊聊,以转移话题。 没有多久,宴席正式开始。 众婆子将丰盛的菜肴一盘盘的端上来,小厮们抱来一坛坛酒,瞬间将酒桌上的气氛推动了起来。 贾芸这一桌,贾瑞的年纪和辈分都最大,众人都要称他一声瑞大爷,他没有丝毫谦让,直接作起主来。 “来来来,咱们一起敬芸哥儿一盅,也好让芸哥儿有空照应照应着咱们点儿,赚点小钱花花。” 贾芸连忙道:“瑞大爷哪里话,有两府的主家在,哪里轮得到我来照应大家,这要是让族长知道,岂不说我贾芸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贾瑞正要说什么,贾芸又接着道:“不过咱们大家一起吃一盅倒是应当的,来,干。” 见众人举杯,贾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可他还是不死心,不时的和贾芸拉攀着关系,甚至还指派贾菱、贾芹等人来敬贾芸。 贾芸眉头微皱,心道:“这厮不会是贾珍父子派来的卧底,想把老子灌醉吧。” 所以不由多留了个心眼,想方设法的推辞。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哎呀,都吃着呢?有不够的尽管招呼小厮婆子们上,今儿一定要吃醉个痛快。” 看到贾蓉来了,众人连忙起身,贾瑞、贾芹更是奉承不断。 贾蓉随意应付了他们几句,然后挤开贾菱,直接坐在贾芸旁边,笑道:“芸哥儿,今儿差点把你给忘了,还有前些日子的些许不快,我今儿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 说罢,向一旁的小厮挥了挥手:“来,上酒。” 小厮连忙给他的酒盅里倒上酒,又向贾芸的酒盅里倒去,却已经不够了。 “快,再拿一坛来。”贾蓉催促道。 贾芸却是道:“不用不用,瑞大爷这里有。” 贾瑞听罢,连忙将身边一坛打开的酒递过来。 贾蓉挥了挥手道:“你那酒先放一边吧,我这坛才是好酒。” 说罢,已经让小厮将那坛酒打开,并亲自给贾芸的酒盅倒上,然后拿起自己的酒盅对贾芸道:“芸哥儿,来,咱们一起吃一盅。” 贾芸眉头一挑,随即心头一动,端起酒盅站起身。 突然,他身子一晃,直接向贾蓉扑去,贾蓉反应不及,差点从椅子上被扑倒下去。 “哎呦,小心小心。”贾瑞惊呼道。 几个小厮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将两人扶起。 贾芸甩了甩脑袋,告罪道:“方才和瑞大爷他们吃了好几盅,不胜酒力,蓉哥儿勿怪,勿怪。” 贾蓉擦了擦洒在身上的酒,笑得有些勉强的道:“不当事,不当事。” 随即,他又给贾芸倒上一盅,然后看了看自己那从地上捡起又擦过的酒盅道:“还是脏的。” 接着,便看向旁边的贾菱道:“把你的先借我用一下吧。” 还不待贾菱同意,就直接将他的酒盅拿了过来,然后向贾芸扬了扬,因为酒盅里本就已经倒满了酒。 贾芸却是伸手一把抢过,在贾蓉的惊愕眼神中,直接将酒往地上一洒,道:“蓉哥儿自然要喝好酒。” 说罢,让小厮将坛子里的酒倒上。 小厮有些踌躇的样子,贾蓉脸色微变,催促道:“快倒上。” 小厮这才倒上,贾芸将倒满的酒盅放在贾蓉面前,然后又对小厮道:“瑞大爷是长辈,不可怠慢了,也给满上。” 贾瑞听到,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以为是刚才自己对贾芸的奉承奏效了,连忙把酒盅的酒喝空,然后有些扭捏的将空盅递过来。 贾蓉向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小厮也连忙给满上。 贾蓉又端起酒盅,对贾芸和贾瑞道:“来,咱们三人先吃一盅。” “好,我敬蓉哥儿、芸哥儿一盅。”贾瑞喜笑颜开的,仰头一口干了。 喝完之后,却是发现贾芸和贾蓉还端着酒盅没动。 贾蓉笑了笑,道:“芸哥儿,我先干为敬。” 说罢,在贾芸的注视中,仰头喝掉。 贾芸却是一转头,将酒盅递到一旁的贾瑞手里道:“瑞大爷,帮我代一盅,让我先缓一缓。” 贾瑞正愁没机会与贾芸拉近关系,听了这话,连忙二话不说,直接一口喝干,贾蓉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已经来不及了。 “芸哥儿,今天是我生日,我这个寿星最大,和我吃一盅,还要人代,哪有这样的道理?大家说是不是?”贾蓉环视一周说道。 “是是是,芸哥儿不喝说不过去。”贾芹连忙附和道,其他几人也大多纷纷称是。 贾蓉立即让小厮再给贾芸倒上一盅,看贾芸还有些沉吟,贾蓉又连忙道:“难道芸哥儿还怕酒里有毒不成?刚才我可是也吃了。” 贾瑞笑道:“怎么可能有毒呢?我吃两盅都没事。” 贾芸微一沉吟,笑道:“蓉哥儿,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却差点儿把我给忘了,我得罚你一盅,你可有话说?” 贾蓉一怔,但随即一点头道:“好。” 待小厮给满上后,贾蓉却不迟疑,直接仰头喝干,并扬了扬手中的空酒盅,示意贾芸快喝。 贾芸已经没有理由推辞,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将酒盅里的酒倒入口中,然后站起身连伸了几个懒腰。 不远处,一个小厮一直在暗中注意着这边,看到后便走过来,笑问道:“各位爷,还要上酒菜吗?” 贾芸道:“我已经醉了,不要了。” 贾蓉微微一愣,轻笑道:“何三,我就知道这样的场合少不了你这厮。” 何三讪笑道:“听说今儿府里忙,便过来帮衬帮衬,顺便讨盅酒吃。” 这何三是隔壁荣国府管家媳妇周瑞家的干儿子,平日游手好闲的,贾蓉知道他的德性,也不多说,只是挥手道:“这里有人照应,你自个儿忙去吧。” 何三连忙应下,快步离去,竟直接出到大门外,小心的往两边瞅了瞅,然后向斜对面也伸了几下懒腰。 第六十五章 来呀…… “哎呀,果然不愧是好酒啊,有点上头。” 贾芸身旁的贾瑞红光满面,眼神有些迷离。 贾芸心头一沉,这酒果然有问题,因为他感觉自己也有些昏沉沉的,浑身燥热起来。 于是,迅速转头看向贾蓉,发现这厮正不停的喝着水,呼吸急促,甚至忍不住扯开了衣裳。 “艹,春……药……”贾芸暗骂一声,然后摇晃着脑袋,假装有些不清醒的嚷着:“不行,不行,我醉、醉了,我回,回去了,告……” 一边说,一边就要离开,可整个人踉踉跄跄的。 看到这种情景,贾蓉一喜,强忍着体内的不适,连忙吩咐道:“快,芸二爷醉了,先扶他到里面的偏厅休息,等酒醒了再让回去,不然容易摔着了。” 两个小厮得令,连忙上前扶住贾芸。 这时贾芸虽然身体燥热,欲、火正在不停上涌,但脑袋还是清醒的,知道这一去,肯定有陷阱等着自己。 可是,他知道自己很难这样直接强闯出去,于是猛的一甩手,先挣开两个小厮的搀扶,然后一把扑到贾瑞身上,抓住其手臂道:“瑞大爷也醉了,走,瑞大爷,咱们一起,一起去,吃酒……” 贾瑞整个人都已经不太清醒了,一边撕扯着衣服,口中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贾芸心头一阵恶寒,但面对两个小厮的拉扯,依然没有松开手,死死箍住贾瑞。 贾蓉自己也快要扛不住了,见此情景,连忙道:“先把他们一起扶过去。” 几个小厮得令,便一起上前,连拉带拽的将两人扶往里面。 而贾蓉自己,立即命令几个小厮赶快抬自己回房里。 几个小厮冲过来,抓手的抓手,提脚的提脚,将他平抬起来。 大管家赖升被这边的情况惊动,连忙跑过来,看到小蓉大爷竟然也中招,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催促道:“快快快。” 几个小厮连忙加快脚步,而贾蓉的院子就在正院的东北角,所以还比贾芸、贾瑞更快一步。 “快来人,快来人。”看到贾蓉被扶进房间后,赖升向不远处的两个丫鬟招手道。 这两个丫鬟不明所以,连忙跑过来,被赖升带了进去。 看到她们,刚才还口吐芬芳,浑身酥、软的贾蓉仿佛饿疯了的狼看到小绵羊一般,瞬间双眼通红,然后凶猛的扑过来。 赖升见此,脸色一变,对几个小厮喝道:“快出去,快出去。” 几人鱼贯而出,甚至还将门关了起来,而里面却传出惊叫和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 赖升没在此多呆,连忙跑向偏厅方向。 此时贾芸和贾瑞刚被扶进来,两人和衣仰躺在榻上,小厮则不管他们,迅速走了出去,并将门反关了起来。 贾芸不顾身体的无力,连忙挣扎着坐起,正准备强撑着起身,却是发现手臂被贾瑞死死拉往,而且这厮一双充满欲、望的眼睛正贪婪的盯着自己。 贾芸大惊,瞬间清醒了一半,也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的,直接一记老拳轰在这厮的肚子上。 这一拳即便只有平时五六成力量,但打在贾瑞这种弱鸡身上,还是肚子位置,顿时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将刚才吃的直接吐出来,不自觉的手松了一些。 贾芸连忙挣脱,然后踉跄着向房门方向而去。 正在这时,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身影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直接挽住贾芸手臂,娇声道:“哎呀,芸二爷,这是要去哪里啊?” “你快看看我,我美吗?” “来呀,我们一起快、活、快、活吧……” 贾芸不认识这女的,但不否认她的姿色确实还可以,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眼中一片火热。 只是他不知道,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贾珍的小妾,唤作文花。 因姿色不错,再加上嗓音好,会唱曲,被贾珍收进房中。 面对文花的诱惑,贾芸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欲、望,他挣扎了几下。 可刚挣脱又被文花抓住,气急之下,一记老拳轰过去。 本来是要打在她肚子上,但身体已经有些飘忽了。 “哎哟,芸二爷,你好坏哟。”文花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娇滴滴的,因为贾芸能发挥出的力量在迅速流失,打在身上已经不怎么痛了。 可是,她这酥、麻的声音,没有让贾芸丧失理智,反而将另一个欲、火、焚、身的给勾了过来。 贾瑞寻声扑将过来,口中还浪、笑道:“好人,你舍了、舍了我吧……我,我来了……” 文花扭头看去,不由大惊失色,本能的就要躲开。 贾芸心头一动,顺势将其一撞、又一堆,文花毕竟是个女人,不察之下,踉跄着冲向迎面而来的贾瑞。 贾瑞双眼放光,一把将其紧紧抱住,然后疯狂的、啃、食,口中还亲爹亲娘的乱叫起来。 文花吓得哇哇大叫,极力挣扎,可贾瑞已经好阵子没碰、女人了,早已经饥、渴、难、耐,再加上药、性的加持下,哪怕是一条巨、蜥,也难逃。 文花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白、哗、哗的倾泄一片。 “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 “芸二爷,救我,救我……” 文花惊恐嚎叫。 贾芸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看到贾瑞疯狂如野兽一般,心头凛然,不敢再看,生怕刺激得自己也失去理智,连忙转身踉跄着扑向房门。 宁国府大门外,得到何三的信号后,倪二、李三和熊大三人快步冲出来,李三手中甚至还牵着三条狗。 “倪二哥,你这是?”何三装着不经意间才发现他们一行,有些疑惑的问道。 倪二急道:“我有了不得的急事寻芸二爷,快带我去见他。” “哦。好。”何三随口应道。 正准备带倪二进去,却被看门的老奴拦住:“里面正摆席呢,外人不能随意进去,不然我们可担待不起。” 倪二斥道:“什么外人内人,我倪二你们不认识?我只带了芸二爷就走,又不妨你们的事。” 可那老奴还是不依,其他几人也起身拦住,何三也无法。 倪二气急,直接对李三道:“放狗。” 李三一松手中绳索,并下了一条指令,本来看起来还人畜无害的三条狗立即呲牙咧嘴起来,嚎叫一声,凶恶的扑上前去。 “哎呦我的娘欸……”几个奴仆吓得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逃开。 李三连忙带着狗冲进去,倪二和熊三快步跟上。 第六十六章 贾珍求仁得、绿 李三将贾芸的几件衣物分别给三条狗闻了闻,三条猎犬迅速认定一个方向,立即向前蹿去,三人连忙从后跟上。 “哪里来的狗?快赶出去。” “你们是谁?” “倪二,好胆,你们要干什么?” 看到倪二三人紧跟在三条恶犬身后向院里冲去,众人见罢皆是大惊失色,纷纷喝止。 可刚才小厮已经被派走了十几个,其他人又各忙各的,剩下的即便有心上前阻止,但手无寸铁的,宁愿去面对几个壮汉,也不敢去招惹几条恶犬啊,一个个踌躇不前。 正院靠近仪门的位置,贾珍和几个代字、文字辈长辈、及贾赦、贾琏等聚在一桌,看起来客气异常,彬彬有礼。 可是心里却在等着捉贼捉脏,因为贾芸中招,并被带往二重院偏厅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此时看到前方一阵鸡飞狗跳,不由一惊,起身追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小厮急急上前道:“老爷,那泼皮倪二带着几条恶犬冲进来,说是要找芸二爷呢。” 贾珍脸色一变,厉声道:“真是混帐,快,快给我打将出去。” 可哪有那么容易?一众宾客已经被几条恶犬吓得纷纷避让,倪二几人畅通无阻,反倒是那些青壮小厮被混绊在人群中进出不得。 当然,更多的是浑水摸鱼,谁也不想冲上去被咬上几口,正好借机避上一避。 偏厅中,贾芸冲到门前,拼尽身上的力气几次想把门打开,却发现门纹丝不动,不由暗骂一声,肯定是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救命啊,快救我……” “老爷,快来啊……” 在院中的赖升已经听到偏厅里的呼救声,几个小厮正准备去营救,却被赖升喝止住,因为没听到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按照珍老爷的吩咐,一定要人脏并获,做成铁案,才能让贾芸那个狡猾的小子无法狡辩。 可他不知道,因为事发突然,贾瑞像疯了的野兽一般,文花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将暗号忘到一边。 直到贾瑞双眼血红的猛一仰首,向前一个……冲……击,她啊的惨叫一声,仿佛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想起了暗号,连忙嚎叫道:“芸二爷要强……奸……人啊,快来人哪,救命啊。” 听到这声,赖升顿时眼前一亮:“对喽……” “快快快……”于是,立即一招手,带着几个小厮去拿人。 一个小厮上前将栓住门环的木棒拿开,再将门往里一推。 可还没等他们进去,却是看到一个身影踉跄着扑了出来。 几人吓了一跳,再一看,不是贾芸又是谁? “贾芸,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宁国府行如此龌、龊之事,给我拿下。” 几个小厮一拥而上,将浑身无力的贾芸扣住。 可赖升又有些疑惑,不是说等这小子把衣服脱了再喊吗?可这衣服不是还好好的穿在身上吗?这小子要是不认怎么办? 正想着,倪二几人跟着狗一溜烟的跨过仪门,进入二重院,刚好看到赖升他们将贾芸给押住。 “好胆。”倪二大喝一声,快步冲上来。 “汪汪……”三条猛犬吼叫一声,凶恶的扑上去,几个抓住贾芸的小厮吓得脸色大变,丢下贾芸就向一边逃去。 赖升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离门口近,直接顺势蹿进了偏厅里。 偏厅中,只见两具衣衫褴褛,白……哗……哗……的身体……纠……缠在一起。 而躺在地上的那人,虽然在不停的挣扎,嚎得撕心裂肺,但却根本挣脱不开。 赖升看得眼睛都直了,脸色更是惨白,心中完全不敢相信的嚎叫着:“完了完了,这才多长时间,怎么成这样了?不应该是贾芸吗?” 门外,熊大和李三将贾芸扶起来,贾芸气喘吁吁的道:“快,快送,送我回去。” “快快快……”倪二连忙催促,可是听到偏厅里的惨叫声,不由有些好奇,于是快步上前朝里瞄了一眼,看还有没有其他熟人需要救。 可这一看不要紧,即便是他这种见惯了世面的,也不由直呼污……眼睛。 “快,快离了这淫……窝。”倪二很是不耻的道。 三条猛犬开路,李三和熊大架着贾芸。 倪二毕竟不是练家子,而且身体有些胖,能跟上已经不易了,一行以最快的速度向外冲去。 可还没到仪门,贾珍就已经带着一群人冲来了。 三条猛犬身先士卒,分三路迎上去,那些小厮虽然手中拿着棍棒,但根本没有猎犬灵活,很快被冲散,被几条猎犬撵得鸡飞狗跳。 贾珍脸色大变,吓得狼狈而逃,生怕自己被恶犬咬上一口,那可要了亲命了。 于是,三犬四人又轻松的突围了出去,在跨过仪门前,倪二对着喝令小厮们上前的贾珍道:“珍老爷,你家进淫……贼了,就在那屋里,快去看看吧。” 贾珍有些疑惑,却是听见一声嚎叫从偏厅中传出,然后就看到一个只着片……缕,披头散发的女人踉跄着从大门冲了出来。 可还没等她跑远,一个如野……兽般的身影如狼……似虎的从后面扑上来,一把将她扑……倒在门前的平台上。 赖升从偏厅内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一只手捂着脸,冲上前想将那个骑……乘在上面的人给强行拉开,可那两人仿佛……连……在了一起,根本拉不开。 这一幕只在几息间发生,如此的石破天惊,技惊四座,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完全惊呆了。 贾珍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气冲脑门的嘶吼道:“给我拿下那淫……贼,直接打死,直接打死啊……” 众小厮再也顾不得去追贾芸他们,也不想去追,毕竟哪有眼前这般刺……激? 而闻讯的一些宾客看到几条恶犬冲出去了,便也进了二重院,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真是天崩地裂、天雷滚滚啊。 光天华日之下,珍老爷的小妾竟被人给当众、强……奸了。 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是良心的泯灭,还是世态的炎凉? 哎,不说了,不说了,受不了…… 第六十七章 百战不殆 宁国府内一场奢华的生日宴,正主贾蓉早不知跑哪里去了,负责操办的贾珍却是整个人都绿了。 小妾在自家院中被人当众给那样了,这恐怕是自大梁开国以来,都闻所未闻。 即便是放在整个历史长河中,也从未看到有如此事件的记载。 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宾客小厮亲眼目睹,无可遮掩,此事必然会迅速成为整个神京城,乃至大梁国的爆炸新闻,享誉全国。 珍老爷拔得头筹,光宗耀祖,必将载入史册,供后人“瞻仰”。 在众人的努力下,贾瑞终于被强行拉开。 当然,这个机会本来是留给贾小芸的,但被低调的贾芸给强行压制住了,此时正怒火中烧呢。 李三和熊大二人一直将贾芸架到后院门口,香菱和瑞珠、宝珠三人闻讯连忙迎上来。 看到贾芸这般模样,不由大惊失色,香菱更是哭道:“怎么会这样?贾府果然没有好人,他们把二爷害成这样了。” 熊大连忙道:“香菱,别哭,快把二爷送到后院,找二、奶奶就有法儿了。” “好,快快……”瑞珠顾不得担忧,和宝珠、香菱艰难的将贾芸往房间里拖去。 熊大和李三不好在这多呆,想到应该没事就退回外院。 前厅中,倪二怒火还没消,大骂宁国府无耻。 后院,听到动静的秦可卿从房间中出来,看到香菱几人架着贾芸,只感觉眼前一黑,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踉踉跄跄的迎上前。 “相公,相公……”秦可卿悲泣的喊着。 不得不说,贾芸的毅力真的很强,即便是这样还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趁机对香菱几人有不轨之举。 听到可卿的声音后,他努力的抬起头,笑道:“可儿,别哭,没事,只是被,被下了药,解一解就没事了,只是要辛苦可儿了。” 秦可卿一怔,反应过来,顾不得害羞,连忙道:“快,快把相公扶进去。” 说着的同时,也亲自帮忙,四人努力将贾芸扶到房间中。 不用贾芸动手,秦可卿主动了很多,香菱和瑞珠宝珠也去帮忙,边痛骂贾珍父子的歹毒。 三个丫头不敢离开,一起退到碧纱橱里躲着,但隔壁的靡……靡……之音,却是不绝入耳,让人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缓缓过去。 却没有任何要停歇的意思,只是二、奶奶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相公,对不起,我好没用啊……”秦可卿虚弱中带着深深的自责,不由流下泪来,因为她觉得,连自己丈夫这点都满足不了,是自己太不中用了。 虽然没有得到尽情释……放,但贾芸已经清醒了不少,闻言宽慰道:“傻可儿,这怎么能怪你?也不知道贾珍父子在那酒里下了多少药,你没看到瑞大爷,简直像……野……牛一样,谁受得了……” “还有那贾蓉,为了引我上当,他自己还喝了两盅,此时不知道贾府哪些丫头跟着受罪呢。” “幸亏我家可儿一直在我脑海里,贾府里没一个能比得上,所以能忍到现在,只是把我的可儿给累坏了。” 看到相公都这样了还能想着自己,念着自己,宽慰着自己,秦可卿感动得直落泪。 她知道相公还没有得到释放,连忙道:“相公,快让香菱和瑞珠她们帮衬帮衬吧。” 贾芸却是有些迟疑的道:“可儿,你不介意吗?” 秦可卿有些震惊:“相公,我为何要介意?” 果然,不能用现代人的思维来定义这个时代人的想法,他们有些观念已经被约定俗成了,就像皇帝拥有三宫六院那是天经地义,心血来潮临……幸一个宫女,那是人家的造化。 而高门大户、富贵人家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至于那些陪……房……丫头,光从“陪……房”二字就能看出她们的职责和宿命。 于是,贾芸也不再扭捏,直接喊道:“香菱。” 香菱听到喊自己,不由一激灵,连忙应道:“欸。” 说着的同时,立即从碧纱橱里出来,走到床边,俏脸通红,目光也无处安放。 贾芸伸手道:“快过来。” 香菱低着头走过来,把玉手递到贾芸掌心。 贾芸认真的道:“香菱,我想……要……了你,你可愿意?” 还未等香菱开口,他又补充道:“不过,你虽是我买来的丫鬟,但我也尊重你的意愿,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我绝不会强逼,以后也不会怠慢你。” 躺在床上内侧的秦可卿听着这些话觉得有些好笑,但又非常的感动,相公对一个丫头都这般尊重,难怪刚才问自己介不介意。 “相公看似聪明,实则是个大傻子,哼。”心中却是甜蜜无比。 “二爷,我愿意,能跟着二爷,是我这辈子的福分。为了二爷,我什么事都愿意做。”香菱没想到二爷这个主子这般的体贴人,泪如雨下的说道。 这娇憨天真的丫头,做了决定后,便没有任何扭捏…… 没有多久,最真实的香菱,也完全呈现在贾芸眼前。 果然,香菱这丫头的身材和容颜,确实不输于可儿。 贾芸感叹自己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才能得到这样两个如此绝色的女人。 秦可卿暗自摇头,便喊道:“瑞珠。” 瑞珠煎熬了这么久,整个人都有些蔫了,听到二、奶奶喊自己,一激灵的同时,连忙应道:“欸。” 然后快步从碧纱橱里冲出来,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如此这般,香菱能受得了吗? 可事实却刚好相反,香菱没有丝毫痛苦之色…… 秦可卿对着已经看呆的瑞珠道:“你先备着,若是香菱撑不住了,你便顶上。” 瑞珠脸色瞬间滚烫,但连忙应道:“知道了奶奶。” 第六十八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凌晨时分,在宁荣街另一头的宁国府,只听二门上传事云板被连叩四下。 神三鬼四,此为丧音。 没有多久,此事被传遍两府,贾珍的小妾文花在天香楼自缢了。 其实,这并不令人意外,毕竟下午发生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但凡有点气性的也无颜再苟活于世。 贾珍房间内,其妻尤氏轻叹一声,好好的一个生日宴怎会变成这样。 被人救下来后,文花就要死要活的,老爷当场气晕了过去。 请太医看了后给救醒了过来,但人却很虚弱,服了药终于睡去,现在却又发生这事,真是家门不幸啊。 其实,她又如何真的不知其中的一些名堂? 人人都说她是“锯了嘴的葫芦,只会一味瞎小心”,但通过几件事情可以看出,她的能力其实丝毫不亚于王熙凤,甚至在某些方面连王熙凤都不如。 在一次“凑分子”给王熙凤过生日的事情上,贾母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尤氏处理。 王熙凤先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在众人面前讨好了贾母、王夫人和邢夫人,让她们少出银子。 甚至还大方的免了寡嫂李纨的分例,说由自己出,又在众人面前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好形象。 可是却拉上周、赵两位姨娘,这两人本就没什么钱,连尤氏都有些看不过去,悄悄当面戏骂熙凤:“我把你这没足厌的小蹄子!这么些婆婆婶子来凑银子给你过生日,你还不足,又拉上两个苦瓠子作什么?” 王熙凤则不以为然,只道这两人有钱了也是白送给别人,还不如拿了来咱们乐一乐。 翌日,王熙凤把收上来的银子交给尤氏来处理,尤氏先当着面和她核对起来,发现熙凤并未将承诺帮李纨出的那一份交上来,便笑昨天熙凤在众人面前会作人,今天却来赖账。 王熙凤脸不红,心不跳的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 尤氏跟着笑道:“你一般的也怕。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才是不依你呢。” 所以,她并未将那份银子要上来,反而又当面把平儿的那份退给了她,平儿本来不想收,她却说:“只许你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儿?” 没办法,平儿只得收了。 随后,尤氏又将鸳鸯、彩云等丫鬟凑的银子都还给了她们,要知道这几人虽然都是丫鬟,但都是贾母、王夫人几位当家人的心腹,这份笼络人心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然后又将周、赵二人的也还了,让她们感恩戴德。 可是,她自己并没有倒贴银子进去,但依然把生日办得热热闹闹,可谓皆大欢喜。 这份手段,可输于王熙凤分毫? 还有在处理贾敬暴毙的事情上,当时贾珍父子都不在家,整个宁国府都六神无主。 尤氏当机立断,立即请太医到贾敬修道的玄真观验尸,虽然查明死因很可能是吞金服砂,烧胀而死的,但她并没有就此作罢。 并且直接命令将玄真观给锁了,不允许那些道士进出,也不听他们解释,一切等贾珍回来亲自审问。 可贾珍非十天半月不能回来,正值天气炎热,尸体不能久放,于是一边命天文生择了日期入殓,备好寿木,开丧破孝,一边做起道场等贾珍。 在贾珍得了信后,也对尤氏的安排称赞不绝。 可见,尤氏并非真的无能、嘴笨,只不过是藏拙而已。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她,能做到明哲保身已经不错了。 因为她只是贾珍的续弦,自己无儿无女,娘家又不显赫。 贾珍这样一个跋扈的人,在宁国府只手遮天、说一不二,谁管得了他? 尤氏也并非没有劝过,可贾珍又能听进去几句?说多了恐怕还会惹祸上身,毕竟贾珍连自己的独生子贾蓉都这般苛虐,何况一个没背景的续弦妻子。 所以,很多事情,她听见了不说,看见了也当不知道,渐渐的成了人们口中锯了嘴的葫芦。 今天府里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她只是分开问询了几个参与其中的小厮,便大概理清了脉络。 很可能是老爷和蓉哥儿合谋,想给那贾芸下套,告他个意图强……奸族长小妾的罪名。 在诸多族人的见证下,贾芸一旦被捉贼拿赃,不死也得脱层皮。 可平白无故的,老爷和蓉哥儿为什么要布下这么大一个局陷害同族子侄呢?尤氏也猜出了原由,还不是一个“色”字惹的祸。 她曾经几次听到老爷和蓉哥儿、赖升等人谈论过芸哥儿媳妇,说那是一个天仙似的美人。 以老爷和蓉哥儿的德性,如何能不动心?甚至还想中途截了来给蓉哥儿做媳妇,但却被精明的贾芸给摆了一道,说是和国舅有交情,让父子俩再不敢打主意。 可没想到,原来这不过是唬人的,上次被吴府的管家给直接拆穿了,为此老爷还发了老大的火。 事后没见他去找贾芸算账,还以为是见木已成舟便作罢了。 如今看来,还是高看了他们父子俩,原来是布着更大的毒局,要置贾芸于死地啊,真是好生歹毒。 可不曾想,阴差阳错的,把无辜的瑞大爷给牵扯了进来,还把文花搭了进去,现在连命也没了,父子俩也将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唉,造孽啊。”尤氏在心中长叹一声,却又无能为力。 因为她知道,以贾珍的性子,等明早醒来,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还不知会闹出多大的波折呢。 第六十九章 主动出击 只有耕不坏的田,没有累不死的牛,贾芸这次算是深有体会。 翌日,日上三竿醒来后,还是腰酸背痛的,整个人仍然有些绵软无力,这比平日打熬半天身体累多了。 狗日的贾蓉,那弱鸡的身体差远了,而且还喝了两盅,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景。 不过,看到两个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温……软……俏丽身影,一身的疲惫瞬间消散一半,感觉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贾芸有心再好好休息一番,但他知道贾珍那厮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特别是瑞珠刚才传来消息,昨天那个女人竟然是贾珍的小妾文花,而且已经在昨晚上吊自缢了。 “为了陷害老子,真是下得去本。”贾芸不由暗骂,也庆幸自己还算有准备,第一时间让熊大去找倪二,因为倪二更熟悉些,如果找不到倪二才由熊大去按自己说的去做。 总之就是收卖宁国府的小厮和能出入宁国府的人当眼线,在自己发出信号后就立即通知外面的人进来接应。 而且,贾芸还提供了几个容易收买的人选,那贾瑞家的干儿子何三就是很重要的一个。 原着中,这厮为了搞些钱花,甚至不惜联络强盗,趁贾府那些主子出去送殡时,夜里摸进府中,偷盗了不少钱财,甚至还把妙玉给扛跑了。 事实也果然不出所料,仅几两银子就把这厮给收买了,贾珍精心准备的毒计就这样出现了漏洞,而贾珍父子还浑然不知。 至于贾蓉,他本来是没打算以身犯险的,但他没想到贾芸会这么谨慎,他不带头喝,贾芸就不会喝。 无奈之下,只能以自己为饵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失手的后果,肯定会被打个半死。 可结果就是,他发疯似的强……奸……了两个丫鬟,差点闹出人命。 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都快把自己活活累死,到现在还几乎不能动。 至于贾珍那厮,虽然荒淫无度,极度无耻,但饶是脸皮再厚,在昨天那样的场景下,也羞得无地自容,当场昏了过去,请了太医才救过来。 要说最惨的,还是瑞大爷,中招的三人,就他没能得到很好的释放,关键时刻被众人强行中断,被暴打一顿不说,还被绑到宗族祠堂的柱子上一夜。 被蚊虫叮咬,又是……饥……渴难耐,干嚎了大半晚,如今已是人事不知。 其实,这对他来说,只要撑过了这关,也许不完全是坏事。 因为原着中这厮可是连凤辣子都敢去撩,结果被王熙凤耍得团团转,最后连手都没碰一下就一命呜呼了。 这次好歹还得手了,而且绿的还是族长贾珍,贾珍多骄傲的一个人啊,只有他绿别人的份,这次却被他这个旁支子弟给当众绿了。 哪怕是去重新投胎,这都是他贾瑞引以为傲的人生阅历,在阎王面前都够吹一牛……逼的。 如果侥幸不死,吃一堑,长一智,再不敢去招惹主家的人,不去撩拨凤姐,就可保得一命了。 这样一分析起来,这家伙似乎也没那么惨了。 不过总的来说,这次发生了这么多事,牵扯到这么多人,就算贾珍想当成什么都没发生都不行,不然没办法向宗族交代。 而以那厮的尿性,必然会想办法将事情栽赃到自己头上,所以贾芸不会坐以待毙,等那父子俩准备充分后再来对付自己。 于是,他挣扎着从温柔乡中起身。 香菱那娇憨丫头,无忧无虑的,昨晚也将她累坏了,贾芸将她的藕臂挪开都没让她动一下,睡得深沉。 倒是可卿,贾芸想悄悄的挪出来,但还是惊动了她。 “相公。”可卿连忙跟着起身。 贾芸轻吻爱妻,让她再睡会儿,可卿却是摇了摇头,眼神中还是充满着对自己相公的关心和担忧。 于是,夫妻二人一起起床,让香菱这丫头一个人睡到自然醒。 看到小两口从房间中出来,坐在院中的卜氏连忙起身,快步迎上来。 原来她担心了一晚上,早上天一亮起来后就去打探消息,然后就一直等着贾芸醒来,期间还让瑞珠去探了几次,生怕自己儿子出事。 “芸儿……”刚唤了一声,卜氏就控制不住的泪如雨下,因为她将贾芸养这么大,从没经历过这般凶险。 “太太,是我不好,没有照看好相公。”可卿深深的自责,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下。 卜氏连忙安慰道:“我的儿,这不关你的事,是宁国府那起子黑了心的。” 贾芸跟着安慰两人道:“妈,可儿,我已经无大碍了,再休养几天就没事了。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和这事撇清关系,不能让宁国府父子将这事栽赃到我头上。” 卜氏听到不由一惊:“那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我现在就去找老太太去。” 秦可卿也震惊不已,但想到贾珍父子的为人,要是他们怕王法,讲天理,那就不是他们父子了。 贾芸听到母亲如此说,也很高兴,便道:“妈果然是见多识广,这事咱们想占主动,还真得先找老太太。” 得到儿子的赞同,卜氏更有些迫不及待,连忙道:“那我现在就去。” “妈先不急,咱们先合计合计该怎么说。” 卜氏一听,顿时恍然,虽说老太太平日是个怜贫惜弱的,但这事关贾府的声誉和贾珍的脸面,难保她不会偏袒,甚至是让自己这个旁支来担责都不是不可能。 所以,要有足够的说服力,让老太太没办法太过偏袒。 于是,三人开始群策群力,一起商讨着如何去对付势大的主家。 荣国府,荣庆堂,贾母早上只喝了半碗粥就吃不下了,平时乐呵呵的老太太,此刻却是垮着一张脸。 实在是昨天闹得太不像样了,丢人丢大了,要不了几天,恐怕整个神京城都知道了。 虽说脏唐臭汉,自古以来高户大门都少不了各种腌臢事,可没有像这样闹得人尽皆知、亲眼目睹的,真是家门不幸啊。 贾母的心情不好,整个贾府都开心不起来,所以王夫人、王熙凤、李纨一早就来安慰,甚至还带来了宝玉、三春和黛玉、以及前几天来府里暂住的湘云,想让这些年轻后辈来帮着开解开解。 也确实有些效果,鸳鸯端来了一碗碧粳粥,她勉强吃完了。 正在这时,周瑞家的悄悄进来,在凤姐耳旁汇报了什么。 凤姐点点头,然后上前道:“老太太,西廊下的五嫂子来见。” 贾母眉头一皱,直接道:“什么五嫂子,六嫂子的,就说我身子不爽利,给回了。” 凤姐沉吟了一下道:“她是那芸哥儿的母亲。” 贾母一怔,芸哥儿,不就是那贾芸吗?方才还正说着他呢,于是立即改口道:“那让她进来,看她有什么说道。” 没一会儿,一身朴素的卜氏被周瑞家的引了进来。 第七十章 有其母必有其子 卜氏一进门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特别是大脸宝、黛玉和三春她们,因为上次可是见识到了贾芸的厉害,所以对贾芸的母亲自然有些好奇。 毕竟贾芸是他母亲一手拉扯大的,能调教出这样一个厉害儿子的母亲,只怕也不简单。 可是真正的看到之后,不说大失所望,但起码和心中所想有些差距,这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 “给老太太请安。” 卜氏进门后,连忙上前给上首榻上的贾母见了礼。 贾母虽然精神不佳,但还是勉强笑笑,然后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 “谢老太太,不过在老太太、二太太跟前,那岂是我坐的地儿?我还是站着说吧。” 王熙凤听了,笑着上前道:“五嫂子哪里话?老太太和太太常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一家人,还能分得这么清?” “正是此理。”王夫人神情温和的接话道。 王熙凤连忙扶着卜氏到那位置上,卜氏道谢之后,这才坐下。 “今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贾母主动问道。 卜氏闻言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神情哀伤的道:“老太太、太太说得对,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可何故今日要闹到自相残杀的地步?” 听了这话,众人皆惊,什么就自相残杀了?这般耸人听闻吗? 贾母连忙道:“此话怎讲?” 卜氏随即悲愤的道:“我丈夫死得早,我们母子俩在西廊下相依为命十多年,从未靠主家过活。” “前些日子,我的芸儿做了些买卖赚了些家财,便说他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方子,这个想抢,那个想夺的,连赦大爷都来强逼。” 听了这话,贾母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大脸宝、黛玉和三春皆是默然,因为上次就在这里,贾芸将赦老爷驳得体无完肤,赦大爷拿人钱财索要方子也是事实。 卜氏又连忙道:“可此事既然被老太太化解,便不必再提,我们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想着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没想到,隔壁的珍大爷得知我儿寻了一个颜色极好的媳妇,便想强夺了做他的儿媳。” 听了这话,众人皆是神情各异,真的假的?怎么到了芸哥儿头上,什么人都想抢他的,抢他的方子,又要抢他老婆,他的就香些? 不过,都没有插话。 卜氏继续道:“芸儿不想开罪他,但更不想将自己的老婆相让,便诓骗他与国舅交好,让他断了念想。” “不过这事最后还是被他得知了,但那时儿媳已经被我们迎进家门了,断不能再做他宁府的儿媳了。” “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可没想到,昨日下午小蓉大爷亲自相邀芸儿去过他的生日宴,本来芸儿推辞不想去的,但小蓉大爷亲自来请,又说族里长辈都到了,不去岂不是拿大?” “没办法,芸儿只能去了。” “开席后,本来芸儿和瑞大爷、菱哥儿、蓁哥儿他们一桌吃得好好的,小蓉大爷突然来了,还自带了一坛酒,要和芸儿吃一盅。” “我那芸儿本来不胜酒力,想推辞,可又推辞不过。看到同桌瑞大爷最长,便邀瑞大爷一起同饮。” “若事情只到这里,那肯定是一场皆大欢喜的好宴。可没想到,那酒里竟被人动了手脚,下了猛药。” 听到这里,贾母、王夫人、李纨和王熙凤这些嫁为人妇的,自然知道这所谓的猛药指的什么。 但是黛玉和三春还有些懵懵懂懂,特别是心直口快的湘云,差点直接开口问出来。 作为大嫂子的李纨知道后面的事情有些不堪入耳,但是直接出门又不好,于是向大脸宝、黛玉、三春和湘云使了使眼色。 几人会意的站起身,李纨一把拉起反应明显慢半拍的迎春,带着他们快步进到后面的碧纱橱里。 卜氏见大脸宝和姑娘们离了这里,才继续道:“芸儿吃了这盅酒没多久,就感觉浑身燥热,便知这酒有问题,就想着回家。” “可偏偏被小蓉大爷极力阻止,说是怕芸儿摔着了,让小厮扶到二重院的偏厅里去。” “芸儿既知酒被人下了药,便知后面肯定有更大的陷阱在等着自己,不想去,可是挣脱不开,只能抱紧瑞大爷。” “那小蓉大爷自己也吃了这酒,还多吃了一盅,此时必然是更加难熬,所以就让小厮赶快把芸儿和瑞大爷一起拖到二重院里去。他自己随后直接被小厮们抬走了,这可是很多人都亲眼看到的。” 王夫人和王熙凤已经看到贾母的脸色有些难看了,王夫人朝熙凤看了一眼,眼神一动,熙凤便会意。 于是,她笑着上前道:“昨儿摆了好几十桌,这人也多,酒也多,人多眼杂,不知那起子黑了心的往酒里下药,这事得好好查查。” 听了这话,卜氏叹息一声道:“凤姑娘,不是我妇道人家在这里胡吣,若说这事和珍大爷,小蓉大爷没有关系,我是不信的。” 王熙凤连忙道:“五嫂子可别过早下定论,我平日也没成想去害过谁,还不是被下人们在暗地里排揎?珍大哥和蓉哥儿即便和芸哥儿有些小仇小怨的,也不至于亲身犯险,弄得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何况还搭上一个文花。” “我料想,必是有人想陷害珍大哥和蓉哥儿,甚至是坏我贾府名声才做的局。” 卜氏并未退让,继续道:“那可太巧了,我们和宁府十多年都不走动,往年不管珍大爷还是蓉哥儿的生日,从不会请芸儿去,而这次竟然还是蓉哥儿亲自来请。” “而蓉哥儿拿来的那坛酒,起初他自个儿都不想喝,第一盅倒的是别的坛子里的酒,可我的芸儿是个伶俐的,一直警惕着,所以故意将这盅酒给撞倒了。” “第二盅他还是不想给自己倒这坛子酒,宁愿拿旁边菱哥儿的酒盅,但被芸儿直接拿来给倒了。他不喝,芸儿就不喝,这局就做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喝,这可是同桌的人都看到的。” “还有在芸儿和瑞大爷被送到偏厅后,芸儿就想出来,却发现门竟然被人从外面给反锁住了。而那文花就躲藏在里面,便上来纠缠芸儿。” “芸儿这时已彻底明白那父子二人设的陷阱,情知一旦真脱了衣服,被外面的人冲进来捉贼拿赃,到时候有百张嘴也说不清,不死也得被扒层皮,所以拼死忍着不去碰她。” “文花显然是得了令,继续纠缠,可她没想到,瑞大爷喝了两盅,而且先喝,芸儿只喝了一盅,她便被彻底失去理智的瑞大爷给抢了去。” “后面发生的事,恐怕如今半个神京城都知道了,就不须我多说了。” “凤姑娘是巾帼里的英雄,非等闲男儿可比,不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若没那父子二人指使,谁能设下这般巧的局?” 饶是王熙凤再巧言善辩,面对卜氏的有理有据,一时之间竟也有些不知应对,心头暗恼。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都是脂油蒙了窍,不知进退的混帐。既得罪了大老爷,如今又紧咬着珍大哥不放。交恶了整个贾府,能有你们的好?” 第七十一章 闻名京城 卜氏说完之后,整个荣庆堂都有些寂静。 碧纱橱内,大脸宝有些好奇的低声道:“也是奇了,这芸哥儿之前没怎么留意,怎这几月来又是了不得的方子,又是颜色极好的老婆,怎么好处全让他给占了?” “也不知他那老婆是何模样,听说长得和天仙似的。女儿是水作的骨肉,偏那芸哥儿又是个极要强的,不知她在那里过得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若是能邀来园子里和姐妹们一起玩耍,一解心中苦闷……” 大脸宝不由如此畅想着,却是听到黛玉嘲弄道:“这人又在说疯话,你怎么知道她不开心?不快乐?心中苦闷?莫不是你也觊觎人家老婆?” 听了这话,大脸宝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反驳道:“昨儿蓉哥儿像疯了一样,差点要了两个女孩的命。” “那芸哥儿能好到哪儿去?那天仙似的姐姐还不知遭了多大的罪,受了多大的苦,此时还不知如何了。她能开心?能快乐?想她才嫁给芸哥儿多久?再想想以后的日子,能不苦闷吗?” 黛玉俏脸微红,驳斥道:“人家开不开心,快不快乐,苦不苦闷,那也是人家夫妻间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操哪门子的心?” 大脸宝顿时无话可说,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探春连忙打圆场笑道:“林姐姐这张嘴,真是得理不饶人,真真的厉害,应该出去和那五嫂子辩论辩论。” 黛玉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我有理?他没道理我还不能说了?而且我为何要与那五嫂子辩论?人家若说的是真的,难道我要跟着去欺负人家不成?” 湘云笑道:“林姐姐少说两句吧,爱哥哥都快哭了。” 她这不说还好,一说之后,大脸宝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哗哗的掉。 李纨心中苦笑,面上却笑着对黛玉道:“林丫头可不能过早下定论,刚才说的不过是那五嫂子的一面之词,林丫头是个明理的,岂不知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 黛玉不语,都说哭了一个,也不好再说了。 而且外面也响起了凤丫头的声音,毕竟生性要强的凤姐可不是个轻易服输的性子。 “五嫂子,这堂官坐堂审案,也得人证物证俱全。” “你既不是当事人证,又提供不了物证,全凭芸哥儿一面之词,可作不得数。” “这事儿牵扯的人可多了,蓉哥儿、芸哥儿、瑞大爷、赖升,还有那些小厮,还有同桌的芹哥儿、菱哥儿、蓁哥儿等等。” “既然都是证人,理应都审问审问,这样才不会冤枉了谁,可不能只听一个人说。” 听了这话,卜氏不由急道:“人家是宁府之主,又是族长,这些同族后辈子弟敢说对他不利的话?既当证人,又当坐堂官,这能审出个公理来?” 王熙凤也有些恼了,嗤笑道:“那不能你们母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卜氏正准备说什么,一直未说话的贾母终于开口道:“先别争了。” 说罢,她看向卜氏道:“你可信我?” 卜氏连忙起身道:“自然是信老太太,才想来讨个公道。” 贾母点点头,道:“如今,珍哥儿、蓉哥儿、瑞哥儿,还有芸哥儿,恐怕身子都不大爽利。让他们先休养几日,等恢复了精神,都叫到我这儿来,咱们丁是丁、卯是卯,把这事儿给理清了。” “什么自相残杀,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许姓贾的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卜氏连忙行礼道:“有老太太这话,这个家乱不了,我们母子也相信老太太定能主持公道。” 随即又稍坐了一会儿之后,便提出告辞,因为她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贾芸很清楚,想不通过贾珍就让贾母将案子给断了,根本不可能。 他只是不想让贾珍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私自以族长的名义把自己带过去,再让贾瑞、贾芹、贾菱、贾蓁等人一起做污点证人,将脏水使劲往自己头上倒,然后直接做成铁案。 那时候,自己再能言善辨都没用了。 正如贾芸所料,贾珍确实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昨天气怒攻心晕了过去,恐怕当时就派人将贾芸抓回审问了。 正因如此,当荣庆堂发生的事传到他这里来后,又差点儿气得当场晕过去,没想到竟然被那小子给抢了先,后悔不迭。 再想到自己儿子贾蓉到现在连床都下不了,贾芸都已经主动出手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有气无力的大骂着,尤氏在一旁一声不敢吭。 可既然贾母已经发话,双方只能暂时的偃旗息鼓,养精蓄锐,只待下次碰撞,再一决胜负。 不过,谁都没有闲着,贾珍在身体好了一些之后,连文花的葬礼都没心思去管,第一时间就将贾芹、贾菱、贾蓁等人找来一一训示,甚至还给贾瑞请了大夫调理身体,让在鬼门关走一趟的贾瑞感动不已。 而贾蓉在第三天能下床活动后,不出意外的挨了一顿毒打,又再次躺回去了。 贾芸这边,除了和倪二碰了几次头外,其他时间都放在了身体的恢复上,毕竟这次亏空太大了。 贾府这边暂时风平浪静了,但神京城却是热闹了起来,大街小巷、茶余饭后无不在谈论那天宁国府发生的事情,毕竟太活久见了。 “那珍老爷最是嗜色如命,没想到这次报应到自己头上了,自个儿女人被自家兄弟当众给……肏了。我的娘欸,老子活这么大,从未听过这样的新闻。” “嘿,那贾蓉还强……奸了两个丫鬟,差点闹出人命,这宁国府简直就是淫……窝。” “可不是?听说这宁国府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这次是再没跑了……” “那贾瑞二十来岁的人了都没个女人,这次肏……了族长的女人,够这小子吹一辈子的。” “哈哈哈……” 甚至不只是民间,连深宫大院都在传,元春无意间听到几个宫女在小声议论,顿时气得脸色煞白。 而几个宫女在看到她后,连忙一轰而散,都知道她是贾家人。 元春跌跌撞撞的来到凤阳阁,这里便是正阳公主的居所,赵紫瑜刚从宫外回来不久,正在沐浴更衣。 得知元春前来求见,便大概猜到了什么。 第七十二章 元春的哀伤 刚沐浴完的赵紫瑜,不施粉黛、淡妆素裹,却自有一分雍容闲雅的气质。 元春上前盈盈施了一礼,便束手而立。 赵紫瑜浅笑道:“元春姐姐不必外道,若有事,但说无妨。” 元春微一沉吟,便道:“殿下这些日子时常在外为陛下分忧,想必听说过贾府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我听闻京中都在传,不知此事有几分真假?” 果然是此事,赵紫瑜神色微凝,她深知贾府送元春姐姐进宫的目的。 可是元春姐姐苦熬这么多年,还不如贾府男儿一朝败的。 想到此,不由为她感到悲哀,毕竟贾府男儿自己不中用也就罢了,想靠女人,却又在背后拖后腿,完全不将元春姐姐这些年的付出当回事。 不过,如今这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既然元春姐姐主动问过来了,显然是听到了风声。 赵紫瑜也不好隐瞒,想了想便道:“其实,这事的起因,还在贾芸身上。” “芸哥儿?这怎么又和他有关?”元春有些惊疑。 赵紫瑜叹息一声道:“谁让他娶了个天仙似的老婆?他那日迎亲,我还去了,只是我是男儿扮相,不好相见,不然非得瞧瞧他那老婆究竟是何等模样,竟引得他人这般觊觎。” 仅这一句话,元春大概就猜到了什么,因为她进宫前就知道贾珍的荒淫,没想到这些年不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愈发不耻,竟连侄媳妇的主意也去打。 想到此,颇有些伤感的道:“那这么说,蓉哥儿的生日宴,其实是给芸哥儿设的局?” 赵紫瑜点了点头道:“酒里被人下了药,贾芸吃了那酒后,便被带到二重院里的偏厅去了,可里面还藏着一个女人,正是贾族长的小妾。” “只不过,和贾芸一起被带到偏厅里的,还有一个同样吃了那酒的贾瑞。结果没抓到贾芸和那女人的……苟……且之事,贾瑞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逮了个正着。” “羞愧之下,那女人便在当天晚上自缢了。” “那坛酒是贾蓉带去的,他自己也喝了两盅,事后还强……奸了两个丫鬟。贾芸倒还好,被他的朋友和护院及时救了回去,只怕他那娇妻也吃了不少苦头。” 元春只感觉一阵眩晕,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面对如此家门不幸,赵紫瑜也不知如何劝慰,只能暗骂贾珍父子太无耻了。 不过,这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贾芸看似受害一方,但最后受打击最大的却是宁国府。 贾蓉就不说了,贾珍丢了那么大脸面,还死了一个小妾。 何况在偏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有得说道。 贾珍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而贾芸又无权无势,想要在这件事情上安然脱身,恐怕没那么容易。 因为这段时间混在东城兵马司中当差,赵紫瑜见识了太多无权无势的百姓在面对权贵时的悲哀。 本是受害者,最终却成了行凶者,为了讨个公道,却弄得家破人亡。 所以很多百姓,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敢报官,只能默默的强吞苦果。 这放在贾芸身上,也是一样,他一个没有背景的旁支子弟,拿什么和贾珍这个族长,又是三品爵的权贵斗? 赵紫瑜默默轻叹:“不知那家伙会不会来向我求助,可是这事连官府都不好干涉,毕竟说白了这是贾家宗族内部的龃龉。” “虽然闹出了人命,但那也不是凶杀案。至于贾蓉强……奸丫鬟,这在高门大户中根本就不算事。贾瑞和那小妾之间,是勾引还是强……暴,也自有贾族族规处罚。” 所以,贾芸这一次劫难,还得靠他自己。 贾宅,后院。 贾芸牵着秦可卿的手,却是明显感觉爱妻的情绪不高,倒不是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而是担心明天相公进了贾府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贾芸突然松开手,秦可卿微微一怔,随即便是一声惊呼,原来贾芸直接来了个公主抱。 “相公啊,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等会儿太太看到了。”秦可卿脸色羞红。 她的话音一落,却是听到一个声音道:“被我看到又如何了?我什么没见过?我就乐得见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的。” 秦可卿闻言一惊,知道自己的婆婆来了。 可虽如此说,但还是害羞得想下来,可贾芸就是不松手,无奈之下,她只得像鸵鸟一般将脑袋埋在贾芸怀里,一旁的香菱和瑞珠掩嘴轻笑。 一行随即来到凉亭的石桌旁,贾芸坐下后,将爱妻放在腿上,秦可卿本能的又想要下来,却被贾芸搂住,一只玉手还被握住。 卜氏看着笑道:“可儿还怕累坏了你相公不成?他每天抱那石墩子都至少得个把时辰,抱抱自己老婆又怎么了?” 贾芸听了不由眼睛一亮的道:“妈说得对,明天抱可儿,说不定能抱两个时辰,练起来也更见成效。” “没个正经。”秦可卿羞恼,但也不再挣扎,也不敢挣扎。 因为她感觉到贾小芸已经顶住自己了。 经贾芸这番打闹,卜氏和秦可卿原本紧张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 不过卜氏还是认真的道:“芸儿,切不可大意,荣庆堂那里,也不见得就是个讲理的地方。” “毕竟,这不但事关贾珍的名声,更事关贾府的名声。牵扯到祖宗脸面,老太太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有可能。” 听了这话,秦可卿的神情也凝重了不少,她双手紧握住贾芸的手置于身前,认真的道:“相公,要不要和爹爹说一声,让他上奏参那人一本。” 贾芸轻轻拍了拍爱妻的手臂,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惊动岳父大人。 又看向母亲卜氏道:“妈,可儿,你们不用太担心。之前我原本只有六成左右的把握,但昨儿见了倪二哥后,我至少有八成把握了。” “任贾珍把所有人都串供起来,也休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更别想治我的罪。” 听到自己儿子有这般把握,卜氏不由轻嘘了一口气,因为这几个月来,她对自己儿子是越来越信任了,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了。 秦可卿也充满自豪,相公必是当世人杰,贾府之人,休想动相公分毫。 第七十三章 扑朔迷离 翌日一早吃过早饭后,贾芸母子二人就来到荣国府,因为他们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被人抓住把柄,随后被安置在前厅等候。 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被传唤,在周瑞家的带领下来到荣庆堂。 此时的荣庆堂,已经是“高朋满座”,坐在最上首榻上的,自然是整个贾府最高的掌权者:贾母。 在其左手下方,首位是一个贾芸不认识的老嬷嬷,然后是贾政夫妇,贾琏夫妇及站在他们身后的俏婢平儿。 右手下方则是贾赦夫妇、贾珍夫妇,贾蓉在其后束手而立。 再就是刚进来的贾芸母子。 贾母让卜氏坐在王熙凤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贾芸则在母亲身后站着。 除此之外,外面还有赖升、贾瑞、贾芹、贾菱、贾蓁等人等候传唤。 甚至还有在里面,贾芸不知道的碧纱橱里,李纨、宝玉、黛玉、三春和湘云都在。 可以说,贾府主家能到的都到了,只为断了五天前那桩有辱门楣的案子。 贾母目光威严的扫视了一眼下方众人,然后直接对贾芸母子道:“五嫂子,芸哥儿,除了那日说的,你们可还有补充的?” 贾芸回道:“没有。” 听到贾芸开口,贾赦直接呵斥道:“你母亲在这儿,有你先说话的份儿?不知礼数的混帐。” 贾芸冷笑道:“免得有人说我妈不是那日当事人,说话作不得数,今日就由我来陈说吧。” 王熙凤知道这是在说自己,白眼一翻。 贾赦没话说,便冷哼一声。 贾母又看向贾珍父子这边道:“珍哥儿,蓉哥儿,那这事你们有何说道?” 贾珍压下心头火气,看起来彬彬有礼的道:“老太太,那日我和几位族老在一桌,离他们有些远,刚开始发生的事并不知晓,让蓉儿、贾瑞他们先说吧。” “大家也听听,是不是我设什么局陷害同族子侄。” 贾蓉连忙站到中间,先向周围的长辈行了一礼,然后对贾母道:“回老太太,先前我父亲确实因秦家小姐的事情和芸哥儿闹了点不愉快,但他说和国舅有交情后,我们便没再烦扰他了,他也顺顺当当的将那秦家小姐娶进了门。” “后来没多久我生日要到了,父亲就想着,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我们就此生分了也不好,让人笑话。毕竟都姓贾,还能老死不相往来不成?于是,便合计着借我的生日宴化解两边的矛盾。” “当然,这和芸哥儿与国舅的交情也有些关系,我们也不敢招惹到国舅爷。” “于是在我生日的前一天,就让赖升派人去通知芸哥儿,可没想到被这厮给忘了。在生日当天,开席前才发现芸哥儿没来,一问才知道赖升没有通知到。” “既然失了礼,那只能我亲自去请才显诚意,终是把芸哥儿请来了。我也没给芸哥儿特意安排位置,他自己与瑞大爷、芹哥儿、菱哥儿、蓁哥儿他们坐一桌。” “我虽是寿星,但也不能失了礼数,各桌的长辈我都先问候过了,然后才来的他们这一桌。” “他们吃喝得都挺和气的,我想着,男人之间的恩怨,没有比吃一盅酒更容易化解的,一盅不行就两盅,所以我就想着和芸哥儿先吃一盅,把事说开了就过去了。” “于是,我拿出了那坛埋藏了十八年,就为今日才喝的陈酿招待芸哥儿。芸哥儿说瑞大爷最年长,又是长辈,便又拉上了瑞大爷一起。” “本来也就一盅两盅的事,芸哥儿再不能吃,也不差这点儿,可他还是让瑞大爷代吃一盅,然后又罚我一盅。我和瑞大爷都应了,于是我们两人各吃了两盅,芸哥儿就吃一盅。” “没一会儿,我就感觉头昏脑胀,浑身难受,便知道这酒肯定被人下了药。再看瑞大爷也快不行了,芸哥儿却嚷着要回去。” “我想着,这事太过蹊跷,而且芸哥儿就这样回去,在路上磕着碰着了,我也说不清,于是就让小厮们扶着他和瑞大爷去偏厅休息。我自个儿已经走不动道了,就让小厮们把我抬回房里,之后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 贾蓉说得恳切,条理清晰,好像事实就是如此。 说完之后,还有意无意的扫了贾芸一眼,却是发现贾芸脸上古井无波,并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这倒是让他有些奇怪。 因为他自己很清楚,虽然刚才说的大半听起来都是真的,但有些关键内容却被故意颠倒,甚至将嫌疑有意往贾芸身上引。 比如贾芸说自己与国舅有交情的事情,在贾芸成亲之后没几天他们父子就从胡安那里知道了真相,根本就是唬人的。送走胡安后,他父亲还发了很大的火。 可刚才就他所言,他们父子似乎到现在都不知道,依然以为贾芸和国舅有交情,所以才想着借生日宴化解双方的矛盾。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强说服力,反正这事也没几个人知道。 但这样一颠倒,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表明从一开始他们父子就没有陷害贾芸的动机,因为贾芸与国舅有交情,他们就算心里有怨恨,也不敢报复。 所以请贾芸来赴宴,就是纯粹为了化解矛盾,也就不可能往酒里下药。 至于下药的,肯定是另有其人。 而贾芸想办法逃避喝这坛子里的酒,在避不过去后又尽量少喝,甚至还故意拉上瑞大爷,喝完一盅后就立即想开溜。 这诸多可疑的行为,不得不令人遐想,至于遐想什么,聪明人不难猜到。 卜氏心头巨震,气得脸色都有些发白,竟然想诬陷是芸儿往酒里下的药,这是想致我儿于死地啊,好生歹毒。 可是,在听完贾蓉的叙述后,原本从心里就有意无意偏向贾珍父子的众人,就自然将怀疑的目光聚焦到了贾芸身上。 碧纱橱内,大脸宝好似恍然大悟的道:“这蓉哥儿说的,似乎比五嫂子上次说的更加可信。正所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黛玉轻笑:“你这么快就断案了?如果你是那坐堂官,不知要断出多少冤假错案。” 大脸宝又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低头不语。 探春秀眉微皱,暗想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而且芸哥儿如此陷害珍大哥和蓉哥儿做什么?他的动机呢? 就因为当初珍大哥想夺他老婆做儿媳吗?可不是没成功吗?而且因为芸哥儿和国舅的交情,双方并未撕破脸皮,芸哥儿那么聪明的人,何至于此? 第七十四章 贾珍毒设杀人局 在贾蓉陈述完之后,另一重要当事人贾瑞被叫了进来。 他受伤最重,即便前几天贾珍给他请了大夫调理,如今看起来依然是萎靡不振的样子。 一进门,他就直接跪下来,向贾赦、贾政和贾珍行了礼,然后朝上首位的贾母磕头道:“我有辱门楣,愧对列祖列宗,请老祖宗责罚。” 贾母板着脸道:“这容后再说,先说说生日宴那天是怎么回事?” 贾瑞连忙应是,然后道:“那天生日宴,我是和芸哥儿、芹哥儿、菱哥儿他们一桌的。” “我得知芸哥儿前些时日发了笔财,就想着他能带我赚点钱花,所以就想套套近乎,但他却不怎么搭理我。” “而且,他似乎一直有心事,吃酒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只是和菱哥儿、蓁哥儿他们两个各吃了一盅,然后同桌一起吃了一盅。在蓉哥儿来之前,他总共也就吃了四五盅酒。” “蓉哥儿来了后就向芸哥儿赔不是,便想和芸哥儿先吃一盅,但芸哥儿百般推辞,见推辞不过就说不胜酒力,让我代喝一盅。我想巴结他,没多想就直接喝了。” “蓉哥儿自然不依,我们觉得这样实为不妥,对蓉哥儿不尊重,就劝他,无奈之下芸哥儿才同意吃一盅。他先看蓉哥儿和我都吃了后,这才不得不吃了那盅。” “吃完后,他就想走了,走路还东倒西歪的,我想你才吃这几盅,也不至于此吧。” “不过我这时已经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了,头晕眼花,浑身燥热,很是难受。我还以为陈酿十八年的好酒也许就是这样,也没多想。” “然后我就听蓉哥儿说,怕芸哥儿这样回去摔着了,让先到偏厅去休息一下,等酒醒了再走,就让小厮们去扶。” “可能这时蓉哥儿已经感觉酒有问题,又让小厮将我一起送去休息。” “我们被送到偏厅后,小厮们出去时将门给顺手带上了。这时我才看到一个女人快步向门口走去,应是见我们两个男人在此,不便逗留,便想出去。” “此时,我已经知道这酒是什么问题了,肯定是被人下了春……药,因为我看见那女人就忍不住一阵冲动。可我知道,如果我在这里行那苟……且……之事,就是被打死也是活该,所以我就强忍着。” “可万万没想到,芸哥儿直接站起来冲了过去,一把将那女人拽过来。然后把她推到我怀里,说,说强……奸……了就能解。我拼命摇头,我害怕,我不敢。” “于是,芸哥儿就开始亲她,并撕开她衣裳,甚至还抓着我的手让我去摸。” “我,我,我……我没忍住,然后就像发了疯似的扑上去,后面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了……” 说罢,贾瑞失声痛哭,悔恨交加,认罪认罚。 贾珍看到这一幕,心中稍稍对贾瑞这厮削减了一分怨恨,然后冷笑着看向贾芸。 可让他愤怒的是,想象中贾芸惊惶失措,恼羞成怒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贾芸的神情依然是古井无波。 倒是卜氏,显得很是激动。 可她能不激动吗?刚才贾蓉有意无意暗示是自己儿子下的药,现在贾瑞又直接说是自己儿子先侵犯的文花。 甚至还诱使他对文花进行强……暴,以淫……乱宁国府。 这要是被强行坐实了,焉有活路? 来之前,她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恶化成这种地步,也没想到贾珍会编造出这样一个听起来似乎很完美的故事来,这要怎么驳斥? 贾芸感受到母亲的不安,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臂,以示稍安勿躁。 看到自己儿子这般镇静,处于对儿子的信任,卜氏这才安定了一些。 随后,赖升被叫了进来,他承认是自己忙忘记了,没有在生日宴的前一天提前通知贾芸,为此还挨了蓉哥儿一顿臭骂。 而且,他还提出质疑:“为何倪二一行刚好来得那么及时,连狗都准备好了,要说没有提前串通,能让人信服吗?” “可不是?我当时就想着这倪二是狗投的胎吗?鼻子这么灵,这么好巧不巧的赶上,原来有这些门道。好个下流的黑心种子,好生歹毒。”贾赦抓住机会大声痛斥。 和他一丘之貉的邢夫人自然立马帮腔,可刚骂了几句就被贾母打断,毕竟还没有到最后定案的时候。 然后贾芹、贾菱、贾蓁先后被叫进来,所说的吃酒过程和贾瑞讲的都差不多,就是贾芸先逃避吃那坛子里的酒。 可事实是贾蓉先逃避的,贾芸意识到有问题后才不断推辞。 而这样一颠倒,性质又完全变了,谁不敢先吃那酒,肯定就是心里有鬼。 于是,这些人通过人多势众,颠倒黑白,嫌疑人就从贾蓉变成了贾芸。 最后是十几个参与扶人、抬人、倒酒的小厮也讲了各自的见闻。 总之,在这些人证词的互相印证下,贾芸往酒里下药的可能性不小。 当然,不会是贾芸亲自去下的药,毕竟他连宁国府都难进去,肯定是买通宁国府的内鬼。 而下药的目的,就是想让这场宏大的生日宴变成一场淫……乱之宴,以达到搞臭宁国府的目的。 可贾芸千算万算,没算到蓉哥儿主动拿着那坛酒过来了,最后实在逃避不过,自己也不得不喝了一盅。 因为知道酒有问题,所以才想快些逃回去,但又被不知内情的蓉哥儿给拦住了,因为担心他的安全。 可好巧不巧,他们被送去的偏厅,文花正好在里面,当时也没人注意。 也可能是文花故意躲起来,毕竟那偏厅她平时也不会去,于是就想等着小厮们离开后,在两人休息时悄悄跑出来。 可她万万没想到两人是吃了下了春……药的酒,再想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贾瑞后面说的是事实,那贾芸就是想将计就计,诱惑中毒更深的贾瑞来搞乱宁国府,而他自己则趁机脱身。 果然,刚出门,倪二一行就带着三条恶犬强闯进来,在混乱中将人强行带走。 这一环套着一环,贾芸布的局不可谓不周详,不可谓不毒。 一直没有开口的贾珍突然站起身,然后踉跄的走上前,跪倒在地,悲泣的道:“事情已经明了,请老祖宗作主啊,为宁国府洗刷冤屈,为那死去的文花伸冤哪。” 俯首磕头时,心中却是冷笑连连,你小子再狡诈,看你还怎么破这局。 一向还算宽容的贾母,此时也目光锐利的看向贾芸。 第七十五章 自寻死路? “蓉哥儿、瑞大哥、还有菱哥儿、蓁哥儿、赖管家他们说的互相印证,几无错漏,合情合理。这回看那芸哥儿还如何巧言善辩。” 碧纱橱内,大脸宝神情认真的道。 他虽然没有明指,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在暗暗反驳方才他林妹妹说的“你这么快就断案了,如果你是那坐堂官,不知要断出多少冤假错案”这句话。 黛玉多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顿时冷笑道:“坐堂官审案,也得问问招不招,认不认,这芸哥儿还未说话呢,你这么急干什么?” 大脸宝顿时有些气急的道:“你为何总是向着芸哥儿?” 黛玉反驳道:“我哪里向着芸哥儿了?你这么急着要给芸哥儿定罪,莫非你和他有仇?” 大脸宝明显说不过,都快急哭了:“我和他从未打过交道,会有什么仇?” 湘云接话道:“爱哥哥,你还是先别说了,等芸哥儿说完再说也不迟。” 探春道:“双方说的一些关键证词有些对不上,肯定有一方说谎,确实不宜过早下定论。” 看到几个妹妹都不向着自己,大脸宝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的掉。 李纨一阵头痛,正准备安慰,却是听到厅中响起贾母的声音:“珍哥儿,你先坐回去,此事自有公论。” 贾珍抹了一把眼泪,拜了一拜才站起身,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贾赦却是逮着机会,对着贾芸大声痛斥,一副义愤填膺之态的喝道:“小小年纪,好生歹毒,对同族之人,你怎么下得去手?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你配姓贾吗?” 邢夫人也跟着帮腔道:“上回我就觉着,如此目无尊长,迟早是个反叛的。果不其然,恶了荣国府,这次又向宁国府下这般毒手。这样的祸害不除,贾府还有安稳日子过吗?” 贾政神情凝重,心中更是悲痛,族中竟出现这般不孝子弟。 王夫人一副老神在在,只要事情没有牵涉到她这一房头上,她也懒得掺和,等事情有了定论,再表个态就行了。 贾琏却有些如坐针毡,心中很是纠结,因为他和贾珍是同辈,和他们父子也没少在一起吃喝玩乐,谁不知道谁啊? 所以他猜测贾蓉、贾瑞这些人的证词必然是经过修辞编撰的,目的自然是为了陷害芸哥儿。 可知道又如何?难道还能去帮着芸哥儿去揭穿珍大哥不成?可眼睁睁的看着芸哥儿受不白之冤,甚至受严厉惩罚,他又有些良心不安,这才如此纠结。 其实精明的王熙凤也看出了一些端倪,但她却不会像贾琏那样有什么不安,怎么选择对她有利便站哪边,而这根本不难选。 再有就是尤氏了,她可以说是最清楚事情真相的非当事人了,这完全是自己的丈夫和继子颠倒是非,往芸哥儿身上泼脏水。 她心思不坏,甚至还较为善良,眼见着丈夫和儿子这般害人,可又不敢说,因为很清楚这样说的下场,此刻心里的痛楚可想而知。 贾芸也清楚自己母子二人对在坐的人来说,就是外人,所以他根本不对他们的立场抱有多大期待。 他神情自若的走到中间,扫了一眼这对恶心的夫妇道:“你们二人不用在这里落井下石,上蹿下跳。方子我已经给了国舅,你收人家的钱,尽快还回去,别再给族里惹麻烦了。” 贾赦一惊,随即冷哼道:“你不是说你没方子吗?你这孽障有哪句话是真的?” 贾芸淡淡的道:“方子若没被盗,我自然不敢承认。现在方子被张沐德买通我之前的小厮给偷走了,但他没有将方子上交给国舅爷,而是携方子潜逃,所以才被通缉。” “如今方子已经不再是绝密,我自然没必要再否认,国舅爷想要,我给他就是了,何必再给自己招惹这不必要的麻烦?” “你若不信,看吴府会不会从你手里收回定金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贾赦脸色一变,知道贾芸说的恐怕不是假话,因为这根本骗不了人,只需要向胡安打听一下便知。 随即,不由怨毒的扫了贾芸一眼,你若早些把方子给老夫,三万两不就到手了?现在被人盗了,这方子还能值多少钱?老子更是一分都得不到。ъiqugetv 如此想罢,越来越气,不由怒道:“什么方子不方子的,现在是说生日宴的事,你若不好好说清楚,看你怎么死。” 之前因为方子还有点顾忌,现在已经不需要留任何情面了,只想尽快让这个令他钱财和脸面两失的小子受死。 贾母声音有些低沉的道:“芸哥儿,不必拖延时间,方才他们说的,你可有异议?” 从这一句简单的问话,贾芸已经听出了贾母的一些态度,她并不一定真的没有听出这其中的疑点,但作为贾府的话事人,她首先考量的肯定是贾府的脸面。 为了贾府的脸面,让一两个人受委屈,甚至是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这是站在她的立场上,可站在贾芸的立场上,我又不欠主家的,你们先欺负我,还要让我做出牺牲,做春秋大梦去吧。 但是话说回来,贾母愿意给自己开口辩驳的机会,贾芸还是会高看她一眼。 所以,他没有丝毫不愉,不卑不亢的道:“回老太太,我有很多异议。” 贾母神色一正:“那你说,我们听着。” “我知道珍大爷和大老爷一样,高高在上惯了,我搏了他们脸面,肯定会睚眦必报。所以,蓉哥儿突然请我赴宴,我自然是百般小心,倪二哥便是我提前派人通知,让他及时来接应我的。” “席间,蓉哥儿主动过来找我吃酒,却想让我先喝他带来的酒,自己却不喝,我岂能不留意?” “还有,那坛酒既是十八年陈酿,蓉哥儿也说了在来我这桌之前先问候了其他长辈。难道他舍不得把这好酒给那些长辈吃,独独先留给我?那我的面子可太大了。” 听了这话,贾蓉脸色一变,连忙道:“这十八年陈酿又不止这一坛,之前喝的是别的。” 贾芸眉头一挑:“是吗?那就故且相信你吧。” 贾蓉不由一怔,这么好说话的吗? 贾芸继续道:“若瑞大爷所说属实,那文花为何这么长时间不呼救,事实是她叫了很长时间,却无人前来。” 赖升连忙道:“我问过那些小厮,他们说把你们送到偏厅后,便去找药请大夫去了,也不曾想文花姨娘在里面。再加上宾客众多,十分吵杂,即便她呼救了,我们也听不到啊。” 贾芸点了点头:“好,就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吧。” 赖升也是一怔,都不争辩一下吗? 贾珍正暗自得意,可看到贾芸的反应后也很是疑惑,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是自己将后路都堵死了,自寻死路吗? 第七十六章 痛心的探春 “既然你都承认了,那你还有何话说?还不快跪下认罪。” 似乎比自己的事情还心急,贾赦再次跳出来,一刻也不想等了。 贾芸根本懒得理他,而是看向贾母道:“老太太,我知道,他们已经串通一气,我不管怎么说,都是说不过他们的。” “可是,我贾芸做人如何,不管是左邻右舍,还是同族子弟想必都知道一二,我活这么大,可曾去害过人?” “大老爷上次那般强夺我方子,我可有去报复?” “可这次就因为珍老爷想让我退亲,把我未婚妻让给他做儿媳,并且在我已经把媳妇娶进门的情况下,我还像疯狗一样设下这毒计,把宁国府的生日宴变成淫……宴,弃贾家列祖列宗的脸面于不顾?我是疯了吗?” 邢夫人嗤笑道:“你少在这鼓唇摇舌,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卖惨装可怜就想洗脱罪名,你也是想瞎了心。” 贾珍适时的补充道:“人心是会变的,以前你贾芸可敢当众辱骂赦老爷和大太太?” 贾赦和邢夫人夫妇对这话深以为然,这几人一唱一和,就为了尽快让贾芸认罪伏诛。 可贾芸岂能轻易让这几个无耻之人如愿,冷冷的道:“是,人心是会变的,但你珍老爷可不会变,还是那样的嗜色如命,阴险毒辣。” 刚说贾赦夫妇被骂,现在就骂到他贾珍头上了,贾珍的脸色瞬间一厉,站起身对贾母道:“老太太,你看看,这厮好生张狂,见抵赖不掉,竟如此辱骂长辈。此般恶徒,若不尽快处置,还不知会惹下多少祸端。” “对,此贼人人得而诛之。”贾赦仿佛想起来上次自己被骂的场景,也跟着怒斥道。 不过,贾芸却懒得理他,继续将火力集中到贾珍身上:“哼,我辱骂你?这般‘美名’,不是你自己挣下的吗?你随便让人去打听打听,有几个不知道宁国府除了门口的石狮子,怕是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你,你,你胡说八道。”贾珍暴跳如雷。 一旁的尤氏脸色一沉,不由的剜了贾芸一眼,这岂不是说,连她也不干净?简直是诽谤。 可是,贪上这样的丈夫和继子,不臊也得惹下一身臊啊。 贾母不想扯这些破事,直接呵斥道:“芸哥儿,今儿就说生日宴的事,既然你说不出令人信服的话,那就老老实实的认了这罪。我看在你孤儿寡母,还未有子嗣继承香火的份上,可以请求列祖列宗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可若继续抵赖不认,就不要怪我老太婆不讲情面,按族规从严处置了。” 听到贾母这般发话,卜氏顿时急了,再也忍不住的起身,就要上前跪下求情,却被贾芸一把拉住。 因为从这些话中,贾芸听出来了,贾母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但为了贾家的脸面,最终还是想逼自己认罪,担下这罪责。 所以,母亲再怎么求情,贾母恐怕也不会改变心意。 不过,说多么心寒,也谈不上,因为这是很多统治者的正常选择,牺牲个人利益,保全大局。 碧纱橱里,探春不由拧眉想道:“这还是上次那个芸哥儿吗?怎么锋芒都收了起来,这么快就黔驴技穷了吗?” 说实话,她有些失望。 这倒不是她对这个家有什么怨恨,想通过贾芸这个旁支子弟达到什么报复的心理。 反而她对这个家很有感情,希望它能变好,有人能重振祖辈荣耀,不要再继续衰落下去了。 不然的话,真等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时候,贾家再想翻身就更加困难了。 所以,此时更应该团结一致,选拔优秀子弟着重培养,而不是互相争斗,内耗不止。 因为她深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可悲的是,此时的贾家就在上演着这样一幕,为了所谓的脸面,他们竟然要抹杀一个有魄力,有头脑的年轻人。 须不知,这样的年轻人,正是眼下贾家最需要的,不说同辈的无人能出其右,即便整个家族都难寻。 对这样的年轻人,不是为了所谓的脸面打杀,而是要倾尽家族的资源进行培养,让他感恩,从而在出人头地后能够再反哺、回报家族,这才是家族的兴旺之道。 而且,今天若是让贾芸含冤受到严惩,这损失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才那么简单,也是对整个家族精神信仰的摧毁。 以后像贾瑞、贾菱、贾蓁、贾芹等等这些同族子侄,通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就会知道,这个家族没有所谓的正义,族长、老爷才代表着正义,违逆他们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该死。 所以,为了求存,他们以后就只能沦为阿谀奉承、不思进取的无能之辈。 想到此,她很痛心,可她一个庶女又能干什么?此时甚至连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黛玉没有探春这样的感受,但却感到了人在屋檐下的悲哀,这满屋子都是主家的人,芸哥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过他们啊。 有些说辞稍微一颠倒,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 就像她自己一样,无父无母,在这里无依无靠,又不是正经主子,寄人篱下,连一些下人都不敢轻易得罪,生怕他们在背后言三语四的排揎自己。 可芸哥儿今天的处境更加艰难多了,上次得罪了大老爷,这次又得罪了族长,这岂能讨得了好? 所以贾家,始终是贾家,由贾家人说了算,旁人有理也是没理。 似乎看到大局已定,大脸宝本有心再挽回一下先前丢掉的颜面,但看到林妹妹兴致不高的在那发呆,便关心的问道:“林妹妹,在想什么?” 黛玉微微一怔,回过神来,缓缓摇了摇头。 大脸宝还准备要说什么,外面厅中响起贾芸不卑不亢的声音:“其实,我从一进门就知道,今天这里根本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一开始就对我不公平,我又怎么可能会赢?” 贾珍嗤笑一声:“要老太太主持公道的是你们母子俩,如今证据确凿,又开始玩赖不认了?” 贾母脸色一变,喝道:“芸哥儿,你是说我处置不公?可我让你辩解,你自己又拿不出让人信服的证据。” 贾芸神情严肃的道:“此事和老太太无关,毕竟你主要管着后宅的事,这人命关天之事,本也不该由你来判决。” 贾母目光锐利:“你是何意?你又想如何?” “有人夺我妻子不成,便想害我性命,我要报官。” 贾芸这话音一落,不但没有震慑到任何人,反而引来几声嘲弄的笑声。 第七十七章 贾芸的杀招 面对贾芸报官的“威胁”,厅中没有一人有丝毫担忧,反而只看到一个无助少年的垂死挣扎。 “谁要夺你妻?谁要害你命?你不是站在这里好好的吗?反而是你贾芸,睚眦必报,仅因一点小事怀恨在心,便挟私报复,想要淫……乱宁国府。” “这说破天是我贾家内部的事,你报官,你报哪门子的官啊?我们没将你这卑鄙小人扭送衙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贾赦很是不屑,终于体验到了一回痛骂回去的快感,而不是像上次那样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贾珍也跟着嘲讽道:“想通过报官来垂死挣扎,你也不看看哪个衙门会受理。” 贾芸看向他,淡淡的道:“是吗?那再加上一个淫……人……妻女,逼死人命的案子呢?” 本来还胜券在握的贾珍,听了这话,不由心头一跳,但还是强装镇定的道:“什么淫……人……妻女,逼死人命的案子,与我们有何相干?” 贾芸冷笑道:“你可还记得安兴街碾子胡同赵氏母女?每晚睡觉可还安稳?有没有梦到赵家女儿来找你索命?” 贾珍顿时脸色一白,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罪加一等是不是?那就让我到衙门里胡说八道一次,正好趁了你们的意,将我打入死牢。” “这样一来,就更让人信服了。毕竟在荣庆堂断了这案子,就算传到外面,你珍老爷风评如此之差,谁会相信?” 说罢,拉着母亲卜氏就要往外走。 “站住,给我拿,拿下。”贾珍再也无法淡定,大声喝斥道。 “快,快来人。”赖升也大喝。 贾瑞、贾芹几人第一时间带着五六个小厮冲进来。 贾芸却丝毫不慌,扫了一眼贾珍,又看向贾母道:“我贾芸向来谋定而后动,既然早就知道今日在这里讨不了好,我岂能没有准备?” “你们可以拿下我,甚至杀了我,但我可以保证你贾珍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甚至宁国府的爵位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不信咱们试试。” 听了这话,贾珍心头一颤,凶悍的神情一收,变得六神无主起来。 贾蓉也跟着双腿一软,这这这怎么就把这事给翻出来了呢?若是爵位没了,岂不是以后我也没有继承的了? 贾母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她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的睁开眼,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出去。” 赖升脸色一变,贾瑞和贾芹等人更是吓了一跳,连忙以更快的速度逃了出去。 贾母不知道贾芸所说的是什么事,但是光听到“淫……人……妻女、逼死人命”八个字就知道非同小可,再加上贾珍再也无法淡定的神情,便知道八成是真。 真是孽障,孽障啊。 贾珍很是想不通,这事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当初花了那么多心思和财力才将所有知情者都封了口,连那对夫妻都默默的拿了笔银子了账,贾芸这个和宁国府几乎不来往的旁支小子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熟读原着的好处,后来宁国府被抄,其中一项大罪就是这件案子曝光了,他贾珍强占良民妻女为妾,因其女不从,凌逼致死。 因原着中并未交代时间,所以贾芸当初让倪二去查的时候,也不确定有没有结果,毕竟连有没发生都不知道。 不过贾芸的运气不错,这件事情不但发生了,而且在京兆府衙门里还有老三这样一个朋友,通过上千两银子的打点,终于将这件案子的卷宗给翻了出来。 可是,贾珍既然已经把这事给摆平了,那为何还怕贾芸将它再翻出来呢? 很简单,这是前一任京兆府尹受理的案子,如今的京兆府尹已经换人了,而且是一个铁面无私,相对正派的官员。 这要是被翻出来重审,并且确认是一件冤假错案,难保不会穷追不舍,到时候会不会出现贾芸刚才所说的下场,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碧纱橱中,探春心头巨震,果然还是那个芸哥儿啊,原来还有这个杀招,真是运筹帷幄。 随即心头便重重一叹,珍大哥真的如此荒唐吗? “你究竟想如何?”贾珍已经从恐慌中恢复了一些,脸色有些阴沉的问道。 贾芸冷冷的道:“不是我想如何,而是你想如何?” 贾珍咬了咬牙道:“你走吧,就当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 “还在摆族长的谱呢?你害得我差点连命都没了,我媳妇也受了那么大的罪,你轻飘飘的一句就这么算了?” 贾珍的脸色极其难看,很想说,老子都已经放你一马了,你还想怎样?可终究不敢说出口。 还是贾母接过话头,声音有些沙哑的道:“五嫂子啊,芸哥儿,你们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卜氏没想到峰回路转得这么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连忙看向自己儿子。 贾芸拍了拍母亲手臂,然后认真的道:“很简单,先给我洗刷冤屈,让他们自己把生日宴那天的真相说出来,我可没那么多张嘴为自己辩解。” 贾母只是微一沉吟,便点了点头道:“好。” 随即便看向贾珍,贾珍却没脸看她,直接装死。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但也知道让贾珍自取其辱也确实有些为难他,于是看向贾蓉道:“蓉哥儿,你来说。” 贾蓉浑身一颤,不由看向自己父亲,贾珍也转头看了过来。 “扑通”一声,贾蓉直接跪倒在地,然后跪爬着到贾母身前,大哭道:“老太太,是我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听说芸哥儿媳妇好看,就让我父亲去和他商量,让他让给我。” “可芸哥儿不同意,我便怀恨在心,想着借生日宴让他身败名裂。那酒里的药是我下的,我本来想诱使芸哥儿喝,可他见我不喝,就百般推辞。” “我想着,在宁国府里,即便吃了这下药的酒,有的是女人能解。可芸哥儿不一样,他要是敢在宁国府里强……奸……女人,他就是罪大恶极。” “于是,我就带头喝,让他没理由再推辞,然后就发生了那些事。” “我,我,我该死,我该死啊……” 说着的同时,贾蓉自抽嘴巴。 听完了贾蓉的自述,贾母眼睛微闭,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鸳鸯连忙上前帮她顺气。 贾赦撇过头去,没眼看,怎么大好局面,瞬间就一败涂地? 贾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不停的摇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贾琏心里五味杂陈,他虽然不想贾芸蒙冤受屈,但也不希望看到贾珍父子如此丢人显眼。 王熙凤则不由深深的看了贾芸一眼,这个大侄子,以前没怎么发现,这两次是一次比一次惊艳啊。 而贾芸却不以为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七十八章 轻松拿捏一个 贾蓉自爆了之后,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贾芸的手段,也让贾府之前想让贾芸当替罪羊,帮他们遮羞的策略彻底成了笑话。 贾蓉抽了自己一顿后,似乎又将自己抽清醒了一些,连忙一转身扑向贾芸,抱住贾芸的腿哀求道:“芸哥儿,我错了,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有什么火儿,你冲我撒吧。” 看到贾蓉这般,贾母似有不忍,连忙对贾芸道:“芸哥儿,事情说清楚了,可还满意?” 贾芸却是毫不客气的摇摇头道:“不满意,珍老爷平日在宁国府一手遮天,他是怎么对待蓉哥儿的?连我这个外人看了都不忍,随意谩骂,肆意毒打,蓉哥儿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若没有珍老爷授意,借蓉哥儿十个胆,他也不敢私自在生日宴上做这种事?” 说罢,低头看向贾蓉:“是这样吧,蓉哥儿?” 贾蓉瞬间止住哭声和哀求,整个人都愣住了:当然是这样啊,可我敢承认吗? 于是,又继续违心的道:“芸哥儿,真是我干的,和老爷没有任何关系。” 贾芸懒得理他,直接道:“既然真相这么难查,那就交给京兆衙门去查吧,棍棒之下,保证什么都吐露出来了。” 听了这话,贾珍只感觉胸口堵着一口气,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极其难受。 贾母神情凄苦的道:“芸哥儿,再怎么说,珍哥儿也是族长,如此作贱,你也不怕别人斥你个不尊重长辈。” 贾芸嗤笑:“我让他说出真相就是作贱他?他是怎么作贱我的?抢我媳妇不成,既然设如此毒计害我,要置我于死地。” “就他还长辈,他有资格当长辈吗?” “想当初,宁荣二公何等英雄盖世。” “兄弟齐心协力,杀敌斩将,建立不世功勋,以致一门二公,圣眷敕造两座国公府,何等荣耀。” “再看今日,一个荣国府大老爷,一个宁国府袭爵人,上不能报效国家,光耀门楣,下不能护荫同族子弟,树立榜样。只剩下贪鄙无耻,荒淫无度。” “说我不配姓贾,我切以为贾家有你们这样的长辈,深以为耻。” 贾珍已经麻木了,干脆继续装死不语。 贾赦没想到这都能骂到自己头上,顿时看过来,怒目而视。 贾芸也没有惯着他,直接喝道:“上次我就警告过你,我不想理你,但你也不要再惹我。你当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破事?给你留脸了,自个儿不知道珍惜。” “既然好日子不想过,那我也无须再跟你客气了。” 贾赦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 “把吴府给你的五万两银子拿出来。” 贾赦一惊:“什么五万两?他们只许诺三万……两。” 刚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不对,但已经迟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说完道:“我只收一万两定金。” 听了这话,众人顿时无语,葫芦还没按下,瓢又起来了。 唯独王熙凤两眼放光,光给大老爷的定金就是一万两银子,那芸儿靠这方子赚了多少钱? 于是,看向贾芸的目光不自觉的火热起来,却不知旁边的平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因为她最知道自己这个二、奶奶的性情,此刻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呢。 不过贾芸没注意到她,对贾赦淡淡的道:“好,我就信你一万两,去把钱拿来。” “你,你,你不是说还给国舅吗?” “这本来就是用我的方子换来的定金,早叫你还你不还,现在归我了。你可以不给,也大可以告诉国舅是我从你这里拿走了银子,然后再仔细编好了理由告诉他,我是怎么从你这个贪鄙无耻的恶徒手中把银子拿走的。” “你你你……”贾赦很想骂贾芸无耻,可也知道这是自取其辱。 贾母已经心累了,只能对大儿子道:“赦儿,去把银子拿来。” 贾赦顿时嗫嚅道:“银子已经,已经花了一,一半了。” 贾母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头栽倒,鸳鸯见机得快,一把扶住,贾政夫妇和贾琏夫妇等众人连忙上前查看。 贾母缓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自己大儿子道:“你答应别人的事还没影儿,你就敢这样花?” 贾芸嗤笑道:“老太太,他骗你的呢,他是连你这个老母亲的钱也想拿占一些,是想你替他填补一半呢。” “你,你,你胡说,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虫子,怎么会知道?” “你不用打老太太的主意,哪怕老太太想帮你填补,我也不要,我就要你的。如果没有银子,拿你那些好扇子、古董字画之类,甚至是宅子抵也可以。” 贾赦脸色大变,扇子对他来说,和女人一样重要,怎么可能给别人? 看到贾赦脸色阴晴不定,贾芸没有丝毫退让,继续威逼道:“我只给你一刻钟时间,如果见不到银子,你再想给我,我也不要了。” “到时候爵位不保,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又是爵位,贾母简直要崩溃了,带着些许哀求的吼道:“赦儿……” 贾赦再没脸找什么借口,只得起身道:“我去拿银子。” 他还没走出去,身后就传来贾芸淡淡的声音:“记住,只有一刻钟。” 贾赦咬牙切齿,只得一甩手出去了。 邢夫人踏后跟上,却是不敢再看贾芸一眼,她是真被吓到了,今天真是谁碰这小子谁倒霉。 其实他们不知,贾芸哪里有贾赦那么大的把柄?只不过是借机吓他一吓罢了,能成功最好,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 可没想到这厮裤裆里装满屎,看到自己把贾珍那么大的秘密都挖出来了,一吓就吓出来了。 顺手干掉贾赦后,贾芸又将注意力放在贾珍身上:“怎么?让我当替罪羊不成,现在让你儿子来当了?你是不是男人?在场现在谁不知道是你做的,还不敢承认,真没种。” 贾珍气急,老子有过那么多女人,老子没种?不过贾芸有句话说得对,在场恐怕没人不相信自己才是幕后主使。 连一生要强的赦老爷都认栽了,贾珍即便再不愿,也只能道:“是,是我咽不下他编造与国舅有交情这事来唬我这口气,然后才设了这个局。” “真卑鄙,为了害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推出来,结果害了她性命。哪个女人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虽然被贾芸当众骂了又骂,但听了这话,贾珍还是差点忍不住一口老血喷出。 尤氏神情默然,低头不语。 第七十九章 暴捶贾珍,洗清冤屈 随着贾珍的坦白,可以说,贾家男儿的肮脏被贾芸扒了个体无完肤。 不过贾芸还没有停手,因为只让贾珍父子承认,有用赵氏母女的事情威逼的嫌疑,于是又让贾瑞进来。 贾瑞有些不明所以,看到贾蓉跪在地上,俏脸通红,还挂着眼泪和鼻涕,心头巨震,这是发生了什么? 贾芸直接道:“瑞大爷,珍老爷和蓉哥儿已经承认他们是幕后主使,是他们设计害我,你们也是在他们逼迫下,才做的假证。你还要继续隐瞒吗?” 贾瑞大惊,真的假的?你唬我的吧? 可是,贾珍和贾蓉都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认了,贾瑞再傻也知道这怕不是真的吧。 这是什么情况?先前还好好的,芸哥儿已经在劫难逃了,怎么一转眼就变天了。 可是,强……暴了贾珍的女人,他敢轻易出卖贾珍吗?所以还是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 贾芸轻笑道:“瑞大爷,不用怕,老太太会给你作主呢。你要是还想隐瞒,等会儿就直接送衙门里去了。到时候挨一顿好打不说,关你个十年八年,你这辈子就完了。” 听了这话,贾瑞都快哭了,他也威胁我,你也威胁我,还让不让我活了?我就吃顿酒而已,怎么就得了这么大的报应啊。 “快说。”贾母也不想再拖延下去,反正那父子俩都已经交代了,再多一个贾瑞也不多。 贾瑞吓得一激灵,偷偷看了贾珍一眼,发现贾珍像个冷脸的冰雕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连我的话都不听,直接打死,拖出去打死。”贾母正是有气没处撒,顿时怒了。 贾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道:“我说,我说,我说……” 说着的同时,还是偷偷的去看贾珍,发现贾珍还是没有反应后,这才小心翼翼的道:“酒桌上,是蓉哥儿不想吃那坛酒的,芸哥儿见他不吃,就百般推辞。还以不胜酒力为由,让我代吃了第一盅。” “后来没法儿,蓉哥儿就豁出去了,自己带头吃。芸哥儿还想推辞,但我们都说今儿是蓉哥儿的生日,他是寿星,不吃绝对说不过去,芸哥儿这才不得不吃的。” “然后芸哥儿想走,蓉哥儿他们就是不让,还将我和芸哥儿带到偏厅。那时我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隐约间看到一个女人,然后就不受控制的扑向了她……” “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贾芸知道这厮还是隐瞒了些在偏厅发生的事情,但没有推到自己头上,他也懒得追究,便继续追问道:“那你之前为何不说实话,要诬陷我?” 贾瑞都快哭了,很想说:这不是明摆着吗?你别再问了。 可是,看到贾母威严的目光,他还是不得不回答道:“是,是,是珍老爷让我,让我这么说的。” 说罢,将脑袋深深的低了下去,不敢再看贾珍,而整个人也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种要大祸临头的感觉。 贾芸自然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于是宽慰道:“瑞大爷,你被牵连其中,也确实与我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我拉着你,你也不会吃那两盅酒,更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 “是我对不起你在先,等会儿回去后,我会包五百两银子送到你府上。瑞大爷找房媳妇,早日成个家过日子吧。” 贾瑞听了不由一怔,可是并没有太过兴奋,因为他知道贾珍不会放过自己,这还过什么日子啊? 而贾芸又看向贾母和贾珍道:“瑞大爷也是受害者,不要再拿他当替罪羊了。代儒老太公一把年纪,儿子早逝,就剩这个孙子,而且还未成家,给他们留个后吧。” 贾瑞一惊,猛的抬起头,神情惶恐的看向贾母,因为他知道只有贾母发话了才能救自己。 贾母没怎么纠结,直接点头道:“芸哥儿说得对,他已经吃了不少苦头,不会有人再怪罪他,更不会拿他去当什么替罪羊。” 听了这话,贾瑞仿佛如蒙大赦,激动得不停的向贾母磕头。 磕了一会儿之后又反应过来,也不顾辈分,直接转身向贾芸也磕了起来,并嚎啕大哭道:“芸哥儿,我如此对你,你还帮我说话,还要给我银子帮我娶媳妇。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 贾芸把他拉起来,叹道:“我知道你有难处,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几个人敢在他的淫、威下反抗的。” 贾瑞默默点头,对贾芸越发感激。 他们俩的这一句对话,无疑又是在往贾珍的伤口上撒盐,可他也只能忍着,全当没听到。 随后,贾芹、贾菱、贾蓁等也一一被叫进来询问,自然都再难隐瞒下去,一个个吐露了实情,几乎将贾珍扒了个精光。 至此,贾珍想借生日宴给贾芸下药,再让文花在偏厅中诱骗中了毒的贾芸脱掉衣服,然后再来个捉贼拿赃,诬陷贾芸试图强……暴族长小妾的阴谋昭然若揭。 罪魁祸首就是宁国府袭爵人,贾族族长贾珍,贾芸自始至终就是个受害者,甚至在贾珍阴谋没有得逞的情况下还差一点被冤枉成幕后主使,一个千古奇冤几乎在贾府上演。 幸好苍天有眼,幸好贾芸足够争气,不但洗清污名,也拯救了自己。 而贾珍这个阴谋实施者的阴狠毒辣、无恶不作、嗜色如命的丑恶形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碧纱橱内,大脸宝已经哑口无言,没想到最终是这个结果,芸哥儿还真是被冤枉的。 探春双目中神采奕奕,她没想到芸哥儿这么快就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说实话,虽然是主家人,但她这次绝对的站在芸哥儿这边,因为这是一个做人的基本道德,而且珍大哥的作派真是太不得人心了。 黛玉也为贾芸感到高兴,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凭一己之力为自己洗清了不白之冤,多么不容易啊。 这时,贾赦夫妇又回来了,扭扭捏捏的拿出一张会票,正是一万两。 其实,他也不想拿出这张会票,但他手上除了这张会票,一时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又不愿意拿扇子等东西来抵,便只能将它带来了。 不过这样一来,就印证了贾芸之前所说,他根本没花五千两,故意少报五千两就是想让贾母填补上。 于是,贪鄙无耻的形象再次深入人心,不过他应该已经习惯了。 第八十章 我悲哀啊 贾母已经没心情和大儿子计较那么多了,趁着贾芸刚得了一万两银子心情可能会好点,于是便道:“芸哥儿,可还满意?此事就到这里如何?” 贾芸却是面色一正,道:“老太太,我本来就是受害者,帮我洗清不白之冤不是应该的吗?何况还是我自己来洗清的。” “我差点身败名裂,主谋却一点事都没有,这让我如何满意?” 听了这话,贾母不由神色一苦,真是冤孽啊。 可她知道,贾芸不是一个胆小怕事之辈,也不会有那么多顾忌,如果真的将珍哥儿那件事捅出来,真的会捅破天。 于是,她带着几分请求道:“芸哥儿,今儿是我犯糊涂呀。我知道你受了冤屈,可是为了贾家脸面,我就只有舍了这张老脸想让你担了这罪责。不然,以后贾家男儿出门,都要被人从背后戳脊梁骨,被人嘲笑啊。” “你若要怪,就怪我吧,我给你赔不是。” 贾芸神色一凝:“老太太,我不怪你,还敬佩你。你年过花甲,本是好好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却还要替这些胡作非为的贾家男人操不完的心,甚至还要沦落到向我这个曾孙辈赔礼的地步。” “我悲哀啊,我为代善公悲哀啊,为贾家列祖列宗悲哀啊。” 听了这话,贾母不由一怔,前面那句话说到她心堪里去了,她神情逐渐哀伤。 而后面这句话,却仿佛一下子触动了她的神经,让她想到了死去多年的丈夫。 自己掌管这个家几十年,却没为贾家培养出一个像样的男人,也甚感悲哀。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太太万千情绪交错,悲从心来,顿时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这突发状况,让所有人为之一惊。 在贾母左手下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那个嬷嬷见此,连忙起身上前安慰,贾芸似乎猜到她是谁,赖嬷嬷吗? 贾政看到母亲如此,心如刀绞,踉踉跄跄的冲上前去,跪倒在她身前大哭道:“母亲,是孩儿不孝,让母亲这把年纪了还如此受累。” “老太太,你要保重啊。”王夫人也抹着泪上前。 “老祖宗,儿孙自有儿孙福,经了这次的事,他们必是吃一堑,长一智。你切不可累坏了身子,不然这就是我们的罪过了。”王熙凤一边哭,一边劝诫道。 贾芸的母亲卜氏也赶忙上前,有心劝自己儿子就此作罢,但想到芸儿是个有主见的,也就强忍了下来。 贾赦脸皮再厚也不好端坐不动,带着邢夫人上前假惺惺的哭起来。 大脸宝不好继续躲在碧纱橱里,急匆匆的跑出来,一头钻进贾母怀里,一边晃着她的身子,一边安慰道:“老祖宗,你快别哭了,你哭坏了身子,老爷太太也伤心,姐妹们也不高兴,那多没意趣。” 说罢,又抬头看向贾芸道:“还有芸哥儿,别得理不饶人,老太太都向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贾芸无语:“肏,给你脸了,你还来教训老子?” 不过,他也懒得和这愣头青一般见识,毕竟这可是荣国府,特别是二房的大宝贝,在这个时候为了过几句嘴瘾没必要。 毕竟已经得罪了贾珍,这就相当于得罪了整个宁国府。而贾赦,也是完全得罪死了。 如今整个贾府,现在就剩下荣国府当家的二房还没有得罪了,再得罪,那就真的将整个贾府得罪了个遍,实为不智。 其实,和宁国府及贾赦交恶,也并非贾芸所愿,他从来没有主动去招惹这帮人,是对方得寸进尺,一再威逼,自己才不得不出手。 可既然选择了出手,那就狠狠一击,打痛他们才能让这些人长点记性,自然不会轻易罢手。 最终,还是大脸宝的话最有效,不是他有多会安慰人,可谁让他是贾母的心头肉,心头肉随便一句话就能抵别人十句。 贾母止住了哭,抹干了眼泪,舒缓了一下情绪,然后才道:“芸哥儿,给珍哥儿留点脸吧,你若要银子补偿,尽管开口。” 贾芸并没有因贾母哭了就有丝毫退让,连忙道:“老太太,我可不是贪鄙无度之人,银子够花就行,不是我的,我也绝不会强索。” 王熙凤听了在心里嗤笑一声,刚才大老爷那一万两银子也不是你的,还不是被你强要走了?不过她自然不会说出口。 贾母一惊:“那你要如何?” 贾珍也忍不住看过来,想知道贾芸这目无尊长的小子如何报复自己。 贾芸神色认真的道:“老太太,脸是靠自己挣的,不是靠别人给的,若是他像您老这样,哪怕是有您老的十之一二,我也会打心眼里尊重。” “可面对用阴谋诡计抢我老婆,甚至想让我身败名裂的人,我如何尊重?我尊重了他,那置我老婆,置我自己的颜面于何地?” “以前他在外面淫……人妻女,我本以为那只是对异姓外人,虽不耻,但也不好干涉,没想到这一天也会落到我这个姓贾的头上。” “今天他敢抢我老婆,明儿见宝玉的老婆长得好看,谁敢保证他不会抢?到时候老太太归天,没人能辖治得了他,什么事他不敢做?” 听了这话,贾母神情一滞,王夫人本能的瞥了贾珍一眼,贾珍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嘎过去,气得咆哮道:“你你你……” 可是最终也没能你出个什么东西来,因为他的信誉已经彻底破产,说出来也没人信。 不过,贾母知道,哪怕自己真不在了,还有政儿和二太太,珍哥儿再大胆也不敢打宝玉老婆的主意。 如果等政儿和二太太也不在了,宝玉的老婆应该也上了年纪,珍哥儿更不会抢了。 所以,她还是想维护一下贾珍,毕竟这是宁国府的当家人,也是贾族的族长,弄得太难看,以后还怎么见人?贾府的脸上也无光。 于是,想了想,叹声道:“都说脏唐臭汉,这男人啊,一个个馋嘴猫似的,这次珍哥儿得了这么大的教训,也有把柄在你手上,必然是不敢再招惹你了。” “芸哥儿,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贾芸有些无语,不是我不饶他,我若轻易饶他了,他反而不会饶了我。 突然,他心头一动,反问道:“老太太,别人要抢我老婆,你让我得饶人处且饶人,那我要是把鸳鸯抢来,你会不会饶了我?” 贾母一怔,一直在尽心服侍的鸳鸯一愣,怎么好端端的牵扯到我头上了?我招谁惹谁了? 第八十一章 我也抢人:抢到一个晴雯 被贾芸突然反将一军,贾母有些反应不及,不知道如何回应。 因为她可是舍不得,也离不开鸳鸯,不然就直接答应了。 贾芸可不给她找补的时间,直接上前,一把抓住躲避不及的鸳鸯就往外拉,并道:“看来老太太没意见,鸳鸯现在就跟我走,你们别忘了把鸳鸯的身契给我送来。” 贾母见贾芸来真的,不由急道:“慢着,我拢共就这么一个贴心的人,哪能任你抢了去?” 就在旁边的贾政连忙道:“芸哥儿,不可,老太太可离不得鸳鸯,再换别人吧。” 王夫人也跟着帮衬道:“芸哥儿,可不能太过放肆,岂能抢到老太太头上?” 见弟弟和弟妹打了头阵,贾赦也出声道:“有什么火冲我们撒,若是让你欺负了老太太,我们贾府上下的脸还往哪儿搁?” 贾芸直接冷眼扫过去,麻卖批,你敢说你这老狗没有打鸳鸯的主意? 事实也确实如此,原着中他后来就强逼鸳鸯为妾,鸳鸯誓死不从,然后在贾母的维护下才暂时摆脱这老狗。 不过,这老狗并未彻底死心,只等老母亲归天后再逼鸳鸯就范。 只不过还没等到那天,贾府就归天了。 贾珍板着脸,瓮声瓮气的道:“要抢,你抢我宁国府的丫头去。” 贾芸却懒得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脸宝见贾芸还抓着鸳鸯,鸳鸯又挣扎不开,也跟着喝道:“鸳鸯姐姐花一样的女孩,岂容强盗给夺了去?” 贾芸本来就是试探一下,见惹了众怒,便借破下驴的放开鸳鸯,笑道:“老太太如此受人尊重,她的人,我自然不敢真的抢。” 随即,又似笑非笑的看向大脸宝道:“我听说宝玉的丫头最多,那袭人就不错,让我抢了去。” 宝玉顿时一惊,没想到引火烧身,气得发抖的道:“和我什么干系,你要抢我的人?你要敢打袭人的主意,我断是不依。” 说着的同时,都快哭了,因为他怕袭人真的被抢走,毕竟连大老爷和珍大哥一起都斗不过这芸哥儿。 王夫人之前也乐得见贾芸收拾大房,所以心里对贾芸的观感还不错,此时见贾芸打袭人的主意,把自己的宝贝儿子都给弄哭了,立即喝道:“放肆,宝玉招你惹你了?” 不过,贾政倒是愿意,用一个丫头打发了芸哥儿,尽快将事情平息下去才是正理。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他就直接逼宝玉就范了,可是当着老母亲的面,宝玉反应这般激烈,他也不好开这口。 贾芸又道:“既然宝玉也不行,那我抢了平儿姐姐。” 说罢一把拉住来不及逃跑的平儿,平儿顿时花容失色。 这回轮到凤姐发飙了:“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你也是想瞎了心,快放开我的平儿。” 贾琏也急了,这可是他的通房大丫头,只因好妒的老婆凤姐看管得紧,他自己都没得手呢,哪能舍得? 贾芸放开了平儿,平儿连忙躲到凤姐身后,俏脸微红。 贾芸嗤笑道:“看看,几个丫头你们一个个都如此舍不得,别人要抢我老婆,你们一句馋嘴猫似的就想揭过,让我得饶人处且饶人,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人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是我先打他珍老爷的主意,想抢他老婆,你说我哪怕有十条命,还够不够活?” “自己做不到,却让别人大度,那是强盗。” 全场瞬间沉默,尤氏脸色微红,却也不好说什么。 正在这时,在贾母旁边一直未开口的那个老嬷嬷站起身,和颜悦色的道:“芸哥儿,老太太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心里不平。我这里倒是有一个颜色极好的丫头,我敢说,即便鸳鸯,平儿,袭人也是略有不及的,针脚功夫更是一等一的好。” “原想着过些日子老太太过生日,我就把这丫头送给她,今儿就让你抢了去,反正迟早是老太太的,就当是抢了老太太的可好?” 贾芸眉头一挑,颜色极好,连鸳鸯、平儿和袭人都不及,再加上针线活又是一等一的,他瞬间想到了一个人:晴雯?晴雯还没有进贾府吗? 看到贾芸没有立即答应,老嬷嬷还以为他不满意,连忙补充道:“芸哥儿,你可先看看,保准不会让你失望。” 贾芸这才点了点头:“行,那就先看看吧。” 老嬷嬷一喜,连忙让人将赖大叫来,赖大就在院外,进来后先向各位主子行了礼,然后对老嬷嬷道:“母亲,有何吩咐?” 老嬷嬷连忙道:“把晴雯带来,还有她的身契别忘记一并带上。” 果然是晴雯,赖大连忙应是后就匆匆出去了。 约一刻多钟后,赖大便又匆匆而来,他先进来见礼后,连忙往身后招了招手:“快,快进来。” 一个如出水芙蓉般的十来岁女孩微低着脑袋,款步走进荣庆堂。 她眉眼如画、琼鼻樱口、削肩膀、水蛇腰,再加上恹恹娇弱之态,宛如那病中西施一般楚楚动人。 王熙凤第一时间走过去,绕了一圈仔细打量后,口中赞叹道:“瞧这标致模样,不说是丫鬟,分明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这丫头的颜色真真是极好,这要是舍了芸哥儿,我可是有些舍不得呀。” 贾母很喜欢漂亮的女孩,所以手中攒了不少姿色很好的丫头,鸳鸯、琥珀、珍珠、翡翠等先不说,大脸宝那里的袭人就是她给的,如果晴雯被赖嬷嬷送给了贾母,迟早也会转给大脸宝。 而此时的大脸宝也是这般想的,看向晴雯的目光不由呆了,口中喃喃自语道:“这样的女孩,为什么要给芸哥儿?” 贾芸听到后不由眉头一皱,贾政则直接跳起骂道:“作死的畜生,这里有你乱嚼舌的份?整日不好好读书,就知道和那些女孩厮混在一起,我看你迟早也会……” 说得太激动,差点儿将“也会变成下一个珍哥儿、蓉哥儿”的话脱口而出。 虽然收得还算及时,但聪明人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了,只是当事人懂也装着不懂罢了,反正就当被鞭尸一样,没感觉。 偌大的贾府,若说大脸宝还有一个真正怕的人,非他老爹莫属,仿佛老鼠见了猫一般。 贾政一发火,大脸宝瞬间清醒,脸色苍白,噤若寒蝉的低头不语。 “好了好了,宝玉还小,别整天只逼着他读书,等他大了再说。”贾母立即维护起孙子。 赖嬷嬷见此,连忙上前从赖大手中接过身契,然后走到贾芸面前道:“芸哥儿,这个收好,从今日开始,晴雯就跟着你了。” 随即又对晴雯道:“晴雯,芸二爷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俊杰,以后必有一番作为,你跟着他,好生服侍着,少不了你的福气。” 晴雯盈盈施了一礼,脆声道:“嬷嬷教导之恩,永世不忘。” “快见过芸二爷。” “见过芸二爷……” 贾芸没想到今天还有这收获,真是歪打正着,毫不客气的收起身契。 大脸宝抬起头,偷偷打量了一眼,顿时心如刀绞。 第八十二章 再搭一个 贾芸忍不住又打量了一下晴雯,因为原着中记载晴雯的眉眼有些像黛玉,但是现在还没见过林妹妹长啥样,那是不是和晴雯有几分相像? 晴雯见这未来的主子打量自己,没怎么害羞,更没有躲闪,一双媚眼竟然直接和贾芸对视起来。 这反而弄得贾芸有点儿不好意思,果然不愧是勇晴雯,胆儿挺肥啊。 贾母见贾芸收了晴雯,似乎还挺满意,心里松了一口气,笑问道:“芸哥儿,你把我的晴雯抢去了,可还满意?” 贾芸却是神色一动,认真的道:“老太太,连赖嬷嬷都这般明事理,这偌大的贾府,就不表示表示?” 贾母一愣,这还不够? 王熙凤连忙道:“芸儿,可不能贪得无厌,差不多得了。” 贾芸道:“并非贪得无厌,贾府多少搭一个,反正你们也不重视那丫头。” 王熙凤秀眉一挑,问道:“哪个?” 贾芸道:“林红玉,小红。” 王熙凤显然不认识,也没听说过,唯独大脸宝脸色微微一变,但看了自己老爹一眼,不敢出声。 王熙凤追问道:“我怎么没听说这个人,你从哪儿知道的?” 贾芸淡淡的道:“你也别问我从哪儿知道的,你去问林之孝夫妇就是了,正是他们的女儿。” 王熙凤微微一愣,天聋地哑的女儿? “天聋地哑”是凤姐给这对夫妇取的外号,说他们两口子都是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 只是她有些好奇,这对管家夫妇,自己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没见到他们女儿,是不是芸儿搞错了? 虽然如此想,但王熙凤还是立即命人将林之孝家的找来。 没有多久,一个看起来就显老实的管家媳妇进到荣庆堂来,唯唯诺诺的向众位主子见了礼。 王熙凤也不费话,直接问道:“你可是有个女儿叫林红玉,唤作小红的?” 林之孝家的没想到第一个问题竟是问自己的女儿,心中惊疑,但还是连忙答道:“回二、奶奶,是的。” 还真有,王熙凤又连忙追问道:“那她如今在哪里?” “在宝二爷那里当差呢。” 王熙凤一怔,没听说宝玉那里有个叫小红的。不过随即想到宝玉那里的丫头多,也许小红只是一个进不了卧房的二等丫头或粗使丫头。 可是,再怎么说也是宝玉的丫头,当着二太太和老太太的面,她可不敢作主,于是看向能作主的。 其实大脸宝和小红接触得并不多,毕竟小红的身份太低,连她的门口都进不去。 但是一想到自己身边的女孩要被抢走,大脸宝心里就一阵不舒服,仿佛要被割走一块肉。 于是,忍不住的带着哭腔道:“今日这事和我什么相干,为何偏偏要我身边的人?” 贾芸笑道:“宝二爷,不过一个二等丫头,改天让老太太舍你十个八个填补上便是。若还不行,我出五百两买来可好?” 五百两买个二等丫头,绝对是高价。当然,他们不会真的收这五百两,不然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而王夫人听到只是一个二等丫头,将本来要说的话给咽了下去,贾政则是气道:“你这没足厌的畜生,身边那么多丫头,一个二等丫头都舍不来,改天一个都不给你留。” 说罢,直接派人去找小红。 大脸宝顿时脸色苍白,再不敢言语。 贾母再心疼孙子,这时候也不好再为了一个二等丫头驳了芸哥儿的面子,连忙安慰道:“宝玉啊,又不是袭人、麝月她们,二等丫头你一月也见不了几回,舍就舍了,以后给你物色更好的。” 没想到这反而还触动了大脸宝,直接一头扎进贾母怀里悲伤的哭了起来。 因为他觉得这是两码事,小红本来就是自己的,老祖宗以后给的也是自己的。 反正好女孩越多越好,凭什么那芸哥儿得了晴雯,又要小红,太贪得无厌了。 可是,他再怎么伤心,怎么不愿,也改变不了结局。 只是众人很是好奇,这个叫小红的丫头有这么好?芸哥儿偏偏指定了她,甚至还愿意出五百两银子。 这自然是因为原着中这个小红才是贾芸的正经妻子,而且小红虽然身份低微,但却十分忠心。 贾府被抄后,其他人落井下石,但她不但没有逃跑,反而深入狱中照顾凤姐,直到凤姐病逝。 她对贾芸也很好,贾芸的母亲去世后,是小红拿出自己的梯己银子帮着料理的。 也正如此,贾芸一直对小红深怀感激,在贾府被抄,小红失踪后,他通过关系多方打听,最终被倪二从鬼难拿手里碰到,并救了出来。 二人一起处理了宝玉和凤姐的事情,了却牵挂后,便结伴离开神京,去平安州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而这一世,随着贾芸命运的彻底改变,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小红要来,以后两人恐怕就没有机会再交集了。 贾芸不想留下这个遗憾,自然愿意下本将小红要到手。 没有多久,不明所以的小红被带进了荣庆堂。 她看起来比晴雯应该要大一些,皮肤白皙,面容清秀俏丽,也是上等之姿。但是贾府好看的丫头太多了,才让她不那么显眼。 小红也不怕人,口齿清晰、规规矩矩的给各位主子见了礼。 王熙凤看向贾芸道:“可是她?” 贾芸尴尬的笑笑:“其实,我也没见过。” 众人无语,没见过你就敢张嘴要,万一是老太太房里的傻大姐呢? 王熙凤便直接问小红道:“你可是林红玉,小红?这可是你妈?” 小红点点头道:“回二、奶奶,我是林红玉,她们都叫我小红。我爹林之孝,这是我妈。” 说着的同时,还指了指一旁老实站着的林之孝家的。 “行了,那就没错了。”王熙凤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看向贾芸道:“芸儿,不会再开别的口吧。” 贾芸笑道:“我开口要平儿姐姐,你愿意给我吗?” 王熙凤白眼一翻,轻笑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小红归你了,我待会儿差人将她的身契给你。” 小红一愣,发生了什么?这就换主子了?这位爷又是哪位? 不过聪明的她见这位新主子云淡风轻的在荣庆堂谈笑,二、奶奶也不拿大,便知道这主子不简单。 “若是能跟着他,说不定比宝二爷那里还好些,只是贾府那么多丫头,为何要我这个二等丫头,甚至见都没见过我。” 小红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疑问埋在心里。 向贾芸见过礼后,便默默的站到晴雯旁边,晴雯也抬眼看了看她,毕竟以后要服侍同一位爷了。 须不知在原着中,两人还有些不对付呢。 第八十三章 为元春鸣不平 “芸哥儿,这下满意了吧?可不能再贪心了,不然我可不依。” 满足了贾芸主动提出的要求后,贾母故意脸色一板的道。 王熙凤笑道:“老祖宗,他若还不知足,咱们一拍两散,我把晴雯和小红都收回来,让他后悔去吧。” 一直未开口的贾琏也上前劝道:“芸儿,都姓贾,祖宗祠堂还在宁国府呢,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还能真的撒破脸皮不成?见好就收吧。” 贾芸神色一正,扫了一眼在场众人道:“你们别以为我得了多大便宜,若不是当自己还是贾家人,换作旁人,谁要想夺我妻,害我命,我只要不死,必还他个家破人亡不可。” “如今,他们父子除失了些脸面,又损失了什么?” 贾母的神情顿时有些不自然,王熙凤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贾琏叹息一声,不知道说什么。 贾政急切的上前,语气中有些乞求的道:“芸哥儿,这次是主家做得不对,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事情已经发生,幸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且高抬贵手,就当主家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要帮衬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贾芸重叹一声道:“二老爷,若是贾家男儿都如你这般虚怀若谷,宽以待人,何至如此?” 被当面这般夸赞,贾政脸色微红撇过头去,连连摆手道:“芸哥儿切莫说这话,府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逃不了干系。” 看到丈夫这般自行揽责,王夫人心里很不乐意,他们做出这些没脸的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大老爷是兄长,你能管得了他?宁国府那边更不用说了。 不过在这个时候,自然不好将这些心里话说出来。 贾芸宽慰道:“二老爷放心,即便看在您和老太太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再提别的什么要求了。” “不过,有些心里话,想借此机会说道说道。” “本来这些话不该我这个后辈来说,但今天不吐不快。” 听到贾芸这般说,贾母连忙道:“芸哥儿但说无妨。” “对,芸哥儿你说,我们听着。”贾政也跟着道。 贾芸神色一正,扫视了一下众人后,认真的道:“咱们贾府,自宁荣二公以来,富贵百年,如今的后辈子孙恐怕早已经忘了祖辈们的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只知一味享乐。”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可如今的后人却要斩了枝叶,刨了树根,连旁枝都容不下,更别说要给后辈留些什么了。” “须不知,咱们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便是古人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短短几句话,让贾母和贾政心头巨震,深以为然,因为自古以来,同室操戈都是人沦最大的惨剧。 而最能引起共鸣的,非碧纱橱里的探春不可,因为这最后一句话就是出自她口,只不过要等到抄检大观园时,但是她的心里早有这般领悟,特别是经历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前后两次旁听了贾芸的侃侃而谈,虽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很多见解却是一致,已经隐隐视为知己。 而且,她更加热切的希望主家能趁此机会化解与芸哥儿的矛盾。 再借助贾家的关系尽可能的为芸哥儿谋个好的前程,让芸哥儿忘却今日的不快,出人头地后能反哺贾家这棵已经开始腐朽的大树,并重新给予养分,让它能再次焕发生机。 这才是家族兴旺之道。 没人知道探春心中所想,更何况这样一个封建时代,也没有她这个庶女施展的舞台。 即便有真知灼见,也很难有机会说给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的人听。 厅中,贾芸继续道:“当然,我知道不是谁都不管这棵大树的死活,任由它慢慢倒下。老太太、二太太、二老爷,甚至是大婶子、二婶子都在做着各自的努力。” “你们眼见贾家男儿无法在仕途上有所建树,便想着把大姑姑送入宫中,以求她有一天能获得圣眷,重振贾府。” “可既然选择让一个女孩来担负家族复兴的命运,你们这些在外的男人就不能争一点气?多为大姑姑着想一二?” “宫里生存多艰难,你们即便没有亲身经历,也至少听说过吧。” “大姑姑在那深宫大院,远离亲人父母,小心翼翼求存,还要时刻想着家族委以的重任。而你们在外面花天酒地,恣意快活,干下那些没脸的破事、烂事,真当宫里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怎么会想到如此恶毒、肮脏的毒计害我,就算成功了又能如何?这就很光彩吗?你宁国府就不丢人吗?” “一个娘家有如此诸多不堪风闻的女史,即便陛下想立,宗人府、礼部这关恐怕也不太好过吧。” “还没成皇亲国戚就如此,成了皇亲国戚还得了?岂不是连皇家的脸面也要跟着一起丢了?” “你们一次次的胡作非为,都是在葬送大姑姑的所有努力,浪费她的青春,让她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你们的心:真的够狠……” 贾芸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冲击在贾母的心上,特别是“真的够狠”四个字一出,她早已经泪如雨下,大哭道:“我可怜的元丫头,是我误了你呀……” 贾政跟着悲泣出声,抹起眼泪。 想到恍若母亲般的大姐姐已经多年未见,连她的相貌都已不再清晰,大脸宝更是扑到贾母怀里嚎啕大哭。 碧纱橱里,李纨、黛玉、探春、迎春和湘云相继抹泪,只有还有些不谙世事的惜春木然的坐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 王夫人颤抖着手掏出手帕,刚才还没想到,原来大老爷、贾珍父子做的这没脸的事还会影响到大女儿,这可是自己的心血啊,也是宝玉以后当富贵闲人的最大依仗。 她既痛心,又愤恨,不由怨恨的扫了这几人一眼。 被骂得抬不起头的贾赦和贾珍没有注意到,但邢夫人却无意间看到了,吓得心头一跳。 她明里暗里和这个妯娌斗了多年,岂能不知这是一个佛口蛇心的女人?这要是被嫉恨上,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想到此,不由看了贾芸一眼,都是这个黑了心的种子在使坏。 晴雯和小红这两丫头却是双目中熠熠生辉,这个新主子真是好生厉害啊,将一帮贾府的主子,说得哭的哭,骂得抬不起头的抬不起头。 小红瞬间生起无尽的崇拜,以前觉得高不可攀的宝二爷,与芸二爷一比,真是相差太大了。 晴雯原本还有些高傲不屈之心,此刻已完全熄灭,只剩打心眼里的敬服。 第八十四章 小红、晴雯 贾芸在荣庆堂的这番话,并不是事前准备好的,而是有感而发。 之所以选择在最后说出来,就是想借助贾府的战略目标来敲打敲打某些人。 毕竟元春进宫,是贾府多年来的重大决策,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也倾注了贾母、王夫人等人的大量心血。 谁要是破坏这个战略,谁就是贾府的罪人,也是王夫人这个将大多希望都放在大女儿身上女人的敌人。 借此让贾赦、贾珍这些人以后收敛些,不要再来招惹自己。 这倒不是贾芸怕他们,他也恨不得直接干掉这二贼,但他知道眼下并不是好时机。 毕竟这是一个宗法伦理等同国法的时代,在贾珍害人不成反而自取其辱,贾母等人一再放低姿态妥协的情况下,自己再下死手,虽然有机会废掉贾珍,但同时也将贾府得罪死了。 而贾府再怎么衰落,那也是权贵,祖宗留下的人脉也很广,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快出五服的旁支子孙,在明面上与他们彻底交恶,实为不智。 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就算搞贾珍,也不能借那件案子,同时也不能明目张胆的。 否则不但是贾府,就算是外人见了,也会觉得他贾芸这个旁支子孙太狂了,丝毫不给主家和族长留一丝脸面,完全不符合眼下讲究亲亲相隐的价值观。 而见好就收,既没有得罪死主家,又卖了贾母一个面子,甚至还可能调动了荣国府二房,特别是王夫人对大房的一些不满,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 再加上了得了晴雯和小红,这波自己可以说大赚。 可如果得理不饶人,可能就好事变坏事了。 于是,在超额完成今天的目标,贾芸也没有多呆,带着母亲和新得的两个丫头出了荣庆堂,并离开了贾府。 荣庆堂里,并未因贾芸的离开而松一口气,反而气氛有些沉闷,因为贾芸最后那番话对贾母和王夫人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而且贾珍父子在生日宴上干的那件烂事,已经没有贾芸这个替罪羊顶罪,贾芸又保了贾瑞,所以还要另想他法尽可能的消除负面影响。 不然的话,又会进一步影响到宫里的大姑娘。 贾宅,后院。 秦可卿神情木然的坐在亭子中,脸颊上还挂着眼痕。 因为一刻钟前,瑞珠去打探后回报,相公和太太还没从荣国府出来,可都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 香菱走上前劝慰道:“奶奶,你吃两口吧。二爷既然说不会有事,那肯定没事,二爷说话最算话了。” 瑞珠也道:“是啊奶奶,咱们二爷去之前就成竹在胸,肯定很有把握的。二爷常说,奶奶笑起来最好看,想看你天天笑,如果看到你哭,他回来后肯定不高兴的。” 香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可秦可卿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神情还是非常担忧。 正在这时,宝珠兴奋的声音传来:“奶奶,奶奶,奶奶……” 瑞珠一喜:“是不是二爷和太太回来了?” 可是又急得不行:“这丫头,光叫唤,你倒是说呀……” 秦可卿站起身,期盼的看过去。 瑞珠快步跑上前,直接问道:“是二爷和太太回来了吗?” 宝珠上气不接下气,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瑞珠气得敲了一下她脑袋,然后兴奋的喊道:“奶奶,二爷和太太回来了。” 秦可卿闻言顿时大喜,连忙向外迎去,香菱也高兴的跟上。 可还未出后院,贾芸一行四人便进来了。 看到贾芸,秦可卿瞬间忘却所有,喜极而泣的扑上去:“相公啊,我好害怕呀。” 家里有人牵肠挂肚的感觉真幸福,贾芸激动的一把将爱妻拥住,安慰道:“可儿不怕,不怕啊,没事了。” 说着的同时,一顿猛亲,秦可卿哪见过这般安慰人的?顿时止住了哭声,也忘记了担忧。 香菱、瑞珠和宝珠已经习惯,哪怕是卜氏也见怪不怪了,可晴雯和小红哪见过这种阵仗,顿时羞红了脸。 这时,香菱三人也注意到她们,有时疑惑,二爷去荣国府一趟,怎么还带回两个好看的丫头呢?特别是右边那个削肩膀、水蛇腰的,不会是哪家小姐吧。 “我就说,我的可儿笑起来最好看,再看如今这大花脸,咦……”贾芸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香菱和瑞珠忍不住笑出声来,宝珠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秦可卿脸色微红,一阵羞赧,粉拳不停的砸在贾芸身上。 贾芸不闪不避,直接一把抄起爱妻抱起来,哈哈大笑起来:“走喽,吃饭去喽。” 秦可卿先去洗了下脸,擦去泪痕,放下担忧,换上相公喜欢的笑容,这不是强颜欢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一家人齐坐在母亲卜氏的房间里吃中饭,贾芸先和秦可卿她们介绍了一下晴雯和小红。 得知这两人竟然是相公“抢”来的,秦可卿不由大为惊奇。 小红笑道:“奶奶是没见咱们二爷在荣庆堂里的气派,赦老爷和珍老爷被说得根本抬不起头来,老太太还被说哭了好几次,二老爷、二太太、琏二、奶奶,宝二爷,能哭的都哭了。” “我打小就在荣国府里长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爷们。我原本想着,二爷这么厉害,恐怕不是个好伺候的,还担心着呢。” “可没想到,二爷回来后,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对奶奶这般疼爱,几个丫头也不拘束,我的心就彻底放下了。” 秦可卿看了看小红,很是惊奇的对贾芸道:“这小嘴能说会道,相公可是得了个伶俐的好丫头。” 可不是吗?原着中,王熙凤眼界那么高的一个人,仅接触过小红一次,就喜欢得不得了。 起因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凤姐在大观园的山坡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可身边的丫头没有带来,看到小红后就随手招过来让她去传达一下。 小红回来汇报时,又带来了平儿交代的四五件事,她一股脑,条理清晰的讲得清清楚楚,让在场的李纨惊呼不已。 王熙凤也啧啧称奇,当场要收她做干女儿,然后又直接从大脸宝那里把她要来身边供自己使唤,可见是多么的满意。 晴雯则是撇了撇嘴,显然对小红刚进门就想办法讨二爷和奶奶欢心有些不屑。 似有所觉,贾芸抬眼看过来,晴雯却没有任何避讳,平静对视。 晴为黛影,但偏偏是小姐身,丫鬟命,身份地位与黛玉天差地别,注定她的结局比黛玉更为悲惨。 不过,因为贾芸的出现,她的命运已经出现重大转折,那究竟是往好的方向转变,还是会变得更差,则要看各人以后的际遇了。 但有一点,贾芸这里肯定比荣国府的包容性更好。 因为贾芸的母亲卜氏远比王夫人宽容,也更通情达理,不会轻易把谁撵出去。 而贾芸自己,也远比大脸宝有担当,不会出了事只知道哭,然后任由惨局发生而没有任何作为,只在人死后做些样子祭奠一下了事。 对金钏如此,对晴雯也是如此。除了感动自己,感动不了任何人。 晴雯缓缓的收回目光,因为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对面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神给看穿了一般,莫名的有些不自信起来。 第八十五章 王熙凤来访 自从那天从荣国府回来后,贾芸终于过了一阵平静的日子。 不出意外,贾府还是没有胆量向外公布生日宴发生的真实情况,依然是找替罪羊的方式来给自己遮羞。 而这个替罪羊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死去的文花,反正死人不会站出来辩驳。 说她因为不满贾珍对自己的冷落,又因上次娘家人前来求助被拒之门外,从而怀恨在心,于是想趁生日宴把宁国府的名声搞臭以达到报复的目的。 但没想到那坛酒最后才被贾蓉抱出来,也只被三人吃了几盅。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感觉到酒有问题后,贾蓉第一时间让小厮将两个宾客送到偏厅去休息,没在前院闹出事来。 文花本在暗中窥视,看到有人进到二重院,慌忙间躲入偏厅,却正好是两个宾客被安置的那里。 因为作贼心虚,她先躲了起来,等小厮们离开后就想再悄无声息的出来。 可没想到被其中一个中毒甚深,失去理智的宾客看到,扑上来就把她给强……暴了,然后就发生了后面那种不堪入目的场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听起来似乎是那么回事,但真正有多少人相信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宁国府的名声本就那么烂。 贾芸估计这种馊主意,很可能就是贾珍自己想出来的。 也是可悲,如果没有这厮的授意,甚至是逼迫,文花一个小妾除非是疯了才敢这么做。 所以贾芸当初骂得没错,哪个女人贪上贾珍这样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连死都不安生。 不过,这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事,贾府的烂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贾芸竟然能在这件事中全身而退,没沾惹上丝毫麻烦,却是让暗暗关注的赵紫瑜颇为惊奇,这厮用了什么手段做到的?她绝不相信是贾府好心放过的。 这日,阳光明媚,凉风习习。 又苦练了半天,沐浴完后,贾芸便躺在凉亭的躺椅上。 晴雯捏着肩,小红捶着腿,香菱将一颗颗葡萄喂入他口中,他自己则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半瘫一般端着一个碟子,将一颗颗葡萄籽吐在上面。 小憩了小半个时辰的可卿款步而来,并排坐在贾芸旁边,神情有些慵懒,却更加诱人。 贾芸分出一只手握住爱妻柔若无骨的玉手,把玩起来,更加惬意。 秦可卿面皮再薄,这么久下来也已经习惯,接过瑞珠递上来的酸梅汤,慢饮起来。 正在这时,不远处一阵铃铛声传来。 “有访客来了,我去看看。”小红连忙道,然后起身往前院走去。 没有多久,就传来王熙凤那爽朗的笑声:“这大白天的,还有什么事怕我看见不成?芸儿要是有什么不乐意,让他和我说道。” 小红飞快的跑回来,有些气喘的汇报道:“二爷,琏二、奶奶来了,我说先通报一声,她说不用报,就直接闯进来了。这说话间就要过来了,二爷要不先去换身衣服?” 贾芸摆手道:“不用,二婶子又不是外人,不用那么外道,咱们该干嘛干嘛。” 听了这话,小红笑道:“那听二爷的。” 秦可卿缓缓起身,道:“我去迎迎。” 贾芸想了想,松开了手,因为原着中可卿可以说没什么朋友,唯一说得上话的也就王熙凤了。 王熙凤虽然说有不少缺点,有时候手段也狠辣,但对不会威胁到她的自家人还是不错的。 所以,如果聊得来的话,贾芸也不反对爱妻和她交个朋友,毕竟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束缚太多了,可卿每天呆在家里,没病也要被闷出病来。 王熙凤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拈着手帕,扭动着曼妙的身姿,沿着抄手游廊边走,边打量着院中的景色。 俏婢平儿跟在她身旁,身后是丰儿和玉儿两个丫鬟。 “这芸儿倒是个会过日子的,这院子虽不如咱们那儿大,但这花儿草儿和这树布置得倒是妥贴,让人瞅着都舒心些。” 平儿赞同的道:“可不?那边还有吊床、秋千。奶奶快看,这廊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纸折的风车,还有这风铃……” 王熙凤不自觉的快步上前,然后在那一面风车前停下,看着几十上百个五颜六色的风车随风快速旋转,耳边传来悦耳的风铃声,真的令人心情愉悦。 “改日,我们也照着这弄个更大的,也花不了几个钱。” 平儿笑道:“奶奶每天从早忙到晚,哪有那么多时间看这个、听这个。” 王熙凤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转头看去。 秦可卿在瑞珠、宝珠的陪伴下快步上前,盈盈施了一礼道:“侄媳妇见过二婶子。” 王熙凤笑靥如花,连忙过来扶住秦可卿的玉臂,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口中连连称赞道:“都说芸儿娶了个天仙似的老婆,这可是一点都没往大了说,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儿啊。” 秦可卿脸色微红:“二婶子快别说笑了,婶子才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妃子,今日得见,可是沾了天大的福分。” “呵呵,你看,这小嘴还挺能说。”王熙凤指着秦可卿对平儿笑道。 平儿抿嘴道:“芸哥儿的老婆,怎能差得了?” “谁说不是呢?”说罢,对秦可卿道:“走,带我去见芸儿,这会子他在忙什么呢?” 随即便牵着秦可卿,一起向亭子这边走来。 大老远看到贾芸悠闲的躺在躺椅上,便打趣道:“哎哟哟,你倒是挺会享福的。又是葡萄,又是冰饮,丫头捏着肩、捶着腿,吃的还送到嘴里,老太太都没你过得自在呢。” 贾芸回道:“老太太不自在怪我吗?还不是贾府里的男人不争气,整天尽为他们操心,还要帮他们擦屁股。” “呸。”王熙凤轻啐一口,便在石凳上坐下,自顾自的拈起葡萄吃起来。 小红倒了一杯冰镇酸梅汤放在她面前,笑道:“琏二、奶奶有所不知,我们二爷可没闲着呢,每天雷打不动至少要打熬半天的身体。早晨天一亮就练个把时辰,中午再练个把时辰,院中的那超过百斤的石墩子每天至少要举几百下。” “还有跑、跳、翻……哎呦,我看一眼都觉着累得慌,可我们二爷一天都没落下,哪怕有事耽搁了,当天也得找补回来。” “光是这份坚持,都是非常人能比的。” 王熙凤不由一惊:“哦?还有这事儿?” 小红回道:“琏二、奶奶要是早来半个时辰就能看到了,这不刚沐浴完在这里休息一会子呢。” “我说呢,穿成这样,我还以为几天不见人就变了呢。”王熙凤轻笑道。 贾芸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不主动说,他也不会问,双方就这样随意的调笑着闲聊起来。 第八十六章 王熙凤的算盘 “老太太还念叨,说让我传个话,让你们小两口有空多去坐坐,切莫因近日来发生的这些事生疏了。” 贾芸笑道:“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有空我去给老太太请安,我老婆就不去了。她给别的男人看一眼我都舍不得,万一进了你们那儿回不来,我上哪儿哭去?” 说着的同时,深情的看了秦可卿一眼,握紧了爱妻的玉手。 被当面喂了一把狗粮,几同受活寡的王熙凤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白了一眼。 狠狠的往自己嘴里塞了几颗大葡萄,胡乱吃完之后,直接转移话题的问道:“芸儿,那水晶冰糖的方子,你就真的给了那国舅爷?” 果然,这娘们无利不起早,贾芸笑问道:“怎么?二婶子对这方子也有兴趣?” 王熙凤轻笑道:“那国舅爷和咱们贾家八杆子都打不着,你好歹叫我一声婶子,他能有兴趣,我就不能有兴趣?” 贾芸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不过国舅爷给了我五千两,婶子准备给我什么好处呢?” 王熙凤眉眼一挑,笑道:“你想要什么好处呢?” 贾芸假装思索了一番,然后看向平儿道:“你把平儿姐姐给我,我把方子给你,如何?” 平儿脸色一变,立即看向王熙凤,发现这主子还真的在思索。 她顿时知道这女人动心了,不由气道:“我就不该来。” 王熙凤见平儿生气了,笑道:“平丫头,你也不想想,五千两,至少能买你十个。你换一张方子,这买卖可是太划算了。” “划不划算,与我什么相干?你怎不把你自己卖了?” “你还是黄花闺女,我一个老婆子谁要?你是舍不得荣国府,还是舍不得琏二呀?” 平儿脸色一红,啐道:“我舍不得你行了吧,我就知道在你眼里没什么比银子重要。” “又不是生离死别,就隔这么点路,抬腿就能回荣国府,我也会时常过来看看,有什么分别?再说了,芸儿这里哪儿不好?这人少,还少了许多烦心事。”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要拿我换方子了?” 看到平儿眼圈微红,王熙凤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贾芸见此,便不再捉弄她,连忙道:“二婶子,那方子你还真敢沾手啊。” 王熙凤一对柳叶吊梢眉一挑,反问道:“为何不敢沾手?我不在神京城做这水晶冰糖不就成了?咱们大梁国那么大,我去南边行不行?” 不得不说,这女人胆儿真肥。我贾芸难道想不到去南边?你就是去天边,只要在大梁国的地界,你还能逃脱得出皇亲国戚的手爪? 以那种人的德性,他们哪怕南边的市场放在那里不动,也不会让其他人去染指。 而且这种独特的秘方,一旦有其他人生产销售,那就是死敌。除非没有能力,有能力绝对把人杀得片甲不留。 所以说,王熙凤这个女人,小聪明是有,但要说她睿智,根本谈不上。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也没读什么书,整天就在那园子里捣鼓,对手主要也是后院的那些女人,你还指望她能成谋略家不成? 于是,贾芸不得不和她解释一下利害,然后又补充道:“再说那方子,正本已经被盗走了,在那被通缉的张沐德手里。我虽然看过,但太过复杂,根本记不全,所以上次给国舅爷的也是缺失的。” “他许诺我,每再记起一味辅料就给一千两银子。如果都想起来了,给我个五品官当当,文官武官任选。” “这我还不绞尽脑汁的想?可就是想不起来啊。” 听了这话,王熙凤顿时气急:“那你还让我拿平儿换?” “缺失的方子不是方子吗?” 王熙凤顿时无语,看到贾芸依然抓着秦可卿的玉手爱不释手,更加窝火。 于是没好气的道:“你说,这么重要的方子,你怎么就不好好保管,说盗就给人盗了呢?” 贾芸摇头叹息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人哪,就得看开一些。再说了,得了那方子就一定是好事吗?你看那张沐德,东躲西藏,整天提心吊胆,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随时都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虽然如此说,但是一想到那银子都是以万两来算,王熙凤的心头就是一阵火热。 突然,她眼珠了一转,问道:“芸儿,从大老爷那儿得来的一万两银子,你真的不打算还给国舅了?” 贾芸惊愕的道:“我从大老爷那儿挣的钱,我给国舅作甚?” “那不是国舅的银子吗?” “国舅的银子不是给的大老爷吗?” “那大老爷不是给你了吗?” “那大老爷给我的银子我为何要给国舅?” 王熙凤都快被绕晕了,但她已经确认一件事,贾芸是不会把这一万两银子吐出来。 珍大哥犯的事,大老爷倒赔一万两,看国舅的人找上门来,他怎么赔给人家。 不过一想,那一万两不管是在大老爷手上,还是还给国舅,都和自己没关系,如今在芸儿身上,反而还有点机会。 她吃了几颗葡萄,闲聊几句,又随口笑问道:“芸儿,如今你手上也有不少闲钱,可有想过做些什么买卖?毕竟你这里人越来越多,以后开销大着呢。” 贾芸知道这女人又在打自己的主意,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道:“暂时还没有,莫非婶子有什么赚钱的好买卖?” 王熙凤随即媚笑道:“我这里倒有个让你包赚不赔的买卖,你投一些本钱,我每月给你八厘的利,如何?每月底现结,年底本金全还你。” 贾芸眉头一挑,随口道:“二婶子说的是印子钱吗?” 听了这话,王熙凤的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但反应过来后连忙用微笑掩饰,并解释道:“芸儿说哪里话,我怎会去做那种事。” 心里却是不由骂道:“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平儿瞥了她一眼,默然不语,因为作为王熙凤最信赖的贴身丫鬟,这些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贾芸肯定不信她的鬼话,原着中都记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也懒得揭穿,只是道:“没有最好,那种缺德钱赚不得。” “是是。”王熙凤只能尴尬的笑笑,但肯定不会往心里去。 第八十七章 侄婶的合作 “你们两口子真不拿我们这些人当外人呀。” 看到贾芸一直握着秦可卿的手不松开,不时的还揉揉捏捏,王熙凤终于忍不住出口道。 毕竟,一点好处没捞到,还被塞了一嘴的狗粮,她这个相公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的活寡妇,心里能舒服吗? 秦可卿自然早就想把手抽回,可是相公不让,她又有什么办法,现在被婶子当面说出来,顿时俏脸绯红,却又很无奈。 贾芸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道:“男人疼自己老婆不是天经地义吗?再说了,二婶子没听说疼老婆、爱老婆会发达么?” 王熙凤眉头一挑,心道:“有这话吗?我怎么没听哪个男人说过?” 贾芸继续解释道:“看看赦老爷、珍老爷、还有琏二叔,如果不是靠着祖宗余荫,他们恐怕连饭都吃不上。” “再看我,把老婆当成宝,这财宝、好运就自然向我飞来了。” 听了这话,秦可卿虽然心里十分甜蜜,但也羞得快没脸见人。 几个丫鬟抿嘴轻笑,晴雯暗自摇头,这位爷真是太放浪了。 王熙凤面皮一阵抽搐,真是气都要气饱了,没良心的下流种子,今儿就不该来,屁好处没捞到不说,还受一顿莫名的羞辱。 走了走了,这地儿不能呆了。 就在她感觉今天不会有任何收获时,贾芸突然道:“二婶子,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买卖,如果做成了,指定不比放印子钱差,还稳当。” 王熙凤刚抬起的屁股,又重新放了回去,眼睛一亮,急忙道:“是吗?那还不快说来听听。” 贾芸认真的道:“创办书报馆。” “书报馆?”王熙凤自然听都没听过,但是知道和书有关,顿时头大,这又是成心戏弄我是吧? 贾芸自然没心情去戏弄她,这是他早就有的一个想法。 之前没行动起来,是觉得太耗时耗力,懒得弄,现在倒是可以试一试,毕竟手上有了闲钱,也有精力。 这所谓的书报馆,其实就是图书馆和报社的结合体,他脑海中有的是故事和素材,别人可以模仿,但很难超越。 这赚钱倒还是其次,利用好了完全可以成为自己手中重要的一张王牌。 而且这东西又不比水晶冰糖方子,不是什么独特秘方,不至于引来别人又是偷又是抢的。 之所以愿意跟王熙凤说起,是考虑到这个女人参与进来,也是有些作用的,首先可以快速招揽到一些人。 毕竟荣国府别的不说,贾政手上养的那些沽名钓誉的清客就有不少,这些人大的能耐没有,写写抄抄吹捧之能事还是有的。 而且也可以给可卿找件事做,她主内,王熙凤主外,两人还可以时常聚在一起交流一下,这样就不会那么孤单无聊了。 于是,贾芸先将简单的思路和王熙凤讲了一下。 “咱们这书报馆,有报纸和书籍。报纸和朝廷下发的邸报是不同的,咱们这报纸里面可以包含很多东西,比如各种新闻,家长里短,我写的小说,志异怪谈等等。” “等报纸的名气打出去了,还可以在上面给店铺、商人刊登各种新闻,帮他们宣扬一下名声,他们为此付一笔银子。” “至于书籍,这就更多了,把咱们大梁国各类书籍都搜罗过来,甚至还有一些外国的,然后再加入我写的一些小说多吸引一些人。” “只要人多了,这里面可作的文章就多了。” “不管是书还是报纸,既可买,也可租。” “如果不想买,也不想租,则可以办一个会员,会员分一月,一季,一年。只要办了会员,在这个时间内,就可以在书报馆里随意翻看各种报纸和书籍。” “如果不想办会员也想进到里面随便看,那也行,我们在书报馆旁边开一家杂货铺,只要在里面买上些东西,就可以进去看了。” 王熙凤没做过买卖,而且贾芸说的这些都是新鲜事物,她闻所未闻,自然是听也听不懂,学也学不会。 于是,只得尴尬的笑笑:“芸儿,你说的这些什么报纸、新闻、小说,租啊买呀的,这能赚钱吗?这小说还是你写的?” “二婶子是看不起我写的小说啊。”贾芸轻笑道。 王熙凤很想说,你也没读多少书吧,认得几个字就敢写文章?你当我不知道那文章是这么好写的?真写出来,有人看吗? 贾芸如果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告诉她,我不会写,难道还不会抄啊。古代的小说在后世能火,我就不信后世的一些小说放在这里火不了。 瑞珠适时的接话道:“琏二、奶奶可别不信,我们二爷就是凭借三首现作的诗,既赢了我们姑娘的心,也得了我们老爷的意,这才把我们姑娘娶进门的。” “琏二、奶奶要知道,我们老爷可是读了一辈子的书,能入他的眼,必然是了不得。”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王熙凤自然知道什么是诗,因为宝玉、林丫头和探丫头他们便时常聚在一起吟诗作赋。 那玩意看起来一首没多少字,但是想写好,真的很难,这芸儿当真凭借自己作的三首诗就拿下了秦老爷那个老儒生? 不过她也知道,即便说出来,自己也不懂,所以还是有些迟疑的道:“芸儿,那你准备投多少银子办这书报馆?” 贾芸竖起一根手指道:“先准备一万两。” 王熙凤大惊:“一万两?办个这劳什子要一万两?” “当然要不了,不过神京城这么大,办个十间八间都不多。而且这是刚开始的投入,行情好了就开到外省去,那摊子就大了。” 王熙凤神情微凝,还是拿不定主意,毕竟贾芸说的这些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贾芸也看出她的迟疑,随即笑道:“二婶子如果觉得这里面的风险太大,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你包赚不赔。” 王熙凤就喜欢“包赚不赔”四个字,立即来了兴趣,连忙道:“怎么说?” “很简单,你不用投一分一厘的本,只需要帮我把交代的事情办妥了,这神京城里的书报馆,每年的收益我会拿出半成分给你。” “半成?”王熙凤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很想说,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呢,够老娘买件好衣裳不? 贾芸不以为意,补充道:“如果这半成的收益不足一万两,我按一万两给你。也就是说,你每年至少能拿到一万两。” “一万两?当真?”王熙凤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些。 “咱们可以立个文约。” “那你让我干什么?” 贾芸便简单的介绍了下,王熙凤嘴角微翘,笑问道:“就这些?” “就这些,很简单是不是?如果你没功夫,让平儿姐姐也可代劳,这钱赚得是不是很轻松?如果不是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我可不会舍了你。” “哈哈……”王熙凤顿时爽朗的笑了起来:“好侄儿,不枉婶子疼你一场。” “婶子何时疼过我?我怎么不记得?前阵子在荣庆堂,可是好话都没帮我说一句呢。” 王熙凤脸皮厚得很,也不在意这点尴尬,连忙道:“以后,以后婶子必会多疼疼你,有好也会第一个想着你。” 说罢,又立即催促道:“立文约,现在就立。” 贾芸也不啰嗦,立即让瑞珠去准备好笔墨纸砚,写好后,王熙凤还让丰儿念一遍给自己听,觉得没问题后才眉开眼笑的签字按手印。 文约一式两份,各自保留一份,侄婶正式达成合作。 第八十八章 人比人气死人 只要有足够的好处,王熙凤的干劲绝对管饱,当天回去就说服贾政,将他养的那些清客借自己一用。 听说是为了和贾芸开办什么书报馆,贾政没多想就同意了。 因为经过上次荣庆堂的事情后,他对贾芸是既赞赏又亏欠,还愁没机会缓和两边的关系呢,这侄媳妇好容易搭上线,他焉有反对之理? 翌日一早,安排完手头上的事情后,王熙凤便亲自领着詹光、程日兴、单聘仁、卜固修、胡斯来等六七个清客相公前来拜会。 王熙凤让他们在前厅稍坐,自己则直接到后院来了,果然看到贾芸赤膊着上身在那挥汗如雨的苦练。 那已经显形的腱子肉透着难以言说的阳刚之美,较似见惯了世面的凤辣子也不由脸色一红,平儿更是如此,连忙撇过头去不敢看。 又偷偷剜了几眼之后,王熙凤才假装转过身,然后连咳了几声道:“芸儿,先别练了,人给你带来了。” 贾芸头也不回的道:“婶子莫急,先稍坐一会儿,还有一刻钟就完事了。” 听了这话,王熙凤也不催,直接走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晴雯连忙端上了茶水和一些点心。 这时,一阵嗬嗬哈哈的呼喝声传来,原来是贾芸正在奋力的击打一个木桩。 那木桩并不只是一根粗笨圆木,在其周围还横插着七八根手臂粗细的小圆木,通过击打小圆木,整个木桩还可以左右转动,如果反应不及,很容易被其他小圆木击中身体。 看到贾芸一拳一掌实打实的击在木头上,王熙凤直咧嘴,不由问向一旁的晴雯道:“他每天都这样练?” 晴雯点点头道:“可不?一场练下来,身上到处红肿一片。” “这是有力没处使,以后还准备当大将军不成?” 晴雯俏皮的笑道:“我昨天也说过琏二、奶奶这样的话,我们爷说,就算不当将军,强身健体也不错,总不能去做那酒囊饭袋吧。” 王熙凤一怔,她总觉得这话是有意无意的冲着贾府男儿去的,作为武勋之后,竟没有一人入军走祖宗的路子,反而一个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不是酒囊饭袋是什么? 骂就骂吧,反正她凤辣子也不大看得上贾府的那些爷们。 得知王熙凤来了的秦可卿放下手中的花洒便朝这边而来,两人坐在石凳上闲聊起来。 王熙凤突然笑问道:“芸儿果真就天天那般宠着你?还是作样子给人看的?” 平儿瞥了她一眼,知道这女人有些嫉妒了。 听了这话,晴雯反驳道:“琏二、奶奶这话就冤枉我们爷了,我们爷才不会作样子给人看,他对我们奶奶的疼那绝对是真心的,我们都看在眼里。” 王熙凤轻笑道:“晴雯你不忙着说,让她自己说。” 秦可卿虽然害羞,但也不想让婶子怀疑相公对自己的好,于是一捋衣袖,露出白皙的藕臂,手腕上一只精美的手镯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的光彩夺目。 女人就喜欢好看又显名贵的饰品,王熙凤更不例外,她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忍不住拿捏在手中仔细端瞧起来。 “哎哟哟,这可是好东西,不便宜。”抬眼看向秦可卿,向还在苦练的贾芸呶呶嘴道:“芸儿送你的?” 秦可卿娇羞的点点头,又捋起另一只衣袖,白嫩的手腕上戴着另一只也不差的手镯,然后还有耳环,头上插着的发簪等等饰品。 “房间里还有一些。”秦可卿甜蜜的微笑。 王熙凤面皮直抽抽,平儿暗自好笑。 晴雯接话道:“可不止一些,那梳妆盒都快塞满了,还有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衣裳、鞋袜,是样样不缺。” 这句话简直是对凤辣子的暴击,平儿在心中轻叹一声。 晴雯又补充道:“而且,我们爷还时常给我们奶奶洗脚,按脚,比我们做丫鬟的都用心。我们二爷还说,奶奶只管貌美如花,他来赚钱养家。” 再次连环暴击,王熙凤和平儿主仆俩已经无语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秦可卿感觉到婶子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连忙道:“晴雯,你怎什么都跟二婶子说。” “婶婶可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比不上,我若是有婶子一半的能耐,也不会这般坐享其成了。” 虽如此说,可哪个女人不希望男人疼? 想到贾琏三天两头想办法在自己手里打秋风,有点银子就去勾搭别的女人,这一对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熙凤心里满不是滋味:“老娘也是嘴贱,没事问这个作甚?” 恰好这个时候贾芸练完了,要去沐浴,秦可卿连忙转移话题对晴雯道:“晴雯,你去服侍你们爷吧。” “欸,好嘞。”晴雯应命而去。 秦可卿看向王熙凤有些歉意的道:“还得劳烦婶子再等一会子,相公每次那般苦练,得靠沐浴放松一下,不然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那是,我们也别在这儿坐了,去看看你的那些花儿吧。” “好,婶子请随我来。” 一行几人又来到秦可卿细心打理的花园中。 看着满园五颜六色的花朵,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王熙凤不由有些羡慕侄媳妇这样的日子,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有心爱的男人这般疼着,每天就拾掇拾掇这些花,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操那么多心,这才叫过日子。 自己虽然看着挺威风的,但每天既要花心思应和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又要把偌大的荣国府几百号人管好,又累又辛苦。 不过,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除非是媳妇熬成婆,不然的话,稍有懈怠,可能就要被别人替代,那自己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在香菱的服侍下,贾芸沐浴完了,然后小红和晴雯帮着换衣、梳妆,随即和王熙凤一起来到前厅。 几个清客等了有一会儿,倒也没什么不耐,看到王熙凤带一少年过来,连忙起身见礼。 王熙凤随意的给他们介绍了一番,然后又回到后院去了,毕竟这些男人要说的事她也不懂,也没兴趣。 詹光见王熙凤走了,连忙上前道:“芸二爷果然少年俊杰,如此气度不凡,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恭维,贾芸知道贾政养的这些闲人溜须拍马之能事,只一笑了之,便道:“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有一事想劳烦一二。” “不敢当,不敢当,芸二爷有事尽管吩咐。” “芸二爷请吩咐,我等在所不辞。” 单聘仁等媚笑着道。 贾芸没有费话,直接道:“是这样,我说一个故事,你们仔细听,然后按小说的形式写出来。” “整本小说约一百万字,分一百回,每回一万字左右。我一段一段的说,你们一回一回的写,每写一回,够了字数就可得一两银子,若是被我选中,便可得五两,其他笔墨纸砚的花销也都算我的。” 听了贾芸所说,几人不由互相对视一眼,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毕竟他们每天也无所事事,除了吹捧一下主子也没正经事干,虽然吃喝不愁,但也攒不下什么银子。 如果揽下这活,一个月随随便便十几两银子是好得的,运气好的话,赚个几十两都没问题。 第八十九章 攒稿 面对贾芸开出的诱人条件,詹光、单聘仁等清客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一个个更加谄媚起来。 贾芸知道时下一些文人墨客的德性,不过是花钱让他们办事,不用太在意这些,说到底也是贾政养的人。 贾芸先让小红准备好笔墨纸砚,然后就讲起故事来。 “话说临安城钱塘江边上,有一牛家村,正值八月天,村前两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再加十多个孩子,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瘦削老者讲话。” 几人听得聚精会神,手中的笔不停的在雪浪纸上写写画画,将一些要点记录下来。 “那老者随即唱道:‘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这首诗说的是兵祸之后,到处是残垣断壁。” 听到这里,詹光的神情顿时严肃了不少,因为这首诗并不那般朗朗上口,传唱度也不高,他也是很久之前读过几次,但早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这芸二爷竟然记得这般清楚,顿时收起了之前小觑的心里。 因为他听闻这位芸二爷也没读多少书,刚才听说竟然要讲故事写小说,虽然面上奉承着,但心里却是不那么看得上的。 以为随随便便糊弄一下,就可以将银子赚到手。现在想来,只怕没那么简单。 相比于他,程日兴几人不知道此诗的,还以为是贾芸现作的,更加觉得贾芸高深莫测了,也纷纷收敛心神,越发认真起来。 贾芸不知道他们所想,继续讲道:“方才说的那叶老汉一家四口,便是此间离乱人,他们四人给金兵冲散,好不容易再次团聚,欢天喜地回到家乡,却发现房舍早已经被烧为白地。” “无奈之下,只得去汴梁寻觅生计,不曾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刚进城便碰到一队金兵。那为首头儿长相凶恶,眼见叶三姐生得好看,便跳下马来,不由分说的直接抢上马去。” “叶三姐自然不依,拼命挣扎,那金兵恼羞成怒,恫吓道:‘若不从我,我就杀了你全家。’说罢,便提起狼牙棒砸在叶三郎脑袋上,叶三郎顿时脑浆崩裂,一命呜呼。正是:阴世新添枉死鬼,阳间不见少年人。” “叶老汉和叶老娘当场吓呆,扑上去抱住儿子的尸身失声痛哭,那金兵不但未有丝毫怜悯,反而一棒一个,全部打杀了事。其余金兵见此,还在一旁张狂大笑,仿佛只杀了几只蝼蚁。” “叶三姐却不再哭喊,反说:‘长官休得凶恶,奴家跟你回去便是’。那金兵大喜,以为叶三姐被吓住,便上前要将她直接带回去。” “不料,那叶三姐趁他不备,抢步上前,一把将他腰间腰刀拔出,然后朝他胸口直刺而去。须不知,这些金兵久经战阵,反应迅猛,仅顺手一推,叶三姐便摔将而去。” “那金兵怒骂‘小贱人’,叶三姐却是不语,直接将刀往脖间一横,猛的一勒,鲜血喷溅。可怜她:花容月貌无双女,惆怅芳魂赴九泉。” 金句频出,诗词张口就来,谁说这少年没读什么书?看来谣言不可轻信。 几人早已经面容肃穆,除了惊叹贾芸的文学造诣,还因为这个故事刚开头就很吸引人,便知这少年怕不是玩闹之举,更加不敢有任何怠慢之心。 贾芸继续讲:“那老者一边说,一边唱,听得周围村民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众位看官,常言道得好:为人切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徒人吃人。” “可恨那金兵夺我大宋天下,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却不见有何报应。只怪我大宋官家不争气,虽兵多将广,但一见金兵到来,便远远的逃之夭夭,只剩百姓们生灵涂炭。” “那叶三姐一家之惨祸,不过沧海一粟,江北之地,何止千万?诸君住在江南是为幸事,只是不知金兵何时到来。正是:宁作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小人张十五,今日途经宝地,这《叶三姐节烈记》谢诸位捧场。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 贾芸侃侃而谈,仿佛这个故事早已经刻在了脑海中。 可不就是?前世不知道翻了多少遍,书都快被翻烂了。 将第一回讲完,贾芸停下便道:“好,今日就讲到这里,诸位可都记下?” 几人皆是意犹未尽,几欲开口让贾芸继续讲下去,但是拿钱办事,又不是看官,只得纷纷点头应是。 贾芸又补充道:“我方才只讲故事情节,未加环境、人物等描写修辞,诸位可酌情添加一些,从而让故事变得更加丰满生动。” 单聘仁连忙道:“芸二爷所言极是。虽只听第一回,但某相信,这本小说一出,必然会闻名神京,各路看官趋之若鹜。” 詹光等人也深表赞同,这次不再是为了奉承,而是发自内心。 毕竟他们虽然善于溜须拍马,但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不然也不会被政老爷看上。 贾芸很是自信的道:“我也是这般认为的,所以还请诸位多多费心。” “一定一定。” “两天后交稿,可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几人纷纷应下,因为一回一万字左右,两天后交稿,就相当于一天五千字。 如果是自己编这样一个故事,每天五千字那是有难度,但芸二爷都已经将完整的故事讲下来了,只要润色一下就可以,那就简单多了。 随即,他们不敢耽搁,纷纷告辞离去,回荣国府开始写稿去了。 两天后,几人不需要王熙凤领着,便一起结伴来交稿。 贾芸看了后,选中了卜固修的稿子,并解释了自己选择的原因,然后还指出了这篇稿子中自己不太满意的几个地方,让卜固修以后加强注意。 于是,卜固修得了五两银子,其他每人各一两。 卜固修自然喜不自胜,其他几人心头却有些不是滋味,毕竟付出的努力都差不多,但得到的回报相差太大了。 所以,在接下来贾芸的讲述中,他们听得更加认真,回去写稿子时反复斟酌、校验。 而贾芸,则毫不费力的攒下一张张存稿。 第九十章 狼狈为奸 自从在贾芸手里得到缺失的水晶冰糖方子后,吴家的制糖师傅便夜以继日的尝试,希望能尽快的将方子完善。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经历了无数次失败,耗费大量白糖依然没有成功。 制出的冰糖不但没有水晶冰糖那般相对规整的形状,而且很不纯净,不是很黄,就是偏黑。 甚至连味道也不过关,要么甜中带酸,要么里面还有苦味,那还叫什么糖? 更让吴东来郁闷的是,上次用张沐德的两个家人为饵,想将他引出来,结果还真有人来接应。 可是跟着绕了大半个神京城,最后收网时,虽然抓了十多人,但却没有一个真正认识张沐德的,更不知道他在哪里。 不过从这些人的描述中得知,雇他们的那人确实像张沐德。 也许是打草惊蛇了,至此张沐德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秘方正本找不到,缺失的方子又补不全,存货又不多,吴东来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贾芸那小子除了十天前告诉我们一味辅料后,还有没有其他动静?” 原来大概十天前,贾芸派人送来了一封信,里面记载了他“努力”想起来的一味辅料。 吴东来第一时间让人加入这味辅料继续尝试,结果自然是没什么鸟用。 胡安躬身道:“那小子这段时间低调得很,平时几乎不太出门。” 吴东来神色阴沉,声音冰冷的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了,这样下去等我们手上的水晶冰糖用完了都没有结果,得尽快想别的办法。” 胡安很是赞同的道:“国舅所言极是,只是咱们动哪一边,张沐德还是贾芸?” 张沐德连鬼毛都看不到,要动只能动他的家人,砍几只手或杀一两个将他逼出来。 贾芸那边,吴东来怀疑过那小子有没有可能欺骗自己,按理说他没那么大胆,但要是万一呢?明明记得方子,却说记不全,故意将几位关键的辅料漏掉,所以才造成现在怎么试都试不出来。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挥之不去,而且吴东来这种人,本来也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 既然有这种可能,他就更没理由轻易的放过贾芸。 如今想要得到方子,希望就在这两人身上,只是取舍的问题,先动哪个。 而吴东来这种人,他的想法显然和一般人不一样,只是淡淡的道:“动哪一边?老子两边都动。” 胡安一惊,连忙低身洗耳恭听。 吴东来继续道:“先让人把张沐德老婆的手剁下一只,然后把消息散出去。” 胡安立即应是。 他微一沉吟,又道:“贾芸那边,那小子虽然在明面上,但毕竟是贾家人,闹出来始终有些不好。贾赦不是还拿着咱们一万两银子吗?就让他去办,办好了这银子就不用还了。” 胡安谄媚道:“国舅爷果然高明,即便败露,那也是他们自家内部的争斗,不关咱们的事。” 吴东来轻笑,他自然不会真的怕贾府什么,但是贾芸一直在拿周贵人的周家做文章,那小子连贾府的面子都不给,一旦真的鱼死网破投靠周家去了,也确实有些麻烦。 而张沐德虽然也有这样的警告,但那不过一奴才,且一家人的性命都被他吴东来捏在手里,就没那么容易豁得出去。 所以,能省事,吴东来也愿意用更省事的办法,而不是认为老子天下第一就无所顾忌。 于是当天下午,胡安就以那一万两定金的名义来荣国府找到贾赦。 可那一万两会票已经装进了贾芸的口袋,贾赦一时之间自然拿不出那么多现银,便只能找借口百般推辞,这正中胡安下怀,随即便引出贾芸。 当听说贾芸给的方子有可能故意隐瞒了重要内容,贾赦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道:“胡总管,那小子的话,你千万不可轻信,十句里九句是假,最后一句也只能信一半。” “我虽然没见过那方子,但我相信,绝对有问题。那小子是不进棺材不落泪,得抓起来把他牙一颗颗拔掉,自然能逼问出来。” 胡安一愣,心想我还没说,你就把我想说的全部说了,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吧,果然还是你这老小子更加阴狠毒辣。 于是,他便顺势说道:“既然赦老爷已有主意,我便不多费口舌了。那赦老爷可否说说你的计策,让我也帮着合计合计。” 贾赦一怔:“我的计策,我的什么计策?” 胡安眉头一挑:“自然是你把贾芸活捉的计策。只要成功的拷问出完整的方子,那一万两定金就不用还了。不然的话,你收下的定金,今日就要物归原主了。” 贾赦顿时面皮一阵抽搐,他确实早就对贾芸怀恨在心,甚至是起了杀心,因为上次在荣庆堂被贾芸那般威胁,他怀疑自己那件重大秘密可能也被贾芸掌握了。 但毕竟是同族子弟,而且他的形象因为贾芸已经彻底败坏,贾府上下都知道他与贾芸之间有着不小的嫌隙,贾芸一旦出事,很容易就怀疑到他头上。 所以,虽然心里巴不得贾芸早死,但一直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今天借这个机会,又被逼得没法,这才讲了出来。 而且他这样说,其实是想让吴家动手,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可没想到,此举却是正中胡安下怀,人家今天来就是让他动手的。 “胡总管,虽然我恨那小子入骨,但那小子毕竟姓贾,上次因为方子的事和他闹得很不愉快。若他出事,别人很容易怀疑到我头上。” “吴家在神京城手眼通天,让个把人消失还不是易如反掌。何不自己动手,还更稳当。” 这老贼并不傻,还是希望吴家人动手,他捡现成的。 听了这话,胡安便淡淡的道:“既如此,那赦老爷也帮不上我们什么忙了,那一万两定金该还给我们了。不然的话,明日我就带人直接来府上讨了。” 贾赦顿时脸色一变,如霜打的茄子。 神色一阵变幻,随即心头一狠:“贾芸,都是你自找的,若不是你把那一万两拿走,今日还给他们就没有此事了。” “既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于是,咬牙答应了胡安的要求,胡安还帮着出谋划策。 第九十一章 珍赦合谋 胡安满意的从贾赦院离开,留下贾赦一人在外书房脸色阴沉。 因为揽下这活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好处,反而有不小的风险。 毕竟银子已经被贾芸拿走了,可抓贾芸逼问方子的事却要他去干,干成了一两银子也得不到。 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以贾芸那小子的脾性,说不定真的将他掌握的底细抖出来,那后果就很严重了。 邢夫人小心翼翼的跨门进来,但看到贾赦一张冰冷的老脸,顿时心头一颤,又想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以防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躲什么躲,老夫还能吃了你不成?” 邢夫人吓得一激灵,连忙停下脚步,老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然后挪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贾赦一时想不出对策,便将刚才的事情讲了出来,看这个女人有没有主意。 邢夫人连个宅斗都斗不好,能想到什么好主意?不过却是低声道:“老爷,既没甚主意,何不请隔壁的珍哥儿来商量一二,他指不定更想抓到芸小子出口恶气呢。” 贾赦顿时眼前一亮,看来这年老色衰的女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也帮他打开了一种思路。 于是,立即让邢夫人派人去将贾珍请来。 贾珍自荣庆堂那次会审之后,确实低调了不少,这倒不是他变老实了,而是尽量不在外面招摇,每天在宁国府还不是醉生梦死,在这里可没人管得了他。 不过得知贾赦相召,他也不便过多耽搁,毕竟那是隔壁的大老爷,还是长辈。 可当他得知贾赦有意要向贾芸动手时,不由心头一震,有这个必要吗?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再去招惹贾芸,贾芸应该不会失心疯的主动将自己那件淫……人……妻女,导致命案的事情公然翻出来。 不然的话,他贾芸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还会被整个贾族所不耻,毕竟同族之人,亲亲相隐才是人之常情。 而若是他贾珍不知死活的还去招惹贾芸,那样再被曝出来就是活该了。 所以,为了出口恶气,冒这么大风险真的不值得,因此他内心是拒绝的。 于是也不隐瞒,表示自己不掺和,但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他贾赦的谋划。 贾赦却是冷笑道:“珍哥儿,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我动了他,别人难道会相信这当中没有你的干系?” 贾珍一怔,是啊,当初被威胁得最狠的反而是自己。 如果贾芸出事,别人没理由只怀疑赦老爷,不怀疑自己。 那卜氏早就没了丈夫,只有贾芸这个儿子,若是儿子再出事,岂不闹翻了天? 那时该怎么办?出卖赦老爷?可那样有用吗?卜氏会信吗? 既然事后很难补救,那这事就不应该发生,于是便转而劝说贾赦不要冒险,何必呢?吃力不讨好。 贾赦心中暗骂,你以为老子愿意,还不是吴家逼得紧? 为了说服贾珍,他只得将方才胡安到访的事情讲了出来。 贾珍还是连连摆手,道:“大老爷,这事风险太大,咱们还是不要掺和,吴家要方子,让他们自己拿去。至于银子,尽量筹集一下还给他们就是,犯不上为了一万两银子冒这么大风险。” 贾赦没好气的道:“说得轻巧,我上哪儿筹集一万两银子去?” 贾珍自然不相信贾赦真的凑不出一万两银子,只是舍不得罢了,但想了想还是道:“那侄儿想办法给大老爷筹五千两,剩下的大老爷再想想办法,尽快将这件事情做个了结,以后不要再与他们有瓜葛了。” 贾赦嗤笑道:“珍哥儿想得倒容易,那吴家岂是那么好打发的?既然被他们盯上了,岂是那么容易让他们撂开手的?” “你看贾芸,方子都已经给他们了,可他们还不相信,说是贾芸还有所隐瞒,所以才想把那小子抓起来逼问一番。” “你信不信,即便我们筹齐了一万两还给他们,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咱们的。” “你做的那事,连贾芸都能翻出来,你以为吴家会查不出来?” 听了这话,贾珍顿时脸色大变,如果吴家知道,肯定比贾芸知道要严重十倍百倍。 随即,便哭丧着脸道:“那吴家是皇亲国戚,对付贾芸那个旁支小子,为何还如此大费周章,他们自己随便使些手段不就料理了吗?为何非得寻上咱们?” 贾赦没好气的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贾珍心头暗恨,本来想低调一阵子,等上次的风头渐渐过去后就可以恢复往日的自由了,没想到又出了这事。 见贾珍还在迟疑,贾赦继续道:“再说,那吴家,咱们以前和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还不是贾芸那下流种子自个儿招来的?如今闹成这样,也全是他咎由自取。” 贾珍叹道:“话虽如此,但这事,这事……哎……” 看到贾珍依然拿不定主意,贾赦心中暗骂,便咬牙道:“那吴家既然想看咱们同族相残,他们坐收渔翁之利。那为何咱们不反其道而行之,想办法让那母子俩觉得是吴家动的手,到时候就怪不到咱们头上了。” 贾珍一惊:“有那般容易?再说了,吴家岂是咱们能栽赃陷害的?得罪了他们,那不是惹下更大的麻烦吗?” 贾赦冷笑一声:“那时贾芸那忘八种子还有命在?卜氏一个妇道人家,还不是任咱们摆弄,难道她还会去相信吴家人不成?” “而且那小子用方子不知赚了几万两银子,他一死,这银子还能逃得出咱们的手掌心?” “再说他那天仙似的老婆,也没人照应,到时候还不是少不得珍哥儿帮衬着。” 这老货知道贾珍的德性,便适时的将一个色字引出来。 而他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可已嫁作人妇的女人他不和侄儿抢,但想到贾芸手里可能有几万两银子,顿时火热不已,这也是他答应这事的重要原因之一。 再加上怀疑贾芸掌握了他致命的秘密,这才甘愿冒这个风险,甚至不惜将贾珍也拉下水。 “那吴家呢?万一让他们知道是咱们祸水东引,还不知会捅出多大的娄子呢。”显然,贾珍有些动心,但心里还有顾忌。 果然,还是只有一个“色”字才能让这个便宜侄儿上钩。 贾赦轻笑一声,凑近些在贾珍耳边低语一番,然后又补充道:“真闹大了,咱们就找老太太去,老太太在宫里还能说得上话呢,我就不信他们吴家会为这点事和咱们撕破脸皮。” 贾珍仔细一琢磨,确实有几分道理,于是一咬牙,缓缓的点了点头。 第九十二章 我更喜欢主动出击 自从和贾芸达成合作后,王熙凤便有空就往贾芸家里跑。 这除了有利可图之外,还因为这里可以让她更随意自在,想说什么说什么,也不用花心思去讨好谁。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能懂她,能和她说些贴心话的人。 当然不是贾芸,而是秦可卿,两人又如原着一般成了好友。 这天,王熙凤安排完荣国府里的事情后,又带着平儿一起钻到贾芸这里来了。 贾芸依然在挥汗如雨的苦练,王熙凤已经见怪不怪了,随口道:“芸儿,按你说的,那铺子已经找到一处,就在东城的福兴街,什么时候带你去看看?” “好,我练完就有时间。” “那行,我先找你媳妇去了。” 说罢,又剜了一眼贾芸一身的腱子肉,这才扭着柔软的腰肢往花园走去。 半个时辰后,四辆马车从贾芸的宅子里驶出,除了一辆是他自己的,其余三辆都是荣国府的。 当中一辆坐着的是王熙凤和平儿主仆俩,其他两辆是管家林之孝和六七个小厮,毕竟作为荣国府的管家媳妇,出行自然要讲究些排场。 一行无话,直接来到福兴街。 福兴街作为东城一条重要街道,虽然不如宁荣街繁华,但也是商铺林立,人流涌动。 王熙凤所说的那家铺面在街东,原本是一家酒楼,之前生意还可以,但东家准备举家到南方去,便不开了,如今更是直接拿出来出售。 由于王熙凤已经提前派人来打过招呼,所以掌柜的早就在此相候。 贾芸仔细的参观了一番后,不管是对面积、布局、地段,还是周围的人流量,整体上还是比较满意的。 其实当初贾芸是想租店铺,而不是买店铺,但人家只卖不租,一时又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便决定买下。 随后掌柜的叫来东家,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定下三千二百两。 虽然较贵,但是其面积不小,再加上装修也不错,又是店铺,价格自然不会便宜。 随即,双方一起前往衙门办过户文契。 车厢内,贾芸不停的在脑海中勾画着店铺的布局,毕竟从酒楼升级成书报馆,肯定要重新规划。 突然,李三打了声招呼后,钻进车厢,并对贾芸低声道:“二爷,后面有几人很是可疑,已经暗中跟了咱们一路了。” 贾芸眉头一皱,他对李三的话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毕竟这是个在辽东的鞑子手中都能生存下来的狠人,自然有着超越常人的警觉。 “三哥,可知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的?” 李三认真的道:“应该是从我们出门时就开始了,其中两人在宁荣街就出现过,在福兴街又看到了他们。” 不管是宁荣街还是福兴街,人流量可不小,在这么多人中,李三还能分辨出熟悉的面孔,这份敏锐的观察力不得不令人佩服。 而既然是在自己出门时就开始跟踪,那说明和刚才的店铺没什么关系,是冲着凤辣子和自己来的。 不过贾芸猜测,他们的目标极大可能还是自己。 如果是冲着自己,那肯定不只是简简单单的跟踪,很可能要动手。 那是吴家,还是贾珍,抑或是贾赦? 若是吴家,应该还是方子的问题,也许吴东来又开始怀疑自己在给他的方子上动了手脚。 如今他们找不到张沐德,又试不出真方子,狗急跳墙下想要对自己下手的可能性也不小。 不过,在没得到方子前,应该不会直接下杀手,必是先活捉,然后逼问出方子。 而如果是贾珍和贾赦这二贼,则有不小的可能会直接下杀手。 可是,这二人虽然贪鄙无耻,嗜色如命,但不是愚蠢之辈,应该不会做这种没脑的事吧。 毕竟即便把自己杀了,也守不住他们担心的秘密,反而有可能让他们的秘密提前暴露。 而什么都不做,双方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反而会相安无事。 因为作为同族人,自己没有理由主动去告发他们,不然在这个讲究亲亲相隐的时代,自己不但无功,而且还要担罪。 “这么说,是吴家?”经过分析,贾芸似有所猜测。 “先不要打草惊蛇,我想想该如何应对。” 李三听了点点头,又出了车厢。 贾芸随即陷入沉思,既然他们选择悄悄跟踪,而不是像上次抓柳生那般直接出动官差按个罪名就将人带走,说明他们还是有所顾忌。 于是,一路上贾芸紧跟王熙凤一行,人多又有荣国府的管家奶奶在,他们更不敢轻易动手了。 抵达衙门后,也由王熙凤出面,毕竟有荣国府的面子上,备案登记的过程很顺利。 处理好这件事情后,他也没有在外面过多逗留,直接跟着王熙凤打道回府。 到家后,贾芸问向李三道:“三哥,他们还是一路跟着咱们回来的?” 李三点点头道:“虽然他们换了几批人,但应该是一伙的,这是一帮老手。” 贾芸神色微凝,道:“那这阵子就请三哥和熊大哥多费心了,晚上也不能大意,以防他们将咱们家的狗药晕后再摸进来。” 熊大笑道:“这种事还是三哥最在行,有他在,谁也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摸进院子里来。” 贾芸自然相信,又道:“除非必要,你们还是尽量不要显露身手,既然这些人很大可能是吴家派来的,一旦泄露底细,很难不让他们想到上次就是你们动的手。” 这也是生日宴那次,贾芸让他们牵着狗,而不是直接打进宁国府救自己的主要原因。 两人自然明白,连忙点头。 接下来几天,贾芸特意没有出门,但并非什么都没做,暗中几次派李三出去打探。 李三本就善于伪装自己,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就算站在面前,一般人也认不出来。 于是,在一面馆吃饭时,他便听到其中一人发牢骚道:“那小子像大姑娘一般,已经三天未出门了,咱们不能一直这般干等着吧。” 为首的方脸大汉道:“急什么?他还能一辈子呆在家里不成?” 虽然没有指明道姓,也没有说出具体目的,但贾芸基本认定这些人就是来绑自己的。 不过,也正如他们所说的那般,自己不可能一直呆在家里。 而且,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贾芸也不是那种被动的等别人动手的性子,他更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他要主动出击。 第九十三章 贾芸的布局 东城兵马司衙门口,一个皮肤黝黑的络腮胡子被守卫士兵拦下。 “干什么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络腮胡子连忙塞上一两碎银,并拱手道:“烦请这位官爷通禀一声,告诉赵子龙赵大人,他有一位名唤云长的朋友派我前来有急事相报。” 有钱好办事,那士兵很自然的将银子往腰间一塞,态度也好了不少,不过有些可惜的道:“我们赵大人可是个大忙人,这会子出去办案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可知赵大人在何处办案?” “这就不知了。” 络腮胡子又拿出一两银子递过去道:“几位官爷能否帮在下一个忙,想办法尽快找到赵大人。” “哎呀,我们正在当值呢,要是被我们大人知道了,少不得挨一顿军棍。”说着的同时,钱还是照收。 “官爷放心,我们爷可是赵大人的好友,是赵大人说有事就来这里找他的。你们尽管去寻,事成之后有五两银子请各位官爷吃杯水酒。” “呃,等着,我想想办法……” 没多久,四五个士兵分成几个方向匆匆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个士兵带回了一人,络腮胡子显然认识这人,正是上次给了贾芸一块玉牌的那个贴身护卫。 络腮胡子迎上前,直接摸出那块玉牌递上去。 那护卫只是瞄了一眼玉牌,便道:“跟我走吧。” 络腮胡子连忙跟上,转身的刹那往后丢了一锭银子,正是五两。 福兴街的一间茶楼,赵紫瑜看了眼络腮胡子,淡淡的问道:“贾芸叫你来干什么?” 络腮胡子立即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上去。 赵紫瑜接过,拆开后快速扫了一眼,冷笑道:“他贾芸把我当成什么了?只是怀疑有人要绑架他,就要我亲自去保护他?” 络腮胡子躬身道:“我们二爷说,这些人就是冲着方子来的,想必赵大人知道他们背后是谁。” “可他们越是逼迫,我们二爷越是不会交给他们。若赵大人能护我们二爷周全,我们二爷愿将方子双手奉上。” 赵紫瑜微微一怔:“他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不敢欺瞒大人。” 赵紫瑜眼神微眯,轻哼一声道:“这家伙,倒是舍得下本,他就不怕我得了方子后,也将他灭口?” 络腮胡子笑道:“我们二爷将赵大人当朋友,也相信赵大人,自然无此担心。” “自以为是的人可活不长,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虽然如此说,但赵紫瑜还是一指旁边的一个部下道:“你跟着他,他安排好一切后你把消息带回来。” “是。” 随即,二人一起离开茶楼。 其实络腮胡子并没有多少事情安排,只是找一家附近就有客栈的酒楼,且客栈有并排的各三间客房可以定。 东城商贸繁盛,除了多费了点时间寻找之外,并没有多大问题。 络腮胡子回来后,撕下了脸上的伪装,正是熊大,立即向贾芸进行了汇报。 得到了赵紫瑜的允诺,贾芸心里大松一口气,没有这位公主出马,他可不敢轻举妄动。 翌日,倪二率领几位好友上门相邀贾芸到东城一聚,贾芸欣然应允,并告诉爱妻今晚自己很可能回不来,就不要等了。 秦可卿虽然有些不舍,但知道男人偶尔在外面和三五好友会聚吃酒是正常之事,自然不会干涉。 随后,一行七八人乘着两辆马车直往东城而去。 马车行进一段距离后,李三掀开车帘向车厢里的贾芸点点头,贾芸会意,那些人果然跟来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担心这些人不来,反而冲着自己的家眷而去,自己家里都是一些女眷,虽然特意将熊大留下了,但也怕他应付不过来。 既然对方跟来了,那就好办了,自己也可以放下心来。 等贾芸他们抵达定好的酒楼时,老三已经带着几个人在那里等着了,在一个大包厢内,众人放开吃喝。 从下午酉时初刻一直到戌时,倪二这个酒量不错的似乎都有七八分醉了,贾芸这个“不胜酒力”的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倪二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道:“我早就知道会如此,我在对面客栈已经定下客房,咱们再到客栈去吃喝一通,不醉不归,醉了就直接睡……” “好。”众人立即应允。 “走,先把二爷扶过去。” 几人七手八脚的将几乎不醒人事的贾芸从包厢扶出来,倪二和另外几人摇摇晃晃的跟上。 没一会儿,斜对面的包厢门一开,从里面走出四五个锦衣男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意的闲聊着,但目光却有意无意的扫向前面的贾芸一行。 他们看着贾芸等人进入对面的客栈后,却并没有急着跟上。 小半刻钟后,一个蓝袍青年快步上前,对为首的方脸大汉道:“老大,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们定了地字二号房和甲字一二三号房。” “我看到那小子连自个儿走路都难,已经人事不知,今晚上肯定是走不了。那帮人把那小子送到地字二号房休息后,便又到楼下厅中大吃起来,不吃醉恐不会作罢。” “那地字一号房和三号房已经被人定了,我只能定下最近的地字四号房和五号房,今晚上我们便可以在那里守株待兔。” 方脸大汉听完后,神色一喜:“干得好,守了好几天,终于等来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既如此,咱们也不必太过着急。小六,你继续去盯着,我们去把这身劳什子衣裳换了再进去,免得被他们留意到。” 虽然大多人觉得老大这般谨慎没有必要,但也都没多说什么。 地字三号房,赵紫瑜正拿着一本《武经七书》聚精会神的看着,两个护卫侍立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随着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一人推门而入,两个护卫没有任何反应,应由他走到赵紫瑜身前,并递上一封书信。 赵紫瑜放下书,将信拆开认真看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随即,玩味的自语道:“好,都听你这厮的,若丢了小命,可不关我的事。” 第九十四章 大逆不道 地字二号房,贾芸早已经从床上爬起来,毕竟刚才喝的绍兴酒是一种黄酒,也就十几度,和后世动不动四五十度的白酒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他不胜酒力,更多的是不想喝,并非不能喝,而且他在前世就养成了从不会将自己喝醉的习惯。 李三给贾芸倒了一杯醒酒茶,然后低声道:“二爷还是不要冒险,我留下来就行了。” 李三的意思是让贾芸转移到对面的一间房中,他自己一人留在这间房按照贾芸布置的计划行事,这样不管成不成功,贾芸的危险就小得多了。 贾芸笑道:“他们这次主要是抓活口,风险倒没那么大。而且这种事以后恐怕也无可避免,趁此机会练练胆气,不然一直闷在家里苦练,终是缺了些什么。” 听了这话,李三便没再说什么了,因为他作为过来人,深知实战才是进步最快的,特别是在那种生死搏杀间,多经历几次,绝对比那种没见过血的强上不少。 既然芸二爷不甘心一直被人保护,有心锻炼自己的自保能力,他自然不会制止,反而很赞同。 因为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也更愿意和同类型的人结交,如果贾芸只是个只知享乐的纨绔子弟,他李三恐怕早就离开了。 一楼的厅中,倪二和老三等人还在继续吃喝,还行起了酒令。 四五个客商打扮的汉子走进来,店伙计笑迎着上前:“几位客官,可是来投宿?” 为首的一个方脸汉子道:“我们已经定好了客房,地字四号房和地字五号房。” “哦,原来是你们,劳烦几位先登记一下,稍后小的便领你们去客房。” 几人没多说什么,随即来到柜台前登记个人信息,这和后世登记身份证差不多。 “我们有些乏了,给我们上几壶好酒拿到客房去。” “好嘞。” 地字四号房,方脸大汉和三个同伴就着几味小菜吃喝起来,因为之前在对面的酒楼他们滴酒未沾,现在小酌几口倒无伤大雅。 而吃酒的同时,难免会谈天说地的胡侃起来。 须不知一墙之隔的地字三号房,正有两人用耳朵紧贴着墙面,认真的听着他们的动静,手里还拿着笔和一本簿册。 突然,两人的神情不约而同的一变,各自飞快的在手中的册子上记录着什么。 赵紫瑜倒没有去关心,所有注意力还是放在手中的《武经七书》上,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时间一点点推移,已经到了子时,倪二和老三他们也喝不动了,在几个店伙计的搀扶下先后钻进了甲字一二三号房,倒头便睡。 而地字四号房里的几人,在听到走廊里的动静时,便停止了谈论。 没有多久,灯也灭了,整个客栈都陷入了寂静。 地字三号房,一个护卫上前,将手中的簿册放到赵紫瑜旁边,她将手中兵书的一页看完后才将书一合,拿起了簿册。 本只是随意的看一眼,却是突然目光一凝。 只见上面记录着这样一句话:“这京杭大运河,绵延几千里,漕帮弟子几十万人,光是这京里就有十万众。没有我们兄弟,皇帝老儿怕是连肚子都填不饱。这皇城里是皇帝说了算,但在这皇城外面,可就没我们漕帮好使了。” 赵紫瑜脑海中只浮现出四个字:大逆不道。 当然,这也要看是谁听了去。 如果一般人,也就一听了之,不管说的真假,难道还去报官不成? 即便是官员,估计也没几个会因为这样一句话去为难漕帮的人,因为他们在神京城中是真的能手眼通天,谁吃饱了撑的为了一句话和他们过不去。 可能正因如此,几人在得意忘形下,自然没什么顾忌,何况还是在自己的房间中。 可谁又能想到隔墙有耳,而且还是皇帝女儿的耳目。 这话给谁听到也别给赵家人听到啊,毕竟这天下都是他们家的。 “好一个漕帮。”赵紫瑜银牙紧咬,因为她在东城兵马司这几个月来,可是深深的见识到了漕帮行事之乖张。 逼良为娼、拐卖人口、行凶等大案,十件有八件和他们有关。 如今,自己只是随意监听一次,就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可见猖狂到什么地步。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只是贾芸的事了,赵紫瑜更加认真对待了起来。 本来,她还想休息一会儿,可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心思了,灭了灯后,也只是静静的坐在窗边。 寂静中,时间似乎也变得更加漫长。 赵紫瑜从怀中摸出一个核桃大小的金表,就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看了一下,那指针已经指到丑时初刻了。 “那帮人倒是沉得住气,不会睡过头了吧。” 又耐心的等了近两刻钟,走廊终于亮起一团微弱的灯光。 几人提着一个用黑布蒙着的小灯笼蹑手蹑脚的经过地字三号房,来到地字二号房门前。 为首的一人伸出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刀口向上,小心的从门缝间插进去,切住门栓,然后轻轻的晃动刀身,一点点的将门栓往一边挪开。 房间内,李三轻拍了一下旁边的贾芸,贾芸会意,其实他也听到了细微的动静。 现在经过李三的确认,那基本不用再怀疑了。 于是,他猛的一拉手中的绳索,绳索延伸到窗户外,又从窗户进入到隔壁的地字三号房。 叮铃铃…… 一阵略显清脆的铃声传入赵紫瑜的耳中,她立即一挥手,三个护卫动作轻盈的来到房门后。 与此同时,随着啪哒一声,地字二号房的门栓被撬开,门外的几人一喜。 就在他们准备悄悄摸进去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猛烈的开门声,吓了他们一跳。 地字三号房瞬间冲出三人,手里还握着刀。 “肏……你娘的,有埋伏……” 虽然很是想不通,但方脸大汉还是忍不住大骂一声,仓促间慌忙应对。 “啊啊……”随着两声惨叫,还未看清楚对方动作,就有两个同伴倒地不起。 方脸大汉顿时大惊,知道这不是一般的青皮喇虎,而是高手。 正待他准备带人冲出去时,身后的地字一号房的房门一开,也冲出了三人。 第九十五章 原来公主也只是个光杆司令 面对前后夹击,短短几息时间,方脸大汉身边又倒下三人,只剩下他自己和另一个惊慌失措的同伴。 慌乱之下,他猛的推开地字二号房门,直扑窗户,准备跳窗逃生。 可还没等他靠近窗户,身后就传来同伴的惨叫,情急之中,他迅速的扑向床边,将手中的刀往床上人的脖间一架,大喝道:“别动,不然老子先宰了他。” 果然,听到他的威胁后,冲进来的几人立即止住了脚步。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只感觉脚腕一痛,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也扑倒在床上。 惊怒之下,疯狂的往床上劈砍而去,斩得棉絮纷飞,顿时脸色大变。 微一愣神间,手腕一痛,兵器脱手而出,一柄带血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随即两人上前将他押解起来。 正在这时,客栈外面也响起打斗声,原来方脸大汉还布置了接应的人,计划是将人绑了之后,就捆着从窗户放下去,他们自己也神不知鬼不觉的顺着窗户离开。 至于在客栈留下的信息,都是假的,随便他们查。 再说,即便能查到蛛丝马迹,身为漕帮的人也不用怕。 可没想到,本以为是精心的布局,竟然一头扎进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中。 方脸大汉心头暗恨,又很是震惊,这贾小子除了是贾家的旁支子孙外,怎么还能聚集起这样一帮可怕的人? 赵紫瑜下令将这些伤而未死的人全部抓起来带回去,然后抬步走进地字二号房,正好看到贾芸从床底下爬出来,微微一愣的同时,不由调侃道:“云长兄,从床底下爬出来,可有失云长之名啊。” 贾芸没有丝毫尴尬,只是轻叹道:“是啊,惭愧惭愧,以后还得多向子龙兄请教一二,多长进长进才是。” 赵紫瑜懒得和这油嘴滑舌的家伙多说什么,直接道:“我还要回去审问这帮人,就不在此逗留了。” 贾芸连忙道:“我跟着子龙兄一起吧。” 赵紫瑜眉头一挑:“你无官无职的,跟着我作甚?” 贾芸认真的道:“这地儿我可不敢呆了,万一他们还有后手,岂不是乐极生悲?” 赵紫瑜冷哼一声:“你多早晚把这表字改一改。” 贾芸恬不知耻的笑道:“反正我姓贾,不用改。再说,答应的方子还没给呢。” “你真要给我?”赵紫瑜似笑非笑的问道。 贾芸点点头,严肃的道:“这是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赵紫瑜直接一伸手:“那拿来吧。” 贾芸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道:“没带在身上,不过记在这里,回兵马司衙门后就写给子龙兄。” 赵紫瑜没再说什么,直接向外走去,贾芸向一旁一招手,和李三一起跟上。 在他们下了楼梯后,甲字二号房的房门才缓缓打开,一个脑袋小心的伸出来打量了一番,正是倪二的结拜兄弟,在京兆府衙门当差的老三。 他神情有些凝重,但想了想,又退回房内将门关上。 因为贾芸和倪二交代过,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管,呆在房里就行。 正因如此,倪二才放开了吃喝,也把自己吃醉得人事不知,刚才那么大动静都没将他吵醒。 以防太多人知道而露出破绽,倪二只和最信任的老三一人说起过此事。 老三虽然担心芸二爷的安危,但凭借他一人之力,连兵器都没有,也是有心无力,便只能相信芸二爷的安排。 贾芸则直接跟着赵紫瑜一起回到东城兵马司衙门,而赵紫瑜准备连夜对这抓来的十几人进行审讯。 显然,这些漕帮的人嚣张惯了,根本没将一个小小的兵马司放在眼里,所以简单的讯问没有任何作用。 赵紫瑜本不是一个喜欢刑讯逼供的人,但今天不一样,这其中还牵扯到皇家的威严和她父皇的颜面,容不得她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于是,直接下令用刑。 “刑部大牢都不敢对我们漕帮的人轻易动刑,小小的兵马司竟敢对爷上刑,你们还想不想在东城混下去了?” 方脸大汉在被绑上刑架的同时,大声咆哮着威胁道。 果然,正准备动刑的兵卒面露难色,迟迟不敢挥鞭。 一个副指挥更是上前劝诫道:“大人,你平日教导我们不可滥用私刑,更不能屈打成招。此事还有诸多可疑之外,须查实清楚方可决断。望大人恪守原则,切不可因一时之喜恶坏了咱们东城兵马司的名声啊。” 赵紫瑜目光微冷:“高副指挥,你在教我做事?” “属下不敢,但属下一心为兵马司,还望大人明鉴。”高宏虽然嘴上如此说,但神情上并没有多少敬畏。 另外三个副指挥也一起上前,劝说赵紫瑜不可滥用私刑。 看到几个副指挥都没站到指挥一边,方脸大汉更加张狂,大笑道:“哈哈哈,兵马司竟让一个娘娘腔发号施令,果然难登大雅之堂。” 显然,方脸大汉没将赵紫瑜当成女人,只认为是一个有些娘化的男人,毕竟这样的男人可不鲜见。 而且五城兵马司再怎么说,也是兵部的机构,怎么可能会有女人混迹其中?甚至还当上了指挥。 “大人,我来。”一个护卫连忙上前对赵紫瑜道。 赵紫瑜神情很是难看,虽然自己是指挥,是东城兵马司职位最高的人,但是除了自己带来的一二十个护卫,其他命令还没有几个副指挥好使。 而几个副指挥,对自己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甚至不惜以下犯上驳斥。 就像现在,自己都没有通知他们,但这几人却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然后半夜三更爬起来赶到衙门。 难道真是他们敬业?还不是因为自己抓到了漕帮的人。 赵紫瑜没有答话,而是看向高宏几人道:“既然你们害怕得罪漕帮,那就赶紧出去,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办,出了事也全部由我自己负责。” 高宏顿时急道:“大人,虽然你是指挥,但为了朝廷法纪,属下即便以下犯上,也要阻止你滥用私刑,屈打成招。” 他的话音刚一落,赵紫瑜噌的一声拔出腰刀,直指高宏胸前,冷声道:“高宏,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高宏看出指挥大人似是动了真怒,脸色微变,退后几步,拱手道:“好,既然大人还是要一意孤行,属下无力阻止,只能去禀报陈大人。” 他所说的陈大人是东城的巡城御史,对东城兵马司有监督、纠劾之权,品级虽不高,但职权不小,完全可以制约兵马司。 “滚……”赵紫瑜忍住杀人的冲动,怒喝一声。 高宏不敢再刺激赵紫瑜,连忙从狱中退出。 赵紫瑜的目光又扫向另外三个副指挥,他们稍一迟疑,也连忙跟着出去了。 其他兵卒不用吩咐,都逃也似的跑了,毕竟连几个副指挥都不敢轻易招惹漕帮,他们这些小喽啰可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贾芸默默的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原来连公主殿下在这里也只是个光杆司令。 微一沉吟,直接上前道:“赵大人,我有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赵紫瑜拧眉看过来:“你?” 第九十六章 叫几声芸爷爷来听听 赵紫瑜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没想到贾芸主动站出来说自己有办法撬开犯人的嘴。 于是有些没好气的道:“你的意思是我没办法让他开口?” 贾芸连忙道:“当然不是,这帮家伙都是你们抓的,我基本没出力,这简单的活儿倒是可以交给我。” 赵紫瑜微一沉吟,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就试试吧。” 方脸大汉听说贾芸这个自己要活捉的目标竟然要对自己刑讯逼供,不由要笑掉大牙,张狂的道:“贾小子啊,有什么招数,尽管冲你爷爷来吧,你爷爷要是向你吐露一个字,算你厉害。” 贾芸只是淡淡的笑道:“是吗?那我不但让你招供,还得让你叫我几声爷爷才行。” “哈哈哈哈,就你这忘八崽子,你断奶了吗?把你吃奶的力气使出来吧,你爷爷等着。” 贾芸不和他多费口舌,立即对赵紫瑜道:“赵大人,我需要几样简单的东西。” 赵紫瑜看向一旁的那一排刑具道:“那么多都没有你要的吗?” 贾芸笑道:“我不想花什么力气,简单点好。” “那你需要什么?” “两条长凳、几桶水、外加两个瓢。” 赵紫瑜秀眉一挑,问道:“就这些?” 贾芸点点头:“这些就够了。” 赵紫瑜一挥手,让一旁的部下立即去办。 方脸大汉依然在骂骂咧咧,显然对自己失败被抓,甚至还要面对贾芸的羞辱很是愤怒和不甘。 贾芸只是面无表情的等着,待几个护卫提来几桶水,搬来长凳后,便直接道:“劳烦几位将他绑到这两条长凳上。” 赵紫瑜一摆首,两人连忙上前将方汉大脸从刑架上解下来,然后又将他五花大绑的捆在两条长凳上。 贾芸让他们将长凳的一头垫高一些,让腿部高于头部。 做完这些,贾芸这才准备开始,赵紫瑜等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倒想看看,就凭这点东西能玩出什么花样,难道还能比沾上盐水的鞭子或烧红的烙铁好使? 方脸大汉显然也不信,依然在破口大骂:“你将爷放这躺着,是要服侍爷吗?亮出你屁股,爷保证能让你舒服死,哈哈哈……” 这种污言秽语听得赵紫瑜眉头紧皱,如果贾芸最终没能让对方开口,恐怕自己这些人都要受到这厮的疯狂嘲弄。 贾芸却是没有费话,直接上前,一把抓住方脸大汉的上衣,用力一撕,撕下一大块来。 他将这块布对折一下,再往旁边的水桶里一放,全部浸湿后捞出来,然后啪的一声拍在方脸大汉的面门上,将他刚要骂出的一句话堵了回去。 方脸大汉的整个面部被盖住,什么都看不见,这倒不算什么,关键是口鼻被盖住,湿布让他的呼吸也有些困难。 于是,他不由自主的张大嘴巴,想用口鼻一起摄取有限的空气,所以能明显的看到口鼻处的湿布被他吹起来,又吸下去。 贾芸将一桶水提近一些,然后用两个瓢各舀了一瓢水,随即一瓢接着一瓢的往方脸大汉的脸上浇去。 方脸大汉不停的摇晃着脑袋想要避开,整个身体也开始挣扎起来,幅度越来越大。 约十息后,贾芸停止了浇水,将方脸大汉脸上的湿布揭下来。 “咳咳咳……”方脸大汉仿佛溺水了好一会儿,拼命的咳嗽起来,水还不停的从他口鼻中溢处,并伴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哼叫。 “滋味如何?”贾芸淡淡的问道。 滋味肯定是不好受,因为方脸大汉没再羞辱叫骂,反而通过另一种方式威胁道:“我是漕……漕帮的人,我们漕帮,有,有几十万人,京中就有十万……” “你贾家都,都惹不起我们漕帮,你如此对我们,以后不,不会有好日子过……” 贾芸嗤笑:“我放了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既然冥顽不灵,那就慢慢享受吧。” 说着的同时,贾芸又将湿布盖在了方脸大汉的脸上,继续浇水,方脸大汉疯狂挣扎。 赵紫瑜也看出了些门道,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刑罚,竟然效果还不错。 岂知是不错?她不知道这方脸大汉此时正遭受着多大的痛苦。 由于犯人的极力挣扎,体内的血氧消耗得非常快,条件反射下使神经中枢控制犯人张大嘴巴用力呼吸,导致大量的水被吸进胃、肺叶及气管和支气管中,让受刑者产生如同溺水般的巨大窒息和恐惧感。 但与溺水又有很大不同,溺水者整个人或整个面部都被水包裹,不被捞出来,很快就会失去意识。 而这种水刑,却可以让受刑者汲取到一定量的氧气,在其控制不住的拼命呼吸中,将大量的水吸进体内,便将这种窒息、呛水的过程无限的拉长。 待整个肺部充满水后,仿佛随时都要炸裂一般,让人极其痛苦。 所以,这种水刑其实是一种人为制造的干性淹溺。 由于太过残忍,在贾芸的前世已经被名令禁止。 不过因为太过好使,几乎没人能撑得住,所以漂亮国一直拖到09年才废除。 又施刑了十息左右,贾芸再停手将湿布揭开。 “呕……咳……”方脸大汉呕吐之后,又疯狂咳嗽,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一般,他只感觉胸口内部好像有无数把刀同时在割着一般,那种痛苦简直深入灵魂。 “杀了……我,杀了……我,有种杀我……” 贾芸冷冷的道:“世上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你说不说?” “我们帮主……不会,不会放过你的……” 贾芸又直接将湿布盖上去,一瓢一瓢疯狂的浇水,方脸大汉又拼命挣扎,浑身青筋暴起,裆部位置突然被打湿,竟然失禁了。 赵紫瑜不由自主的撇过头去,不忍直视,显然这位公主殿下没见过这般可怕的刑罚,几乎听不到惨叫声,却能让人生不如死,她还能站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贾芸又将湿布揭开,厉喝道:“说不说?” 方脸大汉的意识显然已经被彻底摧毁,疯狂的咳嗽一阵后,连忙迫不及待的道:“说,说,我说。” 他实在是不想再经受这种痛苦了,宁愿死也不要再承受了。 “那先叫几声芸爷爷来听听。” “芸,芸,芸爷爷,芸爷……爷……” 赵紫瑜目光微怔的看了看贾芸,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厮一般,没想到这看起来挺随性的家伙,竟然有如此狠辣的一面。 不过,想到这厮被吴国舅逼迫这么久还能一次次的全身而退,没点手段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第九十七章 意外收获 “我现在问你话,不许有丝毫迟疑,否则我便再灌你一桶水,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方脸大汉再没有之前的丝毫傲气,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应和着。 “你妈贵姓?” 方脸大汉虽然震惊贾芸竟然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但还是连忙回答道:“我妈姓张……” “你叫什么名字?” “吴大德。” “芳龄几何?” “芳,芳龄?”在这种关键时刻,吴大德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贾芸直接一脚踏在吴大德的腹部,他的肚子已经灌满了水,这猛的一踏,差点儿让他肚子当场爆裂,里面的水更是倒灌着从口鼻飙射出来,发出痛苦的哀嚎。 但他又不敢叫得太大声,因为肺叶里充满了水,越大声只会越痛苦,所以只能压抑着,哼哼唧唧,浑身颤抖。 赵紫瑜咧咧嘴,光看着就觉得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芳龄几何?” 方脸大汉面容扭曲,但不敢再有迟疑,惊恐的道:“芳龄、芳龄二十、二十九。” “你妈姓什么?” “姓张、张。” “你爹叫什么?” “叫,叫吴有光。” “家住哪里?” “东城、南居贤坊、高坡胡同……” “是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是我们舵主刘忠派我们来的,是来活捉你,不是杀人……” “我与你们漕帮井水不犯河水,你们舵主为何要抓我?” “我们只负责抓人,其他的不知啊。” “不知?不知?不知?”一边说着的同时,贾芸又向吴大德的肚子猛踩了几脚。 “啊……”吴大德又发出痛苦的惨叫,带着各种污物的脏水从他口鼻中喷出来。 “芸爷、爷,饶、饶命,我真,真不知啊……啊,啊……”或是太痛苦,抑或是被冤枉太委屈,他竟然像个小媳妇似的哭了起来。 贾芸知道自己一旦落在这些人的手上,下场肯定会更惨,自然不会有什么心慈手软,继续逼问道:“那又是谁收买的你们舵主?” “芸爷爷,我,我只是下面一,一个小头目,真的不知啊。” “是吗?既然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留你还有何用?剩下还有两桶水,我都灌给你喝了吧。” “不,不,不,芸爷爷,饶命,饶命。饶了我,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啊。”惊恐之下,吴大德说话也利索了不少。 贾芸虽然看出他的心里防线已经彻底崩溃,但还是将刚才的问题又反复问了几遍,并参杂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其他问题,让他根本没有精力去编造。 最终不得不接受,这厮也不过是个执行任务的小喽啰,只负责抓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贾芸来到赵紫瑜身前道:“大人,我问完了,可还有其他问题需要问?” 赵紫瑜上下打量了一下贾芸,然后道:“我自己来吧。” 于是,她亲自上前,将贾芸刚才问的一些问题又再问一遍,然后才将自己需要问的问题掺杂进去,问出了吴大德知道的一些漕帮行的不法之事。 随即,又拿出一本薄册,声音清冷的念道:“这京杭大运河,绵延几千里,漕帮弟子几十万人,光是这京里就有十万众。没有我们兄弟,皇帝老儿怕是连肚子都填不饱。这皇城里是皇帝说了算,但在这皇城外面,可就没我们漕帮好使了。” “这话,可是你说的?” 吴大德一惊,这是晚上在客房里随口说出来的,怎会这般完整的被这帮人知道了?难道他们有人躲在房内偷听不成?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第一个被审讯的,也就不存在被其他同伴出卖的情况。 在他迟疑间,赵紫瑜也一脚踏在他的腹部。 虽然赵紫瑜的力量远不如贾芸,但吴大德眼下的情况,即便一个小女孩这样来一脚也会让他痛苦万分。 “是,是,是我说的。”吴大德不知道在兵马司这些人面前承认说过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他只想努力避免眼前死不承认的后果。 赵紫瑜冷哼一声。 贾芸则是心头大喜,没想到还有这种意想不到的收获,虽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只是一个小头目说的,但这位公主殿下明显对漕帮很是不满,如果要揪住这句话不放的话,就有很多文章可做了。 “让他签字画押。”赵紫瑜冷声下令道。 两个护卫连忙上前将吴大德解下,他已经像是一滩烂泥一般,连站都站不住,口鼻还在不停的冒水。 以防他将供状弄湿,其中一人还不得不用一块布将他的嘴捂住。 吴大德有气无力的在供状上签了字,画了押,彻底的认了罪。 赵紫瑜又下令将其他人也带出来按照这种方式去审,为了加快进度,甚至几个犯人同时审,反正需要的刑具如此简单。 果然,在这种水刑之下,没一个能撑得住的。 吴大德算是表现得最好的了,前后加起来应该超过了两分钟,其他人连撑过一分钟都难,恨不能把上辈子的事情都挖空心思的想起来,然后全部交代出来。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吵闹声。 “你们好大的胆子,难道不认识我吗?连我也敢拦,叫你们赵指挥出来。” 赵紫瑜神色微冷,一挥手让麾下停止行刑,反正这些虾兵蟹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随即便直接向门口方向走去。 狭窄的监狱甬道上,一个青袍中年官员带着之前离开的四名东城兵马司副指挥及十多名兵卒挤得满满当当,但是在他们的前面,却有几个面容冷峻的护卫矗立,寸步不让。 陈永顺本准备直接带人强闯进去,高宏却是上前在他耳旁道:“陈大人,里面没听到刑讯的动静,许是那赵子龙知道下官前来请示大人,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咱们也不好大动干戈。” 陈永顺微一沉吟,便点了点头。 因为他猜测这赵子龙应该是有些来头,自己参劾了他几本,都没能将他踢出兵马司,显然是有些门路的。 不过,门路也大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会到兵马司这个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衙门里来当差,因为哪怕是最高官职的指挥,也仅仅正六品。 正在这时,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陈大人,这三更半夜的,为了替漕帮捞人,也是够尽心的。你可真是漕帮养的一条好狗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般嘲讽,陈永顺顿时气急:“赵子龙,你休得放肆,本官此来只为阻你滥用私刑,你却如此辱骂羞辱,好生猖狂。天亮后,本官必参劾你一本。” 赵紫瑜淡淡的道:“是吗?你的主子就在里面,交给你了,赶快带回去供着吧。” “你,赵子龙,你会后悔的。”陈永顺气得胡子都快吹飞了。 赵紫瑜看都不看他一眼,在七八个护卫强行挤开一条道后,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第九十八章 主动送上把柄 在一间内室中,赵紫瑜慢条斯理的品着一杯六安茶,目光不时的瞥向右手边正在奋笔疾书的贾芸。 稍久之后,贾芸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雪浪纸将字迹慢慢吹干。 正准备起身亲自交到赵紫瑜手里,一个护卫却是直接上前接过,根本不需要他代劳。 赵紫瑜快速的扫了一眼这张水晶冰糖方子,淡淡的道:“这方子看起来也不是很复杂,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如果子龙兄找的匠人制不出来,可以来找我。如果我制不出来,你直接把我脑袋给砍了。” “好,我记住这句话了。”赵紫瑜轻笑一声,随即又追问道:“不过我很好奇,吴国舅几次三番向你索要方子,并许以重利,你都不肯给他,甚至还谎称根本没有此方。” “可今日,我一两银子都没给你,你却拱手相送?” 贾芸认真的道:“千金难买心甘情愿,他吴东来既是威逼,又是利诱,他就没资格拥有这个方子。” “而子龙兄就不一样,我不相信以子龙兄的睿智,在我们第一次相识时,你没有怀疑过我有方子,可你从未试探过,更没有威逼索要过。” “哪怕是昨日我向你求救时,你也未趁机以方子相要挟,可见之光明磊落、侠肝义胆。” “子龙兄之高义,难能可贵,一张方子而已,我贾云长还不至于舍不得。” 赵紫瑜暗自撇嘴,说这家伙奉承吧,偏偏说得又很有几分道理,听着让人舒服。 “那被通缉的张沐德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他努力的帮吴国舅向你索要方子吗?怎么一转眼他反而成了通缉犯?此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贾芸没有隐瞒,毫不犹豫的道:“子龙兄果然神机妙算,没错,张沐德被通缉,是我一手促成的。” 说罢,就将自己如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算计张沐德的经过讲了出来。 赵紫瑜眼前一亮,这厮的手段真行啊,被堂堂国舅三番五次逼迫,不但毫发无伤,反而废了他一个忠心的奴才。 “那张沐德如今在何处?” “被我送出城去了,至于躲到哪里,我如今也不知了。” “你把他放了?”赵紫瑜有些惊讶。 贾芸笑道:“如果不放了他,不时的借用一下他的身份,吴东来早就找上我了。而且,只有确认他还活着,吴东来才不会泄愤的直接将他一家全部杀掉。” 赵紫瑜轻哼一声:“这么说,那张沐德还得谢谢你了?” “那倒不用,不过他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不能怪我,怪只怪他投了一个凶狠又无情的主子。” 赵紫瑜随即玩味的道:“这应该是你最大的秘密吧,如今全部透露给了我,你就不怕我抓住这个把柄对你不利?” 贾芸暗道:“我最大的秘密是我是穿越者。” “至于把柄,已经被抓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还怕再被你抓?现在就是主动送到你手上。”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直接说出口,不然把柄都要被掰掉。 于是,他非常认真的道:“我相信我的眼光,子龙兄的为人比那吴东来不知要光明磊落多少倍,定然不会行如此下作之事。如果这都能看错,那我即便是死也是应得的。” 赵紫瑜轻笑一声:“唉,就冲你这句话,我怕是不能再拿你的把柄来威胁你了,不然岂不成了你口中一再被贬低的吴东来?” “不过,吴东来可是堂堂国舅,两个皇子的亲舅舅,你当真不怕他?” 贾芸连忙道:“怕,怎么可能不怕?正因为怕,我才不能坐以待毙,不然,即便我把方子拱手相让,也是死路一条。” 赵紫瑜目光一挑的反问道:“不坐以待毙,你还能如何?虽然这次逃过一劫,人家还可以派十次八次的人马来抓你,你躲得过初一,难道还躲得过十五?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干,整天负责保护你吧。” 贾芸立即道:“所以,在释放张沐德之前,我从他嘴里撬出了吴东来的一些秘密。只要按这个探挖下去,足够吴东来喝一壶的。” 赵紫瑜恍然,不过随即心头一亮,没有再说话,反而端起茶品了起来。 稍一会儿之后,她放下茶杯,又伸了几下懒腰,然后才有些疲惫的道:“我有些乏了,今日就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贾芸一愣:“哎呦我去,我都铺垫到这里了,你不问问我掌握了吴东来哪些秘密吗?” 瞥了一眼贾芸的神情,赵紫瑜在心里偷笑:“自以为是的家伙,凭什么我要被你牵着鼻子走?我就不接话,看你如何。” 贾芸不由急道:“子龙兄,你就不想知道漕帮和吴东来做的那些勾当?不想惩治一下漕帮这群无法无天,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混帐忘八种子?” 赵紫瑜神情严峻的摇摇头道:“我不想知道,因为我清楚,知道也无用。我不过是一个正六品的东城兵马司指挥,拿什么去斗一个国舅和那么大的漕帮?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听了这话,贾芸有些痛心的道:“子龙兄,我是假云长,但你是真子龙啊,你可不能毁灭你在我心目中高大的形象,伟岸的英姿啊。” “我这个假云长可以说怕,但你这个真子龙不可以呀。一个多时辰前你还让我改一改表字,以免污了关二爷的名声,如今你自己可不能重蹈覆辙呀。” 赵紫瑜不为所动,还撇过头去,但心里却是憋着笑。 贾芸无助低嚎:“苍天啊,大地啊,是哪路神仙毁了我的子龙兄啊,我要拆了你的庙,毁了你的根……” 赵紫瑜无语,连忙挥手打断这胡言乱语的家伙,不然憋不住要笑出声了。 “行了行了,给我闭嘴,演得一点都不像。” 贾芸连忙恢复正常,然后不待赵紫瑜相询,迅速将自己从张沐德那里得到的秘密全部讲了出来。 赵紫瑜的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她早就猜测漕帮背后有权贵的影子,只是苦于没有任何证据,有心想查,也是处处被掣肘。 如今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没想到是吴国舅。 既然如此,那和两位皇兄有没有牵连呢? 第九十九章 派几个高手保护我呀 “相信大人应该知道,在查之前,第一步应先处理掉您麾下的这些禄蠹。” “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大人麾下四大副指挥,不但不全力辅佐大人,反而成为掣肘,大人稍有动作便难逃他们耳目。一旦打草惊蛇,必是功亏一篑。” 在谈论正事时,贾芸又改口称大人,所以说话时也更加严肃认真。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话听着倒是挺贴切的,赵紫瑜自然知道,早就想将这几个不听话的混帐换掉。 可官场的黑暗她已经深刻的体会到,如果不亮出公主的身份,不借助父皇的力量,根本难以做到。 可是,自己还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成绩,现在连几个麾下都治不了,还要向父皇求助,骄傲的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而且她也担心父皇顺势撤了自己的职,让自己再回到那无聊的宫中,毕竟这样一个差事也是求了不知道多少次才得来的。 如果丢掉了,以后恐怕就再难有机会了。 所以,即便受了再大的委屈,她回去之后也从未向父皇和母后哭诉过。 不过,今天的收获让她已经有了些对策,于是道:“我自然知道,我会想办法的。还有没有别的事?” 她是真有些累了,一晚上没睡不说,还忙前忙后的。 可贾芸好不容易逮到这样一个机会,哪能轻易放过?赶忙道:“有事有事,我这还有一个不请之情。” 赵紫瑜却是连头都不抬一下,直接道:“既然是不请之情,那就不要说了。” 贾芸一惊,连忙改口道:“不不,正当请求,非常正当且合理的请求。” “哼,若不合理,自有你的好,你想好了再说。” 这自然吓不到贾芸,他毫不犹豫的道:“今晚发生的一切,恐怕早已经传到吴东来那里了,以此人的阴险毒辣,必不会善罢甘休。” “之前他还会看在方子的面子上,不会直接杀我,现在可就说不准了,所以我只要出了这兵马司衙门,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 “大人自是没有职责来保护我,可我在对付吴东来和漕帮上,还是有很大用处的。因此我觉得,大人多派几个高手来护我周全,还是很有必要的。” 赵紫瑜心头冷笑,原来这厮竟是打的这个主意,随即嗤笑道:“云长何时还需要他人保护?” “姓贾,姓贾,贾云长。真云长自然不需要,假云长还是需要的。” 既然这家伙已经这般无耻了,赵紫瑜也无话可说,而且这家伙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微一沉吟,对不远处的贴身护卫道:“叫三个人进来。” 那护卫连忙走到门口,开门后在外面点了三个人进来。 虽然这三人看起来都很普通,但贾芸知道,能够随身保护公主殿下的,自然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不过他一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大人,其实我自个儿还好,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最主要的还是担心家中母亲和妻子。只要能确保她们的安危,我便能了无牵挂,勇往直前,为大人肝脑涂地。” “因是女眷,所以男人多有不便,不知大人麾下可有厉害的女高手?” 他这话一出,整个场面顿时有些安静,因为一般人谁会这样问?女护卫本就比较少见,还要女高手,更是凤毛麟角了。 而且,就算问,也不应该问一个小小的兵马司指挥啊,可贾芸就这般问了出来。 赵紫瑜知道这厮不是什么愚笨之人,反而很聪明,所以她进一步确认,这厮恐怕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正因如此,今天才会毫无保留的将那么多秘密和盘托出,这是想拉拢自己去对付吴东来啊。 之前是借周贵人周家的势,如今又想借自己这个公主的力,这家伙当真打的好算盘啊。 不过,想到自己接下来也有很多要用到他的地方,赵紫瑜虽然有些不爽,但并不怎么反感,因为她能够体会到贾芸这种小人物在面对权贵时的艰难。 本身没势,便只能借势,没力,也只能借力打力。 而且,他也没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想到此,赵紫瑜便道:“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 可是,话说到一半,还是被她及时打主,因为这样说出来,那基本就意味着主动揭开自己的身份了。 而不直接说出来,大家心照不宣,也方便以后相处。 可她没说,贾芸已经大概猜出来了:“不是什么?不是什么真正的男人吗?太监?” 刚一有这个想法,他便迅速认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显得合理。 “我就说呢,一个公主整天带着一帮大男人到处乱蹿肯定多有不便,如果是一群太监就好解释了。” 只是,这太监不应该是白面无须、公鸭嗓吗?怎么这黑的黑,长胡子的长胡子,而且身材还挺魁梧的,有几个连自己都自愧不如。 唉,前世的电视剧害死人,让自己早早进了误区,不然绝不会现在才想到。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最重要的是还得继续加强锻炼,被什么人比下去不好,比太监比下去,丢不起这人。 赵紫瑜不知道贾芸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看向那贴身护卫吩咐道:“冷将军,把你妹妹叫进来吧。” 那冷将军立即应令,出门后又招来一个和他长得有八九分相似的护卫进来。 贾芸一惊:“这是冷将军的妹妹?她是女的?” 赵紫瑜一怔:“你没看出来?” 贾芸摇摇头,暗道:“我只看出你是女的。” 赵紫瑜无语,她还以为贾芸不但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也看清了自己身边的护卫,所以才没有否认自己身边有女高手的事实。 似是感觉自己有些亏了,于是没好气的道:“哼,没想到你也会看走眼?我告诉你,其实不止冷雪是女的,冷将军自己也是女的。” 贾芸一惊,这不是假装,确实是没看出来这是对姐妹花呀,她们的化装术比你这公主高明多了。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公主殿下放不开,接受不了自己被打扮成金刚哪吒一般。 第一百章 漕帮烈火堂 “怎么回事?你是猪脑子啊?什么人不好找,你非得去找漕帮的人?” 吴府,吴东来气急败坏的对总管胡安大骂道。 原来,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被他全部知晓,漕帮派出的十几人,不但没将贾芸抓住,反而一行皆被东城兵马司赵子龙亲自带人给活捉了。 可她哪里是什么赵子龙?分明就是皇女,皇后娘娘的独女正阳公主赵紫瑜假扮的,别人不知,他吴东来不知道吗? 所以,赵紫瑜担任东司兵马司的第一天,他就给漕帮下过严令,不管赵紫瑜干什么,哪怕把漕帮掀了起来,没有自己的命令,谁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自己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漕帮再无法无天,也不敢拿此事当儿戏,舵主以上的都知道赵子龙的身份,所以严格约束自己的麾下,对东城兵马司的一切行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准武力反抗。 既然公主殿下喜欢玩,那就让她好好的玩呗,哄她开心就是。 爱抓谁,束手就擒让她抓,既然她是皇女,还能滥用私刑,随意杀人不成?她的皇帝老子都不敢轻易这么干,她更不能。 所以这几个月来,赵紫瑜虽然每天忙忙碌碌的,前前后后也抓了不少人,东城兵马司的监狱都关满了,可却还没有伤到漕帮的皮毛。 因为抓人容易,审起来就太难了,各个环节都在掣肘,都在给她制造难题。 人是越抓越多,但结案的效率太低,导致她不得不将一些轻罪的随便打一顿板子就直接放了。 而重罪的,几个月都结不了一次案。 吴东来本以为这位娇贵的公主会受不了这个气回去向陛下告状,或是直接辞了差事回宫里眼不见为净,没想到她竟然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不过这也无所谓,她喜欢玩,就继续陪她玩便是,反正无伤大雅,可没想到竟然出了今天这档子事。 他不知道贾芸是怎么和赵紫瑜勾搭上的,竟然能够请动赵紫瑜亲自在深夜里带人埋伏漕帮的人。 这下好了,两人勾搭得更深了,赵紫瑜甚至抽调出四个护卫去保护贾芸的安全,以后这贾芸还能轻易动? 而且,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贾芸那小子,是我吴东来在向他下手吗?万一他之前是骗人的,确实有方子,如今直接把方子给了赵紫瑜,那老子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胡安被骂得头都不敢抬,但他却很是委屈,在吴东来发泄一通之后,才连忙解释道:“国舅爷,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当初我和贾赦商量时,是说动用他们贾家在军中的人,根本没想过用漕帮。” “再说,如果我们要用漕帮,何须等到现在?” 吴东来立即咆哮道:“那就别在这里扯你娘的臊,快给老子去查,是谁在阴老子。” “是是是。”胡安几乎是夹着尾巴快速逃了出去,似乎生怕跑慢了一点就要遭殃。 他第一时间来到漕帮,漕帮作为一个组织严密的帮派机构,等级划分十分明确,除了正副帮主和几位长老,五大堂主便是权力最大的人了。 由于漕帮是伴随着京航大运河的兴盛而生,所以势力遍布整条运河沿线,五大堂主自然不可能全都聚集在神京城中。 如今在神京城中坐镇的只有两位堂主,分别是烈火堂堂主厉乘风和清风堂堂主顾震行。 厉乘风以行事阴狠毒辣,脾气火爆巨称,漕帮在神京城中的很多脏活都是他的麾下干的,这次策划绑架贾芸便是他麾下一个舵主的人马。 于是胡安直接来到烈火堂,找到昨晚刚虐死了一个民女的厉乘风。 此人面容普通,皮肤黝黑,长相并不凶恶,反而看起来有些木讷。 可胡安深知人不可貌相,说实话,即便背后站着的是国舅爷,但在面对此人时也有些底气不足,说话也较为客气,心平气和的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厉乘风嘴角一扯,淡淡的道:“就为这点小事,值得胡总管亲自跑一趟?别说只是一个贾家的旁系子弟,就算是嫡派子孙,难道绑不得?” “至于东城兵马司,人不是被他们抓了吗?那些没用的废物,要打要杀,随他们处置便是。还要如何?” 听了这话,胡安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由于里面牵扯到了方子的事情,他不便透露,这样就无法显示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不得不道:“那贾芸和国舅爷有些瓜葛,但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们派人安排的,分明是有人以此作文章,想嫁祸到我们头上。” “国舅爷想弄清楚是谁这样胆大包天,因此派我前来相询。” 厉乘风眉头一挑,这屁大点事还嫁祸,你们吴家难道还惹不起一个小小的贾芸不成? 不过,既然是国舅爷的面子,他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让人去将舵主刘忠叫过来。 此时正在分舵的刘忠已经知道自己派出的人马失败了,被赵紫瑜给一锅端了,虽然有些恼火,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因为他麾下被赵紫瑜抓走的又不只这一批,身系命案的都有好几个,这次没死人更是不算什么。 所以,他现在更多的心思是放在如何再策划一次行动上。 毕竟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事情没办好就要继续去办。 哪怕已经打草惊蛇,难度增加了很多,也不能半途而废,不然就坏了名声。 正在这时,一个心腹匆匆来到他身前汇报道:“舵主,堂主派人来找,让你立即过去。” 刘忠顿时一惊:“难道堂主要怪罪?” 虽然心惊胆颤,但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烈火堂堂部。 向厉乘风行了一礼后,他连头都不敢抬,身子都快躬成了九十度。 厉乘风只是淡淡的问道:“是接了谁的活儿,让你去绑了贾芸的?” 刘忠不敢隐瞒,连忙低着头回答道:“是宁国府袭爵人,贾族族长贾珍,给了八百两银子,让我们绑了贾芸后交给他。” “贾珍?”胡安脸色一变,这厮这个时候跳出来干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讨权 坤宁宫,一个头发花白,但目光“矍铄”的男人高坐在上首的凤榻上。 张皇后倚在一旁,认真的用汤匙调弄着手中碗里的燕窝粥,待稍凉了后才在男子面前的桌子上轻轻放下。 男子端起来一口气吃完,疲惫之色稍减几分。 而他能出现在坤宁宫,并且让皇后亲自服侍,普天之下,恐怕有且只有一人:皇帝。 没错,这位不怒自威,面容略显苍老的男人,正是当今天下之主,大梁国皇帝:泰昌帝。 其实泰昌帝年龄并不算大,还不到四十,可看起来却比很多同龄人还要显老。 按理皇家也不会缺少养容之物,调理之医,作为亿万人之上的帝王,本是享用不尽,心宽体胖,只要未得重疾便不至如此。 而泰昌帝的身体虽不算健硕,但也从未染过重病,此番情景皆因操劳过度所致。 说起来这还与当年的一桩秘辛有关,如今太上皇还是隆武帝时期,原本继承大位的应是太子义忠亲王。 可在隆武四十四年十一月的一天,皇帝突然大怒,直接废除义忠亲王太子之位,并下令幽禁。 太子之位就此空悬,随即引得四个最有实力的皇子蠢蠢欲动。 可是,仅一个月之后,当时还是义顺亲王的当今陛下直接被立为太子,顿时朝野震动。 盖因义顺亲王并不在这四位皇子之中,本身实力也不强,几乎没有染指太子之位的可能,于是引得议论纷纷。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翌年的隆武四十五年三月,依然老当益壮的隆武帝直接禅让皇位,自为太上皇帝。 义顺亲王继位,改次年为泰昌元年。 虽皇位之争就此尘埃落定,但风波并未停止,朝堂之上,乃至民间,不乏泰昌帝得位不正之语。 特别是在泰昌四年,义忠亲王郁郁而终时,此番流言再次甚嚣尘上。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当初是义顺亲王暗中告发太子殿下有谋反之举,因当时的太子得了一次重病后,身体差了很多,担心自己活不到继位的那天,便想提前发动政变上位。 不料,却被义顺亲王安插在太子府多年的奸细得知,义顺亲王立即告发。陛下大怒之下便废除了义忠亲王的太子之位,并将其幽禁致死。 义顺亲王因此功,再加上更好控制,陛下随立其为太子,并于次年直接禅位,藏于幕后继续操控朝局。 泰昌帝因得位未得权,对这些流言百口莫辩,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消除,再加上太上皇对他下达的政令多有干涉,整天如履薄冰。 但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好皇帝,泰昌帝一直兢兢业业,经常批阅奏章到深夜,早朝也很少缺席。 于是,继位七年来,眼见着衰老了许多,张皇后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用了各种办法调理,都不见成效。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素色宫装,打扮得简单素雅的清丽少女款步走进来,看到上首位的帝后二人,连忙上前施礼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看到少女,泰昌帝原本严肃的神情迅速舒展开来,笑道:“瑜儿,快免礼。” 赵紫瑜展颜一笑,欢快的走到泰昌帝旁边坐下,抱着他的手臂娇嗔道:“父皇昨晚是不是又熬到子时才安歇的?儿臣都说了多少次了,让父皇不可如此操劳,须得保重龙体才是。” 泰昌帝轻笑一声,随即脸色一板道:“瑜儿既如此劝朕,可朕怎听说你昨晚彻夜未归呢?” 赵紫瑜顿时面露尴尬之色,连忙道:“昨晚是因有要案在身,人命关天,这才未能及时回宫。再说,我年轻,仅偶尔如此,对身体并无大碍。我若如父皇这般,早就撑不住了。” 泰昌帝知道女儿关心自己,可自己面临的艰难,不是这丫头能轻易明白的。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而问道:“让朕的瑜儿彻夜去办的要案,必然非同小可,瑜儿又抓了几个江洋大盗啊?” 听了这话,赵紫瑜神情一肃,正准备开口,随即想到什么,便对一旁的张皇后道:“母后,让无关人等先下去吧。” 张皇后一怔,看向泰昌帝笑道:“这孩子,难道还有什么机密不成?” 虽如此说,但还是一挥手。 六宫都太监夏守忠连忙让包括元春在内的所有女史、宫女全部退了出去,只剩下皇帝一家三口和他自己,以及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 泰昌帝笑问道:“瑜儿,这下可以说了吧。” 赵紫瑜认真的道:“启禀父皇,这次不是江洋大盗,而是大逆不道。” 听到女儿说得这般郑重,泰昌帝微微一愣:“哦,此话怎讲?” 赵紫瑜立即拿出吴大德招认的那份供状,那句大逆不道的话赫然在列。 泰昌帝看到后,神情也迅速冷了下来:“一个漕帮小头目,就敢如此不将朕放在眼里?” 这不由得他如此不快,这些年他深受各种流言蜚语之苦,所以对此类言语也变得敏感了不少。 毕竟三人成虎,谣言说多了也成真的了,连漕帮一个小喽啰就敢这般大不敬的蔑视皇帝,皇权的威严何在?长此以往,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威信? 赵紫瑜又继续道:“一个小头目就敢如此,盖因这漕帮在神京城内横行霸道惯了,儿臣经手的案件,十有八九与他们有关。” “而他们能这般目无法纪,除了人多势众外,更因其与京中权贵、文武百官勾连甚深。” “他们显然是知道儿臣的身份,因此并不阻拦儿臣抓他们的人,但儿臣想要做出判罚,却是难上加难。” “那厮甚至直言,连刑部大牢都不敢轻易对他们漕帮的人用刑,何况儿臣这小小的东城兵马司?” “如此猖狂,若哪天真有异心,以其十万众,必成神京大患。” 泰昌帝神色严肃了不少,却是突然道:“瑜儿,怎么不说了?继续说下去。” 赵紫瑜微微一怔,好像在说,说这么多还不够吗? 泰昌帝轻笑道:“你之前从未主动向朕说起过你办的差事,今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难道只为揭露漕帮?” 听了这话,赵紫瑜便知道自己这点小伎俩瞒不过父皇,于是连忙道:“父皇,漕帮之患,不得不早作防范。儿臣想为父皇分忧,但这个小小的兵马司指挥处处受制,难有作为。” “儿臣想向父皇讨个锦衣卫之权,对那些不法恶徒可生杀予夺。” “儿臣一女流之辈,那些人对儿臣多有轻视,这反而有利于儿臣暗中细查,请父皇恩准。” 说罢,站起身,单膝跪地行礼。 第一百零二章 泰昌帝的无奈 漕帮的问题,泰昌帝并非一无所知,也不是不想动。 实在是他这个皇帝当了七年了,还是有名无实,宫内依然在沿用着隆武年号,泰昌的年号只对外使用。 一些重要奏章、官员的任免等重大权力依然掌握在太上皇手中。 他自己下达的一些政令,需要太上皇默许,甚至是同意后才能下发。 不然,就会遭到批驳,甚至是留中不发,最终不了了之。 去年东城黄华坊一场大火烧死一百多人,牵扯出漕帮拐卖人口的案子,他便想动手查一查漕帮这个毒瘤,人选都钦定了,但在太上皇那一关没有过,此事便不了了之。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漕帮的势力之大,甚至能够左右到太上皇的决定。 泰昌帝大概猜测出了其中的一些原由,太上皇自隆武二十一年消灭残元之后,就渐渐的丧失了进取之心,开始安于享乐。 自隆武二十五年至隆武四十三年近二十年间,先后六下江南,耗费巨大,以致朝廷入不敷出。 上行下效,官场民间,达官显贵和豪商巨富皆崇尚奢靡之风,以致朝政糜烂,贪腐横行,横征暴敛。 加之天灾,百姓生计日益困苦,甚至连续爆发了几次大规模动乱。 又逢东虏崛起,窃取辽东,太上皇越发力不从心,再加上废太子之事,便生出隐退之心。 不过,这只是以退为进,退位不退权,因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每年依然要花费大量银钱用于享乐。 可这些钱从哪里来?国库和内帑连朝廷的正常开支都捉襟见肘,便只能另想他法,其中很大一部分便是漕帮、江南甄家等每年的暗中输送。 既然拿了他们的钱,自然要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恐怕那句大逆不道的话不仅仅是漕帮一个小头目如此作想,毕竟他们背后可是有太上皇撑腰,可不就是皇城外由他们说了算。 想到此,泰昌帝心中冷笑一声。 抬手挽了挽女儿的手臂,慈爱的道:“瑜儿快起来,你的孝心,父皇知道。既如此,父皇可以再给你一个锦衣卫千户之职。” 赵紫瑜听到不由一喜,连忙谢恩道:“谢父皇,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泰昌却是摆摆手,并叹息一声道:“瑜儿可别高兴得太早,一个小小的东城兵马司指挥,父皇给就给你了,没人会多说什么。” “但是,锦衣卫千户可是非同小可,此事须得你皇祖父同意才行。” 赵紫瑜一怔,随即秀眉紧锁,感受到了自己父皇的无奈,但还是认真的道:“不管如何,儿臣都得先经父皇同意才行。” 听了这话,泰昌帝很是欣慰。 随即,他便草拟了一份手诏,任命赵紫瑜为锦衣卫千户之职。 虽然盖上了皇帝的印玺,但不一定管用,需太上皇帝的隆武印盖上去才是真正的生效。 “儿臣这就去太极宫见皇祖父。”赵紫瑜收起手诏,低声道。 泰昌帝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如果你皇祖父同意了,你再回来,父皇再送一样东西给你。” “谢父皇。” 赵紫瑜随即退出坤宁宫,直往紫禁城东北部的太极宫。 太极宫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如说是紫禁城的城中之城,因为这是一片独立的宫殿群,宛如紫禁城的缩影,也分前朝和后寝两部分。 前朝是太上皇召见群臣之所,后寝则是太上皇休息、享乐之地。 因皇家也是隔代亲,太上皇和皇太后对孙辈都不错,特别对赵紫瑜这个懂事、聪慧的孙女更是疼爱,所以赵紫瑜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太极宫。 远远的,赵紫瑜便听到欢快的鼓乐之声从后寝的畅音阁中传出。 总理内廷都检点太监裘世安听闻正阳公主殿下已经进入太极宫,连忙进去通报一声,然后便在畅音阁门口等候。 看到正阳公主一行转过乐寿堂往这边走来时,连忙小跑着上前迎接,笑靥如花的道:“哎呦,正阳殿下可是来了,太上皇和太后方才还在念叨着呢。” 赵紫瑜笑道:“昨夜办理要案至寅时,休息晚了。” 裘世安似是恍然:“原来如此,殿下可得多注意身体,这女孩就要多休息,这样才能生得更加水嫩呢。” “公公所言极是。” 裘世安随笑道:“殿下请随我来。” 说罢,亲自引着赵紫瑜走进畅音阁。 宽阔的大厅中,十多个清秀舞姬随着乐声卖力的扭动着曼妙的身姿,两侧坐着十多位看客,一边吃着酒,一边不时的赞叹一声。 赵紫瑜看到了大皇兄赵诚和四皇兄赵恪,还有国丈吴天佑及几位大臣,太上皇隆武帝和皇太后文宣太后则高坐于上首位的榻上。 看到赵紫瑜后,文宣太后笑着招招手,示意她到跟前。 赵紫瑜和两位皇兄见了礼后,便直接走到上方向自己的皇祖父和皇祖母行了一礼,然后让宫女搬来一个绣墩,坐到了文宣太后左手下方位置。 和蔼可亲的文宣太后一把握住赵紫瑜的手,很是疼爱的道:“瑜儿看着精神不大好,这是昨儿没睡好?” 赵紫瑜又简单说了下昨晚办案的事,文宣太后则是脸色一板:“女孩家家的,办什么案子,把我的瑜儿给累坏了,多早晚把这差事给辞了。” 赵紫瑜则连忙摇晃着文宣太后的手臂撒娇道:“皇祖母,办案可好玩了,瑜儿好容易找到一件喜欢的事,皇祖母可不能让瑜儿辞了。而且这么长时间,也就昨晚实在要紧才耽搁了休息,以后瑜儿会注意的。” 文宣太后的性子有些像贾母,最经不得疼爱的孙女乞求,见此只得无奈的笑道:“好好,可不能把自个儿累坏了,不然我可不依。” 赵紫瑜连忙欣喜的起身,迅速跪下向文宣太后行了一礼:“谢皇祖母。” “哎呀,这孩子,快起来。”文宣太后连忙伸手将赵紫瑜拉起来,赵紫瑜则顺势抱住她的手臂,文宣太后爱恋的摸摸她脑袋。 一曲终罢,鹤发童颜的隆武帝一挥手,让众舞姬先退下。 第一百零三章 太不是东西了 畅音阁中,鼓乐声也停了,厅中顿时清静了不少,但丝毫不影响众人吃喝。 赵紫瑜端起酒盅,对隆武帝和文宣太后道:“瑜儿今儿来晚了,先自罚三盅向皇祖父、皇祖母赔个不是。” 隆武帝听了便笑道:“理应如此。” 文宣太后则摆手笑道:“瑜儿本就没休息好,三盅怎么行,一盅就可以。” “哈哈,好,就听你皇祖母的。” 看着孙女仰首吃完了酒盅里的酒,隆武帝笑问道:“瑜儿这又是办了什么大案,竟要彻夜不归?” 见皇祖父主动问起,赵紫瑜顿时神色一肃,回道:“皇祖父,是有人谋划要绑架荣国公之后的案子,当年荣国公随太祖太宗南征北战,建立不世功勋,如今听闻其后人要遭人绑架,瑜儿岂能坐视?” “今天这帮逆贼敢绑架功勋之后,明日岂不是敢绑架皇子皇女?岂料,还不用等到明日,这帮逆贼今天就已经不把皇家放在眼里了。” 听到孙女说得如此严重,隆武帝神色微凝的问道:“竟有此事?” 赵紫瑜连忙拿出那份供状,隆武帝接过之后,迅速看到了那句大逆不道的话,神情有些不悦的道:“漕帮有些人确实过了。” 他自己再怎么说,是太上皇,是当今皇帝的老子,老子压儿子一头也算天经地义,岂容外人也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听了这话,下方众宾客顿时神色各异,特别是国丈吴天佑,他是知道自己儿子和贾家一旁系小子,因水晶冰糖方子的事情有不小的过节。 正阳公主殿下口中的荣国公之后,不会就是那小子吧。 可这怎么又牵涉到了漕帮呢?东来再傻也不会让漕帮的人动手吧,之前也从未听说过漕帮有参与进来啊。 因为他一早就来到宫中,所以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心中充满狐疑。 见皇祖父也有些不满,赵紫瑜心头一喜,又连忙补充道:“那些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他们都知道瑜儿的身份,但又有几人将瑜儿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处处对我使绊子。” “如今,连一个小小的帮众都敢大逆不道的诋毁皇家,他们眼里可还有皇权?” “为了维护皇家颜面,瑜儿便去请示了父皇,父皇允了瑜儿锦衣卫千户之职,但父皇说此事还须皇祖父恩准。” 说罢,拿出那份手诏。 隆武帝接过手诏扫了一眼,知道自己这个聪明的孙女是有备而来。 不过,仅一个锦衣卫千户之职,无伤大雅,而且也是应该给漕帮一些敲打了,别以为孝敬了一些银子,就可以横行无忌。 这天下,始终是赵家的天下,尔等皆是赵家的奴才,奴才孝敬主子钱财那是奴才的福气,应该感恩、谦恭,竟然敢嘲讽主子,真是瞎了心。 于是,让裘世安拿来自己的印玺,在手诏中盖上了隆武大印,赵紫瑜锦衣卫千户之职便正式生效。 “谢皇祖父。”赵紫瑜大喜。 隆武帝神色认真的道:“瑜儿是大梁的公主,千金之躯,可得爱惜身体,更不要以身犯险。” “是,瑜儿谨遵皇祖父之令。”赵紫瑜很是乖巧的应道。 隆武帝又对裘世安道:“再给瑜儿多派些人手,别让一些不开眼的伤了她。” “奴婢遵旨。”裘世安躬身应令,因为东厂还掌握在他手中。 众人又吃喝一阵,随即摆驾寿安宫大戏楼,准备去听戏。 赵紫瑜跟着去听了一会儿后,兴趣不大,就告辞离开。 大明宫,泰昌帝看着手诏上的隆武印,随即对一旁的戴权道:“去吧东西拿来。” 戴权连忙应令而去,没有多久就抱来一个长条盒。 赵紫瑜有些好奇,便问道:“父皇,这是何物?” 泰昌帝笑道:“你打开看看。” 赵紫瑜从戴权手中接过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柄精美的宝剑。 赵紫瑜一惊,脱口而出:“尚方宝剑。” “有此剑在手,瑜儿行事就更加便宜了。”泰昌帝轻笑道。 之前之所以没拿出来,是因为职位没定下来,拿出来也没有意义,反而有可能会让太上皇心生芥蒂。 赵紫瑜欣喜不已,有这个宝贝在手,谁敢再让本公主不痛快,本公主就斩下他的狗头。 此间暂且不表,贾芸天亮后便带着赵紫瑜派出的四个护卫和李三一起赶回了家。 三个太监贾芸还是将他们当成男人,安置在前院,冷雪这个看起来更像男人的反而被他带进了后院,差点吓得可卿避之不及,解释清楚后才让她轻嘘一口气。 吃过早饭,在几个丫头的共同服侍下沐浴完,贾芸便补觉去了,甚至还将爱妻拉上。 本来想折腾一下,这样也有利于助眠,但想到大清早的,就算了,吃点小餐点,在无尽幽香的笼罩中沉沉睡去。 秦可卿轻轻的侧起身子,用一只手撑着螓首,爱恋的看着睡得香甜的相公。 其实,她自己昨晚也没有休息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没来由的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如今看到相公安然无恙,心里才放下,原本还有些困意,现在却又不怎么困了。 于是,搞怪的在贾芸身上这里捏捏,那里掐掐,只不过不敢用力,生怕将相公弄醒。 没多久,手撑得有些累了,便又重新躺在贾芸身边,小心的钻到那宽阔、温暖的胸膛中,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荣国府,贾赦院,胡安气急败坏的斥道:“贾恩侯,你耍我?你不是说找军中之人动手吗?为何找漕帮?” 贾赦一惊,连忙道:“胡总管,你是从哪里得的信?我派的人还没找到机会动手呢。” “那贾珍找漕帮的人去绑贾芸,你敢说不是你授意的?”胡安目光阴寒的问道。 贾赦顿时急道:“这么大的事,我能授意他?胡总管若不信,把他找来一问便知。” 于是,立即派人去请贾珍。 贾珍的消息没那么灵通,还不知道昨晚的行动已经失败,不过他知道吴家迟早会找上门,也早有准备,所以在贾赦这里看到胡安后,还故意露出惊疑的神情道:“咦?胡总管也在这儿啊。” 贾赦直接问道:“珍哥儿,你是不是找漕帮的人绑贾芸那小子去了。” 贾珍一怔:“大老爷听谁说的?” 贾赦看向胡安,胡安没好气的道:“那刘忠亲口告诉我的。” 贾珍见抵赖不掉,这才道:“那个忘八种子,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等漕帮的人把他绑了,我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了这话,贾赦叫苦不迭道:“哎呀,珍哥儿,你坏了我和胡总管的大事啊。” 贾珍大感不解。 贾赦便将自己和胡安的谋划给讲了出来,贾珍恍然,只叹这事有些凑巧,甚至还补充道:“既然我歪打正着,让漕帮的人绑了那小子也一样。” 胡安气道:“一样个屁,那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漕帮那些人被一网打尽了。” 贾赦和贾珍顿时大惊失色,怎么会是陷阱?谁泄露了风声?贾芸那小子知道是我们设的局吗?若被那小子知道,就完蛋了。 胡安却是如吃了口苍蝇般恶心,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因此事就报复宁国府吧,何况贾珍这厮也是无心的。 于是,只能在心中一阵大骂:肏……你娘的,你们贾府都是一帮什么玩意儿?两府的老爷,整天算计一个旁系的小子,太不是东西了。 当然,他还有另一种办法将吴府从这件事情中摘出来,那就是直接去向贾芸澄清,那些人不是吴家派的。 只是,贾芸算老几?堂堂国舅还需要向他解释?丢不起那人。 第一百零四章 赵指挥大驾光临 东城兵马司监狱,副指挥高宏和另三个副指挥殷勤的引着刘忠一干漕帮子弟大摇大摆的进入。 这帮人进到官衙中,就好像走进自己的后院一样简单。 “舵主……” “舵主……” 两侧的牢房中,不时的有犯人站起身和刘忠打着招呼,因为他们都是被赵紫瑜抓来的漕帮子弟。 不过,这里除了住的差点,伙食还不错,因为高宏等人每每趁着赵紫瑜外出办差,或者晚上回宫后,就会带来酒肉孝敬他们,不时的还会有女人送进来。 由于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又很少活动,所以不少人还长胖了。 因此,对这些人来说,坐监不但不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反而让人羡慕。 于是这些漕帮的人巴不得二进宫,三进宫,直到赵紫瑜对一些轻罪的直接打一顿轰出去才刹住这股歪风。 刘忠向牢房里的众兄弟点头示意一下,便快速向内深入,直到来到吴大德所在的监牢。 吴大德躺在稻草铺就的床上,还在哼哼唧唧的。 高宏生怕刘忠怪罪,连忙解释道:“是贾家那小子,用了一种新式水刑,好生歹毒。已经找了大夫看过了,不过已经伤到内腑,恐怕还得休养些时日才能恢复。” 刘忠只是淡淡的道:“把门打开。” 高宏立即向一旁的狱卒一摆首,狱卒连忙掏出钥匙将牢门打开。 刘忠看向高宏等人道:“我和吴大德有些私事要谈……” 不待刘忠说完,高宏顿时会意,连忙道:“刘舵主您请,我们先到别处看看,若有吩咐,派人来告之一声便可。” 刘忠对高宏的态度很满意,轻笑着点了点头。 待高宏等兵马司的人走了之后,刘忠一挥手,让几人将吴大德抬出来,直接走进深处的刑讯室。 吴大德还没有从昨晚的恐惧中回复过来,看到刑讯室,便惊恐的嚎叫道:“不不,我都说了,都说了……” 刘忠沉喝一声:“吴大德,是我。” 吴大德看清是自己的舵主后,仿佛看到自己的亲爹亲娘,激动的道:“舵主,救我,救我。” 刘忠安抚道:“我此来就是为了救你出去,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都和赵子龙交代了什么?不可有丝毫隐瞒。不然,我能放过你,堂主也不会放过你。” 一想到堂主厉乘风,吴大德本能的一激灵,似乎比昨晚的水刑还让他恐惧,于是将昨晚招的供全部讲了出来,哪怕是那句大逆之道之言也没有隐瞒。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这句话并没有什么,何况是在自己人面前说。 可他没注意到,刘忠的脸色眼见着阴沉了下来,终于找到了太上皇对漕帮不满的原因了,肯定是因为这句话。 这句话给谁听到,都不能给皇家的人听到,往大了说,给你定个谋逆之罪都不为过。 “你的家人,我会替你照顾好的。”刘忠拍了拍吴大德的肩膀道。 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吴大德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几人在刘忠的示意下将他架起来。 吴大德大为惊恐:“舵主,舵主,这是为什么呀?属下一直对你忠心耿耿,一直对漕帮忠心耿耿……舵主,饶命啊……” 经历了昨晚一遭后,吴大德反而更想活命了,但刘忠却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几人强行将吴大德架到刑架上,然后将一根绳索往他脖子上一套,然后任由他疯狂挣扎,直到两眼圆瞪,一动不动。 “挂到牢房里去。”刘忠又淡淡的下令。 几人迅速将吴大德的尸体拖进牢房,并挂到牢房的梁上,旁边监牢里的漕帮子弟看到这一幕,皆是神情大变,这是发生了什么?不过没人敢问。 更让他们惊恐的是,陆续有十几人被带了出去,回来时都成了一具尸体,甚至还被挂在了所在的监牢里。 刘忠立即安抚道:“此事与众兄弟无关,是这些反叛的背叛漕帮,死有余辜。你们好生在里面呆着,帮里不会忘了你们。” “是,舵主放心,我绝不会背叛帮里。” “那些反叛的都该死,我绝不会做这般愚蠢之事。” 众人都被吓到了,连忙七嘴八舌的开始表忠心。 刘忠随意的安抚几句,然后迅速带人离了东城兵马司。 此间暂且不表,赵紫瑜得了锦衣卫千户之职和尚方宝剑后,迅速出得宫来。 不过,她没有直接去东城兵马司,而是直往宁荣街而来。 “哦,原来是赵指挥,赵指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快有请。”贾宅门前,熊大客气的迎道。 赵紫瑜没有多话,在冷霜和几个太监侍卫的护卫下直接走进去,其他二十余人则留在了外面。 正在前院的小红看到一队官差进来,不由吓了一跳,但看到这些人没有横冲直撞,这才放下心来。 熊大看到她后便道:“小红,快给赵指挥上杯好茶,然后去通知二爷,就说东城兵马司的赵指挥来访。” “欸,好嘞。”小红麻利的上了茶,然后跑向后院。 正在替秦可卿浇花的晴雯看到后,不由笑道:“你整天这般莽莽撞撞的作甚?” “有官差来找二爷,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小红随口回了句,但脚步没停。 晴雯一惊,放下手中的花洒,也跟着一起往正房走去。 却发现香菱和瑞珠、宝珠三人正在房外的石桌前悠闲的吃着水果、点心,小红便上前问道:“二爷还没起?” “还没呢,想必二爷昨晚一夜都没睡。”瑞珠连忙回道。 “是啊,咱二爷从不睡懒觉。如今可是不行了,有一个东城兵马司的指挥来找,就在前厅等着呢。” “官差可怠慢不得,快去叫二爷起来吧。”晴雯补充道。 “好,我这就去。”瑞珠连忙起身,可随即又看向香菱道:“还是香菱去吧,人家如今可是姨娘。” 打趣的同时,又很是羡慕。 香菱虽娇憨,但不傻,闻言轻斥道:“你这丫头,我往后多往二爷旁边吹吹枕头风,迟早有你的好。” 瑞珠一惊,连忙告饶道:“香菱姨娘,我错了,你就饶了我这遭吧。” 虽如此说,但她却没有丝毫害怕,因为她知道香菱是个善性子,心大着呢。 “呸。”说着的同时,香菱已经起身往房间走去。 房间中,夫妇二人睡得香甜,香菱走到床边,伏下身子在贾芸耳旁轻唤道:“二爷,二爷……” 其实,在她开门进来时,贾芸便已经醒了,随即眼一睁,如老鹰捉小鸡一般直接把她薅了上来…… 第一百零五章 你来真的 “咦?香菱去叫二爷,怎要这般久?” 见香菱进去小半刻钟了还没什么动静,小红、晴雯和瑞珠几人面面相觑。 “我去看看。”晴雯自告奋勇的。 “宝珠,你和小红去准备些热水。二爷起来后肯定要洗漱的。”瑞珠对二人道。 二人连忙点点头,可还没走多远,就听到晴雯一声惊叫,然后狼狈的从房内冲出来。 瑞珠大惊,连忙上前问道:“晴雯,怎么了?” 晴雯脸色绯红,连连摆首道:“没什么,没什么。” 瑞珠似是猜到了什么,心中暗骂:“这香菱,叫你去叫人,你却……什么时候不行,非得这时。” 此时的香菱,也被晴雯的一声尖叫惊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贾芸道:“二爷,我忘了正事,有个东城兵马司的赵指挥来找,正在前厅等着呢。” 贾芸大晕,早不说,这弄得上不上,下不下的咋整。 没办法,公主殿下在等着,只能强行中止了。 已经醒过来的秦可卿也被这娇憨的丫头给整无语了,没好气的在她俏……臀……上掐了一把。 香菱则像个犯了错的小女孩一般,可怜巴巴的,让人疼爱得不行,贾芸也忍不住捏了捏她那粉嫩的脸蛋。 不过,这丫头也是心大,转头就抱住可卿,要和她继续休息。 可卿哪还有这个心思,也连忙爬了起来,亲自帮着相公穿衣梳妆。 瑞珠和宝珠倒没什么避讳,跟着进来帮忙,倒是晴雯脸皮薄,到现在还有些没缓过来。 小红知道她平日是个尖牙利嘴的,没想到也有今天,便笑着打趣道:“晴雯,看来还是世面见少了,你看宝珠比你还小几岁,人家就不当事。” 晴雯脸色微红,轻斥道:“你少在这嚼舌,我不信你头一次见到会不当事。” 小红笑道:“这有什么?咱们女孩,谁还能离了这遭不成?我就算头一次见到,也不会被吓成那样。咱们二爷那般好性儿,还担心他吃了你不成?” “呸。你这乱嚼舌的小蹄子,迟早有你的好。”晴雯难得的说不过,有些没好气的道。 正在这时,已经穿戴整齐的贾芸走了出来,看到晴雯后,笑道:“晴雯,刚才没吓着你吧。” 晴雯大冏,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甚至都不敢看贾芸。 “没事,以后见多了就习惯了。” 晴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勇”晴雯却不愿吃这种亏,管你是不是爷,立即斥道:“二爷就会欺负人。” 贾芸不耻的笑道:“没错,刚才香菱就被我欺负了。” “呸……”晴雯满脸燥红,说不过,直接一溜烟的跑了。 前厅中,赵紫瑜已经喝完了一杯茶,时间也过去了一刻钟,贾芸却还没有出现。 她秀眉微皱,正准备让人去催一催时,终于发现贾芸姗姗来迟。 “贾云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头一次登门拜访,就让我一阵好等。”赵紫瑜没好气的道。 贾芸连忙赔礼道:“赵指挥勿怪勿怪,睡得稍迟了些……” 刚说到这里,又惊奇的道:“哟,赵指挥这是?成锦衣卫了?” 赵紫瑜本来准备讽刺这厮几句,竟然睡到现在,但看到自己的新身份被贾芸发现后,便不无得意的道:“如何?锦衣卫千户。” 贾芸立即拱手祝贺道:“恭喜赵指挥高升。” 赵紫瑜接话道:“东城兵马司的职我还兼着呢,那四个副指挥,我一个也不想留,给你留一个副指挥之职如何?” 贾芸立即恢复严肃,道:“赵大人是准备与漕帮大干一场?” “那是当然,这帮无法无天之徒,也该收拾了。” “那大人觉得,一个锦衣卫千户就够吗?” “加这个如何呢?”说罢,赵紫瑜直接将腰间宝剑往桌面上一放。 “尚方宝剑?”贾芸一惊,看向赵紫瑜道:“你来真的?” 赵紫瑜秀眉一皱:“什么真的假的?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不是漕帮的人要绑你吗?趁此机会把幕后主使找出来,让他们好好的长长记性,看这神京城是不是他们横行霸道的地方。” 可是,在她说完之后,并没有看到贾芸有任何的欣喜之情,反而眉头紧锁。 稍一会儿之后,见贾芸还没有说话,她便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贾云长,你是何意?莫非你怕了?” “是。”贾芸毫无避讳的直言。 “你……我看错你了。”赵紫瑜顿时气急,她没想到昨晚还信誓旦旦的贾芸会突然变卦。 其实,贾芸本以为只需陪着她在东城兵马司闹一闹,那样再怎么闹,不会和漕帮撕破脸皮,漕帮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也不会大动干戈。 可没想到,仅不到半天时间,这丫头就弄出这么大动静,要了一个锦衣卫千户之职不说,连尚方宝剑都搞来了,这是准备和漕帮死磕啊。 贾芸并没有为自己的变卦而不耻,反而反问道:“赵大人,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真的把动静闹得太大了,你觉得漕帮会坐以待毙吗?他们背后的势力你不会不知。” “到时,你肯定没事,大不了脱下这身衣服,把尚方宝剑还回去。那我们这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呢?漕帮会放过我们吗?” “我贾芸不怕死,可我老娘,新婚妻子怎么办?” 赵紫瑜不由一怔,是啊,漕帮和吴家都不是软柿子,不会任由自己拿捏。之前没任何报复行径,是因为自己没有触碰到他们的根本,人家给自己这个公主面子才没有轻举妄动。 若真的彻底撕破脸皮,那帮连皇家威严都不放在眼里的恶贼,会无动于衷? 不过,漕帮再疯狂,应该不敢动自己这个公主,可连累得贾芸家破人亡,自己又于心何忍? 想到这里,赵紫瑜原本欣喜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反而还有些沮丧。 贾芸看到她神情的变化,不由一惊,这么经受不住打击吗? 他刚才如此说,只是想告诫这位公主殿下不要太得意忘形。不要认为自己是公主,有锦衣卫的身份,又有尚方宝剑加持,就可以轻松拿捏漕帮,那是异想天开。 不过,他那些话倒不是骗人的,而是事实,要说他自己怕不怕漕帮,自然是怕的,毕竟对方势力太庞大了。 贾芸其实也不想和他们斗,可他哪有选择?他能挫败漕帮一次行动,却无法挫败十次八次,只要让他们成功一次,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他才不得不想办法和赵紫瑜进行捆绑,如果这个时候再和这位公主殿下解绑,那是将自己最后一点希望也给截断了。 因此,不管前路多艰险,他贾芸已经没有退路,只能跟着这位公主殿下一条道走到黑了。 不过在这之前,也要尽量给自己多准备点保命手段,这也是他说最后一句话的主要原因。 第一百零六章 贾云长,接位 “公……呃,赵大人,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能否保我家人无恙?” 怕打击得这位公主殿下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贾芸连忙主动出声道。 听了这话,赵紫瑜知道贾芸不是真的怕死,而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家人,这是人之常情。 自己堂堂公主,哪怕保证不了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都不会有生命危险,但若连他们的家人都护不住,在他们死后还要遭他人报复,那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让他们为自己卖命? 想到这里,她看向贾芸,极为认真的道:“能,除非我死。”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会不吃不喝跪在太极宫外乞求皇祖父、皇祖母,直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刻。 他们就算再狠心,应该也不会眼看着自己死去而不愿意护佑贾芸的遗孀。 “好,有了赵大人这句话,只要赵大人不弃,我贾芸长,誓死不离。”贾芸非常严肃的回道。 闻听此言,赵紫瑜终是难掩心中激动。 因为贾芸是她这么长时间物色到的,唯一一个有胆量、有魄力、头脑聪明,与漕帮、吴家皆有嫌隙,又敢于反抗的少年俊杰,今天终于被自己收入麾下了。 而且,自己收服的才俊和父皇、皇祖父赐予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也更有成就感。 于是,她连忙道:“那我们现在就去东城兵马司,先把那几个禄蠹给除了,然后再好好整顿一下兵马司。” 贾芸却是轻叹道:“大人,你不该先到我这里来,而应该到牢房里看住吴大德那些人。” 赵紫瑜一怔:“何意?” “自然是防止他们杀人灭口,此时还不知那些人是否还活着。” 赵紫瑜震惊的道:“不至于吧,那些身系命案的都没出过事。” “可这次不一样,你连尚方宝剑都拿来了,他们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 赵紫瑜神色微变,尚方宝剑是父皇给的,那些人暂时还不一定知道,可是皇祖父授予自己锦衣卫千户之职,不少人在场,特别是国丈吴天佑。 而且皇祖父对漕帮的不满也直接表现了出来,吴天佑不会意识不到,现在这件事情恐怕早已经传到外面了。 想到这里,赵紫瑜也感觉自己有些大意了,连忙道:“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动身。” 出了前厅,贾芸看到了在外面乖巧等候召唤的小红,挥手招过来,笑道:“小红,去告诉你们二、奶奶,就说我已经是赵大人麾下的副指挥了,要随他去帮件案子。” “事儿不大,但有些繁琐,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让她不要担心,在家好吃好睡。待我回来,看到她开开心心的,我才会开心。” “还有太太,你告诉她,她儿子是个有能为的,也是个伶俐的,让她放心。” 小红嘻嘻笑道:“二爷不管到哪里都想着二、奶奶,二、奶奶心里指不定有多快乐呢。太太也一直信着二爷,凡事也都听二爷的,也指定放心。” “放心吧二爷,这些话,我一定一字不落的传到。” 贾芸点点头道:“小红办事我当然放心,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你也一样,也要开开心心的。” “知道了,二爷。”小红心里充满感动,芳心直跳,说罢,偷瞟了自家二爷一眼才快步向后院而去。 刚出门就被撒了一把狗粮,赵紫瑜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可以看出,贾芸这厮确实挺在意家人的。 而且,他的母亲和妻子都非常依恋他,这个少年已经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没有他,这个家,怕就要散了。 不由的,心中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将贾芸招入麾下,究竟是对是错? 随即,一行不再耽搁,直接出了贾宅。 贾芸只带了李三,熊大和赵紫瑜派给他的四个护卫都被留在了家里,因为家里的安全始终是他最放心不下的。 待他们抵达东城兵马司衙门时,已经是下午了。 刚到衙门口,一个士兵就匆匆跑上前汇报道:“指挥大人,不好了,有犯人自缢了。” 赵紫瑜一惊:“谁?” “昨晚被抓来的吴大德。” 赵紫瑜心头一沉,果然被贾芸说中了,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向牢狱方向而去。 可在他们抵达牢狱时,才知道自缢的不只吴大德一人,而是昨晚被抓的十几人全部自缢了,这是把自己当傻子啊。 赵紫瑜神色冰冷,不由握紧了腰间的尚方宝剑。 冷霜亲自检查了一下勒痕位置和这些人的死状,很是确信的道:“回大人,这些人都是先被勒死的,并不是自缢。” 这并不意外,赵紫瑜已经从无尽的怒火中平静了不少,只是淡淡的问道:“这时,高宏他们那些人去哪里了?” 一个吏目连忙上前道:“回大人,早上码头那边有一处走水了,危及刚运抵的漕粮,十分紧急,几位副指挥去处理火情了。” 赵紫瑜直接冷冷的道:“这么巧?你去告诉他们四个,半个时辰之内若不回来复命,他们就立即给我滚出兵马司。” 吏目心头一凛,连忙应令而去。 赵紫瑜又随即下令让其他所有兵卒都出去,只留下自己带来的护卫,并抽出几个护卫把守住入口,严禁其他人进来窥探。 “把那些与死者相邻牢房的犯人都带出来,一一用刑。” 水刑之下,不管早上对刘忠多么忠心,这一刻都恨不能将心挖出来给赵紫瑜看一看,什么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好一个漕帮。”赵紫瑜银牙紧咬,竟然大摇大摆的到自己的东城兵马司来杀人灭口,真当这里是后花园了。 不过也是,有高宏那些蛀虫在,不是后花园又是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这几人知道赵紫瑜兼了锦衣卫千户之职后,也谨慎了些,所以面对赵紫瑜的严令,还是及时赶了回来。 赵紫瑜在兵马司的后堂见了他们,然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高宏道:“吴大德他们怎么死的?” 高宏想也没想的道:“听说是自缢。” 噌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高宏双眼圆瞪,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一般,发出嗑嗑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一道血线自他脖颈间绷开,鲜血飙飞而出。 他想不通,指挥大人这次怎么这般果决,如果不信,你再问一遍就是,哪怕用锦衣卫的身份压一压也可以,为何不打声招呼就下死手? 扑通一声,他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哎呦我去,这么猛吗?还真有赵子龙的风范啊。”贾芸也被赵紫瑜突然下杀手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却颇为赞赏。 其实他不知道,赵紫瑜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想宰了这厮,今天手里有尚方宝剑,再手软都对不住自己了。 “贾云长,副指挥空一个出来了,他的位置归你了。”赵紫瑜仿佛在宣布一件极为平常的事,不过这也是她在之前答应过贾芸的。 “谢大人。”贾芸连忙应下。 赵紫瑜随即看向另外三个已经目瞪口呆的副指挥。 第一百零七章 我有大棒,甜枣在哪里 赵紫瑜手提着血淋淋的尚方宝剑缓缓向三个副指挥逼近,三人从未感受到这位看起来文弱好欺的指挥大人竟如此的令人窒息。 “大人,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们都是你麾下啊,都是忠于你的。”其中一个短须微胖副指挥心惊胆颤的道。 “是啊,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另两人也忙不迭的道。 因为就算要向巡城御史陈大人去告状,也得先渡过眼前这个难关,若是命都没了,赵子龙就算被千刀万剐,自己也看不到,更是白死了。 赵紫瑜一抬手,准备让那短须微胖的副指挥回答刚才的问题。 可是,刚才高宏就是被她抬手间斩杀的,她这一动,让这副指挥本能的心头一紧,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的刀柄。 可他不知道,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紧跟在赵紫瑜身侧的五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动了。 冷霜右手一扬,一柄飞刀打着旋飞出,嗖的一声没入这副指挥的喉间。 四个太监护卫分两路,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纷纷杀到,在这副指挥的意识还未消散前,各自飞快的斩出一刀。 扑嗞扑嗞…… 整个人差点被拦腰斩成两段,脑袋更是如皮球一般从身体上掉落下来,骨碌碌的滚出一丈多远,双眼还瞪得大大的。 好似不敢相信,自己根本没想过去攻击指挥大人,只想挡住指挥大人有可能的杀招以保命而已。 可怎么就落得如此下场?这些人究竟是谁?指挥大人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高手?他已经没有机会想明白这个问题了…… 不过,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不太蠢,此刻应该已经想通些了。 而对冷霜这些护卫来说,只要有任何危害到公主殿下的举动,那都是自寻死路。 “啊,啊,啊……”剩下两个副指挥看到这可怕的一幕,直接被吓得鬼哭狼嚎起来。 “指挥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是漕帮,是漕帮,烈火堂一个叫刘忠的舵主干的。” “小的以后一切都听指挥大人的,为指挥大人赴汤蹈火……” “大人饶命啊……” 面对两人的苦苦求饶,赵紫瑜已经生不起丝毫怜悯之心,只是冷冷的道:“本大人不需要你们这样吃里扒外的废物。” “杀。” 杀字一落,两个护卫身形一掠,各自冲向一人,两人只来得及瞪大眼睛,还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脑袋就飞了出去。 至此,四个副指挥被斩杀一空。 见此情景,贾芸不由惊叹,果然,公主殿下身边的护卫不可能是庸手,这下自己也放心多了。 赵紫瑜见贾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几具尸体,没有丝毫变色,不由暗惊,难道这厮这种场景见多了?还是他原本就身系命案? 因为就算是她自己,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到杀人场景,但此刻也是有些心惊肉跳,手掌也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甚至还不自觉的移开了视线。 可能,是第一次亲手杀人的原故吧。 为了竖立自己赵子龙的形象不崩,她立即转移话题问道:“贾副指挥,如今这几个蛀虫全部斩杀,你觉得接下来最适合做什么?” 贾芸刚才确实被这位公主殿下惊艳了一把,因为他就需要这种杀伐果断,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搭档。 否则,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之辈,只会害死自己。 闻言,便一指地上的几具尸体道:“这现成的立威之物,不可浪费了。趁这时,立即召集兵马司所有兵卒,重新整顿,清查奸细。” 赵紫瑜笑道:“正合我意。” 随即传令下去,将东城兵马司所有兵卒都召集回来,哪怕是在巡街、缉捕盗贼的,不准找任何理由延迟不归,否则严惩不殆。 而听闻四个副指挥全部被斩,剩下的除了几个未入流的吏目,都是普通兵卒,谁还敢违逆这个命令? 不到一个时辰,不管是派出去办差的,还是偷跑出去吃酒的,哪怕是连告假的,都一传十,十传百的被召了回来。 四个副指挥的尸体还在后院躺着,鲜血流了一地,成百上千的人聚集在一起,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他们在场所有人进兵马司当差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事情。 哪怕是其他四城兵司马,也没听说把副指挥直接拖到后院就给砍了,而且是四个一个不留,太残忍,太可怕了。 赵紫瑜下令将所有人的兵器收缴,然后才下令道:“拿花名册,按名一个个点,点到的出列,到一边重新列队。点到的人不在,名字直接划掉。” 一个吏目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拿出花名册开始点名。 “李大贵。” “在。”一个瘦高的士兵忐忑的走出来。 “滚一边呆着去。” “是是。” “李顺。” …… 这需要一些时间,赵紫瑜没有干等着,便坐到一角和贾芸商讨着接下来该如何。 贾芸也没有藏着掖着,不过有些疑惑的道:“大人,五城兵司马是一卫的编制,每卫五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正额一千一百二十人。” “所以,东城兵马司也理应有一个千户所的人数,可我看这里能有七百人就不错了。” 赵紫瑜赞赏的道:“你观察倒挺仔细的,没错,如果所有人都到了的话,为六百四十八人,缺额近一半。” “因为这里和京营一样,喝兵血,吃空饷,被原来的指挥和这些副指挥或占或打点去了。” “原指挥被法办,我顶上来后,因新入兵马司,便只是罚了那四个混账一笔银子,严禁他们再犯。” “不过缺的兵额,我也一直未去补齐。因为我知道,不彻底整顿兵马司,补再多的人,也只是一群酒囊饭袋。” “这次倒是一个不错的契机。” 贾芸顿时了然,随即将自己想到的几条策略讲了出来,赵紫瑜不时的点下头。 果然,身边有一个聪明人帮着出谋划策真的轻松太多了。 可是,她又有些疑惑的道:“大棒加甜枣的方法我懂,可我有大棒,甜枣哪儿来呢?这好几百人,我不可能每人许诺一个官职吧。” “这好办,先把他们的饷银往上提一提,然后按月、季、年设立小、中、大考核。考核成绩越好,奖赏越高。没过的,该罚的罚,该清退的清退。” 赵紫瑜撇撇嘴:“你说的我都懂,可这不是要银子吗?他们的饷银还欠着近半年未发呢,再说涨饷银,谁信?” 贾芸无语,都城里士兵的工资都能欠这么久,你们赵家也不怕别人造反。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这种心里准备,于是便道:“几百人,五千两就可以周转一下,我可以先借给大人。” 赵紫瑜随即反问道:“那以后呢?银子从哪里来?等朝廷发下来,还不知道何时呢。” 贾芸手一扬:“东城乃整个神京城最富庶之地,从哪里弄不来些供养这么点人的银子?” 赵紫瑜一惊:“我们是兵,不是匪。” 贾芸疑惑的道:“你看我像匪吗?” 赵紫瑜眨了下眼睛,强忍住没将头点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 高明的策略 点名的过程花费了半个时辰左右,合计人数六百四十一人,其中有七人没有出现,直接被划掉了。 而此时贾芸却已不见了踪影,取钱去了。 于是,赵紫瑜又耐心的等了小半个时辰,贾芸和一行十二个护卫才用马车拉回来了几个箱子。 赵紫瑜大喜,立即命令将所有箱子抬上前,然后振声道:“高宏他们为何被杀,相信你们心中也有几分猜测。”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找本指挥的麻烦,因为本指挥如今又兼着锦衣卫千户之职,不管是民还是官,皆有逮捕审问之权。” 说罢,还扬了扬手中的宝剑,继续补充道:“看到没有?尚方宝剑,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听了这话,所有人为之一惊,原来如此,看来不是指挥大人疯了,而是人家有足够的底气啊。 怪道说呢,之前那巡城御史陈大人来得比谁都快,如今四位副指挥都要放臭了,还没看到人影。 赵紫瑜一挥手,让人将所有箱子都打开,里面豁然是一箱箱银子或铜钱,简直亮瞎双眼,吸引众目光。 几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的穷兵胚,不少人控制不住的吞了吞口水,畅想着这些钱如果都是自己的该多好啊,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赵紫瑜扫了众人一眼,也自然将一些人的神情看在眼中,认真的道:“今天拿出这些钱来,就是补足拖欠你们的月饷。而且本指挥还许诺,以后每月饷银涨到一两八,按月发,概不拖欠。” 随即,又将和贾芸商讨出的考核奖励制度也讲了出来。 听到有银子拿了,不少人瞬间忘掉了刚才的害怕,激动万分,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咱们被欠了多少饷银啊?快算算。” “再过十多天就半年了。” “那有多少银子?” “若按五个月算,每月一两五,是七两五。” “嘶,老子多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以后月饷涨到一两八,一下涨两成,真的假的?” “咱指挥连尚方宝剑都拿来了,能说话不算话吗?” “那是。若是再算上那些考核的奖赏,嘿,一年拿个小三十两也不是不可能啊。” 赵紫瑜故意让他们讨论了一阵,然后才高声道:“安静。” 果然,命令比之前好使多了,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赵紫瑜又立即话风一转的道:“不过,这钱可不是人人都能拿到的。” 所有人不由一惊,心中也很是忐忑,生怕自己被排除在外,毕竟这可不是三五个铜板。 赵紫瑜目光扫视一圈,才认真的道:“因为本指挥知道,你们当中,肯定有漕帮的奸细,” 漕帮奸细?所有人心头一凛,但不管自己是不是奸细,没人怀疑这句话有假,毕竟连四个副指挥都和漕帮狼狈为奸,下面的人怎么可能都是干净的。 赵紫瑜声音冰冷的道:“兵马司是朝廷的衙门,不是漕帮的衙门,本指挥不允许任何人在这里安插奸细。” “有知情者检举出来,每成功检举一人,多发一两银子。若是隐匿不报,不但月饷没有,还等同漕帮奸细论处,本指挥手中的尚方宝剑可不是吃素的。” 听了这话,不少人心凉了一截。 说得轻巧,你是锦衣卫,手里又拿着尚方宝剑,肯定没事。 我们这些人,胆敢得罪漕帮,即便有命拿钱,也没命花钱,家人也很可能会跟着遭殃。 果然,这些当官的钱,就不是那么好拿的。 “有没有好汉?”赵紫瑜振声问道,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几乎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 赵紫瑜有些失望,看来是多此一问。 正待她准备采用贾芸所说的方法时,却是听到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高喝道:“回大人,属下有禀。” 赵紫瑜一喜:“好,出列。” 一个看起来稍显单薄的士兵从队列中挤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他,人群中还有人念叨着他的名字:周方武。 不过,赵紫瑜又问了一遍,周方武连忙回道:“回大人,属下周方武,检举张阿毛、周同贵、吴二华、李大贵、黄四标……十一人,他们都是漕帮的人。” “张阿毛、周同贵、吴二华、李大贵、黄四标……等人何在?出列。”赵紫瑜立即大喝一声。 可是,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赵紫瑜神情一冷,看向周方武道:“你去指认出来。” 并一摆首,让几个护卫跟上。 没有多久,在周方武的指认下,十一人一一被揪了出来。 可那张阿毛还面露凶恶,试图反抗,赵紫瑜直接吐出一个杀字,他瞬间人头落地。 周方武神情激动,指挥大人果然不怕漕帮。 而其他人皆是凛烈,原来指挥大人就这样杀人的,都不稍微警告一下,简直杀鸡一般简单。 “大人,冤枉啊,我不是漕帮奸细,周方武公报私仇,他血口喷人。”吴二华激动的大声道。 “大人,我们只是上次吃酒和他殴斗了一次,他这是想借刀杀人啊。”黄四标也跟着叫道。 周方武气急:“胡说八道,你们就是漕帮的人,我可以用人头担保。” 赵紫瑜喝道:“不用争了,本指挥自有方法分辨真伪,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说罢,又再次问道:“还有没有人检举?” 现场却鸦雀无声。 本以为有人带头会好一些,没想到再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站出来,甚至还有人像看死人一般看向周方武。 无奈之下,赵紫瑜只得对贾芸道:“贾副指挥,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贾芸当仁不让,走到赵紫瑜刚才站立的位置,高声道:“既然你们不敢公开得罪漕帮,这里有一个好法子,我会将你们分成三十二队,每队二十人。” “最先二十人会被带到前院,分在不相邻的房间内,每个房间只有一人,说什么话也不用担心别人听到。” “然后,赵大人那些信得过的麾下会一一进房间内问你们每个人愿不愿意检举。你们不但可以检举漕帮奸细,还可以说出谁也知道你检举的奸细,这样我们就可以判断出谁在包庇。” “包庇的后果,赵大人刚才已经说了,有此威慑,你们就不用担心没有其他人检举了。” “我相信肯定会有不少人开口的,毕竟说出来只有赵大人他们知道,不会轻易泄露出去,而且还可以得一笔额外的赏银。若是不说,不但没了赏银,连月饷也没了,甚至还会被当成漕帮同党处置,那就太不值当了。” 贾芸说得很清楚,并不难理解,但只要不傻,都听出了这策略的高明。 这不但可以逼着别人检举,还可以监督知情不报者,否则的话,自己就可能沦为同党而被处置了。 第一百零九章 二把手 事实证明,贾芸的策略还是非常行之有效的。 毕竟不是漕帮奸细的人,在自己告的密能够不被轻易泄露的情况下,他们没有理由替别人守着秘密,何况还能换来一份丰厚的报酬。 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不说,别人说了,自己反而成了包庇的,后果非常严重。 一得一失之间相差太大,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所以,知道漕帮奸细的,几乎都开口了,除非本身就是奸细。 一个个名字被圈了出来,好像奸细两个字就写在这些人的脸上似的,知道的人还不少,经常同一个人被几十上百人指认出来。 甚至之前被周方武检举出来的十一人,几乎没几个不知道他们是漕帮的人。 这主要怪他们自己行事太嚣张,在之前从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因为让同伴知道自己是漕帮弟子,不但没有多大风险,反而能够得到足够的尊重甚至是巴结,那何必再藏着掖着? 一直以来都没事,可没想到,今天这风向突然就变得这般凶险了,再想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一一暴露。 超过六百份的检举状都交到了贾芸的手上,并且都签了字,画了押。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说要签字,画押,等他们交代完后,想不签不画都不行了。 这其实也算是一个把柄,让他们以后不敢轻易背叛东城兵马司,不然把这个往漕帮一送,谁知道漕帮会不会报复他们? 至于拿这个要挟自己的部下会不会担心引起反弹,甚至有什么良心上的负担,那自然是没有。 因为,见惯了好部队的贾芸,本来就不太看得上这些乌合之众,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全部换了,只是这不太现实。 所以,用这个让他们听话一点,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若是到时候哪些人有长进,值得信任了,这些纸当着他们的面一把火烧了就是。 随即,贾芸拿着这些检举状统计了一下每个奸细的得票率,然后按高到低排序。 高票当选的,那几乎不用想,奸得不能再奸了。 至于有几个只得几票的,搞不好就是被人浑水摸鱼,想趁机公报私仇。这要核查一下,不能冤枉好人。 所有人再次被聚集到后院,贾芸拿着名单,高声道:“朱大能,出列。” 可是,全部都无动于衷,贾芸又喊了两遍,依然如此。 自然不是贾芸念错了,更不可能没有这个人,因为这家伙可是得了一百多票,唯一的原因就是这家伙装傻不出来。 赵紫瑜走到贾芸旁边,冷冷的道:“我数三声,再不出来,杀无赦。” “一,二……” “指,指挥大人,我,我出来了……”朱大能终于绷不住了,一边跑出来,一边结结巴巴的道。 一个护卫上前,直接要将他押下去。 朱大能以为是要把自己抓去杀了,连忙高呼道:“大人,大人冤枉啊,我不是奸细。” 赵紫瑜看都不看他一眼,那护卫用刀鞘猛砸了一下,他顿时老实了些,被强行带走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赵紫瑜便立即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谁的名字再被念三遍还不出来,杀。” 贾芸继续念下一个名字:“王宝。” 王宝一激灵,想装死不动,又不敢,在贾芸念第二遍时,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跑出来,同样被带了下去。 接下来,又被叫出了十人,其中有四人为待定,因为他们的得票相对较低,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之所以才这么几个,是因为之前周方武一个人就揪出了十一人,算上这八个基本认定的,漕帮在一个小小的东城兵马司就安插了十九人,已经不算少了。 毕竟连四个副指挥都被他们收买了,还浪费那么多弟子干什么? 不过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不然派再多来,今天也要被一锅端了。 接下来就是对这抓出来的二十三人进行进一步甄别,那四个很好说,贾芸使些小手段就判定他们是被诬陷的,那几个想公报私仇的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剩下就是十九个奸细了,直接拖下去用刑,让他们自己再招一遍。 水刑之下,这些没进行过酷刑训练的,连祖宗十八代都得交代出来。 不过,这种简单的事不再需要贾芸和赵紫瑜亲自过问,交给几个护卫就可以搞定了。 赵紫瑜现在最重要的是给贾芸和周方武分配人员,因为经过一些问讯,周方武刚才也被她任命为副指挥了。 此人之所以敢公开站出来检举漕帮的人,和贾芸猜想的一样,是本就与漕帮有仇,他亲妹妹就是被漕帮掳走的,至今下落不明。 爹娘悲伤过度,在困病交加中先后去世。 他虽然孑然一身,但在东城兵司马只能勉强苟活,如果显露出对漕帮的仇恨,不用漕帮的人动手,身边的同伴就能让他消失。 忍辱负重了几年,终于等到这样一个机会,他自然不想再错过,于是才毫不犹豫的站出来。 而贾芸和赵紫瑜这个团队就需要这样与漕帮有仇,又敢于和他们对抗的人,让他成为副指挥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相比于周方武,赵紫瑜自然更信赖和依仗贾芸,所以在部下的选择上,她便让贾芸先选。 贾芸没有推辞,直接上前在中间一划,然后就选择了右边那一拨。 赵紫瑜一怔,这般随意?她原本以为贾芸会认真的挑选一番,选那些看起来更年轻力壮的。 其实她不知道,前世本就当过几年兵的贾芸,深知士兵的强弱并不是靠那一点体格上的差距,最重要的还是心里意志。 意志的差距不是体格能轻易弥补的,任你再人高马大,前世的那一群先辈,缺衣少食,拿着几乎是烧火棍般的装备照样将一群武装到牙齿的白皮打得哭爹喊娘。 哪怕是拼刺刀也从没有怂过,也不曾输过,拼得那些白皮再不敢轻易的近身肉搏。 见过好的,再看眼前这一堆垃圾,再怎么精挑细选,又能凑出什么像样的来? 既然贾芸自己选的,赵紫瑜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她也知道这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么选择差距也不大。 不过,她却给了贾芸一个特权,只要自己不在,贾芸的话就是她的话,所有人都必须听贾芸的,包括周方武。 为了维护贾芸的权威,她还拨了十个护卫给贾芸调遣,反正她成了锦衣卫千户之后,权力更大了,能调动的人更多。 而这,也确定了贾芸在东城兵马司当之无愧的二把手位置。 第一百一十章 剑指漕帮 在进行完人员和权力分配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终于,令所有士兵都期待的发饷环节姗姗来迟,因为再不发的话,这些人恐怕今晚都睡不着觉。 哪怕是周方武这个刚上任的副指挥都难掩激动,毕竟穷惯了,而且心里刚才一琢磨,自己可能一下子能拿到近二十两,活这么大都没这么有钱过。 而更让所有人惊喜的是,实际拖欠的月饷不到半年,但赵紫瑜却下令直接按六个月发。 这样的话,基础饷银就是九两了,再加上检举漕帮奸细的钱,大部分能拿到十几两,而周方武更是拿到了二十两。 感觉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每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这士气眼见着涨一截。 这也能明白明末那些明军为什么给朝廷打仗时,一打就崩,投降鞑子后,战力却翻倍的涨。 原因无他,明朝的皇帝专差饿兵,鞑子虽凶残,但人家给工资啊。 所以利益,绝对是一个涨士气和战斗力的好手段,就如同前世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男女一般,一听到高薪,哪怕是千山万水,哪怕明知山有虎,也偏向虎山行。 不过,还没高兴多长时间,就迎来当头棒喝。 因为赵紫瑜在离开前丢下了一句狠话:“从今往后,东城兵马司上下所有人,禁止赌博。为首者,斩;其他参与者,杖五十,赌资全部上缴。” “若检举赌博,参与赌博者检举可免罪,并可拿回自身赌资。非参与者检举,可获得所有赌资的一半作为奖赏。” “隐匿不报者,与参与者同罪。” 听了这话,不少人刚才喜悦的心情瞬间降一半,因为刚才还想着手里有钱了找个空档好好的搏一搏,而且个个手里都有钱。 可现在,没戏了,毕竟这个处罚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而且指挥大人可是说一不二。 只是他们想不到,这根本不是他们的指挥赵紫瑜的主意,而是贾芸的建议。 因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深知赌博的危害,而这个世界的赌博却十分猖獗,看看贾府上下就可窥知一二了。 以贾母为首的后宅那些女人也喜欢时常打打骨牌,不过她们这还算好,基本上是以消遣为主,不以赢钱为目的,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以贾珍为首的那些男人,赌博的花样就多了,不但自己玩,还召集子侄辈、以及各世家的纨绔子弟,聚众赌,一赌赌几个月。 最后贾府被抄时,这也成为一条罪名被告发。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贾府的仆人,哪怕是那些老婆子也经常在晚上设庄,彻夜的赌。 可以说,贾府从根子到尖,烂了个通透。 贾府如此,军中又能好到哪里去?即便没亲眼所见,贾芸也知道兵马司少不了这类人,甚至还很多。 这股歪风刹不住,这支队伍只会永远的烂下去。 而既然选择与赵紫瑜合作,贾芸自然想尽可能的展示自己的各方面能力,因为他相信,这位公主殿下身边的护卫,肯定少不了宫里两位皇帝的耳目,所以自己的表现也难免会落到他们的眼中。 而他需要借这个机会做为跳板,以打开自己的上升通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资本在如今复杂的局面中存活下去,毕竟不能一直靠这位公主殿下庇护着。 而且,赵紫瑜也不可能一直掌握权利,身为女孩,对她的束缚太多了,她迟早也是要嫁人的。 赵紫瑜回宫了,可贾芸却没有回去,因为在自己实力不足时,还是小心为上,能不走夜路就尽量不要走夜路。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赵紫瑜知道贾芸昨晚没有回家,便特意起得更早一些,抵达东城兵马司时,也才刚到辰时。 她还以为这厮又会像昨天那般还没有起来,可没想到在见到贾芸时,这厮正赤膊着上身和一群麾下正在校场上认真的操练着。 他自己一手持盾,一手持刀,进退有据,攻防有序,显得颇有章法。 赵紫瑜甚是惊疑,好似又重新认识了贾芸一般,这厮何时有这般身手了?从哪儿学的?什么时候学的? 还有那一身线条分明的腱子肉,之前穿了衣裳没看出来,此时看起来,还挺令人艳羡的。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赤膊,但赵紫瑜还是有些无法淡定,不自觉的移开视线,哪怕心里有个声音让她再多瞅瞅。 原因无他,她知道这厮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再盯着看,岂不让人笑话? 贾芸也看到了赵紫瑜,连忙放下刀盾,捡起自己的衣裳便直接走过来:“属下见过大人。” “衣服穿上,像什么样?”赵紫瑜脸色有些发烫的斥道。 贾芸无语,我前世只穿个裤衩子被那么多女的看到都没人说什么。 不过,还是解释道:“昨天没带换洗的衣裳过来,出了一身汗,我先去洗一下。” 赵紫瑜更无语,又让我等你?可也没多说什么,随即将目光放在了其他操练的士兵身上。 可以说,在这之前,即便有四个副指挥,她也从没有看到他们这般认真的带着麾下操练过,不由对贾芸更加满意。 在这里沐浴,自然不能像在家里一样,直接用凉水冲一下就完事,所以不到半刻钟,贾芸又回来了,随即下令停止操练,准备吃早饭。 今天的早饭是肉丝面加肉包子,而在这之前经常是喝粥加馒头,能吃上面条就算很不错了。 而今天的肉,是天刚亮时贾芸就让人去采买的,以后只要认真听令,好好操练,天天都有肉吃。 经过昨天的涨薪,再加上今天的改善伙食,可以说,赵紫瑜和贾芸这两招,有效的增强了东城兵马司的一些凝聚力。 吃饱了之后,就该干活了。 赵紫瑜今天带来了一百多名锦衣卫,贾芸则带着一百余兵马司的士兵,然后一起浩浩荡荡的往漕帮而去。 这次行动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昨天贾芸就和赵紫瑜一起决定好的。 如果不是兵马司内贼奸细太多,到了不得不整顿的地步,应该昨天就已经开始了。 得知这次是要去漕帮办案,兵马司的众人还是很忐忑的,毕竟漕帮一直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不可招惹的存在,看到有锦衣卫随行才稍踏实一些。 而这个消息,自然瞒不过漕帮的耳目。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兵临三义堂 东城东南角明时坊,因入城的第一个繁忙的漕运码头坐落于此,大量的客船、漕船汇集,因此成为漕帮人员重要的汇聚地。 位于明时坊中心的扬州胡同,一座占地颇广的恢宏府邸正是漕帮总堂,门额处的牌匾上书:三义堂。 盖因漕帮成立之初是由三个不同帮派的帮主合并而成,为了能够同心协力的壮大帮派,便以此名作为总堂的名称,提醒所有帮众从今往后不分彼此,义字当先。 此时三义堂正堂,一个须发花白的矮个老者高坐其上的正中间处,神情似乎有些倦怠。 与其并排的左边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断眉青年,右边坐着的则是一个身材微胖的四十岁左右中年人。 这三人,正是当今漕帮最高的三位当权者。 坐在中间的便是大帮主,本名程麟,但更熟为人知的则是程大牙的浑号,当初也是威名赫赫,因为他便是开派的三大帮主之一,也是三人中唯一存活至今的。 断眉青年乃二帮主曹正罡,承其父职才以如此年纪身居高位。当然,这也与其自身能力有不小的关系,不然也无法坐稳这个位置。 而看起来较和善微胖中年则是三帮主潘寿安,同样是子承父职。 在三人下方两侧,还分坐着七八人,分别是几位长老和两位堂主厉乘风、顾震行。 可以说,漕帮在神京城的重要高层几乎都汇集于此,整个三义堂也是戒备森严。 其实,这种集会昨天也进行了一次,盖因太上皇的一句话:“漕帮有些人确实过了。” 虽然听起来不是很严厉,但那可是掌控这天下超过五十年的帝王,曾经也是扫横北虏的一代霸主。 漕帮虽大,可也没人敢把太上皇的话不放在眼里,自然是第一时间商讨应对之策,以尽快平息太上皇的怒火。 毕竟猛虎虽老,依然是令人畏惧的兽中之王。 可让人意外的是,在如此重大的决断上,本应该在昨天就有应对之策,却没有得出任何结果,因为这些决策者之间的分歧较大。 今天再次聚集,是因昨天刚散场不久,又得知正阳公主手中竟还握有一柄尚方宝剑。 大帮主有心再将人召集回来重新商议,但二帮主派人回复有其他紧急帮务需要处理,分身乏术。 随即又得知正阳公主并未立即采取行动,而是在整顿东城兵马司,这才将事情拖到了今早。 可是,方才的一番争论,并没有得到多大改善,整个正堂的气氛也有些凝重。 正在这时,一位弟子匆匆进来,立即单膝跪地向上首位的三位帮主行礼道:“启禀三位帮主,赵子龙到烈火堂分舵及刘舵主家里抓人未果,又去了烈火堂找厉堂主,厉堂主也不在,如今正往三义堂而来。” “知道了,下去吧。”二帮主曹正罡淡淡的回道。 “是。” 待那弟子离开后,大帮主程大牙微叹一声:“年纪大了,有些乏了,你们议着吧,我先去歇息了。” 曹正罡和潘寿安连忙起身相扶,曹正罡更是下令道:“快,扶老帮主下去休息。” 随即,程大牙拄着拐杖,在几人的搀扶下出了正堂。 望着程大牙远去的背影,曹正罡意有所指的道:“这人啊,老了就只想着过安稳日子,少了年轻时的进取之心。可须不知,这帮派的发展,不进则退。” “我们这年轻一辈若不努力,等我们老了,可还有安稳日子给我们过吗?” 一个长老连忙起身应和道:“二帮主所言极是,咱们不能只顾自己,还要为子孙后代,以及几十万帮众着想。” 另一人也跟着道:“就是此理,老帮主年轻时何等威风,如今老了胆子反倒变小了。” 曹正罡断眉一挑,斥道:“不可对老帮主无礼。” 那位长老连忙打个哈哈道:“瞧我这嘴,不会说话,但我对老帮主绝无不敬之意,二帮主勿怪。” 曹正罡突然转头看向潘寿安,似笑非笑的问道:“三帮主觉得我这话可有几分道理?” 潘寿安是和善的性子,不开口都带着三分笑,此时更是笑道:“二帮主言之有理,咱们大梁国也是几代雄主才打下来的,这放在咱们漕帮也是一样。” “哈哈哈哈……”听了这话,曹正罡放声大笑起来:“三帮主果然是个读书人,一语中的。” 稍一会儿之后,他笑声一收,轻哼一声道:“一个小女娃,还不劳咱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等她。” “厉乘风。” 烈火堂堂主厉乘风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属下在。” “既是你烈火堂的事,就交给你处理吧。” “是。” 随即,曹正罡直接一抽腰间插着的折扇,快步从正堂走了出去,一行人立即跟上,然后迅速离开了三义堂。 此时,贾芸和赵紫瑜一行刚转进扬州胡同,两人并排骑在马背上,已经能看到前方漕帮的总堂了。 “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待会儿面对他们后,就将正式拉开咱们和漕帮的对决了,你担不担心?”赵紫瑜转头看向贾芸问道。 贾芸笑道:“担心又有何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没有退路了。” 赵紫瑜撇撇嘴,是你没有退路,本公主的退路多着呢。想着的同时,一抽马鞭:“驾……” 贾芸也立即挥鞭跟上。 两三百人的队伍迅速将漕帮三义堂正门堵了个水泄不通,但他们的两侧和后方也被蜂拥而来,甚至数量更多的行人给围住了。 这些行人不像是看热闹那般简单,因为他们的目光看向众人时明显带着不善之意。 正在这时,从三义堂洞开的大门内又涌出一批黑衣人,并且个个手持刀兵。 贾芸神色微凝,刚到门口就被人来个下马威啊,果然够嚣张。 难怪国家要不遗余力的打击黑恶势力,如果不及时铲除,这些狂徒就不只是骑在普通百姓的头上那么简单了,连国家机器都不会放在眼里。 自己还未进门,就被人家给包围住了,赵紫瑜都差点气笑了:“好,好,好一个漕帮,这是要造反啊。” “赵大人如此罪名扣下来,我等可担待不起。” 随着这个话音一落,前方的人群立即分开一条通道,厉乘风那朴实无华的身影缓缓显现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强闯 “赵大人光临,有失远迎。” 厉乘风这话听起来是恭迎,但因他那张木讷和显呆板的黑脸,总给人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 赵紫瑜还未从战马上下来,直接冷声道:“锦衣卫办案,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显然,她对漕帮的那些高层也没有那么熟悉,主要是没有亲眼见过,不过这个长相,她大概猜出是谁,可这并不妨碍她多问一句。 对这位公主殿下,厉乘风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拱了拱手道:“小人厉乘风。” “哦?你就是烈火堂堂主厉乘风?刘忠在哪里,把人交出来。”赵紫瑜直接毫不客气的道。 厉乘风反问道:“赵大人说的是刘舵主吗?他犯了何罪?” 赵紫瑜冷笑:“何罪?大逆不道之罪。” 厉乘风眉头一皱:“大逆不道之罪?如此重罪?可有证据?” 赵紫瑜淡淡的反问道:“你是何人?锦衣卫办案,需要向你提供证据?” 厉乘风心头一冷,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下这般锋芒毕露,但还是忍着火气道:“是小人唐突了,既如此,我派人去把刘忠拿来。” 说罢,直接下令道:“去分舵把刘忠带来。” 听了这话,赵紫瑜冷笑道:“无须在此假惺惺了,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们已经去过你们烈火堂。” 厉乘风反问道:“赵大人何出此言?锦衣卫行事,是我们能打听的?” “既如此,那给我让开,我怀疑刘忠就藏在里面。”赵紫瑜抬手一指三义堂道。 厉乘风声音一沉:“赵大人,几十年来,我们漕帮身系漕粮大任,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未让漕运出过事,我们几十万兄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么多人,难免会有不法恶徒混迹其中,你这几个月来也抓了不少,我们可从未说什么。” “今日来势汹汹,咄咄逼人,难道是要抄了我们总堂,让我们几十万兄弟失去着落,从此不再管漕粮了吗?” 赵紫瑜冷冷的道:“你这是在拿漕粮威胁我吗?还是在威胁朝廷?” “小人不敢,但几十万人需要主心骨,三义堂就是。大人今日若不问青红皂白的动了这里,几十万人闹出事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闻听此言,赵紫瑜虽然面色还算平静,但内心已经很愤怒了。 果然被贾芸料中了,至关重要的漕粮被他们掌握,就是他们手中的尚方宝剑,他们也可能也会反过来威胁自己。 看到赵紫瑜被架住了,贾芸立即翻身下马,手微不可察的向后一招,也换上了兵马司士兵服装的李三连忙带着几人迅速跟上。 厉乘风目光平静的看着贾芸一行快步过来,手一抬制止了麾下的动作,随即冷冷的道:“怎么,兵马司的人也要冲进三义堂?” 贾芸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是锦衣卫,还是我们兵马司,我们都效忠朝廷,哪里有不法之徒,我们就可以进去抓。锦衣卫身为天子亲军,更是如此。” “厉堂主觉得此话,可有道理?” 厉乘风只是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贾芸则自顾自的道:“刘忠带人进兵马司牢狱杀人灭口,无法无天。” “如果漕帮因我们进入三义堂搜捕刘忠此贼而闹出事端,以漕粮作文章,若说没有造反之举,恐怕朝廷也不会信吧。” 厉乘风眼色微眯,随即淡淡的道:“刘忠不在这里,我可用人头担保。” 贾芸立即追问道:“那刘忠如今在何处,厉堂主可知?” “兴许是知道犯了罪,躲了起来,本堂主也不知。” 贾芸再问:“那厉堂主可敢用人头担保?” 厉乘风顿时眼皮一抬,射出一道精光看向贾芸,他这样的眼神,即便是整个漕帮,都没多少人敢对视。 贾芸没有躲闪,依然面带笑意。 “你就是贾芸?”厉乘风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贾芸一怔:“看来贵帮弟子绑我,甚至要取我性命之事,厉堂主已经清楚了。” 厉乘风嗤笑一声:“就凭你,有何资格让我关注?” 听了这话,贾芸不但不气,反而大松一口气的道:“哎呀,我刚才还受宠若惊,何德何能让漕帮一堂主记得我,这下就放心了。” “那厉堂主刚才作保之事可还算数?” 厉乘风轻哼一声:“当然算数,刘忠他不在三义堂。” “我是说堂主拿人头担保不知道刘忠下落之事。” “哈哈,哈哈,哈哈……”厉乘风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之事,突然大笑不止。 贾芸暗骂神经病。 赵紫瑜看到贾芸渐渐扳回局势,心中赞赏不已,此时看到厉乘风这般癫狂,冷喝道:“厉乘风,你不敢为此作保,说明你知道刘忠下落,甚至就是你把人藏了起来,是不是?” 厉乘风笑声一止,目光微凝,咧嘴冷笑道:“谁说我不敢?我不知刘忠下落,以人头作保。” 赵紫瑜秀眉一皱,银牙紧咬,随即假装不经意间扫了贾芸一眼,发现他握在腰间刀柄上的手竖起了大拇指,顿时了然。 出于对贾芸的信任,她直接冷哼一声:“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们有几十万人吗?堂堂一个舵主说不见就不见了,你说你不知道他的下落,谁信?” “既然不愿交出来,那我们自己来找,给我让开。” 说罢,直接翻身下马,身后一群护卫和锦衣卫连忙跟上。 他们这一动,厉乘风两侧的漕帮弟子也本能的向前一步,并收拢了通道,握紧了手中兵器。 哪怕是周围百姓打扮的普通弟子,也向前紧逼了几步。 贾芸见势不妙,立即对厉乘风道:“三义堂若连锦衣卫都进不得,那就太可怕了,天子脚下竟有这样的地方,朝廷岂能心安?” 赵紫瑜很是配合的喝道:“阻拦锦衣卫办案者,视同谋逆,本千户手中的尚方宝剑可就要见血了。” 说罢,直接向前一步步逼去,冷霜带着几个护卫护在两侧,其余人也是紧跟而上。 厉乘风牙关紧咬,手掌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头。 眼看着双方就要接触在一起,他紧握的拳头终是又缓缓的松开,面色难看的低喝道:“让开,放他们进去。” 终于,他还是妥协了。 赵紫瑜在心中轻嘘一口气,因为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在三义堂门口大开杀戒,不然就给了漕帮口实。 若是以此罢工罢市,漕粮只要停运几天,神京城的粮价必然飞涨,后果难料。 可若自己不敢动手,对方又丝毫不退,那自己的威望必将受到严重打击,以后查案就更难了。 这种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心情大悦之下,赵紫瑜立即下令道:“跟我进去。” 说着的同时,一马当先的从让开的通道穿过,直接从三义堂大门跨了进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顾三义堂 “给我分散开,全力搜查,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赵紫瑜率领一群锦衣卫冲进三义堂后,便立即下令。 贾芸也带着李三等十几个兵马司士兵跟了进来,不过他们没有动手。 其实两人都知道,刘忠不可能藏在这里,而贾芸之所以建议赵紫瑜执意要进来,无非是想破掉漕帮的势。 因为三义堂既是漕帮的总堂,同时也是他们心目中的象征,也许在不少帮众心里就如同皇宫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而漕帮这些年横行霸道惯了,等闲之辈不敢轻易招惹,势头正盛。 在这个时候强行冲进他们心目中的圣地,肆意翻找、搜查一番,而那些堂主、帮主之类的还不敢轻举妄动,必然会对他们的信心造成重大打击。 从而让他们意识到,他们漕帮不是那么不可一世,还是有人能够治他们的。 这就像二战时的小鬼子,在他们如日中天,势头最盛时,都城突然遭到了轰炸,虽然遭到的破坏非常有限,但却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全国都从原本的狂热陷入到极度恐慌中。 其实老美精心组织的那次轰炸,一开始就知道非常艰难,也清楚轰炸效果很有限,飞行员也将冒着巨大的风险,但他们还是坚持这么做。 最终事实证明,这个战略是非常正确的,也是很值得的,让刚经历了惨重损失的他们重拾信心,也给了在太平洋和东南亚遭受连连挫败的盟军以极大的信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贾芸借鉴的便是这个策略,效果也已经从那些兵马司士兵的反应中能够看出来,他们此刻不但不那么害怕,反而还在四处打量着,难掩心中激动。 他们之前面对普通的漕帮弟子都不敢轻易得罪,更别说走进漕帮的总堂了,真是连做梦都不敢想,今天却已经站在了这里。 此时,一街相隔的一间戒备森严宅子的正厅中,一个白净无须的男子正悠闲的捋着怀中白猫那光亮的毛发,还一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哼着曲子。 正在这时,一人匆匆进来,然后上前汇报道:“启禀公公,正阳殿下带人进去了,没打起来。” 原来,这不是别人,正是太上皇的心腹大太监裘世安,他眼皮微抬,轻哼一声道:“还不算太蠢。” 他说的自然不会是赵紫瑜,哪有奴才敢这么说主子的?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事情一旦超出正阳殿下的控制后出来收尾。 而那时,恐怕不少人就要人头落地了。 所以说,这其实是太上皇他老人家给漕帮的考验,或者也可以说是机会。 如果他们自己不珍惜,就不要怪太上皇不讲以往的情面了。 “再去盯着。” “是。” 三义堂正堂,赵紫瑜丝毫不急,直接走到了上首位正中间的那个位置上坐下。 厉乘风面皮一阵抽抽,但嘴巴张了张,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贾云长,过来,坐这里。”赵紫瑜指了指左手边的位置道。 贾芸想都未想,直接走过来,正准备坐下,却听到厉乘风冷笑道:“那里岂是一个小小的兵马司副指挥坐的?” 贾芸向赵紫瑜摊摊手道:“大人,你看,不让坐呀。” 赵紫瑜假装不悦的道:“怎么?你是听本大人的,还是听他的?让你坐就坐,我看谁敢动你。” “是。”贾芸话音一落,就毫不客气的直接坐了上去。 见此,厉乘风不但没有发怒,反而看向贾芸,认真的道:“贾府一群酒囊饭袋,没想到旁支倒是出了个不错的俊才,来为我们漕帮效力,我给你个舵主当当,不比这劳什子的副指挥强?” 赵紫瑜秀眉一皱,竟然当着本公主的面挖人?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漕帮的舵主确实比兵马司的副指挥值钱多了,一年随便捞捞就至少几万两银子。 不过,她相信贾芸,肯定不会这般轻易的被打动,却是听到贾芸笑着道:“厉堂主好意,在下记住了。不过我们赵大人那可是救了我性命,有恩不报,与禽兽何异?待报了此恩,厉堂主若不嫌弃,在下愿为堂主效犬马之劳。” “哈哈,好,漕帮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厉乘风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道。 赵紫瑜瞥了贾芸一眼,你这厮不会来真的吧? 正在这时,一个锦衣卫百户从外面进来汇报道:“回大人,前院已经搜过了,没有找到刘忠。” 赵紫瑜严肃的道:“再仔细找找,看有没有地窖、密道,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 听了这话,厉乘风差一点没忍住,这就是成心的,换着别人,他早一脚踹飞了。 赵紫瑜和贾芸两人在这里磨蹭了超过一个时辰才离去,三义堂到处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乎就差供奉的牌位没被动过了,气得漕帮上下咬牙切齿,但终究不敢乱动。 “都滚开,谁再挡道,直接砍了。”赵紫瑜上了马之后,居高临下的向周围的漕帮弟子喝道,俨然成了大反派一般。 其实,她自己倒不想这样,毕竟她一直就不是个喜欢张扬的人,但是贾芸这般鼓动,她便如此做了。 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在气势上不断打击漕帮的人。 “让开。”厉乘风直接下令道。 毕竟都已经忍着让人冲进三义堂了,再在这个时候让人抓住把柄实为不智。 “驾。”赵紫瑜一抽马鞭,带着人马潇洒离去,身后留下漕帮众人怨恨的注目礼。 虽然时间还早,但两人没再展开其他行动,直接回到了东城兵马司。 随后,赵紫瑜在贾芸的建议下,让麾下锦衣卫放出风去,就说漕帮窝藏忤逆朝廷、蔑视皇权的杀人凶犯刘忠,自己带着锦衣卫和兵马司的人查抄了三义堂。 消息在当天傍晚就在东城传扬开了,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三义堂是什么地方,不可一世的漕帮竟然也有今天? 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赵紫瑜便以得到秘报“刘忠趁昨晚潜入三义堂躲藏”为由,再次带人来到三义堂,要进去搜查。 “简直欺人太甚,你们把三义堂当后院啊。”漕帮上下义愤填膺。 赵紫瑜冷笑:“你们漕帮何尝不是将朝廷的衙门当后院?甚至敢明目张胆的带人到兵马司牢狱里杀人。看来,我们也应该在三义堂里见血了。” 面对赵紫瑜的强势,昨天已经退让过一次的漕帮,不得不再次妥协。 而有了第二次,自然就有第三次,三义堂仿佛真成了赵紫瑜的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贾芸也跟着沾了光。 “真是小看这女娃了。” 从没被人这般骑到头上的曹正罡,声音愈发冰冷,而忍气吞声显然不是他的风格。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通缉 “贾云长,如果漕帮知道这些主意都是你出的,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把你千刀万剐?” 东城兵马司,赵紫瑜笑着对贾芸意味深长的道。 贾芸顿时一惊:“哎呀,看来我这辈子都逃不出赵大人的手掌心了。” 赵紫瑜不禁莞尔:“哼,你知道就好。” 不过,三顾三义堂仅仅是开始,无非是要狠狠的压一压漕帮的气势。 随即,赵紫瑜便发下海捕文书,全面通缉刘忠。 嫌犯刘忠,山东兖州府人士,漕帮烈火堂分舵舵主,意图绑架杀害功勋之后,并口出狂言、蔑视皇权,事败之后入兵马司牢狱杀十三名麾下灭口,简直十恶不赦。 凡助朝廷拿下此贼者,可得赏银一千两。若隐匿或知情不报者,与嫌犯同罪。 消息迅速在整个神京城传扬开来,因为漕帮一个舵主被通缉,不知多少年没有听说过了,绝对是件了不得的大新闻。 荣国府贾赦院,外书房。 贾珍急匆匆的找到贾赦后,便火急火燎的道:“哎呦,大老爷,不好了,坏事了,坏事了。” 贾赦有些莫名其妙,贾琏刚才才汇报完出去不久,没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这其实不怪贾琏,他没想过刘忠被通缉的事情和自己家有什么关系,而且贾府和漕帮也没什么瓜葛,就没有提。 再说他们父子俩之间也没有那么和谐,能少说两句,他就懒得多说一句。 贾赦连忙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刘忠,刘忠被通缉了。”贾珍急切的道。 贾赦一愣:“哪个刘忠?” 贾珍很是无语,你这么不上心,你当初揽下的事,如今成我一个人的了?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漕帮那个刘忠啊,正是找的他,他派的人去绑贾芸那小子的。” 贾赦这才反应过来,可是,漕帮不是手眼通天吗?身后不是还有吴家吗?怎么一个舵主说通缉就被通缉了? 所以,他还是有些不信的道:“就因要绑贾芸那小子,而且还未绑到,这就被通缉?” “倒没那么简单,那海捕文书上还写着:蔑视皇权,入兵马司牢狱杀十三名麾下灭口的事情。” 贾赦不由叫道:“可这与我们什么相干?” “可是那海捕文书上头一句便是说他意图绑架杀害功勋之后,这这这,这应该说的就是贾芸那小子吧。” 贾赦嗤笑道:“一个快出五服的旁支小子,什么功勋之后?想借贾府的名,真是恬不知耻。” 贾珍差点急得跳脚道:“哎呀,大老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个?那被杀的十多人,就是去绑贾芸的那些人,那些混帐忘八种子不知干下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竟然需刘忠亲自去灭口。” “这下好了,惊动了锦衣卫,天天去漕帮闹,连三义堂都被人家强闯进去几次了。” “如今锦衣卫和东城兵马司的人,正以搜捕刘忠的名头,肆意搜查漕帮的产业,弄得鸡飞狗跳的。” “闹出这么多事,这要是牵连到咱们头上,那麻烦就大了。” “当初我就说不应掺和这事,果然捅出大娄子了,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显然贾珍被吓得不轻,变得六神无主,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看到侄儿慌成这样,贾赦有些轻蔑,你珍哥儿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难道是上次生日宴的事被贾芸给整怕了? 于是,他还是显得镇定自若的道:“漕帮没少收买朝廷的官员吧,还有吴家与他们也有不小的瓜葛,难道就会眼睁睁的看着漕帮出事而无动于衷?” “放心吧,说不定弹劾锦衣卫、东城兵马司的折子已经呈上去了。” “而且漕帮事关漕运的安定,朝廷也不会看到漕帮被搞乱的。” 听了这话,贾珍不但没有丝毫安心,反而叹气道:“大老爷,你知道负责查这事的是谁吗?” “谁呀?哪怕是锦衣卫指挥使,他还能有漕帮的势大?” “锦衣卫指挥使是不够,可若是换作正阳公主殿下呢?而且她手里还握着尚方宝剑。” “什么?”贾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深宫里的公主怎么也掺和进来了呢? 其实,得知为首的是正阳公主时,贾珍也很震惊,所以他哭丧着脸解释道:“其实,正阳公主扮成男儿在外办案已经有近半年了,之前是在东城兵马司任指挥。如今更是兼着锦衣卫千户之职,还握有尚方宝剑。” “贾芸那小子不知何时结识了公主殿下,他能从漕帮那些人手中逃脱,就是依仗着正阳公主。还是正阳公主殿下亲自带人埋伏,才把漕帮那些人一网打尽的。” “如今,这小子更是成了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正跟着正阳公主身边得意着呢。” “若是那刘忠被捉拿了,再将咱们给供出来,这不就坏事了吗?” 正阳公主?尚方宝剑?贾芸?副指挥? 贾赦脸色煞白,再也无法淡定了,之前还暗自得意阴了吴家一把,虽然行动失败了,但贾芸也不知道请漕帮出手的是他们两个。 可这才多久,怎么就闹出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这可如何是好? 连漕帮在应对赵紫瑜和贾芸的一连串组合拳都有些自顾不暇,他们两个酒囊饭袋还能干什么?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漕帮自然不会像他们一般无动于衷,明着不敢对公主下手,但玩阴的才是他们的强项。 “大人,不好了,东城所有盐铺、糟坊全部关门了。” 盐铺自然是卖盐的,而糟坊则是卖油盐酱醋的地方。 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现在一下子被停了四件,这对整个东城百姓的影响可想而知。 赵紫瑜神色难看,谁都知道这是漕帮搞的鬼,可是漕帮主要管漕粮,如今东城的所有粮铺米店都好好的开着,想找他们算账都没有足够的理由。 她秀眉紧锁的看向贾芸道:“此事不能拖,否则必定会闹出乱子来,我们该如何?” 这几天闹出那么大动静,贾芸可谓功不可没,因为就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的。 如今漕帮展开报复,他自然要尽快拿出应对之策,不然就对不起赵紫瑜的这般信任。 而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难再挽回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杀机 东城兵马司衙门外,已经被聚集而来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们要买盐,没盐怎么活命啊。” “都是兵马司的人把东城搞得乌烟瘴气的,盐铺和糟坊都不敢开门了,生怕被按上个窝藏重犯的罪名。” “就是,这样查下去,明天恐怕连粮店、布店都要关门了,那我们还活不活啊。” 突然有人高呼:“我们要吃盐。” “我们要吃盐。”一些人跟着应和。 “我们要吃盐。” “我们要吃盐。” 声音越喊越大,甚至人群开始往前移动。 周方武大惊,连忙调派更多人手挡住他们。 正在这时,一群锦衣卫从衙门内蜂拥而出,为首的正是赵紫瑜。 见此情景,群情激愤的百姓瞬间冷静了一些,毕竟锦衣卫的凶名在外,不是他们普通百姓能招惹得起的,前面的人甚至想要逃跑,可又进退不得,只得神情不安的等待着。 赵紫瑜没有多说废话,直接高举手中宝剑大喝道:“现在是辰时三刻,我以手中尚方宝剑起誓,一个时辰后的巳时三刻,若是那些店铺还未开门,我一把火烧了三义堂。” 这句话自然是对混在人群中的漕帮奸细说的。 随即,她又对那些被利用的百姓道:“大家都散了吧,若一个时辰后你们还买不到盐,本官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若是有人再借机闹事,那就休怪本官送他到锦衣卫大牢里住一段时日了。” 听了这话,没人再敢多言一句,连忙一轰而散。 三义堂正堂,曹正罡的神情有些阴沉,倒不是因为赵紫瑜的警告,而是他刚和国舅吴东来见面回来。 作为漕帮背后重要的一个后台,吴东来这段时间也没少出力,国丈吴天佑甚至还亲自去探了探太上皇的口风,还被太上皇斥责了几句,再不敢多嘴。 于是,吴东来劝他暂且忍耐,赵紫瑜再怎么闹,也不敢把漕帮给拆了,大不了损失一些钱财而已,以后有的是办法找补回来。 而且,他昨天精心选送的几件重宝连太极宫的门都没有进去,就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另外给裘世安送去的一万两会票,人家也没收。 这倒不是说裘太监是什么正人君子,往日不送礼也会时常借机打打秋风,如今送上门都不要就很说明问题了。 还有内阁传来消息,科道御史弹劾的折子毫无例外的都被留中不发,哪怕是早朝有人提起,陛下也是含糊其辞,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正是这诸多因素加起来,才是他忍了几天都没有大动干戈的主要原因,今天终于忍不住使了点手段试探一番,却没想到就被赵紫瑜强硬警告。 他原本以为这位公主殿下至少会亲自来三义堂来一趟,到时候自己给这位公主几分薄面,哪怕把刘忠交给她也不是没得商量,可没想到她直接在兵马司衙门口丢下一句话就不管了。 她不是帝王,不存在什么一言九鼎,可她是用尚方宝剑起誓的,那就不由得不重视了。 其实曹正罡不知道,此刻赵紫瑜心里也有些忐忑,担心漕帮充耳不闻,难道自己真的要去烧了三义堂?那就闹得太大了,到时候恐怕就不好收场。 所幸,这种最坏的情况没有出现,漕帮最终还是妥协了,在巳时二刻时,那些关门的盐铺、糟坊都陆续开业。 贾芸也轻嘘一口气,因为这是他给赵紫瑜出的主意,如果不见效就打脸了,而且会给自己惹来很大麻烦。 不过,他让赵紫瑜这么做也不是无的放矢,因为他从赵紫瑜口中也得知了宫里的一些情况,于是分析得出:不管是皇帝还是太上皇,这两个老的似乎都有意放任不管,让赵紫瑜这个小的横冲直撞,借机敲打一下漕帮。 在此情景下,漕帮背景再大,他们的对手也不只是自己和赵紫瑜了,再胆大包天,还敢正面与朝廷对抗不成? 所以狐假虎威成功的可能性也会大上许多,如今也证明了这点。 那就再趁热打铁,两人各带着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马又查抄了漕帮的几家赌坊、青楼。 这种地方只要查,就少不了藏污纳垢的事情,一查一个准。 “呵呵,贾副指挥这些时日跟着赵千户可是威风得紧啊。” 望着刚被贴上封条的隆兴赌坊,烈火堂分舵陈舵主对贾芸皮笑肉不笑的道。 贾芸走上前,意有所指的笑道:“陈舵主勿怪,最近上头管得紧,待这阵风头一过,凭漕帮的能耐,还不是该怎样就怎样?你们暂且忍耐一二。” 听了这话,陈炳不由眉头一挑,他还以为贾芸会趾高气昂,没想到还挺识趣的。 望着贾芸带着麾下离去的背影,陈炳也有些疑惑,这贾芸和赵紫瑜究竟是什么关系? 三义堂,曹正罡神情微冷的对厉乘风道:“也不知咱们的公主殿下是不是看上贾家那小白脸了,对他倒是器重得很,甚至还派出自己的护卫保护他。既如此,你亲自去安排一下,带人做了这小子。” 听了这话,旁边的一个长老有些迟疑的道:“这会不会给三义堂带来麻烦?她现在是不管与我们漕帮相不相干,都算在咱们头上。” 曹正罡轻哼一声:“那小子不是家在西城吗?待他回西城时再动手,只要别留下什么把柄就行。” “若是赵紫瑜真的那般不可理喻,三义堂烧就让她烧了,咱们大不了离了这神京城,这运河千几里,还愁没咱们吃饭的地方?” 显然,即便是吴东来让他忍耐,但已经高高在上惯了的曹正罡依然咽不下这口气,他不动公主,难道连一个小小的兵马司副指挥还动不得? 厉乘风狞笑道:“二帮主说得对,咱们不是朝廷随手可扔的衣服,平时好处没少拿,就因下面弟子口无遮拦的一句话就如此大动干戈,简直欺人太甚。” “得让他们知道,离了咱们,他们也不好过。” 曹正罡深以为然,赞赏的点了点头,厉乘风能够从码头上一个搬运漕粮的苦力迅速蹿升至堂主的位置,就是因为行事作风对他胃口。 东城兵马司,得知赵紫瑜此刻正在衙门内,贾芸便特意回来早了些。 “大人,明天就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不知又要多久才能回去一趟。今儿向你告个假,早些回去。” 赵紫瑜轻笑:“怎么,几日不见,想你那小娇妻了?” 对单身狗的嫉妒,贾芸不以为意,不过还是道:“我老婆心重,这都七八天没看到我人,指不定怎么担心呢。” 这阵子,赵紫瑜对贾芸的能力是越发满意,这点小事自然不会干涉,只是道:“那行,不过可别沉浸在温柔乡里流连忘返,耽搁了明天的正事。” “嘿嘿,那不会,今儿放松了,明天只会干劲十足。” 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赵紫瑜反应过来,贾芸已经出去了,这混帐竟然敢跟本公主打这种……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别胜新婚 第116章 小别胜新婚 宁荣街,贾宅后院。 夕阳的余晖洒在花团锦簇的后花园中,仿佛在五颜六色的花朵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辉,让这些花朵更加娇艳。 而比这些花朵更娇艳的是几道俏丽的身影,除了秦可卿和王熙凤两位主子,还有香菱、晴雯、平儿、瑞珠几位俏婢,真是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由于两家离得近,这段时日王熙凤只要有空就喜欢来这里坐坐,找秦可卿聊聊天,看看这些花儿,感觉比在荣国府自在多了,所以这里倒成了她放松心情的地方。 看到太阳快落山了,王熙凤这才有些依依不舍的道:“这天儿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秦可卿连忙挽留道:“婶子吃了饭再走吧。” 王熙凤笑道:“吃完天都黑了,那不成样子了。” 正在这时,小红欣喜的声音突然传来:“奶奶,奶奶,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秦可卿一怔,随即便大喜,想都没想便直接快步往外走去,香菱、晴雯和瑞珠连忙跟上,留下王熙凤和平儿主仆二人面面相觑,真是有了相公就立马忘了婶子。 “奶奶,二爷当官了,那一身官服可威风了。”小红迎上前后,很是兴奋的向秦可卿汇报道。 秦可卿对这个伶俐的丫头很是满意,不过官不官的,她倒不是很在意,只要人能平安回来就行。 说话间,贾芸已经风尘仆仆的跨过院门进来了。 “二爷……” “二爷……” 香菱、小红、晴雯、瑞珠连忙上前见礼。 看到她们,贾芸的一身疲惫瞬间一扫而空,心情也大好。 他张开双臂,一把将扑过来的倩影拥入怀中,嗅着她身上熟悉的芳香,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很是满足。 秦可卿本来不想哭的,但是感受着这熟悉又温暖的怀抱,眼泪便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香菱也被感染得哭了,她这一哭,小红、瑞珠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即便是性子要强的晴雯也是眼圈微红,为二爷、二、奶奶的深情所感动。 两人紧紧相拥,久久不愿松开。 远远的看到这一幕,王熙凤更想离去了,可是这小两口就挡在必经之路,真让人进退不得。 秦可卿这时终于想起自己把婶子丢到了一边,不由惊呼一声:“哎呀,婶子还在呢。” 在就在,有什么大不了的,贾芸不以为意。 可秦可卿却没那么随意,对王熙凤还是很敬重的,当即想着赶快去给婶子赔不是。 王熙凤听到了这话,便直接从不远处的树后面转出来,并打趣道:“我这三天两头来看你,这负心人七八天不见人影,一回来就把我丢到一边,真是伤人心啊。” 秦可卿脸色羞红,连忙上前赔礼道:“都是我昏了头,我给婶子赔不是了。” 王熙凤自然不会真的生气,只是有些控制不住嫉妒罢了,同样是女人,为何人家就这般恩爱。 哪怕芸儿出去了,可卿起码还有个人想着、念着,盼着。 可自己呢?男人即便回来了,心也不在自己身上,两人话也说不到一块去,还得互相防备着,这过得有什么意趣? 越想越不是滋味,便不再想了,随即看向贾芸身上那套打着彪补子的武官服,转移话题道:“哟,这是当官了。” 贾芸轻笑道:“芝麻绿豆的官,入不了婶子的眼。” 王熙凤是个喜欢被人抬高的人,闻言心里也痛快了些,于是又道:“芸儿你还年轻,也是个顶事的,以后少不得给可卿挣个诰命回来,也不枉她天天念着你。” 贾芸深以为然:“婶子说得是,这辈子能娶到可儿,是我的福分,我指定要挣个诰命回来,不能让老婆受了委屈。” 看到贾芸那坚定的眼神,王熙凤知道,这个侄子是认真的,心里不由生起一阵酸意。 我们王家不比秦家强多了?也没听琏二说娶了我是福分,更没想过给我挣什么诰命。 芸儿如今刚当上了个七品小官,就敢许下这个承诺,这份志气,哪怕以后不能如愿,做他的女人,心里也肯是开心满足的。 确实如此,秦可卿大为感动,可又连忙道:“相公,只要能和你白首偕老,我什么都不要。” 贾芸笑道:“不要可不行,你若什么都不要,那你相公还有什么信念?以后若游手好闲,只知道吃喝玩乐,可儿可不要后悔哟。” 听了这话,秦可卿不由一惊,顿时想到相公变成主家那些男人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寒颤。 王熙凤是过来人,也见惯了两府男人的德性,连忙笑着接话道:“芸儿这话在理,这男人就得给他找些正经事做,不然这心思都放到歪门邪道上去了。到时候再想后悔,那可就来不及了。” “好了,不多说了,我该回去了,免得打扰到你们两口子的雅兴。” 秦可卿又连忙挽留一番,可王熙凤哪里还能呆得住?再多呆一会儿,晚饭恐怕都不用吃了。 无奈之下,秦可卿只得亲自去送了一程。 待可卿回来后,夫妇二人携手一起去到母亲的院子里请安。 卜氏也担心儿子,但她是个开明的,知道男儿应该有个自己的前程,何况自己的儿子是个伶俐的,所以不再过多干涉,把家里照应好才是正理。 看着这些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般在意自己,贾芸感动的同时,又充满担忧。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做的事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般平静,特别是等明天的行动展开后,恐怕就要彻底的得罪死一些人了。 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报复。 可是,这些事又不得不做,不做的话,就只能被动的承受着别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陷害,而且还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做的话,还有机会给自己拼一个前程,让自己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而且他也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被动挨打的人。 是夜,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贾芸洗去了一身的疲惫,整个身体都放松了。 贾芸不在家的这段时日,秦可卿都是和香菱在一起休息的。 香菱虽娇憨,但并不傻,知道今晚二爷和二、奶奶肯定有要紧事要做,所以很自觉的准备到碧纱橱里去睡。 可秦可卿知道,今晚虽幸福,但自己恐怕吃不消,又连忙将她叫了出来。 事实证明,这个举动很明智。 正是小别胜新婚,这一晚,贾芸过得非常充实。 翌日天一亮,便精神饱满的起来,秦可卿、香菱、瑞珠、宝珠四五个人一起服侍他洗漱、穿戴。 在一身武官服的映衬下,整个人都显得威风八面,秦可卿和香菱更加不舍。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街头遇刺 第117章 街头遇刺 贾芸坐上李三准备好的马车,然后带着八个赵紫瑜派来保护的护卫出了院门,秦可卿在几个丫鬟的陪同下,恋恋不舍的看着相公远去。 虽然才刚到辰时,但街上已经是人来人往,各种叫卖早点的声音不绝入耳,充满市井气息。 “让开让开……”在马车周围的护卫不停的呵斥着,一行人缓缓前行着。 进入兴隆街时,人却是更多了,因为正值出行的高峰期。 如果是骑马还好些,坐马车就有些堵了。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刚要走出这段繁忙的街道时,前方的十字路口却传来一阵吵杂声,原来是两辆马车碰到了一起,双方互不相让。 前面的两个护卫连忙打马上前,呵斥道:“别挡道,快让开?” “你们哪位啊?敢让我们让道?”右边那辆马车上的车夫很是桀骜的道。 可他不知道,这些护卫虽然身份不高,但都是太监,服侍的人非富即贵,贾芸这是个特例,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的高傲,当即便发怒了。 这边在争吵,可生性敏锐的李三立即警惕了起来,并提醒道:“二爷,有些不对劲,你多加小心些。” 坐在车厢内的贾芸不由一惊,他对李三的警觉性是非常信任的,甚至超过自己。 不过还是道:“三哥,我这里没事,你先顾好自己。”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李三一声大喝:“小心,楼上有弓箭手埋伏。” 说着的同时,李三瞬间抽出身旁的腰刀。 与此同时,街道两侧店铺的二楼上,窗户猛的被推开,六七个弓箭手对着马车车厢搭弓便射。 这些护卫对危险的感知显然不如李三,在得到李三的提醒后才本能的向旁边的楼上看去,但已然不及。 靠近车厢两侧的两个护卫还没拔出战刀就被射落马下,其余箭矢则是噗噗噗的射在了车厢上。 周围的行人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惊恐尖叫,原本还显拥挤的街头,很快就空了起来。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箭矢明明射中了车厢侧帘处,却没有进入里面,反而发出咚咚咚的一阵脆响。 “再射,射别处位置。”负责指挥的短须中年人大喝。 “嗖嗖嗖……” 一支支箭矢居高临下的飞速而至,很快就将整辆马车扎成了刺猬。 可让人想不通的是,哪怕是射向正面,箭矢竟然也无法进入车厢内。 而箭矢射不进去,自然伤不到里面的人。 “混帐,怎么回事?”短须中年人大怒,可已经没那么多时间让他思索了,因为李三和剩下的几个护卫已经分成两路冲进店铺,直接向楼上杀来。 李三一马当先,干净利落的斩杀楼下放哨的两人,让随行的两个护卫震惊不已,贾芸身边这个不起眼的仆从竟然这般厉害? 不待他们多想,李三已经冲上了二楼,两人连忙跟上。 “啊啊……”随着几声惨叫,三个刺客转眼间便成了尸体。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这人好生厉害,出刀速度极快,又刀刀凶狠,出刀即必杀,几乎不用第二刀,所以他们两人到现在还没有出过刀。 正当他们准备跟着冲进刺客埋伏的房间里时,却又看到一个黑影一闪的冲了出来,正是李三。 待他一个转身躲到门口另一侧时,几支箭矢便飞了出来。 李三身子一低,如猿猴一般又蹿进房间内,随手一挥,刀身直接拍飞射来的一箭,然后迅猛的扑向为首的短须中年人。 短须中年人脸色一沉,虽未交手,但仅仅看到来人的几次出招,便知此人身手非同小可。 旁边的两个麾下不用他吩咐,第一时间便迎了上去。 李三只是毫无花哨的斩出两刀,这两人便倒在血泊中,短须中年人脸色大变,自己带来的也都是好手,竟然在此人手中撑不过一招。 “拦住他。”大喝一声的同时,短须中年人连忙倒退几步,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剩下的几个刺客一拥而上,就连三个弓箭手也丢下手中的弓箭抽出刀冲过来,但这时两个太监护卫也冲进了房间。 虽然李三这边人数明显少于对方,但迅速占据上风,并杀得对方节节败退,特别是他一人就有万夫不当之勇。 短须中年人大骂一声,再也不敢耽搁,直接跳上窗户,然后纵身跃了下去。 李三飞快的一刀在一刺客脖颈间划过,然后又猛的将刀一掷,将另一人扎穿,再迅速抓起地上的弓箭和箭囊。 快步冲到窗边,弯弓搭箭,嗖的一箭射出,刚跳下去又爬上马车想看看情况的短须中年人身体猛的一震,然后脑袋微垂,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还在滴血的箭矢,原来一支箭已经穿喉而过。 两个护卫迅速解决掉剩下两个刺客,也走到窗边,便看到短须中年人的尸体趴在马车车门外,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后颈。 见此情景,两人看向李三的眼神更加忌惮,此人不但武艺超群,箭法也是如此了得,他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会贴身保护贾芸? “快下去保护二爷。”李三低喝一声,原来正有大批刺客持着刀兵向楼下的马车冲去。 如果是别人,两人肯定嗤之以鼻,但对眼下的李三,他们早已经心服口服,本能的听从命令,然后直接从窗户一跃而下。 嗖嗖嗖…… 李三没有急着冲下去,而是居高临下的飞快射着箭,每箭必杀一人,让下方刺客冲击的势头不由一滞。 趁着这个机会,他抬手又是一箭射向对面,箭矢从窗户飞入,直接将一个刺客射翻在地,让在场的所有人为之一惊。 几个护卫看到是李三后不由一喜,其他刺客则是大惊,有心将窗户关上已是来不及,却又要时刻担心对面飞来的冷箭,没一会儿就被绞杀一空。 “把箭给我带下来。”李三冲着对面大喝一声。 几个护卫会意,捡起三个箭囊,然后从窗户一跃而下。 李三见此,也纵身从二楼跳下,从一个护卫手中接过箭囊,又连射几箭。 “二爷,你有没有受伤?” 车厢内,贾芸并不显慌张,声音镇静的回道:“我没事。” 原来,生性谨慎的他,早就防着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放弃了骑马,并将马车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改装,准备了四块厚木板,上车后竖起来就可以将四周保护好。 几公分厚的实木,除非是火炮,否则连这个时候的火枪都打不穿,更别说箭矢了。 他原本以为这样的刺杀应该是在今天和赵紫瑜行动之后才会发生,没想到那些人这么的急不可耐。 可既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他自然不会慌乱,放倒身前的木板,左手举盾,右手握刀,低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