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太子复仇录》 第一章 开局即被杀 公元1662年。 这一年,是清朝康熙元年,也是明朝永历十六年。 时间来到了5月30日,即农历四月二十四日。 任何一个稍微读过南明史的人,都会知道,这一天过后,到了第二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次日,南明的最后一个皇帝——永历帝朱由榔,其子怀愍太子朱慈煊,以及驸马都尉王从敬三人,一同被缢杀于云南昆明城外的篦子坡。 自此之后,明朝在法统上彻底灭亡了。 这天晚上,昆明郊外的金蝉寺中,一间三人囚房里,太子朱慈煊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杏黄圆领袍,头发蓬乱,满面污垢,手脚俱戴重镣,缩躲在角落之中,表情阴郁得几乎可以滴下水来。 这位太子朱慈煊,其实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来自另一时空的穿越者——朱宣。 前世的朱宣,是个理工科大学生兼野外生存爱好者。前一天,他在西南某地与一群驴友进行野外生存,徒手翻越一座悬崖时,忽然失足掉落…… 于是,他就魂穿来到这个明末清初的世界,附身在太子朱慈煊身上。 整个过程很无厘头,超越了科学技术所能解释的范围。所以穿越过来的朱宣,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才与原有的宿主记忆融合,适应了这具全新的躯体。 为了叙事方便,同时更有代入感,从现在开始,作者便以这个世界的本名朱慈煊,来称呼这位穿越客了。 此时的他,正和永历皇帝朱由榔,马太后、王皇后、以及原国舅王维恭之子王从敬五人,一齐被关押在篦子坡旁的金蝉寺。其中朱由榔、朱慈煊、王从敬三人,被关于同一间牢房。 穿越而来的朱慈煊,比在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接下来到底会发什么,自己又会面对何等可怕而悲惨的命运。 在确认自己是魂穿成了朱慈煊后,他的心头,顿是跑过了一万匹神兽。 操,老子真是倒霉透了! 若是早些时候,比如在永历帝还呆在缅甸时,或是在吴三桂还押着永历等人从缅甸回国的中途,自己尚有机会,凭着前世里一身在野外生存的本领脱逃而去,而不会象现在这样,这般窝囊地关押于此,以致于只能束手待毙。 更可气的是,穿越而来的自己发现,因为原有宿主朱慈煊连日伤心过度,根本就没有好好吃过饭。接连好几天里,都只是勉强喝了一碗稀粥吊命,以致于最终昏死过去。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穿越而来的自己,才能有机会融合宿主那虚弱无力的身体与灵魂。 但现在,自己的肚子空瘪无物,浑身上下软绵无力,就是想要反抗,都没甚气力。 他娘的,又乏又饿,才穿越就要被杀,这是什么混帐透顶的开局! 天老爷,你玩我呢! 朱慈煊发现,现在的自己竟是如此落魄危险,有如一只引颈就戮的羔羊,根本就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怎么办? 自己这位可怜巴巴的太子,真的只能如真实历史上,最终毫无反抗能力地被宰杀掉么? 朱宣心下紧张万分地盘算,却是苦思无计。 他忍不住一声长叹,用拳头狠狠地捶一下床沿。 他这一捶击,发出卟的一声轻响,在一旁的另一张木床上,竟传来了吱呀的动静。 昏暗的烛光下,一张神情憔悴的老脸凑了上来。 “煊儿,你醒了么?你昏睡了足足一天,半点水米不进,可把父皇给吓坏了。” 一直沉浸在思考中朱慈煊,这才意识到,是永历皇帝朱由榔听到自己这幽幽一叹,便赶紧来此查看。 朱慈煊看到,面前的这位大明皇帝,这位自己的生身父亲,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黄龙袍,同样也是须发散乱,满面污垢,他没有戴那种传说中的翼善冠,而是随意地插着一根细竹簪子,一副潦倒不堪的可怜模样。 一时间,朱慈煊心下,十分地不是滋味。 他点了点头,脸上挤出笑容:“父皇,孩儿昏睡了许久,时至现在方醒,倒让父皇记挂了。” 朱由榔叹道:“你没事就好。昏厥了这一天,朕可是十分担心啊。” 两人正在闲谈,一旁的王从敬业已惊醒,快步过来。 见到昏睡了近一天的朱慈煊,从睡梦醒来,他的脸上满是惊喜的表情。 “太子殿下终于醒了。在下与皇上见太子殿下一直未醒,心下俱是担心不已。可恨我等连唤房外看守,让他们请医官来看,却被这些狗奴才厉声叫骂,根本不予理睬,实是可恨……” 他还叨叨地欲继续说下去,却被朱由榔摆手止住。 “好了,煊儿既然已醒,这些事情就不必多说了,煊儿你好生休息吧。” 朱慈煊点点头,却又问道:“父皇,孩儿现在醒了,肚中却是饥饿得紧,却不知现在是否还有吃食?” 朱由榔一声轻叹,摇了摇头。 “现在这金蝉寺,每天仅供两顿饭,若是不吃,便立即被收走。今天的饭食,因你未吃,皆已被收回……” 朱由榔一话未完,忽听得房外过道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朱慈煊心下顿是一凛。 现在已近天明,看来自己终于要来到那悲惨的一刻了。 这时,旁边的房间,亦开始纷纷喧动起来。 朱慈煊知道,旁边的房间里,关押的是他的祖母马太后以及母亲王皇后,但她们二人,具体是何情况,自己并不知晓。 很快,数名全副武装的衙卒,簇拥一名身着清朝七品官袍,面容尖瘦,长了两撇长长鼠须的官员,从外面一齐匆匆而来。 这名官员,便是受平西王吴三桂之命,来此提人的昆明县令——聂联甲。 他们快步而行,直到关押永历皇帝的房门前,才站定不动。 这时,聂联甲上前数步,向房间外面驻守的衙卒喝道:“尔等愣着作甚?快快开门!” “嗻!”衙卒连声应喏,立即开门。 聂联甲昂然而入,他斜着眼睛,看了看里面呆坐于地上的朱由榔等人,脸上便泛起一丝冷笑。 “朱由榔!” 听到这名七品官员,毫无君臣之礼,竟有如呼喝奴仆般地直唤已名,朱由榔的脸上,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朕……在此听令!”朱由榔有气无力地回答。 第二章 互扼自尽 “朱由榔,你听好了,本县奉平西亲王之命,着太后、皇上、皇后以及太子、王从敬五人,一道前往附近的蓖子坡。据说,平西王已在此摆开晨宴,要请诸位一道赴宴哩。” 他这般说话,语气满是揶揄,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心怀鬼胎的模样。 朱由榔缓缓从地上站起,垂头答了一句:“朕,知道了。” 站在他后面的朱慈煊,冷冷地看着聂联甲等人。 仿佛注意到了朱慈煊的目光满是不善,聂联甲那阴狠的目光,又向他斜视而来。 “哟,太子醒来了么?本官还以为,你已一觉死了呢。你既已醒来,就和皇上一起去蓖子坡吧。” 朱慈煊面无表情。 他想从地上挣扎站起,却又瞬间感觉头晕目眩,幸得扶住一旁的床沿,才没有摔倒。 他奶奶的,这几天既没吃好,也没睡好,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实在是太差了! 朱慈煊咬着牙,努力重新起身,忽然听得房外不远处,清晰传来一阵混乱的呼喊。 县令聂联甲皱起眉头;“怎么回事?那边在吵什么?”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名衙卒惊慌跑来。 “聂,聂县令,不好了。”此人惊叫道:“那马太后与王皇后二人,竟,竟然……” 见他上气不接下气,一副话都说不完整的模样,聂联甲顿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慌什么,好好说话!她们到底怎么了?” 衙卒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急急道:“禀聂县令,那马太后与王皇后二人,就在我等入房宣布消息之前,二人竟然已是互相对扼,皆自杀于牢房之中了!” 聂联甲脸色大变:“啊!竟有这等事……” 听得这般可怕消息,永历帝朱由榔立即一脸悲色,他凄惨地叫道:“母后、皇后,朕无能,朕无用,朕深负了你们啊,朕……” 一语未完,他一下子晕倒在地。 而一旁的王从敬,亦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只有朱慈煊木然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滴泪未下。 没有实力的愤怒毫无意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般残酷现状下,对于这两位受尽颠沛流离与拘押看管之苦的苦命女人来说,这样刚烈自尽保全贞节的结局,也许算是一种难得的解脱。 在这混乱时刻,没有人注意到,朱慈煊悄悄地移向晕倒的永历帝朱由榔身旁。 他右手疾出,一把从朱由榔腰间,取下了那块皇帝玉玺,迅速地揣入衣袖之中。 昆明知县聂联甲厌恶地皱了皱眉,对一旁的衙卒下令:“好了好了,她们既已寻死,却不碍我等之正事。你们几个,去把那太后与皇后二人尸首带出去,好好地收殓吧。” 数名衙卒应喏而去,聂联甲又冷笑一声,挥了挥手,示意两名衙卒上前,将晕倒的朱由榔从地上扶起。 两名衙卒一左一右,将朱由榔从地上扶搀起身。 眼见得朱由榔又悠悠醒转,聂联甲冷笑道:“朱由榔,你这位前明的皇上,就不要本官来三请四催了吧。还请三人速速上路,同去蓖子坡,不要再让本官为难。” 他一语说完,未等朱由榔回话,聂联甲便喝令一众衙卒,将朱由榔等人立即带走。一众衙卒得令,立即纷纷揎袖上前,将永历皇帝朱由榔、太子朱慈煊、王从敬三人,一齐架臂挟身,从房中拖了出去。 到了金蝉寺外,三人皆被分别塞入轿中,一齐送往蓖子坡。 这般粗暴蛮横的举动,对于永历帝朱由榔等人来说,可谓全无礼仪,十分屈辱。 只不过,现在的他们除了乖乖接受自己的命运外,又还能如何呢? 说实话,在这一刻,朱慈煊很想反抗。 只不过,现在的他根本没办法。 他腹中饥饿,腿脚无力,行路尚是艰难,如何会有反抗的能力。 朱慈煊仰坐在轿子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不过,他的脑子却在急速运转,思考自己接下来到底要如何行动。 坐以待毙,可不是穿越者朱慈煊的风格。 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言败。 向死而生,死中求活,虽是必死之局,总要想尽办法搏他一把。 约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轿子停了下来。 “蓖子坡到了,让一众人等俱在此下轿。”窗帘外传来聂联甲的叫声。 一名面目凶狠的衙卒,一把掀开轿帘,伸出手去,将太子朱慈煊象抽鸭子一般,从里面一举扯将出来。 此人动作粗鲁无礼,浑身无力的朱慈煊,也只能任由他来摆布。 出得轿来,朱慈煊看到,永历皇帝朱由榔与王从敬二人,业已被衙卒从轿中带出。 看着前面这座仅有一条羊肠小道上去,外形颇为险峻的山坡,朱慈煊心下一凛。 他暗自想道,这座山坡,应该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蓖子坡了。 真实历史的自己,就要和眼前的永历帝朱由榔、王从敬三人一道,在这里被弓弦活活勒杀了。 朱慈煊不及多想,又听那聂联甲大声叫喊:“快快快,立即押扶三人,随本县一道上山,莫要耽搁了时辰。” 底下的衙卒又是连声应喏,连推带搡地押着朱由榔等人,随那昆明知县聂联甲一道,朝这条羊肠小道上走去。 虽然有一左一右的衙卒帮助拖行,但在这般饥饿的状态下,还要爬山上行,实是一件十分吃力又难受的事情。 朱慈煊咬着牙,迈开有如灌铅的双腿,顺着山坡,一路曲拐上行。 行到半山腰处,他抬起头,隐隐可见坡顶有旗帜招展,更有点点人影,隐现其中。 朱慈煊深吸一口气,在两名衙卒的左右掺扶下,继续挣扎上行。 又过了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朱由榔等人,终于来到了蓖子坡的坡顶上。 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最大的那面旗帜,上面绣着的那个硕大的“吴”字,那末尾尖长的一撇,有如一把锋锐尖刀,深深地扎痛了朱慈煊的内心。 一代帝皇,父子二人,最终俱屈死于这三姓家奴之手,其命也欸! 第三章 亲手勒杀 来到这里,朱慈煊注意到,坡顶是一块平缓的斜地。斜地的上头,正端坐三名满清的官员。 凭着今世朱慈煊原有的记忆,朱慈煊知道这三人到底是谁。 最左边的官员,是安南将军卓罗。 卓罗来自满洲正白旗,姓佟佳,为巴笃理之子。皇太极天聪间袭父爵兼任佐领,后从顺治入关,屡败李自成军,后与吴三桂部一齐往攻云南,屡败白文选、李定国兵,被清廷封二等伯,领安南将军之职。 最右边的官员,是定西将军爱星阿。 他的全名,叫舒穆禄·爱星阿,是满洲正黄旗人,为清朝开国元勋扬古利之孙,一等公塔瞻之子。顺治十八年,被任命为定西将军,为满洲军兵统帅,与吴三桂一道出征云南、缅甸,并擒获南明永历帝朱由榔,因其功大,被清廷嘉封一等公,并兼太子太保。 而中间之那个身着满清团蟒亲王官服,身材高大须发半白,却是面目阴鸷一脸横肉之人,自是朱慈煊最为熟悉的平西王吴三桂了。 吴三桂身后,站着一名甲胄齐整持枪配剑的清军将领。 这一世的朱慈煊,亦是见过此人,知道此人乃是他的女婿胡国柱。 胡国柱,是吴三桂朱部将胡心水之子,以姿貌丰腴,身体健壮,作战英勇,被吴三桂招为女婿,是其麾下十大战将之一。且为了示以亲宠,一直让他护卫于身边。 见那吴三桂此刻正与爱星阿与卓罗二人谈笑风生,朱慈煊心跳激烈,表面却在努力保持平静。 引路前来的昆明知县聂联甲,立即上前向吴三桂禀报:“禀平西王,朱由榔等人皆是带到,还请平西王发落。” 吴三桂嗯了一声,摆了摆手:“好,那你等退下吧。” “嗻!” 聂联甲与一众衙卒退下后,吴三桂站起身来,离了座位,缓缓走到了永历皇帝身旁。 他阴鸷的目光,有如两道寒冰,将朱由榔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这位清廷的平西亲王,向朱由榔拱手一揖,叫了一声:“皇上。” 朱由榔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边。 吴三桂低声道:“皇上,你我君臣一场,时至今日,什么话都不必说了,就让老臣送你最后一程吧。” 朱由榔冷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将头扭向一旁。 吴三桂转过头来,向一旁的胡国柱厉声喝道:“国柱,去拿本王大弓来!” “嗻!” 胡国柱大声应喏,将吴三桂所使的大弓带了过来。 看着前面这把弓背粗如小臂,弓弦光泽闪烁的大弓,吴三桂眼神幽幽,嘴角却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把大弓,乃是老臣先前在辽东时,因颇着战功,被崇祯先帝亲赐之物。这把弓,先是陪着我保卫边疆,后又跟着我从龙入关,痛打流寇,横扫华夏,立下的功勋殊难记胜。却没想到,现在战事终毕,今天却要用它来亲手勒杀一位君主,来终结一个朝代。” 朱由榔冷笑道:“吴三桂,你就少来惺惺作态了!朕落在你手里,数百年延续的大明在你手中终结,实是命数使然。要杀要剐,皆由尔便。不过,朕在死前,尚有一语,要对你说。” “皇上但言无妨。” “吴三桂,朕想对你说,尔以为,你弑主求荣,在此杀了朕,清廷就可以让你永镇西南,世代藩守了么?只怕你这般黄梁美梦,做得必不长久。依朕看,你最终的结果,必是狡兔死,走狗烹,难有一个好下场呢。” 听到朱由榔满是鄙夷的嘲笑,吴三桂脸上,泛起一丝阴狠的冷笑。 “陛下,老臣结局如何,不劳你多费心。古人说得好,日暮途穷,安看来路。我已走到这个地步,何去何从自有定计,不需他人复来嚼舌。他话就不多说了,就让老臣用此弓,来亲手送你上路吧。老臣手快,可让皇上速走。” 吴三桂持弓走来,朱由榔去转过身去,面向北方,遥拜三下。 “大明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儿孙朱由榔,在此拜别了。”他低低一语说完,缓缓闭上眼睛,复厉声喝道:“吴狗贼!动手吧!拿朕的性命,去给清廷的鞑虏们邀功请赏吧!” 吴三桂没有回话,他咬了咬牙,拿起大弓,正欲动手,却忽听得山道那头,遥遥传来一声大喊:“且慢!” 众人闻声一愣,纷纷扭头看去。 却见从山道那头,有一个身着便服,年纪约有五十来的中年人,手中提着一个硕大的竹盒,从山道上匆匆而来。 听到喊声,皇帝朱由榔亦是睁大眼睛,他扭头看去,见得此人渐走渐近,不由惊讶地喊了一声:“龚尚书!” 原来,来者乃是户部尚书龚彝。 而见到龚彝一路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手持弓箭的吴三桂不觉一怔,脸上随即泛起愠怒之色。 待龚彝提着竹盒,匆匆赶到面前时,吴三桂厉声喝道:“龚彝!你不是已去职为民了么?本王网开一面,饶你不死,怎么你这厮今天还特地跑到这里,却为何故?!” 龚彝迎着吴三桂锐利的目光,冷笑道:“龚某虽不才,忝列朝班,毕竟也曾是大明的户部尚书,如今故君将逝,故朝将亡,我作为前明旧臣,好歹也要尽下臣子本份,给皇帝陛下饯食送行。故而携此简餐,特意赶来蓖子坡,来飨食陛下与太子,以全君臣之终礼。龚某一世为人,但求清白正直,无愧于心。断不象某些人,世受国恩,爵宠有加,却背主求荣,反弑旧主,全无半点人臣之礼,一心做那枭獍之举!哼,此等宵小,简直就是猪狗不如,枉披了一张人皮!” 被龚彝这般夹枪带棒地痛骂,吴三桂脸色大变,目光变得十分阴鸷,牙齿更是咬得格格直响。 他快步上前,几乎顶着龚彝的面门,一字一句切齿回道:“龚彝!你这贼厮在此指桑骂槐,羞辱本王,该不是活腻了么?!信不信,本王现在就先宰杀了你!” 第四章 死前吃顿饱的 他话音刚落,龚彝故意作出一副十分惊慌的模样,立即回道:“哎呀,平西王爷这话,真是吓煞龚某了呢。想来龚某不过是一时感慨,说出心中所言,可从未指名道姓地说出具体乃是何人呀?没想到惹得平西王爷如此愤怒,真是罪该万死呀。” 他这般揶揄讥刺,令吴三桂愈发愤怒,额头的青筋都条条绽出。 他一把将手中大弓丢给旁边的胡国柱,刷的一声抽出腰刀,一下子就横搁在龚彝的脖子上。 “狗东西,你自要寻死,就莫怪本王下手太狠!现在,本王就在此先了结了你!” 吴三桂恶狠狠地说完,手中腰刀高高举起,作势就朝龚彝的脖颈砍去。 “且莫动手!” 随着一声生硬的汉语响起,吴三桂的腰刀,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之中。 朱慈煊循声望去,见喊话之人,乃是安西将军爱星阿。 爱星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吴三桂低喝道:“平西王,且莫动怒。这龚彝身为前明尚书,心怀故主,不忘旧恩,却亦是人之常情。且他如今前来,也不过是为了给皇帝送行,以尽臣子的本份罢了。你且让他与皇帝等人吃喝完毕,再行惩处,亦不为迟。” 他一语说完,一旁的安南将军卓罗,亦劝道:“是啊,平西王你要惩此人,亦不在这一时。不若就让他陪皇帝吃喝一番,尽了人臣之礼,你再行惩处,亦是可行。” 见这二位满洲要员都来劝解,言语之间暗藏讥讽,吴三桂心下恼怒,牙齿咬得格格响,却只得将腰刀缓缓收回。 他一边收刀,一边咬牙道:“好!且如两位大人之见,准你为皇上饯行。不过,待此宴完毕,本王必严惩不殆!” 吴三桂一语说完,气怫怫地走开了。 龚彝望其背影,一脸轻蔑之色,见他走远后,才转身向朱由榔行礼。 “陛下此番上路,龚某这个做臣子的,无以解救,只能携此食盒,为陛下与太子饯行。在下心中,实是……” 后面的话,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龚彝抹了抹眼泪,便从袖子中抽出一块白布,平铺在地上,聊作桌布。再把携来的食盒打开,从里一样一样地拿取食物。 他铺排食物时,永历皇帝朱由榔却是面无情,整个人仿佛处于一种恍惚状态,神色呆滞地眺望远处山崖。 皇帝这般呆怔远望,一旁的朱慈煊心下暗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龚彝打开食盒,将食物一样样地取出。 摆在桌布上的,有一只烧鸡,一盆羊肉,一份炸肉脯,一大碗蔬肉丸子汤,以及若干小菜。 最后,龚彝从从食盒最底部,取出一大壶酒和三大碗犹冒热气的米饭。 “陛下,太子、王公子,你们都来吃点吧。”摆放完毕的龚彝,脸上生硬挤出笑容,向三人招了招手。 朱由榔犹是站立不动,一副全无食欲的样子。 王从敬亦是呆站原地,木然无应。 令人惊讶的是,这时,那位太子朱慈煊却已快步上前,立即就席地而坐,开始动手准备吃喝。 这位向遵礼法又仁怯不堪的太子,今天这般出格举动,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是怎么了? 要知道,这个所谓的太子,在被关押在金蝉寺后,天天饮食懒进,水米不入,一副恹恹求死之态。怎么现在死到临头,此人却一反常态,反而有了恁般好胃口,实是令人惊讶。 只不过,不管别人怎么看,太子朱慈煊已是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嚼起来。 包括龚彝在内,众人皆惊讶地看到,这位太子朱慈煊,此时根本没有半点客套,席地而坐的他,一把抓住那犹是滋滋冒油的烧鸡,捏着两条鸡腿,嘶的一声,从鸡屁股处,将整只烧鸡一举撕成两半。 他将一半烧鸡丢回盒中,便开始持着另一半大吃大嚼起来。 众人看到,这位太子的吃相十分地贪婪难看。他连吃带嚼,瞪着眼睛,拼命地把鸡块往自己口中塞去。竟是连鸡骨头都懒得吐了,径直咽入肚中。整个嘴巴撑得圆鼓鼓的,大股滋滋直冒的澄黄色鸡油,顺着下巴直滴而下,这般贪狂吃相,简直有如饿死鬼投胎。 见太子这般狂吃,龚彝呆站在一旁,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而永历皇帝朱由榔,先是一脸惊愕,随取便泛起苦笑,然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唉,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太子,此时胃口如此之好,摆出一副豁然不顾之态,开始大吃大喝,大概是因为他年纪尚幼,还不知道这顿饭食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吧。 想到这里,朱由榔忽又悲从中来,几难自抑,遂闭上眼睛,不忍多看。 而王从敬见朱慈煊这般模样,不觉一怔。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虽然一直关在一处,但朱慈煊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位胆小怯懦又心气畏怯之人。 想来在金蝉寺监牢里,每每提供吃食时,这位太子都在哀哀哭泣,基本没吃什么东西,怎么到了现在,竟是这般贪馋。倒象是要在这里,要把这人生中最后一顿饭,给尽可能地吃饱一样。 眼见到朱慈煊这般大吃大嚼,王从敬心下迷惑不已,却也不能多说什么。 在他发愣之时,朱慈煊已将另一半的烧鸡丢了过来。 “从敬,这些天来,你也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有这般好食,你也多吃点罢。” “太子,这……” 在他推脱之时,朱慈煊已将那一半烧鸡,往他手中硬塞过去。 同时,他凑在王从敬耳边,以微不可闻的语气对他说道:“从敬,你应该知道,《水浒传》中,武松被押往恩州时,那施恩送给武松两只烧鹅的故事吧?” 听得这话,王从敬顿是一怔,头脑中电光火石般地想起了《水浒传》中的语句。 “武松就枷上取下那熟鹅来,只顾自吃……又行了四五里路,再把这只熟鹅除来……行不过五里路,把这两只熟鹅都吃尽了。” 在押送途中,武松只顾大口吃鹅肉,目的就是保持体力,再寻机脱逃。现在朱慈煊给自己说这个故事,倒是用心良苦。 这位一反常态的太子,莫非他是想…… 第五章 跃崖殉节 他怔怔看向朱慈煊,却见朱慈煊朝自己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王从敬一咬牙,他遂即端起酒杯,向朱慈煊回道:“太子说得是,反正都要死了,难道还要再饿肚子不成。好歹做个饱死的鬼,上了黄泉路也无甚遗憾了。” 朱慈煊笑道:“很好,就要这样。来,你我尽饮此杯,吃个痛快!” 二人俱是一饮而尽,开始大吃大嚼。 这两名少年狼吞虎咽,大吃大喝,那永历皇帝朱由榔与户部尚书龚彝,二人呆怔地站在一旁,反到成了全无关系的看客。 就在二人发愣之际,朱慈煊已是风卷残云一般,将手中半只烧鸡全部吃光。 然后他又顺手掰下一根粗壮的烤羊腿,毫不客气地往口里塞去,连骨带肉嚼得喀吱直响。 朱慈煊一边吃,一边腾出另一只手,向着永历皇帝永由榔以及户部尚书龚彝,连连招手道:“好吃!龚尚书这顿送行之饭,味道相当不错呢。对了,父皇、龚尚书,你二人也别愣着啊!都快过来,一齐吃点啊。毕竟,这人间最后一顿酒宴,可得要尽欢尽饱,不能辜负了龚尚书一番盛情好意。” 见他这般招呼,龚彝脸上挤出笑容,立即盘腿席地而坐,然后又摆开两个酒杯,分别倒满放置。 满杯之后,他转头向朱由榔劝道:“皇上,太子说得对,这人间的最后一顿饭,咱们就痛快地吃吧,莫要再客气了。” 他这般相劝,永历帝朱由榔一声轻叹,亦掀衣坐下。 朱由榔落坐之后,龚彝端起酒杯,向永历帝朱由榔、太子朱慈煊、以及王从敬三人,略略一举,便苦笑道:“杯酒之间,欢愁皆解。人间诸事,尽可释怀。老臣无能,以此薄酒,略敬各位。” 言毕,龚彝以袖摭酒,一口饮尽。 一旁的朱慈煊一仰脖子,亦将杯中之酒,喝了个空荡见底。 王从敬见朱慈煊一口喝尽,才端起酒杯,连喝数口喝完。 只有那位皇帝朱由榔,却仅是端杯在手,并没有喝下去。 见皇帝举杯不动,龚彝复劝道:“皇上,此番上路,远离尘世,这阳间之酒,好歹多吃一些,路上亦可消闷解怀……” “唉,难为龚尚书一片好意了。只是朕此时此刻,着实没有半点胃口。”朱由榔打断他的话,苦笑道:“再说了,生死有命,饱死与饿死又能有何区别。” “父皇之话,儿臣却不认同。” 朱由榔话音刚落,又在大嚼羊腿的朱慈煊,两腮都吃得一鼓一鼓的,却犹连嚼带咽地说道:“现在,孩儿实是想明白了。有道是,人活于世,不拘长短,当是有吃便吃,有喝便喝,才算是不亏待了自己。最不济的,此番离了人间,好歹能做他个饱死鬼啊。皇帝尚且不差饿兵呢,咱们又岂可苦了自己,竟是饿着肚子上路么。” 朱由榔苦笑道:“吾儿这般心宽,朕心下甚慰。只不过为父心下悲愁,确是全无食欲。你既能吃,就且多吃点吧。” 朱慈煊心下暗叹,却又撇嘴一笑,向一旁的王从敬举了举手中的羊腿,笑道:“从敬,这最后一顿饭,你我俱是年轻人,可得好好多吃点。不然的话,等会这黄泉路上,只有我这一个饱死鬼走在前头,你们这几个人都饿着肚子有气无力地拖在后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太无趣了些。再说了,都死到临头了,好好地吃一顿饱饭,不是理所应当么,何必还在此客气。” 王从敬咧嘴苦笑:“是。太子说得对。要吃就吃,要喝便喝,在下全听太子安排。” 他这句话,语带双关,让朱慈煊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朱慈煊顺手给他挟了一块肉块:“这就对了,来来来,多吃点多吃点,休要客气。” 此时,不远处的爱星阿、卓罗、吴三桂三人,皆是怔怔地看着朱慈煊与王从敬在这里大吃大喝,见二人一副全无顾忌放开大吃的模样,不由得感叹不已。 “唉,这位太子,其为人处世,没想到竟是这般憨实。此刻丧命在即,尚能如此狂吃痛饮,真可谓是全无心肝啊!”爱星阿连连摇头。 “是啊,这般时刻,一般人皆是痛哭惨怛,悲哀莫名,哪里还有心思大吃大喝。此人还能吃得这般心安理得,这般狂吃痛饮,全不顾死之将至。人之无情,亦是少见哪。”卓罗亦是感叹。 “哼,那又如何?这厮憨蠢,不过就是想当个饱死鬼罢了。且让他们再吃喝一阵,等会本王将亲手送他们上路。”吴三桂狰狞一笑。 一柱香多点的功夫后,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拼力吃饮,竟将整个席面吃了个杯盘肴尽,一扫而空。 朱慈煊打着饱嗝,向龚彝笑道:“好啦,孤总算吃饱喝足啦,再次谢过龚尚书这顿酒宴。” 龚彝苦笑一声,颤颤地站起身来,他用一种十分复杂目光,环视了众人一圈,便低声道:“诸位,现在饭食已毕,龚某已尽臣子之礼,就先向皇上、太子以及王都尉辞行了。若泉下有知,定当再度相随于陛下。” 他一语说完,未等永历皇帝朱由榔说话,便呀的一声大叫,拔腿疾冲,率先从蓖子坡上,径跳而下。 山下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令朱慈煊心下一颤。 他快步来到坡边,却见这位户部尚书龚彝,从空中堕落后,摔在坡下一块突出的硬石上,头颅迸裂,脑浆四溢,已然气绝而亡了。 见到这位给自己送饭来的忠臣,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自寻绝路,当着自己的面以身殉国,朱由榔观之心悲,忍不住一把掩了面孔。 而站在一旁的王从敬,已然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打哆嗦。 这三人中,仅有朱慈煊犹是面无表情。 他一声轻叹,竟又盘腿坐下,嘴中喃喃道:“唉,龚尚书跃崖殉节,倒是难得的忠臣典范。只不过,我等好不容易吃饱喝足,总要先歇养一阵,再来受死,方为妥当。父皇、从敬,你二人也坐下来休息一番吧。” 第六章 残忍弑帝 王从敬喏了一声,挨着朱慈煊坐下。 这个年纪与朱慈煊差相仿佛的少年,在不知不觉中,竟是把朱慈煊当成主心骨了。 而永历皇帝朱由榔,犹是木然站立,怔怔地眺望远方,对朱慈煊的话语,如若充耳不闻。 这时,吴三桂已又站起身,从女婿胡国柱手中重新接过大弓,一步步地向朱由榔走来。 朱由榔呆立远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有如死神般的吴三桂,正在步步走近。 一旁佯装闭目养神的朱慈煊,瞥见吴三桂走进,顿是喉头不停涌动。 他知道,永历皇帝朱由榔的最后时刻,就要到来了。 虽然自己魂穿过来,与这朱由榔不过是一对便宜父子,但融合了今世记忆的他,对于这位可怜父皇的遭遇,还是充满了无限的同情。对吴三桂这个弑主求荣的清廷狗奴才,心下更满是愤恨。 只可惜,现在尚在恢复体力的自己,自保都是极难,如何还有能力去帮助朱由榔。 朱慈煊喉头涌动,双拳紧握,努力保持镇定。 缓步走进的吴三桂,在离朱由榔三步外站定,便执弓在手,向他躬身行了个礼。 “陛下,现在既已食毕,老臣也该送陛下上路了。”吴三桂声音很轻,一双阴鸷的目光,却是不可言说的冰冷。 朱由榔转过身来,对吴三桂冷笑道:“怎么,平西王这么急着动手,是等不急了要去邀功请赏么?就连让朕消消食的时间,也不能给么?” 吴三桂闻言一怔,他眨了眨眼,以一种疑惑的目光,直直看到对面那位如同案板上鱼肉的帝王。他不知道,这个朱由榔说这般话,他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见吴三桂这般看向自己,朱由榔又是一笑:“隋唐年间,宇文化及想逼杀隋炀帝,也得让皇帝把想说的话想办的事做完,方让其自缢而薨。怎么你这位世受国恩的大明侯爷,竟连给朕一点消食的时间都不肯么?若是传扬出去,岂非要惹人耻笑?” “平西王,就让皇帝休息下,再作处断吧。现在时辰尚早,倒是不急。”从吴三桂身后,又传来了定西将军爱星阿的叫喊。 “对,我等就再陪皇帝一会,又有何妨。等会再杀他,亦不为迟。”安南将军卓罗亦是附合。 吴三桂瞪着一双阴鸷的双眼,直视了朱由榔许久,才咬着牙回道:“好。既然二位满洲的主子都这般认为,吴某自当从命。皇上,就让你再多活一柱香的时间,让你消食,臣就在站在这里陪着你。等时辰一到,臣再动手。” 朱由榔懒得看他,又转过身去,继续眺望风景。 吴三桂将手中的大弓丢回给后面的胡国柱,一脸铁青地站在原地。 此刻,场面平静至极,只有山风呼啸作响。没有人知道到,此刻的朱慈煊,内心活动又是多么激烈。 他心下明白,永历皇帝朱由榔之所以一定要有个消食的时间,其实是为了自己。 这个正史上最后的明朝皇帝,已然看出了自己的计划与目的,故而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努力地给自己争取时间与机会。 因为现在的自己,刚刚吃饱喝足,正是极其需要宝贵的消化与恢复时间。只有让原本衰弱无力的身体重新有了能量与动力,自己接下来才能努力争取有所作为。 虽然只是便宜父子,但这份舔犊护子之情,令朱慈煊心下,犹是无可言说的感动。 父皇,我若得以脱逃,将来一定竭尽全力,为你报此深仇大恨! 一柱香的时间,在一片静默中,终于过去了。 吴三桂又从胡国柱手中拿过那张大弓,直走到朱由榔身后,低声道:“皇上,一柱香的消食时间已过,皇上可以上路了。” 朱由榔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依然眺望远方,喃喃道:“好,一柱香的时间已过,朕也确实该上走了。也罢,朕与大明最终命丧汝手,实是运数使然。你这条卖主求荣的恶犬,就拿了朕的人头,去向你的满洲主子邀功吧。说不定,你的主子一时心喜,还会多赏你几块骨头呢。” 朱由榔这般讥讽,吴三桂一脸阴沉得几乎可以滴下水来。 他的嘴里冷冷地吐出一句话:“老臣说过,将来之事,不用陛下操心。请你闭上眼睛,老臣必将一举发力,让陛下少受痛苦。” 朱由榔微微仰头,缓缓闭了眼睛。 吴三桂拽了拽弓弦,顺手便朝永历帝脖子上套去。 这一刻,一旁的王从敬脸色煞白,而朱慈煊却犹是面容平静。 只不过,他的内心,却是难以言说的痛苦。 要亲眼看到这位大明的末代皇帝,这位自己的生身父亲,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朱慈煊心头,还是十分地难过。 只不过,现在正在蓄养精力恢复体能的朱慈煊,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自己尚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能否最终逃脱尚难肯定,如何还能兼顾其他。更何况,朱由榔所在的位置离自己尚远,就算是想要搏命攻击,成功机率亦是极低。 自己的机会极其有限,本来就是死中求活,若是再冲动行事,除了父子俱亡之外,断不会有其他结果。 朱慈煊心下暗叹,干脆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而在这一刻,吴三桂已是熟练下手。 用弓弦勒杀,是清廷一种极为残酷的杀戮的手段。特别是皇室上层,这种酷刑更为常见。 比如多尔衮的母亲阿巴亥,就是被皇太极下令,用这种弓弦勒杀之刑给杀死的。而现在,清虏惯用的酷刑手段,被一个逆贼用于弑杀旧主,实是令人痛愤扼腕。 吴三桂手下发力,弓弦绞得格格直响,受刑的朱由榔,头颅被弓弦高高吊起,整个身体在不停地剧烈晃荡。他的脖颈象葫芦一样中间猛然收缩,发出吱吱的扭裂声。因剧烈的勒动,朱由榔已然喘不过气,下意识地睁大眼睛,两眼之中血水直流,舌头从嘴里耷出,拉伸到了一个可怕的长度。 见到这可怖情景,朱慈煊旁边的王从敬已吓得浑身哆嗦,脸色煞白一片。 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朱慈煊的手,指甲都几乎要嵌入他的肉里去。 吴三桂咬牙发力,手中更使出狠劲,愈发用力地绞动弓背,只听得喀巴一声轻响,朱由榔的头颅,竟被他给生生绞断! 第七章 吴老狗,纳命来! 绞断了永历帝朱由榔的脖颈,吴三桂才终于喘息着,松开了手。 没想到在这时,发生了一件极为可怖的事情。 已被绞死的朱由榔,竟然因为肌肉僵直之故,猛地张开嘴巴,一口鲜血激喷而出,将吴三桂喷了个满头满脸! 粘稠暗浊的血液,溅满了吴三桂整张脸,复从他花白的胡子上嘀嗒而下,遍溅全身,把这位平西亲王,生生染成了一个可怖的血人! 这股鲜血喷溅得如此猛烈,甚至还有数滴反弹溅到了不远处静坐的朱慈煊脸上。 一颗鲜血正好溅到他嘴唇边,朱慈煊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父亲的血,凉而微咸。 朱慈煊表面依然十分平静。 只是他心下,对吴三桂的痛恨,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弑主求荣的人间禽兽吴老狗,今天孤若逃了出去,来日必取你之狗命! 就算孤时运不济未得逃走,也要变成厉鬼,索你这狗贼性命! 吴三桂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模样却是愈发狰狞恐怖。 他怔怔凝视了一阵,那伏躺在地上的朱由榔尸首,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冷笑。 “太子,皇上已亡,接下来,就该你了吧。”吴三桂转过脸来,缓缓言道。 一脸血污的吴三桂,手持那把弓弦上污血滴嗒的大弓,向太子朱慈煊缓步走来。 “且慢!” 朱慈煊一声大喝,打断了吴三桂行进的步伐。 吴三桂惊愕望去,却见正盘腿蹲坐在一旁朱慈煊,那一直微闭的眼睛,忽睁开了一条缝,然后这位大明的太子,竟以一种玩世不恭的表情,冷冷地看着自己。 不知怎地,与这样的目光对视时,吴三桂心下,忽然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这般目光,看似平静,却有种深藏其间的狠戾,让自己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心下竟有种莫名发毛的感觉。 好象此刻的自己,不是在与一个普通的人类对视,倒象是在与一只蜷伏身躯的豺狼猛兽对视一般。 这般阴狠可怖的目光,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向来畏怯仁懦的少年身上? 见吴三桂一脸紧张之状,朱慈煊反而撇嘴一笑。 “平西王,你枉活了许多岁数,实是好不晓事。”朱慈煊摇头道:“你没看到么,孤才刚吃饱了饭,这消食的时间,总要比未吃多少的父皇,还要再多一些吧?怎么你这厮竟是看得如此之紧,才弑杀了君主,竟又急着来谋我,倒好象生怕我等跑了一般。心胸未免太小,嘴脸也太过难看了些。” 被朱慈煊这般反问,吴三桂愣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这名向来胆小怕事怯懦如鸡的太子朱慈煊,怎么今天竟有这般胆量与勇气,反过来批评自己? 这古怪的家伙,今天难道是吃了豹子胆么? 吴三桂阴沉冰冷的目光,直直地投在朱慈煊脸上,有如两把锋锐的刀子。 “你敢讥讽本王?”吴三桂的语气,有如隆冬的冰霜。 朱慈煊敛起笑容,同样冷冷地看着他。 “讥讽你?呸,老子还要骂你呢!听好了,吴三桂你这条老狗,给满人腆颜卖命,不惜弑杀旧主,来表所谓的一腔忠心,只怕这算盘打到最终,却是身死名灭,遗臭万年呢。毕竟,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狡免死,走狗烹,你这条清廷的老狗,今天在此杀了我父子,明天满人的刀子,就要如杀鸡宰狗一般,屠尽你这条老狗和你的狗崽子们呢!” “混,混帐!朱慈煊你这狗屁太子,既然自求速死,那本王现在就成全了你!”朱慈煊嘲笑话语,终于激得吴三桂爆怒起来。 他象一只发狂的狮子一般,发颤的手哆嗦着紧攥大弓,复向朱慈煊快步走来。 吴三桂的愤怒难以言喻,一心想着要赶紧杀掉出言讥讽的朱慈煊,方才解恨。 说是迟,那是快,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全面集中在快步过来的吴三桂身上时,朱慈煊有如一只敏捷的豹子,暴起发动。 他从地上腾地跃起,以一种极其凶猛的态势,冲向一旁全无防备一名看守哨卒。 这般行动,有如电石火花,这名哨卒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砰的一声,这名哨卒被撞倒东倒西歪。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又是刷的一声,朱慈煊一把抽出了他的腰刀。 他反手一挥,一道冰冷的刀光闪过,这名哨卒的喉咙,瞬间破了个大洞。 大股的鲜血从洞口汹涌喷出,这名哨卒瞪大了眼睛,整个人有如一个瘫软的面袋一般,迅速地倒了下来。 完成了这凶狠一击的朱慈煊,却是根本再不看他。 他厉喝一声,挥刀疾出,直逼那正快步过来的吴三桂。 这般的变化,吴三桂亲眼目睹,却是根本来不及反应,竟是手持大弓呆站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挥举着锋利的腰刀,朝自己的脑袋凶狠地砍来。 “吴老狗,纳命来!” 朱慈煊一声暴喝,刀光有如倾泄而出的银瀑,朝吴三桂的脑门正中,尽力猛砍而去。 这样的变化,让吴三桂肝胆俱裂。 不过,此人饶的是久经沙场出生入死的老将,反应却是极快。见到这凌厉凶狠的劈头一击,凭着下意识做出反应,整个身体急急向右侧偏了偏,堪堪避过了全力出击的夺命一击。 但是,朱慈煊此番攻击,骤起突然,速度极快,刀势极其凶猛,锋利的刀刃虽未能砍中脑袋,却也仅是堪堪砍偏。 只听得“呲啦”一声轻响,这凌厉一刀,竟如切黄油一般,一举割掉了吴三桂的左耳! 在吴三桂凄厉的惨叫声中,刀锋余力未歇,犹是奋力下砍。 那锋利无比的刀尖,又噗哧一声轻响,将吴三桂的官服一举划开,再把他从左臂至前胸之处,划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吴三桂身体鲜血狂喷,扔弓于地,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 直到这时,包括胡国柱在内的周围一大批护卫,才终于如梦初醒。他们纷纷拔刀吼叫着,向朱慈煊急急冲来! 第八章 死中求活 他们终究来迟了一步。 朱慈煊一声厉喝,他手腕一抖,手中的腰刀有如一道炫目的闪电,朝冲在最前的一名护卫,凶狠地掷去。 扑哧一声,这柄凶猛掷出的腰刀,有如一道疾现的闪电,卟的一声轻响,迅速贯穿了这名护卫的腹部。 在周围护卫的尖叫声中,这名护卫瞪大了眼睛,捂着大股喷血的肚子,踉跄着向后仰面倒下。 冲在最前的家伙一倒,后面紧跟而行的一众护卫,顿是一阵小小的慌乱。 在这慌乱一瞬,朱慈煊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一把捡起吴三桂失手掉落的大弓,复腾步跃起,一手紧握大弓弓背,一手拉着犹然发懵的王从敬,从山坡边缘一齐下跳。 临跳前的最后一秒,朱慈煊用充满遗憾的眼神,看了看犹在倒地哀嚎的吴三桂。 可惜呀! 这厮反应恁快,自己未得取其性命,实是遗憾之至! 他的一众护卫已冲了过来,自己再想补刀斩杀此獠,却是不能了。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吴三桂你这条背主忘恩弑杀君父的老狗,我朱慈煊以性命立誓,今日若能逃走,来日我必斩你狗头! 紧张激烈的时刻,朱慈依然保持着十分冷静的头脑。他选择的跳下路径,在方才观看龚彝跳崖时,就已在心下规划好了。 方才户部尚书龚彝所跳的位置,底下是一块要命的石块,若循其旧路,则必死无疑。朱慈煊所择之路线,下面是一堆泥地,上面长满了茂密的茅草。只有跳到这个位置,方可有更多的生还机率。 更绝的是,朱慈煊选择跳下的位置,就在其下方的半山腰处,还有一根斜逸而出的树杈,正好横拦在半空,可以作为一个十分重要的中途缓冲。这根横生而出的树杈,也是他提前观察好的可利用物件。 所以,有这一系列提前观察并选择好的各项保障,二人在此跳崖,当可获得最大的生存概率。 从空中跃下,朱慈煊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而眼中的景色,亦成了万花筒一般迅速变化的幻景。在一片斑驳错杂中,与死神玩一场死中求活的竞技游戏。 没人能保证他们能活下去,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朱慈煊都会拼尽全力去抓住。 向死而生,死中求活,是他唯一能做,也必须去做的事情。 在快降落到那横生而出的树杈时,说是迟,那是快,朱慈煊左手疾出,及时出手。 他将左手紧握的大弓,用力往前一扣,那根被血染得鲜红的弓弦,嘣的一声,正好倒扣在树杈上。 被两个人的重力牵扯,弓弦顿是极度弯曲,瞬间张到极致。突如其来的重量与下坠加速度,树枝骤然受压,整根枝杈亦在同时向下弯成一个半弧。 这一扣一拉,极大地缓冲了二人的下降速度。一瞬间,朱慈煊感觉面前的景物由原先的急遽变化,又渐变成摇晃不已的静物之态。 他甚至还来得及,在这半空中,粗粗地喘一口气。 可以说,二人能否最终成功逃生,这是一个关键举动。 “啪!” 一声爆响,承受不了如此重量的弓弦,瞬间崩断。 弦断的一刻,朱慈煊立即撒手,扔了此物。与此同时,他搂着王从敬的右手,亦是同时迅速放开。 毕竟,人这高达十余米的位置跳下,若是两人互相牵扯,反而多有羁绊,会导致有莫测的后果发生。只有分开跳下,反而可以更好地控制自己下坠的方向与角度。 砰的一声闷响,朱慈煊直直地落在一堆茂盛的杂草之中,他身体的重量,将整个杂草地砸出一个浅浅的凹坑。 朱慈煊身体刚一落地,便迅速地连翻带滚,用连续的滚动,来减缓下降的冲击力。 最终,朱慈煊滚到一块突兀的石块边缘,幸运地停了下来。 他迅速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除了脚底因为透过杂草磕击地面,导致皮肤磨破且脚底吃痛外,竟然没有地方有受伤。 实是幸运。 朱慈煊从地上爬起,又立刻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王从敬痛苦的叫唤。 他心下顿是一凛。 莫非,这跟随自己跳下的王从敬,竟是受了重伤么? 朱慈煊猜得没错,王从敬确是受伤了。 原来,王从敬跟着朱慈煊,一道从枝杈处跃下时,因为脚下一滑,未得在地上站住脚,整个人立即跌倒,以狗吃屎的姿态前仰摔到。幸得他为人机灵,在摔倒之时,亦连续打了多个滚,才没有让脑袋受重伤。 不过,在他停下来时,那下意识伸出的右肘,却正好重重在磕在一块石头上,导致他的右手手肘当场脱臼。 手臂脱臼的巨大痛苦,让这位贵公子忍不住大声哭嚎起来。 朱慈煊快步上前,发现倒卧在一片茂密的草地中的王从敬,正捏着自己的胳膊,疼得叫唤不已。 朱慈煊看到王从敬那扭曲变形的右手,心下顿是一沉。 好么,王从敬这家伙不会把手臂给摔成骨折了吧? 前世的朱慈煊,参加了许多的野外生存训练,对于这般的状况,却也懂得要如何紧急救治。 他未及多想,立即开始捏按手臂快速检查。 朱慈煊发现,王从敬仅仅是手肘脱臼,骨头倒是万幸没有受伤,心下不由得又是长出了一口气。 朱慈煊托着他的手肘,一咬牙发力,只听得喀喳一声轻响,在王从敬杀猪般的嚎叫声中,他顺利地帮王从敬手肘重新复位。 “好了!手肘接好了,我们赶快走!” 朱慈煊一语说完,王从敬咬牙点了点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还未站稳,远处就已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以及盔甲摩擦的哗拉声。 朱慈煊的内心,瞬间揪紧。 狗日的清虏,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清虏追上来了!从敬你快跟我走!”朱慈煊用力掺扶起王从敬,冲他厉声大喊。 “不!太子殿下,我身体不行,怕是走不脱了,你就一个人先逃吧!不要让我成为你的拖累!”王从敬脸色苍白,凄楚大叫。 第九章 暴雨奔命 眼见得追兵愈发行进,王从敬却执意不逃,朱慈煊心急如焚。 他一咬牙,将王从敬一把拽住,扯着他的臂膀,就向不远处的密林踉跄奔去。 “太子殿下,快放开我!你且自逃便是,不必管我!”王从敬犹在挣扎不已。 朱慈煊凑在他耳边,厉声大喝:“闭嘴!少说这无用的废话!听好了,只要我等逃入密林之中,便有活命的机会,万万不可在此耽搁!” 王从敬被他这般喝骂,心下惭愧不堪。也丝毫不敢耽搁,咬紧牙关随着朱慈煊一路拼力奔行,直扑前面那幽暗隐密的热带从林。 就在这时,天气忽地骤变。 原本就乌云滚滚的天空,忽地一道电光喀喇闪过,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响起了震耳的雷鸣。 随及,震耳的雷声有如爆豆般密集响起,有如战鼓狂擂,几乎可以震破人的耳膜。 云电骇视,雷鼓鸣空,豆大的雨点滂沱而下。密集的雨丝扯天扯地,将整个天地在瞬间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热带地区的气候就是这样,倾盆大雨说来就来,迅疾猛烈,快到让人没有反应的余地。 见到天气骤变,朱慈煊心下,却是欣喜若狂。 好么,突如其来的这场大暴雨,真真天助我也! 前世看过一点明史的他,依稀记得,朱由榔父子被勒杀处死后,立即天降大暴雨,连下了足足三天三夜,将整个昆明地区都变成了一片泽国。 没想到啊,这场被记入史册的豪雨,在自己这个穿越过来的时代,竟还同样发生了。 有了这场暴雨为掩护,后面那些蜂拥而来的追兵,根本就看不清前面逃窜之人,道路亦是会更加滑腻粘稠,让他们的追击难度呈指数级上升,却又更便于朱慈煊等人逃走。 他们咬牙奔行,二人踉跄逃命的背影,迅速被灌木与雨幕双双摭掩。 亲自统兵来追的将领,吴三桂的女婿胡国柱,才刚刚来到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的跳崖地点,还未来得及仔细查探查,便见得天气骤变,大雨倾盆,顿是又气又急。 他娘的,这鬼老天怎么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在这个时候,下得这般飘沷大雨,这让自己的追击行动,瞬间陷入僵局! 朱慈煊这个混蛋,既已砍伤平西王,若又得成功脱逃,那自己的岳丈吴三桂,又该会是何等的恼怒! 想到将来吴三桂那狰狞的表情,以及几欲喷火的愤怒双目,胡国柱心下不寒而栗。 胡国柱抹了一把满面的雨水,冲着一众发愣的军兵厉声大喝:“快,立即四下搜查!一定要找到朱慈煊与王从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嗻!” 胡国柱猜得没错,见暴雨倾盆而下,那位平西王吴三桂,气得简直肝胆俱裂。 方才,受伤倒地的平西王吴三桂,见到朱慈煊与方从敬二人,在自己眼前跳下山崖逃走,简直是气急败坏。 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一把推开欲来搀扶自己的胡国柱,满面血渍地冲着他们拼力狂吼:“快!快去把他俩抓住!本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断不能让他们跑了!” 胡国柱喏喏连声,随即带领蓖子坡顶上八十余名慌乱不堪的清军,一齐匆匆冲下山去。只留下了七八名护卫,来照顾受伤的吴三桂。 吴三桂半坐于地,大口地喘气,直直地瞪着胡国柱他们匆匆下山远去,才又狠狠地朝地上猛擂了一拳。 他眼神中的羞怒与懊恼,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这个天杀的太子朱慈煊,竟敢如此愚弄本王! 这厮先是利用龚彝送餐的机会,大力填饱肚子,又利用永历帝朱由榔的消食时间,来好生歇养力气。然后,又再趁着自己靠近其身又未加防备的时机,迅疾出手,反过来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险些要了自己一条老命! 可恨自己虽成功躲闪,堪堪保住性命,却被他成功斩掉了一只耳朵,并严重砍伤了自己的左肩,对于自己来说,简直是无以复加的羞辱! 更可恨的是,这厮又成功地跳崖逃走,不知所踪。 吴三桂一脸狰狞,牙齿咬得格格响,但他心下,一个疑团却是越来越大。 这个所谓的太子,向来怯懦无能胆小怕事,自从被从缅甸抓回,到关押在金蝉寺中,一向都是哭哭啼啼无能庸怯的模样,怎么会在今日如此豹变,突然变得如此武勇而果敢? 在这般险恶至绝境的环境下,他还能想出这般凌厉果断的应对之策,非是大智大勇者,不能为也! 朱慈煊的巨大变化,给自己的感觉,就象是一只原本软弱无力的可怜小绵羊,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凶猛狰狞的斑斓猛虎。 难道说,他先前的一切,都仅仅是为了蒙蔽自己而刻取采取的伪装?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吴三桂心下懊悔无及,随即又怒气冲天。 他娘的,自己这打猎多年的老手,反被一只兔子给蹬了! 而且,何止是蹬了,自己可是付出一只耳朵,以及左肩被砍成重伤的巨大代价啊! 他娘的!不抓住这该死的朱慈煊,不把这厮给碎尸万段,断难消老子心头的万丈怒火! 他原本想着,先简单包扎一下,便就地等着胡国柱等人抓回朱慈煊与王从敬,或带回二人的尸首后,再来严加处置。现在倒好,一场大暴雨铺天盖地降下,令吴三桂愈发气急败坏,恨怒交加。 奶奶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啊! 可以想见,只要朱慈煊与王从敬没有摔死,他们绝对可以利用这场大暴雨为掩护,更加顺利地脱逃而去,胡国柱想要抓住他们,只会更有难度。 哼,今天真是何其不顺!跑了要犯,受了重伤,连这贼老天都来与自己作对,真是可恨至极! 但在暴雨突至的天气里,篦子坡上没有避雨之地,吴三桂又恐污染伤口加重伤情,故他只得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对残留在坡顶的亲随护卫大声下令。 “来人!” “奴才在!” “你们几个,还傻愣在这作甚!速速送本王回昆明治伤!” “嗻!” 第十章 就地掘埋 吴三桂被一众护卫从地上掺扶起身,昆明县令聂联甲正带着一众衙卒,一脸怆惶地从坡下冒着大雨赶了过来。 聂联甲自被吴三桂喝退,就一直在坡下入口处守候。后来,见到胡国柱领着一众清兵从山下仓皇奔下,他们才终于知道了,平西王吴三桂被砍成重伤,以及朱慈煊王从敬二人已然逃走的可怕消息。 听到这话,聂联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竟然还有这般奇事? 这,这简直是煮熟的鸭子都飞走了啊…… 目送到胡国柱与一众兵马,匆匆消失在远处,他才如梦初醒,立刻带着一众衙卒奔行上坡。 远远见到那位受了重伤,须发蓬乱,又在大雨中被淋得有如落汤鸡般的平西王吴三桂,聂联甲心下一凛。 他不及多想,急急上前,打扦而拜。 “卑职无能,救驾来迟,万望平西王恕……” 一语未完,一脸狰狞的吴三桂,抡圆了尚能活动的右手,向他凶猛扇来。 “啪!” 一声脆响,聂联甲那张瘦长马脸立即肿了起来,浮起五个清晰指印。 “混帐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说恁些废话!快快将轿子抬过来,扶本王回昆明诊治要紧!” 被当众斥骂挨揍的聂联甲,心下又恨又惭,却只得喏喏连声,安排衙卒们将轿子快速抬过来,小心地扶吴三桂入得轿中。 这时候,那两名满州官员,爱星阿与卓罗二人,也都铁青着脸走了过来。 见这两名满官过来,聂联甲手指另外两顶小轿,谄笑道:“二位主子,现在大雨滂沱,道路难行,再要骑马离开,只恐甚是不便,不若二位亦坐轿回城,却是更为妥当。” 爱星阿嗯了一声,正欲上轿,他目光一扫,瞥见了坡顶上横躺着朱由榔尸首,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转过头来,对聂联甲吩咐道:“我等现在坐轿回城,但这皇帝朱由榔的尸首,以及那跃崖而死的龚彝之尸,你安排一下,也将他们尽皆收殓了。” 卓罗亦附道:“现在大雨淋漓,天气又热,若不尽快收殓,只怕过不多时,就会尸臭难闻。你等尽快收尸,断不可拖延太久。” 聂联甲急应道:“二位主子所言极是。奴才这就去安排人手,立即入棺,就地安葬。” 爱星阿点了点头,亦不多话,与卓罗二人匆匆钻入另外两顶轿子中,跟在吴三桂的轿子后面,一道匆匆离开蓖子坡,直奔昆明城而去。 诸位大员皆已离开,其余的喽罗兵员亦是纷作鸟兽散,也追随着他们离去。 只有一边脸肿得老高的聂联甲,指挥手下数十名衙卒,分抬着朱由榔与龚彝二人的尸首,以及方才那名被朱慈煊飞刀扎穿腹部而死的清兵尸体,一齐运到坡下,装入先前早已备好棺材中,开始就地挖坑埋葬。 先前,为了给永历帝朱由榔、太子朱慈煊、都尉王从敬三人收尸,昆明县令聂联甲早已备好了三口楠木棺材。没想到,最终却是装了皇帝朱由榔与前明尚书龚彝,以及一名倒霉而死的清兵。 在雨中挖坑,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因为暴雨不休,才挖好的坑穴,瞬间便积满了污浊的泥水,不得不又去先淘水再开挖,让一众冒雨挖坑的衙卒,苦不堪言。 聂联甲阴沉着脸,花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才指挥着衙卒们掘坑完毕。众人复将三具棺木丢入泥水翻滚的墓坑中,覆土填埋草草安葬。 然后,他又命衙卒们随意砍了三块木头,在上面粗糙地刻了名字,分别插在墓前,作为识别标记。 接下来,疲累至极的聂联甲,才带着满身臭气有如泥猴一般的一众衙卒,从蓖子坡下垂头丧气地离开,回返昆明。 一众衙卒在掘坑时,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已匆匆逃入密林深处。 只不过,二人奔逃的脚步,却是越来越缓慢,也越来越艰难。 他们现在的处境,是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中,在上有暴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艰难奔逃。 无数斜逸而出的灌木枝杈,无数地上的杂草野藤与碎石根蔓,都险些将他们给绊倒。更有无数的山蚂蝗在大雨中欢快游动,它们从地上的水洼里游出,不时沾附在二人露出的脚踝与脚肚子上,大口大口地贪婪吸血。 一心逃命的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根本就没有时间与精力,来对它们进行清除。 二人互相扶持,在暴雨中艰难前行,才总算在这般没有任何道路的地方,勉强踏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出来。 二人艰难地行走了一段路程,王从敬便气喘吁吁地喊道:“太子,我,我走不动了。” 王从敬浑身湿透,披散下来的额发覆住了他苍白的面容。此时的他,双脚有如灌铅般的沉重,他喘着粗气,扬起雨水纵横的面庞,一脸惶然地望向一旁的朱慈煊。 朱慈煊心下揪紧,却依然大声鼓励道:“从敬,别泄气!再坚持一下,我等爬上前面那处高坡,再来休息亦是不迟。” 王从敬顺着朱慈煊手指方向遥遥看去,透过扯天扯地的雨幕,只见远处的密林中,似乎有一道深褐色的高坡,横亘在前面不远处。 “不行了,我真的再也跑不动了。”王从敬喘着粗气,连连摇头:“再跑下去,我的肺都要炸了。你我就在这里分开吧。若有追兵到来,在下就在这里一头撞死,亦不作俘虏,必当……” 他一语未完,却被朱慈煊一把抓住胳膊,带着他继续向前跑。 “从敬,别说丧气话。此番逃命出来,你是孤的最后一位朋友了,孤绝不会抛下你的!咱俩现在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听得朱慈煊这话,王从敬心下一暖,他用力点了点头,咬紧牙关,迈动灌了铅般沉重的腿,与朱慈煊一道继续狂奔前去。 两人拼力奔行,踉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与雨幕之中。 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艰难行进,他们后面的清军追兵,更是苦不堪言。 第十一章 猫捉老鼠 在这样蛮荒无垠的原始从林中进行追击,又有漫天大雨兜头浇下,主将胡国柱统领下的这八十余名追兵,已然个个苦不堪言。 他们身着甲胄,又带着沉重的武器,被大雨淋湿后更觉增重数倍,又要在这样狭窄难行的空间,在这样连条象样的道路都没有的原始丛林中,进行没有方向与目标的追击,状况可谓艰难无比。 不到半个时辰,一众追击的清兵,已是个个气喘吁吁,盔甲散乱,整个队伍亦已分散得七零八落。 而领着众人追击的主将胡国柱,此刻心下的恼恨,更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他娘的,失去了目标,又有大雨与密林相阻,到底该如何行动,才能尽快抓住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 这时,他耳边遥遥传来一声惨叫。 胡国柱扭头望去,见不远处的几名清军慌乱不堪,似有异常发生,顿时眉头大皱。 马上有一名小卒脸色仓皇地跑了过来,向他颤声禀道:“报!胡将军,跟役马大个不小心被毒蛇咬中脚踝,全身浮肿发黑,已经快不行了!” 胡国柱脸色紧绷,恨恨咬了咬牙,心下有如猫抓一般难受。 出师不利呀! 其实,这样的原始丛林中,毒蛇、猛兽、蚂蝗、蚊虫之类极多,有士卒伤亡实是寻常。只不过,现在才入得丛林,连那朱慈煊与王从敬的影子都未见到,就先白白折损了一名清兵,实在太损士气。 胡国柱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与草沫,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之色。 他娘的,为扩大搜索范围,为了提高搜查效率,现在只得把人员化整为零,分头行动,才是唯一可行之策了。 若再象现在这样,八十多人皆朝一个方向一同搜寻,既杂乱无章又全无效率,纯属无用的浪费! 反正敌人只有两名,皆是手无寸铁的少年,哪怕只有一个小队找到了他们,有四名全副武装的军人去追捕,也足以应对了。 胡国柱厉声大喝:“众人听令!我军立即分头行动,以四人为一组,分散成二十队,分头继续向密林深处探寻追击,不得有误!” “嗻!” 众人遵其命令,八十余人迅速分成二十队,开始四下分散去搜寻。 胡国柱亲统其中一队,向前追行而去。 在这样的追击行动中,因为道路不辨,又有漫天大雨摭挡视线,这二十队小队伍,既疲惫又紧张,渐渐渐远,开始互相失去联系。 其中一组四人小队,算他们运气好,竟在不知不觉的艰苦跋涉中,接近了朱慈煊等人藏身的那座高坡。 就在他们朝这处高坡行来时,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终于从山脚处,艰难地爬上高坡半山腰的一块大石处。 这一刻,二人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接连仆地倒下。 王从敬脸色苍白如纸,深深地埋在草丛中,同时张开手脚俯趴于地,大口地喘气。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爆炸了,整个身体一动也不能动,感觉下面的杂乱草地,有如磁铁做成的吸板一样,将他牢牢吸在原地,再难动弹。 旁边的朱慈煊,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一脸雨水与草沫泥浆的他,须发蓬乱有如野人,亦是软绵绵地趴伏于草地上,连连喘着粗气。 二人有如两只瘫倒的蜥蜴,一直趴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只求这样的趴伏歇停,能让自己尽快恢复体力。 不过,朱慈煊在地上喘息之余,还是抓紧时间,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 他略略向后一看,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在这山腰处的大石后面,竟是一处深深的壑谷! 探头望去,下面是深达数丈的深沟险壑,隐约可见一条因为大雨而暴涨的溪流,在山谷下的从林与灌木中,隐隐约约地显现,就象一条愤怒的毒龙,在不停地曲延咆哮。 见得这般地势,朱慈煊深深皱起眉头。 完了,前头深涧横隔,已是绝路了! 现在前路有深沟相阻,已然再难上走,若有敌兵追过来,自己接下来想要继续逃走,都十分困难了。 怎么办? 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应对? 心下忧急又瘫软无力的他,一时间亦是无法可想,只得趴在地上喘气不已。 一柱香多点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二人忽地听到,在沙沙的雨声中,似乎还有其他动静传来。 朱慈煊反应最快,他挣扎着爬起身来,以撑伏之姿从山腰向下眺望。 透过草树阻隔,透过迷蒙雨幕,朱慈煊隐约地看到,就在坡下不远处,有四名清军正互相搀扶着,前后各两人,排成一列小小的队伍,向高坡的方向跋涉而来。 这一刻,朱慈煊面容十分严峻。 他嘴巴紧紧抿起,双手因为紧张之故,下意识地抠入泥土中,目光牢牢地盯着这四名冒雨过来的清兵,头脑中开始紧张地思考对策。 见朱慈煊这般模样,王从敬也开始紧张起来。 他咬着牙,从地上挣扎着爬起。 王从敬顺着朱慈煊的目光探头下望,见到这四名清军正欲沿坡而上,心下大觉骇然。 “太子,清虏已至,我等却当……” 王从敬一语未完,朱慈煊俯下身来,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从敬,不用怕,一切听孤安排。我们接下来,就来跟他们好好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接下来,他快速把自己的计划,向王从敬简要地述说了一番。 听了朱慈煊的计划,王从敬心下震惧不已。 他以一种惊疑不已的表情,怔怔地看向朱慈煊。 朱慈煊却一脸坚定地向他点了点头。 “太子,我听你的了,就按你的计划行动吧。” 惊疑不已的王从敬,其实根本就没有半点主意可想,此刻的他,只能全盘同意朱慈煊的计划。 朱慈煊脸上泛起笑容:“很好。我们的行动,成败在此一举了!从敬,你去……” 大雨茫茫,草木摭掩,没人能看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漫天的大雨下,在这浓密的丛林环境中,四名清兵没头没脑地走上坡去,根本不知道,他们接下来,到底会面对怎样的命运。 第十二章 先除跟役 随着坡下清军越走越近,躲在草丛中的朱慈煊,迅速看清了四人的模样。 “好么,原来这四个清虏,皆是满人军士呢。”朱慈煊心下暗道。 在满州清军里,军中的士兵,大略可分为三个等级,即跟役、步甲、马甲。 以普通的满州男性为例,他们从十岁开始,每三年参加一次考试,进行分类选拔。初步达标者便为跟役,再上一层是步甲兵,再后面便是马甲兵。而在马甲之上者,则为拨什库,以马甲内的优胜者选任,汉人称其为领催。 另外,还有更精锐之士,则被选为白摆牙喇兵,俗称白甲兵。这类兵种,后来演变成满清的护军营军士,在八旗之中,乃是数量稀少却最为精锐能战的军士。要知道哪怕是鞑子皇帝的亲随白甲兵,也不过数百名而已。 朱慈煊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年轻的跟役。 他身穿一件十分普通的半身对襟棉衣,没有着甲,戴着一顶小小的毡布凉帽,两条细碎如鼠尾的小辫子,从帽后垂了下来,被雨水淋得紧贴头颅。他的手中,持着一柄寻常的顺刀,一路拔打着灌木与草从前进。 朱慈煊知道,这种跟役,基本都是刚招入伍的年轻士卒,他们年纪最轻,在清军中地位亦是最低,属于一种见习新兵性质的存在,基本上谁都能够使唤并欺负他们。 现在这支四人组的清军队伍中,这名体力最差战斗经验最为不足的年轻跟役,之所以还能走在队伍最前,不是因为他身体健壮体力超群,而是因为他的盔甲最薄最轻,手中又仅有一把一斤来重的顺刀,所以负重最小消耗也最轻。故一路在雨中追击过来后,相比那些盔甲与武器俱是沉重不堪的马甲兵与步甲兵,他消耗的体力反而最小,因此,这名年轻的跟役,理所当然地被安排为队伍的探路者。 紧随其后的,则是两名步甲兵。 两人皆身穿打着大大的铜泡柳钉的蓝色棉甲,头戴普通无缨铁盔。他们一人手持粗长的朴刀,一人握着一柄厚背军镰,一路拔打着灌木枝杈,跟行而来。 队伍最后面的,是一名马甲兵。 他身穿一件深蓝色的涂漆精钢亮甲,头戴黑色铜钉暗盔,盔上高高插着一挂墨缨,背上有火炎边旗一杆,这是用来引路的标志物件。此人手持一柄闪亮硕大的精钢虎枪,面目狰狞凶狠,在这支小队伍中,这个装备最好也最沉重的家伙,自然成为了殿后之人。 朱慈煊暗想,这名马甲兵装备最为精良,又有标旗插背,极可能是一名拔什库,应该就是这四人小组的头目了。 不过,朱慈煊脸上虽不动声色,心下却是暗暗揪紧。 自己与王从敬二人,皆是十分疲累,又赤手空拳全无武器,想对付一名拔什库、二名步甲兵,以及一名跟役,这胜率何其微小。 只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然而就在这时,向着高坡行进的四名清兵,却开始又发生了变化。 朱慈煊看到,队伍最后面的那名拔什库,似乎喊了一句满语。 具体什么内容,他听不懂也听不清。只不过,这拔什库一喊完,便自行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坐下。前面的两名步甲兵也各自寻了个坐处儿,放下武器撒开双脚坐下,一个劲地喘着粗气。 只有那名跟役,先是愣了一下,便兀自低着头,继续向着高坡探查而去。 见得这般变化,朱慈煊先是一愣,然后心下便狂喜不已。 他可以猜到,那拔什库到底是说了啥话。 此人应是觉得,这高坡如此难爬,那两名疲惫至极的少年,应该不会再拼力爬上去了。所以,他安排这名体力尚好又地位最低的跟役,上坡去例行公事般地检查一番就行了。至于他与另外两名步甲兵,因为体力消耗太大,干脆就地休息一下,等着这名年轻跟役探查回来,再一同去他处寻找。 敌人这个决策,对于朱慈煊来说,可谓是天赐良机。 他那冷厉的目光,已如恶狼一般,牢牢锁定在最前头的那名跟役身上。 他最先要动手除掉的人,就是这个跟役。 朱慈煊用肘轻轻碰了下一旁的王从敬,然后朝着那名清军跟役,努了努嘴。 见朱慈煊打算先拿这个跟役下手,王从敬立即点了点头。 年青跟役向着山坡方向,一路拔开树杈与草丛,缓缓前行。他气喘吁吁,满面厌烦,不时地用手抹着满面雨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上山爬坡,道路却是愈发难行。这名年轻的跟役虽然体力尚足,却也是累得不行,步履愈发沉重艰难。 渐渐地,他与后面这三人的距离,已然拉长至了有两百余步之远,几乎消失在了他们的目视范围。 而这时的他,与躲在石头后面的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则仅有数步之遥! 不过,因为疲累与厌倦,再加上恶劣不堪的环境,让这名跟役在这例行公事般地查找中,处于一种完全心不在焉的状态。越过这块大石时,他随意地在石头边的草丛中拔了两下,算是探查完事,根本就没有发现,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已然如两只沉默出击的蜥蜴,分别趴在他的左右两侧的灌木丛中。 朱慈煊从草丛中伸出手,向对面的王从敬,轻轻挥了挥。 王从敬一咬牙,用力扔出握在手中的一块石头,朝这名跟役用力砸去。 卟的一声轻响,这块抛扔出去的石头,正好砸在这名跟役肩膀上。 原本就又惊又累的跟役,被这块突如其来的石头砸中,顿是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转身朝向王从敬的位置。 机会来了! 说是迟,那是快,躲在另一边的朱慈煊,有如一只敏捷的豹子,迅疾地扑跃而去。他双手发力,一下子扣住跟役的脚踝,狠狠一拉,将此人一举拉倒在地,将他重重地摔了个狗吃屎,溅起一大片污浊泥水。 这名倒地的跟役,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及惊叫,朱慈煊已如泰山压顶般地冲了上去,一下子就将整个身体,重重压趴在他后背上。 然后他双手疾出,来个双龙探海,从背后迅疾扼住这名跟役的喉咙! 第十三章 惊险宰杀 朱慈煊下手极狠,双手一齐发力,卡得这名跟役的喉咙咔咔直响,舌头都从嘴中挤了出来,在嘴外耷拉得老长。 出于求生的本能,这名跟役双手发狂般地向后反抓,虽是毫无方向地乱抓一气,却亦极尽疯狂,在朱慈煊手臂上留下了道道深深的抓痕。 与此同时,此人拼尽全力扭动身体,想把压在背后的朱慈煊翻转过来。在求生的本能下,他爆发了惊人的力量,将背上压着的朱慈煊,掀动得有如波浪里不停颠簸的一叶孤舟! 朱慈煊发现,疲累至极的自己,想要制服此人,想要单凭双手就扼毙这厮,实在太困难了。 这样僵持下去,只怕有被翻盘的危险! 朱慈煊斜眼看去,发现王从敬此刻象傻了一样,呆呆地愣在旁边,心下不禁又气又急。 “从敬,别愣着!快,快拾起顺刀,一举斩杀此獠!” 王从敬被他这一喊,方是如梦初醒。 他象一只兔子一般窜到旁边,迅速拾起跟役丢下了那把顺刀,却双手颤颤,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快,朝他脑袋砍!用力砍,往死里砍!” 听到朱慈煊这句喊话,看着这名凉帽脱落的跟役,那露出来系着细小鼠辫剃得发青的光溜脑袋,正象颗巨大的肉虫一样不停地剧烈扭动,王从敬脸色苍白如纸,双手反是抖得更厉害了。 “太子,我,我从未杀过人……”他带着哭腔喊了起来。 “快动手!休要迟疑!我快制不住他了!”朱慈煊一脸狰狞,额头青筋直绽,冲他嘶声大喝。 王从敬颤颤举刀,却犹是一脸慌乱,不敢下砍。 就在此时,底下一直被压着的跟役,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叫,他象一只发狂的野猪一样,拼尽全力一拱一翻,竟把压在背上的朱慈煊,给生生地掀翻过来! 情形陡变,本就慌乱不已的王从敬,吓得双手一抖,那把顺刀竟是叮当一声,掉落于地。 这名翻过身来的跟役,五窍流血,脸皮紫涨,双眼充血暴突,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怖之态,他扫了王从敬一眼,便如饿虎扑食一般冲去,迅速拾起了那把掉落的顺刀! 拾得刀来,他立即朝愣在一旁的王从敬,狞笑着挥刀砍去。 这一刻,被吓傻的王从敬,甚至连逃命都忘了,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面对呼啸而来的刀影,瞳孔剧烈收缩。 难道,我就要这样,死在此人刀下么……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掀翻在地的朱慈煊,拼尽全力从侧面飞身扑来! “砰!” 一声闷响,朱慈煊狠狠地撞在此人的腰眼上。 跟役的身体,就象一根突然被折断的树枝,弯成了一个怪异的弧度,他惨叫一声,扑通倒地。 那呼啸而来锋利无比的顺刀刀尖,在离王从敬脖颈不足一个指头的距离,微微转了个弯,随着这名跟役的倒下,斜斜地砍在草地上。 这般变化,有如电光火石,王从敬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刀下惊魂的他,堪堪保住性命。 跟役被撞倒在地,重重地砸了个狗吃屎。 一脸泥污恼怒至极的他,迅疾翻身,朱慈煊却又如猛虎扑食一般冲来,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 他的右手顺势下压,又紧紧地扼住跟役的喉咙! 跟役被卡得直翻白眼,他右手中握着的顺刀,立即狠狠地发力下砍,作势要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朱慈煊砍个一刀两断! 朱慈煊左手疾出,一把撑开了了此人发力砍来的右手手腕。 而在这时,那跟役的左手亦是疾伸而出,向上反捏住了朱慈煊的咽喉! 两人一手互抵,一手互扼咽喉,迅速地又形成了僵持之态。 跟役虽年轻,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之辈,年纪看起来也比朱慈煊要大上几岁,故手中的力气比朱慈煊要大上许多。眼见得朱慈煊被他反捏得手,喉咙卡卡作响,脸皮充血紫涨,额头青筋暴起,就连双眼亦是暴突起来。 朱慈煊艰难的扭动眼睛,用极度狰狞的表情,向一旁发愣的王从敬示意。 万分危急的时刻,一直发愣的王从敬,终于发应过来。 他疾步上前,双手握紧跟役那扼住朱慈煊喉咙的左手,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外用力掰开。 跟役的左手悬空用力,本已不易,现在被王从敬用力掰动,根本无法坚持,终于从朱慈煊的喉咙处一点一点地移开。 最后这一下,朱慈煊用力扭头挣脱。气喘连连的他,迅速抽回右手,双手一齐用力,去夺取跟役右手上的那把顺刀。 被二人联合攻击,跟役的反抗力度已是越来越小。他右手中紧握的顺刀,亦是一点点地被朱慈煊抽了出来。 眼看着这把顺刀,就要被朱慈煊夺在手中,这名跟役几乎发狂,竟是有如一头丧失理智的野兽,从地上艰难地抬起脑袋,就向朱慈煊的肩膀狠狠咬去! “哧!” 一声脆响,这名发狂的跟役没有咬到朱慈煊的肩膀,反而一口咬在顺刀刀刃上! 原来,朱慈煊见他张嘴来咬,瞬间发力扭转其握刀的手腕,随及猛力下压,却正好从他张开的嘴中狠狠切下! 朱慈煊紧咬牙关,面目狰狞如鬼,一手按在刀柄位置,一手在刀背上加压用力,拼尽全力将这柄被跟役咬在嘴中的顺刀,凶狠下切。 令人牙酸的吃吃刀切声里,锋利的刀刃向下缓缓切去。切开了嘴唇,崩裂了牙齿,划开了脸颊,割断了舌头,切入了咽喉,最终在绷的一声闷响里,狠狠地切断了颈骨! 汹涌的鲜血从动脉伤口狂喷而出,将伏在跟役身上的朱慈煊喷了个一头一脸,几乎成了一个可怖的血人。 一直疯狂扭动身躯奋力挣扎的跟役,象条被剁去脑袋的鱼一样,用力地扑棱了一下,便不再动弹了。 朱慈煊丢开紧按的顺刀,仿佛周身的力气俱已用尽,象根木头一样从此人身上无力地翻滚而下。 他仰躺于地,径望天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任由漫天的雨丝,将自己脸上身上的血迹与汗水尽情冲刷。 这是他第二次杀人了。 相比上次远距离飞刀扎穿清兵腹部,这次拼死搏斗当面杀人,更让他铭心刻骨,更隐约感觉莫名反胃。 我非嗜杀者,双手却不得不沾满血腥…… 只是,在这个野兽般的乱世,自己又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要在乱世中生存下去,就只能用手中的利刀,一路拼杀下去,才能活得长久…… 这时,一旁的王从敬亦甩开死去的跟役那绵软无力的左手,瘫坐于地,喘气不已。 二人双目相望,一时俱是沉默。 第十四章 连杀二虏 二人喘息了一阵,朱慈煊率先站起身来。 他将地上的跟役尸首,狠狠地用脚踢了踢,确认这家伙已死得透透了后,便蹲下身来,将其身穿的半身对襟棉衣,以及下面的青布长裤与裹腿苎鞋,皆用力剥脱下来。 然后,朱慈煊又迅速将身上的黄袍,连同下面的破裤子与烂布靴,一齐脱了,皆扔掼在地上。转而将这跟役的衣裤鞋子以及那顶毡布凉帽,迅速地穿戴在自己身上。 换了装的朱慈煊,身穿这名跟役的衣裤鞋帽,手持他留下来的顺刀,一眼看去,倒是与其模样无异。 朱慈煊扶帽一笑:“从敬,快过来,与孤一道把此人尸首,给扔到山涧去。” 王从敬喏了一声,与朱慈煊一道拖着这只剩内衣犊裤的跟役尸体来到涧边,二人一起发力,将其尸首抛扔入山涧中去。 只见得这具跟役的尸首,在空中翻了几圈,就掉入涧底那暴涨咆哮的山溪中,砸起一朵小小的浪花,转瞬之间,就已冲得无影无踪。 做完这一切,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相视而笑。 “好啦,解决了这厮,咱们继续在此休息吧。”朱慈煊哈哈一笑,将顺刀插回刀鞘,便蹲坐于地,背靠着大石头歇息。 王从敬随他一道歇坐一旁,低声道:“太子,那另外三个鞑虏……” 朱慈煊冷冷一笑:“哼,这名跟役无故消失于此,他们必会前来查找,却不怕这三个清虏不上钩。敌在明,我在暗,我们按计划行事便可,定能将他们统统收拾!” 二人坐下歇息后,警惕的目光依旧不时向坡下瞥去,密切关注那三名清兵的动静。 这名跟役死后,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直在坡下歇息的拔什库与两名步甲兵,见他迟迟未能跟来,不由得大为奇怪。 三人叽哩呱啦地商议一阵,皆是认为,定是此人因为大雨迷路,又体力不支,才会在坡上盘桓许久亦未得下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家伙运气差,碰到了毒蛇猛兽之类,已然小命呜呼,亦有可能。 故而,现在为了找到此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定要再派人上去,将这厮给急急寻回,方为要紧。 因此,拔什库立即下令,着两名步甲兵上坡前去,去找寻这名丢失的跟役。 要在大雨中爬坡寻人,想来就是苦差一件,两名步甲兵心下多有无奈,却也不敢违令,只能一同提了武器就往山坡上行去,一齐去找寻这名失踪的跟役。 他们顺着跟役前去的方向,一路拨草扒树上行探查。行不多时,其中一名步甲兵眼尖,远远就发现,那名走丢的跟役,竟然坐在山坡上的一块石头上,正跷着脚歇息呢。 见他如此惫懒,不顾任务在身,竟是躲在这里偷偷休息,两名步甲兵俱是愤怒不已,遂一齐上前,打算要好好收拾这厮一番。 二人在泥水汪汪的草地上,踉跄着走过来,一心想着等下就要对这名违反军纪的跟役,来一番严厉痛斥,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在那顶凉帽之下,一双冰冷的眼睛,其实早已在盯着他们。 一心想要痛斥的两名步甲兵,绝对没有想到,这名在雨中看似悠闲休息的跟役,竟会是太子朱慈煊! 而此刻的朱慈煊,见到他们快步走来,他的嘴角,竟还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两名步甲兵快步上前,来到仅有数步的距离,这假扮跟役的朱慈煊,才拎着顺刀,从石头上缓缓站了起来。 其中一名手持厚背军镰的步甲兵,面目愤然,嘴里斥骂连连,他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作势便准备猛扇假扮者朱慈煊一个耳光。 说是迟,那是快,他的右手还抡在半空,朱慈煊就已迅疾出手。 他手腕一抖,右手的顺刀疾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耀目的白光。 哧拉一声轻响,面前的这名步甲兵的喉咙,被锋利的刀刃生生砍开! 这名步甲兵的喉咙,瞬间被砍开了一个豁大的口子,大股的鲜血涌泉一般朝外喷溅。步甲兵大张着嘴巴,嘴中发出怪异的嗬嗬声,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想在临死前看清楚,对面这个跟役为何会如此大胆作乱,竟会向上官下了死手。 只不过,凉帽戴得低低几乎摭住了半张脸的朱慈煊,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一击得手,朱慈煊的右脚随即飞踢而去,狠狠地踹在这名尚未倒下的步甲兵胸口。 这一脚,他拼尽全力,被割喉的步甲兵被踹得腾空而起,向后倒撞飞去,堪堪撞在另一名尚未反应过来的步甲兵身上。 这样迅疾敏捷的招数,发生在有如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后面被尸体撞到的步甲兵,猝不及防,一声惨叫,便向后狼狈栽倒。手中朴刀亦顺手飞出,叮当一声轻响,掉在一旁。 算他倒霉,那名被割喉的步甲兵尸体,正好好斜斜压在他的肚子上,这名步甲兵行动不便,还未得挣扎起身,手持着那柄鲜血淋漓的顺刀的朱慈煊,已然疾冲而至。 他有如一名愤怒的死神,作势发力,咬牙一砍,卟的一声脆响,又将这名倒地步甲兵的喉咙给用力砍开! 大股鲜血从伤口狂喷而出,将俯身下砍的朱慈煊,又给从头到脚喷了一身淋漓的鲜红! 喉骨碎裂的声音,与此人含混痛苦的死前嘶吼混在一声,闻之令人心颤。 朱慈煊再度上前,倒提顺刀,锋利的刀尖朝步甲兵咽喉的伤口处狠狠扎下,只听得噗哧一声闷响,刀尖扎透脖颈,插入土中。这名步甲兵的身体象虫子一般抽搐了一下,便双眼翻白,再无动弹。 转瞬之间,朱慈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干掉了两名步甲兵,看得躲在一旁的王从敬目瞪口呆。 朱慈煊脸上,终于露出快慰的笑容。 那柄插在咽喉处鲜血淋漓的顺刀,朱慈煊已懒得拔出,他顺手拾起了那名步甲兵丢下的朴刀,便朝王从敬挥了挥手,低声道:“从敬,你也快把身上的烂衣服脱了,挑一名步甲兵的盔甲穿上吧。” 王从敬嗯了一声,他才欲过来,却突地面现惊恐之色,失声大叫:“太子小心!” 第十五章 偷袭与缠斗 听到王从敬这声大喊,朱慈煊心中一凛。 尚未转身的他,几乎全凭着下意识缩身一躲,便听得头顶处传来微弱的呼啸声,一柄锋利的精钢虎枪,从鬓边一掠而过。 “噗”的一声轻响,这柄凶猛偷袭的虎枪,瞬间扎穿了他所戴的毡布凉帽! 虎枪猛烈的冲力,一举掀落了朱慈煊头上的凉帽,复将他的发髻瞬间拉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哗啦而落。 蓬头散发鸠形鹄面的朱慈煊,在暴雨中有如一名疯狂的野人。 其实,见到这柄虎枪刺来,朱慈煊就已知道,偷袭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了。 就是那名拔什库! 原来,这名拔什库在支使这两名步甲兵,一路上坡去找寻那名丢失的跟役时,心下不知为何,总是感觉不对。 久经战场之辈,总有一种常人没有的强烈直觉,似乎那名年青跟役的突然失踪,并没有那么简单,倒似另有其他原因。 他稍坐了一阵,实在放心不下,便决定亲自过来,与那两名步甲兵一道寻找。 拔什库立即起身,携了精钢虎枪,便顺着二人离去的的足迹,一路匆匆前行。 不多时,他便远远地看到,那两名步甲兵正在前方冒雨行走,二人正一路蹒跚地,向更远处踞坐在石头上的跟役走去。 见得这一幕,这拔什库心下,顿是气都是不打一处来。 这个该死的跟役,在这搜查逃犯的要紧时刻,竟还有闲心在这里休息,真是目无上官为所欲为! 他气咻咻地便要上前,却在瓢泼大雨中,看到朱慈煊瞬杀两名步甲兵的可怕一幕。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能一举杀掉两名步甲兵的家伙,哪里会是什么跟役,此人必是那个逃走的朱慈煊无疑! 更可以肯定的是,刚才那名跟役,肯定亦是死于朱慈煊之手。 没想到,此人竟能使出这等手段,先是杀了跟役,再换了此人衣报,接着又把两名步甲兵给欺瞒过去,在他们猝不及防的状态下,将他们一举击杀。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拔什库震惊无比,与此同时,更令他无比愤怒! 他微躬其身,利用草木与雨幕为摭蔽,悄然快速上前。 由于大雨淋漓,又多有草木摭挡,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全部的注意力,亦都集中在与这两名步甲兵的战斗上,故对于潜行而来这名拔什库,完全没有觉察。 直到此人一脸狰狞与愤怒地从灌木丛中冲出,手执精钢虎枪向朱慈煊来了个凶猛无比的背刺时,正好走过来的王从敬,才终于发现这名从雨幕中突然袭来的魔鬼。 因此,王从敬这句失声之喊,倒是正好救了朱慈煊一命。 堪堪躲地这致命一击的朱慈煊,斜眼瞥去,正好看到拔什库那张野兽一般狰狞凶恶的长脸。 朱慈煊尚未转身,那柄虎枪一扎不中,随即转刺为扫,复朝他胸膛横劈而来! 听得枪声呼啸又至,朱慈煊迅速盘腰下屈,手中那柄朴刀,却已疾出如龙,迅猛后扫,直攻那拔什库的小腿。 这一招大大出乎拔什库之预料,他面容大骇,立即收回虎枪下挡。却不曾想,朱慈煊此招乃是虚招,他瞥见拔什库缩回枪去,便迅速扭身,右手疾出,手中的长柄朴刀,已如一枚呼啸的炮弹一般奋力掷出,直击这拔什库的面门! 这般变化,可谓完全出乎意外,让这名拔什库全无防备。 眼见得这柄锋利的挑刀,即将扎透自己的面门时,拔什库出于求生的本能,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锋利的刀刃擦着他的面皮飞过,将他脸皮豁拉出一条大口子,在他的惨叫声中,鲜血激喷而出。 拔什库踉跄后倒,瞬间手脚大乱。 几乎在与此同时,朱慈煊又迅速顺手一捡,从地上摸起另一名步甲兵抛下的厚背军镰,双腿一弹,挥镰直刺,向他猛扑而来! 朱慈煊手中的厚背军镰刀尖,在雨中凛凛闪光,直刺拔什库的咽喉! 这样一招接一招的凌厉攻势,让这名半边脸上鲜血直流的拔什库,一时十分被动。 在极度变动的情况下,他几乎是完全凭着本能的反应,双手持住虎枪,用上用力一磕,叮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生生地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朱慈煊一击被当,手腕一抖,手中的厚背军镰顺着虎枪的精钢枪杆下划而去,意欲去砍此人的手背。 朱慈煊毕竟只是个前世学过刀枪格斗且成绩不错的爱好者,不是那种真实战场上拼死杀出的战士,且附身的这朱慈煊的身体素质,也远不能与对面凶狠强悍的拔什库相比。所以,在接连躲过了朱慈煊的反击之后,他接下来这般攻击招势,已然被这拔什库完全看清。 拔什库嘴角闪过一丝狞笑,随即拧身后退,让朱慈煊这次滑砍,在空中徒劳地划了个弧线,攻击落空。 缓过气来的拔什库,立即又将手中虎枪横扫过去,对朱慈煊来了个凶猛的侧劈。 朱慈煊一击不中,招势已老,身体一时兜刹不住,只能勉力急撤,那虎枪尖锐的枪尖用力划过,将他身上的对襟棉衣给一举划开,成了斜斜的两半儿,兀地在风雨中摆荡。 仅仅一丝之隔,朱慈煊堪堪保住性命! 若是被这枪尖划中身体,他只有一个肚爆肠裂而死的悲惨下场。 拔什库一击不成,又是大吼一声,挺身急刺,朱慈煊抬手上举反磕,将这用力一刺,从上面用力地生生挡住。 一时间,二人就这般僵在原地。 大雨如注,倾泻不已,两人狰狞相对,兵器相击,彼此拼力相压,皆想要将对方至于死地。 渐渐地,还是朱慈煊体力先是不支。 毕竟,支撑他现在的,只不过是方才户部尚书龚彝带来的一顿饭,一路奔逃兼战斗,到了此时,已然完全体力不支了。 而这拔什库,身材健壮,魁梧有力,又是久经沙场之辈,在躲过了最初的偷袭之后,现在的他已然重新找回了作战的感觉与节奏,正凭着体力与经验的优势,开始渐渐占得上风。 第十六章 反杀做局 朱慈煊落于下风,却只能咬紧牙关,与这拔什库继续硬拼。 忽然,朱慈煊双腿一颤,未能站稳,遂扑的一声,跌坐于地上。 那拔什库立即欺身上压,俯伏于其身上,愈发用力地将手中的虎枪,狠狠地向下压去。 一瞬间,情势迅速恶化。 朱慈煊落入了与方才那名跟役一样的险境! 而眼见得朱慈煊手中的厚背军镰,那青黑厚实的刀背,竟是一点点地向此人喉咙的方向压去,拔什库心下十分得意。 哼,这个该死的太子,终于要在这里,被自己反杀了! 只要再压下去,这刀背虽不锋利,却也足以压碎这个少年的喉管,让这个不知死活竟敢与自己对战的家伙,立即一命呜呼! 朱慈煊死命抵抗,拼力托举,但手中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小,几乎已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 望着在重压之下,刀刃已然开始变形扭裂的厚背军镰,朱慈煊心下满是绝望。 难道,才穿越而来的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那蓖子坡刑场逃脱,现在却要如此憋屈地死在一名寂寂无名的拔什库手中么? 他的眼神瞬移一旁,猛地又瞅见正愣在一旁的王从敬。 见这个家伙,又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副看愣了的表情,朱慈煊心下,气都不打一处来。 这个傻蛋,方才自己与跟役对战时,就呆立一旁看戏,现在这般危急时刻,竟然还不知道赶紧上来帮忙,真是令人无语至极。 朱慈煊额头青筋暴涨,他拼尽全力从喉咙深处嘶吼一声:“从敬!快上啊!” 这一声大吼,一直发愣的王从敬,才总算如梦初醒。 他嚓的一声,从地上抽出那把插在步甲兵喉咙处的顺刀,快步冲来,用力地举过头顶,却颤颤地砍不下去。 “快砍……” 朱慈煊这句尚未喊完,手中力气更是不支,那拔什库发狂地着力下压,厚背军镰的刀背,瞬间就抵住了朱慈煊的喉咙! 粗硌的刀背,毫不留情地一下子压入皮肤之中,隐约可以听到喉咙软骨受挤压发出的轻微咯咯声! 这万分危急的关头,王从敬一咬牙,终于下手了。 “呀!” 他一声高喊,瞬间闭眼,将手中的顺刀狠狠地朝拔什库的后颈砍去! 只听得夺的一声闷响,王从敬拼尽全力下砍的一刀,却没有砍中此人之要害,而是重重地砸在此人的钢盔上,反而震得自己双手发麻。 王从敬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这一砍,虽未中颈,却将拔什库戴的这顶黑缨铜盔给一把掀掉,骨碌碌地滚在了一旁,落出了青色的头皮和两条油腻恶心的细小发辫。 这番突然袭击,拔什库顿是慌了神,手中的力量,瞬间减少了许多。 朱慈煊那被压迫得满是血丝的双眼,顿是闪过一道寒芒。 机会来了! 他一声大吼,拼力向上一顶,弹开了死死加压的虎枪。 然后,在这拔什库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他顺手朝前用力一捅,那拔什库的左眼珠,卟的一声,被锋利的军镰刀尖立刻插爆! 拔什库大声哀嚎,下意识地腾出左手去捂眼。一击得手的朱慈煊,已然又是狠命一挥,豁啦一声,拔什库的脖颈,被他划出一道巨大的斜口。 鲜血有喷泉一般激扬而出,直直地喷溅了朱慈煊一头一脸。 拔什库大瞪着右眼,嘴里呵呵连声,一下子就从朱慈煊身上滚了下去。 他在地上抽搐挣扎了数下,便再也不动了。 朱慈煊从地上艰难坐起,一把丢了这刀刃变形的厚背军镰,大口大口地喘气。 滂沱大雨从天而降,将他一脸的血污汩汩地冲洗干净。 王从敬一脸惭色地快步过来,颤声问道:“太子,你,你没有受伤吧?” 见王从敬犹是一脸又羞又愧之状,朱慈煊心下对他颇为不满,表面却犹是轻轻一笑:“没事。还好有你及时出手,不难的话,孤只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王从敬垂下头去:“唉,都怪我过于胆小,不敢下手。才让这厮如此猖狂,几至于险害了太子性命。” 朱慈煊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胆量可以慢慢培养的。相比先前与那跟役对战时,你此番敢于出手,已是相当不错了。且此人终被杀掉,四人小队亦尽皆除去,我等暂时已无危险了。” 王从敬讪讪道:“太子殿下,那接下来我等又该如何行事?” 朱慈煊沉声道:“来,你我二人,现在立即换装,布置完现场后,再一道离开此地。本来么,孤是懒得换了,但身上这套跟役衣服,已被这厮砍坏,却是再穿不得。” 朱慈煊一边说,一边脱下这套被砍成两片儿的破烂衣服。 闻得此话,那王从敬忙不迭地帮他一道将这名拔什库身上的整套精钢盔甲给卸解下来,再帮着朱慈煊穿上。 朱慈煊仔细地搜查了一遍这名死去的拔什库,从他身上摸得了诸如火石、火绒袋子、解首小刀,三四两散碎银子等物,甚至还有一小包用熟牛皮包着的粗盐,俱是一一收入自己怀中。 随后,朱慈煊穿上这套漆了蓝色防水漆的精钢铠甲,戴上精铜所制的黑缨头盔,又穿上包铜战靴,整个人的气质,顿是完全不一样了。 在王从敬看来,装束完毕又手持精钢虎枪的朱慈煊,威风凛凛,气概非凡,倒是有如一名沙场虎将一般。 而王从敬自己,亦把自身外衣脱下,再把一名步甲兵身上的盔甲卸了下来,再给自己一一换上。这一换,身着步甲兵盔甲又手执长柄朴刀的王从敬,从原本文弱满是书生气的少年,立变得英武飒爽了起来,看得朱慈煊哈哈大笑。 朱慈煊催促道:“从敬,除了那名未脱甲的步甲兵外,这拔什库与另一名脱了盔甲的步甲兵尸首,俱要抛入山溪中去。” 王从敬忙问:“太子殿下,为何要独留这一具尸首?” 朱慈煊故作神秘地回道:“这个么,不瞒你说,孤是打算在此做个迷局,给那些追捕咱们的清军,弄一个金蝉脱壳。” 王从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二人随及一齐抬尸,将这两具尸首一齐抛入山涧中那轰隆作响的洪溪里去。 眼见得两名仅着内衣的尸首,在汹涌的浪花中打了几个滚,便俱是消失不见。 接下来,朱慈煊又亲自动手,将他们二人换下来的衣物鞋子之类,在涧边仔细地摆放了一番。 一切都处理完毕后,朱慈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随后,他与王从敬一道,一路返身下坡,便径自向南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雨雾中。 第十七章 难道同归于尽了 朱慈煊与王从敬一齐在雨中跋涉时,胡国柱底下的一众士卒,依旧在四处搜寻。 大雨之中,他们象一群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窜,快一个时辰后,终于又有一只四人小队来到了此处高坡上。 “快看,前面有东西!” 一名军卒眼尖,远远就瞅见了草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他快步过去,一眼就看到,是地上躺着的一具步甲兵的尸首,其所着的盔甲在雨中泛着冷光。 这一刻,这名发现尸首的军卒,象被蜂蛰了一般跳将起来。 立即惊叫道:“队长!快来啊!这里有一具满兵的尸首!好象是被人给杀了!” 那队长模样的人,闻得此言,顿时大瞪双眼。 不是吧? 这个人迹罕至之处,竟有满兵在此被杀? 他更不多言,握紧了手上的武器,立即快步上前。 另外两名小卒,亦是紧紧跟上。 四人来到此处,队长一眼就看到,地上那具咽喉被割了个口子的步甲兵,正大张着嘴,双目直瞪天空,一副死而不甘的模样。 这一刻,他心惊不已。 可以明显看出,此人身上再无他处伤痕,身上盔甲亦是完整,必是死于咽喉的致命伤,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动手杀了他? 除此之外,他的一众队友呢?又都到哪里去了? 队长一脸愁色,眉头紧皱,他捋着胡子看了这具尸首许久,又左右看了看周围扔下武器,有一把的顺刀和一柄厚背军镰,两件兵器刃口俱是严重受损,除此之外,地上还扔着一件砍碎的跟役布衣,以及一只零落的鞋子,看起来,这里倒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呢。 队长皱着眉头,四下转悠,略略走了几步,目光就迅速地停在一棵山涧边的杂树上。 杂树上,有半件撕碎的黄袍,正在风雨中飘摇摆动。 这半件黄袍,是如此的眼熟,在场的这四名军卒,自是无人不识。 “天哪,是那个明朝太子的衣服!”立即有人惊叫起来。 队长顿是眉头大皱。 不是吧,怎么会有明朝太子朱慈煊的衣服在这里? 难道说,他杀了这名步甲兵,又独自逃走了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的关窍,超过了队长的思考能力。 作为一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小头目,他根本无法想象,这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怪事。但他知道,现在自己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把此事禀报给主将胡国柱,由这名主将来拿主意。 于是,他丝毫不敢耽搁,立即留下两人看守现场,便与那外一名手下一道穿过丛林,匆匆离开此地,又沿途作了标记,要赶紧去把在这里发现的情况,禀报给统兵主将胡国柱。 二人运气不错,才走了两柱香多点的功夫,就遇到了正带着手下亲兵,四处乱窜查找踪迹的主将胡国柱。 听到这名队长的禀报,胡国柱顿是惊骇不已。 “怎么竟有这等事情?你等可是查清楚了?” 拔什库立即回道:“禀胡将军,我等方才探查,句句俱是实言,不敢有半点欺瞒。” 胡国柱顿是大皱眉头。 他捋着胡须,一脸阴沉地思考了一阵,便立即回道:“走!你二人前面带路,速速带本将去看看。” “嗻!” 二人一齐应喏,便立即带着胡国柱等人,一道沿着先前所做的标记,一路折返回去,来到了发现鞋子与布条的地方。 胡国柱来到事发之地,他先是瞪着眼睛,仔细地看了看那具在雨中已然泡得发胀的步甲兵尸首,面目十分阴郁。 然后,他蹲下身来,仔细地看了看那扔放在地上的顺刀与厚背军镰,以及被砍开的跟役布衣,还有扔在旁边的一只烂鞋子,脸上的表情,顿是愈发难看。 接下来,在那名队长的引领下,他来到涧边的树杈处,看在犹在风雨呼啦飘扬的半件黄袍,他脸上的惊疑之情,顿是愈发严重。 不过,胡国柱的检查,明显要比那名队长更加细致,他查看完这一切,便快步走到旁边的悬崖处,探头下望,竟又发现,在悬崖旁的一处枝杈上,还系挂着另一小块黄色绸布,在绸布旁边,还有一些其余的衣服碎片。 胡国柱的眉头,顿是愈发皱紧。 根据现场的这些堪查,他已在心下,已隐约猜测到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有可能的,便是这位太子朱慈煊,以及其同伴王从敬,与一队满洲清兵在悬崖边激烈互搏,导致除了这名被杀的步甲兵外,他们全部掉入悬崖中的山洪中,最终不是被洪水吞噬,就是活活摔死的结局。 这是根据现场情况,得出的最为合理的结论。 只不过这样的结果,两名手无寸铁的少年,竟能与四名全副武装的满洲军兵同归于尽,这样的战果未免太过古怪,也太过耸人听闻。 但是,现在眼前的情况,也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解释得通。 毕竟,那个太子朱慈煊,能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从蓖子坡上跳下逃走,足见其能力非凡,英勇决断。现在他们能在这里,与这四名满洲军兵一道同归于尽,虽然看似不可思议,却亦非绝不可能。 胡国柱蹲在涧边想了许久,犹不死心,又立即派了两个伶俐的小兵,腰系长绳,从悬崖边绾下,去寻找几个人的尸体。 这两个小兵,战战兢兢,顶着头顶的飘泼大雨,一路顺着长绳攀爬而下,却在到达那越涨越汹涌的山洪上面,根本就找不到可以站脚之处。 于是,他们拼命挥手,向上头示意,下面的悬崖经地搜索,未曾发现有尸体在其中。估计已被这汹涌洪水中,给冲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胡国柱十分无奈,只得又令手下,将这两名小兵从下面提起。 接下来,胡国柱又下令,趁着现在天色未晚,全部搜查队伍立即收拢,带上这里的相关证物,一道返回昆明,去向吴三桂等人禀报完事。 这道命令一下,一众在大雨中苦不堪言的清军,如遇大赦,立即聚拢一处,随着胡国柱匆匆离开原始密林。 第十八章 寻得野洞 从密林中撤出来后,胡国柱清点队伍,竟又发现,此番追击行动,除了那损失的四名清兵外,竟然还有多达十二个人,不见了踪影。 他们象人间蒸发一样,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其实在原始丛林中,出现这样的情况十分正常。毕竟这种原始密林,本来就人迹罕至,一众清军突入其中,道路不辨,方向不明,却又要被驱使着去抓人,那因此而迷路失踪者,因此而被毒蛇野兽袭击致死者,以及失足掉下山崖沟涧摔死者,肯定都会有的。 这两个多时辰的搜查中,八十余名搜查的清军,最终竟折损了足有十六人之多,令主将胡国柱十分郁闷。 但现在的他,纵然折损了这些兵丁,却也没有办法去把他们给找回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先行回去禀报了。 胡国柱领着一众疲惫不堪的军兵,在犹然豪雨不歇的环境下,趟洼越坎,奋力跋涉,勉强从密林中脱身离去。 因为大雨迷蒙,他与其手下那一众收拢而来的军兵,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在这密林的另一处,有两个清军装扮的人,正与他们渐行渐远。 这两人,便是朱慈煊与王从敬。 换了清军衣甲武器的他们,正互相掺扶着,冒着汹涌的雨幕,向密林南部缓步行去。 而自从离开悬崖边,二人这一路南去,在路上其实不时可见到其他的清军搜索小队,让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心下俱是惕然。 但是,这些四下搜索的清军,却只是在大雨中远远了跟他们打了个照面,根本就没有人能看清楚,身穿清军盔甲手持清军武器的他们,是否为假冒之辈。 毕竟,反杀四名清兵,再穿其衣甲逃走,这样的反转太过离奇,故这些在密林中四下搜查的清军,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不过,朱慈煊他们先择一路南行,却是朱慈煊更深一层的考虑。 他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认为自己与王从敬二人虽然暂时摆脱了追捕,且设下了迷局让清军认为自己已与那四名清兵同归于尽,但因为找不到二人的尸体,那多疑的吴三桂必不放心,极可能还会再派人来,在这一片密林继续搜查,将自己与王从敬的尸首查个水落石出。最不济的,也会将此地严密封锁,不让自己顺利逃走。 因此,在这般困难的环境下,他们必须要寻一个足以存身的地方,才能暂时得以安顿下来。 毕竟,这般大雨不歇,二人从逃跑到战斗,体力消耗过大,若不能及时找到避雨之所,还有失温的危险。 朱慈煊前世作为野外生存爱好者,曾经来到昆明郊外,知道在昆明南面一带乃是喀斯特地形,里面多有溶洞,却是正好让自己与王从敬二人,可以暂住其中。 二人在雨中跋涉前行,又行了约半个时辰之际,雨水终于渐渐地小了,而天色亦渐渐昏暗了来。 朱慈煊的脸色,也跟着晦暗下来。 他知道,若在天黑之前,自己还不能找到一处可以容身的地方,却是多有危险了。 毕竟到了夜间,在这原始从林中,估计有极多的猛兽毒蛇之类会开始出来觅食,那没有落脚点的自己与王从敬二人,在黑暗中继续摸索的话,搞不好就是猛兽嘴里的一顿美餐了。 算是他们运气好,随着时间推移,在林子越来越暗之际,眼尖的王从敬忽然发现,在前面不远的山坡上,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黑影。 “太子,你快看,远处山坡上的那团黑影是什么?” 朱慈煊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便是一脸喜色。 心下激动的他,立即对王从敬激动回道:“好哇从敬,咱们运气不错,前面的黑影是个洞,我等今晚,当可在此入宿了!” 听得此话,原本担忧不已的王从敬,心下亦是十分欢喜。他朗声笑道:“好么,走了这么久,朋都快断了。现在有了这处洞穴,今天晚上总算可以有个地方好生休息一下了。 朱慈煊点了点头,不过,前世惯于野外生存的他,对于接下来的行动,还是心存警惕。 “从敬,以我看来,此处这般赫然出现的山洞,却也极有可能是一个大型野兽的住所,我等此去,却要小心行事,方是妥当。” 王从敬点头应喏,将手中的朴刀愈发握紧,跟着朱慈煊一道向前继续走去。 二人来到洞时前时,雨势越发小了,天色却愈发昏暗,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站在洞口,俱已精疲力竭。 朱慈煊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立即便感觉到,这黑洞洞的山洞里面,似有风声呼呼而出,一时间,俱是不敢深入。 他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的洞口,脸上满是犹疑之色。 他不知道,这看似寂静的洞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野兽,若是贸然进入,只怕有不测之忧。 朱慈煊想了想,便蹲下身来,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用力地朝洞口扔了进去。 只听得里面夺夺之声响起,却是那石块在地上跳跃的声音,渐远渐小,终不可闻。 朱慈煊站起身来,轻吁了一口气。 “丢了石块,里面全无反应,可以看出两点,一是里面估计没有大型猛兽,二是这洞相对较深,咱们若在里面住下,却是绰绰有余呢。” 王从敬急道:“那这么说,咱们现在就可以进去了么?” 朱慈煊摇了摇头:“不可,我等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可别阴沟里头翻了船。此上的情况,仅仅是初探,这洞中情况到底如何,却是难说。我等还是需得尽量稳妥,方为合适。” 一语说完,朱慈煊掀开盔甲,向怀里摸去,找出了一样小巧的包裹。 这个小包裹,外面包着数层防水的油布,包得颇为严实。打开一看,里面包着火绒火石等物,却是干燥得很,没有半点受潮。 朱慈煊笑道:“喏,这是从那拔什库身上搜出之物,现在却正好为我等所用。” 第十九章 杀熊为饭 王从敬一见此物,亦是双眼发亮:“咦,这包火石火绒,倒是难为这拔什库还一直带在身上,现在倒是正好便宜了咱们呢。” 朱慈煊笑道:“是啊,咱们且在洞口未淋雨处,寻点干草之类,点燃火堆,再去里面探查,方是更为安全。” “好,在下这去就找来。” 很快,二人就着林中余光,在洞口附近寻了些尚未淋湿的干草,就开始用火石打火,点燃火绒,成功地燃起了火堆。 就着燃起的草堆,二人放眼望去,见此洞从洞口到里面,却是足有近百步之深。 见得此洞这般模样,朱慈煊反是皱起了眉头。 “我等再点起火把,小心行进,里面纵无大型猛兽,若有毒蛇之类,亦要小心提防。” 一语说完,朱慈煊从旁边寻得几根干燥的枯枝,在火堆上点燃后,便先朝里面走了进去。 朱慈煊率先进入,王从敬亦是点了火把,在后面跟随而行。 二人点了火把,小心前行,仔细地观察地面与墙壁,生恐发生了什么意外。 越是害怕,意外就越会发生。 忽然,一声低沉的闷吼,从黑洞深处响起。 几乎就在转瞬之间,在昏黄的光线下,一道黑色的身影,有如疾风一般冲了出来! 这样的变化,发生在转瞬之间,令二人猝不及防! 直到这东西近在咫尺,二人才看清了,此兽竟是一头半大的黑熊,它厉声低吼,四脚飞奔,向他们吼叫着扑杀而来。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王从敬面如土色,双股震栗,吓得几乎瘫软。 而在这时,朱慈煊却是迅速将手中的火把,向这只熊猛地丢了过去。 野兽俱是怕火,见这根火把袭来,顿是赶紧煞住了脚。 说是迟,那是快,朱慈煊拎紧手中的精钢虎枪,有如一只敏捷的豹子一般,迅速地冲了上去。 他瞅准机会,趁这只熊怒向后退却之机,借着王从敬手中火把的昏暗光线,立即用力将手中的精钢虎枪,朝那张开的熊嘴,狠狠击刺而去! “噗!” 一声轻响,朱慈煊这次全力击刺,因为却太过紧张,光线又那锋利的枪尖,偏之毫厘,竟然沿着熊嘴边缘擦过,狠狠地戳在熊的脸上! “嗷!” 受伤的大熊发出一声凄厉巨吼,变得十分狂怒,它象个人一样直立起身,朝着朱慈煊用力挥击而来! 朱慈煊急急后退,那挥起的熊掌用力一击,只听得喀啦一声闷响,熊掌击在洞壁上,溅起了大片的粉尘,许多的碎石如下雨般簌簌而落。 这一刻,朱慈煊再度出击。 朱慈煊迅速缘树而下,举起手中的虎枪,用力扎入黑熊大张的嘴巴中。 噗的一声闷响,被枪尖从嘴中深深扎入脑干的这只黑熊,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动,向后倒栽倒下。 这只熊嘴里发出咕噜的沉飞嘶吼,渐渐地不再动弹了。 这一刻,朱慈煊只得觉得异常疲惫,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王从敬的脸上,亦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表情。 朱慈煊喘息粗定,便低下身来,拾起方才扔下的火把,重新点燃后,对着地上的熊尸细细地看了一番。 这时,他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顺手将那柄深深捅入熊嘴的精钢虎枪抽了出来。 “太子,这熊看起不算太大呢。”一旁的王从敬小声插话。 朱慈煊点了点头:“嗯,仅仅是一个未成年的熊罢了。以孤看来,这只熊应是刚刚断奶,独立生活尚是不久。不过,也幸得此熊不大,袭击力不强,我等今天才未遭其暗算,亦是幸事一件。由此可见,这就是一个野熊洞。” “太子,那这个洞里,还会有其他野熊么?”王从敬又一脸紧张地问。 朱慈摇了摇头:“熊类一般独居,多熊共处一穴的可能性不大。且这么大的动静,都未见还有他熊出来,这个洞里应该没有其他的野兽了。不过,我等也不能完全放松,且再往洞的深处探查一番吧。” 二人站起身来,手举火把,继续向洞的深处行进。 不过,二人虽一路小心前行,却是什么动物都没有发现,仅仅在地上,发现了一些动物的碎骨与毛发。 “嗯。看这些毛发,应是从熊身上掉下来的。而这些碎骨,乃是熊从洞外叨来野物,所吃剩下的东西。由此可见,这座山洞就是这只黑熊的居所。也就是说,咱们今天,误打误撞,到了一个熊窝里来了。然后又运气极好,击杀了一只黑熊,倒是方便了接下来的几天,可以就在洞中哪也不去,在此杀熊为饭,好好地过它几天舒服日子呢。”朱慈煊侃侃而谈,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顿了一下,却又低低道:“不过……” 听到朱慈煊这句不过,原本大为放松的王从敬,顿是心下一颤。 “不过什么?我们现在还要什么要担心的吗?” 听到他口音发颤,朱慈煊顿是哈哈一笑。 “不必害怕。孤是想说,我等现在此洞,夜晚却还要多加注意,需得做好防护,以免二人睡熟后,复有野兽进来偷袭。” “啊,那该如何防护呢?万一真有野兽进来,我等岂不……”后面的话,王从敬没有说下去。 朱慈煊本是要与他开个玩笑,见他如此害怕,便笑着拍了拍王从敬的肩膀:“莫怕莫怕,我等今晚已生了个火堆,野兽断不敢轻易进来,却又怕它作甚。” 王从敬尴尬一笑,复跟着朱慈煊一道,继续向里面走去。 两人才不过行了二十来步,便听到里面似有哗哗的水声。 二人上前一看,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个山洞,竟然是两头相通之地,后面的通道恰好有一股瀑布从上面的岩缝中哗哗流下,再顺着下倾的地面,流向下另一个出口。 一眼看去,这般构造倒是与孙悟空的水帘洞模样极象。只不过,这水帘的位置,一个在洞口,一个在洞尾罢了。 这时,二人又看到,在这瀑布的下方,还有一大块突兀的石头,朱慈煊心下灵动一动。 他立即对王从敬道:“从敬,快来搭把手,我等一同将这块石头移到洞口,将洞口牢牢堵住。这样一来,万一有野兽前来,有这大石堵门,又月火堆在内,它断不得进来,你我就可在此,好好睡个觉了。” 第二十章 南投李定国 “全听太子安排。” 王从敬心下早有此意,遂立即与他一道,动手将这块石头从洞尾一步步挪到洞口。 二人小心搬运,一步一步地移动,终于将这块石头,牢牢地堵在洞口。 说来也巧,这块石头的大小,倒是与这洞口差相仿佛。这一堵,倒是严严实实,卡得极紧。 一切防护措施做完后,接下来,二人终于可以把那湿乎乎粘腻在皮肤上的盔甲,给脱卸下来了。 三下五除二,二人迅速去甲脱衣,很快便脱得全身上下只剩一条犊鼻短裤。 然后,朱慈煊便开始亲自动手,分解那只死熊。 他蹲坐在地上,向王从敬招了招手:“从敬,把孤身上那把解首刀拿来,孤要来亲自分解此熊。” 王从敬喏了一声,立即寻出解首刀,递给了他。 朱慈煊接过顺刀,立即熟练地将熊皮从熊颈处划开,粘稠的熊血,立即顺着熊脖子汩汩下流。他将顺刀探入熊皮之中,蹭蹭两刀朝边缘划开,再用双手用力扯动,只听得悉悉有声,不过半柱香功夫,竟将整张完整的熊皮给剥了下来。 然后,他用解首刀砍去黑熊的脑袋,又刳去熊的下水与肚肠,便继续用刀将熊身的内脏与肌肉,给斩成了适合啃咬的一块块。 这只半大的黑熊,从它身上刳下的肉块与内脏,亦足有三十来斤,足够二人好好地吃上几天了。 再接下来,二人一齐动手,一个串,一个烤,开始合作烤肉。 只见朱慈煊熟练地将肉块在硬木枝上串好,架在火堆上翻烤,又将从拔什库身上寻得的那包粗盐,小心地抹撒其中,烤得油泡翻滚滋滋作响。 不一会儿,熊肉烤熟,那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引得二人食指大动。 两人此时,在悬崖上吃的东西早已消化一空,肚子俱是饿极,遂再不客气,立即大吃起来。 喷香的烤熊肉,咬上一口就滋滋流油,极有嚼劲,加上又有食盐调味,两人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手脚不停。 一时间,篝火熊熊的洞室中,咀嚼之声大起。 不多时,二人总算吃饱了。 见到这三十来斤肉,已被二人一口气消灭了七八斤,二人手抚滚圆的肚子,不觉相视大笑。 接下来,在又将剩余的熊肉与内脏全部烤完后,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开始去那瀑布处,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大战已毕,死里逃生,又用熊肉吃饱了肚子,现在还能这冰凉舒爽的瀑布下洗澡,真是难得的畅快。 朱慈煊的前世,就是一个颇爱干净的人,而自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在死亡边缘挣扎,难有机会可以这般痛快洗澡。 没想到,今天在这个熊洞里,先饱餐一通,又洗沐一番,倒是难得的享受呢。 “从敬,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一起洗洗啊,被关了这么些天,又连逃带杀,身上都快臭死了。”朱慈煊洗得高兴,挥手向愣在一旁的王从敬大声喊道。 王从敬立即脱了身上脏臭的短裤,快步过去,与他一道洗澡。 道水帘足够宽阔,精赤条条的二人这般洗沐,分站两边,洗得那叫一个痛快。 从身上搓下了道道污垢,仔细地将自己从头到脚清洗干净后,朱慈煊又抬起头,任凭冰凉的泉水,将自己的脸面淋得精湿。 这一刻,有种怪异的错觉,似乎自己在此刻,重回了前世…… 不过,现在的他,很快就把思绪拉了回来,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现在虽然自己可以暂时躲在此处,但将来又要去哪里呢? 总不能在这个兽洞里躲一辈子吧? 哪怕自己全无志向,只想苟活,在这里没吃没用,象个野人一样的生活,又能坚持多久呢? 还是要尽快离开这里,去一个真正可以落脚的地方,方是合适之举。 想到这一点,朱慈煊原本放松的心态,又莫名沉重起来。 这是一个重大的问题,朱慈煊心下并没有很好的答案。 于是,在洗完澡后,他与王从敬二人,面对面坐在干爽的地面上,一边等头发晾干,一边严肃地讨论这件事情。 “从敬,以你来看,我等接下来,却该如何行事?” 朱慈煊这般发问,让向无主见的王从敬,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所以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清晰的对策。 于是,他愣愣地反问了一句:“这个问题,在下还没有想太多,却不知太子殿下作何观想?” 朱慈煊目光灼灼:“现在这几天,想必清虏会把此地看护得十分严密,故我等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要如何在丛林中生存一段时间,不会在此活活饿死。而再过了些日子后,孤便想着,要离开此地,前往南方,去找晋王李定国。” “找李晋王?”王从敬略一沉吟,便立即回道:“某在缅甸时,就曾听闻,李定国余部尚有近万部众,军兵近三千人,战象百余头,皆在景线一带,若得收拢其部,太子殿下将来必可大有作为。” “是啊,现在我大明之中,也许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李定国的这支兵马了。”朱慈煊说到这里,脸上便多了几分坚定之色:“虽然昆明离滇南尚远,但我等此番前去,定要不畏艰险,将他们找到,让其归于孤之麾下。” “好,太子若有此意,某必定随你而去。将来无论如何,必当生死相随!”王从敬一脸坚定的回答。 “好,从今之后,你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朱慈煊向他伸出手。 啪的一声,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就在太子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在洞中商议之时,在平西王王府中,吴三桂、爱星阿、卓罗三人,皆在院子之中,正一脸阴沉地听一身上下皆是水淋淋的胡国柱,禀报追捕的经过。 他抬起头,却见用白布包着头与肩膀的吴三桂,正一脸阴沉地望向自己,不由得心虚地低下了头。 “这么说,你此番追捕,不单是折了十六名军兵,那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亦是一直没找到么?”吴三桂声音十分冰冷。 第二十一章 如何上报朝廷 胡国柱听到吴三桂这话里有话,心下不禁打了个寒噤。 伏跪于的他,赶紧回道:“禀平西王,在下领着众人,在这原始从林中仔细搜寻,适逢天降暴雨,道路难行,在下亦是无奈,才安排分成多个小队一同寻找。然而这样的人迹罕至的野林,多有毒蛇猛兽,山涧沟壑亦是极多,故而人员穿行其中,多有失散,实难避免。至于这十六名军兵,除了四名是在与朱慈煊及王从敬二人对战而亡外,其余人众,当是俱迷失在丛林之中,未得脱身……” 说到这里,他急急补充道:“然而,我部虽多有损失,但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之下落,却业明全明部探明。以在下看来,估计是在与我军的小队军兵对战时,不慎一齐掉入山溪之中,适逢山洪暴发,皆已被大水冲走,故而未曾寻得尸首……” 他还在叨叨地讲述,吴三桂等人的眉头,却是皱得越来越紧。 “够了,不用再说了,你且退下去吧。”吴三桂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胡国柱如遇大赦,立即喏喏而退。 接下来,整个灯火通明的堂厅中,仅有吴三桂、爱星阿、卓罗三人,俱是阴沉着脸,一齐坐于厅中交椅上。 听着外面犹是未歇的潇潇雨声,吴三桂抬起手来,摸了摸犹在渗血的耳朵,心下不由得又泛起了腾腾的怒火。 他奶奶的,今天被一个向来文弱的少年,给砍掉耳朵,砍伤左肩,可谓丢了大脸。而现在,这太子朱慈煊与都尉王从敬二人俱已逃走,却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能令自己放心得下。 现在死了共总十七个清兵,却只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更令吴三桂心头十分地不是滋味。 偏偏在这吴三桂内心七上八下之时,那安南将军卓罗,亦是以一种犹疑的口气问道:“平西王,你看那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会不会……” “会不会是乘机逃走了?”卓罗犹豫着没有说完的话语,一旁的爱星阿冷冷地插话道。 这句话,击中了吴三桂心头最是发虚的地方。 是啊,没有找到尸首,仅凭着这一双鞋子与半件黄袍碎布,如何可以判定二人现在确已跳涧身亡了呢? 万一他们真的乘乱逃走了呢? 而在寻不到尸体的情况,就算把现有情况向朝廷报了上去,朝廷只怕也要斥骂自己办事不力含混塞责了。 这可如何是好? 吴三桂心如乱麻,却还在强自何持镇定。 见卓罗与爱星阿二人,正耽耽地看着自己,吴三桂眼珠一转,便轻咳一声,对二人道:“二位,以本王来看,这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虽未寻得尸首,但他们先是跳崖逃亡,后与我四名军兵对战,以致于同归于尽,其可能性还是最大的。这般情况下,纵然未见其尸,想来也没多大可能存活于世,我等却也不必太过担心。” 吴三桂这试探性的话语,卓罗与爱星阿二人闻之,却俱是捋须不言。 见二人俱是犹豫,吴三桂索性直言:“二位,此番在蓖子坡处死朱由榔等人,乃是我们三人共同见证。将来呈禀朝廷,不论有何差错,亦俱脱不了干系。如果硬向朝廷直说,说寻不见那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的尸首,若被朝廷中的小人寻章摘过,反来贬斥我等,岂非自寻不快么?不若就告诉朝廷,卞说那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在高坡涧边被我军兵所杀,后因扭扯之故,一同尽丧于涧下的洪溪之中。因大雨连绵,山溪暴涨,故二人尸首已被冲走,故一直未曾寻得。” 说到这里,吴三桂故意顿了下。 他觑眼看去,见二人的表情俱有被说动的模样,遂又继续道:“如果我等因为这点小事,便径直奏报,只恐被人搬弄是非后,非但无功,反是有过哩。那这般作为,又岂非是自寻苦吃么?这天底下,哪有人做愿意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再说了,此事只要你我三人,众口一辞,咬定结局就是如此,朝廷将来纵是派人来问,又能查出个什么捞什子来!到时候,我等必定因为处决朱由榔父子之功,而得到朝廷的嘉赏,又何必再来横生枝节自找不快呢?” 吴三桂停了一下,又继续道:“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侥幸逃脱了,他们身陷这人迹罕至的原始从林,多有毒虫猛兽,又复能在里面呆个几天?只要本王派人,将此密林牢牢看守,令他们不能也不敢遁走,那他们在这密林之中,只有必死一条路。若还不放心,等大雨歇了,林中干燥了些,本王再派入进入丛林搜查,看看能否找到朱慈煊等人的尸骸碎骨。若是还能发现他们依旧存活的蛛丝马迹,本王再派重兵前剿,必可将他们在这野林之中,无声无息地彻底剿灭!” 吴三桂这番话,威逼利诱兼有,分析得也是头头是道,更兼处置手段业已周全,遂令爱星阿与卓罗二人,俱是微微点头。 卓罗哏声道:“平西王说得有理。这天底下,就断没有人爱给自个儿找不痛快的。咱们此番处决朱由榔父子,你我三人,俱是荣辱相关,脱不得干系,实在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爱星阿亦点头道:“是啊。这两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先是跳崖逃走,再遁入原始丛林,复与军兵对战,纵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想要活下去的机会,亦实在是太少了。说他们已亡身于丛林之中,亦是可以。我等当如平西王所说,按其言语禀奏朝廷,方为正确之举。” 见二人俱是赞成自己的做法,吴三桂心下大定,随即道:“既然二位官长俱是赞成,那就由本王派人,给朝廷送发奏折。将来朝廷有何恩赏,本王亦会尽快知会二位。” 卓罗道:“行,就这么办吧,我没什么意见。” 爱星阿捋着花白胡须,他想了想,却又问道:“平西王,那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的尸首不见,那我等是否还该为其二人,也与朱由榔一样,立碑筑墓呢?” 第二十二章 皆埋一处 爱星阿这话一问,吴三桂尚未说话,一旁的卓罗已大声嚷了起来:“既然都找不到尸首了,那还修个屁的墓啊。费这般子闲劲,实是吃饱撑的。” 爱星阿斜了他一眼:“卓罗,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大清立国,向来以德服人,怀柔恩养,只为收取远人之心。现在永历皇帝父子皆死,云南人心浮动,正是需要我等做好表面文章来安抚其众之时。岂可这般举手之劳而不做,反让那嚼舌之闲人,在背后议论指摘我等乎?” 爱星阿这番话,明面是说给卓罗,暗地之意,却是说给平西王吴三桂听。 吴三桂略一皱眉,便立即喝道:“聂联甲!” 他一语喝完,侯在厅外的昆明知县聂联甲,急急上前。 在蓖子坡下,聂联甲领着一众衙卒,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冒着大雨挖坑立碑,草草埋完永历皇帝朱由榔,前明尚书龚彝,以及一名被飞刀捅穿腹部而死的清兵,弄得全身上下脏污不堪。 故回到昆明后,聂联甲赶紧换了干净衣服,才来平西王府复命。复命完毕,因为未见胡国柱等人回来,聂联甲只能平西王府中的一间小厢房里,耐心静候。 他隔着墙缝,听完胡国柱的叨叨禀报,心下亦是惊疑不已。 怎么会这样? 这逃入密林的朱慈煊与王从敬,竟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仅留下一点烂衫破鞋之类,倒是怪异得紧。 他正迷惑之时,忽听得吴三桂在堂厅中唤他,吓得浑身一颤,立即从偏厢出来,急急地跪地打扦。 “奴才在!” “本王有令,为堵云南众人悠悠之口,你带领手下衙卒,明天一早,便将那太子朱慈煊与都尉王从敬二人的残留衣物,做成衣冠冢,埋在那永历帝朱由榔旁边,就算是本王不究其过,格外开恩,给他们的孤魂野鬼,留一个收容之地。” “平西王爷仁德善义,此番义举,必可大获云南百姓之心,宁靖地方之患……”聂联甲立即马屁拍来。 吴三桂厌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这家伙的马屁,他眼珠一转,又问道:“对了,今天早上,那在金蝉寺内互扼而死的马太后王皇后二人尸首,你是如何处置的?” 聂联甲一愣,急急回道:“因上午时间匆忙,奴才还要运朱由榔父子及王从敬三人去蓖子坡,故将那马太后与王皇后二人之尸首,暂放于金蝉寺的一间冷僻禅房内。本是想着,在回来之后,便运到乱葬岗去埋掉算了,但因为天色已晚,大雨不休,道路不辨,故奴才决定明天一早再运过去埋掉,亦可……” “不要拉去乱葬岗了。你安排一下,将她们二人的尸首,也全部安葬于蓖子坡下,与那朱由榔埋在一处。另外,他们各人的墓葬,也可搞得体面些,不要再仅立一块木牌了,赶紧去定制石碑,给他们分别立起吧。”吴三桂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冷笑:“本王此举,可是够仁义了吧,不惜花钱出人,把朱由榔一家子皆埋在一处,倒是免得他们地下孤单。” “平西王厚德高义,心地纯善,断非常人所能及,就是古代的仁人义士,亦未有如平西王之高恪义举呢。有平西王镇守此处,造福一方,实乃云贵百姓前世所积之阴德也。”聂联甲的马屁又瞬间拍响。 吴三桂哈哈一笑:“好啦,你就别来拍马屁了,没得恶心了本王。你记住,本王交待你之事,务必办好,不得有差。” “嗻,奴才谨遵平西王谕令。”聂联甲打扦领命,随即躬身而退。 他这一走,爱星阿与卓罗二人,亦是一齐告退离去。 看着二人匆匆而去的背影,吴三桂一脸阴沉。 本来,接吴三桂自己的心意,今天失掉耳朵又左肩受伤的他,其实是想把这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的尸首给寻回后,立即丢到乱葬岗上,去给野狗胡乱啃食的。 但是,在二人尸首无获,且又有爱星阿来劝说的情况下,自己也只能将心头怒气吞了又吞,假扮一幅宽慈仁厚的模样,还是给他们立个衣冠冢,好好安葬算了。 只不过,自此之后,云南之地真的会就此安宁么? 吴三桂心下,并没有答案。 四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个晚上,朱慈煊又跟往常一样,睡得很不安稳。 大团的林地蚊子,在他耳边嗡嗡直闹,不时给他叮上一口,惹得他心烦不已。虽然左右拍击,却也无济无事。 他索性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发呆。 直到次日快天亮时,朱慈煊才朦胧睡去,才眯了一小会儿,便又睁开了眼睛。 他斜眼一看,那堆燃起来的篝火已然熄灭,犹有残烟缭绕不息。 而斜倚在篝火另一边的王从敬,犹是睡得十分深沉,鼾声不息,嘴角还有残涎流下。 朱慈煊咧嘴一笑,肚子却是咕咕地叫了起来。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肚中是难以言说的饥饿。 到了今天,那一堆熊肉已然吃了个干净,再这般呆在这里,可是没有东西能吃了。 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得去赶紧找点吃的来。 更何况,在洞里闷了这四天,可把朱慈煊给憋坏了。今天亦是闲来无事,不若去外面寻点新鲜东西来吃,也算可以好好活动一下筋骨。 朱慈煊快步走了过去,将王从敬从睡梦中推醒。 “从敬,起来吧,我等要去找点吃的了。” 王从敬从梦中惊醒,先是愣了一下,便迅速抹了一把嘴边的涎水,从地上腾地起身。 “太子殿下,我等要去哪里找吃的?”王从敬忙问。 朱慈煊一边穿起衣甲,一边笑道:“这个你不用管,只管跟我来,咱们一齐找吃的去。” 王从敬哦了一声,也急急开始穿衣着甲。 二人的衣甲,在前几天仔细清洗之后,便敞挂在火堆旁烘干。经过这数日的烘烤晾挂,俱是干透,故二人重新穿好,皆觉得倒比那日雨天逃亡所穿时,要轻松得多了呢。 二人着甲完毕,更不多待,随及挪开堵在门口的大石,从这个熊洞里钻出来。 出得洞来,闻到外面清新的空气,迎着那从树缝里投来的斑驳的阳光,朱慈煊顿是身心一爽。 他一手举枪,一手握拳,舒适地伸了个懒腰。 “从敬,跟我走,出发了!” 第二十三章 野外生存之要义 朱慈煊一语说完,拍了拍王从敬的肩膀,扭头先走。 王从敬急忙在后面叫道:“太子,我等若要去找吃的,却该从何处着手?” 王从敬这般提问,却是正好挠到了朱慈煊的痒处。 作为穿越而来的野外生存爱好者,他打开话匣子,开始侃侃而谈。 “在野外,想要很好地生存下去,那就必须对野外生存的各种技能,要有一定的了解与掌握。不然的话,想在这样的原始丛林中生存,却是十分困难的。毕竟,在远离人群又荒无人烟的生存下去,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但是,我等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现在已在这样的境地,那如何生存下去,自然是现在要面对的头等问题。” “在野外生存时,最为重要的,是要找到水源。毕竟,对于人来说,喝水比吃东西更加重要。要知道,人不吃饭可以活七天,但没水喝的话,却是三天都抗不过去。不过,因为我等身处热带丛林,溪流极多,却是不难找水。所以,我们现在要做是,就是在有水源的情况下,在野外寻找食物。” “野外的食物,大致可分为植物与动物两大类,先以植物来说吧。在野外的可吃植物,既有可以依靠常识,就能直接分辨出可食性植物,如温暖地区的蒲公英、荨麻、车前草等;热带地区的棕榈类、野生无花果与竹类;荒漠地区的仙人掌、刺梨;寒冷地区的云杉、北极柳、地衣;海岸地区的巨藻和紫菜等,都可以食用。” “要注意的是,不是所有的植物都是可吃的,一定要细心分辨,才能最终食用。一般来说,野外的植物可以通过极小口的尝试,来分辨其是否可食。尝试后,当感觉不适时,要立刻催吐,以免发生更严重的中毒现象。也可以切下植物的片段,放下鼻下闻一闻,如果发现有苦杏仁味,或桃树皮气味则立即弃之;也可以挤榨汁液,涂在肘部与腋下之间的前上臂,如有不适也弃之;如果没有不适,可以触动唇、舌或咀嚼一小块,如有任何不适同样弃之;如无不适,可以吞咽一小块并等待数小时,如仍然没有不良反应,可以认定该植物安全可食。” “在此,要特别强调的是,野外的菌类植物若要食用,千万千万要慎重对待。这些颜色鲜艳的菌类,多数不可食用,因为它们大半是毒蘑菇。如果是没见过或不能直接分辨其可食性的植物,最好的方法,则是观察其是否有其他动物啃食的痕迹。如果有,多半是安全的,应该可以进食。当然,这种方法也不是绝对的,毕竟野生动物的肠胃消化能力,可是比人强太多了。如果菌类的根茎切开后,发现冒出乳白色汁液的,那么多半是毒物,绝对是不能食用的。” 朱慈煊边走边讲,见王从敬听得十分认真,又继续道:“说完植物,再来说说动物吧。想在野外生存,只有植物性食物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户外行动消耗极多,需要补充更多的能量,所以必需要摄取动物作为食物。这动物嘛,最容易捕获的就是虫子之类了。要知道,大部分的虫子,都含有丰富的能量,是十分理想的食物。同时,要摒弃传统中的那种,觉得昆虫太恶心,而拒绝食用的观念。” 朱慈煊这一路上给王从敬讲解,尽量采为通俗易懂的话语说给他听。诸如蛋白质、脂肪、热量、卡路里之类的现代词汇,全部换成一个简单的“能量”两字。 听到朱慈煊的解释,王从敬尴尬地一笑:“太子虽这般说,但要我去吃虫子,还真下不去口。那其他动物呢,比如野兽之类,却又该如何捕食?” “这个么,想要捕猎野兽,首先就要掌握动物的活动规律,一般来说,多数小动物在早晚活动,白天只有猛兽烈禽奔走。大型草食动物整天觅食,小型动物会频繁进食活动。然后就可以根据这些规律,有针对性地设置陷阱,来捕捉猎物。” “再进一步来说,还要先去验查动物踪迹,特别是在象我们这样的清晨,更要留心观察地面上动物行走所留下的痕迹。有些动物,比如兔子,它们活动半径不大,如果发现足迹,表明它们就在附近;有些动物会在灌木丛中打开通道,这通道大小,一般表明了它的体型大小。” “另外,就是动物会留下啃食信号。例如,鹿类动物在夏季啃过的树皮成长条形,在冬季啃过的树皮有垂直牙痕或疤痕;兔类动物啃过的树皮,其边痕较为光滑;羊类啃食树皮,留下歪斜的牙痕;而象土拔鼠之类的动物,其啃咬痕迹多位于树茎底部。” “除此之外,还有动物的排泄物,也值得留意与追踪。哺乳类动物的粪便有强烈遗臭;植食类动物,如牛、鹿、兔等等,粪便略圆如马粪状,而肉食类动物,如野狼、狐狸等等,粪便多为长条形。而鸟类的粪便体积较小,新鲜鸟粪多为液态,也有鸟粪为丸状的,里面还会有未完全消化的小动物残渣。发现松散的鸟粪,一般表明在一定范围有水源。而地面上鸟粪富集,表明周围会有鸟巢……” 二人边说边走,顺着一条山洪溪流,一路向前行进。 之所以不顺着溪流往下走,是因为朱慈煊知道,现在这座原始山林的边缘之地,估计仍被吴三桂的手下军兵严密看守,自己若冒失前去,只怕会有被抓的风险。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还是继续留在丛林之中呆上一段时间,才能尽可能地减少被抓的风险。怎么也得等到清军因为懈怠松弛放松警惕之后,自己再行脱逃,才能有机会逃出这个包围圈。 而现在,他们继续往丛林深处行进,一是更方便捕猎采集,二是可更好地躲避清军的抓捕。 来到一处溪流紧窄之处时,朱慈煊停下了脚步。 见他停了下来,王从敬又问道:“太子为何停步,莫非是想在这里捕鱼?” 第二十四章 笼鱼采蔬 “对,就是要在这里捕鱼。”朱慈煊指着汩汩涌冒的溪流,不觉又打开了话匣子。 “在靠近河流的地方,鱼类无疑是最好最美味的食物。在水浅的河流或小溪中,可直接自制鱼叉捕鱼。方法是把自带的刀子绑在一根足够长的木棍上,或者直接把木棍削尖捕鱼。当然了,在水边也可找到水蛇等无毒蛇类,亦可食用。不过,轻易还是不要捕捉蛇类,因为你在不能分辨其到底有毒无毒的情况下,万一在野外被蛇咬中毒,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稍不留意,就会有丧命的风险。” 他顿了下,又继续道:“一般来说,传统的捕鱼技巧,可分为钓、叉、笼、网、徒手捉、陷阱捕鱼等,若是来到野外,你就得根据周围的环境,随机应变选择捕鱼的方式了。” “那接下来,太子殿下打算如何抓鱼呢?”王从敬紧接着问道。 “孤打算用笼子来捕鱼。笼鱼的主要技巧,是在于设计一个巧妙的鱼笼下抓鱼。而最简单的鱼笼材料,便是诸如废弃的篓子之类。若在野外无法寻得,则可以使用比较柔韧的树枝,来临时编织一个鱼笼。” “这种鱼笼的设计原理,关键在于要易进难出。要在笼口的位置,将柔韧的枝条向内翻转,形成入口逐渐收拢的效果。这样一来,鱼儿会很容易滑进鱼笼的笼口,但是往回游时,则大都会被挡在笼口处。这种捕鱼工具适合在任何水域大量安放,定时巡查,说不定何时就会有收获呢。” 听完朱慈煊的介绍,王从敬顿是连连点头。 好哇,真没想到这位太子,竟然还能懂这么多的知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 于是,他几乎下意识问了下一个问题。 “太子殿下所知之术,竟是如此之多,实令在下佩服之至。却不知,先前是哪位老师所教?” 他这一问,令朱慈煊不觉一怔。 自己总不能对他直说,自己是个穿越客,这些野外生存的知识,都是从后世带过来的吧。 于是,朱慈煊眼珠一转,便回道:“这个么,是孤先前在缅甸时,因闲来无事,跟那些有技艺的军中将校所学的。现在颠沛流离,物是人非,纵是再想见他们,都不可能了。” 王从敬见朱慈煊面目转而凝重,忙劝道:“在下不过随便问问,没想到勾起殿下之忧思,实是罪过。” 朱慈煊轻轻一笑:“没事,过事已过,再多提及,复有奚益。我等现在,还是好好想想,要如何捕鱼吧。孤现在打算,就利用这个狭窄的过道,制作一个简易的鱼笼。让这段溪流从鱼笼中经过,这样一来,只要有鱼过来,就必定会落入鱼笼之中。这种方法,既有效又省力,却是我等现在最为可取的办法呢。来,孤与你一起,就地砍取枝条,现编现做。” 王从敬笑道:“好啊,在下一切全听太子安排。” 二人接下来,自是开始就近攀折枝条,编织鱼笼,准备开始捕鱼。 编织这样的鱼笼,其实也是有技巧的。 就是这种鱼笼,一般会手工编织成梭状,其中一头是酒瓶似的开口,以青草作为封口,为的是方便把里面的鱼给倒出来的。另一头则是密封的,防止小鱼逃脱。 枝条采集完后,自然又是全由朱慈煊来负责编织。 这样的工作,对于穿越自现代的且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的朱慈煊来说,却是手到擒来之事。 只见他双手并用,手指翻飞,在王从敬的睽睽注视下,很快就把鱼笼给编织好了。 然后,朱慈煊涉水而入,选好位置,将竹笼放了下去,复用几块石头将它牢牢卡住,以免被水冲走,便与王从敬一道,开始耐心地等待接下来的鱼获。 与此同时,二人也没有闲过,又在附近开始采摘浆果,准备作为副食。 时值夏日,又经过了昨天的大雨滋润,溪流两边的野草,那夹杂其中的水芹菜,亦是新鲜脆嫩。 这水芹菜算是云南当地的特色野菜,又叫做水芹或河芹。它的外观跟芹菜长得很像,可是跟市场经常见的芹菜,却是不一样的,水芹菜主要生长在潮湿的地方,比如河边和水田。在田间地头劳作的云南百姓,往往一看见有鲜嫩肥美的水芹菜,都会顺手扯一把带回家。 据说,水芹菜药用价值也是很大,它可以清热利湿,止血降压等功效,实是好处多多。 所以这种在古代不算特别出名的野菜,到了现代,反而成了倍受人们追捧的高档之物,倒是令人感叹。 除此之外,朱慈煊领着王从敬,又采摘了一些野鸡冠菜与灰条菜。 这野鸡冠菜,又叫草蒿、青葙,多生于路边、田边及荒地。因似鸡冠形而得名,花是呈桃红色。2至9月可采嫩叶,用开水烫后炒吃。 在云南之地,灰条菜随处可见,田野、荒地、路边到处都是,每年4-6月是吃灰条菜的好时机。把嫩茎叶焯一下去掉苦味,凉拌炒食又是一道美味。当然,现在的条件太过简陋,却是不足以支撑朱慈煊能这般轻松自在地弄吃的了。 在忙完这一切后,朱慈煊却没有开始点起火堆。 因为现在的是白天,天气晴好,若在这里点起火堆,虽有密林摭挡火焰,但腾空而起的浓烟,无疑会迅速暴露自己的位置。 所以,朱慈煊打算,在收获了足够的野菜与钱获之后,还是返回原来的住所,在其中闭门食炊,方为妥当。 待到收集了足够数量的野菜后,已然过了一个多时辰。 朱慈煊让王从敬用藤条,将收获的野菜全部绑好,他便卷起裤脚,重新涉入溪水之中,开始查看这一个多时辰的鱼获。 这个精心编好鱼笼,果然没有让朱慈煊失望。 他将鱼笼从水里提出,带到岸边,顺手一倒,就从里面倒出半筐的油闪闪的野生小鱼,是一次相当不错的爆笼! 这种野生小鱼,在云南山区十分常见,它有个外号,被称为——小石斑鱼。 这种油闪闪的小鱼体态小巧,油脂丰沛,油腻可口,只要稍微在锅里油炸一下,再放上点盐,却是美味至极的佳肴呢。 有了这么多的收获,朱慈煊可谓心满意足。 第二十五章 熊口救人 他将这些小鱼儿重新塞入鱼笼之中,又将所采的野菜也全部塞了进去,便直起腰来,对王从敬朗声道:“好了,现在野菜与鱼获皆已采完,我等先回洞去,好好弄顿吃的,到了下午时,再来做几个陷阱,看看能不能抓到兔子狐狸之类小兽来吃。” 王从敬点头应喏,提起这一篮子鱼获,便先行往回走去。 而太子朱慈煊,则提起那柄一直丢在一旁的精钢虎枪,跟在王从敬后面,与他一道回去。 此时,太阳已是升得极高,气温越来越热,二人不过走了一小段路,朱慈煊却是忽地眉头一皱,站住了脚。 他能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面,似乎有微微的颤动。 “从敬,且慢走,有动静!” 朱慈煊一声低喝,前面埋头走路的王从敬,赶紧停下了脚步。 “太子,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没感觉……” 他一语未完,朱慈煊伸手竖在嘴前,对他作了个嘘字状。 “从敬,你听,南面是不是有声音传来。”朱慈煊沉声道。 王从敬睁大眼睛,侧耳听去,果然如朱慈煊所言,从南面之地,似乎传了兽叫的低吼声以及有人惊慌的喊叫声。 “不好!是有人遭遇猛兽的袭击了!是不是,守在密林外面的清虏,被野兽给袭击了?”王从敬惊慌地叫道。 朱慈煊细细一听,脸色十分凝重。 “极有可能!只怕是有落单的行人或商队,遭遇了大型猛兽!”朱慈煊脸色一沉,复对王从敬下令道:“从敬,你且将鱼笼放下,立即随孤前去探查一番。” “好!” 王从敬一语应完,便跟着朱慈煊一道向南方快速出发。 二人一路拔开茂密的树枝与杂草,向着声源地快步奔进,在越过了一个小丘陵后,透过前面略为稀疏的树丛,他们看到了一副令二人目瞪口呆的情景。 他们看到,一个衣着散乱神色振怖的人,正向自己的方向,以慌不择的姿态狂奔逃命。而在他们身后一头硕大的黑熊,厉声低吼,四脚飞奔,向他吼叫着追杀而来。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王从敬面如土色,双股震栗,吓得瘫软。 他看到,这只正在追人的大熊,比当天在洞里看到那只,大了足足两倍有余,身躯极其雄壮,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只正当壮年的成年公熊! 而在这危急时刻,朱慈煊却是拎紧手中的精钢虎枪,有如一只敏捷的豹子一般,迅速地冲了上去。 朱慈煊奔近后,那个疯狂逃命的人,迅速地发现面前这位突如其来的救星,顿是双眼一亮,更加疯狂地向他奔来。 就在朱慈煊快步急奔过去时,那只狂暴的巨熊,已然眼看着就要追了上来。 这时,这个逃命者急中生智,竟是一扭头,转过朝一棵大树攀抓爬而去。 这只巨熊见逃人窜到树上,顿是高声怒吼着,一边啃着树干,一边用利爪哗啦哗啦地抓着。一会儿,它又站立起来,两只强劲的熊掌抱住树干,拼命地摇动,不停地用巨大的熊掌拍打。 树叶纷扬而下,粗大的树干被尖利的熊掌撕出道道伤痕,整个树都在不停地摇晃。 这在高处拼命搂着树干的逃命者,被这剧烈地晃动,摇得就象巨涛中的一叶孤舟,眼看就要掉下来了。 看这架势,只要他支持不下去,一旦掉落下来,就会立即成为大熊的口中食。 眼见得将要得手,这只猛兽正发疯地暴跳着。燃烧的通红的眼睛好似在燃烧,可怕的吼声惊天动地,好象能把树连根拔起。 在这个关键时候,朱慈煊冲了上来,在离熊约二十余步处站定。然后,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野熊用力地掷去。 朱慈煊这狠命一掷,只听得卟的一声,这丢出的石块,瞬间打中了熊的屁股。 原本一心一心攻击树上逃命者的大熊,受此突然攻击,一扭头见到了附近的朱慈煊,顿时立即发出愤怒的吼声,有如雷霆一般在密林中回荡。 它掉过身来,丢开了即将到手的那名树上的逃命者,立即转过身体,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朱慈煊猛扑过来。 这一刻,朱慈煊心跳如鼓,甚至能感觉到心脏撞击胸膛的力量,手中紧握的精钢虎枪,都在微微颤抖。 愤怒的大熊浑身棕毛直竖,带起一股刺鼻的腥风,眼看着就奔到了朱慈煊的面前。 不过,就在大熊猛扑过来之际,朱慈煊终于迅速地作出了反应。 他一个转身,立即绕到了身后的大树后面。 大熊扑咬一空,更加愤怒无比。 只见它两腿直立着,一声巨吼,挥起强健的熊掌,便朝那大树猛击而去。 “砰!” 一声巨响,熊的前掌狠狠地击打在树干上,树皮被打得四分五裂,碎屑飞扬。 躲在树后的朱慈煊,在大熊震耳欲聋的吼声中,几乎可以闻到熊嘴里那恶浊的臭气。 他瞅准机会,趁巨熊拍树之机,立即用力手中的精钢虎枪,朝那张开的熊嘴,狠狠地击刺而去。 “噗”的一声轻响,朱慈煊这次全力击刺,因为太过紧张,那锋利的枪尖,偏之毫厘,竟然沿着熊嘴边缘擦过,狠狠地戳在熊的肩膀上! 虎枪拔出的一瞬间,熊血飞飙,将前面的大树树干染得一片鲜红。 “嗷!” 受伤的大熊发出一声凄厉巨吼,变得十分狂怒,又挥起熊掌用力一击,只听得喀嚓一声闷响,这棵大树一根斜出的树干,将被它生生打断。 受作斩愤怒大熊,随即又一个转兜,绕到树后,张开血盆大口,复朝朱慈煊猛扑过来。 在阳光的映照下,大熊庞大的身躯犹如一座镶了金边的小山。 一击不中,为免丧命熊口,朱慈煊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立即抽身后逃。 他以最快的速度,带着那柄精钢虎枪,一同爬上了后面另一棵大树。 熊紧追不舍,血红的眼睛紧盯着朱慈煊的后背。沉重的脚步声近在咫尺,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似乎已经喷到了他的腿上! 第二十六章 户部给事中 恶熊来到树下,又怒吼着直起身子,一边啃着树干,一边用两只强劲的熊掌抱住树干,拼命地摇动,意图将朱慈煊给摇了下来。 朱慈煊此时已窜上树杈,正蹲坐其上,两腿盘紧树干,身子虽在不停晃动,却是稳当得很,并有被摇下来的危险。 折腾了半天,恶熊动作慢了下来,低声吼着,抬头望着树上的朱慈煊。那是两只有如充血般愤怒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眼睛,好象在燃烧着。 朱慈煊心下暗想,这畜生凶性十足,可比动物园里的关在笼子里的同类吓人多了,好在自己提前上了树,倒是暂时逃过一劫。 然而更吓人的事情又发生了,恶熊抱住树干,竟然慢慢爬上树来。 见到这巨熊顺着树干蹭蹭地爬了上来,朱慈煊心下一凛,手中的精钢虎枪,却是抓得更紧了。 一人一熊,一上一下,渐渐地越靠越紧。 离地面是越来越高,危险也越来越近,朱慈煊感到了树干的纤细和晃动,颤悠悠的感觉,让他心跳剧烈。 恶熊就在下面步步紧逼,低低地嘶吼着,一副非要把自己变成熊粪的恶煞模样。 这一刻,朱慈煊的脸色凝重无比。 巨大的熊掌挥了了过来,想去击打朱慈煊的脚。朱慈煊惊叫着猛地一缩,鼻际似乎闻到了血盆大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树枝弯曲得更厉害,发出了咔咔的声音,整根树杈在这时,都有断裂的危险。 恶熊没有抓到朱慈煊,发出了不满的低吼,把熊掌落到树干上抓牢,身体又向上挪动了一块儿,离枝杈上的朱慈煊已然更近了。 就在巨熊伸出熊掌,再度向朱慈煊的脚踝用力挥来时,说是迟,那是快,一直蹲坐不动的朱慈煊,小宇宙爆发了。 “呀!” 他发出一声大喝,两条腿紧夹着树枝,作了一个杠上的倒立动作,身子猛然翻下来,把手里的精钢虎枪,狠狠地扎向恶熊。 这是垂死的挣扎,也是绝死的全力一击,朱慈煊几乎发挥了身体的全部潜能,携着身体下坠的力势,锋利的虎枪枪尖,正好刺进了恶熊的眼睛。 卟的一声轻响,大熊的这颗眼珠被瞬间扎爆。 眼睛是恶熊的要害,大熊突遭此重创,疼得一激灵,发出一声绝望的吼叫,抓住树干的的爪子不由得一松,一下子从高高的树上直摔了下去。 朱慈煊惊魂未定地稳住身体,刚才那一下差点让自己也摔下去。他不得不得费力地调整身体,一手握紧虎枪,一手紧紧抓住树干。 恶熊这下子摔得极重,瘫在地上,血沫子从嘴里、鼻子里喷出来,不断地发出哀叫,身体一抽一抽,却没有再继续动弹,显然受了重伤。 趁你病,要你命。 见大熊在地上抽搐,朱慈煊迅速缘树而下,举起手中的虎枪,用力扎入巨熊大张的天灵盖。 噗的一声闷响,被枪尖从头顶深深扎入脑中的大熊,全身象触电一样抽搐不停,渐渐地不再动弹,最终彻底死掉。 这一刻,朱慈煊只得觉得异常疲惫,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斜眼看去,旁边这只死掉巨熊,依然壮硕如山,虽死而威不倒,朱慈煊粗估了下,看此熊的体格,重量至少有600斤以上。 这时候,朱慈煊心下,才感觉到了一点说不出的后怕。 方才的战斗,何其危险激烈,若是稍有不慎,只怕自己就要代替那个逃命者,丧于熊口之中了。 而直到这时,这被他救下的这人,才终于战战兢兢地从树上下来。 看到这一直追击他,几乎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大熊终于彻掉死了,这名逃命者长吁了一口气。 他从树上跳下来后,却又惊惶不安地看向朱慈煊,不敢过来。 这时的王从敬,见这巨熊已被朱慈煊杀死,顿是从极度的惊惧中回过神来。他以最快的速度,向朱慈煊快步奔来。 “太子殿下,你没事吧。”王从敬蹲下身来,对朱慈煊惊惶发问。 朱慈煊有气无力地向他摇了摇头:“没事,孤没事,你且扶孤起来。” 王从敬将朱慈煊从地上站起,这个被他从熊口救下的人,立即以一种惊疑的语气问道:“你,你是太子殿下?” 见他这般发问,朱慈煊心下,顿是一怔。 这个王从敬啊,真是口无摭挡! 当着这陌生人的面,就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得一干二净,真是令自己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朱慈煊皱起眉头,瞪了王从敬一眼,王从敬自知失言,只能心虚地低下头。 见朱慈煊没有回答,此人又追问了一句:“阁下紧急搭救,杀死大熊,救得在下性命,实是感激不尽。只不过,阁下可否真是太子?” 见这人连番追问,朱慈煊心知不可能再回避过去,干脆挑明道:“没错,孤正是大明太子朱慈煊。这位是孤的部下,都尉王从敬。” 听到朱慈煊这番自我介绍,此人顿是一愣。 此人怔怔地望向朱慈煊,却又犹疑地问道:“那阁下可以相关证物么?” 听得他这般一问,朱慈煊眉头一皱,却又反问道:“你等前来问孤,这般不信,那尔等又是何人?莫非是清军探子不成?” 他说这话,心下已泛起杀意。 只要这个被他救下的人物,一露出清军探子的嫌疑,朱慈煊不介意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不过,面对此人怀疑的目光,朱慈煊还是从怀里摸出那枚玉玺,向他晃了一晃。 “这是先帝所留玉玺,一直藏在孤的身上,你可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此人听言,立即凑上前去,将那玉玺仔细地瞅了瞅,便向朱慈煊拱手禀道:“殿下多虑了,在下能被太子救下,得以从熊嘴逃命,实是感激万尽,无以为报!殿下既已自亮身份,在下安敢再有怀疑。现在,在下也直说了吧,我乃是前户部给事中许冠,受蜀王世子刘震所托,乔装改扮,前来昆明蓖子坡处探听皇上消息的。” 听到这许冠自称是受蜀王世子刘震所托,朱慈煊心下,顿是莫名一震。 从今世的记忆中,他知道这个刘震到底是何人。 第二十七章 蜀王世子 这蜀王世子刘震,其父是张献忠的第三义子刘文秀,后被明廷封为蜀王。刘文秀死后,由其子刘震袭位。不过,因为朝廷播迁,诸事繁忙,刘震虽为世子,却还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确立册封,故仅仅是口头上承认。 在蜀王刘文秀死前,他曾亲口嘱托,将尚未成年的刘震,以及他的一众手下,一齐托付给了晋王李定国。 但是,这蜀王刘震虽与李定国是平爵,但其实力经过多年耗散与损失,却连一名李定国的普通部下都不如。 这时,王从敬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么说,世子刘震,现在还是与李晋王在一处的么?” 许冠疑惑地看着王从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朱慈煊连忙介绍道:“许给事,这位是与孤一道从蓖子坡逃走的都尉王从敬,其父乃是华亭伯王维恭……” 朱慈煊一语未完,许冠恍然大悟般地回道:“哦,原来华亭伯的公子王都尉,在下失礼了。” 他正欲作揖回礼,却被王从敬立即止住:“许给事不必多礼,你再给我们说说蜀王世子之事吧。” 听得王从敬追问,许冠却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禀二位,刘世子自被托付与李晋王后,却与晋王所部多有不合,部众亦是或被晋王手下吞并,或是星散零落而去。待到刘世子成年之后,其手下部众,连同家属在内,竟仅剩一千五百余人。而早在大半年前,因为晋王逐渐病重,刘世子与代管军事的晋王之子李嗣兴,二人愈发不合,干脆率其本部兵马,一道负气离去。而在下亦追随刘世子,就此离开了景线城,开始向北发展。” “最终,我等一路辗转四处流离之后,刘世子在昆明南面澂江府关索岭一带,终于寻得落脚地点,率领部众在此驻扎存身。因为其部潜身偏僻山野,部属不多,故一直未得清虏重视,从未派遣大军前来清剿,我等才一直存活至今。” “那刘世子尚有多少兵马?”朱慈煊开口问了一个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他这一问,让许冠先是一愣,然后便脸现尴尬之色。 迎着朱慈煊直视的目光,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才犹豫着回道:“禀殿下,刘世子率部一路北上,穿山越岭,多历烟瘅难行之地,故人员损失颇多。且因关索岭一带地方偏狭,土地贫瘠,难以养活更多的部众人员,到现在为止,蜀王世子仅有三百余人的兵马,另有家属四百余名……” 听到许冠这句话,朱慈煊顿是陷于沉默。 没想到,这位蜀王的兵马如此之少,简直连当地的稍大一股的土匪盗寇都不如。现在这位世子的状况,说是苟延残喘亦不为过了。 这时王从敬却傻傻地插问了一句:“许给事,为何你所说的军兵数量,竟与家属人数差不太多,感觉甚是奇怪呢……” 许冠苦笑道:“王都尉,此事并不奇怪。因为我部一路北上,艰苦跋涉,多历瘅厉猛兽之地,且到了关索岭后,生活艰难,吃用匮乏,故一众家属中,诸如老弱之辈,诸如染疫之人,俱是或死于沟壑涧途,或亡于猛兽之口,难以存活下来。这般流离艰辛,不说这些家属,就是军兵亦是伤亡极多呢。现在还有这四百余名家属,皆是身体尚健之人,皆是既能耐饿又能抗病者,才得以存活至今。其中诸事,说之令人心酸!” 王从敬脸现惭愧之色,遂闭口不言。 就在场面陷于尴尬时,朱慈煊微笑道:“以孤看来,刘世子虽然部众稀薄,又身处这般险境,却还能在得到皇帝被关押昆明金蝉寺的消息后,就立即派人前来打探,这一片对皇上的忠心,对大明的忠心,甚是可嘉!” “太子说的是,刘世子在得到了先帝与太子等人俱被关押在金蝉寺的消息后,心急如焚,夜不能寐,遂即派出在下前来昆明,探查先帝详情……”许冠急急回道。 不过他尚未说完,朱慈煊却又迅速想到了一件事情。 “许给事且住,你说那刘世子既在荒山僻岭之中,与外界沟通不便,却是如何得知皇帝被押在金蝉寺的消息?” 许冠低声道:“禀太子,这是因为,在这昆明城中,我等尚有内应。” “内应,内应是谁?” “就是原总兵邓凯。” “邓凯?” 许冠见朱慈煊一脸错愕之状,立即回道:“邓凯作为总兵,原为先帝身旁亲随。因为人忠谨,向为先帝所重。自皇帝被从缅甸押回云南后,邓凯寻机脱逃,不慎从山道上摔下,伤了右腿,自此落下残疾。遂后他改名换姓,来到与昆明城外长松山上的普宁寺为僧,取名“自非”,法号普然。” “不过,邓凯虽出家为僧,却依旧心系国事,十分关心先帝的动向。他密令自己的弟子暗中探查,才了解到了先帝等人俱被关押在金蝉寺的消息。后来,他又悄悄与蜀王世子刘震取得了联系,产生了让世子派出兵马,暗中解救先帝的想法。当然了,这般机密事宜,尚在商量谋划之时,先帝却已被吴老狗这条清廷鹰犬,杀害于蓖子坡……” 说到这里,许冠忍不住用破烂的衣袖,悄悄地拭了一下眼角。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正因为邓凯能及时了解昆明城中情况,我等才能知晓皇上的最新动向。也正是因为邓凯派人传递消息,我等才能从关索岭处紧急赶来,赶去金蝉寺,准备具体查看一下当地的布防情况,以便解救先帝与太子等人。结果没想到,我受了世子之命,领着两个随从,一同假扮成行商,从关索岭赶至普宁寺后,却又从邓凯那里,听到最可怕的消息。原来,就在我来到普宁寺的前一天,先帝已在蓖子坡遇害了……” “这一刻,我万念俱灰,嚎哭不止,却被邓凯劝慰说,据民间传言,在行刑当天,先帝虽是被害,但那太子与另一名少年却是跳崖而去,不知所终。最终清虏寻不到二人尸首与踪迹,只得立这二人的衣冠冢,陪葬在先帝身边。所以,邓凯要我等再去一趟蓖子坡,查看一下当地的情况,到底是如何。而在下自己,亦是极想知道,那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太子,到底是何去向……” (今天一天停电,快十点才来,迟更为歉) 第二十八章 林中解熊 “因此,在下受了邓凯之托,趁昨天雨脚收住天色放晴,便带着两名手下,凌晨离开普宁寺,一路打马奔行,赶往昆明蓖子坡而来。经过一天一夜的跋涉,我等终于在今天上午时分,来到蓖子坡处。” “在下远远便看到,那依次排列在蓖子坡下的各个墓碑,不由得心如刀割,几至坠马。下马之后,在下手抚先帝之碑痛哭许久,又向太后与皇后,以及太子及都尉,还有我以前的老上级龚尚书,一一叩首祭拜完毕,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离开蓖子坡后,我等一路向附近密林行去。之所以去那里,是因为邓凯曾说过,太子与那名少年,一道逃往了附近人迹罕至的密林,便彻底失去了踪迹。于是在下便想着,若是赶去密林处,也许能发现一点太子殿下的线索。” “没想到,我等刚刚靠近密林,便发现在密林之外,多有清军来回骑马巡逻,哨探检查。在一些关键地段,更有多名清军步兵驻守于地,严查来往行人。我等见状,心知不妙,正欲赶紧离开,却被一伙巡逻的清虏发现,立即围了上来,就要咱们下马受查。” 说到这里,许冠的脸色,瞬间满是愤懑。 “可恨这帮清虏,个个都是贪财掳掠之徒。他们根本没问什么内容,便以我等有通明嫌疑,要将我等尽行逮捕回去,我的两名手下稍有反抗,清虏便露出凶狠面目,竟将在下的两名随从尽皆杀害,复来抓捕在下。在下此时幸未下马,遂一路策马狂逃,却先被其射杀坐骑,又被赶入密林之中,仓皇逃命。” “幸得林子深密,道路难行,那些清虏多是骑马,追了一阵,找不到躲起来的我,只得悻悻而去。而我躲入草木之中,见他们纷纷远去之后,才敢起身离开。没想到,我转了一阵,便在这密林中迷路,虽四下探寻,却始终找不到出路在哪。就在我有如无头苍蝇一般在林子里乱转时,这只险些要了在下性命的大熊,忽然出现了。” “为免命丧熊口,在下惊骇奔逃,慌不择路,幸得遇见太子殿下,及时出手相救,才终于逃得一条性命……” 听到许冠侃侃而谈,朱慈煊总算是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时间,他感慨不已,却又一言难述。 最终,他伸出手去,安慰地拍了拍许冠的肩膀。 “好了,你的情况孤已了解。想来能在这里,及时地解救许给事,亦是你我缘份使然呢。此处非是说话之地,许给事也搭把手,待某分解了此熊,取了熊肉与熊皮,便协助孤将抬回洞去。到时候,你我再来细谈不迟。” 许冠立即拱手:“在下全凭太子吩咐。” 朱慈煊微微一笑,蹲下身来,又向王从敬招了招手:“从敬,把解首刀拿来,孤来亲自分解此熊。” 王从敬立即把解首刀递过来,朱慈煊一手接过,立即熟练地将熊皮从熊的头顶处划开,开始分剖熊尸。 刀锋犀利,一刀下去,皮骨分离,那尚未凝固的粘稠熊血,立即顺着熊脖子汩汩下流。 在森林中解剖熊尸,其实多有危险。 因为死熊的鲜血与骨肉,所散发出去的浓重腥味,极易招来其他野兽,但朱慈煊实在是舍不得轻易放弃这难得的巨大猎获。为了得到足够的熊肉,让自己与王从敬及许冠三人,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可以凭着丰富的食物储备继续在密林中潜藏,现在冒此风险,还是值得的。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朱慈煊让王从敬手执长柄挑刀,又把那精钢虎枪交予许冠,让他们二人在这里负责守卫与警戒,以免万一真有猛兽袭来,也好提前有个防备。 这沾满熊血又沉甸甸的精钢虎枪,交给饱受惊吓又疲惫不堪的许冠时,这位瘦弱的文官颇有些拿不稳,一个趔趄,竟是险些跌倒。 见他这般吃力,朱慈煊连忙让王从敬与他交换兵器,许冠手执这稍轻一些的长柄挑刀,才堪堪站住。 不过,他虽表现狼狈,却还是努力地在朱慈煊面前表现出一副镇定可靠的模样,令朱慈煊心下暗笑不已。 有了上次在洞中对小熊剥皮分肉的经验,面对这只庞然巨熊,朱慈煊已是得心应手。 他将顺刀探入熊皮之中,蹭蹭两刀朝边缘划开,再用双手用力扯动,只听得悉悉有声,不过一柱香功夫,竟将整张完整的熊皮给迅速剥了下来。 然后他轻吁一口气,复用解首刀从大熊的颈骨处砍下,一举剁去巨熊的脑袋,又从肋中下手,划开腹部系膜,刳去熊的下水与肚肠,将这里东西,全部抛扔在林地上。 鉴于此熊体格巨大,肉量丰富,朱慈煊对于内脏下水乃至全身骨骼之类,尽皆不要,只取熊皮与熊肉便可。 接下来,他才继续用解首刀,将整只熊身上的熊肉,给一块块地剜了下来,弄成适合搬运的大小。 刀割熊肉,悉悉有声,朱慈煊干得十分专注。 这一刻,他的脑海,甚至想起了那篇着名的《疱丁解牛》。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朱慈煊心下暗想,自己此番疱丁解熊,现在亦是越来越顺手,也越来越熟练了,这种刀至肉去的感觉,倒与这书上所言,颇为相象了呢。 朱慈煊解熊分肉,熊血四下流溢,熊的内脏与肚肠亦四下抛扔,很快就吸引了大堆的蚂蚁与山蚂蝗过来,密密麻麻地一大片,围着这些脏东西大吃大嚼,发出一种细密而奇怪的吱吱声。 熊血与内脏的腥味,甚至还吸引单只的野狗与狐狸过来,它们在远处探头探脑地张望,见到正手执长枪与挑刀站立的王从敬与许冠,皆又犹豫地不敢靠过来。 朱慈煊动作飞快,手脚并用,忙乎了近一个时辰,才总算将这只巨熊给分解完毕。 忙完之后,他看到旁边那一大堆血淋淋的熊肉,看到只剩下一副巨大骨架的无头巨熊,朱慈煊一脸欣慰的表情。 他抬起血糊糊的右手,下意识地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倒是把自己给抹成了一个可怖的血人。 朱慈煊朗声道:“好了,咱们此番疱丁解熊,总算是顺利完成了。二位现在便随孤一起,将这堆熊肉给抬回洞里去吧。” 第二十九章 先去普宁寺 王从敬一旁笑道:“太子殿下此番解熊,着实辛苦。依在下看来,现在解得的这堆熊肉,少说也有二百来斤呢。” 许冠亦咂咂连声:“有了这两百多斤熊肉,足够咱们在密林中呆上相当长一段时间了,却不怕外面的清虏长期封锁。” 他们二人接连夸赞,朱慈煊却已脱下外袍,复向王从敬努了努嘴。 王从敬请会意,也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朱慈煊把收拾好的熊肉,用这两件衣服给打了个两大包,一同串系在精钢虎枪之上。 朱慈煊直起身来,先将解首刀收好,便对王从敬说道:“从敬,现在你我二人一道,将这两份熊肉一起扛回洞去吧。” 王从敬应了一声,便与朱慈煊一道,用这精钢虎枪为支棍,一同扛起了这两堆沉甸甸的熊肉。 “好家伙,这可真沉啊!肩膀都快压断了!”王从敬忍不住叫嚷了起来。 走在前头的朱慈煊,回头斜了他一眼:“有付出才有收获嘛。孤杀熊解肉之时,尚不觉苦,怎么你倒反先叫唤起来了。” 王从敬脸现郝色,急回道:“一时抱怨罢了,太子殿下不必多心,我与你一道扛肉回去便是。” 朱慈煊转过头来,对许冠笑道:“许给事,你也休辞劳苦,拿上熊皮与挑刀,与我等一道返回,却莫再走丢了。” 听到朱慈煊语带戏谑,许冠一声苦笑,拿上熊皮将其挂在长柄挑刀上,扛在肩头,跟着朱慈煊王从敬二人,一道离开此地。 扛着这堆沉甸甸的熊肉,在没有道路的丛林之中行走,是一件十分艰辛的事情。 但是,想到有了这一大堆熊肉,足以支撑三人接下来多日的生活所需,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心下又是充满了喜悦与干劲。二人的脚步虽然沉重,却还在坚定地不停走着。 见到二人扛着熊肉,一路回走都不言苦,后面扛着熊皮走路的户部给事中许冠,虽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却犹是咬牙跟行,不曾掉队。 说起来,朱慈煊等人运气不错,他们从原路走回时,竟还拾获了那方才丢弃的鱼笼! 看到里面装填的野菜与鱼获还在其中,没有被野兽叨走吃掉,只不过晒得颇为蔫巴了,王从敬欢喜地几乎叫出了声。 因为这份装着鱼蔬的鱼笼,重量并不大,自然又是交给尚有余力的许冠来拿。 许冠接过鱼笼,穿过笼子的缝隙,将其挂于刀柄处。 他象担了一个担子,一头扛着熊皮,一头挂着鱼笼,继续跟着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行进。 三人蜿蜒而行,终于顺利返回山洞之中。 他们回来的时机也是刚好,甫一入洞,天气立即开始变化起来,乌云怒吼,狂风呼啸,很快就下起了倾盆暴雨。 到了山洞后,朱慈煊等人放下所扛的熊肉熊皮与鱼笼,就用火石点起火绒,用前几天就已收集好的柴火,点了一堆熊熊篝火。 外面风雨萧萧,洞内篝火熊熊,充满了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暖与放松。 接下来,又由朱慈煊亲自动手,开始烤肉。 只见他熟练地将肉块串好在枝杈上,挂于火堆上头,又抹上了一层薄薄的粗盐,烤得滋滋作响。不一会儿,那诱人的香气,就扑鼻而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众人此时俱是饿极,遂再不客气,立即大吃起来。 喷香的烤熊肉,咬上一口就滋滋流油,肉肥味美,极有嚼劲,加上还有一点食盐调味,那怕还有一股难以去除的腥骚气,那也是难得的人间美味! 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从而外出捕鱼采蔬,到熊口救人,乃至于现在扛着熊肉回返,二人俱已饿得不行,如何不要大吃特吃。 而那户部给事中许冠,他从昨天饿到现在,又饱受惊惧死亡之苦,此刻有熊肉可吃,自然是完全不顾形象,大块朵颐。 大吃烤熊肉的他,心下更是感慨不已。 今天这般紧急时刻,要不是这位太子及时出手相救,只怕现在的自己,早已被大熊撕碎吃掉,化为了一堆熊粪。安可还有机会,在这洞中大嚼熊肉,吃上了如此丰盛的一顿美食。 这运数造化,还真是令人唏嘘呢。 一时间,篝火熊熊的洞室中,三人顿是吃得狼吞虎咽,手脚不停,洞中一片咂咂的咀嚼与吞咽之声。 接着,朱慈煊又把野菜与石斑鱼等鱼获,俱从鱼笼中拿出。在把鱼蔬收拾好后,就一块装在那拔什库的精铜头盔中,从洞内瀑布处接了清水,继续用火煮熟。 这用来当锅的精铜头盔,帽缨早已被朱慈煊拔掉,用石块架在火堆上,导热却是极佳。不多时,这两样新鲜食物也都煮好了。 看着在锅里咕嘟翻滚的蔬菜与鱼肉,倒是有点象清汤火锅般的感觉,令已然稍觉饱肚的三人,又是凭添了一份食欲。 众人手拿指抓,端盔喝汤,吃得嘴巴与双手,俱是闪亮的油脂与汤汁。 鱼肉与蔬菜,迅速皆被食尽王从敬又抓了几块熊肉,亦放入汤汁中来煮。很快,不一样的煮熊肉香气扑鼻而来,立即充盈了整个石洞,令三人又为之食指大动。 众人又吃了近两柱香的时间,才终于尽皆肚饱,打嗝连连。遂开始继续烤干剩肉,把没吃完的大把熊肉,在火堆上烤干,成为一块块干巴巴的肉干,以此方式,来进行储存。那张巨熊之皮,亦被烤干晾挂,与先前那张小熊皮,一同悬挂于一处。 接下来,三人又去瀑布处冲凉洗澡,总算把个人卫生重新收拾干净了。 洗澡完毕,天色昏暗下来,朱慈煊将大石重新挪放于洞口处,挡住入斜飘入洞的风雨。然后,三人围着火堆,开始讨论问题。 讨论的重点,自然就是接下来到底要如何行动。 许冠抢先道:“太子殿下,以在下看来,我等在此再呆上一段时间,等外面的清虏巡查松懈后,便从这里离开。若突围成功,就立即前往普宁寺,去见那邓凯和尚。” “为何要先去见邓凯?”朱慈煊反问道。 “因为在下已与邓凯商量好了,等蓖子坡处探查完毕,便返回普宁寺,去跟邓凯汇报此行之经历。而后,我等再一道去关索岭,与蜀王世子刘震会合。” 听到许冠这话,朱慈煊一时沉吟。 早先与王从敬二人商量的时候,朱慈煊是想着离开这里之后,就立即去李定国那边,与他汇合部众,再谋举事。但现在,忽然有了刘震这个异数,倒是可以先去此人那看看。 毕竟,这刘震兵马虽微,亦是一支难得的大明残余势力。在自己势穷力乏之时,鹭鸶腿上也是肉,安可轻弃啊! 第三十章 八百里加急的奏折 见许冠直直地望向自己,朱慈煊沉声道:“好,就依许给事之见,我等三人先去普宁寺,见过邓凯之后,复去关索岭与蜀王世子会合。” 朱慈煊这番话,一锤定音,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 不过朱慈煊虽然表面镇定,但他心下对于将来的规划与前景,其实并没有底。 毕竟,他只是一名穿越客,并不是万能的神仙,对于将来事物的发展,也只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的程度。 接下来的日子,朱慈煊等人基本只呆在洞中,偶尔才会在离熊洞不远处,采集野菜,捞捕鱼获。为避免遇到清军入林巡逻之兵马,他们尽量只在密林中央活动,从不靠近密林边缘,尽可能避免被清虏发现踪迹。 有足够的烤干熊肉打底,加上每天捕获之物,三人在熊洞之中的生活,还算是应裕正常,每天波澜不惊地过下去。 户部给事中许冠来熊洞后的第七天,从云南送往北京的平西王奏报,终于送到了朝廷手中。 从云南到北京,大约有2075公里,因为清朝并无设置专业的公文传递部门,若要传递奏章,只会通过兵部便设在全国的驿道驿站系统,再由驿卒驿马完成一道道接力传递,把公文、上谕或军情咨报送往目的地。若此间的公文传递,是最普通速度来计算的话,大致要用一个月左右。 这样的速度,在史书上有真实例子来验证。 1839年1月8日至3月10日,以钦差大臣、湖广总督身份离开北京前往广州赴任的林则徐,自从朝廷受命以来,就一路不停更换船、马车、轿子等交通工具,经直隶、山东、安徽、江西等省,一路赶到广州上任,足足走了62天。 这便是最普通的行进速度,若是奏折的话,速度便可加快一倍。 比如鸦片战争期间,两广总督林则徐于1840年7月3日给道光帝上的奏折,写的是有关英国军舰或从广东海域北上天津的重要内容,因为没有使用“四百里加急”,直至一个整月后的8月3日才送到北京。 而若换成“四百里加急”,则需要20天,“五百里加急”则需要16天。 这般速度,在现代社会的人看来,无疑慢如蜗牛。但在清朝时代,却无疑已是老百姓难以想象的高速了。 缢杀了永历帝的平西王吴三桂,为了尽快给自己邀功请赏,特意用了最为快速也花费最高的“八百里加急”来传递奏章。 这种“八百里加急”,属于古代的特急专用传递方式,极费马匹与人力,仅用来表示最紧急情况下的信息传递。 历史上,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叛乱时,当时唐玄宗正在华清宫,两地相隔三千里,结果不到6天,唐玄宗就知道了这一消息。之所以能如此迅速获得叛乱的消息,就是唐军用这种所谓的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来向朝廷快速传递叛变军情。 后来,诗人岑参在《初过陇山途中呈字文判官》一诗中,对于这般急送军情的状况,还特意写过一首诗来感慨:“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流星。平明发咸阳,暮及陇山头”。 现在用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来传送奏章,倒也足见平西王呈三桂为自己邀功的急切心态了。 所以,在朱由榔被杀的第十一天后,这封由吴三桂亲笔撰写的奏章,终于送到了清廷乾清宫中。 乾清宫,是后三宫之首,面阔9间,进深5间,高约20米。乾清宫从明朝开始,就作为皇帝的寝宫与办公间来使用。清朝入关后,在许多方面沿用明朝制度,就连皇帝寝宫都照搬照抄。顺治皇帝和康熙皇帝居住在乾清宫时,选择在乾清宫处理日常政务、批阅奏章、接见官员。象顺治皇帝更是在乾清宫住了17年之久,他还亲笔题写了“正大光明”匾,悬挂于乾清宫正殿,用来激励自己,夸耀功德。 现在的顾命四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人,亦在这乾清宫中,陪着年仅八岁的小皇帝康熙一齐办公。 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正月初八,顺临皇帝去世。死前立下遗诏,指定由皇三子玄烨嗣位(即康熙皇帝),以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人为辅政大臣。顺治死后,四位辅政大臣曾经在顺治灵前共同盟誓,表示要同心同德,一道辅佐小皇帝玄烨。虽然这一盟誓排场隆重,表态铿锵,但最终的事实证明,这四位顾命大臣俱是各怀私心,暗结鬼胎,并不能抱成一团,忠心辅主。 具体来说,位居四辅臣之首的索尼,乃是四朝元老,位望隆重,但已年老多病,畏事避祸,在很多事情上往往疏于过问,属于那种橡皮图章般的木偶人。 而次大臣苏克萨哈,出身不好,他属于正白旗,原本依附于多尔衮。多尔衮死后,朝局一变,政治嗅觉灵敏的苏克萨哈,为求自保乃至搏个更大的前程,不惜反咬恩主,出来告发刚刚死去的多尔衮,大肆罗列此人罪状,因此受到顺治皇帝的青睐与重用,在四辅臣中名列第二。 由于苏克萨哈此人,是从多尔衮那边分化过来的一个叛徒,索尼、遏必隆等人都从心里瞧不起他。至于鳌拜,他与与苏克萨哈虽为姻亲,但二人常常因政见不合而发生争论,最终这对儿女亲家的关系,反是到了宛如仇敌的地步。 至于列名第三的遏必隆,此人虽出自名门,但为人庸懦,性格软弱,遇事无主见,又属镶黄旗,故常常附和于更为强横的鳌拜。 因此,鳌拜虽居四辅臣之末位,但由于资格老,军功高,武力强横,常常能气势夺人,渐渐得以擅权自重,日益骄横,开始视其他三人如无物,走上跋扈专权的道路。 对于鳌拜这般态度,身为太后的顺治皇帝生母布木布泰,自是十分不满。 只不过,慑于此人威势与军权,她虽心怀不满,却也只能多用言语来弹压于他,并不敢做得太过。鳌拜对于这位太后的暗里打压,虽然亦心下多有不满,但至少在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对皇家的恭敬态度,没有如对其他三位顾命大臣一样视若无物。 此时,正是寅时三刻,歪着身子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玄烨,不停打着呵欠,无精打采地听着四大臣之一的遏必隆,关于全国普查的沉闷奏报。 第三十一章 举国之财赋,皆供平西王 “禀皇上,禀太后,据户部尚书苏纳海奏报:是年,全国人丁户口一千九百二十万三千二百三十三,全国田地(包括田、地、山、荡、畦五种土地),共五百三十一万一千三百五十八顷十四亩。征银二千五百七十六万九千三百八十七两,米豆麦六百一十二万一千六百一十三石五斗,草二百二十六万五千七百三十四束,茶一十五万七千九百二十八引,行盐四百二十万四千五百九十八引,征课银二百七十王万三千五百七十八两六钱。时钱二亿九千七百八十九万六千三百八十文……” 听到这冗长又无聊的数字,年仅八岁的小皇帝玄烨,又一脸厌烦地长长打了个哈欠。 这时从珠帘后面,传来一个冷冷声音。 “遏必隆,这般统计,可是准确?” 说话之人,便是太后布木布泰,自小皇帝登基以来,这位两朝太后,一直以这种垂帘听政的方式参与政务。 遏必隆一愣,立即回道:“禀太后,这般数字,乃是苏纳海与户部反复统计后,所得的确切之数。奴才亦曾仔细点检过一番,当无差错。” 帘后沉默了一下,却又幽幽叹道:“唉,大清这些年来,虽然地方渐靖,财赋不断增长,但离天下太平,尚有时日矣。一想到西南未定,东南海疆亦未平宁,夔东犹有大批反贼四下作乱,这好不容易收上的银子,又要如淌水一般地全部花出去。哀家心下,总是忧戚难消啊。” 听到布木布泰这般叹息,苏克萨哈亦叹道:“太后之忧,奴亦深然之。想来若是天下平定,我大清当可轻徭薄赋、整顿吏治、更名田庄(即被清廷免价剥夺,并将其给予佃户耕种的明代藩王庄田),发展生产,与民休息,让天下丰足,使百姓安定,岂非大好之事么?” “哼!苏克萨哈你说是轻巧,这钱粮不纳,银子不花,天底下恁多的反贼,何时才得彻底平定!” 鳌拜的声音闷雷般地响起,他不满地斜了苏克萨哈一眼,继续道:“不说其他,就说那平西王吴三桂。自顺治年间以来,每年朝廷要给他划拨的军资费用,都达到了900多万两银子。而我大清财赋最盛的顺治十七年,全国正赋收入亦只有875万两银钱。看到没,大清要把全国一年的赋税都拿出来供济予他,尚且不能满足吴三桂之需要,以致于每年都要落下大笔的亏空。你说说,若不大力征取税赋,这钱粮银子又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珠帘后面的太后布木布泰,当然听得懂鳌拜指桑骂槐之语,当下牙关紧咬,凤指暗掐,却犹隐忍着没有说话。 这时,遏必隆亦在一旁插话:“鳌拜说得是。现在吴三桂兵马壮盛,势力极大,雄踞西南一地,断然不可轻待!据我了解,此人非但吞掉了我大清的全部正税,还将手伸到江南,自行采买大笔粮草军需,数目如何,根本无从知晓。而朝廷亦只得睁一眼闭一眼,对此不加过问。可叹我大清如此厚待于他,将来如何,却是难知呢。” 见遏必隆又如往常一样附合自己,鳌拜心下得意,遂又冷笑道:“苏克萨哈,你现在来说恁般大话,又是轻徭薄赋、又是与民休息,以俺看来,不过皆是沽名钓誉之举罢了!不是我说你,你在这里唱高调作贤臣,好名声你是得了,可这诸般事宜,又该谁去办呢?要是大清上下官员,都跟你一样只会唱高调说空词,那才真是无可救药呢。” 苏克萨哈被他这般讥讽,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儿,他讪讪争道:“鳌拜,你莫要讽我!吴三桂往日军需虽多,是因战事需要,我等当无话可说。但现在永历已被擒,西南即将宁靖,再无大战可打。有云南一地,也足以让他安身立命了,安会再要恁多钱粮……” 苏克萨哈一语未完,忽然殿下传来太监的高声尖叫。 “报!平西王有奏折送到!” 众人放眼望去,见一名手执奏信的太监,正快步向堂中走来。 苏克萨哈的位置离太监最近,顺手就从他手中接过奏折,拆开细看起来。 他匆匆阅毕,脸上顿是浮起欣喜的笑容。 “好么,吴三桂终于动手了!这家伙在昆明城外的蓖子坡,亲自动手用弓弦扼杀了永历皇帝朱由榔。啧啧,手弑旧主,勒断咽喉,这家伙还真下得去手……” 他一语未完,奏折却已迅速从他手中被抽走。 苏克萨哈一怔,抬头一看,却见是鳌拜抽走奏折,他心下刚想发作的怒气,只得又生生地压了下去。 鳌拜快速看完奏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好哇,吴三桂杀掉了永历,这明朝的皇帝啊,终于他娘的全部死绝了!咱们大清在西南之地,总算是彻底地稳固了。吴三桂这家伙,虽然花了我大清恁多钱粮,但总的说来,还是我大清一条不错的好狗嘛。” “所以说,现在吴三桂杀了永历,西南之地再无明朝正主,仅有一些不知死活的残余匪部尚在苟延残喘,他再无大战可打,还要养恁多兵马作甚!我大清完全可以此为理由,大幅削减对吴部供济的钱粮,转而用于他处,岂非更好么?”苏克萨哈又大声嚷嚷起来。 “苏克萨哈所言,也有道理。永历既死,明朝再无正主,那还在对抗天朝的李定国、郑成功、李来亨之辈,又还能挣扎顽抗到几时?不若趁此机会,先奖赐吴三桂,对其大加封赏,同时却大幅减少对其部众的钱粮供给,岂非名正又言顺么?”一直没说话的首席顾问大臣索尼,亦开口插言。 鳌拜瞪着眼睛,一副思考未决的表情。 这时,那珠帘后面,太后布木布泰的声音,却又幽幽传来。 “平西王杀掉明朝永历帝,确是有功,需得封赏。但依哀家之见,暂不可对其部立即大减钱粮,需得缓缓图之,方为合适。” 她顿了一下,声音愈发幽冷:“毕竟,自多尔衮时期以来,吴三桂就投效了我大清,从辽东打到云南,至今已有近二十年,亦是我大清的功勋老臣了。朝廷对待如此功臣,又岂可变脸太快。而吴三桂虽是汉人,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尚是为我大清忠心耿耿效力,又岂可骤然冷待,令其寒心。毕竟那西南之地,尚有李定国残部以及当地的各大土司势力需要他去剿灭,这减除钱粮之事,可暂缓行之,待其灭掉李定国与当地土司之后,再行消减,亦不为迟。” 第三十二章 当防尾大不掉 太后布木布泰话音刚落,苏克萨哈便附合道:“太后所言甚是。毕竟永历皇帝虽死,天下却未宁靖,我大清国中的诸路反贼,犹是多如乱麻,远未到可以完全搞掂的程度。若是现在就对吴三桂下手,未免会寒了他们投效之心。此事暂缓为之,实是最佳之策。” “哼!说是这么说,但俺却认为,我等可暂缓削减吴三桂的钱粮开支,但为防此人尾大不掉,防止他继续坐大,还是要尽快做出防范措施才好。不然的话,只怕会有鹰犬咬手之患呢。” 鳌拜此话一出,整个乾清宫大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沉默一阵后,珠帘内布木布泰的声音幽幽传来:“鳌拜,何出此言?” 鳌拜向珠帘方向拱了拱手,便朗声道:“太后,现在云南一带,自巡抚一职暂缺以来,平西王吴三桂有兵有将,有权有势,基本处于一手摭天之态。而云贵总督赵廷臣,虽然名义上下辖云贵两地,却根本没有半点能力能管束于他,甚至连云南之地都不敢这般下去,只敢缩头躲在贵州,以求自己能保个平安,实是令人鄙夷之至。俺在想,若这般情况再继续下去,吴三桂将来的势力,只怕会与那唐朝的河朔藩镇无二。” “那依鳌拜你之见……” “太后,依俺看来,现在必须要给吴三桂掺点沙子,来给这家伙分权了。”鳌拜粗声粗气地说道。 “掺沙子?分权?什么意思?” “就是派出一名大员,作为朝廷的心腹与耳目,派往云南,去与吴三桂分权争利,让他不能一人专擅云南之军政。而这名大员,俺已想好了,就让那丁忧在家的原云南巡抚袁懋功,予以夺情,让其重新上任,去与吴三桂相争去!” 鳌拜一语说完,一旁的遏必隆立表态赞同。 “不错,此议吾亦赞成。顺治十七年,滇中初定,先帝特简袁懋功为云南巡抚,赐袍、马并帑金三千以俾治装。并且,为表示朝廷信重,袁懋功任云南巡抚时,还加领了兵部左侍郎衔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那袁懋功至滇后,果然不负朝廷所也望。他宣布恩信,整治疮痍,恢复生产,加强治安,并令土官子弟赴学宫训课,其优者并许应试,倒是把云南新收诸地,收拾得颇有条理。行之数载,颇有成效。时平西王吴三桂兵马壮盛,骄横跋扈,袁懋功镇之以静,其部曲皆爱重之,无敢犯其法者,此皆既往之功也。此番夺情往复,必可重新起到制衡之效。” 一旁的索尼,这时也点头道:“云南边陲之地,虽有吴三桂这位平西王在,却也不可一日无政务之主事。想来袁懋功曾任过云南巡抚,此番重去,政务自是十分熟悉,这分权的职责却是更加重大呢。倒是令我,忽然想起当年唐朝中朝之后,开始重用刺史,去跟节度使分权之故事呢。” 索尼这话,令珠帘后的布木布泰,亦是心下一动。 索尼所说的唐朝重用刺史之事,在这里,我简要地跟诸位读者说一下。 唐前期,在地方行政区划上,实行州、县二级制,虽然在一些州之上,还设置有都督府,这种都督府一般也“统领”几个州,但都督府并非高一级的行政区划,各州在行政区划上依然直属朝廷。都督府与下属各州的关系,仅表现为都督府拥有对属州的监察权及部分军事管理职能,而对于属州的行政事务无权干预,各州享有独立的行政权力。 随着节度使、观察使的兴起,都督逐渐被取代,但不论是节度使还是观察使,例必兼任治所州的刺史。在节度使、观察使兴起之初,刺史的独立行政权并无改变,因为此时的节度使,仅仅是军事机构,观察使也只是监察机构。但随着一些藩镇势力的逐渐扩大,部分藩镇开始管控所属州县的行政事务,藩镇逐渐演变为州之上的新一级行政区划,形成道、州、县三级体制。 这种行政区划的改变,导致刺史的地位与职权也发生了变化。其中藩镇治所所在的州郡,因刺史由节度、观察使兼任,其地位、职权自然大为提升;而藩镇治下州郡的刺史,地位与职权却大为下降。他们唯藩镇之命是从,如果不服从命令,要么被藩镇排挤走,要么被藩镇派人直接接管事务,彻底将其架空。 这样的状况,大诗白居易都看不下去了,他叹气道:“今县宰之权,受制于州牧;州牧之政,取则于使司:迭相拘持,不敢专达;虽有政术,何由施行?” 结果,唐廷既没有足够的军事控制权,又失去了对地方的直接控制,藩镇问题随即显现。唐代皇帝很快认识到这个问题,并一直在试图恢复刺史相对独立的行政权,甚至给予刺史军事权力,希望重新实现对地方的有效控制。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如果藩镇下的各州刺史,有了独立行政权甚至军事权,藩镇权力自然被分割。说白了,就是在变相削藩。 当然了,此举自然遭到了藩镇或明或暗的抵制,朝廷虽然煞费苦心,在宪宗时期也取得一些成果,但唐朝辉煌时期已过,国力大衰,终究还是积重难返,最终亡于藩镇相争。 鳌拜见遏必隆与索尼二人,俱是同意自己的观点,面目顿是愈发骄横得意。 “太后,诸位,现在俺想重新让袁懋功回返云南,去制衡吴三桂这厮,亦是这般考虑。总之,咱们接下来,就是要慢慢地与吴三桂周旋,在尽可能不激怒他的状态下,把云南之地的政务之权先分离出来。等到全国大定,反贼尽皆消灭之后,俺定会抓住机会,好好处理吴三桂这厮,断不会给他继续发展壮大的机会。” 他话音刚落,龙椅上的小皇帝忽地嚷了起来:“太皇太后,我憋不住了,我要去撒尿嘘嘘。” 听到这话,四位顾命大臣先一愣,然后皆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三十三章 自绝后路的蠢材 见小皇帝如此失态,又见这四位顾命大臣这般大笑,珠帘后的布木布泰,心头有说不出的恼怒。 她恨声道:“皇帝,你乃是一国之君,一行一言皆关国体,一举一动都是朝廷的颜面,安可在朝政之上,如此有失仪态!” 布木布泰兴话语虽轻,但内藏的凌厉与冰冷,让四位顾命大臣的笑声嘎然而止,也让龙椅上的小皇帝吓得不敢再动。 年仅八岁的玄烨,苦着一张小长脸,象只可怜的小兽一般蜷在龙椅上,眼中竟有泪光在微微闪动。 看得出来,这样的强行憋尿,让这个孩子十分难受,却又畏于太后之威,不敢擅自行动。 终于,还是帘后的太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好了好了,皇帝你去解手吧,以后多注意就好了。四位顾命,在此议了许久,也都暂且回去吧。待下午未时,复来宫中议事。” 小皇帝双眼一亮,立即喏了一声,便象只小兔子一样从椅上跳起,急急向侧间奔去。 皇帝一走,四人亦齐声应喏,一齐离开了乾清宫。 望着四位顾命大臣昂然离去的背影,珠帘后的太后布木布泰,忍不住用衣襟悄悄拭了拭眼角。 鳌拜自从乾清宫离去后,并不与另外三人同行,一路离开皇宫,径回家去。 到家之后,他一甩手径向后头的东花厅行去,顺着抄手游廊,踱着大步,一路边哼小曲边走着,不知不觉,转过家庙,便进了一处水榭房暖阁中。 远远地,鳌拜便见一人,正在暖阁门口微笑侯着,他原本紧绷的脸上,顿是泛起笑容。 鳌拜远远地叫喊起来:“班布尔善,你一直在这里等俺么?” 班布尔善见鳌拜过来,赶忙起身打扦施礼,口中说道:“给中堂大人请安。” 这个班布尔善,本是大清皇帝的宗室,辅国公塔拜的儿子,论辈分还是康熙未出四服的本家哥哥,因塔拜死时,奉旨辅国公世职传给了老二,他反而只封了个三等奉国将军,一大家子人就靠每岁祭祖到光禄寺领那几百两世俸银子过日子,心中有些不痛快。尽管后来升了二等镇国将军,但还是薪俸微薄,入不敷出。后来鳌拜见他过得寒酸,便时常周济他。他因此对鳌拜十分感激,加上此人心眼颇多,便成了鳌拜的智囊,素来有“小伯温”之称。 “不必多礼,快起来说话。”鳌拜抬手虚扶。 班部尔善急急起身:“中堂,我并未在此久侯,却不曾想鳌公下朝如此之早。” 鳌拜哈哈一笑:“咳,说来可笑。因为小皇帝要撒尿,无法久坐,故而太后下旨,令我等先行退朝,下午复去宫内议事。” 班部尔善哦了一声,便立即问道:“却不知宫内,今天所议何事?” “还不是为吴三桂处死永历帝朱由榔之事么……”他一语未完,却又想到了什么,急急向班部尔善问道:“对了,先不说这个。俺交待你的换地一事,现在办得如何了?” 原来,自清军入关后,八旗贵族圈地之风甚盛。其时,八旗所图地,本是按左右翼次序分配,但因睿亲王多尔衮住永平府,故将应属镶黄旗的永平一带地方,给了正白旗,而镶黄旗则被分在右翼之末的保定府、河间府及涿州等地区。此事已过二十余年,旗民也早已各安其业。但鳌拜因本属镶黄旗之地被正白旗所占,久耿于怀,决意更换。那辅臣索尼、遏必隆也都支持他,鳌拜遂移文户部,并以土地不堪为理由,要求户部尚书苏纳海更换。但是户部尚书苏纳海在苏克萨哈等人的暗中支持下,却以此事久已成习,土地分配已久,不便再换为由,一直拖着不办,让鳌拜此为不满。 不过,他并不死心,而是将此事交给自己最信赖的班部尔善去办理,希望让他周旋应对,尽快将换地一事处理完毕。 见鳌拜提起此事,班部尔善急急回道:“此事我一直在催办。现在虽有议政王大臣议复此事,又有都统贝子温齐等人查勘八旗占地的详情,我亦向户部反复说明:现在永平府周围地亩未经圈出,应令镶黄旗移住,并援引顺治先帝的凡事俱太祖太宗例行之旨,极欲快速为实现中堂大人之鳌心愿。户部为我等催逼,不得不议复镶黄与正白两旗换地一事,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因为有少保苏克萨哈,河南总督朱昌祚和直隶巡抚王登联等人联合阻挠,户部最终仍旧不同意我等换地之事。在下心中忧急,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奈何。” 听班部尔部说到这里,鳌拜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之色。 “哼,一帮狗东西!一帮狗奴才!本中堂给他们脸面,才会让你去按规章办事。他们倒好,蹬鼻子上脸了,竟敢处处与俺作对,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你偏来!总有一日,要教你们这帮宵小,好好尝尝俺的霹雳手段!” 一语说完,脸色阴郁的鳌拜,又低低叹了一声:“不过,现在大清国中,远未宁靖,俺还不想与他们彻底撕破脸皮。你休辞劳苦,且再去催办此事,要是将来实在无办法可想,俺们再来动手,亦是不迟!” 班部尔善喏喏连声。 鳌拜扭了扭脑袋,又对他说道:“好啦,不说换地之事了,跟你说说今日朝议吧。今天上午,我等在乾清宫中,一直在讨论吴三桂缢杀了永历帝朱由榔之事,正一齐商量着,要如何给这厮封赏呢。” 说到这里,鳌拜的脸上,泛起一丝嘲讽的鄙夷。 “不过就是杀了个无用的废帝而已,吴三桂这厮也真是的,竟还不惜大举破费,用八百里加急之法,巴巴地把奏折送了过来,这贪心求赏的模样,没得让人恶心。” 听到鳌拜之话,班部尔善却是微微一笑。 “唉,吴三桂此人,打仗虽勇猛,头脑却真是不咋的。” “哦?何出此言?” “禀中堂,以我看来,吴三桂强行主张,一定要杀掉永历皇帝来邀功的举动,简直是自绝后路之举。此人亲手弑杀旧朝帝王,自以为得计,实是愚不可及哩。” 第三十四章 奏折中隐情 见鳌拜直直地看着自己,班部尔善继续道:“鳌中堂,恕某直言。本来么,对于吴三桂来说,他对待永历帝朱由榔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一直呆在缅甸自生自灭,最多对他暗中控制便可。毕竟永历在缅甸呆了这么多年,一直不过是以存身保命为目的,从未有过实质性的恢复之举,这样庸碌不堪的人物,又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来。若是吴三桂这样做,他就有了两头拿捏的条件,既可以永历朝廷还在国外,边境不宁内患不断为借口,让朝廷继续咬牙以全国之赋税来供济他,又可以给那些残余的明朝势力以一点希望,认为吴三桂可能还在暗地里帮助他们,从而不会与他彻底撕破脸,走上坚决对战到底的道路。而他这两相借重,前明与大清对这位势力强大的平西王,必定俱是深为忌惮,不得不对他刻意拉拢讨好。这对吴三桂来说,实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鳌拜点了点,脸上亦泛起讥讽的笑容:“你说的是。俺曾听说,以前洪承畴还未死时,曾对私下对吴三桂说过,他若想在云南混得长久,要长期据占下去的话,就需让此处一日不可无事。于今看来,洪承畴这老贼的见解,倒甚是有理哩。” “是啊,非智谋之士,不能出此言也。”班部尔善继续道:“退一步来说,吴三桂这厮为了向我大清表忠心,将永历帝从缅甸抓回。那他完全可以将永历长期关押在昆明,从而给自己手里增加一个永远不会失去的筹码。再退一步来说,就算他顶不住朝廷的压力与群臣的责备,便可复把永历送往北京,由朝廷发落即可。这样一来,他手上不沾旧帝的鲜血,身后不担反咬之恶名,说不定还可得到一个义臣的评价,也还算是说过得去。” “可偏偏这家伙利令智昏,竟然一意要除掉永历,还要亲自动手去杀他,简直就是愚不可及!要知道这样一来,他手中最大的一张牌,就被他自己给亲手灭掉了,还又背上一个弑君凶手的罪名。从此之后,南明的残余势力,必定会对其恨入骨髓,双方只会势不两立,再无和解之可能。而此人如此反噬旧主,背恩残忍,我大清在表面夸赞之余,对这样的枭獍之辈,亦是深为忌惮,哪怕不出手将其打压,也绝对不会放任此人再继续坐大了。” 鳌拜连连点头:“说得有理。俺就说嘛,收到这封奏折,得到了吴三桂这厮杀掉永历的消息,俺心里虽然高兴,却又总有说不出的怪异滋味在心头。原来,竟是这般道理在其中。” 他手抚剃得发青的额头,又问道:“班部尔善,那依你看来,俺却该如何封赏吴三桂那厮?” 班部尔善凑上前来,低声道:“以我看来,平西王之爵位,是自多尔衮入关时,就被封予了此人,现在有了诛杀永历的功劳,当可进一步加封其为平西亲王。而且,我还听说,吴三桂这家伙早已等不及了,他底下的人甚至早就多用平西亲王来称呼于他,此人亦是十分受用。由此可见,若以此名号加封于他,吴三桂心下必定十分欢喜,对朝廷的恩德亦会愈发感念,此事便可告一段落了。” “那么,还需不需要再赏赐其他财物名爵之类呢?”鳌拜又问。 班部尔善摇了摇头:“不必了。吴三桂之部众,已得了全国财税之供济,这般恩宠,放眼大清底下,还有哪人有这般待遇!以我来看,接下来,倒是要催逼其尽快消灭云南等地的残余南明势力,方是要紧。毕竟,大清花费了这么多的钱粮,把这只鹰犬喂得饱饱的,可不能让他闲得没事干。” 说到这里,班部尔善的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之色。 “若是吴三桂接下来,彻底消灭了诸如李定国等残余的南明势力,那我大清便可对其出手,慢慢消减羽翼,不让他继续坐大,以防止这家伙恶犬噬主了。总之,咱们可不能象那明朝皇帝一样,出钱出力,却最终培养了一条反噬主人的恶狗!” 鳌拜哈哈大笑:“说得是!说得是!咱们满洲不是有句话么,养鹰的人,可不能让鹰反来啄瞎了主人的眼睛呢。俺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现在也作了后手安排。” 接下来,鳌拜把自己安排袁懋功夺情丁忧,复为云南巡抚一事,向班部尔善简述了一番。 “好,中堂大人此计甚好!”班部尔善立即夸赞道:“这样一来,从内部分化瓦解吴三桂的权柄,实是再好不过。此事需趁吴三桂新晋亲王,心下正喜之时,尽快行之,断然不可拖延,以防生变。” “这是自然,何需多说。”鳌拜心情甚好,他随及从怀里摸出吴三桂的奏章,递给班部尔善:“喏,反正现在无事,给你也看看吴三桂这厮的奏折。” 班部尔善赶急接过奏章,心下却是感叹不已。 好么,按大清宫规,这奏折本该上交给朝廷保管的,但这位鳌中堂,却是有如揣私家信件一样,将奏折直接带回家来,端的视朝廷如无物! 不过,鳌拜如此强横,在朝中达到了几乎一手摭天的程度,虽然对朝廷权威大有损害,但他对于自己来说,倒是一个极为可靠又强力的大腿呢。 能抱住这般粗腿,对于自己来说,实是难得之幸事。 班部尔善心下感叹,眼睛却飞快地看着这份吴三桂的奏折。 很快,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也泛起思索之色。 见他这般表情,鳌拜觉察到了不对劲,立即问道:“班部尔善,你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 班部尔善微微点了点头。 “嗯,确实有点不对劲。”他侃侃言道:“鳌中堂,你看这奏折中讲,当日吴三桂勒杀永历皇帝时,那太子朱慈煊与都尉王从敬,却跳崖逃走遁入密林。虽然最终被部下寻获,这两人竟有恁大本事,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与四名全副武装的军兵对战,还能与其同归于尽,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以我看来,这奏折之中,只怕还另有隐情。” 鳌拜闻言,亦是皱起了眉头。 第三十五章 潜行离林 班部尔善凑上前来,又低声道:“另外,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他们与四名军兵互相搏杀又跳涧自尽后,二人的尸体也一直未曾寻到,吴三桂仅能给他们做两座衣冠冢,算是将此事揭过,给了百姓一个交待。但这其中的关窍,还真是耐人寻味呢。” “你的意思,是这太子朱慈煊与都尉王从敬二人,还有可能未死么?”鳌拜闷闷地反问。 班部尔善微拧双眉,却又摇了摇头:“这个么,目下却是难知。毕竟当时蓖子坡具体是何情况,那二人又到底是如何逃脱,我等远在北京,却又如何得以知晓。我只不过觉得,此事多有蹊跷,恐未必如吴三桂所奏那般罢了。” 鳌拜冷冷一笑:“班部尔善,你这就是小心太过了。想来那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不过两个弱冠少年,匆匆遁入人迹罕至又充满毒蛇猛兽的密林之中,哪怕不与其手下军兵对战,又有多少机会能再活下来。更何况,永历帝朱由榔已死,这两人匆匆逃走,就算保得性命,又安还有胆量来与我大清对抗!最多也不过象个下水道中的老鼠一样,潜身缩首改名换姓地躲在荒乡僻野,以求保住一条狗命罢了,对我大清来说,此二人可谓全无威胁,俺们又怕他作甚!” 见鳌拜这般评语,班部尔善一声苦笑,不再多言。 最终,在鳌拜的全力主持下,两道圣旨下到云南而去。 第一条、是加封吴三桂为平西亲王。 “谕:平西王吴三桂镇守秦蜀、绥靖滇黔,抚顺剿逆,茂着勋劳。先降白文选,又率师入缅,远征蛮部,俘获永历朱由榔。使国威远播,西南荡平,功莫大焉。后于蓖子坡,诛除朱由榔父子二名凶顽,去除大患,朕心甚慰。故宜加殊礼,以示眷酬,特晋封为平西亲王,以示朕优抚功臣,恤劳旧部之深意。旨发之日,即行册封。” 第二条、是夺情朱懋功,让其继任云南巡抚。 “谕:为宁靖云南,平定边疆,予袁懋功夺情起复,加工部尚书衔,重任云南巡抚。此去云南,当力主政务,收降散卒,编户齐民,改土归流,开垦荒亩。云南其下道、府、州、县及各地土司,俱可按察督制。下属官员若有失察不职者,俱可先惩后报。此番前去,职责重大,望勤加惕厉,勿负朕心。旨到之日,着即起程赴任。” 这两道基本由鳌拜拟定的圣旨,在盖了皇帝大印后,便立即下发。 发给袁懋功重任云南巡抚之事,暂且不多说。单说那发回云南给吴三桂的圣旨,终于在二十天后,抵达到昆明,到了吴三桂的府中。 吴三桂领着一众手下文武,在院中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 不过,令宣旨太监十分惊讶的是,那跪地听命的吴三桂,乃至于他身后的一众文臣武将,却都个个一脸心事,多有忧愁之状。 吴三桂为何晋封亲王而不喜,实是多有缘故。 此事还要先从藏身密林的朱慈煊等人说起。 朱慈煊等人,在吴三桂的奏折到了北京的这一天,终于开始起身离开密林,从林中悄然遁走。 这些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渐渐开始扩大活动范围,朱慈煊带着王从敬与许冠二人,开始有意识地往密林边缘探查,了解林外清军的最新动态。 他们看到,驻守在密林边缘的清军,虽然还继续围在密林外面,却已不如先前那般严密了。除了少数骑兵巡逻队外,还设了一些哨所岗在与道路相接的紧要之处。这些个哨所中,偶尔才会有三四个步兵出来,例行公事般地在密林与道路相接的边缘地带,松松散散地转上一圈,便匆匆打道回府,一副十分松懈的模样。 见到清军这般懈怠,朱慈煊知道,自己逃离密林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晚上,朱慈煊郑重地对二人说道:“从敬,许冠,孤打算明天便从林中离开,前往普宁寺。” 许冠立即表态赞同:“甚好!那明天一早,我等一齐出发,然后躲开路边的巡逻队以前那些林边岗哨,当可顺利离开。” 他一语说完,朱慈煊却摇了摇头。 许冠一愣:“太子,你不赞成么,这个……” 朱慈煊冷声道:“孤的意思,是路边的清军骑兵巡逻队,我等要小心避开,但那些与道路相接的清军了望岗哨,只怕极难躲避。我等此去,怕是必须要跟他们打个交道了。” 听到朱慈煊这话,许冠与王从敬二人,俱是发愣。 “太子殿下,我等好不容易才从清虏手中逃脱,如今要离开离开密林,反而又去主动和他们打交道,这,这岂不自投罗网么?”王从敬一脸不解。 朱慈煊微微一笑:“二位,你们所担心之事,孤亦曾反复考虑过。之所以要这般做,实是迫不得已。而且,孤还在想着,那最危险的地方,也许还最安全呢。” 接下来,朱慈煊压低声音,对二人一番低语,顿是听得二人连连点头。 “好,太子殿下分析得是,就按你所说的办吧!”许冠立即附合。 “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般搏弄一番,逃走的机率当会更大呢。”王从敬亦是点头同意。 于是,就在许冠来此的第七天,也就是吴三桂的奏折刚好到了北京的这一天,天亮之后,众人皆是饱餐一顿,除了各留了几块在身上作为干粮之外,剩余的熊肉皆已吃了个一干二净。在一切准备工作都完成后,三人一齐离了熊洞。 一行人中,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分别穿上清军盔甲,带着后面跟行的许冠,一路朝森林边缘行去。 这一刻,朱慈煊心跳激烈,却犹是努力何持镇定。 一行人小心前行,一心砍伐挡在前面的杂草灌木,很快就顺着林木,来到了森林边缘,看到了正驻守在那里的四名清军步兵。 这四名清军,仅有两名还算正常地站立,另外两人则懒恹恹地斜坐于石块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朱慈煊本打算从这四名清军旁边悄无声息地绕了过去,没想到就在这时,意外忽地发生了。 原来许冠过于紧张,潜行之时,一直在密切关注这四名清军的动静,结果没想到,他脚下一拌,踩中个小石块,一时没站稳,竟扑通一声摔了一跤。 第三十六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许冠重重地摔在地上,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朱慈煊的内心,顿时揪紧。 那四名原本慵懒不堪的清军,瞬间都回过神来。两名打瞌睡者与两名立地休息者,皆是一齐瞪大眼睛,扭头向密林中望去。 他们目光所及,只见杂草之中,悉悉有声,似有什么人躲在其中。 四名清军不及多想,立即一齐窜入密林,开始搜寻。 没想到,就在这时,一名穿着拔什库盔甲的人,骂骂咧咧地径直冲到他们面前来。 “混帐东西!没见本爷在抓人么,怎么你们还敢在此拦路!” 四人惊愕抬头,却见此人面皮黝黑,长着一脸浓须,一手提着一柄精钢虎枪,昂昂然站在他们面前。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同样一脸胡须全身盔甲的军兵,后面则是一名衣衫褴褛蓬发鹄面的跟行之人。 这个冲到他们面前大声喝问的人,便是朱慈煊。 此时的他,因为多日被林中烈日所晒,早就是一脸黎黑,那他脸上的浓须,则是用解首刀截下自己的头发,用熬成的鱼皮胶,粘贴在上下唇上,才最终变成了这般模样。 而一旁的王从敬,亦是作了这般乔装改换,二人的模样,顿是从原本的白面少年,俱变成了黑脸中年,若粗粗一看,倒是谁也认不出来。 “你,你是谁?”其中一名清兵,下意识地问道。 “啪!” 一声脆响,朱慈煊狠狠一巴掌,用力扇在此人脸上。 这名清兵的脸上,立刻浮起五个清晰的指印。 “混帐,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来问老子!真反了你了!”朱慈煊故意用生硬的汉话骂道:“狗东西,没看到我等拿了人,正要带回营地么?你等还敢在此挡路,莫非一个个地,尽要找死不成?” 他说得声色俱厉,骇得那几名清军不知所措。 特别是那个被打脸的家伙,更是捂着面孔,一脸哭丧模样,对于这位气势汹汹的朱慈煊,整个人都低萎了下去。 而见到这群清军,竟被自己轻易骇住,朱慈煊心下暗笑不已。 哼,这群混饭吃的家伙,竟会这般容易就被吓住,真是无用之极! 就在这时,从远处的清军岗所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看来是朱慈煊等人的争吵,惊到了这岗所里的清虏。 “陈队长过来了。”四名清军之中,有人小心嘟囔。 朱慈煊放眼望去,见一名身披布甲头戴凉帽的武官,带着两名随丛,正从岗所处快步朝这里走来。 他注意到,这四名清军称呼这名武官为队长,又见其模样普通,心下便迅速判定,此人必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 要知道,清朝武官分为九品十八阶,其品级及对应的官职如下: 正一品:领侍卫内大臣 从一品:将军、督统、提督 正二品:副督统、总兵 从二品:副将 正三品:参将 从三品:游击 正四品:都司 从四品:城门领 正五品:守备 从五品:守御所千总 正六品:门千总、营千总 从六品:卫千总 正七品:把总 从七品:盛京游牧副尉 正八品:外委千总 从八品:委署骁骑尉 正九品:外委把总 从九品:额外外委 未入流:武官无未入流 现在这名被唤作陈队长的家伙,应该就是一个未入流的武官罢了。不过这样的小角色,负责一个小小的检查的岗所,倒也足以充任。 这陈队长快步过来,那挨了朱慈煊的清兵,已然飞快地奔了过去,向那陈队长简述了一番自己遭遇的不公与委屈。 听完此人的话语,陈队长脸上怒气腾起,他蹬蹬地快步走到了朱慈煊面前,瞪着一双细长的三角眼,将这位从未谋面过的“拔什库”,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你是哪位?怎么我从未见过你?”他疑惑地问了一句。 “你又是谁,胆敢来问我!”朱慈煊气势汹汹,脸上表情是毫不客气的鄙夷。 那人见他反声夺人,顿是一怔。他正想反驳,但见到朱慈煊那威逼凌厉眼神时,却又如先前那名被扇耳光的清兵一样,顿时萎了。 “在下陈道荣,是他们的队长,乃是此处岗所负责人。敢问你是……”陈道荣低声回道。 朱慈煊冷冷一笑,将那块从拔什库身上摸到的满文号牌,从怀里掏出来,在陈道荣的面前,用力地摇了摇。 “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乃是卓罗将军的亲随手下巴索。休说你等无等级的汉人武官,就是你们的头目胡国柱,也不敢随意问老子姓名哩!” 朱慈煊给自己随意编了个名字,心下感觉怪怪的,但他面目凶恶趾高气扬地回答,却让陈道荣又是全身一颤。 他下意识地想从朱慈煊手中拿过这块号牌来看看,朱慈煊却又一缩手,先将号牌拿了回去。 “滚滚滚,你莫非还信不过老子不成!莫把老子给惹恼了,手中的虎枪却不跟你客气!” 见朱慈煊发了怒,陈道荣脸上惧惭交加,他赶紧脸上堆笑道:“大人,小的只是想问下,为何你等出来办事,却仅有两人?你们的坐骑呢,怎么俱是不见……” 朱慈煊斜了他一眼,恨恨道:“今日,我等总共六人,奉卓罗将军之命,前去某地拿人。具体何事,关乎保密,就不跟你多说了。我等拿了此人,因贪近路,转到此中来,行过此处密林边缘时,却突与一股匪贼相遇。我们猝不及防,只得仓皇与其厮杀,另外四名随从,皆已被害或失踪。我等之坐骑亦是被杀,极力死战,才勉强保得性命,万幸得这人犯尚未被劫走。眼得见匪寇势众人多,我等不得不引着这人犯,退入密林之中暂且躲避。”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又泛起愤怒之色:“我等入得林中,不辨道路,才一路逶迤穿行至此。却不曾想才出得林来,便碰到你们这般不长眼的家伙,竟欲反来盘查我等,真是野鬼欺家神,反了天了!” 朱慈煊这般解释,倒也无甚破绽,终于打消了陈道荣心下的疑虑。 他眼珠一转,转过身来,又反手一掌,啪的一声,狠狠扇在那个被朱慈煊打过的清兵的另一面脸上。 这名倒霉的清兵一声惨叫,两边的脸孔,顿时皆肿了起来。 “不长眼的东西!大人打你那是打得好!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向大人赔罪!”陈道荣朝他大声咆哮。 第三十七章 把马借给老子 这名双脸浮肿的清兵,脸上表情有如一个干枯的老苦瓜,他瘪着个嘴,来到朱慈煊面前,嘴唇嗫嚅着准备说些致歉之词,却被朱慈煊摆手止住。 “算了,念你是初犯,就不与你计较了。下次若再这般不长眼,老子定将你这张狗脸扇烂!”朱慈煊一脸冷酷。 “那是那是,大人打小的,实是打得亲切,只是没的脏了大人的手哩。”这清兵苦笑着连连点头,一副自轻自贱的可鄙模样。 这时,那陈道荣又讪笑着凑过来:“巴索大人,多谢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过,大人有所不知,因为这里一直在搜寻那前明太子朱慈煊的下落,故而盘查得严些,也是迫不得已。毕竟上头有令下来,咱们这种底下做事的,也只能小心翼翼地遵从。其中有干犯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他一语说完,又向一旁的王从敬点头哈腰,同样表示尊敬。王从敬故意绷着个脸,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模样。 陈道荣眼珠一转,随即又向朱慈煊等人谄笑道:“二位从林中走来,想必十分辛苦,不若就此去岗所稍歇一番,再作计较,亦不为迟。” 陈道荣这话一出,一旁的王从敬,顿是脸现紧张之色。而假扮成犯人的许冠,脸上的肌肉,亦是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 倒是朱慈煊,依旧十分地从容镇定,他略略一想,便朗声回道:“好!陈队长盛情难却,我等就去岗所歇会。这来回奔波又穿行密林,咱们也确实是累得够呛。” 陈道荣涎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便率先在前引路。 来到这临时修建岗所之中,朱慈煊发现,此处修理得十分粗糙,不过是用竹子与木板临时拼接而成,就连地基都是随意搬了几块石头,勉强弄成一个住所的模样而已。 由此可见,吴三桂胡国柱等人,亦是知道,这样守株待兔般地来抓自己,仅仅是应付了事罢了。因此底下的清兵愈来愈懈怠,倒也是人之常情。 入到门来,陈道荣又命人搬来两个凳子,让二人坐下说话。 他谄笑道:“二位大人,此处条件简陋,可比不得在昆明城里,二位暂且在此坐一下,我这就命人泡茶来。” 朱慈煊点了点头,便吩咐道:“等会你多上一杯茶,给这犯人也喝上一杯。不然的话,这连跑带渴的,我要不想他死在半路上。” 陈道荣立答道:“此是自然,何消吩咐。” 很快,茶水上来,朱慈煊略略一闻,见茶水粗劣,却气味正常,当是没做什么手脚,才放下心地自饮了一口。 一旁的王从敬与许冠接了茶,开始俱不敢喝,见朱慈煊先喝了,二人才开始大口喝茶。 三人饱受跋涉之苦,此时俱是渴了,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 陈道荣十分乖巧,见三人俱是焦喝,又连连给他们继茶,让三人喝了个痛快。 朱慈煊对这个队长陈道荣,一时还颇有好感。不过,他眼珠一转,又向陈道荣提了个要求。 “陈队长,我等这般干坐,也无甚意思。你且陪我等,去看看你岗所内部是何模样,好让我等打发一下时间。” 陈道荣一愣,他犹豫了一下,回道:“好,虽然岗所简陋,但大人有此意愿,在下自当陪同。就请大人与我一道,去后院之中看看吧。” 见朱慈煊与陈道荣一齐离开,王从敬也立即假装牵着许冠,一道随他们去后院之中。 入得后院来,朱慈煊便立即听到几声马匹的嘶鸣。 他扭头问道:“陈队长,你这里难道还负责养马么?” 陈道荣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马匹可不是咱这岗所的。不过是那些巡逻的骑兵们,行得累了或到了吃饭时间,就把马匹暂系于此,让我等负责给马喂些草料,让其暂且在此歇养一下。待他们回来之后,却还是要牵走的。” 朱慈煊心下一动,立即道:“这样吧,你带我等去看看喂马的地方。” 陈道荣哦了一声,复在前面开路,转了一个拐角后,朱慈煊一眼就看到,在一处山凹中做成的简易马栏中,有五匹颜色各匹的马匹,正在一个食椻前吃草料。复有有一名老卒,正抱着新割的草料,往马槽里填塞。 朱慈煊忽地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陈道荣的肩膀。 “陈队长,有件事,我要一定要请你帮忙了。” “大人有何事情,只要小可办得到的,尽可直说。”陈道荣一脸谄笑。 朱慈煊微笑道:“陈队长,你暂借我三匹马,给我等当下脚力,好让我等快点回去复命,省得卓罗将军等得心急。” 陈道荣脸色一变:“大人,这可不是咱们岗所的马匹,乃是那些巡逻哨骑暂放于此,在下没有这权力借你呀。以我估计,他们呆会就要回来,将马牵走呢……” “如何借不得!”朱慈煊瞬间变脸,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诉苦:“若是耽误了卓罗大人的要事,不能把这犯人及时送回昆明城,你担得起责任吗?!若是上头再追究下来,陈队长你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陈道荣一脸苦相,一副想拒绝又不敢的可怜模样。 朱慈煊又是一笑,换了一种温和的口吻,对他继续说道:“陈队长,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事情办完,我等一定会尽快将马匹送回你处。这来回么,总共也就不到一个时辰,你又有什么担心的。这样吧,你若还是放心不下,我给你写张收据,到时有何问题,你尽管来卓罗将军府上找我。” 经不住连番威逼,陈道荣一声轻叹,只得点头同意。 “好吧,巴索大人你这般强求,在下又岂敢相违。就麻烦你写个字据在此,还请办完事后,尽快把马送回来。” 闻得此语,朱慈煊等人,再不客气,立即上前挑马。 走得近了,朱慈煊一眼就看到,在马栏最里头,有一匹极为雄俊的高头大马,令他瞬间被这匹雄壮的战马深深吸引。 他看到,那马头型紧凑,肌肉饱满,身型高大修长,毛色乌黑发亮,四蹄却白雪一般洁白,额头也有一点白色星芒,竟如白银镶黑玉一般,让马匹愈显昂扬精烁之态。还有那精心修剪的马鬃,仔细梳净的马尾,整匹马端的是格外的雄骏昂扬,不同凡响。 朱慈煊喜不自胜,立即手指战马,大声喊道:“陈队长,我就要这一匹四蹄踏雪了!” 陈道荣定睛一看,却是一脸苦色。 “不可!大人,这匹马断乎不可借予你!” “为何不可?” “因为,因为这是胡国柱将军的坐骑,乃是平西王亲赐于他的辽东宝马!” 第三十八章 胡国柱的马,老子偏要骑! 朱慈煊闻言,不觉一怔。 他瞪起眼睛,对陈道荣怒喝道:“你这厮端的胡说!胡国柱将军的坐骑,不随身骑行,怎么会寄放在你的岗所之中?!” “在下不敢瞒骗,确是胡国柱将军的坐骑!”陈道荣急急回道:“前几天,胡国柱将军亲率部众,在密林外巡逻检查,结果在离我岗所不远处,经过一处刺丛时,这匹踏雪宝马被一处硕大尖刺划伤腿肚,当即流血不止,胡将军心疼宝马,立即下马步行。又恐回昆明太远,不利于宝马的腿伤,遂只得把坐骑暂放于此,让我等给其上药包扎,好生料理,而他自己则骑随从的马匹返回昆明。现在此马腿伤已愈,精神健旺,估计很快胡将军就要将其带回去了。” 朱慈煊脸上平静,心下却在迅速盘算。 如此宝马,世间罕有,若是就此错过,实在太过可惜! 哼,胡国柱这厮的宝马,老子偏要骑! 朱慈煊瞪眼喝道:“陈道荣,你这厮好不晓事!这胡将军的坐骑既是寄放在这里,我等此番返回昆明,却正好带回给他,岂不是一从两便么?我好心好意帮你这厮送回坐骑,你非但不领我情,反而在此阻挠,端的是何缘故?!” “这,这……” “这什么这!”朱慈煊佯怒道:“混帐东西,你是要存心与老子做对不是?!” “在下不敢……” “你听好了,立刻把胡将军的坐骑给我,老子今天就骑它了!等老子办完事后,再亲去其府,将马匹送归胡将军。另外这借据上,我亦给你写明,断不会给你添麻烦。” 见陈道荣还是一脸苦相,朱慈煊又从怀里摸出当日从拔什库身上寻得的四两碎银,用力向他砸去。 “这点银子,给你和一众部下买酒喝。算是老子出钱,付了你们护理费与草料钱!你若再来阻拦,休怪老子手中的虎枪对你不客气!” 陈道荣双手疾出,迅速接过掷来的银子,但脸上的表情犹是十分怪异,说不清是笑还是哭。 “陈道荣!” 听到朱慈煊又是一声怒喝,陈道荣双腿一颤,随即一脸堆笑道:“唉,巴索大人愿意代还坐骑,又还给了兄弟了喝酒钱,咱再强要阻拦,实在也太不合情理了。好吧,就请巴索大人留下字据,帮我等代还马匹给胡将军,小的在此谢过了。” “不用谢,你快去把马匹给我牵来,我等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在此多耽搁了。”朱慈煊又拍了拍陈道荣的肩膀:“此番别过,将来送归马匹,当与你等好好再会。” 陈道荣点头应喏,却见朱慈煊意味深长地一笑。 这时,他猛地感觉到,朱慈煊的这句话里,似乎还别有深意。 很快,在朱慈煊写了字据后,那名老卒将三匹马牵了过来,交予了朱慈煊等人。 朱慈煊再也按捺不住,立刻跃身上马,骑上了这匹神俊雄壮的踏雪宝马。 一番操控,他惊喜地发现,此马十分驯良,一点都不怕生,任由他手控缰绳,前进转弯,却是十分应裕自如。 这一刻,朱慈煊心下欢喜无尽,几乎想要纵声大笑,却又强自忍住。 而王从敬与许冠二人,也从老卒手中,分别接过一匹花斑马和枣红马。二人各自骑乘了一下,发现俱是熟驯之马,操控良好,亦是十分高兴。 在将那点装了熊肉与熊皮的行李,以及二人的武器绑在马匹上后,朱慈煊等人从后院偏门策马而出,离开了岗所。 朱慈煊脸上灿烂的笑容与午后明媚的阳光交相辉映,更显意气丰发。他在马上向陈道荣遥遥地拱了拱手,朗声道:“各位,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未等陈道荣回复,朱慈煊一磕马肚,这踏雪宝马一声长嘶,风驰电掣地窜上道路,径奔而去。 在他身后,王从敬与许冠二人,亦是猛磕马肚,疾疾跟行。 见到三人策马而去的背影,队长陈道荣半张着嘴,竟是一脸失落。 不知为何,现在送走了朱慈煊等人,他在心下却总是感觉忐忑不安,总有一种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何处呢? 一时却又难说。 就在这时,他手下的那名清兵,个个涎笑着凑了上来。 “陈队长,方才巴索大人给了你数两银钱,说是给弟兄们打酒喝,你看……” “喝喝喝,喝死你们这般大头鬼!你们这群混帐,除了知道吃喝嫖赌,又还会干点什么!”陈道荣绷着脸骂了起来,却见众人依旧是一副涎皮赖脸的模样,也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在怀里仔细扣索了一下,将朱慈煊给的四两银子,摸了二两银子出来。 “好了,巴索大人给的银子,俱在此处了。马五,你这厮刚挨了打,就与刘四一道,拿上这银两,去附近村镇买点酒肉。”陈道荣瞪着眼睛,继续吩咐:“这次去买酒,给店家的乃是现银,叫他断不可酒中掺水,熟肉也要买最新鲜的。你这厮自己也要注意,绝对不可再拿回扣!不然的话,老子定当再次打肿你的狗脸!” “陈队长您放一百个心,咱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么。你不必如此叮嘱,在下也定会好做,所买的酒肉,也一定包你满意。再说了,不还有刘四同付出,亦在旁边盯着嘛。”马五鼓着被肿的腮帮,嘻皮笑脸地从陈道荣手中接过银子。 “对对对,队长你就等着吃好喝好吧。”刘四在一旁急急附合。 半个时辰后,马五与刘四二人,一人抱着满满一陶缸子酒,一人提着用荷叶与油纸包好的满满两大包熟肉,嘻笑着从外面回来。 未进岗所之门,马五便扯着脖子大叫:“陈队长,各位兄弟,酒肉咱都买回来了!此酒乃是陈年佳酿,那掌柜的小气,一直藏在墙角舍不得卖,俺可是花了一两三钱的银子,才从他手中买下。俺试过了,端的好喝劲大又不上头!这肉呀,更是好吃得紧,乃是昨天才宰的猪,今天刚用酱油与花料细细蒸好,那叫一个浓油赤酱,肉酥骨烂,定要吃得各位兄弟舔手指呢!” 他一语喊完,却奇怪地发现,岗所内竟是一片寂静,并没有人来回应他。 马五与刘四二人心下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这好酒好肉都到了,这帮贪吃的家伙,怎么没如往日一般,出来你争我抢? 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下,抱着酒肉急急掀帘进门,一入其中,俱是呆住了。 第三十九章 何人如此大胆 他们惊讶地看到,陈道荣的顶头上司——把总王知武,正领着一众巡逻骑兵,将那垂头丧气的陈道荣给围在中间。 而岗所内的一众兵卒,俱是低垂头颅,一脸畏缩地站在后面。 见得此景,马五与刘四二人,顿时都呆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位上司王知武,几天都难得过来一次,今日却为何事,突然在这吃饭时节,来这个鸟不理猫不闻的偏僻岗所? 而看他们模样,似乎又都是来者不善…… 马五惴惴上前,向背对着自己的王知武,生硬地挤出笑脸:“把总来啦,这还真赶巧了哩。你看,陈队长刚吩咐我等去买了酒肉,现在正要请大伙一齐来吃。王把总远来辛苦,不若也来吃些。我去给……” 他一语未完,王知武迅疾转身,竟是狠狠一巴掌,甩在马五那尚未消肿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极狠,马五脸上残留的五个指印,立即又加上五个更粗大更清晰的指印,象一幅怪异的印象派作品一样,浮现在他愈发高肿的脸孔上。 马五虽然挨揍,一脸委屈与惊恐,却犹是紧紧抱着手中这缸美酒,不敢稍有撒手。 见他这般模样,一旁的刘四亦是震怖不已。他结结巴巴地问道:“王把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王知武一脸怒色,兀自绷着个脸,不作回答。 这时,旁边一名巡逻骑兵,把他们先前所遇之事,对这两个来迟的家伙,低声简略地讲了一通。 原来,就在一个时辰前,王知武等一众骑兵巡逻完毕后,自觉今日无事,便去了附近村镇的饭馆吃饭。 众人来到一家官道旁的饭馆,在院落中点菜喝酒。由于他们坐在离门口不远的位置,却可清楚看到路上往来的人员车马。 他人正吃得酒酣耳热之际,两名坐在大门边上皆已醉意醺醺的骑兵,忽然发现,有三人从北面策马疾驰而来。 这三个人,两个人身着清军的盔甲,后面跟着一名须发蓬乱犯人模样之辈,从北边得得跑来,又卷起一路烟尘向远方奔去。 见到这三人这般过来,两名名巡逻骑兵俱下意识地盯紧他们行动,就这样看着他们愈行愈进,随又策马远行,消失在了自己的眼线中。 “奇怪了,这三个人所骑的马匹,好象有点眼熟呢。”巡逻兵甲瞪着喝红的双眼,向对面的巡逻兵乙说道。 巡逻兵乙亦是摸着脑袋,喃喃道:“是啊,这三匹马,倒是与我等寄放在岗所中的病马与伤马颇象,而且……” 说到这里,这巡逻兵乙猛地打了个激凌。 “对了,那三人之中,领头之人所乘的那匹,与胡将军放在岗所那匹伤马极象,皆是全身通黑四蹄踏雪!” 他这一语大声喊完,倒是把旁边的把总王知武等人,俱是吸引过来。 巡逻兵乙急急从桌边站起,立即把方才之所见,向王知武快速讲了一通。 听完这话,所本亦是醉意浓重的王知武,瞬间酒醒。 他瞪着发红的眼睛,对巡逻兵乙厉声喝道:“你二人可确是看清楚了,没有差错?” “报把总,我等确已看清楚了,绝无差池。后面的二人,骑的确是我等先前寄放在岗所的伤马花斑马与病马枣红马,而最前面的那个拔什库打扮的人,所骑的马匹,确是胡将军的坐骑无疑!” 听到这人十分肯定的回答,王知武顿是怔住了。 为什么会有一个拔什库,来骑走巡逻队的马匹,甚至把胡国柱将军的坐骑都骑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及多想,立刻让众人别在吃了,随他一道离开饭馆,急急前去那寄放马匹之处,也就是陈道荣等人驻守的岗所。 王知武要赶紧去查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众人离了馆子,立策马疾驰,回返到陈道荣所在的岗所。 回到岗所,原本等着买回酒肉在吃一顿的陈道荣,见到上司王知武领着这一众骑兵从门外气势汹汹地过来,顿是不觉一呆。 这位王把总好几天都没来过自己的岗所了,今天这般兴师动众地领着众人来此,却是所为何事? 他不及多想,一脸笑得稀烂地上前迎接:“哟,是王把总过来了。我等出迎稍迟,还望恕罪。对了,各位都快快坐下说话啊。” 他话音刚落,王知武便瓮声瓮气地喝道:“俺且问你,后院的马匹可是有人来带走了?” 陈道荣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此事才过不久,王把总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知武一脸怒色:“我是怎么知道的?你还好意思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等是在路边饭馆吃饭时,无意中看到的!你快说,那三个人骑走寄存马匹的人,到底是谁?!” 见王知武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陈道荣吓得腿肚都在哆嗦。 他立即把方才朱慈煊等人来到岗所,将马匹借走之事,向他们简述了一番。 见王知武皱着眉头,一脸半信半疑的模样,陈道荣哀声道:“王把总,在下句句皆是实言,绝无半句假话。你若不信,整个岗所的弟兄,都可以为在下做证啊!” 他一说完,向旁人使了个眼色,那一众手下军兵亦是个个叫唤起来,说陈队长所说无虞,事情就是如此。 不料,这时旁边的一名骑兵,却又犹豫地问道:“若是这般缘故,那为何他们返回昆明时,不走离得最近的西路,反而绕到南边一路南去,这又是什么缘故?” 听得此语,陈道荣心下一颤。 是啊,若是他们急着回昆明办事,怎么会一路绕去南边了? 就算他们对此地不熟,这路上直通街镇,也完全可以在路上问了人,便径返昆明而去呀,又怎么会这般急急地赶到南边去了? 难道说,那三个人,对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一刻,陈道荣脸色刷地惨白,额头更有豆大的汗珠直沁。 而越想越感觉不对劲的王知武,此时此刻,对这个队长陈道荣,心下的气恨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恰在此时,马五与刘四二人采买了酒肉回来,正在撞在了憋了一肚子火的王知武枪头上,这才白白挨了一记甚称无妄之灾的大耳光。 王知武恨恨地扫了众人一下,便转头对那些巡逻骑兵喝道:“于今之计,需得我等立即回返昆明,去向胡将军禀报,方可验证此事到底是何缘故。你们休要耽搁,速速随我出发!” 第四十章 养你们这帮废物何用! 王知武一语说完,又扭头望向正瑟瑟发抖的陈道荣。 “你,也跟本官一起去,听候胡将军发落!”王知武瓮声瓮气地朝他喝道。 陈道荣垂头丧气,低低喏了一声,自去后院牵马来骑。 一行人离了岗所,一路策马西去,不过半个多时辰,便进入昆明城中。随后一路穿街过巷,来到胡国柱府上。 此时,日头已然偏西,而胡国柱在家中,正在接待一位客人,夏国相。 夏国相是吴三桂的另一名女婿,时任金吾右翼将军,此人擅长谋划,颇有谋略,乃是吴三桂手下极为能战的重要将领。在正史之中,堪称吴三桂阵营中实际上的二号人物。在吴三桂死后,权势更到了可以擅自废立的程度,末帝吴世璠就是被他扶上帝位的。 不过此人,正史中的最终结局不咋的,他是在乞降失败后,被清军押解京城凌迟处死,倒是死得颇不光彩。 把总王知武等人,来到府门前求见时,胡国柱与夏国相二人正在客厅之中,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在缢杀了永历帝朱由榔之后,接下来,清廷会如何对他们进行封赏。 这时候,却有管家从门外匆匆而入,说把总王知武求见。 王知武算是胡国柱的老部下,从辽东当兵起,就一直在他手下效力。多年征战后,升到了把总之职,也勉强算是一个亲信了。 听闻此人紧急求见,胡国柱皱起眉头:“天色已晚,这厮却来我府上做甚?” 管家急道:“他说,他要奏禀之事,是与大人的坐骑有关。” “我的坐骑?我的坐骑不是因为受伤,暂放在林外岗所中调养么?”胡国柱先是一怔,随即又道:“敢情是坐骑伤好了,他们现在给本将送过来了?” 管家摇了摇头,脸色犹豫地低语道:“禀大人,不是如此。他们说,他们是说……” “他们说什么?你倒是说啊!”见这家伙结巴吭哧的模样,胡国柱怒喝道。 “他们说,有一名满兵拔什库,自称巴索,说是卓罗将军的亲随部下,因自家坐骑被匪寇射杀,便在岗所借马回昆明。因此,他便把将军暂寄其处的坐骑,以及一匹先前的伤马与病马,一道给骑走了。他们此番前来府上,就是想赶紧来问一下,将军的坐骑收到了没有?” “哦?竟有这等事?我何时收到送回的坐骑了?”胡国柱闻言怔住,他下意识地望向一旁的夏国相,却发现对方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哼,快把王知武等人叫来,我亲自问问他。” “是。” 很快,管家把王知武与陈道荣二人,来到胡国府的客厅中,那一众巡逻骑兵,则继续在府门外等候。 王知武陈道荣二人入得客厅,见到一旁还有夏国相在此,二人赶紧分别行礼。 “别来虚礼了,快说,本将的坐骑,到底是怎么回事?!”胡国柱无心与他们客套,立即开门见山地发问。 王知武扭头瞪了陈道荣一眼,亦喝道:“陈道荣,你快跟胡将军好好讲讲今日借马之事!” 陈道荣哭丧着脸,立即有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朱慈煊等人如何扮成拔什库,如何用强取豪夺的方式,从自己手中骗走了包括胡国柱坐骑在内的三匹马。 “这便怪了,他一名区区拔什库,又是满人,却如何与本将打过交道?还说什么认识于我,岂非笑谈。”胡国柱眉头大皱。 听得这话,陈道荣一脸苦相,他哀声嚷道:“胡大人,当时在下就有怀疑,奈何那个名叫巴索的拔什库,态度强横,极度凶狠,说我若不从他,定会给我等好看,还要去卓罗大人那儿告我,要我等吃不了兜着走。小的被他这般一吓,当即骇住,只得尽快给他装好马鞍与缰绳,将你的坐骑借予他骑。后来,又让他借下字据在此,并与他们约定,待事情办完后,要将马匹送回胡将军府上,另外两匹则送归岗所。” 说到这里,陈道荣急急从怀里掏出那张字据,双手交给了胡国柱。 见到这字据上,那逸秀劲遒的字体,胡国柱顿时又是眉头紧锁。 “哼!你这厮也不晓事,他一个满兵,如何写得恁好的书法,这不摆明是在做假么?你这方头大脑的,里面装的都是屎么?”胡国柱忍不住又骂了起来。 陈道荣脸色沮丧至极,他低垂着头,再也说不出甚话来。 这时,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夏国相,冷冷地插了一句:“国柱,现在你要立刻派人,去卓罗府上核查此人。若是没有,则必是作假无疑。而若真是作假,我只担心,这名忽然从林中出现的拔什库,不是他人,却是那前明太子朱慈煊假扮的呢。” 听得此话,胡国柱只觉得有一瓢冰水兜头浇下,让他从头凉到脚。 “不会吧,若是那太子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假扮,怎么又还会多出一个人来?”他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这有什么奇怪的。想必是那些残明势力,曾在前些时日与这两人私下联系,派了人将他们带走。故而三人一齐从野林离开,亦不为奇。”夏国相低声回道。 这句诛心之语,令胡国柱心下愈发懊丧。 他娘的!先前在密林之中,未能寻获那太子朱慈煊的尸体,自己就被吴三桂狠狠骂了一通。现在若是查明,这个骗走自己坐骑的拔什库,真的是那太子朱慈煊假扮,那作为吴三桂的女婿,又是主要大将的自己,将要颜面何存! 胡国柱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把对面全身发抖的陈道荣,给活活撕咬成碎片! 他扭头斜视,却见夏国相正直直地看着自己,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他内心的惭恨,更是无可言说! “混帐东西!老子养你们这帮废物何用!” 胡国柱腾地起身,挥起一巴掌就狠狠扇在陈道荣的脸上,啪的一声爆响,打得这家伙惨叫倒地。 “将军饶命!小的知错了!还请大人看在小的为大人效命多年的份上,好歹宽限则个!”陈道荣被扇得口鼻流血,在地上凄声哀嚎。 胡国柱又飞起一脚,将这求饶的家伙,象踢皮球一样,给骨碌碌地踢到墙角。 然后,他厌恶地扫了蜷成一团哼哼不已的陈道荣一眼,更不多话,将那块字据往怀里一揣,便立即对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快,给本将备马,我要亲去那卓罗府上,好好地查证此事!” 第四十一章 灯下黑 胡国柱一语说完,一旁的夏国相亦站了起来。 “国柱,你既然有事,我也就先回去了。有需要兄弟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见夏国相这般惺惺作态,胡国柱心下惭恨,却还只得在面上谢过。 随后,胡国柱带着两名随从,匆匆来到卓罗府中。 卓罗的府宅,位于昆明西大街,临街开府,轩敞开阔,胡国柱等人策马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其府宅外。 见胡国柱等人到来,卓罗府上的门人急急上前询问。 “胡将军,今日来此,却是……” 他一语未完,胡国柱立即喝道:“我来见卓罗大人,自有要事相告。敢问大人现在府上么?” 门人一拍大腿:“咳,胡将军你来得不是时候啊,前一小会,卓罗大人便去了平西王府上。说是平西王今日宴会,请卓罗大人与爱星阿大人一道聚宴,这不才去不久,却是不知何时能回……” 管家犹在唠叨不停,胡国柱心下却是陡的一凉。 不是吧,怎么这么不巧。 自己本想着,要把这件事尽量地来个大事化小,不让更多的人知道,却没想到,现在倒是愈捅愈大,直闹到平西王吴三桂之处去了。 胡国柱心下暗自叫苦,却又无法可想,只得又硬着头皮,径去平西王吴三桂府上。 来到吴三桂府前,胡国柱向吴府管家表明来意,要求立即见到在此赴宴的卓罗。 很快,管家匆匆回来,对胡国柱道:“胡大人,平西王说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现在宴会刚好准备好,你要找卓罗大人,就来宴上边吃边谈。” 吴三桂这番邀请,更让胡国柱心下十分不是滋味。 他不及多想,便在管家引领下,直奔膳厅而去。 入得门来,便闻得香气扑鼻,一眼望去,满满一桌珍馐美味,令人食指大动。吴三桂正与爱星阿、卓罗二人,正围桌而坐。 吴三桂一抬眼,见胡国柱一个人站在门外,逡巡不敢进,脸上满是焦虑之色,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进来,遂挥手招呼:“国柱,还愣在门外作甚,快快进来,来给二位大人敬酒啊。” 卓罗亦是遥遥笑道:“听管家你说,国柱你此番前来,竟是要专来找某,说有要事禀报。只是这天大的事,也不如吃饭重要啊,你也过来,与我等边吃边聊吧。” 胡国柱一脸尴尬,只得喏了一声,从门口进来后,便找了个下首的位置,斜签着身子坐下。 “三位大人,在下……” “不急不急,有什么事,都可慢慢说。国柱,你先来敬下酒。”吴三桂见他急着说事,赶紧端起酒杯来劝。 胡国柱无奈,只得向三人各敬了一杯。一巡完毕后,刚想说话,吴三桂又道:“来来来,喝完酒,再吃菜。吃完了菜,再来说事,亦不迟。” 胡国柱一声苦笑,只得就近随意拔拉了几口菜肴,便惴惴地放下筷子。 “卓罗大人,在下此番前来,实有一件要事,要向你来求问。”这时的胡国柱,终于忍不住开口。 “哦?看你这一脸着急的模样,到底是什么事呀?”卓罗将一块热气腾腾的钵锅鸡肉,一口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问道。 “在下想问,卓罗大人手下,可是有一个名叫巴索的亲随拔什库?”胡国柱用一种希冀的目光,望向对面的卓罗。 卓罗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回望着他。 “叫巴索的拔什库?还是我的亲随部下?没有此人呀……”卓罗一脸不解之状。 “啊?真的没有吗?”胡国柱的双腿都在哆嗦。 卓罗皱着眉头,仔细地思考了一下,便恍然大悟般地答道:“有!曾跟随我的部下,确有一个名叫巴索的拔什库。” “是吗?那他现在在哪?”胡国柱双眼一亮,声音都微微发颤。 卓罗却又用奇怪的目光望向他,然后低声答道:“你问他干做什么?此人在入关后不久,便阵亡于与流寇的对战中,难道,胡将军竟认识此人?” 这句话一出口,胡国柱万念俱灰。 “完了,完了,受骗了……”脸色苍白的他,下意识地喃喃低语。 吴三桂沉下脸来:“国柱,你怎么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什么完了?到底发什么事了?你快快给本王讲来!” 胡国柱一脸懊恼,只得将朱慈煊等人假扮拔什库骗走自己坐骑之事,向吴三桂等人一五一十地全部讲述出来。 听完胡国柱的叙述,吴三桂、爱星阿、卓罗三人的脸上,俱是显出极度震惊几乎不可置信的表情。 吴三桂一脸冰冷,沉声道:“胡国柱,你何以见得,必是那朱慈煊等人假扮?” 胡国柱垂首回道:“禀平西王,因为只有他们,最有作案的可能。” “为何这么说?” “因为在下已想明白了。这样的拔什库盔甲,以及另一人所穿的步甲兵之盔甲,还有他们所使的武器精钢虎枪与长柄挑刀,若是普通盗贼,根本就不可能获得。只有朱慈煊他们,在当日干掉了四名军兵后,才有可能从他们身上剥得衣甲,然后又然其尸首抛扔入涧中,制造出同归于尽的假象,用来蒙骗我等。” “然后,那些巡查的哨卒也说了,他们这三人,正是从密林之中一齐钻了出来。若非是躲在林中的朱慈煊等人,又还会是谁?他们随后假称是卓罗大人部下,外出办事路上遇袭,被射杀了坐骑,才只得穿越丛林来躲避匪贼,这才蒙骗住了巡查的一众哨卒。” “接下来,这厮利用哨卒们对其身份不了解又畏惧得罪上官的机会,连讹带唬,让岗所中包括队长陈道荣在内的一众人等,俱对其身份深信不疑,这才骗得包括在下坐骑在内的三匹马,就此脱逃而去。” 说到这里,胡国柱忍不住一声长叹:“我实是没想到,这厮竟会如此大胆,反过来给我等来了个灯下黑!倒是……” “砰!” 一声脆响,打断了胡国柱的懊恨之语。 胡国柱抬眼一看,却见是卓罗重重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边缘,震得附近的几个菜,都险些翻了。 “哼!朱慈煊这个贼厮,当日与四名军兵交战,犹然未死,潜遁了恁多时日,如今竟敢假扮我的部下,骗了马匹逃走,实是可恨之极!若是被某拿住,某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卓罗大声吼叫,气得脸孔都歪了。 第四十二章 如抓不到,则为假冒 卓罗如此失态,一旁的爱星阿,却是一脸冷峻。 他对吴三桂沉声道:“平西王,现在潜龙已入海,猛虎已下山,我等在此抱怨哀叹,奚无甚益。以我之见,需得立即追查捉拿此人,方为要紧。” 吴三桂一脸阴沉,闷闷回道:“此为自然,不需吩咐。” 一语说完,他大喝一声:“胡国柱!” 胡国柱全身一激凌,大声回道:“卑职在!” “本王命你,调派昆明及周边的全部兵马,于各处道口要隘进行检查拦截,断不可让朱慈煊他们从昆明一带逃走。一旦发现,立刻捉拿,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胡国柱大声应喏,随即匆匆离去。 望着胡国柱远去的背影,吴三桂忍不住一声叹息。卓罗与爱星阿二人,亦是绷着脸孔一声不吭。 一场布满美酒佳肴的盛宴,已被搅合得如同一个臭气薰天的厕所,令他们如坐针毡。 最终,还是吴三桂先开口说话。 “二位,本王在想,现在朱慈煊已然逃出密林,不知去往何处。若是胡国柱能将其顺利擒拿或斩杀,倒还算不错的结果。但是,万一此人真的逃走,我等却该如何自处?” 后面结尾的话语,吴三桂的声音明显发颤。 卓罗与爱星阿,当然知道吴三桂意下所指,无非是在想着,万一被清廷觉察到了朱慈煊等人从昆明逃走的消息,他们该如何应对清廷的责问。 毕竟,当日处斩朱由榔父子等人,他们三人俱是在场,此番捅出了大篓子,三人乃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脱不了干系。 一片沉默中,还是爱星阿先开了口:“平西王,卓罗,以我看来,此事还是先别向朝廷奏报吧。” 见吴三桂与卓罗,俱把目光投向自己,爱星阿冷冷道:“现在捅了篓子,能先自己擦净屁股,不授人以柄,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万一这朱慈煊真的没抓到,我等一直隐瞒不报,那朝廷追究下来,我等又该如何应对呢?”卓罗一脸忧色地插话过来。 爱星阿斜了他一眼,目光却愈发冰冷。 “若是如此,我等就需要协同口径,一口咬定这个逃走的朱慈煊是假的!此人之所以出现,乃是残明势力假冒已死去的太子借机作乱。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先前所上的奏折与如今的现状对应起来,让朝廷找不到指责我等的借口!” 这段话,爱星阿说得冰冷而清晰。一字一句,有如一根根响鼓,重重敲在吴三桂心头。 吴三桂一脸阴郁,一双三角眼却是愈发阴狠闪亮。 他咬了咬牙,厉声道:“安西将军说得有理。朱慈煊骗马逃走之事,我等先尽量摭过,将此事内部处理。若是万一不能抓住这厮,还被朝廷发觉了,你我三人就皆一口咬定,此人乃是残明余部假冒。唯有如此,方可不露马脚,也唯有如此,才可不被朝廷追究责任。” 卓罗叹气道:“好吧,既然你们都这般认为,我又还能多说什么。现在你我三人皆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是要同心协力,共同应对。” 二人商议完毕,再也无心吃饮,只得草草散了。 卓罗与爱星阿离去之后,吴三桂又亲自下了一道旨令,来惩治犯了大错的陈道荣等人。 他下令,将陈道荣革职拿办,降为普通士卒,与他的六名属下一道,俱从昆明调离,发派滇南,去与晋王李定国对抗的最前线,投充效命。 而他们的上级,那位把总王知武,亦有对部下管束不严之过,从七品的把总之位贬降一级,降为八品千总,另外罚俸三月,以示惩戒。 而在昆明城外,胡国柱开始立即调派兵马,对昆明通往各地的关口要隘大加巡查,过往人等俱是严厉盘问,倒是使出了搜山检海的气概,势必要拿住朱慈煊等人的模样。 此时此刻的朱慈煊等人,却已然离了昆明地界,来到了澂江府与昆明交境处的昆阳州外。 经过了足足三个多时辰的奔行,天已黄昏,三人此时俱是疲累不堪,汗尘满面。 这其中,朱慈煊所骑的踏雪宝马,尚是神态自若,体发微汗,脚力尤健,而王从敬与许冠二人所骑的马匹,则俱是汗出如浆,气喘吁吁,步子已愈发艰难缓慢。 “二位快快跟上,现在这紧要关头,可不要拖延!”见二人落在后头,朱慈煊扭头催促。 许冠气喘吁吁地回道:“殿下,我二人之坐骑,皆是才好的伤马与病马,可不能与殿下的宝马相比。行至此时,马匹已然十分疲倦,只怕若是强要行进,只怕会有暴毙之忧。” 闻得此语,朱慈煊眉头一皱,立即轻吁一声,勒住缰绳。 许冠连人带马,俱是喘着粗气,得得地凑过来,便对朱慈煊低语道:“殿下,现在我等已快离开昆明府了。前头过了昆阳州地界,便是澂江府。以在下看来,我等现在已是人马俱疲,天色又晚,还是要先找个地方歇息下,人吃饭马吃草,方可再继续前进。” 他略顿一下,又压低声音道:“更何况,我等离了昆明,驻扎在外头的满兵亦是少见。你与王公子二人,这身的盔甲只怕再穿不得,还需立即去换了普通衣物,再于道上奔行时,才不会惹人怀疑。” 许冠的话,说得朱慈煊亦是点了点头。 “许给事,这里你路熟,离此最近的镇子,却是哪个?” “禀太子,是临阳镇,过了临阳镇,就是澂江府。” “好吧,那我等换下衣服,立即赶去临阳镇,就在那里吃点饭食,也给马喂点草料。同时,亦如你所言,立即去找家衣物店买向套普通衣物,给咱们换上。” 一语说完,他又立即对王从敬说道:“从敬,此处偏僻无人,你我就在这里把盔甲脱下,与武器一道藏于马身。” 王从敬连声答应,二人跳下马上,迅速将身上盔甲带靴等物一齐脱去,再将其绑在马背上。 随后,三人继续策马前行,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来到官道边的这个小镇子——临阳镇。 第四十三章 换衣风波 “太子,这个阳临镇我来往多次,却是极熟,我等先去估衣店买衣服换穿吧。”三人策马入得小镇,许冠立刻手指镇口最外边的一家店铺,对朱慈煊低声说道。 “好,请许给事前面带路。”朱慈煊点了点头,却又问道:“敢问何为估衣店?” 许冠笑道:“这估衣店呀,是除了卖新衣之外,还有卖二手衣服的的店铺,也可以算是当铺的一种。想来估衣之意,就是指一般的富裕人家有穿剩下的、或嫌过时了的衣服,都送到这种专门收售旧衣物的店铺,由他们再转手卖给那些生活困顿又买不起新衣服的人。这种通过二手经营而得利的店铺,就叫估衣铺。” 许冠说得兴起,又道:“万历年间,还有写有《估衣街竹枝词》一首,倒是生动地描绘了这估衣铺的经营呢。其诗云:‘衣裳颠倒半非新,挚领提襟唱卖频。夏葛冬装随意买,不知初制是何人。’啧啧,这般文笔,倒甚是不错。” 一旁的王从敬一脸不满:“为何我等只能去买别人的旧衣服穿,去成衣店买几件新衣服,又有何不何?” 许冠扭头叹道:“王公子,咱们现在可是被平西王大力通辑之人,如何还敢打扮得光鲜整齐招摇过市。且那种成衣店,都是有钱人才去的地方,门外多有清兵巡逻守卫,万一我等前去,引来清兵盘问或被不怀好意者盯上,岂不是自找麻烦么?” 朱慈煊亦道:“许给事说得有理。咱们现在换衣服,可不是为了装扮漂亮,而是尽可能扮成不引人注目的普通百姓。去寻几套寻常衣服来穿,已再好不过了。且这家店铺就在镇子入口,我等即刻买了换上,却可更好掩藏自己呢。” 王从敬见二人俱是这般说辞,心下虽无奈,却只得跟着他们一路行去。 三人在许冠在带领下,随即一齐进入估衣店的院门。入得院来,复把马系在店厅外的马桩上,便快步入内。 入得厅中,放眼望去,整个店内是一个空敞的大堂,摆了几张交易柜子,柜子后面立了许多衣架,上面挂满了各式各式的男女衣物,有多名伙计穿走其中。因天色已晚,倒是未见其他的客人。 三人一路奔行,风尘仆仆,模样俱是狼狈不堪,一副鸠形鹄面的模样。他们入得店来,估衣铺的伙计们不是懒得理他们,就是向其投来鄙视的眼神。 朱慈煊等人,此时倒也顾不了太多,他们直奔交易柜台,向一个正在在点检衣物的伙计走去。 才走近一些,便听到这伙计在大声喊话:“老浑笔一件,一码两;柳字笔两件,三码整;番字笔一件,半码四……” 听到这有如神秘代码一般的话语,朱慈煊不觉一怔。 靠!这人说的甚话,怎么自己却是一句话儿也听不懂。 许冠见他皱眉,在一旁笑着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卖估衣的价格,可不能轻易让外人知晓。所以呀,这些个伙计们的彼此交谈,讲究的是要说暗码儿和行话,又谓之“暗坎儿”,也叫做“笔”。什么“老浑笔”、“柳字笔”、“桃字笔”、“番字笔”,直到“杓字笔”,就是由一至十的数字串,代表衣服的型号。后面的码数之类暗语,则是指代其价格。当然了,这些是他们内部交流的暗语,咱们作为顾客,不必管他这么多,且径去问价便成。” 朱慈煊心下暗叹,点了点头,便上前问道:“伙计,我三人欲买三套成衣,却要多少钱?” 那伙计停下手中的点检,却怔怔地看着他们的头顶,不说话。 朱慈煊心下一怔,莫非,因为这一路奔波,他与王从敬的假胡须早已掉落路上,竟是被他识穿了身份不成? 倒是许冠立时反应过来,脸上堆笑道:“小哥是见我等未曾剃头而讶异吧?我等乃是山间猎户,常在土司地界行猎,故向来少与汉地交流。这剃发一事么,因为久在山林,又去哪里寻他个剃头匠来!故也一直未曾剃却,却让小哥儿见怪了。” 那伙计撇了撇嘴:“听你们的口音,我就知道不是本地人。虽然现在平西王治下,对剃头一事抓得不如内地严,这各大土司地界,更是宽松得很。但将来如何,却是难说哩。依我看,你等最好还是抓紧剃了头,免得给官兵盘问,徒惹事端。” 许冠笑着点头:“那是那是,小哥提醒得对。” 那伙计眼珠灵活转动,见他们如此打扮穿着,想来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便懒懒地回道:“最便宜的衣物,一件一百文,三人便是三百文钱。” 许冠立道:“那可否让我等先看看衣服?” 伙计又白了他一眼,才懒洋洋挪动脚步,去到最里面的角落中,拿了三件旧衣过来。扑的一声,平掷在柜台上。 “喏,就这三件了,虽然破旧了些,却是最便宜的了。” 朱慈煊放眼看去,只见这三件衣服俱是破败不堪,衣襟处多有未曾洗净的污渍,全身上下多有虫咬之洞,更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怪味,不禁心下甚为不悦。 他扭头对许冠低言道:“许给事,我等虽然不求装扮漂亮,却也不好穿得如此肮脏破败。毕竟,等会若去普宁寺,穿得如此寒酸猥琐,只怕连庙门都是难入呢。” 许冠亦是点头,遂对那伙计说道:“小掌柜,敢问还有好一点的衣服么?这几件衣物,恁的破败了些。” 那伙计不耐烦地回道:“好一点衣物自然是有,只是价格却是高些,不知你们可否出得起?” 听到这话,朱慈煊顿是愈发不悦。 他迅速地往怀里摸去,一边掏一边忿忿道:“我等如何出不起,你如此小看……” 不过,朱慈煊掏摸的手,迅速地停住了。 因为他发现,当日从拔什库身上掏得的那几两银子,就在上午,因为获得了坐骑一时兴奋,竟全部扔给了岗所的陈道荣了,此时此刻,却是身无分文。休说买三件更好一点的衣物,就是这三件最差的衣服,他们都买不起呢。 这一刻,朱慈煊尴尬到极点。 他这般神态,迅速地被店伙计的目光捕捉到。 此人冷冷一笑,立即收起了柜上的衣物,嘴中犹是揶揄道:“三位客官,不是我说你们,你等若是没钱,便休然烦扰我等。没见到我们正忙着么,岂有时间来与你等打搅闲扯……” “谁说我等没钱!你稍等一下。”一直没说话的王从敬,却是愤然打断了伙计嘲笑的话语。 然后,他匆匆步出店外,从马匹上解下一个包裹,又蹬蹬而入,将那包裹砰的一声,丢在柜台上。 “好好看看!这两张熊皮,能值多少钱!” 那伙计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随即动手打开包裹。 打开这后,他瞬间呆住,脸上满是羡叹之色。 他看到,里面装的,是一大一小两张毛色浓亮的上好熊皮! 第四十四章 装扮一新 伙计双手发颤,他先是打开面上的小熊皮看了看,又抖开后面那张巨熊皮,不由得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好家伙,恁大的一张好熊皮,真是颇为值钱的上等货哩!” 王从敬没好气地回道:“怎么样,熊皮不错吧?你还说我等没钱,岂非……” “这事是小店错了!某在此,给三位老客谢罪了。”这名伙计尚未回答,从后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很快,一名身材圆胖,戴着瓜皮小帽身着黑绸扣褂的人,从后面的衣架中转了出来。 见得此人,伙计立即向其躬身行礼:“谢掌柜。” 谢掌柜嗯了一声,绕过伙计,来到这两块熊皮前,又仔细地看了一看,便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对三人说道:“真是好皮子啊!虽未鞣制硝化成熟皮,却是极好的货色哩。三位老客,可是要以这两块熊皮来换衣服么?那敢情好啊,我这就亲自给三位挑上好的衣物。” 王从敬与朱慈煊二人尚未开口,一旁的许冠已抢先道:“掌柜的,你说这话也未太小气了些。我恁好两张熊皮,如何就只值三套衣服?” 谢掌柜一怔,脸上又堆起笑来:“那依老客之见,值价如何?” 许冠眨了眨眼:“除了要给我们最好的三套衣物之外,另外再作价纹银十五两。” 谢掌柜脸上肌肉一颤,但立即笑道:“老客这价,也未免太高了些,要知道云南当地,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十五两银子呢。你这两张熊皮,作价也太高了些。我给老客说个实价,除了从帽子到鞋袜的三套衣服外,再给你六两银子,也就足够了。” 许冠摇头道:“虽然这做生意,坐地起价,立地还钱,但这熊皮可是稀罕物件,你等可以难得谋到。若成制成皮货,卖予富贵人家,只怕你等至少也能赚个上百两银子吧。这等好货,我若不卖予你,难道还怕没处卖去么?这样吧,我也不再多说价,最低十二两银子。” 谢掌柜一声苦笑,干脆地回道:“这样吧,给你们一人两套衣服备换,一套本店最好的,一套稍次一些的,皆是衣帽鞋袜俱全,另外本店再付九两银子,买你等这两块熊皮就是了。” 许冠还欲还价,朱慈煊却暗地里拉了他一下,对那谢掌柜朗声道:“可以了,这三两银子,我等不与你争了,就以这个价钱成交吧。不过我还有一事,帮请谢掌柜帮忙。” 谢掌柜见生意终于说成,一脸喜色道:“老客请讲,只要我等能帮得上忙,一定尽力办到。” 朱慈煊立道:“我等来到贵地,人生地不熟,又因发式未剃,怕遇到兵卒无谓的盘查,平白地给自己找麻烦,就不想再去市面吃喝闲逛了。所以,我等想着,就在这里吃饭洗沐,以及三匹坐骑也喂点豆料,让我等吃完之后,再赶路回去。若掌柜的同意,我等在此先行谢过。” 他这话一说完,谢掌柜心下迅速盘算起来。 这三个人所吃的饭菜,再加以三匹马要喂的豆草料,加起来也不过一两银子足矣。至少洗沐之类,店铺后面便有水井与厢房,基本无甚花费。这样的话,等于自己又平白地多赚了二两银子呢。 想到这里,谢掌柜喜笑颜开,立即回道:“老客这是什么话,能谈成这笔买卖,本柜心下高兴,帮这点小忙,又有何妨。你等且去后院歇着,先去打水洗澡。你三人的坐骑,也皆牵到后院去,让店中伙计帮着喂点豆饼与草料。” “好,多谢了。” 接下来,朱慈煊等人便牵了马匹绕行到后院,在一处食槽处系定。 而这食槽边,已系了两名老马,很快便有一名伙计,抱了草料与豆粕来喂。 这样的估衣店,因为业务关系,多有需要用马之处,故有自家的食槽与马匹,亦不足奇。而朱慈煊提出这般要求,亦是在店中交易时,听到了后院里有马匹嘶鸣。他便想着,既然估衣店里养了马匹,自是可以利用此店来给自己帮忙喂下马,结果还正如他所料。 马匹开始喂食后,那名伙计又提来三个大木桶,交给朱慈煊三人,让他们去水井提水,再去一旁的无人厢房自行洗沐。 这时,谢掌柜亲手拿了厚厚一叠干净衣物,给朱慈煊他们一人分送两套。 朱慈煊注意到,这名掌柜交给自己的这两套衣物,明显与王从敬和许冠不同。这两套衣服,布料崭新,纹饰清晰,就算不是新制衣物,也足有八成新。 然后,谢掌柜又一脸谄笑地将三个铭了官印的三两重的新银子,交给了他。 朱慈煊心下暗叹,看来这谢掌柜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是他们中的领头者,这才刻意对他区别对待,又特意把银子给了他,算是承了自己的一份人情了。 朱慈煊笑了笑,略略一谢,便收过衣物与银子,系于马匹之上。 谢掌柜离去后,三人随即用桶装起清凉的井水,提到旁边的厢房,给自己好好洗了个澡,去除了这一身的风尘与污垢。 接下来,三人梳头整理完毕,原有的肮脏内衣俱是丢弃,换上了新得的那套高级衣物。 换完之后,对着厢房中铜镜自照,朱慈煊发现,自己头戴小帽,身着新衣,足穿轻靴舄袜,腰系绸带,有如一位风情卓然的翩翩公子,与先前那幅狼狈逃串的模样,倒是完全不同了。而一旁的王从敬与许冠,亦是风度卓然,面貌焕然一新。 朱慈煊心下感慨,人活世间,果然还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 三人洗沐完毕,有伙计领着他们去一间偏房,里面已摆了一桌从街面买来的酒菜,虽然样式寻常,倒也颇为丰盛。 三人再不客气,立即大吃大嚼起来。不多时,便如风卷残去一般,将满满一桌的酒菜,给吃了个罄尽。 朱慈煊等人酒足饭饱,正欲离开,忽听得店外有人大叫起来:“奉吴将军之命,特来搜检城中的残明分子。店家,快快出来接待!” 第四十五章 蜀王世子,竟已投敌 才在厢房中吃过饭的朱慈煊三人,闻得此语,皆是心下一凛。 王从敬低声问道:“殿下,莫非是我等从密林中逃走的消息,已然传到此处,他们要奉命来捉拿我等么?” 朱慈煊略一沉吟,便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他们没这么快。就算我等离开昆明后,清虏立即派人来追,一时也难明辨明知道我等的逃亡方向。更何况,他们再是发现我们的踪迹,还要辗转禀报请示,速度只会更慢。以孤来看,此番清兵巡查,怕是另有目的。” 他刚说完,一名伙计过来,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朱慈眼珠一转,立即回道:“小哥,外面有军兵叫唤,说甚搜检残明分子,却是何故?” 那伙计一边收拾一边回道:“咳,你等外地之人,有所不知。咱们这两州相交的地界啊,皆是吴应麒将军主管,所以那些清兵,才皆说是奉了吴将军之命,来各处店铺搜查哩。” 吴应麒? 听得此名,朱慈煊皱了皱眉。 原来此处的统治者,乃是吴三桂之侄——吴应麒。 吴应麒,又名吴应期,字维周。在传统史料中,一直说吴应麒是吴三桂的侄子,深受吴三桂的器重,每次作战,他都在前线冲锋陷阵独当一面,乃是吴三桂手下一名着名的猛将,在吴军十大名将中位列前茅,更为吴三桂扫灭南明,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过,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吴应麒其实不是吴三桂的侄子,而是吴三桂的亲儿子。只因为吴三桂有个兄长无子,才将吴应麒过继给伯父做儿子。这样一来,本来就是亲爹的吴三桂,也只能是吴应麒的叔叔了。 不过这种算没有证据的野史了,在此写明,仅为一乐。 “那吴将军要搜查什么?”朱慈煊又问。 “搜查什么?这个么,还要从那永历皇帝,在蓖子坡被杀之后说起呢。”伙计一脸鄙薄,侃侃言道:“当日永历帝被杀,消息传到了咱们昆阳地界,说什么那太子未死,而是跳崖逃走了,却又找不到尸首,不知所终。于是,平西王府传下令来,要求各地的军将多加访查,以求得太子的最终下落。因此,咱们地界上的吴将军,开始假借此令,以怀疑有残明分子潜藏于各店为由,四处勒索商户,索取钱帛,倒是好好地发了一笔横财呢!这不,今天这些手下喽罗们,又开始打着这帮旗号,开始例行索贿了。以我看,这位太子一日不找到,吴将军便是一日不停地勒取,咱们的苦日子呀,还不知要何时是个头呢。” 听到这里,朱慈煊表面装出同情之色,心下却终于轻松了许多。 一旁的王从敬与许冠二人,亦是面孔放松下来。 现在这般状况,只要清虏不是特意针对他们,那三人的逃亡计划,当可继续进行。 不过,就在这时,那伙计却又闷闷地说道:“只不过,现在城中都在传言,说永历皇帝被杀后,云南各地的残明势力,基本已无甚斗志,向清军投降者倒是比以前多了不少。还说那隔壁的澂江府中,躲藏在山谷内的前明蜀王之子刘震,好象业已在近日,被吴将军派人说动,准备下山归降平西王呢。” 这个伙计的这句无心之语,有如一柄重锤,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狠狠地敲击在朱慈煊心头! 不是吧?! 竟有这等事?! 自己正打算去投靠此人呢,怎么这位蜀王世子,就要提前去投降清朝了呢? 他扭头旁望,见王从敬与许冠,亦是一脸震惊的神色。 这其中,特别是许冠,他圆睁着双眼,半张着嘴巴,一脸震惊到不可置信的表情。 对于他这般表现,朱慈煊十分理解。 因为许冠正是奉了刘震之令,特意从关索岭来昆明找太子的下落,结果他误打误撞地找到了朱慈煊等人,与他们一道在山林里呆过了这段时间,如今却听到了刘震要投降清廷的消息,如何不令他震惊无比。 这样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足以彻底击溃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这位小哥,你说那刘震要吴将军投降,可是实情?”许冠脸色发白,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这伙计呵呵一笑:“咳,全城人都在这么传,咱不也就顺嘴说了一句么。难道我等小店伙计,还能去吴将军府上验明不成?不过,听说这位蜀王世子盘踞在澂江府关索岭,亦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官府却一直没派人去剿灭。也许,吴将军就是存了个心思,打算在灭了永历皇帝后,让他们这些列明余部再无斗志,乖乖投降大清得了。” 听得此人这轻忽又随意的话语,朱慈煊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有如刀割。 怎么办? 若是刘震真抗不住清廷的压力,率领部众全体投降了清廷,那自己此番前去,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要知道,在正史上,这位蜀王世子刘震,就是因为得到了永历皇帝被缢杀的消息后,彻底心灰意冷,率部下山降清的。 难道,这样可悲的历史,还定要在自己身上重演一遍么? 朱慈煊心思迷乱之际,从前面的厅堂处,又传来清兵的喊话声:“好了,前厅搜查完毕,咱们哥几个,再去后院里搜检搜检吧。” 底下是几名清兵杂七杂八的应喏声。 朱慈煊一脸凝重,立即从座位上站起。 他知道,现在的局面已容不得他们在这里探听更多的消息,为避免清兵的盘查,他们需得立即离开,方才最为正确的举动。 “各位,现在饭也吃了,马也喂了,我等也该尽早离开了。”朱慈煊边说边向二人使眼色。 王从敬与许冠二人,亦立即起身,与朱慈煊一道离开厢房。 他们随即来到院中,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就立即猛磕马肚,从侧门打马离开。 为避免清兵盘查,三人也未再进入阳临镇中心,而是从这家位于镇子入口处的估衣店急急掉头,从旁边的小路绕行而过。 三人打马奔行,一直骑到了僻静地段,朱慈煊才吁的一声,勒住了马蹄。 第四十六章 普然和尚 在他身后,王从敬与许冠二人,亦是急急停住。 此时,夕阳已没,明月未升,山野之间一片昏暗,晚风呼啸不停,夹着几声悠远的狼嚎。 “殿下,若真如那伙计所说,刘震已投降清虏,我等此去,岂非自投罗网?”王从敬忧心忡忡地说道。 一旁的许冠,却是一脸的尴尬与惶然,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在下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突变成这样。唉,都怪我等被清虏逼迫,不得不在林中呆那么久。不过,恕在下直言,若是就此放弃蜀王世子,白白丢失了这只兵马,也未免太过可惜……” 许冠这话,说得颇没底气,他用一种求援般的目光望向朱慈煊,却发现朱慈煊正拧眉深思,面无表情。 朱慈煊沉吟一阵,抬起头来,安慰性地拍了拍许冠的肩膀。 “二位,我等只不过听了一名伙计的传言,现在刘震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却是难知。还是先尽快去普宁寺见邓凯和尚要紧。”朱慈煊深吸一口气:“到了那里,再向邓凯详细问下蜀王世子刘震的具体情况,亦不为迟。” 朱慈煊一语定音,三人继续策马疾行,连夜赶路。 饶是如此奔波不停,当他们终于来到长松山普宁寺外时,已是次日下午时分。 入得庙门,三人将马匹在马栏中系好,朱慈煊看着前面的幢幢庙宇,森严气象,心下不禁颇为感慨。 没想到,那位总兵邓凯,自皇帝从缅甸押回云南后,竟会寻机脱逃来到这长松山上的普宁寺出家为僧。他取名“自非”,又法号普然,这般改变求存,亦是令人感叹。 “太子,你且在外面等下,待在下先去里面与邓凯谈谈,再来迎接二位。”许冠对朱慈煊低声道。 朱慈煊点了点头,便与王从敬一同在庙外的不显眼处站着,一边百无聊赖地看来来往往的香客与行人。 不一会儿,许冠匆匆而出。 二人看到,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小和尚。 朱慈煊看到,这名小和尚,剑眉星目,面孔棱然,身材高大,看其全身上下,竟有种说不出的孔武勇健之势。 许冠与这名小和尚匆匆而来,一路来到朱慈煊面前。 二人走近,许冠立即介绍道:“二位,这位乃是邓和尚身边侍奉小徒智明,下面就由他领我等同去普然和尚之处。” 他一语说完,那智明小和尚打了个佛号,对朱慈煊与王从敬说道:“二位,且随我入寺吧。师父闻得二位贵客到来,正在其自家禅房等着呢。” 朱慈煊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请小师傅带路。” 有这智明和尚带路,一路上行来,虽有过往的僧人,不时对他们侧目而视,却也没有多问什么,反而皆是闪开一条路,让他们顺利通过。 入得寺来,朱慈煊看到,这普宁寺,不愧为澂江府中颇具规格的寺庙,规制宏大,气象宏阔,一入法门,清净庄严,无尽风光。又兼行人稀少,钟磬时闻,一时间,令人出尘忘俗,仿佛万丈红尘,皆被抛于脑后。 众人一路行去,但见足底青石铺道,道外松柏参天,两侧的经楼中,有僧人正在推动巨大的转轮经架,颂扬佛号。更可见那道旁的勒石碑座,为赑屃持载,高大耸峙,年代悠久,却不可细辨碑上文字。 很快,众人来到大雄宝殿正殿之外,但见青瓦覆顶,气势宏大,飞甍舒展,龟首四出,持剑、琵琶、伞、蛇的四罗汉分立门内两旁,大殿正中供奉释迦牟尼像,二弟子阿难、迦叶侍奉两旁,形制华丽,精美宏大,给人强大的心灵压迫感。 远远看着释迦牟尼像,朱慈煊深鞠一躬,心下暗自祈祷:“我自后世穿越而来,唯愿佛祖保佑,复明兴汉,打败鞑虏,恢复社稷,驱逐腥膻,则吾愿足矣。” 随后,众人又经过的中殿与后殿,形同正殿而稍小,分别供养阿弥陀佛及药师佛像。朱慈煊等人,一路礼佛,踽踽而行,又穿过数间福房与居士院后,便到邓凯所居的禅房中。 智明和尚快步来到房门外,对里面小声喊道:“师父,二位客人已带到,可否要让他们进来?” 他一语说完,里面一个颤颤的声音传来:“好,就带他们进来吧。” 智明喏了一声,便引着朱慈煊等人,一道从外面快步进入。 朱慈煊入得房来,一眼就看到这间禅房颇大,里面却仅有一床一柜,以及旁边两个硕大的书架。除此之外,厅前还摆了几个圆底黄襥蒲团。 而那邓凯和尚,则是身着一件暗黄僧袍,在最前头的一个蒲团上,手捻佛珠,闭目端坐。 这端坐蒲团上的邓凯,最为引起朱慈煊注意的地方,并不是他藏压在身下的那条瘸腿,而是他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 这道刀疤,在今世的朱慈煊记忆中,留有十分深刻的印象。 当日咒水之难时,底下的缅兵欲对永历帝无礼,想要抢夺他身上的财物与龙玺,幸得作为亲随护卫的邓凯拼死阻拦,才未让他们伤害永历皇帝。不过,却在抗争中,脸上被猖狂的缅兵给狠狠地砍了一刀。 这道狰狞的暗红色刀疤,一直存留至今,向每个见过它的人,展示出一名护卫的绝对忠诚。 此时,邓凯睁开双目,两道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向朱慈煊投来。 二人目光相对,彼此凝然,仿佛千言万语不诉,却已尽在不言之中。 终是邓凯轻咳一声,手捋稀须,对智明吩咐道;“徒儿,你且出去门外守着,不要让闲人进来。” “喏。” 智明应了一声,退出门去。 至此,房门之中,只留有邓凯、朱慈煊、王从敬、许冠四人。其中邓凯端坐上首,朱慈煊等人则分坐于下端,摆成一个围着邓凯的半弧形。 一时间,房中安静无声。 还是邓凯缓缓开口:“太子,你说你有先帝留下的证物,可是实情?” 邓凯其实认识太子,对他的面目颇为熟悉,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想尽可能地多些实证。 朱慈煊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永历皇帝的那块雕龙玉玺,交给邓凯验看。 邓凯一脸郑重地接过,细细看过后,双眼之中,已是老泪纵横。 对朱慈煊验明正身后,邓凯打消了内心最后一丝怀疑。 然后,他双手将玉玺奉还给朱慈煊后,便颤颤起身,对他稽首跪拜。 “太子殿下,老臣无能,退隐山庙,救驾不力,万望殿下恕罪!” 第四十七章 尽人事,听天命 见邓凯向自己跪拜,朱慈煊急忙上前搀扶。 “邓总兵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起身。” 听到朱慈煊不再叫自己的法号,而是径直称他为邓总兵,邓凯全身顿时又是微微一颤。 “太子殿下……” “且起身说话吧。”朱慈煊回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 邓凯站起身来,却不肯再坐于上首,而是硬要让朱慈煊坐上去。 朱慈煊略作推辞,便欣然入坐。 方一入坐,邓凯便问了他一个问题。 “太子殿下,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一语说完,目光灼灼望向上首的的朱慈煊。 而这个问题,许冠与王从敬二人,虽已听过朱慈煊的回答,却在此时,皆犹是一副十分关注的样子,直直望向了他。 见各人的目光俱是望向自己,朱慈煊微微一笑。 “接下来,孤想着要去关索岭,去见蜀王世子刘震。” “去见蜀王世子?可是太子有意要拉拢他?”邓凯紧接着问道。 朱慈煊点了点头;“正有此意。孤打算去得关索岭后,便要说动刘震,要与他一道南投晋王李定国。再以滇南为据地,徐图进取,兴复大明!” 这段话,朱慈煊说得沉稳又坚定。 邓凯听完,却是低下头来,脸现黯然之色。 “殿下,恕老臣直言,这两天,在下听闻从澂江府中传来的流言,说刘震被清虏使者劝说,已然准备投降吴三桂手下大将吴应麒了。” “哦,原来邓总兵也听过这传闻了么?看来,我等在阳临镇听到的流言,还愈发有鼻子有眼了呢?”朱慈凛心下凛然,犹是平静回道。 接下来,他把昨天从那估衣店伙计口中听到的刘震降清一事,向邓凯简述了一番。 邓凯脸现痛苦之色,忍不住叹息地摇了摇头。 “唉,叫在下说什么好呢,刘震啊刘震,还是太年轻了,竟连这点时间都捱不得,就急急地投向清廷了,如何不令人痛惜之至!” “邓总兵,你也觉得刘震已降么?”王从敬在一旁插问。 邓凯又是一叹:“老臣心下感觉,刘震也算是个忠直之臣,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降清。但是,永历皇帝被吴狗弑杀后,各地的大明势力皆觉已没了盼头,故多有降清之辈。所以,刘震被奸人说动,现在率部降清,亦是极有可能。” 他一句说完,却又直直地望向朱慈煊:“殿下,现在已是这般状况,你还要去见那刘震么?” “当然要去。”刘震的回答,直接而简洁。 “哦?” “原因么,也很简单,因为对于孤来说,刘震的这支兵马,实在是太宝贵了。”朱慈煊目光幽幽:“如果孤能说动刘震,把这支兵马拉过来,为我大明所用,将来再一齐南下去找晋王李定国,无疑会为大明复兴,凭添了一份珍贵的力量。” “但是,若刘震执意投清的话,他还会听你的么?”邓凯又是幽幽一句。 朱慈煊听到这句问话,心下亦是一凛。 是啊,若那蜀王世子刘震,真的已经执意降清,他还会听自己的劝说么? 自己虽有大明太子的身份,有先帝留下的印玺,又成功从蓖子坡逃得性命,但毕竟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功业与名望,又能多大的把握,去说服一名已动降心的的部将呢? 而在这样的状态下,孤身前去的自己,只怕连刘震发自内心的尊重都办不到,又有何能力,去收拢他的手下军兵来为已所用呢? 更何况,此番前去,艰险重重,这位本已处于半脱离状态的蜀王世子,若是善良之辈,也许只会在保持表面尊敬之余,对自己刻意远离。若他是个歹毒之人,说不定会立刻就将自己擒下,转手献给清廷去邀功呢。 不过,面对邓凯的怀疑,朱慈煊深吸一口气,淡淡说了一句话。 “孤只相信,事在人为,车到山前必有路。孤此番前去,自会尽最大努力去劝说蜀王世子。纵是事有不成,刘震执意不附或坚决要降清,孤亦会再作打算。” 见邓凯与众人,皆在直直地看着自己,朱慈煊继续道:“不瞒各位,孤之心下,亦是做了两手打算。若是那蜀王世子刘震,孤难以说服。那孤则会立即折转南下,继续去找晋王李定国。想来晋王忠勤王事,一心救我大明,必不会有负于孤。到时候,孤再整理兵马,收拾河山,必将重振大明,复我社稷!” 朱慈煊这番话,说得愈发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邓凯沉声道:“这么说,太子殿下是决心已定,无论将来前景如何,无论多么艰难困苦,都必定会努力振作,重兴大明么?” 朱慈煊郑重地点了点头:“孤既发此愿,至死方休!此番行事,尽人事,听天命。但只要孤此身不死,就一定会努力向前,与清虏誓死对战!此话既出,满天神佛共鉴,若有相违,孤死无葬身之地,神魂永贬九幽,不复超生!” 听得朱慈煊此绝决而坚定的话语,邓凯终于为之动容。 他用手撑地,从蒲团上颤颤站了起来,然后就向朱慈煊拱手致礼。 “殿下如此英勇果决,一心图救,实乃我大明之幸也。先帝虽薨,后继有人,又复有何憾焉!在下虽是不才,亦愿再度追随太子,以效犬马之劳!” 看到他艰难地躬身致礼,一副难以站稳的模样,朱慈煊心下一动,忙起身过去,将他一把扶稳。 不料,就在这时,邓凯反过来也紧紧抓住了他手。 “太子殿下,现在在下终于可以向你引见一个人了。” 朱慈煊闻言一怔:“引见谁?” 邓凯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一旁那一扇一直静止不动的书架,此时突然吱嘎作响地向一旁拉开,从挪开的缝隙中,走出一个身着普通服饰的清瘦之人。 “你是?……” 在朱慈煊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此人来到朱慈煊面前,扑通一声,跪地伏拜。 “太子殿下,在下是工部员外郎——黎维祚。” 第四十八章 共拥太子,齐谋大业 黎维祚? 这个名字,对于朱慈煊来说,还是多少有点印象的。 前世的他,看过一点明史,知道此人能出现在史书中,是因为他在永历帝后被俘后,曾四下奔走出力营救,但具体是何情况他就不太清楚了。 朱慈煊尚未说话,黎维祚已是双眼噙泪,兀地自说道:“在下黎维祚,字名远,四川江津人氏,在先帝时期,曾任工部员外郎。陛下被俘于昆明时,在下得知消息,说吴三桂这狗贼,可能会将陛下押送北京,交予满人处置。在下遂昼夜兼程,径往夔东而去,直抵临国公李来亨处,由他说动了夔东众营人马,抽选精锐,潜伏南下,共谋救驾。我等原本计划于贵州偏桥处,劫驾救出陛下,再谋兴举之大业。却不曾想,吴狗害怕陛下路上被劫,竟然就在昆明蓖子坡处,将陛下给当场缢杀!我等潜伏之将士,闻得这般惊天噩耗,无不痛哭失声,悲愤难抑!” 黎维祚拭了拭眼角,又哽咽道:“后来,各营将士自归夔东,在下心灰意冷,本欲遁入山林,自此不闻世事,却不曾想,一日在市面忽然听到了蓖子坡处,太子与王都尉二人跳崖逃走的消息。又闻二人自跳崖之后,尸首无寻,不知所归。在下闻之甚奇,遂下定决心,要来云南一探究竟。来到昆明后的我,也曾四下寻找过太子殿下一段时间,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后来,在下又通过一些旧人,辗转得知了邓凯总兵现在普宁寺出家之事,遂又从昆明来到这里,暂且在此寺的居士院中隐居。” 他抬起头来,望向对面正专注听他说话的朱慈煊,悠悠一叹道:“在下本想着,在这里再呆上一段时间,若还未探太子消息的话,便准备再度离去,就此归隐。却没想到,今天来此与邓凯闲谈时,忽有许给事来见,说太子殿下与王都尉二人,俱已在寺外等候,想要探见邓总兵。当时在下闻得这般消息,心下可谓是激动到狂喜!不过在下又想着,还是要先让邓总兵来探探太子,看看你以后究竟有何找算,在下才好决定将来如行事。毕竟,若太子殿下只想着苟全性命于乱世,只想着默默无闻过完此生的话,那在下也没必要再复与殿下相见了。” 说到这里,黎维祚眼中泛起激动之色:“于是,在下潜躲于书架之后,在这里悄悄地听到了太子殿下的雄心壮志,心下之激动欢喜,真真何以言说!现在,在下只想对殿下说,若蒙太子不弃,在下定当誓死追随,投效驱驰。纵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黎维祚一语说完,又伏跪于地,向朱慈煊重重地磕了个头。 朱慈煊快步上前,将他虚扶而起。 “名远,不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起身说话。” 没想到,这时的黎维祚却是一把扑了上来,紧紧地抱着朱慈煊的大腿,哀声道:“殿下!请务必努力振作,践行誓言,为先帝复仇,将大明重兴啊!若真能见到这一天,在下纵然立即身死,又复何恨!” 一语说完,这位感性的汉子,竟将脸埋在朱慈煊的大腿上,哀哀直哭起来。 见到这个伏趴在自己大腿上,哭得如同一个孩子般的黎维祚,这一刻朱慈煊心潮起伏,几难自抑。 他连连温言相劝,才让黎维祚止住哭泣,重归座位。 然后,朱慈煊抬起头来,又环视了房中众人一圈,便哽咽回道:“孤以微身,茕茕孑命,竟得诸位这般看重,乃至奋身投效,心下感嗟之念,实是何以言说。孤现在想说的,就是希望从此之后,能与诸位同心同德,共襄大业,定要彻底实现名远之愿,一齐为先帝报仇,将大明重兴,驱逐鞑虏,光复华夏!” 朱慈煊铿锵有力地说完这一大段话,房中诸人,皆是伏跪于地,拱手拜道:“我等皆愿追随太子,为大明效力!” 此时,邓凯又将门外的智明唤了进来,让他也来跪拜太子朱慈煊。 “智明,来与为师一道,一齐拜见大明太子殿下。” 智明伏身跪地,朗声道:“在下愿追随师父,为太子殿下效命!” “好,请诸位起身。孤在此再次谢过各位了。”朱慈煊作了个虚扶之势,复对众人道:”诸位,以孤之见,现在我等当一同前去刘震所在的关索岭。孤倒要看看,此番前去,到底能否说动这位蜀王世子。” “愿听太子号令!”众人一齐回道。 这时候,朱慈煊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朱慈煊、王从敬以及许冠三人,俱有坐骑,但黎维祚与邓凯师徒,若皆是徒步的话,岂非只能步行,以致白白耽搁时间么? 当朱慈煊将这个问题,向邓凯与黎维祚二人言说时,没想到二人俱是大笑。 “不知二位为何发笑?”朱慈煊不解地问道。 黎维祚笑着回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就在普宁寺不远,便有赁马行。我等此番离寺,去那里租赁马匹,再去关索岭,岂不两便么?” 朱慈煊闻得这话,顿是放下心来,遂笑道:“既如此,那等会就在赁马行外汇合,再一齐出发。” 接下来,朱慈煊与众人约定,为避免惹人怀疑,一行人要分头从寺中离开。 朱慈煊与王从敬和许冠三人,先从寺中离开。然后,等邓凯、智明、黎维祚三人稍稍整理准备行装后,再离寺而去。 最终,一行人俱普宁寺外的赁马外集合,再一同出发,前往关索岭。 朱慈煊等人,从寺中匆匆离开后,许冠在路上对朱慈煊低声道:“太子殿下,此地去关索岭,需得先过抚仙湖,再行铁炉关,方可到达。为了保险起见,我等必须一路行走山道,不可行走大路。” “那这路途,你可知晓?”朱慈煊立即追问。 许冠哈哈一笑:“禀太子,这前往关索岭的道路,在下来往多次,俱是熟知。等他们到了之后,你等可随我径去便可。” 朱慈煊笑道:“好!到时候,就请许给事前头带路。” 第四十九章 赁马而行 朱慈煊三人,一路来到赁马行外,一眼就看见到门外那一排立柱处上,拴着许多的马骡驴,旁边则是一名租赁伙计,正百无聊赖地闲站在一旁。 朱慈煊一时好奇,对许冠问道:“这种赁马行,怎么还有骡驴等出租,岂不是名不副实?” 许冠笑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这种赁马行中,其实主要业务,还是以赁骡赁驴为主,赁马者反是少数呢?” “哦?竟有这等事情?” 其实,朱慈煊不知道,在中国古代,马都是一种比较昂贵或更花钱的动物。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日常出行使用最多的还是驴子或驴车。 如唐代杜甫有诗云:“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如宋代:释师体之诗《颂古十首其一》:“浑身无处着,驿路倒骑驴。” 而到了唐代,当时的租驴业,已然非常的发达,从都城长安一直到各地偏远村镇,都有这般行当。甚至还产生了一些专门养驴出租的专业户,时人称之“赁驴小儿”。 在《太平广记》中,就记载道:“扶风马震,居长安平康坊。正昼,闻扣口。往看,见一赁驴小儿”。 而在偏远的州县,亦同样有这种营生。如《高僧传》中就写道:“次嘉州罗目县,有诉孙山人,赁驴不偿直。”至于这孙山人,说的就是药王孙思邈。 到了明朝开国后,哪怕是京官上朝办公,除了步行外,亦多乘驴。后来明太祖朱元璋认为京官骑驴有失官体,才赐有司官马,以备官用。 所以,千年而下,哪怕到了明清时代,赁驴者的人数亦是远超赁马者,也更受普通百姓的欢迎。 听完许冠的解释,朱慈煊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此马租赁费用如何?” 许冠回道:“这个就要看是短租还是长租了。” 朱慈煊一怔:“这两般做法,可有甚区别么?” 许冠军笑道:“若是短租,则赁马行会先收定金,再派出驴主,一路跟着,等到了地方后,再收全款。” “哦,那长租呢?” “若是长租,则一般是行程路远乃至要跨府过州,或是要借赁多日,方用此法。这般租法,定金乃是短租的两倍,还需有人担保,方是妥当。且因多需时日,故需要按日计价。一般来说,其中租驴为每日一百文,租马则要按两百文钱计。” 他略顿了下,又回道:“等到归还之时,马驴验明无伤,则定金足额奉还。若有损伤,则依受伤程度扣减押金便是。” 两人正闲聊之时,邓凯带到智明与黎维祚,一同来到赁马行处。 “徐掌柜,老僧又来赁马了。”未得入店,邓凯便笑着向里面打招呼。 见到老主顾过来,里面的掌柜徐应期急急出来,一脸笑容地说道:“哟,是普然和尚来赁马啊。怎么,你们师徒二人,又要出行远游么?” “嗯,此番出行,是我们师徒二人,以及这位居士一道前往他州。估计时日较长,这租赁的费用……” 他一语未完,徐掌柜急道:“唉,都老顾客,这点费用又算个甚么!这马驴脚力,你等只管牵去。何时方便了,和尚再将马驴还来便可,还说什么钱不钱的。” 邓凯笑道:“徐掌柜小本经营,亦不容易,这马驴租赁费用,如何可随时省得。因归期尚未选定,某今除交定金外,另外的价钱,皆按天计算,要多少费用,一并给付便是。” 徐应期还欲婉拒,一旁的智明便笑劝道:“徐施主,师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他是向来不喜欠人人情的。” 徐应期笑了笑便道:“那三位看着给吧。都老顾客了,咱们之间可别生份才是。” 邓凯向智明点了点头,智明从行囊中掏出二十两银子,一并交给徐掌柜。 徐应期顿是一惊:“好家伙,普然和尚,你给的定金也忒多了些。这二十两银子,买匹上好的军马都够了。你租三匹马去,看个老顾客的份上,给个七八两也就足够了。” 邓凯意味深长地一笑:“老僧说,此番远行,归期未定,这定金给多一些,亦无不可,徐掌柜尽可收下便是。” 徐应期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就先替你收着。这借据你且拿好,到时候,还剩多少银子,我尽皆还你便是。” 朱慈煊远远地听到他们的谈话,虽一直不作声,却对这个慷慨仁议的徐掌柜,心下颇有好感。 邓凯等人与徐掌柜商谈完,三人便朝那名租赁伙计走去。 那租赁伙计见有人来,双眼一亮,急急上前。 “各位,可是要租匹脚力?” 邓凯点了点头,一边把手中借据给他:“小二,去给我等三人各寻一匹好马来,某等要出州远游,可要多费些时日,这脚力可要选好些。” “好嘞,那某现在就给各位寻匹好马去,一定驯熟好骑,断无差错。”伙计看过借据,顿是一脸谄笑。 他一语说完,便急急过去,前后看了看,便牵了三匹各色马儿过来,交给邓凯。 “各位,这几匹马骟了多年,皆是性子温驯,步力沉稳,若行远路,当是不亏,正是极便于各位远行骑乘哩。” 邓凯嗯了一声,伸手过去,摸了摸离他最近那匹马的脖子。 这匹棕红骟马果然温驯,见他伸手过来,竟微低下头,任他抚摸脖颈处那新剪好的整齐马鬃。 “不错,此马果是驯熟。”邓凯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小哥,这马已选好,我等现在便牵走了。” 那伙计一愣,却傻笑一声道:“可以可以,只不过,现在最好要去找个保人,却是……” “要甚保人,和尚但是牵行无妨!” 他一语未完,旅舍门口一名小二急急奔出,边跑边冲这里大声嚷嚷。 他快步来到那租赁伙计面前,厉声道:“你这个新来的,好没眼力价儿!这位是普然和尚,乃是徐掌柜的朋友。不过租三匹马而已,又有甚不可。你莫再管,任他们骑走便是。” 第五十章 擒太子以邀功 邓凯等人顺利租下马匹后,便牵了马匹,来到与不远的朱慈煊处,与其一同汇合。 见他们过来,朱慈煊哈哈一笑,打趣道:“邓凯,你等现在这般借马,却是打算何时还呢?” 邓凯轻声一叹:“不瞒殿下说,也许只有等我们重新打回此处,在下才能将马匹给还上吧。当然了,这般话语,永远不能跟他们实详。所以,我让这位徐掌柜记下日期,到时按租赁市价一并还他便是。” 朱慈煊点了点头,又道:“刚才孤在旁边,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感觉这位徐掌柜人还甚是不错呢。也许以后,咱们还有更多与他打交道的机会也说不定。不过,万一这三匹马有何差池,死了或伤了,孤到时出钱,替你还了便是。” 邓凯笑道:“好,殿下果是慷慨之人,那在下就先多谢殿下了。” 朱慈煊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复对众人道:“好了,我等就此出发,不要误了时候。” “喏!”众人齐声回应。 接下来,众人纷纷上马,朱慈煊等人一齐从赁马行出发,一路径往关索岭而去。 一行人过了抚仙湖,又穿过铁炉关,历尽辛苦,又小心地躲开路上的清军巡逻队,经过两天一夜的跋涉,总算顺利终于来到了关索岭外。 此时,一路辛苦跋涉的他们,一行六人俱是风尘满面,神色憔悴不堪。 而虽经历这般磨炼,朱慈煊犹是双目炯炯,十分坚定有神。 他远远看到,这关索岭地势险峻,道路曲蜒,仅有一条狭窄通道可入其间,倒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 也许,清虏之所以一直不来攻打刘震,也有惮于地势,不愿付出太多的兵马损失的原因。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在永历皇帝死后,派人劝降于他,反是最好的选择。 “殿下,你等在此等候,在下先去通报世子。”许冠立即言道。 “嗯,你去吧,路上小心。” 许冠去不多时,便领着一从人马,从远处的关隘口,飞驰而来。 从朱慈煊的方向望去,可远远地看到,从关索岭之处,有如飞驰电掣一般,快速奔来了一队骑兵。 而奔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穿着精钢铠甲的年轻将领。 “太子殿下,前面者就是蜀王世子刘震!”一旁的总兵邓凯小声提醒。 朱慈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但他心下,却是暗暗感慨。 原来,此人就是刘震啊。 在正史上,这位蜀王刘文秀的独子,在其父亡后,在南明中任职都督,后随李嗣兴降清,被清廷封为了归义侯。没想到,今天在这里,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认识他。 而在转瞬之间,那刘震已然打马飞奔至朱慈煊约十余步外,勒住了马蹄。 他随即翻身下马,上前几步站定,两道锐利的目光,迅速地落在朱慈煊脸上。 刘震瞬间就发现,面前这个衣衫不整满脸污垢的少年,脸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坚毅气度,双瞳之中,更满是肃然之色。 这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刘震一时间,心下暗暗称奇。 他将面前的少年仔细地打量一番,正犹豫着在要怎么称呼他时,方才劝他过来的许冠,业已急急上前,向他大声道:“世子,这位是太子殿下,还不速速参拜!” 刘震心下一颤,却并未下跪参拜,只是绷着个脸,直直地看着对面的朱慈煊,并未说话。 而太子朱慈煊,亦是平静地看着他,沉默无言。 许冠一怔,又喝道:“刘世子,你见了太子殿下,为何不参拜?” 一旁的邓凯亦喝道:“刘震!你身为蜀王世子,如今见了太子,为何连君臣之礼都忘了?!” 刘震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望向朱慈煊的目光十分复杂。 这时,却从他身后的一众骑兵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刺笑。 朱慈煊抬起头去,却见一众骑兵中,有一名文官模样的人,从阵后缓缓策马走出,径行到刘震身旁。 “好个朱慈煊,竟然还敢来自投罗网,倒让赵某为之高看一眼呢。”这人边笑边翻身下马,瞥向朱慈煊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得意与轻蔑。 “尔是何人?”朱慈煊冷冷问道。 “我是何人?哼!听好了,我乃吴应麒将军手下谋士,姓赵,名茂然,此番来到关索岭,已成功劝说动刘将军反正,率部投效我大清。”赵茂然哈哈一笑:“没想到呀,让刘将军下山之前,你这位前明太子,以及这一众前朝余孽,竟还都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老天有眼呢!” 他一语说完,便对一旁的刘震厉声道:“刘将军,当日从蓖子坡逃走的朱慈煊,现在正好逃到你这来,你还不速速将他拿下,送给吴应麒将军请功,复待何时?!” 刘震脸上的肌肉,触电般地颤动了一下。 他线条分明的嘴角,绷成了一个弯弧,却依然没有说话。 赵茂然顿是大为不满,声音愈发严厉:“刘将军,前明余孽就在眼前,你为何不动手?莫非,现在这般时刻,你还打算要脚踏两只船不成?!” “住口!我刘震如何行事,不需你来多说!”刘震忽然暴怒起来,他扭头朝着赵茂然厉声大吼。 “你,你……”赵茂然被他这般反呛,竟是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震转过头来,直直地望向对面的朱慈煊,脸上的冰冷表情中,似乎夹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痛苦。 他眼神茫然,半张着嘴,喉结一上一下的涌动,似乎胸中有万语千言,却又一时难述。 “刘震,你走近些,孤要和你说说话。” 一片静默中,还是朱慈煊先开了口。 刘震一怔,却还是机械地向前挪动了数步,木然站定。 “殿下,你说吧。”刘震声音很低,他垂下头去,不敢看朱慈煊的眼睛。 “刘震,其实孤来这里之前,已然知道有清虏使者,前来劝降你的消息了。”朱慈煊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啊!原来殿下已知此事……”刘震脸上满是张惶。 朱慈煊一声轻叹:“之所以,孤得到了这般消息,还决意跋涉山川,前来此处,实是有番衷心之语,想对刘世子好好说说。” 第五十一章 莫当降虏之将,须为从龙之臣 朱慈煊这句话话音刚落,一旁的赵茂然顿是急了。 “刘将军,此人要鼓摇唇舌,挑拔你我,将军可莫要一时糊涂,上了他的当啊!你现在投效了我大清,既保全了自己与部下的性命,这今后的前程,更是端的不可限量。如何可再复蹈旧辙,自寻灭亡呢?依我看,你也休与此人饶舌,干脆一刀斩却这厮,再擒了这一众人等,岂不是大好功劳唾手可得?到时候,你既已投效,又立此殊功,在朝廷那边,又岂会亏待了刘将军,只怕更会……” “住口!”刘震厉声打断了他:“本将如何行事,心下自有主张,何必要你来此聒噪不休!你听好了,没有我的准允,不准随意插话,不然的话,本将定当对你不客气!” 被刘震劈头反斥,赵茂然又气又恼,却只得瘪着个嘴,不敢吭声。 刘震转过身来,对朱慈煊低声道:“殿下有话,尽可直言,刘某洗耳恭听。” 朱慈煊轻轻一笑,朗声道:“刘世子,孤在这里,既不想与你兜弯子,也不想与你说什么不切实际的话语。孤只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孤此番过来,就是想要劝你复归大明,然后随孤一道,继续为重振大明而努力。” 刘震眼中亮了一下,却依旧没有说话。 “孤听许冠说,当日你曾派他来昆明金蝉寺,意图营救我父子等人。可惜,因为吴狗贼急着下毒手,让你等营救不及,实是令人扼腕痛愤。但孤闻得这般消息,心下是十分的感动。要知道,现在的大明,皇帝被擒,皇族被关,何等落魄衰微,何等风雨飘摇,刘世子本可以当时就与大明划清界限,率部投降清虏,以保全个人的富贵前程。但你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继续领着一众残部,在这穷山僻野之中苦苦支撑,又是何其令人钦敬!所以从那一刻起,孤就认定,刘世子从本性上来说,就是我大明一位难得的忠臣义士。这也是孤为何听到了刘世子将要降清的消息后,依然不顾部下的劝阻,执意要来此与世子见面的根本原因。” 刘震垂下头去,紧抿着嘴,看不清他的表情。 朱慈煊的声音还在继续:“孤知道,刘将军你现在之所以做出了降清的决定,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先帝被杀,孤这位大明太子又缥无音讯,对于各地的抗清势力来说,等于大明的皇族都已不复存在。这般局面之下,刘将军你想找一位君主投效都办不到,情况可谓已经完全绝望,再无半点生机。刘世子你出于保全部下的心思,率众向清虏投降,亦是情有可原,孤完全不会见怪。” 刘震抬起头来,脸上泛起羞惭之色,喃喃道:“难为殿下这般体谅末将。想来末将没有殉国尽忠,没有去为先帝报仇,反而率部投降清廷,这般反叛行迹,还能得到殿下谅解,刘某心下,复之何言!” “刘将军,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孤说过,你这般行事,亦是多有苦衷,孤完全可以体谅。在这般艰难的状况之下,若还强逼他人去做根本办不到的事情,才是真正的用心可诛!换句话来说,若是孤处于你这般境况之下,说不定亦会做出这般举动。毕竟君主都没有了,大明都灭亡了,再不惜性命地继续抵抗下去,又还能何意义呢?换句话来说,若我父子二人俱亡,那孤在九泉之下,非但不会怪罪将军,还会让将军识时务保部众之举,而感觉十分欣慰。” 朱慈煊顿了一下,刘震的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朱慈煊密切注视着他的神态变化,又继续道:“刘世子,你知道,现在孤最庆幸的是什么吗?那就是,孤一路紧赶疾行,总算是来得及时,终于赶在你被清廷蛊惑之前,赶在你部被清廷收编之前,来到了这关索岭。现在,孤终于可以跟你坦言,现在的大明,依然还大有希望!因为,大明并没有亡,大明还有孤在,还有这一众愿意继续为大明效力奋斗的忠臣义士在!所以,大明重兴依然有希望,社稷重振依旧有机会!而现在孤最想要的,就是刘世子你能迷途知返,能幡然醒悟,再度为大明效力,再度为大明忠臣,那孤此番前来的目的,就完全达到了。” “而若孤能得你相助,能有你这支手下的兵马作为起事之基础,那孤当可不必再白手起家,不必再从零开始,却可为重振我大明,节约了何其宝贵的时间!若刘世子能与孤一道努力,与诸位仁人志士一同奋斗,你我上下同心,同舟共济,又何愁大明不兴,何愁江山不复!孤是真心希望,刘世子你能听进孤之劝言,就此回归大明,一道重兴华夏,驱逐鞑虏,则孤之心下,何其欣喜矣!总之一句话,还望世子迷途知返,莫当降虏之将,须为从龙之臣!” 朱慈煊的话语,越说越激切,也越说越铿锵有力,令刘震呼吸粗重,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已是泛起一片潮红。 他喉头涌动,一脸激动之色,正想要说些什么,旁边却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刘将军,这朱慈煊之语,信口而来,万万不可轻信于他啊!你要知道,现在我大清已基本统一中国全境,偌大一个中国,尽复为我大清所有,仅有这边陲野地,尚有这般残明余孽,还在死前蹦跶不已。然而区区这些不知天命的狂徒,已然皆是秋后的蚂蚱,又能复与我大清对抗到几时?!将军你若不识天命,听信这前明太子的诡言,强与我大清相争,那非但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化为乌有,将来只怕还会落到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啊!” “住口!赵茂然,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此口出雌黄,对世子这般出言相咒,简直是不知死活!” 听得朱慈煊这声厉喝,赵茂然浑身一颤。 他扭头望去,却见朱慈煊两道锐利如刀的目光,正直直地戳在自己脸上。 “赵茂然,你虽然是个卖祖求荣沽名钓誉的小人,但看你这模样,也算是个多少读了点书之辈,那你也应该知道,古代那太康复国之事吧?”朱慈煊直视他躲闪的眼神,字句清晰地说道。 第五十二章 当场活劈 赵茂然脸色十分难堪,咬着牙没有说话。 朱慈煊继续道:“夏朝时,反贼寒浞起兵夺权,攻杀夏后相,其妻后缗东逃至鲁西南母家有仍氏之地,生下遗腹子少康。少康长大后,得有虞之君虞思赐予的方十里之地和五百人之众,开始谋划复国。最终少康收拢族人,联系旧部,又得了各地诸侯的支持,最终成功攻杀寒浞,光复夏朝。这般历史,孤却是熟读于心,丝毫不曾忘却!” “所以,孤现在,也决心仿效那少康复国之事,重振大明,再兴华夏,不战到最终一刻,断不肯休!更何况,孤的条件,可比少康要好太多了。毕竟,孤还有李晋王,还有朱国姓,还有夔东十三家,更还有蜀王世子你!有如此忠勇能战之辈相助,大明安会不兴,社稷又安会不复!孤愿在漫天神佛面前发誓,若不能兴复故国,不能为先帝报仇,那就让孤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朱慈煊声语铿锵,一字一句,有如一柄柄重锤,狠狠敲在刘震耳边。 此时的刘震,怔怔地望向对面的太子朱慈煊,脸上神色激越,却又夹着不可形容的惶然。 朱慈煊见他这般模样,心知他已被自己说动,遂开始趁热打铁,厉声道:“刘世子,现在的道路究竟何去何从,俱在你一念之间。孤希望,在这关键时节,你能好好地把握自己的命运,万万不要一失足而成千古恨!” 刘震抬起头来,目光锐利而炽热,已是一脸的决然之色。 赵茂然见到刘震似被说动,顿时又急切插言道:“刘将军,不可听这厮胡说啊!你需速速斩杀此獠,拿其脑袋去给大清邀功请赏,方为……” 他一语未完,刘震忽地拔出腰刀,狼腰一拧,转身便朝赵茂然当头劈下。 “噗哧!” 一声轻响,赵茂然从胸到腹,皆被利刃一举划开。鲜血狂喷,肚肠横流,整个身体立即软软地倒了下去! 赵茂然仰倒于地,濒死的他瞪大了眼睛,仿佛还不敢相信,这位被自己好不容易说动投清的世子刘震,竟会反过来将自己一刀杀却。 而这般惊天变故,仅仅是因为这个可恶的前明太子一番闲话而己。 这时,刘震凑上前来,面容狰狞地对他说道:“赵茂然,对不起了。现在太子殿下已来,本将断然不会再降清了。” “那,那你为何要杀我……”赵茂然艰难地说道。 刘震冷冷一笑:“之所以要送你上路,是因为你盘桓于关索岭多日,了解过我军的具体状况。若不及时除了你,反放你回去报信的话,只会于我军不利。所以,本将不得不拿你祭刀!” 他一语说完,手中那柄血淋淋的腰刀反转向下,狠狠一划,那赵茂然的喉咙被一举划开,污血直喷,在空中漫成一片迷离的血雾。 赵茂然再也说不出话,他大张着嘴,手脚一齐抽搐了一阵,便再无动弹。 一旁的朱慈煊,见到刘震下手如此之狠,坚决地杀掉了来劝降的赵茂然,心下亦是感慨不已。 看来,刘震已是彻底断掉了投靠清廷的心思,决意要跟随效忠自己了。 朱慈煊扭过头去,向躲在他身后,手执那柄锋利精钢虎枪的智明,微微一笑。 智明亦向他投来会意的笑容,随即暗地念了一声佛号。 原来,朱慈煊此番接见刘震,却是早已做了两手打算。 他担心,万一刘震不能被自己说动,而决意要去投靠清廷,甚至要拿自己的脑袋去给清廷邀功的话,那朱慈煊便会假意让他靠近,随即令藏在背后的智明,出其不意将他一举捅杀。 随后,趁着刘震被杀后一片混乱之机,他再以太子的身份,力劝其残众投效自己,从而最终掌握这支难得的兵马。 当然了,现在刘震已被自己说动,反将劝降者杀掉来献投名状,这般后续的防备措施,朱慈煊不必用上,当然是最好不过。 这时,宰杀了赵茂然的刘震,将染满鲜血的腰刀,用力地甩了甩,复往刀鞘一插,便转过身来,单膝跪地,向朱慈煊叩头而拜。 “在下刘震,见过太子殿下。从今之后,在下愿追随太子,效力鞍前马后,纵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他这一下跪,随他而来的数十名骑兵,亦是人人俯身下跪,向朱慈煊一齐参拜。 见到刘震这般跪在自己面前,又大声说出向自己效忠之语,朱慈煊心下得意,立即上前,将他搀扶起身。 “世子不必客气,且起身说话,各位将士亦快快起身。” “喏。” 刘震与一众骑兵站起身来,他脸上迅速浮起羞惭之色,向朱慈煊拱手道:“好在太子殿来得及时,才让在下没有错投鞑虏,贻误终身。于今想来,实是惭甚。” 朱慈煊哈哈一笑,又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刘世子迷途知返,投效大明,孤心下甚慰,此事就不必再为介怀了。” 刘震尴尬一笑,复道:“谢殿下宽宏。殿下与诸位远来辛苦,想来路上十分艰险,倒是在下有失远迎了呢。” “那可不,这一路上,我等辗转来此,可是吃够了苦头呢,多亏了太子殿下临机善断,我等才得以顺利至此啊。”许冠在旁边连声嚷道。 随即,他把太子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如何从蓖子坡处脱逃,又如何在山林中救下了自己,以及如何辗转到此之事,向刘震简要快速地讲了一通。 这番经过,虽然他尽可能地言说简单,但却依旧让所有的人,都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惊心动魄之感,听得刘震与一众骑兵,俱是一脸震惊。 刘震转头望向朱慈煊,目光之中,更是多了几份不可置信的佩服之情。 没想到,这位在自己印象中,在众人的议论中,向是仁懦胆怯的所谓太子,竟有如此杰出的能力啊。 不过,刘震现在已被这位太子的口才与决心所完全折服,这样印象的转变,虽然十分离奇,却也令他能在心下完全接受了。 刘震不及多想,立即对朱慈煊笑道:“各位既已平安到此,就请太子殿与诸位,速与在下一道回返营地。在下将在营中备下粗陋酒席,为太子殿下及各位接风洗尘。” 朱慈煊微微一笑:“好,有请世子带路。” 第五十三章 疲兵残境 二人策马前行,其余诸人亦皆跟随于后。 一众人等,在刘震手下骑兵的护送下,一同回返关索岭营地。 至于那被刘震劈杀的赵茂然,则是曝尸荒野,无人收拾,估计在不久之后,就会沦为猛兽的美餐了。 穿过一道曲蜒的山谷,朱慈煊发现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平整的谷地。 “太子殿下,此处就是在下与部众所驻的关索岭。” 朱慈煊点了点头,他放眼望去,心里头却兀得发紧。 他看到,这处平谷的面积并不大,且多有坎圻并不平整,这就意味着刘震等人的发展空间将十分有限。 而刘震及其部众的营地,坐落于关索岭内的一个小平谷中,兵营与家属院落皆是稀稀落落地散在其中。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那些在户外活动的随军家属,他们多是衣衫褴褛鸠形鹄面,这些人看到从谷口进来的朱慈煊等人,皆以一种呆滞与木然的神情,怔怔地看着他们。 见到他们这般情状,朱慈煊忍不住一声暗叹。 就在朱慈煊皱眉观看之时,刘震下令,将关索岭内的兵力,全部集合于谷中空地之上,让太子朱慈煊观看检阅。 很快,一队队盔甲不整的兵卒,从各个军营中慌乱地跑出,在一块平旷的谷地上,摆成稀稀拉拉的阵型,一副无精打采应付了事的模样。 朱慈煊看到,这些慌忙跑来的军兵,不但全无斗志精神面貌极差,人数也不过仅有三百余人而已。 这样的队伍拉出来,自是令朱慈煊眉头直皱。 在他看来,刘震手下这些士气低落又装备差劲的兵马,人数又仅有这么一点可怜之数,休说建功立业,哪怕是自保都十分困难呢。 看来刘震投靠清廷,也是实属无奈呀。 刘震走了过来,对朱慈煊低声道:“太子殿下,现在我军部伍皆已集齐,其中有步兵287人,骑兵35人,请殿下检阅。” 朱慈煊点了点头,与刘震一道,策马从众人面前,面无表情地行过。 他看着面前这一众疲败之兵,心下是说不出的苦涩。 如此颓靡残弱之卒,如此斗志低无之辈,自己再于他们面前说大话喊口号,只怕再喊也无济于事吧。 而一支兵马的信心与战力,也只能在真实战斗中才能获得,不可能靠自己喊几句打鸡血的口号就能立即改变的。 而相应的,自己这个穿越而来的太子,想要在这个明末乱世中获得真正的威望,让别人真正地信服自己,也只能在真正的战斗中,用胜利与坚持,来获取他们的拥戴与尊重。 朱慈煊从队列前头走到队尾,算是检阅完毕,他转头对刘震说道:“世子,孤检阅完了,且天时已晚,就让大家先回去吧。” 刘震点了点头,立即对众人大声道:“好,太子殿下已对各人视查完毕,军兵各自归营便是!” 底下是一片有气无力的低喏之声。 见这一众军兵分散而去的背影,朱慈煊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叹。 接下来,刘震脸上浮起灿烂笑容,复对朱慈煊朗声道:“殿下,现在酒宴已然摆好,就请太子殿下及各位,皆与在下同去,我等一同好好吃饮一番。” 朱慈煊笑道:“好,那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很快,朱慈煊等人,在刘震的引领下,一同来到关索岭的中军大帐中。 此时,大帐内早已摆好了各式各类酒菜,一眼看去,琳琅满目,发出了诱人的香味。 朱慈煊暗想,刘震这家伙在这般困难的条件下,还能整治出这般酒菜出来,只怕是老底儿都找出来了。 不过,从此人现在这番态度来看,他对于自己却是颇尽忠忱之态。 众人入得坐来,略一客套,便开始推杯换盏,大吃大嚼起来。 朱慈煊等人远行至此,又经过了方才这番劝降风波,已然是肚皮贴着后脊背,那叫饿得一个狠。 不过,朱慈煊在大吃之余,瞥见邓凯师徒二人,虽然亦是入得酒席,却并不吃酒肉与荤菜,而是只挑拣一些素菜来吃。 朱慈煊看在眼中,什么也没多说。 二人虽然已投靠自己,但他们若还是要保持出家人的生活习惯,朱慈煊也只会加以默认。 而作为主人的刘震,他在劝酒夹菜之时,也刻意地避开了二人。这般默契,倒是尽在不言中。 众人觥筹交错,大块朵颐之余,刘震略一犹豫,还是先向朱慈煊问道:“在下敢问太子,对于我军接下来的发展,却是有何建议?” 他一语说完,便目光灼灼地望向对面的朱慈煊。 令他没想到的是,朱慈煊仿佛早已料到他有此一问,微微一笑,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刘世子,以孤看来,我军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立即离开这关索岭,前往南边与李晋王的兵马汇合,方是唯一可行之策。” 听得朱慈煊这话,刘震脸上的笑容,不觉僵住。 而朱慈煊则是毫不客气地直视着他,灼灼目光直迫他躲避的面容。 刘震一声轻叹,低声道:“在下想知道,太子殿下何以这般认为?” 朱慈煊淡淡道:“刘世子,恕孤说得直接,以现有的这点兵力,想在关索岭长期据占,绝对不可能。” “哦……”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军兵力严重不足,根本无力抵抗清军的大举来攻。且又多杂老弱家属众多,在关索岭一隅之地,想要继续维持都十分困难。这般困窘局面,就算清军不复来攻,我军又能维持到几时!” 朱慈煊端起酒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对面的刘震与其他人等,各人面容皆十分严肃。 刘震苦笑一声,对朱慈煊道:“殿下所言,甚是有理。我军据守于此,不过是小鱼处于涸辙之中,又得存活至几时!只不过……” 后面的话语,他欲言又止,一副不堪继言的模样。 朱慈煊见他这般情状,却是洞若观火,已完全猜到了刘震的这点小心思。 他故意问道:“不过什么?世子不妨直言。” 刘震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叹气道:“殿下有所不知,在下之所以盘桓于此,挣扎求活,实亦有说不出的苦衷啊。” 第五十四章 想走不易 “有何苦衷?”朱慈凝视着他沮丧的面孔。 刘震苦笑道:“先前,家父尚在之时,因与李晋王关系颇好,故两军向是合在一处,有事皆是一齐行动。而自家父殁后,虽然晋王待在下尚可,但其儿子李嗣兴以及部将马思良等人,俱是心胸狭窄之徒,他们暗中排挤在下,甚至于想趁在下年幼欠缺统制力之时,将家父留下的这点兵马给一举吞并。他们这般苟且行径,在下实是气愤不已。” “那他们这般行径,晋王知否?” “在下当然已向李晋王禀报过。”刘震急急言道:“只不过,晋王诸事繁杂,军务缠身,却也难管这般事情。只不过将他们斥责了一番,要其行为收敛,务必好生待我之类。但其子李嗣兴与马思良等人,却是阳奉阴违,反而趁李定国无暇多顾之机,大肆拉拢收买在下的部将兵卒,结果一年多下来,在下原有兵马的一大半,已尽归其所有。故在下十分无奈,只得向李晋王提出,为避免与李嗣兴等人的矛盾,宁愿分兵离开,自为基业。” “此时,晋王因为操劳生病,对军中诸事日渐疏惫,后见在下辞意坚决,他亦不好阻拦,只得放在下与残余部众离开景线。我等一路辗转,四下流离,终于在又折损了许多部众与家属后,才得到这关索岭处,暂时得以存身立命,至今已有一年有余。” 说到这里,刘震竟又苦笑起来:“不过,因为余部兵马太少,又局隅于这穷山僻壤之中,只得在此勉强苟且偷生,度得一日是一日罢了。因为我部势力太小,清虏却也懒得派兵来剿,这才让我等一直存延至今。而现在,因为先帝被害,太子殿下不知所踪,在下心灰意懒,才不得已率部降清。但现在,太子殿下既已平安归来,又对在下如此看重,在下自愿全力效忠,断不会再起投清之念,但于,若是要从太子殿下所说,让在下去重投李晋王。余之心中,想到过去诸般不快之事,实是不愿相从。” 听得刘震这话,帐中顿是一片静默。 一旁的王从敬、许冠以及黎维祚三人,则用一种彷徨的目光望向朱慈煊。 坐得偏远一些的邓凯师徒,则是低着头没有说话,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却见朱慈煊面容十分平静,他端起酒壶,给数人的酒杯尽是斟满,便先将自己面前的这杯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缓缓对刘震言道:“刘世子,你可是担心,此番重去投靠晋王,会再度被李嗣兴及其手下部将,将你这支视为存身立命之根本的兵马,给拉拢吞并了么?” 听得此话,刘震心头一颤。 他没想到朱慈煊的话,说得如此直接,倒是把自己心下最关切与担忧的事情,给一下子全部说了出来。 刘震微微一叹,冲着朱慈煊轻轻点了点头。 “殿下说得是,在下确是最为担忧此事。所以,在下虽然在此艰难盘桓,甚至宁愿去投靠清虏,也不愿去与李晋王之部重新汇合,去再受那个窝囊气。个中苦衷,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朱慈煊直直地看着他,低低地说了一句:“世子,孤想问你一句话。” “哦,殿下要问在下什么?” “你信任孤吗?” 朱慈煊这句简短的问话,令刘震又是为之一怔。 他立刻点头如捣蒜,对朱慈煊大声回道:“殿下这是哪里话!您亲来此处,劝在下反正归明,又对在下如此看重,在下能为太子殿下效力,自是全心全意,绝无二心!” “那好。那孤在这里说一句,孤可以向你保证,此番前去南边与李晋王汇合,必定会尽孤之力,保全你之部众绝不会受李晋王手下的干扰与破坏。若有人心存歹意,想要排挤你,吞并你,那他们就要好好考虑一下,能不能先过孤这一关!” 朱慈煊这番话,说得沉稳而有力,脸上的表情更是十分坚毅。 刘震神情一动,眉头却依旧是紧皱纠结。 见刘震这副表情,朱慈煊继续道:“刘世子,孤知道,你对孤的话语,心下多存疑虑。孤现在说得在多,在你看来,亦是凭空言语,不足为信。但孤想跟你说,不管你信与不信,孤都会力践所诺。” “更何况,现在局面如此艰危,你与一众手下,就算想要继续留在关索岭,亦是躲不过几天了。到时清军大举来攻,这数百兵马,立将有全军覆灭之危!孤在这里,可与你再交个底,此番南去,若是孤不得实现承诺,不能让你与部众继续保持独立,那你也可立即离开,自谋出路,孤断然不会加以阻拦。” 朱慈煊的这番话,说得坦荡又真切,令刘震又羞又惭。 他站起身来,向朱慈煊拱手抱拳,大声道:“殿下一片真心,在下如何会不明白。更何况,在下已说过,从今之后,定当追随殿下,任效驱驰,又如何还会对殿下心存怀疑或不满。这亲吧,在下愿把手下兵马尽数交予太子,任由您来调度安排。而在下本人,亦是全由殿下指挥驱使,纵是上刀山下火海,亦在所不惜。” 他一语说完,端起面前的酒杯,向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略略一敬,便一仰脖,一饮而尽。 刘震的这番表态,朱慈煊十分满意。 他站起身来,复给刘震与自己斟满,朗声道:“好,既如此,那孤也不多说废话。这一两天,就让全军做好准备,各家打包好行李物品,准备好后,便立即离开。” 刘震一声轻叹,却摇头道:“殿下,在下明白你急切想走之意。但只怕,现在我军就是想要立即离开,都是极难。” 朱慈煊闻声一怔:“这是为何?” 刘震苦笑道:“因为那吴应麒已分派了兵马,把关索岭的前后两条通道尽皆堵住,我军就是想要离开,都是颇为不易。太子殿下你们走山林小路来此,未遇其部,实属幸运。但我军这么多人若要一齐离开,则必会立即被其发觉。若吴应麒派兵马追击,那我军这点残兵疲卒,只怕会立即崩溃!” 第五十五章 当制震天雷 刘震这番回答,让朱慈煊亦是陷于沉默。 吴应麒这厮,端的狡猾呀。 此人在关索岭前后都提前设了军兵堵路,刘震哪怕不投降想逃跑,都是极不容易。看来,清虏此番受降,还是颇用心思,布防周密呢。 可以说,如果朱慈煊不想出合适应对之策,那他要不就撇下刘震这支兵马单独跑路,要不就只能继续窝在这小小的关索岭等死。 朱慈煊一仰脖,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他抬起头来时,脸色已然愈发凝重。 “刘世子,若真是这样的局面,只怕我等想在这关索岭中继续守下去,都十分困难了。” “太子何出此言?” “原因很简单,因为吴应麒既然已封锁了道路,又得不到赵茂然的后续消息,估计他可没耐心继续等下去,一定在今后几天里,对关索岭发动进攻,将我军来个彻底消灭,方是心安。” 朱慈煊这番看似淡然的话,让席上的众人,顿是皆紧张起来。 刘震眉头大皱,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忽有手下亲兵急急闯入帐中,大声道:“太子殿下,刘将军,不好了,我等巡查时,在谷外发现了多名清虏哨探!” 一旁的黎维祚,从椅子上瞬间站了起来:“啊?难道说,清虏立刻就要来攻击关索岭了么?” “暂时不会。”刘震一旁沉声道:“现在天时已晚,清虏并不善于夜战,没必要趁夜来攻。更何况,在他们看来,我等已是瓮中之鳖,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却也并不急于立即消灭我军。估计还是因为得不到赵茂然约定的信号,这才特意派了哨骑靠近探查。” 说到这里,刘震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由此可见,我军现在的局势,还真如太子殿下所言呢。吴应麒这狗东西,还真是打算要进攻关索岭啊。这下,咱们可有一场苦仗要打了。” 他一语说完,望向朱慈煊的目光,满是茫然。 而众人的目光,皆是下意识地投向端坐上首的朱慈煊。 见众人这般看着自己,朱慈煊表面平静,心底亦是紧张地盘算起来。 若是清军真的这般大举来攻,自己何以挡之! 他知道,真正考验自己这名穿越者的时候,终于到了。 那么,自己要采取什么手段,来挡住清虏的大举进攻呢? 而见到朱慈煊沉吟不语,刘震挥了挥手,示意那名报信的骑兵先退出去。 这名手下应喏而退,因脚步急切,快要出帐时,他腰甲边缘,不慎碰到了旁边的一盏油灯。 油灯从灯架上滚落下来,哗啦一声,正好掉在帐篷边缘,油溅火飞,竟是把这厚布帐篷底部给瞬间点燃起来。 旁边的两名护卫,顿是立即惊呼上前,迅速地将燃起的帐篷用脚踩灭。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却令朱慈煊的脑海中,有如电光火石般地闪现了一个主意。 既然军兵素质不行,既然冷兵器作战毫无胜算,那为什么不能紧急研发一批热兵器呢?! 而能在短期内迅速制好,并派上用场的,无疑就是这种武器了。 震天雷! 这是朱慈煊这个来自现代的穿越客,对于清军即将开始的大规模进攻,所以想到的最佳对策。 这种武器,当然不是朱慈煊这个穿越客的独门发明,而是早在宋代,就有了这样的火器雏形。 在《武经总要》中,就清楚记载了,在宋朝时,已有霹雳火球、蔟藜火球、毒药火球、烟球、引火球等多种可用手投掷的武器,这些东西的性能与作用,已与现代的手雷十分类似。 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到了明初之际,明军之中又装备了一种铁壳爆炸性火器,军士将之命名为震天雷,震天雷用生铁铸外壳,形如罐子、合碗等不同样式,内装火药,留有安放引线的小孔。点燃后,火药在密闭的铁壳内燃烧,产生高压气体,使铁壳爆碎伤人,其威力比起宋代,又显然有所增强。 但是,这个时代原本有的震天雷,威力却很一般。 之所以会这样,问题就出在里面的黑火药上。 黑火药,可谓历史悠久,算得上是一种千年延续的发明。古代的炼丹家们,在长期的炼制丹药过程中,没有找到长生不死的灵药,却发现硝、硫磺和木炭的混合物能够燃烧爆炸,由此诞生了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 公元808年,唐朝炼丹家清虚子,就撰写了一部《太上圣祖金丹秘诀》,其中的“伏火矾法”,就是世界上关于黑火药的最早文字记载。 而早在10世纪初的唐代末年,黑火药开始在战争中使用。火药从此被引入军事,成为威力巨大的新型武器,并引起了战略、战术、军事科技的重大变革。 不过,在最初期的黑火药,因爆炸性能不佳,主要是用来纵火。但随着工艺的改进,火药的爆炸性能加强,新型的火器亦不断出现,甚至一直沿续到现代,还有零星的使用。 要知道,在抗日战争中,八路就因为武器不足,又无法购买高性能的黄色炸药,只能土法上马,使用过装填黑火药的土制武器来打仗。由此可见,黑火药历史之悠长,使用时间之漫长。 而这个明末时代,还是沿用宋代传下来的技术,导致黑火药的性能与威力,不能完全发挥出来。其实,不单是明朝,包括先前的任何一个中国古代时期所用黑火药,都是有一个最为不足的特点,就是配比不对,以至黑火药的巨大威力,根没有被完全发挥出来。 所以,对于来自现代社会,对化学知识也颇有了解的朱慈煊来说,配制正确比例的黑火药,用在这左军即将攻城的紧急关头,便成了最为迫切之事。 他扭心向刘震问道:“刘世子,我且你,现在岭中仓储之内,可有配火药的原料?” 刘震一愣,忙道:“殿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朱慈煊沉声道:“你且不用管,你就告诉孤,现在他库之中,存有的火药配料,具体有何种类,其数量又到底有多少?” 第五十六章 如何研制 刘震尚未回话,一旁的许冠倒是立即抢话过来。 “这个么,现在关索岭中的仓库,是由在下掌管。若太子殿下有兴趣,不妨等饭毕之后,我等一同前去查看一番。” 朱慈煊点头同意。 不过,刘震还是好奇地问道:“太子殿下,莫非你是想制火器,来对抗清虏的进攻不成?” 见刘震又来询问,朱慈煊也不打算隐瞒了。 他点了点头,朗声道:“对,孤就是打算,紧急制造一批火器来对抗清虏。而孤要制的火器,便是震天雷!” “震天雷?” “对,就是此物。”朱慈煊侃侃言道:“孤曾想过,也是先前明军所用的那种震天雷一样,用铁壳来装制。只不过,看关索岭中这般状况,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制作大量的铁壳出来,故而,孤打算用岭内居民所用的陶罐,来紧急制作这种陶罐震天雷,却是最为现实的选择。” “陶罐震天雷,太子殿下这般想法,便还甚有意思呢。”刘震顿是双眼一亮。 朱慈煊笑道:“这种陶罐震天雷,简单来说,就利用城中居民的各类陶罐,内里填装黑火药与散碎铁片及石片制作而成。做法简单,又颇实用,只要有足够的原料,便可制造出相当数量。对于我军来说,是用来防守的绝佳利器。若是用于在防守之时,从高空抛洒轰炸,对那些蚁附攀爬的敌军来说,无疑能给他们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朱慈煊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热烈响应,原本沉闷不堪的酒席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很快,一众人等吃过晚饭,便一齐朝关索岭内的仓库走去。 此时,因为时辰颇晚,那头发花白的看仓老卒,原本正缩在库门旁的一个避风口处,头一低一低地打盹,忽地听到脚步处遥遥而来,顿是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眼就看到,远处有一个神色俊朗的年轻人,在主将刘震,以及仓管主使许冠的陪同下,正向仓库快步行来。 老卒打了个激凌,急急站起,快步迎上前去,打揖而拜:“各位大人,这么晚了,还要要验看仓库么?” 许冠回道:“是的。老蔡头啊,我等陪太子殿下来此,就是要紧急查看一下库中状况。等会太子殿下若要问你话语,你需尽实回答。” 这个名叫老蔡头的老卒一愣,立即点头回道;“小人明白。太子殿下与诸位上官,无论有何要问的,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慈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对他这番恭顺态度的肯定。 很快,一行人在老蔡头的带领下,入得这座军械仓库。 入得门来,进入外库,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各种各样的刀、枪、剑、戟等等等十八般兵器,林林总总,倒是看得让人眼花了乱,据老蔡头禀报,其具体数量,约有五百余件。 众人再越过此房间,来到后面一间大屋之中。朱慈煊又看到,里面摆着各种铁甲、棉甲、弓箭、盾牌之类的防具,数量约有一百来件。 而再往里面,则拐进一小间,摆放着少许火铳、火炮、弹药等物,数量却是极少,加进来亦不过十余件而已。 朱慈煊面无表情地看这一切,心里的感觉,却是莫名揪紧。 因为他看到,仓库里的东西,无论是刀枪,还是盔甲,抑或火枪,皆是残破生锈,品相极差。他甚至暗想,刘震带来的这些军械,搞不好是李定国部挑拣下来的残次品,实际用处并不大,纯粹是放在仓库等着自然淘汰罢了。 朱慈煊转头对那老蔡头问道:“孤且问你,现在武库之中,存有的火药配料,却在何处?其数量尚有多少?” 老蔡头一怔,便立即作了个延请手势,向朱慈煊说道;“殿下,这火药配料,诸如木炭、硫磺、硝沙、以及清油、麻茹等物,因皆是易燃易爆之物,故不便与盔甲刀枪放在一处,另外单独设了一间仓房来专门看管,太子若要查看,且随在下往这边走便是。” 朱慈煊点点头,随着老蔡头一道前去,老蔡头边走边介绍道:“太子都督,现在仓库之中,尚有木炭一千斤,硫磺三百余斤,硝石五十余斤,则清油与麻茹等物,则各约三百来斤……” 听着老蔡头的介绍,朱慈煊点了点头。 他前世在史书上看过,明朝黑火药的配方,还是沿用宋代传下来的技术,其配比为硝石约占60%、硫磺约占20%、木炭约占20%,这个配比,与后世的标准配比率还是有很大偏差,导致黑火药的性能与威力,完全不能发挥出来。 另外,在这明末时代,因为对火药的认知还不清楚,在火药制造过程中,往往还掺杂着多种没有太大功效的成分,这样一来,既增加了制造成本,又使得黑火药的使用效率,非但没有提升,反而进一步下降。 所以,对于来自现代社会,对化学知识也有所了解的朱慈煊来说,利用现有的原料来配制正确比例的黑火药,用在这清军即将来攻的紧急关头,便成了最为迫切之事。 不过,朱慈煊立即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为何这个仓库中,硝石的数量竟然如此之少。 “老蔡头,为何配制火药时,那硝石用量本该最多,为何你这仓库之中,反而数量却是如此之少,竟然只有五十余斤?这比木炭与硫磺相比,少了未免太多了。” 老蔡头听得太子的语气中,隐隐有追责与不满之意,遂急急回道:“禀太子,现在仓中硝石数量不多,实是因为半年前,我军从景线返回时,包裹多有淋雨之故。导致硝石遇水融化,大部分皆于路上散失。这五十余斤硝石,还是在下好不容易用油纸包了,才勉强保存了下来。殿下,在下守此仓库,向来兢兢业业,不敢稍有疏怠,更没有敢于倒卖原料军械之事啊。” 朱慈煊听到这里,不禁微微地叹了口气。 唉,硝石数量如之少,自己想大批量制造震天雷的计划,可就要大受打击了。 第五十七章 土法上马,正式制造 算一笔最简单的帐,按每个震天雷至少装一斤硝砂来算,也顶多能装个数十枚震天雷,这数量如此之少,极可能来防备清军的最初几轮进攻,都怕不够。 而要扩大陶罐震天雷的产量,提升震天雷的使用威力,就务必紧急想办法,搞到更多的硝石可用。 只是,现在这关索岭处,已被清军重兵围攻,外援已绝,自己却该如何弄到更多的硝石呢? 这个问题,在朱慈煊心下紧张地盘算。 他猛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可以从天然产生硝砂的地方,进行紧急采集。 因为火药所用的硝石,其中最为重要也最为有效的成份,就是硝酸钾。而这种东西除了从矿物中提取外,其实还有一个不为重视的来源,那就来自于自然界的有机硝化反应。 再具体一点来说,就是诸如各类生活产所,如猪圈、厕所、老墙等处的墙壁或地面上,那种自然形成的白绒绒的硝沙,其实也是硝土的重要来源。 这种硝沙产生的原理,其实十分简单。 因为有机物腐败以后,在富含硝化细菌的场所里,经硝化作用,就生成硝酸。硝酸进一步与土壤中的砷、钙、镁产生化学作用,就生成硝酸钾及其钙镁硝酸盐等物,这就是硝石形成的原因。 来自后世,对化学也算了解的朱慈煊知道,相比于各种天然硝土,这种日常所见的硝砂,成份更高,效果也更好。 因为在自然界的硝石矿中,其实含硝酸钾量不一,有高有低,但一般含量仅有百分之几,需要后期人工提纯,方可使用。而在猪圈、厕所的土墙上,因为硝化反应而析出蓬松白色的霉状物中,硝酸钾含量却是相当高,在特定时候,竟能高达75%! 不过这样的硝土纯度虽高,却也同样需要采取收集并提纯之后,才能正式使用。为避免有传播犯罪手段之嫌,在这里详细的硝酸钾提炼技术方法就不说了。总之,要在经过一连串的采取、熬制,再提纯的作业之后,就可以产生可作为黑火药原料所需要的高纯度白色火硝。 朱慈煊想到这里,脸上不觉泛起微笑。 朱慈煊从仓库回来后,立即开始接连下令。 “刘世子。” “末将在。” 这两天,你要好生安排关索岭外峡谷的布防之事。另外,你还要亲自带领25名骑兵,四下巡逻,密切监视外头清虏的动向。” 刘震拱手抱拳:“喏,在下谨遵太子殿下之命。” “许给事。” “微臣在。” “你带着一众士卒,去岭中的军兵家里,大力搜检各类陶罐物品,无论大小,一律征收。同时,还要收集居民家中废铁以及碎石砖瓦等物,以确保有充足的物件,可以用来装填陶罐震天雷。” “是,在下遵命。” “黎员外。” “臣在。”黎维祚立即回道。 “你负责带领城中家属,去每一个厕所、每一个猪圈,每一处牛棚,乃至百姓自己家里的墙角地基等处,皆仔细而全面的搜刮一遍,然后,复将刮下的硝土,全部送至炼硝处。” 听到这个差事,黎维祚眉头微皱,却犹是拱手应道:“是,在下保证尽快完成任务。” “邓总兵,智明。” 邓凯师徒双双上前:“在下听令。” “孤要你们,带领一众家属,负责提炼硝土,搅拌物料,并最终组装成陶罐震天雷。当然了,你们也不用担心,孤会亲自指点你们,必会让震天雷成功研制。” 二人齐声应喏:“我等全凭太子殿下安排。” 朱慈煊对众人交待完毕,又扭头对王从敬说道:“从敬,这两天你就负责与他们及时沟通联系,要保证各处的做事进度,不会耽搁震天雷的制作。” 王从敬立道:“殿下放心,在下一定会全力监管。” 各人接了朱慈煊的命令,分头开始行动。 现在最为郁闷的,便是黎维祚了。 要领着军兵家属,去搜刮岭内那各处厕所、墙沿等处的白色硝砂,可真不是一件好差事呀。 不过,为了在朱慈煊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这位前工部员外郎,倒是放下身段,领着一众人等等,亲自钻遍了岭内的的厕所马厩与老旧栏屋,甚至各家中的隐密墙角等处,也都彻底查找,没有放过丝毫遗漏之处。他这般亲历亲为,弄得人人灰头土脸,臭气薰人。 功夫不负苦心人,有了这位员外郎的带头作用,岭中百姓虽然对采集硝土之事懵懵懂懂,但干活的热情却是十分高涨。 朱慈煊自己亦是在谷中四处巡查,他可以看到,无数的军兵与家属在猪圈马厩居房等处,里里外外地钻进钻出,各各拿着扫把,簸箕,见有白色芒状物便扫,再扫出来的硝土,统一堆集一处,便又有人推着马车来装,全部运往集硝提炼处。 而在这提炼处,早有许多事先分派好的家属,将运来的硝土和木灰分别碾碎过筛,混合装入多个大锅之内,开始用热水淋洗。在液体慢慢过滤提炼,浓度从红棕色逐渐变淡,并冷却结晶后,较为纯正,可以用于制造黑火药的硝土便成了。 随后这些炼好的硝土,会将其加入硫磺、木炭等物,按朱慈煊提供的比例,进行粉碎搅拌,统一放到多座巨大的石磨里磨细后,再送去紧急晾干,至此这黑火药粉末,终于诞生了。 其实朱慈煊要求这般做事,令负责制造火药的邓凯等人,心下多有腹诽。 因为朱慈煊在制造黑火药时,并未加入平时惯用的清油与麻茹等物,配方比例亦是大为更改,这让一众干活之人心下皆是十分怀疑。 他们心皆是暗暗在想,这位太子朱慈煊这般配出的火药,其威力效果究竟如何,只怕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对于众人藏在眼角眉梢的疑惑,来自后世的朱慈煊,自然全不当一回事。 毕竟,这样的原理与作用,他现在既没功夫也没能力,对这个时代的人去讲清楚。 两天后,太子朱慈煊亲自去检察进度。 第五十八章 颗粒火药 朱慈煊一路走过来后,正在干活的黎维祚,立即扔下锹铲,向他拱手作揖。 朱慈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黎员外,现在硝土刮集之事,却是做得如何了?”朱慈煊开门见山发问。 黎维祚仿佛早猜知他会这般询问,立即表功般地朗声回道:“太子殿下,在下官的安排下,一众家属百姓尽皆努力收集硝土,这两天过去,我等收集的硝土之量,形势颇为喜人呢。” 朱慈煊一脸笑容:“好啊,黎员外办事如此得力,孤心下甚是喜悦,那现在采集的硝土,数量又是如何?” 黎维祚一听,立即趋前一步,又表功似的喊道:“殿下,按在下测算,一间厕所,仔细打扫下来,能收二十斤硝土,而畜圈之中,可得约十来斤硝土,至于各家各户的墙角壁栏等处,亦与畜圈等同,约可收得十余斤呢。现在硝土总共采集量已基本完成,全部累计下来,只怕已有二百八十来斤……” 听到这个数字,朱慈煊心下颇为满意。 若黎维祚所言大致准确,那么再加上仓库中的那点余量,朱慈煊总共可得到三百余斤硝土,算上提炼去杂以及相关损耗,至少可得近二百六十余斤可用于制造黑火药的硝土。 再按近一斤黑火药装一罐的使用量来看,可以制造出将近两百六十余个威力巨大的陶罐震天雷。 有了这般数量的震天雷,朱慈煊对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守住关索岭,打破吴应麒想要一举夺地的狂妄梦想,顿是有了充足的把握。 也许,很快自己就要给城外那些狂妄的清军,带一个令他们意料不到的巨大“惊喜”了。 随着硝土问题的顺利解决,黑火药开始源源不断制造出来。 在关索岭内的空地,按朱慈煊要求比例搅拌均匀,并且配制完毕的黑火药,开始统一晾干并保存。 朱慈煊看到,这些制好的黑火药,其实他所想象中的那种纯黑色,它们在阳光下呈现出来的,是一种类似于泥土般的暗褐色。 这种颜色,才是正确配比后的黑火药的标准色彩。 所以在欧洲历史上,这灰正确配比的黑火药,还有一个别名,叫做褐色火药。 而在这时,给事中许冠业已从岭内的居民百姓家中,收集了足足三百余个大大小小的陶罐,以及大堆大堆的铁片、铁钉与碎瓦片。 看到朱慈煊前来视察,一脸泥灰的许冠,喜色颠颠跑到朱慈煊面前,大声禀道:“殿下,现在下官已搜集了三百二十二个可用陶罐,有大有小,但每罐最少可装两斤之量,足够殿下使用。另外,百姓知道殿下是为了守卫咱们九江城,故皆踊跃捐出家中废铁及碎片乱砖等物,现全部堆放于广场附近,数量怕是有近千斤之数呢……” 朱慈煊看到,这陶罐数量倒是正好应对现有的硝石之数,甚至还绰绰有余,这样一来,万一在装填时有损坏,心下不禁甚是欢喜。 听了许冠禀报的进度,朱慈煊欣喜不已。 好啊,现在黑火药顺利配成,陶罐又已准备好,那接下来,自可开始装罐制成震天雷了。 待黑火药晾干后,按当时明朝的工艺要求,就是给每个陶罐根据其体型,装入适量的黑火药,以及同样大小的铁片碎瓦等物,再用和好的黄泥封口,插入用草纸裹卷火药制造而成的引线,一个陶罐震天雷,便正式制成了。 但是,若仅仅是这样制成的陶罐震天雷,将有一个最大的缺陷。 因为粉末状的黑火药在枪管内受力时很容易挤压在一起,这样在点火时会因缺氧而无法完全燃烧,这降低了火药的威力。早期枪手们为了解决这一问题,都会避免将火药装填的太紧,但太松也不行,因为这也会降低火药的威力。这种做法对枪手的经验和技巧要求很高,普通人难以学会。 另外,粉末状火药还容易受潮,使得硝很容易潮解,让火药无法正常使用,除非使用前先用阳光曝晒一遍。 除此以外,粉末火药运输也不方便,因为粉末状火药在运输颠簸的过程中,自身重量不同的硫磺粉、木炭粉和硝石粉会相互分离开来,其中密度最大的硝石粉会居于火药桶的底层,最轻的木炭粉则会处于火药桶的表层,这必然会使得火药威力下降,甚至是根本点不着! 因为,为了能够保证火药的正常使用,当时的火枪手甚至会将硝石、硫磺和木炭粉分开携带,然后等到快要上战场前再将它们配制成火药。这在战场上是个很大的缺陷,突发的遭遇战、糟糕的天气都会给火药的临时配置带来很大的麻烦。 最终,还是颗粒化火药的技术,解决了这些问题。 首先,颗粒化的火药在经过颠簸的运输后,虽然也会分层,最大的颗粒会跑到火药桶底层,最小的颗粒则跑到火药桶表层,但这不会影响火药的质量和使用。 其次,颗粒化火药的吸潮性也远小于粉末状火药,因为颗粒火药的表面积与体积之比更小,从空气中吸取的潮气也就更少。在大航海时代时,最好的颗粒火药还会使用石墨制的磨光机,来打磨掉火药粒上的气孔,以降低火药的吸湿性延长贮存期。 最后,因为颗粒火药都呈颗粒状,所以即使是受到压迫时,它们之间贴合的也并不紧密,不会像粉末状黑火药那样形成一个“整体”。颗粒火药之间留下的空隙,便于氧气为火药的燃烧起到助燃作用,并让燃速更加均匀,从而提高火药燃烧的效率,不像粉末火药在射击时那样,会将相当一部分还未被点燃的火药被喷出枪管,因此其威力得到了极大增加。 自15世纪初时,欧洲人就认识到了颗粒火药的优点,当时的一些人甚至认为一磅颗粒火药的威力就相当于三磅粉末火药的威力,当然这是对其威力进行了过分的夸大,但也由此可见,颗粒化技术对黑火药的威力巨大提升。 这种出现在中世纪末期的技术,堪称是火药技术的一场革命,是火器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现在的太子朱慈煊,同样打算使用这种更有效的办法。 第五十九章 清虏来袭 在现代社会中,有专门的炸药造粒工艺,是以私结剂、钝感剂等将炸药颗粒包覆并制成颗粒造型。具体的方法,则会采用一水悬浮液蒸发法、溶剂沉淀法、糊状物过筛法、共沉淀法、溶液蒸发法、破乳法、化学沉淀法、化学聚合法等方法进行。 朱慈煊在这里所采用的办法,是先用灯油将黑火药混合搅拌成糊状,晾干后,再人工捏碎成细粒,然后过竹筛,挑选出大小均一的颗粒进行装填。 至于那些较大的不能过筛的颗粒,当然也不会浪费,而是继续捏碎再过筛,直到全部用完。 当然了,为了有避免传播手段之嫌,详细的制作工艺这里就不具体再说了。总之,由于朱慈煊的细致安排,到了现在,从搜刮硝土,到最终制成陶罐震天雷,已然成了一条流水线作业一般的模式,井井有条,忙而不乱,生产得十分迅速。 到了第三天时,总共三百六十枚陶罐震天雷俱是做好,并被搬到了预先设好的阵地上。 而见到朱慈煊这位太子殿下,将生产陶罐震天雷一事,安排得这般井然有序,看着那些陶罐变魔术般地重重累叠,越排越多,整个关索岭中的军民百姓,更对他有种莫名的畏服。 三天的准备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而到第四天下午时分,吴应麒亲统手下一千余名军兵,来到关索岭外。 此时的吴应麒等人,经过了近两个时辰的赶路,全军上下皆是十分疲惫,很多人都是一副焦烦不安萎靡不振的模样。 见到已方兵马人人一副疲态,吴应麒心下焦恼,遂大声喊道:“各位兄弟儿郎,前面这个山谷,便是明匪刘震的据点。此人一直不降,又杀害了我军说客赵茂然,实是极其可恨,必须彻底诛灭,方解吾恨。还望各位休辞劳苦,努力向前,待击溃明匪,擒获刘震后,本将自有重赏!” 他虽这般鼓气,底下的回应之声却是稀稀落落,算是给这位统帅一点极为敷衍的面子。 见已方军兵这般状态,吴应麒心下忧急,却也无甚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很快,他引着一众兵马,来到了进入关索岭的必经峡谷前。 看着前面这段崎岖险峻的峡谷,吴应麒一时间,心下犯了嘀咕。 这个山谷看上去路径不长,可隐约见得其中山道终点出口,便是关索岭内的平旷之地。 那自己接下来,可否要命人上前,将这山谷好好先探查一番呢? 如能不探查,当可迅速全军突入,通过此谷,自己也可以省掉大量的哨探侦察的时间,这是最为简便的方法。 但是,万一敌军有准备,在这山谷中设了埋伏呢? 就在他犹豫之际,一旁的亲随护卫总兵王施,却已心急难耐。 他拔马上前,对吴应麒切切低语道:“吴将军,现在天时已晚,我等若不尽快行动,只恐拖延下去,那嫌疑太子却有跑掉的可能呢。且这关索岭处,两旁的山势如此陡峻,我等纵派哨探,亦是极难攀行,若待其探查完毕,却是天都黑了,想要继续追击,却是再无可能。” “你们就不担心,这峡谷上,恐怕埋伏了明匪的伏兵么?”吴应麒犹是眉头紧皱。 “将军,这股呆在关索岭中的小股明匪,前后无依,孤处一地,却是能养几多兵马。先前赵茂然不是曾送来密信,说这关索岭中,仅有前明匪寇数百人么。这么点人马,又是骤然遇袭,他们只怕是胆都吓破了,哪里还敢来与我军为敌!将军休要疑虑,赶紧下令让全军速速通过峡谷吧。不然的话,天色一黑,我们不辨前路,可就真的白来一趟了。”王施又对他急急相劝。 这个王施连连来劝,令吴应麒心下甚烦。 “你莫要老是插嘴,待本将好好考虑一番。” 听到吴应麒没好气的斥责,王施低头缩首,嘴中却又嗫嚅地说道:“将军对在下这般语气,莫非还在为在下惹恼了右营大将王辅臣一事,而恼怒么?” 见此人提起此事,吴应麒心下愈是烦。 此前,吴应麒与当时驻扎云南的曲靖右营大将王辅臣,一同出征云南镇雄一带的乌撒蛮族地,在酒后发生了一场不愉快。 众将领在一起聚餐时,酒酣耳热之际,王辅臣忽见自己饭碗里有一只死苍蝇。王辅臣不想伙夫因之受到责打,便放下饭碗,假装没看到。不料那吴应麒的亲随总兵王施眼尖,立即指向王辅臣饭碗,示意里面有异物。 王辅臣哈哈一笑:“唉,一只苍蝇算什么,我等从枪林箭雨走出来来,九死一生。便是有苍蝇,我也吃得下去。”王辅臣之本意,是要一语掩过此事,不作计较。但这个王施生性刁钻刻薄,又乘着酒意,非要打个赌看王辅臣是否真的能生咽苍蝇。 王辅臣因话已出口,又见众人俱在拿眼望向自己,只得强按心下羞恼,居然强撑着连蝇带饭一口下肚。 这时,一旁的吴应麒便笑说:“别人与兄长赌食死苍蝇,兄长便食之;如果与兄长赌食粪便,兄长也将食粪么?”王辅臣勃然大怒,起身斥骂:“你自恃是平西王的子侄,敢当众羞辱我!人家惧怕你们吴家子子孙孙,我却不怕!且看我如何掏出你吴家子孙的脑髓,嚼其心肝,挖其眼睛!”随手一拍,桌上酒杯饭碗应声而碎。再一拳砸在酒桌上,啪嚓一声,桌子四足齐折,其神勇可畏。 此时,左右侍从的兵丁和将校多达百人,见得此景,皆骇然辟易。且因为此事,让王辅臣与吴三桂的感情都大受影响,王辅臣不久即请调陕西平凉,与吴三桂等人再无交集。 吴应麒斜了他一眼:“好了!你作为本将心腹之臣,这过去之事,就莫要多提了。既然你等硬要急攻,本将成全于你!” “王施听令!” “末将在!” “本将命你,全军分成前中后三队,前队两百人,中队六百人,后队二百人,分批冲入山谷之中。待全军顺利通过后,再汇集兵马,扫荡整个关索岭!另外,由人统领前队为先锋,为全军开路行进!” “得令!” 第六十章 当头而炸 吴应麒作出这般安排,其实还是悄悄留了个后手的。 若是敌军全无防备,那他这般安人的机会,当然可以三队顺利通过峡谷。而敌军若是设了埋伏,那作为前队哨探的兵马,人数仅有二百人,不过是全军数量的五分之一,就算全部折损其中,损失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接到吴之麒的命令,那作为前锋的二百人,便由总兵王施统领,鼓噪着冲入峡谷而去。 身处中军的吴之麒,见到这二百人匆匆闯入峡谷之中,脸色十分凝重。 不过他的目光之中,却又多了几分期盼之色。 毕竟,若是一举通过这峡谷,那该死诈降的刘震,当是再也无险可依,他及其一众孱弱手下,除了束手就擒外,还能有何办法可想呢。 心下得意的吴应麒,此时断然不会想到,他这般下令,却是正中了某人的下怀。 就在峡谷入口处不远,在一处茂盛的草丛中,露了一名少年冷笑不已的脸庞。 这个埋伏于此处,却又一脸得意笑容的人,便是太子朱慈煊。 其实,在这样的从林中埋伏,是一件极其难受的事情。 现在已是夏天,那草从树林中,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一片,几乎有指甲盖的从林高脚花背蚊,叮得叫人难以忍受。 除此之外,还有那不时从湿漉漉的草丛中爬出的山蚂蝗,数量极多,一口咬住了皮肤后,便是用小刀都割不掉,亦让埋伏的军兵饱尝了苦头。 虽然埋伏的军兵吃饱了苦头,却没有人敢擅自行动或是开小差。 因为,朱慈煊所定的军律极严,他要求刘震,一旦有临阵脱逃者,或擅离岗位者,立即斩首,绝不容情。 不过,因为此战极为重要,乃是太子朱慈煊亲自押督作战,一众将士见到这位尊贵至极的太子,都在这里和普通士兵一起打埋伏,皆是感佩之至。 有了最高统帅的亲身带头,下面从将官至小兵,自是人人奋发,安有怨言。 见得这二百名清军有如一群顾头不顾腚的野猪一样匆匆闯入,朱慈煊知道,自己这般筹谋,终于得手了! 在朱慈煊的计划中,敌军无论是进来与否,他都做好了充分的应对方案。 现在这股清军分成数部,让二百名清军步兵作为前锋部队鼓噪而入,亦是在朱慈煊的应对计划之中。 而见到敌军终于进入山谷,在山谷两边埋伏的三百余名明军军兵,不由得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太子朱慈煊看到,这些进入山谷的敌军兵马,果是毫无防备,只顾着闷着头向前急赶,却完全没有任何相应的搜索与探查。 见到清军为了赶时间,终于采取了这种自己意料之中的作战方式,朱慈煊心下莫名欣慰。 与此同时,他心下暗叹,接下来穿越而来的自己,终于要迎来这个明末时代的第一场指挥作战了。 朱慈煊扭过头去,对一旁的刘震沉声喝令:“刘世子,立即按孤先前计划,开始行动!” “得令!”刘震一脸振奋,朗声回道。 他随即起身,潜下山后,去和那早已做好准备的25名骑兵汇合。 待到这一百名清军,已然全部进入山谷之后,原本寂静无声的峡谷中,忽然有连绵凄厉的海螺号响起。 与此同时,在山谷入口处,传来了轰隆隆的滚石与擂木的滚动声。 几块早已准备好的硕大石头,以及早已堆积在山谷口的擂木,一齐滚下山崖,彻底堵住了山谷的入口。 这一下,王施与手下这两百名清军,被彻底地弄了个关门打狗! 与此同时,山谷两边皆有大批的明军军兵,有如鬼魅一般的突然现身。 这一瞬间的突变,让被牢牢围在谷中的两百名清军,瞬间陷入于一片混乱之中。 而在谷外见得这一切的吴应麒,更是怒气填胸。 “混蛋,我们中计了!“ 没想到,自己想要侥幸行事,最终还是中了这股明匪的算计。 他不及思索,立即大声喊道:“快!快令中队六百步兵,分别攻上两边山腰,把这伙明军流寇,给老子一举消灭!” 吴应麒一声令下,中队的六百名清军,立即又鼓噪上前。 他们挥舞着手中武器,开始攀爬陡峭的山岩,向那山腰处的明军攻去。 这样的情况,亦是在朱慈煊的预料之中。 他迅速对一般的护卫耳语一番,那护卫点头会意,手中令旗连连挥出。 于是,迅速地有六十多名手持弓箭的军兵,纷纷从山腰处站出来,各自占据了险要位置,便对山下正纷爬而来的清军,激射而去。 “嗖嗖嗖嗖……” 六十余只箭矢,迅速地向正在爬坡的清军当头射来,压得他们几乎抬不起头。 这样的对战,对于清军来说,是极为吃亏的。 因为明军在上,清军在下,他们仰头进攻,一边爬山一边躲避攻击,明军却可居高临下,对他们进行肆意无挡的射击。 不过,幸得山头的明军箭术极烂,一番齐射下来,大部分皆是射偏。且因为清军甲胄齐全,就算是有人中箭,亦是伤害不大,不过仅有几个轻伤而已。 见到这般状况,原本紧张不已的清军主帅吴应麒,顿是轻松了些。 不过,他的脸孔,却又瞬间崩紧。 因为明军的箭术虽烂,但在这些差劲弓箭手的后面,还有许多的军兵,竟是纷纷朝着爬山的清军,用力地投掷形状不一的罐子。 这些罐子,看上去平平无奇,一头却有燃烧的火绳,正闪着蓝光,烧得滋滋作响。 更可恨的是,这投掷石块的人,不单是明军士卒,还有许多的妇人、老者以及半大孩童,都在拿着大大小小的罐子,朝着正在攀爬的清军,用力投掷而来。 与此同时,吴应麒的耳朵中,远远传来一声大喊! “兄弟们!立即投放陶罐震天雷,万万不要让他们爬上来!” “得令!”一众守兵齐齐大吼。 投放震天雷的军卒与家属,皆以两人一组的方式,一人身上披着一根燃着的火绳,一人手里则端着那由1斤填料与1斤黑火药组成的震天雷,在迅速点燃后,就用力向山下那些如蚂蚁一般爬来的清军奋砸去。 “预备,投!” “砰砰砰砰!……” 第六十一章 轮炸与溃逃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清军军兵,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 而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尖锐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迅速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挨炸的清军兵卒,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一瞬间,总共有100多枚震天雷被扔下山去,爆炸产生的刺目黄红色火光几能亮瞎人眼,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中,让正在爬山的清军几乎同时耳聋,耳目口鼻皆被震得血流不止。 这样集体爆炸的陶罐震天雷,产生了剧烈的冲击波,让两处山坡都在微微颤抖。许多清军一时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惨叫着从城墙下摔下,立成肉饼。 随着震天雷产生的浓雾稍散,吴应麒等人顿是看到了一片恐怖的景象。 六百名攻上山去的清军,因为阵列密集,没有疏散,至少有近百人被炸了个粉身碎骨。放眼望去,山坡上满目尽是大片被烧得乌黑焦八的尸体,更有许多伤兵在地下哀嚎抽搐,状况凄惨无比。 只不过,在这些伤兵旁边,还有许多被巨大爆炸声震得耳鸣耳聋的清军,根本听不到他们悲惨的叫喊,倒是有如在看哑剧表演。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谁 这陶罐震天雷的威力,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无论是敌军还是守兵。 吴应麒大张着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奶奶的,这股捣鼓出的这玩意,其威力与效果,实在是太惊人了! 这玩意,可是与先前自己所见过的那种大明南京军器局制成的震天雷,要厉害太多太多了! 这种新火器给清军带来的心理震撼,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也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剩余的清军,纷纷掉头便往山下跑去。 见到坡上的清军,有如退潮的洪水一般纷纷折返溃去,太子朱慈煊的眼中,却是一道狠色一闪而过。 想跑,没那么容易! “全体听令!继续再投一轮震天雷,要尽量投往敌军中间扔!” “得令!” 一众城上的守军,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陶罐震天雷,向那溃散而去的一众清军,奋力扔去。 一瞬间,又是一百多个震天雷,在空中划过一道或长或短的弧线,向清军溃阵方向呼啸飞去。 “砰砰砰砰!……” 火光四射,炸声如雷,大团的浓雾之中,依稀可见人体的碎肉血雨与山坡土石裂块一齐腾空飞起,紧接着,便是惨叫连连,闻之心悸。 而见得这一幕的吴应麒,心头自然又是气噎填胸。 他娘的,明军这般吊打自己的部下,简直就是对自己赤裸裸的羞辱!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望向后队那尚未出动的200人,喉头涌动着,却迟迟不能下令。 因为在前队被围,中队崩溃的情况下,再派出这200人的后队上去,只怕业是无济于事。 那接下来,自己却该如何应对呢? 现在的天色,已然越来越晚,暮色渐浓,这战事若继续拖延下去,只怕会对自己十分不利。 毕竟,这关索岭离昆明颇远,就算现在自己去搬运救兵,这一来一回,只怕至少到大后天,才有兵马急急赶到。 而在这段时间,一直处于被压制状态的已部兵马,能否坚守到那一刻,尚是难知。 只不过,自己能就此撤兵回去么? 若是就此撤兵,那被陷在山谷中的二百名军兵,只怕会就此有去无回了。 这样的重大损失,自然也是吴应麒所不愿意看到的。 一时间,他心下焦灼,却又一筹莫展。 最终,还是朱慈煊帮他做了决定。 只见一片暮色苍茫中,那山谷之上,忽地烟尘大动,更有极多的呐喊声,从峡谷的山林中传了出来。 见得这般异变,吴应麒与一众手下护卫,皆是脸色大变。 好么,自己一筹莫展之时,敌军已准备下手,将谷中的两百名前队军失,给尽皆消灭了! 再不撤退,前队必有全军覆灭之忧! 吴应麒再不多想,立刻大声下令:“快!命全军速撤,一齐回返本阵!” 他这一喊,手下的传令兵立即大声鸣金,清脆凄泠的鸣金声,立即响遍峡谷周围。 那些本就在在山坡上狼狈逃命的清军,闻得此令,如遇大赦,立即纷纷转身,朝着山下狂逃而去。 而山上的那些明军,虽然鼓噪大喊,却仅是象征性地追了一小段距离,便放任他们逃下山去,不再追赶。 之所以不来个痛打落水狗,实在是因为明军的实力相当有限,这大股的烟尘,不过是朱慈煊令在山上的一众兵卒与家属,拖动树枝扬起沙尘,同时来回奔跑,大喊大叫,以此方式摆出一副大军来援的样子。 这样的虚假弄势,在这暮色昏暗之时,却是极有效果。 更让山下的吴应麒等人,在仓促之间根本就无从辨别。 吴应麒与后队兵马,此刻尽皆畏怯,开始纷纷后撤。 而见到山下的清军本阵开始转头后撤,山上的明军顿是大声欢叫起来。 “清虏败了!” “清虏逃跑啦!” “我军大胜!” 杂七杂八的欢呼声,响彻整个山谷,亦让被困在峡谷中的一百名清军,个个面如土色,每个人心下,更是惊惧非常。 不是吧,这位清军主将吴应麒,就这般领着中队与后队的人马,灰溜溜地撤走了? 那吴应麒这一逃,剩下的一百名被困峡谷中的清军,可就彻底地成了瓮中之鳖。 他们在峡谷聚成一团,面对着两边山腰处,以及两边的峡谷出口处,那四面围来缓缓下迫的明军军兵,人人脸上满是震怖与恐惧,各人的双腿更是颤栗抖如筛糠。 特别是那一名被围在中间的清军总兵王施,此时更是一脸难堪与愤怒。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中了埋伏,接下来整个前队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自己竟已陷于死境矣! 王施将手中的腰刀紧紧攥着,却是四顾徨然,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 第六十二章 夹击迫降 就在这时,山腰上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叫喊:“兀那敌将,快快投降,可免一死!” 这一声有如炸雷般的叫喊,来自大明太子朱慈煊。 他发出这声叫喊后,旁边的一众手下军兵,更是扯着脖子大喊:“快快投降,可免一死!” 这样声如滚雷的连绵叫喊,有如惊雷炸响在山谷中,回荡在各人的耳边。 王施脸上的横肉在不停地颤抖,他嘴唇发白,额头却有大颗的汗水滚滚而落。 而他身边的这两百名清军,在这般充满压迫力的叫喊下,见到前后左右不停围来的明军军兵,更是吓得几难自抑。 他的一名护卫,更是贴近其耳,颤声道:“王施,我等势穷如此,被围得有如铁桶一般,如何还有半点突围的机会。若不顺时应变,只怕兄弟们真会尽数死于此谷,断无逃生的可能啊!” 此人一语说完,旁边的数名护卫更是杂七杂八地开始嚷了起来。 “王总兵,吴应麒这厮不仗义,自个人率部逃跑,竟把咱们给撇在这里,实是可恨得紧。他既不仁,咱就不义,且在此投降明军,亦是保命求生之道。” “就是了。他们情报不明,判断失误,让咱们率先冲阵,才陷此重围,再不得脱。再说咱们战到此时,亦是对得起他们给的那点粮饷了。眼下的局面,可是万万要小心应对,不能自寻死路呀。” “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明军即将围攻,兄弟们已是死路一条,王总兵你若不快下决断,兄弟可就要全数死在这里,一个也别想逃命了啊。” 他们这般胆怯纷乱的劝说,更让王施为之心乱如麻。 不过,紧紧咬着牙,用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四面围来明军的他,却还是一直保持沉默,没有说出投降二字。 见到这把总一副迟疑不决的模样,朱慈煊一声冷笑。 他决定帮这个把总一下,让他快点做个决断。 朱慈煊撇过头去,向一旁的护卫努了努嘴。 那护卫点头会意,立即将十余名弓箭手一齐唤至跟前。 然后,他一声喝令,各名弓箭手立即张弓搭箭,一齐觑准了目标,便朝那把总激射而去。 十多根羽箭激射而来,直扑那把总及其旁边一众人的面门而去,吓得他们一边挥剑拔打箭矢,一边四下乱退。 而在这时,从四面围来的明军,已经把他们包围得越来越紧密,让他们在瑟缩躲避之后,又畏惧地立即聚在了一起。 而这时,那刘震手一招,四面围攻的明军,又开始一齐朝这股被围的清军,用力地投掷石块。 石雨纷飞,摭天蔽日,砸得这股清军惨叫连连。 这时的那名把总,心下顿是暗暗叫苦。 好么,躲得过方才的箭矢,却是难避如今的漫天石雨,于今之时,竟是天地之大,无处藏身。 且非但无处藏身,若不投降,只恐接下来,便要被这石雨给活活砸死,再无任何活路了。 与此同时,他们的背后,忽地响起了疾烈的马蹄声。 王施扭头望去,却见是数十名骑兵,正向自己的背后疾冲而来! 原本就乱成一团的清军,见得这股骑兵疾冲而来,顿是愈发混乱无序。 于是,山坡上的明军纷纷看到,由蜀王世子刘震亲统的这二十五名骑兵,摆出楔形战阵,象一只黑色的箭头一样,猛地插入清军阵中。 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数名挡在最前的清军一举撞飞。他们在空中惨叫着划过一道或长或短的弧线,便在地上呻吟抽搐,眼见得有出气无进气了。 一入阵中,刘震等人,立即抽刀大砍大杀,周围尽是一片惨叫哀嚎之声,那叫一个痛快淋漓。 这一刻,被三处夹攻的清军阵形,已是到了崩溃的边缘,根本就无力再继续作战下去。 与此同时,在一众清军极其狼狈之时,上头的暴喝又再度响起。 “清虏,若再不归降,孤立命军兵换成震天雷来掷,只怕尔等须臾皆毙,却是一个都不得再活。孤言尽于此,尔等可别后悔莫及!” 与此同时,山腰上的一众军兵,亦是厉声大喝:“速速归降,可免一死!” 众人的喊声,有如春雷滚滚,炸响在残余的一众清军耳边,更让总兵王施全身一颤,胆气终于尽丧。 王施一声长叹,终于叮当一声,将手中腰刀,丢弃于地。 他冲着朱慈煊的方向,大声回道:“好了!速速停手,莫要再打了!王某愿降!愿降!” 他大声叫喊,连声嘶吼,一副既可怜又可悲的模样,而在山腰上听他喊话的朱慈煊,脸上顿是泛起难掩的笑意。 他令人打出旗语,接受这股已然心惊胆裂的清军投降。 见到山腰处打出了同意他们投降的旗语,见到原本漫天飞舞的石头雨终于彻底消停,而从背后攻入其阵子的数十名骑兵,亦终于停止了挥砍的屠刀,所有的被围清军,皆是不觉长出了一口气。 好么,总算可以投降保命了。 他们再不犹豫,立即将手中的兵器,哗啦啦地丢在地上,一副垂头丧气,任由明军处理的模样。 而见这般清军如此惶恐求饶,原本就虎视眈眈的一众明军可就再不客气,他们立即上前,将这群自去了武装的清军一举拿下,一个接一个地拿绳子捆上,然后象系蚂蚱一样系了一长串,便押着他们回关索岭内的营地中去。 那名总兵王施,此时蹲坐于地,有如一条死狗一般。 他原本想着,自己会与一众手下一样,被人象捆猪一样地绑了个结实,再一同押去营地关押。却没想到,竟有四名明军过来,没有绑他,仅仅将他连推带搡地带到山谷旁边,来到了一个面带微笑的英俊少年身旁。 “你就是这伙清军的头领吧?叫什么名字?” 王施看到面前的少年,听到他的声音,立即就想到了,此人便是方才在山腰上向自己喊话投降之人了。 这一刻,他的心下有说不出的酸涩。 第六十三章 请太子自封监国 没想到,自己久战沙场,今天却是落得这般结局! 要在这般憋屈的状态下,以如此耻辱的方式,成了这名少年的俘虏,可谓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不过王施犹然保持了最后的倔强,他瞪着血红的双眼,冲着对面的朱慈煊,瓮声瓮气地回道:“某叫王施,乃是吴应麒将军帐下总兵,你又是何人?” “大胆!竟敢如此对太子殿下无礼!真是欠揍!”一旁的刘震怒气冲冲地上前,不由分说,便上前给了他几个大耳光。 啪啪数声,挨揍的王施,已是口鼻流血,却犹是一脸倔然,他恨恨地瞪着面前的朱慈煊,一副愤怒不甘的模样。 见他这般倔硬,朱慈煊却已懒得理他。 他只轻叹一声,便扭过头去,对一旁的刘震吩咐道:“看来,王总兵对于投降之事,实是多有不甘呢。刘世子,你且将王施与其一众手下,尽皆关押下去吧。” 刘震恨恨地盯了王施一眼,赶紧道:“殿下,在下看他们现在虽已归降,却是迫于情势,多有不甘呢。为彻绝后患,不若尽皆杀之!” 朱慈煊摇了摇头:“不可!他们既已投降,且不论心服与否,就皆是不可滥杀。不然的话,我军得了好杀之名,却对将来的清军劝降十分不利。另外,以孤看来,现在我军人力短缺,老弱尚需从军,更何况白得这近两百名精壮兵丁,又岂可轻易浪费。以孤之见,皆可留于军中,让其干些杂活便可。待其将来愿意真心归附,再另行处置,亦不为迟。” 听了朱慈煊的这番话,刘震点头表示认可。 “也好,军中苦力尚是极缺,让他们来干亦是不错,在下听太子安排便是。” 他一语方毕,一旁的王施却又立即大叫起来:“太子,王某斗胆,有个请求要说。” 朱慈煊平静地看着他:“你说吧。” 王施咬了咬牙,立即道:“王某希望,现在我部军兵既已归降,太子可否放了在下。毕竟,在下家属俱在昆明城中,若是迟迟不归,只怕家属难保。” “孤不会放你走的。”朱慈煊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既是我军之俘虏,就没有资格来与孤讲条件,现在若放你走,那其余这近二百名俘虏,估计也多有家属在当地,是不是孤也都得放他们回去?更何况,自你部受俘以来,我军现在的情况,你等也多少有所了解。若就这般放你等回去,岂不是又给吴应麒带了一群向导回去么?” 朱慈煊这番话语,令王施一时语塞,他瞪着眼睛,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回复。 这时,朱慈煊又道:“再说了,你觉得你等被俘后,吴应麒会对你家属不利,以孤看来,恰恰恰相反,你等被俘之后,只要我军不放出消息去,有谁知道你等是死是活?若你们一直处于没有消息的失踪状态,吴应麒又如何会对你们的家属下手?所以,你等就算一直呆在我军中,当可保家属无虞。” 听完朱慈煊这一番话语,王施的气焰明显低了下去。 他呐呐言道:“既如此,则王某听凭发落便是。反正已落入尔等手中,要杀要剐,皆请自便。” 朱慈煊冷冷道:“孤说过,孤向不喜滥杀,除了徒造杀孽外,更无益于将来收纳更多的降兵。你等就由刘世子安排,在军中充当杂役,将来若是心服了,再另当他任。” 王施犹欲说话,一旁的刘震早就对他不胜厌烦,冲他吼道:“你聋了么,太子殿下好心好意留你一条狗命,让你等在营中当杂役效力,实是莫大仁德。你这厮还要再说甚屁话,还不快快滚下去!” 他挥了挥手,数名军兵上前,押着垂头丧气的王施,从朱慈煊面前离开。 看着王施远去的背影,朱慈煊忍不住一声冷笑。 然后,他转过头来,对刘震说道:“此战已毕,我等接下来,便要考虑尽快离开关索岭了。” 刘震回道:“此事上次已与太子殿下商定,末将自无二话,只不过,末将现在觉得,尚有一事,需得太子殿下赶紧去做。” 朱慈煊闻言一怔:“刘世子欲劝孤去做何事?” 他话音刚落,刘震微微一笑,随即向旁边诸人招了招手。 很快,诸如王从敬、许冠、黎维祚、邓凯等人,俱是来到这里,随即皆推金山倒玉柱,一齐伏跪在朱慈煊面前。 “我等希望,太子在出发之前,自立为监国。” 听得众人这般齐声叫喊,朱慈煊一时愣住。 刘震继续道:“太子殿下,现在国中无主,群龙无首,这般混乱状况,安可长久!望殿下从我等之言,自立为监国,自此之后,重振国邦,中兴大明,我等必当誓死追随。” 朱慈煊眉头微敛,不觉陷入沉思。 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自任为监国吗? 前世看过明史的他,知道在明末之时,最为有名的监国之事,便是在弘光朝廷覆灭之后,当时在浙江的鲁王朱以海,就曾当过所谓的监国。 福王朱由崧即位于南京后,曾命朱以海驻守台州。顺治二年,清军攻破南京,钱肃乐、张煌言等起兵浙东,郑遵谦、张国维等迎朱以海于绍兴,在众人的拥戴下,朱以海正式出任监国。 只不过,早在朱以海当监国前,唐王朱聿键就已经在福州称帝,即为隆武帝。所以,很快朱聿键就派使者来绍兴,要求朱以海退位归藩。因朝臣中有不少人主张承认朱聿键的地位,朱以海不得已之下宣布退位归藩,并返回台州。 再后来,隆武帝朱聿键被清军杀害之后,一些不愿意投降清廷的文武官员,遂改奉监国朱以海为正统。张名振更是不失时机地提出了“隆中对”,他向朱以海完整地阐述了先三分天下,建基立国,再收复江南和一统天下的战略方针。 虽然这项计划最终失败,而朱以海这个监国,亦最终极不甘心地病死于金门,但这真实历史上的朱以海这般经历,却亦令王明回想起来,心下为之戚然。 朱以海成为监国不能成功,而自己身为大明太子,既有正统身份,又有忠心追随的部属,若当监国,当可比他干得更好! 第六十四章 奋发之始 朱慈煊直视着刘震充满企盼的眼神,又环顾了一番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睛,心下主意,已然打定。 现在这般乱局,自己若不趁时而上,奋发作为,何以收聚人心,何以拓展实力! 更何况,若是自任了监国之后,接下来,却也可以更好地整编部众,更好地吸聚人才,甚至整个云南之地的残余明军,都可被自己逐渐统合吸收,这对于自己将来的发展,却是十分有益。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趁势而为,本是英雄之举,自己既已穿越成大明太子,这份担当,又安可推却! 朱慈煊知道,从现在开始,属于自己的时间,真正到来了。 “刘世子所言甚是,现在国难当头,天下荼毒,孤为先帝太子,岂可畏怯不前,不担此重任乎?”朱慈煊声音清晰地回道:“那就如各位所言,孤于今日,自任监国!” 众人立即拱手应命:“太子殿下英明,我等定当竭力拥戴!” 于是,就在中军大帐之中,朱慈煊在这里写了自封监国的诏书,诏告部下全体军民,自任监国,署理天下兵马诸事。 当天傍晚,众人在中军大帐外设社稷坛,坛上摆设了临时用竹木刻成的明朝历代帝皇之牌位,在社稷坛的两边则分饰有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之鉴语,并供桌上设了了一盘猪肉以及一份蔬果。 本来,祭拜祖先是至少要猪、牛、羊三牲的,但现在关索岭内,搜罗这般食物已是不易,也只能因陋就简,勉强就对了。 很快,担任主仪官的许冠宣布,吉时已到,太子朱慈煊至坛前上香,跪拜天地,祈祷神明。 朱慈煊换穿一套崭新的衣服,先上香,再祭拜,随后坐在上边设的一把椅子上,接受群臣朝拜,就任监国。 司仪许冠随即大声宣读监国诏书:“大明自甲申以来,国是日非,流寇滋扰,外虏侵占,土地沦丧,生灵涂炭,江河日下,孤朱慈煊,身为大明太子,不胜忧愤至。前些时日,先帝永历,更为旧日家贼所戮,某为先帝之子,泣血顿首,请上天神明与天下百姓共鉴,必当卧薪尝胆,全力奋发,以报此不共戴天之仇!今受众人拥推,于永历十六年五月八日,焚香祈祷,诏告天地,均命所系,上应天时,下匡社稷家国,务拯黎民于水火,挽狂澜之既倒,重整山河,临朝监国。集群臣以辅政,立会稽以自勉,卧薪尝胆,中兴王道,复明灭虏,亟行天讨。神灵有鉴,祖先庇护,师出有名,旗开得胜,涤荡妖氛,重建宏业....” 这份由许冠亲笔撰写,现在又由他亲自朗读的诏书,令上座的朱慈煊,心下亦是感叹不已。 从现在开始,自己终于可以太明监国之身份,向整个大明地界的剩余势力进行诏命安排了。 而闻得这般诏命,整个谷中的军兵与家属,俱是欣悦非常,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幸福的神色,仿佛从此找了真实的依托一般。 这乱世中的百姓,就是这般容易满足。 而诸如王从敬、刘震、黎维祚、邓凯等人,见到太子朱慈煊终于正式成为监国,亦是十分欢喜与激动。 各人俱知,太子若能成为监国,必会继续扩充势力,提拔手下,自己将来的前程与功名,亦会水涨船高,愈发飞黄腾达。 果不其然,很快,朱慈煊便以监国的身份,正式宣布了对他们的提拔任命。 世子刘震,正式袭位蜀王,其爵位身份,仅次于晋王李定国。 原户中给事中许冠,升为户部侍郎,暂兼户部尚书职。 原工部员外郎黎维祚,升为工部侍郎,暂兼工部尚书职。 原总兵邓凯,升为兵部侍郎,暂兼兵部尚书职。 原都尉王从敬,升为礼部侍郎,暂兼礼尚书职。 邓凯之徒智明,升为总旗官,继续在邓凯处效力。 刘震部下将校,俱是各有升赏。而其余的军卒与家属,朱慈煊亦将营中剩余的银钱,分赏给他们,故下属人等,无不欣悦,俱是欢喜非常。 升任监国之事完毕后,朱慈煊立即命令刘震,让他安排手下兵马与家属,立即收拾行李,准备明天一早,就全军起程,前往滇南去跟李定国部汇合。 刚刚承袭了蜀王一职的刘震,精神焕发,对朱慈煊之旨令,自是全力去办。整个关索岭内的营地之中,顿是一片繁忙。 这时,朱慈煊却又开始对许冠黎维祚等人,开始继续下令。 “许冠,孤要你提前出发,前往晋王李定国处,与其沟通谈好,预备接待我军前往滇南景线城之事。”朱慈煊望向许冠,一脸郑重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还望许侍郎全力办好。” “监国放心。在下必当连夜出发,赶赴滇南去见李定国。此去其处,定当不辱使命。”许冠大声应喏。 朱慈煊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向一旁的黎维祚下令道:“黎侍郎,孤要你立即回返夔东,去见李来亨、刘体纯、郝摇旗、袁宗第等人,告诉他们孤尚在人间,且已自任大明监国的消息。” 黎维祚大声应道:“微臣遵命!” 朱慈煊又交待道:“黎侍郎,你此番前去,一定还要告诉他们,现在先帝已亡,大明诸部星散,估计接下来,清虏必会全力剿灭他们,夔东一带,只恐难以立足。若他们在夔东之地难以维续,请他们一定要尽快南下,来到滇南之地,去与孤之兵马汇合。只要能成功保全诸位忠臣义士,纵有兵马损失,亦在所不惜。” 黎维祚朗声道:“监国放心,在下此去,必会把殿下之意,尽数告知他们。” 朱慈煊点了点头,转头便对邓凯等人说道:“邓侍郎,智明总旗官,你二人也立即出发,乔扮成行脚僧人,星夜前往福建澎湖,去见鲁王朱以海。” 邓凯一愣,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敢问监国,为何要我等先去见鲁王殿下?” 第六十五章 力挽狂澜 朱慈煊悠悠一叹:“因为,鲁王身体快不行了。” 听得朱慈煊这话,在场众人,俱是一愣。 这位一直呆在缅甸与云南的太子,怎么会知道,远在澎湖的鲁王朱以海身体状况呢? 见众人这般看着自己,朱慈煊自知失言。 他只得随意搪塞道:“先前在父王身边时,孤便常常听到朱以海身体不行的消息。现在先帝复被吴贼杀害,只怕朱以海闻得这般消息,心下更加郁结难过,所以极可能有不测发生。对于这一点,孤心下忧戚,不得不令尔等立即赶赴其处。” 朱慈煊这番临时编出来的说词,令众人皆是认可。 因为,前世读过明史的他知道,若这个世界亦是延续原有的历史的话,很可能在十多天后,这位鲁王朱以海,就要在一连串的打击下,在澎湖抑郁身亡了。 朱慈煊想赶在朱以海死亡之前,让使者去见见他。 也许,在见到了邓凯等人之后,这位在历史上郁郁而亡的鲁王朱以海,也许会有另外一个结局,亦是说不定呢。 邓凯立即回道:“监国言之有理。那我等速去澎湖见鲁王。” 朱慈煊复道:“二位听好了,若是见过鲁王后,可令他统其余部,尽快来到滇南与孤汇合国,不要再在这那荒僻小岛寄人篱下了。” “监国所嘱,在下谨记。” “另外,你等见过鲁王之后,需得立即前去台湾,会见延平郡王,向其介绍先帝薨后,孤尚在人间,且已自封为监国之事。要他好生保养身体,勿忧勿躁,继续为我大明效力。” 邓凯等人不知道,朱慈煊这番叮嘱,实际亦是多有苦衷。 因为时至今日,这位名扬当时,声传后世的大明延平郡王郑成功,亦已气息奄奄,时日无多了。 更令人扼腕的是,这位大明的东南支柱,在临终之前,还曾下令,要杀妻杀子杀孙。 为何郑成功在临死前要下这种惨无人道的狠命令呢?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就需要先弄明白,郑成功下令要杀的妻子、儿子和孙子都是谁。 郑成功要杀的妻子是他的正妻董氏;要杀的儿子是他的长子,也是董氏所生的儿子郑经;要杀的孙子是郑经的长子郑克臧。由此可见,郑成功要杀的这几个人,其实都是他非常密切的家庭成员。 说起来,郑成功也算是家庭幸福,他不仅妻妾成群,而且儿女众多。妻妾中,他最器重的就是这位正妻董氏。董氏不仅出身书香门第,而且知书达礼,非常贤惠,是郑成功的贤内助。郑成功长期在外征战,长期主持后方大局的就是他的正妻董氏。也可以说,董氏在郑成功军中的身份已不仅仅只是一位正妻这么简单,论功劳和威望,她甚至可以说是军中仅次于郑成功的第二号人物。 儿子中,郑成功最器重的就是董氏所生的这位长子郑经。郑成功不仅是儿子中最为年长的,而且自出生就被郑成功认定为接班人,开始着力培养。郑经年纪轻轻就参与了郑成功的诸多战事。郑成功带兵收复台湾时,坐守重镇厦门的就是郑经。随着郑成功的多年培养,郑经毅然成为了郑氏军中的一位实权人物。看起来,郑成功的正妻和儿子都很优秀,那为何他在临死前要下令杀他们呢? 这就要从郑成功的孙子郑克臧的出生说起。 今年年初,郑经给郑成功写信说,自己的一位小妾最近给他生了个儿子。这对于任何家庭来说都是个大喜讯,郑成功也不例外,高兴之余,还专门给这个孙子赏赐了一些金银,以示祝贺。不成想,才过了几天,郑经的岳父,也就是郑经正妻唐氏的父亲,南明前兵部尚书唐显悦给郑成功写来一封信专门兴师问罪。 唐在信里明确告诉郑成功:郑经新得的这个儿子,是郑经私自纳的一个小妾陈昭娘所生,而这个陈昭娘竟然是郑经的四弟郑睿的乳娘。 她不仅是个寡妇,出身低微,而且按辈分,郑经是要称呼她“婶娘”的。郑经却在未请示父母,也没有征得正妻同意的情况下,私自纳她为妾。在封建礼教盛行的当时,这是典型的“乱伦”。私定终身还不算,两人还生下了儿子,这对当时的大家族简直是“奇耻大辱”。 郑成功得知实情后,完全是火冒三丈。为了维护家族颜面,他当即下令要处死郑经、陈昭娘和他们的儿子,并且因为教子无方,决定同时处死自己的正妻董氏。郑成功派自己的得力助手郑泰去执行命令。幸好郑泰是个明白人。 他知道这是郑成功气头上下的乱命。当时无论是董氏还是郑经,都已经是郑氏军中的实力派人物,一旦处理不好,不仅是影响郑成功的家庭,而且有可能葬送整个军队的前程,所以就擅自把郑成功的命令压了下来,没有执行。 这就是郑成功在临死前下令杀妻杀子杀孙的来龙去脉。而令人叹息的是,正因为这件事,促成了郑成功的早死。 按理说,郑泰把事情压了下来,等郑成功消了气,再从长计议,就可以最大程度化解这件事。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发生后没多久,郑成功竟然毫无征兆地猝死了。 据现有的史料分析,郑成功猝死的根本原因,是有多种因素叠加造成的。 对于郑成功来说,今年是极不平静的一年。首先,他奋斗半生的反清事业,因为北伐金陵战役失利而功亏一篑。其次,满清为了震慑郑成功及其部下,将之前已投降的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郑成功的胞弟郑渡、郑恩等郑氏亲族,全部处斩。随后,他视为正朔的明永历帝朱由榔,又被吴三桂缢杀于昆明蓖子坡。 而在这时,家里又传出了郑经“乱伦生子”的丑事,且郑经更是他特意栽培的接班人,实在是令他又气又痛。所有这些坏消息叠加在一起,令他悲愤交加,难以释怀,加之连年征战,劳累过度,最终导致他患病不起,忧愤而死。 一代英雄郑成功,最终在仅仅39岁的年龄上,就英年早逝,猝死离世,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所以,对于穿越而来的太子朱慈煊来说,现在的他最想做的,就是赶在这些历史着名人物挂掉之前,力挽狂澜,强行纠错,以一已之力,去尽可能地改变历史车轮行进的轨迹。 第六十六章 远去滇南 邓凯沉默了一下,低声道:“莫非监国已知道,延平郡王之子郑经之事?” 朱慈煊点了点头,一声低叹:“此事孤确已有所耳闻,这才命你等在见过鲁王朱以海后,s立即赶赴台湾,去劝解延平郡王。邓侍郎,你等此番去见延平郡王,需得好生劝慰,要他在这国难当头之事,需以国事为重,不要再为家庭小事而自乱阵脚。总之,延平郡王若能无事,不至于郁愤成疾,就是对孤最好的支持了。” 邓凯忙道:“殿下放心,此事老臣必当竭尽全力,力劝延平郡王家庭和睦。那我等去完台湾后,可早要立即回返滇南呢?” 朱慈煊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孤还要你等再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 “孤要你们,再度从台湾北上,去浙江南田的沿海地界,见原兵部尚书张煌言。就说现在孤已自任监国,极需辅佐,若张尚书能率部从浙江赶来滇南,孤定当大大重用于他。” 说到这里,朱慈煊的脸上,又满是严肃。 对于这位张煌言,朱慈煊心下充满了敬仰之情。 张煌言,字玄着,号苍水,曾为永历时期的兵部尚书。他坚持抗清斗争近二十年,于康熙三年(1664年),随着永历帝、监国鲁王、郑成功等人相继死去,张煌言见大势已去,于南田的悬嶴岛(今浙江象山南)解散义军,隐居不出。是年被清廷俘虏,后于杭州遇害。就义前,他赋《绝命诗》一首,慨然而逝,后被追谥忠烈,复与岳飞、于谦并称“西湖三杰”。 对于他的才能,顾诚在《南明史》中对他评价极高。 他说:“在南明历史上,最杰出的政治家有两位,一位是堵胤锡,另一位是张煌言。堵胤锡在永历朝廷中一直遭到何腾蛟、瞿式耜等人的排挤,无法展布他的雄才大略,终于赍志以殁;张煌言偏处浙江、福建海隅,得不到实力派郑成功的支持,空怀报国之志。历史上常说“何代无才”,治世不能“借才于异代”,就南明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在史书上,人们习惯于把史可法、何腾蛟、瞿式耜列为南明最堪称赞的政治家,其实,他们不过是二、三流的人物,就政治眼光和魄力而言根本不能同堵胤锡、张煌言相提并论。” 而在朱慈煊穿越而来的时空里,堵胤锡早已身亡,现在独有的另一位大材张煌言,对朱慈煊来说,可谓愈发弥足珍贵。 这样一位难得的人材,朱慈煊自然不忍心让他如真实历史那般,终被清廷杀害。如果能把此人及其部众,邀到滇南,成为自己的直属麾下,无疑会令自己大得臂助,将来也会更加前途远大。 邓凯忙道:“监国放心,在下此番去浙东,定当尽快与张尚书会面,全力完成监国所托。” 这时,朱慈煊所有任务均已交待完毕,遂令他们立即收拾行囊,连夜出发,赶赴要去之地。 目送许冠、黎维祚、邓凯师徒等人离去,朱慈煊目光幽沉,久久不作一语。 他踱出大帐,见整个关索岭中,已是人喊马嘶,忙成一片,不由得又是一声喟叹。 而在这时,刚刚才被俘的王施与其他的一百八十名清军部下,他们正被齐齐关于一间大房之中,依旧是手脚皆被牢牢捆住,从窗户处见到明军的军兵与家属,俱是跑来跑去忙个休,各人俱是惊讶无比。 王施本人更是双眉紧锁。 看来,这股关索岭中的明军,现在要抓紧时间逃跑了。 毕竟,他们现在暴露了太子行踪,又兵力有限,若不急急逃走还继续呆在谷中的话,只怕会有尽数覆灭之忧。 哼,这般家伙,跑得到是够快呢。 这一刻,王施的心下,又是懊恨无及。 可恨呀,可恨自己在这股即将窜逃的明匪俘获,不但成了他们的俘虏,还要被当成苦役使用,现在更要随着他们一道远逃,这般屈辱,实是太过丢脸。 只不过,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现在已是任人宰割,又哪里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王施心下焦虑,眼中却是一道冷光一闪而过。 哼,老子现在虽然被俘,但将来在与他们一同逃亡的时刻,必定会有看守不周的时机。到时候,自己就可以领着一众手下,再悄悄地逃走。 第二天天亮后,全军整备完毕。 整个关索岭内,各处的房屋已搬运一空,数十顶帐篷亦俱是拆下,行李也皆打包完毕,众人排成纵列,携老扶幼地一齐离开。而里面的一点军械与粮食,也皆由几辆大车一齐拉出,辘辘地朝谷外开了去。 至于那一百余清军俘虏,则分成了数个小队,各自有如蚂蚱般地串了一长串,由数十名军兵看押带走,与整个队伍一同离开。 当然了,对于这些免费的苦力,明军自然不会让他们轻松自在。 除了头领王施外,每个俘虏的背上都扛运着大包小包,在缺乏脚力的情况下,正好充当一批免费的骡马。 此时此刻,端坐于马上的朱慈煊,默然凝视这支远去的队伍,心下顿是百感交集。 他心下默然在想,此番领着刘震这支队伍离开,一路南去寻找李定国,会是行程顺利吗? 没有人敢打包票,包括朱慈煊自己。 但现在,事态如此严峻紧迫,若不尽快离开,只怕这一众军兵与其家属,都要尽丧于清军之手,自己已是别无选择。 这次南下撤退的路线,主要是刘震来规划的。 因为他先前与李定国分别时,曾走过的那些山间小道,可谓经验相当丰富。此时此刻,倒是正好可以尽数派上用场。 这条南去的路线,是从关索岭折向西南,走玉溪山道,进入嶍峨,再过伽罗关与鲁奎山,去得元江府,再从元江府恭顺州折去西南,来到威远州,然后径自南下,先去普洱,再到车里宣慰司的景洪一带。 到了这里,若是径自南去,可抵达勐腊,这是原先李定国部驻扎之地。但因前段时间清军集结兵力猛攻其部,李定国不能敌,已退向孟艮府最南边的景线城。所以自己的部众到达景洪后,也要继续折向西南去孟艮府,再南下抵达景线,去和李定国汇合。 且这一路上,为避免清军发现,只得全军尽数折走小路而行。这样的走法,对于这支兵力不足又多老弱的明军来说,其实是个相当严峻的考验。 第六十七章 再度兴剿 要知道,这一路南去,若是尽走小路与山林的话,那山区的各种毒雾瘴气,各种蚂蝗蚊虫,各种猛兽毒蛇,以及形形色色的热带疾病,都会给长途行军的队伍,带来极大的损耗与折磨。 更何况,现在已是云南的雨季早期,每隔几天就会有暴雨突下,这必定会给队伍的转移带来相当大的阻碍,让他们在从林小道中跋涉时,遭到更到的痛苦与危险。 除此之外,清军在各个州府与宣慰司驻扎的兵力,亦会对自己手下这支队伍造成极大的威胁。若在行军途中,被清军发现形踪,然后来个突然设伏的话,也许稍不注意,就会全军覆没。 这样危险的任务,一时间,让刚刚自封监国的朱慈煊,突然想到了后世的巴丹死亡行军。 二次大战时期,在菲律宾巴丹半岛上的美菲守军与日军激战达4个月,最后因缺乏支援与接济,于1942年4月9日向日军投降,投降人数约有78,000人,这近8万人被强行押解到120公里外战俘营,一路无食无水,沿路饱受折磨,又遭日军刺死与枪杀,在这场行军之中,约有人死亡。 之所以造成如此多人的伤亡,就是因为在热带从林中行军,各种毒虫猛兽与疾病,以及日军惨无人道的迫害,最终导终了将近四分之一的人死在途中。这样来自前世的经验,对于朱慈煊来说,算是一个惨痛的前车之鉴。 那么现在,自己在前路茫茫又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能否最终顺利逃出并且将损失降到最低呢? 这个问题,朱慈煊心下,并没有很好的答案。 但是,这南去之路虽然艰难,却是现在的他,最为正确的选择了。 他紧抿了一下嘴唇,磕动马肚,驱驾前行。很快,监国朱慈煊就与一众手下,俱是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 直到朱慈煊等人离开了一天后,清军主将吴应麒,才终于统领余部六百余人,一路从澂江府返回了昆明城中。 来到平西王府上,吴应麒无比沮丧地向吴三桂禀报完此战的经过。 吴三桂听完之后,顿时立即呆怔在椅子上。他的脸上,随即怒火腾腾。 “为什么你有一千兵马,却不能剿灭刘震手下数百明匪,却是何故?!” 吴三桂的厉声质问,令吴应麒浑身哆嗦了一下。 他斜眼瞥去,却见除了上头的吴三桂外,还有厅中诸将皆是拿眼觑看自己,心下顿是愈发惭恨。 他硬着头皮,对吴三桂回道:“禀平西王,在下本是以为,有那赵茂然为内应,此番前去,定可一可收编刘震这厮。退一步来说,纵是其出尔反尔,决意抵抗,但在我军突然来攻的情况下,也不会有太多防备,我军这一千兵马,当可一举拿下关索岭,全歼这股残余的明匪。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先是斩杀了赵茂然,后又做了充足准备,提前做好了埋伏,又制了极多震天雷来守卫峡谷。我军猝不及防,遭此大败,以至于前军覆没,共折损了三百余人……” 见吴应麒在地上低低而诉,吴三桂心下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开始暗暗疑惑。 为何这刘震,明明已经打算投降了,为何又突然坚决要与大清对抗,这转变也太快了些吧? 而且,刘震这样的普通武夫,加上他手下那群疲弱之卒,就算早有准备,又为何会突然造出这么厉害的震天雷呢? 种种疑团堆积在吴三桂心下,令他愈发眉头紧皱。 他斜眼瞥去,见一方的方光琛,正意味深长地望向自己。 方光琛,字廷献,明朝礼部尚书方一藻之子。早年为歙县廪生,善谋略,后被罢黜,亡命至云南,入吴三桂幕。此人聪明有谋略,极富战略眼光,为吴三桂所深深器重。 在真实历史上,吴三桂最终决定起兵反清,就是此人谋划。本来,吴三桂还想遵从清廷安排,率部回辽东,结果方光琛却道具:“王欲不失富家翁乎?一居笼中,烹饪由人矣!”此话一出,吴三桂终于下定决心,自立反清。 见方光琛这般望向自己,吴三桂忙道:“廷献,你对吴应麒兵败之事,有何看法?” 方光琛轻咳一声,缓缓言道:“平西王,从吴将军所述来看,应是那位太子朱慈煊,赶在我军招降刘震之前,先去得他处,将其先行说服,后又制定了埋伏之计,并造出了可用的震天雷,这才成功抵挡住了我军的进攻,并歼覆了我军数百兵卒。” 吴三桂内心一凛:“你是说,是那朱慈煊逃到了刘震之处,才让刘震等人有了这般应对能力么?” “正是如此。”方光琛又道:“不然的话,光凭刘震这样区区一介武夫,本来就是处于自生自灭苟延残喘的状态,哪里还有这般本事来对抗我军。可以说,就是这朱慈煊抢先逃到了他处,才能给刘震及其部下带来如此之大的变化。可恨我军对朱慈煊等人紧急追剿,终是晚了一步,反让他抢先逃走,并得到了一只可用的兵马,实是令人叹息之至啊。” 吴三桂心下十分不是滋味,又问道:“那依你之见,我军经此一败,现在却该如何?” 方光琛眼中闪过一道冷光,立回道:“禀平西王,这位前明太子,殊有本事,万万不可再令其做大了。前番虽败,毕竟只是小挫,无损我军根本。依在下之见,需得立即派出更多兵马,前往关索岭围剿其部,将其彻底消灭,以绝后患,方为妥当。” “好!光琛所言,亦是本王之所想。想来那关索岭一带,地贫物瘠,那太子朱慈煊兵马有限,钱粮不裕,可以逞凶一时,终究难逃我军的如来法掌。”吴三桂一脸狰狞,立即下令道:“吴应麒,胡国柱,二人听令!” 吴应麒从地上腾地起身,胡国柱则从一旁的班列中快步走出,二人一齐向吴三桂拱手应命:“末将在!” “本王命你二人,带上五千兵马,即刻发兵,赶赴关索岭处,务必将朱慈煊刘震等人,一举剿灭,鸡犬不留!”吴三桂一脸狠色。 “嗻!末将遵令!” 第六十八章 白白扑了场空 足足约五千兵马的清军,在清军主将吴应麒以及副将胡国柱二人的统领下,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跋涉,匆匆赶至关索岭外。 一行军兵紧赶快行,此时皆是疲惫不堪。然而在二将的督促下,众人犹是打起精神,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此时,吴应麒胡国柱二人远远看去,却见关索岭外的峡谷处,竟是一片平静。 但前番吃了大亏的吴应麒,却是再没有勇气往里轻易闯入了。 而回想起当日从关索岭败走一路逃回昆明后,本就灰头土脸的自己,复被吴三桂给刮了个狗血喷头,几乎就要拿自己开刀正法。这般经历,真是丢脸至极,不堪回首。 正因如此,吴应麒在得到准允后,才立即点集了五千兵马,并让胡国柱担任副将,再度急急统军杀到关索岭处。 他一心想着,此番算好时辰,又带了足足五千兵马,兵力乃是上次的五倍,哪怕敌人有地利之优,他凭兵力优势,将这个小小的关索岭一举拿下,亦是易如反掌。 饶是如此,现在到达关索岭外,见得前头一片寂静,吴应麒心下还是多有发怵。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般心理阴影,绝不是这般容易消除的。 他与一旁的胡国柱,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胡国柱策马上前,低声道:“吴将军,现在我军重来此地,关索岭处却犹是一片静默,只怕其中又有埋伏,需得小心前进,方为妥当。” 胡国柱这番话,顿令吴应麒连连点头。 “说得是,此番我军重来此处,万万不可再有闪失。务必要一举成功,殄灭这股残匪,抓捕这个嫌犯太子!” 他一语说完,扭头向一旁的传令兵喝道:“传本将军令,全军暂停前进,先派出哨探,进入峡谷及两侧山腰去仔细搜索。” “得令!” 数十名哨探奉命先行出发,他们分成两队,分别探查山腰与峡谷通道,俱是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丝毫不敢大意。 毕竟,前次失败的惨痛教训,各人心下俱是明白,没人敢再轻易冒险。 而在后面远远看着他们行动的吴应麒与胡国柱二人,以及那三千名清军,亦是皱着眉头耐心等待。 终于,在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搜查后,两路探查的哨探皆回来禀报。 “报,禀吴将军,峡谷内与山腰处,皆无半点明匪踪迹,另外,这关索岭谷内,亦是一片安静,没有半点人马驻扎的迹象。” 听到这个消息,吴应麒与胡国柱俱是愣住了。 “你说什么?关索岭中,竟然没有敌军驻扎?!” 见吴应麒用难以置住的眼神,凶狠地望着自己,这名传令兵顿是吓得浑身一哆嗦。 “禀吴将军,胡将军,关索岭中确是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声响,只怕是,这谷中的明匪,俱是跑光了哩。” 听得此话,吴应麒皱眉沉吟一下,便露出一脸后悔莫及的表情。 “不好,我等确是来晚了,这谷中的明军,估计早已跑光了!” 吴应麒再不犹豫,立即下令:“全军听令,齐往谷中,把这关索岭给老子搜个谷朝天!” “得令!” 三千清军人喊马嘶,有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涌向了关索岭中。 果然,这一路穿过峡谷,竟是没有任何阻碍,十分的顺利。而来到谷中一看,众人俱是傻眼了。 那哨探没说错,此时此刻,关索岭谷内确实空无一人。 准确地说,不但没有人,就连一条野狗都没有。 谷中死寂一片,仅有推倒的房到,拆剩下的棚架,还有在山风中吱呀颤抖的破布与旗帜。 吴应麒从马上跃下,绷着脸看了许久。 这一刻,他只觉得,在这四下安静的氛围,却似乎有无数眼睛正紧盯着自己,更有无数着面孔,在冷冷地观看并嘲笑着自己。 吴应麒羞恼非常,懊恨地一跺脚,大骂道:“他娘的!真没有想明匪跑得这么快,倒让咱们白白地扑了场空。” 听他这般叫喊,一旁的胡国柱赶紧道:“吴将军,那现在我等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要赶紧带兵追击呀,可别让他们顺利逃走了!” 听到胡国柱这句叫喊,吴应麒顿是一声苦笑。 “国柱,你没看到么,这谷中的残留之痕迹,已被昨前两天的大雨给冲得干干净净了,我等就是想要遁迹去追,都根本不可能。再说了,明军此番逃窜,必定不敢走大道,一定会走崎驱难行的山野小路。这样一来,我等纵有兵力优势,却也难于在山野之中进行追击。眼下之计,唯有先前回禀,让平西王拿个主意,再作定夺,方是妥当。” 吴应麒这番话,说得胡国柱心下亦是丧气不已。 他恨恨道:“他娘的,真没想到,此番统兵而来,竟会是这般结果!简直就是徒费兵马钱粮,白跑了一趟。也罢,那你我就此回去,把此处情景,尽数向平西王禀报便是。” 二人议罢,只得灰溜溜地一道引兵回返。 次日黄昏,二人引着一众垂头丧气的兵马,一齐回到昆明,随即便立即向吴三桂禀报此事。 原本指望一场大捷的吴三桂,听完吴应麒的颤声讲述,脸孔顿是阴沉无比。 他端坐虎头椅上,紧绷着嘴,久久没有说话。 没想到,这个太子朱慈煊,竟然和这一股明军,赶在自己大军往剿之前,就悄无声息地这么跑了。 这个诡计多端的太子,还真是处处先料了自己一步呢。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此番离开关索岭,一定是去南边的景线一带,找那晋王李定国。 那么接下来,自己到底要不要派兵去追击攻打他们呢? 吴三桂最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因为他现在的势力,在云南并没有达到遍控各地的程度,还只是只控制大中城市为主,中小县城为辅,至少广大的山区与土司地界,平西王纵想控制,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明军已窜入山林逃走数日的情况下,自己纵然大派兵马,亦是难于追击。 第六十九章 ?难之行 更不用说,现在云南之地的山林,到处是烟瘴毒雾,到处是虫蛇猛兽,自己若是一时愤怒,把大批军兵派入其中,去寻找追击渺无踪迹的这一小股明军,只怕太子朱慈煊未曾寻得,就会先行折了大半吧。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吴三桂所不能接受的。 那么,若太子朱慈煊的追击难以成功,自己能不能立即派兵,先去灭了李定国的残部呢? 也难。 因为就算自己现在立即集结大军,再南下作战,怎么也得要一个月的时间了。而接下来,云南的雨季马上就到了,想要在炎热的天气里,在云南山地的漫天大雨中,去大举进军作战,简直想想是一场噩梦! 而且,自己就算克服这一切困难,好不容易率部来到景线,那李定国也完全可以逸待劳,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劳师远征,途多损耗,士气低迷,这个仗无论怎么打,闷亏都是吃定了。 想到这里,吴三桂忍不住一声长叹。 他娘的,也只能暂且放这太子朱慈煊一马了。 只能等到雨季结束后,云南天气变凉快,自己再统集兵马,或是亲征,或是派出得力大将,去灭掉那一直坚持不降的李定国部。 到时候,再顺手牵羊地将那依附于李定国的太子朱慈煊,也一并铲除,当是最为正确的做法。 更何况,那太子朱慈煊,要经过如此艰难困苦的长途跋涉,穿越如此之多如此之大的崇山峻岭,一路上还有猛兽、毒蛇、蚊虫、烟瘴、疟疾等拦路虎,乃至各地关隘守将的邀击追赶,他能有多大机率顺利存活下来,亦是难说得很呢。 也许,相比于此人最终能顺利与李定国部汇合,他死在半路上的可能性,倒是更大得多呢。 想到这里,吴三桂一直阴沉的脸上,终于浮起淡淡的冷笑。 吴三桂的猜想没错,此时此刻,朱慈煊等人,总共有一千余人,刚刚绕过玉溪,准备离开了澂江府。 这只绵延的队伍,正在曲陀关外的山谷中艰难穿行,在经过了数天的跋涉后,过了此地,将要进入嶍峨地界。 此处地带,在后世属于峨山彝族自治县,旧名嶍峨县,素有“临郡岩邑,省会南藩”之称。此地属于高原地貌形态,境内海拔2000以上的高山有60多座,较大的有高鲁山、大西山、总果山、大黑山、火石头山,可谓山高坡陡,箐深谷狭,地形破碎,想要穿行其中十分不易,自古便是商旅与行伍之畏途。 然而,朱慈煊等人,除此从此而过,却是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若天上向下看去,可以隐约看到,陡峻高崖的群山中,无边无际的密林里,一行人马在密林中一条崎岖山道上,时隐时现,有如一条灰黑色的长蛇一般蜿蜒而行。一眼看去,不见其头,亦不见其尾。 而令人心惊的是,在这样仅有一人过身的崎岖山道上,竟不时就有脚滑者,从山道上惨叫着掉了下去。 而从这样悬于半空的的险窄栈道摔下,那就是注定的死骨无存。 而每个行走的人员,见得这悲惨的一幕,无不心下凄然。 作为这支队伍名义上最高统帅的太子朱慈煊,更是亲眼见到,走在自己前面不远的一名老者,原本还在颤巍巍地走着,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倒栽入山谷之中! 一旁的儿子,是一名普通的明军军兵,立即反应过来,急急探手去拉,却又哪里还得及! 只见这名老者惨叫着掉入山涧中去,迅速消失在涧中的茫茫烟瘴之中。 那凄厉入骨的惨叫声,却犹在山谷中来回激荡,令人闻之凄然。 “爹!爹啊!……” 儿子俯趴在栈道边上,探手下喊,一脸凄绝至极的表情。 他悲痛欲绝,大声嚎哭,情绪激动的他,竟是挣扎着也要爬下涧去,与父亲一道寻死。 幸得一旁的队友军兵,将他死死拉住,才没有让他做出冲动自尽的蠢事。 他被人拉起后,犹是嚎啕不止,跺脚哭叹,被包括其队长在内的一众军兵连连苦劝,才让渐消了哀切,复哽咽地跟着队伍继续前进。 后面的监国朱慈煊,见得这可怖又悲惨的一幕,顿是一脸凝重,忍不住在心下暗自叹息。 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就这样消失在了自己面前了。 而经过这样的悬崖小道,除了有摔下去粉声碎骨的风险外,林中更会不时窜出的毒虫猛兽,亦令队伍中躲避不及的人员,当场重伤或惨死。 人类的生命,在这样的险地之下,竟是如此的脆弱,如此地卑微。 可怜哪,可怜他们追随自己,走上这条前途未知的旅途,又有谁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呢? 朱慈煊粗算了一下,从离开关索岭到现在,不过仅有三天多点的时间,就已有二十余人以种种方式死于途中。要知道,现在才仅仅过了玉溪,刚刚进入嶍峨地界,离到达最终的目的地孟艮府景线城还远着呢,这样的损失,实是令人揪心。 当然了,现在死于途中的二十余人多为老弱,但即使是损失这样看上去无关紧要的人员,亦是令队伍士气大受打击。 只不过,这样的人员损失,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现在整只队伍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尽快赶在雨季到来前,去与李定国部汇合。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一旦整支队伍被困于绵绵雨季之中,哪怕清军不来进攻追杀,整支队伍亦有彻底溃散之忧。 朱慈煊面无表情,强忍着心头的伤感与不适,继续跟随队伍一道前行。 在经过了数个时辰的艰难跋涉,全军总算是走过曲陀关,进入了元江府地界,来到了嶍峨山区。 此时,天时已晚,朱慈煊收拢手下,正打算让各人好好就地驻扎休息,却忽有手下哨探来报,说从嶍峨前头的伽罗关处,有一大股人马,正朝自己的方向快速行来。 听得禀报,朱慈煊顿是眉头大皱。 “来者何人,你等可曾探明?” 哨探头摇得有如拔浪鼓:“禀监国,现在渐昏,道路难行,前方所来何人,我等实难探知。” 第七十章 那仑来投 听得此话,朱慈煊顿是眉头大皱。 这黄昏时节,这股匆匆而来的兵马,却是什么来头? 这时,不远的刘震,亦是快步走来,对朱慈煊说道:“太子殿下,前来之兵马既是情况不明,且让在下领兵前去,与他们好好会上一会。” 朱慈煊略一沉吟,立即道:“好!刘将军你带上手下精锐,去前头看看这股人马,到底是何处部众。在搞清楚所来人马到底是哪一部前,尽管不要与其发生冲突。” “得令!” 刘震随即点选数十名手下精锐,各自着盔戴甲,立即匆匆前去。 而看着刘震等人匆匆而去,朱慈煊的目光,满是不可言说的焦虑。 以他看来,这股人马趁着天黑之际,匆匆赶到自己的前头,作出兜头邀拦自己的状态,那就说明对方极有可能来者不善,想要趁黄昏将黑之际,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那么,所来的部众会是清虏吗? 朱慈煊否定了这种猜想。 如果是清军,那他们必定会在白天的时候,才有利于发动进攻,断不会选在这快天黑时,才来与自己对战。毕竟,上次的关索岭保卫战中,清军就是因为不想夜战,才在没有哨探清楚的情况下,就着急地发动进攻。故而在现在这山高林密的状态下,更不可能跟自己来一场夜战了。 那么,会是当地的土匪么? 有这个可能,但不大。 原因很明显,自己手下这支兵马,军卒加上家属以及俘虏,好歹有一千二百余人,这嶍峨之地算是云南的穷山恶水,还从听闻有哪股土匪能养得起如此规模的兵马。他们就算有地利之优,一般来说,在兵力明显不足的情况下,亦是断不敢来触自己的霉头。 退一步来说,就算这股土匪缺心眼,定要来找自己麻烦,那他们在自己方才于险道上艰难跋涉时,发动突然进攻当是更有把握,而不会在自己已过了曲陀关后,再来跟自己对战,这样错过战机再来对决的作法,未免太不合情理。 奇怪了,所来的这部人马,到底是何来头? 朱慈煊心下泛起一团迷雾,无法看清事情的真相。 现在的他无法可想,只能等着刘震等人,从前头传来消息了。 刘震骑着马,领着这数十名精锐亲兵,很快来到前头的一块平旷之地。 这时,他看到前面的一众人马,约有一百余人,俱着黑衣,穿着当地傣人的打扮,沉默地挡在前头。 “喂,你等是哪部分的?拦在我军阵前作甚?”刘震勒住马蹄,立即冲着他们大声叫喊。 迎接他的是一片沉默。 刘震心下惊疑,又冲着他们大喊了一句。 “喂,你等听不懂汉话么?吾乃大明蜀王刘震,尔等是何处部众,来此阻拦我军作甚?” 他厉声大喊,对面的人马顿是一阵骚动。 一名看似头领模样的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用生硬的汉话,向刘震大声回喊:“你说你是蜀王殿下,尔等可确是大明兵马么?” 刘震哼了一声,冲着他大声回道:“你没看到么?某等乃是大明太子手下亲卫兵马!你这般问话,却是何故?” 不料他这一喝问,对面之人竟是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大声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真在这里么?请你快去通禀,就说原元江知府那嵩之弟那仑,求见太子殿下!” 听得此喊,刘震顿是愣住。 不是吧,来人竟然原无江知府那嵩之弟那仑? 这个突出其来的情况,令他一时有点发懵。 对于这元江那嵩,刘震长期呆在云南,却也了解他们的一点情况。 元江那嵩,乃是明末云南元江土知府,字维岳,傣族人,永历帝退往缅甸时,特命加升那嵩总督部院衔,巡抚云南,并与其约定,元江知府一职可由其子那焘袭任。然后,又加那嵩之弟那仑为佐明将军,那嵩则为怀明将军,就连黔国公沐天波也以次子沐忠亮,也入赘为那嵩之婿,足见圣眷之隆。 永历朝廷希望,这位元江知府那嵩能够不负所望,去联络云南各地土司,再配合李定国等部一同抗清,恢复云南。而那嵩父子受了朝廷之托,趁人心未定之时,与总兵孙应科、赖世勋等秘密联络降清总兵高应凤、延长伯朱养恩以及石屏总兵许名臣、土官龙赞扬等迤东土司,一同密谋起兵反清。 到这年七月,那嵩认为联络已定,公开反清复明。于永历十三年被永历帝朱由榔授以总督衔,起兵抗清。他收复了维摩州,围攻建安城,后因兵力不足,败退守元江。然后吴三桂率军围城,那嵩率军固守。 到了永历十三年秋,吴三桂消灭其余几处义军后,派重兵包围元江府城,妄想迫使那嵩屈服。同时,他采取许愿诱降的手法,将劝降书射入城垣。那嵩读完劝降信,顿是勃然大怒,把劝降书撕成碎片。然后他登上城楼,以书射出城外,在信中痛斥吴三桂,历数吴逆在入关后的滔天罪行,骂得吴三桂无地自容。 吴三桂见其死硬不降,顿是恼羞成怒,遂下令重炮轰城。城墙被轰破后,那嵩父子指挥部属与清兵在城中激战,血染每一条街道与路口,后终因敌众我寡,士民尽数战死。十一月下旬那嵩与子焘、弟烨及家人,一同登楼自焚,为明朝殉葬,堪称满门忠烈。 刘震犹豫地问道:“元江那嵩,乃是大明忠烈,但他已是全家尽数自焚殉国,如何还有一位弟弟尚存于世,这却是何等缘故?” 听到刘震此问,对面的那仑顿是一脸悲色。 他冲着刘震大声喊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家兄弟共有三人,乃是兄长元嵩,三弟那烨,以及在下那仑。先前吴逆派兵围住元江城时,我府上人员尽数被围,无法出逃。而在下则因受兄长之命,提前一步偷偷潜出城去,去其他的山寨请求援兵。没想到,我在其他的土司山寨之中四下联络之际,元江城却已被清虏攻破,我全家人等尽数殉国全忠。倒是独留了我一人,尚在这世间苟活。余今思之,惭愧无及。” 第七十一章 暗算的土司 说到这里,那仑的脸上,又满泛愤恨之色:“兄长与全家自焚之后,其余的各个小寨子,亦被吴逆纷纷荡灭。而在下所能做的,便是尽数收拢各寨不愿降清之余众,躲在在深山密林之中,不时出山去与清军交战一番。零零碎碎地算下来,倒也灭了他四五十个清兵。只不过,我等这般行动,引起了清虏的注意,前段时间更是派了近千兵马前来围剿。我等寡不敌众,仅得率领这不足百数之众,躲藏于嶍峨山中一带,勉强支撑。本想着不日便要南去,去找寻其他抗清势力共同对敌。却没想到,竟于今日,发现你们这支明军人马过境。我等仔细观察后,终于决定,要在这里求见尔部主将。” 听到这里,刘震心下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他翻身下马,快步来到那仑面前,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快快请起,本王这就带你去见太子殿下。” 他一语说完,便拉着那仑的手,匆匆回近观行去。 这一路下,他复对那仑讲述了太子朱慈煊现在已自封为监国一事,听得那仑连连点头,心下感慨不已。 很快,他们一行人,来到朱慈煊马前。 “那仑,这位就是监国……” 刘震一语未完,那仑便已纳头便拜。 “在下那仑,拜见监国殿下!” 朱慈煊一脸惊疑,不知道这跪在自己面前的到底是何人物。 刘震立即上前,向朱慈煊简要介绍了一番这那仑的来历。 听完刘震的介绍,朱慈煊顿是感慨不已。 他立即从马上翻身而下,走上前来,将那那仑虚扶了一下。 “那仑,快快起身说话。” “谢太子殿下。” 那仑起身后,便立即向朱慈煊表明来意:“监国殿下,因为清军大力追剿,我等在这嶍峨山区,已然再无停留之可能。请你准允,让我部加入贵军,与你等一道南去,投奔李晋王。” 见那仑说得如此直接,又是一脸期盼的神色,朱慈煊笑道:“好。那仑你能来投效于孤,孤心下甚是欣慰。那请贵部加入我军,从此之后,一道为大明效力。” 见朱慈煊答应得这般爽快,那仑十分欢喜,他急急言道:“得蒙殿下准允,我等实是感激涕零!从今往后,任由殿下驱使,纵是上刀山下火海,亦是在所不惜!对了,这嶍峨一带,乃至整个元江地区的地形,在下皆是十分熟悉,请准某部众带路,为全军哨探先行,必可让全军尽快通过元江。” 听得此话,朱慈煊心里高兴,却又有一丝莫名的隐忧。 这个那仑虽然如此热情,但真的可以信任么? 见朱慈煊回话稍迟,那仑又急急回道:“太子殿下,若是对在下信不过,可将某部混编入军伍之中,若有出错,任凭殿下发落便是。” 那仑这番话,可谓十分真诚,大大地打消了朱慈煊的疑虑。 朱慈煊微微一笑,便对那仑朗声道:“好,就由你部前行哨探,若能顺利领得全军尽快走出元江,孤就封你为元江侯!将来若成功收复元江,再命你为当地知府,世守元江故土,为我大明世代效力!” 听得朱慈煊这般慷慨任命,那仑喜不自胜,立即又伏跪于地,向朱慈煊大声说道:“在下微末之辈,得蒙太子殿下如此赏识,心下感念何以言表!请太子殿下放心,此番领路之任务,若不能顺利完成,任由殿下裁制,在下绝无半句怨言!” 那仑这般大声表态,令朱慈煊心下十分受用。 他又连声鼓励了那仑数句,便令他与数名原来的手下一同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引路。而那仑的其余部众,则是全部混编了自家的军伍之中。 有了那仑的引领,接下来的行程,倒是十分的顺利。 接下来的几天,全军以最快行程,穿过了伽罗关外的谷地,又顺利地过了鲁奎山,来到了元江府的禾摩村巡司。 此处地名,起于明朝嘉靖年间。明廷在云南少数地方,开始实行“改土归流”,元江军民府因元江长官司改为奉化州,墨江长官司改为恭顺州,在奉化州的东北的禾摩,则改为禾摩村巡司。 这里虽已改土归流,但在附近仍有大大小小的土司存在。清廷据占云南后,除了少数如那嵩这样为明朝尽忠的土司,大部分的云南土司,还是如墙头草一般随风倒,就势投降了清朝。 投降之后,因为吴三桂与明廷之间的斗争尚未尘埃落定,故一直对这墙头草一般的云南大小土司,采取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默认了他们的继续存在。 在这里,山势忽地变得平旷起来,而前头引路的那仑,脸上的神情却是愈发严肃警觉。 忽然之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仑能感觉到,到达此处时,在那些幽暗的树林之中,似乎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在悄悄地偷窥着自己。 他的预感没有错。 就在禾摩镇外的一股土司势力,已然悄悄地盯上了他们。 这是一伙已然投降了清廷的当地土司,部众约有三百余人,其头目叫路落孔,此时的他与一众手下,正在紧密地观察这支在密林之中,悄然前行的队伍。 说起来,路落孔这个土司头目,原先还是元江知府那嵩的附属部下,只不过,在见到清军将元江城包围,那嵩已然陷于绝境之中时,路落孔当机立断,立即背叛那嵩投效清廷,并与清军一道攻打旧日主人那嵩。他在攻打元江城的战斗中,那清军主将杨威等人一道合攻城池,颇为卖力,充分展示了一个狗腿子的“忠诚”。 那嵩反清失败后,其下属的元江军民府,被清廷改为元江府,并借此机会“改土归流”,废除钮兀御夷长官司,把其辖区分封给建立战功的将士为土千总、土守备等职,当地的贵族土司,则委任为土千户。 清顺治十七年,清廷设置元江流官知府,并配置元江协副将。到了顺治十八年,元江官知府府又升为元江军民府,知府品衔是正四品。 土司头目路落孔,因其投效反正并反噬旧主之功,被后来当了元江协副将的杨威,禀奏给了吴三桂。作为背叛的奖赏,吴三桂安排路落孔成了禾摩当地的土千户。 得到任命的路落孔,自是十分欢喜,愈发积极地为清廷效力。 第七十二章 且禀杨副将 就在前几天,原本在禾摩一带悠游无事的路落孔,忽听得手下来报,说发现山间谷道处,那仑余部正带着一大串兵马,足有千余人之众,正从嶍峨山区走出,行经了禾摩一带。 听到这个消息,路落孔十分吃惊。 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维仑及其残部,早已被自己与清军联合打垮,仅剩不足百人,且全部躲入嶍峨山区之中苟延残喘。处于绝境中的他,又如何能在这短短时间里,拉出恁多兵马出来? “你可看清楚了,那仑这厮,真的带了恁多兵马出来?”路落孔瞪着眼睛喝问。 “禀土司,小的仔细看过,那前头引路而行者,确是那仑无疑。他们自嶍峨山区过来,正一路朝恭顺州方向而去。以小的估算,不过两天功夫,他们便要从咱们禾摩一带过去了……” 听到手下的禀报,路落孔的眉头,顿是愈发皱紧。 那仑这厮,不知何故集得恁多兵马,实是奇怪得紧。 而他们这一路匆匆而来,却又朝恭顺州方向径直前去,却又是所为何故? 他不及多想,立即与禀报的手下一道,急急前去亲自观察。 不多时,躲在密林之中的路落孔,望着崎岖山林之中,排成一条长蛇状前行的队伍,心惊之余,亦是暗自恐慌。 他凭直觉知道,这支来历不明的队伍,绝非是那仑有能力拉起来的。而且看其中队伍中的军兵模样,也绝非是当地的傣人,而是完全的汉人模样。 那仑这厮,是从那里拉出这样一只汉人队伍? 因为信息封闭,且朱慈煊又令全军不得打出明显的旗帜标识,故路落孔对于这支汉人兵马颇为陌生,心下犹疑不已。 他眼珠一转,又瞪起眼睛冲手下吼道:“此事关系重大,我要速去元江城禀报杨副将,你等继续盯紧那仑等人,密切关注其一举一动。如有何异常,速速回来禀报!” “是!” 交待完毕,路落孔领着一众亲兵,离开山林,便径自策马朝元江奔行过去。 按理说,他们要找的杨威,虽是元江城中的主将,但他名义上的上级,其实还是那元江知府。 因此,路落孔等人若要禀报军情,理当先去元江知府禀报才对。 只不过,原来的元江知府骆元义因暴疾突丧,而现在清廷还未安排新官上任。而吴三桂便安排驻守副将杨威,暂时接管元江府的全部军政大事,待新任的知府来后,他再只负责元江府的军务之事。 在经过了近三个时辰的艰苦跋涉后,路落孔终于来到元江城中。 路落孔常来元江城中,城口的军兵却也认识他,在随意地验看了他与一众手下后,便立刻放他们骑马入城。 路落孔他处不去,直接抄了近道,去那协副将杨威的住所。 本来,象杨威这种武将,一般是要与其手下军兵一样,驻守于城外,以备随时战斗。但随着云南战事平息,杨威与其手下俱是碌碌无事,遂日复一日地懈怠放纵起来。 于是,这位协副将杨威,干脆自此长居元江城中,去校场与军营的时间倒是越来越少。 更何况,这些天来,杨威又接管了城中政务,俨然一手摭天无人可管,故而他在元江城中可谓有如土皇帝一般为所欲为。莫说去军营应付性的巡检,哪怕连每天升堂办公都懒得去。每日里不是在家闲居,就是逛街游玩,逛窑子入赌场,日子端地叫一个快活。 所以,熟知他情况的路落孔,根本就没想过去军营找他,而是径奔元江城去寻找此人。 不过,路落孔一行人匆匆来到杨威府中,却又发现此人已早早出门,根本不在这里。 路落孔眼珠一转,立即想到了杨威到底去了哪里。 杨威这个好赌逍遥又风流成性之辈,不在赌场,便在妓院,那自己接下来,当去这两处地方找到,必无差错。 众人先去了几家赌场寻人,皆是不见,随即便一齐掉头离去,急急地奔向去元江城中最大的一家妓院找他。 果不其然,路落孔一行人表明来意后,他们就从妓院老鸨口中得知,现在杨威正楼上单独雅间,和妓馆中的头牌红妓在风流快活呢。 于是,在妓馆龟奴的引领下,他们来到楼上最为豪华的当红妓房外面。 来到门外,那龟奴随即遁去,只留路落孔一行人,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外。 未近房间,便听得里面闻之令人心乱如麻。 路落孔等人惴惴地来到房间,却皆犹豫着不敢敲门。 他们知道,虽然事情急切,但若是他们莽撞上前,坏了这一对男女的好事,只怕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他们只得尴尬地在原地等待,一直等了一柱香的功夫, 路落孔鼓起勇气,上前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谁呀!敲什么敲!”里面男人的叫喊,十分地焦躁与恼怒,又连接骂了几句脏话。 听得杨威的叫喊,路落孔硬着头皮回道:“禀杨将军,我等急急来此,实是有要事相报!” “要事?什么狗屁要事,竟你等找到这里来了?”杨威听出了路落孔的声音,犹是恼怒不已。 “杨将军,门外不是说话之地,还杨将军行个方便,让在下详细说给你听。” 听了路落孔的话,房间里顿是沉默了,随即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很快,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那名与杨威同睡的那名女子,则是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快步溜走,在经过路落孔等人面前时,还恨恨不满地斜了他一眼。 路落孔立即进入房来,便见已胡乱穿好衣物的协副将杨威,正瞪着眼睛坐在床头,一只二郎脚兀自抖个不休。 路落孔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杨威摆手止住。 他瞪着双眼,厉声喝道:“快说,你等急急来此,到底是有何要事?速速立即向本将讲来!” 第七十三章 险恶之谋 路落孔深吸了一口气,附在杨威耳边,向他把在禾摩的密林中发现那仑大批兵马一事,向他快速地讲了一遍。 听完路落孔的讲述,杨威大吃一惊。 “路落孔,你之所言,可是实情?” “杨将军,某之禀报,乃是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假。若有差错虚谬之处,愿受军法处置!” 听到这里,杨威深深地皱起眉头。 他迅速地想到,现在突然出现的这支兵马,极可能不是那仑所能拉起的队伍,而是极可能当日从关索岭离开的那支明军兵马,那支可能包括了前明太子朱慈煊在内的明军! 而且,他可以近乎直觉地猜测到,更大可能是,这支由太子朱慈煊统领的兵马,在窜逃途中,汇聚了那仑的这支残兵,然后两军合在一处,继续向西南行近,要一齐去投靠正在孟艮府景线城的李定国。 想到这里,杨威的脸上,顿是泛起阴狠又焦躁的表情。 他娘的,没想到啊,这狗入的前明太子,竟会悄悄地经过自己的辖地。 那么,自己却该如何应对呢? 见杨威陷于沉吟,路落孔急急催问道:“杨将军,眼下我等却该如何行事?可否要立即派人,去向平西王禀报么?” 杨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上报么,自然是要报的。只不过,若要等到上头做出决定,我等才能采取行动的话,这黄花菜都要凉透了。要知道,元江城离昆明颇远,这一来一回,山路曲折,却是要花费足足五六天时间!若要等到平西王做决定,这股明军兵马早已出了元江地界去往他处了,我等难道还坐视他们远离不成!” 他一语说完,立即说道:“为不误战机,我等需得立即动手,尽快剿灭这支明军残兵。此事急切,需得立即行动,方是妥当。等我等灭了这支兵马,再向平西王奏捷请功,亦不为迟。” “杨将军说的是,那咱们接下来,却该如何行动?” “听我之令,他们不是要去恭顺州么,我等就尽数调集兵马,于前头紧要之处,埋伏设险将他们一举殄灭!”杨威说到这里,脸上泛起阴狠之色:“本将手下共有八百军兵,路落孔你手下亦有四百余兵,兵力合计一千二百有余。而你报那股明军残余,其中军兵之数不过数百人,其余皆是家属与夫役之流,完全没有战力可言。这样一来,我军兵力乃是三倍有余。另外,他们皆是远道而来,而我等俱在本地,又是据险而守以逸待劳,完全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那们尽数消灭!” 杨威一语说完,路落孔顿是连连点头:“杨将军这般打算,在下亦是深以为然。却不是,杨将军打算在何处动手?” 杨威冷笑一声,厉声道:“我等要动手之处,自然要选择一条险要关隘,方才对其造成最大的伤害。以本将看来,就选在离恭顺州不远的紫柴关。此地路途崎岖,仅有一条谷道可过,却是设伏打埋的最佳场地哩。” “好!真是好计!那在下现在就赶紧回去,召集手下兵马,尽由杨将军调派安排。”路落孔一脸喜色,大声回道。 “嗯,快去。” 就在路落孔等人,又急急地赶回禾摩之时,在前头引路的那仑,其实已发现了躲在树林深处,那些隐约闪烁的阴狠眼神。 他眉头一皱,却什么也没说。 只不过,他悄悄地来到了太子朱慈煊身边,对他低低地耳语了一番。 听完那仑的话,朱慈煊一脸惊疑。 “那仑,你可看清楚了?” “禀太子殿下,在下亲眼看见,断然无误,却不知殿下接下来,要如何对付他们?”那仑目光灼灼地问道。 朱慈煊略一沉吟,嘴角便泛起一丝微笑。 “刘将军!” 听到朱慈煊一喊,刘震快步过来,朗声回道:“末将在!” “听好了,孤着你亲率百余精兵,与那仑所部一道,将密林中的那些土司暗探,给孤一举擒来,务必不可令其走脱!” 听得此令,原本走得无精打采的刘震,顿是浑身一震,顿是来了精神。 “是!在下保证完成任务!” 刘震领命而去,立即挑了一百精兵,与那仑的数十名部下汇合后,一齐向密林深处猛扑过去。 他们这番突然袭击,让一众原在密林之中偷窥跟行的密探猝不及防,很多人尖叫着转身逃跑,却是被迅速赶来的刘震部下或那仑部下或擒或杀。 当然了,密林之中,穿行极难,又多有灌木摭蔽,故还是有一小部分眼尖之徒,手脚麻利地抢先逃走了。 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功夫,密林之中的密探或死或抓或逃,共有六七名垂头丧气的密探,被一条长蛇般地押到朱慈煊面前。 “快跪下,老实答话!” 刘震朝最前头的一名密探的膝弯狠狠地踢了一脚,那人惨叫一声,扑通跪地。 此人这一带头,其余的数名密探,皆是如得命令一般,迅速地跪了一地。 众人皆跪后,刘震复向他们喝道:“尔等听好了!这位是我大明的监国殿下,他等下要问什么,需得尽数从实回答,不可隐瞒,更不可欺骗!不然的话,本王必立取尔等狗命!” 被刘震这一吓,众人皆是磕头如捣蒜,纷纷表态哀声求饶。 朱慈煊冷冷地看着他们,朝那跪在最前头的家伙沉声喝道:“快说,是谁派你们来的?这般偷窥我军,却是所为何故?” 那人苦丧着脸,抬起头来,正碰着朱慈煊灼人的目光,他有如触电般的一颤,便又赶紧低下头去,怯怯地回道:“禀太子殿下,小的们乃是禾摩土千户路落孔的部下,奉他之令,要一路上监视贵军行动,如有异常,便立即向他禀报……” 他一语未完,一旁的那仑便冷笑喝道:“你等是路落孔的部下?这厮与清军勾结得甚紧,前段时间还与清虏一道,一道来攻打某部,实是可恨得紧!怎么现在,他还贪心不足,竟要打太子殿下的主意不成?” 第七十四章 声东击西 面对俱向自己望来的刘震与那仑二人,朱慈煊面容严峻。 “二位,根据现在所获之信报,孤认为,那禾摩土司路落孔,之所以一路密切观察我军之动静,必是将与元江城主将杨威合兵一处,在我军将要行去的险要之地埋伏,准备要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将我军一举全歼呢。这般歹毒之谋,倒是端的手狠。” 朱慈煊这句话一问完,刘震恨恨答道:“哼,这帮宵小之徒,施得这般小计,却又有何可惧!以在下看来,我等需趁其不备,立即向前赶去,一举打破他们的封锁与埋伏!” 刘震的话说完,那仑却是表态反对。 “不可,若是这般行动,我在明敌在暗,实是难有太多胜算。只怕我等匆匆赶去,敌军已设好埋伏,就等着我等前去自投罗网呢。” 一旁的王从敬亦道:“是啊,蜀王此举太过莽撞。万一敌军有备,我等此番前去,岂不是自入埋伏么。要知道,我军现在就这点本钱,要是全部折在这里,可就尽数皆毁,再无重振之可能了。” 见二人俱是反对,刘震焦躁地说道:“若如此,我军进不得也退不得,只能乖乖地呆在原地受死么?这又如何使得!” 刘震此话一说,那仑与王从敬亦是无语。于是,三人将求援般的目光,俱是投是一直沉默倾听的太子朱慈煊。 见众人的目光,俱向自己投来,朱慈煊却是轻声一笑。 他低低回道:“各位,为什么你们都只在想着,敌人这般设好埋伏,而我军只能硬着头皮去闯呢?为什么我们就一定要按他们之设想去行动呢?为什么就不能由我军反客为主,反而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朱慈煊这连番反问,让众人俱是惊讶无比。 王从敬瞪着眼睛,对朱慈煊问道:“那太子之意,可是要我军主动进攻?” 朱慈煊轻轻点了点头。 王从敬紧接着问道:“那依太子之见,我军却该要去攻打哪里呢?” “攻打禾摩镇!我军立即行动,转而攻打那土司路落孔的地盘!” 朱慈煊的声音,颇有斩钉截铁的味道:“现在,敌军已在前头,调集大军摆开架势设好埋伏,我等若还要硬往前闯,那岂不是自投罗网,自送人头么?所以,以孤看来,我军唯有避实就虚,避开他们的埋伏点,去攻打他们最为薄弱的地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方是最为正确的抉择。” “而他们现在最薄弱的地方是哪里呢?毫无疑问,必定是那离我军最近的禾摩镇无疑了。因为此镇偏僻狭小,只有路落孔的土司兵马驻守其中,并无清军兵力,乃是一处兵力薄弱之地。而路落孔为了顺利将我军全部消灭,必然会将禾摩镇手大部分兵马调走,与那元江守将杨威一道来给我军设伏。这样一来,禾摩镇空虚之至,却是正好方便我军下手!” “只要我军能出其不意,抓住机会,趁他们兵力不足守备空虚之时,给他们来一记黑虎掏心,将这禾摩镇给一举夺下,必可彻完打乱他们的计划。然后,敌军必会在惊慌之余,再来复夺禾摩镇。而他们一从关隘撤走兵力,我军再调头往攻,岂不是可以正好给他们来个声东击西,一举夺关而去么?” 朱慈煊此策,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于是,接下来,朱慈煊开始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准备好好大干一场。 一个时辰后,禾摩镇外的哨塔中,两名正蜷缩在塔楼上昏昏欲睡的哨兵甲,不经意的一瞥,忽然看远处烟尘滚滚,似有大批人马,正朝禾麻镇奔行而来。 哨兵甲一个激凌,从昏睡状态了迅速反应过来,立即用脚踢醒了一旁另一名快要进入梦乡的同伴。 “快醒醒,你快看,远处有许多人马来了。” 听到哨兵甲的叫喊,哨兵乙亦迅速睁开眼睛,他站起身来,向远处探看了一番,发现果如哨兵甲所言,竟是真的有一大批人马,正快速地打马向禾摩镇冲来。 随着那一拔人马渐行渐近,他看得更加清楚。那就是,前来的人马,似乎是二十多名清军骑兵,以及近两百名清军步兵。 “咦,这是怎么回事?路落孔土司不是已率兵去与清军汇合,要去前头险要关隘,准备打明军人马一个埋伏么?怎么现在此处无事,却又有清军兵马来此,数量还如此之多,真是怪哉。”哨兵乙一边看,一边一脸疑惑地低语。 “嗐,咱们不管那么多,赶紧去向束由大公子禀报便是。反正路落孔大人交待过,他现已领禾摩镇大部兵马离开,这禾摩镇就由大公子束由来暂管,咱们赶紧去向他禀报就好啦。” “说得对,咱们在这里干想无益,赶紧向上头禀报,方是妥当。反正这天塌下来,还有当官的顶着呢,咱们尽了守卫之责,便是够了。” 二人商议完毕,立即匆匆离开,前去禾摩镇中的土司府里,向那位正躲在府里吸水烟看大难的大公子束由,禀报方才之所见。 听到两名哨兵的禀报,正在家里悠游无事的太公子束由,亦是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路落孔不是已领着禾摩镇中的大批兵力,去与那清将杨威一道,前往某处关隘设伏了么?怎么他们去了一阵,现在竟又有清军到来,这却是何缘故? 他不及多想,立即领着数名亲兵,急急地前去禾摩镇城头查看。 一行人来到城头,远远地看到,那数百余名清军,亦是匆匆奔至镇外。 为首一人,气宇轩昂,身材高大,穿着清军壮达的盔甲,策马来到镇门之外。 他一过来,就冲着城头上的束由等人厉声喝道:“喂,尔等还傻愣着作甚!速去通禀,本队来到镇中,地有要事,要与城中主将相谈。” 束由闻言一愣,又仔细地看过来人,发现此人十分面生,心下顿是狐疑不已。 这个陌生的清军主将,此番率队前来,却是有何要事? 束由眨了眨眼,脸上堆起笑容,对这名清军主将回道:“在下是土司路落孔之子束由,却不知这位大人来此,究竟有何要事?” 第七十五章 顺利的制服 听到束由的自我介绍,这名清军把总顿是双眼放光。 “你,你真是路落孔之子束由?” 听到此人置疑自己,束由一脸不快,他梗着脖子向下喊道:“你是何人,为何竟不认得我?你也不去这禾摩镇上打听一下,我束由的大名,可是尽人皆知,无人不晓,怎么到了你这,却是这般无知!” 听到束由抱怨,这名清军把总顿是大笑起来。 “原来是束公子啊。末将刚从昆明调来此地,不谙当地情形,不识少公子,实是多有得罪,还望你休要见怪。本将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杨,单名一个利字。因与元江副将杨威有亲,特调来元江之地,在其部下效力。” 听到此人向自己告罪,又作了自我介绍,束由这才脸皮放缓,却又极不放心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嘟囔道:“那你等率部来此,却是为何?” 杨利仰头叹道:“这不就是因为,有明军兵马从元江这境,你父亲路落孔已率部协防关隘,杨副将担心禾摩镇兵力空虚,这才命我等暂来协防么。等到顺利解决了那批明军,我等自回元江,才不在这小镇久呆哩。你若不信,我有杨副将亲笔书信在此,你可亲来验看。” 杨利这般解释,终让束由放下心来。 他遂朗声回道:“杨军奉命来此,在下又安敢轻待。诸位远来辛苦,还请入镇歇息。” 随后,束由命手下打开镇门,迎接杨利等军兵入内。 “杨军将,还请这边……” 束由一语未完,那清军把总却是大笑上前,屈肘一压,一把就将其脖颈狠狠扼住。 这把总用力极狠,臂弯夹得束由脖子咯咯响,几乎快把他的脖颈给生生压断。 束由被夹得双眼翻白,面孔紧涨,舌头都不停地往外吐,眼看着就要被活活夹死。 这样突出其来的变化,让束由旁边的一众哨兵,吓得一脸煞白,双股战栗。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好端端的,这清军把总竟然如此凌厉地出手攻击这位大公子,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众人俱是惶然之际,从这一众清军骑兵中,来了一名模样极为年轻的少年,他微笑着来到清军把总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清军把总点了点头,便冲着一众发愣的守兵大喝道:“快快放下武器,不然的话,休怪我下手无情,将这位束由大公子给活活夹死!” 听得这声暴喝,一众守兵惊骇之极,纷纷弃了武器,竟接二连三地伏跪于地,磕头如捣蒜地请求饶命。 那名少年扬了扬下巴,清军把总会意,才略略地松了臂弯,那束由挣扎出来,已是憋得连得咳嗽,眼泪鼻涕尽出,模样可谓狼狈至极。 他咳喘未定,那把总已又揪着他的脖颈,来到那名少年面前。 “来,你好好认识一下,这位便是大明太子殿下。” 听得这名清军把总的话,束由与一众守兵,皆是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是吧? 这名看上去如此年轻的少年,竟是大明的太子——朱慈煊? 见到束由如此惊愕的表情,朱慈煊微微一笑:“怎么,公子见孤,为何这般模样?” 束由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他在心里,已终于想明白了到底是这么回事了。 原来,朱慈煊的计策,就是把那一百名清军俘虏的衣甲,让刘震及其手下军兵穿上,趁着路落孔将大批的土司兵力调往前头的关隘时,对禾摩镇来个混水摸鱼突然一击。 本来他们还想着,可然到了禾摩镇后,会与那些留守的土司军兵大战一场,方才夺下这禾摩镇。却没想到,自己此番前来,不这略费唇舌,那头脑简单的束由便带着城中守兵出来相迎,却是正好给了朱慈煊等人突然下手的机会。 束由仰天一叹,脸上的笑容十分苦涩。 他用一种近乎垂死的眼神,看着对面的朱慈煊,喃喃道:“莫非,太子殿下要在此,杀了我不是?” 朱慈煊摇了摇头:“不,大公子不要误会。孤对杀你毫无兴趣。此番前来,只想要你能帮孤做点事情。” “做点事情?太子要在下去做何事?”束由一脸惊愕。 一众弃了武器的手下,亦是吃惊不已的表情。 朱慈煊微微一笑:“你把城中的钱粮府库,尽皆供献,不可隐瞒,孤便可饶你性命。与此同时,你还需另派两人去你父路落孔处通禀,告诉他们,这禾摩镇已然尽在孤手,你也被孤所擒,他若要来救出尔等,则必需放孤得过去。若是我军顺利离开了元江府,自然人放了你的一众手下。” 听得朱慈煊此话,束由心下迅速地盘算开来。 不管怎么说,好歹先答应了他,保住性命再说。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来稳住这位太子及其手下,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束由立即大声道:“好,在下一切都听太子殿下安排。只要能保住在下与一众军兵性命,在下无论如何,皆可……” 朱慈煊摆了摆手,打断了此人谄媚而卑贱的话语。 “快,不要浪费时间,速带我全军入城。” 束由与一众军兵,急急地在前引路,将朱慈煊刘震等人迎入镇中。 入得镇来,朱慈煊发现这座城镇极小,里面人口稀疏,一副破败不堪的模样。 他心下暗想,由此可见,这座小镇如此凋蔽,那驻守于此的路落孔能养的兵力必定不多,自己能从这禾摩镇搜刮的钱粮却亦是有限呢。 果然,在跟那带路的束由引领下,朱慈煊等人将镇中各个钱粮军械府库给搜刮了一通,最终只不过得到了一千多两存银,六百四十多石稻米,以及数十匹零碎布匹绸缎。 至于军械,则是仅得到了十来件破烂不堪的铁甲,二十多件布面甲便再无余物,其余的刀枪剑盾之类,除了百来件尚可勉强使用外,余者皆是锈鉵严重不堪使用,令朱慈煊等人深为无语。 而路落孔家里,则是被朱慈煊搜得了彻底而罄尽。 朱慈煊下令,将此人私藏的钱财尽皆运走,而带不走的家具桌椅等人,则尽数毁掉,不给这家伙留下丝毫可用之物。 然后,他微笑着来到一脸沮丧的束由面前。 第七十六章 以你儿换通道 见到朱慈煊向自己走来,束由瞪大眼睛,兀的直往后缩。 “监国殿下!在下无能之辈,还望太子手下留情,饶我性命!” 见他这般哀声叫喊,朱慈煊又是微微一笑。 “不用害怕,孤说过留你性命,就决不会伤害,不过,现在这禾摩镇,公子却是不能再呆下去了。毕竟,公子对我军来说,还有一份大用处呢。” 束由闻声一凛:“啊,你,你要干什么?你,你又要带我等去哪?” 见他这般恐惧不安,朱慈煊故作神秘地回道:“这个么,你莫要多问,且跟我等行去便是。” 一语说完,他挥了挥手,一旁的刘震会意,立即带着一众军兵,将束由及他手下数十名兵卒,一齐捆绑带走。 本来,朱慈煊还想要这禾摩镇中,擒获路落孔更多的家属,却最终发现,在禾摩镇中的府邸内,除了束由之外再无他人。他细问追查,才知道路落孔的家人尽数留在距此极远的山寨中,倒是让他们阴差阳错地逃过一劫。 将束由及其部众带走,又将这禾摩镇中的钱粮军械尽皆运走之后,朱慈煊便下令,全军回返山道,去与自己的本部人马汇合。 当然了,在离开之前,朱慈煊释放了束由手下的两名老卒。 他要求这两个人,立即前往恭顺州前关口,去向元江城主将杨威以及土司路落孔禀报,说自己与手下皆在禾摩镇中等候,要他们给自己的部众放行,方可交还束由及数十名其部下守兵。 两名老卒神色振恐,自是喏喏连声,二人迅速离去后,朱慈煊等人才押着收集来的钱物,带上束由等人,一并从禾摩镇中离开。 这两名放走的老卒,一路仓惶地策马西奔,过了元江府城,又一路西去,一直来到恭顺州的因远驿关外,才在这里见到杨威与路落孔一众兵马。 见这两名老卒到来,路落孔十分奇怪。 “你二人怎么回事,不在禾摩镇,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路落孔一脸惊讶地问道。 二人一脸惊惶,扑通跪地,颤声禀道:“禀大人,大公子被敌军给掳走了!” 听得这话,路落孔顿是双眼都瞪圆了。 “你说什么?我儿束由被掳走了?你再说一遍!” 其中的一人,心惊胆颤地把束由被抓走,整个禾摩镇的钱粮府库尽被掳走一事,向路落孔快速地讲了一通。 听完此人的讲述,路落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吧,这股明军竟然还有这一手?! 他们挟持了自己的儿子,还把自己的基业禾摩镇给掳掠了个干净,实是可恶至极! 路落孔不及多想,立刻去求见清将杨威。 他把束由被绑架,禾摩遇劫一事,向杨威尽快讲了一通,那清将杨威闻得此言,亦是惊骇不已。 这位太子朱慈煊,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倒是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他这般做法,倒是生生地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呢。 自己在这里精心设下埋伏,想要给此人来一个兜头痛击,结果倒好,此人来个暗渡陈仓,反而把防务空虚的禾摩镇给端了。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杨副将,在下欲统兵急援禾摩镇,去灭掉这股明匪,再把我儿救出,还望杨将军成全!”路落孔哭诉完毕,立即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杨威皱着眉头看着他,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生硬。 见他这副表情,路落孔知道,杨威定是反对自己的建议了。 毕竟,这个凭关埋伏的计谋,是杨威的得意之笔,自己若是在此破坏了此计,此人心下必定极为恼火。 只不过,救儿心切的他,现在却是再不顾不了这么多了。 毕竟,他不过是元江府里一名小小土司,在这时代的夹缝中当墙头草过活,细说起来,无论是清廷统治还是明朝复兴,都与他们没有太大关系。 而作为自己继承人的大公子束由,若是这般断送在了明军的手里,那才是真的令自己肝肠寸断悔之无及啊! 于是,见杨威迟迟不吭声,路落孔也绷起了脸孔。 “杨副将,若你不与在下一行救回我儿,那请恕在下要先带手下回去,好歹要死拼一场,去把我儿及其一众手下救回。”路落孔一语说完,掉头就走。 “且慢!” 杨威在其身后急急地叫住了他。 路落孔停下脚步,心下却在冷笑。 这个杨威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最终还是怕失去了自己这支力量。 “路落孔,本将分出大半兵马,与你同回禾摩镇,去救回束由。”杨威说出这句话时,心下恼恨,脸上却努力挤出笑容。 路落孔躬身行礼,大声道:“谢杨将军大力相助,有贵部与在下同去,定能将我儿一举救出,亦可将这股可恶的明匪给一举消灭。” 他一语说完,再不停留,立即领着全部手下,急急往禾摩镇方向而去。 杨威亦不耽搁,立即领了五百精锐手下,与路落孔的兵马一道,一齐往禾摩镇奔去。 他们急急奔行,丝毫不敢耽搁,终于在次日早上,赶到禾摩镇外。 这一路上赶来时,路落孔心下十分担心,就是明军可能会在半途设伏,打自己与清军一个埋伏。结果这一路奔回,却是十分顺利,倒令各人心下暗自庆幸。 “奇怪了,不是说明军已占领了禾摩镇吗,怎么城头却没有明军的人马?”来到禾摩镇外,见到远处的小镇城门上空无一人,一旁的亲兵小声嘀咕。 路落孔心下亦是十分奇怪,他以一种愠怒的神色望向一旁的两名老卒,似乎在怀疑二人是不是特意前来说谎。 二人见路落孔这般瞪着自己,亦是一脸慌张,其中一人立刻向路落孔急急言道:“土司大人,我等确实是受大公子之委派,才来因远驿处向大人求援。大人若是不信,当可回镇查看,便知在下断无说谎。” “谅你二人也不敢!”路落孔一声冷哼,随及继续拔马前行。 来到禾摩镇中,路落孔与杨威二人惊讶地发现,整个禾摩镇中,却是一个明军也未见。 “咦,明军不是夺下禾摩镇了么?怎么一点兵力也不留?”一旁的护卫又在小声嘀咕。 这个问题,令众人皆是惊疑不已。 第七十七章 不来谈,俱杀之 他们就象一群没头的苍蝇一样,在禾摩镇中四下乱窜。只不过,除了只见得四下空空的府库外,以及镇中寥落稀少的居民外,却是一个明军也找不到。 这样的结果,令他们十分恼火。 难道说,这朱慈煊仅仅是在欺骗自己不成? 路落孔眼珠一转,遂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 在见得家徒四壁,空无一人的状况时,心下几乎抓狂的他,地又迅速地发现,在家里唯一一张还尚完好的桌子上,摆了一封信。 这封信,自然是朱慈煊写的。 他在信中告诉路落孔,现在其子束由以及其手下,皆已被他劫走至山间谷道之处,若他愿意前来谈判,最终让清军在前路放行的话,他就可以把束由及其手下尽数释放。 信的最终,朱慈煊用近乎威胁的语气说道,如果他不肯同意,那束由与一众手下的安全,他可就不敢保证了。 故而,接下来你等要何去何从,还望好生斟酌。 看完此信,路落孔一脸铁青。 这个大明太子,以自己的儿子来要挟他,要他退让开路,那自己可否要答应他呢? 现在的他,心下有如一团乱麻一般,根本就理不出个思绪出来。 于是,他用求援般的目光,望向一旁的杨威。 杨威见他这般眼神,心下亦是十分气恼。 这个路落孔,读完朱慈煊的来信,简直有如失了魂魄一般,一副贱兮兮的可怜样。看来,也只能是自己来拿主意,最终决定应对方案了。 杨威轻咳一声,立即回道:“以本将之见,这朱慈煊之话,断然不可答应,也断不可轻信!路土司,你看看,这家伙,先是骗我等来禾摩镇,说要在这里与我军谈判通关之事。结果倒好,我等疾行至此,他们反而没了踪影,却又再留一封信在此,约我等复去山间谷道再谈,这岂不是拿咱们来当猴耍么?” “只是,杨将军……” 杨威摆了摆了手,打断他的话,又继续道:“这样无信无义之徒,戏弄了我等一次也就罢了,我等安可再被他骗第二次!所以,以本将来,你我二人休再信其话语,需得立即回返关隘,等着给这股明匪来个迎头痛击才好。毕竟,只有消灭这股明匪部众,才可终解大患,也才能救出束由公子等人。” 听到这话,路落孔却是心下一凛。 他急急回道:“杨将军,话虽如此,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不答应他们,不立即前往谷道谈判,在下之子却又如何得以解救!且若不答应其条件,那不是让在下之子白白去死了么?这可如何使得!” “路千户!你莫要因为救子心切,以至于中了那太子的奸计!”杨威冷冷地说道:“咱们匆匆赶至禾摩镇,已是人马俱乏,现在若是再急匆匆地赶往山间谷道,岂不是再加疲惫不堪,若再被其来个以逸待劳设伏围击,岂不是更有大败亏输之可能么?这样一来,非但救不出束由及其手下,反而会尽折了现有的一众部下,岂不是更加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仿佛早就猜到杨威要这般拒绝自己,路落孔一脸焦躁,复急急地对杨威说道:“杨将军,你说得确有一定道理,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我等在此迟滞无为,那太子一直收不到我等愿意放行的消息,只怕那太子朱慈煊一时没忍住,就会把我儿给杀了,那可就……” 后面的话语,他实在说不下去。 杨威依旧冷着脸,什么也不说。 见杨威这般模样,路落孔亦是心下焦躁,他脸孔一横,对他说道:“既在杨将军不肯出面,那咱也不好强求。这样吧,你带你的人,继续去前头堵那太子,我自带我的人,去向朱慈煊要人!” “我若不开关,不放他走,你又如何让他放人?”杨威毫不客气地回道:“路落孔,万一你若前去,路上遭遇了伏击,又该如何?如果他就不是放人,你又能如何?” 杨威的咄咄逼问,让路落孔一时怔住。 是啊,若是自己就算前去,他若不放心,自己又能如何呢? 但是真的能以这般理由不去救吗,路落孔心下,亦是万分不愿。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杨威对他说道:“路土司,以某之见,不若我等还是守住前头的因远驿关口一带,不让他们顺利渡过,同时立即派人去向平西亲王求援,让他派出大批人马来此,然后我军前后夹击,必可将这股明匪,以及那个绑架束由的可恶太子一举消灭!” 路落孔听到这里,心下茫然无措。 他思来想去,感觉杨威说得也有道理,只不过,心头的不安感却又如影随形。 一夜的时间,匆匆而过。 天亮之后,城外忽有守军急急来报。 “报!杨将军,路土司,我等在城外,忽收得这般箭信在地,还望二位一看。” 听得这句报告,杨威与路落孔俱是愣住。 “信?什么信?是谁射来的?”杨威急急问道。 “不知道,不知是何人从远处射来这封箭信。我等拾获之后,却未发现到底是何人所射。故只得携了此信来此,向二位禀报。” 听得此语,杨威与路落孔又是面面相觑。 杨威眉头一皱,立即从箭杆上拆下绑着的布条,开始仔细观看。 他一边看,一边轻声念道:“现在束由已被我等押解在谷道处,若尔等两个时辰之内不到,孤便将把束由及其手下人等之头颅,尽皆奉还!” 看到这话,路落孔是一脸难以形容的惊骇。 他哀声高叫:“杨将军!敌兵如此催迫,若是还要再等到平西亲派兵来,只怕我儿性命休矣!” 杨威一脸厌恶,厉声回道:“路落孔!本将不是与你说好了么,若是我军贸然行动,只怕会中了那太子朱慈煊的埋伏,反而白白地遭受损失,怎么你就不明本将苦意,还要在此……” “我当然要争!”路落孔一脸急切:“这箭书说了,若不在两个时辰内不来谈判,那我儿束由及其部下,可皆要人头落地了!若是这般,我失此独子,这个狗屁土千户,却也不想再当了!” 第七十八章 齐炸因远驿关 “你,你胡言乱语,简直荒唐无比……” 见路落孔急不择言,连不想当土千户,不想再为清廷效力的话语都能说出,杨威亦是气急败坏。 他瞪着双眼,又厉声喊道:“路落孔!现在这般关键时节,你若再这般乱闹,信口胡言,本将就要对你等军情从事,断不留情……” 他一语未完,路落孔已是翻了脸色。 “哼!姓杨的,老子现在服你,不过是权且之计,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路落孔亦是急了:“现在,为了立即救出束由等人,我要立刻带领我之手下,前往山间谷道,去与朱慈煊会谈,好歹要先把人给救了出来。你就算不同意,老子也要自己去!” 路落孔一语说完,竟是掉头就走。 杨威见他当面顶撞,又掉头离去,心下对此人亦是恨得直咬牙。 不过,他虽然心下气不打一处来,却也知道,现在这般紧要时节,不是与此人闹翻的时候。 且与此人同去山间谷道,待到解决了朱慈煊部众之后,自己再来好好收拾这个犯上作乱的家伙。 于是,杨威将心头那股怒火吞了又吞,便冲着路落孔厉声叫道:“也罢!你既要去,光凭你手下这点兵力,却是如何得够!本将就带上本部兵马,与你同去便是!” 听得这话,路落孔才脸色舒缓下来,他急急向杨威躬身一揖,哀声道:“多谢杨将军大力相助,在下复之何言!还请将军速整兵马,与在下同去!” 二人议定,便一齐带上兵马,朝朱慈煊在信中约中的地方,急急赶去。 杨威与路落孔这般行动时,朱慈煊却并未如信中所约那般,在原地等着他们来相见谈判。相反地,他一回到原地,便立即催赶部下,愈发急切地赶往恭顺州因远驿关。 因为,朱慈煊断定,路落孔救子心切,一定会按自己的计策去行动。这样一来,自己在成功调动了清军主力后,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立即趁关隘空虚的机会,夺取这道堪称必经之地的因远驿关隘。 更何况,朱慈煊在指挥全军行动时,还留有沿途暗布的眼线,将杨威路落孔等人的行动尽在掌握,从容应对。 全军奔行了约半天多的时间,终于赶在黄昏之时,来到了因远驿关隘。 这座关隘,在明初便已设置,属于元江直隶州,在今云南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西南因远镇,因为是昆明前往滇南的必经之地,十分重要,乃是朱慈煊等人绕不过去的关口。 所以,想要从此经过,唯一的办法,就是夺关而入。 一到因远关下,朱慈煊立即下令,趁关隘准备不足,立即着手攻关。 而见到这股明军,突然出现在关下时,所有城头的守兵,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因为兵力抽调之故,现在守关的清军,不过仅有一百余人,且多为老弱之辈,见到关下多达近千的明军兵马时,各人心下的恐惧,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这样多的明军兵力,一齐围压而来,自己真能守住么? 眼见得明军兵马向着关口不断行进,城头的守兵能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剧烈,仿佛随时可以从嗓子眼中跳出,他们脸色蜡黄,人人股栗。 见得众人俱是惊恐,留守的清军把总许守然,别然心下同样惊恐,却只得硬着头皮,给众人大声鼓劲。 “尔等勿惊!我等兵力虽有不足,却也可凭关固守,与敌周旋。那所来的明军兵马虽多,若想要立即强攻我城,却也非易!我已派了数名手下,立即赶去禾摩镇,让杨将军紧急回援。只要我军能多拖几日,或是撑过其几番进攻,敌军必无再攻之能力。待到援兵一至,我等内外夹击,必可将他们一举击退!” 他一语喊完,却见那城头的军兵,犹是一脸茫然而麻木地看着自己,心下不由得亦是嗟叹不已。 他娘的!这场守城仗,只能尽自己所能去打了,至于能否成功,就只能看天意了。 当明军进攻的嘹亮海螺号,开始声声吹响时,虽然城头守兵已有心理准备,但当看到那些黑压压冲来的攻城兵马,向因远驿关口不断迫近时,包括把总许守然在内的一众守兵,人人心下都是惊惶不已。 他们原以为,明军会采取传统的攻城方式,诸如攻城梯与撞锤之类,结果却发现,这股明军迫近关口后,竟是齐刷刷地开始投掷震天雷。 “呼!” “呼!” “呼!” …… 一百余枚引线快速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手掷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城墙上的敌军,猛掷而去。 “砰!” “砰!” “砰!” …… 整个因远驿关城墙上,以及附近空地之处,巨大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守军,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 而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有如天女散花一般炸开,以肉眼不可细见的恐怖速度四下飞迸,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守军身上,尖锐的破片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他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这番震天雷的密集爆炸,整个城墙上已是四处受创,而站在城墙上的守军,至少有30多人当场毙命!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呆立城头的守军,瞬间皆被打蒙。 他们瞪着眼睛,支愣着已然失聪的耳朵,不知道自己在这无声寂静的世界中,是不是还真的活着。 不过,这样的状态,倒也没有持续多久,各人稍一清醒,再看了看一旁已是血肉模糊几乎不成个人形的同伴,每个都能感觉到由衷的恐怖。 一炸即死,尸骨无存,现在的自己,身处在多么可怕的险境之中! 残酷的现实,与心中巨大的恐惧,让他们立即崩溃。 无数的守军,尖声嚎叫着,扔了手中的刀剑,争先恐后地掉头向后逃去。他们有如一群顾头不顾腚的野猪,只求尽快逃离这可怕的死亡之境。 更有甚者,甚至还边逃跑边脱盔甲,只求让自己逃得更快一些,来他个死道友不死贫道。 第七十九章 有条件投降 不过,就在一片混乱的局面,第二轮的手掷震天雷轰击,又开始了。 “砰!” “砰!” “砰!” …… 又是一轮打放开始,又是一番残酷的当头轰炸。 在因远驿关墙上,大批被震得耳朵、眼睛、鼻孔嘴巴一齐流血的守军士兵,人人都被震得气血翻涌,眼前被纷扬呛鼻的尘雾所笼罩,而脚下的城墙则在打摆子一样剧烈地晃动,更有站脚不稳的清军士兵,更是有如狂风吹起的破叶一般,惨叫着从城墙上掉了下来,随即摔成肉饼。 这次凌厉抛射,让关墙上残存的敌兵,瞬间陷入混乱。 大批被震得口鼻流血的守军,惊恐地大叫着,再度掉头冲往关墙马道,拼力逃跑而去。 “不许跑!快给老子回来,继续守住城墙!有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被汹涌的沙尘气浪冲击,一身尘土发须散乱的许守然,有如从沙漠中刚走出来一般,模样极其狼狈。他剧烈咳嗽着,扶着城墙堞垛站起,冲着狂逃而去的那些溃军,嘶声厉吼。 没用了。 两轮投射,城墙上死去的守兵数量足有五十多人,达到了全体守关军兵数量的近一半,在这样惨重的伤亡下,莫说这样的一支老弱之兵,就是精锐守卫也抵挡不了多久。 很快,城头的守兵,在转瞬之间,便逃了个干干净净。 只剩下许守然这个孤家寡人,以及身旁数名护卫,还有如笑话一般地立在城头。 这时的许守然,心下已是必死之状态,正等着敌军的下一轮抛射掷击,却忽然发现,敌军阵中,忽然静默了下来,并没有再继续进攻. 这样的事情,让处于等死状态的他,感觉十分奇怪。 他原本想着,现在自己处于混乱无为的状态,那关下这股气势汹汹的敌军,必会抓紧机会进攻,却没有想到,城外静悄悄的,一直没有动静。 他忍不住好奇站了起来,放眼望去,却见那些明军之间,退开了一条缝,一名武将在数名护卫的陪同下,向自己策马奔来。 见他们快到关前之时,许守然旁边残留的数名护卫,欲要开弓放箭,却被他伸手止住。 “不必放箭,来者必是说客,且听听他们要对本将说些什么。” 许守然猜得没错,他一言方毕,那武将在护城河处勒住马蹄,便冲着城头大声喊道:“吾乃大明蜀王刘震是也,奉太子之命,特请城中主将,现身答话。” 许守然眉头一皱,便上前几步,大声回道:“某家正是因远驿关主将许守然,你来这里喊话,却有何事?” 见许守然探出头来答话,脸上却满是惊惶之色,那武将抚掌大笑:“许守然,方才我军的震天雷,这番连续打放,可没吓着你吧。” 他一言既出,旁边那几名护卫骑兵,顿是哈哈大笑起来。 许守然面红耳赤,心下对此人的揶揄,那叫一个恨得牙根痒痒。 不过,他却犹自强撑,大声回道:“哼!老子亦是战场中拼杀过的人,手下更多为忠义报国之士,如何会畏惧尔等抛扔震天雷!你们若有本事,但可继续来攻便是,俺们就在这里等着,绝无半点害怕!” 他一语说完,下面的刘震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随即又大声喊话道:“许守然,你现在这般窘状,就莫来再逞口齿之强了!本王此来,一是奉了监国之命来劝你等归降,二则亦是为你与贵部将士之前途着想,才愿前来劝说你等。你要知道,现在我军兵马众多,战力强悍,先前多达数千多名清虏来攻打我军,都完全不是敌手,被我军一举击溃。你这关城之中,仅有百余守兵,纵要拼死抵抗,死守这因远驿关,又能强撑到几时?还不如审时度势,立即率部所投太子,则全军将士之性命皆可保全,不至于成为枉死之鬼,此为至善之事也,你等又还有何可犹豫的呢?” 刘震的话语,一字一句,由耳入心,却深深拔动了许守然的心弦。 这家伙说得是啊! 他娘的,现在的自己,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还真不如就此投降,从而保全包括自己在内的剩余军兵性命,倒还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呢。 但是,自己现在,真的要投降明军的话,将来的家属只怕会受到自己的牵累吧…… 他扭头望向一旁的数名护卫,各人亦是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自己。 就在许守然犹豫之际,刘震又大声说道:“许守然,你等莫要再犹豫不决了!需得趁现在我军兵马尚未发动进攻,就赶紧立作决断!你不抓紧时间,开门归附,万一监国失却耐心,再度攻打关隘,只怕你等部众,俱要与这因远驿关一道,来个玉石俱焚,鸡犬不留了。到那般境地,你等可就后悔莫及了!” 听到这话,许守然心下又是一颤。 是啊,明军兵马众多,若要强攻关隘,自己却又如何可以继续再坚守下去。 只怕即下,自己不抓紧时间反正投降,难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么? 想到这里,许守然喟然长叹。 “蜀王殿下,在下明白了。就如你所言,开将愿立即开关投降。” 最终,许守然痛下决心,向城下的刘震大声喊出这句话。 “好!你果是聪明之人,极识时务,本王此番前来劝谕,倒是没有徒费口舌呢。”刘震一脸释然。 不过,就在这时,城头的许守然又大声道:“不过,蜀王殿下,在下纵要归降,却也有一个条件。” 刘震表情一滞:“你还有何条件?” 许守然沉声道:“在下希望,我部归降之后,监国殿下可以放我等离去,那我等必将整个因远关驿完整献上,里面的库储钱粮,亦全部交予你军。” 刘震绷起面孔:“许守然!你等要降便降,如何还可讲出这般条件!难道说,投降我军,还委屈了尔等不成?” 许守然摇头道:“非也!蜀王殿下,我等皆是元江本地之人,又有家属在此,如何可以轻易割舍!要我等抛家舍业,跟随你等离去,却是万万不能!” 第八十章 可在此换俘 见许守然这厮生一口咬定,要监国朱慈煊放他们离去才肯开关投降,刘震恨得直咬牙。 不过,现在的他,却并不敢一口回绝许守然的要求。 因为,战到现在,其实明军再想攻城,亦是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原来,经过这两番齐掷,军中剩余的手掷陶罐震天雷,业已全部用尽,刘震等人再想继续攻城,亦是困难。 所以,能在给他们造成了极大威压的情况,顺利压迫他们投降,在现在这个时候,却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于是,刘震恨恨地盯着城头的许守然看了一阵,便哏声道:“也罢,我且去与你通禀一下监国,再给你回复。” 一语说完,刘震拔马回走,速速回返后阵,去向朱慈煊禀报。 听到刘震的回的,朱慈煊亦是皱起眉头。 不过,他仅是略一沉吟,便迅速回道:“可以答应他。” 刘震一愣:“殿下,若是这般放走他们,岂不是太便宜这些……” 他尚未说完,便被朱慈煊摆手打断。 “不。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朱慈煊沉声道:“以孤看来,这守关之众,大部均是老弱之辈,这样的人,就算成为我军之俘虏,亦是无甚大用,反而只会成为我军的累?。只要能夺下此关,就此放走他们,亦是可以。” 刘震眉头大皱:“殿下,若这般放走他们,万一他们立即回去搬取救兵来,却该如何应对?” 朱慈煊微微一笑:“不怕,他们要去便去,孤完全不担心。” 刘震还欲来劝,朱慈煊却已亲自策马上前,向关口奔去。 见朱慈煊亲自谈判,刘震等人不敢怠慢,赶紧策马跟上。 朱慈煊策马来到关前,立即对关楼上的许守然大声道:“孤乃是太明监国。现在亲来此处,只要告诉许把总,你的条件,孤同意了。只要你等献关投降,不损坏任何关隘中的积储之物。那孤可以放你等立即离去。” 听到朱慈煊亲口允喏,许守然及一众残存的守兵,各人脸色无不欣悦。 许守然犹豫道:“殿下能亲口答应,我等还有何担心。只希望,我等献关归降后,殿下不要来个过河拆桥就好……” 朱慈煊哈哈一笑:“许把总,孤怎么也是大明之太子,又是监国之身份,在这里这般欺蒙尔等,这传扬出去,岂非要让人一辈子戳脊梁骨么。” 许守然挠了挠头,哂笑道:“也罢,在下就信太子殿下这回,立即出关献降便是。” 他一言说完,便立即对一旁的守兵喝道:“快,快去开门,迎接太子殿下入关!” 手下的军兵,立即忙不迭地开始忙碌开来。 他们拉动绞盘,将吊桥梁吱呀作响地放下,砰的一声,砸在那护城河上。 随后,又有两名军兵跑下关去,抽出门闩,吱吱作响地打开关隘。 大门一开,朱慈煊与一众手下,立即昂然而入。 黄昏的余晕,将端坐马上的朱慈煊,连人带马染成一片耀眼的金黄,而他的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无比。 凭着剩余的这点手掷震天雷,成功地压降了这批守关的清兵,解决了此去滇南的最大障碍,朱慈煊心下,如何能不为之欣然。 入得关来,朱慈煊看到,这因远驿关,并不是单独一座关隘,而在其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瓮城,这瓮城之中,有许多的房舍与府库,既可以作为士卒的休息地,又可以充当钱粮府库的储藏所。 很快,与许守然一道去盘点库房的刘震,一脸喜悦地回来禀报。 “殿下,我等此去点检,发现关内共有存银一千三百余两,积粮六百八十余石,盔甲五十余幅,刀枪剑盾等等军械足存了两间大库房,共有三百余件之多。除此之外,尚有关押牲畜的房音,有驮马十二只,骡驴十八只,装运大车三十余架……” 听到刘震这般喜孜孜地禀报,朱慈煊笑容满面,心下的喜悦,更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没想到,成功拿了这因远驿关,竟然有如此之大的收获,如何不令人喜出望外。 更令他欣喜的是,这因远驿关中,竟还有这么多的牲畜与车辆可用,倒是给自己接下来的行军,提供了更多更大的方便。 而有了这些驮运的畜力与车辆,那些随行的清虏,倒是可以放走他们了…… 于是,心情大好的朱慈煊,让献关投降的许守然等人,皆可自行离开此地,不作任何阻拦。 他这般慷慨之举,自是令原本惴惴不安的许守然等人感激涕零。 不过,在许守然等人要离开之前,朱慈煊却又对他们说了另外一番话。 “许把总,你等此番离去,只怕会立即向你们的上级禀报吧?” 许守然闻言一怔:“太子殿下,你这话……” 朱慈煊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询问,又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无妨。你等此去,尽可告之他们。今夜我军将在这关中休息,他们若有意将俘虏换回,我军自是同意。” 许守然脸色茫然,不知道朱慈煊肚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喃喃道:“太子之意,莫非是……” “你回去后,可告诉那副将杨威,以及土司路落孔,跟他们说,他们若要换回我军之俘虏,孤同意了,愿意在这里进行交换。但是,他们必须要拿出真金白银来交换,不然的话,却是休想。”朱慈煊声音低沉平静,却是字句清晰有力。 “太子,这个……”许守然面露难色。 “哼,你可是感觉为难了么?”朱慈煊冷笑道:“你不用怕,你就直白地告诉他们,难道在他们眼中,这包括总兵王施及公子束由在内的数百名俘虏,竟是连一点银子都不值么?若他们这般看重钱财,那这些俘虏不要也罢。孤若心情不好,倒不介意拿他们的人头来祭刀。” “太子这话,却说笑了。”许守然急急回道:“那依太子之见,却需多少银子换回他们,方为合适呢?在下好歹要知晓个数目,回去之后,也好向诸位上官回话。” 第八十一章 公道的赎价 朱慈煊微微一笑,便道:“这个么,你放心,孤也不是那种黑心之辈。这赎买价格,必会十分公道。” 许守然忙道:“既如此,还请太子明言。” “许把总,这普通士卒,就以一人十两赎之,其中的大小将领,则是一人五十两,至于那被俘的、王施等人,则以每人五百两银子赎之。孤算过,这般总价,亦不过四千多两银子而已,这般价格,乃是何其公道,说是等价交换,亦不为过。” 朱慈煊这话说完,许守然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毕竟,他只不过是个小小把总,又不过是一个传话的声筒罢了,能把太子朱慈煊的话语,传达给自己的上司,任务就算完成了。 说起来,朱慈煊这番要价,倒也并不算高,这三万两赎买总花费,亦是合情合理。而朱慈煊自己,就算得到了这笔银子,其实也发不了甚大财,不过是给自己增加了一笔盈余而已。 而朱慈煊之所以要这么做,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甩掉这一大批随时都想要逃跑的俘虏。 先前王施投降的二百人,加上束由的一众手下,总共有三百余人的俘虏在其中,而朱慈煊的可用战兵,也不过仅有三百余人。这样的兵力,哪怕加上四百余名家属,想要看管这大批的俘虏,亦是颇为不易。 而这一路上,才不行了二府之地,已有多达十余名的俘虏,或死或逃,包括王施等人在内的剩余清军俘虏,因为家属俱在昆明等地,根本就无心随着朱慈煊等人南下,乃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跑,想要坚持押送他们前往滇南,却是十分困难之事。 而在这一路上,除了不断的遭遇战外,更是多有毒虫猛兽与烟瘴恶水,天气也快到了最难行进的雨季,这样艰险无比的行军,想要在路上慢慢地收拢人心,亦是极难办到。 而现在,除了最是投降自己的王施等人外,又在禾摩俘虏了包括土司路落孔独子束由在内的近百余俘虏,更是大大增加了管理的难度,也让全军的粮食消耗程度迅速增加。 养这样一群迟早会在路上逃走的俘虏,白白地消耗粮食与精力,对于朱慈煊来说,是一件极无意义的事情。 只不过,先前因为军中载具不够,又没有与清军交涉的合适机会,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因为,在这因远驿关中,得到了这大批的牲畜与车辆后,朱慈煊有了更好的运输能力,再不需要这些三心二意的俘虏来搬运物品,却是将他们出手交换的最佳时机。 许守然等人匆匆离去后,朱慈煊下令,全军今晚,就在因远驿关休息,待到天亮之后,再度离关南去。 至于许守然等人此去,能否劝动清军来谈判换人,朱慈煊心下,却是信心满满。 许守然等人,有如一批丧家之犬般地匆匆离去,不过行了一个多时辰,就在半路上,遇到了正向因远驿关疾赶而来的杨威与路落孔的兵马。 原来,杨威等人来到朱慈煊与他们约定好的山间谷道处,却发现此处空无一人,这才发现自己又上了当。 在查看了明军远走的足迹后,杨威迅速判明了朱慈煊等人下一步的进攻目标,必定是兵力空虚的因远驿关。 这一刻,杨威与路落孔二人俱是懊恼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他娘的,自己好歹也是久经战阵之辈,竟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玩弄于股掌之中,弄了个来回奔命,简 只得统领一众疲 见到许守然及数十名残兵,向自己踉跄奔来,杨威与路落孔俱是十分惊讶。 “许守然,你等不是正在守关么?怎地突然来此,却是何故?”杨威厉声喝问。 许守然扑通跪地,带着哭腔颤声回答:“杨将军,因远驿关,在下丢了……” “丢了?!这么重要的关隘,竟然丢了!”杨威脸孔愤怒地扭曲成一团:“这样一座雄峻关隘,向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你们这群无用的废物,仅仅只要凭关固守,仅仅只要守上几个时辰,都他娘的守不住么?” 许守然一脸沮丧,根本就不敢抬头:“禀将军,不是小的们不尽力,而是敌军的震天雷太过厉害。小的们一时间没有防备,被他们炸了个死伤惨重,才最终无力抵抗,丢了关隘。” 接下来,他又用最快的语速,把整个因远驿关丢失的过程,向杨威快速地讲了一遍。 许守然的这番讲述,自然是极力夸大明军的进攻威力,而他自己则是如何统领全军拼死一搏,却最终因为敌众我寡,才不得不弃守关隘。 至于他在真实战斗中,向明军投降献关一事,许守然自是绝口不提。 听完许守然的禀报,杨威心下喟然长叹。 他娘的,没想到,这股明军竟还有这般攻城能力,倒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料呢。 他下意识地扭头望向一边,却发现那土司路落孔,亦是用同样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自己。 这一刻,杨威心下,对那名太子朱慈煊,可谓恨得直咬牙。 现在藏有大批物资与钱财的因远驿关,就此落入敌手,无疑会令这股明军如虎添翼。而且,这道南去滇南的重要关隘都不能阻止他们的话,那接下来,可就再没有可以阻挡他们的重要关防了。 更何况,雨季的盛期马上到来,自己就是想要继续追击他们,都根本不可能办得到了。 想到这里,杨威看向许守然等人的目光,顿是愈发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愤恨。 就在他思考要要如何惩处许守然及这一众败兵之时,那跪在地上的许守然,忽又抬头急禀道: “对了,杨将军,就在我等弃关离去之后,那太子朱慈煊又派上追兵赶上我等,说他们今夜就在因远驿关驻扎。而且,他们有近三百名的我军俘虏,包括清军总兵王施以及束由公子在内,俱可由我军出银钱,将他们尽数赎回呢。” 听到许守然这句话,杨威顿是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这太子朱慈煊,竟然要我等出钱,去赎回我儿,以及那一众俘虏么?”杨威尚未答话,一旁的路落孔已是急不可待地追问。 第八十二章 交赎完毕 王守然急急点头:“路土司,确是如此。这太子朱慈煊还定了价格,说什么先前的总兵王施,以及束由公子,俱是五百两的赎价。而底下的将领,则是一个论五十两,军兵则是一个十两……” 许守然叨叨地将朱慈煊的要求讲了出来,令杨威与路落孔二人,俱是眉头大皱。 杨威恨恨道:“这如何使得!这个太子朱慈煊,简直是蹬鼻子上脸了!咱们就算看在一众俘虏的份上,愿意同他们讲和,他们倒是给脸不要脸,反而还狮子大开口来向我军要赎买费,实是可恶之极!依本将来看,我等等也休再与他们客气了,继续围关进攻便是!本将就不信了,他们远来此地,虽然取巧夺下了因远驿关,但亦是兵卒疲惫,在震天雷耗尽之后,又还能与我军对抗多久!” 他一语说完,一旁的路落孔,却是一脸阴沉之状。 他感觉到杨威正看向自己,遂抬起头来,拱手回道:“杨将军,恕在下直言,若真能赎回这数百名俘虏,以及犬子和王施总兵,花费这四千多两银子,倒还是值得的。” “哦?你竟是这么认为?”杨威不满地斜了他一眼。 路落孔轻叹一声,继续道:“现在敌军据守了因远驿关,对我军来说,可谓成了以逸待劳之势。我军经过反复奔波,远来此处,人马俱是疲惫不堪,又安可继续作战。而且,那太子朱慈煊还放出话来,若是我等不尽快来赎人,他们就会把这些俘虏尽快处置……”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一声叹息。 “所谓的处置,无非是杀掉或继续带走。而他们这一路南去,前途艰难莫测,这批俘虏能活多久,能活多少,皆是难说得很。只怕最终得以活命之人,终是寥寥无几。更何况,我儿束由亦在被俘之列,杨将军纵是不赎我军之俘虏,但我儿及我部落之军卒,我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全部赎出。” 见路落也这般表态坚决,杨威心下虽然甚是恼怒,却也只得最终点头同意。 “好吧,既然路土司决意要赎,那本将也好人做到底,就从元江府库拿出银钱,将那批我军俘虏尽皆赎回。你我二人,一同将赎金凑好,便立即去赎人便是。” 二人意见达成一致后,便开始迅速筹备银钱,经过连夜的忙碌,待到天亮时分,终于将这四千余两银子全部筹齐。 于是,接下来,副将杨威委派了代表,带着大批军卒,护送装了数个大箱的银两,匆匆来到因远驿关下,就在这里进行一手交人一手交钱的交割。 之所以只派路落孔领着代表前来,实是杨威与路落孔二人,因为关隘被夺,故羞于与朱慈煊相见,这才决定以这般方式,去与那太子进行谈判。 好好睡了一觉的朱慈煊,才到城头,便见到杨威等人果然派了代表来赎人,心情端的大好。 他立即决定,立即开始进行赎人交易。 于是,吊桥吱吱放下,关下的人员交换,立即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两百余名俘虏,皆是捆了双手,排成一条直线,从城中垂头丧气地出来,就象卖货一样,一边清点一边由城外的清军代表接收。 而被俘的诸如总兵王施与公子束由等人,太子朱慈煊照顾其颜面,与那皆被象猪仔一样捆绑的士卒不同,皆是没有任何绑缚,俱是礼送出城。 朱慈煊本人,亦与二人亲自作别。 这多日的奔波,被当成人力驮具的总兵王施,明显大吃了苦头,整个人都似乎瘦脱了一圈,他见到朱慈煊与自己微笑作别,却是阴沉着脸,不吭一声。 这一路上,王施曾多次谋划,想要率部逃跑,无奈明军看守颇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更何况,每天扛着重物行进,一天天地走下来,人都是又累又饿,就算他想跑也没有体力了。 王施甚至绝望地在想,也许被当成人型牛马的自己,就要在这南去的山林野道上,无声无息地死去了,这样的结果,实在太过凄惨。 却没想到,这个太子朱慈煊,在这因远驿关处获得了大批驮畜与车辆后,还能想到这个赎买之法,来对他们进行一番废物利用,也亏此人想得出来。 不过,他们这般卖走了自己,获取了大批的银钱,又甩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倒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好主意呢。 而对于自己,不管怎么说,总算获得了重新活命的机会,也终于可以就此回去,跟家人重新团聚了。 总兵王施一声微叹,亦不多言,拱手向朱慈煊作了个揖,便夹其他的清军俘虏中,从关门快步离去,踏过吊桥,很快就不见踪影。 而那土司路落也的独子束由,他在准备出城之时,朱慈煊叫住了他。 一时间,二人目光相遇,俱是五味杂陈。 “束由公子,这两天来,倒是委屈了你不少,现在这里,就此别过了。” 听到朱慈煊这句话,束由脸上泛起苦笑,向他拱手回道:“唉,在下本是想着,被太子殿下给押走之后,只怕就要徒死于途中了,却没想到,还真有被赎回的机会。可见太子殿下还真是说话算数之人呢。此番被扣于此,倒还多亏了太子殿下照顾,在下却也未受甚太大的苦楚,现在终于能回去,还是要多谢太子啊。” 朱慈煊轻轻一笑:“好了,你也不多说什么时候了。有道是,青山不改,绿水长留,也许将来某天,你我二人,还会有再见的一天呢。” 听到此话,束由心下一动,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朱慈煊却已一转身,兀自离开了。 束由看着他昂然远去的背影,轻声一叹,嘴角泛起苦笑,亦是掉头从打开的关门处,缓步离开。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全体俘虏俱是交割完毕。 接下来,在那些清军领着俘虏们从因远驿关门离去时,朱慈煊及一众部下,亦是整点行李,将全部的银钱,粮草、军械等物全部装车,用驮畜拉走,复从关隘一齐离开。 他们继续一路南行,直奔最终的目的地景线城而去。 第八十三章 本王之心忧 朱慈煊一众人等离开因远驿关,继续逶迤南下之时,在昆明的吴三桂,亦收到了清廷委任他为平西亲王的圣旨。 “谕:平西王吴三桂镇守秦蜀、绥靖滇黔,抚顺剿逆,茂着勋劳。先降白文选,又率师入缅,远征蛮部,俘获永历朱由榔。使国威远播,西南荡平,功莫大焉。后于蓖子坡,诛除朱由榔父子二名凶顽,去除大患,朕心甚慰。故宜加殊礼,以示眷酬,特晋封为平西亲王,以示朕优抚功臣,恤劳旧部之深意。旨发之日,即行册封。” 听着太监唾沫横飞的宣念,吴三桂面容阴沉,面上殊无喜色。 而他身后的一众文臣武将,也都个个一脸心事,多有忧愁之状,完全没有从龙升赏的喜悦之情。 那宣旨太监一边念旨,一边斜眼瞥去,见众人俱是一脸忧容,心下不禁大为骇异。 这是怎么了? 难道说,这吴三桂,以汉人之身,成了大清唯一一位异姓亲王,如此殊荣有加,却还不甘不愿么? 而此人这般模样,那等会自己要从此人手里拿得更多好处,怕是不易了…… 太监心下十分不是滋味,又无法可想,只得闷闷念完,便让吴三桂起身接旨。 “平西亲王,宣旨已毕,请接旨。” 太监一声高叫,吴三桂兀地低头伏地,没有动静。 “平西亲王……” 见吴三桂一副怔然之态,好似完全没听到自己说话一般,太监心下来气,又扯着公鸡嗓子嚎了一声。 这时,一旁伏跪的方光琛,亦用臂膀轻轻碰了一下吴三桂,他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猛地抬起了头。 “微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一语言毕,众人亦是同喊万岁,吴三桂随即起身,从一脸谄笑的宣旨太监手中,郑重地接过圣旨。 “咱家恭喜平西亲王了。”那太监一张胖脸凑了过来,又笑着低低道:“咱家从京城赶来,一路车行马颠来到云南,走了这足足八千里地,可真是脚都快跑断喽……” 吴三桂知道此人诉苦,不过是想要从自己手里多拿点辛苦费罢了。他对这张凑过来的油腻胖脸,更是多了几份嫌恶。 “公公远来辛苦,且先下去馆驿歇息。”他一语说完,扭头便向旁人吩咐道:“来人,送公公一百银子,以酬车马之劳。另外,再备五十两银子,由公公分发给随行之人。” 听得这个数目,那原本还暗自担心的宣旨太监,顿是喜不自胜。 好么,这位平西亲王,看上去虽是多有不快,但能给自己这个数目的辛苦费,亦是十分慷慨了。更何况,还另外给了自己五十银子,让自己去分赏给手下之人,更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呢。 很快,见得一大盘白花花的银子端上来,太监已是一脸笑得稀烂。而他身后的随行人等,各人脸上俱是窃喜之色。 “咳,平西亲王真是太客气了,咱家来此宣旨,是奉圣上旨意,乃是份内之事,却如何可收您恁大一笔银子,这可叫……” 吴三桂摆了摆手,打断此人假惺惺的客套话:“公公不必客气,这点酬谢,乃是本王一点小小心意,又何必推却不受。公公且收了银子,回馆驿好生歇息吧。” 那太监头点如鸡啄米,立即一脸欢喜地接过银子,乐颠颠地转身离开。 看着宣旨太监颠颠远去的背影,吴三桂面目忧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来,见众人犹皆伏于地上,便挥了挥手,对众人沉声道:“好了,现在宣旨已毕,各位皆请回去吧。至于朝廷给的封赏,本王一概不留,等会俱会赏予尔等。” 见吴三桂如此冷淡相对,一众军将文臣心下莫名失落,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闷闷地起身告退。 一旁的方光琛亦想退走,却被吴三桂轻轻地扯了一下衣袖。 吴三桂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廷献,你且莫走,与本王去客厅叙叙话。” “在下遵命。” 很快,二人来到客厅之中,分宾主而坐。 待到下人上了茶水后,吴三桂挥了挥手,屏退旁人,只留他与方光琛二人,在客厅里单独谈话。 见吴三桂一脸阴沉,原本想着说点恭喜话语的方光琛,只得将话头闷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 一时间,客厅中一阵难堪的沉默。 最终,还是吴三桂缓缓开口:“廷献,听闻你已收到了元江城副将杨威的奏报?” 方光琛点头道:“正是。在下刚刚收到他加急送来的信报,说是从那太子朱慈煊手中,花了数千两银子,赎回了包括总兵王施在内的近二百名我军俘虏。现在他正安排人手,将他们全部送回昆明。因此信我才收到,又碰到太监前来宣旨,这才没有及时给亲王奏禀。” 吴三桂脸上泛起苦笑:“你说,这个太子朱慈煊,到底有多少花花肠子,竟能一次次地操控玩弄本王!本王每念及此,心下之切齿痛恨,实难用言语来形容。” 见吴三桂一脸痛愤之状,方光琛低声回道:“亲王今天之所以不高兴,就是因为此事吧。唉,这个前明太子朱慈煊,还真是个令人不省心的货色。想来亲王你必定是担心,他此番南去,在跟那晋王李定国汇合后,只怕会搅扰起更大的风浪吧。” 吴三桂心头一郁,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是啊。想到这个诡计多端又才智出众的朱慈煊,将要南去景线跟李定国会合,将来必会搅得云南不得安宁,本王心下,便有如针扎一般难受。更可恨的是,因为他们一路穿行于山野小道之中,行迹诡密,我军极难判断他们具体的行动路线。又兼雨季盛期即将来临,道路泥泞,丛林隔阻,本王纵是想要出兵剿灭他们,都极难办到。这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却无可奈何的局面,如何不令本王心下痛恨之至!” “亲王,这太子朱慈煊虽然狡猾可恶,但毕竟兵微将寡,又要在雨季中,从渺无人烟的山野蛮林中窜逃离去,亦是十分艰难。就算他运气好,这一路南去保全了一条狗命,但其部众人马,必将会折损大半,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再兴风作浪之可能。而等到雨季停歇,亲王再发兵讨伐这太子之余部,以及李定国那股残匪,又何愁功业不建,何愁不能彻底剿灭这些前明余孽呢?” 第八十四章 清廷的打压 方光琛的劝慰,让吴三桂面色稍缓。 不过,方光琛接下来的话语,又令吴三桂深深皱起眉头。 “亲王,在下听到消息,说那丁忧在家的原云南巡抚朱懋功,已被清廷夺情起复,重新委任为云南巡抚,估计不日就要到任了。” 听到此人又要来云南上任的消息,吴三桂心下,十分不是滋味。 要知道,在这云南巡抚空缺的时段里,他这个平西王在当地,可谓是一手摭天,权势之煊赫已是如同土皇帝一般,根本无人再能制约于他。 而那云贵总督赵廷臣,虽然名义上下辖云贵两地,却根本没有半点能力敢来管平西王吴三桂。甚至为避免与吴三桂发生矛看,他连云南之地都不敢去,只敢缩头躲在贵州,以求自己能保个平安,倒是既令人鄙夷,又令人可叹。 这时,方光琛的话语,还在幽幽继续。 “现在,清廷夺情朱懋功,让其起复继任云南巡抚,其最主要的目的,只怕不是如他们所说的那般,仅仅是让他来云南主持政务,编户齐民,改土归流,开垦荒亩之类事宜。最重要的一点,怕是要让此人来云南分权,不让平西亲王你一人独掌云南之事。朝廷这般居心,倒亦是用心良苦呢。” 方光琛的话语,让吴三桂的脸孔愈发阴沉。 “哼,朝廷这般作派,本王又不是傻子,安会看不出他们的阴险目的。这朱懋功先前担任云南巡抚时,就向来与本王不对付,与本王暗地里的摩擦与争执,却是一直没有消停过呢。本以为,此人丁忧回家后,本王好不容易免却纷争,总算可以独掌云南诸事了。却没想到,朝廷竟对本王如此猜忌,如此放心不来,定要派此人再来云南任职,如果不令人为之痛愤。” 吴三桂一声长叹,又低声道:“才只不过,现在圣旨已下,木已成舟,本王纵是心下不满,又是徒为奈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将来此人重来云南,这摩擦与龃龉,只怕会比原来还要多得不少啊。” 方光琛立即接话道:“所以,在下认为,接下来的时日,至少在这长达半年的雨季里,平西亲王您的重要事宜,不是去关注那南窜而去的前明太子朱慈煊,而是那位即将来云南上任的朱懋功巡抚啊。毕竟,云南之地,一山不容二虎,此人权势若大,此消彼长,平西王你的势力必会因而受损。这才是您接下来,最该关注,也最为重要之事。” 吴三桂转过头来,看着方光琛目光幽深地望向自己,不禁冷哼一声,峻刻的面容上迅速闪过一丝狰狞。 “哼!本王怕他个鸟!原先云南未定,本王初到此地,这才给朱懋功这厮一点薄面,尚对他容忍三分,但此人若不识时务,强要与本王相争,那本王手下的兵马,手中的刀剑,可俱不是吃素的!真把本王给逼急了,就给这厮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时候,朝廷又能徒奈我何!” 见吴三桂突然发狠,大声咆哮,方光琛连连摇头。 “亲王,不必如此动怒。这朱懋功将来再怎么与咱们作对,咱们难道还怕他不成,总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在下最担心的,其实还是朝廷对我等的态度。要知道,这朱懋功不过是朝廷的一枚棋子,一是来给亲王你分权添堵,二是来试探我等的动向呢。” 最后这句话,方光琛刻意压低了声音。 吴三桂一脸阴沉:“你是担心,清廷会认为本王不可靠,才故意派出此人来加以试探么?” 方光琛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轻声一叹:“恕在下说句诛心之语,现在亲王杀了永历皇帝,为清廷消除了一个最大的不安稳势力。在朝廷看来,永历帝死后,亲王已无甚大战可打,每年却还要徒费那么多的钱粮来供给,已成了他们一个难以承受的负担。因此,狡兔死,走狗烹,接下来,他们必会对我等动手。想来我等投靠清廷,与他们君臣一场,最终却要闹得彼此对立的状态,以至于我等将来的前程,却有不可预测之忧。这才是在下最为担心的地方。” “若朝廷真是这般作想,本王却该如何应对?”吴三桂直接问道。 方光琛的声音愈发低沉:“若是朝廷真有将我等暗中打压乃至铲除的心思,那平西亲王当如先前洪承畴所言那般,让云南一直有事,动乱一直不得平息,方是最为合理的自保之策。想来清廷惮于边疆不稳,必不敢对我等打压过于明显,钱粮给养亦只得继续供应。这样一来,我军就可以云南为倚靠,潜谋发展,积蓄力量。只要能一直保持手中这支壮盛的兵马,却不怕将来清廷对我等不利。” 方光琛这番话,说得吴三桂频频颔首。 “好,说得很好,本王就依你之见行事。”吴三桂冷冷一笑:“只要有兵马在手,本王怕他个鸟!清廷若知好歹,对本王客气相待,那便罢了。若是他们敢来动本王的根本,本王必将翻脸,定要给他们好看!” 吴三桂受封亲王后的第三天,从云南离开后就一路径归夔东的黎维祚,终于来到临国公李来亨所据的兴山县茅麓山。 而此时的李来亨及其部众,正处于极其危险的状态。 在除掉了永历皇帝后,清廷决定对夔东一众抗清兵马,实行彻底剿灭。在鳌拜的安排下,从四川、湖广、陕西各抽调三万名官军,由四川巡抚李国英统领,齐头并进,扑向夔东十三家。随后,又续调驻防西安八旗兵五千人,由傅喀禅等统领南下四川,以增强进攻兵力。与此同时,复从京师派都统穆里玛、图海等人,率领一万余名八旗劲旅,南下湖广,以增强东线兵力。 清廷希望以这般大军围攻的方式,对据守夔东一隅之地的抗清兵马,来个全面合围一举剿灭。 这样黑云压城重兵压境的局面,自然对李来亨等人十分不利。 说起来,黎维祚能成功抵达兴山县茅麓山,还是因为清军尚未合围,南部尚是空虚状态,才得以顺利到达的。 一到此地后,黎维祚不及休息,立即直奔李来亨的中军大帐。 第八十五章 到底该何去何从 黎维祚掀帘而入,急匆匆步入大帐之中,却是一下子愣住。 他看到这帐中,不单有端坐于中椅上的临国公李来亨,两边分坐的,另有绵侯袁宗第、皖国公刘体纯、南安侯郝永忠三人。 见众多头领俱在此,面容又都是愁怅之色,黎维祚心下十分讶异。 这是怎么了? 怎么这夔东十三家的主要头目,俱是来此,却是何故? 他不及多想,随即上前,向四名头领打招呼。 “在下刚去云南回来,现在云南之地,已找到了太子殿下。他在自任监国之后,将在下升为工部侍郎,暂兼工部尚书职……” 听到黎维祚这般急诉,四人俱是瞪大了眼睛。 “黎侍郎,你说你遇到了太子殿下,还被升为侍郎了?”一旁的刘体纯,率先惊声发问。 黎维祚点了点头,便从贴身内衣中,将朱慈煊亲笔撰写的监国文告掏出来,递给四人观看。 四人看过来信,又听黎维祚快速讲了一遍他在云南的经历,顿时俱是嗟讶不已,又立即兴奋起来。 “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有这般本事!他能从悬崖上逃走,现在又自任为监国,实是令人难以想象!” “是啊!要知道这太子只不过是一名久居深宫的少年,如何有这等能耐,我等就是刮目相看都来不及啊。” “难道说,这位太子殿下,真有天命在身,能得到上天帮助不成?” “若是如此,那我大明振兴有望,江山社稷亦当幽而复明啊……” 四人七嘴八舌地兴奋议论,倒把黎维祚给晾在一边。 直到四人议论之声稍小了些,黎维祚才低声问道:“四位公侯,怎么今天这般凑巧,竟然俱是来此,却是何缘故?” 听到黎维祚这句问话,帐中原本热烈的氛围瞬间冷却下来,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沉闷与压抑。 李来亨一声长叹,把近来清军正大举围攻夔东十三家之事,向黎维祚简述了一番。 “为了更好抵御清虏此番来攻,本公联络了十三家的头目,邀他们一道来茅麓山聚议,商量共同抗敌之事。然时至今日,只有三位头领来得此地。其余诸部,要不是联系不上,要不是因故不能来,令是令人慨叹啊。” “现在,清军大举围攻,四面包夹,夔东十三家兵力不足,又外无援兵,现在之局势可谓十分险恶,到底能抵抗到几时,亦是难知。本公心下每念及此,皆是痛愤忧心不已。现在与三位头目商议下来,也不过是分别抵御,且战且退罢了。” 李来亨说到这里,脸上却泛起了决然之色,沉声道:“不过,不管战局如何,本公一定会死战到底,哪怕终为大明殉身,亦是在所不惜!” 他这般表态,一旁的刘体纯、袁宗第、郝永忠等人,亦纷纷表示要与清虏死战到底,纵是殒命沙场,亦是无怨无悔。 而听得四人这般话语,黎维祚摇头叹息。 “诸位公侯,恕在下直言,现在局面虽然险恶,却也未必没有出路。毕竟夔东现在这般情势,亦是在监国殿下预料之中。” 黎维祚此话一出,四人又是一愣。 “什么,你说太子殿下早有预料了么?”袁宗第急急插话:“那他可是知道,我等该要如何破局,方为妥当?” 他一语说完,另外三人的目光,亦是齐齐地望向黎维祚。 感受到了各人目光的重压,黎维祚轻咳一声,沉声回道“诸位,当日在下在离开关索岭据地时,太子殿下曾亲自向在下交待过,要我此番前去,一定要告诉夔东的诸位头领,说现在先帝已亡,大明诸部星散,估计接下来,清虏必会全力剿灭各位。故而夔东一带,只恐再难立足。若清军大举来攻,诸位头领及部众在夔东之地难以维续下去,就请各位一定要尽快南下,前去滇南之地,去与太子殿下的兵马汇合。” 见众人听得专注,黎维祚又急急道:“监国殿下说了,诸位头领不要太过在意损失。只要能最终成功保全诸位头领,纵是有兵马损失,亦在所不惜。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抗虏大业,不必急于一时。只要能最终在滇南立下脚根,发展基业,将来重振大明,复兴社稷亦是大有可能呢。” 黎维祚这番话,令四人俱是动容,不过,他们却又皆是面带忧色,沉吟不语。 而见他们这般情状,黎维祚顿是心下焦急。 “诸位,现在局面这般紧急,清军即将四面合围,我等若不尽快撤走,只怕损失当会更多,甚至基业与兵马,俱是难得保全哪!” 听到黎维祚这番催问,四人面面相觑,却还是沉默不言。 最终,还是郝永忠闷闷开口:“黎侍郎,话虽如此,但夔东毕竟是我等血战得来之基业,若是一言便弃之,就此南窜而去,本侯心下,实是感觉太过可惜……” “是啊,若是我等最终能抵御住清军的进攻,能在此地继续发展下去,又何必一定要去滇南呢?”刘体纯犹豫回道。 “本侯亦这般觉得。”袁宗第亦道:“有道是,守生不如守熟,我等对于夔东之地已是极为熟悉,在此发展当是更为顺当。若这般匆匆抛弃基业,就此南遁而去,就算最终能顺利抵达滇南,这一路上的兵马损失,定会极为惨重。这样的话,只剩我等一众光杆,又奚有何为。” 见众人俱是表态反对,黎维祚心下忧急如焚,一张面孔更是扭曲不堪。 他大声道:“诸位头领!太子殿下说过,现在局面如此艰危,只怕是清虏下定决心,要将夔东据地一举铲除啊!各位纵是想要继续守下去,都是极难成功的。若兀地在此强撑,只怕最终夔东基业尽覆,诸位头领兵马尽丧,岂不是给我大明造成了更多更大的损失么?” 黎维祚急急相辨,刘体纯袁宗第等人却依旧一脸犹疑,将他急得不行,却又说不出甚么更好的相劝语话来。 没想到,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李来亨,低低地说了一句:“各位,本公经反复思考,倒是觉得黎侍郎说得颇有道理。” 第八十六章 南去以寻出路 听到李来亨这句话,众人顿是一齐用惊讶的目光望向他。 李来亨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恕在下直言,现在局面确是比先前要困难险恶得多。清廷此番大动兵力,三面来攻,必是存了将我夔东十三家一举消灭的心思。我等若是真如先前商议的那般,节节抵抗,四下据守,则必会被清廷分别击破,最终全部被消灭无遗,此为必然之势也。” “那我等合兵一处,共守要隘以抗鞑虏,可否?”袁宗第在一旁急急发问。 李来亨又是摇了摇头:“而若合兵一处,一处对敌,则夔东基业必定大半落于敌手,我等可活动的范围必将愈发狭小,想要反击亦会愈发困难。更何况,我等纵是合兵一处,亦无任何外援。而只要能将我等全部合围,哪怕清虏不再继续进攻,仅仅是将我军合围成铁桶阵,那我等在粮草匮乏又外无援助的情况下,亦支撑不了多久,最终也难逃彻底溃灭的结局。” 李来亨说到这里,又忍不住一声叹息。 其余的刘体纯、袁宗第、郝永忠等人,亦是眉头紧皱,呼吸粗重。 李来亨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所以,本公思来想去,为了应对这般危局,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清军尚未完全合围之机,立即引兵南下,离开夔东,前往滇南之地。这样一来,虽然一路上定会多有损失,但总比全军尽覆,彻底报销在夔东之地,却是要强得多。” “而只要我等能顺利抵达滇南,就可在当地休养生息,招兵买马,复图振作,哪怕这条路没有想象中的顺利,也比现在全军尽覆于此要好得多啊。”李来亨说到这里,面上多了几份坚定之色:“诸位,本公决定了,要立即收拢手下兵马,前往滇南。诸位若是想法与本公一样,当可一道南去,互为倚助。当然,你等若是怀有他志,本公亦不勉强。” 李来亨这番话说完,帐内又是一片沉默。 刘体纯、袁宗第、郝永忠三人面面相觑,俱不开口。 一旁的黎维祚,见到三人这般模样,心下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郝永忠瓮声瓮气地回道:“临国公,你愿意率部南去,我等自是无话可说。只不过,本侯还想着再在夔东之地呆上一段时间,看看能否抵挡住清虏的进攻。若是实在抵挡不住,我等再另想办法。” 郝永忠这般表态,另外二人亦随声附和。 “南安侯说得对,现在清军尚未攻入夔东,若是这般轻弃,实在太过可惜。我亦愿再守上一阵,看看局势如何再说。” “就是,若不与他们打上一阵,试试这次清虏的汤水,看看是否有取胜的机会,就弃地而走,我心下亦十分不甘。” 李来亨苦笑道:“既如此,本公又如何能多说甚话,那各位就请自回本营吧。反正本公心意已定,来日便统领部下三千兵马,立即离开茅麓山,前往滇南!” 言既至此,刘体纯等三人纷纷起身,与李来亨作别而去。 这三人刚走,黎维祚亦起身向李来亨告别。 “临国公,此番南去,还请速行。在下却也不好在这里多待了,还需按太子所言,尽快去通知另外几家头目,让他们亦尽快南下,不要再去与清虏作无谓之争。” 李来亨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黎侍郎,此去小心,一路珍重。” 接下来,黎维祚又急急前往夔东他处,而李来亨安排全体部下,收拾行李,整顿储备,在做好了一切准备后,于第二天清晨,全军将士一齐离了茅麓山,顺着山间小道,悄然潜行南下。 说起来,李来亨此番率部南下,算是朱慈煊来到这个明末世界中,又一件改变了原有历史的大事。 要知道,这位临国公李来亨,其原本历史上的结局,可谓十分地悲壮。 真实历史上,清军在消灭或诱降了其余大部义军之手,夔东之地,仅剩李来亨部还在接死抵抗。他们守着茅麓山这个最后的据点,依凭排桩、沟堑,与重兵围困的清军,相持了数月之久。最后,因为寨内的粮食物资彻底用完,守军已难有裹腹之资,寨内的将领和士兵再也忍受不了长期围困造成的苦难,纷纷下山投降。最后,在清军的搜山进攻下,李来亨下令烧毁山寨,毅然投火自焚,为大明彻底尽忠。 至此,以原大顺军余部为主体的夔东抗清斗争,在坚持了二十年之久后,终以失败告终。而在中国大陆上公开以恢复明朝为旗帜的武装抗清运动,也终于全部结束,清廷获了完全而彻底的统治。 就在李来亨率部南去,一路前往滇南之时,那被太子朱慈煊,派往福建澎湖去见鲁王朱以海的邓凯,以及他的随从智明,二人化妆成普通的行脚僧,经过长期艰难的跋涉后,终于来到澎湖列岛,抵达了鲁王府邸。 在向守门人表明来意并展示了朱慈煊的信件之后,邓凯与智明二人,迅速获得了朱以海的接见。 二人在门人的引领下,一路穿行,来到了鲁王朱以海的寝厅之中。 邓凯看到,厅内是一张梨心雕花大床,透过玉板明花寝屏上那层细簟薄绢,依稀可见鲁王朱以海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而随着二人走近,那氤氲厅中的中药味,顿时愈发浓重刺鼻。 这时,便有侍女上前,掀开縜帘,将脸色腊黄形容枯瘦的鲁王朱以海,小心地扶起,让他半躺于床上。 邓凯凑上前来,关切道:“现在天气炎热,人多烦躁,想来鲁王是患了虚烦之症,当不难治。还善摄贵体,不日定当霍然。” 朱以海却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邓凯,你一片好意,吾心自知。只是我病究竟如何,心下亦是自知,却不必你等来宽慰了。” 一语既毕,朱以海又低低咳嗽起来,脸上满是痛楚之色。 不过,这般咳嗽之时,朱以海犹挣扎着向邓凯问道:“你且实说,那太子朱慈煊,真的从蓖子坡处成功逃出了么?” 第八十七章 劝投滇南 见鲁王朱以海如此关注,邓凯立即将太子朱慈煊如何从蓖子坡逃脱,如何躲避入深林,如何在普宁寺中找到自己,以及如何在关索岭收拢了刘震兵马并自立为监国之事,向他简述了一番。 听完邓凯的叙述,朱以海脸上的震惊之情,简直难以形容。 他神情激动,喃喃自语:“叹我大明,国势蜩螗沸羹,百姓膏血锋锷,君主死于家贼之手,种种颓迷,岂复有半点振兴之气象!余虽是大明亲王,却终日碌碌,难观土地之惨舒;无力省方,深负黎元之傒望。虽日日在此安养调摄,心下却着实难安矣。然吾实在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之能,吾实在是……” 一语未完,朱以海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待他喘息稍定,邓凯便又向朱以海沉声道:“鲁王殿下,监国派我等首先来此,实是有一件要事,要对殿下说。” “是何要事?” “太子殿下希望,鲁王殿下能顺应形势,离开澎湖前往滇南之地与其汇合。然后,就与太子一道,在滇南共兴大事,重振大明。”邓凯凝视着朱以海的双眼:“太子殿下说了,鲁王您若病势好转,当可速去滇南,必可大有作为。” 说到后面,邓凯刻意压低了声音。 饶是如此,朱以海却感觉自己的内心,有如被一根尖锐的钢针给刺了一下,顿是隐隐作痛起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澎湖之地,过的是什么日子。 自永历六年起,由于郑成功与朱以海之间多有冲突,朱以海深感威胁,遂自去监国称号,闲居在家。这期间,朱以海为了避嫌,甚至一度移居南澳,直到局面稳定后,才又回澎湖居住。 在正史上,朱由榔在云南遇害后,前兵部尚书张煌言,曾一度上书给鲁王朱以海,要求他“争取闽海勋镇,速正大号,以求正统”,但是由于郑成功与郑经二人俱不支持,导致未能办成。也正因为这般原因,让朱以海感觉自己已被彻底抛弃,从而积郁成疾,日渐病重,而在郑成功死后,朱以海甚至一度无人供奉,连最基本的日子都维持不下去了。 这样的痛苦又屈辱的日子,持续了好几月,最终,这位贫病交加的鲁王朱以海,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澎湖病逝,结束了他坎坷又悲凉的一生。 见朱以海虽然沉吟不语,却又面容渐变,邓凯知道他已被自己说动,遂又低声道:“殿下,恕在下直言,你这般生病,只怕多是心气郁结,不得舒展之故啊。” “你……” “殿下,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殿下有贤王之名,多有长材,又善治理,与其在这里碌碌终朝,饱受压制,甚至积郁成疾,何不另投明主,以求转变呢?以在下观之,殿下病情好后,若往投滇南,在太子监国手下效力,凭殿下之杰出才干,滇南又是用人之时,到时必会大受重用,甚至成为太子之心腹呢。这般机会,倏忽即逝,还望殿下好生把握。” 邓凯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望向朱以海。 朱以海怔怔地回看着他,许久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邓凯,你的意思,本王心下明了,你就不必多说了。”朱以海仰头望天,轻叹一声道:“将来之路,到底该怎么走,本王心下,自会斟酌行事。你等远来辛苦,且先退下吧,去那馆驿歇息。” 邓凯师徒二人,行礼而退,朱以海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出得门来,智明向邓凯低声问道:“师父,你觉得,这位鲁王殿下,真的会病好之后,就去往投滇南么?” 邓凯微微一笑:“为师敢确信,鲁王确已被说动。毕竟,他现在寄人檐下,处处受气,又能维持到几时。唯有往投太子,另寻出路,才是他最好的选择。而且,为师还相信,有了这个定心丸,这位鲁王朱以海的心病,亦会快速痊愈。” 智明笑道:“还是师父看得准啊。寥寥数语,就说动了这位鲁王殿下,我等此来,倒是颇为顺利呢。” 邓凯叹道:“能顺利说动朱以海,其实也是太子殿下提前预计的结果。为师此来,不过费了点口舌之劳,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也是因为监国现在有了这般威望与基业,才能打动这位鲁王殿下。不然的话,光凭为师一张嘴,言之无物,哪怕从白天说到黑夜,复从黑夜说到白天,又奚有何为。” 智明点头道:“师父说得是,小僧受教了。” 邓凯拍了拍他的肩膀,复笑道:“好了,今晚我等且去馆驿好生歇宿一夜,明天便立即乘船,去台湾见延平郡王。” 在邓凯与智明二人离开后,朱以海微闭双目,在床上冥思了好一阵子,便对侍者吩咐道:“你去,把沈郎中给本王叫来,就说本王有急事与他商量。” 朱以海所说的沈郎中,名叫沈佺期,其字云佑,号复斋,福建南安水头人,进士出身,授吏部郎中,因医术高超,乃是明郑时期台湾医家。 永历元年,郑成功领兵进攻泉州,原本赋闲在家的沈佺期,亦率数千乡民响应,此后他便成为郑成功得力幕僚,并随他一道来到台湾。 是时,台湾初辟,瘴气为害,将士多不合水土,病者十之八九,沈佺期便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凭自身所学医术,详察病理,开方诊病,并且亲自上山采药,施送救治,从而拯救了许多病危军民的生命。此后近20年,沈佺期在台湾各地行医济世,带徒授医,被台湾百姓尊为“医祖”。 后来,因朱以海生病,郑成功便派了名医沈佺期来给他医治,二人因诊病之缘,渐渐成为至交好友。 因此,鲁王朱以海现在一有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要与沈佺期来商谈一番。 很快,须发俱白却又精神健旺的沈佺期,在侍者的引领下,匆匆来到朱以海的寝厅之中。 未等沈佺期施礼,半躺在床的鲁王朱以海,便立即向他讲述了一番,方才邓凯来此向他所说之话。 沈佺期听完讲述,亦是一脸震惊之色,对那位太子朱慈煊,啧啧赞叹不已。 这时,朱以海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低声道:“云佑,以你看来,本王真要如那邓凯所说,离开此地,前去滇南么?” 第八十八章 皆愿同行 朱以海此问,倒让沈佺期一时陷于沉吟。 他捋着花白胡须,久久不语,朱以海心下焦急,又催问道:“云佑,为何不说话?是有何不方便么?” 沈佺期抬起头来,以一种探询的语气,向对朱以海说道:“在下想知道,鲁王殿下,是否还真有为国效力的雄心壮志。” “哦?这是何话?” “若殿下只想安稳度日,平静养病,自是可以不理邓凯所言,继续在澎湖呆下去。而若殿下不甘寂寞,想要一展长材,自是离开澎湖,前往滇南投效太子,当是最佳选择。” 沈佺期这番话,两面俱到,却又相当于把皮球又踢回给了朱以海。 朱以海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又是沉默不言。 沈佺期见朱以海不说话,还以为他是不想离去却又羞于启齿,遂出言安慰道:“殿下,若是过惯了此处的生活,倒是不去滇南也罢。毕竟在这养病,又无他事,亦是……” “不!”朱以海抬起头来,脸上却多了几份决然之色:“吾意已决,此番必去滇南,投效太子殿下!” 他这般决然之语,反让沈佺期为之怔然。 “鲁王殿下……” “云佑,实话和你说吧,现在吾在这澎湖,虽为养病,却已是形如废人一般,自生病这一个多月来,除了你,以及光禄寺少卿王忠孝外,还有谁肯登门来看吾!在这澎湖之地,吾虽为大明亲王,却似已到了神憎鬼厌的地步!这般伤心之地,又如何还能再呆下去!” “哼!郑氏诸辈,皆以为吾已是无用之废人,以为吾已再无任何价值,这才刻意远避,不闻不问,以免沾了我这废人的晦气。但吾想告诉他们,吾虽潜邸养病,无所作为,却决不是只会吃喝等死的废人一个!吾必将前往滇南,好好地在太手手下做出一番业绩出来,让这帮势力眼的宵小之辈,刮目相看!” 朱以海越说越激动,他面色潮红,指手画脚,唾沫横飞。而对面的沈佺期,看着面前神情激动的朱以海,仿佛有如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这么说,鲁王殿下已想好,要去滇南了么?” 朱以海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吾等病好之后,便立即赶赴滇南。不过,云佑,吾对你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殿下尽可直言。” 朱以海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本王希望,你也能与我一道,前去滇南,投效太子殿下。” “这……” 沈佺期心下暗想,原来这位鲁王朱以海,可能心下早已拿定主意,叫自己前来,却是为了反过来劝说自己呢。 就在他犹豫之际,朱以海的声音,反而在他耳边幽幽继续。 “云佑,现在这里的局面,本王是看清楚了。延平郡王与其子郑经,二人因为家中丑事,互相争斗,彼此交恶,这样的内斗不休的状态,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你我在这里,处于这般漩涡之中,不但要担惊受怕,更是只能无所作为地碌碌度日。说起来,本王之所以染病且日渐沉重,还不是被这倒霉透顶的环境给逼的么!” “而云佑你有这般医才,本该大显身手,救护将士与百姓。然而现在,处于这不知该投效谁的内斗之中,我等又能奚复何为!故依本王之见,你还不如与吾一道,前去滇南往投太子,当是一条更好的出路呢。” 朱以海的劝说,让沈佺期心头波澜涌泛,脸色亦是莫名复杂。 他当然知道,朱以海所言,其实句句皆是实情。他作为一名王爷,在此无所作为,积郁成疾,而自己这个由进士而当的医官,在这般局势,确实亦是憋屈压抑得紧。若他想要有番作为的话,也许亦跟朱以海一样,除了离开此地另往他处,怕是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他犹豫了一下,却又低声道:“鲁王,此事关系重大,在下认为,不若将光禄寺少卿王忠孝也叫过来,与他一道商量一下。毕竟多一个人商谈,也可多一份把握。” 他所说的这个王忠孝,字长儒,号愧两,时为光禄寺少卿,向与鲁王朱以海交好。自从他生病以来,王忠孝算是极为罕见的还愿意上门看他的官员。 朱以海闻言一愣:“长儒不是去了金门么,如何还能等到他回来?” “禀鲁王,王忠孝昨日便赶回了澎湖,要不,在下现在就去把他叫来,也好……” “不必叫了,在下已不请自来了。”沈佺期一语未完,外面便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 朱以海与沈佺期惊愕望去,却见穿着一身常服的王忠孝,正从外面昂然而入。 “殿下,云佑,你等先前所言,我刚才在外面俱已听到了。”王忠孝进走边说:“在下想说的是,我十分赞成殿下的想法。并且愿意与殿下一道,远赴滇南,为太子监国效力。” 王忠孝这话,令朱以海十分欣赏,他脸上又泛起了激动的潮红,对王忠孝朗声道:“好,好啊,有长儒同往,孤此番前去,倒是凭添助力了呢。” 王忠孝点了点头,转而对沈佺期言道:“云佑,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现在郑氏这里乱成一片,父子相斗,属下离心,这般涣散之局,连想要维持原状,都甚是艰难,更何谈还想要建功立业了。在下先前去了金厦等地,亲眼看到那世子郑经,正纠集一众亲信,要与延平郡王斗争到底。我心下之慨叹,真真何以言之!想来他们父子相残,恩怨难了,我等身在此处,却是如立危墙之下,不知何时何故,就有被风波吞没之险。所以,且不论我等去投太子之后,究竟能建立多少功业,就单说一点,我等趁早离开郑氏所辖之地,前往滇南投靠太子,绝对是给自己寻得一条不错的避祸之道啊。” 王忠孝这番切切之语,令一旁的朱以海频频点头,也终于说动了那一直捋须不言的沈佺期。 沈佺期轻叹一声,脸上露出讪讪笑容,对二人回道:“好吧,既然二位皆愿去滇南投效太子殿下,那我也愿同往,去为太子殿下尽一点微薄之力。” 第八十九章 郑袭拦信 朱以海等人商议既定,接下来的几天,开始暗中作好离开准备。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得到了太子在滇南的消息,且又有王忠孝及沈佺期二人同去,接下来的时日,鲁王朱以海病势迅速好转,面色日渐红润,已可以下床随意走动了。 而在此时,邓凯与鲁明师徒二人,已复从澎湖出发,渡海来到了东宁,一路到了延平郡王府邸。 听完二人的奏报,郡王府的门人十分惊讶。 他将二人上下打量一番,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两个衣衫破烂满面风尘的游方和尚,竟然是远在云南的太子朱慈煊的使臣。 因此,他迅速判断这二人,不过是两个来路不明的骗子罢了。 “此处乃是延平郡王府邸,岂是尔等行骗之辈所能来的,还不快滚!”门人厉声喝道:“再不快走,吾必将使人将尔等打将出去!” 见此人如此蛮横,邓凯将太子朱慈煊的亲笔信立即掏出,递给这门人观看。那门人匆匆扫了一眼,虽看不太懂,却也立即止住了数名正赶将上来,正准备大打出手的护卫。 “这么说,你们真是那太子派来的?”门人依旧一脸犹豫。 邓凯低声道:“你若不信,可将此信送给延平郡王,让他看过之后,再作定夺。” 门人斜了邓凯了一眼,便手捧信件,匆匆入内。 他一路穿廊过巷,直奔延平郡王的寝厅,还未入得其门,却见郑成功之弟郑袭,从郑成功房中,缓步走出。 原来,自从郑成功病情沉重以来,他最为信任的也就是这个小弟郑袭了。基本上,现在岛上大事小情,都是由他去处理代办。而郑袭为了表示亲近与热情,每天汤药侍奉,亲历亲为,倒是将郑成功照顾得十分周倒,令这位奄奄一息的延平郡王,对他更加依赖与信任。 真实历史上,在郑成功病死后,郑袭立即开始急不可耐地抢班夺权,他与其部下黄昭、萧拱辰等人商议,以“郑经得罪国姓,不可继位”为由,自立为代理招讨大将军。消息一经传出,驻扎于厦门的郑经闻讯,也立刻自立为王,遂即带兵进攻台湾,与支持郑袭的黄昭等人在赤崁(今台南一带)海岸开战。此战过后,黄昭战死,原本支持郑袭的将领,都如墙头草一般,纷纷向郑经投降。郑经遂在陈永华等人的辅助下,正式入主台湾。 后来,郑红又杀掉了萧拱辰,并处死郑袭的其余亲信。为示宽仁,他并未处决这位最小的叔父郑袭,只将他软禁于厦门,命人严加看管。到了次年,郑袭见看管渐松,遂趁机逃脱,并率领官吏二百二十四人,士卒一百二十人及银钱、船只、盔甲、火器等物投降清廷,康熙为了起到千马买马骨的效果,就封他为荣禄大夫兼管内阁大臣。当然了,至于郑袭最后结果如何,史书上再无记载,但笔者估计,在郑氏最终全部归降,并大部分不得善终的情况下,这位郑成功的幼弟郑袭,只怕最终也难逃被清廷加害的命运。 这时,见到门人一脸急匆匆地模样走来,郑袭不禁皱起眉头。 “慌什么?你急急地跑来郡王寝厅,却是何故?” 门人见是郑袭,又知他现在向为延平郡王郑成功看重,一时间亦不多想,便把外面郑凯二人奉了太子朱慈煊之命,来此求见郑成功一事,向郑袭急急地说了一遍。 郑袭颇为惊讶:“竟有这等事情?” “就是如此。他们将太子殿下的亲笔信交予在下,说要让在下送给延平郡王亲自观看呢。”门人手捧信件,对郑袭急急言道。 郑袭眼珠一转,却又立即对门人喝道:“你这厮好不晓事,延平郡王才服了汤药,正在休息沉睡,你如何可去复将郡王扰醒,岂非大不敬么?” 门人一愣,脸上泛起惧怕之色,他颤声道:“那,那在下就此退去,先打发那两个和尚离开,也好……” “不必了,你且带他们去客厅侯着,说我等下就去见他们。”他一语说完,便顺手将太子亲笔信从门人手中拿了过来,复对他道:“这封信么,且放在我这。等延平郡王醒后,我自会亲自交予他。” 门人喏喏连声,随即快步退下。 郑袭展开信件,仔细地从头看到尾,不禁皱起眉头,嘴角更是泛起嘲讽之色。 好么,这位太子殿下,身在滇南,却把手给插到台湾来了。 他不及多想,立即前往偏厅,去见自己的两个亲信手下黄昭与萧拱辰。 原来,自从郑袭开始给延平郡王侍奉汤药以来,他便以安排手下入府更方便做事为由,时常将黄昭与萧拱辰二人带入郡王府中。现在郑袭得到了这封太子朱慈煊的亲笔信,最先想到的,便是先在偏殿之中,与自己这两名手下好好商议一番。 来到偏厅后,郑袭立即将朱慈煊的来信,交予两名亲信观看。 二人匆匆看完,皆是神情大变。 “二位,你们看这太子来信,说他已自任监国,特派了邓凯师徒二人,装成游方僧人来到我台湾,求见延平郡王。此番用意,却是何故?” “郑公子,在下认为,在永历皇帝被杀后,这位太子殿下定是想以此方式,让延平郡王承认他这位监国的正式身份,才特意派了使者来这里呢。”黄昭立即回道。 “在下亦是这般认为。”萧拱辰亦回道:“这位太子殿下,据传闻说,他刚刚才得以从处刑的蓖子坡逃出生天,又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蜀王刘震的数百兵马,自此之后,遂自任监国,以求统掌国中全部的大明兵马。而现在大明所剩的这点残山剩水之中,延平郡王无疑实力最为雄厚,威望与权势亦是最高。估计也正是因此之故,这位太子殿下,才急不可待地派了手下到此,要来寻求延平郡王的承认与支持呢。” 听了二人所言,郑袭脸上,泛起了怪异的笑容。 “哼!这位太子殿下的急切心思,我其实也早看出来了。我在想,他远在滇南,势单力孤,却还敢把手伸到了台湾,这胃口还真是不小哇。只不过,依我看来,他这般行事,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第九十章 顺势而为 “这么说,郑公子你是不打算尊奉这位太子朱慈煊了么?”黄昭低声道。 郑袭撇嘴一笑,却又摇了摇头。 见二人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郑袭低低道:“我的打算,是如前延平郡王对待永历帝一般,仅仅在表面上维持对他的尊奉。但台湾一地的大小事务以及官员任命,尽皆由我等自专行事,绝不让那太子插手过来。” “这样一来,我等尊奉皇室效忠大明的名份有了,但在这台湾之地,却还是由我等擅自为政,绝不会受那太子挟制。当然,我现在所说的,皆是将来延平郡王亡故之后的事了。只不过,我在这里先与你们提前说说,也好让你等有所准备。” 郑袭说到这里,脸上闪过得意之色。他环视二人一遍,却又低声道:“现在,那两名和尚正在客厅等候,估计他们接下来,必会来要求去见延平郡王。二位以为,若他们这般要求,我该如何来答复他们?” “公子之意,莫非是要问我等,接下来是否要同意他们去见郡王么?”黄昭挑明了问道。 郑袭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忧戚之色。 “我之意思,其实是不想让这两个和尚去见延平郡王。”郑袭低声道:“毕竟,现在我等好不容易才取得了解郡王的信任,可以全权操弄台湾诸事,若这两个和尚去见了延平郡王,万一有说漏之处,反而只会横生枝节,倒是让我等将来的计划,多有妨碍呢。” 他这番说完,黄昭却是连连摇头。 “不可,公子这般计划,怕是不妥。”黄昭立即表态反对。 “有何不妥?” “公子,在下知道你的想法,是担心那个和尚,在与延平郡王交谈时,可能会打动郡王,让他听从远在滇南的太子安排,从而破坏了我等原定之计划。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想要阻止他们不和延平郡王相见,只怕不可能。”黄昭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郑袭皱起眉头:“为何不可能?” “因为,现在台湾之地,虽然因为郡王信任之故,已由我等一手操控,但在金厦之地,却是那世子郑经的地盘,我等根本无法插手。若这两个和尚被你阻隔,不让他们去见延平郡王,那他们掉头离开,前往金厦去见郑经的话,我等擅自操控台湾之事,岂不是立刻就会暴露无遗么?这样一来,又岂不是凭白地把大义的名份,凭白地让给了郑经等人么?” “黄昭说得是。”一旁的萧拱辰亦是附合:“若是这两个和尚,在我等这里吃了闭门羹,反过来却又被郑经等人善待的话,他们必会全力拥护郑经,并会极力说动那位远在云南的太子,同意郑经继任延平郡王之爵。这样的话,我等既失大义,又失人心,将来之前程,只怕堪忧呢。” 二人这般劝说,令郑袭心下莫名烦忧。 “若是如此,不若我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两个和尚给做了!”郑袭伸手作一个切砍的手势,脸色也陡地狰狞。 见他如此发狠,黄昭却又是连连摇头。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公子万勿冲动行事,做出这等骇人之举。”黄昭急劝道:“这两个和尚一路从澎湖过来,已然拜见过鲁王朱以海等人,可以说他们现在的行程举动,早已遍传了这海峡两边。若是突然这般,无缘无故地就死在这里,那鲁王那会怎么想,郑经等人又会怎么想?而尚是病重的延平郡王得知此事,又会怎么想?如此粗莽之举,万万不可行之啊。” 萧拱辰亦插话道:“黄昭说得是。万一郑经等人,以这和尚之死为借口,强要查个水落石出,那公子你岂不是狐狸没打着,反而惹得一身臊么?更可怕的是,万一公子行事不密,被人泄漏出去,且不说那郑经必会以此理由来讨伐你,就是病重中的延平郡王,他在得知此事后,只怕也绝不会再对你再有半点信任,甚至反手将你下狱审问,亦是极有可能哩。” 被二人同声否决,郑袭愈发烦躁。 他瓮声瓮气地回道:“这也不行,那也不可,那你等说说,我究竟该如何行事,方是妥当。” “公子,以在下来看,此事想要办妥,唯有顺其自然,才是唯一正确的办法。”黄昭紧接着回道:“以在下看来,那两个和尚,即使要见延平郡王,其主要任务,也不过是向他转达太子朱慈煊之意,又能奚有何为。再说了,公子若不放心,完全可以在郡王寝宫旁边,安插亲信偷听,以确保他们所谈内容,可以尽在掌握。而等到那两个和尚谈完走人后,我等再来根据他们的谈话内容,作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岂不是更有利也更合理么?” “说得对,在下亦是同意。”萧拱辰亦回道:“只要让这两个和尚与延平郡王谈完话,让安排他们顺利走人,那接下来,延平郡王依旧病重难愈,台湾之地岂不还是继续由我等说了算么。而我等尽了臣下之礼,周到地接待了太子的使臣,这两人回去之后,也断不会对我等说出什么不堪的诋毁之语。这样一来,公子两面逢源,延平郡王那边,太子朱慈煊那边,当是俱无可指摘。而你之敌人郑经,也必会因为你的妥当安排,没有发难的理由与借口。” 被二人这般劝说,郑袭的脸孔终于舒缓了许多。 他眼珠一转,脸上泛起阴狠的笑容:“说的是啊。不过就是让这二人,去见个病势沉重奄奄一息的延平郡王而已,我又有何好怕的。而且,在这两个和尚去见郡王之前,我还可给他们加点料,给他们先入为主地站在我等这边。” “哦?公子可有何想法?”萧拱辰在一旁急问。 郑袭冷冷一笑:“我等下去见这两二人,提前把那郑经与奶娘私通生子的丑事,向两人作个详细说明。这样一来,就算他们不能立即对此做出表态,也必会在心下对此人嫌恶不已。这样一来,他们有这先入为主的印象,接下来去跟延平郡王交谈的话,必定会大大偏向我等呢。” 第九十一章 形同泥偶木雕 商议既定,接下来,郑袭独自来到客厅,与邓凯智明师徒会谈。 见到这两个和尚,衣衫褴褛不堪,模样消瘦憔悴,郑袭打心里对他们有种说不出的鄙视之意。 要知道,这位邓凯和尚,虽自称已被太子朱慈煊封为侍郎,却犹是这般乞丐僧人的模样,如何能不让郑袭心下深为鄙薄。 当然了,他在表面还是故意作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惺惺之态,关切地询问他们一路上的行程,对二人倒是寒暄有加。 不过,无论郑袭如何假装关心,邓凯却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丝毫不为所动。只不过随口接了郑袭的话,不咸不淡地加以回应,一副平淡如水的样子。 而他一旁的徒弟智明,更是微微垂首,面无表情地一声不吭,仿佛有如一个木头人般的存在。 郑袭见二人如此无趣,一副有如跟泥塑木雕交谈的状态一般,心下顿是开始大为不满。 他眼珠一转,敛了笑容,脸上开始泛起忧愁之色。 “邓侍郎,我是打算,等会延平郡王醒来之后,便让你等去见他。虽然郡王病势沉重,不愿见人,但毕竟你们来此一趟不易,我思来想去,还是让你们去见见吧。只不过,唉……” “不过什么?公子可是有何难言之隐?”邓凯关切问道。 “唉,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般话语,我又如何说得出口……”郑袭犹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邓凯淡淡道:“没事,若郑公子觉得不方便,不说也罢。” “唉,本是想不说的,不过,我在想二位乃是太子殿下的使臣,若有隐瞒之处,亦是极不妥当。所以,这家丑之事,我也不摭不掩了,就和二位简单说说吧。”郑袭一脸苦笑之状。 接下来,他便把郑经与奶娘私通生子,把延平郡王郑成功气得身患暴病之事,向二人简述了一番。 郑凯听完这话,不由得喟然而叹。 不过,他所慨叹的,并不是郑经这般丑事,而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子朱慈煊,对于郑经与其父郑成功之间的纠葛情仇竟得料想得这般清楚,倒是有如提前预见一般,如何不令人叹服。 这位太子监国,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神秘能力呢。 当然了,面对着故着痛心疾首状的郑袭,邓凯依旧面无表情,默然不言,并没有如郑袭所预料的那般,会站在他的立场上,帮着他大骂郑经的禽兽之举。 这二人听完这般猛料之后,与郑袭的接下来谈话,倒是依旧有如与两根朽木对谈一般。 至此,郑袭心下愠怒,却又不便发作,只得又装模作样地闲聊一阵,便以先去看看延平郡王是否已醒为由,先行离去。 郑袭离开客厅,并没有立即去延平郡王的寝厅之中,而是又去了偏厅里,见他的两个亲信黄昭与萧拱辰。 他阴沉着面孔,把刚才与邓凯师徒二人的谈话,给简述了一番。 “二位,这邓凯跟我谈话,如此淡漠相待,我与他们谈了郑经的丑事,亦是一副木然无应之状,实令我心下恼火。却不知,这二人如此情状,究竟是何缘故?” “嗨,若这两人真是这般木头木脑之状,则可说明两点情况。”黄昭立即回道。 “哦?是何情况?” “这第一点,就是那太子朱慈煊手下极其紧缺,已然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才不得不从矬子里拔将军,派出这两个无用之辈来此。第二点么,这二人这般木讷无用,就算等下见了延平郡王,亦是只会全盘复述那太子要他们所讲的内容,却不会再有何藏着掖着的东西。这样一来,就算他们见过了延平郡王,亦不过是只为完成任务,却不会给我等将来的计划,带来丝毫妨碍。” “确是如此。这两人若是这般无能,我等当无复可忧。”萧拱辰亦道:“只要让他们例行公事般见过延平郡王,再打发这二人走人便可。至于将来,这两个和尚回去复命,只怕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我等既不指望那太子会站在我们一边,却也不必担心,他们转头会说我等之坏话。反正接下来,台湾之地的诸事,还不是可继续由我等说了算。” 听到这两位手下亲信,皆是这般看清邓凯师徒的言辞,郑袭亦是放下心来。 他冷冷一笑:“好,那我现在就带他们去见见延平郡王。让他们趁早见完,再早点滚蛋!” 随后,郑袭返回客厅,便带着邓凯与智明二人,一路来到了郑成功的寝宫之中。 其实,郑成功自生病以来,虽然病势沉重,却因心头火气郁结,每天都极难入睡,那郑袭说他睡着未醒的消息,不过是顺口的托辞罢了。 此时的郑成功,身着一件绸制单衣,整个人已是形容枯瘦,面目憔悴。他强撑着病体,从床上半坐起身,怔怔地望向窗外,看向远处那一片缥缈迷茫的大海。 他的目光,穿越到海平面的边际,直到被那一片浓重的白雾给挡住。 也许,这片浓雾之后,就是金厦之地吧…… 在那里,有与自己对抗的长子郑经,还有一众拥戴着他,不敢服从自己的官员与军将…… 想到这里,郑成功心下愤懑,感受呼吸又莫名地急促起来,又开始连声咳嗽。 就在这时,郑袭又从门来进来,向他深作一揖。 原来,他将邓凯师徒带到门外后,就让二人先在门外侯着,他自己先行入内,去向郑成功禀报。 “禀郡王,现有太子监国派来的两位使臣,来到府上,求见殿下。” 接着,他把二位的姓名与来历,向郑成功简述了一番,又将那太子朱慈煊的亲笔信,双手递给了郑成功。 郑成功皱着眉头,匆匆看过了朱慈煊的来信,便低声道:“既如此,你让他们进来吧,本王且与他们随意谈谈。” 郑袭应了一声,便立即退出门去。 很快,邓凯师徒二人,在郑袭的引领下,一齐来到房中。 见到二人,果然如郑袭所说,俱是和尚打扮,郑成功不禁眉头愈发紧皱。 第九十二章 少年之宏志 郑袭斜眼看去,见郑成功果然对这两人一脸不悦,不由得心下窃喜。 这两个傻和尚,现在要与脾气火爆喜怒无常的郑成功谈话,估计接下来,可有他们好受的了。 他随即告退离去,放心地让这二人与郑成功单独交谈。 见郑袭离开,郑成功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两个衣衫褴褛的和尚,不由得叹息着摇了摇头。 不过,他忍着心头不快,还是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真是受太子殿下委派而来?” “正是。”邓凯点头道。 “本王听说,先帝遇害时,那位太子殿下,孤身一人从蓖子坡逃脱,可是实情?”郑成功又问道。 邓凯又点了点头,随即把先前太子朱慈煊如何从蓖子坡逃走,又如何拉起队伍并自立监国一事,向郑成功快速地地简述了一番。 听完邓凯的讲述,郑成功亦是不胜惊讶。 他原本病恹恹的脸上,都开始泛起一片潮红。 “你,你之所说,可是实情?”他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禀郡王,在下所言,俱是实情,断无半句虚言。” “哦,这位太子殿下,竟有这般能耐,实是本王大出意料……”郑成功喃喃而答,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又怔怔地望向窗外。 这是怎么回事? 那位太子殿下,向居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乃是那种标准的文弱怯懦之辈,就算他跟着永历皇帝朱由榔,在缅甸吃了苦头,却也不足以成长到这般地步,竟有如此杰出之能力啊。 但是,看这邓凯信誓旦旦的样子,又联想到先前断续听到了一些怪异流言,郑成功却也不能说他所言为虚。 只是这事,真是从里到外,俱透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古怪。 他轻咳一声,又向邓凯问道:“那尔等受太子所派,来我台湾,却是所为何事啊?” 邓凯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向他:“太子殿下希望,郡王能在太子继位为监国之后,宣誓效忠于他。同时,要郡王以国家大事为重,笼合家人与部下,尽力消弥内部之纠纷,不要给清虏以可乘之机。” 邓凯这番话,令郑成功内心为之一颤。 现在永历皇帝已薨,这位太子朱慈煊自是成了大明帝国最为合法的继承人,自己象承认永历皇帝一样,承让他的合位地位,倒也没有什么。反正对自己来说,都是尊奉一个远在天边,怎么都管不自己的上级罢了,与先前尊奉永历皇帝一样,倒也并没有任何不同。 只不过,邓凯后面这句话,意味深长,却是何意? 难道说,那位远在云南的太子殿下,竟然业已知道自己与儿子郑经之间,为那个私通而生的孽孙,闹得父子反目几乎兵戎相见之事么? 只是这般丑事,那太子远在云南,逃命尚是不及,又如何会得以知晓。更何况,自己也从未向云南通禀过任何消息啊,他却又是从何处得知此事呢? 郑成功眉头紧拧,他直直在盯着对面的邓凯,仿佛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不同的端倪出来。 邓凯却与先前一样,一脸平静乃至风轻云淡之状。 郑成功沉吟一阵,便犹豫地问道:“莫非,太子殿下可是知晓本王这边之事?” 邓凯低声道:“郡王可是说,与世子郑经之间的纠葛?” 郑成功咬了咬牙:“正是此事。” 邓凯却轻轻摇了摇头:“此事在下亦是从郑袭公子处听得,太子殿下远在云南,只怕还未曾知晓这般事情。” 郑成功心下一松,下意识地回道:“那为何太子殿下会对本王说什么要笼合部下,勿起纷争,这岂不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往下说,邓凯却轻叹一声,立即接过来话来:“郡王,恕在下直言,太子殿下之所以对你说出这番话语,实是因为,自先帝被家贼吴三桂缢杀以来,现在大明国内的局势,已到了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太子殿下对郡王你这位国姓爷,对于你手下的这块地盘基业,以及你所掌握这支忠于我大明的兵马,俱是极其看重,万万不愿有任何闪失。更不愿意因为内乱之故,演出一幕亲痛仇快令人扼腕的憾事啊。” “也正因其缘故,殿下才特意派我等来此,就是向郡王与一众忠于我大明的将士们表明,大明帝国传承有人,犹是未亡。毕竟,先帝虽薨,然太子殿下犹在,且已自任监国,总统大明国中诸般事务与兵马,从而再图振作,复兴大明,驱逐鞑虏,重整江山!” 见郑成功听得专注,邓凯亦说得激动起来:“太子殿下,自从蓖子坡逃出生天,便无一日不思重整旗鼓,再兴江山。他更曾以上古时期,那少康复国之事,来激励我等奋发振作。他先成功拉拢蜀王世子刘震,又分派了各名手下,前往滇南、夔东,乃至于郡王之地的台湾,向你们这些大明最后的忠臣重将,表明太子殿下的态度与决心。故而,在下亦是希望,郡王能真切拥戴太子,为其尽忠效力,一起为重振大明而奋斗到底!” 最后的话语,邓凯说得铿锵有力,亦让郑成功为之心潮澎湃。 这种心怀希望激越奋发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了。 先前之时,无论是宣布效忠弘光皇帝帛由崧,隆武皇帝朱聿键,还是永历皇帝朱由榔,这位大明的国姓爷,都是一种表面尊崇,内心疏远的态度。但现在,听到邓凯说出这位太子朱慈煊的诸般事迹,以及他要力挽狂澜为大明奋斗到底的态度决心后,这位原本已是心如死灰的延平郡王郑成功,心下亦是激动不已。 没想到,自己现在这般病势沉重奄奄一息之际,还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少年而心怀激切,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奇异。 不过,郑成功虽然心下激动,但在邓凯师徒二人面前,却犹是努力保持平静。 他捋着蓬乱的胡须,沉吟了一下,又向邓凯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可知道,那位要力挽狂澜重振大明的太子殿下,对于将来可有何规划与设想么?本王在这里,倒是很有兴趣来听一听。” 第九十三章 本王愿赠钱粮兵马 见郑成功这般发问,邓凯立即回道:“禀郡王,太子殿下在击败了关索岭外的清虏后,接下来便从关索岭处,与蜀王刘震等人一道,一路统兵前往滇南,去跟晋王李定国部会合。” “哦,是这样么?” “是的,我等从元江府关索岭离开时,太子殿下业已统兵南下,他们一路南去,直往晋王所在的景线城,估计现在尚在行程之中。”邓凯直视着郑成功的目光,又朗声道:“太子殿下此去,就是要与晋王合兵一道,在吴三桂与清廷控制薄弱的滇南一带,重建基业,再图复兴。太子殿下说了,此番前去,路途艰难,前程莫测,但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必会尽力而为,为重振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邓凯的话语,沉稳有务,说得郑成功又是心旌摇动,对这位远在云南的太子朱慈煊,愈发心神往之。 也许,这位能从蓖子坡刑场逃命的少年,这位能在绝境中重新奋发的年轻太子,还真是被上天所眷护,还真可能是大明帝国重振江山的最后希望呢。 若如此,倒是天不绝明,汉室复兴有望啊! 而且,这位太子在这般绝境之下,尚能如此咬牙努力,复图振作,自己作为延平郡王,统领东南半壁的全部兵马,又据有台湾及金厦之地,却犹是碌碌无为,内斗不休,甚是自羞矣! 由此可见,那位远在云南的太子殿下,他借邓凯之口来劝自己和拢内部共同对外,倒还真是意味深长之举啊。 郑成功一声轻叹,目光之中,便多了几份决然之色。 “邓凯,本王心意已决,愿意尊奉太子监国。本王及手下一众兵马,俱愿听从太子殿下节制。另外,在将来机会合适的时候,本王愿意亲自推举,扶太子殿下登上帝位!” 这番话语,郑成功说得铿锵有力,字句清晰,全不似一个病中之人的语气。 而郑成功这般表态,却让躲在门外躲听的郑袭,一时间心惊肉跳。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延平郡王郑成功,先前对于永历皇帝朱由榔尚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怎么在这里,被这邓凯三言两语地打动,竟会如此坚决肯定地表态效忠太子朱慈煊? 这事情的发展,并不如自己与黄昭萧拱辰等人的预料啊。 郑袭心跳剧烈,面目阴沉,却犹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偷听下去。 这时,他听到了一句更让他内心狂跳的话语。 “邓侍郎,为表本王尽忠之意,本王愿意派遣堂兄郑泰,以及其子郑缵绪,二人领乘十艘大商船,带上大批财货与粮食,以及一千随行兵马,一同前往暹罗国。抵达暹罗国口岸后,再登陆押货,一路北上前往滇南,将这大批财货粮食,以及随行军兵,俱赠予太子殿下。而郑泰父子,亦可留在滇南,在太子殿下手中效力。毕竟有他们在那里,本王却也好更方便与太子及朝廷进行沟通联系。” 郑成功这般表态,令邓凯师徒二人,顿时大喜过望。 郑成功所说的这位堂兄郑泰,可算是郑成功的手下亲信之一,他曾任郑成功的户头官。再后来,在郑成功与世子郑经闹矛盾之后,他还作为中间人,承担了二人之间的联系工作,虽然最终没有成果,却也足见郑成功对他的信任。 只不过,在真实历史上,这位堂兄郑泰的结局,却不是太好。 郑经在继位延平郡王后,听信谗言,以为郑泰想拥立郑成功的弟弟郑袭,便先封郑泰为金厦总制,假意要把金门和厦门都交给郑泰。郑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封后,便接受邀宴到厦门晋见郑经,郑经趁机将郑泰囚禁起来。 郑泰悲愤交加,却又难以自辨,最终自缢身亡。郑泰冤死后,弟弟郑鸣骏和儿子郑缵绪二人,带着军舰500余艘和兵将近万人,投降了清朝,给郑氏基业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要知道,郑成功若只是表面承诺效忠太子的话,邓凯二人心下虽然高兴,却也并不觉得有何特别之处。但现在,这位延平郡王如此慷慨,竟愿派出心腹亲信,领着十艘大商船,送给太子殿下大批的钱财与粮食,还另有一千兵马随船赠送,这般阔绰手笔,对于正处于困境中的太子朱慈煊来说,可是最为切实紧要的支持啊! 当然了,邓凯也能隐约猜到,郑成功如此阔绰出手,既送钱粮又送兵马,除了要向太子朱慈煊表示效忠与亲近外,他派出郑泰父子二人长驻滇南,倒也只怕存了想要看看,这位太子殿下将来的发展情况,到底会是如何的隐微心思。 但是,郑成功的这点小心思,在他慷慨阔绰的支援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毕竟,在这个乱世之中,太子朱慈煊想要立足发展,拥有更多的兵马钱粮,却是最为紧要之事。 于是,邓凯与智明二人,立刻起身而拜,向郑成功作揖行礼。 “多谢郡王慷慨馈赠。这般兵马钱粮,实是大解我等燃眉之急矣!我等在此,替太子殿下先行谢过了郡王了!” 郑成功哈哈大笑:“不必多礼,这点东西,略尽本王一点心意罢了。若是太子殿下将来能发展顺利,重振基业,那本王所赠予的钱粮与兵马,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郑成功笑语晏晏,指手划脚,一时间,竟是全无病态,整个人有种前所未有的容光焕发,令邓凯师徒二人,心下俱是既惊奇,又高兴。 邓凯心下暗想,现在有了太子朱慈煊这面崭新大明旗帜,这位延平郡王看起来也终于找到了新的奋斗目标了。这样的改变,对促进他的病情康复来说,亦是极有帮助呢。 他不由得又暗自慨叹,那位太子殿下,何其英明,他对于此番来劝说延平郡王郑成功一事,真是多有先见之明啊。 而在这时,在门外偷听的郑袭,却已恨得咬牙切齿,那一脸扭曲之状,已是难以形容。 他娘的,气死老子了! 这位延平郡王,在与那位太子素未谋面的情况下,竟愿意既送钱粮又送兵马,莫不是被那邓凯和尚给说出失心疯来了么? 第九十四章 可送尔等去浙东 郑袭心下又气又恨,却又无法可想,只得咬牙继续听下去。 这时,他又听到,郑成功向邓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等接下来,是要径回滇南,还是要另去他处?” 邓凯坦然道:“禀郡王,我等接下来,奉太子之命,将要去往浙东,寻见前兵部尚书张煌言。” 听到此语,郑成功微微颔首,随即回道:“据本王所知,张尚书一直在浙东之地,自领义兵,坚持抗清。只不过,自前段时间以来,因为得知了永历皇帝被弑的消息,他心灰意冷,自觉大势已去,竟自行遣散了大部义兵,独自领着百余人马,在那浙东南田的悬嶴岛避世隐居。你等可径往此处寻他便是。” “多谢郡王提点。” 郑成功嗯了一声,却又立即说道:“这样吧,为了你们行程方便,本王让郑泰领数艘军船,与你等一道前往浙东。这样一来,你们从水路出发,行程当会更加快捷,也可避免在路上遇到清虏盘查。” 邓凯一脸喜色,复站起来向郑成功拱手致谢:“郡王对在下如此恩厚,我等心下感念,真真何以言之!” 郑成功哈哈一笑:“这点事情,对于本王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又算得了甚么。只要你等行程顺利,路上不出差错,本王也算是尽了臣子之本份了。就等本王安排好后,你等便立即出发,不必再在这里耽搁时日了。待到你等从浙东回来,再一齐乘船前往暹罗国,回到太子身边去。” “我等行程,全凭郡王安排!”邓凯师徒一齐大声回道。 而听到这里,门外的郑袭,兀地暗自长叹。 看来,郑成功这家伙,已完会被这邓凯二人给说动,除了愿意提供钱粮兵马外,竟还愿意给他们一路提供方便呢。 没想到啊,这位向来自擅自专,有如一名土皇帝般的延平郡王郑成功,现在倒是想着要一心一意却做那太子朱慈煊的手下忠臣。 想到这里,面容亦是愈发复杂。 他更是知道,现在郑成功被邓凯等人说动,愿意成为太子朱慈煊的部下,那对于这位郡王来说,相当于是生活重新有了希望,重新有了盼头,那他接下这病,估计很快也会好了吧。 而若郑成功一旦病愈,又复与那太子郑经合好,那接下来,该是没自己什么事了…… 郑袭愈想愈是心下不是滋味,当他听到邓凯二人向郑成功告别离去后,便立即起身离开。 而邓凯师徒二人,在离开郑成功的府邸之后,便有人引着他们,前去当地最好的馆驿居住。 入得房来,智明笑道:“师父,真没想到,今天对延平郡王的谈话,会有如此完美之结局。既得钱粮,又有兵马,郡王还愿意送我等去往浙东,免了我等远行之苦,如此完美的谈话结果,倒是令小可万万没想到呢。” 邓凯亦笑道:“是啊,今天谈话如此顺利,为师亦是大出所料。不过,这位延平郡王今天表现如此大方,神情又这般高兴,说起来,还是全因太子殿下之故。” 见智明直望着自己,邓凯复言道:“若不是这位太子殿下,有那般杰出之才能,延平郡王又安会对他如此高看。毕竟,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能在如此险恶的条件下逃出生天,又成功拉动说服蜀王世子刘震的兵马,并且最终成功打败围住关索岭的清虏,顺利地统兵南下去跟晋王汇合,这般堪称奇迹的成果,足以令任何人为之刮目相看,更遑论这位一直在苦盼明君的延平郡王了。” “现在,延平郡王听到了太子的这般功绩,心下自是对他大为折服,这才是他最终决定为太子殿下忠诚效力,并又送钱粮又赠兵马的根本原因。毕竟,他先前宣布效忠永历皇帝时,可是除了口头表态外,再无丝毫热心之举,对于朝廷更是不闻不问。这一冷一热,一前一后的对比,还不足以表明他现在的态度与决心么?” 邓凯说到这里,脸上愈发显出喜悦之情,朗声道:“以为师看来,这位延平郡王这般表态,亦是给他自己寻得了一条不错的出路呢。毕竟,上面有一位如此年轻又如此英杰的君主,对于下面想要有所作为的臣子来说,无疑是一剂最强的鸡血与良药。这位原本病势沉重的郡王,接下来身体也必然会快速恢复,再现往日的勃勃英姿。而他将来复与其子郑经和好后,父子二人同心对敌,以台湾为基业,不断袭扰打击清虏,足可令他们在这东南半壁日夜不安,难以立足。这对于在云南的太子来说,亦是分担了不小的压力呢。” “师父,那接下来这几天,我等就一直呆在台湾吗?要不要去金厦之地,见见那位世子郑经呢?”这时,同样一脸喜悦的智明,又向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邓凯闻言,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我等断不可去。” “哦?这却是为何?” “因为,郑经现在与其父闹矛盾,再怎么说,也是他父子之间的事情,外人却是轻易插手不得。甚至我等前往郑经之处,哪怕不说起他们之间之事,也极可能会被延平郡王误认为我等此去,多有挑拔其父子关系之嫌。这样一摊一沾满身腥的浑水,我等安可轻易趟入。毕竟,说到底,延平郡王身患重病,表面上看是因为他与其子的矛盾所致,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对朝廷对皇上的失望,才让他心气郁结,终得气疾之症。为师相信,现在有了新目标与新希望的郡王,一定能妥善处理好其父子之间的矛盾的。我等现在还是在这里,耐心等着延平郡王作好安排,便径去浙东便是。” 智明连连点头:“师父所言极是,小徒受教了。” 接下来,师徒二人自去休息不提。而在这时,那匆匆离去的郑袭,已回了自已府上。他正在密室之中,与他的两个手下黄昭与萧拱辰,紧急商议。 他面目阴沉地将方才郑成功与邓凯二人的谈话,向他们简述了一番。 二人听完郑袭的讲述,亦是满脸不安。 第九十五章 不除郑成功,何以上位 见他们俱不说话,郑袭心下来气。 他恨恨地盯着二人,自行打破沉默:“二位,现在这般局面,我等接下来该如何应对,都不好对我直说吗?究竟是何缘故?” 黄昭轻叹一声:“公子,若事情果是如此,那还真是天不绝明,还真是天意要留下这位延平郡王啊。既然这样,我等只得顺应形势,再如先前一般,继续为延平郡王效命便是了。” 他一语说完,郑袭却犹是紧绷着脸,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上,阴郁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郑袭冷哼一声,却闷闷回道:“什么继续如先前那般,哼,不可能了!以我看,若是郑成功已成为我等之阻力,不如……” 接下来,郑袭伸出右手,作了一个凶狠的下劈之势。 没想到,他这般动,却让黄昭与萧拱辰二人,俱是大惊失色。 “不可!公子断断不可冲动!”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叫喊起来。 “为何不可!”郑袭面目狰狞:“现在郑成功已被这两个和尚说动,一心一意要为那太子效力。哼,又送钱粮,又送兵马,那叫一个热心。而他这般为那太子出力,估计接下来,也必会重新振作,开始再度掌管台湾的大小事务,身体也定会日渐好转,那我这个代理执事,除了就地滚蛋之外,又还去做什么!难道,还要再如先前那般,无所事事,碌碌无为吗!不,我绝不!” 郑袭愈说愈愤恨,咬牙道:“这权力的滋味,何其美妙,可比世上最美丽动人的女子,还要勾人魂魄啊!我先前没有尝过,倒还无所谓,但自从掌管台湾大小事务以来,我终于知道了,这世界上就没有比权力更美妙更动人的东西!现在,这郑成功要重新振作,要一洗前颓,要再度掌权,那我这临时的夜壶与用过的抹布,又还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趁机甩得远远的,以免弄脏了房间的气味么!” 他哏声咬牙,望向二人的目光愈发狞厉,声音也愈发低沉:“与其这样,最终被他一脚踢开,最终忙碌到头一场空,最终只为他人作嫁衣裳,还不如趁机搏它一把!若能成功,这台湾当在我等之手,我必会成为真正的台湾之主。就算失败,也不枉我等奋力拼搏了这一把!我知道,郑成功是我大哥,但是,只要能获取权力,只要能掌控台湾,兄弟亦可除去,亲情亦可不顾!毕竟,什么亲情,什么兄弟,在美妙如甜蜜的权力面前,他娘的连一泡狗屎都不如!” 望看黄昭与萧拱辰二人那颤抖不已的面孔,郑袭低语道:“你们不用害怕。此事成与不成,我都不会怪你们。另外,若万一行事不密,计划泄漏,那我一人做一人担,一力承担最终的罪责便罢了。至于你们,当可趁机跑路,断不会因为而被抓!” 郑袭这番凶狠又绝情的表态,令黄昭萧拱辰二人,皆是一脸惊惧。二人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却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个惊惶失措的自己。 “怎么样,你二人干还是不干,尽快表个态,我可没耐心与你们来猜哑谜!”见二人犹是一副畏怯难言的模样,郑袭已然颇不耐烦。 见他如此逼迫,黄昭苦笑一声,终于开口回道:“公子既已这般作想。我等除了拼死效忠外,复能何为!毕竟,现在我二人与公子,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虽然胜率微弱,倒还不若拼力搏他一把,以尽人事。” “是啊。现在的情况,倒还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萧拱辰亦叹道:“既然公子已拿定主意,要行这死中求活之举,我等也都咬牙豁出去了。反正此事成与不成,俱是在此一举。我等又有何惧哉。” 见两人终于彻底表态,郑袭脸上,泛起莫名的喜色。 他朗声回道:“好!能得二位相助,我行事成功的机率,当可大增矣!那此事宜早不宜晚,我等现在就来好生商量一下,若要除掉郑成功,到底要如何下手,方为合适!” 昏暗的灯光下,三人围成一个小圈,开始聚首密议,仔细商讨去除郑成功的行动方案。 灯影幢幢,将三人黑色的身影拉得极长,叠映在窗户上,象是正在窜动的鬼迹。 说起来,据当代历史学家考证,郑成功之所以暴亡,其实并不完全是生病的原因,而是因为有人下了毒,才让这位年仅三十六的延平郡王,突然暴病身死。 由此倒推,根据谁获利最多,谁就最有嫌疑的分析法来看,郑成功死后,郑袭迫不及待地迅速继位,自称袭承爵位,要成为台湾与金厦之地的新主人,从这一点来看,郑袭作案的可能性,却是最高的。 毕竟,当时的郑经虽与郑成功闹矛盾,但他毕竟是在金厦之地,纵是忘恩负义想要加害父亲郑成功,也没有这个能力能办到。而那郑袭这位小弟弟,却是一直承担了服侍郑成功吃饭喂药的职责,又可统管台湾一众大小事务,无论是从作案动机,还是从作案手段上来看,郑袭都是嫌疑最大的。 只不过,真实历史上的这段公案,因为缺乏证据,只能永远地藏在迷雾之中,找不到真正的凶手。而在这个朱慈煊穿越过来的世界里,这位郑成功最小的弟弟郑袭,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与欲望,决定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毒手了。 这样居心险恶的计划,还在暗中开展之时,延平郡王郑成功,却安排好了堂兄郑泰,在次日中午便找好三条船只,搭载邓凯师徒,一路前往浙东而去。 当然了,因因此去仅仅是为了送人,这三条船只基本处于放空状态,就连郑泰的儿子郑缵绪,亦是留在台湾,没有随他们同去。只等着邓凯等人,带着张煌言及其部众回返后,再来台湾带上另外的七条船只,一道前去暹罗国。 邓凯师徒二人,欣然上船,一路上与作为船队领头人的郑泰,相聊甚欢。 光阴迅速,船去如梭,不过四天多点时间,邓凯师徒二人,便顺利来到了张煌言隐居的浙东南田悬嶴岛。 第九十六章 是何来头 这般荒岛,地处偏僻,物产贫瘠,向来都是人迹罕至,少有舟船往来。这时,在岸边巡查的义军士卒,见到向无人来的海岸边,竟是呼啦啦地来了三条大船,不由得甚是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向平静的海岸,竟有这般大船到来? 更令他们惊奇的是,这三艘船只,打得并不是清虏的旗幡,而是明军的旗帜! 他们惊讶无比,面面相觑,却又不及多想,便立即回返,去向居于岛中秘处的张煌言报信。 此时的张煌言,正在自家小屋里,与部将罗子木,以及亲随杨冠玉二人,在一齐闭门讨论。 他们在房中商讨,现在永历皇帝朱由榔被弑后,接下来的时局,他们到底该如何应对。 张煌言身着一件褪色单衣,面容清瘦,神情严肃,他对二人缓缓言道:“二位,先帝已薨,大明诸部愈发分崩离析,我每念及此,无不痛心疾首。我打算再度前往澎湖,去见鲁王殿下,并求他再任监国,复为天下之主,方可勉强收拾人心。” “只怕难啊。”罗子木在一旁叹道:“现在澎湖那边传来消息,说鲁王身体日渐病重,怕是时日无多。想来鲁王顾命尚是不暇,安会还有精力去处理国事。张尚书你此番前去,只怕没有任何作用。” 张煌言神色低落,却悠悠一叹道:“唉,现在这般局势,也只能死马且当活马医了。不然的话,现在先帝已薨,延平郡王重病在身,又与其子反目成仇,这大明国中,竟连一个主事之人都寻不到,那岂不是只能坐视清虏一统天下,我等再莫能为么?想到这般局面,我这心下,顿是有如刀割啊!” “先生,在下以为,局势倒也没有崩坏到这般地步。”张煌言刚忧心忡忡地说完,一旁的侍从杨冠玉却接话道:“据在下听闻,当日先帝在云南昆明蓖子坡遇害,但太子殿下却成功逃脱,后来不知所终。在下在想,如果这位太子真能成功脱逃的话,那他接下来,必可重新收聚残局,继续统领全国兵马打下去呢。” 听了杨冠玉的话,张煌言却是一声苦笑。 “冠玉,你之所言,我亦有所耳闻。若是这位太子殿下,真的逃了出来,那他无疑是大明最好的继承者。只不过,我等在这孤岛之中,消息太过闭塞,现在那位太子最新是何状况,后来究竟是死是活,皆是难知。所以,我去澎湖见鲁王殿下,亦是无可奈何之举啊。” 这时,罗子木却又犹豫地问道:“张尚书,你就真没想过向清廷投降吗?要知道,前两天清廷浙江总督赵廷臣,趁我义军处境艰难这般艰难之际,再次写信招降我等,却不知张尚书对此有何看法?” 张煌言又是一声苦笑:“这封信,是赵廷臣托我外甥朱湘玉,悄悄乘船送来我处。但我既为明臣,身受国恩,理当忠君报国,誓死以效,安有身作二臣投效二君之理。故我不为所动,并已回信拒绝了他。” 罗子木点了点头,低头不再作声。 “那先生打算何时出发去福建呢?”杨冠玉又在一旁问道。 张煌言捋着稀须,略一沉吟,便立即回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也就这两天吧。待我做好准备,便立即乘船出发,赶往澎湖求见鲁王殿下。毕竟,此事无论成与不成,我这样一个作臣子的,只能尽自己本份行事,方是无愧于……” 张煌言一语未完,忽听得房外传来连续又急促的脚步,似乎正朝房门口快步过来。 他下意识地收住后面的话语,却听得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立即推开。 三人一同扭头望去,便见两名巡逻士卒,一道急急地奔入房中。 二人气喘吁吁,一脸油汗,面上满是焦急之色,看上去就知道,他们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才这般急急奔来。 “你二人为何如此慌张,一路奔来这里,究竟是为何故?”罗子木厉声问道。 “禀张尚书,罗部将,杨侍卫,现在岸边,岸边……” “岸边到底怎么了,你等好生说来!”见二人一脸急色,竟连话也说不清楚,罗子木心下生气,立即又大声喝问。 “且等下,你二人先喝杯水吧。”杨冠玉站起身来,立即跑到旁边的茶壶处,连斟两杯茶杯,递给了这两名巡逻士卒。 二人大口饮下,气息甫定,其中一人便立即说道:“禀报各位,现在悬嶴岛南边海面上,来了三艘大船,皆挂着明军的旗帜,似乎正直奔咱们这边来哩。” 听了此人禀报,三人俱是吃了一惊。 “打着明军的旗帜,难道是延平郡王的船只?”罗子木挠着头道:“这便怪了,福建那边已经有近一年多的时间,没跟咱们有任何来往了,怎么现在还会派船只过来?” 杨冠玉亦皱眉道:“就是。那时候咱们手下还有近千名义兵,不就是因为福建那边迟迟不送给养过来,张尚书你养不起恁多人马,才不得不将他们加以遣散,仅留这最后的三百兵丁,躲藏于悬嶴岛么。要是他们能早点送给养来,咱们如何会落得这般结果,可真是……” 张煌言摆了摆手,示意杨冠玉不必多说,随即道:“好了,不管来船是何来头,你等且随我立即出见便是。” 一语说完,他站起身来,率先向门外走去。罗子木与杨冠玉二人,皆在身后紧紧跟随。 三人一路疾行,很快就来到南岸边,张煌言看到,这三艘船只,最大的一艘是福船,次大的一艘是广船,最小的一艘是沙船,三只船皆已缓缓靠岸,开始收帆下锚停泊。 然后,从福船之上,一行人从舷板上昂然而下。 走在最前头的人,张煌言自是一眼便认出,这人便是延平郡王郑成功的堂兄郑泰。 而在郑泰身后,跟着两个和尚打扮的人,随着他一路下船而来。 “咦,这个郑泰,竟带两个和尚来我悬嶴岛,却是何故?”一旁的罗子木忍不住小声嘀咕。 第九十七章 愿效鲁王,投奔太子 张煌言心下亦是十分讶异,正在猜想这两人为谁之时,郑泰已带着邓凯师徒二人,一路来到了张煌言面前。 “张尚书,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二位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使者,这位是兵部侍郎邓凯,这位是其徒儿,掌旗官智明……” 张煌言微笑上前,与二人拱手致礼,他听着郑泰的介绍,心下顿是讶异不已。 没想到,那位太子殿下,非但没有如自己预料那般,死在云南的荒野密林之中,反而成功脱逃到了关索岭,又拉拢了蜀王刘震的兵马,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初步建立了一个政权的雏形。 只不过,见到这位和尚打扮手邓凯及其徒弟智明,竟然也是兵部官员,张煌言心下感受复杂,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他立得向郑泰等人拱手道:“各位远来辛苦,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且去敝处好生休息一下。” 接下来,张煌言引着众人前往其住处,至于其余的船员,则由其侍从杨冠玉安排,亦是纷纷下船休息。 入得屋来,各人分宾主而坐,邓凯等人随意寒暄了几句后,便把太子朱慈煊的诸般事迹详细说予众人,令张煌言与罗子木等人,更是啧啧赞叹。 张煌言一脸感慨,笑着回道:“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有如此能力,实令我等祈慕之至。大明后继有人,实是上天垂怜,列祖列宗护佑之故也。而太子殿下军务繁忙之际,还会抽空派二位使者,千里迢迢来到敝地,倒是让我等乡野之辈,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啊。” 邓凯亦笑道:“张尚书,说起来,咱也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太子自任监国后,可是一直都在记挂各位。太子殿下可是要我务必劝动你,前去滇南投效于他。毕竟,张尚书人之名望与能力,令太子殿下深为欣赏,若是错过这般大材,实是我大明之重大损失。” 张煌言苦笑一声,复叹道:“实不相瞒,我等避居荒岛,消息闭塞,一直没等到太子消息,实心忧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本来,我还想着,现在先帝已薨,而太子殿下若是一直再无消息的话,就径去澎湖,劝鲁王殿下重任监国,好歹要把大明这把旗帜给继续立起来。” 邓凯哈哈一笑:“张尚书还不知道吧,我等已提前去了鲁王殿下那边,告诉了他现在太子在云南的最新消息。并且,我等还已劝动了鲁王殿下,让他与我等一同返归云南,共为太子殿下效力呢。” 接下来,邓凯又将他们劝说鲁王朱以海的整个过程,对众人简述说了一番。 听完邓凯的讲述,张煌言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他朗声回道:“既然鲁王殿下都愿意追随太子,我等又蒙邓侍郎这般诚恳相邀,安有不去为太子殿下效命之理。二位且在这里住上三天,待我全部准备好后,便领着手下兵丁,立即乘船随尔等同去。” “好,张尚书果是爽快之人,请速去做好准备,到时我等一齐出发,同回福建。”邓凯亦是一脸笑意。 当天晚上歇息之时,张煌言复与他的两名手下,即罗子木与杨冠玉二人,在房中继续密谈。 “二位,我决心已定,必要与鲁王殿下一样,赶赴滇南,去为太子殿下效力,却不知二位有何想法,若是不愿同去,当可自行离开,我决不加以阻拦。” 罗子木立即表态:“张尚书这是哪里话,我等追随尚书至此,条件这般艰苦,都不离不弃一直跟从,岂有你现在赶去滇南之时,我等反倒离开之理。总之,无论尚书去哪,罗某必须誓死追随!” “在下亦唯尚书是从!”杨冠玉亦一脸坚决地立即回道:“在下生是张尚书的人,死是张尚书的鬼!莫说仅是去往滇南,就是赴刀山下火海,在下亦在所不辞!” 杨冠玉这番慷慨表态,倒还真不是口头之语,而是他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真实历史上,康熙三年九月七日,张煌言被清军杀害于杭州弼教坊。就义前,赋《绝命诗》一首临刑时,他拒绝跪而受戮,“坐而受刃”,时年仅四十五岁。当时,监斩官见陪同的杨冠玉年幼,有心为他开脱。杨冠玉却断然拒绝道:“张公为国,死于忠;我愿为张公,死于义。要杀便杀,不必多言。”一言说罢,遂跪在张煌言的尸首面前,引颈受刑,慷慨就义。 见二人这表态,张煌言心下深受感动。 他手捋清须,感慨言道:“好!甚好!能得二位之助,张某此去,必可大得臂助。那接下来,我要给二位布置任务,还望速速去办。” “还请张公下令。”二人齐声言道。 “罗将军,你立即召集岛上三百兵员,让他们速速做好准备,随我等一同出发。” “放心吧,在下保证完成任务。” 张煌言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道:“另外,此事你办完后,为了扩大兵员规模,你再潜去浙东,尽力招揽旧部。让愿意同去者,在剩下的三天时间里,速速赶到岛上,随我等一同离开。总之,你此番前去,能邀揽多少人马便邀揽多少,兵卒人数越多越好。” 罗子木点头道:“好,在下一定尽力办好。” 张煌言对他吩咐完毕,便又对杨冠玉交待道:“冠玉,那你速速将岛上的各类仓储物资,无论是钱粮还是军械,统统收集装运上船,一齐带走。” “在下保证顺利完成。” 张煌言嗯了一声,却又犹豫地说道:“此事完成之后,我尚要一事,要委托你去做。” “尚书还有何事,但请明言。” “我希望,你办完这事后,也潜回浙东,去见我外甥朱湘玉,去见我唯一的这一位亲人,告诉他我等即将离开之事。毕竟,我此番离去,只怕再难返家乡了。你告诉他,我要他在家里安守基业,好生度日。而他若不愿呆在浙东,愿意随我同行,我亦是十分欢迎。” 杨冠玉重重点头:“放心吧,在下一定会尽快把先生的话,尽数传给朱公子的。” 第九十八章 鲁密铳 张煌言交待之事,罗子木与杨冠玉二人,开始迅速去办。 拢集岛上的这三百民兵,以及将岛上所剩不多的粮草军械装运上船,俱是只花了半天多的时间就完成了。接下来,罗子木前往浙东海边,秘密召集先前早已遗散的一众民兵。 而侍从杨冠玉,则按张煌言的要求,亲携了一封密信,去找他的外甥朱湘玉。 杨冠玉化装成普通民夫,潜回张煌言老家,见到朱湘玉后,便把张煌言的那封密信交予了他。 朱湘玉匆匆看完,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杨冠玉试探着说道:“朱公子,张尚书说了,他这一走,不知何日方归。你若不愿离开,可安心在家种地。而若愿意与他一道去滇南的话,便可与我速速离开,前往悬嶴岛……” “我当然愿去!”未等杨冠玉说完,朱湘玉立即回道:“与其在家种地,碌碌无为,还不如跟着舅舅前去云南投奔太子。而且,舅舅还有三件宝贝暂放在我这,我不交回给他,亦是其心难安啊。” “哦?是何宝贝?”杨冠玉好奇地发问。 朱湘玉神秘一笑:“这个么,先不急着告诉你,等见了我舅之后,自会让你知晓。” 随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囊,便把家门一关,又带了一个长长的大白布包裹,复与杨冠玉一道离开。 二人匆匆回到悬嶴岛,见到外甥朱湘玉来投奔自己,张煌言一脸欢喜,溢于言表。 “舅舅,你要的这三件宝贝,我一直仔细保存着,现在都给你带回来了。”朱湘玉将那个长长的白布大包裹递给张煌言,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张煌言将白布打开,又揭开里面的那层厚厚的防水油纸,三把乌黑修长的枪铳,便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好哇,这三件上好的鲁密铳,保存得如此完好,倒可以算是我给太子殿下最好的礼物了。”张煌言手捋清须,笑着说道。 这种鲁密铳,是由明代火器大师赵士桢所研制的新式火器,其原型是土耳其鲁密国(奥斯曼帝国)所进贡的密斯特克重型火绳枪,1598年(万历二十六年)赵士桢向鲁密国使者朵思麻,请教鲁密国的火绳枪构造及制作方法,经改进后制成“鲁密铳“。 杨冠玉看到,面前的这三把鲁密铳,全为上好熟铁锻制,双层铳管,管身一体,约有五尺之长,其铳身较重,约有六斤多,口径较小,外观修长,乌黑发亮,握在手中,便让人心生喜爱。 据现代社会火器专家研究,这种制作精良的明朝鲁密铳,射程可在一百五十步,弹丸的初速极高,基本上与后世的步枪差不多。而此时的普通火铳,基本只能打到六十步的距离,便是后世清军在鸦片战争中使用的火器,性能上也未必强过鲁密铳。 《武备志》中曾对这种枪铳,有句极高的评语:“鸟铳之类,唯鲁密铳最远最毒。” 这种能远距离射杀敌军的鲁密铳,可以说,是这个年代的明军,最好的火铳了。 只不过,在这个年代,鲁密铳这种当代最先进的火铳,亦有颇多的缺点。首先一点,便是性能不太稳定,打不响或炸膛的机率高,这个时代的火铳手,其威力自是远远不如后世的陆军步兵。而且这种鲁密铳,还有一个更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它的枪管寿命,平均只有50发左右。一旦超过使用次数,便会因为枪管开裂而报废。 所以,鲁密铳对于明军这种尚处于冷兵器向热兵器过渡的军队来说,因其缺点多多,形同鸡肋,所有并没有广泛装备,也没带来更大范围的影响。 因此,按很多的明穿小说,嫌其鸡肋无用,干脆再跳一步,主角直接开始研发更为先进的燧发枪了。 只不过,这种燧发枪在真实历史上,其使用的过程,更是一波三折。 燧发枪,最早是由1547年出生在枪炮工匠、锁匠和钟表匠家庭的法国人马汉明,在转轮火枪的基础上改进而成。他取掉了条钢轮,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击。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提高了火率和射击精度,使用方便,而且成本较低,便于大量生产。17世纪中叶,很多欧洲军队普遍装备燧枪,一直1848年,足足装备了两百多年。 相比老式火绳枪,撞击式燧发枪的优势不言而喻,它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提高了火率和射击精度,使用方便,而且成本较低,便于大量生产。就在马汉制作出第一支燧发枪后,他的名声迅传遍欧洲大陆。 马汉的这项重大发明,为法国人在欧洲赢得了声誉,法王亨利四世更是喜不自禁。1598年亨利四世为此专门召见马汉,他惊奇地现,这个燧发枪的发明者,不但会明枪械,在绘画和雕刻领域,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于是亨利四世立刻下令,委任马汉作为他的“宫廷贴身侍从”。 马汉的命运由此改写,可是燧发枪的命运,却没有这么顺利。 1610年5月14日,亨利四世乘坐马车去探望大臣苏利的路上,被人举刀刺杀。随着亨利四世的去世,燧枪装备部队的进程,却全部停滞了。许多法国将领反对装备燧发枪,他们的理由是:“燧石冒出的火星不足以点燃黑火药。” 而燧发枪之所以会出现法军将领所说的这种情况,很重要的一点便是,燧发枪靠燧石点火击,燧的火镰同时又是火门的盖,燧石击打下来时,为保证点火成功,作弹簧的钢片,需要很强的力度,这对钢材的要求非同小可。 故而在钢材与弹簧锻造技术尚未成熟之际,相比鲁密铳,更新式的燧发枪故障更多,哑火率也更高,这便是为何燧枪早早研制出来,却一直无法大规模列装部队的原因。 因此,在现在这个永历十六年,在世界范围内,这种燧发枪还处于一种奢侈玩物的阶段,远远达不到可以列装军队的程度。这种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鲁密铳,对于尚是一无所有的太子朱慈煊来说,已是极难弄到的宝贝之物。 第九十九章 惨遭突袭 张煌言将这三把鲁密铳反复赏玩了一阵,便又将它们重新包好,放回包裹中。 “这三把鲁密铳,将来必会对太子殿下有大用,且由我好生保管,到时再亲手交于他吧。”张煌言将包裹仔细收好,复对二人说道:“二位辛苦,且先下去休息。现在,就等罗子木将那一众遣散的民兵召回,我等便可离开此岛,径去福建了。” 此时,距离开悬嶴岛还有一天的时间。 所有人都以为,最迟到明天,罗子木也就能把这一众遣散的民兵,给尽皆带回岛上了。 结果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却出了意外。 罗子木秘密地在浙东沿海召集众人,本以为会无人知晓,结果当这些义兵秘密聚集起来后,被清廷安插在乡野的线人,给密报给了浙江总督赵廷臣。 赵廷臣闻得这般消息,顿是极为震怒。 前段时间,赵廷臣乘张煌言的这般义军处境艰难之际,曾亲自写信招降于他,给果张煌言不为所动,并回信拒绝,倒让赵廷臣着实气恼了一阵。 他本想着,就要立刻出兵,将张煌言这股残余势力一举剿灭,却又因为张煌言自行解散手下兵马之后,一直不知道他具体的藏身地,故而没有轻举妄动。现在,他得到浙东这般异动的消息,心下知道,抓捕张煌言的好机会,终于来了。 于是,他立即调派浙江各地的清军,搜罗了一千多人的兵马,准备将这些重新召集起来的民兵来个一网打尽。 赵廷臣想着,若能先灭了这些召集而来的民兵,再顺藤摸瓜,将张煌言等人一网打尽,当是最为彻底的解决方式。 于是,他暗中布局,等着张煌言手下将领罗子木将手下召集完成后,便立即出兵,将这些猝不及防的民兵统统消灭。 到了第二天晚上时,罗子木已完成了召集工作,带着拢共五百余名民兵,一齐来到了海边的秘密登船处。 在这里,他已提前安排好了八九艘小船在岸边。罗子木已算计好了,每条船可装运五六十人,只要走了一趟,便绝对可以在一夜一天的时间里,将这些民兵统统运走。 对这于这项计划,罗子木有充分的信心。 因为就是前一天,他在寻得少数船只后,已将最近镇上的五十余名最先寻回的民兵,给装船运往悬嶴岛,却是一路顺利,没有任何差错,运送首批民兵的船只,业已顺利返回。 所以,现在在这个平静无风的晚上,将这五百余名民兵,给装给紧凑一些,当可一次性运完,不会再有任何意外了。 这个晚上,海风呼啸,月色朦胧,时值午夜,光线却越发昏暗。若从天空望去,这只五百余人的民兵队伍,在将领罗子木的引领下,有如一条无声前行的小黑蛇,沿着蜿延曲折的海岸,一路向海边悄悄爬去。 待到罗子木与一众手下,终于来到海边那个登船地点时,处于欣喜与兴奋状态下的他们,完全没有发现,在附近山上的密林中,早有一众清兵埋伏在此,正静静地看着他们走去海边。 这只埋伏的队伍,便是赵廷臣安排的一众清军。 他们在入夜之前,便悄悄赶至此地,已然埋伏了近两个时辰,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这些埋伏的清军,已是等得颇为耐烦。原本高昂的士气,也开始渐渐消磨,很多人都感觉,这等待的时间是这般漫长,有如一条看不到头的长路。 好在情报准备,他们终于在这深夜时分,等到赶来的罗子木的这支队伍,让全体苦兮兮的埋伏军兵,都不觉长出了一口气。 只不过,他们看见面前的这一大串猎物,却依然极有耐心地无声潜伏,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多达千余人的清军兵卒,从山坡上默默地注视着这只队伍越过山坡,来到远处的海边,停在靠了一排船只的岸边。 而见到罗子木一行人到来,那些等待于此的船只,纷掉头靠岸,搭起舷板,准备让这一众民兵登上船去。 一众民兵,顿是有如一窝乱蜂一般,纷纷向船上簇拥而去。每个人都急着先行登船,去给自己找一个好位置做,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他们的身后,那些紧盯着他们行动的清军,那有如恶狼一般的眼神。 而就在他们刚刚登船时,一声嘹亮的天鹅号声,在这寂静的月夜山坡上,高亢地响起。 这股埋集成的军兵,终于等到了最合适的出击机会,就一群嗜血的恶狼一般,露出了凶狠的獠牙! 正在忙着登船期的罗子木等人,惊恐地看到,从身后那座小山坡上,呐喊着冲下来一支铁甲森森的军伍。 几百步外,一只由100多人组成的清军骑兵,迅速摆成楔形战阵,以一种让人心惊的气势,向正慌忙登船期的民兵队伍,猛冲而来! “快,快上船啊!”这一刻,脸色惨白的罗子木,发出近乎绝望的哀嚎。 晚了。 马蹄隆隆,草泥纷飞,这支由一百名骑兵组成的楔阵,在月光下闪着冷青色光芒,霎时就直冲过来! 更让罗子木几乎气炸的是,面对清军骑兵组成的楔形战阵阵尖,还未近身之时,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这一众手下立刻就崩溃了。 他们象一群毫无纪律的的野猪,只会哭喊着四下逃命,更有甚者,在被突袭的极度惊恐下,立刻跪地哀求饶命。 这一刻,罗子木张着嘴巴,脑海里已是一片迷茫。夹杂在人群中的他,呆呆地看着骑兵狂冲而来,竟象个木头一般,呆怔地站在原地。 趁你病,要你命,见得对面的民兵队伍,还未接触时就已经四下溃散,那支冲过来的清军骑兵,顿是愈发士气如虹,他们一边疾驰而来,一边又迅速地分成两部分。 其中一部,排成数条直线,纵马直冲船只舷板,他们策马沿板而上,冲上甲板后,立刻对那些慌成一团欲要抽锚逃跑的水手与民兵,大砍大杀。 而另一部骑兵,则发出高声的啸叫,人人手中挥舞雪亮的骑刀,对正在沙滩上四下奔逃的民兵,疯狂地追杀不止。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三十几名民兵,与七八名水手,迅速被杀。 而眼见逃命无望的剩余民兵,与船上那些惨叫哀嚎的水手,几乎在同时,纷纷跪地乞命。 第一百章 狂暴的轰杀 这一刻,呆立在一众跪地求饶的民兵中的罗子木,恨不得地上有道窄缝可以钻进去。 没想到啊,清虏竟还有这么一手。 他们竟然提前设了埋伏,正等着自己上船的混乱时节,发动突然的猛攻,将自己这支素无防备又猝不及防的民兵队伍,给彻底击溃。 看着那些正狞笑上前的清军骑兵,以及此刻正从后面快步赶来的黑压压的一片清军步兵,罗子木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奶奶的,真没想到,老子会在海岸边如此窝囊地死去! 这般憋屈地死在这里,倒还真对不起张尚书对自己的殷殷期望啊! 唉,这般知遇之恩,也只能来生再报了…… 罗子木与一众跪地投降的民兵,都没有注意到,在这关键时节,有一艘巨大的船只,已从黑乎乎的海面上,向这里疾速赶来。 所来的船只,便是郑泰搭乘的邓凯师徒,前往悬嶴岛装运的三艘大船。 原来,张煌言在收到了罗子木送来的首批五十多名民兵之后,心下总感觉不放心,邓凯亦向他提出建议,为防有变,需得加派护卫船只,确保一众收集的民兵可以顺利抵达悬嶴岛。 因此,张煌言立即与郑泰商议,最终决定由郑泰亲自调派三艘船只,立即赶赴装运民兵的海岸集结点,进行全程护航。这样一来,既可更好地前往浙东海岸装运民兵,同时也可更好地保护他们不受侵袭。 郑泰透过千里镜,远远地看到岸上这般情景,他心惊之余,不由得兀自感叹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海面上,三艘船只,排成一条直线,向海岸边无声而迅疾地驶来。 最前头的,便那艘劈波斩浪一路驶来的一号福船。相比后面小吨位的广船与沙船,可谓是最主要也最厉害的海上战力。 这艘大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全船外甲板上皆刷桐油隔水。整艘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商货压舱,两边有桨手划桨口。二、三层为载货仓和水手、旅客或士兵休息场所。上层则是建在甲板之上的指挥与了望场所。 整艘福船甲板平坦,龙骨厚实,树三桅,主桅高达3丈。这种福船除桨手外,最主要的行进方式,便是以平衡纵帆作为推进装置,在横风甚至逆风下也可以航行,还可以根据风力大小卷放帆面,即使帆面有许多破洞,仍能维持良好的受风效果。 同时,船舱内采用水密隔舱技术,大大提高了船舶的抗沉性。悬挂在船尾的尾舵可以控制船行进的方向,并可以跟据水的深浅调整升降。而福船的泊系工具为四爪铁锚,将四爪锚放到海底,处于平卧位置,会有一至二爪插入泥沙,具有相当的抓力。起锚时,把船拉到沉锚上方使锚杆竖直,四只锚爪向上,易于脱离泥沙提出水面。 而这艘一号福船,作为福船中的最大型号,与其他按商船外型来设计的二号三号福船不同,它明显是按战舰的样式来进行设计。整艘船上,共有红夷大炮6门,千斤佛朗机30门,碗口铳18门,迅雷炮50门,喷筒120个,鲁密铳30支,弩箭500只,火药弩30张,神行大火箭550支,沥青火砖350块,另有刀剑枪盾无数。可谓火力强大,战力凶悍。 至于后面的广船,则是装了20门佛朗机,以及前后两门小型红夷炮。而最小的沙船,则仅装了10门佛朗机与数十支神行火箭。这两艘船只,与一号福船相比,倒是小巫见大巫了。 非但那些垂丧气的民兵没有注意到海上的异常,那些正兴高采烈,准备将这些跪地求降的民兵大举屠杀的一从清军,亦是完全没有看到,那三艘悄然靠近海岸的船只上,一门门黑洞洞的舷炮,正向他们齐齐瞄准。 在后面的清军步兵,开始大举冲上来时,那名统领全体骑兵的清军将领查塔,才猛地凭着战场直觉,感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 查塔的目光,下意识地向海上望去,发现黯淡的月光下,海面上似乎影影绰绰地显出三条船只的形状,它们已然摆开了战斗队型号,一侧的舷炮,全部向自已瞄准过来。 这一刻,原来还洋洋得意的清军总兵查塔,背部猛地窜起一股冰冷至极的寒意。 操!自已本想着,此番设伏,可以一场大胜作为完美结局,却没想到,竟有敌军的大型船只从海上赶来,反倒把自已与一众部下,当成了被围捕的猎物了! “兄弟们,快快散开,当心火炮!” 查塔城这凄厉的叫声,还未来得及喊完,这三条突然袭来的船只,总共近百门的侧面各类舷炮,顿时一齐打响。 “砰砰砰砰!……” 震破耳膜的巨大炮声里,每门舷炮的炮口,都立刻飘起腥红的余焰,闪腾起刺目的金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滚滚白烟中,一百多枚大大小小的乌黑铁弹,带着死亡的啸音,向着正着散开阵型的清军军阵,狠狠撞击过去。 这一瞬间,这数百颗凌厉的铁弹,划出一道道死亡的直线,从清军骑兵阵中呼啸穿过,将任何敢于阻挡在他们面前的骑兵,打死打残,铁弹飞过之处,便是一片血肉模糊与人嚎马嘶。 查塔清楚看到,前面排成一纵列的连续数名骑兵,竟被一颗硕大的铁弹同时击中。这颗铁弹,在瞬间穿过了两个清军骑兵的胸膛,这两个骑兵的身体,都象被铁锤击打的西瓜一样,瞬间爆裂,鲜血与内脏四处横飞。 然后,这颗铁弹余势未歇,又狠狠击撞在最后面那名清军骑兵脑袋上,将他的头盔与脑袋一同砸扁,脑浆四射,眼球与牙齿象玩具零件一般,四处飞溅。 最后,这颗狂暴杀戮的铁弹,又重重地抛下,从空中划道长长弧线,复将另一名骑兵的坐骑马腿活活打折,才又飞跳而去,不知落入哪里。 见到这恐怖至极的一幕,见到这完全超越人体勇气与极限的绝对死亡,查塔的脸上,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第一百零一章 大炮的胜利 就在查塔与一众清军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之时,第二轮舷炮齐射又开始了。 “砰!” “砰!” “砰!” “砰!” …… 三艘船只的侧舷舰炮,又纷纷打响了第二轮齐射。连绵而起震破耳膜的巨大炮声里,大大小小的舷炮那乌黑的炮口,立刻飘起腥红的余焰,闪腾起刺目的金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滚滚白烟中,一百多枚实心铁弹,形成恐怖的死亡之雨,扑向惊慌失措的清军军阵。很快,绵延不绝的惨叫,又从混乱不堪的清军军阵中,不停响起。 其实,这种实心铁弹的真实杀伤力,并没有后世那种威力巨大的开花炮弹那么大,甚至比那这个时代的火铳齐射所造成的伤害,都还要小得多。只不过,因为它所带来的绝对死亡与血肉横飞,实在太过恐怖可怕,对清军的士气打击极大。从这一点来说,这些舰炮所打放的大大小小的实心铁弹,也因此更加惊心动魄,更令清军为之胆裂。 查塔惊恐而痛心地看到,除了方才亲见到了的三名横死的清军骑兵外,还有更多的手下军兵,被这些从海边的舰船上,射出来的大大小小的黑色铁弹砸得血肉模糊,残肢飞溅,鲜血与内脏四处迸飞,整个炮击的场面十分地恐怖而恶心。 就在他心惊不已时,一枚呼啸而来的炮弹,竟向这位清军总兵径自飞来。 砰的一声巨响,炮弹略微偏差了一些,竟将他旁边一名骑马护卫,给一举击中。瞬间便连人带马,一齐砸扁,成了一团恶心的血肉团子。而在此刻,见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查塔被吓得几乎当场大小便失禁。 如此残酷又迅猛的攻击方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查塔突然发现,自已对于这种敌军的海上突袭,在这仓促之间,竟是没有任何的预案与对策,只能眼睁睁地被动挨打。现在的自已,以及一众陷于混乱的清军,与海边的敌军舰船猛烈打击下,处身于这绝对死亡的火力之中,这仗根本就无法再打下去。 而海面上舰炮如此凌厉,攻击这般凶猛,极度恐怖凌厉的巨大打击带来的绝对死亡,让本来就惊恐万丈的清军,终于再也无法承受,彻底地崩溃了。 一众清军狼奔豕突,惊惧万丈,四下奔逃而去。战到此时,清军整个阵型已然彻底崩溃,没有任何人还能有能力,去挽回这基本注定的败局了。 到这般绝境,就是一条傻狗,也会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了。 “全军听令,尽速回撤,万万不要在此耽搁!” 查塔冲着乱成一锅粥的清军大声怒喝,随及自已率先拔转马头,掉头逃跑。 见到主将率先逃跑,残余的军兵,再无战心,他们一跑狂奔逃跑,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此时的逃命。 而即便如此,那些唐军水师的舷炮,也是一直不停地打放,在清军背部一路追杀,一枚枚呼啸而去的炮弹,有如死神的欢笑,将所有追上的清军,碾成血肉模糊的一团,这一路逃亡时对他们的追射轰杀,终至把这近千名清虏给杀得一路上丢盔弃甲,狼狈至极。 最终,查塔余部剩下的七百余人,得以从敌军的舷炮轰击下逃得性,他们象一群受惊的兔子一般,窜回了远在数十里外的清军本阵。 这进,那头盔丢失,发须蓬乱,一身沾满血污与泥尘的山纹甲的查塔,跪在一脸阴沉的浙江总督赵廷臣面前,脸上满是羞愧至极的难堪神色。 他一伏至地,大声请罪:“总督,微臣无能,败军失将,只率得七百余人逃回,所有军械皆已丢失,但请责罚!” 赵廷臣脸色难看至极,心下更是窝火无比。 他娘的,自己精心谋划的这场突袭,本想着会以全胜告终,最终却会是这般大败而归结果,如何不令他气恼之至。 只不过,现在败局已定,自己再如何处罚查塔等人,都已是于事无补了。 而且,再怎么说,查塔此番败归,好歹还带回了七百余兵马,损失不过两百来人,倒也还算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 只不过,赵廷臣见到这批残兵败将,那人人面上俱满是惊骇的表情时,心下还是深深震撼于敌军舷炮齐射的威力。 也许,正是这样无可抵挡的死亡弹雨,才让这多达千余人的兵马,在并未遭到重大损失的情况下,却会败得这般彻底吧。 于是,面对低头请罪的查塔,他只得轻叹一声回道:“唉,敌军突有大船来此,又有这般凶猛的火力,尔等此败,倒也不可过于指责。也罢,你等且退下吧。” 查塔脸上如释重负,随即与那一众残兵败将一道喏喏而退。 看到查塔等人退下,赵廷臣的心下,苦涩难言。 他有一种近乎直觉的预感,那就是,此次行动失败后,他再想抓到那位前明兵部尚书张煌言,怕是再无机会了。 唉,功亏一篑啊! 赵廷臣又恼又恨,忍不住狠狠地朝一旁的椅背捶了一拳。 而在清军败退之时,劫后余生的将军罗子木,面对海面上那些庞然大物的自家舰船,简直可谓喜极而泣。 他娘的,这些战船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若是他们再来晚一些,自己与这跪地求降的数百名民兵,可就要彻底成了清虏了刀下之鬼了。虽然在炮击中,同样有因运气不好而丧命的数十名民兵,但其余的四百其名民兵皆因此而得救,这点损失,倒是瑕不掩瑜。 正是因为心下这般感念,所以罗子木与一众民兵,见到那三艘已然靠岸的船只,从侧舷处缓缓放下舷板时,犹是忍不出发出大声的欢呼。 劫后余生的喜悦,唯有这般大声欢呼,方可加以表达。 一众民兵急不可待,立即便要掉头上冲,尽快跑到船上去,却被罗子木厉声喝止。 他冲着一众民兵厉声高喊:“尔等休慌!现在清虏已然败退,短时间再无胆气还敢复来。你等立即去打扫战场,将死掉的清虏身上盔甲与武器尽皆扒下,统统装运上船!” 第一百零二章 郑成功中毒 听到罗子木的命令,那一众一心只想尽快跑路的民兵,才大梦初醒般地回过味来,纷纷返回海滩,开始就地打扫战场。 他们从死掉的清军尸首与伤兵身上,用力地扒下盔甲,卸下武器。更有贪心者,连撕带扯,几乎把他们全身扒个精光。而残余的那些清军伤兵,这些内心俱是一团怒火的民兵,则是毫不客气地就地给他们一刀,送他们下地狱去了。 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海滩已全部打扫完毕,罗子木这才指挥一众民兵,扛运着缴获的清军盔甲武器一齐上船。 这时,郑泰走了过来,笑问道:“我等来晚了些,倒是让罗将军受惊了。” 罗子木摇头苦笑:“唉,若不是你等来得及时,我等只怕皆成清军刀下之鬼矣。这份救命之恩,何敢言晚,且容我等他日再报。” 郑泰哈哈大笑:“唉,你我皆是为大明效力,又谈何还恩之事。再说了,若不是张尚书令我等紧急赶来,只怕清虏这般伎俩,却是要得逞了哩。也罢,各位且尽快随我回悬嶴岛吧。现在拖了这么一阵,只怕张尚书却是要等急了。” 一言说罢,他随即开船离去。 因为有了这三艘大船来接,罗子木原本为了避人耳目才刻意找来的那些小船,当然是各各分散而去。 来到悬嶴岛后,听完罗子木的讲述,众人亦是感慨不已,却又为他最终还能带回四百来名民兵,感觉十分欣慰。 算下来,现在运来的这四百余名民兵,加上先前岛上已有的三百来人,好歹凑成了七百余人的队伍,对于时下艰难求存的张煌言来说,已是颇为不易了。 接下来,全军带上所有的行李物品与粮草军械,一齐登船出发,离开悬嶴岛,前往台湾。 按原本的计划,他们要在回台湾之后,去见过延平郡王郑成功,再接收先前说好的另外七条舰船,以及大批的随船运送的粮草军械,还有那一千名随行军兵,才会再度启程,赶往暹罗。 结果,就在他们一路南行,快到了台湾海面时,忽见远处有大批船只,正远远地对行而来。 站在一号福船的郑泰,从千里镜中看到这般异象,不由得莫名呆怔。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延平郡王郑成功,已然提前知道自己顺利归来,才特意派出船只来相迎么? 都是自家之人,这般隆重相迎,倒也没必要吧…… 他正思虑之时,对面的船只已然越行越近,郑泰忽地发现,对面的船只模样颇为熟悉。再仔细一看,好么,这不正是自家船只么? 再用千里镜细细看去,那对面首舰上的两人,可不是正是自己的弟弟郑鸣骏,以及儿子郑缵绪么? 这便怪了,自己回来台湾,并未提前告知任何人啊,为什么弟弟与儿子皆会在这个时候,会提前来迎接自己呢? 这一刻,郑泰心下疑虑重重。 只不过,他不及多想,便令手下加快开船速度,去跟他们汇合。 两只船队相行疾行,很快便相遇在一起。 这时,对面的首舰迅速与郑泰所在船只并行,两只船停在海中,搭起舷板,其弟郑鸣骏与儿子郑缵绪二人,纷纷通过舷板来到自己的船上。 而见到这二人过来,原本在船舱中休息的邓凯师徒以及张煌言三人,亦是纷纷来到船头,与二人相见。 “鸣骏,缵绪,你二人不在台湾,为何来此迎我等,却是……” 他一语未完,郑缵绪却已呜咽一声,扑通跪地。 “父亲,我等此来,非是出迎,而是逃命啊!” “啊!” 听得此语,又见郑鸣骏与郑缵绪二人仓惶悲哀的表情,郑泰心下震骇无比,几乎难以站稳。 “逃命?为何逃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旁的张煌言,亦是惊声发问。 郑缵绪双眼泛红,眼角闪着泪光,向众人颤声言道:“各位,尔等有所不知。前天下午,延平郡王在郑袭等人侍伏喝药后,原来身体渐渐恢复的他,竟突然昏倒,随即再也不醒人事。那郑袭随即宣布,延平郡王深陷昏迷,诸事难理,这台湾岛的大小事务,从此俱由他一人掌控负责。随后,他派出手下来到我等住所,要孩儿与叔叔二人,立即前往其府上议事。我等闻此异变,心下惊骇不已。对郑袭突召入府一事,更是顾虑重重,不知该要如何应对。” 郑缵绪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时,忽有从延平郡王府上逃出的一名老仆,疾疾跑来告知我等,说延平郡王之所以突发昏迷,全无意识,正是喝了郑袭亲手调配之药,才会病情如此恶化。然后,他又带着哭腔说道,他在隔壁房中,偷偷闻得郑袭与其手下密言,说我等此去,便要立即交出战船与兵马,全部由他支配调用。倘我等不从,便要立加严惩!” 他说到这里,一旁的弟弟郑鸣骏亦插言过来:“我等闻言大惊,遂想着与其等郑袭下手,将我等全部除掉,还不如先带着自家船只与兵马,先行离开这是非之地,更为妥当。于是我与侄儿二人,立即召集了手下三千兵马,带上全部的一百余条大小船只,从台湾紧急离开。我等本来想着,离开台湾后,要去金厦之地投奔郑经。但在去金厦之前,我等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去了澎湖,去见了鲁王殿下。结果鲁王殿下却力劝我等,不要擅去郑经之处,而是要尽快北上,去与兄长你以及张尚书邓侍郎等人汇合,方是最为妥当之举。” “哦?为何鲁王殿下会这般认为?”张煌言又在一旁插问。 郑鸣骏一声轻叹,脸上顿时泛起凄凉之色:“鲁王殿下说了,他早已看清楚了郑袭与郑经二人,到底是何本性!虽然他们现在势同水火,彼此断然不可两立,但这两人,皆是极有野心又断难容人之辈。我等虽然因有老仆报信,侥幸逃出了郑袭的魔掌,但一旦去投郑经的话,亦难保此人不生歹心,反过来亦要吞并我等部曲。若是这般结果,此番往投此人,岂非又是自投罗网么?” 第一百零三章 同去暹罗,已入孟艮 “所以,为免得入离狼窝,又入虎口,我等最终决定,立即北上浙江,去见兄长等人。在找到兄长之后,再作下一步决策。好在我等一路北行,倒还未遇甚阻碍,终于在这里见到了兄长与各位,实是庆幸之至。” 听到其弟郑鸣骏的话语,郑泰眉头紧皱,心下却是十分难受。 这时局的发展,怎么会变成这样。 向来英明神武的延平郡王郑成功,竟会被郑袭一碗毒药,给弄成了一个昏迷的植物人,被这个小人彻底夺得了大权。而这个小人反过来就立即向自己痛下毒手,要彻底夺走自己的全部基业,用心又何其歹毒! 好在他们听从了鲁王朱以海的劝解,前来寻找自己,没有因为慌乱便立即转投郑经,倒是难得的一个好结果。 毕竟,郑袭与郑经二人,俱是狼子野心之辈,皆对自己这份基业虎视眈眈,若是此刻往投了郑经,只怕最终的结果也会是被此人给尽数吞并,不留孑遗。 而在真实历史上,郑经为了吞并郑泰手下船只与兵马,曾特意骗他来金厦议事,给果一来就被扣留软禁,再无自由。然后郑经派出手下,不停强逼他交出全部兵马与舰队。郑泰不堪逼迫,愤而悬梁自尽。后来其弟郑鸣骏与其子郑缵绪得到消息,皆是悲愤不已,遂率领全体部众与船只,一齐前去福建投效清廷,演绎了一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巨大悲剧。 被巨大的变故冲蒙了头脑的郑泰,喃喃低语:“现在这般局面,我等却该如何是好?” 见到郑泰已乱了分寸,一副不知要如何应对的模样,一旁的邓凯却沉声低语道:“郑泰,以我看来,尔等不如同我等一道,赶去暹罗,投奔太子殿下。” “投奔太子,这可行么?”郑缵绪在一脸皱眉低问。 “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邓凯环视众人,立即回道:“现在这里,郑袭已控制台湾,郑经据掌金厦,可谓虎穴狼窝,俱对你等没安好心。你等与一众部下,不去投奔太子,复还有何处可去?而若与我等同去暹罗,往投太子的话,便可在暹罗海边的郑家据点处,临时落脚扎营,从而再徐图将来,再谋发展,当是唯一可行之策。” “邓侍郎说得有理。”一旁的张煌言亦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等现在率领部下与舰船期,远去暹罗,投奔太子,离开了台湾与金厦这两处是非之地,实是最为合适的保身之举了。只要能保下这支舰队,保下这支兵马,那将来卷土重来,重振基业,却亦未可知啊。” 被二人轮番劝说,郑泰点头同意。 “二位说得是,现在我等在此处,已然没了立足之地,不去投奔太子,又还能有何处可去。再说了,我等若能在太子手下效力,将来再做出一番业绩来,却是更为我郑氏家族长脸呢。也可让被害昏迷的延平郡王,稍得慰藉吧。” 一语说完,其弟郑鸣骏又立即对众人言道:“既然我等已决意一同南去暹罗,那还请先回澎湖,将鲁王殿下一并接走。毕竟,鲁王殿下亦曾对我等说过,他在澎湖业已呆得心灰意冷,若有机会,当与其部下沈佺期、王忠孝等人,一道离开这里,往投太子而去。现在我等既已要同去暹罗投奔太子殿下,倒也不妨顺路搭载鲁王殿下一程。” 郑鸣骏这话,众人是皆是表态同意。 随后,一行船只疾疾南去,顺利来到了澎湖之处,复把鲁王朱以海、沈佺期等人一并接走。 而就在郑泰等人,从澎湖继续南行,前往暹罗国时,太子朱慈煊等一行人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付出了近三分之一人员的重大死伤之后,从密林小道之中,进入了孟艮府地界。 明永乐三年(1405年),明廷于此置孟艮御夷府,属云南都司,后属云南布政司。治所在孟掯,此府在李定国死后,被清廷所废,后成为缅甸治下。其首府孟掯,成为了缅甸掸邦的景栋。其具体辖境,则相当今缅甸东北部与中国云南、泰国交界处地区。 而在明末之时,不单单这景栋城,其实包括整个孟艮府在内,曾是中国的国土,属于八百大甸宣慰司。 明代八百大甸宣慰司的地域,景泰《云南图经志书》卷六说:“东至老挝,南至波勒,西至木邦,北至孟艮”。又有《明史·八百土司传》说:“其地东至车里、南至波勒,西至大古喇与缅邻,北至孟艮”。由此看来,明代的八百土司地仍与今云南西双版纳接壤,只是“东至车里”的表述不太确切。 明朝时期,这孟掯城,这孟艮府,整个八百大甸地区,也就是如今的云南西南部的缅甸各地区、泰国北部地区、老挝北部地区都是臣属于明朝的土司区,这些地区都以“朝贡”的形式与明朝进行官方的政治、经济、文化交往。这些地区都盛产大象,几乎每次“朝贡”的贡品中都有驯象,“朝贡”又很频繁,由此形成的交往通道,更有一个独特的名字,被称为“贡象道路”。 入得孟艮府的首府来,太子朱慈煊一行人的队伍,离那孟掯城,已然越来越近了。 孟掯,现名景栋,在现代社会里,位于缅甸东部掸邦的主要城镇,在掸邦首府定都东枝之前,一度曾是掸邦的首府。市内不仅有佛寺也有基督教堂及众多景点,号称是掸邦最美丽的城市。其宣传口号是:景栋古城,是进行崎岖之旅观看奇风异景的大门。这里深处于掸邦山脉之中金三角的中心地带,是缅甸最边远的城镇之一,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老挝、缅甸及泰国之间的重要交通枢纽,近年来更一直是缅甸北部的军事重地。 此处原是掸邦土司地界,后为李定国占据。因清军与李定国长期交战,当地的土司纷纷逃散,整个孟艮府北部,包括其首府孟掯在内,已为清军所占。而随都会清军的挤压,李定国及其残部,也只得渐渐地向南退去,只得在景线这座边城,苟延残喘。 一路从险山恶水中跋涉而来,看着远处那背景模糊的孟掯城,朱慈煊忽一种说不出的恍惚感。 长途的艰难跋涉,终于快要结束了。 只要顺利绕过孟掯城,自己就可抵达更南边的景线城,去与那晋王李定国相汇合了。 第一百零四章 竟敢敲诈太子 朱慈煊下令,让全军绕过孟掯,从山道径自南下,一路前往景线城。 孟掯再好再繁华,仅剩三百余名可用之兵的自己,却是根本没有能力去染指的。 更不用说,现在的孟掯城中,足足有敌兵五千之众,自己仅凭手中这点兵力,若要强取无异于自取灭亡。 他们从山道上小心地绕过孟掯,一路蜿延南下,快到景线地界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说前头似有兵马来相迎。 听得此语,众人心下俱是欢喜。 好么,大军长途跋涉至此,总算前头有人来迎了。 “前来迎者,却是何人?”王从敬在一旁急急相问。 “禀太子,来者据说是两位总兵,一位叫马思良,一位名叫胡顺。” 马思良?胡顺? 对于这两人,朱慈煊在前世读的那点明史中,对这二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而他本世的记忆中,也不过仅是听过这二人名字而已。 见朱慈煊一脸迷惑之状,刘震凑上前来,对他低语道:“禀太子殿下,这马思良,乃是李晋王的表弟,而胡顺则是与马思良甚是交好的一名总兵。” 他说到这里,又凑了一些,对朱慈煊耳语道:“当初,在下就是因为与这二人不合,屡屡受其排挤,才不得不离开孟艮,另往他处落脚。以在下看来,此二人此番来迎,怕是无甚好意,殿下却要当心呢。” 刘震说完,朱慈煊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表情,而是挥了挥手,让那军兵把马思良与胡顺二人,唤上前来。 很快,马思良与胡顺二人,带着数十名护卫,匆匆来到朱慈煊面前。 刘震看到,这二人披甲佩剑,大大咧咧地过来,脸上俱有一股莫名的骄横之色,不由得皱了皱眉。 刘震凑在朱慈煊耳边,低声道:“殿下,那面容尖瘦,额下三撇鼠须者,便是李晋王的表弟马思良。那身材短粗,脸上有一道长刀疤者,就是总兵胡顺。我看这二人,俱是一副骄横之态,殿下等下要与他们交谈,却需……” 朱慈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孤知道该如何应对,蜀王不必多言。” 刘震退至一旁时,马思良与胡顺二人,已皆上得前来。 他们径自来到朱慈煊马前站住,兀地将朱慈煊打量不休。 见二人如此无礼,一旁的将领与军兵,俱是面带怒色,而太子朱慈煊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那引领二人过来的军兵,折过身来,向他们介绍道:“二位将军,这便是太子殿下,你等……” 这名军兵一语未完,那马思良却一把推开了他。 他止前数步,歪着脑袋,冲着朱慈煊冷声道:“喂,你就是许冠那厮,所说的那个太子么?” 此人言语如此无礼,令朱慈煊旁边的军兵脸色俱变,各人神色愈发愤怒。 而马思良与胡顺二人,见众人这般表情,脸上却满不在乎的笑意。仿佛他们这般骄横态度,能这般当众凌架于朱慈煊头上,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为荣耀与得意的事情。 刘震在一旁实看不下去,他厉声喝道:“马思良!胡顺!你二人见得太子,为什么如此无礼!此番来迎,出此不逊之言,哪里还有半点人臣之状!” 马思良目光一斜,嘴角一撇,转头对刘震喝道:“哟,原来是刘世子呀,我等还以为,你早就死于那关索岭一带了呢。只是我等没想到,你与这位所谓的太子,一道来我景线,如此褴褛憔悴,鸠形鹄面,倒是有如一条丧家之狗一般呢!”、 他一语说完,便与一旁的胡顺,一齐哈哈大笑。 “混帐!尔等真是找打!”刘震暴怒,他快步上前,便要与马思良扭打在一处。 见刘震冲上前去,他手下的数十名护卫,亦是纷纷护主,揎拳攘袖地便要着势上前。 刘震想要打架,马思良与胡顺二人,亦是毫不退让,纷纷喊叫着便要上前,他们带来的一众亲兵,倚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更是叫骂连声地便要动手。 “住手!都给孤退开!” 朱慈煊的一声怒喝,吓住正要动手相殴的两伙人。 刘震及其手下,一脸怒色,却又只得咬牙后退。而马思良与胡顺二人,则是瞪着眼睛站在原地,以一种鄙夷冷漠之态,看着面前的太子朱慈煊。 朱慈煊毫不客气地直视着马思良充满挑恤的眼神,他锐利明亮又毫不退让的目光,竟令马思良这个向来骄横惯了的家伙,心下竟有些莫名发憷。 他沉声道:“马思良,孤便是大明监国——朱慈煊。你等此番来此,到底是为何事?” 听到朱慈煊仅仅是自报家门,却并没有出言斥责自己,马思良原本紧张的内心,骤然放松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便复对朱慈煊道:“哦,原来你真是那个所谓的太子啊。告诉你吧,俺是奉了晋王之命,特意来此迎接尔等,带你等回景线去见李晋王。” 一旁的王从敬赶紧插问了一句:“许冠为何未来?” 胡顺冷冷道:“许冠这家伙,跟世子向不对付,世子嫌他碍眼,此番前去暹罗采买物料,便派他与总兵靳统武同去了。故未得来此相迎。” 朱慈煊哦了一声,平静回道:“好吧,那就请你二人在前开路,引孤与一众手下,立即前往景线。” 朱慈煊话音刚落,那胡顺却凑上前来,对朱慈煊大声嚷道:“你这监国好不晓事,我等前来迎你,路上恁多辛苦,你也好礴给点赏钱打发一下俺们啊。这般扣索小气,一毛不拔的,实是令兄弟们心寒哩!再说了,现在我等又费力将尔等来去景线,这一路哨探引领,亦是要费上许多功夫,若没有开拔的差钱,只怕弟兄们皆是走不动道儿哩!” 胡顺一语说完,其手下那些兵丁顿是连声叫喊了起来,纷纷附合。 “可不么,咱们这一路远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子爷怎么地也给先给咱们一点赏钱不是。” “就是了,太子乃是大明帝胄,端的是肥得流油,给咱们花点小钱买平安,可不是牛腿上拔根毫毛而已么!” “是啊!这钱财一发,咱们也不会为难太子殿下了,接下来的领路之事,岂不顺畅得多……” 一众兵卒纷纷叫喊,一旁的刘震已是怒不可遏,他厉声喝道:“尔等狗胆包天,竟敢在此敲诈太子!” 第一百零五章 晋王李定国 刘震一语说完,便快步上前,想与他们好生理论一番,却被朱慈煊轻轻推开。 朱慈煊目光深邃,冲着他摇了摇头。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冲着一旁的王从敬喝道:“去,从我军存银之中,支银一千两,赠予来迎的一众兄弟。” 听得朱慈煊此令,马思良胡顺以及其手下一众兵丁,皆是一脸喜形于色。 而听令的王从敬,却是一脸不愿,他撇着嘴,不愿走动。 朱慈煊凑在他耳边,低低道:“从敬,现在我等犹在半途,对李晋王之处的具体情况,尚是一无所知。只能先客随主便,暂由他们安排。再说了,这世界上,能用钱财解决的问题,其实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而只要我等等能顺利抵达景线,见得李晋王,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王从敬低头不语,很快便与众兵丁,从队伍后面抬了两个大箱子,扛到马思良与胡顺二人面前。 “喏,一千两银子在此,尔等自已分吧。”王从敬重重地将箱子放下,没好气地对二人说道。 他态度虽这般不好,便马思良与胡顺二人,却是全无心思跟他计较。他们象一群贪婪的饿狗,急不可待地扑上前去,将箱子一把打开,看着里面白花花的耀眼银两时,二人顿是眉开眼笑。 “好哇,太子殿下恁的出手阔绰,咱还有何话可说。”胡顺与马思良二人,俱是向朱慈煊挤眉弄眼而笑。 这两人,先各自拿了二百余两后,复向后面的一众军兵挥了挥手:“来,快些把银子给分了,有了这开拔费用,咱们立即引领太子殿下,前去景线城!” 一众**蜂拥而上,将两个箱子里的剩余银两,你推我挤一举拿完。 见他们这般贪财模样,王从敬刘震等人,俱是一脸厌恶,朱慈煊却犹一脸平静,默然看着他们丑态百出的互相争夺。 然后,一众拿了银钱的兵卒,纷纷雀跃而前,排成一列纵队,在前头开路行走。 见到马思良他们终于带路前行,朱慈煊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他挥了挥手,让全军跟随他们一路前行。 全军继续前下,一路蜿蜒南行,由于有马思良胡顺等人引路之故,一路上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清军哨点,全军南行抵达景线城,倒是十分顺利。 看到远处那座耸峙于山谷的狭小城池,在夕阳下仅有一团模糊的影子,朱慈煊心下莫名感慨。 前世看过一点历史书的朱慈煊知道,这景线城,在元朝时是蒙庆宣慰司都元帅府的驻地,又名叫者线或蒙庆甸,即今天的泰国清莱府的北部边城昌盛。“昌盛”与“者线”在泰语中同音,辖区俱为八百大甸的北半部地区。 16世纪中叶,缅甸东吁王朝势力强盛,占据景迈,南打暹罗,北侵云南。八百土司避居地势险要的景线城,一齐与缅军对抗。这时明朝国势衰弱,又在云南西南部抗击缅军的大规模侵犯,无力顾及八百土司,直到李定国部入驻其处,才打消了缅甸人入侵的野心,让景线城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朱慈煊等人,一路来到景线城下,他注意到,这景线城虽然狭小,不过是周长二里左右的小城,但却依山而建,四面皆有崇山峻岭包围,仅有前后两条出路通向外面,前路连接到孟艮府的首府孟掯城,后路连向山后的八百大甸,直入暹罗地界,却是一个易守难攻的险地。 也正是因为这般原因,李定国所部能靠这条景线的后山道,从暹罗国源源不断地获得资源与补助,才得以在这里艰难地支撑下去,一直没有被清军给消灭。 朱慈煊入得城来,发现城中肮脏不堪,军兵与家属混居一处,军械与钱粮四处四处乱放,各人俱是鸠形鹄面,褴褛不堪,一挨走近,俱是臭气难闻。而整个景线城中,除了规划混乱之外,因城池狭小,城中竟连个操练的场所都没有,实是破败之极。 见得这般情景,朱慈煊心下沉重。 他还未多说什么,前头便有一名青年将领,带着一众护卫匆匆而至。 马思良远远地见得此人到来,便立即高喊道:“太子殿下,我来介绍一下,前面之来者,便是李晋王之子,世子李嗣兴。” 他话语方毕,李嗣兴已是步履匆匆地来到了朱慈煊面前。 朱慈煊看到,李嗣兴身材高大瘦削,长着一张典型的国字脸,瘦长的面容配上薄薄的嘴唇,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尖利刻薄之气。因为现在景线中,他穿着十分随意,只是穿着一件青蓝色的便服,并未着官服或盔甲。 马思良快步上前,向李嗣兴低语了一番,李嗣兴点了点头,便来到朱慈煊面前,略一犹豫,还是勉强地拱了拱手。 “在下李嗣兴,乃晋王之子,现为军中副将,特来拜见太子殿下。” 朱慈煊上前,轻轻拍了拍了他的肩膀,立即问道:“李世子,现在晋王情况如何?” 李嗣兴悠悠一叹:“禀殿下,家父自到景线以来,一直身体有恙,数月前闻得先帝在昆明蓖子坡被清廷杀害,悲愤交加,连日痛哭不止,现在病躯日渐沉重,汤药针剂无效,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那请世子立即带孤前去探看李晋王!”朱慈煊打断他的话,又加了一句:“孤现在,就去立即看望,这位我大明最后的忠臣砥柱!” 这句话,朱慈煊明显动了感情,以至于他的声音,都有点微微哽咽。 见朱慈煊才到景线,未得休息,就立即要去见病重中李定国,李嗣兴不觉一愣。 不过,他迅速地喏了一声,转身带着朱慈煊与刘震等人,匆匆赶去李定国所住之处。 未得进屋,朱慈煊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与低低地咳嗽声,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他快步进屋,眼前光线昏暗,朱慈煊可模糊地看到,那个正躺在病床上的老者,脸孔蜡黄,神情憔悴,在一名侍者的搀扶下,正从病床上颤颤起身。 朱慈煊心下暗道,这位病势沉重的老人,应该就是名扬天下的晋王李定国了。 “太子殿下,老臣李定国,拜见……” 他一语未完,已是开始剧烈地咳嗽,整个人象只虾米一般弓弹抖动。 朱慈煊立即上前,将李定国双手一把托住。 “晋王,不必行礼,快快躺下。” 第一百零六章 愿将兵马尽交太子 朱慈煊一边连声安慰,一边清楚地感觉到,李定国的身体很轻,瘦骨嶙峋,摸在手中,竟有些硌手的感觉。 李定国身材高大,躯体伟岸,但因为极度生病消瘦,托在手中的重量,倒是有如一个年轻孩童一般。 这一刻,朱慈煊几乎转瞬之间,就想到李定国在真实历史上的悲惨结局。 永历皇帝被缢杀后,李定国恸哭不已,命全军为永历帝发丧。全军将士皆穿白衣,李定国披发徒跣,号诵抢地,两目皆是血泪,大哭捶道:“本王无能,对不起大明,也对不起皇帝,我复有何颜面去对天下啊!“当年六月二十七日夜,忧愤积疾的李定国,死于景线城中。临终之前,还嘱咐儿子及部下:“宁死遐荒,勿降也!” 可怜我大明倚柱,国之栋梁,最终竟是落得如此悲凉结局。 一时间,朱慈煊的心下,有说不出的酸涩。 李定国眼角噙泪,但看向朱慈煊的目光,却不曾转动分毫,他咳喘着躺下,朱慈煊手抚其胸,助其平喘,抚着着他嶙峋突起的肋骨,朱慈煊心下,更是充满了难言的感伤。 “太子,老臣听了许冠之言,说你已从蓖子坡逃脱,又自任监国,一力挑起我大明之旗帜,更是携了蜀王部众一道来投老臣。老臣闻得这般消息,心下不胜欣慰。只可惜,先帝却已被这帮清狗加以杀害,老臣心下,实是愤慨之至。可惜,在下身处边陲,兵马匮乏,又染得这一身疫病,不得去为先帝报仇,老臣每念及此,都是心如刀割!只恨不能拼此残躯,去为……” 一语未完,李定国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朱慈煊连忙安抚道:“晋王莫要心急,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我军合兵一处,重振旗鼓,定能有所作为,再兴大明江山!” 朱慈煊这句话,说得李定国又是老泪纵横。 他喘息着回道:“殿下有此雄心,老臣闻之甚慰。那在下之所剩的这点兵马,老臣愿意全部交予殿下,由殿下处置安排。” 闻得此语,朱慈煊还未表态,一旁的李嗣兴、马思良、胡顺等人,面色俱是骤变。 朱慈煊眼角的余光,已敏锐地捕捉到了众人的神色变化。 他微微一笑,对李定国道:“晋王,此事不必着急,你且好生将养身体,要把病尽快治好,方最为要紧。况这兵马之事,孤也并不熟悉,且继续由将军安排人统领便是。” 见朱慈煊这般推辞,李定国苦笑道:“殿下说得也是。你一直呆在陛下身边,兵马之事从未经手,一时之间,确是难以统管,那此事且再容后议。” 朱慈煊点了点头,又却扭头向李嗣兴问道;“世子,孤此番入城,却一直没见到许冠等人,却是何故?” 李嗣兴一愣,立即回道:“禀太子,许侍郎正和兴平侯靳统武一道,早在前两天,从后路离开景线前往暹罗国,采取各类生活用品以及药材与物料,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方可返回景线城中。” 朱慈煊哦了一声,表示知道。 这般话语,先前他其实已问马思良等人,但现在他故意在李定国面前询问,实是想要确定许冠的最终下落,可不能初来乍到,就受其愚弄蒙蔽。 病床上的李定国,又喘着粗气对李嗣兴说道:“嗣兴,现在太子部众到来,你且给他们在城中安排住地,让其好生安顿。对于太子殿下,一定要给他找城中最好的房子,让殿下得以安居,断不可轻慢待上。要知道……” 一语未完,李定国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见李定国这般病状,朱慈煊心下沉重无比。 他暗自想道,历史上真实的李定国,因为痛忧交加,其是早在自己抵达景线前,就已去世了。而这个世界的李定国,虽然因为提前得知自己这位太子尚在人间的消息,心下没有真实历史那么痛彻绝望,才一直支撑到现在。但观其病势如此沉重,却还真不知,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若是李定国一死,而自己尚未能统管其部,只怕他的手下部众,将会分崩离析,甚至会和真实历史一样,全部降清以求图存吧。 这样一来,这支大明最后也最重要的抵抗力量,也将要与真实历史一样,消散瓦解于历史的烟尘之中了。 朱慈煊心情十分复杂,但在李定国面前,他还是强作镇定。 他强作笑颜,又连声安慰了李定国许多话语,才与李嗣兴等人一道离去。 很快,李嗣兴依李定国的安排,在景线城中给朱慈煊找了一栋颇为宽敞的竹屋,让他在其中居住。 在朱慈煊的要求下,王从敬亦与他住于一处。 而刘震等人及其部下兵马家属,则统一安排在城西一带住下,离朱慈煊的住所倒是不远。 在安顿完众人后,李嗣兴以惺惺之态,邀请朱慈煊赴宴,为他接风洗尘,被朱慈煊以远行疲劳只想休息给婉拒了。 当然了,这句话,朱慈煊说得半真半假。 因为这一路远行至此,朱慈煊与其捭下,确已是疲惫不堪,急需好好休息,对于这样的应酬之举,实是没多大兴趣。 其二,便是因为朱慈煊感觉李嗣兴等人,对自己的到来,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喜悦之情,反而多有冷淡之举。在这样的情况下,晋王李定国因生病不能相陪,若强去赴宴,而对李嗣兴、马思良、胡顺等人,非但没甚好话交流,反而只会令彼此更有隔膜,还不如先在自己的住所里,好好地休息一番。 而就在朱慈煊在新居所里休息时,在李嗣兴的房间里,一场秘密聚会,却正悄然进行。 跃跃烛光下,是四张阴沉的脸孔。 这四个人,分别是李嗣兴、马思良、胡顺、以及王道亨。 除了李嗣兴外,另外三人俱是总兵之职,皆是服从于李嗣兴名义上是全军代理统领。且这三人,因为多受其拉拢之故,皆可算是李嗣兴的军中心腹。 李嗣兴环视众人,闷闷地开头道:“诸位,你们都听到了吧。家父说,要把全部的兵马,都交于那太子指挥,你等对此有何意见,尽可直言说来。” 第一百零七章 先杀太子,再去降清 他一语说完,王道亨立即抢先言道:“哼!晋王真是病糊涂了,这兵马乃是我等立身之本,甚至是比自家性命都还重要的东西,岂可轻易交予他人!更何况,这太子来路不明,与我等关系更是疏远,要把两千多人的兵马尽数交予他,实是令人心中憋气!” “是啊,晋王此举,甚是不妥。”马思良亦在一旁言道:“兵马之事,何其重大,岂可随意一语,便举以委人!” 见他这般表态,李嗣兴却是一脸不满:“我听说,那太子由你跟胡顺二人负责迎回时,你等曾受了其大笔贿赂,可有此事?!” 马思良闻言一颤,急急辨道:“世子明察,我等回来之时,虽然向太子讨要了些辛苦钱,但并非刻意索贿之举,不过是替兄弟们要点差拔银子与辛苦钱罢了。再说了,我等愿意效力者,不过世子一人而已,又岂会与那太子多有纠葛,世子莫要错怪我等。” 一旁的胡顺亦忙道:“马总兵说得是,我等一路辛苦来回,又与这太子生疏无连,不过向他要点银子当跑脚钱而已,又有何不可。若是世子认为我等行为不对,那就把这点银钱,皆去收了回来。反正我等只听世子的,那太子来路不明又不知底细,要我等去奉承他,却是休想!” 听得二人这番话,李嗣兴的嘴角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他之所以这般质询他们,其实并不是责怪二人背着自己拿取朱慈煊的钱财,而是给他们一点小小警告罢了。 见二人向自己力表忠心,努力与那位太子殿下划清界限,李嗣兴心下稍微轻松了些。 但他的脸上,却又堆起愁容,轻叹道:“好了,你等收银之事,暂且揭过。只是现在家父如此说词,实令我心下忧戚难安。若是过段时日,家父又来提出这般要求,而那太子又半推半就地加以接受,那本将该何以处之!” 李嗣兴这句话说出口后,他的目光有如双筒手电一般,在三人身上来回逡巡。 面对这个提问,三人心下俱是无计,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王道亨犹豫着开口,对李嗣兴说道:“世子,有句话,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李嗣兴一皱眉,又补充道:“纵然说错,本将亦不怪罪。” 王道亨凑上前来,低语道:“世子,不若我等趁这太子方来,将他……” 他伸出手掌,向前一切,作了个劈斩之势。 这个举动,让其余三人,俱是吓了一跳。 “你是说,将太子给……做了?”马思良在一旁插话道。 王道亨点了点头:“对,在下就是这么想的。若是能人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太子除去,岂不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个麻烦么。到时候,那太子一死,至于刘震等人的一点部众,还不是由我等随意瓜分。” 王道亨说到这里,马思良与胡顺二人,亦是纷纷表示赞同。 “说得有理,若是这太子一死,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咱们复有何忧,当可再如先前一般过日子,岂不甚好?” “是啊,太子若被除掉,晋王也就只能把兵马交予世子统领了,我等又还有何可虑。依我看,除掉太子之事,却需尽快动手,方为妥当!” 三人这般言语,李嗣兴却是头紧皱,并不说话。 “世子,你还在犹豫什么,此事紧切,需得速作决断!”王道亨急急催促。 李嗣兴犹豫道:“除掉太子,事关重大,此事若万一被家父得知,只怕他杀了我都有可能!而且,万一刺杀没有成功,咱们岂不是身败名裂了么。这般行事,未免太过操切。” 王道亨急道:“世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事若轻易错过,只怕后悔无及!再说了,若是生米做成熟饭,晋王重病在身,军马皆由世子统领,防了骂你几句之外,又还能如何?倘若不趁现在太子初到景线,立足未稳之机,就果断下手的话,万一太子的势力壮大了,或是晋王一时糊涂,真的把手下兵马尽皆给了此人,那世子到时候,岂不是肠子悔青都无济于事啊!” 王道亨这般说词,一旁的马思良、胡顺等人,亦是纷纷附合,皆要李嗣兴尽快下手,除掉后患。 李嗣兴脸色十分难看,又犹豫地说道:“若是依尔等之计,真要对太子动手,却不是大逆不道,形同谋反么?这个……” “哼!明朝的永历皇帝都死了,咱们尽忠到今天,也算是对得起明朝的历代君主了。实在没必要再为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太子,白白地耽搁自己的前程了。”王道亨冷笑道。 李嗣兴脸色一变:“王道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道亨直接回道:“现在的局势,,清朝已然尽占全国,其势之大,堪称再撼动。而明朝势力,仅剩下西南晋王的这点兵马,以及台湾的郑成功了。这点兵马势力,与占尽全国的清朝相比,无异是蝼蚁撼大树,自不量力自取灭亡罢了。更何况,现在永历帝又死了,这位太子纵有上天入地之能,又能徒奈局势何?恕在下说句不得体的话,等到晋王因病过世后,咱们除了投清之外,又还能有何办法可想呢?” 马思良亦冷笑道:“王总兵说得是。现在形势比人强,又岂是人力所能强为。咱们在这里,再吃苦,再搏命,又还能改变什么?说难听点,现在各人不过是在等着晋王过世,再去投清以得活命罢了。反正迟早都要与明朝断绝关系,迟早都要与太子翻脸相对,那还不如趁其立足未稳之时,就抢先对其下手!” 胡顺亦道:“说得对!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明朝已是必亡之局,难道还定要我等去跟它陪葬不成?再说了,咱们坚持到了永历皇帝都亡了,已是够仁义的了。现在动手除掉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太子,又有何妨呢?毕竟,若能投清,咱们的前程与富贵都能得以保全,这才是最重要也最根本的哩。” 第一百零八章 大明内讧,清虏得利 在众人轮番劝说,面孔阴沉的李嗣兴,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众将皆是这般意见,那本将也不好拂了众意,就姑且一试吧。”李嗣兴咬了咬牙,沉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我等既要干此大事,就要先好生商议一下,到底要如何行刺,方可最终成功。” 五人随即聚在一起,开始在烛光下,窃窃私语地细谈这见不得人的反逆勾当。 他们其语喁喁,低沉细密,没有人能听清他们到底在谈什么,只有夜风从窗外呼啸而过,好似无声的叹息。 而在此时,已然梳洗完毕的朱慈煊,在自家居所的内室中,与王从敬、刘震、那仑三人,一道聚议密谈。 本来,现在的居所,仅有朱慈煊与王从敬二人居住,但朱慈煊在梳洗完后,简单随意地吃过晚饭,便立即派了手下,去把在景线城西驻扎的刘震与那仑,一齐唤了过来。 相比这一路上的风尘芝顿与跋涉之苦,朱慈煊现在更为关注,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重大事宜。 五人一齐坐定之后,朱慈煊开门见山地对众人说道:“各位,实不相瞒,这入夜时分,把各位叫来这里,实是有要事相商。” “哦?殿下有何要事?尽说无妨。”刘震立即回道。 朱慈煊轻声一叹:“孤今天看晋王这般状态,病体沉重,人物憔悴,整个人倒是有如风中之烛。孤只怕,万一晋王不豫,其手下兵马却是难以维续,将要分崩离析了。” “既然监国这般认为,那为何今天晋王要把兵马托付予殿下,殿下却推托不要呢?”那仑皱眉发问。 朱慈煊苦笑一声:“那仑,你没看到一旁世子李嗣兴以及其余众将的眼神么?孤当时若是答应下来,轻易就要了这兵马统管之权,只怕李嗣兴马思良等人,当场就要与孤翻脸。这样一来,岂不是敌寇未至,咱们自己倒是先内讧么?” “太子殿下说得是。我等初来乍到,人物不熟,再兼对其部下全无了解,如何可轻易接下如此烫手的山芋!以在下看来,太子今天没有答应晋王,乱趟这股浑水,实是明智之举呢。”王从敬一旁附合。 刘震亦叹道:“确实如此。接管晋王全军兵马一事,何其重大,牵涉的将领官员又何其之多,不慎重行事,只怕多有叵测之忧。太子这般应当,倒还是颇为妥当的。” 见这二人俱是认同自己的做法,朱慈煊轻声一笑,又叹道:“不瞒各位说,孤心下除了对晋王病势十分担忧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是何感觉?”刘震忙问。 朱慈煊目光幽沉:“孤感觉,很可能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嗣兴、马思良、胡顺等人,要瞒着病重的晋王,开始对孤下手了。”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太子何出此言?”刘震一脸惊讶:“难道说,李嗣兴他们,还有胆量行刺殿下不成?!” 朱慈煊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有道是利令智昏,这股混蛋是有胆量做出来的。因为他们害怕,下次晋王若再次提出要由孤来统管全军,若是孤出言答应,这位世子想要继续统领全军的愿望,就要彻底落空了。这样一来,他与马思良等人,失却了这兵马统领之权,断然不可接受。这些心怀鬼胎的将领,他们更愿意把孤当成一个名义中的上级,一个傀儡般的上司,却绝不愿意让孤来分取他们的实际权力。因此,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避免横生枝节,他们必须赶在晋王再次向孤提出请求之前,对孤痛下杀手。” 朱慈煊轻叹一声,声音愈发低沉:“而他们一旦成功得手,孤这个最大的威胁自此解除之后,你们这些孤的剩余部众,则自然而然要被他们吞并消化。甚至更可悲的是,他们接下来,还要做出更加无耻的事情来。” “更无耻的事情?太子之意是?” “就是说,他们极可能除掉了孤,又吞并了尔等之后,便会带领全部的兵马与人员去投效清廷,以求保全自己的前程与富贵。以孤看来,此为必然之势也。”朱慈煊的脸色陡地冷峻:“就算他们为了顾全晋王颜面,也顶多会拖到他过世之后,就立即率部降清。所以,在他们动手之前,孤必须要做好自保的准备。” “太子打算如何自保?”那仑在一旁发问。 “孤的打算,自是要加强戒备,不给他们下手行刺的机会。除此之外,则是要去寻得一块属于孤自己的地盘,离开这危险重重的景线城,不再与他们搅和在一处,方是保身存命的最佳之举。” 朱慈煊说以这里,又是幽幽一叹:“李嗣兴等人要行刺孤,要谋害孤,但孤其实并不害怕他们。而是孤觉得,在大明已如风中之烛的危急关头,大明的诸位将士,还要继续内讧不已,自相攻伐,才是最令人叹息痛愤的悲剧啊!毕竟,若是我等为了争权夺利而自相攻伐,最终的受益者也只能是清虏了。而大明的诸多内斗,自清虏入关以来,一直持续到现在,何尝有过半日停息!而我大明,大片的疆土沦丧,大批的军兵覆亡,无数的百姓沦于腥膻与血火之中,都不能让这些勇于内斗怯于对外的将领与官员为之警醒改变,又是何其令人悲哀令人扼腕!而这般令亲者痛仇者快的愚蠢举动,竟还要在这里加以实施,孤之心下,实是有如刀割之痛矣!” 朱慈煊这番叹息之言,令众人俱是沉默。 整个内室中,各人俱是垂首无言,只有一片粗重的呼吸声。 “那太子殿下将来,却是想去何处寻得一块新地盘呢?”终于,还是王从敬打破沉默,在一旁轻声发问。 他这一问,众人皆抬起头来,目光亦是纷纷投向了端坐上首的朱慈煊。 朱慈煊目光深沉,将众人环视一遍,才缓缓地说了八个字:“景线以南,八百大甸。” 第一百零九章 荒僻之所,乃是龙兴之地 听到朱慈煊之语,众人皆是一愣。 八百大甸? 这位太子殿下,竟然要去这样的一个偏僻荒凉之地? “八百大甸?那里地方虽广,却不过是一块荒僻之地啊?”刘震挠着头反问道:“据在下所知,我大明这八百大甸宣慰司地界,里面有多达数百的大小土司各自为政。但自从嘉靖后期开始,朝廷因为此地荒远,徒费钱粮,渐渐对其失了管束。又因为此处是暹罗与缅甸两国交界地带,两国又向来不睦,来回交战,那些大小土司为了躲避战乱,业已纷纷躲入深山,原本就荒僻的土地已是愈发一片破败,现在仅有一些残余匪盗盘踞其中,靠打劫暹罗至云南的过往商队为生。这也就是为什么,晋王每次与暹罗进行贸易,都需要大批的军兵来回护送商队的原因。想来这样的一块荒僻领地,又战乱不息匪盗横生,太子殿下若要去其中扎根,岂不是十分艰难么?” “对啊,这等荒僻战乱之所,岂不比那关索岭更加难发展么?我等此番前去,又如何可以落脚扎根?而若是我等这点火部众,俱在这荒僻之地日渐消亡,又还谈何大明复兴呢?太子殿下此举,只怕不妥。”王从敬在一旁亦连连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那仑亦道:“二人说得是。若是自家的这个立足之地,连最基本的安稳都做不到,又谈何发展呢。我那氏一族之所以日渐消亡,可不就是因为丢了元江之后,一直没有稳固据地,屡被清虏与其他土司攻击偷袭,才导致现在这般结果吗?太子殿下要去八百大甸,万万要慎重行事。 见这三人俱是表态反对,朱慈煊心下暗自叹息。 其实他早就猜到,他这话一开口,这三人定会加以反对,这三人的话语,倒也未出乎他的预料。 于是,他沉声回道:“诸位,你们这般担心,倒也是情有可原,不足为奇。只不过,你们认为这景线以南的八百大甸,是一块没有生机与希望的荒僻之地,但在孤看来,这块尚无归属的地方,却是我部得以绝处逢生的最佳地盘。” 见众人的目光,皆是灼灼地望向自己,朱慈煊继续说道:“经过这番长途跋涉,我军消耗极大。现在我部可用兵马,满打满算,仅有刘世子手下的二百五十余名兵,以及那仑部下的六十余人,总共才三百多人的兵马,加上人数同样的家属随从,总共才有这六百余人,可谓是兵少人稀,再也经不起半点折腾了。本来孤是想着,在来到景线城之后,可以与晋王合兵一处,一道共谋发展。但现在看来,晋王病势如此沉重,手下兵马又尽被其子李嗣兴、表弟马思良等人统领,这些人对于孤的到来,个个颇有敌意,根本不愿交出兵马统领之权,更遑论听从孤的指挥与安排了。甚至这帮无法无天的家伙,只怕还起了暗地谋害孤的歹毒心思,这样一来,这景线城中,我部又如何可以再呆得下去!孤原本想与晋王所部融合对敌的构想,也只能在严峻的现实面前,重新加以改变了。” 说到这里,朱慈煊幽幽一叹:“所以,为了保持表面意义上的合作,为了实现最低限度的和睦,防止我大明内讧以而令清虏得利,我部只得暂时离开景线城,离开晋王部众能控制的范围绕,去往他处发展,当是更为妥当之举。而现在的云南,处处皆是清虏之地,我等现在能去的地方,除了继续往南前往八百大甸这块大明故土之外,又还能有何地方可去呢?” “所以,我军若要发展,必须要找一个可以暂时远离强大敌人的地盘,潜心休整补充,才能有恢复壮大的可能。现在这唯一可去的八百大甸,你等以为,此处全无生机又多有匪盗,是一块毫无用处的荒僻之地,但在孤看来,这却是一块可以让我等得以休养生息重新壮大的极好地盘!其原因么,请各位听孤详细道来。” “首先,八百大甸是大明与暹罗与缅甸交界之地,是一块真正意义上的三不管地带,因此我等带兵入驻其间,并不会引发暹罗或缅甸的重大敌意,从而得以初步站稳脚根。其次,此地虽然多有匪盗,以及一些残余的小土司,却多是规模小力量弱,我军有这三百余名可用之兵,虽完全不足与清虏相抗,但在八百大甸这般荒僻之地,却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的存在呢。我军到了那里,完全可以一边发展,一边不断吸收消灭这些土司与匪寇,最终将整个八百大甸,完全地纳入我军之治下。” “而最重要的一点,此处并不一块真正意义上与世隔绝的荒土,而是前接景线,后连暹罗的一块交通要地。只不过一直以来,此处因为多有交战与匪盗,这块土地才没有能够真正发展起来。如果我军能给八百大甸带来和平与安宁,在那里发展壮大,孤相信,这块土地一定能重新焕发生机,也一定会重新成为我大明重振的龙兴之地!” 朱慈煊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所以,我等若能拿下整个八百大甸,利用这贯穿其中的暹罗商路,不断吸收流民,壮大军伍,使自身之力量不断加强,将来之前景,怕是未可限量呢。不是孤在此夸口,只要我等能在那里顺利发展,将来总有一天,我军的实力会让所有人为之仰视,那心怀二志的李嗣兴马思良等人,在我军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将不得不低头归效。这样一来,我等以这八百大甸为起点,重整兵马一路北向,夺取整个云南,光复整个神州!最终,我等必能实现全部的目标与计划,扫除腥膻,驱逐清虏,重兴华夏!” 朱慈煊这般铿锵有力的话语,令众人皆是感奋不已。 各人眼神发亮,有如拔开云雾,重见日光,望向朱慈煊的目光,更是多了几份期盼与敬佩。 第一百一十章 暗夜行刺 “那,那太子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出发呢?”王从敬在一旁急不可耐地说道。 “孤想着,等许冠他们从暹罗后回来,孤便带着你等南下,去八百大甸寻找合适的立足点。毕竟,咱们都是一道来的,绝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此地。”朱慈煊沉声回道:“这几天,各位一定要多注意安全,凡事多加戒备,尽量不要在离开之前妄起事端,明白吗?” “明白。”众人一起回道。 接下来,刘震亲选了数十精兵,作为增加给朱慈煊的护卫,保护在其居所附近。而那仑也简选了十来名武艺出众之辈,作为朱慈煊的内侍守在宅中。 至于朱慈煊的饮食,则由王从敬安排,每日自行采买菜蔬,在居所内吃饭休息,基本上都不外出游逛。 朱慈煊这般严加防护又深居简出,自是让李嗣兴等人无从下手。 他们本想着,要再请朱慈煊来赴宴,然后就在菜肴中下毒将他杀死,或是安排刀斧手在席间,举杯为号将其砍杀。 不过,他们虽然试探着向朱慈煊发出邀请,但朱慈煊总会以种种理由加以拒绝,让他们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动手机会。 李嗣兴等人无奈,只得一边继续耐心等待时机,一边想办法找出新的刺杀方案。 五天后,兴平侯靳统武与许冠二人,领着一只长长的商队,终于从暹罗返回景线城。 一入城中,许冠听到太子部众到来,顿是欣悦非常,立刻向太子求见。 在太子朱慈煊的居所,许冠立即与朱慈煊对面商谈。 听完朱慈煊简要地讲述了一路从关索岭来到景线的经过,许冠顿是感叹不已。 “太子殿下一路南下,艰险跋涉,终于成功抵达景线城,顺利地与晋王会合,没有受到伤害,实是天眷之故是也。由此可见,咱们大明的永历先帝及列祖列宗,都在天上保佑太子殿下顺利平安呢。” 朱慈煊微微一笑:“托你吉言,能得祖宗之保佑,让孤与一众部下得以顺利抵达景线,亦是我大明之福气。现在能在这里见到许侍郎,孤之心下,甚是快慰。” 许冠哈哈一笑,却又问道:“不知太子此来景线,与晋王谈得如何了?” 见许冠向自己问及此事,朱慈煊眉头微皱。 不过,面对这位被他视为忠臣的下属,朱慈煊倒也没有刻意隐瞒,而是把晋王部众的现状,以及李嗣兴等人对他的敌意,向他和盘讲出。 听了太子的话语,许冠军顿是一脸忧色。 他惶然道:“若是如此,这景线城怕是呆不得了。却不知太子殿下,当何以处之?” 朱慈煊眼珠一转,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许冠,以你看来,孤当要如何行事?” “在下认为,若殿下现在是这般处境,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景线城。”许冠忧心忡忡地说道:“唯有与李嗣兴等人不再接触碰面,不给他们动手的机会,才能保全性命,才可免却一场亲痛敌快的内讧,此为至要之事。” “那你觉得,孤若离开景线的话,要去哪里方为合适呢?”朱慈煊立即又问。 “以在下看来,殿下可往南,去那暹罗交境之地的八百大甸。”许冠的回答,倒是十分干脆:“在下此番与兴平侯同去暹罗,经过此处,发现那里虽然荒僻又多有匪盗,但此地却是土壤肥沃,多有河川,实是一个立足发展的好地方。另外,此处还另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那里尚为无主之地,殿下若在其中扎根,不会引起任何一方势力的强力反对。而且,此地乃是云南前往暹罗的要地,又有商路贯穿其处,将来与暹罗的贸易亦是甚便,也会十分有利于殿下休养军兵壮大势力。” 说到这里,许冠又悠悠一叹。 “其实,在从暹罗回来的路上,我曾向兴平侯提起此事,建议他向晋王提出,趁着八百大甸尚是无主之时,赶紧派出兵力前去抢占,从而扩充地盘壮大实力。结果兴平侯却叹道,说现在晋王病势沉重,根本无心也无力去管底人各人之事。而世子李嗣兴等人皆是目光短浅之辈,一心只想在晋王过世后,要如何地争权夺利,也不愿意去横生枝节,前往这一片荒蛮的八百大甸拓展势力。当时听得他这般话语,在下亦是慨叹不已。当时在下就在想着,在回来之后,要把前去八百大甸拓展之事,向殿下好好说明一番。现在殿下却正好来向在下询问,倒是……” 朱慈煊哈哈大笑起来,他打断许冠的话,把前几天与刘震等人的话语,向他简述了一遍。 听得朱慈煊这番说辞,许冠亦十分欣喜。 他对朱慈煊笑道:“好哇,殿下原来早有此打算,倒是与在下不谋而合了。以在下看来,今天天色已晚,不若明天一早,你就去见晋王,就此辞行离开。总而言之,越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对太子殿下您,对李晋王,都是一件好事。” 朱慈煊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当天晚上,听得旁边屋子里传来王从敬细微的鼾声,心事重重的朱慈煊,却总感觉睡不安稳。 他干脆从床上爬起,去院中散步走一走。 来到院中,月色如水,让整个院落之中,有如一片梦幻之境。 穿着便衣的朱慈煊,来到一株芭蕉树边,正欲细细观赏,忽然在一片寂静中,传来了绷的一声轻响。 一支狞厉的毒矢,呼啸着向他胸中射了过来! 朱慈煊闪避不及,只听得夺的一声闷响,正中了他的后背。 朱慈煊惨叫一声,扑通倒地。 这时,躲在黑暗中的那名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凶手,嘴角泛起了得意的微笑。 在而在此时此刻,整个楼房之中,点起了多根火把,许多兵丁都在大喊着抓刺客。 这名刺客惊骇之极,急急起身,循着墙沿快步逃跑。 他连跑带跳,一路窜行,就在要经过那朱慈煊的尸体时,这具本已倒地全无动静的尸首,竟是从地上弹跳而起,正好堵住了他的退路!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刺客的礼物 这一刻,这名杀手几乎要被活活吓死。 难道说,这刚被自己杀死的太子朱慈煊,竟然已经尸变,成了一具可以噬人的僵尸么? 这怎么可能! 未等这名杀手反应过来,对面的“朱慈煊”已然狠狠飞起一脚,正中其胸口。 这一脚力道十足,踢得这名杀手一声惨叫,向后飞了十来步,碰地一声,撞在一棵芭蕉树上。 杀手仆地倒下,正要挣扎着爬起来时,那“朱慈煊”已是飞步上前,沙钵大的拳头一把拎住其前襟,将他象提小鸡一样,从地上径提而起。 此时,大批的军兵点着火把,四下围来,将这名杀手与对面的“朱慈煊”照得通亮。 这时,这名杀才惊讶地发现,对面之人,根本就不是朱慈煊,而是穿着朱慈煊衣服的蜀王世子刘震! 刘震将外衣一把扯开,露出了里面的数层精甲内衬。那枚疾射而来铁甲,正好只射穿了外面一层,却被牢牢挡在内里的铁板外。 “没想到吧。我等早已注意到了你的行踪,太子殿下便想到这一出李代桃僵的好计。又故意让你多等了几天,终于让你成功等到了这个动手的好机会。没想到呀,你这厮竟然竟还急不可待地真咬钩了!”刘震的语气满是调侃,不他他一脸得意的神情,却又骤然变得阴狠:“快说!你是谁派人来的?为何要行刺太子殿下?!” 这名杀手懊恼之极,为自己的中计而后悔不已。不过,面对刘震的厉声质问,他却犹是齿强牙硬,硬挺着不肯说话。 这时候,真正的太子朱慈煊,才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悠悠而来,缓步来到这名杀手身前。 “孤劝你,还是尽快从实招了吧。不然的话,孤有手段令你生不如死。” 这名凶手怔怔地望着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见这名凶手不开口,朱慈煊微微一笑,低低地对一旁的刘震吩咐了几句,便掉头离开。 刘震一脸惊愕地听完,便连连点头。 “好,就按太子殿下所言,在下姑且一试。” 他一语说完,立即带着几名亲兵,把这名杀手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去加以审问。 朱慈煊本人,则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耐心地等侍审问结果。 不出他所料,仅仅只过了约两柱香时间,刘震便喜孜孜地跑来禀报,说按朱慈煊的审问方法,此人已经彻底招了。 面对周围许冠等人一脸惊愕的表情,刘震得意地回道:“太子殿下所说之招,真是太管用了!这厮一用刑,被两名军兵用铁钳子夹了两腋,便是如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哭喊,涕泪横流,险些当场疼昏了过去。不过挨了半柱香的时间,便连声称愿招。这不,接下来,便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地交待了个彻底。” 许冠好奇地问道:“太子殿下,此招如此有效,却是何故?” 朱慈煊笑道:“这是因为,人体两腋之下,经脉错杂,若在此动刑,可令人极其痛楚,迅速达到难以忍受的程度。而此刑虽极为痛苦,却又不会给人体造成真正意义上的损伤,所以是十分用效的用刑手段呢。” 许冠王从敬等人啧啧连声,看向朱慈煊的目光,愈发满是敬畏。 这时,刘震敛起笑容,对朱慈煊沉声道:“禀殿下,这名杀手,名叫崔伍,乃是李嗣兴之亲随部下。此人受李嗣兴密令,这几天一直潜伏于太子居楼墙上,侍机用毒弩射杀太子。现有其口供画押及所用凶器在此,请太子殿下过目。” 朱慈煊接过口供,略略一看,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 李嗣兴这般宵小伎俩,如何瞒得过自己。 现在,自己非但没有命丧杀手的弩箭之下,反而来了个人赃俱获,倒是收获颇丰。 他把口供放在一边,又拿起刘震递来的弩机与数发毒弩箭,在烛光下细细观看。 这一刻,朱慈煊心下,忽地莫名一动。 他忽然想道,这种机弩杀伤能力,能穿透一层铁甲,虽被内层的铁板所挡,但杀伤能力还是颇为可观的。若是用来扩充部队战力,却是最好不过了。 因为近战精锐,需要多年的战场厮杀才能最终培养出来,这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可谓完全不切实际。所以,自己若要迅速扩充战力,那最容易培养的,便是远程攻击手。 而远程攻击,在这个时代中,无非就是弓箭手、火枪手、以及弩手三种选择了。 这三种选择中,朱慈煊心下,最为亲睐的便是弩手了。 毕竟,如果要培养一名弓箭手,那无论如何也要至少花了数年的时间,才能初步形成战力。之所以如此难练,有以下几点原因。 首先,优秀的弓箭手得从小就开始拿弓射箭会,上肢力量、眼睛视力在幼年就通过不断锻炼得到强化。否则,拉弓可能会成为新手的第一道门坎,上肢力量决定你能拉开多强的弓,能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弓箭手。 二来,弓箭是一种非常灵活自由的兵器,其使用技巧不能靠教,而是得自己去多练习。什么弓你拿在手上掂量一下,心里就有七八分判断,软弓硬弓、射远射近,瞄高还是瞄低、什么角度,射出去的瞬间心里知道中不中了。若没有大量的练习不断打磨精进,是做不到实战临场十发九中,更别提“三箭并发、连倒三敌”之类高阶技能了。 最后,射艺不能停,一停臂力就容易废,肌肉的熟练程度也会退化。这也是弓箭手难以训练的原因之一。 相比培养弓箭手,培养火枪手无疑要容易得多。只需要基本的培训与重复的训练就可以达到要求。对于使用者的力量与技巧也没有太大要求。但现在,要培养火枪手,对于朱慈煊而言,却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因为现在的自己,一无足够的资金,二无足够的技术,根本就不可能大批量制造或购买火铳,想要迅速组建火枪部队,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相比以上两种,弩手的培养,却是相对简单得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当面对质 要知道,培养一个及格水准的弓箭手至少需要三年时间,但培养一个弓弩手,几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 尽管早期的弓弩精准度低、射程短,但它优点在于威力大、好上手。而相关的精准度与射程问题,也通过一代代的改良得到逐步提升。事实上,纵观整个古代中央王朝,它们抗击北方游牧民族的兵器史,弓弩一直充当着有力的抵御角色,弓弩的阵形和战术搭配也因地制宜、不断进化,最终摆脱了弓箭手难以训练、人数不足的窘迫。 所以,在现有条件下,如果能利用机弩技术,大规模地培养弩手,是朱慈煊得以大规模扩充战力的不二之选。 因此制宜,发挥所长,才是最要紧的。 至少大炮与火铳,还是要等到自己有了稳固的基业,有了充足的收入之后,才能得到大规模开发与实现。这样的军国大事,却是万万不可操之过急的。 想到这里,朱慈煊的嘴角,不觉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次日,朱慈煊领着刘震、那仑、许冠等人,一同去见李定国。 当然了,他们此番前去,自是带上了那个倒霉被抓且已尽吐实情的杀手崔伍,众人押着这厮,一齐前往李定国所在住所。 入得房来,李定国刚刚喝过药剂,正半躺着在床上休息,见太子朱慈煊前来,挣扎着要从病床上起来行礼,被朱慈煊急忙制住。 “晋王,你病恙未愈,不必起身。”朱慈煊一脸亲切的笑容:“孤此番前来,实是有一件要事,要说与晋王知晓。” 李定国一愣,忙道:“太子欲说何事,尽可直言。” 朱慈煊向一旁的刘震点了点头:“去,把崔伍给带上来。” 刘震喏了一声,立即与两名亲兵一道,押着已被五花大绑的崔伍,象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带到李定国床边。 李定国见得崔伍这位李嗣兴身边的亲兵,竟被朱慈煊手下给五花大绑地押了上来,顿时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崔伍,你怎么……” 他一语未完,那崔伍已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纵横地嚷道:“晋王!谋刺太子之事,小的实是迫不得已,不得不按少将军之令行事啊!” 听到崔伍这句话,李定国瞪大了眼睛,脸上神情惊怒不已。 他木然地看着面前痛哭流涕的崔伍,随即扭过头去,怔怔望向一旁的太子朱慈煊。 朱慈煊一声微叹,把昨夜之事,向李定国简述了一番。 听完朱慈煊的讲述,李定国牙齿咬得格格响,脸色变成惨白一片。 他愤怒地猛捶床沿,发出令人心悸的砰砰声。 “家门不幸啊!竟然出了这般反上作乱的逆子!简直丢尽了李家列祖列宗的脸面啊” 李定国怒吼着连捶了十多下床沿,便冲着一旁的两名护卫亲兵大喝道:“去!快去把逆子给本王叫来!” 两人刚要离去,却又被李定国立即叫住。 “你二人此去,不可向其透出一点风声,径直将其带来即可。不然的话,休怪本王不客气!” 那两名亲兵一脸惊恐,忙不迭地点头答应,随即匆匆而去。 很快,其子李嗣兴在两名亲兵一左一右的陪同下,快步来到了李定国的房中。 李嗣兴入得房来,首先就看到正在房中的朱慈煊与刘震等人,不觉一怔。 随即,他的目光下落,立即又看到了那正哭丧着脸伏跪于地的崔伍,顿是脸色大变。此时的他,甚至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似乎想要躲开崔伍投来的哀切目光。 崔伍见李嗣兴进来,立即急急哀叫:“世子!我按你要求,去行刺太子,结果非但没得手,反而让他们给抓了,这……” 他一语未完,李嗣兴忽然刷的一声,一把抽出腰刀,便朝崔伍喉咙急刺而去! 说是迟,那是快,一旁刘震迅疾出手,用力一拔他的手腕,李嗣兴突受压力,刀锋向外偏出,仅从崔伍耳朵边上擦掠而过,将这家伙耳朵削了一半,割得鲜血直流。 李嗣兴一击未成,又欲出手再刺,却被刘震紧紧地按住了手腕。 “世子,怎么回事啊,何必这么快就急着杀人灭口呀。”刘震冷笑道:“哼,晋王在前,你这厮竟如此无礼!崔伍所说的行刺之事,是非曲直,自有晋王与太子来定断,你如此急匆匆地下手杀人,莫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刘震这般嘲弄,令李嗣兴又羞又气,嘴里却还急急辨道:“这厮狗胆包天,自行谋害太子,竟还敢反诬于我!我今天不杀此獠,难解心头之恨!” “住手!你这畜生!你无法无天,敢当着本王之面杀人,眼中还有我这个老爹了么?!”病床上的李定国大声喝骂,青白色的脸皮涨起一片不正常的潮红,瘦弱的身体都在不停发颤:“你这混蛋再不收刀,本王就先杀了你这不肖子!” 李嗣兴被李定国骂得脸色极其沮丧,只得讪讪地收起腰刀,垂首不言。 李定国转过头来,复对着崔伍厉声喝道:“崔伍,你把嗣兴要你做的事,一一从实讲来,断然不可隐瞒欺骗!” 崔伍垂着头,又惊惧地扫了李嗣兴一眼,发现李嗣兴正恨恨地低着头,才颤声禀道:“晋王,在下奉了世子之命,要偷偷暗杀太子。至于理由,世子不说,在下也不敢多问。他只是要我尽快除掉太子,说事成之后,当有重赏。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潜伏于太子居所周围,伺机将其杀掉。只不过,因为太子护卫周全,又深居简出,我一直没有得到下手的机会。好不容易在昨天晚上,我潜伏在院墙上时,见太子偶然出来院中闲逛,在下认为机会到了,便立即用毒弩偷袭。结果没想到,这位太子乃是蜀王假扮,反是将计就计,将在下给生擒住了。在下后来受刑不过,便只得将世子所托,一一供出……” “住口!你这厮要害太子,休要攀扯于我!你这般血口喷人,究竟是何居心?!”见崔伍又扯到自己头上,李嗣兴气急败坏。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斩刺客,赦世子 “你这该死的畜生!没有本王许可,不准插话!本王……”李定国气急不已,他一语未完,却又立即大声咳嗽起来。 一旁的医官急急上前,替他细细捶背抚胸,好不容易才让止住咳喘。 李定国喘息连连,颤颤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李嗣兴厉声喝道:“去!将这个犯上作乱的逆子,给本王拿下!” 数名亲兵立即冲上前去,将李嗣兴双手反押,牢牢按住。 “父王,在下冤枉!在下效忠大明,断不是犯上作乱之辈,分明是这崔伍这厮,不知受了何人指使,才这般胡乱攀咬啊!”李嗣兴一脸哀色,向李定国大声嚷道。 “住嘴!你这畜生,你真以为,为父重病在身,无法约束于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么?你做下如此反逆犯上之举,有确凿证据在此,安可狡言抗辨。你犯下如此大罪,就算当场砍头,亦是轻了。” 李定国一语说完,虽然一脸痛恨之情,但其布满血丝的眼中,悄起冒起泪光。 他随即转头望向朱慈煊,有气无力地低声言道:“太子殿下,逆子行此大逆不道犯上作乱之事,实是我李家贻门之羞!到底要如何发落他,还望太子殿下垂示。” 李定国这句话,让朱慈煊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他这话到底是何意思,朱慈煊心下,其实有如明镜一般。 这位李晋王,心下知道,这崔伍所说必是属实,其子李嗣兴的犯上作乱之罪,断然无可开脱。但却因为舔犊之情,以及想要延续李氏一脉香火之意,实不忍亲口说出,对其子严厉处置要其性命之话语,所以,他把决定权交到朱慈煊手中,倒亦是十分无奈。 唉,没想到,这位李晋王把皮球踢给了自己,反到要求他来当这个恶人了。 李定国这般用意,倒也算是用心良苦啊。 不过他话说到这份上,若是朱慈煊接下来要严厉处置李嗣兴,甚至下令将其处死,李定国心痛之余,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却也不会加以反对。 只不过,朱慈煊不想这么做。 朱慈煊微微一笑,却转而对李定国说道:“崔伍这般说词,令世子多有嫌疑,只不过,毕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孤却也不好凭此孤证,对世子痛加处置。” 听得此话,李定国眼中竟是闪过一道亮光。 随及,这亮光又迅速黯淡,他的脸上又显出十分惭愧的神情。 “太子殿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逆子做出此等此大逆不道之事,断然不可对其从轻发落。要杀要剐,逆子任凭太子处置便是!” 朱慈煊摇了摇头:“唉,嗣兴乃是晋王独子,更是晋王仅存的这点骨血,纵然有错,又焉有不从轻发落之理。更何况,此事孤已说了,这些仅是崔伍一面之辞,也不可轻易采信,孤就不以此罪名,来处罚世子了。” 他顿了一下,便叹道:“所以,孤认为,此事只惩处崔伍一人便可。世子若能从此事中吸取教训,不再擅自乱为,继续为我大明忠心效力,便是极好了。” 李定国听得此话,当然明白朱慈煊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有意放李嗣兴一马,脸上的惭愧之色,却是愈发多了几分。 他捶着床沿,连连摇头,痛切地叫道:“唉,家门不幸,出此逆子,老臣这点老脸都被这孽畜给丢尽了!没想到,太子殿下心胸如此宽广,倒令本王心下愈发羞惭矣。” 一语说完,李定国又朝李嗣兴怒喝道:“你这厮听好了,从今之后,再不可再作任何犯上之举,不然的话,本王必不轻饶,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另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立即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李嗣兴软瘫如泥,任凭数名军兵,将他有如拖一条死狗一般拖出房去。 “来人!” 目视李嗣兴被拖走,李定国转头又对身边的亲兵喝道:“速速将崔伍拉下去,立即斩首,悬颅于景线城头,以儆效尤!” “得令!” 数名军兵大声应喏,随即纷纷上前,将哭嚎不已涕泪横流的崔伍给拉了下去。 很快,崔伍被斩了脑袋,悬首于景线城东。 而他刺杀太子之事,景线城中的军民百姓,人尽皆知,得到消息的马思良、胡面、王道亨以及兴平侯靳统武等人,纷纷来到李定国病房之中。 就连刚刚挨完军棍,屁股打得皮开肉绽的李嗣兴,亦被平放在一张藤椅上,重新抬到了李定国房中。 见到众人皆来这里,朱慈煊轻轻一笑。 他一脸正色对李定国说道:“晋王,孤此番来此,除了那崔伍行刺之事外,还有一要事,要对晋王直说。” 李定国忙道:“太子有何事情,但说无妨。” 朱慈煊直视着他探询的目光,低声道:“孤打算,率领一众部下,离开景线城,前往八百大甸驻扎。” 朱慈煊此语,让在房中的一众人人,俱是惊讶不已。 诸如李嗣兴马思良等人,俱以吃惊的目光,纷纷投向朱慈煊。 马思良假模假意地嚷道:“太子殿下,你等呆在景线城中不好么?为何突然有这般想法?难道……” 朱慈煊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问话。 他面容平静地继续说道:“晋王,孤说实话吧。孤虽是大明太子,但现在势穷来投,这景线城中,多有不服孤者,此亦人之常情。所以孤在想,与其在这里平添龃龉,多生不和,还不如另寻他处驻扎,以免生内讧。待将来慢慢两部融合,却是更加合理之举。这样一来,两部各自相安,彼此无扰,晋王亦在景线城中好做,更不会内讧互斗,亲痛仇快,反而白白给了清虏可乘之机。” 朱慈煊这番开门见山的坦言,让房间里的众人,俱是沉默。 李定国连声叹息,他一把攀住朱慈煊的双手,神情恳切地大声道:“太子殿下!休要如此,你若害怕别人不服你,害怕还有人会加害你,那本王就此把全体部下,尽皆归于你来统管,人事安排与兵马调度皆随你便。若有不服者,也皆由你来处置!如此可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孤意已决 面对李定国恳切的目光,朱慈煊却摇了摇头。 “晋王之心意,孤心自是明白,心下之感念,实是难以言表。只不过,孤初来乍到,没有威望难以服众,晋王又重病在身,不得随侍左右,故而,孤纵想要顺利接管全军,又谈何容易!若是强他人之所难,孤就算得了一个名义的统管之权,只怕众人心下亦多有不服。还不如先暂时分开,各自发展,待将来条件成熟,再两军合并,方是更为妥当。” 见朱慈煊要去八百大甸的心意,竟是如此坚决,李定国一脸难堪之色,眼神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他讪讪道:“唉,太子殿下这般坚决,在下重病缠身,又如何能硬加阻止!这样吧,太子若是要去八百大甸驻扎,以你手下这点兵力,怕是实在不足,老臣让兴平侯靳统武领兵马一千,与太子殿下同行,其部皆归太子殿下调遣安排。” 李定国此话,让房间里的一众人等,俱是吃惊。 好么,李定国的手下,总共才三千多的兵马,竟然要分出一千兵马给太子朱慈煊,一下子就给三分之一,倒是相当的阔绰大方。 朱慈煊心下欢喜,表面却还故作推却:“晋王这份心意,孤心领了,只不过景线城中兵马尚少,却如何……” “如何不可!”李定国急道:“在下身为臣属,不能让太子在这景线城中得以安居,竟出了被谋刺的反逆之举,反而让太子殿下有了性命之忧。在下心中之惭疚,真真何可言说!此番太子殿下要去八百大甸扎立足,此地荒僻,多有匪盗战乱,若无足够兵马,却是如何可得立稳脚跟!这位兴平侯靳统武,乃是跟随在下多年的老臣,为人忠直可靠,又素有威望,此番随太子殿下前去,定会对你多有帮助。在下这番心意,万望殿下勿要推却!” 见李定国决意要给,朱慈煊心下欢喜,脸上却故作为难地回道:“好吧,晋王一片盛情,那孤再加推辞,可就却之不恭了。行,兴平侯的这支兵马,孤收下了,就让他与孤一道前往吧。” 李定国脸上显出轻松之色,他扭头望向一旁,微微点了点头,那肃立在旁的靳统武便快步过来,他先向李定国拱了拱手,便转头向太子朱慈煊抱拳行礼。 “在下靳统武,愿遵晋王之令,追随太子殿下左右,万望殿下收纳!” 朱慈煊一脸笑容,朗声回道:“好!很好!那就请兴平侯统领这一千兵马,与孤一道前往八百大甸吧。” 靳统武大声应道:“在下得蒙太子殿下收纳,自愿追左右,以效驱驰!今后太子但有所命,在下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见他立即表态效忠,朱慈煊心下十分欢喜,自是又对他连声慰勉。 而在这时,一旁的李嗣兴马思良等人,却皆是脸色复杂难看,心下更是十分地不是滋味,却又只得强忍着不作表态。 这其中,最为憋屈的,便是世子李嗣兴了。 要知道,若是平时,当李定国提出要分选一千兵马给太子朱慈煊时,他一定会第一个出来反对。只不过,现在有了刺杀太子的把柄,又被李定国当头一顿痛斥,还挨了整整二十军棍,打得屁股血肉横飞,此时伏趴在藤床上的李嗣兴,早已心虚了大半,如何还敢说出半个不字出来。 没想到,这时朱慈煊又悠悠开口。 “晋王,此前去八百大甸,孤还有一事,要请晋王帮忙。” “太子殿下不必客气。”李定国急道:“在下不是说了么,太子若有何要求,尽可直说。只要在下能办得到,就一定会全力相助。” 朱慈煊点了点头,便笑道:“孤想着,此番前去八百大甸,兴建屋舍修造器具打造物品之事必定极多,还请晋王给孤多派一些经验丰富的得力工匠,让孤能得以……” “好说好说!” 未等朱慈煊说完,李定国便立即打断他的话,转头对靳统武说道:“兴平侯,本王命你,在军中简选数十名精干匠人,皆随太子殿下同去。” “得令!”靳统武痛快回应。 李定国随即又道:“兴平侯,另将景线城中所存之粮草军械,调拔足量份额给太子殿下,定要确何太子此行,顺利无碍,不受后勤匮乏之累。” “喏!” 李定国交待完毕,转头又怔怔望向朱慈煊,不知不觉,竟是涕泪纵横。 “殿下,恕臣无能,多误国事,竟让大明落得如此境地……”他哽咽着说道:“现在先帝被害,太子逃归,老臣本该奋起余勇,妥善安排,让殿下得以平稳继位,统管全局。只可叹,臣重病在身,有心无力,现在手下之部属,流离沮迷,军心涣散,却是连自保都难,更何谈重振复兴!而现在,在这最后的据点景线城中,又出了这等行刺事件,以至于连让殿下在城中安居都做不到,老臣心下,着实惭愧得紧哪!” 李定国唏歔连声,整个房间静默无言。 朱慈煊心下,亦十分不是滋味。 他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和声劝道:“晋王不必如此难过,大明落到今天的地步,说起来,亦是时势使然,又岂是一人之力可尽皆挽回。然孤身为大明太子,既然得从法场逃脱至此,那接下来,驱逐鞑虏,重振大明,再兴社稷,乃是孤不二之责。将来无论成败,孤都会坚定走下去,绝无半点退缩!” 后面的话,朱慈煊越说越坚定,眼中满是坚毅之色。 这番话语,全是衷心之言。 自己是大明太子,重振大明责无旁贷,别人可以退缩,可以犹豫,但对于自己来说,哪怕只是华山一条路,都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虽千万人,吾往矣! 三天后,太子朱慈煊及其一众手下整装完毕,便与晋王李定国告别。 随后,朱慈煊亲领一众手下,从景线城逶迤南下,径往目标地八百大甸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清莱古城 此番前去,他的部下有靳统武的一千兵马,有刘震的三百军兵,有那仑的一百军兵,以及随行的家属约三百余人。 之所以只有这么点家属,是因为这些家属,基本都是朱慈煊当日从关索岭一并带过来的。而现在的一千名军兵的家属,人员虽共有两千七百名,却全部暂留于景线城中。 之所以这般安排,是考虑到此去八百大甸,属于最前期的开拓阶段,前程多有风险,且家属太多的话,既有碍于部队行军,又只会白白增加粮食消耗,故令他们暂留于景线城中,从而大大缓解朱慈煊的后勤状况,方是最为妥当的决定。 那么,朱慈煊要去的八百大甸,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 八百大甸这个地方,在泰语中被称为兰纳,(即“百万稻田”之意)”,是今天生活在泰国北部地区的主体民族泰庸人于13世纪时在当地建立的一个王国。泰庸人又称为泰阮人或阮人,“庸”或“阮”是泰国中部地区的泰人和周边的缅人以及其他一些民族,对居住在今天泰国北部地区的这一支傣泰民族的称谓。 15世纪末,中国史籍出现了“揽那(兰纳)”一词。《明实录》记载,明朝成化十七年(1481年)时,“刀揽那”击退了安南国王黎灏的进攻。这个“刀揽那”就是陶兰纳,意思就是“兰纳王”。到了1558年,在缅甸国王莽应龙的攻打下,国都清迈城失守,从此兰纳失去独立,进入被缅甸统治的时期。 这兰纳之地,虽被缅甸长期据占,但因为暹罗国时常来攻打,故是一直是战乱频仍之地,虽然整个八百大甸名义上是属于缅甸的领土,却是极不稳固,而整个离缅甸最远的清莱地区,也因战乱之故,自此残破不堪。在正史上,缅甸直到1672年后,才对八百大甸的控制大大强化,常设“谬温”(总督)一职,驻扎清迈(后改清盛),在兰纳各勐设“悉客”(相当于监督官),取代召勐进行管辖,后又设军事驻扎官“波”,正式确立了直接统治的体制。 后来,伴随着缅甸直接统治的建立,兰纳人民的赋税和徭役也加重了,在缅甸进行对外战争时往往成为前哨。但是,缅甸始终没有同化兰纳的北部泰人(泰阮人、泰庸人),当地居民的反抗也从未停止过。1727年清迈一度被一个叫贴生的僧侣占领,一个月后又被缅甸夺回,此人被奉为兰纳的民族英雄。18世纪中叶,兰纳地区的不稳加剧,随着郑信在暹罗建立了吞武里王朝、驱逐了缅甸人,北部泰人的兰纳也大受鼓舞,决定与中部泰人的暹罗联手驱逐缅甸。1774年,暹罗军队将缅甸驱逐出兰纳,兰纳从此摆脱二百年的缅甸羁绊,在同族国家暹罗的帮助下复国。 复国后的兰纳在承认暹罗宗主权的前提下,保持内政自主的地位,一直延续到拉玛五世改革时期。当时暹罗为了防止外来势力渗透到兰纳,使兰纳脱离暹罗,从1874年向清迈派驻专员,开始干涉兰纳的内政。1884年派遣披集亲王作为特别代表来到清迈,配合拉玛五世实行包括奴隶制、司法、财税、行政、军事等方面的一系列改革,试图取消兰纳作为国家的地位,纳入暹罗版图之中,兰纳国王因他威差雅暖在1891年宣布服从暹罗法律,1892年,拉玛五世任命披耶颂素叻迪为泰北总督,丹隆亲王为北方部长,标志着兰纳不再作为一个国家存在,正式成为暹罗版图的一部分。 所以,现在犹是战乱不已,仅被缅甸粗疏管理的八百大甸,是朱慈煊的最佳发展之地。他正好得以在这个暹罗与缅甸相争的间隙里,得以存身发展。 而朱慈煊最先想要占据的,便这八百大甸最北面的清莱。 他手下这支两千余人的行伍,一路浩荡南去,其要去的目标,便是现在的泰国重镇--清莱。 在现代,清莱府是泰国最北的府城,位于科克河南岸,地处清莱盆地中心,此地最早建于1262年,它的东北部和北部与缅甸、老挝为邻,距离曼谷市约785公里,面积共有平方公里,处于海拔580公尺的高地上。清莱在16世纪时,曾被缅甸所占领,直到西元1786年才归还泰国,成为其领土的一部分,且直到西元1910年,泰国国王拉玛六世在位期间才正式设府,以盛产稻米、茶叶、水果、木材而闻名。 由于清莱坐落于寇克河与叁座小山丘的天然屏障之间,靠近边界的战略位置,故此地从建成以来,就成为一个极重要的通关与贸易中心,后世举世闻名的“金三角“就是在清莱府的山区。当然了,因为其独特的地理因素,注定了此处会饱受泰国与缅甸频繁扰攘的战争威胁。 而现在,这块地方,在整个八百大甸之中,因其位处最北面,故无论是缅甸势力,还是暹罗势力,其实都是最为薄弱之处,而此边又与李定国部所在景线城相连,可与其形成互相拱卫之势,实在是必须要最先拿下的一块要地。 “兴平侯,你统领商队经过清莱,此地状况却是如何?”在路上,朱慈煊向并走在一旁的兴平侯靳统武问道。 靳统武低声回道:“禀太子殿下,这清莱之地么,因为连年征战,原有的清莱古城早已在战火中废弃,仅剩一堆碎砖乱瓦还在其中。但是,在清莱城附近,有数股匪徒盘踞其间,经常袭扰小股商队,我等幸得有大批兵座护卫,这些匪寇才不敢打我等之主意。所以,我军与暹罗之间的商贸往来,才得以继续保持……” 靳统武犹欲继续说下去,却被朱慈煊给叫住了。 “统武,你的意思是说,原有的清莱古城已成废墟,现在没有匪徒占据么?”朱慈煊又向他问了一遍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靳统武点了点头:“是啊,现在一片残砖断垣的原清莱古城,连里面的砖头与木料都快被当地的土着给偷拿光了,连住人都难,又如何会有匪徒占据。据在下所知,那几股匪徒皆是盘桓于附近的几座山上,皆是易守难攻之势,却又如何愿意去那废墟一片的清莱古城存身。” 第一百一十六章 龙州城 听到这里,朱慈煊脸上,泛起微微的笑意。 “哼,这些匪徒不取,孤自来取之。”朱慈煊目光灼灼地说道:“这清莱古城,坐落于寇克河南岸的高地,周围又有东西南三座小山丘为天然屏障,实是边界难得的战略位置。若能把此地重新建城,再把附近山头的匪徒剿灭,那此处必成为一个既易守难攻,又极为重要的通关与贸易中心,足以成为我们立足安顿之居所,亦是孤重振大明的最重要基地。” 见朱慈煊说得这般激动,靳统武亦是深受感染,他立即大声说道:“太子殿下有此心意,在下定当全力相辅。对了,这清莱古城虽然只剩残迹,但在下长期经行此地,对此城的状况却中深为了解,各处地基状况皆是明白。我军若去此处,可在其原有地基上加固重建,却可起到事半功倍之效呢。” 朱慈煊哈哈大笑:“好建议。孤亦深以为然。到时候,这古城重建之事,就由兴平侯来主管吧。” 靳统武慨然应诺,他想了想,却又向朱慈煊问道:“太子殿下,若是我军重建此城,那这城池的名字,还要沿用原先之名,继续叫清莱么?” 朱慈煊略一沉吟,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这清莱乃是历史故名,又是异国城池名号,我军既是重建,若取原名不太妥当。必当取个好听又响亮的新名字,方称吾心。” “哦,那太子可是想好了,要叫什么名字么?” 朱慈煊目光灼灼地答道:“此城之名,孤已想好了,就叫它——龙州!” “好名字,南国边陲,兴龙之州,真是端的霸气!”靳统武一脸欣喜地回道:“到时候,殿下想要如何建好此城,尽可吩咐在下。在下一定会按殿下之要求,将城池尽快建好。” 朱慈煊点了点头,又对他慰勉了一番,以示鼓励。 一行人又足足走了一天一夜,然后渡过寇克河,终于顺利抵达这清莱古城的遗迹之处。 这一路行来,因为朱慈煊一行人,俱是整体行动,故未给附近的土匪留下任何可乘之迹,全体部众俱是平安抵达。 “太子你看,这处墩台,便是清莱古城内城的遗迹了。”靳统武手指前方,向朱慈煊大声介绍。 朱慈煊顺其手指之处,可以看到,在一个高兀的长坡上,一座周长不过一百五十余步(约200米)的墩台,已基本全部倒塌,四面马圈围墙上,只有墩门的一面还残存着,有如一个濒死的老人,在呼啸的北风中苟延残喘。上面那块残破的石匾,与墩身墙面一样,全是乌黑的火烧痕迹,裂缝之中长满了青苔,只能隐约可见几个残破的异国文字,痕迹犹存。 “他娘的,没想到缅甸与暹罗两国相争,竟把这地方破坏得如此彻底,莫说住人了,就是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咱们来到此处,想要在此顺利落脚,却甚是不易呢!”见得眼前的清莱古城如此破败,世子刘震忍不住嘟囔起来。 众人这般低语,朱慈煊却是面无表情。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四下走动了一番,只见这处墩台之处,矗立在这座高坡之上,四下皆是旷野,榛榛莽莽,除了目视范围之中可见几处抛荒的农田外,再不见任何人烟。 在这荒废之地,想要兴建一座新城,确非易事。 朱慈煊思索了一阵,便把刘震、靳统武、王从敬、那仑四人叫来,开门见山地对他们说道:“各位,孤欲以这原清莱古城内城为基础,建一新堡立足,作为我军要建之龙州城之基础,却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哦,却不知太子欲建多大之堡?”靳统武愣了一下,连忙问道。 “依孤来看,我们现在所建之堡,需得至少周长2里之大堡。”朱慈煊平静地说道。 靳统武脸上一惊,急急说道:“禀太子,当日在下在云南之时,曾多为晋王修造堡城,故对此类墩台修建有所了解。一般而言,修建一个火路墩需要银八百两,修建一个普通楼台约需要银一千五六两,若修建一座周长一里多的小城堡,则需要银子至少三千两以上,这还是土坯的价格,并不算外面包砖之费用。” 靳统武说这番话,是想让朱慈煊知难而退。 毕竟在他看来,朱慈煊现在全军人数尚少,虽然他雄心勃勃地想建成龙州城,但在财力不裕的情况下,实在没有必要规划并修建这么大的地方。 朱慈煊凭远而眺,仿佛没有听到靳统武说话一般。 其实朱慈煊前世读过明史,他也略略知道,在明朝,周长一里的已算是颇大的墩堡了,若是周长二里的话,完全可达到正常的千户堡的规模,驻军一两千都没问题。自已现在一开口就要建周长二里的偌大堡城,在靳统武看来,着实有些浪费了。 毕竟要是把城堡修得这般大,差不多有现在的一座普通县城面积的三分之二这么大,这样阔大靡费的大型建造,怕是没有必要。 靳统武面带忧色地说完,朱慈煊却是微微一笑。 “兴平侯,这建城费用,倒还不是问题。孤认为,我军现在所筑之龙州城,虽然还在起始阶段,却当为以后扩充兵马与人员所考量,故规划必要要长远些。况且我军现在随军所带之钱财,足有一万余两,若建此城,钱财尚是充足。正是需要大建快建,以确保我全军将士得以安身之时,却如何可只考虑花钱之数。” 朱慈煊微笑着表达了自已的意见,靳统武见朱慈煊主意已定,想了想说道:“大人既然主意已定,那明天我便去安排带来的工匠,争取早日修好此内城。” 朱慈煊点点头,又说道:“你但可尽快去做,为加快进度,我军军兵与家属,亦可全部参与建城。总之,不要怕花钱,不要怕没人做事,一定要争取早日建好此城,方是最为要紧。” 靳统武点头应喏,随即下去安排。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现代性的规划 不多时,靳统武匆匆回返,随行还带着一名花白头发,黑红脸膛,脸上全是皱褶的老汉。 二人匆匆来到朱慈煊面前,拱手致礼。 “禀太子,这名老汉,名叫陈常,乃是景线城中修造老把式了,当时晋王来到景线时,城中所有修建工作,皆是由他一体负责,乃是其余工匠的总头目呢。现在晋王肯派了他来,还是多看了太子殿下的面子哩。现在太子殿下有何问题要问,但可向他问来便是。”靳统武向朱慈煊侃侃介绍。 朱慈煊点点头,便向陈常问道:“陈总头,以你看来,孤想先造了周长二里的内城,要该如何规划呢?” “太子殿下,现在云南之地,一座千户堡若有一里周长,便堪称大堡了。现在大人要建之内城,周长二里,手笔之大,却让小老儿开了眼界。这般规划,是否太大了些?”陈常以一种犹豫的语气,对朱慈煊低声说道。 “陈师傅,本官说过,人手与费用均不是问题。只要你能尽快按本官要求,建好这座龙州城的内堡,让我军民百姓得以顺利安顿下来,工钱之类,孤到时自会一文不少地给你。”朱慈煊笑着回道。 “大人既这般说话,小老儿敢不尽力。”陈常摸了一把花白的胡须继续说道:“据小老儿当日修建之经验,要修建李大人之龙州城,却是偌大工程,一般皆要建好以下设施,诸如营房、粮仓、草料场、储仓,武库、马场,衙署,外城墙、城门、瓮城、角楼、水井、护城濠……” 陈常一串名词念下来,让朱慈煊不觉有些头晕。 没想到,修建这样一个古代城池,竟还有这么多名堂,倒是朱慈煊先前从未想过的。 “陈师傅,这样吧,你先将草图画给孤看,待我等商榷后,随即施工。”朱慈煊赶紧打断了陈常哪叨不休的话语。 陈常连声答应,不过半个多时辰,他将草图画好,交于朱慈煊观看。 朱慈煊看到,陈常这张设计图,虽然画得比较简略直观,却也基本上休现了明朝普通千户堡的一些特点。 首先的,因为龙州城位于南北交道上,所以陈常规划了南北两处城门,然后分设了东、中、西三条主街和众多小巷,在龙州城南面二百多亩地中,他划出了上百份的基宅地,以为军兵营房和家属居住地。 随后在正西面的中轴线尽端,陈常在这里划出一座庙宇的位置,此庙称为“正王庙”。然后,在东街与中街的交叉处,又划出一块地方,未来将在这里兴建“马王庙”,一个高高的戏台也将建在这里,戏台对面还将兴建“老爷庙”,此外在城的南端也将兴建一个“娘娘庙”。 除此外,在城的东面地方,还要留出几块地修建未来彰表军功的庙祠,如旗寿庙、显忠祠、褒忠祠等。另外各条街巷的相交位置上,还将留出地方兴建各样市坊与牌坊。 陈常本以为自已这份草图,因为设计周全,又简单易懂,肯定会得到朱慈煊的夸赞,不料朱慈煊见了之后,却是摇了摇头,表示反对。 “陈师傅,这份草图,虽合乎我大明千户堡之常见格局,却不是我军所需要之物。”朱慈煊微笑道。 “殿下的意思是?” “陈总头,孤之意思,一切以实用简便能好生安顿我军人员为要,象这些庙宇市坊之类,暂时可先不予规划,各处牌坊宗祠之类,除了祭奠我军英烈的忠烈祠外,暂不兴建。” “太子殿下,这……” 见陈常一脸疑惑,朱慈煊也不想与他过多解释,只是告诉他:“陈师傅,现在我军资金紧张,以安顿军民为首要之事,故而除了忠烈祠外,另外的这些仪式性建筑,俱可先不建。” “哦,那小老儿根据殿下之意见,一一修改便是。”陈常一边点头,一边在草图上涂涂改改。 最终,经与朱慈煊与众人的一番详细讨论,最终定下的规划如下。 整个龙州城内城,设计成正方形状,每面城墙长度均为三百八十余步(约500米),依然设计成南北两处堡门,因筑城之处地势较高,又为将来的龙州城之内城,没有必要引水,朱慈煊决定不挖护城河。 这座内城,根据朱慈煊意见,象后世一样,首先规划十字主干道,主干道宽约八步(约10米),将整堡范围分为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区。然后在每个区内,再划十字形的次干道为区内主街,这类次干道主街宽约六步(约8米)。朱慈煊要求,这些街道,全部采有青石板铺就,街道两边同样要有青石板彻成的排水沟,以便于清扫与整理。 每个区的次干道再往下细分,则为巷子,朱慈煊只强调一点,那就是巷子尽量平直,保持通畅,不得歪斜,除此之外,对于长度大小间距之类,就没有具体规定了。 这种井井有条的堡内规划,既有古代唐朝城市的设计美感,也符合现代城市的规划理念,完全不同于明朝现有的这种官府与民居混杂,商铺与庙宇相间的市井风格。 朱慈煊心中有种直觉,那就是宋明时期那种充满了市井与闲散气息的城市氛围,会对民族性格产生诸如涣漫,软弱,得过且过之类不良影响。虽然朱慈煊没有证据证明自已的观点,但这种直觉的观感,却让他还是选择了更倾向于汉唐时代的城市建筑风格。 分区划定后,朱慈煊初步规划了各区的用途。 东北区为行政区,将来各类衙署,官邸,学堂,忠烈祠等均建于此处。 西北区为仓储区,象金银,财货,粮食,草料,豆料等物,尽皆安置于此。 西南区为军营区,象军营、校场、马厩、武库、食堂等军事设施,都安排在此区。 东南区为家属区,各类民房、住宅,以及澡堂之类皆在此区建设。 这四个区并不是等比例大小的,朱慈煊设计为整个十字中轴线,从往北移了50米,这样一来,行政区与仓储区面积要小,而家属区与军营区面积较大,从而保证地尽其用。 最后,为了便于用水,朱慈煊决定,在南北两个区相接近的地方,均开凿水井,先期开凿四个,为保证经久耐用,均使用青石作基,并深掏深挖。 当这幅建筑草图最终定稿后,朱慈煊井井有条的规划方案,让众人为之惊讶又赞叹。 只不过,这时许冠却向他提出了一个疑问。 那就是,为什么这座内城之中,没有规划修建商铺的位置?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兴建城池 朱慈煊笑道:“这个么,孤亦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这般行事。” “哦?殿下何出此言?” “各位,现在这八百大甸并不太平,我军力量尚为薄弱,若立刻便招揽来路不明的商人,前来堡内开设商铺,要是被附近的盗匪,细作假扮的话,他们潜入堡中,哪怕只是纵一把火,都会对我等初创的基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这却如何使得。” 见众人俱是望向自己,朱慈煊继续道:“更何况,现在我等所修的,乃是龙州城的内城。等到将来钱财宽裕了,还要去再把外城建好,把整个龙州城建大建全,就可以在城中修建商铺之类了。” 所以,朱慈煊最终决定,暂时把商人都安排在堡外,等到几个月后,在有人担保的情况下,经检查确是正经商人,再给他们颁发许可执照,方可进入家属区开设商店,从而更加方便家属居民生活。毕竟现在家属区内,还是有足够的空地可以修建的。 规划既定,即行开工。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便是修建城墙。 这城墙,朱慈煊与陈常商定,设计成宽2丈,高6丈,内里夯土为内墙,外包青砖的样式。现在大明境内,堡墙宽度基本在1或2丈,高度在3丈至5丈之间,朱慈煊均取了最大值,以确保结实耐用,并能起到更好防守效果。 同时,朱慈煊规定南北城门均修建设瓮城,而城墙之上,诸如雉堞,女墙,羊马墙,炮台,射孔等防御措施,统统按制修建,以保证堡城的防御能力。 本来,朱慈煊还想如西方一样,把堡城修成棱堡样式,从而让整个城堡不留死角,更大地增强堡城的守卫能力,只不过,他不是建筑专家,对棱堡也不甚了解,更无法把自已的想法传达给工匠们,故只能还是按明朝现有的规格修建。 朱慈煊下令,一众工匠,包括能干活的全墩家属,皆听从陈常的指挥,先从挖地基放青石开始修建堡墙。 陈常告诉朱慈煊,若要保证城墙宽度为2丈,则地基青石至少要3丈半宽,方可稳固稳靠,朱慈煊同意了他的要求。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这些垫基的青石,要从哪里得来。 “禀殿下,这个却是简单。”一旁的靳统武插话过来:“这个在下曾问过当地土着,他们说附近这几座山头,表面虽是红土,内里却皆是青石基底。我军若派人去开采,必可采得极多的合格建材。” “很好,那采石一事,亦由兴平侯前去安排吧。”朱慈煊微笑道。 “是,在下保证完成任务。” 接下来,朱慈煊下令,手下的全体人员,只要有劳动能力的,都全部加入到建堡之事中来。 毕竟,从根本意义来说,这龙州城是为了他们自已而建,如果他们不想如现在这样,一直信在草棚子中,就必须要把这座龙州内城给尽快地建好。 所以,在这建堡之处,每一个人都是积极参与,场面热火朝天。 现在的工匠与家属,能够参加劳动共有四百余人,他们分成两部,在总头目陈常手下干活。 除此之外,朱慈煊还下令,让手下一千三百余名战兵,除了留在身边的百余名精锐护卫外,其余之人,尽皆前去参加劳动。 这样一来,参与建造龙州内城的人数,总共达到了近一千六百人,这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而这一千六百人中,约有六百余人的青壮,则由靳统武带领,去附近的山谷上挖青石与石灰。 另一部,则在陈常在带领下,在一片热火朝天的气氛中,按所划灰线,开挖地基下放青石,众人热情高涨,锄镐齐飞,处处都是人声喧哗与尘土飞扬。 这样高强度的劳作,自然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这就需要多吃荤腥以补充消耗,否则身体支持不了,容易尿血。 而朱慈煊因为有了李定国提供的大批后勤给养支持,对于这类该花的钱财,自是一点也不吝啬。 他下令,让全体工匠与家属,与手下的军兵们一样,每人每餐保证管饱有肉,以尽可能地让每个工匠与家属都有充沛体力做事。除此之外,就连现在草草搭起的医馆,也熬了不少暖身汤、青蒿汤等汤药,纷送到各处工地上,让建堡的所有人员分别饮用,以祛除疾病,保持身体健康。 一千六百人的庞大建筑队伍,又均肯下力做事,故建筑的进度倒是极快,仅仅只过大半个月,整个内城的地基就已挖好,并铺填好了大块长条状的青石。 接陈常的安排,在地基挖好后,要开始用开挖地基时挖出的黄土,以及从野外采挖的黄土地,夯土为基,修建设内城墙。 夯筑过程中,挖土,和泥,脱坯,晒干,同样需要大批人手。 在陈常安排下,大批挑着簸箕、箩筐的男丁与健妇,沿着堡墙边来回运土担泥,老汉与老妇们则筛沙调泥,工匠们则在撒灰定线,夯筑堡墙,场面一片忙碌热火朝天。 “太子殿下,按大明军制,夯筑土墙之标准,是要十五步之外,箭射不入方可。但若要达此标准,需以浆汁调合黄泥,方可使用。” 陈常这番话语,让朱慈煊不觉一愣。 “啥,浆汁调合?” 见朱慈煊愣住,陈常忙解释道,现在大明之内,修建城墙之时,是用黄土浆、河砂、泥灰、糯米浆混合成一定比例制成混合土筑城,如此夯筑的堡墙,才会经久坚固,难以隳坏。如果更讲究些,还需要在八阳八阴的位置,分别浇入童子尿与狗尿。明朝人相信,如此作法后,可以趋吉避邪,调合阴阳,方得使城池久固,祥和安瑞。 朱慈煊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王小波的书,好象是《万寿寺》,其中也写道,在唐朝的大城或是皇宫建筑之内,工匠们夯筑堡墙,除了加入大量的糯米汁外,甚至还要加入大量的黄糖、蛋清、红豆、童子粪尿等物制成粘合剂,这所费的钱更是不计其数,也亏得唐朝皇帝有钱,才舍得这般大手笔。 朱慈煊心下喟叹,这古代的建筑,真是精华与糟粕相混,让后世来的自已,倒开了一番眼界。 第一百一十九章 穿越时空的水泥 但陈常所要求的物料,朱慈煊绝对不答应他。 因为,陈常所提的要求,黄土、河砂之类,倒还好说,便想到要建这城墙,竟然要用去大批的糯米,朱慈煊就忍不住一阵阵心痛。 这可是糯米啊!在古代落后的种植条件下,价格可比普通大米贵多了,全堡人员从上到下都舍不得吃,却没想到,从暹罗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糯米,却要砌入到这堡墙中。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朱慈煊暗想,这般建造之法,说起来,倒也是古人的无奈。毕竟,局限于当时的技术水平,他们制不出水泥,当然也不可能制出现代社会常用的混凝土,这般做法,虽颇费钱财,但建筑效果还是不错的。据后世检测,这种古代城墙的强度与硬度,倒与后世相差无几。 据说,在抗战时期,鬼子曾用重炮来轰击城墙,都难以将这类历经千年的古老城墙顺利摧毁,可见其牢固程度。 但是,古人局囿于技术水平,造不出,作为穿越过来的自己,难道也造不出来么? 为了节省成本,也为了加快进度,朱慈煊当即决定,在这开始挖基夯土的起建之时,就立即开始试制水泥。 因为制造水泥的方法,古人虽不知道,但作为从后世穿越而来的朱慈煊知道,水泥制造的原理,其实十分简单,早在中学课本上就已详细介绍过。 而且,朱慈煊在前世时,还曾经在老师在带领下,去参观过一家水泥厂。因此他很清楚,水泥的大概制造原理与过程。 简单来说,制造水泥的原料,说起来其实仅有两种,一种是石灰,另一种就是黏土。只要将石灰和粘土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再入窑锻烧,然后加以磨碎,就是不错的水泥了。而如果要调整性能,也可以加入不同品种的石膏,以及其它矿石等来实验,从而生产出不同种类的水泥出来。 不过,水泥制造的原理虽然简单,但现在朱慈煊更大的问题在于,他要如何合理化、经济化与规模化地进行生产,这就是不小的难题了。而前世发展到巅峰的水泥产业,是用一种转窑来生产,这个东西现在的明末时代亦是根本没有。 当然了,这种转窑其结构也并不复杂,朱慈煊完全可以凭记忆加以仿制。但是现在百废待兴,他要管的事情实在太多,也根本没有精力与时间,再去试制这种后世才有的基础工业品。 朱慈煊决定,寻一名有经验有能力的匠人,把自己思路与想法告诉他,让他带着一众工匠立即开始试制。 把工作尽量安排给手下,让他们去试验去摸索,自己只负责提供大体思路,这才是一名合格领导的做法。 在朱慈煊要求下,总工头陈常给他找来了一名积年老匠胡得禄。 “太子殿下,这位胡工匠,随在下做事已有多年,乃是积年的老把式了,以前还曾在老家烧过陶瓷呢。其为人忠实勤恳,做事认真负责,若是他来负责研制殿下所说的什么水泥,必可尽心尽责去试制。” 陈常的介绍,让朱慈煊十分满意。 他立即把早已写好的图纸,交给这个有着花白胡须紫红脸膛的老匠胡得禄,同时把自己的要求与想法,向他简述了一番。同时,他还建议胡得禄,目前这种转窑,若凭空研发只怕太难,可先用那种烧陶瓷的窑炉来顶一顶,只要能尽快试制出可用的水泥出来便可。 听过朱慈煊的介绍,胡得禄目瞪口呆。 他完全无法想象,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样一种东西,可以用来彻底代替现有粘合剂来修造城墙! 这样堪称疯狂的事情,完全超越了胡得禄的想象。 难道说,这位太子殿下闲得发慌,竟要拿俺来开涮一番么? 不过,见朱慈煊说得这般信誓旦旦,一副根本没有骗人的模样,大皱眉头的胡得禄,还是将信将疑地答应下来。 按朱慈煊提供的方法,胡得禄领着一班匠人,在附近寻得了浅层石灰石矿山,在里面挖出大批石灰后,又以附近找到合适的黏土,开始立即试制。 万事开头难,胡得禄及其手俱没经验,便只得按以前烧陶瓷的方法来试验。 于是,他先将烧陶瓷的窑炉建好,再把如朱慈煊所说,将那种石灰和粘土混合好的生料,敲得极细碎,又仔细地拌均匀了,才放入窑炉进行烧制。结果没想到,因为物料太过细密,密不透风,反而极难烧着。后来他吸取教训,故意让生料保持大块状,这样堆叠在一起后,每块生料之间均能顺利进风,才顺利点火烧制。 但是这样的烧制手段,胡得禄很快就发现,烧制的进度进于缓慢,等得让人心焦。于是,他们又摸索了一个办法,就在生料底部,又添加了厚厚一层煤粉,以双层加热的方式,从而大大加快了水泥的烧制进度。 然后,又经过了多日的反复研制,胡得禄发现,粘土与石灰三比一混合烧制的效果最佳,所生产的水泥,粘度与凝固效果俱是不错,结实程度也十分可观。 因此,在经过了长达近一个月的努力后,这种模样难看杂质极多只能堪为使用的水泥,最终得到了朱慈煊的认可。 当然了,现在水泥虽已研制出来,但朱慈煊心下,还不是很满意的。 因为胡得禄出产的水泥,都是慢干型,凝结时间极长,不象现代的水泥分为多种型号,快慢干均有。 朱慈煊记得,在现代,如果要水泥快干,似乎可以加聚丙烯酰胺为添加剂。只是朱慈煊毕竟不学硅酸盐工程的,能用中学时参观水泥厂得到了这点技术,勉为其难炼制出水泥已是不易,再要求他懂化工专业就是强人所难了。 所以,故朱慈煊安慰自已,现在这明朝时代,能有这种粗糙的慢干水泥使用,也算不错了。毕竟,这慢干又多杂质的水泥,已是超越时代的高科技产品,他凭一人之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很难得了。 心情大好的朱慈煊,赏给了胡得禄及其研发团队整整一百两银子,以为酬劳。 第一百二十章 石灰与制砖 对于这种可以改变时代进程的新技术,朱慈煊自是不吝于重奖。 哪怕这种技术能在这个时代产生的最主要原因,是由他从前世带来的知识,但这些工匠能最终把它加以实现,就是一项极其重大的突破。 要知道,现在有了水泥,对于朱慈煊的大规模建造工作,会起到多么重大的促进作用。 有了水泥,混凝土技术自然不在话下,再用坚韧竹条代替后世的钢筋,朱慈煊确信自己要建的各类建筑,至少在短时间内,其强度与牢固程度绝对可与后世相媲美。 重赏之下,胡得禄等一众工匠,自是人人喜不自胜,个个笑得几乎合拢嘴,甚至有人还喜极而泣。 在这个时代,作为象太子这样的尊贵人物,竟然还会如此关切这么一群生活在时代最底层的工匠,还给予他们如此厚重的赏赐,这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荣宠啊。 见众人俱是一脸喜悦地望着向自己,朱慈煊又笑着鼓励他们。 他说,既然现在能用瓷窑烧制出水泥,那他们可再继续试验,按量加入不同份额的石膏,以生产出各种快干慢干的水泥。朱慈煊最终的要求,是要他们成功地如后世一般,将各种型号的水泥统统烧制了出来。并且有可能的话,让工匠改改流程窑型造个立式土窑出来试试。 得到了奖赏的廖全禄心下十分欢喜,与众人一道,大声地答应了朱慈煊的请求。 在胡得禄等人,成功研发了水泥之后,那为作建筑基础行业的砖厂和石灰厂,均已开始正式开工生产。 听到这般消息,之时,朱慈煊决定前往视察。 朱慈煊等人,首先来到龙州城西边的一处的采石场和石灰厂,这两个场地相隔不远,正好让朱慈煊一同视察。 朱慈煊到了两厂之间,只见两处皆是尘土飞扬,呛得人几乎难于呼吸,八磅铁锤打砸青石的轰隆声,铁钎敲击石灰岩的砰砰声,大型碌碡碾压石灰块的轧轧声,各种声音混在一起,让近在咫尺的人说话都听不清楚。 大批只穿着犊鼻短裤,赤着上身,用布帕包着口鼻的劳工,这两处场地中,穿梭忙碌,不敢稍停。 这种开采石灰石的工作,全靠人力发掘,自是没有任何技术可言,所以朱慈煊的关注点,全部集中在那些劳工身上。 朱慈煊看到,每一个奋力劳作的劳工身上,都是沾满砂尘粉灰,大颗汗珠直淌,可见劳动强度有多大。 据工头禀报,这些劳工多为随军之家属,并且有许多从景线城来的辅兵也在其中干活。朱慈煊随即交待,要他们搞好伙食,要有足额的肉食供应,且要多配一些盐水给他们喝,防止中暑与脱力,务必要保证劳工的身体健康。 离开采石场和石灰厂后,朱慈煊与一众随从,绕行到山南之地,来到此处的砖场上。 朱慈煊看到,此时砖厂总头,正带着三百多名工人,在分工制作砖胚。这些工人,有男有女,亦有劳动能力的战兵家属,也有来此干活的战兵,朱慈煊对待他们,和那些帮忙修建城墙的家属却是一样,给了他们每人一月半两的月钱。 近两百名工人在挖粘土,挖得暗褐色的粘土上下翻飞。 一百多名工人则把粘土和上水,用脚翻浆踩踏,使其成为均匀的稠泥,朱慈煊注意到,这些稠泥,并不是一次踩踏完成,而是差不多重复踩了五六次的样子。 据专家考证,为什么古代的青砖质量,无论是色泽还是耐压度,比现代中国所制的青砖要好很多,最大的因素,就在于多这道炼泥工序。 现代社会,砖厂要赚快钱,基本都没那个耐心均匀和泥,最多翻浆一遍就入窑烧制,甚至不翻浆直接将粘土压成砖胚就烧制的厂子都有很多,而且为了节约成本,烧制时间也刻意缩短,导致现在的青砖与古代相比,无论质量还是外观均差了很多。 朱慈煊看到,和好后的砖泥,又有六十多个工人用木制的砖模开始压制砖胚,他们把砖泥压入模中,用力压实,又用铁线弓刮去残泥,待砖胚压制成形后,在地上撒了一层细沙,以免砖胚与地上粘连,随后将砖胚从模中扣出,置放于沙上。 然后,另外有人过来,将这些砖胚统一收集,放入不远处一个背阴的棚子中,搭叠成架,阴干储存。 “师傅辛苦,这些砖胚,应该干个几天就可以烧制了吧。”朱慈煊颇有些好奇地向一名工匠问道。 “殿下,没那么快,需得要近一个月的时间,待砖胚完全干透,才可入窑烧制,这样所得的青砖,不易开裂,不易变形,方得长久使用。”工匠一脸憨笑地解释道。 朱慈煊哦了一声,心下不觉对古人做事认真的态度,又是多了一阵感慨。 这名工匠随后又对他介绍道,等砖胚一个多月后彻底阴干了,便可放入窑中烧制,要以煤粉为燃料,经十多天的烧制,砖胚已基本烧结,如这时慢慢熄火,可得红砖。而要制青砖,则还需在窑内转锈。方法是高温浇结砖胚后,用泥土封住窑顶透气孔,隔绝空气,一边往窑顶上铁饮水,这样一来,到里面的砖头冷却后,便可得到上好的青砖了。 工匠知道制作过程,但对于其中的原理,他便讲不清楚。 而朱慈煊前世读中学时,课本中已简介过制青砖的原理。他知道,封住窑顶,可使窑内温度转入还原气氛,这样胚体的红色高阶氧化物被还原为青灰色的低价氧化物,而浇水则是为了防止胚体内的低价铁重新被氧化,让窑内砖胚在冷却过程中一直保持还原气氛,这样直到完全冷却,才可制成所需的青砖。 “那这段时间,就让师傅们全力制作砖胚,将来我军在堡中修建城墙包砖时,能正好用上我军自制的砖头。此事极为重要,万万耽搁不得”朱慈煊认真叮嘱。 “请太子殿下放心,在下一定会尽力做好。”工匠头目憨笑着大声回答。 第一百二十一章 暹罗来袭 朱慈煊从工厂参观回来,还未来得及休和卢,蜀王刘震我感觉行情前来禀报。 “报!太子殿下,我等在南边巡逻,发现有大批暹罗兵马,正从南面急急赶来!” 听到这个消息,朱慈煊浑身一颤。 没想到,自己领着两千多人的部众,来到这原清莱古城地界,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除了采买物料之外,便再无来往暹罗国,竟会派兵来攻打自己? “他们来了多少兵马?”朱慈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禀太子,以在下观察,他们的兵马数量,怕是至少有三千余人!” 听到此语,朱慈煊顿是变了脸色。 好么,现在自己手下的军兵,不过仅有留在身边的数十名精锐护卫,其余的一千余名兵马,已然与那些家属一样,尽皆派入各处工地,去参与各类施工建设去了,哪怕想要紧急归拢,都是来不及了! 若是在这般脆弱之际,远来此地的暹罗兵马,对自己发动突袭,那可以想见,自己根本就无力抵挡! 这一刻,朱慈煊心跳剧烈无比。 “快,去把兴平侯靳统武叫来!孤要立即见他!”朱慈煊沉声下令。 “是!” 很快,正在附近山上带着一众军兵挖青石的靳统武,匆匆来到了朱慈煊面前。 未等朱慈煊开口,靳统武立即回道:“太子殿下!在下已听闻,说暹罗派了大批军兵前来,只怕他们此来,必是不怀好意哩!为探明究竟,可让老臣前去探查一番,看看暹罗人此番大兴兵马来此,到底是何用意。” 靳统武此话,正对朱慈煊的心思。 于是,他立刻回道;“好,那就请爱卿立即前出,与暹罗人当面交涉。看看他们到此前来,其目的究竟为何。他们有何目的与要求,你可尽快转述给孤。” 靳统武应喏连声,随及带了十余名护卫,一道匆匆南去。 朱慈煊目视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十分担忧。 他在心下凭直觉感受到,靳统武此番前去交涉,只怕会不太顺利。 毕竟,靳统武虽然惯常带领商队出使暹罗,却并没有与暹罗的官府与军队打过太多交道,且他作为一名武将,在外交交往方面,亦非是其擅长之处,此番前往交涉的结果,只怕令人难以乐观。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半个时辰,靳统武便是一脸忧色地从南面匆匆而归。 “太子殿下,那统兵来此的,乃是暹罗国的二王子亚派耶脱,他说……”靳统武皱着眉头说到这里,开始吞吞吐吐。 “他说什么,你尽可直说。”朱慈煊追问。 “亚派耶脱说,在下只是一名部将,与其身份不对等,故他想要亲自与太子殿下面谈。” “那他可曾说了,他想与孤谈些什么?” “他说,他之所以亲玄统兵马来到此地,是想要了解一下,殿下为何要没有获得暹罗国许可的情况下,就在暹罗国的土地上大兴土木。”靳统武脸色十分难堪:“他还说,说……” 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朱慈煊十分不快:“他还说什么,说出来便是,不要这般吞吐。” 靳统武轻叹一声,一口气说道:“这亚派耶脱说,若是殿下不去与他相谈。或是此去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回复,他就要令手下的兵马发起全线进攻,定要将殿下与一众部下,尽皆殄灭于此!” 听得到这里,朱慈煊的脸色阴冷如铁。 好么,这位暹罗国二太子亚派耶脱,语气如此强霸道,倒是来者不善啊。 他冷笑一声,对靳统武说道:“看来,若是孤的回答不对,或是不能让这位二太子亚派耶脱满意,他可就要对孤来个驱离赶客了。” “殿下,若是如此,咱们难道还怕他不成?!”靳统武恨恨回道:“不若我等立即纠集兵马,去与他对战厮杀一番!毕竟,我军总兵力亦有一千三百人,若是凭地固守,亦是足可与其一战,又岂有怕他之理!” 听到靳统武的话,看到他充满绝然的目光,朱慈煊亦是皱紧眉头。 真的要这里,与这亚派耶脱来一番生死对决吗? 这样冲动而决绝的做法,真的符合自己的利益吗? 要知道,敌众我寡,自己一时间又难以集结兵力,与暹罗人的这场战斗,只怕胜率极小,反而有一战而尽溃的可能。难道说,自己历经艰险从蓖子坡逃出,又辗转流离来到这里,最终却要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走到人生的终点么? 不,这不是自己所想要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 在事业才刚起步根基完全不稳的阶段,就头脑发热地拼光自己全部实力,这是莽夫之举,断非智者所选。 不知为何,这时的朱慈煊,忽然想起了唐朝的一段故事。 李世民刚刚登基不久,统治尚未稳定,那突厥颉利可汗,便亲统大军逼压至长安郊外,一时间,大唐朝野震动,长安城中人心一片慌乱。 所有的人都认为,在这般恶劣的局面下,除非立即逃跑,否则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了。 而唐太宗李世民在这般重压之下,他断然决定,在唐朝兵力不足统治不稳的情况下,极力不与突厥起冲突,而是要与其谈判解决纷争。 李世民不愧是千古一帝,这与突厥谈判的人选,不是他人,而作为大唐皇帝的自己。 他单骑赴见,独去灞桥之处,与那颉利可汗对面谈判,最终以利诱之计,让贪图小便宜的颉利可汗退兵,使得横加在长安头上的一场血火战乱得以免除,更让整个新生的贞观王朝得以保全。 而三年之后,知耻而勇的唐太宗,让李靖引领精兵,千里奔袭草原,扫灭突厥王庭,甚至把颉利可汗抓到长安来当舞男,从而一雪前耻,光耀后世。 现在想来,唐太宗当日面对的危险情况,倒与现在的自己何其相似。 那今天,自己这个穿越客,在兵力不足实力更是相当有限的情况下,要不要也象当年的唐太宗李世民一样,去跟这统兵前来的暹罗国二太子去当面谈一谈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故土之争 这时,一旁的王从敬凑上前来,对朱慈煊低声道:“太子殿下,在下有一话想说。” “你说吧。” “殿下,现在敌兵来势甚大,而我军之兵马,因为建城之故,已尽皆分散各处,一时之间,却是如何可轻易归拢得来。万一那暹罗国二太子按捺不住统兵来攻,我军岂不是有必败之忧乎?以在下看来,不若太子速带随从,先行赶紧离开,方为妥当。” “对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保得太子在,哪怕这尚在建设的龙州城暂时放弃,又有甚么可惜。将来等我军实力够了,再来重新夺回便是。”许冠亦在一旁附言。 朱慈煊面无表情地听完二人之话,又环视了众人一遍,轻轻摇了摇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若闻敌而退,非但先前全部投入俱是丢入水中化为乌有,只怕军心民意亦皆尽丧,孤虽为大明之首,亦何有何颜面继续统领众人!孤意已决,此番定要去与这暹罗国二太子亚脱当面会谈!”朱慈煊一脸决然地说道:“想当年,唐太宗李世民,敢单骑前往渭水边,去跟突厥可汗会谈,以一人之力,退却突厥十万大军,乃是何等英豪果决!相比之下,孤身边至少还有数十名护卫,实力倒比唐太宗还要强些。而那暹罗王子亚脱也不过仅统领三千余众而来,远远不及当年的颉利可汗的十万大军。孤此番前往会谈,却是更无所惧!孤意已决,众人不得再劝!” 见朱慈煊话语铿锵,一脸坚决之态,众人再不敢出言相阻。 随后,朱慈煊便对王众敬与许冠二人低语了一番,二人连连点头,立即应喏离开。二人走后,朱慈煊便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由靳统武引领出营地,一路南下,到得暹罗兵马之处。 朱慈煊缓缓策马前行,在暹国军阵外约一箭之地停住。 他远远地看到,暹罗阵里那里飘摇翻飞插着孔雀羽毛的异国旗帜,听着里面遥遥传来的象鸣马嘶,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朱慈煊看了一阵,便向一旁的兴平侯靳统武扬了扬下巴。 靳统武点头会意,策马上前数十步,冲着对面的暹罗军阵,用暹罗语大声喊道:“大明太子殿下在此,还请暹罗国二太子出阵答话!” 他连喊三声,远处的暹罗军阵,顿是一阵低低的骚动。 很快,一名身着华丽金色盔甲,蓬头披发顶戴金冠,耳边还戴着一个硕大无比明灿灿金耳环的少年,在一众身着密实藤甲的护卫簇拥下,从军阵之中缓缓走出。 见得这少年出阵,靳统武立即对朱慈煊低语道:“太子殿下,这位就是暹罗国二太子亚脱。据说此人与嫡出的大太子奄罗不同,乃是暹罗国那莱王庶妃所生。只不过,此人虽是庶出,却因智勇出众,颇受其国王喜欢,以至常常让大太子留守国都,却让这个二太子领军在外作战。此番来这龙州之地,便是此人统兵前来。” 朱慈煊不作声色地点了点头,便亦轻磕马肚,策马上前。 这时,对面的那个金环少年,也是暹罗国的二太子亚脱,亦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策马缓来。 两人相向而行,各自在在离对方约二十来步外站住。 “这位便是我大明太子殿下,特来阵前与二太子对谈。二太子有何话语,皆可向太子殿下说来。”见二人已然相见,靳统武又朝亚脱大声喊道。 对面的亚脱微微一笑,竟然用生硬的汉话,直接向朱慈煊朗声回道:“原来,殿下便是大明的太子啊,我身为暹罗国二太子,今天得见殿下,亦是十分荣幸。” 朱慈煊闻声一怔,他没想到这个亚脱竟然会说汉话,一旁原本打算作翻译的靳统武,亦是一愣。 见朱慈煊一脸发怔,亚脱哈哈一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明朝太子,在我暹罗国中,多有从你们中国潜逃而来的汉人,我与他们也打过交道,自是习得了一些汉话。怎么样,我说得还可以吧?” 朱慈煊哦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他暗想道,这亚脱的汉话虽不熟练,却也足可表达并听懂,接下来,倒是方便自己与此人的商谈了。 于是,他微微一笑,亦对亚脱大声道:“亚脱太子,孤今天得见你,亦是心下欣慰。今天在这八百大甸,在这大明故土……” “什么八百大甸,什么大明故土!此地原先乃是清莱古城,自古便是我暹罗国之领土!”未等朱慈煊说完,亚脱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太子殿下你把话讲清楚,这清莱古城地界,自古便是暹罗之土,如何在殿下口中,反成了尔等大明的土地了?!” 见这个家伙忽然变脸,竟对自己说出八百大甸这块大明故土,反而自古以来就是暹罗国的领土,这般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狂言,让朱慈煊的一众手下,顿时皆是个个怒气填膺,一脸愤然。 而一旁的靳统武,更是满脸愤慨之色。未等朱慈煊同意,他便伸着手指,指着亚脱大骂:“呸!什么暹罗国故土,这八百大甸,自大胆成立宣慰司以来,一直都是大明的故土,直到前些时日,方为缅甸所夺。现在我等重回故土,怎么却成了尔等暹罗之地,岂非笑谈么?!” 靳统武这番话,令亚脱脸色瞬间难堪。 他方才的话语,虽然声色俱厉,又伴着翻脸的表情,但他心下,却有说不出的心虚。 因为他其实也知道,这八百大甸在整个明朝中前期,确实都是明朝的附属地,直到后期因为明朝财政不足,才渐渐地对这块土地失去管控,使其成为了暹罗与缅甸相争的场所。 而更加可悲的是,现在这八百大甸之地,现在反而大半皆被缅甸夺占,暹罗所占之地方,不过仅有八百大甸南部边缘的残余地带而已。 这样的现实局面,无疑令其亚脱十分愤恨。 所以,在听到靳统武骂他现在这块地盘,非但不是暹罗国的领土,反而是明军从缅甸人手中夺回,亚脱心下可谓又气又愧。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此地尔等不该来争 亚派耶脱心下甚恨,嘴上却不相饶。 他一甩头,厉声喝道:“哼!这般陈年旧事,现在尔等重提,又有何益!此地既已从明朝脱出,现在为我暹罗所据,那就是我暹罗所有,再无争议可言!” 见亚派耶脱词穷,说话开始蛮横无礼,朱慈煊摇了摇头。 “二太子,若你要这么说,那岂不是物无旧主,亦无法源,只凭谁力大能夺,便是谁的了么?那这样的话,那先前据占此地长达十余年的缅甸人,岂不是亦可自称为当地之主,又如何仅为你暹罗所有呢?” 朱慈煊这冷冷一语,令亚派耶脱又是为之一噎。 他咬了咬牙,又厉声回道:“此地先前被缅甸所夺,乃是我暹罗一时失误罢了。现在为了夺回了此地,我已统领大军至此,正欲与该死的缅甸人来一番决战!不过,缅甸人畏怯不来,尔等去乘虚来占,岂非是乘人之危夺人家业么?这也太过可耻了!本太子现在统兵来此,又岂会让你等这般偷袭之徒,再来占得这般便宜!” 听得亚派耶脱如此无耻的话语,一旁的靳统武,又是火冒三丈。 他面目狰狞,挥着手臂,正欲策马上前,去与其相争相辨,却被朱慈煊紧急制止。 “兴平侯,你且退下,由孤来与此人对谈。” 听得朱慈煊此语,靳统武虽一脸忿色,却也只得应声而退。 朱慈煊转过脸来,直视数十步外的亚派耶脱,冷声道:“二太子,孤只想知道,你今番来此,难道是特意带了兵马前来,要来与孤争这龙州之地么?” 见朱慈煊问得犀利而直接,亚派耶脱又是一愣。 说起来,亚派耶脱虽然统领了三千兵马来此,倒他倒还真的没有要打算立即就要在这里,与这位大明太子朱慈煊来个刀兵相见,打个你死我活。 他之所以来此,是因为有手下向他禀报,说现在有一伙明军在清莱古城废墟一带,开始大兴土木,建造城池,似有在此长居之意,亚派耶脱闻得此话,顿是惊疑不已。 不会吧,在这暹罗与缅甸相争的斗战之地,竟然还会有明军在这里筑城?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亚派耶脱立即加派密探,紧急前去探查。 不久后,密探传来回报,说是那大明太子朱慈煊,统领了一千近两千人的队伍,一路从景线南下,来到这清莱古城地界,打算在此筑城定居。 听到这般消息,亚派耶脱心下暗叹不已。 好么,真没想到,自己还在谋划着,要怎么从缅甸人手中将这块地盘重新夺回,却没想到,先被那位远道而来的明朝太子朱慈煊先插了一手。 他随即又想到,明军在此处筑城,必定是想乘着缅甸与暹罗相争,两国俱是无能力对此地进行实控,且又疏于防备,才敢做此胆大妄为之举动。这个该死的太子朱慈煊,还真是鹤蚌相争,渔人得利呢。 那么,自己只能坐视他们在暹罗地界上兴建城池,割据一方,却无能为力么? 当然不能! 自古以来,卧榻之旁不可令他人酣睡,暹罗地界,岂容外军据占! 想到这里,亚派耶脱眼珠一转,对了,自己何不趁机领兵前去,将这股尚在筑建城池立足未稳的明军,一举赶走呢? 要知道,这八百大甸之地,虽然在前段时间里,从缅甸的实控范围转为暹罗国的地盘,但是在前几年暹罗内乱之时,又复被缅甸从暹罗手中夺走。而到现在,此地犹是两国相争不休,战乱频仍,根本就不能实际统治。这样糟心的状况,令暹罗上下无不引以为恨。 作为暹罗国王那莱王最喜欢的孩子,手下更有军权在握的二太子亚派耶脱,自然亦是时刻想着夺回这块曾经属于自己的地盘。 只不过,先前与缅甸人的战斗,暹罗虽大费兵马,反复争战,却始终只能与他们打个平手,无法在这里进行实际的统治。但现在,自己若是去进攻这支远道而来又兵力微薄的明军兵马,当会更有胜机。 亚派耶脱越想越觉得,这般进攻明军的良机,若不好好把握,实在太过可惜。 于是,他立即向其父那莱王禀报,在得到其父支持后,便引了三千精锐兵马,兴师动众地一路北赶,来到这正在兴建的龙州城外。 不过,二太子亚派耶脱虽然统军前来,却并没有被欲望冲昏头脑,他还是想先好好地观察一下情况,并没做好立即就与明军翻脸对战的打算。 毕竟,对方的情况,他亦不是十分清楚。在没有弄清对手的真实实力之前,就一股脑儿地投入全军猛攻,未免太过莽撞。 知已知彼,方可百战百胜。所以,亚派耶脱心下盘算着,要借这个与朱慈煊当面交谈的时机,来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下明军的真实实力,从而让自己的下一步行动更加可靠。 现在倒好,还没说上几句,这位明朝太子朱慈煊,倒是抢先摆出一副开门见山径问缘由的模样,令亚派耶脱一时间,颇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难道说,我带领暹罗兵马,夺回本该是我暹罗的领地,有何不该吗?” 听得此话,朱慈煊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他察颜观色,从亚派耶脱这句反问话中,判断出此人方寸已乱。 “当然不该!” 朱慈煊这清晰的回答,令周边的将士,俱是一片安静。 而对面的暹罗二太子亚派耶脱,顿时又是当场愣住。 “什么?不该夺回?我暹罗国的土地,我还不该夺回,我的耳朵没听错吧?”亚派耶脱的面孔陡的狰狞:“朱慈煊!你这般话语,未免太过无礼!不会真以为我等远来此地,是来与你说笑的吧?!你要知道……” 未等他说完,朱慈煊已然冷冷地打断了话语:“二太子,以孤看来,你我这样唇枪舌剑地争来辨去,不过只是徒费口舌罢了,却是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孤只怕,二太子若心急上头,硬要发兵来攻的话,非但不智,只怕还会有不测之危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化敌为盟,共抗缅甸 见朱慈煊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亚派耶脱愈发愤恨。 “有何不测之危?你且给本太子讲个清楚!”亚派耶脱厉声喝问。 朱慈煊却并不急于回答,反是悠悠一叹。 见他故卖关子,亚派耶脱心下急切,又连声追问了一句。 这时,朱慈煊才直视他焦躁不安的眼神,对他沉声回道:“二太子,孤知道,你此番来我龙州地界,是带了三千精锐之士过来,又有巨象及相关火器助阵,看上去,确是兵强马壮威风凛凛,一副不可阻挡的模样。然而你可曾仔细了解过,孤现在手下,亦是有两千余众的兵力,且又有地利之优,以逸待劳,亦足堪与尔部一战呢。” “哦?是么?那你们的兵马在哪,怎么本太子放眼望去,却是尽皆不见?”亚派耶脱一脸嘲讽的笑意。 他用汉话说完,又立即用暹罗语重复了一遍,同时一脸得意地向一旁的护卫挤眼示意。这一众暹罗军兵,顿是皆摇头晃脑地哈哈大笑起来。 只不过,很快,各人脸上的表情,便尽皆僵住。 因为他们看到,在朱慈煊后约二里开外,竟是兀地涌起滚滚烟尘,隐约可见其中诸多旗帜来回翻动,更有连绵不绝的人喊马嘶之声传来! 见得这般异状突现,上至二太子亚派耶脱,下至他手下的一众兵将,顿是尽皆脸色大变。 看远来来兵的势头,朱慈煊说他手下共有两千余众兵马,倒是绝非虚词呢! 好么,原来这朱慈煊并未说慌,他竟然真有恁多兵马。这样的话,自己若是贸然开战,只怕是胜是负,还真难说得紧呐。 这一刻,亚派耶脱脸色十分难看,面上的表情更是格外地复杂。而对面的太子朱慈煊,见得他这般神情变化,表面虽还是云淡风轻之状,心下却是难以言说地喜悦之情。 看来,自己安排王从敬与许冠二人,去通知蜀王刘震及其手下兵马,让他们砍伐竹木,或人持,或马拖,多掎旗帜,虚喊口号,弄出恁大的烟尘阵势,倒还真把这位二太子亚派耶脱给吓住了呢。 他们这副虚张声势,倒还弄得真是时候! 见对面的亚派耶脱一脸难堪,朱慈煊又是悠悠一叹。 “二太子,说实话,若是你我两部,在此地相争相斗,厮杀不休,那孤只怕你我这番争斗下来,最终不但两败俱伤,反而只会白白便宜了那些缅甸人呢。” “便宜了缅甸人?什么意思?” “二太子,你想想,你我军势相当,又是对面应战,若在此展开生死厮杀,那无论最终是谁赢谁输,最后都一定会实力大损,得一惨胜之局。这样的局面,不是只会便宜缅甸人,又还能便宜谁呢?” 朱慈煊淡淡一语,却令亚派耶脱为之无言。 他必须承认,朱慈煊的话语,说中了问题的核心。 现在亚派耶脱之所以没有贸然进攻朱慈煊,一是没有作好准备,二就是怕自己一番苦斗,哪怕最终惨胜,也只会便宜了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的缅甸人。 要是自己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才打败了面前的朱慈煊,最终这清莱古城一带,反被缅甸人给夺占了去,那简直是想一想都要令人吐血啊!更何况,若是把这三千军兵在这里拼打光了,哪怕获得一个惨胜的结局,自己又该如何回去向父王交待呢? 这一刻,亚派耶脱心下十分不是滋味。 不过,他犹是齿强牙硬地回道:“太子殿下,你的话虽有一定道理。但此地乃是暹罗故地,我奉父王之命,统兵来此,却是一定要拿下此地,才能给父王与朝臣们一个交待的。又岂能受你这番花舌巧语,便就此罢手!若是就这般两手空空地回去,本太子岂非颜面无存,徒受暹罗国上下人等的耻笑么!” “不,太子若就此回去,非但不会受人耻笑,反而会让暹罗上下,从你父王到臣民,尽皆以你为荣!” 朱慈煊紧接而来的话语,令亚派耶脱又是一怔。 什么? 非但不会受到耻笑,反而以我为荣? 这,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亚派耶脱一时间没转过弯来,他怔怔地望向朱慈煊,感觉此人这话,简直就是荒诞不经。 没想到,朱慈煊却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朗声回道:“这是因为,你虽然没有如先前计划那般,拿下此地回去奉命,却能为暹罗国收获一个难得的盟友,收获一个可以背靠背一同对付缅甸的同盟,岂不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亦是极好之事么?这样一来,二太子统兵回去,你父王也必会因此之故,对你大加赏赐与夸赞。” “你是说,要与我军结盟?然后让我以此为功绩,带兵回去禀报?”亚派耶脱终于反应过来。 朱慈煊点了点头:“正是此意。恕孤实言,现在暹罗国之实力,虽比先前大有增长,但仍非是缅甸之对手。哪怕发挥再好,也顶多只能与其打个平手罢了。这也为何这八百大甸之地,虽然缅人已然退走,但暹罗一直不能将其切实占据的根本原因。在这样的情况下,孤以为,哪怕二太子此番统兵前来,拼尽全力打败了孤的一众兵马,在名义上重新据占此地,又能在这里呆上多久呢?只怕那渔人得利的缅甸人,一旦复统兵马再来相争,二太子也只能又如先前那般,灰溜溜地领兵而退吧?这样一来,你地盘没有夺回,兵马却又大部尽丧,二太子你又有何颜面,回去向你的父王,向你的臣民们作出交差呢?” “而若二太子你识时务,明事理,愿意在自身实力有限的情况下,为暹罗寻得一个友盟,共同对抗缅甸势力,一齐对抗我们共同的敌人,方是最为明智之举。这样一来,二太子回禀你的父王,告诉他自己在原清莱之地,已与大明共同结盟,给暹罗找了个十分有用的盟友,由我们来固守此地,从此一同对付缅甸人,相信你的父王,只要他稍具战略眼光,就一定不会因为你没有拿下此地而怪罪你,反而一定会因为二太子的结盟之功,对你赞赏有加。孤此番衷言,万望二太子好生思量。”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结盟对敌 朱慈煊这番话,让亚派耶脱又陷入沉默。 他眉头紧皱,一脸阴郁,开始在心中迅速而仔细地盘算。 接下来的自己,到底要不要听从这位大明太子朱慈煊所言。 在武力恫吓不足以吓走这伙明军的前提下,如果自己一定要按先前计划,动用武力与明军拼死一战,那结果如何尚是难说,但就算是惨胜之局,最终被缅甸人来个渔人得利,却是必然之事。 这样一来,自己此番出战,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且反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这样的结果,自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顺时应变,立即与这朱慈煊达成协议,就此结盟,然后回禀父王,说自己来这清莱古城之地,得到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亦是不错之事呢。 毕竟,现在的局面,在这八百大甸一带,缅甸人的势力最强,暹罗与明军的实力俱是不如,还不若就此联手,一同对付共同的敌人,才是最为正确的举措。 但是,若就此与明军结盟的话,这清莱之地的属权,却是马虎不得的。 毕竟,这块地盘,自明朝退出之后,成了暹罗领土已近百年,直到十多年前,才被缅甸人给强占了去,若是就这样一直被明军不明不白地一直强占下去,也不是个事。 于是,亚派耶脱眼珠一转,转而对朱慈煊大声说道:“大明太子,你之所言,我思来想去,亦是有理。若是大明与暹罗两家,能相互合作结盟,共抗缅甸,无疑会对你我两家皆有帮助,只不过,这结盟可以,但有一事,我在这里,却是务必要加以说清。” “二太子但讲无妨。” “就是这清莱之地,乃至整个八百大甸,都是我暹罗固有之领土。现在你我结盟,那我暹罗可暂时容你等在此落脚,若是将来你等另有去处,或是与我暹罗不睦,那此地我国必将收回。”亚派耶脱这话,说得冰冷直接,一副只可答应却不容半点商榷的模样。 他本以为,为了这个所谓的归属问题,对面的太明太子朱慈煊肯定又要与自己来一番唇枪舌剑,却没想到,那朱慈煊听完他的话后,便立即点同意。 “二太子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这八百大甸,自我大明中期始,便渐失控制,为尔暹罗治下之土,孤亦认可以。今番我等来此,借住此地,其本义归属,自当还是暹罗治下。且待孤将来回銮国中,或另觅他处基业后,便将这八百大甸之地,尽皆归还暹罗。” 朱慈煊这番慨然表态,令亚派耶脱等人一时间,皆是反应不过来。 不会吧,这位大明太子殿下,竟会这会容易就答应自己了么? 亚派耶脱以一种怀疑地目光,怔怔地望向对面的朱慈煊,朱慈煊却是一脸平静,并且回给他一个温暖可亲的笑容。 一旁的靳统武则一脸不快,他怔怔望向朱慈煊,发现朱慈煊说话的模样并不象开玩笑,心顿时愈发焦躁难耐。 他实在忍不住了,向朱慈煊低声问道:“殿下,这八百大甸,明明是我大明故土,现在我军又重新在此建立基业,如何可这般轻易地予以他人,殿下此举,未免不妥……” 他一语未完,便被朱慈煊摆手打断。 “兴平侯,现在这般时节,就不知道讲道理的时候。”朱慈煊沉声道:“你要知道,现在暹罗大军在此,多耽搁一时就会多一份风险。我军现在最为关键是,要尽快与暹罗达成同盟协议。我等要在这里长期呆下去,就要与他们化敌为友,与他们和平相处,这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要因为一些所谓归属问题,再与暹罗国重起冲突。更何况,在这立足未稳之时,让对方得些口头之利,又有何妨呢?” 见靳统武听得仔细,朱慈煊又低声一叹:“眼下权宜之计,让对方占点便宜,又有何妨?兴平侯,且把目眺放长远些。只要我军能在这龙州之地站稳脚跟,能在这里发展壮大,那暂时承认暹罗对这里的治权,又有何不可呢?毕竟,当年刘备还曾向孙权借过荆州呢,这般故事,难道兴平侯你不知道么?如今,孤在这里向暹罗人借这龙州之地,说起来,倒是效仿先贤之举呢。” 听了朱慈煊的话,靳统武的脸孔终于缓和了下来。 “太子说得有理,是我一时心急了。只要能先有立足之地,能够顺利发展,这龙州之地在名义上属于暹罗确是无妨。”靳统武咬牙道:“而且,只要我军有足够实力,可以在这里安稳立足,顺利发展,那到时候,还是有极多机会可将此地彻底夺了回来的。毕竟,我大明怎么失去的,就会再怎么将它拿回来!到时候,暹罗国再想要拿回此地,当是绝无可能!” 接下来,就在两军阵前,大明太子朱慈煊与暹罗国二太子亚派耶脱,就地摆台点香,纳头对拜。 “皇天后土在上,孤身为大明太子,在此起誓,自今日起,与暹罗国结为同盟。从此彼此互助,相依共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朱慈煊手持香烟袅袅的三绺香柱,朗声说道。 一旁的亚派耶脱,亦是用汉话大声地颂誓。 接下来,二人一同举杯敬天,沥酒敬地,又互相执手交饮一杯,以示同心协力,同盟共助。 同时,亚派耶脱确定了朱慈煊部的活动范围。 两国势力要以科克河为界,北边暂借予朱慈煊部安身立足,南部则尽属暹罗地界,朱慈煊部不得再随意南下。 这于这个结果,朱慈煊予以痛快承认。 虽然现在的泰国清迈市,是在科克河以南,但旧有的清莱古城,却是在科克河北面地界。若以此河划分,则相当于朱慈煊借下了半个现代清迈府的地盘,再加上云南最南部的山区地界,其地方范围倒是足有两三个普通县城那么大,却是足够他们在此驻扎安身了。 然后,双方各派文官,将这份友盟互助协议给写好,一式两份,朱慈煊与亚派耶脱二人,各盖国章,以表确认。随后,二人人各执一份保存,共同承认协议于当天生效。 接下来,亚派耶脱带着一众部下,从龙州之地从容撤回。 朱慈煊亲率本部兵马一路相送,直到亚派耶脱等人离了龙州地界,才折转回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商人来访 没有了暹罗干扰,又有了水泥这类大大加速建造的现代技术出现,龙州城的建设,可谓一日千里。 仅在在一个多月后,朱慈煊的龙州城整体城墙,包括南北瓮城、城门、城楼、炮位、女墙、雉堞之类重要的防卫措施,已然皆初有雏形。 城池建设成果斐然,朱慈煊心下,自是十分欢喜。 而就在这时,忽有手下来报,说驻扎营地外,有一队商人求见。 朱慈煊略略一愣,立刻决定,在自己的帐房中接见他们。 一行约十余人的商人队伍,在他手下护卫的引领下,从帐门外鱼贯而入。 朱慈煊看到,入得房来的一众商人,有汉人打扮者,也有暹罗人模样扮相者,倒是中外皆有。 他略一挥手,延请众人入坐说话。 略一寒暄,其中一名嘴角长了个大痣的汉商就一脸讪笑地站起身来,向朱慈煊拱手道:“我等此来,实有一事,向太子殿下请求。” “哦,你等有何要求?” 大痣商人立即道:“我等想禀报太子殿下,若贵城修好后,可否准允我等入城,在城中修建商铺,经营店面?” 面对此人充满探询的目光,朱慈煊略一沉吟,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可,孤不能同意了你们的请求。” “这,这为何不可?”大痣商人一脸失望,急急道:“我等经商运输,不过仅求微利,又可方便城中军民百姓的日常用度,太子殿下出言相阻,却是何故?” 朱慈煊微微一笑,朗声回道:“尔等不要以为,是孤不要商人来此经营,而是必须要遵守孤的规定,方可在此做买卖。” “是何规定?”大痣急问。 “你等听好了,将来我龙州城建好后,尔等不得入城经营,只能在龙州城外半里处的官道两边,修建商铺,经营买卖。这商铺修建,亦是尔等自请工匠,自行料理,孤与一众官员,并不参与其中。与此同时,你等将来还要拿着自己的户贴,向龙州城的主事官员,申请市籍开业保证书,登记批准后,方才取得在城外居住开店的权利。此外,以后还要交纳一定的租税,才准许在城外建立商店,从事商业贩卖等经营业务。” 听到朱慈煊这番话,商人们脸上还是满满的失望之色。 他们迅速地交头接耳,一番商量后,那领头人模样的大痣商人又讪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我等来此经商,若不能在内城开店,又还要交税,这条件未免太过苟刻了些。还希望殿下能通融一下,让我们在城内修建商铺,并减免商税,方是长久又稳妥的方法啊。” 朱慈煊环视众人,以一种义正辞严的语气,对他们沉声说道:“各位,你们愿意来我龙州城开设商铺,孤自是十分欢迎。只是,孤对诸位均不了解,我龙州城亦是初建,为保证安全,严防盗贼细作,才不得不得不行此下策。待各位在堡外经营几个月至半年后,经查核确是合法正派的商人,本官便会给你们发执照,介时,各位方可入我龙州城开设商铺。” 朱慈煊说这番话,其实亦是多有无奈。 对于明末的商人,朱慈煊一向是满怀戒心。要知道,在明末历史上,那九边各镇许多商人,其实都是清军的细作,表面做生意,暗地干得都是传送情报侦查军情的勾当。 就算其中一些商人,不是那种标准意义上的细作,却也经常向清虏们通风报信,提供情报。当年,辽东诸多要地,如铁岭、开原、抚顺、广宁等地,之所以一一陷落,沦入敌手,就是因为这些明为商人暗为细作的混蛋,与清虏里应外合骗开城门,方让这些原本可坚固久守的大明城池瞬间陷落。 商人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各人脸上虽是不乐,但还是勉强同意了朱慈煊的观点。 旁边的一名商人突然问道:“殿下既打算对商铺收税,却不知道所定之税是多少?” “开店头三个月,免税,后三个月,每月收月销售额的二十分之一税款。半年后,每店收税为销售额十分之一,自此永为定例,再不加税。”朱慈煊微笑回答道。 “殿下呐!”朱慈煊方说完,这名商人一脸苦相,颤声高叫起来:“您要凭户贴担保登记,小的无活可说,只是,这商税订得实在颇重了些,整个大明朝内,都怕没有地方会收这样重的商税啊!” “这位掌柜,你看起来恁精明的人,如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朱慈煊斜了这名商人一眼,故意用一种不满的语气说道。 “殿下此话,在下愿闻其详。” “孤虽不才,也知道杀人生意有人做,赔本买卖无人干的道理。掌柜你在我龙州城开商铺,我处商税虽比别的地方略重些,但我龙州城有两个优惠条件,这位掌柜你却是在别的地方花钱也买不到的。”朱慈煊卖个关子,脸上却是满满的笑容。 这名商人的眼睛睁大了,他望向朱慈煊的眼神里,说不清是向往还是疑惑。旁边的一众商人们,也纷纷议论起来。 朱慈煊看着他们互相谈论的样子,心下却在冷笑。 朱慈煊想起明朝初年的商税为三十取一,过者则以违令论,税率之低,达到了惊人的地步。而且,在万历十年又有规定,铺行下三免征税契,买价不及四十两及典价,一概免税。买价至四十两以上者,每两止税银一分五厘。 由于明朝的商人负担非常轻,加上官商勾结,以及商人出钱培养士子进入仕途作为自已的朝中代言人,终于导致在明末之际,商人势力高涨,嚣张非常,动不动就罢行罢市,要挟官府。还有如山西乔家常家曹家侯家渠家亢家范家孔家,这八大家巨商,更是不顾国家危亡,与满清和蒙古勾结,出售珍贵的粮食与铁器、布匹、药材等战备物资以资敌,甚至连明朝的机密情报都出卖给鞑子,实实可恨之极。 而被商人势力裹协的大明朝廷,在国家危亡之际,不向这些富得流油的商人征税,反而只是一个劲地压榨正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穷苦百姓,终致流民遍地,赤地千里,为陕西的李自成与张献忠等反贼,提供了无穷无尽的造反兵源。 想到这里,朱慈煊心下喟然长叹。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两点优惠,他处俱无 作为好歹知道一点明末历史的穿越者,朱慈煊当然要防患于未然。 现在龙州城尚在兴建之中,为防止将来有这样的令人痛心的事情出现,故而现在就必须要立规矩,现在就要对这些商人作出强有力的管控。 总而言之,要让他们成为自已发展壮大的工具,而不是让他们反客为主,最终使自已陷入被动与裹胁。 我的地盘我做主,加强对商人的管理,就从严格监管,以及设立登记制度与收取商税开始吧。 此时,商人们谈论的声音,已然小了很多。 接下来,商人们俱不再说话,他们纷纷望向朱慈煊,等着这位大明之主进一步说话。 朱慈煊却没有看他们,他双眼幽沉,望向窗外遥远的地方,淡淡地说了一句:“孤记得,当年永乐皇帝曾有道圣旨,就是针对你们商户的,各位掌柜想必也知道?” 那名大痣商人闻得此话,脸色突然一黯,随即低下头去,旁边的一众商人,亦是人人脸色复杂。 那大痣商人四下扫了一眼,见朱慈煊正盯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低声说道:“殿下说的,可是成祖那道从商户采买物件的圣旨?” “正是。孤若没记错的话,成祖当年在圣旨中的原话是,那军家每在街市开张铺面做买卖,官府要些物料,他怎不肯买办?你部里行文书,着应天府知道:今后若有买办,但是开张铺面之家,不分军民人等,一体着他买办,敢有违了的,拿来不饶。”朱慈煊平静地说完这段话,嘴角涌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朱慈煊看到,这名大痣商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与难堪。 他知道,朱慈煊说的这道成祖圣旨,其实就是高悬在象他这样的普通商人头上的一柄达摩克利斯利剑,不知道何时便会掉下来,砍掉自已的脑袋。 在明朝,普通商户最怕的就是当行头,所谓行头就是记录在官府案上的承役正户,衙门派出人手“协助”行头,行头则负责将和买各家应供之物和各种差役服完,但基本是差役服完,这户商人也就被官府的种种盘剥与压榨弄得资不抵债,家破人亡了。 成祖这道恶旨,成了明朝官府胥吏理直气壮赤裸裸欺凌商户的最大理由。 说得难听点,没有背景的普通商户,若当了行头,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举家逃走! 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可想。 这道几乎贯穿明朝的恶旨,直到南明时的隆武帝朱聿键时,这位出身于市井的皇帝,才真正认识到官府对普通商户的压榨与盘剥的残酷。 这位短命皇帝曾感慨道:“府州县之行户,实地方害民之恶政。官之稍有良心者,尚以官价买之,比市价十去五六;全无良心者,直票取如寄。胥吏缘之,奸孔百出。朕昔潜邸,久知此弊,宜行永革。” 只是到这时,明朝已近覆亡,隆武帝的良心发现,对于商户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所以说,对于普通商户来讲,虽然平时有低商税的优势可以让他们活得很滋润,赚很多的钱财,但这些商户都明白,其实他们的命运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财产随时可被官府侵夺,被胥吏盘剥,若当了个行头的话,更是等于被判了死刑。 这年头,除了象山西八大家那样在朝廷中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巨商,或是江南一带家族势力盘根错节的官商,这些普通的中小商户,命运亦是非常悲凉的,不知何时,便会死于官府之手。 朱慈煊话语说完,下面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一名商人大着胆子问道:“太子殿下,你的意思是,贵地不会有让商户当行头之事么?” “各位商家,这一点孤可以保证,那就是在我龙州城,绝不会有让商户当行头这无耻之事发生!而且,孤也绝不会允许出现,官吏肆意侵占商户财货之事,更不许有市痞恶霸流氓之类欺压商户!所以说,只要商铺在龙州城中正规做生意,诚实纳税,守法遵规,那么你们只需考虑好好做生意,好好赚钱,他事一律不需操心。我龙州城良好的经商环境,我朱慈煊绝对可以以太子之信誉保证!这也是各位掌柜在其他地方,花钱也买不到的优惠。”朱慈煊直视着他期待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道。 下面又是一阵低语。 朱慈煊看到,每个商人眼中,都不觉透出亮色。 经商最怕公权力的侵害,最怕治安与市场环境混乱,这点每个商户都心知肚明。朱慈煊的这点承诺,有如让他们吃了定心丸。 朱慈煊知道,这些商人已基本被他说动,所以他要趁热打铁。 “各位掌柜,在商言商,能赚得银钱,能够长期经营,才是商道之根本。在本官看来,你们的商品再多再好,也得百姓能有钱购买。所以,本官说的这第二点优势,就是我龙州城百姓的购买力。孤在这里,还敢向你们保证,本城人员相比其他地方的赤贫百姓,将来的购买力,必定要富裕殷实得多。最多过个一两年,我会让我治下百姓财力宽裕,家底丰足,从而让他们有更多的财力来采买商品。到时候,各位掌柜的商铺售卖旺盛,日进斗金之际,便会明白本官今日之言,当为不虚。”朱慈煊见各人心思泛动,微笑地说出这段话。 各人听完朱慈煊的话,俱是面露喜色。 虽然还有些人面上有犹疑之态,但大部分的商人,还是纷纷出语夸赞。 “有太子殿下这两点优惠担保,我等买卖之人,却也可大为放心了。” “是啊,不当行头,货销顺畅,纵然只能在城外经营,纵然有这十分之一之税,咱们这些买卖人,却也足可承受。” “还望太子殿下早日建好城池,百姓手中多有银钱,我等好来宝地销货哩。” 在一片欢愉的气氛中,双方相谈甚欢,在又闲谈了一些相关事项后,众商人随即告别而去。 朱慈煊亲送他们到帐门外,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脸色却是十分严肃。 看起来,在自已的治下,一些相关的官府机构,却是要抓紧开始筹建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立二司,制成机弩 在朱慈煊看来,在龙州城尚未建好之时,相比设立那些大而无当的官职,还不如立即设立一些更为要紧的官府单位。 在他看来,却又最为紧急的,便是要成立商业司和民政司。 商业司主管在龙州城开设的各类商业店铺,包括对商铺的登记、审核、监管、收税等事宜。 民政司则负责城内家属百姓的户口腰牌登记与检查,人口出生与死亡报录,处理城内百姓之间纠纷和案件,维护治安整治街面等工作。 而最先要开始做的,是将龙州城现有人口编登在册并发放腰牌,这是需要迫切开始进行的工作。 这项带有试验性质的工作,朱慈煊交给许冠去做。 他把许冠叫过来,对他说道:“许主事,这几天孤反复想过,觉得在我龙州城,须得成立民政司,以迅速建立户口制度,方可有效管理所内百姓。” “太子殿下之意,应是要加强城内居民管理吧?” “正是,你先去准备好记录名册,待人口统计完成后,便给全堡百姓登记造册,需得一家有个户口本簿,每个成年百姓都有个腰牌证明。”朱慈煊认真地说道。 许冠点头说道:“殿下此举,确有必要。将来我龙州城人口益多,管理更是不易,若不提前做好准备,恐难应对。” “我亦是此意,这样,这户口本簿和腰牌证明,由许冠你设计制作。该制度实施之后,凡我龙州城百姓与军士,皆需上户口,带腰牌。如此一来,可有效管理百姓,提防细作,安排各项工作也甚便利。”朱慈煊肃然道。 “在下谨遵大人之令。” 三天后,由许冠设计的户口本样本与腰牌样本递送给朱慈煊。 朱慈煊看了下,户口本由结实牛皮纸制作,约六开大小,上面分了好几页,每页都注明了这户家庭成员的姓名、男女、年纪、籍贯、住址之类信息空格,以便到时填写。 而许冠设计的腰牌则更细致。一块一寸见方的光滑细致的杉木腰牌,正面刻的是佩戴人姓名、籍贯、编号。 背面则是行书所写的龙州城三字,旁边一行楷书小字:“凡龙州城成年百姓,皆需佩戴此牌,以备验看。若有遗失,需速去民政司补领。” 朱慈煊点头笑道:“许冠你之设计,甚合本官之意,就请立刻开始定作并实施吧。” “在下谨遵监国之令。” 在许冠开始大批制作居民腰牌之时,又有一项研发任务,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这项任务,便是朱慈煊刻意交待工匠去做的钢弩。 自从那刺客崔伍手中得到了这架钢弩之后,朱慈煊便一心想要将其制作得更加完美,并可在军中广泛使用。 故而,在一众工匠们随军到达八百大甸后,朱慈煊专门给他们规划了一块场地,让他们根据自己的要求,尽快生产出所需的弩机出来。 他任命王从敬来主要负责此事,由他挑选老练的工匠,专门成立了弩机研发小组。 这些小组的研发人员,很多都是有多年打造经验的老工匠,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钻研与调试后,他们终于不负所望地成功试制了一把按朱慈煊所画图纸制作而成的钢弩。 如释重负的王从敬,立刻亲手将这打制成功的钢弩,交到了朱慈煊手里。 接过这手感颇佳,制作精良,光滑精致,闪耀着上好钢铁那银灰色泽的钢弩,朱慈煊一脸欣喜。 他看到,这钢弩的弓板,用精钢铆钉固定在另一块做成平底“”形的精钢板上,形铁板紧紧地夹住钢制弯臂上,并用钢销贯穿铆牢。而这钢弩的弩臂,由寸五厚寸八大的铁木做成,极为坚硬致密,防水性能亦是极佳。 整个弓弩臂细致光滑,每个转角全以圆弧过渡。弩臂上平面开有三条三分半宽的箭槽,前下端装了个钢镫,用以踩脚拉弦。在弩臂上前端和中后部箭槽下,则是从侧边各挖了一个五分大一寸长的方孔,孔内紧紧压入打磨成长方体的吸铁石。弩臂最前端装了精钢片做成的准星,后部竖立一块中间开槽的厚钢片和可以升降的精钢弹片,弹片上方,开了个约一分大的缺口,作为望山。弩臂后部而在弯下手把的前方,则装有弹力钢制悬扣,这个地方也称为悬刀,是扣发弩机的地方,上方则露出精钢制成的卡簧。悬刀的弩臂侧边还有个锁,只要拨上锁就扣不动悬刀,从而防止误发走火,十分安全又实用。而在两尺四长的弓弦中部,则是紧夹在一块前面方形与弩臂同宽,后部成弧形并伸出弩臂两旁各一寸作拉手的弦托上。弦托前方也钉了一块极富弹性的压箭薄钢片,可以牢牢地压住装入槽中的箭杆。 挂上弦拉开弓后,只要扣动板机钩子就能射出弓弩臂槽中的一到三支钢镞弩箭,上好精钢制成的机件配合得紧密平整,却又十分灵活,并打磨得光滑油亮,没有半点碦手。这钢弩的弓弦,则是用多股牛筋与丝线绞合而成,长二尺八,径粗近三分,两端绑扎在两个钢环处。上弦时,只要将钢环稍用些力套到弓板两端的圆管上,就完成了上弦动作,十分方便。 朱慈煊观赏完毕,又将整个钢弩挂上弦,发现弓宽二尺九,弩臂长二尺,而钢弩全重只有十五斤,实在是轻便又实用。 朱慈煊更注意到,这整个钢弩,尤其是弩弦,特别用油脂反复浸润过,摸上去十分滑腻。 这样做的目的,则是确保钢弩能有效防水,从而在大雨中可以顺利使用。朱慈煊接下来,开始试射一番。他用脚踩着钢蹬,拉开弩弦,然的装上钢镞箭,平托弩臂,将望山与准星对齐一线,瞄准目标,一扣悬刀,嗖的一声轻响,钢镞箭有如一道流光激射而出,夺的一声闷响,牢牢射中的一百来步外的靶跺边缘。 虽然在他看来,这弩箭的射击精度远不能与火铳之类武器相比,但能达到这个效果,朱慈煊已是十分满意。 “殿下,您可曾想好,要给此弩取个甚名么?”王从敬笑着凑合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残兵至孤城 听得此问,朱慈煊不觉沉吟。 不过,很快他就一脸微笑地抬起头来,朗声答道:“此弩甚是强劲,射程亦远,倏忽而出,便可制敌,为激励我军士气,不如就叫它常胜弩吧。” “好一个常胜弩,殿下取此名,倒甚是不错呢。”王从敬立即回道:“那接下来,可是要让工匠开始立即生产么?” 朱慈煊点了点头:“对,就以这柄常胜弩为样机,你领着这一众工匠,立刻开足马力加班加点地生产制作。同时,为了加快生产进度,所有配料与物资,皆优先供应生产常胜弩。若人力不足的话,可紧急从军兵与家属中扩招一批临时小工,一定要保证生产十二个时辰不停运作,尽可能制造出更多的常胜弩来,尽快装备给现有的军兵。” “在下谨遵谕令。” 接下来,王从敬领着一众工匠,又延揽了近百名小工,开始加班加点赶进度生产。而在他们全力生产之时,朱慈煊也绝对没有放松对质量的管控。 他又专门安排了一批质检人员,配合王从敬工作,对整个常胜弩的生产,进行从源头到结尾的全面管控。对每个生产工序进行严格把关,每个产出的常胜弩部件上,都有工匠勒名为记,以确保万一发生质量问题,可以准确地追溯源头,以追究生产者的责任。 朱慈煊希望,用严格检测的方式,让生产出来的常胜弩,个个质量过硬,从而在将来能让弩兵们得以放心使用。 就在朱慈煊这边,龙州城建设如火如荼,常胜弩制造加班加点之时,一支千里远来的疲惫队伍,终于快到了景线城处。 这支队伍,便是临国公李来亨的手下兵马。 “临国公,前面就是景线城了。” 一名在前头引路的哨骑,颤颤地伸出手指,指向地平线上那座矮小破败的城池。 须发蓬乱,盔甲散开的临国公李来亨,顺着此人手臂,伸着脖子向前张望了一阵,脸上顿是泛起莫名的喜悦。 他扭过头来,冲着身后六百余名衣甲不整多有伤痕士气低落的部众,大声喊道:“儿郎们!休辞劳苦,各位再努力加把劲,快快赶去景线城中!太子监国与晋王殿下,都在城中等着咱们呢!” 身后传来了一阵有气无力的低低欢呼声,算是对李来亨这位主帅最低限度的尊重。 李来亨面目凝重,忍不住低低一声叹息。 自当日他领着部下这三千多人的兵马,离开了夔东地界,一路辗转南行,进入云南地界。 自入云南以来,虽然为了避免与清军作战,全军多走山林小道,但这一路走来,与清虏的战斗,大大小小足有数十场之多。让李来亨这支“千里跃进大别山”的数千队伍,损耗相当严重。 最终,在与清虏于孟掯城郊外一场大战之后,李来亨带着最后的六百余人逃入深林之中,幸得遇到了藏在这里的景线城哨骑,才得以收拢余部,并继续向景线城行进。 此时的李来亨,见到原本有三千多人的兵马,现在仅剩六百余人,而随军前来的家属,几乎已是伤亡殆尽,他的心下,顿是莫名悲凉。 唉,真没想到,这一路远来云南投奔太子殿下,伤损竟是如此严重,可谓大伤元气,几乎到了全军覆没的地步了。 但是,李来亨对于来云南,却一点都不后悔。 因为他知道,若他不听从太子的建议,勉强继续在夔东之地苟延残喘,那等到清军将绞索慢慢拉紧,将他们四面围住,让自己与手下兵马再没有办法得以脱逃的话,等待自己的,必将是全军覆没无一幸存的悲惨结局。 所以,现在虽然损失巨大,折损了大半兵力以及全部的家属人员,但对于自己及手下这只兵马来说,却是难得的保存了最后的火种,保存将来重新复兴的希望。 从这一点来说,李来亨作为到目前为止,唯一逃离夔东这个必死之地的将领,无疑是十分庆幸的。 直到快到景线城时,方有总兵马思良领着数十名骑兵,懒懒散散前来迎接。 马思良高踞马上,以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这支鸠形鹄面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队伍,嘴角顿是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策马上前,随意地向李来亨报过名号后,便冷淡地回了一句:“好了,各位既已到我景线城处,就请先到城中歇息吧。至于临国公嘛,你且随我到城中入见晋王殿下。” 李来亨赶紧道:“本公此来,晋王自是要见的,但我等想要先去见一下太子殿下,还请马总兵代为引见。” 他这一说,马思良脸上,却又泛了嘲讽的笑容。 “临国公,你这个要求,怕是无法满足了。” 李来亨一怔:“马总兵,这话怎么说?” 马思良冷冷一笑:“因为,太子殿下已引了本部兵马,径直南去八百大甸,却是不在我景线城中。临国公要去见他,岂非说笑么?” 接着,他把太子朱慈煊等人,因刺客行刺之事,决意南行八百大甸扎根立足一事,向李来亨等人简述了一番。 李来亨听完他的话语,顿是眉头紧皱。 没想到,自己千里赶至滇南,本想着可以好好见一下这位太子殿下,却没想到,他们竟在这里,闹了这样一出矛盾。 他凭直觉能猜到,太子与晋王之所以分开,很可能并不是因为刺客行刺那般简单,但其中缘由与对错,李来亨这样一个千里迢迢赶到此处的外来客,自是无从分辨。 此刻他的心下,有说不出的失落。 他突然在想,若是太子不在这景线城中,不若自己也不在这里呆了,而了绕过景线城,径去八百大甸,去跟太子殿下汇合。 不过,这个想法才从他脑中迸出,便立即被他给否定了。 因为,他们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这刚刚又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的六百残兵,皆是疲累之极,若再无休养的机会,只怕会有立即溃散之忧,根本就没有办法继续走下去。 李来亨强忍心下不快,对马思良沉声道:“既如此,就请马总兵带我等去见晋王吧。” 第一百三十章 弩兵训练 李来亨及其部众,跟着马思良来到了景线城中,见到了犹在病中的晋王李定国。 他看到,晋王李定国,这位大明王朝最后的支柱,竟然没有如黎维卿的讲述那般,处于气息奄奄的状态,整个人的气色,反倒是好了许多。 李来亨不知道的是,自从太子朱慈煊率部与到景线与其汇合后,原本心念俱灰的李定国,心头又重起燃起了难得的希望。 所以,尽量管朱慈煊已率部离开景线,前往八百大甸安营驻扎,但心下有了盼头的李定国,经过一段时间的汤药调理,还是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这位在正史上忧愤而死的大明重臣,终于改变了自己原有的命运。 不过,在拜见李定国时,李来亨也与当日的太子一样,敏锐地感受到李嗣兴马思良胡顺等人,对于自己这个外来户的莫名敌意。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太子朱慈煊为何不好好地呆在景线城中,而非要统领其部,赶赴荒无人烟的八百大甸来安身了。 李来亨眉头一皱,便向李定国说道:“晋王殿下,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晋王准允。” 李定国一怔:“临国公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晋王,在下希望,我部人马在景线城中休息数日后,亦要继续南下,前去追随太子殿下。” 李来亨话语很轻,却让李定国一时无言。 整个房间里,更是一片莫名的沉寂。 一片沉默中,李定国轻咳数声,苦笑道:“罢罢罢,临国公愿意南去追随太子,亦是好事。你部且在景线城中好好休息几天,到时候,本王给你们备足粮秣,让你们顺利前去八百大甸。” 李来亨站起身来,拱手致谢:“多谢晋王殿下!” 三天后,休整完毕的李来亨,领着自己的一众手下,带上李定国给的粮秣,前往八百大甸而去。 此时,王从敬等人,已然打造好了一批新的常胜弩,开始在龙州城工地附近训练首批新兵。 陈二狗就是有幸被挑选出来,作为最先训练的一名弩兵。 至于训练的教官,则由已然熟悉了常胜弩的蜀王刘震,来亲自担任。 “陈二狗!” “到!” “出列,准备射击!” “是!” 身着一层薄薄竹甲,戴着灰色铁盔的陈二狗,听到刘震喝唤自已的名字,连忙快速答应,便快步走出阵列,来到那划了灰线的射击位置。 接过前一名射完的弩兵手中的常胜弩后,他开始按规定从头到尾操作一遍。 首先,他放下常胜弩,却把那弩箭袋,从地上拾起,仔细地在腰间绑好,捆紧,确保它不会掉落后,便打开袋口,从中抽出一支熟铁弩箭出来。 说起来,上次给朱慈煊试验样机所用的,是精钢制成的钢镞箭,但朱慈煊后来考虑到这些弩箭乃是消耗品,用精钢制弩箭,着实太过奢侈浪费了。遂规定,这常胜弩所用之弩箭,全部改用中等品质的熟铁制成。这样一来,弩箭的生产成本大幅降低,而硬度与透甲能力,却与精钢箭矢相差无几。 这时,陈二狗仔细看了看这弩箭的模样。只见这弩箭长约半臂,有小指粗细,全是熟铁制成,整体乌黑发亮。呈三棱形的箭头处,开有深深的血槽,而在箭头的位置,颜色明显不同,竟泛起一丝草绿色。 陈二狗知道,箭头颜色之所以与箭身不同,这是因为箭头涂了剧毒的缘故。据说,这是那土司头目那仑,特意向太子朱慈煊提出的主意。他说在在弩箭箭头处,淬涂上剧毒,可以确保中了弩箭的敌人必死无疑,再无生还的机会。 那仑这个建议,立刻被朱慈煊采纳。 于是,这些从工坊制好的弩箭,在出坊之前,还在专门的毒药制所中,用剧毒淬过,以大幅增加弩箭的攻击威力。 令陈二狗没想到的是,一旁的刘震然见他未先拉弦,反而首先抽出弩箭来,顿时勃然大怒,他快步冲过来,狠狠一掌,扇在陈二狗的脸上。 “混蛋!你不先拉开弩弓,却先抽出箭来,等下你怎么装填,难道还要先把弩箭扔在地上么?!”刘震一脸狰狞,冲着陈二狗的耳朵大声吼道。 陈二狗垂头无言,表情十分难堪。 “再来!你这混蛋再记错顺序的话,老子打你二十军棍!“刘震大喝着重新下令。 陈二狗捂着被扇了五个鲜血指印的脸,讪讪地站起,在全体弩兵的窃笑声中,重新开始完成射击动作。 他首先拿起常胜弩,仔细检查过各个部件后,便用脚本踩着脚蹬,用力将弩弦拔到悬刀的扣位处绷紧,先一手托着常胜弩,一手从已打开的弩箭袋中抽出一根弩箭,仔细地装在了弩臂的中槽位,用手压紧,至此整个装填动作完成。随后,陈二狗一手托着常胜弩,一手前顶弩弓的前突部,以确保这常胜弩在射击时,不会晃动。然后,他低下头,微眯着眼,将望山与前面的精钢准星瞄成一条直线,对准了六十步外的人形靶垛。 “预备,放!“ “嗖!“ 随着刘震的一声怒喝,陈二狗扣动悬刀,那弩箭发出一声轻快的啸叫,直直地往六十步外人形靶垛激射而去。 夺的一声闷响,激射而出的弩箭,正好射了人形靶垛的手臂。 刘震皱了皱眉,勉强点了点头道:“这次射击还算马马虎虎。陈二狗你一定要牢记射击的顺序,错乱不得。真到了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你若稍一出错,被敌人抓住了机会,那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明白了吗?” 陈二狗点点头,大声应道:“禀报蜀王,在下明白了!” “好,你再来重新射击两次,不可再出错了。” “在下明白!” 炽热的烈阳下,全体军兵挥汗如雨,反复而专注地训练,每天的时间,就这样迅速而匆忙地过去了。 在密集的高强度训练下,弩兵陈二狗的射击水平迅速提高。他常常将那把有如亲密爱人一般的常胜弩,反复地摩挲着,心下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于建功立业的无限渴望。 第一百三十一章 暴雨之袭 李来亨率部到来,令朱慈煊十分欢喜。 他亲自带着一众手下,来到龙州城北边两里开外,迎接李来亨部众的到来。 一时间,君臣见面,彼此满是感慨。 李来亨为自己一路南行,终于见到了这位太子殿下,心下激动莫名。而太子朱慈煊,则是为自己最终挽救了李来亨这位明末英雄,心下十分欣悦。 他确信,在自己的领导下,李来亨除了不会象真实历史上那样最终为大明殉国外,还一定会在自己手下创造出更辉煌的业绩。 朱慈煊随即下令,在正在建设的龙州城外,为李来亨部摆宴设席,接风洗尘。 是宴,觥筹交错,君臣尽欢。 随后,朱慈煊给李来亨况安排了驻扎地点,让他们全军六百余人,得以在此安顿立足。 李来亨部到达八百大甸后,又过了三天后,一支长长的商队从暹罗而来,前往龙州城地界。 当然,这支商队,同样有一小股的明军队伍来护卫。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支护送的明军队伍,其一百名人员,皆是刚刚训练好的常胜弩兵,而他们的头领,自是那充当训练官的蜀王刘震。 此时,这支一路北来的商队,已近了八百大甸地界,正穿行在一片密密的雨林之中。 作为指挥官的刘震,脸色却是莫名忧郁。 他抬起头,望着雨林上空开始越来越浓密的阴云,心下暗忖道,看这天气,也许自己还未能走出密林,就要一场大暴雨要下了。 而等到这暴雨一下,那些潜藏在密林深处的当地土匪,极可能就要开始趁机进攻了。 那么,若是有土匪发动突袭,自己与这一众新训练的弩兵,真的能挡住敌军的进攻吗? 由于没有相关的实战经验,刘震心下并没有底。 他正思虑音,天气已是愈发阴沉,空中雷声隆隆,电光隐隐,看起来,一场暴雨近在眼前了。 “蜀王殿下,您快看,这里还许多人骨头呢!“忽然,有眼尖的士兵指着路旁的一处,对刘震大声说道。 刘震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立刻看到,在乱石与杂草中,还隐约可见一些残碎的人骨,也不知道是商队人员的,还是那些战死的土匪留下的。 又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传来,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刘震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商队与全体弩兵一齐速行,立即穿越密林的命令。 他知道,暴雨就在眼前,如果自已不能及时在暴雨来临前冲出这片缥无人烟的热带雨林,甚至还在这里等待雨停的话,那在大雨之后,哪怕没有土匪来相机进攻,这山谷间的道路,将会变得极其难行,甚至会将自已这数千军兵,全部困在山谷中动弹不得。 刘震一声令下,全军将士开始迅速地分成两队,各自排成一字纵列,将商队保护在中间,一齐向密林外的科克河进发。 但他们想要尽快离开,却是谈何容易。因为密林中的路状,比外面的道路还要差劲得多。穿过此处密林的道路,仅有一条贯穿其中的蜿蜒小道,道路上杂草乱石极多,全军军兵与随行商队,皆只能在这样差劲的道路上艰难穿行。 且这密林的空气中,充满了一股热带雨林特有的腐败腥潮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更让人情绪十分压抑。一行人走不多时,速度便又慢了下来。 “加快速度!不要停歇,争取在暴雨来临前,尽快通过此处林地。“刘震心下忧急,复向全体人员大声喝令。 他手下的一众弩兵,顿时齐齐发出一声喝喊,势如奔雷一般,愈发加快了前行的脚步,簇拥着这支商队继续奋力前进。 只不过,这片密林,长达数里有余,哪里能这么容易就得以穿过。 就在全军在密林中艰难行进,到了离密林出口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时,意外发生了。 最前面开路的数名哨骑,忽然听到嗬啦一声闷响,地上的杂石乱草忽地陷了下去,竟然凭空露出了一个长达十来步的陷阱! 而这陷阱中,早已插满了涂了剧毒的竹签,两名哨骑收脚不住,竟是连人带马,一齐惨叫着掉了下去。 随后,这些防护薄弱的轻装骑兵,无论人或马,皆是迅速被陷阱中尖锐坚硬的竹签扎了个通透,立刻抽搐着全身发黑死亡。 得到报告的刘震,顿是怒气填胸,忍不住破口大骂:“操他娘,这帮土匪狗杂种,还真他娘的越来越长进了,竟懂得挖陷阱来陷害我等了!“ 而就在他大骂之时,这时天空中一声霹雳,一道惨白的电光闪过,有如铜钱般大小的雨点疯狂砸落,滂沱大雨瓢泊而下。那原本就杂草从生,极难行走的原始密林,在这如注如狂的大雨中,顿时成了一片再难穿越的泥泞沼泽。 原本就在艰难穿行的明军,顿时陷入了进退不得的巨大困境。 见到自已的军队,在这瞬间陷入了极大的困境,刘震的脸色,愤怒得几近扭曲。 他知道,现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极可能就是土匪们要来偷袭进攻的时机了。 “全体都有,就此摆开阵型,将商队护在中间,严防敌军进攻!“刘震抹着满脸的雨水,厉声大吼着下达了命令。 他命令方下,明军立刻开始原地布阵,在这狭窄泥泞的山道上,组成了一个大致圆形的战阵。这个紧急布防的战阵,弩兵们围成一圈,将一众商队护在中间,每名弩兵都在紧急地装填弩箭,迅速作好了击发的准备。 而刘震和他的十来名精锐护卫,则是居中指挥,这十来名精锐卫兵,将他紧紧地拱卫在中间以防不测。 见自己的手下,反应这般迅速,刘震稍觉欣慰。 毕竟,往日的严酷训练,终于在这里发挥了良好的效果,整个阵列从开始布置到最终完成,不过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而就在这时,山道中的明军听到,在小道两边的雨林中,传来了野兽般凄厉的连绵尖叫,这尖叫声在哗哗的大雨声时隐时现,令人闻之惊心。随后,从左右两边的雨林深处,仿佛变戏法一样,钻出了密密麻麻极多的手持梭镖与长矛的当地土匪。他们个子矮小,全身黎黑,根本就分不清是男是女,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用各种颜色涂着奇形怪状的图案,他们的脑袋上都戴着野兽或人的面骨,在铺天盖地的暴雨中,一齐呐喊向明军战阵攻杀过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屠戮与围困 望着这些有如荒野猛兽一般冲来的土匪,刘震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笑容。 “全军注意!等他们冲到离我军阵地八十步时,立刻打放弩箭!“漫天大雨中,刘震高声下令。 “得令!“底下的弩兵齐声大喝。 说起来,弩箭的准确射程,应在六十步以内,但刘震看到,现在这密林之中,土匪们冒着大雨密密麻麻地四下冲来,可射击的面积极大,那么自已的手下弩兵,在土匪们跑到八十步时,那齐射发出的密集弩箭之雨,也足以造成同样厉害的杀伤效果。 土匪们愚蠢的密集进攻,让弩兵们在不经意间获得了一个极大的优势,就是可以在并不需要准确射击的情况下,便达到良好的杀敌效果。 在全体土匪一齐走近到了一百以步时,刘震沉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了,预备!” 一架架常胜弩,被明军弩手稳稳地端在手中,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弩手们纷纷瞄准了各自的对象。敌军终于到了八十步的攻击范围。 “放!” “嗖嗖嗖嗖!……” 在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在漫天雨幕下,那淬了剧毒的弩箭,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一百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一步步向明军冲来的一众土匪,激射而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在大雨中,这些呐喊冲来的土匪,根来不及作出有效的应对,几乎在瞬间,就被明军射死了四五十人。 而之所以有这么大的伤亡,那是因为,明军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不要停,继续射!” 见到这些冲过来的土匪,被自已一轮齐射,就杀死极多,刘震表情极其喜悦,他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复冲着全体弩兵大声下令。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已然混乱的土匪们激射而去。 “噗噗噗……” 又是惨叫声连绵而起,这些乱成一团的土匪军,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因为距离更近且愈限混乱,又至少射死了六十多人。 要知道,在这茫茫大雨中,因为隔着重重雨幕,想要躲开明军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极其困难,甚至根本不可能不能办到。 在这样近乎绝对的残酷死亡面前,土匪的战斗意志瞬间崩溃。 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喊,剩余的土匪狼奔豕突,纷纷飞快地转身逃走,消失在雨幕中。 见到敌军竟然被自已两轮射溃,全体明军齐声欢笑,声若奔雷。 “传本之令,将那些射死的土匪,丢入前面的陷阱,用他们的尸体,填满整个坑洞。然后全军继续前进,抓紧时间走出密林。“刘震一脸喜悦,大声下令。 “得令!“ 一具又一具乌黑丑恶的土匪的尸体,被明军捡拾过来,然来扑哧扑哧地扔入陷阱之中,将陷阱中那灌入的泥水,都溅得老高。 两刻钟后,整个陷阱填埋完毕,踩着这些土匪前进的感觉,让每个明军弩兵心下,由衷地感觉快意。 越过这个由死尸填满的陷阱后,明军保护着随行的商队,复在齐膝深的泥水中挣扎行进了许久,才总算到了密林出口之处。而在这时,这场铺天盖地的暴雨,也终于停止了。天空重现湛蓝的色彩,一弯绚丽的彩虹,出现在雨林远处上空,看上去十分美丽动人。 “各位兄弟,打起精神来,我们抓紧时间赶到龙州城,到时本王再给各位论功行赏!“ 见到全军将士已然疲惫,刘震厉声大喊,让原本已是疲惫不堪的全体军兵,斗志与勇气又恢复了不少。于是,全军与商队踩着遍地的泥泞,继续一路北去。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后,在快到出口的位置处,小道两边摭天蔽日的雨林中,却又再度响起了野兽般凄厉的连绵尖叫,以及许多根兽骨笛发出的呜呜声。 刘震与一众手下,立即惊愕地看到,有极多的土匪军兵,如鬼似魅般地从林中涌现,又嚎叫着四下包围而来。 这一刻,刘震的脸孔难看到了极点。 操,这些狗入的马京达努土匪,竟然又来了! 这般家伙,刚刚死了那么多人,却仅仅只过了一个多时辰,竟又重新纠集了部众前来复仇,也确是够狠呢。 “全军听令,迅速组成圆形战阵,保护商队,列阵御敌!“一脸脏泥又气喘吁吁的刘震,见得土匪又重新包围而来,立刻又大声下令。 在靠近密林出口且略为平旷的地方,明军又在极短的时间内,组成了一个近乎圆形的龟形阵。 明军组阵,因此制宜,反应十分迅速。在马京达努人冲到一百步左右时,这个龟形阵已然组建完毕。密密围圈的常胜弩,根根暗藏在弩槽的熟铁毒弩箭,有如一条条潜伏着的毒蛇,随时准备向敢于对冲而来的土匪,吐出准确而致命的毒液。 不过,令刘震没想到的是,在离明军八十步外,全体的马京达努土匪,仿佛得到了统一的命令,同样围成一个松散的圆形,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就这样与明军互相对峙着。 望着那些马京达努土匪,就这样沉默地站在离自已阵地八十步外,不前进也不后退,刘震不觉愣住。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该死的土匪丑类,莫非竟是是想把自已困死在这里不成? 刘震眉头大皱,但他心下越是细想,就越感觉这些土匪用心险恶。 如在这雨林边缘,这些土匪能成功地把自已困在这里,一直等到天黑的话,那么,到了夜晚之时,因为雨林深处几乎难有月光,这些土匪便正好趁乱围攻,从而杀自已一个措手不及。 而自已的军队,除了近身的十来名护卫外,全是远程进攻的弩兵,若是要在黑暗中与这些习惯了夜间作战的土匪被迫混战的话,纯粹是以已之短攻敌所长,绝对要吃大亏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成功回返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望向自己时,刘震狠狠咬了咬牙。 与此同时,一抹狠色,从刘震的脸上霎然划过。 哼!你们这些该死丑类,打得到是好算盘! 你们想着,就这样将我等团团围绕困于此,还想着要把我军拖到入夜时分,再来聚歼吃掉,还真他娘的用心险恶! 只不过,本王可没兴趣与你们在这里这样玩到天黑,更没兴趣就这样落入你等这个浅陋无聊的陷阱之中! 现在,本王就要你们再尝尝我军的另一套新式阵法,究竟是何等滋味! “传我军令,着全体弩兵,集体攻射正前方敌兵。击退敌兵露出缺口后,全军再行前进。” “得令!” 刘震这声令下,明军中的一众弩兵,开始纷纷密集前挤,形成一个向前的突击点。若再细心点观察的话,就可以看到,整个明军龟形阵,阵形已开始明显变化,呈现出前密后疏的布阵样式。 而纷挤在前面的弩兵,差不隔了两排的样子,最面的一排,纷纷半蹲着,将常胜弩平搁在手,后面的一排,则是站立着,手中平托着常胜弩,弩箭正好高过前面的弩兵一头。 这种两段式射击,便是刘震用来突围的最佳手段! “预备!” “放!” “嗖嗖嗖嗖……” 龟形阵前部那些密集的弩兵,纷纷开始打放弩箭,近百支密集的弩箭,向着道路前端的敌军激射而去。 蹲在队伍最前面的弩兵陈二狗,平端机弩,觑得亲切,朝前面一个鼻梁插着兽骨,耳戴硕大铜环,看似头领的人物,疾速打放出去。 夺的一声,弩箭有如一点流星,呼啸而去。 说来也巧,这只弩箭,正好射在此人眉头,深深插入此人的眉骨之中。 这名土匪酋领,登时惨叫一声,向后仰跌而去。随后象只被针扎中的青蛙一样,在地上随意蹬踏了两下,便再无动静,死得透透的了。 “蜀王殿下!俺射中了一个头目哩!”陈二狗欢喜大叫。 “射得好!老子当日好生训练你,也算是有成果了!继续努力!”刘震亦是一脸喜色。 “得令!” 与此同时,在这名酋领倒下之时,其他弩兵射发的大批毒弩箭,亦是有如流星赶月一般,呼啸而至。 立即就可远远地听到,噗噗的弩箭射入人体的声音,连绵的惨叫声中,前面那些原本就稀疏的拦路土匪,迅速地被明军射倒,露出了一个大缺口。 看到这个出现在自已前面,长达二十余步的死亡缺口,刘震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哼,你们这些土匪丑类,妄图螳臂挡车,现在尝到我军的厉害了吧。 你们以为,在我军射程外,又摆成稀疏阵形,就能让我军无可奈何么?告诉你们,我明军将士对付你们这些丑类,有的是办法! 见得缺口被打开,明军阵中,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随后,全军保持着阵形,继续缓缓前进。 接下来的战斗,基本上变成了相同模式。 那就是,明军前进一阵子后,又被这些土匪拦住,然后明军便集中火力,将最前面的一批土匪射杀,打开缺口,再继续前行。在这样反复了四五次后,明军总共又攻杀了近五十名拦在前方不知死活的土匪军兵。 这几场战斗下来,明军已是士气高壮,而不断受损,却又始终无法对明军形成有效攻击的土匪,则是士气低下,越来越是穷于应付的模样。 终于,在明军攻到密林出口处,并已第六次击开前面拦路的土匪时,剩余的土匪军兵已然心惊胆裂,再无心力继续作战下去。 他们吹响吹响了撤退的骨笛,然后纷纷远撤而去。看到这些土匪撤围而去,包括主帅刘震在内的全体明军,以及被他们保护的商队,皆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场连续性的激战,这些土匪丑类虽然没能力对自已造成损失,却总象一只癞蛤蟆一样,喀应恶心人,现在被迫逃跑了,倒是令人心里舒爽了许多。 刘震悠然长吐一口气,脸上满是轻松之色。 “全军听令,加速行进,尽快赶到龙州城!”刘震又大声下令。 “得令!” 此番作战的结果,随着刘震全体部众的返回,其杰出的战果,很快就遍传了整个龙州城。 而得到消息的太子朱慈煊,心下最是欢喜。 说起来,刘震这番战斗,还是多少带有试验性质的,到底这样训练培养的弩兵,会打出个什么效果来,朱慈煊心下并没有底。 现在,对战那些盘踞于密林险道中的土匪部众,刘震及其手下弩兵,以数人受伤几乎没人死亡,却消灭了近百名穷凶极恶的当地土匪的绝佳战绩,实在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料。 这样的杰出的战果,足以证明,在火铳尚且无法研制的前提下,自己想要大规模组建弩兵部队的想法,应该是十分正确的。 朱慈煊打算,等到龙州城建成之后,就要开始正式筹建这支自己心心念之的弩兵部队了。 而有了这样一支精锐的弩兵在手,又修建了这座一样坚固的龙州内城,不说反攻清虏,自己要在这八大甸安稳立足,却是断不成问题了。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又是十天过去。 这一天,朱慈煊又得到了一个令人既惊讶又欢喜的消息。 那就是,从台湾来的朱以海郑泰张煌言邓凯师徒等人,在经近了长途跋涉之外,终于来到了龙州城外。 自从邓凯师徒去了福建之后,朱慈煊再没有任何与他们有关的消息。 虽然他在表面上从不提起这师徒两人,但在心下,他却一直在为他们暗自担忧。 邓凯二人,扮成行脚僧人,千里远去福建,这一路上的凶险,却是实难预料。而就算他们顺利到了台湾,他们与郑成功的会面情况如何,亦是难得得很呢。 而到了今天,这股一直纠结在内心的担忧,随着他们的回来,终于可以彻底放下了。 朱慈煊惊喜之余,立即亲率一众官员,去龙州城南边,亲自迎接这群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的部众。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河边接见 科克河北岸的一块坡地上,被一众护卫骈拥的朱慈煊站于高处,接受远道而来一众手下的祝拜。 朱慈煊一脸微笑,平静地看一众人员从远处快步过来,他心下的欢喜之情,却又是多了几分。 他本以为,邓凯师徒此去,顶多只能说动一个张煌言及其手下部众,对于鲁王朱以海以及郑成功的堂兄郑泰等人,朱慈煊心下其实并不认为邓凯师徒能说动他们。 真没想到,邓凯此去,这劝说任务竟是完成得这般出色,倒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构想。 有这么多能臣贤士齐至龙州,愿意来辅佐自己,对于一心想要干出一番宏业的自己来说,实在是一件难得的好事啊。 不过,因为此地不够宽敞,所以前来的人员,分了好几批过来,便于朱慈煊接见。 最先过来的是鲁王朱以海,以及其两名部下,时为兵部右侍郎的王忠孝、右副都御史沈佺期二人。 “臣朱以海,领兵部右侍郎的王忠孝、右副都御史沈佺期,拜见殿下。” 在离朱慈煊约数步开来,朱以海俯地跪拜,后面的王忠孝与沈佺期二人,亦是齐齐俯地而跪。 见到朱以海向自己跪拜,朱慈煊心下,一时间莫名感慨。 他知道,在真实历史上,那位忧勤国事的鲁王朱以海,因为再看不到任何明朝复兴的希望,早已忧愤而亡,如何还会象现在这样,向自己跪拜行礼呢? 可以说,鲁王朱以海能活到现在,倒是全因为自己这个穿越者的缘故。正是自己给他带来了大明重振的希望,才让这位在真实历史上忧愤而死的大明亲王,得以病体渐愈,重新获得了另外的寿命。 “三位快快请起。”朱慈煊一脸微笑,热情地伸手虚扶:“鲁王与二位远来龙州之地,实是令孤平添助力矣!。” 鲁王朱以海拱手道:“在下得知太子消息,知道殿下尚在云南,在下心中,有如拔去见日一般,病情亦是日日好转呢。接下来,在下便与王侍郎与沈御史二人,一道搭乘郑户官的船只,赶到暹罗南部海岸的郑家驻船点,从那里上岸后,再一路北上,来到太子殿下所建的龙州城。虽然一路辗转,倒也还算顺利。现在到龙州城中,见到这生气勃勃的建设之景,心阔大对太子殿下倒是愈发佩赞之至了。” 朱慈煊点了点头:“想现在宗室之中,孤仅有鲁王一人可为相依,亦是令人可叹。现在鲁王与二位能来孤这里,孤心下不胜欣然。接下的日子,必将对各位好生重用。” 接下来,他又对朱以海等人好言安慰了一番,便让他们先退到一边休息,转而接见另外一批来人。 这批来人,便是原兵部尚书张煌言、其外甥朱湘玉,部将罗子木,亲随杨冠玉四人。 “在下原兵部尚书张煌言,携外甥朱湘玉,部将罗子木,亲随杨冠玉,拜见太子监国。” 见到张煌言与另外三人一边伏跪在自己面前,朱慈煊立即上前,同样将他们虚扶掺起。 “各位免礼,快快起身说话。” 饱受旅途辛劳的张煌言,一脸憔悴之色,他颤颤地站起身来,便见到朱慈煊正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 太子的笑容,满是喜悦与真诚,让张煌言心头一暖,忍不住眼角发湿。 “殿下……” 说起来,朱慈煊见到这位堪称明末除了李定国外,最后的一位忠臣张煌言,心里的喜悦,却是比刚才见到鲁王朱以海,还要欢喜得多。 原因很简单,因为两相对比,鲁王朱以海除了他的宗室身份外,其实能力只不过是中人之资,根本不能与张煌言这样一位既忠诚可靠又多有智谋的能人相比。 可叹这样一位难得的杰出人才,在正史上却是一直饱受排挤与冷落,最终落得这般悲惨结局,可谓出师未捷先身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又如何不令人为之感叹! 朱慈煊下定决心,张煌言的人生悲剧,决不会在自己手上重演。 他要让这位在正史上,慷慨就义的明末忠臣,在自己手下效力后,能彻底发挥才干,创造出一份非凡的绩业出来! 心下感慨不已的朱慈煊,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尚书,你之欲言,孤心下明白,不必多说了。尔等远来我处,一路自是辛苦,且先去一旁休息。将来各位的工作安排,孤心下已有考虑,必当皆重用之!” 张煌言眼中噙泪,重重地点了点头,便与他的一众部下先行退下。 接下来的朱慈煊,开始接见郑泰一行人。 “微臣郑泰,携吾弟鸣骏,吾子缵绪,拜见太子殿下。” 见到这郑氏三人,皆跪在自己面前,朱慈煊脸上虽是满满的笑容,心头却是感慨万千。 因为邓凯的提前禀报,他已然知道,郑泰等人来投靠自己的真实原因,并已了解现在台湾之地正在发生的一众乱象。 当时,他听完邓凯的奏报,了解了郑成功现在的状况后,不由是皱紧眉头,心头复杂莫名。 没想到,这位延平郡王,竟然如此命运多舛,在病情已然渐渐好转之际,又会被自己的亲弟弟郑袭加害,最终落得一个成为植物人的下场,真是何其可悲可叹! 而这台湾之地,竟然还要如真实历史上那样,由郑袭与郑经二人,继续纷争下去,最终白白便宜了清虏,又如何不令人痛心。 只不过,自己鞭长莫及,又没有实力,想要介入郑经与郑袭之间的纷争,根本就不可能。 想到这里,又看到正伏跪在自己面前的郑泰等人,朱慈煊忍不住一声长叹。 不管怎么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现在有郑泰等人,统领了数百条船只以及近三千名私兵来投奔自己,无疑会大大增加自己的实力,甚至让自己一举实现了拥有水师的遥远梦想。 虽然台湾依旧混乱不堪,难以管控,但有了这样的结果,亦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 朱慈煊不及多想,同样快步上前,将郑泰等人,俱以虚扶之势,将他们搀扶起来。 不料,这个时候,郑泰忽然眼珠泛红,轻泣起来,执意不肯起身。 “监国殿下,郑袭那厮残害延平郡王,还望殿下发派兵马,为其报仇啊!”郑泰咬着牙,向朱慈煊哀声请求。 第一百三十五章 郑泰的小心思 郑泰这句叫喊,令原本热闹非凡一片欢声笑语的接见现场,瞬间冰封。 几乎在郑泰话音刚落之时,众人的目光,俱是投向那位太子朱慈煊。 所有的人表情,都在期待着朱慈煊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只不过,他们看到,这位太子朱慈煊的面容,却是十分平静。 他在想,为什么郑泰突然在这个时候,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他真的是在为延平郡王郑成功请不平吗?真的是出于义愤之情,来哀求自己这位太子监国出兵台湾吗? 只怕未必。 要知道,在正史上,郑成功死后,郑泰就在郑袭与郑经二人之间,来回摇摆,待价而沽。随后利欲薰心的他,被郑经这个坏蛋诱骗,说愿意许他金厦管制一职,令他来厦门赴任。而被升官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郑泰,竟真的急不可待前去上任。结果郑泰一到厦门,便被郑经软禁,连出门都再无自由,且每天还被郑经派人上门辱骂,实是羞辱至极。 最终,郑泰这位郑成功的堂兄,实在受不了这般羞辱与禁锢,选择了悬梁自尽,以为解脱。 当然,郑经此举,亦是极为不智。因为他逼死郑泰的消息传到澎湖,当时驻扎在这里的郑泰弟弟郑鸣骏,以及郑泰儿子郑缵绪立即开始合谋叛变。最终在消息泄漏后,两人急急带着五百余艘自家船只,以及三千余名自家军兵,一道向清虏投降。 郑氏这般内乱,实打实地演绎了一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巨大悲剧,甚至是为郑氏乃到大明最后的残余势力,埋下了最终覆亡的祸根。 朱慈煊心下喟然不已,随及思绪又回归到现实中。 他开始迅速思考这位在自己面前伏跪的郑泰,为何要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朱慈煊心下,很快就有了答案。 郑泰之所以要这样做,除了表面上冠冕堂皇地说是要为郑成功报仇外,其实有好几个原因。 第一点,此人想用这样的方式,在自己这位太子监国面前,在龙州城的全体官员面前,塑造自己是一名难得忠臣的形象,让自己迅速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更是要用一点眼泪与话语,为自己博得美誉度与忠义的名声,以利于将来的后手实施。 第二点,他是在试探自己。 这名远道而来的郑氏将领,是在试探自己的应对与话语,看看自己的回答与措施是否得体,看看自己这位大明监国是否足以担当得任,而是不象自己的便宜父亲永历帝那般徒有虚名。 若是自己回答不当,应对差劲,那可以想见,这位远道而来的郑泰,乃至于他的弟弟和儿子,皆会对自己大失所望,甚至会转而轻视自己,从而亦象对待永历帝那样,表面尊崇,内心鄙夷。 第三点,则是郑泰极可能在内心深处,藏有鹤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宵小念头。 很明显,自己若真的硬着头皮,说了要为郑成功报仇的话语,那接下来,自己的相关计划必定要大加改变,不得不朝着如何为郑成功报仇的方向去努力。这样受制于外界的改变,对于自己将来的发展,却是极其不利。 而若自己真的为了面子,头脑发热地去与远在台湾的郑袭相争的话,且不论结果是胜是败,自己大伤元气,势力严重削弱,却是一个必定的结局。 而即使自己战胜郑袭,把他赶下台去,那根基远在云南的自己,也无法在台湾立足,最终只得扶立亲随自己的郑泰,由他来掌管整个台湾势力。这般结果,可谓徒为他人火中取粟,徒为他人作嫁衣裳呢。 当然了,这样的结果,自是郑泰这厮最想看到的,毕竟,他作为那个最后收拾残局的渔人,可谓大获其利,又何乐而为为呢? 朱慈煊还想到了一个更可悲的结果。 那就是,若自己远攻郑袭,说不定郑袭会在一怒之下,率部转投清廷,亦是极有可能。最终自己大损元气,大伤势力,最科却是白白便宜了坐山观虎斗的清虏,甚至可以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一举拿下整个台湾。 这样令亲者痛仇者快的结局,自是朱慈煊绝对不愿看到的。 他目光深沉,略一沉吟,嘴角便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见得朱慈煊表面有异,郑泰一怔:“殿下,您……” 朱慈煊故作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再度虚扶了他一下,示意他起身说话。 郑泰一脸复杂之色地站起身来,目光之中,犹然满是探询之色。 朱慈煊直视着他探询的目光,沉声回道:“郑户官,现在台湾之事,信息混乱,多有不实,孤尚要多加了解。你放心吧,待孤了解清楚之后,必当对台湾之事加以决断,也必将为延郡郡王断个公道,绝不会令忠臣受难,更不会令小人嚣张!” 朱慈煊说出这番话,令郑泰一时语噎。 他本以为,这位如此年轻又没有经验的太子,极可能只是运气好才能混到今天,故而他可以用言语试探,甚至以此方式来为自己谋利,却没想到,朱慈煊的因答滴水不漏,既是支持自己彻查郑成功被害之事,又没有让郑袭等人就此成为反面定义,只是表态事情要先查清楚,才能更作决断,从而让他在道义上不会受到任何指责与不满。 这样一来,相比太子这样一名少年,说出这样毫无破绽的回话,自己方才的故作激昂的话语,反而令自己有如一名小丑一般,实是令他感觉尴尬莫名。 这样尴尬的神色,不单泛现于郑泰的脸上,一旁的弟弟郑鸣骏以及儿子郑缵绪,亦是同样的神情。 而见到局面这般尴尬,朱慈煊又是微微一笑。 “好了,各位远来龙州之地,旅途甚是辛苦劳累,现在,就由孤来尽地主之谊,请各位好好吃了一顿,以解羁旅之疲。” 朱慈煊下令,立即在龙州城外,如当日款待来投的李来亨一般,设宴款待一众来臣。 觥筹交错,是宴尽欢,这场接风洗尘的欢迎之宴,一直延续到夜深时才结束。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君臣博奕 席宴之后,已是一脸醉意的朱慈煊,却又把邓凯单独叫来客厅之中,与他对面密谈。 这般夜深之时的单独接见,既是朱慈煊为了表示对邓凯这位往返奔波的老臣一点关怀,也是希望能听听这位忠臣的一点想法。 一番寒暄之后,朱慈煊便低声道:“邓侍郎,孤有话,想问问你。” 邓凯一怔,立回道:“殿下有何话语,但问无妨。” “邓侍郎,你在禀报中对孤说,那郑泰总共统领了三千兵马来此,为何孤今天细观其部,反复确认,也不过区区有四五百人罢了。且这些兵马,多以老弱居多。故而孤想问问你,他们其余的精锐兵马,究竟是何原因,没有一齐来龙州?” 邓凯闻言,顿是陷入沉默。 不过,面对朱慈煊满是探询的目光,他略一沉吟,还是直接回道:“殿下,恕臣直言,之所其余兵马未到龙州,是因为郑氏怀有二心!” 邓凯这言,令朱慈煊心下一凛。 他怔怔看着对面已然长出了不少头发的邓凯,看着他阴郁峻冷的表情,不觉紧紧地抿住了嘴。 邓凯却迎着他的目光,继续往下说道:“郑泰等人,与我等一道来到龙州,虽然他们在表面上作出恭顺的模样,但臣窃以为,他们在内心深处,只怕未必有多愿意效忠殿下。以臣看来,他们此番来这里,一是要看看太子殿下究竟是何等人物,从而决定将来对殿下采取何等对待态度。二是他们想要激将殿下,利用殿下年少冲动的特点,来为他们火中取栗,反过来去对付他们最大的敌人郑袭,当然,也许还包括那正在金厦之地的郑经。” 朱慈煊面容平静,只是听着邓凯继续往下说。 “可叹他们这番精心算计,一心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以为延平郡王报仇为由,故作慷慨激昂之态,却是想着要好生拿捏要挟殿下本人,实是令人齿冷得很!好在殿下聪慧过人,迅速就看穿了他们的这点小小伎俩,一番回话既义正辞严,却又并不立即决定黑白是非,倒是圆满通达,毫无错漏。且殿下此番回复,倒是令郑泰在众人面前颇为丢脸呢。也许,也更能令他在心下明白,殿下决非是那种糊涂冲动,可以任他轻易拿捏之辈。” 朱慈煊微微一笑,轻声道:“难为邓侍郎你看得细切。想来郑泰此举,不过是想要以出其不意之势,以假作忠义之名,来要挟于孤罢了。孤当时洞若观火一般,岂能轻易受其挟制。” 邓凯点了点头,又说道:“殿下这么作想,确是睿智非常。其实不需要臣多言,凭殿下之天纵英明,也必可觉察到郑泰等人想要趁机挟制殿下,同时又首鼠两端的处事态度。” “哦,是么?” “殿下,那郑泰郑鸣骏郑缵绪三人,在离开台湾后,一路前往暹罗的海路上,便是时常单独聚在一起,闭门谈论到深夜。我等虽然不得参与其中,却也能大致猜到他们那点小九九。他们必是想着,此番前来龙州,要在表面上对殿下恭顺效忠,但内地里却绝不希望殿下去染指他们的内部势力。这就是为什么,郑泰等人只带了数百老弱兵丁来到龙州,却把两千五百余人的精锐,以及全部的三百余艘船只,尽皆留在暹罗海岸处的郑氏驻泊点。他们无非是想着,要在表面恭顺之时,同时又要刻意与殿下保持距离,防止手下这点兵马船只被殿下给占夺过去。” 说到这里,邓凯眨了眨眼:“郑氏这般首鼠两端的朦昧态度,殿下却当何以应对?” 朱慈煊淡淡一笑,轻声道:“邓侍郎,孤倒觉得,郑氏此举,虽然多有令人齿冷之处,倒也符合人之常情。” “哦?殿下何出此言?” 朱慈煊目光幽沉,沉声回道:“因为孤现在实力太弱,又是草创之初,未来的局面究竟如何,却是没有人敢打包票。所以孤要说,郑氏在表面恭顺之时,又刻意与孤何持距离,亦是人之常情。毕竟,孤若是将来发展不顺,甚至遭遇挫折的话,他们便可毫无挂碍地起身开溜,最低限度也得让自己少受损失。他们这般算计,孤心下却是清楚得很哩。” 说到这里,朱慈煊又是低低一叹:“其实,这样的算计与博奕,不单郑氏如此,就连现在正处于危境之中的夔东诸家,还不都是同样的心思么。除了一个李来亨外,为什么其余的夔东十二家,一直没人来投靠孤,就是因为他们对孤现在的状况以及将来的发展,怀有深深的疑虑,才皆会这样采用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这就为什么,孤会说他们这般选择,亦是人之常情。毕竟,在孤并没有做出真正的一番业绩出来前,他们不愿意把鸡蛋都会一个篮子里,倒也是很正常的选择。” “所以,孤认为,可能过上几天,郑氏一行人便会以驻泊点的兵马与船只,需要他们回去看顾为由,向孤提出辞行之请。而他们要这样做的话,孤也决不会对他们加以阻拦,更不会去打他们兵马与船只的主意。毕竟,在现在这般艰难时刻,指望所有人都能与孤同甘共苦,那是不可能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随他们去吧。至少,他们能在表面上对孤表示服从与尊重,也算是一份微弱的支持了。” 朱慈煊站起身来,缓步踱到窗前,怔怔地望向窗外,目光停在极其遥远的地方。 “若想要郑氏能真心在服从于孤,效忠于孤,那孤在将来必定要有所作为,必定要有所成就,要能让他们看到希望与利益,看到前程与官位,才能得到他们的真心效忠。所以,孤作为大明监国,必须要挽狂澜于既倒,必须要一路走上成功,身边的追随者与效忠者才会越来越多,才会真正被下属与百姓所拥戴。这样一条艰险又曲折的道路,就是孤的宿命之途。孤别无选择,也别无退路,唯有拼尽全力,接尽已之能,去与清虏斗争到底,方是根本之策。” 第一百三十七章 知微而见着 “张尚书,这个朱慈煊不简单哪。” 一座休息的帐房中,部将罗子木一脸感慨之色,低声对正端坐在对面张煌言声说道。 二人说话之时,朱湘玉与杨冠玉二人,因为在酒宴上痛饮过量,此刻俱已休息入梦,这张煌言所居的帐房处,仅有亲随部将罗子木与他深夜对谈。 张煌言在宴席上,因为心情极好,喝得颇多,此时的他,已是一脸酡色,但神志却还颇为清醒。他一边小口地啜饮解酒茶水,一边笑着回道:“看来,罗将军今天面见太子监国,倒是对太子殿下评价颇高呢。” 罗子木讪讪一笑:“张尚书,有道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位太子殿下做了何事,与其听其空言晏晏,实不如我等眼见为实。现在我等行至此处,在古亲眼已见多事,当为不虚。” “是么,听你这么一说,本宪倒亦是来了兴趣。你倒说说看,这位太子殿下究竟做了何事,却让你这般高看。”张煌言一手捋须,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灿烂。 “张尚书,白天时,我仔细看过那正在兴建的这龙州城,见此城周长足有二里,城墙高阔,砌筑精良,规模宏大,实让人见之赞叹心喜。可以说,这龙州城,绝对是远胜于国内各地的千户坞堡,倒与个普通县城的大小差不多。可见,这位太子殿下建这龙州城,实在是花了大本钱,费了颇多精力心血哩。想来那殿下不过是一名区区少年,又是向来养在深宫,没想到竟有这般杰出才能。竟能全凭一已之力,能建得这般宏阔之城堡,倒是让在下好生钦佩。” “嗯,你此番言语,本宪亦深以为然。”张煌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的张煌言,心下甚至在想,如果自已处于太子朱慈煊的位置,却能协调众人,筹备资金,顺利建好此堡么? 怕是不能。 “张尚书,您再来看看这龙州城的人员安排。近处这些工匠劳工,正在手脚忙碌地兴建堡内建筑,他们搬运物料,挖沟填石,砌砖架梁,虽然人数众多,男女老少亦参差不齐,但皆是井井有条,彼此协作,忙而不乱。而远处那些军兵训练,步伐一致,口号如一,极其严整有度,非是每日操练,恐难这般熟衽。想来我大明官军,平日里每五天一练,便是难得的勤快了,与其相比,岂不羞愧。如此看来,那新练之弩兵与那些当地土匪对战,虽是中了埋伏,但却能以少胜多,彻底干残那股潜躲在密林中的这股土匪,倒也不全是运气。以在下观之,反倒是其实力所至,方能有此战果呢。” 说到这里,罗子木又笑道:“古人云,知微而见着,除了这正在兴建众人瞩目的龙州城外,在下还注意到了,在这龙州城处,还有一些相当有意思的细节。” “哦?是何细节?” “在下看到,从军营与居民住所处,都疏通了渠道,并从附近山溪中重新接了活水过来填满。而各处产生的垃圾,并没有如国内一般到处乱放,而是统一被堆放在龙州城西面的下风口一里多远的地方,堆成了一座小山。在下还听说,在这里,无论是军营还是居民住所,每天都要打扫,每隔三天便需用水内外清洗一次。与此同时,这位太子殿下,还要求每人每天都要坚持打水洗澡,每人每天都要坚持喝烧开之水,以确保从环境到个人,均保持卫生整洁。” 罗子木一脸感慨地侃侃而谈,其实他不知道,这位太子朱慈煊之所以如此注重卫生,其实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明末时代,医疗水平与条件,与现代社会相比,可谓天壤之别。现在天气炎热,现在龙州城处,一下子涌入了这么多军兵人口,如果因为卫生条件太差而引发瘟疫,那后果将是灾难性的。而这八百大甸之地,本是多有毒瘅疾病之所,若不多加注意,一旦爆发传染性疾病,只怕后果会更加严重。 若真到了那般境地,朱慈煊可就真的无计可施,只能坐以待毙了。 相比其他预防措施,搞卫生、勤洗澡以及喝开水这三项,可谓是最不花钱却极为有效的预防方法了。 罗子木说到这里,嘻嘻一笑,继续道:“另外,在下还听说,太子殿下还要求这里的军兵与百姓们,无论解大手还是解小手,都必须在厕所中解手,不得在龙州城周围随地大小便。他还考虑到,这些百姓刚来乍到,相比军兵的纪律性要差得多,估计不一定愿意每天洗澡和必须要厕所中解手的习惯。这位太子殿下,还特意派人每天都巡逻监督,若发现有人不肯洗澡,以及不在厕所中大小便,便采取相应的处罚措施,以强行纠正。想来龙州城的当地官员,对于殿下这项安排,开始皆颇有些不以为意,甚至有人还在心下,认为太子殿下是在小题大做。但看到太子殿下严肃郑重的态度与决心,各人俱是不敢有所拂逆,只能去把太子交待的事情做好。这位殿下做事这般认真,还真令人心下暗叹呢。” 罗子木的这些絮絮之语,亦令张煌言心下深为然之。 “是啊,你之所见,本宪亦以为然。罗将军你分析得真是不错,看来这位太子殿下,倒还真是个文武双全之人才,想到我大明在这残烛将灭之时,还能逢遇如此人物,亦是上天垂怜,祖宗保佑呢。”张煌言一脸感慨,又是捋须而叹。 “那依张尚书看来,太子殿下将来的发展,只怕是不可限量吧。”罗子木一脸揣测地问道。 张煌言兀自捋须,许久之后,却是一声苦笑。 “本宪只能说,太子殿下现在这里,发展势力尚好,开始有了自己的稳定基业,但他将来会如此发展,会碰到何等阻力,目下却是难说得紧。”说到这里,张煌言神情一黯,悠悠一声长叹:“就如今天,那郑泰在大庭广众之下,假作义愤之状来要挟殿下,本宪心下甚不是滋味。想来龙州草创之初,便有这般分裂之险,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子殿下,也还真是不容易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新式官职 不出所料,仅仅只过了一天,郑氏三人便一齐求见太子朱慈煊。 见到伏跪阶下的郑泰郑鸣骏郑缵绪三人,朱慈煊面容十分复杂。 不过,早已猜知了他们心态的朱慈煊,却犹是一脸平静,对三人淡淡道:“三位今天来此,却是有何事情要对孤说?” 郑泰抬起头来,讪笑道:“我等此来,是欲向殿下辞行。” “哦,是这样,我等来到龙州城处,已然见过殿下,便想着那舰船与兵马俱还留在暹罗,若一直无人照应,实不妥当。故特来向殿下辞行,望殿下准允我等返回其处。” 他一语说完,未等朱慈回答,又急急加了一句:“当然了,将来殿下有何事情,尽可派人前来,我等一定奉诏不违,必定……” 朱慈煊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继续说下去。 郑泰一张笑脸,顿是僵在空中。 “殿下……” “郑泰,二位,不必多说了。你等既有要事在身,自去便可,孤同意了。” 朱慈煊淡淡一语,却让三人愈发尴尬。 郑泰一脸犹豫,讪讪道:“殿下这番话语,可是对我等有所不满?” 朱慈煊摇了摇头:“不,不会。各位想多了,现在龙州城尚在兴建之中,此处也确无甚事必须要留下各位在此,还不如让你等返回驻泊点,去管理自家船只与兵马,更为要紧。” 他一语说完,便朗声道:“传孤谕令,升郑泰户官为水师总头,统管郑鸣骏为副总头,郑缵绪为水师管带,三人共同协管我军制下的舰船与水师。” 听得这话,原本一脸茫然与尴尬的郑泰等人,顿是皆是喜不自应。 好哇,没想到,自己此番前来辞行,这位太子殿下非但没有怪罪,反而给自己升了官职,这可真是喜从天降啊。 虽然现在这位太子殿下,能给他们的仅不过是一些空头官位,但无论如何,有了太子监国的授予的正式官位,他们将来行事,无论是扩充势力还是各处征战,俱是方便得多。 三人立即又皆伏地跪拜,感谢朱慈煊的大度封赏。 接下来,在又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无聊话语后,郑氏三人告辞离去。 朱慈煊目光幽沉地看着他们离去,什么话也没有说。 三人离开后,朱慈煊开始着手做一件紧迫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在龙州城快要建好之时,提前筹建各个相关的管理部门。 朱慈煊认为,现在自己尚未正式登位称帝,若是急着成立所谓的中央朝廷,一是没必要,二是只怕设立这样大而无当的官职,只会导致人浮于事,反而不利于现阶段的工作展开。 根据朱慈煊的规划,现在要紧急成立的部门,除了原有商量好的民政司与商业司外,还要新设钱粮司,农牧司以及工业司。 其人事安排与职能分别如以下所示 民政司负责堡内百姓户口与腰牌登记,检查,人口出生与死亡报录,处理当地百姓之间纠纷,维护治安等工作。 商业司则纺一管理龙州城内开设的商业店铺,包括对商铺的登记、监管、收税等。 工业司主管全堡的工厂运作,现有龙州城外的采石场、石灰厂、砖厂三座工厂,均由工业司来负责管理。由于朱慈煊现在的工业模式,基本是后世的国营企业性质,工业司主要负责各工厂的生产计划,沟通协调,物料分配,产品统计等事情。当然,以后工业司还会对各类工厂进行收税。 农牧司负责龙州的所有农田、牧场之类的生产、管理与规划,以及将来土地开荒与使用等事情。 钱粮司则是负责龙州城内有粮食,钱财,物资的管理统计、保管贮藏与分配使用。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部门,要与其他所有部门打交道。 以上五司均属于经济民生类机构,除此之年,按朱慈煊的构想,将来还要再成立监抚司与安全司这两个完全属于政府监察类的管理机构。 其中,监抚司负责军兵的薪金分放,战功审核,教习军士,监视协助将领,报告部队动态等事,是朱慈煊充分掌管军队的重要手段。 而安全司则是调查各地情报,侦察内部是否有细作渗透,以及各名将领官员的动静,了解自已地盘内的百姓思想动态等一系列极重要,却又只能暗中进行的工作。 因为现在龙州城尚在筹建,很多工作也不可能一步到位,朱慈煊打算将这两司延后一段时间,再开始安排官员上任。 各部门的人事安排职位,按朱慈煊的构想,现在一个司内,一般共设4人,其中一名主官,一名副手,二名吏员。 而给他们设定的工资标准,则是每名司长月薪8两,副司长6两、吏员与教习均月薪2两。 在现在龙州城正在建设之时,钱财用度十分紧张之际,朱慈煊的这般薪酬待遇,可谓是相当不错的。 但这笔钱,朱慈煊愿意出,也舍得出。 来自后世的他,不希望象明朝的开创者朱元璋那样对官员刻薄小气,以至逼得官员们想办法去贪污捞钱,而是更希望能象后世的新加坡一样的高薪养廉,让官员有充裕的工资待遇,从源头上减少他们贪腐的动力与欲望。 当然了,指望官员自觉廉洁,不去贪腐,这是不可能的。 将来的朱慈煊也必定要建立相关的监察机构,并且借鉴更多的现代政府管理模式,才能有效地防止贪腐这个泛滥了几千年的官场顽疾,实现官场运行的廉洁化、透明化和公开化。 这套由朱慈煊建立的管理模式,在他的规划下,终于有个初步的雏形。 朱慈煊相信,这套管理模式若能顺利运作的话,整个龙州城的运作与管理,必会更加井井有条,富有秩序。 朱慈煊心下知道,其实这是个必然,因为这套模仿现代社会建立的政府模式,实在是大大超越了这个时代,比大明朝粗疏落后的政府管理方式,实在是先进太多。 那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在有了这一套管理模式之后,要如何选择合适的官员来担任了。 而对于这人事安排,朱慈煊早已了然于胸。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五司任命 龙州建成 民政司的主官,由早先设计出龙州城军民腰牌的许冠来担任,副手则为张煌言的外甥朱湘玉。 朱慈煊认为,许冠除了负责设计民政司腰牌外,又是最早前来这滇南之地,并对尚在景线城的一众家属十分了解,由他来担任民政司主官,自是最为合适不过。 而那位随兵部尚书张煌言到来的朱湘玉,虽然年轻,却因为工作细致认真之故,颇受张煌言器重,而任命他为许冠的副手,绝对会把事情办得更好,成为许冠的得力助手。 钱粮司主官,由王从敬来担任,副手为随鲁王朱以海到来的王忠孝。 之所以安排年轻的王从敬来担任钱粮司主官,是因为王从敬当日随自己一道从蓖子坡逃脱后,一直跟随在自己身边,可谓是最为忠心耿耿的部下与亲随,朱慈煊对这位与自己一道出生入死的少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信任与亲近。且自从关索岭一路南下,军中财物皆是由王从敬来负责掌管,他工作亦细心认真,从未出过重大差错,让朱慈煊对他又是愈发信任了几分。 因此,这相当重要甚至关系的全军命脉的钱粮司,朱慈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交给王从敬来负责最为可靠。毕竟这样的利害部门,工作能力尚在其次,忠心与诚实,才是他所更加看重的东西。而且,朱慈煊考虑到王从敬过于年轻,担心他年轻不能服众,且经验总归有所欠缺,朱慈煊又特意安排了先前在福建时,曾在户部工作过的王忠孝来担任他的副手。 他相信,在这样的安排下,又有自己的亲自监督,王从敬绝对可以胜任钱粮司的主官工作。 商业司主官,由鲁王朱以海亲自担任,副手为沈佺期。 之所以任命朱以海来掌管商业司,是因为朱慈煊觉得朱以海先前担任监国时,便曾多与商人打交道,也熟知商贸经营等事,故让这位鲁王来负责商业司,必可轻车熟路地办好相关事宜。 除此之外,朱慈煊还希望,有朱以海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宗室来主管商业,那将来不管是国内商贸,还是与暹罗缅甸乃至相关的海外贸易,他都可凭借自己的身份来镇住场子,为龙州争取更大更多的商业利益。 而之所以派沈佺期来当副手协助他,是因为沈佺期一直是他的老部下,两人关系颇好,两人彼此合作,当可不生嫌隙,更快上手。除此之外,沈佺期精通医术,在担任副手之余,朱慈煊还打算让他经营医馆,为整个龙州城的军民百姓来看病。 至于农牧司,朱慈煊决定让邓凯来担任主官,副手则为其徒弟智明。 对于邓凯师徒,经过此番前往台湾与浙江的经历,朱慈煊现在对这二人亦是相当信任。故而他决定把关系到龙州城军民百姓吃饭根本的农牧之事交予他们,亦是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 毕竟,在龙州城完成建造后,相关家属人力皆可腾了出来,原本留在景线城的一千余军兵的家属,亦是全部接过来定居,朱慈煊下一步的重要工作,便是要农牧司把龙州城外的荒地,分配给这些家属进行耕种。这项繁忙紧张又关系重大的工作,必须要有相当可靠之人去负责,朱慈煊心下方觉放心。而他思来想去,也只有邓凯师徒,最是值得信任了。 最后一个部门,工业司,朱慈煊则当仁不让给让张煌言来担任主官,其亲随杨冠玉为副手,负责现有的相关工业,以及将来还要投产的更大工业项目。 朱慈煊一直认为,如何自己想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成功实现逆风翻盘,成功实现推翻满清重兴华夏的艰难任务,那依托于工业振兴,尤其是军事工业的发展壮大,才是自己成功的必由之路。 这项关系重大的工作,必须要交于有极有能力又十分忠诚的官员来负责,才能起到最大的成效。而现在朱慈煊手下中,最有能力又最为忠诚的官员,自是非张煌言莫属了。 而安排张煌言去主管工业,却不是如历史上那样,让他来主管兵部负责军事,却亦是朱慈煊的另一番考量。 因为,作为穿越者的朱慈煊知道,张煌言毕竟是文官出身,行军打仗与运筹帷幄其实俱非他的所长。在真实历史上,最终张煌言的兵马越打越少,以至于被逼遣散,虽多有时运不济之故,亦是因为其个人军事才能有限所致。 故而,朱慈煊相信,若张煌言能不再负责军事,而是尽心尽责地去主管工业运作,他必会成为自己的得力臂助,成为自己最有能力的帮手。 很快,人事安排完毕,这新成立的五个司部,皆开始正式运转,至于除了主副手外的吏员,朱慈煊不再插手,而是让各司的主副官们去自行招募。 又过了近三个月后,龙州城终于全部包砖建成。 此番建城,总共耗用青砖八十多万块,石灰三十多万斤,水泥三十三万六千斤。而整个龙州内城的建设花费,加上内城已修好的水井与街道,以及相关的人工费用,总共耗资约一万九千多两。 朱慈煊舍得花钱,用料极足。整个建好的龙州内城城墙,呈正方形,每面长度均为为三百八十余步(约500米),巍峨高耸,整齐宽阔,城高为15米,墙面马道宽6米,真真又漂亮又坚固。见此雄城,朱慈煊心下亦是十分得意。 他暗暗想道,这等雄壮城池,休说在云南地区,就是放眼当时的整个中国,亦是绝对当属翘楚。 更何况,这还仅仅是龙州的内城,等到将来有钱了,自己还要兴建更大规模的外城,让这龙州城成为八百大甸乃至整个东南亚的一颗璀璨明珠! 心下高兴的朱慈煊,接下来,又亲手给龙州城题匾,写下了两个硕大雄健的“龙州”二字。 在看着那巨幅“龙州”阳文行楷的青石碑匾,被石匠们小心地嵌到城门之上时,全体军民高呼万岁,一片欢腾。 第一百四十章 新式婚姻 而在其中,最为激动的人,便是这位太子朱慈煊了。 不容易呀,花了近三个月的建设时间,这座几乎将自己全部存银耗尽才建成的龙州城,终于初成规模,朱慈煊与其部下到了现在,才总算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立足之地。 在如此困难的状态下,还能有如此成果,如何不令他心下激动万分。 朱慈煊随后下令,将现在城外的草板房,全部转移入城内。而城内未完工的建筑,则按先建仓库,次建军营,再修衙署,最后修建民房的原则,继续修造。 这项搬移工作,由于有众多人手,不过三天多的时间,便全部完成了。朱慈煊随后在龙州内城中,举办了盛大的流水席,全堡人员都可尽情吃喝。在一片觥筹交错的欢喜气氛中,朱慈煊率着一众将领与官员,沿席而过,向每张桌子上的军民与家属敬酒痛饮。 当天,朱慈煊喝得大醉。 接下来,心情大好的朱慈煊,开始做几件十分重要的工作。 第一件事,便是令靳统武返回景线城中,将留在那里的军兵家属尽数接过来,让他们在龙州城定居。 这件事,靳统武完成得十分顺利。 他兴冲冲地返回景线城中后,便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向病况越来越好的晋王李定国,禀报太子朱慈煊最终顺利建成龙州城一事,令李定国与一众部下,俱是惊讶赞叹不已。 特别是晋王李定国,闻听太子竟能做出这般业绩出来,不由得已是涕泪纵横,情难自抑。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晋王流下的眼泪,不是悲伤难过,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 接下来,兴平侯靳统武领着两千余名军兵家属,又带上大批晋王李定国赐予的财物与粮食,得意洋洋地回返了龙州城。 这第二件事,便是以官府的名义,开始给这些治下的家属百姓们,分授田土。 这时,农牧司已向朱慈煊报告,说现在辖下的荒地已大致统计完成,总共清出了约16万亩荒田。 这个数额,其实一点都不算多。 要知道,在明朝时,象在开发度充分的中国江南一带,一个县里怕是有近百万亩良田,而哪怕是相对贫瘠的北方的县城,也有数十万亩之多。 相比之下,这块科克河北岸的平原地带,面积有近三个县城这般大,却总共仅有十六万亩抛荒的田土,开发程度还是颇低的。 只不过,饶是仅有这点抛荒的田土,用来安置现在的军民百姓,却是绰绰有余了。 朱慈煊首先与许冠议定,把新丈量出田地地区,下分为六个乡镇,每个乡中,均设立一座民政所,人员由民政司招聘并下派,以对乡镇进行管理。 接着,二人开讨论,看看给每户军兵家属,授多少田亩合适。 让朱慈煊没料到的是,许冠反而优先向他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让那些战兵家属,首先合并组成新家庭,再来授田。 “许冠,为何你要这般安排?”朱慈煊有些不解。 许冠笑了笑,向朱慈煊解释道:“殿下,现在我军军士,皆为流民兵员,家属甚少,一户人家最多不过三四人,且有些军兵牺牲后,留下的家属甚至全家只有一个人,且老弱居多,若按户分田,这些家属根本就无法自行耕作。故在下以为,在授田前,先把人口较少的家属进行组合,使其达到一户人家除了战兵外,至少还有三名家属的水平。再来考虑按户授田,会比较合适。” 朱慈煊对许冠这个建议十分认同,他点了点头,便补充道:“你说得很对,孤再来补充一点。以孤看来,由于我军成立自今,一直处于飘泊不稳的状态,故现在我军中战兵,未曾娶妻者亦众多。现在有了这座龙州城,我军总算有一块稳固的基业了。现在有了立足的基本条件,就优先让战兵家属们,开始互相联姻吧。若家属配完后,还有军兵未能找到合适配偶,将来我等再去云南等地引进流民,再让他们从流民女子选配对象,总之,务必让每名军兵都真正成家立业,才能让他们的家庭真正成为我军的稳固基石。” 许冠笑道:“殿下这条建议,甚是及时。有道是,有家才能立业,有妻才能心安,殿下此举,却是既妥当又关键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龙州城的民政司官员们,可是忙坏了。 因为首先是靳统武从景线城中,接回来了大概有两千余名军兵家属过来,他们登造腰牌,设立户口,便是好生忙碌了一番。 忙碌完户口之事后,便要开始按朱慈煊的要求,给大批的军兵统一举行结婚仪式了。 这样的事情,可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还好这个年代,全是父母作主即可,不讲究谈恋爱和个人意愿,故在一些热心妇人的摄合下,一对对新人顺利成婚。然后一起去民政司领取结婚证。 这结婚证制度,算是这个年代的全新设计,更是朱慈煊规定在龙州城内必须实施的一项重要制度。在这里,男女双方只有通过结婚证制度,才能正式确定两人的婚姻关系。 朱慈煊还规定,若是日后夫妻情感不合,发生冲突需要离婚时,不得如以前一般男方写个休书就可休掉妻子,而是必须在双方共同去民政司领取离婚证,方可正式分手,家庭财产也要按照分手的具体情况,进行相应的比例分割。 本来,朱慈煊还考虑过,要在这里实施后世的一夫一妻制。不过他考虑到,现在龙州城的军兵百姓,对于这结婚与离婚制度,可能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接受,这项在后世人们习以为常但在明朝人看来离经叛道的制度,朱慈煊暂不打算施行。 朱慈煊的这些规定,对于整个龙州城的军民百姓来说,可谓既新鲜又好奇,许多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对朱慈煊的这项制度颇有不满。不过,他们慑于朱慈煊的威压,在犹豫与不适中挣扎了一段时间,也就正式认同这项新时代的婚姻法则。 在新家庭组建完毕,经过几天的筹备,让全城军民兴奋不已的授田仪式,终于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授田分地真忙 龙州城农牧司司长邓凯,在徒弟智明的陪同下,站在一个高台上,大声对台下黑压压的民众百姓,宣布本次授田的相关规定。 规定主要有如下几条: 1、每户人家,都下发田契,授田10亩,并且因为现在授田的全是军兵家庭,皆优先授于好品质易开垦的抛荒田土,然后耕牛按每5户人家分一头耕牛为基准。这些耕牛,朱慈煊为表彰军兵们的功劳,特地赠送给他们,并不收他们一分钱。 2、军兵家属分完后,将来若再招募了流民,那对于这些流民家属,则是每户授田6亩,并要求每户流民家属至少有4口人,以保证耕作的劳力充足。流民所使用的耕牛,则以每10户人家一头耕牛为基准,需要自掏费用,到时从粮税中扣除。 3、至于农具和水稻种子,由朱慈煊统一从云南或暹罗等处买好,然后平价售予每户家庭。 4、每十户人家,设一名里长,由年长且品德端正者担任,平时由里长负责保管耕牛,分发农具种子,以及协调这十户人家之间的日常冲突,传达上官命令,督促纳税等事项。同时,再从这些里长中,按不同村落聚集的位置,选出一名村长。而这些村长里长,皆属于龙州卫的半官方性质的管理人员,平时受到当地乡镇的民政所监管。 5、每户人家,从下半年开始,一亩地收二斗粮,一年收夏秋两次,以实物交纳,不用折成银子,而到了明年,则一亩地收二斗粮,一年收两次。自此以后,永为定例,再不增加粮税。 这个纳粮税的数额,则是朱慈煊与农牧司仔细计算过的。 这是因为,现在科克河北部平原那些荒地,虽然因为战争而长期抛荒,但这些荒田积累了大量腐殖质,土壤肥沃,又地处热带,一年可种两季稻,甚至三季稻都不成问题。 所以,这些荒田除了前期开发有一定困难外,其产量还是相当可观的。 要知道,在永历年间,郑成功在台湾垦殖时,每亩稻田每次产稻可到2至3石,一年便是4至6石的高额产量。 因此,正是因为稻田产量有这般高,与北方那些亩产五六斗的旱地,可谓天壤之别,将来的一户流民家庭若是分派了6亩田土,便足够缴纳赋税以及养活一家老小了。 其实,朱慈煊给移民安排的这个稻田亩数,是相当优惠的。要知道在当代中国,比如主要的农耕地带湖南,很多农家每户只有一亩多地,也是足以供应全家吃粮,并缴纳粮税了。 随后朱慈煊规定,因为今年这第一年,早稻已过了农时,便只需交晚稻的税赋,每亩稻田今年只交税两斗便可,这样每家只交一石二斗的粮税。 而待到了明年,这些抛荒的稻田皆可正常耕作后,每亩稻田则一次交5斗,一年交二次,总计一石。这样一来,每户流民家庭若是一年两种的话,则要共交六石粮税,以每亩产粮为2石至3石来算,一年两次获得收成,则另有18石至30石粮食,可以供自家食用,或转卖给粮商。 据史料统计,明代时,一个壮年男子一年需要3.6石米,而一个小孩需要1.8石米,就以一家五口人来算,哪怕他们全是饭量极大的成年男性,一年每亩2石的最低粮食产量,也足以让全家人填饱肚子。 而若是这些民众勤快一些,让每亩田地的产量达到3石,甚至愿意不休不歇地一年三种的话,那他们种粮的获益当会更高,也会给自己家庭带来更多的收益与财富。 邓凯此番言毕,立刻引发了台下民众的热烈欢呼,高喊殿下万岁的口号,顿是不绝于耳。 台下每户军兵家属,都用热烈欣喜的眼光,看着正在台上微笑端坐的朱慈煊。 太子朱慈煊给手下将士的诸多优待,让这些军兵家属们,每个人在心中,都更加坚定了追随朱慈煊的心愿。 此时,他笑着向台下的百姓们挥手致意,看到自已的政策能受到军民百姓们的拥戴,心下亦是莫名的欢欣。 中国历代王朝传统的村镇乡绅管治,被朱慈煊以这种方式,改变为与后世相仿的乡镇制度。朱慈煊确信,通过这样的手段,应能对乡村治理,实现强有力的管控。 被民众们热烈反响所感染的邓凯,又一脸笑容地望着下面群情振奋的百姓们,又继续大声说道:“各位,现在下发之田土,皆为我军公田。尔等不得弃耕,不得转卖,如确有家属不愿或不能耕作,可交还地契至农牧司,由农牧司重新安排新户耕作。各位可听明白了吗?” “明白!”下面又是一片欢欣的叫喊。 “好,下面开始下发地契,请听到名字的,上台来领取地契。各位注意了,这可是拥有田土的重要凭证,需得好生保管,若万一有遗失,需立刻到农牧司补办。”大声说道。 “我等明白。”台下又是热烈的叫喊。 随后,1500户家属户主,喜孜孜地走上台前,从农牧司人员手中,接过早已制作好的,六开大用厚实牛皮纸写了田地地界和户主姓名地契。各家的户主收下地契后,都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揣入怀中。 朱慈煊看到,下发田契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至极的笑容。 在中国这个古老的农耕国度中,拥有自已的田土,让一家老小有个安身立业之处,是这块土地上的百姓永恒的梦想。如今这个梦想,在这里得以实现,如何不令人欢喜之至。 而有了丰足的粮食,对于太子朱慈煊来说,更可谓是意义重大。 因为他想在将来发展工业,就一定要以足够的粮食供应为基础,才能支撑起众多的脱产人员,象什么军兵,工人、政府官员,以及将来还会有各类俘虏、流民、劳工之类,均要用粮税来加以支撑。从这一点来说,只有能维持足额的粮食供应状态,才能支撑起朱慈煊雄心勃勃的工业计划与扩军计划了。 钱粮在手,天下我有。 朱慈煊确信,等到有了充足的钱粮之后,他的雄心与梦想,将会再不受到任何制约。 第一百四十二章 流民的梦想 在朱慈煊刚刚安排完手下的家属百姓,开始去新规划的六个乡镇安居拓荒之时,靳统武又喜孜孜地向朱慈禀报一个新消息。 那就是,他又受晋王李定国所托,打算再从景线城中,带来两千三百余名流民。 这些流民皆是从中国各地来到云南,投奔当时的永历政权,后来在永历被弑杀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又继续辗转南下,前来投奔晋王李定国。 只不过,景线城地方狭小,难以安置,很多人不过是靠着一天两顿稀粥在这里吊着性命,挣扎在死亡线上过活着。后来,见太子朱慈煊将手下一众军兵家属安排得井井有条,李定国十分高兴,便决意给他更多的扶助与支持。 后来,他听到靳统武说,太子朱慈煊在安顿了手下军兵百姓后,希望有更多的流民来充实部下,便立即向靳统武提出,干脆把现在景线城中艰难挣扎活命的这些流民,全部让他带到龙州城去。 李定国感叹道,现在景线城池狭小,实在没有地方来安置他们,更有足够的粮食来一直供养他们,若太子殿下愿意接收这批流民,则是既可让他们得以活命,又可将他们扩充为自己的手下,却是一件极好之事呢。 靳统武将李定国的话语,向朱慈煊转述之后,自是获得了痛快的批准。 在朱慈煊看来,这两千三百余名流民对于李定国来说是累赘,但对于他来说,却是一份难得的礼物呢。 要知道,现在这足有近三个县城大的龙州地界,最缺的不是田土,而是人力。 而局隅于一地的他,想要从清朝地界获得更多的流民,其实也很难实现。现在能先行接收景线城处的两千三百余名流民,对他来说,却是自己手下势力的一份难得的补充。 于是,两千三百多名流民,开始被靳统武统一带领,南下来到龙州城地界。 这其中,便有流民王大狗一家。 他们是山西人氏,早在崇祯年间,混天王与过天星等大批流寇在山西闹了个翻天覆地,王大狗家所在的村落,皆被烧杀抢掠一空。 王大狗一家,因侥幸躲入了深山,才免遭杀身之祸。只是,全家人自此成为衣食无着的流民,一路乞讨南逃,辗转多省,终于来到了云南地界。 这一路行来,已是多年过去,王大狗的父亲病死在路上,最小的弟弟王四狗和妹妹王五妮因为长期饥饿,皆痨死于途。 到达云南景线城,来此投奔晋王李定国时,只剩得老娘,媳妇许氏,弟弟王二狗、妹妹王三妮尚在饥寒交迫中,挣扎性命。 没有人知道,这一家人,还能在这个乱世存活多久。 若不出意外,这一家人必定会象一群蚂蚁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遥远的云南景线。 不过,王大狗运气不错。 现在的他们,正好碰上朱慈煊要在云南全境招揽流民前往龙州地界拓殖。原本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王大狗一家人,终于因此得到了宝贵的生机。 王大狗一家人,随后与另外的两千三百多名流民一起,在兴平侯靳统武的带领下,一路南行到了龙州地界。 这些流民昼夜兼程,来到龙州之时,正是黎明时分。 一脸憔悴的王大狗,在越来越明亮的晨曦中,清晰地看到整个龙州地区,呈现一片北高南低的平缓地势,此时的科克河波平浪静,岸上沙滩上那高大的椰子树,密密成林,婆娑摇影。而目光尽头,则是呈现出一片暗青色,巍峨绵延的交界山脉。 他欣喜地看到,科克河的北岸,原先荒芜一片满是杂草灌木的土地上,已分散着星星点点的村落民居,片片相连的新辟稻田,逶迤入天际。 此时,田中晚稻早已收割已毕,只剩下一片光秃而整齐的稻荏,而砍下的稻杆则堆起了一座座高塔,有如沉默的哨兵一般,静伫在稻田的海洋中,不时可见孩子们在田埂上欢笑着来回跑动追逐,这些由移民构成的村落,已充满了一种闲适悠远的南方乡村风情。 为避免出现混乱,来到的两千三百余名流民,立即在民政司吏员带领下,先行就地登记,再前往各处已建好的帐篷处安顿,开始沐浴吃饭休息。而靳统武随同带来的各类粮食、银钱、商货,也按种类分批登记入库。 两千多名移民,在科克河岸边休息了半天后,在一众军兵的护卫下,被民政司的吏员分头引领至各个新设的乡镇安顿,然后领取当地各乡民政分所颁发的身份腰牌,便正式成为了朱慈煊治下的普通民户百姓。 来自山西的移民王大狗一家人,被安顿龙州城西边的一个下属乡镇,这个尚是一片蛮荒的地界,有个崭新的名字,叫龙州城永靖乡。 在拿到当地民政分怕下颁的身份腰牌,与一家人的户口册后,户主王大狗心下感慨成千。 一家人飘泊万里,辗转异乡,多少次在死亡线上挣扎之后,终于在这个名叫永靖乡大湾头村的地方,正式安家落户。 王大狗不识字,他一脸好奇地问那名颁下腰牌的官员,这腰牌上究竟写的是啥。 官员微微一笑,把腰牌上的字对他念了一遍,原来,这块腰牌的正面写的是三排大字:王大狗,龙州城永靖乡大湾头村民户,编号:丙字第xxxxxx号。 背面则是几行小字:该腰牌为个人凭证,需随行携带,以备盘问。若有遗失,要立即向当地民政分所报备,审请重领。 由于官府发下来的六亩荒地,数量并不算太多,又有官府提供的以税粮抵换的耕牛与农具,王大狗一家,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便已清理开拓出,规划给自家的那片荒地出来。 看到青青的稻苗顺利种在了六亩水田里,王大狗脸上的笑容,是难以形容的欣慰。 有田有土,一家人生活平安幸福,这是每一个流民的终极梦想。现在这个难得又宝贵的梦想,在这里得以实现,如何不令他既激动又感妈。 那天晚上,王大狗梦见自己坐在象大树一样高的水稻下面乘凉,水稻上的下垂的成熟稻穗,简直比大树的树冠还要大,还要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祭奠英烈 朱慈煊在安置流民的同时,还在着手进行另一件大事。 那就是,在龙州城已然快建好的状态下,他要如何对现有的手下军兵,进行统一管理。 现在他的手下,总共有这么几支军队。 一支是蜀王刘震的兵马,共三百二十余人。一支是元江土司那仑的部下,共九十余人。一支是临国公李来亨的军兵,共六百五十余人。一支是兴平侯靳统武的部众,共一千二百余人。 这些军队,人数不一,分属不同,错杂散乱,老弱皆有,处于一种杂乱无序的状态。 虽然有蜀王刘震的两百余名军兵,开始改装成弩兵,且在护卫商队的过程中,有了一定的实战经验,但其余的部众,依然处于一种松散无序的管理状态中,令朱慈煊十分不满意。 他一直想着,在在合适的时机里,对手下的这些兵马,加以全面的改造与整编。 只不过,原先因为全部的军兵,都基本投入建设龙州城的工作中去,基本没有空余兵力使用。而朱慈煊自己也诸事缠身,诸多事情都要去亲自管理安排,对于这整编一事,却是不得不耽搁了下来。 但在安排流民的计划刚刚做出来后,李来亨向他紧急禀报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在安排手下,护送那些流民去西边一处乡镇落脚定居时,遭到了一股数量不明的土匪袭击,导致有三名军兵战死,七名军兵受伤。 龙州城中,草草建成的朱慈煊居所内,李来亨一脸阴郁地向他禀报。 “禀报殿下,有两位受了重伤的兄弟,都在昨天下午便去了,还有一名受伤的兄弟,自送去医馆便高烧不退,挣扎到今天凌晨,亦是去了。” 李来亨声音很低,面容更是沮丧。 要知道,这些军兵皆是跟随他多年的亲随,好不容易随他一路辗转南下,历经波折来到龙州地界,却最终死于当地土匪之手,如何不令人扼腕痛切。 李来亨说完后,便瞥见对面的朱慈煊只是默然呆坐,并没有说话。 朱慈煊知道,这个年代的医学极其落后,估计连人体结构和脏器位置都还根本没弄清楚,在这样落后的救疗手段下,那样受创极重的重伤员其实是极难救治,能存活者十中无一。 而且更可悲的是,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很多时候看运气的成分更多。而那些轻伤员,虽看似伤得不重,但因为伤口都长时间流血和感染,也很可能诱发高烧和败血症,在这个年代,基本也就跟判了死刑没区别了。 另外,对于伤员来说,因为消毒技术不过关,且没有相应的疫苗,他们还可能会得破伤风等潜伏性的疾病。这种在现代社会,都是致命杀手一般的疾病,在这个明末时代,绝对是必死无疑了。朱慈煊甚至悲哀地在想,那几个尚存的轻伤兵,在这热带高热的环境下,他们最终能活下来几个,却是没人能打包票。 “临国公,那安葬他们的棺木,可是备齐了?”朱慈煊低声问了一句。 “殿下,在下早就从城外的商人手中,一口气买回了五十多口棺材,共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咱们这些当兵的,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事情,什么时候丧命,纯粹只能看命数。对了,那棺材店掌柜见我等这笔生意颇大,又听闻这些棺是为安葬牺牲的将士,他颇为感动,连同那墓碑、灵牌与一些丧品等物,俱未收钱,皆送于我等。” 朱慈煊点点头,又长叹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现在葬品既已齐备,就立即给牺牲将士们发丧安葬吧。安葬之时,孤当与全城军兵,亲往致奠。” 听到朱慈煊要亲自去祭奠这些战死的军兵,李来亨心下一热,立即拱手道:“太子殿下亲往祭奠,这几位兄弟的在天之灵,俱是安然瞑目了。在下代兄弟们,谢过太子殿下。” 朱慈煊又是一叹,他挥了挥手,示意李来亨先行下去。 一个多时辰后,全部棺材皆装殓下葬,然后又立碑建墓,这一切事宜均完毕后,朱慈煊亲率全体军兵,一齐前去,在这些军兵墓前,焚香致祭。 “……汝等英灵尚在,祈祷必闻随我旌旗,逐我部曲,各认本乡,受骨肉之蒸尝,领家人之祭祀。汝等生为人杰,死为鬼雄,我当使汝等各家尽沾恩露,年给衣粮,月赐廪禄。用兹酬答,以慰汝心。想宜宁帖,毋致号啕。聊表丹诚,敬陈祭祀。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这篇朱慈煊亲笔撰写的祭词,从头到尾念毕后,他洒酒于地,放声痛哭。 他的身后,俱是一片哀哀的哭泣之声。 在这样肃穆凝重的气氛中,每个人都感觉,自已与周围的所有人,似乎有种莫名的凝聚力。似乎所有人在这位太子殿下朱慈煊的带领下,结合成了一个血肉相连的整体。 这其实也是太子朱慈煊,所希望达到的效果。 人心齐,泰山移。收拢人心,尤其是手下将士之心,才是将来成就大事的必备其础。 而且,不单是在现在安葬将士的事情上,他更希望以后能通过种种方式,让所有跟随他的人,都更加认同并依赖自已创立的这个新集体,让他们有归属感与荣誉感,从而更好地获得他们的忠诚与信任。 这样的做法,是朱慈煊所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要与现在的清虏以及以前的军阀不同。至少在荣誉与重视程度方面,在这里,没有将领对属下士卒那冰冷残酷的算计与利用,却能更多了一层温暖的人情与真诚。 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朱慈煊深吸了一口气。 兄弟们,你们不会白死的,我朱慈煊一定会让你们的牺牲,变得有价值。那些伤害你们性命的土匪,在合适的时机,孤也一定会将他们彻底消灭! 朱慈煊仰头望天,对那些正在天空凝视着他的将士亡灵们,在心里轻声说出这句话。 第一百四十四章 站军姿 汰老弱 下葬完毕后,朱慈煊又下令,要手下工匠们加快龙州城中忠烈祠的建造进度。 他要求一众工匠,必须要尽快建好此祠,以便用来盛放祭奠牺牲将士的灵位。 有了朱慈煊的亲自督促,这间忠烈祠很快就建好了。 忠烈祠按朱慈煊的要求,布置得庄严肃穆,一张整洁干净的大木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的牺牲的几十名军兵牌位,并按牺牲时间,排列得极有秩序。木桌前方,则放着各类祭祀供品,又点了三根大香,左右点着两根长明白色蜡烛,在人员方面,朱慈煊则安排了两名老汉负责每日的点香上供打扫。 这间忠烈祠布置好后,为加强宣传效果,朱慈煊又带着全堡的将领官员以及一大批军兵来到这里,给牺牲的军士上香祭祀。 一众官员之前,朱慈煊亲自领头,叩首祭奠。 闪闪的烛光映照着每一张充满了激动佩服神情的脸,每个人都用一种崇敬的眼神,看着自已的最高上司郑重地给牺牲的将士牌位躹躬行礼。 更有一些战兵的窃窃私语,传入了朱慈煊耳中。 “想不到,咱们这样的低层士卒,死了便如草木般的人,今日竟也有祠堂可入,还能有太子殿下这样痛哭祭拜,他娘的,真是死了也值了!” “老子这条命,从关索岭到龙州城,多少次在死亡边缘挣扎,能活到现在,早就是活一日赚一天了。日后死了,家中老父得了抚恤银子,尸身还有人好生埋葬,自已也日日有香火祭祀,老子纵死一百次,也是毫无怨言!” “是啊,生前可吃饱穿暖,有粮饷有赏赐,战死后又有太子殿下亲自关切的抚恤和祭祀,奶奶的,这可是大明开国至今,都未曾有过的荣誉呢!殿下对咱们这些厮杀军汉这般看重,没得说,老子就认他了,他叫俺干甚俺就干甚,就是叫俺去死,俺眉头都不皱一下。” 朱慈煊的收心之举,又一次收到了明显的效果。 在他以祭奠军兵为手段,成功拉拢了军心之后,朱慈煊接下来,便是打算要从军中裁汰一批无用的老弱。 因为这样的老弱士卒,也许在先前特殊时刻,还能有点作用。但若是从今之后,想要走出一条可持续发展精兵之路,就必须要先行保证军中士卒的质量。 但是有一点,何为老弱,并没有一个特定的标准。所以若要挑拣出所谓的老弱,就必须要有一个适用且被众人认同的标准。 这个拣选的标准,朱慈煊也早就想好了。 他打算,可以最基本的站军姿训练开始,一边对这手下的军兵进行相关的训练,一边对不能达到要求的军兵实现淘汰,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而这种站军姿训练,在后世军队里,早已是成了滥觞的训练方式,但在明末时代,却是绝无仅有的。甚至可以说,这是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朱慈煊独有发明。 在他的安排下,首先便让战兵们排成数排,齐齐在校场上站成行列。 随即,朱慈煊立刻就发现了,这个时代的军兵与后世军队士兵的巨大差距。 因为这个时代,战兵们从未接受过这样的训练,各排人员皆站得歪歪扭扭,松紧不一,一看就是一副拖沓松散的模样。 对于这样的情况,朱慈煊并不觉得奇怪。 万事开头难,哪怕现在这些军兵表现再差,能将他们在未来训练成功,便是好事。 前世的他,在大学时接受军训,对当时教官的教导,却还是记忆犹新。 他清楚记得,当初这些大学生们,在最开始接受训练之时,其实也是一样,队伍站得极乱,零零落落,完全不象样。 但是,那教官有办法,他在起初之际,并不刻意要求他们有多能耐,要能立刻排出多好的阵型与阵列之类,而是从最基本的动作开始,也就是让他们每个人,从站军姿开始着手训练。 虽然现在已是穿越客,但朱慈煊还清楚记得,当时教官对站姿的具体要求。 于今回想起来,那个教官的呼喊命令,还有如在面前一般。 前世如梦,安可轻忘。 “所有人注意了,两脚跟并拢靠齐,脚尖分开约半步。两腿挺直,小腹微收,上体正直,稍向前倾。两臂下垂,自然伸直。拇指贴于食指第二节,中指贴裤外,头要正,颈要直,下颌微收,眼睛平视前方。对,就是这样。” 朱慈煊在一众军兵面前,亲以自身做了个示范,站了个标准的军姿。 他看到,莫说那些正在操练的军兵,就是包括刘震靳统武李来亨在内的一众将领,所有人看向他的眼光中,都以一种有如看外星人般的新奇。 是啊,几百年后普鲁士练兵时才出现的东西,穿越时空来到了这个时代,能不感觉新奇有趣么? 因为是初次练习,具体动作要求,贵为太子的朱慈煊,虽然以身示范,且尽量用简略易懂的言语,对那一群基本都是文盲的战兵们加以详细地指点与说明,但效果还是惨不忍睹。 战兵们努力模仿他的动作,但毕竟全无基础,思想上更无半点准备,甚至包括刘震李来亨靳统武等部将在内,表现均是不如人意。 且各人互相看到对方那幅滑稽可笑的样子,一个个皆忍不住掩嘴窃笑。 鉴于这般情况,朱慈煊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练出一批骨干来,再由他们去分带属下,当是效果更好。 毕竟,现在手下的军兵足有两千余人,自己就算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对他们进一一调教。 还是得先练出一批骨干人员,让他们再去分别教导下属军兵,方可一带十,十带百的统统加以训导学习。 很快,以刘震与李来亨为首的大小将领约五十余人,被朱慈煊特意从军伍中挑出,分成前中后三排,开始进行重点训练。 饶是他们作为军中将领,在开始阶段的演练效果,其表现却也与一众普通士卒无异。不过但作为教官的朱慈煊,并未露出烦躁之色,他神情专注,对于这批他挑选出来的骨干人员,开始一个个地细心教导。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最基础的训练 只不过,饶是这些挑出来特训的人中,也有一些人反应实在是迟缓,朱慈煊反复教了几遍都没站好,他就毫不客气地用军棍,对此人猛敲几下,让这些人在痛楚中长点记性。 说来也是奇怪,被他这般打过后,被打的人吃了痛,站的军姿效果却是立刻有改善。对自己被打,很多人的反应都是一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脸露露惭愧之色,然后努力改正。 其实,明末之时,军队中的军法十分严酷。比如在当时精锐的戚家军中,如果军士训练不好,将领往往下手极重,极可能当场将违法犯纪的军兵打伤打残。且还有诸如割耳、割鼻、插箭游营之类的惩治手段,端的是血腥而残暴。 这样的手段,自是太过残酷,完全的没有人道,所以,朱慈煊决定,这些残酷不人道的惩处办法,今后在训练之时,一定要统统取消,不可再度使用。 当然,为了更好的训练士卒,若是没有半点手段,也确实难以树立上官的威严,故朱慈煊认为,如果不得不要惩戒士兵时,最多只可用打军棍的方式加以训导,但绝不能再采用传统明军的那些手段,以残害战兵身体的方法来进行惩治。 而且,为了不让士兵因为过度久站而受内伤,朱慈煊另外规定,站立半个时辰之后,再休息半个时辰,才可再开始重新训练。 这样的训练强度,与当年朱慈煊在大学时的训练差相仿佛。 但是,对于这个战乱年代里,那大多数人营养条件不良的士卒来说,却是极重的训练的手段。 朱慈煊看到,半个时辰下来,很多人已是累得浑身发颤,面色苍白。每个参训的将领,发现自已的双腿重如灌铅,极其沉重,根本不听使唤。更有几人哆嗦着想迈开双腿走路,却扑通一步,摔倒在地。 这般现状,朱慈煊默默地看在眼里,却决意要继续这般训练。 因为他这番训练,除了要给这些手下的军兵来加强纪律与组织性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趁此机会,淘汰那些难以坚持的老弱。 战场是无情的,训练是严酷的,来不得半点虚假与欺骗。而用这样光明正大的手段,来淘汰那些不合适的人选,却是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在开始的阶段,那兴平侯靳统武,却是十分地不明其意。 他以为朱慈煊在随意地训练一番所谓的站军姿后,接下来,就是要考校军卒们的刀枪棍法,或是武艺技击,抑或阵图操练之类,没想法,朱慈煊不要求这些军兵训练其他课目,却是要求他们不停地练习站军姿。 靳统武不解地问道:“太子殿下,这是甚么考核办法?难道,所选之卒,不看刀法,不看武艺,只看能不能站这军姿么,这也未免太单调了些。” “对,就是要看他们能不能站下去。”朱慈煊的回答清晰有力:“当兵征战,自是体能为先。有道是,一力降十会,若身体不行,连个区区站军姿都承受不住,那刀剑武艺再习得精熟,复有何用?且当兵打仗,若能最基本的身体都不行,又如何可于战场上搏战杀敌?” 见靳统武一时无语,朱慈煊复道:“郝副将,不说别的,你派兵打仗,敌人战败之后,可否要有能力追击?而万一局势不利要撤退,又是否要有能力躲过敌军的追杀?若是连跑也不能跑,进不得追敌,退不得保命,还当个甚兵!不若趁早回家,营生种田为好。” 靳统武听到这里,不觉亦是点头。 对呀,太子之理,实是直白而浅显。 当兵的身体不行,孱弱无能,那纵是练习了所谓的作战技巧,但将他们派上战场的话,也实在亦是难堪大用。 而靳统武不知道的是,在朱慈煊看来,现在才开始正式训练这些手下的的军兵,时间已是拖得太晚了。 时不我待啊! 朱慈煊在内心之中,已然有种直觉,属于自己的平静状态,只怕不会维持太久了。而自己手下这支军兵,极可在还没有完全熟练的状态下,就要投入战场征战。 因为无论是北边的满清鞑子,还是各种各样的流寇土匪,都将会成为自己的正式敌手,在这样强敌林立的环境中,朱慈煊没有任何可以松懈安缓的理由。 再说了,自己之所以要裁汰老弱,训练精兵,可不就是为了能在尽可能节约开支的前提下,训练出一支足以自守的强劲军伍来么?因此,如果这些手下的士卒,连最基本普通的站军姿都扛不住,那上阵杀敌之事,也就彻底免谈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过了整整三天的站军姿训练后,朱慈煊的的训练手段,终于初见效果。 从这一天开始,他手下的这批提前选出的参训人员,终于能排成一条笔直直线站立。 五天后,战兵们能开始做向左转和向右转,并能开始集体保持队型慢跑。 这个速度,看起来太过缓慢,但在这个士卒文化水水平极低的年代里,却已是极快的速度了。 要知道,同时代的英国东印度公司,为了训练印度土着士兵,明白前后左右转,就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相形之下,朱慈煊的训练速度,已是快了许多倍了。 其实到现在为止,训练的内容,都是看起来极基础的军事常识,但这些看起来总是强调集体行动,并且颇是枯燥而无味的训练手段,却是成就一支精锐军队的精髓所在。 这样的基础训练,对手下这支军队日后的成长壮大,却是极为重要。 只有通过这样看似无趣,却能逐渐改变战兵身心的训练,才能真正提高军兵齐整度,团结性和凝聚力。 朱慈煊相信,自已这样训练出的的队伍,且不论实际作战效果,但在统一性与纪律性方面肯定比此时还是纯粹古代的军队,必定要强出许多。 在这一批挑选来的军兵全部训练都完成后,朱慈煊立即安排他们,继续给全体军兵进行训练。 第一百四十六章 淘汰与安置 很快,全体士卒开始按那些教官的号令,练习站军姿。 若从天上下望,可以看到两千余名士卒,正排成许多纵排横列,象一个巨大的网格,覆盖在龙州城外的空地上。 不知不觉,半个多时辰一下子就过去了。 端坐高台上的朱慈煊,可以清楚地看到,先前那些刻意挑选出来,现在已成教官的样兵,身体素质相当不错,他们一直站到现在,各人的模样,依旧是气息平稳,意态轻松,并无明显的乏力模样。 而相应的,那些尚未接受过站军姿的人群中,就有足足近半的人,开始腿脚打颤,满头冒汗,一副难以再支撑下去的样子。 更有甚者,甚至象根木桩一般,倒头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这些倒地的军兵,自是成了第一批被淘汰的对象。 但对于这近半的人群,朱慈煊心下暗想,难道说,接下来也要将他们俱是淘汰吗? 要知道,现在的他,不过仅仅只有两千余兵马,若是将他们全部一下就淘汰了一半,这范围也未免太大了。 而且,这近一半不合格的军兵中,也多有因为不适应站军姿,而产生这般状况者,若是不再细分清楚,就将他们全部淘汰,也未免说不过去。 朱慈煊略一沉吟,便又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 那就是,在这近一半的军兵中,给他们加测一道跑圈体能测试。 军姿他们都没站过,但跑步一事,却是每个人生来就有的本能。进行这一项测试,绝对可以更好地择优汰劣。 朱慈煊立即对站在一旁的蜀王刘震吩咐道:“好了,刘蜀王,你且将这批站不下去的军兵,全部统一集中,立即安排他们休息。待到下午黄昏时,天气凉快点后,将他们分成数队,开始进行跑圈测试。” “跑圈测试?”刘震明显没反应过来。 见他一副呆怔模样,朱慈煊把自己的想法,对他简述了一通。 刘震双眼一亮,立即拱手禀道;“在下遵令!” 到了下午的时候,这一半被集中起来的军兵,被刘震开始安排测试。 他随即下令,将本有的样兵教官分成十队,复将这些进行测试的军卒,亦分成十队,其中一队样兵领跑一队普通兵卒,开始进行跑圈。 跑圈次数,考虑到大多数人的体能,以五圈为限。 这一试,虽然是分批进行,朱慈煊却迅速看出了挑选的效果。 他看到,那些顶盔贯甲跑在前头的的样兵,在跑了三圈多后,一个个仍然是气定神闲,步伐不乱。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同跑的普通士卒,虽然有相当数量的军士,可以勉强跟上,但也可以看到,仍有大批的士卒,在跑了这三圈多后,便累得气喘吁吁,脚步重如灌铅,开始渐渐掉队。更有甚者,甚至口吐白沫,当场晕倒在跑道上,幸得旁边有军兵将他们及时拖走,才免得被后面跑来的军兵给踩伤。 这一刻,朱慈煊心下暗叹,这些人体能如此之差,若上战场打战,莫说打赢敌兵,能不做逃兵,便是表现不错了。 朱慈煊极有耐心,看完了整个挑选过程,心里对于要裁汰哪些人,已然有了定见。 到下日头偏西之际,十队兵卒皆已跑圈完毕。 朱慈煊一声轻叹,从虎头椅上站起身来。 他随即下令,将那些严重落伍者,掉队极远者,以及当场昏厥者,全部统一登记,现场裁汰。 很快,刘震统计上来,总共有三百五十三名军兵,上了这淘汰的名单。加上上午站军姿晕倒的三十多人,共计有三百八十三名军兵,被列为身体不合格者,而加以淘汰。 这个数额,倒在朱慈煊可以接受的范围。 这还是从宽处置的结果。 那接下来,却该如何处置这些被淘汰的军兵呢。 他知道,在这个时代裁汰军卒,最大的麻烦,在于对这些裁汰士卒的安置。 先前,据兴平侯靳统武禀报,在景线城中时,按晋王李定国所定的规矩,其军士月粮,皆是马军月支给米二石,步军总旗月支给米一石五斗,小旗月支给米一石两斗,军士月支给米一石,军士月盐,有家口者两斤,无者一斤。 其中,月粮可折银,米一石折银一两,视军兵需要而定。 要知道,国家大义,民族危亡之类的东西,对于这个年代的普通士兵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有这些钱粮米面,才是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士卒,愿继续为明朝效力的根本原因。 明末之时,军中老弱众多,战场不堪为用,将领们对此情况,其实亦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因为战事频繁,且无钱粮来安置裁汰军兵,又恐有哗变之忧,将领皆只能对此现状睁一眼闭一眼,装着没看见了。 而在历史上,也有一些将领,诸如杨嗣昌等人,曾经强行清退老弱,却又因为钱财匮乏,连回家的路费都不肯给,结果这些人走投无路,要么就入山为盗,要么主动加入流寇,反过来成为明朝的掘墓人。 而朱慈煊现在,为了保证军队战力,为了实现对军费钱粮更为有效的配置,却是定要将这批人裁汰回家。当然,为了防止士卒哗变,朱慈煊打算,给这批一笔丰厚的遣散费。 他提出,给每名裁汰的老弱,直接发放半年的钱饷,作为他们的遣散费与安置金。 这样一来,总计大概要花费近万两银子,但朱慈煊却毫不犹豫,立即加以批准。 至此,那些上得淘汰名单的老弱,虽然心下多有不服抱怨者,却没有人敢出头反对朱慈煊的这项决定。 原因很简单,这样的跑圈淘汰,是颇为公正的当场测试,又有太子朱慈煊的亲自监督,并不存在弄虚作假包庇营私之举,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被淘汰者自是无话可说。 而他们被淘汰后,朱慈煊又给了他们半年的钱饷为遣散费,每个普通士卒,都有至少六两银钱可拿,足够他们顺利回家安置了。 于是,这些被淘汰的士卒,皆是默默地拿了银钱,纷纷从训练场上默然离去。 望着这些人离去的背影,众人俱是无言。 太子朱慈煊,更是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不作一语。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远征因他农山 朱慈煊知道,自己这般行事,倒也是不得不为之。 他既然一心想要改变这个时代,自然绝对不能容忍自己手下的军队里,还有人滥竽充数,白吃钱粮,这些老弱若不除去,那军队的战斗力,想要提升,只怕绝无可能。 裁汰了这批老弱,守军只剩一千五百余人,数量足足减少了四分之一,但有了这些剩余的身体健康体能充足的军兵,才是朱慈煊心下所认可的,真正可堪任用的兵员。 接下来,朱慈煊打算,在刘震等人完成初步的新兵训练,诸如听懂旗语,以及击鼓而进,鸣金而退的作战常识之后,自己还要对他们进行进一步的纪律整顿。一定要让这些明末的士卒,其训练与作战水平,能尽量向近代军队靠拢。 虽然这条道路十分艰难不易,但行百里者半九十,只要努力去做,却也未必没有希望。 接下来,他把这一千五百余名军兵,除了亲随的数十名骑兵外,重新打乱混编,平均地分成三营,交予手下的三名将领统带。 其中,甲营由蜀王刘震统领,乙营由李来亨管带,至于丙营则交予靳统武负责管领。 现在每营军兵,基本皆是步兵,只有统带将领配备了数十名骑兵护卫。而这三营兵马中,随着机弩工坊的日夜加班制作,甲营兵员已基本配齐了常胜弩,而乙营与丙营则尚的筹配之中。 按朱慈煊的估计,等到这两营兵员配齐,估计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方能达成。 这样抓紧训练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看上去,整个龙州城之地,倒是一片井井有条,祥和安乐的景象。 不过,就在这一天,忽有民政司来报,就在龙州城西,有大股土匪袭来,劫走了正在十多名种地的百姓,并且放出话来,要他们家属出钱来赎。 听到民政司的禀报,朱慈煊顿时眉头紧皱。 好么,这股土匪真是大胆,竟然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开始绑人质要赎金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你们的巡逻人员,可曾看清了,这股土匪是从哪里来的么?”朱慈煊厉声问道。 “禀殿下,据巡逻人员报告,说这股土匪是来自于龙州城最西边的因他农山。” 听到这句禀报,朱慈煊的眉头顿是愈发皱紧。 因他农山,可不是一座普通的山啊。 国他农山是泰国最负盛名山脉,这里位于泰国最高点,最高峰海拔2565米,是泰国第一高峰。在当今泰国,这里已被修建为一座山地公园,园内崇山峻岭,风景秀丽,树木茂盛,鲜花盛开,气候凉爽。遍布丛林和各式厥类植物,大象等野生动物出没其间,是泰国最负盛名的国家公园。 而且此山,除了险峻外,里面还有有多个瀑布,其中以namtokmaeng、namtokwachiratan和namtoksiriphum这3个瀑布最为着名。 当然了,在朱慈煊穿越过来的这个明末时代,因他农山的这些瀑布根本就没有名字。且此地现在是作为自己与缅甸之间的缓冲地带,故除了这座盘踞其中的土匪外,基本上人迹罕至。 朱慈煊立即召集手下将领,让他们一齐来自己府上议事。 很快,蜀王刘震、临国公李来亨、兴平侯靳兴侯三人,匆匆来到客厅之中。 朱慈煊迅速地把村民遇袭被绑一事,向他们简述了一番。 在诸人一片忧郁的神情中,朱慈煊没声道“诸位,孤打算,统兵往征因他农山,彻底灭了这股盘踞在山上的土匪。” 他话语刚落,坐席之上,顿时一片寂静。 三名将领互相对视,脸上俱是惊疑不定之色。 “殿下,因他农山地形险恶,山势高峻,路途远阻,这股土匪盘踞山林已有数年,而我军人数尚少,训练尚是不足,只恐攻之不易。”李来亨面有难色地说道。 “各位,勿需多虑。这因他农山之匪,看似难除,但以孤看来,我军要消灭此獠,救出被俘的村民,却并不是什么难事!”朱慈煊脸上,满是坚定的神情。 看着信心十足的朱慈煊,众人脸上愈是疑惑的表情。 “莫非,殿下是想用弩兵……”刘震猛然醒悟一般,突然开口说道。 “对!我军破敌之秘决便是,现在我军所有的常胜弩!此番破敌,就全看它了!”朱慈煊打断他的话,面带赞同之色地向他点点头,与此同时,他右手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拍。 经过一夜准备之后,次日凌晨,朱慈煊便调集了兵力,开拔前往因他农山。 这次出发的兵力500人,全部为刘震的甲营兵马。 剩余的兵马,全部留守龙州城。 整个攻击部队,排成一字长蛇形,向西南方的因他农山默然前行。 队伍最前头,是一众哨骑先行探路,再往后便弩兵阵列,最后面的便是临时配备的运输队。 带着自已的护卫骑兵,在前面领路而行的刘震,看着手下那些旗帜招展严整有序的部队,心下不禁莫名感慨。 这个太子朱慈煊这般年轻,但其治军之术,实是令人赞叹呢。他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把这些重新混编训练的军兵,练得得这般整齐有序,手段确是非同寻常。 只是与此同时,刘震又深深疑虑,朱慈煊仅凭这点部队,真能打败凭险固守的匪部吗? 刘震疑虑的眼神,不经意间望向后面的朱慈煊,朱慈煊却回给他一个温暖而坚定的笑容。 “刘震,我军此行,却需多久到达因他农山?” “禀殿下,李大人,以我军此番出征的速度,最迟二个时辰,定可到达。” “很好,现在已是辰时中刻,全军务必于下午时分,赶至因他农山!” “得令!” 在刘震率领着朱慈煊军来到最西边的安远村时,这里离因他农山,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了。 这时,在野外哨探的匪兵游哨,终于发现来势汹汹的朱慈煊兵马。 哨探见得这股兵力直奔因他农山而来,迅速上山回报,一路直冲因他农山最高处的狗头岭藏云洞而去。 此时,大当家独眼龙掸威,正与手下谋士梭温二人,在此洞中议事闲淡。 “大当家的,大事不好了!山外有大批的明朝军兵,正一路浩荡前来,要来攻打我因他农山了!” 一脸油汗的哨探冲入厅内,急急跪地禀报。 厅内二人,顿是脸色大变。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直攻卧虎关 坐于一侧的梭温,首先惊跳而起。 “什么?竟有这等事?你这厮可探清楚了?” “禀二当家的,小的确已哨探明白,那数百人的队伍,皆是打着明军的旗号,从龙州城方向而来。” 哨探急急言说,让梭温眉头大皱。 “大当家的,没想到这些明朝人,竟然不来赎人,反而派兵来攻。事已至此,该当如何?”梭温望向上头石座上沉默而坐的一个人,声音发颤地问道。 坐上石座上头的,是个面容丑恶的秃头壮汉,油亮头皮上一道暗红的刀疤狰狞醒目,斜八字眉毛呈粗重的三角形,右眼用一块黑布包着,犹然可以看到从黑布上下各自伸出的一道让人心惊的深深疤印,富有棱角的下颏宽大并向外翻出,向外突出的腮帮上堆满横肉,紧绷的厚嘴上是一撇油腻粗长的硬须,这一张脸猛地看上去,有如一只暴怒的猩猩一般,毫无顾忌地显露出让人心寒的暴戾与凶残。 这个秃头壮汉,就是因他农山匪帮总头目,独眼龙掸威。 他这只瞎了的右眼,据说是在谋杀前任老大时,被临死的老大所刺瞎。这段血腥的反骨经历,却让这独眼龙的外号更加大名鼎鼎,甚至压过了他的本名。 “砰!” 独眼龙掸威将一旁桌上的一只酒杯,奋力掷在厅前石板上,这只精瓷酒杯,顿时被摔得粉碎。 “该死的明狗!他娘的竟然不来赎人,反而想来攻打我部,真是好大胆子!他们真的以为,盘踞因他农山的我部,是这么容易被消灭的么?只怕他们远来我处,却是要自来送死哩!”独眼龙掸威腾地起身,厉声痛骂。 那梭温眨了眨眼,在一旁小心地提议道:“大当家的,现在敌军来袭,不若我军就此杀出山去,一鼓作气将其击退?” 他这句提问,却令掸威皱起了眉头。 “不可”独眼龙掸威略一思考,便摇头反对:“相比我部,这股明军兵力众多,又不明底细,我军一众兄弟,纵然勇悍,但若放弃我因他农山之地利,反而出山去与之野战,实为以我军之短,击敌军之所长。这般争战下来,后果却是难知呢。” 听了老大的话,梭温点了点头,立即附合道:“对!大当家说得有理,我部兄弟,就在此凭险固守,与其对耗,让明军师老兵疲,有来无回!” 当朱慈煊等人终于来到因他农山地界时,日头刚刚西斜。 全军行走了了这两个时辰,此时俱是乏累,朱慈煊下令全军速吃干粮,吃完后,立刻准备开始登山作战。 而就在此时,忽有哨骑来报,说在前头不远处,抓获了一名因不及躲避,而被哨骑活捉的巡山匪徒小卒。 刘震如获至宝,立即安排手下懂当地语言的人,向这名倒霉被抓的小卒详细盘问,以尽可能地了解当地情报。 接下来,朱慈煊抓紧时间,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听刘震介绍方才从小卒口中套出的相关情况。 “殿下,据这小卒禀报,这因他农山,西接缅甸,东临我龙州地界,其山高近百丈,方圆数十里有余,乃是这八百大甸一带,最高也最险峻的山脉。而里面这股土匪,据当地人说,盘踞其中的土匪,有近两百余人,且还跟更西边的缅甸人,多有勾结及往来呢。” 刘震一句气说完这一段,发现朱慈煊在凝神静听,他顿觉颇受鼓励,便继续说道:“太子殿下,据此人说,现在这因他农山上,只有一条羊肠盘道贯穿其山,可以径通其顶。我军若一路战去,一共要经过三道关口,方可到达匪徒们最后盘踞的山巅。这第一关,便是前面形如卧虎的卧虎坡上,那位于狭窄山道转折处的卧虎关。此关过后,再行半里,便是青龙背,据说是这座绵延山脉的龙脊,此处多有瀑布,且在险要地界设有青龙关一座,连接前山与后山。此关再下,再过青藤桥,便是山顶藏云岭了,此处便是当地匪首的最后盘踞之地。那匪首独眼龙掸威与一众头目,皆是在藏云岭的毒龙洞中。” 刘震低声说完,便冷笑道:“奶奶的!这股土匪,气焰恁的嚣张,竟然来我龙州地界绑人索银,真他娘的野鬼欺家神,活得不耐烦了!以在下看来,管他娘的有几关呢,现在咱们有了常胜弩,又有人人配了单兵手掷雷,正好一路轰上山去,将这般土匪斩尽杀绝!” 见他一副急于求战的模样,朱慈煊脸上亦是笑意隐隐。 相比这些原始又简陋的当地土匪来说,配备了常胜弩以及单兵手掷雷,且又有两倍有余兵力优势的已方,确实有近乎碾压的强劲实力。 不过,为了防止已方将士有轻敌的思想,朱慈煊还是有必要给他们打一针预防针。 “刘震,我军虽有机弩与火器的优势,但此番攻山,还是要尽量谨慎从事,毕竟此地险峻,敌军又熟知此地境况,我军却是断然不可轻敌。”朱慈煊一脸严肃地叮嘱。 “得令!太殿下之嘱,在下谨记于心!” 接下来,朱慈煊与刘震议定,一行兵马远来此处,首先就要拿下卧虎关,将此处作为休整之地,今天晚便在卧虎关上过夜,明天天亮之后,再继续往上进攻。 当一排弩兵,人人肩披烧得滋滋作响的火绳,一字摆开地站在一箭开外,全体军兵冲向前面斜坡上的卧虎关,这股无声而肃杀的气势,让驻守的关上的匪徒,立刻出现了喧哗与骚动。 “都别慌!他娘的,咱们这卧虎关结实着呢,敌兵势头虽大,但估计也就是个样子货,且看看他们有何办法能攻上来!待他们无计可施之时,待对面敌军气沮无能之际,咱们再趁势攻出关去,将这些不知死活的明军,统统消灭!” 说这话的,正是尖声锐嗓的二当家梭温。 原来,自与大当家独眼龙掸威商议既定后,他便决定亲至第一道防线卧虎关,争取在第一道防线处,就把这股汹汹来犯的明军给一举击败。 他这一番吼叫,让原本慌张失措的匪兵,开始平静下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先射弩,再掷雷 此时,蜀王刘震亲自指挥队伍,安排好了前后两队的弩兵。最面的一排,纷纷半蹲着,将机弩搁在膝上,后面的一排,则是站立着,手中平托着常胜弩,弩箭正好高过前面半的弩兵一头。在他的指挥下,前后两排近两百人的弩兵,现已作好了充分的射击准备。 而在这些弩兵后面,作为潜伏待发突击队员,人数约有五十余人,他们身着软甲,人人都是肩披火绳,手持备好的单兵震天雷,有如卧伏的猛虎一般,随时准备突击向前。 安排完这一切后,刘震脸现满意之色,向后面押阵的朱慈煊点点头。 朱慈煊面带微笑,亦是向他点头示意,告诉他可以开始攻击了。 于是,刘震的手持红旗的右手,高高举起,随即猛地劈下。 “预备!” “放!” “嗖嗖嗖嗖……” 前后双阵的那些排位密集的弩兵,开始纷纷开始打放弩箭,二百多支密集射出的弩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密密的弧线,向着道路前端的敌军激射而去。 远远可以听到,噗噗的弩箭射入人体的声音,从卧虎关上,立即传来了匪兵们连绵的惨叫声。 朱慈煊从千里镜中看到,卧虎关头那近百名驻守的匪兵当中,立即就有十余名土匪,迅速地被明军弩兵射倒,露出了一个大缺口。 而在卧虎关上指挥的二当家梭温,惊惧地发现,有两根弩头为暗绿色的铁制弩箭,一前一后,从自己耳边呼啸飞去,将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而他更是悲哀地发现,那些中了弩箭的倒霉家伙们,身上哪怕没有被射中要害,却已立即全身发黑,在关上极其痛苦地扭曲身子,不一会儿,便低吼着抽搐身亡。 他奶奶的,明军的这些弩箭,都他娘的涂了巨毒,真可谓的沾着即死,触着即亡! 这一刻,梭温心下的痛愤之情,简直难以言喻。 他娘的,要不是自己手下这些匪兵武器简陋,难以与其对战,自己怎么会这样无奈地被动挨打,乃至于丝毫没有与其对战的能力。 不过,现在的他,也只能冲着那一众惶然的守兵大声喊道:“各位听我号令,敌军打发毒弩,务必低头小心,不要被他们给射中了!” 全体守关的匪兵,顿是纷纷低头,将头颅与身体将可能地蜷缩在关堞之后,以免被弩箭给射中。 他们这般消极防守,一味避战的状态,却又给了明军一个新的机会。 一直潜伏在后的突击队员,见到卧虎关头的匪兵纷纷蜷缩躲避,顿是来了精神。 这些突南员,是以土司那仑为主的一众土司兵卒,个个皆是熟练高超的丛林战士,他们有如一群跃动的山猫子,肩披火绳,腰挂掷雷,手中来紧捏着一枚随时等着丢出的单兵震天雷,在狭窄崎岖的山道上敏捷前行。 这时候,第二轮弩箭齐射,又开始了。 因为有了第一轮的经验,这一番齐射,仅仅射中了三四名藏位不佳的匪兵,让他们抽搐着走向死亡。 不过,刘震安排手下继续齐射的目的,已然不是要继续杀死杀伤多少守匪,而是要给那些冲击上前的突击队员一个极好掩护,让关头的守匪没有能力与机会来阻止他们前进。 在第三轮掩护性的齐射之后,这近五十名突击队员,皆是措到了卧虎关下。 此时,在关上仓皇躲避箭矢的守军,还根本不知道,关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机会来了! 趁你病,要你命! “预备,投!”队长一声怒吼,五十名突击队员,立即点燃手中的单兵震天雷,朝着卧虎关上,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地投掷出去。 手投震天雷,是朱慈煊原来的12斤重的标准单兵震天雷的改进版。 这种震天雷,在龙州城的军工制坊中,已然重新加以改进,现在的总重量已减为10斤,且在铁壳上多装了一个木制手柄,以便军兵们可将其投掷得更远。 这种震天雷,其外型倒颇有些象现代的手榴弹,只不过,现代手榴弹是使用拉发底火的方式,而朱慈煊的这些单兵震天雷,还是只能使用较为原始的点燃火绳引线的方式。 这是时代的局限,朱慈煊也暂无办法加以改变。 总共50余枚震天雷,朝卧虎关,猛投而去。 “砰!” “砰!” “砰!” …… 这些投向卧虎关上的震天雷,因是向上抛扔,且又因为精神紧张之故,竟有多达一半的单兵震天雷偏离了方向,落在了关外空旷之地,没有对敌军造成伤害。但其余的二十余枚震天雷,几乎一同密集地卧虎关上炸响。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土匪,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且在在卧虎关上留了一个直径达两米多的巨大深坑! 而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土匪身上,尖锐的破片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他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更有两名关上的匪兵,因为被冲击波迎面轰击,身受重伤又站立不稳,惨叫着从关墙上摔下,摔得血肉模糊。 一样血糊糊的东西,飞溅在后面押阵的主将梭温鼻子上。 他用手抹了一下,是一块被炸得奇形怪状的人类肠子,腥臭的肠子上还粘着恶心的黄色稀便。 梭温的胃剧烈翻涌,立刻呕吐出来。 这四十多枚爆响的震天雷,纵然因为关隘的阻挡,以及投掷不准,造成了至少50余名土匪的死伤!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瑟缩躲藏的土匪,瞬间被打蒙。 而他们稍一清醒,各人心中巨大的恐惧,让他们立即陷于崩溃。 剩余的土匪嚎叫着,扔了手中的武器,争先恐后地掉头向后逃去。 第一百五十章 一击而灭 “不许逃!都给老子回来,继续守关!”主将梭温被飘过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他挥舞着手中刀剑,嘶声力竭地大声吼道。 一名被吓得失心疯的匪兵,哀嚎着转身欲逃,被梭温一刀砍翻,然后一脚踢下关去。 “操他娘!弟兄们顶住!给我顶住!”梭温大声怒吼,脸上青筋暴涨。 这狗入的明军,这震天雷这般凌厉凶狠,自已真的能扛住么? 怒声吼叫的梭温,其实内心一片茫然,他与其他的匪兵一样,根本没有底。 匪兵们登时大惧,关墙之上鬼哭狼嚎,一片混乱。 然而,就在这时,底下的那些明军突击队员,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手掷雷轰击。 尽管挨了一轮炸的守兵已有准备,但连绵猛烈的爆炸声中,又有十来名土匪或死或伤。 “他娘的!再这般让敌军打下去,我军将不战自溃!二当家,快想想办法呀!”一名一头一脸皆是尘泥的土匪,冲着梭温凄惨叫喊。 梭温的嘴巴颤抖不已,心下更是极其恐惧。 不行,明军的火炮太厉害了,这般死守下去,必死无疑! 若要死中求活,就必须要冲下坡去,去与官军对战,如此尚有活路,若再这般死守下去,只恐一众兄弟,只能与这关墙一并陪葬! 梭温咬了咬牙,扬起手中翎刀,大声喝令:“弟兄们!敌军的震天雷太过凶猛,若再让他们这般轰击下去,我军必死无疑!各位弟兄,休再给他们远程打放的机会,趁此敌军投掷的间歇,速速跟我出关杀敌!“ “冲啊!” “杀啊!” “杀明狗啊!” 一众匪兵打开卧虎关门,纷纷呐喊着,挥舞刀剑,以一种近乎癫狂的态势,顺着坡上小道直冲而下。 看着匪兵鼓噪冲下,朱慈煊脸上,浮现淡淡的冷笑。 他一声喝令,最前面的突击队员们纷纷撤下,径自退归本阵。 见到那些明军的突袭队员,已然纷纷溃撤而去,狂冲直下的土匪们,顿是士气大振。 押阵在后的梭温看得真切,他大声吼道“弟兄们,明军溃了!咱们继续冲上去,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匪徒们闻言,心气一振,继续呐喊前冲。 在他们冲到一百步以内之际,蜀王刘震的脸上,泛起了怪异笑容。 “预备!” “放!” “嗖嗖嗖嗖……” 前后两排的密集的弩兵,立即纷纷开始打放弩箭,两百余支密集的弩箭,向着顺着山道奔来的敌军激射而去。 立即就可远远地听到,噗噗的弩箭射入人体的声音,连绵的惨叫声中,前面正疾力前冲的土匪,立即被七倒八歪地射倒,就地躺倒了一大片。 看到这些夺门冲来的土匪,以近乎被屠杀之状地倒在前面,蜀王刘震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哼,你们这些土匪丑类,还想出关反击我军,现在尝到我军的厉害了吧。 我大明将士,对付你们这些丑类,有的是办法! 他一声喝令,随后,全体弩兵重新装填弩箭,继续瞄准已然混乱的一众土匪激射而去。 接下来的战斗,基本上变成了相同模式。 弩手们这两番射击,让七十多名冲出来的匪兵,竟有近乎过半死伤! 这样近乎一遍倒的残酷屠杀,让剩余的匪兵立即崩溃了,所有人都无可挽救地陷入了一片混乱。 除了少数土匪吓得有如木偶般呆怔站立,大部分残余的匪兵,再也没有继续进攻的勇气,他们纷纷掉头,丢弃刀枪,疯狂地向后面的关门逃去。 “不要逃!继续冲啊!”梭温跺脚挥刀,近乎绝望地叫喊。 他又接连砍杀了两名逃跑在前的匪兵,却丝毫不能减弱匪兵逃跑的势头。 梭温恼怒已极,又无可奈何,他心知大势已去,只得同样掉头向关口逃去。 这时,他听到后面远远地传来一声长长的尖啸,随后,便是密集的马蹄声传来。 完了,敌人骑兵出动了,逃不掉了。 这个梭温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方疾跑了二十来步,耳边便听得,身后传来一片沉闷的刀剑入肉砍杀声,与匪兵濒死的惨叫声混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欢歌。 梭温下意识地想回头看看,在他回头之际,一名骑兵追了上来,手中骑刀轻挥,梭温尖细的脑袋,伴着喷涌的血柱,离开了斩痕整齐的脖子,冲天飞起。 卧虎关上残余的匪兵们,惊恐万分地想把关门紧急关上。此时,大队的护卫骑兵,已从大开的关门口纵马疾驰而入,随即大砍大杀。 残余的匪兵再无作战勇气,纷纷下跪投降。 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夺取卧虎关的战斗,顺利结束。 朱慈煊的部众初战告捷,一举夺下卧虎关。 此战,共消灭匪名八十六名,俘虏二十八名,缴获刀枪剑盾一堆。 刘震下令,将这些俘虏全身剥光,赤身裸体地捆成一串,交给一队未参战争的弩兵看管。然后,因为天色已晚,全军在卧虎关休息,预备明天一鼓作气,攻至山顶。 看到这些被一齐收容关押的土匪,朱慈煊心情十分愉快。 越来越浓的黄昏暮色中,朱慈煊凝望着云雾笼罩的山顶,他表面不动声色,内心之中,却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暗暗想道,明天的战事,会有自已想象的那般顺利吗? 朱慈煊全军,于卧虎关顺利地休息了一夜。 这个夜晚,尽管朱慈煊已安排手下兵们严加防卫,但整个夜间,竟然没有任何匪兵前来骚扰,倒还真有些出乎他意料。 他心下暗想,难道说,那些土匪是已经吓破了胆,才不敢攻击自己了么? 次日天刚刚放亮,朱慈煊军继续前行。 前往第二道关口青龙关的路上,倒也还算顺利。 尽管这一路上,总有小规模的匪徒,在沿路的陡坡上放箭扰袭,但朱慈煊的手下部众一排弩箭射去,这些匪徒就只能哀嚎着远窜。 见到他们匆匆逃走,朱慈煊心下又暗自庆幸。 自已这次进攻因他农山,最大的优势便是出其不意,才能打匪徒一个措手不及。 不然,那些匪徒提前得知了消息,在这两边的陡坡上备好了滚石檑木的话,自已的进攻之路,就要相当麻烦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一路折行的全体军兵,便来到了青龙关下。 第一百五十一章 藤桥断,征途阻 看到远远的青龙关上,那些面目模糊的匪徒们在关墙上人影晃动,朱慈煊心下,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似乎那些昨天被暴打的土匪,今天又开始搞什么新花样了。 他心下这般作想,但手下的全体兵马却都感觉,这次战斗,不过又是复制昨天攻占卧虎关的套路了。 他们的感觉没有错。 因为接下来这场攻占青龙关战斗,比昨天攻打卧虎关,还要容易得多。 弩箭打放,震天雷投掷,二者的密切配合,让这场战斗简直成了一众明军的表演秀。 关上的匪兵们,任凭朱慈煊军这般轰击,却无一人敢出关作战,只是随着轰击的进行,关上的匪兵越来越少,不知道是逃走了,还是躲起来了。 在青龙关上的军兵俱是不见之后,一众突击队员立即甩出钩索,攀爬登关。一入关墙,他们放眼望去,面前除了被炸得处处皆是碎石的青龙关隘之外,哪里还有一个匪兵的影子。 很快,欣喜至极的突击队员们,立即顺着马道跑下,将关门打开,迎接太子朱慈煊以及一众军兵入关。 太子朱慈煊、蜀王刘震与一众士气高涨喜不自胜的军兵,一道入得关来。朱慈煊的心下,却是猛然想起了什么。 这有如电光火石般的念头,让他强健的心灵,顿是猛地一颤。 不好! 我军中计了! 他扭头对犹是一脸喜色的刘震喝道:“刘震!你速带骑兵全力上前,务必尽快攻取关后的青藤桥!” 沉浸在又一次获胜喜悦的刘震,被朱慈煊这一吼,亦是猛地醒悟过来。 一脸急切的他,立刻带着全部的60多名骑兵,沿着山道急急狂奔而上。 而在他身后,朱慈煊亦亲自带着大队弩兵,急急跟行。 马蹄隆隆,方绕过青龙关那一大堆碎石,刘震就远远地看到,已全部跑过青藤桥那端的土匪们,正在疯狂地砍断青藤桥的最后一根牵连的青藤! 远远看到这一幕,太子朱慈煊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弟兄们,速速冲过桥去,断不可让匪兵砍断此桥!”刘震嘶声大吼。 晚了。 在刘震及一众飞鹞子冲到桥边的悬崖时,只听“喀嚓”一声巨响,从这条羊肠小道上,进入最上头藏云岭的唯一通道青藤悬桥,已从另一头被匪兵砍断。 差点踏上桥去的骑兵急急勒住马蹄,才免了落涧身亡的悲惨命运。 “哗啦!” 断裂的青藤桥砸在悬崖壁上的声音,让快步向藤桥赶过来的朱慈煊,心头猛地一沉。 果然,自已的担心,最终变成了现实。 这道被称为鹰愁涧的深深涧沟,随着藤桥的断裂,立即成了自已再过不去的天堑。 朱慈煊勒住马蹄,神情峻刻如铁。 “入他娘!还是晚了一步啊!”蜀王刘震神色暴怒,跺脚咒骂。 朱慈煊跳下马来,快步来到涧边,面无表情地俯望面前那条十多米宽的一条深深的涧沟。 这涧沟深处,只有看不见底黑暗,有如一条不可逾越的黑色分割线,让朱慈煊军只能望涧兴叹。 这条鹰愁涧,据先前那名俘获的小卒说,足有百丈之深,两侧又徒如直线,若无悬桥,绝对是无法通过。 一时间,朱慈煊心下喟叹不已。 他娘的,只差几步,就可以抢在匪徒们砍断那青藤悬桥前越过鹰愁涧,到达匪兵的最后据守点藏云岭,结果却还让匪兵们提前一步得手,惜哉! 现在,想通过青藤悬桥攻占藏云岭,将匪部全部消灭的计划,已然彻底地成了泡影。 一众手下的军兵,分站太子朱慈煊两边,各人的脸上,亦满是惆怅与不甘。 这时,复有有军士来报,说青龙关处,并没有缴得半点粮食与武器,看来,昨天晚上匪徒们就已将此关的各类物资全部转移了。 听完禀报,朱慈煊心下愈发不是滋味。 他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便让军士离去。 没想到,这些匪兵,虽然作战无能,却也颇为狡猾,他们知道正面与自已难于对抗,干脆来个坚壁清垒,与自已长期相峙对耗下去。 接下来,自己却要怎么办? 难道,已然无法前进的自已,只能靠围困之术,用上长达一年半载的时间,来逼得岭上的匪徒粮尽投降么? 这种长相对峙的局面,绝不是朱慈煊想看到的。 相比粮草充足的匪兵,朱慈煊却是根本耗不起。 他粮草有限,又远离自己的根据地,若长期在此对峙,未来会发生何种变故,根本就无法预料。而且,这么残余的几百名匪兵,却要用近一年的时间来对耗的话,对自已这一方的军心与士气,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更何况,若是有清军或缅甸兵马趁机来攻,自己分身乏术,这份好不容易才有了雏形的基业,只怕会有立即溃散的风险。 心如乱麻的朱慈煊,在那道深不见底的深涧边反复踱步,犹如一只困虎。 朱慈煊军坐困愁城之际,藏云岭顶端的山洞内,却是一片欢腾。 “来,全体弟兄们,一齐来敬大当家一杯!” 一众土匪高举酒杯,向独眼龙掸威敬来,嘴里更是纷纷说着恭贺之语。 “还是大当家计策厉害,以青龙关为诱饵,一举砍断藤桥,这一下,那些明军除非长了翅膀,否则别想过这鹰愁涧!” “是啊,那些明军虽然阵战锋锐,我军难于其正面相抗,但我军却有地利与粮草的优势,在下这般断桥固守之计,正是以我军之长,攻朱慈煊军之短呢!” “可不么,现在我军粮草充足,就在这里与他耗下去,拖下去!那明军远来我因他农山,粮草必然不足,只要我们再耗上个把月,朱慈煊定会因缺粮而不得不退兵。” “想退兵,没那么容易!他们师老兵疲,粮尽要退,咱们可是养精蓄锐久矣,正好全军一鼓作气,全力出击,定能杀明狗一个措手不及,将这股该死的明军一举歼灭!” 底下的部众纷纷夸赞,让独眼龙掸威心下十分受用。 他朗声大笑,举酒回道:“诸位说得甚是!接下来,咱们就好好守住这藏云岭,等他们败退之时,再一齐杀出,尽歼这股明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危崖之攀 一直站鹰愁涧边的朱慈煊,思考得极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刘震已悄悄地来到他身旁。 “殿下,在下想了许久,倒有一计可为。”刘震犹豫地说道,脸上却是莫名的凝重之色。 “哦,刘震你有何计策,尽可一说。”朱慈煊回过神来,忙部道。 刘震趋前一步,低声道:“殿下,在下方才向那小卒仔细盘问,从他口中了解到,从这青龙关北麓绕过去一段路,可与最高峰藏云岭的底端有一段悬崖峭壁相接,在下想,如果我军能从此处攀崖而上,便可一举攻占匪兵巢穴!” 听到这个胆大而勇猛的计划,朱慈煊顿是双眼一亮。 他立即追问:“刘震,你可知那悬崖有多高?攀登是否容易?” 刘震挠了挠头,脸上却是忧虑的神色:“殿下,那悬崖高近20丈,崖高壁陡,十分难攀,若非有勇有力的精悍之辈,恐难上去。这项登崖硒奇袭计划,只怕我军精锐,会多有损失……” 听到这话,朱慈煊的脸上咬了咬牙,缓缓而道“我军现在坐困于此,难得有此出路,纵然再险,也需一试!总之一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朱慈煊随即叫来众将,交排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一直到黄昏时,匪兵们从鹰愁涧对面望去,朱慈煊全军竟毫无动静。 朱慈煊军没有进攻的打算,最高兴的是匪兵们。 这些被朱慈煊打怕了的匪兵,每个人都在想,他娘的,总算可以歇口气,不用绷得那么紧了。受此心态影响,很快,狗头岭上的匪兵们,都明显懈怠了下来。 他们以为朱慈煊及他手下这部明军,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会没办法可想,却不知道,他们完全想错了。 因为就在他们懈怠不堪之时,在一片暮色昏沉中,朱慈煊带着刘震,以及挑选出来的五十余人的老练弩兵,让那名被俘小卒为向导,悄悄地来到了青龙背北麓那与狗头岭悬崖相接的地方。 秘密来到这里的每个人,包括太子朱慈煊与蜀王刘震在内,都是身穿紧身衣,打着绑腿,背带机弩,腰系震天雷与短刀的干练模样。 在这里,朱慈煊向全体人员,低声讲述了要从此处悬崖上攀爬突击的作战计划。 回答他的,是一片低低的应喏与一众坚毅的神情。 朱慈朝众人点了点头,便默默地将那一条粗大的麻绳系牢在自已腰间,然后开始准备从悬崖脚下往上爬。 刘震迅速上前,一把就拦住他。 他紧紧拉着朱慈煊的手,声音有些发哽地说道“殿,攀登此崖,凶险非常,绝非易事。万一一脚踏空,便是粉身碎骨之灾!殿下是大明监国,身系全军将士之命运,岂可轻掷这万金之躯!在下亦有勇力,但请代殿下为前行先锋!” 他二话不说,立即就解开朱慈煊的腰间绳子,缠在自己身上。 这时,一众军兵亦在旁边劝他,要求代替刘震先行上攀,以免发生意外。 “不是多说了!”刘震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们的请求:“非是本王自夸,你们的武艺力气,皆在我之下,要首先攀此崖,风险岂非更大么!此崖就由我刘震率先攀上,尔等勿复多言!” 众人犹是苦劝,刘震的脸上,却已满是坚毅之色。 “不用说了!就由本官先上,这是军令,不得违背!” 刘震一声断然冷喝,让各人再不敢多言,随后,他便象一只敏捷的猴子一般,蹬蹬地串上崖去。 不过,才攀了不久,刘震的攀爬就陷于十分艰难的状态中。 如果从一旁的天空上望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刘震艰难的攀爬过程。 刘震以右手五指扣牢山崖石壁,精壮的身体缓缓向上探起,待整个身体向上前移一小段后,刘震刷地腾出左手,扣住另一块刚才已摸索过可以借力的岩块,然后左腿向上踩,踏牢一块坚硬岩石后,再移右腿上来,至此,单个攀爬动作终于完成,随后,他又重新探出右手,重新开始这一套惊险万分的动作。 一般来说,正常可靠的支撑点是岩石间的缝隙,但不是每一个缝隙都能伸得进手指或承受得了腿尖重压。时常有看似牢靠的岩缝或岩块可以借力,但真正踩上去时,却一下就从山体上剥离开来,扑簌簌地往下掉。下面的将领与战兵们,看到自已的上官在悬崖上犹如一只巨大的壁虎一般,拖着长长的麻绳尾巴,一步一步缓慢地向上搏命前行,每个人都感觉喉咙发干,感觉自已的心已悬到了嗓子眼。 夕阳西斜,空中寒云四起,凛冽的山风越来越猛,呼啸不息。 刘震的动作愈见艰难缓慢。 忽然,刘震左手上抓的一块岩石猛地脱落,石屑纷飞,差一点就仰天摔下崖去。幸亏他右手大力,死死地扣住了另一块坚硬的岩石,左脚尖随即紧插入一道窄窄的岩缝内,方在猛吹过来的山风中艰难地保持了平衡,没有掉下来。 这一瞬间,刘震与死神擦肩而过。 这惊险一幕,让底下的人吓得几乎尖叫起来,很多战兵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已的嘴巴。 脸上毫无表情的朱慈煊,心下亦是感叹不已。 男儿取功名,生死一线间,刘震此番搏命上攀,真真何其不易! 下面仰望的各人,见到犹在悬壁上艰难攀爬的刘震,无不屏息凝视,心跳如鼓,却皆不敢稍发一声,悬崖之下,是一片让人近乎窒息的死寂。 刘震这万分艰难的攀爬,在一片昏沉萧杀的氛围中继续。半个时辰后,刘震双手指甲全部掰裂,无数细小的尖锐岩石割得他双手血流如注,身体的剩余能量更是所余无几。 此时,距离悬崖尖顶,还有三四丈之高。 刘震不敢停下来,他必需在体力耗尽之前登上悬崖,他大口喘着气,忍着手尖传来的剧痛,继续咬牙上爬。 功名如山,男儿似铁,无往而不上。 而这点距离,体力亏空严重的刘震,已然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他距离崖顶,终于只有不到一丈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成功登顶 这时的刘震,在这最后关头,却有一种近乎幻觉的眩晕感。 仿佛整个人突然已不再清醒,更仿佛自己已不是人类,仅仅是附着在岩层上的一点浮游生物。 手指近乎脱力,双脚更是几近麻木,只有身体有如大石一般沉重,再难向上攀移半步。 该不会,就这样掉下去吧…… 一阵猛烈的山风吹来,让在幻觉中迷离的刘震,霎时清醒过来。 他全身猛地一颤,努力让自已思绪集中,没有让自己在迷蒙中掉下去。 然后,他咬牙用力紧紧抓牢岩块,双腿紧勾岩缝,再次让自已重新保持了平衡。 无意中,他瞥了瞥下面,可以看到下面一众军兵,已是小得如同小虫子一般。 刘震长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然后开始最后,也是最艰难的攀爬之路。 又过了足足一柱香的功夫,处在崩溃边缘的刘震,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终于攀到悬崖顶端的边缘。 成功了! 在生与死的边缘,蜀王刘震终于成功了! 刘震大口喘气,双手紧紧地扣住崖顶,此时,他仿佛隐约能听到,下面传来了细弱的欢呼声。 夕阳的淡淡余光,有如最温柔的抚慰,将崖顶处的刘震,涂上层次分明的金黄。 下面一众军兵热泪满盈,都激动地互相拥抱,用力拍打对方肩膀庆贺。 刘震待气息稍匀,双手发力,一点点地将身体移上去,到双眼位置略过悬崖顶端时,他停了一下,警惕而仔细地观察悬崖上的情景。 他看到,悬崖顶端,是一片略为倾斜的开阔地,草木稀疏,远远地能看到悬崖的另一头有条小路直通顶端,那一头,有三名匪兵正或躺或坐地聚在一处,幸运的是,他们全部背对自已闲坐聊天。 刘震尽量让自已的最后上爬动作缓慢而平稳,在这时候,要是掰落岩石发出声响,惊了这三名匪兵的话,自已就前功尽弃了。 很幸运,刘震咬牙挪着沉重的身体爬上来,没有碰落岩石土块。耗尽所有的力气的他,仰天平躺在绒绒柔软的草地,一动也不动,只是大口地喘气呼吸。 终于成功上来了,真真何其不易! 体能耗尽手脚俱是伤痕的的刘震,此刻心情十分激动,却不又敢发出半点声响。 他躺了约十来分钟后,天气愈发昏暗,空中愈发浓云翻涌,看上去,一场大雨就要到来。 刘震心下暗喜,真是天助我也! 三名匪兵起身走下悬崖顶端去避雨,刘震目视着他们离去,方站起身来,解开腰间所系的麻绳,紧紧系牢在前面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随后,他举起一块中等大小的石头,朝绳下的悬崖扔了下去。 这是刘震与下面的战兵约定的上爬信号。 有了他的成功先例,又有了这条抛下的绳子为助力,一众战兵们开始一个又一个顺着绳子,依次爬上悬崖。 而在这时,朱慈煊亦将绳索绑于腰上,开始,紧随着早先上去的军兵,亦在其后攀爬而上。 作为身份贵重的大明监国,朱慈煊本是没必要亲自攀爬此崖的。 但朱慈煊认为,自己作为全军统帅,在这场自己第一次领兵的战斗中,这最为关键也最为紧要的时节,却是没有理由继续独自呆在崖下,以袖手社坐观刘震等人继续征战。 见到太子执意也要登崖上攀,一众军兵皆来阻拦,却都被朱慈煊厉声制止。 “此番征战,各位皆是奋勇争先,孤身为太子,安可退居人后耶!” 一语说完,朱慈煊开始咬牙上爬。 度过了起初几步的顺利后,朱慈煊很快就遭遇了与刘震类似的困境,体力越来越少,向上攀爬也越来越困难。 此时的朱慈煊,虽然有腰间绳索拉着,不致于感觉极度疲惫,在剧烈的呼气吐气中,肺叶几乎要爆炸一般,双手酸麻肿痛得几乎不属自已,每个布满血垢的手指都肿得不成形状。 最糟的是,压榨自已到了体力极限的朱慈煊,感觉自已沉重的身体突然变轻,也跟刘震一样,开始在脑海中出现种种幻觉。 他想起了自已的前世,看到了那个在工厂里热情工作的大学生,正专注地在一台机床下制造东西。又看到了那个年轻的探险者,在山巅饱览山林风光时,却又不慎脚下一滑,从山崖上掉了下去…… 随后,他的思绪,又从前世来到这个时代的朱慈煊本身。 他又看到,母后从风中走来,不停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她早衰的白发在风中吹拂,枯瘦的双手抚摸着自已的前额…… 然后,母后消失在风中,父皇朱由榔一身血痕地向自己走来,他的头颅歪掉在一边,脸上却又挂着怪异而可怖的笑容…… 接着,他又看到一众手下,如王从敬、刘震、李来亨、靳统武等人,俱朝着自已欢笑奔来,他们扯着他的衣襟,口中高呼万岁,看向自己的眼神模糊又真诚…… 一阵凛风吹过,朱慈煊打了个激凌,他用力地甩了甩头,要摆脱这样既消及又负面的思绪。 这时的他,却又莫名其妙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自已这样摔下崖去,还会有第二次重生么? 该不会,好不容易穿越到这个时代来的自己,可能就会在此魂飞魄散了吧…… 朱慈煊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却是又愈发用力,咬牙继续向上攀登。 而见到太子在崖上挣扎上爬,一众早先登上去的军兵,开始纷聚上崖之处,一齐用力地拉拽绳索,帮他减轻一点上爬的困难。 在朱慈煊终于咬着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悬崖时,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大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珠,密集地砸在朱慈煊的脸上,将气喘吁吁头发蓬乱的他那满脸的汗水,尽皆冲刷干净。 每个终于爬上悬崖顶端的军兵,此刻都被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只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的兴奋与激动。 这次攀爬过程很顺利,五十多个战兵,竟没有一个摔下悬崖。 半个时辰后,五十来名战兵终于全部上崖,这场大雨,也仿佛给他们完成了洗礼一般,雨住风停了。 一轮初升的明月,带着一天的星光,满布空中。皎皎月色,给整个悬崖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决战,终于要到来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暗算与脱逃 “刷!”的一声,朱慈煊立即抽出了腰间那把锋利的腰刀。 朱慈煊向来不喜佩戴刀剑,这把腰刀,是从被斩首的二当家梭温身上所缴获,刀身狭长弯曲,极有异域风格,被刘震作为战利品献给了他。朱慈煊观之心喜,便暂时留用在身边。 朱慈煊凝视了一下那冰冷的刀锋,见到刀刃正辉映着皎皎明月,不由得又深吸了一口气。 他举刀一指,闪着寒芒的刀锋,直指那条悬崖另一端下去的小路。 “诸位,立即从这里上去,径攻藏云岭!” “得令!” 已然稍稍恢复了体的一众军兵,复在蜀王刘震的带领下,急急顺着小路,直奔藏云岭。 这里的一切情况,都如朱慈煊所料,匪兵们大部分集中于青藤桥后的狗头关处,以防止明军偷袭过来,却万万没想到,明军竟然这般豁得出来,以搏命的态势攀爬悬崖,径攻藏云岭,却是生生地打了他们一措手不及。 而现在,整个藏云岭顶端处的防守可谓极为薄弱,这一众突入其处的明军精锐,可谓一群猛虎进羊栏,那叫一个恣意好杀! 五十多名战兵沿路蜂拥而下,沿途砍杀了十来名匪兵,就一路冲到了那个藏云洞的入口,也就是独眼龙掸威所在的议事大厅。 方得入洞,立即又有二十来名匪兵,一齐疾冲上来。 刘震大吼一声,率先冲上前去,与他们战成一团。 而在他身后,除了护着朱慈煊的数名军兵之外,一众军兵亦呐喊前冲,迅速地在堂中与那些匪兵绞杀在一起。 由于有朱慈煊亲临战阵,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一众精锐战兵尽皆死战,原本就士气低迷的一众匪兵,根本无心亦无力与他们继续对战,迅速地被杀败,或逃或散。 更有还有一些心眼活泛的家伙,立刻丢了刀剑,跪地哀乞饶命。其猥琐可怜的模样,实实令人齿冷。 一众军兵立即上前,将这些投降的土匪给押到后边去了。 整个藏云洞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朱慈煊等人都看得清楚,灯火通明的藏云洞尽头,那张石桌上,身穿精铁甲,兀自平静地大吃大嚼的人,正是匪首独眼龙。 没有人会想到这匪首独眼龙,到现在,竟还能如此平静地吃喝。 见得朱慈煊等一众人上拥而前,独眼龙抬起头,向朱慈煊展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各人攀崖而来,实在辛苦,要不,都先喝一杯热酒,暖暖身子。”独眼龙举起酒杯,向众人热情招呼,他这般模样,倒仿佛不是面对敌军,而是在招待远来的客人一般。 “别耍花招,独眼龙,你这厮作恶多端,今天,你的死期到了。”刘震上前一步,话语冰冷如铁,那沾满鲜血的锋利腰刀尖端,直直指着独眼龙的鼻尖。 独眼龙眼神迷蒙,他啜了个牙花,斜眼望了一下刘震,嘴角却泛起一丝怪异的笑容。 “这位小将,不要这般气盛嘛。想来你我之间,向无怨仇,非得要就此赶尽杀绝吗?对了,本头目听手下之报,说你们之中,那位大明的太子也来了,可否让他来与我见上一见?” 刘震冷笑道:“你这贼厮没资格见太子!你这厮截夺我龙州百姓,杀害多名良民,这般血债,安可不还!” “那若是我归还尔等百姓,就此息兵罢战,那你们可否能就此与我因他农山和平共处,再不起纷争呢?”独眼龙掸威立即追问。 刘震一愣,立即又厉声喝道“狗入的独眼龙,你这厮自上山以来,杀了多少善良百姓,掳了多少财货珍宝,轻轻一句,就想让我军轻易放过,别作你娘的春梦了!今天,我们要替这因他农山周围几十里内冤死的百姓们,报这血海深仇,你这贼厮就乖乖地受死吧!” 刘震咬牙切齿地说完,独眼龙却满是蔑视地看了他一眼,又冷笑道:“笑话,老子干了落草这一行,不杀百姓,不绑人质,吃什么,喝什么?你今番来此,又来对我说这些屁话做甚!老子现在只恨一件事,那就是,早知道尔等会偷袭攀崖,就该在崖上加强防守,将尔等一举杀尽,一个不留!” 朱慈煊听不下去了,他快步上前,冷喝一声,打断了掸威的话语:“独眼龙!孤便是大明太子!现在局面已是如此,你废话休说,究竟是我等动手,还是你这厮自了,你自已选吧!” 独眼龙凝视朱慈煊的面孔,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原来,你就是那个大明太子啊,看上去如何此年轻,倒是大大出乎某家之所料呢。” 一语说完,他又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罢了,某家活到今天,什么好吃好玩没享受过,什么漂亮女人没玩过,这一辈子,也算享足福了,今朝去死,又有何惜。” 独眼龙的那只独眼,突然精光暴射,他狞笑着大喝道“那么,你们就一起陪着某家去死吧!” 言毕,他随即右手疾出,去拉桌下那一小段不起眼的拉绳! 只有朱慈煊看得仔细,他一直在紧盯独眼龙的手上动作,说是迟,那是快,朱慈煊迅疾出手,将手中倭刀猛地掷出,一道寒光闪过,只听得一声剧烈的惨叫,独眼龙的右手手掌,已被倭刀霎时扎穿! 朱慈煊动作如此之快,独眼龙那只右手,只来得及轻轻地碰动了那根拉绳,却来不及将它全部拉下。 饶是如此,山洞的顶端依然传来一阵隆隆声,天花板处裂缝处处绽开,却万幸没有砸下来。 所有的人都不觉寒毛炸起,身心僵硬,这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人胆寒。 万幸啊!若不是太子殿下出手快,自已怕已被砸起肉饼了。 独眼龙眼神灰暗,却仰头放声大笑“操,这样都杀不了你们,真是天意弄人!哼,想抓老了,却是没那么容易!” 他一语说完,又伸出尚未受伤的左手,去拉了一下脚旁的另外一根细绳。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独眼龙掸威所坐之地,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赫然大洞,他整个人一下子掉了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瞬间消失。 这样突如其来的另一番变故,令朱慈煊与刘震等人,俱是目瞪口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牢据因他农山 “这,这厮恁的就这样掉下去了?”见到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刘震惊愕地发问。 朱慈煊走上前去,朝这黑洞往下看,只见里面黑乎乎的一个深洞,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他灵机一动,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个酒杯便朝其中丢了下去。 只听得里面叮零当啷一阵响,酒杯瞬间不见。 朱慈煊顿是眉头紧皱。 刘震凑上前来,低声道:“太子殿下,看来里下必有一条暗道,独眼龙这厮趁我等不备,拉动开关从洞里出逃了!” 朱慈煊点了点头:“确是极有可能,你速速派人下去打探一番!” 刘震昂然道:“殿下,在下亲自下去,一定将这个洞中的情况,全部打探清楚!” 一语说完,他立即挑了七八名精壮的军卒,各人俱是衔了火把,随他一道顺着那条下垂的绳索,一路从洞直缒而下。 朱慈煊看着他们下去,心里亦是担心不已。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两柱香的功夫,一头一脸俱是泥尘的刘震,复带着众人从洞口攀爬而出。 “殿下,里面情况确如先前所料,乃是一条径自通往外界的小道。我等一路探查,发现洞的出口之处,便是藏云岭外一条小路,一直通往西边,怕是可以径去缅甸呢。”刘震喘着粗气,急急禀报。 朱慈煊顿时,又皱起了眉头。 他回想起先前刘震跟他说过,这股盘踞在因他农山的土匪,其实一直与缅甸方面有联系,属于受缅甸暗中支持的派系,更可以说是缅甸伸入八百大甸的一根触手,以帮助缅甸人随时了解八百大甸的情况与动静。 应该就是如此,这股土匪才能成为一片荒僻的八百大甸之处,势力最大兵力最多的一股匪部。这背后若无缅甸人的支持,他们当没有能力发展成近三百人的庞大匪势。 这样看来,那独眼龙掸威绑架百姓,残害当地居民,亦极可能与缅甸有关,要以此方式,来试探自己的反应大小与兵力虚实。 当然了,掸威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为了这点被绑架的百姓,就与他大动干戈,甚至派出大股兵马来将他的老巢一举歼灭。 而他此番逃走,应该就是顺着这条秘密通道,径直往缅甸逃去了。 那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可能就要是藏在这股土匪后面的缅甸人了…… 朱慈煊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独眼龙掸威既已逃走,又去向不明,我军暂且不去追他。且把这因他农上的残匪尽皆殄灭,全部肃立清,再将绑架在山中百姓全部救出!” “得令!” 朱慈煊命令方,这藏云洞外,忽有嘈杂的脚步声与呐喊声传来。 朱慈煊知道,原本驻守在藏云岭处的一百来名残余匪兵,闻得这里这般动静,现在应该都赶过来了。 朱慈煊迅速向刘震使了个眼色。 刘震会意,疾步上前,将地上一名死去土匪的脑袋斩下,倒提在自己手中。 随后,他复将大厅里的土匪旗帜一把扯将下来,便来到门口,向大批涌来的土匪尽力招摇。 见到前面忽有大批明军涌现在门口,又见到这面在门口招摇的自家大旗,一众鼓噪前冲的土匪,顿是皆愣在原地。 随即,刘震冲着这一百来名匪兵高高举起匪兵的头颅,大声怒喝道:“尔等看清楚了!匪首独眼龙,已被我军所杀,旗帜亦被缴获,尔等若不早降,就与此人同样下场!” 刘震厉声说完,对面的匪兵见到那面挥扬的大旗,以及那颗血糊嘶啦真假难辨的头颅时,顿是乱成一团。 最前面的几个匪兵,被混乱的情绪所感染,竟纷纷惊叫道:“果是大当家!是大当家的被杀了!完了!完了!我们来迟了!” 他们这般狂乱叫喊,其余的土匪顿是乱成了一锅粥。 “还不快降!” 刘震一声如雷炸吼,对面凶焰尽丧的匪兵,早无反抗之心,纷纷扔下刀剑,跪地投降。 攻打藏云岭的战斗,至此全部结束。 这场战斗起步艰难,最终因匪首掸威逃走,结局亦不算完美,但朱慈煊心下,已然十分满意了。 毕竟,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八九,在走了匪首的情况下,拿下这座最为险峻难攻的藏云岭,已是十分难得了。 藏云岭一拿下,因他农山其他各处的匪兵,总共约一百余人,亦是纷纷闻风而降。最终,盘点此次攻打因他农山战役,共消灭匪兵一百二十多名,俘虏二百一十三名,缴获刀剑枪盾等物无算。而朱慈煊的手下明军,只付出了4名弩兵牺牲,7名弩兵受伤的轻微代价。 而被土匪们捉上山来的十余名百姓,亦在青龙关不远处的一间牢房里全部获释,无一人受到伤害,解救任务可谓圆满完成。 整个因他农山上,到处都回荡着大获全胜的战兵们,那豪情激荡高亢入云的欢呼声,直干云霄,气势如虹。 而这时的朱慈煊,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那就是,这座因他农山既已拿下,接下来,却该如何管理此处,却是当务之急。 如果自己只是带着全体俘虏离开此处,将这偌大一座因他农山就此不管,那可以想见,这座山形高峻,地势险要,又位于八百大甸与缅甸交界处的要地,必会重新被返回的独眼龙掸威,或是其他的匪部重新占据,自己此番辛苦剿匪的成果,必将付之东流。 而且,此般要地若是自己不去据守,反被匪类据占,那龙州西部地界,亦将永无宁日,百姓遭遇杀害掳掠绑架之事,必会经常发生。 这般境况,绝对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 于是,朱慈煊当机立断作了决定。 “刘震!孤打算,将你部甲营兵马从龙州城调出,就此长期驻扎于因他农山。以确保此处要地,为我军所牢牢掌握,断不会再让各类土匪乃至于缅甸人重新据占该山。” 刘震拱手抱拳:“在下谨遵太子监国之令,定会将这因他农山牢牢看护,将其看守得固若金汤,再不让匪类与缅人染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种茶的暴利 安排完刘震的甲营兵马驻守因他农山后,朱慈煊与一众护卫骑兵,带上二百来名俘虏,以及被抓走的二十多名百姓,一路凯歌高奏地回返龙州城而去。 到达西边地界,朱慈煊便让这二十余名被抓的百姓自行回家。到了龙州家后,便又把这两百多名俘虏,全部交给民政司的人员去安排。 至于这些人的命运,朱慈煊早已安排好了。那就是,全部去最艰苦最危险的工作岗位上,比如石灰石或挖石厂之类的工厂里,去当俘虏劳工以自赎。 接下来的日子,朱慈煊一鼓作气,复将龙州附近那些盘踞了土匪的素贴山,湄塔曼山等处,全部加以剿灭,并亦分派了李来亨的乙营兵马,分别前往驻守。 而有了这些兵马的分别驻守,现在龙州城中,仅留靳统武的丙营兵马驻守,却也是足够了。 拿下了龙州城的几处山地之后,朱慈煊心里又在想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些龙州周边的山脉,地方广大,山势绵延,若只是驻军把守,却不能产生经济效益,未免太过可惜。 他把自己的想法,向手下一众臣子私下里提出来后,张煌言便向他回了一个建议。 那就是,种茶。 张煌言一提出这个建议,立即让朱慈煊想到了历史上的茶叶贸易。 自万历三十八年开始,荷兰东印度公司来到中国进行贸易。有海洋马车夫的荷兰人,开始将第一批中国茶叶,从福建贩回欧洲,并获得了惊人的利润。而有荷兰作榜样,诸如英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等等,便纷纷开始通过海贸从中国大量出口茶叶。 这些茶叶,堪比除了丝绸之外,另一项可获重大暴利的中国产品。 根据《广州府志》记载,以清朝广州为例,一担茶的出口价约在2o~3o两白银左右,均价约25两银,而产地采购、运费、税金等成本却只有每担1o两不到,其余部分就是纯利。也就是说,欧洲人将这些茶叶卖到本土,转手就是134倍的利润! 这简直是贩毒般的暴利! 也就是说,在这一百多年的时间内,英国人用枪炮压迫剥削殖民地,而中国人竟仅用茶叶瓷器丝绸之类的高档商品,就把英国人用血腥野蛮手段从殖民地掠夺来的财富转手拿过来,这实在是一种更为高明的剥削方式。要知道,一百多年的时间,那可是几亿两的银子啊。 直到英国在全世界范围内再无敌手,且因为美国独立战争让英国大伤元气,在白银快要耗完之际,英国人才决定铤而走险开始向中国贩卖鸦片,以改变这种贸易逆差的态势。 后来的结果,各位读者自是都知道了,清政府查禁鸦片,英国遂向清廷宣战,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但已然衰败腐朽的清朝,无论是在作战意志上,还是战争能力上,根本不是英国人的对手。从第一次鸦片战争战败后,中国被列强们按倒在地轮流蹂躏撕咬,开始了那段充满屈辱与血泪,遍布弹痕与伤口的百年近代史。 而在现代的泰国,其每年的茶叶产量,多达数万吨,远销海内外各地,而尤以现在朱慈煊占据的八百大甸一带的茶叶,质量最好也最为着名。不过虽然到了现代,茶叶一直是泰北地区的主要出口项目,但茶叶真正在当地广泛栽植,还是在十九世纪左右,才在外来华人的主导下,开始大规模种植。 位于中南半岛中部的泰国,早在暹罗时代前,就已开始广泛种植茶叶。他们的采制之法源自中国,在《红楼梦》中,就有王熙凤打发人给黛玉送暹罗进贡茶叶的记载。 而传统的泰国茶树品种为本地大叶种,近代暹罗茶模仿中国古代制茶方法,将一芽三四叶嫩梢连茶梗摘下,一手握满茶叶后用竹丝捆紧,名为“一干”。每干鲜叶蒸两小时,冷却后放到篮中或竹桶中压紧,1个月后就可以食用,据说能贮藏1年不坏。 而自20世纪以来,泰国的茶叶种植开始进一步改良,他们从中国和日本引种了一定数量的中小叶种茶树,其中以台湾当地选育的软枝乌龙、台茶12号等品种为主流。这些外来茶树所产茶叶,成了泰国市场的主流。 在当今的泰国,其季节一共有三个,就是热季、雨季和凉季。不过他们的凉季,只是相对于热季比较凉一点,也仍然会有30度以上的高温,而热季更是会达到40度左右。因此,在炎热的季节,一杯冰冰凉凉的泰国茶,便是不可或缺的高级享受! 对一向喜欢浓味的泰国人来说,他们感觉外国茶的味道并不是特别对口味。所以,到了后来,泰国人以印度阿萨姆茶作茶种与其他茶叶混种,再配合一半发酵时间较短的红茶和经长时间发酵的黑茶,调配出浓而不涩、带香草味的泰式红茶。加上当地长年下雨,湿润的天气导致土壤含有丰富的氧化铁,使土质呈现酸性的红色,所以种出来的茶也染上这层橘红,塑造了泰国的特色。也正因此有了这种独特的茶叶,成就了在泰国颇负盛名的——泰茶。 其次,泰国茶的独特之处,在于其奇特的颜色——颜色往往呈橙色,琥珀色或淡红色。除此之外,泰国茶还有着十分显着的好处。比如,它对胆固醇水平、减轻体重、压力和癌症预防等方面,都有着十分积极的影响。与许多红茶一样,这种类型的泰国茶具有许多强大的抗氧化剂,可以帮助身体减少氧化应激,防止体内自由基的负面影响。这将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可导致癌症的细胞突变。 当然,中国的饮茶方式与泰茶相比,还是有着不小的分别的。在泰国大家都喜欢喝冰冰的茶水,中国大部分都是喝热饮或者常温,这也是中泰之间的文化地域差异。 故而,张煌言的这个建议,等于是把当地的种茶历史,向前生生推移了数百年。 第一百五十七章 茶与糖 听完张煌言的介绍后,朱慈立即回复:“钱司长建议不错,此事可速从之。将来茶叶成熟采收,却可为我军增加不少收入呢。” 张煌言微微一笑,又说道:“殿下,在下还想告诉您,这茶树有个特性,就是从播种到采收,视品种而定需要3~5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时,茶农是没有任何收入的。” 张煌言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以观察朱慈煊的表情变化。 果然不出他所料,脸上,顿时明显露出思虑的神色。 见朱慈煊面露忧色,张煌言又笑道:“不过,在下认为,这点事情,却是实在不值得殿下忧心。在下认为,如果和开耕作稻田一样,让移民用家庭承包的方式来经营的话,这些移民根本没有办法等这么久,毕竟这3到5年的时间里,移民要吃饭养家,官府也不可能免费供养茶农这么久的时间。因此,本官认为,这项工作,就只能经工厂经营的方式来进行,也就是说,是由农牧司牵头,招募雇工,建设经营茶园,才是唯一可行之策。” 朱慈煊微微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有理。若是依你之意,这些茶园,却是该如何开垦经营为好呢?” “这个么,在下先前在浙江时,也曾向茶农了解过茶叶生产。据那些经验丰害的老茶农说,这茶园最好开辟在缓坡丘陵处,以向阳采光为好。殿下可安排农牧司官员,前往现在我军所据占的各处山岭之中探查,寻找合适的种植地带,尽量不要占用可开垦为良田的荒地。而以在下看来,现在我军占据了这些龙州附近的山脉,怕是至少能开辟出十万亩茶园出来呢。” 听到这个数字,朱慈煊双眼又是一亮。 朱慈煊前世时,曾在无聊时看过一些资料,他知道如果以做蒸青绿茶这样的标准,到茶叶可供采摘的年份时,一亩茶田可以产干茶3oo斤。 当然了,这是后世才有的种植水平,而在现在的八百大甸一带,若是普通种植的话,到了采收之时,一亩茶园大致能产茶叶两担,十万亩茶园,当可产30万担茶叶,以平均出口价每担20两银子来算,可就是6oo万两的巨额收入啊! “很好!张司长说得极合孤心。那这种茶一事,就全交予你去负责吧。至于农牧司那边,孤也会让他们全力配合你。”朱慈煊笑盈盈地说道。 见朱慈煊如此十分高兴,张煌言受到鼓励,心下亦是十分喜悦。 他又继续说道:“殿下,在下认为,这龙州之地,若要让它成为我军的巨大粮仓和经济作物基地,除了种稻与种茶,还有一事,当是大有可为。” “哦?是何事?”朱慈煊忙问道。 “那就是,种甘蔗来制糖。”张煌言目光灼灼地回道。 见朱慈煊直直地看着自己,张煌言赶紧回答道:“本官问过了农牧司,据他们初步统计规划,在我龙州一带,当有26o万亩荒地,可供开发。这其中,2oo万亩作为普通耕地,全部开成稻田,另外6o万亩田土,因此处水源充足,土壤肥沃,则全部开成甘蔗田,用于榨糖制糖。若能成功,当可又为我军增加一大笔收入呢。” 听到这个建议,朱慈煊心下,立即就被打动了。 对于白糖,朱慈煊前世看过相关资料,亦是有所了解。他知道从历史到今天,白糖一直和茶叶一样,都是一个需求极多紧销产品,无论是贩到日本还是欧洲,利润均是极高,在真实历史上,被郑成功尊为“当世卧龙”的陈永华,他就曾教人们在土质稍差的荒地上,大量种植甘蔗,用来榨糖,然后贩卖到国外,赚取利润。而龙州城周围这样湿热平旷的土地,与台湾十分相似,却是最适合种植甘蔗,并展制糖业的。 朱慈煊更是记得,据明史资料记载,台湾在陈永华主持下,总共开垦了大约1万亩的蔗田。由于台湾气候湿热,光照充足,环境特别适合甘蔗生长,新种植的蔗田,每一年里,能平均亩产16担左右的甘蔗。压榨蔗糖并提纯脱色后,出糖率约为10:1左右,也就是说,每亩蔗田可以生产16担白糖,总计就是16万担。而据《明末清初贸易史》一书资料,这白糖一旦运到日本,一担糖的出口价格是6两多银子,若是运到吕宋转贩欧洲,还可更多些,可达7两至8两。因此这将近1万亩的蔗田,每年可以为郑氏台湾换为10多万两银子。 相比陈永华的这一万亩蔗田,现在自己若真能开垦出60万亩甘蔗田来的话,却是他的六十倍,当会获得更高更可观的利润。 “张司长,那这甘蔗制糖,你打算要如何经营呢?”朱慈煊随口追问了一句。 “殿下,这甘蔗田,因其产品特殊性,且为了尽快扩大种植面积,在下打算,让每户蔗农可分得田土二十亩,并把粮税亦折合在其中,可给要收购的甘蔗定价为,每担甘蔗1钱5分银子,这样的话,每户蔗农一年可产32o担甘蔗,总共可获银钱48两,除去成本,利润可最少有35两银子,这样一来,足可让这户家庭的生活优裕有加了。” 见朱慈煊听得仔细,张煌言又笑着继续说道:“而且,据在下了解,那榨完汁的蔗渣,并不是无用的废物,它还可以作为肥料用来肥田,从而改良土质,让甘蔗土地出产量能更进一步增长。等再过几年,田土更加肥沃之后,这甘蔗田的产量只会更高,蔗农获利也会更多哩。” 听了张煌言这么说,朱慈煊的脸上,顿时满是希冀之色。 他心下迅速地算了一笔帐,如果这60万亩甘蔗田开出来,每年可生产96万担白糖,若以6两银子的销售价计,则是396万两银子呢!再刨去成本与损耗,一年可获纯利3oo多万两,却是妥妥贴贴的。 这样一笔丰厚的收入,对于自己来说,可又是一笔相当可观的利润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花钱购买流民 朱慈煊面容大悦,随及又向张煌言问了下一个问题。 “张司长,若是这般开发,只怕我军现在没有如此之多的劳力,想要办成此事,怕是不易。” 见得朱慈煊如此发问,张煌言忽然笑了起来。 他故作神秘地对朱慈煊说道:“太子殿下,你这般发问,莫非是为要如何更多招揽流民一事,而感觉心烦么?” 朱慈煊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若要进行如此之多的开发,所需的劳力必不可少,但现在我军局隅于龙州之地,故国已尽沦敌境,再难去当地招募。那依你之见,我等却该如何行事,才能招揽更多流民呢?” 见朱慈煊这般提问,张煌言又是捋须而笑。 看到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朱慈煊又赶紧问道:“莫非,张司长心中已有计策?” 张煌言笑道:“确是有一条微计,可作芹献。太子殿下,要知道自古以来,唯有粮秣不足,不得附众之事,何有粮饷丰足,却缺人力之事乎?“ “哦,爱卿之意是?“ “太子殿下,我军现在粮食供应充足,资金钱财亦是丰富,有这般良好条件,以在下观之,当可足不出户,而流民汹汹而至矣。“ 听了张煌言这番话,朱慈煊却苦笑道:“张司长,这话虽这般说,但我军现在局隅此地,北望俱是敌虏,纵是想要在国中招揽流民,却又谈何容易!这近两月以来,只从景线城外招得不过二千余人到此,且皆已授了田土,分居乡镇,又安可再让他们去做他事?且这点流民数量,离孤设想之数,亦实是差之甚远。却不知爱卿有何良计,可让流民招得更快更多?” 张煌言又是一笑,朗声回道:“李大人啊,光凭我军之力,又局隅于此,想去国中招揽流民,自是多有不便。但在下认为,为何一定要凭我军之力,才能去招揽流民呢?为何不能借助清虏之力,为我军招揽流民百姓呢?” 朱慈煊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借助清虏的力量?” 见他满面疑惑,张煌言笑道:“殿下,你可知道,现在清虏据占的广东福建等沿海之地,正在做什么吗?” “在做什么?” “据在下了解,自今年年初以来,清廷为了隔绝郑氏与内地的往来,在闽粤两地,再度严令迁海。又避免底下汉官办事不力,清廷特派派科尔坤、介山为朝廷代表,巡视海疆,令滨海民悉徙内地五十里,以绝接济台湾之患。” “这样啊。” “于是,二贼借此皇令,麾兵折界,期限两省百姓以三日为限,尽夷其地,空其人民。至是,海界遑遑,民生不堪,然清廷以为,以台湾未平故,当以海防为要事,民虽尽空亦未足为虑,故这段时间以来,清廷强迁番禺、顺德、新会、东莞、香山五县沿海之民,又再令闽粤各处岛屿及沿海百姓,尽皆迁入内地,不许他们入海为生。” 张煌言的话语,令朱慈煊一脸忧容,却犹是沉默静听。 “清虏心狠手辣,行事决绝,毁屋庐以作长城,掘坟茔而为深堑。且为了彻底禁绝海路来往,他们逢山开沟,深宽二丈有余,其名为“界沟”。复筑墙厚四尺余、高一丈,名为“界墙”。且于高阜处修炮台,五里一墩,十里一台,二十里处再设大营盘,分兵据守。其处防备地界,东起大虎门,西迄防城,地方三千余里,以为大界之防。居民百姓若有越出咫尺者,执而诛戮。而民之以误出墙外死者不知几万矣。” 说到这里,张煌言忍不住一声长叹:“可怜被迁之百姓,飘零日久,养生无计。有司视如蝼蚁,却绝无安插之意。亲戚视如泥沙,更无丝毫周全之谊。其丁壮者去为役夫,老弱者辗转沟壑,父子夫妻痛哭相弃,斗粟一儿,百钱一女。纵是豪民大贾,未有不损锱铢,不烦粒米,而得人全室以归者。甚至多有普通百姓,或合家饮毒、或投河以尽,生灵之祸,莫惨于此。八郡之民,死者之数,怕是有数十万计。” 听到这里,朱慈煊终于知道,张煌言向自己长长地说了这么一段话的目的了。 他立即回道:“所以,张司长你认为,现在闽粤两省的生民如此不堪,在死亡线上挣扎过活,倒不如把他们给带到我龙州城来,成为孤治下的百姓么?” 张煌言连连点头:“殿下英明,在下所言,正是此意,现在我军局隅此地,不得亲自外出招揽流民,但以在下看来,何不定一条规矩,令来我龙州城处经商的商人们,代为购买这闽粤两地的百姓呢?若是由我军出钱,转而让他们从清虏手中收得流民,然后皆可带至我军,再由我军按男女老少人等,分别定价收之,必是可行。毕竟,商人们若有钱赚,转手便可获利,又安会拒绝这样的好生意呢?而清虏那边,只要我军能提供足够之银钱资财,还怕没有清虏官兵,愿意来拿这些本来就不值一钱的流民,来换取白花花的银子么?而那些百姓,本已是在死亡线上挣扎,朝不保夕,流离死散,见得忽有如此一条生路在前,怕是人人欣悦,定会踊跃来投。” 张煌言说到这里,便又一脸笑吟吟地,直视着对面的朱慈煊。 而此时的太子朱慈煊,他的眼中顿觉光采一亮,仿佛于黑暗中看到了一条光明隧道一般。 他站起身来,亲热地拍了拍张煌言的肩膀,大声笑道:“好啊,张司长所言,真真端的好计。孤明白了,就按你之所言去做吧!” 张煌言拱手道:“微臣谨遵太子殿下之命。” 朱慈煊复道:“张爱卿,现在你既要招揽流民,又要负责茶叶与甘蔗之种值,还要兼管工业司诸事,这般事情皆是压在你一人身上,若不授予你新的官职,倒是多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呢。所以,孤现在决定,授你为我大明阁首,兼管各司,方是名正言顺。” 听到朱慈煊这笑意盈盈地任命,张煌言脸上满是喜悦,连胡须都在微微颤抖。 他复急急拱手:“多谢殿下擢任!在下才智虽浅,亦必当竭心尽力,为殿下办好诸项差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手交人,一手给钱 与张煌言谈毕,朱慈煊默坐厅中,心里头不由得又想起了,明末时朝廷对于流民的处置。 明史记载,崇祯四年,陕甘总督杨鹤,在招抚神一魁、老红狼等大批流贼之后,朝廷却只是象征性的下发了两万多两的安置费。而如此之少的杯水车薪,也多被下属官员贪污,下发到流民手中时,不过聊胜于无。 而随着明廷财政日益困窘,各类饷锐不断加征,,各处用钱均是十分紧张,甚至连这般稀少的安置费用,都再也拿不出手,让那得不好安置的流民,旋即复叛,投奔各路流寇,重新与明廷所对。 后来,崇祯听了杨嗣昌的建议,又让各部明军,在俘获俘虏与流民部众后,不必如先前一般,自行遣送俘虏回乡籍之地,而是直接交给当地政府官员,于就近地区,安顿处置,以节约费用。 饶是这般煞费苦心的变化,亦不过是表面文章,无甚作用。而朝廷悭吝的表现,更让一众原本指望从朝廷安置费中,悄悄捞把油水的各路明军,亦是大失所望。 而那些被就近安顿的俘虏流民,因身处战区,刀兵不息,其实很难安心耕作。至于各级政府官员,因官府本身亦是缺钱,且又贪腐官员极多,故这些就近安置的流民,往往饥寒交迫,无人过问。因此,多有重新造反者,甚至旋置旋叛,让先前明军经历苦战,才好不容易得来的战绩,随即化为乌有。 想到这里,朱慈煊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苦笑。 可叹这明末时代,足足数千万流民在死亡线上挣扎流离,最终却皆难逃一死,于今想来,心下亦是难以形容的悲凉。 而现在,自己这般通过商人,去跟清虏交换流民的举措,虽然不能解救国中的全部流民,但能救多少是多少,总是好事一件。 十来天后,一艘商船来到了广东江门岸边。 来到这里的,便是先前在龙州城外与朱慈煊争论商人待遇的大痣商人——江有志。 在得到了由阁首张煌言下发的谕令,要求他们尽快尽多地从闽粤两地装运流民来龙州的消息后,江有志敏锐地嗅到了一条难得的商机。 只要自己能获取流民,转手一卖,就是大笔的银子到手。这可比自己辛辛苦苦地倒卖酱醋之类食物,要强上太多了。 哼,有钱不赚王八蛋!自己能凭着商人的身份,去与清虏交易人口,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么。 随后,江有志离开龙州,从暹罗登上自家商船,便一路东行,来到了江门之处。 此时的江门岸边,正被清军总兵刘行范把守。 由于常常在此做生意,江有志与刘行范亦颇有私交,故而在单独求见了他之后,江有志立即把自己的来意,向他简述了一通。 不过,他还是藏了一手,并没有直说是要把流民卖给龙州城的太子朱慈煊。而是说在暹罗一带,有许多富户要开设庄园,需要人手与劳力,才在这里购买人口。 而听到他说出这话,刘行范脸上顿是喜色绽露。 他一拍大腿,朗声道:“嘿!你他娘还来得真是时候哩,本将手下,就正好有一批流民要处置呢。” 江有志闻言,脸上亦满是喜色:“是么?却不知道,刘总兵您手下共有多少流民?” “告诉你,这批流民,本官已令人统计过,其中共有成年男子820人,成年女子452人,老幼315人,”刘行范说到这里,脸上满是感慨之色:“他娘的,这拔子流民,与其这般白白交给江门知府,分文不得,且还要为如何安置他们而发愁,倒还真不如交给你江有志,由你去转卖他处。再说了,咱只要收了银子,交了人口,管你这厮卖给谁呢!” 听了这话,江有志的脸上,顿是笑得一片稀烂,那颗硕大的黑痣,更是欢喜得一抖一颤。 他急急回道:“刘总兵是个明白人,这有钱不赚王八蛋,与其将这些流民百姓交予上官,自己什么好处都得不到,还不若将他们转卖于在下呢。这样一来,你既可得一大笔银钱,又可免掉安置他们的麻烦,岂不是一举两得,坐收其利么。” 刘行范嘻笑道:“就是如此。那你这厮要收得本将这批人口,却是打算交付多少银钱呢?” 见刘行范直直地望向自己,目光之中满意是贪婪,江有志心下不禁暗自发笑。 他轻咳一声,立即回道:“按富户那边传来的条例,在下粗略计算了一下。那么,这些成年男子以每人3两银子算,可得银2460两,成年女子以每人2两银子算,则可得银904人,则于老幼则皆是一人一两银钱来算,共可得银315两,共可得银子3679两呢。这些人口,只要刘总兵将他们带到海边,让他们顺利上船,那咱们就人银两讫,正式交割完毕。想来刘总兵不过举手之劳,就凭空得了一大笔银钱,岂非端的好事么!” 刘行范闻得此言,眼中亦是光采大动。 他一拍大腿,便大声回道:“甚好!此事宜早不宜迟,本将这就行动,亲自押送这批俘虏流民,去海边交割予你。” “多谢刘总兵成全!” 两个时辰后,刘行范亲领一众军兵,押着长长的流民队伍,一路来到了海边的江有志停泊处。 见到正一脸笑容迎来的江有志,刘行范大声嚷道:“操你娘的江有志!瞧见没,老子现在给你这厮送人口来了!” 江有志快步趋前,笑着拱手回道:“刘总兵!在下来迟,还望恕罪。不过请总兵放心,从现在开始,咱们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你带了多少人,俺便给你多少钱,半点也不含糊!” “哼,这就好!现在流民都在后头,一个不少,全给你带来了,你且好好清点便是”刘行范斜着眼睛说道。 “好,请刘总兵稍候,咱这就验货去,断不会让您久等。” 很快,江有志与自己的多名手下,将刘行范带来的一众流民,全部清点了一遍。 他发现,这些流民的数量与种类,倒是与刘行范先前所提供的情况完全相符,江有志心下,顿时甚是满意。 不过,现在心情大好的他,却有心要与刘行范开个玩笑。 第一百六十章 堪为暴利 “哎,在下发现,刘总兵你提供的人员分类,与俺们现在清点的,有些不一样呢。”江有志存心耍弄刘行范一番,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 刘行范急了,他厉声道:“江有志,你丫挺的,该不会是想出尔反尔,才这般讹我吧!这人员分类,本将已令手下仔细清点过几遍,断无任何差错,哪里还有对不上的?!” 见他一脸急窘,江有志哈哈大笑:“唉,刘总兵,在下一说玩笑话,你就这般着急,未必太过可笑。告诉你吧,跟人开玩笑呢。在下经商为本,总讲就是一个诚信。为了这点流民而耍赖,我江有志还真看不上眼。这笔开张生意,算个整数3680两好了,马下就让我手下给总兵拔取银子。另外,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见他这帮一脸奉承的模样,刘行范心里十分受用。“什么不情之情,你快些说来。” 江有志的脸上,又泛起了熟悉的谄笑:“在下想着,此番买卖虽已完毕,但做生意嘛,讲究的就是个细水长流,讲究的就是个长久交易。若刘总兵将来还有更多的流民,皆可将其全部收拢,再卖予在下。要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暹罗那边需要人力,咱可是有多少人收多少人!这银钱数目,亦是一手交人,一手交钱,断不会少你分毫。” 刘行范哈哈一笑:“好啊!有钱不赚王八蛋!自迁界禁海以来,这些个海边流民,往日里东塞到西,西塞到东,各处州县俱是人见人烦,白白花了大笔银子与粮食,想起来本将心里就憋气得紧。现了有了你等这条财路,咱不好好抓紧大赚它一笔,还等啥标致娘不成。你放心吧,你我约好时日,在这江门地界上,所有的流民我尽皆给你找来,全部卖予你了。” 听到这话,江有志心下十分欢喜,脸上那个硕大显然的大黑痣,又开始一颤一颤地抖动。 “好好好,咱们一言为定!”江有志一脸谄笑,然后转头对刘行范道:“刘总兵,现在天色不早,你我快些交割完毕,在下还要领着他们尽快前往暹罗呢。” 刘行范的一众手下,随后从江有志的船上银房中支取了这三千六百多两银子,足足装了好几大箱。 随后,他令人抬起银箱,仔细绑好在马匹之上,便向江有志告别离去。 一脸得意之色的他,大声对江有志道:“好啦,本官我还有军务在身,不便久留,等下次再获俘虏,必会立刻按约定时日再度送将过来,江有志你个丫挺的,可不许随意改价!“ “嗨!放心吧,在下经商跑海多年,主打就是一个诚信,哪里有随意改价的道理!一口唾沫一口钉,这价就说定不改了!还望刘总兵勿忘前言,下次相见时,务必多带点流民过来。“江有志一脸灿烂笑容,大声回答道。 江有志拔锚起航,一路折向暹罗,顺着东北信风,不过十多天便到了暹罗海岸,从那里登船上岸之后,不过又过了七八天的功夫,便一路北上,到了龙州城处。 然后,他立即带着全体流民,直奔龙州城外的民政司办事点。 原来,为了防止流民身上带了传染病,朱慈煊特意交待,民政司人员在这城外收纳流民人口,在给他们体检完毕后,再分派到他处进行下一步收纳。 而在民政司的安排下,这些流民会在龙州城外暂居两三天,再下分到下面的六个乡镇,在那里或是分田种植水稻,或是进入新成立的制糖工坊或制茶作司,在那里登记造册,领取属于自己的责任地,成为一名蔗农或茶农。 江有志此番带得人口,除了在路上因生病死去的十多名老弱外,共有成年男子820人,成年女子452人,老幼300人,民政司按成年男子一人五两,成年女子一人三两五钱,老弱一人二两的价格进行接收。 这样一来,江有志的手下这流民,男子共卖得4100两,女子为1582两,老幼为600两,共计6280两银子,而除掉他买人时付出的3680两银子外,总共获得纯利2600两! 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暴利! 相比他以前卖什么酱醋之类,所获得的利润可要强上太多了。 两相对比,仿佛现在贩卖人口才是赚大钱的手段,而随船装运的这些个酱醋调味品,反而只不过是随行点缀罢了。 所以,当江有志从民政司官员手中,接过那些白灿灿的银子时,他那张瘦脸几乎笑开了花,那颗硕大的黑痣,亦是又抖颤个停。 他乐孜孜地令手下扛了装着银钱的箱子,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趾高气扬地离开。 有了江有志这个吃螃蟹的榜样,前往闽粤两地装运流民的客商,自是越来越多。毕竟没有人会跟钱财过不去,这样精明计较的商人,更不会白白错失如此难得的大好商机。他们纷纷行动,几乎每天都有商人领着招揽的流民来到民政司办事处的门口。这块小小的接纳之地,几乎每天都是人口攒动,好不热闹。 而商人们开始蜂拥往购流民之际,福建广东两省的清虏军将,亦是都知道了这条有如从天而降的生财之道,纷纷投身其中,收揽流民,以求卖个好价钱。 而就在江有志从总兵刘行范手中,购买了这批流民后,仅仅过了三天,正在粤西一带剿匪的参领邵宽,听了那位名义上的手下——江门总兵刘行范,从商人手里凭卖出流民一项,便得到了三千六百多两银子时,不由得勃然大怒。 他狠狠一拳,几乎将椅子把手砸蹋,怒吼道:“我操姓刘的祖宗!这些流民买卖,他作为俺的属下,为何不事先向俺禀报,竟敢如此擅作主张!怎地这厮有了好处,又怎敢一人独吞,竟连半个铜板也不分润给老子,真真气死俺也!速传老子军令,全军回击,兵发江门,灭了刘行范这个目无尊上的混蛋,砍了这厮的鸟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杀良冒功 暴怒的邵宽怒气冲冲地说完这句话,倒把一旁的亲随把总陈尚德,给吓了一大跳。 “邵参领,这可使不得啊,万万不可冲动行事!”陈尚德急急劝道:“若参领一怒之下,竟让我军自相攻伐,且不说明匪余贼会坐收渔利,就是那特派使臣科尔坤、平南王尚可喜,也会立刻对我军严加处置啊!” 没想到,听了陈尚德这句忧心忡忡的话语,邵宽的脸上,却更显愤恨之色。 他从椅子上腾地站起,大吼道:“呸!你不提科尔坤这厮倒罢,一提这厮我就来气!此人虽受朝廷谕命,来广东核查迁界禁海之事,但此人之行举,却是一个庸碌无能只会贪污受的草包罢了!这般所谓的特派使臣,简直就是丢了朝廷的脸面!本参领在名义上,还受这等无用之辈之节制,真是丢尽了脸面!” “啊,参领大人还请慎言哪。”见他说得毫不客气,陈尚德一头冷汗:“万一有不怀好意者听了,向上报了去,那岂不是……” “哼,怕个屁!本将所说,难道有一句为假乎?就说在海丰一带,当时已接受大清招抚的碣石镇总兵苏利及其部下,阳奉阴违,暗与朝廷抗争,阻止迁界,从而使甲子、湖东、碣石、汕尾等地沿海地带百姓,迟迟未迁。而对于这般境况,那科尔坤畏其是当地人,又深得民心,竟是装聋作哑,不敢吭声。哈哈,堂堂一名朝廷使臣,竟让一名小小总兵给挟制住了,实实丢脸至极!哼,科尔坤若以为我等是个软包子,不敢去惹苏利,反而敢来欺我邵某人,本将却要他好看!” 见到邵宽说出这般话来,陈尚德不觉脸色大变。 他摇头急劝道:“邵大人,要知道隔墙有耳,人心隔肚皮,还是莫说这般意气之话啊!我等虽在广东呆了许久,但毕竟是外地客军,根基薄弱,还是不要得罪科尔坤这样的朝廷大员为好,更不要去惹平南王这般本地藩王才是正确之举啊!以在下看来,这贼厮刘行范,私吞卖人银子,还故意隐瞒消息,虽然十分可恶,但按那些商人所定之价格,也不过三千多两银子而已,实不值得参领这么动怒。说难听点,就当是喂了狗了。” 陈尚德顿了下,脸上却是泛起了诡异笑容。 又说道:“祖总兵,风物长宜放眼量,你想想,刘行范买得,咱们又有何卖不得呢?现在粤西这部残匪,已被我军团团围住,动弹不得,估计不日便可全歼。在下粗算了一下,这些闹事的匪部,至少有五百余名军兵与三千余人的家属部众,若能俘获这些流贼,同样卖给那些商人,可不比刘行范先前所得的这点俘虏赚得多得多了么?” 听了陈尚德这番话,邵宽眼中,顿是闪过一道亮光。 不过这时,他随即又冷哼一声,冷冷回道:“纵全灭了此部匪众,也不过三千多人,又能卖得甚钱!以本兵之见,在灭了这股顽匪之后,还要把这附近的村民百姓,尽皆烧掠一空!这样一来,既实军资,又把这些无家可归的匪部与百姓,作为流民尽皆卖给商人,岂不更是两头获利,里子与面子俱是有了么?” 陈尚德闻得这般充满血腥味的话语,不由得浑身一颤:“邵大人,这般杀掠良民,若被上头得知,怕会对我军不利,万一上头追查下来,那可就……” “哼!怕个屌!只要能灭了这部土匪,咱们就把掳掠烧杀百姓的罪名,全安在这批土匪头上,反正他们都要卖到商人,送到暹罗那天远地远的东西去,咱们又怕个甚么!至于科尔坤这个胆小无能只知贪腐的熊包,见此部土匪已灭,亦断不敢对我军加以深究。我军此举,断是无妨。” 邵宽顿了下,脸上浮起冷酷的笑容:“现在看来,有了这条贩卖俘虏的途径,这条百姓倒还多了一条生路呢。在这战乱之地,这些乡野百姓,不是被四处肆虐的土匪所杀,就可能会被其他心狠手辣之军将杀良冒功。这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百姓,他们的命运实如风中之烛,能活多久,全看天意。哼,与其象现在这般,活了今天不知明天,还不如把他们尽皆贩运去了暹罗。这样的话,本将能多一笔过手钱,而百姓们也可去异国他乡再谋生路,反正那里愿意出钱买人,就定有方法能安置他们。这样看来,本将此举,却正是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端的活了万家百姓呢。” 邵宽一语说毕,心下得意,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邵宽要干坏事,还能这般自圆其说,陈尚德心下暗叹不已。 不过,他还是很识时务地附合道:“既然邵参领心意已定,那我军就尽快行动,抓紧时间剿灭那这股匪兵残部吧。毕竟,万一拖得太久,那些商人不来收人了,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嗯,说得是。你传令下去,今夜四更造饭,全军饱食,待天明后立刻四面合击,本将亲自带队,定要彻底灭了这股匪兵!”邵宽厉声下令。 这场战斗,比邵宽陈尚德等人预想的还要顺利。 连遭打击,粮饷不继,人心惶惶的这股粤西余匪,在高定县附近的一处山谷中,被邵宽的手下骑兵前后包夹,立刻就宣告崩溃。 乱军中,邵宽大喝一声,虎刀横劈,喀嚓一声,一刀斩落匪首的首级。而主帅一死,剩余的匪部再无战心,立刻全部投降。 战后,邵宽除得到了四千多两银子的缴获,以及一大堆刀剑枪盾之类武器外,清点俘虏人数,果然共有三千六百余人。 随后,参领邵宽及其部众,对匪窝附近的一众乡野百姓,露出了狰狞面目。 这批清军,打着土匪旗号,在周遭近百里的乡野之地,四处烧杀抢掠,一处处乡镇化为废墟,一个个村落烧成灰烬,在遍地的百姓怮哭声中,邵宽部众饱掠了大批粮食与钱物,同时又掳获了大批的村民百姓。 清点完全部人口后,陈尚德喜滋滋地向邵宽报告:“报参领,经统计,加上原本的土匪俘虏在内,我军共掳获人口人,其中,成年男子人,成年女子7525人,老弱3285人。若按商人买人规定,其中男子可得银两,女子可得银两,老弱得银3285两。总共可得银子两!” 第一百六十二章 恒升债券 听了陈尚德上报的数字,邵宽眉开眼笑。 “哈哈,若是交易成功,这可真是一笔从天而落的意外之财!咱们在这粤西僻瘠之地忙乎了这么久,现在可算是发达了!经此一战,除了缴获外,复能凭卖人得恁多钱财,真是他娘的爽啊!” 陈尚德立即附言道:“是啊,若是得了这大笔银子,哪怕不算朝廷下发的剿饷和其它缴获,光凭商人给的这批买人之钱,就足够抵得咱们将近一年的全额薪资了。” “好了,全军就地驻防,看押所获的流民,你去联系商人们,让他们来这粤西海边,与我军进行交易。”邵宽兴冲冲地下令。 “得令!”陈尚德大声应道。 仅仅过了数天,陈尚德便领着江有志的船队,兴冲冲地来到粤西阳江一带的海边。而在这里,邵宽早已亲领手下军兵,押着所俘的全体流民与俘虏来到了这里。 江有志来到这里,听闻参领邵宽亲自前来,遂立即下船出迎。 “在下江有志,见过邵参领。” 邵宽嗯了一声,他跳下马来,扫视了一下对面毕恭毕敬站着的江有志,便瓮声瓮气地说道:“听来我手下陈标统说,你们这些商人,现在正花钱收人,可有此事?” “确是如此。总兵大人,就在前些时日,江门刘总兵已然送了许多流民过来,我军皆是足额支付呢。”江有志不卑不亢地答道。 听他提起刘行范,邵宽脸色一变,冷哼一声:“哼,刘行范这厮,擅拿我军之俘虏,竟敢背着本将来交易,还一人独吞全部的赎买银子,实是可恶得很!待来日,本将定要好好地拿他是问!好了,闲话不多说,我军共带了数万俘虏与流民过来,就皆卖予你部了,你们马上派人清点一下。” 江有志笑着拱手道:“好。承邵参领之盛情,我等立即开始清点。” 一语说完,他向旁边的手下略一示意,一众手下不敢稍怠,一边搬了张椅子给邵宽坐,一边赶紧去清点俘虏流民的人数。 邵宽翘着个二郎腿,一手捧茶,一边斜着眼看江有志的一众手下,就在这沙滩之上,把流民分批仔细清点。 不过半个时辰,全部俘虏人员,皆已清点完毕。 江有志一脸笑容地回道:“邵参领,我等清点完毕,这些流民人员倒与贵军上报数额相符。这样的话,总共银两价格是两。但是,我等现在银钱尚缺,却并没有恁多银子给您。” 听到这话,邵宽顿是瞪大了眼睛。 陈尚德亦在一旁嚷道:“江有志,你什么意思?!为何先前刘行范之处,你等可以全额支付,现在轮到咱们来卖了,你这厮却推三阻四,说没这么多银钱,莫非是欺耍我等?!” 他一语说完,参领邵宽亦是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江有志。 江有志苦笑道:“唉,不瞒各位说,现在商人们可以从暹罗富户手中贩人获利后,这闽粤两地贩运过去的人口着实太多,已然超过了富户的现银支付能力。所以,现在他们虽然还继续接收流民,却仅以先支付首银,剩余银钱再打出债券的方式来购买。所以在下现在,只能先付银两一万,剩余的钱财,皆是债券方式来垫付。” 听到这个消息,邵宽与陈尚德二人,俱是目瞪口呆。 其实,江有志并没有骗他们,因为现在的朱慈煊在从闽粤两地招揽了数万名流民后,其财政几乎枯竭,竟是到了难以维续的程度。 所以,现在的他最迫切的任务,就是要如何搞钱。 但是,在这万事初起并没有财政收入的情况下,到底该如何搞钱呢?这段时间以来,朱慈煊一直在心下反复盘桓此事。 终于,在一天晚上,他脑海之中,忽然灵光忽现地想起了一件计策。 那就是前世之中,大家最为熟悉不过的借贷项目,国债。 国债,又称国家公债,是国家以其信用为基础,按照债的一般原则,通过向社会筹集资金所形成的债权债务关系。 国债是由国家发行的债券,是中央政府为筹集财政资金而发行的一种政府债券,是中央政府向投资者出具的、承诺在一定时期支付利息和到期偿还本金的债权债务凭证,由于国债的发行主体是国家,所以它具有最高的信用度,被公认为是最安全的投资工具。 国债,最早出现于奴隶社会的欧洲,伴随着商品经济的一定发展及国家财政赤字的出现,国债由此而产生。 现代意义上的国债是在佛罗伦萨和意大利其他城市共和国中首先出现的。从那时起,国债席卷整个欧洲,一些民族国家,如西班牙、法国和荷兰都开始发行国债。 而国债在中国的发行,最早是从清末开始的,渐渐为国人所熟知。 在现代社会中,按偿还期限不同,国债可分类定期国债和不定期国债。 定期国债:是指国家发行的严格规定有还本付息期限的国债。定期国债按还债期长短又可分为短期国债、中期国债和长期国债。 不定期国债:是指国家发行的不规定还本付息期限的国债。这类国债的持有人可按期获得利息,但没有要求清偿债务的权利。如英国曾发行的永久性国债即属此类。 朱慈煊打算,借用这套现代社会的国债运作模式,在其治下,率先推广定期的国债项目。 这国债名称,被朱慈煊取名为“恒升债券”。 然后,朱慈煊便将属下召集起来,向他们推广自己的这项筹钱项目。 由于这种国债,在当时的明朝,可谓是闻所未闻,故听了朱慈煊的讲述,手下的一众官员,俱是十分惊讶。 不过,随着朱慈煊的耐心讲解,各人的态度,亦开始从不解与排斥,变成了理解与认同。 因为,朱慈煊要发行的这种恒升债券,其运作模式十分简单,却能给这购买者带来稳定可观的切实利益。 朱慈煊规定,首批债券由官府的库银及信誉为担保,首次发行五十万份,每一份的认购价值为一两,在借给官府运作一年后,可得半钱利息。 按明朝官制,一两银子为十六钱,经过了一年的借贷,就能得到三十二分之一的利息,其实价值亦是颇为可观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此时不卖,复待何时 要知道,这个明末时代,金融手段十分落后。 许多的地主富绅,除了买卖田土外,并没有很多的投资生财手段。很多富人一但有了钱财,往往还雇佣铸匠,将金银财宝融铸成一个个金冬瓜与银冬瓜,储存于地窑之中,小心保存。 这样一来,无疑导致大量的财富,就这样一直处于毫无作为的沉睡状态,无法起到进一步投资生益的效果,而且,还会人为导致大量钱荒的出现。 所以,朱慈煊的这项政策,除了可以在短期内大量收聚钱财以资敷用外,还正好可以强力改变这一点千年以来的文化陋习。 连江有志与陈道这样的大商人,都纷纷认购,一众中小商人,亦是闻风而动,纷纷购买债券。 接下来,便是大批的平民,亦开始跟风购买。 这样的互相带动,自是效果良好。 很快,朱慈煊预定的一百万份恒升债券,竟是在短短数日之内,其中一百万份的份额,就销售一空。 这样的结果,让朱慈煊无比欢喜。 于是,他决定趁热打铁,再发行两百万份债券,争取让所有愿意购买的人,都能得偿所愿。这样一来,他就可在现在这财政困难时期,最大限度地得到国债借款。 而为了让债券的规模,扩大的龙州城外,甚至散发到现在清国治下,朱慈煊还规定,这些债券可以象银钱一样,在外面流通使用。而龙州之外的客户若是购买,亦是可获得同样利息,且是不计名使用。 这样一来,这样的债券自然而然的就获得了货币的功能,也能让商人们在银钱不足时,开始打出使用债券的主意。 只不过,这样的债券,因为在清廷治下无法宣传,只能悄悄地进行售卖,故而商人们无法将其顺利转卖到民间,但现在他们在用于收购流民时,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用债券来购买的方式。 这样的做法,当然也获得了朱慈煊等人的默许。 因为现在的他,银钱匮乏,根本无用再继续用银子来支付相关的流民购买费用,皆是只能用债券的方式支付给这些商人,故而这些商人在收得债券之后,便也自然想用它来暂时替代现银,交付给这些贩卖流民的清军军头们。 此时,听完江有志的解释之后,邵宽心下,顿是气都不打一处来。 他恨恨骂道:“他娘的!你这厮耍我呢?咱家只要现银,却要这劳什子债券作甚?” 一旁的陈尚德,亦是一脸忧色地插话:“是啊,万一这恒升债券耍赖不兑换,咱们难道还能跑到暹罗去要债不成?这也实在太不合理了。” 江有志苦笑道:“唉,怎么跟你们说呢,现在这恒升债券,在暹罗一带可是卖得甚是火爆,一众人等想买都买不到呢。只不过在大清这边,因为缺乏宣传,又距离遥远,才会让各位这般顾虑重重,不愿相信啊!反正在下再如何解释,二位亦是不愿相信,说干了嘴巴,说断了舌头,又有何益?这样吧,若是邵参领觉得亏了,这生意不做也罢。或者说,在下就仅以这一万两定金,买回相应的流民回去,其余的流民与俘虏,就请参领再将他们带回去吧。” 邵宽紧咬着牙,脸上阴郁得几乎要滴下水来。一旁的陈尚德,亦是脸黑得有如一口墨锅。 这时,江有志却又悠悠说了一句:“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各位,现在暹罗那边,因为多日以来,已买了相当多的流民前去充当劳力,故而我等接下来,可能再过上一阵后,就会暂停流民购买。到时候参领再来找在下购买,在下也不能再买下去了。” 他这淡淡一语,令邵宽的脸上的横肉,又是为之一颤。 不是吧,若是将来暹罗那边不收了,自己手下这批流民,岂不是非但无法换钱,反而只会成为无用的累赘么? 这样一来,自己辛苦搏命剿匪,又下了力气去烧杀抢掠,最终却只是一场空么? 他用极度愤恨的眼神,望向对面神态淡然的江有志,眼中几乎能射出刀子,活活射杀这个可恶又狡猾的家伙。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江有志现在所说的话语,其实皆是实话,并不是在刻意骗他。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朱慈煊现在这草创阶段,他就是想到发债券的办法,来尽可能地损招收流民,但在只有支出没有收入,且全靠李定国部给予支撑的情况下,他所能招收的流民,亦是有限的。 甚至江有志都可以想见,若是自己忙了这一大单,一口气接收了这五万余名流民,朱慈煊那边的容纳能力,估计也已是到了极限。 因为加上已近接受了十万流民的朱慈煊,无论是从财力,还是从养活流民的现有资源上看,他绝对再没有能力,来接收更多的流民了。 见邵宽的目光,有如刀子一样直直剜向自己,江有志又是淡淡一笑。“邵参领,恕在下直言,这笔生意你若是不抓紧机会,等到那边不要恁多流民了,你再来后悔又有何用呢?” 邵宽咬着牙道:“难道,你就没想过,老子一发火,就要了这贼厮的性命么?” 江有志闻言一笑:“唉,邵参领,你要对在下下黑手,在下自是无话可说。反正贱命一条,你要拿去就拿去呗!但这样一来,邵参领你一文钱财也拿不到,反而落得个屠杀商人的恶名,从今之后,又还会有谁愿意与你再打交道呢?而你的一众部下,见到你有赚钱生意不做,反而要来屠杀我等泄愤,又会如何看待你这个长官呢?在下希望邵参领在动手之前,三思而后行啊!” 江有志的声音很轻,却是字字诛心,令邵宽无言以对。 他沉吟一阵,才叹息回道:“罢罢罢,算老子时运不济,就权且信你这一回。他娘的,这些俘虏与流民,老子不要了,由你尽皆买去。这狗入的债券,老子也咬牙认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求援冷蟒地 见得这位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参领邵宽,在自己面前有如一只斗败的公鸡一般低头时,江有志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是洋洋得意。 在交割完俘虏与流民,并将一万两定银与数万债券交予了邵宽之后,见邵宽犹是黑长着个脸,一副郁郁不乐的模样,江有志心下,更是难以言说的快慰。 这个邵参领,外表凶狠,内心彷徨,却是被自己给好生拿捏了。 他面含微笑,对邵宽朗声道:“邵将军,风物长宜放眼量。做了这单生意,咱们今后的交情还长着呢。纵是接下来暂时不会再有生意做,但若是还有这般人口售卖之事,在下一定先来找邵将军买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了。” 邵宽阴沉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扭头便走。 不出江有志所料,在获得了足足十二万多名的流民后,朱慈煊暂时中止了流民招揽计划。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资源不够了。 毕竟,在正式产出稻茶糖之前,他首先要有足够的粮食,来养活这大批招揽来的流民,不可能让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再饿死在龙州之地。 于是,这项规模浩大的流民招揽计划,至此暂告一段落。 朱慈煊知道,只有等到自己有了足够的出产,龙州城开始下一步扩建时,才可以招收更多的流民定居入住。 千里之行,积于跬步,这样重大又必要的工作,却是根本急不得。 在朱慈煊这边,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按序进行之时,将时间倒回一个多月前,这一天的晚上,从因他农山逃走的独眼龙掸威,终于一路西窜,来到了八百大甸与缅甸的交接之地,位于缅甸东边,萨尔温江东侧,蟒冷地的班散。 在这里,缅甸将军阿泰,统领了五千兵马驻扎于此,在这蟒冷地一带,阿泰因颇受缅甸国王莽白信重,在这里他除了有许多的军队外,还拥有了大量的筐托与阿赫木旦。 初听到这两个名词的读者,一定会一头雾水。所以在这里,有必要跟各位读者作一番简介。 “筐托”一词最早见于缅甸蒲甘王朝(1044—1287)的碑铭中,“筐”的意思,在缅语中是指附属于庇护人,即为他的臣属之意。而“托”的意思,则表示这些臣属与王室有联系。 在蒲甘国王的碑铭中,相同职业群体往往居住在固定的村落或城镇的特定区域,这些村落或城镇的特定区域被简单地以其所从事的职业命名。 如银器匠住在镇上的银匠村,牧羊人住在牧羊村,放牛人住在放牛村,从事农田建设的人住在土地挖掘村。与此相同,鼓手村、泥瓦匠村、婆罗门村、猎人村、煮盐村、木校建造村等,都因所从事的职业相同而聚村而居。此外,还一些由战争俘虏组成的村落则专门为武装部队提供食物或其他供应品。这些按职业命名的村落,便是隶属于王室的筐托组织。 从蒲甘王朝开始,缅锣鼓统治者的各种需求,都是由这些特殊的村落提供。这些筐托组织,承担了缅甸王朝包括军事在内的所有劳役。 而“阿赫木旦”一词,则直到公元14世纪以后才在碑铭上出现。当时正值阿瓦王朝统治时期。阿赫木旦意思是承担义务、职贡、服役的人。他们被分为耕种王田的拉迈、服务于宫廷生活的各种手工业和杂役组织,以及各类兵种的军事组织。 此后,直到现在的缅甸东吁王朝,这两种缅甸特有的基层组织,一直彼此共存。 其实,就其实质而言,阿赫木旦与筐托在职能上并无二致。只不过筐托强调附属于王室的受庇护人,而阿赫木旦是指承担职贡和劳役的人。二者彼此之间虽无隶属关系,却均指向归王室掌控和支配的特殊群体。 因此,无论是蒲甘王朝出现的筐托组织,还是现在的缅锣鼓东吁王朝出现的阿赫木旦组织,都是服役制度在缅甸历史上的具体体现,这两种特定的服役制度,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在缅甸存在了800年左右的时间。 在掸威狼狈逃窜到班散来时,阿泰将军正骑在一匹高壮硕壮的战象上,以悠闲缓慢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治下的筐托与阿赫木旦,一张肥胖的黑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 在这山高路远的蟒冷地,阿泰简直就是当地的土皇帝,对这些筐托与阿赫木旦有帝王般生杀予夺之权,所以,他这一路走来,看到道路两边的人们,都以一种毕恭毕敬的姿态向他行礼,阿泰心下,是用语言都难以形容的满足。 而且,随着他势山的日渐扩大,远在八百大甸之处的土匪们,也开始投效附属于他,从他这里获取补给与资源。象因他农山的独眼龙掸威,就是投效于他的最大一股匪部。这些土匪势力的加入,让阿泰十分受用,乃至于野心日渐膨胀。 他暗暗想着,等到自己的势力进一步壮大之后,一定要彻底地拿下八百大甸,将这块缅甸与暹罗纷争多年的土地,牢牢据占在自己手中,成为自己治下的崭新地盘。 一路悠行的他,忽听到手下来报,说那因他农山的头目掸威,孤身一人前来班散求见他,阿泰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一个人来的?怎么会这样?”阿泰喃喃低语,他不及多想,立即唤手下带他来见。 见到须发蓬乱又一脸憔悴风尘的掸威,在手下的引领下,凄凄惶惶地来到自己面前,阿泰心下十分不是滋味。 “掸威,你他娘的怎么这般模样,倒象一条丧家狗一般。你不在因他农山好好守着,怎么竟跑到这里来?快说,你来我冷蟒地,到底是有何事情?”端坐在战象上的阿泰,一连声地喝问。 掸威扑通伏地,颤颤地向他行了个礼,哀声叫道:“阿泰将军!在下长途奔行,来到贵地,不为他事,只求将军速发援军,为在下部众报仇雪恨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面子里子俱得 听到这话,阿泰不禁呆住。 他眼珠一转,厉声喝道:“你这厮恁的无用!你据占了如此险峻的因他农山,又可凭关而守,手下还有数百部众,如何竟会让明狗一举袭夺?想来如此险要关山,数区区五百余名明狗,若是强攻硬夺,也根本就不可能实现!莫非你这番话语,竟是在骗本将不成?!” 掸威耷拉个脸,一副哭丧之相,哀声道:“将军冤枉在下了!在下原来亦是这般认为,但这股明军极其强悍,作战亦是十分狡滑。他们连破两道关口,后又攀崖而上,直攻藏云岭,我等实在支持不住才最终溃败下来。此番战败,实非在下之罪啊。” 掸威一语说完,又急急道:“阿泰将军,在下知道,现于今因他农山已失,在下就是再悔及无及,再推脱罪状,也都无济于事了。在下现在只希望,阿泰将军能看在我等往日全力效忠的份上,速发援兵,帮助在下夺回因他农山。若阿泰将军能可怜在下,出兵夺回我部故地,在下必将结草衔环,感恩戴德,以来的岁贡与贺礼,皆愿加倍赠予将军!” 听到此人这般哭求,阿泰一时间陷入沉吟。 不过,他在心下却是迅速地拿定了主意。 自己手下共有五千兵马,又有充足的筐托与阿赫木旦为补充,还有独眼龙掸威这个倒霉鬼为向导,那此番抽掉数千兵力,往攻因他农山,却是胜算极大呢。 更何况,自己完全可以假借帮助掸威之名,打出为他收复失地的旗号,前去夺取这座险峻重要的因他农山。这样一来,见自己果真仗义出援,其余阿附自己的大小土匪,无疑会对自己更加信赖,也会更加听从自己的号令与指挥。 而最重要的,就是这因他农山收回之后,自己完全可以略施手段,将这座雄山峻岭的原有主人掸威,架空成一名毫无作用的傀儡,最终实现自家势力彻底掌握这座进入八百大甸的要地,为下一步吞并整个八百大甸地区,打下坚实的基础。 要知道,现在八百大甸之处,那个所谓的太明太子朱慈煊,已在那里建起了一座龙州城,可以说是牢牢地在当地站稳了脚跟。对于当初没能及早剿灭这股看似孱弱的明军势力,阿泰心下一直深以为恨。 不过,当时的他刚刚率众与暹罗人大打出手,彼此可谓两败俱伤,故一直潜伏在这蟒冷地休养恢复。却没想到,他在休养之时,却给了远道而来的明军一个难得的空档发育期。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在他将兵马数量与士气重新恢复之后,明军已在八百大甸建起了一座坚固的城堡,还将附近的土匪势力全部剿灭。到了这个地步,阿泰想来一次大举进攻就全部消灭明军势力,已经根本不可能了。 所以,现在的他,只能徐徐图之,但如果他还想往八百大甸方向发展,那么夺取一个关键又重要的立足点,却是十分迫切又重要的事情。 这样看来,此番出兵,帮助掸威夺回因他农山,却是一件既有面子又得里子的大好事情。这般好事在眼前,若不好生加以把握,岂非坐失良机么。 想到这里,阿泰肥胖油腻的黑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冷笑。 他装腔作势地轻咳一声,在掸威焦急目光的注视下,故意皱紧眉头,轻捻胡须,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阿泰将军……” 见掸威又要颤声哭求,阿泰才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轻叹一声道:“唉,谁叫你这厮,也是本将的附属呢。好吧,本将答应你了,我愿意出兵,帮你夺回因他农山!” 听到这句承诺,掸威喜不自胜。 他朝着端坐在战象上的阿泰,连连磕头,大声回道:“将军如此义举,简直就是小的再生父母啊!还请阿泰将军速速发兵,一举夺回因他农山,将盘踞在山上的那些明军一举剿灭,为在下,也为死去的兄弟们,报此血海深仇!” 阿泰冷笑一声,便对他沉声道:“好了,你起来说话吧。本将军即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全力办到!且过一段时间,等本将聚集了兵力与粮秣,便由你为向导,一路往因他农山!” 掸威欢喜无尽,从地上腾地跳起,又大声道:“好!在下必当竭尽心智,全力作好向导,为将军此番出征获胜,力尽鞍马之劳!” 阿泰是个细致慎重的人,他并不冲动到没有调查具体情况,仅凭掸威一已之言便统兵往攻。毕竟,在不明敌情的情况,贸然行动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所以,阿泰一边集结兵马,一边也迅速派出探子前往因他农山,看看因他农山的具体情况,到底是如何? 十多天后,派出去的探子陆续回来禀报。 “报!将军,现在因他农山处,有一营明军驻扎其中,人数约有数百人,已在通往山内的各条要道处,设了岗所,盘查行人。我等皆是小股行动,密潜山林,才未被明军哨岗发现。” 听了禀报,阿泰微微点了点头。 他摸着下巴,心下暗想,这样看来,明军若只是这点兵马驻守其处的话,可见他们仅仅是把因他农山作为一个普通的据点,并没有在此大力经营,更没有认识到,躲藏在西边的缅甸人那不可告人的野心。 阿泰想了想,又问道:“既如此,那你们可曾观察到明军的粮秣供应,是从哪里运送过去的么?” “禀将军,据小的观察,这些驻守在因他农山的明军粮秣,大部分是由龙州城负责供应,几乎每隔几天,就有大批车马往因他农山里运送相关补给。另外,也偶尔会有极少数的商人,会亲运粮食与日常用品之类,去因他农山中与那些明军进行交易。” 听到这话,阿泰的双眼,顿是一亮。 好么,自己若要攻打因他农山,若是强攻此山,只怕虽能拿下,亦是会伤亡不少。但若是袭击其补给商队,甚至假扮成商队进山,对因他农山的明军进行突然袭击的话,一定会得到出其不意的重大战果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何不假扮商队 阿泰心下大动,开始把掸威与手下副将蓬奈温一齐叫过来,经过一番仔细商定,最终制定了出兵八百大甸,夺取因他农山的详细计划。 又过了十多天,一切准备妥当的阿泰,正式开拔出征。 他从手下的五千兵马中,抽取了三千精锐部众,其中步兵、骑兵与象兵俱全,外加五千名从筐托与阿赫木旦中征集过来的夫役与随从,令他们作为运输粮草的后勤部队。 这支足有八千余人的庞大队伍,摆出一字长蛇阵,向着东边八百大甸的方向,浩浩荡荡地开拔往征。 此番出征,情况十分顺利。 八千大军一路东行,一直来到八百大甸边境,到了靠近因他农山的地方,全军上下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甚至连哨骑骚扰都没有。 这样的情况,让身为向导的掸威,顿是喜形于色。 他瞪大了独眼,一脸笑得稀烂地对阿泰言道:“将军,前面不远处,便是因他农山地界了!此番出征如此顺利,看来真上天眷顾呢。由此可见,那些驻守因他农山的明军果是十分懈怠,他们疏于哨探,毫无防备,估计根本就没到过,将军此时会突然发兵,来向因他农山发动进攻呢。” 见到面前一脸欢喜的掸威,阿泰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笑容。 相反地,端坐在一匹硕大战象上的他,反而微微地皱起眉头。心下暗想着,自己此番前来攻打因他农山,这一路行来,是不是也太过顺利了些。 这样的顺利,倒是令人感觉反常。 不过,他还未来得多想,又有手下来报,说据前面的哨探发现,有一小股商队,正朝着因他农山进发,估计是给因他农山上的明军运送补给的。 听到这个消息,一旁的副将蓬奈温双眼发光,顿时按捺不住了。 一脸凶恶长着一部浓密络腮胡子的副将蓬奈温,转身向阿泰大声喊道:“将军,咱们远道而来,刀子与枪剑还均未见过血呢。何不立即消灭这股商队,拿他们来练练手,祭祭刀!” 听完他急不可耐的禀报,一缕笑容,终于出现在了阿泰的脸上。 “好!,那就先消灭这股商队,再乘机一举袭夺整个因他农山!” 他一语说完,转头向后大喝道:“蓬奈温听令!” 蓬奈温从一旁昂然回道:“末将听令!” 阿泰直视着此人那一双充满暴戾的牛眼,一字一语地说道:“你听好了,本将要你统领军中三百骑兵,立即截杀这股商队,便要避免杀戮,尽可能地将他们全部擒获!这些俘虏,对本将有用!” 蓬奈温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大声回道:“将军放心,在下此去,必将顺利完成任务,一举消灭这支商队!” 随后,蓬奈温昂昂然退下,便立即亲点了三百精锐骑兵,摆出一个尖锐的楔阵,呼啸着向这支商队冲了过去。 突然遭袭的商队,可谓猝不及防,他们远远地看到疾冲而来的缅军骑兵,顿时惊骇地大叫起来,随即便弃了货物与车马,立刻四散而逃。 他们匆匆逃命,狼奔豚突,散入道路周围的密林之中,很快就不见踪影。 见到这只小商队逃得如此之快,在自己冲上来之前,就已奔逃一空,冲将上来的副将篷奈温,心下十分失落。 靠!自己才在阿泰那边夸口,要把整个商队给活捉回来,现在倒好,整个商队除了丢弃的车仗与货物外,竟是逃了个干干净净,连根人毛都没留下! 而他们现在逃入密林之中,蓬奈温手下尽是骑兵,就是想要追击,也十分困难。 蓬奈温心下十分不是滋味,他不及多想,只得令手下看着这些留下车仗与货物,而他自己,便立即去向主将阿泰禀报。 “禀将军,我等往去追击,这支商队便迅速开溜逃跑,我等追之不及。他们悉入密林之中,仅余下车仗与货物遗弃于路上,现被我军全部接管。” 听完这番禀报,阿泰顿是眉头大皱。 这是怎么回事?这支小商队的反应,也未免太快了些,竟然能躲过自家骑兵的追击。 “你等此番往攻,竟是一个俘虏都没抓到么?”阿泰犹是不甘地喝问。 蓬奈温一脸沮丧:“在下无能,确是一个都不曾抓到。他们远远见得我等赶来,仿佛猜到了我等要对他们不利,皆是迅速丢弃车马逃走,消失于道侧的密林之中,我等实在追之不及。而在这密林之中,马匹难行,多有沼泽,我等也不好加以继续追击。” 阿泰紧绷着脸,心下十分不是滋味。 按他的计划,是想着要抓了这股商队来,向他们详细了解一下因他农山的明军状况。而若能以这支商队为诱铒,前去诱开明军驻守的关隘,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但现在,竟连一个俘虏也没抓到,仅仅缴获了他们丢下的车仗与货物,这样的战果未名也太小了些。 难道说,真的要如先前所定的计划那般,率军硬攻城门不成? 一时间,阿泰陷于深思。 而在这时,作为向导的掸威,却是双眼一亮,急急说道:“二位将军,若是这般情况。在下倒有一条好计,可以化被动为主动,直取因他农山的第一关——卧虎关!” 听到他的话,阿泰与蓬奈温俱是瞪大眼睛。 “有何好计?你他娘的且快快直说!”蓬奈温立即吼道。 掸威圆睁独眼,嘴角一扯,便沉声道:“二位将军,这支商队虽皆逃走,但他们的车马货物旗帜俱在,咱们完全从夫役中找些人来假扮商队,继续向明军关隘进攻啊。只要这只假扮的商队,能成功骗开关门,那潜伏于后的大股兵马,当可立即出击,趁他们一片混乱之时,全力攻打突袭。如此一来,这卧虎关隘必会被我军一举拿下。然后我全军兵马,便可以卧虎关为依托,再继续向因他农山深处,发动下一步进攻了。” 掸威说出此计,令阿泰心下大动,连连点头。 他从战象上探下身来,朝掸威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声道:“好!甚好!就依你之见,立即开始行动!”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卧虎关瓮城 “传我之令!掸威去挑选夫役假扮商队。蓬奈温亲领一千兵马,押后潜行。只待商队成功入mw,便一举突入卧虎关,将此关一举拿下!”阿泰厉声下令。 掸威与蓬奈温齐齐拱手:“在下得令!” 于是,接下来掸威从五千余名夫役中,挑选了一百余名俘虏,假扮成商旅模样,押着商队丢弃的旗帜车马与货物,继续朝因他农山进发。 为了防止曾与自己交过手的明军认出自己,掸威除了给自己换了商人服饰外,还戴了一顶低垂过额的藤皮帽子,又用薄布包住了嘴脸,这样一来,明军除非凑近了细看,否则想从远处看出是掸威本人,却是绝无可能。 在他们出发之后,副将蓬奈温在原先的三百名骑兵基础上,又挑选了七百名精锐步兵,组成一只一千人的突击队,尾随着商队前行。 而在他们之后,主将阿泰亲领剩余的二千兵马,以及近五千人的夫役部队,缓缓地押阵而行。 这只商队在掸威的带领下,顶着烈日一路前行,从他们缴获商队丢度物品处开始算,到卧虎关路程也不过五里路左右,但众人这般在烈日底下奔行,还是给烤得难受得不行。 见到队伍开始散乱,人人脸现厌烦疲累之色,掸威大声鼓劲:“各位儿郎!休辞劳苦,再加把劲,就可赶到卧虎关了。只要我等能顺利骗开关门,各位可皆是大功一件啊!” 听到他的这番鼓舞,士气低落的众人鼓起余力,继续推车行去。 又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掸威等人所假扮的商队,总算来到卧虎关外。 只不过,到得这里时,他却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原先的卧虎关外,竟还加筑了一处瓮城! 这种瓮城,是中国古代城市主要防御设施之一,又称月城、曲池,是古代城池中依附于城门,与城墙连为一体的附属建筑,多呈半圆形,少数呈方形或矩形。简单来说,就是一道在城门外口加筑的小城。一般其高度与大城相同,其形状或圆或方。圆者似瓮,故称瓮城;方者亦称方城,但到了后来,名称皆统一为瓮城。 这种瓮城设在城门之外,当敌人攻入瓮城时,如将主城门和瓮城门关闭,守军即可对敌形成“瓮中捉鳖“之势,从而大大增强了防御能力。据说,自在西汉昭宣之时,在甘肃居延甲渠侯官治所坞门门外,就有有类似瓮城的曲壁,这可能是瓮城的最初雏形。 现在,看到眼前这突出其来的瓮城,模样规整,高大整齐,上面多设有箭楼与射孔,拉得老高的吊桥梁前面,还引挖了一道宽阔的山泉作为护关河,掸威心下十分不是滋味。 他知道,这道瓮城必定是在他逃走后,这里的明军紧急修建的。明军这样做,必定是想在本已险峻的卧虎关外,再加设了一道更加坚固周全的防线,从而让卧虎关的防守万无一失。 这样一来,有了这道近乎凭空出现的瓮城,自己想要一举袭夺此城的难度,可就又大大增加了。 一时间,掸威心下烦乱不堪,与一众商队皆是愣在原地,竟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见远远看到前面的商队停止行动,后面遥遥尾随而行的蓬奈温等人,亦不得不就地停下,等着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就在掸威等人犹豫不决,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时,远处瓮城上守卫的明军军兵,一名小头目模样的人,竟扶着堞垛,朝着这里大声叫喊:“喂!你等是来送给养的么?怎么愣在路上不过来?” 掸威听得懂汉话,见那小头目探着身子向自己喊话,便硬着头皮回道:“我等运送给养至此,人困马乏,才在这里稍稍歇下脚呢。还请打开关门,放我等入关便是。” 掸威这句喊话,其实还是试探性的。 因为,他在发现了明军已然加筑了瓮城之后,心下根本就不确定,这伙明军的防备情况是如何。 如果明军拒绝了他的要求,甚至接下来要让他们在关下接受检查后,才肯打开关门放他们进去的话,掸威绝无勇气再往卧虎关行近一步。 毕竟,这支假扮的商队疏漏太多,只要明军稍一用心盘查,就可发现错谬之处。介时自己与手下的商队,可就俱成瓮中之鳖,要被守关的明军给一举擒获了。 没想到,那瓮城城门上的明军小头目听过他的回话,却举着双手,长长地伸了懒腰,便朝旁边的兵丁大声叫道:“快快快!给养到了,你等快书放下吊桥,放商队入来。” 旁边的数名小兵,随即纷纷上前,拉放城头的绞盘,吱吱作响地放下铁链,将那厚木钉成的吊桥缓缓放下。 砰的一声,吊桥横过护关河,重重砸在山道上。 这一刻,只剩一颗独眼的掸威,却是看得十分仔细。他远远瞅见,这瓮城里头竟是没几个兵丁在里头,完全就是一副疏于防备的模样。 而见到明军如此懈怠,掸威心下,简直可以用狂喜来形容。 明军如此疏于防备,对自己全无盘查与提防,这个突袭计划当可成功一大半了。 这时,城头的小头目又不耐烦地冲着他们大声道:“你等还愣在路上作甚!快快进关来,我军主将正在卧虎关内,等着与你等清点交割呢。” 听到这话,掸威心下最后一丝疑虑也没有了。 他被薄布摭住的脸上,暗暗露出得意的笑容,大声回道:“好嘞!我等现在就进去!” 一句说完,他催促着手下,拉赶车马朝瓮城城门疾行而去。 而在远处,领一千兵马潜行跟随的篷奈温,从千里镜中远远见到,明军已被假扮的商队骗开了城门,他满是横肉的脸上,顿时满是欣喜之色。 他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大声喝道:“全军加速前行!骑兵在前,步兵殿后,立即跟随商队往攻,一举夺下这卧虎关!” “得令!” 第一百六十八章 自入巢窟 这支假扮的商队,人人振作精神,在掸威的率领下,一路向着卧虎关瓮城奔行而去。 快入瓮城之时,掸威心跳如鼓。 他十分害怕,明军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们突加严查,更害怕自己曾经是因他农山匪部大头目的身份被他们认出,以致此番假冒突击功亏一篑。 不过,城头的那些明军,对他们的到来简单就是全无防备,更没有半点提防。 他们大咧咧地站在城墙上,看着掸威的商队鱼贯而入,连最基本的检查都没有。 这一刻,掸威的心下又惊喜又忐忑,却也不及想,便催促着整个商队一齐进去。 入得瓮城,掸威看到,这座瓮城皆是青砖砌就,修建得十分整齐,诸如箭楼、卫塔、射孔、羊马墙等防卫措施一应俱全,里面的空间也颇为宽阔,就是容纳个数百人,亦是不成问题。 而等到整个商队全部入得瓮城,那名明军小头目业已从城墙上蹬蹬地下来,快步来到掸威面前。 掸威十分紧张,以为此人现在必会对自己详细盘问。却没想到,此人仅仅是斜了他一眼,便又以一种懒洋洋的语气对他说道:“好了,跟本爷走吧。去关内径见主将,与你等交割货物与给养。” 听到此人这话,掸威心下,顿是欢喜无尽。 他本想着,自己此番虽然入得瓮城,卧虎关关门尚是紧紧关着,想要进一步突破入内,怕是十分不易。却没想到,这些明军如此懒散懈怠,在没有盘查自己与随行人员身份的情况下,就毫无防备地领着自己进去,这一下,整个卧虎关对自己来说,可就彻底不设防了。 掸威心下高兴,喏喏以应,便在这个小头目的带领下,领整个商队继续一直入内,前往卧虎关进行交割清点。 而这一路走来,他也精心盘算着,后面跟行的蓬奈温等人,是不是也能正好赶上自己的进度。 要是他们来得太晚,万一这卧虎关关门,乃至前面的瓮城城门皆关闭了的话,此番偷袭进攻计划,也就要彻底落空了。 在经过了长长关门月道后,掸威下意识地看向远处的瓮城外,探着脖子眺望了一下。 这时,他仿佛能看到,远远看似平静的地平线处,似乎突然涌起一条细细的黑线。 而在瞬间,这条黑线便立刻变粗,变大,在炙热的阳光线扭曲变化,一瞬间就化成了无数兵马,向这座看似全无防备的卧虎关汹涌袭来。 掸威的脸上,顿时泛起难得的笑容,心下的激动更是难以言表。 富贵险中求! 只要蓬奈温能及时赶到,那么他们这只假扮的商队,必会在最危险的情况到来之前获救,自己的突袭计划也就可以彻底成功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继续随着明军小头目向前走,在全体商人一齐经过了月道,向着关内主事厅房又走了不远时,忽地一声唿喇响起,从看似空旷无人的四周营房处,竟是忽地涌出了大批的明军军兵! 这一刻,掸威与他的一众众下,俱是惊愕地看到,明军顶盔贯甲,手持利弩,每只机弩上都插着三只锋锐的弩箭,那粘了巨毒的暗绿色弩箭箭头,正在炽热的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芒。 掸威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前面领他行走的小头目,亦刷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腰刀,转身一拧,狠狠地压在掸威的脖颈上。 “不许动!不然就立刻宰了你!”此人厉声怒喝,随即又将刀刃向下一压;“快,让你的一部众下立即投降!不然的话,我军军兵弩箭打放,定将尔等全部射成刺猬!” 感受到冰冷刀刃带来的压力,掸威全身发抖,不敢动弹一下。不过,此时的他已然近乎吓傻,厚厚的嘴唇煞白如纸,有如得了疟疾一带嗫嚅不停。 那小头目又伸出手去,一把扯掉了掸威蒙在脸上的薄薄面巾。 这时,他冷冷一笑,冲着掸威喝道:“好哇,独眼龙大头目,咱们还真是有缘分呢,竟在这里又见面了。某家陈二狗,上次在藏云岭时,不慎失手,让你这厮从地道得以从逃走。没想到,现在这里,竟又能将你给再抓了回来。你说说,咱们的这交情,可真是打都打不散呢。” 一语说完,他手中暗暗发力,那锋利的刀刃又向下加压,掸威只觉得脖颈冰冷一痛,便有温热的液体从脖颈处向下迅速流下。 “快让他们投降!不然的话,老子现在就宰了你!听到没有!”陈二狗面目凶狠,厉声大喝。 掸威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立即用缅语大声喊道:“快!快!快向明军投降!” 一语说完,他竟扑通一声,有如丧家狗一般率先跪倒在地。 而见这个领头人一跪,剩余的一百余名由夫役假扮的商队成员,本就被这些突然出现的明军给吓得魂胆俱裂,此时此刻,更无一人敢再抵抗,皆是纷纷哀泣着跪了下去,哭喊着要投降保命。 见到此番诱降如此顺利,陈二狗心下十分得意。 他冲着旁边的军兵扬了扬下巴,那些军兵会意,顿是一拥而上,将这些跪地求降的夫役一举拿下,所带的商队货物与给养,亦被明军迅速拉走。 这一刻,被两名明军凶狠拉拽,象条死狗一样拉向远处营房掸威,忽然间就明白了一切。 他娘的,原来自以为得计的自己,其实早就掉入了明军的精心设计的巢窟! 这一路行来,之所以如此顺利,就是因为明军打算把他们诱集到因他农山下,才会一直不在路上对他们发动进攻。 而那只突然出现的商队,也只不过是明军设立的诱饵。他们早有预谋,故一见到缅军骑兵袭来,便立即弃了车马器仗,遁入密林之中。这般作法,就是为了让自己上当啊! 而更可恨的是,自己非但没有及时识破明军的诡计,反而因为急于拿下这卧虎关,利令智昏,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循着明军设下的套路,带到这只假冒的商队彻底掉入了他们的陷阱之中。包括自己在内,以及一行百余人的夫役,尽皆成了明军的俘虏。 于今想来,真真悔之何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千斤闸落,分割两部 掸威被告押入营房,在关押处后悔无及之时,远处率部疾行的蓬奈温,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却是满满的欣喜。 “入他娘!没想到明军如此松懈无备,真真天助我也!掸威这厮,得手倒还挺快!” 他心下欢喜,随即猛磕马肚,向手下厉声大喝:“全军听令!掸威等人已顺利进入卧虎关,尔等随本将速速杀入关去,一举夺下卧虎关!事成之后,论功行赏!” 底下众人一齐欢呼,人喊马叫,随即鼓噪前行。 看着部下气势高壮,人人脸上皆是贪婪之色,蓬奈温心下极喜。看来,此番夺下因他农山的首功,将会是手到擒来了。 他立功心切,猛磕马肚,率部疾冲,统领着这一千兵马,有如风驰电掣一般冲到到瓮城城门。 而由他亲自统领的三百骑兵,更是一马当先,有如离弦之箭一般,疾疾地冲入瓮城之中。 而见到大批敌军冲入瓮城,城上城下的明军早已纷拥撤退,作了一个鸟兽散。 见城上城下的明军,俱是狼狈逃窜,蓬奈温心下的喜悦,更是难以言表。 这时,一旁的护卫队长,却低声对一脸喜色蓬奈温说道“大人,在下心里,总感觉这般夺城,也忒顺了些。为防有变,不若等到后面步兵到来,再一齐攻入卧虎关可好?” 蓬奈温用充满鄙视的眼神,毫不客气地斜了他一眼,不屑回道:“哼!你太过小心了。现在这卧虎关处,明军四下逃窜,关门大开,简直是天赐之进攻机会!若要等待我军步兵大至,必会给明军重新组织整备的时间。若其突然闭门死守,那我军今天这般煞费苦心的偷袭,可不就前功尽弃了么!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这般快速突入,迅速占领整个卧虎关内的各处要害,再斩杀此处的全部明军,方为上策。” 护卫队长挠了挠头,心下虽总觉不安,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只得点头道:“将军说得是,确是在下想多了。” 蓬奈温挥剑一指,又大声下令:“全体骑兵听令!一举突入卧虎关内,将此处的明军尽皆斩杀!” “得令!”底下又是齐齐的大吼。 三百骑兵更不稍停,完全不等后面的步兵赶上,就又一鼓作气,顺着敞开的卧虎关关门,疾疾地冲入月道,冲杀入卧虎关内部。 已被即将胜利喜悦冲昏头脑的蓬奈温,此刻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的,不是一颗已经熟透只等他来摘取的桃子,而是一个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这个无声沉默的陷阱,正等着他这只肥羊一脚踏上去,便万劫不复。 很快,蓬奈温率领三百骑兵,一举冲过月道,突门进入卧虎关内部。 蓬奈温入得关来,迅速看到,关内除了两边的营房与水井等物外,其他各处,皆是一片空旷。 这时的他,才猛地感觉一丝不妙。 咦?为何这卧虎关内,竟是如此安静,难道说,明军已尽被自己给吓跑了么? 只是,为何如此安静的氛围中,为何竟又让人隐隐地感觉,有股浓厚杀气掩藏在其中? 而掸威及其手下商队,怎么一直都没见到,莫非他们有何变故? 种种疑惑积于心头,一种剧烈的不安,象一团危险的火焰,在蓬奈温心头腾腾窜起。 他下意识地扭头后望,却见三百骑兵已然尽入卧虎关内,还有一百余名跑得快的步兵,亦是气喘吁吁地从月道不断奔行而来。 看起来,现在这一百余名步兵业已赶至卧虎关中,那瓮城之处,自己的全部兵马必定已尽皆入内。 这么说,这座因他农山的第一道关口卧虎关,竟是真的有如一个熟透的果实一样,顺利掉入自己手中了么…… 这也太顺利了一点吧? 感觉不对劲的蓬奈温,还来不及在脸上展现笑容,远处的月道之处,传来一前一后的两声巨响。 “砰!” “砰!” 这两声让人耳膜发震的巨响,让蓬奈温一脸惊惧,内心狂跳。 他正惊疑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那些正在通往关门月道的缅军步兵,却是碰到了梦魇般的可怕场景。 他们惊恐地地发现,在月道中间位置,忽然一块巨大的青石从天而降,从月城通道上方,狠狠砸落在地上,彻底堵死了蓬奈温的前部兵马! 这块狠狠砸下的青石,足足有两千斤多重,这般突如其来的凌厉下砸,更是将底下躲避不及的几名的可怜缅军,给一举砸成了稀烂的肉泥,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而几乎与此同时,远在关外瓮城的入口上方,亦有这样的一块硕大青石砸下。将全部进入瓮城的后续步兵,给牢牢地围困在瓮城之中,给他们彻底地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入他娘,狗入的明军,竟然设了千斤闸!” 这时候,一旁的护卫队长率先反应过来,他在旁叫的这声哀呼,令蓬奈温顿是面如死灰。 他是见惯了战阵之人,攻打城堡也不在少数,故曾在一些暹罗国设计精良的大堡中,见过此类闸门。 这种装了千斤闸的城门,外表与普通城门无异,但其实内里,却是十分精巧的双门设置。 一般来说,他的前面是常见的铁皮包木门,后面则是暗设了一道青石闸门,也称为千斤闸背,一般收放在月城通道上端,隐藏在月道顶部,若不注意细看,根本不会知道这里还有如此关窍。而一旦遇敌,便可松动机关,瞬间放下这重达两千来斤的巨大青石闸门。 这种闸门一旦下落,力大势沉,重量极大,需得上百人用绞轮重新绞动,才能将它再度升起,若是想只凭蛮力攻破这道闸门,实为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办到。 却没想到,这些该死的明军,竟然在这卧虎关中,亦采用了这样复杂的城门设计,倒是生生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而就在全体缅军,其前后两部,尽皆被困于关内与瓮城之中时,那潜藏于关内的明军,有如一条阴险至极的毒蛇,终于从营房与城墙下,迅速展露了自己的阵形。 第一百七十章 围射聚歼 “将军,敌兵使诈,我们上当了!” 一旁的护卫队长,嘴唇象兔子一样哆嗦个不停,双眼之中满是恐惧。 蓬奈温还来不及回答他,便听到卧虎关内外,忽地传来密集的嚓嚓脚步声。 接下来,从看似空旷无人的四周营房处,以及关墙上的空旷处,竟是忽地涌出大批大批的明军军兵! 这一刻,蓬奈温等人也跟方才的掸威一样,立即惊愕地看到,那些盔甲尚是十分普通的明军,竟然个个手持一架看上去就制作精良的利弩,每只机弩的凹槽之上,都插着三只锋锐的弩箭。而这些弩箭的箭头,都粘满了暗绿色的巨毒,在炽热的正午阳光下,闪着冰冷的绿芒。 这一刻,蓬奈温面如死灰。 他下意识地四处望去,见卧虎关内的这块空地周围,从上至下皆是手执利弩的明军,蓬奈温的脸上更是有如死人一般的苍白。 他大惧不已,忽见在正前面,有一名身穿亮钢盔甲,骑着一头雄俊的枣红马的健壮骑士,缓缓策马踱出阵前。这名骑士一手持着一柄锋利的虎刀,一手牵着一根长绳,绳索末端系着一名五花大绑垂头丧气的家伙。 “呀!是掸威!”一旁的护卫队长,又低声惊叫起来。 其实何须他说,蓬奈温当然早已看清那个象系狗一样被牵来的人,就是先前领着假扮商队过来的掸威。 他的面孔阵阵抽搐,上面的横肉不停颤动,一时间却根本没有办法可想。 “吁!” 这时,那名骑士越行越近,他轻吁一声,勒住马蹄。此人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手中的精钢虎刀向蓬奈温一招,冷冷大喝道:“来者,可是副将蓬奈温么?” 他说的是汉话,蓬奈温自是听不太懂。 但一旁的掸威,却是迅速地将他的话语翻成了缅语。听着他惊惧非常的颤颤话语,蓬奈温心下十分不是滋味。 “正是本将,尔又是何人?”蓬奈温声音发颤,心跳得十分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害怕之故,此时此刻,他的那张胖脸上竟是汗流涔涔,从额头到嘴角滴嗒不停。 “俺叫刘震,乃是明军甲营营长,此番与你相见,又有掸威作为翻译,倒还算是难得缘分呢。”对面的骑士听完掸到的回话,顿时大笑起来。 听到此人名字,先前了解过一点粗浅情报的蓬奈温,知道他就是那太子朱慈煊手下的蜀王,乃是朱慈煊十分信任倚重的手下大将,却是大惊失色。 他尚未回答,刘震脸上已立刻堆起狰狞之色,大声喝道:“蓬奈温!你手下全体部众,已尽皆困于我卧虎关中,尔等速速下马投降,可免一死!” 刘震这一喊,一众手下亦跟着他一齐大喊了起来。 “蓬奈温,你降不降!” 众人的齐声暴喝,有如春雷滚滚,让蓬奈温浑身哆嗦了一下。 蓬奈温懊悔无及,心下却是怒火腾腾。 哼!两军甫一交战,就想叫老子向尔等投降,却是想也别想! “不降!” 蓬奈温厉声大吼,面目扭曲狰狞又双目充血的他,挥刀大吼道:“全军随我上前,击杀刘震!” “杀啊!” 300名缅军骑兵首当其冲,他们纵声呐喊,猛磕马肚,向对面的刘震狂冲而来。 刘震一声冷笑,纵马立即后退,拖得那系着的掸威踉跄连连,险些被勒在脖颈上的绳索给勒死。 与此同时,一架架神机弩,被明军弩手稳稳地端在手中,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弩手们纷纷瞄准了各自的对象,开始进行下一步的攻击。 蓬奈温与手下的一众骑兵,此时此刻,已然瞪着充血的双眼,呐喊着拼命前冲。 “放!” “嗖嗖嗖嗖!……” 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有如扑地飞起的一群黑色的死亡之鸟,从一架架神机弩上扑翅腾飞。 在炽热的烈阳映照下,那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弩矢,一齐组成了密集到无可遁逃的死亡之网,多达上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一步步向明军冲来的缅军骑兵,汹涌地激射而去。 “噗噗噗……” 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象音乐鼓点一样不停响起,与此同时,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立即连绵四起,叫个不停,令人闻之心神悸骇。密集的射击,让这些呐喊冲来的缅军骑兵,几乎在瞬间,就被明军射死了近百人! 而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杀伤效果,那是因为,明军是同时在水平面上以及关墙上方打放,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已然组成了一张立体式密集浑圆的死亡之网,让里面的缅军骑兵根本就无从躲避,难觅生机。又因为涂毒之故,哪怕只是射中了人的手脚或马的四肢这类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这些缅军的人或马,俱是全身发黑而死。 “不要停,继续给老子射!统统杀光他们!” 见到这些冲过来的缅军,被自已一轮齐射就杀死极多,蜀王刘震的表情极其喜悦,他紧握双拳,厉声嘶吼,复冲着全体弩兵大声下令。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已然混乱不堪的缅军军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又是惨叫声连绵而起,卧虎关中的缅军军兵,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一百多人,其中既有骑兵,又有后面那些尾随的步兵。在一片混乱拥挤的环境下,想要躲开明军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在这样近乎屠杀的残酷死亡面前,在这样根本没有生机可寻的地狱之景中,缅军的战斗意志瞬间崩溃了。 剩余的缅军,已然毫无组织,彻底混乱,他们狼奔豕突,象一群毫无方向的野猪,哀嚎着四散溃逃。 见到这彻底溃败的一幕,蓬奈温心如刀割,牙齿更是咬得格格直响。 他一边拔转马头,一边绝望地大喊:“全军听令,一齐冲杀,速速退出关去!我们一定要……” “噗!” 一语未完,一只歪斜射来的弩箭,竟好巧不巧地直直射入他口中,复从脖颈后面凶狠地透出。 蓬奈温象一截僵硬的木头,从马背上倒栽而下。 随即,他那抽搐不已的尸身,便被纷乱的马蹄与人脚,给活活地踩成了肉泥。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迫降的招数 见主将蓬奈温,竟被明军的弩兵一击射死,卧虎关内剩余的缅军部众迅速崩溃了。 “降了!我们降了!” 剩余的缅军大声哀嚎,扔了刀剑,纷纷伏跪于地,向着刘震的方向大声哭求。 见到这些缅军这般惨状,刘震一脸得意的笑容。 他向一旁呆怔如鸡的掸威点点头,示意他立即向他们喊话,说自己已同意投降。 掸威有如一部复读机一般,以最快的速度向一众伏跪求降的缅军,喊出了明军同意他们投降的话语。 接下来,全体受降的缅军有如一群温驯的绵羊,再无一人反抗,任由上前的明军将他们分别捆绑拿下,与先前拿下的商队捆放在一起。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接触战,就此结束。 这支突入卧虎关内的蓬奈温部众,本有三百名骑兵,以及一百六十余名步兵。最终统计结果为,一百二十名骑兵被杀,六十二名步兵被杀,另有八十多人受了重伤,除此之外,共有八十八名骑兵与八十六名步兵被俘,缴获尚且存活可用的战马一百三十六匹,各类刀枪剑盾之类近千件。 而设伏围攻的明军,则只付出了4名弩兵死亡,6名弩兵受伤的细微代价。 卧虎关内的歼灭战刚结束,接下来,就是要收拾瓮城中剩余的五百余名缅军步兵了。 对于这些缅军步兵,刘震依先前计划,并不打算消灭他们,而是要迫使他们投降。 毕竟,主将都被杀了,前部兵马也都或死或降,他们这些群龙无首士气低沮的后部军兵,再抵抗下去根本毫无意义。 “来人,将蓬奈温的尸首,给老子押上城头,迫使缅狗们投降!”刘震一声冷笑,随即下令。 “得令!” 除了一颗脑袋尚是完整外,全身上下已被踩成一团肉泥的蓬奈温,开始发挥他的最后一点价值。 他被绑放在一张大木架上,象捆一只死猪一般,被几名明军军士强行架上了瓮城城墙。 见得自家主将的尸首,有如一条死猪般被人架着绑上瓮城城墙,城下原本喧闹不休的数百名缅军,顿时皆安静了下来。 他们用一种充满悲哀的眼神,望着那位已然嗝屁又被踩成肉泥的主将,又看了看站在蓬奈温尸首旁边,那位一直抖颤不已的因他农山头目掸威,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满满的凄惶与无助。 现在他们已经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到底要如何应对。 “尔等看好了,你们主将蓬奈温已被我军斩杀!若不早降,定斩不饶!”刘震在城门上昂然而立,他手中的虎刀刀尖,横指蓬奈温头颅面门。 听完掸威的翻译后,瓮城之下立刻又骚动起来。 一众缅军步兵们表情各异,有人的惊恐不已,有人一脸愤怒,还有人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究竟是要立刻攻城,为自已的上官报仇雪恨,还是就此投降,以保全本部的兵马,缅军步兵们彼此相争不休。 见他们还在争个不停,刘震已是颇不耐烦。 他向旁边一名同样一脸不耐的明军士兵努了努下巴,那名士兵会意,立即将肩上烧得滋滋作响的火绳扯了过来,用它引燃了手下震天雷的引线。 原来,这瓮城城墙上,除了有大批的弩兵外,还有许多手持单兵震天雷的辅兵,亦同样参与了围攻这股后部缅军步兵的战斗。 这些辅兵是从最近招揽至龙州的流民中,快速募选到各个军营中的。按朱慈煊的规划,现在每个军营中,都扩充了五百名新至的军兵。从而让甲乙丙三营的每营兵马数量,均达到了一千人。 由于弩机制造工坊里尚且没有能力制造出大批量的弩机出来,这些新补充入军营的军兵,现在基本都是作为辅兵在进行基础训练,而为了他们在战场上有可用的战力,刘震对他们进行了快速又简易的震天雷投掷训练,以起到更好的辅助效果。 所以,在此番围攻蓬奈温部众的战斗中,这些辅兵基本都安排在瓮城之处,对战下面那些被关得有如瓮中之鳖的缅军步兵。从而让这些训练不足又缺乏实际对战经验的辅兵,不至于与缅军正面交战,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但是,那些被关前关后两道千斤闸牢牢关押在瓮城之中,有如瓮中之鳖的后部缅军步兵,见到城墙上那些手持硕大的单兵震天雷这般新式武器的明军辅兵,还是颇为畏惧。 故而,在先前卧虎关内消灭缅军前部的激战中,后部的缅军步兵畏惧明军的气势与新式武器,皆是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尚是犹豫不决的他们,终于可以尝到等待已久的震天雷爆炸,究竟是何滋味了。 这位明军辅兵,将燃了一半引绳的震天雷,朝瓮城下狠狠地抛掷下去。 “砰!” 这枚从瓮城投下的震天雷,火线烧速极快,竟在半空中便爆裂炸响,一声震聋耳朵的爆炸声里,一道目眩的刺黄火光一闪而过,有如天女散花一般炸开的震天雷破片,以恐怖到令人震惊的速度,呈圆形四下飞迸。 剧烈的爆炸声里,浓烈的白雾汹涌而出,将数十步内的范围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缅军步兵,有如纸片般纷纷震飞,象一个爆裂的圆环一般四处飞溅,散落得到处都是。 除了冲击波,震天雷爆破产生的无数破片,则在令人恐怖的尖啸声中,钻入附近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缅军步兵身上。尖锐的破片有如热刀切黄油似的钻入人体,四下乱窜,迅速地切开人体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这些倒霉中招的缅军步兵,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粗粗估算,这枚震天雷的凌厉空爆,至少造成了20多名缅军步兵的死伤。 整整数十步内的缅军步兵,已是哀嚎一片。他们悲号的声音,令人闻之心悸。而其余的数百名缅军步兵,见得这恐怖杀伤的一幕,已是人人震怖,个个破胆,再也没有任何勇气与胆量,去跟明军继续对战了。 “降不降!” 这混乱时刻,刘震的吼声,又在瓮城城墙上大声响起。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面围攻 “愿降!我等愿降!” 听掸威翻译完刘震的喊话,下面的缅军步兵已是哭喊一片,纷纷哀声求降。 刘震的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而得意。 “好,让他们放下武器,立即归降!” 刘震这句话让一众缅兵如遇大赦,他们纷纷放下武器,伏跪于地,投降了明军。 在这里,接下来的受降工作,比先前的那些缅军前部兵马好做太多。这些刚刚投降的缅军步兵,极其乖顺与配合,任由明军将他们分别捆绑成一串串的粽子,再如牵绵羊一般牵去后面的营房里关押。 一番清点下来,刘震欣喜地发现,除了死伤的二十余名缅兵之外,这被陷在瓮城处的后部缅军,总共有492人投降了明军,缴获各类刀枪剑盾又是近千件。 这样总来,此番围歼战的最终战果,总共俘虏缅军八十余名骑兵,五百七十余名步兵,以及一百余名夫役。 而明军付出的损失,不过是十余人伤亡而已。 这般战果,堪称辉煌。 刘震在得到最终确认的消息后,他心下的欢喜,简直难以言表。 要知道,成功消灭蓬奈温这部兵马,虽是太子朱慈煊的定计,但最终实施者可是自己。如此大功得立,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会对已部大加犒赏,以表战功。 那么,既然蓬奈温的前部兵马溃灭,那接下来要对战的便是由主将阿泰亲领的两千名缅军兵马了。 于是,正向着卧虎关缓慢赶行的缅军主将阿泰,忽然惊异地发现,从卧虎关处竟然凭空扔了两颗硕大的震天雷下来,远远就能听到,两颗爆炸的震天雷那轰隆隆的爆炸声,并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爆炸火光。 这一刻,阿泰的内心,猛地往下一沉。 怎么回事? 按正常进度,蓬奈温应该已拿下了卧虎关,但自己并没有与他约好,要用震天雷打放的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联系啊? 一丝不祥的感觉,迅速从阿泰心头泛起。 “全军听令!立即止步!待探明情况后再度行进!”阿泰立即给全军两千兵马,以及跟行在后面的近五千名夫役,大声下达命令。 不过,他命令方下,便立即惊愕地看到,远处的卧虎关处,竟呼啦啦地涌现出大批的兵马,他们汹涌前行,那明军的日月军旗,在烈日下猎猎飘摇。 这一瞬间,阿泰的大脑几乎短路。 这是怎么回事? 蓬奈温他们不是应该已然拿下卧虎关了么?怎么现在还会有恁多明军兵马,从卧虎关处忽地涌现? 不过,他惊愕之余,迅速地便想明白了了,此前这般变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因他农山上的明军,已然全部消灭了蓬奈温部兵马,现在一齐拥出关来,反而要来图谋自己了么? 现在看起来,应该就是这般情况了…… 想到这里,阿泰心下苦涩,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好计,最终竟是这般悲惨的结局! 包括了三百骑兵与七百步兵在内的一千名精锐兵马啊!就这样,连同先前那只假扮商队,皆是无声无息地全部葬送了。 可恶啊!难怪这一路行军过来,竟是如此顺利。原来这些明军,早已暗中设了毒计,正等着自己来上钩呢! 可恨自己利令智昏,非但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反而在不声不响中就折损了前部一千精锐。这些该死的明军,简直卑鄙至极! 心下惶然不安的阿泰,近乎本能地四下张望了一下,除了看到与他同样惊惧不安的部下外,更是看到了令他愈发吃惊的景象。 他能看到,在道路两边的树影中,竟也是旗幡隐隐,甚至可隐约看到,这烈日底下,那刀枪盔甲反射的点点光芒。 这一刻,阿泰的心瞬间就沉入冰湖之底。 好么,方才那两块震天雷爆响,竟是敌军在联系他部,要对自己一齐发动进攻呢。 也就是说,自己在不经意间,竟然已被三面包围了! 那接下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他惶然无措之际,对面大批甲胄俱威风凛凛的明军士兵,有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涌至阵前,在对面当道摆开阵形。 与此同时,那些潜藏在道旁树林中的明军部队,业已分别从左右两侧,快步奔出,向自己包夹过来。 这时,对面的明军军阵中,有四名骑手飞驰而出,在离自己的部队约一箭之地外站定。 阿泰从千里镜中迅速看到,这四名骑兵,走在最前头的竟是那因他农山的头目——掸威! 而在掸威之后,才是一名头戴缨盔身着亮甲的明军将领,在二人的后面,还跟着两名同样衣甲鲜明的护卫。 阿泰目瞪口呆之时,那明军将领便朝他用汉语大声地说了一通。 随后,那该死的掸威竟也狗仗人势,向自己大声喊话:“敌将阿泰,你听好了!某乃是大明蜀王刘震。先前的蓬奈温部,已尽皆被我军消灭。现在你部兵马,皆已落入大明天兵的包围之中。若你尚识时务,可尽早投降,你与这一众部下方可存身保命。如是负隅顽抗,不肯归降,则我军必将全力剿灭尔等,一个不留!到时候,非但你这厮身首异处,就连手下这一众军兵亦是必死无疑!何去何从,望你速速回话!” 掸威这般劝降话语,令阿泰心头怒火万丈。 哼!这个该死的掸威,老子根本就不该信任他! 此人投降了明军,就立即投靠他们,转而为这些该死的明狗驱驰喊话。此人在刘震身旁,如此小人得志的作派,真真气煞人也! 他不及多想,立即厉声回道:“掸威!你这背主之贼,竟还敢来劝降我等,真真无耻之尤!哼,你们以为,我军会乖乖地束手待毙么?却是休想!” 他话语一落,掸威一脸尴尬,一旁的刘震却是冷冷一笑。 刘震再不多话,右手高高举起,示意旁边的号令兵,立即打出旗语号令。 连绵的号角声,几乎在此时同时响起。 见到自已在转瞬之间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阿泰又急又怒,他立即下令全军整队,向后突围。 一场激烈的战斗,瞬间爆发。 第一百七十三章 应对战象之策 缅军接下来,开始迅速整队,一时间,人喊象鸣,乱成一团。 他们准备掉头向后,再紧急突围离开。 阿泰虽然言语强硬,但他知道,在明军早有准备,自己又中了埋伏之计的情况下,赶紧抽身走人,保全小命才是最为要紧的。 若在这里硬抗下去,哪怕明军数量不如自己,但明军以逸待劳,又有主场之利,在这般孤立无援的状态下,非但不可能获得胜利,最终也只有彻底覆灭一条路。 这样一条必死之路,当然是再头硬也不可能走下去的。 阿泰连连下令,紧急调动兵马,他令手下的五十只战象,作为最前锋,与自己一道率先突阵而去。在其后,才是剩余的两千步兵跟随突围绕,而在突围队伍最后面的,突围顺序最后的,便是那近五千之众的夫役。 这样的安排,不难看出阿泰的内心所想。 那就是,作为主将,阿泰的首要任务,就是要保全最为宝贵也最为难得的象兵。 要知道,按缅甸东吁王朝军制,一名缅军士兵,至少要经过两年的操练,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步兵,然后又再经过三年的操练,才能正式成为一名骑兵,而在成为骑兵之后,又要再经过五年的训练,才能正式成为一名象兵。 十年训练,方成象兵,由此可见,要训练成为一名合格的象兵,何其不易。 相比步兵与骑兵,若这样既难得又难练的象兵部队遭成了重大损失,对于阿泰来说,可就真的大伤元气了。 所以,哪怕步兵与夫役们遭受了再大的损失,甚至全体覆没,但能保全手下的象兵,都是值得的。 从这一点来说,那五千名夫役,在被阿泰强令跟在队伍最后,成为最后突围的那部分时,便成了最为悲惨的弃子了。 原因无他,因为这些来自筐托或阿赫木旦的夫役,也就跟中国国内的民夫类似,量大管饱,人数众多,且又除了搬运物品之外,再无甚专业技能,故而在战局艰危之际,抛弃他们代价最轻,也让主将最无心理负担。 慈不掌兵,价值最低的东西,总是会被最先丢掉的。 在缅军重新组织突围之际,从三面围来的明军步兵,正以整齐有序的军阵,向他们快速压近。 三面围来的明军战阵,几乎都排成的阵型,皆是是一个宽度几乎与缅军相等的一字长蛇阵,三面战阵之上,数千名弩兵一字排开,那身着盔甲的士兵阵更有如一道临时筑立的钢铁之墙。 他们整齐行进,最前排士兵手中,皆是持着一架制作精良的常胜弩,弩槽中都压满了三根弩箭。这些装满了剧毒弩矢的弩机,有一条条如蓄势待发的毒龙,正阴狠地对准了前面,那离自已越来越近的猎物。 明军的战阵,足有三层之厚,可以确保有足够的兵力填补损失,三面阵形均是十分严整,充满了凛凛的杀气。 而且,为了彻底歼灭这只胆敢进犯龙州城界的缅军,按太子朱慈煊的事先计划,另有两百余名骑兵,在主将罗子木的带领下,一路紧急奔行,兜拦到了缅军军阵之后,意图将他们彻底消灭。 在这些骑兵急急奔来,兜头截住缅军的后撤通路时,全体缅军开始正式突围。 这些喘息甫定的明军骑兵,立即惊愕地看到,几乎在须臾之间,从前面奔行过来的缅军军职中,呈一阵排开地冲出了五十余头体型庞大的成年大象。 这些战象,都是缅军精选出来的公象,体型巨大,鼻子硕长,双眼皮糙肉厚,足有近两个人高,其额头与前腿之上,均挂着厚实铠甲,看上气势十分骇人。 最渗人的一点,便是这些大象的象嘴旁边,都长有两颗长长的锋利獠牙,且为了增加保护与杀伤力,这獠牙上还精心套上了精钢制成了尖锐管套。这些精钢管套,在烈日的映照下,闪耀着夺目的寒芒。 这些明军士兵,特别是这些骑兵部队,可以有人曾经见过大象,但还真的从未与如此可怕的象群对战。而更多的士兵,则是绝大部分人还只是听说过,却从没有真见过这种可怕的庞然大物,在看到大象的身影从暗影中出现时,很多军兵的脸上,已经开始露出了畏惧的神色,更不用说那些与他们正面相对的骑兵部队。 骑兵部队统帅罗子木,见到这有如一堵巨墙般冲来的战象集群,表面虽还故作平静,心下却亦是害怕得紧。 要知道,他先前一直在浙江与清军对战,从未见过如此可怕庞大的战象。现在虽被朱慈煊委任为骑兵主将,但他的心下,根本没有任何对战的经验可以应对如此庞大恐怖的战象。 可以说,现在的他,完全是在硬着头皮与象阵进行对战。 罗子木更是注意到,在敌军阵中,最前面地那头大象,体格更是格外巨大,竟是比其他战象还高出一头大了一圈,獠牙更是粗长到尖端都开始卷曲,在此象那背着的象塔上,赫然坐着一名全身披着藤甲的将军。 罗子木心下暗想,这名将军,应该就是敌军主将阿泰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向一旁的一名骑兵队长模样的人,低声问道:“许征,你先前曾在李晋王手下效力,应该对这些象兵有所了解吧?” 许征立即回道:“禀罗将军,晋王手中,有战象近百头,在下在其处效力了,亦是有所了解。依在下看来,那些战象身躯庞大,俱是雄象,应该就是缅甸国中最为精锐的象兵了。故而对面冲阵而来的,应该就是缅军的杀手锏,精锐象兵战阵了。” “这样啊。那依你看,我军现在担任殿后任务,却该如何阻击这些象群呢?”罗子木皱着眉头,继续向他发问。 “禀将军,在下认为,战象虽然冲击力巨大,又皮糙肉厚,难以攻击,但其亦有薄弱之处。” “哦?是何薄弱之处?”罗子木双眼一亮。 “薄弱之处,就是那些在象背上操控大象的士兵。这些士兵,又叫象奴,他们的任务,就是平时饲养这些大象,培养并训练它们,然后便可在战场中,驱骑上场作战。若我军想要在险中取胜,就必须要先集中攻击,射杀这些象奴!”许征快速回答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射杀象奴 许征的回答,令罗子木十分赞同。 罗子木虽然没和缅甸人打过仗,但是也是久经战场的战将,他一声冷笑,立即便做出了判断。 “你说得对,这些缅人的象兵,不过是徒具其表罢了!传令下去,等战斗开始的时候,就一路吸引他们,前往弩兵阵地,让弩兵们射杀象奴!” “得令!” 巨象奔驰嘶吼,大批缅军步兵一路相随,两千余名缅军以铺开盖地之势奔行而来,行动迅速地来到了离明军骑兵约二里外的地方,眼看着就要冲了上来。 见到前面拦路的明军,阿泰脸上满是阴狠的表情。 他拔出腰间宝剑,厉声大吼:“冲上去,将对面那些不知死活的明狗,统统踩死!” 主将阿泰再度下达了命令,缅军阵中,一批裸着半身身材黎黑的号手,齐齐地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嘟呜!嘟呜……” 排列在前的五十头大象,开始愈发加快奔跑速度,它们先是小步跑,最后便狂奔起来。这一路进攻的节奏,和骑兵加速到最终冲锋的过程,到也颇有相似之处。一时间,五十多头大象奔跑在平旷的战场,蹄声沉重而震撼,大地急剧地震颤起来,涌起了漫天的烟尘。 象群冲阵那种恐怖的感觉,就象一场小型地震突然到来,足以令对手为之震怖胆裂。 缅军的象阵发动进攻,对面的明军骑兵看上去,已然愈发慌乱,他们开始四下奔窜,完全是一副一团糟的模样。 明军这般无能的景象,令缅军主将阿泰,心下顿是狂喜不已。 好么,这股胆大包天,竟截断自己后路的明军,现在这般慌张,必定已被自己的象阵给吓破胆了! 这样一来,此番突围之战,非但可以顺利达成,甚至还可以一击而胜,彻底消灭这股不知死活的明军呢。 想到这里,阿泰兴心中的喜悦,顿是难以言表。 而那些出击的象阵,见到明军阵前一片混乱,象上的象奴亦是人人激动不已已,就连那些正在奋力奔驰的战象,都是双眼血红,放出贪婪嗜血的红光,兴奋得不停撩鼻长啸。 阿泰心下暗暗发狠,哼!你们该死的中国人,让你们好好看看我缅甸象军的威力! 一定要让你们这些盘踞八百大甸,阻挡我缅甸东扩的混蛋,统统在我巨象的掌下,一齐化为齑粉! 阿泰绝对不会想到,对面罗子木的骑兵,看似一片混乱,其实只不过是想接下来,引诱这些贪功的战象,进入一个十分可怕的陷阱。 明军骑兵们故意在战象面前,兜兜转转,看似让战象能追上,却又总在前面不远处,不能让它们来个一击必杀。 这样的撩拔战术,对于急于建功的战象阵群来说,可谓十分有效。一众战象就如追着胡萝卜奔跑的骡子一样,开始渐渐偏离后撤路线,转而离左边的密林愈来愈近。 一路率着象阵奔行的主将阿泰,忽然看到,前面的明军骑兵,竟然猛地窜入密林之中,再不与他们进行接触。随即有如变魔术一般,从密林之中,瞬间涌现出了大批大批的弩兵射手。 这一刻,阿泰安惊愕地看到,那些从密林中窜出来的明军弩兵,个个手持利弩,弩机的凹槽之上都插满了锋锐的弩箭。那粘满了暗绿色巨毒的弩头,在炽热的阳光下,闪着冰冷又可怕的寒芒。 这些明军弩兵迅速做好准备,每个人手中的弩弓,都立刻瞄准了对面正处狂冲而来的缅军象阵中,那象背上正驱赶吆喝大象前行的象奴。 “操!老子上当了!” 见到这些突然出现的明军弩兵,阿泰忍不住咬牙暗骂。 他娘的,原来明军骑兵又所以一直在前面假装溃散,其实不过是在引诱自己上当呢!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与对面的明军弩兵相距如此之近,想要后退都来不及了! “预备,放!” “嗖嗖嗖嗖!……” 绵密的弦放声中,连绵的弩箭漫天飞起,直扑战象背上那些根本来不及做出防备的象奴。 炽热的烈阳下,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弩箭,瞬间组成了一道密集的死亡之网。多达五百余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依然快速冲来的缅军战象激射而去。 “噗噗噗……” 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立即四下密集响起,与此同时,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立即连绵而起。 明军这番密集齐射,由于是仓促应,无法准确进行瞄准,却依然击中了十余名冲在最前头的象奴。约有七八名象奴,惨叫着从象背上翻滚而下,不是活活摔死,就是被巨大沉重的象腿,给活活地踩成肉泥。 而那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药效十分厉害,哪怕只是射中了缅军象奴的手脚之类非要害部位,亦是令剧毒迅速传遍身体,最终全身发黑而死。 十多头失去控制的战象,开始盲目地奔逃,给缅军战阵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不过,明军的毒弩箭,虽然可以有效地击中象奴,但在这么远的距离中,对皮糙肉厚的大象本身,却并没有造成任何明显伤害。反倒因为吃疼之故,更让这一众战象,有如发狂一般地冲向对面的明军。 从天望去,整个象群军阵虽有混乱,却依然大致保持了原有阵形,吼叫着向对面的明军弩兵,一齐高速冲来。 突然挨了这番明军的毒弩齐射,率象阵出击的主将阿泰,心下已是怒火万丈。 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将对面射击的明军弩手,给统统地生吞活剥。 哼,该死的明狗,你们以为,有了这些毒弩,我军就没有应对之策了么? 那你们也太小看我缅军象阵了! “传我军令,全体象奴尽皆入塔!躲开明军弩箭,继续向前冲阵!”阿泰气急败坏地吼叫着下令。 一声令下后,只见象背上的那些象奴,迅速缩起双腿蜷起身体,将自己掩藏在一座外包铁皮内为致密藤甲的象塔内。 这样一来,那些明军弩手再想要射杀他们,已是极为困难,甚至根本不可能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錾象脑以保命 阿泰一声令下,全体象奴纷纷入塔,继续驱象大进。 他们的目的,自然是想要一举冲垮这股该死的明军,以竟全功。 只不过,事情接下来,却完全不是他所能预见,甚至彻底超出了他的想象。 因为就在此时,那些惊慌不已急急后撤的明军弩手后面,忽然出现了一长排明军辅兵。 他们身上披着滋滋作响的火绳,迅速点燃手中那数个一扎的集束单兵手掷雷的引线。这一根根细小而结实的引线,所组成的粗大的总引线,随着火焰的燃烧,闪着一点一点滋滋作响的炫目蓝光。 “投!” 七八十捆集束带单兵手掷雷,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齐投出,除了少数在空中,被潮湿空气湮灭了引线的外,约有六十余枚顺利炸响。 “砰!” “砰!” “砰!” ……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立即在数十步外连绵响起,刺目的黄光如此耀眼,有如突然在暗绿草地上绽开的魔鬼之花,在猛冲而来的象阵中朵朵盛开。 爆炸之处,能把巨石都炸成粉碎的集束手掷雷,威力惊人,那汹涌奔腾的气浪,把直冲过来的象群与后面尾随的缅兵,竟然凌空炸起,呈正圆状向四下抛开,草绿色的地面,立刻被炸出一个个惊心触目的褐黄色大坑,一时间,前面的战象与后面的缅兵,血肉横飞,碎尸如雨。 漫天飞舞的无数尖锐破片,带着尖利的啸音,有如死神的尖齿与利爪,疯狂地吮吸鲜血,收割生命,象群的痛苦嘶吼,与缅军惊怖凄厉的惨叫,立即交织在一起,瞬间响遍整个平旷的野外。 缅军主帅阿泰亲眼看到,数只沉重壮硕的巨大雄象,都被明军的手掷雷那强劲的爆炸力,给彻底掀翻炸碎。更有一只被气浪轰起的大象,被炸得凌空飞起,然后在血雨纷飞中,空中爆炸成了四分五裂的尸块,这些巨大的尸块,划过一道短短弧线,呈圆环状径自飞入缅军阵中,把防备不及的数十名缅军,给活活砸成肉饼。 这番集束震天雷的凌厉一炸,至少又有十余只大象与两千余名缅军,被当场炸成残破碎尸,或是肢体不全濒死的重伤状态。 而率领象阵冲击的缅军主将阿泰,因其坐骑巨大,装饰豪华,自是成为了明军最为优先的进攻对象。 至少有十余枚集束手掷雷,一齐向他密集投来,而其中,至少有七八枚,在其旁边及附近,顺利爆炸。 阿泰的战象,饶是被其余的战象护在中间,却亦被余波所震,象背上的阿泰,顿是爆炸的冲击波震成重伤,口中连连吐血。 更有七八头巨象,遭此猛烈轰炸,顿时瞬间发狂,它们嗥叫着转过身来,再不受任何控制地向后逃跑,把缅军阵中那些跟在后面,已被震得两耳失聪的步兵士卒,冲得象纸片一般四处飞扬。 象群的发狂,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剩余的巨象亦被发疯的同伴给彻底感染,很快便全体发狂,在缅军战阵中发疯般地横冲直撞。 巨象所踏之处,是一片人体身躯的可怕爆裂声,血肉横飞,惨叫四起,无数缅兵在极度的惊恐中转身回跑,却又复把后面冲来的缅军给搅得稀乱,放眼缅军军阵,已近完全失序。“撤!快撤!全军速速撤退!” 见到自家的杀手锏战象部队,在明军凌厉的震天雷打击下,近乎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屠杀,已然身受重伤的缅军主将阿泰心如刀割,他厉声大吼,近乎失态地嘶声下令。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被明军这些集束震天雷密集轰击,已方战象多已发狂,根本不堪再用。自家的军阵业已彻底搅乱,短时间内再难恢复,而明军已从守势中,竟开始迅速地占了上风,再打下去,根本就毫无胜算,只会白白地徒增伤亡而已。 乱哄哄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缅军,闻得此令,如遇大赦,立即纷纷掉头就逃。 原本担任冲阵的战象队伍一马当先,率先掉头逃走,然后便是大批的缅军步兵,同亲顾头不顾腚地嚎叫撤逃,最后则是肝胆俱裂的夫役,有如一窝乱蜂一般,尾随缅军步兵逃跑。 只不过,那些受惊的大象,犹在战场中横冲直撞,踩得缅军步兵与夫役哇哇惨叫,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为了避免更多的缅军士兵被发狂的巨象踩踏而死,阿泰狠狠咬了咬牙,沉声下令:“传令!令象奴取出象錾,击杀发狂之象,以免我军受到更大伤亡。” “得令!” 阿泰此令一下,那些坐在狂象背上的象奴,纷纷从象塔中取出尖锐锋利的象錾,将錾头置于象的脑顶,然后一咬牙,用铁锤狠狠地砸了下去。 铁锤猛砸錾尾,在夺夺的闷响中,那锋利的錾锥,立即扎穿大象的脑盖骨,深深錾入象脑中。那象奴再手持錾把,发狠地用力一搅,将象脑如搅豆腐一般,彻底完全地全部搅烂。那胯下的巨象,顿是一声凄惨哀鸣,轰然倒地而亡。 作为缅军中最为宝贵的财富——战象,就这样,被自已最为信任的象奴杀死,毫无意义地窝囊死去。 放眼望去,它们倒下的庞大身躯,就象战场上突然修建的一座座坟墓,既令人感慨叹息,又令人莫名振奋。 数十匹巨象皆亡,缅兵的溃逃再无滞碍,从天空下望,疯狂撤走的缅军,简直有如一窝漫山遍野溃散的蚂蚁,汹涌撤走,毫无秩序。 现在想逃,没那么容易! 早就憋了一口的明军骑兵,立即纷纷纵马疾追。 铁流滚滚,马蹄隆隆,疾追猛赶的明军骑兵,有如收割生命的死神,他们迅速地追上哀嚎急撤的缅军步兵与夫役,有如呼啸而至的死神,刀砍枪刺,娴熟而准确地将他们一一当场杀死。 明军骑兵尽情地一路砍杀,而一众明军弩兵,亦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朝四下溃退的缅军奋力追杀,对已乱成一团的缅军,给予凶狠而致命的打击。 很多被明军追上,再无逃脱可能的缅军步兵或夫役,此时俱已肝胆俱裂,再无任何斗志。他们为了保命,哀嚎着扔下手中武器,纷纷跪地求降。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惨败逃归 “将军!我们彻底败了!” 望着视线尽处,有如涌动的黑潮一般,向着本阵汹涌溃退而来的缅军,阿泰旁边的另一头战象上的一名护卫缅兵,忍不住失声高叫起来,与此同时,他脸上的哀切表情,有如一条惶惶不安的丧家狗。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来多说,对于现在的战局,对于自家兵马的溃乱之象,那一脸痛苦扭曲的阿泰,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 他娘的,此番突围作战,本以为可以捞点好处,却没想到,最终的结果,竟是彻底的惨败啊! 而战至此时,缅军可谓已是一败涂地,莫说是自己这样一个庸碌之材,哪怕就是佛祖降世,也再无能力挽回败局了。 阿泰睁着血红的眼睛,一脸的横肉扭曲成了怪异的模样。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眼神中满是迷茫。 不过,最终他略一沉吟,又是急急下令。 “全军尽速撤逃,只能能逃回冷蟒地,就是胜利!” “得令!” 叮叮的鸣金声四下响起,率领一众护卫象兵,转身奔逃在逃跑最前方的主帅阿泰,心下的苦涩,简直难以言表。 这场精心准备,兵力占优,又经过全面动员了突袭之战,本以为会是凯歌高奏,一路顺利,却没想到最终竟被这些该死的明军给打得丢盔弃甲大败而逃,简直就是一个噩梦般的可怕结局! 而这场战斗,更是将缅人的脸面,将东吁王朝的尊严,给全部踩到了脚底下。 更有甚者,也许这场大败仗打下来,缅军从上到下,从将士到夫役,只怕从此都会深畏明军,甚至得上恐明症吧。 内心酸涩的他,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依然可以清楚看到,那些纵情屠杀的明军骑兵,有如一道道黑色闪电,在平旷的草地上,尽情收割着惊惧溃逃的缅军步兵性命。 他甚至看清了,一名靠得近的明军骑兵,在追上一名头盔都跑掉了的缅军步兵之后,炫耀般地一提缰绳,坐骑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 与此同时,明军骑兵扭身侧腰,右手中那柄雪亮锋利的骑刀,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便猛地下劈。 一道寒光闪过,那名缅军步兵的脑袋,象变戏法一样,带着一股汹涌笔直的血柱,从他脖子上腾空窜起。那颗犹然满是惊恐表情的头颅,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短短的弧线,就骨碌碌地滚入道旁那茂盛的草从中,再不可见。 那名明军骑兵,还来不及看那具无头尸体倒下,便打个唿哨,又一提缰绳,纵马疾追另一个哀嚎奔逃的缅军溃兵。 见到这些手下军兵,这些自己手下最为精锐的兵马,现在有如溃散的羔羊一般任人屠杀,阿泰悲中从来,几乎当场落泪。 唉,只怕这些步兵与夫役,却是要尽快折于此地了。 阿泰内心忧痛,实在不忍多看,已他率领一众护卫,一路驾象疾逃,仓皇逃归远处的木邦城中。 此时天色渐晚,周遭开始变得一片昏暗,那些疯狂追击的明军骑兵,在追杀到目视程度严重受阻之际,才拔马回走,不再继续追击。 他们挥舞着手中血淋淋的刀枪,高声大笑着打着唿哨,尽情抒发大获全胜的喜悦,还有许多明军骑兵,手中高举的骑马或骑枪上,扎着一个砍下的缅军头颅,正挥舞着尽力招摇。这样嚣张的做法,可视为是对缅军最赤裸裸的羞辱与鄙视。 而在这样残酷的冲击与追杀之下,大批大批不及脱逃的缅军步兵与夫役,纷纷哀嚎着弃了武器与辎重,就地伏跪投降。 最终,此番突围作战,总共仅有十多头战象,两百余名缅军步兵,以及四百余名夫役最终逃出生天,他们疯狂西遁而去,消失在暮色苍茫的地平线尽头,总是逃得性命。 而除了战死者与被杀者外,总共有十余头战象,一千六百余名缅军步兵,四千余名夫役,尽皆成为明军的俘虏。 而此时的旷野上,残阳如血,遍地苍黄,这些成功挡住缅军攻击并大获全胜的明军将士,人人欢欣鼓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嘹亮的欢呼声互相交相重叠,透过树木投下的斑驳光线,将每一名获胜将士都涂抹成金灿灿的动人雕塑。 而一直在乙营后面的密林中观战的明军主帅朱慈煊,亦是一脸笑容灿烂,心下的喜悦与激动,更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不容易啊! 原本以为,缅军以数千之众,又有数十头巨象助阵,对付仅有弩兵与骑兵却没有数量优势的明军,当会是一场十分艰苦的战斗。却没想到,除了先前的诱敌之计外,自家的集束手掷雷,竟是威力如此巨大,在这场激烈交手的野外对战中,成为了扭转战局的关键胜负手,一举大破缅军象阵,最终顺利击溃数千敌军,打得敌军主帅阿泰重伤逃跑。 这样的战斗,真是酣畅淋漓,痛快至极! 阿泰等人一路奔逃,不敢稍歇,直到逃到孟连河,到达老巢冷蟒地之后,才总算停下了逃命脚步。 他随即下令,毁掉孟连河上一切桥梁,严防明军继续追击。 其实,这道命令颇为多余,因为明军骑兵仅有数百人,人数并不多,他们一路追杀,与后面的弩兵脱节十分严重,故在天色昏暗的情况下,倒也不敢过于深入的地进行追击。哪怕是追到最远处的明军骑兵,也是在孟连河东边的大勐养一带,就兜转回撤,凯旋回归了。 这一刻,所有的成功逃脱者,无不在心下暗自慨叹,此番得以活命,真是老天开眼,佛祖保佑,自己才得以从明军骑兵的刀刃下,得以逃得性命。 而在这时,已回到冷蟒地的阿泰,在居所接受治疗时,回想起白天亲眼目睹这悲惨一切,不由得又是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心中的屈辱,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他重重一拳,狠狠地砸在床沿处,把一旁的医官给吓了一大跳。 他奶奶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自己要彻底击败明狗,夺回失地,一雪前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开拓新地,安置俘虏 一脸笑容的朱慈煊,环顾四周,长吸一口气,便立即下令:“传孤之令,全军将士打扫战场,收编俘虏,各自回营。战场上那些被缅军击脑而死的大象,亦全部收回,全军今晚杀象为饭,论功行赏,为诸将士庆功!” “得令!谢殿下恩赏!” 这一晚,明军各处阵营,皆是欢声雷动,觥筹交错,以贺凯旋。 朱慈煊在一众官员的陪同下,亲去各处营地,与将士们同欢共饮,喝美酒食象肉,弹曲奏乐,端的痛快。随后他趁着酒劲,又给各个有功将士,当场发放银财货物以为奖赏,令一众将士愈发欣悦非常。 是夕,各营将士皆是痛饮至深夜,最终尽欢而醉。 不过,虽然痛饮到深夜,醉意醺醺的朱慈煊,却并没有睡觉。反而他乘着酒兴,又把阁首张煌言叫到自己的营帐中,与他继续议事。 一入厅中,张煌言便拱手向朱慈煊笑言道:“臣下贺喜监国,又新得数县之地矣!” 朱慈煊此时犹有醉意,遂问道:“哦?我军不过是打败了缅军入侵而已,哪里有甚新得之地?张阁首何出此言呢?” 张煌言笑道:“殿下,现在我军击溃阿泰部缅军,其手下精锐基本全部歼灭,此獠可谓已是大伤元气,再无能力与我军相抗衡。现在他们匆匆退过孟连河,躲回老巢冷蟒地,竟是吓得将整条孟连河上的桥梁尽皆拆除,足见其骇惧我军之心。” 张煌言敛起笑容,沉声道:“所以微臣认为,现在阿泰之部既已破胆,又元气大伤,那这孟连河至我龙州之间的广阔之地,这个足有内地数县的地盘,殿下必可出动兵马,据而有之!当然了,我军现在实力尚是有限,想再跨河直攻冷蟒地亦是难以办到,但与阿泰部划河而峙,就此形成彼此平衡的态势,却是完全可行的呢。” “而这些宝贵的土地,一旦就此掌握在我军手中,又可以容纳多少流民与百姓,又可以种植多少稻谷,制出多少蔗糖,种出多少茶叶,为我军带来多少收入与钱粮啊!即现在因为战争之故,此处多是荒弃之地,但一旦成功开发,后继的收益必定十分丰足,必可为我军带来极大好处。” 张煌言的话语,令朱慈煊深以为然。 “张阁首这话,实是深得孤心哪。现在阿泰之部已经溃走,自顾不暇,那这孟连河到龙州的广阔地界,孤若不收取,实是却之不恭呢。”朱慈煊微微一笑,随即沉声道:“既如此,传孤谕令,着蜀王刘震,于明日一早,统领甲营兵马,前往孟连河东岸各处要地驻扎,务必将这块新得之地,牢牢把握于我军手中!而其原来驻地因他农山,因缅军西撤,压力大减,着李来亨部乙营兵马,分兵驻守即可。” “微臣谨遵谕令。” 这时的张煌言忽然又想到什么,又向朱慈煊问道:“对了,在下尚有一事,要向殿下垂询。” “哦?却是何事?” 张煌言笑道:“据统计,现在我军俘虏了足足八千余名俘虏,其中有象兵、骑兵、有步兵,最多的便是敌军的夫役,却不知道,殿下打算接下来要如何处置他们?” 他原以为,朱慈煊必定会考虑很久,才会回答自己的问话,却没想到,看似喝得一脸酡红的朱慈煊,却仅是沉吟了一番,就立即回答道:“这个好办,这些俘虏中,除了象兵因为珍稀难得,且有缴获的战象要训练,故全部暂留于我军中外,其余的骑兵、步兵与夫役,无论人数多少,都全部发配往需要艰苦劳作的工业岗位,让他们成为免费的劳役,来赎愆自己的入侵之罪。” 见张煌言直直地看着自己,朱慈煊又说道:“毕竟这些人皆是异族,与我等语言不同,习俗不同,既然成了俘虏,不能再将他们全部杀掉,那如何使用他们,来让他们为我龙州城所用,便是当下最为要紧之事。所以,孤便想着,反正我军现在人力尚是紧张,就让他们去什么采石厂、石灰厂、制砖厂之类需要辛苦劳作的场地,在那里成为免费劳工努力干活,以赎其罪,当是最为合适。毕竟在那种地方,工头必会对他们严加管束,绝不致于再让他们有反叛的能力。且又能让这些俘虏劳役免费干活,为我军产生更多效益,岂不是甚好之事么?” 张煌言点头道:“殿下所言,确是有理。” 朱慈煊微微一笑:“当然了,有罚也要有奖嘛。我等在惩处他们之后,也要给他们一条出路才对。孤在想,在他们为我军效力多年后,便可让其脱离劳役之身份,将他们吸收为我龙州城中正常的居民百姓。毕竟到了那时,他们一则已能通习汉话懂得汉俗,二则也能了解我大明治下的法律制度,熟悉了此处的生活方式。这时候,再将已然汉化的他们吸收为用,成我国治下的普通百姓,当是可行之策。” 张煌言拱手言道:“殿下所言甚是,在下亦是十分认同。” 朱慈煊嗯了一声,他忽又想到了什么,竟是微微一叹。 张煌言赶紧问道:“殿下何故叹息,却是在想何事?” 朱慈煊目光幽幽:“张阁首,现在我军地盘虽在大量扩充,但钱粮供应却还是一直匮乏得紧。诸如种稻制糖制茶诸事,虽然大有赚头,但对于现在的我军来说,犹是远水不解近渴。而孤采用阁首之策发行债券,虽可解一时之困,但终非长久之计。孤每念及此,心下无不忧虑。” 张煌言点了点头:“殿下这般忧思,确是不无道理。毕竟我军现在主要钱粮来源,还是全靠李晋王那边遥遥供应。晋王虽然忠诚,对大明与殿下亦是尽忠尽责,但他地盘狭小,积存不足,能提供的钱粮终是有限,不足以满足殿下的雄心,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朱慈煊直视着他的瞳孔,淡淡说了一句:“其实,不瞒阁首你说,孤这些日子,除了思考如何应对入侵的缅军外,便是在一直想着,如何能尽快地赚取快钱,为我军增加更多的收入。而孤思来想去,觉得有一个办法,当是可行。” 张煌言双眼一亮:“殿下所说的方法,却是什么?” 第一百七十八章 制盐贩钱 朱慈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低低地说了两个字:“制盐。” “制盐?”张煌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一句:“殿下,莫非你为了赚钱,是想要制盐来卖么?” 朱慈煊轻轻点了点头。 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早上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对于人类的生活来说,水、粮食、盐这些都是不可缺少的。但相比其他东西,唯独盐是不可选择也无法代替的。 《中国盐政史》说:“世界盐业,莫先中国。中国盐业,发源最古。在昔神农时代,夙沙初作,煮海为盐,世称盐宗,此海盐所由起。” 在远古的神话中,煮海为盐的夙沙氏,便被说为海盐之神。 盐就像磁场一样,吸引着人类向有盐分布的地区靠拢和聚集,建立生活基地,逐渐构成了人类的原始部落和氏族集团。从历史的角度考察,说“盐”影响了人类文明,一点也不夸张。 而作为临海大国,中国有着公里海岸线和5000多个大小岛屿,可以提供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盐资源。在世界上,中国的海盐的产量,从古至今,一直雄踞首位。 在《管子·海王篇》中,就记载着管仲为齐桓公提出的富国兴邦、称霸春秋的警世之论“官山海”与“正盐筴”。 当时的齐国,有着据海而王的优势,管仲便提出了将山海的盐铁之利收归国家统一掌握的政策(“官山海”),并推行盐课税并实行盐专卖制度(“正盐筴”)。在管仲看来,“十口之家,十人食盐,百口之家,百人食盐”,盐税就是人头税,足以令齐国称霸一时。 同时,齐国借助靠海的地理优势习得捕鱼煮盐之法,在不产盐的季节将盐卖给其他不产盐的国家,以谋取高额利润。当时的宿国和鄣国就是因为惹毛了齐国,被断了盐路,因国力不济,终被齐国所灭。 到了汉代,汉武后期财务总监桑弘羊提出了“盐铁官营”,将关乎国计民生的盐和铁都进行了国家垄断。而且,桑弘羊想要垄断的东西,不仅仅是售卖,而是产运销整个过程。 这样的海盐,便是朱慈煊现在最想生产之物。并且他也希望,这海盐生产出来之后,能象历史上的桑弘羊那样,进行盐铁专营。 可别看这小小的盐铁官营,这次成功改革更代表着刘彻独掌社会财政大权。中央不用再受权贵富商制衡,国家财政收入大增,这才有了之后的汉武传奇。 不过在汉代时,桑弘羊的这种做法,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因为自汉初刘家奉行黄老治国,整个社会看上去安乐富足,但中央却一直财政困难,国库空虚。而中央财力不足,就在一定程度上就助长了他人的野心,比如引起七国之乱的吴王刘濞,他仗着吴国临海靠山,煮盐冶铁,巨额敛财,已是公然不把皇帝与汉廷放在眼里。由于汉代管理疏松,那时像刘濞这样的野心家,可是不在少数,所以桑弘羊的“盐铁官营”理论一提出来,就深得刘彻之欢心。 然而,凡事物极必反。中央把盐业抓太紧了,老百姓吃不起盐,就必然会有私盐出现,甚至激起民怨。例如唐末的黄巢,就是盐贩世家,靠着家族积攒的财富在短时间内招兵买马,敲响了唐王朝的丧钟。 而朝廷为了独享利润,对这些盐贩子自然是严厉打击。只不过,在巨大利益面前,私盐贩子开始组织起自己的武装力量,跟国家机器对抗。私盐贩子往往上百人集体行动,甚至有些地区,上千人武装押运私盐也不在少数。水路上,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宋高宗绍兴四年二月八日,监察御使广南宣谕使明橐,上书说:“臣自人广东界,闻大棹船危害不细。其大船至三十棹,小船不下十余棹,器杖锣鼓皆备。其始起于贩鬻私盐。力势既盛,遂至行劫。”由此可见,当时私盐贩子的规模。 正因这样,宋朝廷和私盐贩子之间的冲突不断发生。但因为宋朝的主力军“禁军”的主要任务是防范北方外来民族的侵扰,而镇压盐贩的军队大多是乡军这种不入流的二线力量,导致宋朝廷在跟盐贩子的冲突中,输多胜少。到了南宋中后期,首都临安城内城外,遍布私盐贩子,而朝廷无能为力。 虽然盐贩叛乱给朝廷带来很大影响,但是毕竟盐可以给朝廷带来不小的收入,控制私盐一直是传统社会的国策。 直到元朝时期,蒙古人把盐业专营做到了极致。他们不仅效仿唐朝对卖盐管控,而且疯狂提高盐价,官方价格比产地价格高了快500倍。 盐业专营短时间给元朝带来了非常可观的收入,盐业收入一度达到全国总收入的80%,不过也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元末几个带头起事儿的,很多都是盐贩出身。像是张士诚方国珍这俩人都是盐贩,朱元璋虽然没卖过盐,但是他却得到不少盐贩子的支持,才有了他贿赂郭子兴,自己回老家招兵买马的故事。所以有这么一种说法,说是元末乱世,实际上是一帮盐贩夺江山。 而到了明朝,更是开始出现了盐引制度。 洪武年间,朱元璋将延续已久的官盐制度,开放为允许商人通过输送粮食来换取食盐的销售许可,大约30斤粮食就可换一份“盐引”。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边防军需的问题,还能让利于民。 这里的“盐引”指的是一种专卖凭证,即商人从政府那里购买盐引,盐引上写着具体的支盐数量、运送时间、地点等信息;然后,商人拿着盐引到盐产地支盐;再将这些食盐运送到指定的地点进行贩卖。 明太祖在面对紧急的边患问题,推行了利国、惠商、便民的“开中法”:盐商们需要按照招商榜文的规定,先将粮食运送到规定的边塞军区,再换取运盐的凭证——盐引;然后,商人们便可凭着盐引到盐场支盐,将食盐运送到指定的区域进行销售。整个环节看上去有点像我们今天的证券交易。 说白了,想卖盐,有盐引就可以;想要盐引,那就得送粮食到边塞。 非但如此,盐引还可以溢价,也可以当作支付凭证和经营许可证,拿到食盐市场上卖。如此大的利润,就连很多皇亲国戚,哪怕太监都成了盐贩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最后一位岷王 而在这明清交替这际,现在国内的市面上,一百二十斤的一担私盐,其收购价是三钱银子。不过为了打击对手,也为了能收得更多更充足的盐,不少收购私盐的贩子的收购价,都偷偷地提到了五钱甚至六钱银子。 饶是这高额的收购价,私盐贩子们还是有巨额的利润空间。因为他们不可能做赔本买卖,他们一转手,那利润又将翻倍增长。若是运到某些缺盐的地区,利润翻十倍都有可能! 也就是说,私盐贩子们若将盐以五钱银子的数额收上来,足可卖出五两的高额售价!刨去生产成本与运输费用,就算每担只有3两的纯利,一年下来的巨大利润,却也是高得吓人。 由此可见,贩盐的利润有多么地暴利。 他甚至心下感叹,难怪诸多的穿越小说之中,均把制盐贩盐视为快速扩充钱财的好方法。这制盐走私的利润,实在是只有身在其位者,才会真正地明白,这样赚取的银钱数额,究竟有多么的惊人。 这样的高额利润,朱慈煊当然希望,能够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听完朱慈煊的讲述,张煌言总算是明白这位太子监国的心下所想。 “这么说,殿下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暹罗海边,制造海盐了么?”张煌言低声问道。 朱慈煊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孤已下定了决心,必须从暹罗国中,租借海滩,用来制盐。孤思来想去,现如今,也只有晒制海盐前去售卖之策,可最快速地为我军提供资金。故有这般可快速赚钱的方法,孤一定要努力将其办到!” 张煌言哦了一声,却又说道:“若殿下一心想要制贩海盐,倒也实无不可。不过,以在下看来,殿下不若将此事交给郑泰他们去做。毕竟,他们现在屯兵暹罗海岸边上的驻泊点,正好可在附近晒盐制盐,却是连租金都不用多交了哩。且他们又有兵丁可以保护,断是无人敢来骚扰破坏,岂不是……” “不,不可交予郑泰他们。”张煌言一语未完,朱慈煊立即出言相拒。 见张煌言一脸怔然地望向自己,朱慈煊低声一叹:“唉,说实话,郑泰他们,现在名为孤治下之臣,但他们相互抱团,远在暹罗,远远脱离了孤的掌控,实与唐朝时那些不受朝廷控制的藩镇何异!若让他们去办这制盐之事,一则他们未必愿意听孤的安排,愿意去做这事情。二则,即使他们为了维持表面的君臣之谊而勉强去做,也极有可能会阳奉阴违,暗中抵触。三则即使他们去做了,最终也顺利赚到钱了,那制盐贩盐所得的钱财,只怕孤是一分也拿不到,最终只会尽数落入他们自己手中,想要用来发展我军之势力,却是绝无可能。这样一来,孤费尽心思想出的制盐贩售之策,岂不是一番操弄下来,只能是徒为他人做嫁衣裳么?” 听到朱慈煊这番话,张煌言亦是连连点头。 不过,他又立即对朱慈煊问道:“既如此,那殿下为何不从我军中派出人员,前去承租海滩来制盐呢?” 他这一问,令朱慈煊又是悠悠一叹。 “此事没那简单。若是从我军中派人过去,承租海岸来制盐,其实亦是十分难办。毕竟,我军与暹罗之间,名为盟友,但毕竟合作不久,暗中多怀警惕之意。只孤向他们担出这般建议,便会立即被其拒绝。而就算他们勉强同意,让我军派人前去,只怕事情还未开始,暹罗上下便会拖后腿扯辫子,暗中多加阻扰,这制盐之事,也必难成功。” “所以说,此事若要办好办成,必须要找一个,既让孤信得过,同时又能颇得暹罗国信任的人,才能切实办好这制盐售贩之事。从这一点来说,这样的一个人选,才是最终关系到我军制盐成败的关键啊。而这般人选,孤这些日子思来想去,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听完朱慈煊的话,张煌言手捋疏须,亦是沉吟不语。 不过,他思考了一阵,却忽地抬起头来,对朱慈煊急声道:“对了!在下忽然想到一人,此人必定可以办成殿下的制盐之事!” 朱慈煊双眼一亮:“你所说之人,却是谁?” 张煌言朗声回道:“岷王殿下!” “岷王?岷王不是已然绝嗣了么?”听得这话,朱慈煊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从今世的记忆与前世所读过的《明史》中,朱慈煊对这位岷王还是有所了解的。 洪武二十四年四月十三日封朱楩为岷王,封国陕西岷州卫,成为首位岷王。不过,随后到了洪武二十八年,岷王却改为就藩云南府。后因西平侯沐晟上奏王不法,于建文元年八月削爵,流放福建漳州,旋召回京师禁锢。 朱元璋死后,在永乐元年五月初一,岷王得以复爵。后又因与西平侯有怨,不能相容,永乐十八年十二月,岷王迁至京师,直到永乐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四日,才移国于湖广武冈州,在此建造王府,正式定居。 而到了崇祯年间,年仅21岁的岷王朱禋洪被盗贼杀害,无子,后由其堂叔父朱企(金豊)进封岷王,成为第九任岷王。 不过,对这段描述,后世却有另一个说法。 说是那接替朱禋洪王位的,其实并不是其父亲的堂弟即所谓的朱企(金豊),而是一位叫作朱企崟的人。此人乃是朱禋洪祖父朱干跬的嫡次子。 崇祯十六年,随着武冈被流寇攻陷,第九任岷王朱企崟被杀害,享年53岁。而到了南明隆武元年,其子朱禋(氵纯)嗣位岷王,为第十任岷王。 不料仅仅过了两年,朱禋(氵纯)被流寇抓获,随后押往武昌被被砍头,因其资料甚少,其享年不详。最终,在永历初年,其子朱雍槺嗣位岷王,成为历史上的最末一任岷王。 这些关于岷王的信息,朱慈煊自是不太了解。 故而,当他听完张煌言的简述,并了解到这位最后的岷王,当年并没有随永历一齐出逃绑缅甸,而是独自南逃到暹罗时,还是不胜惊讶。 “张阁首,你之所说,可是实情?”朱慈煊急急发问。 第一百八十章 盐场方案 见朱慈煊这般急急来问,张煌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禀报殿下,在下所言,俱是实情,绝无半句虚言。这位岷王朱雍槺,自去暹罗之后,便一直在暹罗七岩海边筑房隐居。除了少数人等得知其去处外,却是鲜为人知呢。” “哦?那他在那边,与暹罗的关系如何?”朱慈煊立即问了一个最为关心的问题。 “禀殿下,岷王自入暹罗以来,向与其地方交好,一直安稳无事。据在下所知,他与那暹罗二太子亚派耶脱关系亦是甚好,自其与一众家属在七岩定居以来,还曾多受其资助。所以,岷王在暹罗国中,却是有相当稳固的人脉与关系。又是居住于海边,正好在当地开展晒盐之事。这样一来,他这位宗室子弟,岂不是正好为殿下所用么?” 张煌言的话语,令朱慈煊连连点头。 若是果真如此,那这位岷王朱雍糠,还真是一名合格的人选呢。 于是,他立即对张煌言说道:“既如此,孤派你去暹罗见他,带他立即前来龙州,孤要当面向他布置任务。若岷王能听从孤的安排,自是再好不过。” “在下谨遵谕令。” 次日,张煌言遵从朱慈煊的安排,立即前往暹罗七岩海岸,去见朱雍槺。 而其余诸事,亦按昨夜商量好的计划,开始一一实施。 那原本驻守因他农山的刘震部甲营,遵从朱慈煊的谕令,统军从因他农山离开,全军急速赶往孟连河边驻扎。随后,刘震将甲营主要兵力,沿河边几个重要据点分驻,其营部与后勤,则是驻守于孟连河边的大孟养一带。 而因他农山之处,则由李来亨部的乙营,分了三分之一的兵马前来驻守。 那十余名被俘的象兵,亦全部归属于李来亨的乙营,就近屯驻在因他农山处。在这里,这些象兵开始学汉话习汉俗,作为特殊人才补充入李来亨部的乙营之中。 而那多达八千余名其余俘虏,无论是骑兵、步兵、还是夫役,统统被赶去诸如采石厂、石灰厂、挖沙厂、制硝厂等又脏又累的工坊,成为免费的俘工,在这里效力干活。 朱慈煊原以为,张煌言此番前去暹罗,想要说动岷王朱雍槺,怕是相当不易。却没想到,仅仅过了十多天,张煌言便领着岷王朱雍槺顺利地回到了龙州城中。 见到张煌言将岷王带来,朱慈煊心下大喜,立即在客厅中召见了他。 朱慈煊看到,跟随张煌言进来的岷王,身着家常衣服,身材消瘦,容貌黝黑却神色从容。 “臣朱雍槺,拜见太子殿下。” 见到正端坐于虎头椅上的朱慈煊,朱雍槺纳头便拜,却被朱慈煊立即起身扶起。 看着面前黑瘦的朱雍槺,朱慈煊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低地说了一句:“这些年来,岷王也真是受苦了。” 望见朱慈煊满是关切眼神,朱雍槺心下一暖,竟是直接回道:“殿下,在下在暹罗国中,一切尚好,勿要担心。此番听张阁首说,监国殿下想要在暹罗海边兴建盐场晒盐,以此方式来赚钱,在下对此事亦是十分感兴趣。这才立即随张阁首来到龙州,愿听殿下详细赐教。” 见朱雍槺开门见山地说到了晒盐之事,朱慈煊对他不由得又得多了几分欣赏。 他立即回道:“好,那接下来,孤便把孤想要如何办盐场一事,跟岷王作一番详说。” 接下来,朱慈煊根据前世了解到的一点采盐知识,对整个盐场进行了具体的设计。 他打算,在暹罗国七岩的沿海滩涂处,初步设计了500亩盐场,面积大概约有40多个现代足球场那么大,全部用薄青石板铺地,用泥灰加糯米汁弥缝,用青砖砌成如同方格子一般的盐田。这些盐田,通过多条弯折的涌道,与大海连接。 这种用海水晒盐的盐田设计原理,其实是十分简单的。 那就是,每当涨潮时,打开闸门,把汹涌而来的海水灌入盐田。在田中暴晒蒸发掉水份,约浓缩到盐度15度左右,再打开盐田地闸门,从沟渠流入卤水池,在池中沉淀泥沙。澄清后地卤水用人力抽水车抽入结晶池,于饱和状态下继续蒸发,很快就能结出白花花的海盐结晶。 这种新颖的方法,比起盐户们传统的煮海水制盐的手段,效率不知提高了多少。是近代中国的沿海盐场,才最新使用的制盐技术。现在能在这个明末时代加以使用,却是足足让技术手段提前了数百年呢。 “孤打算,这盐场兴建一事,就由岷王全权负责。孤也会立刻从龙州城中,抽调一批精干工匠,让他们上带着大批的家属与俘虏,去岷王你规划好的地方,兴建盐场。而据孤测算,若有一千余人的建筑队伍,在有充足的青石板、泥灰、糯米汁与砖头供应下,那么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这500亩盐田,砐数十个大型卤水池、结晶池、海水涌道,以及卤水池结晶池的防水雨棚等设施,应该可以全部修建完毕了。”朱慈煊一脸郑重地向朱雍槺说道。 迎着朱慈煊满是期待的目光,朱雍槺立即表态,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把朱慈煊安排的盐场兴建之事,尽快尽好地完成。 听到朱雍槺这般表态,朱慈煊心下十分欢喜。 他心下对于这个即将兴建的盐场,作了初步的测算。这个七岩盐场,尽管面积颇大,但由于可以使用自已工坊生产的砖头与青石板,预算节约了不少,据他估计,有1万多两银子便足够建成了。 而在盐场建成后,再招入1000来名工人到盐场工作,整座盐场便正式开始运行。 朱慈煊记得,以前化学课中教育过,海水含盐量大约百分之三点五,那么,一百吨海水即能制盐三点五吨。 经朱慈煊测算,这炎热的中南半岛海岸,盐田日极限蒸发量能达到8至10毫米,这样一来,即使算上雨天不能生产,阴天产量再减半的情况之下,这500亩盐田,一个月最保守的产量也在两百万斤以上!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吞武里谈判 两百万斤这个数字,看上去很大,其实相比整个中国的食盐消耗量来说,实在有点微不足道。 史书记载,在明朝时期,每人每年平均消耗十五斤盐,若按每月200万斤来算,朱慈煊每年的盐产量达到2400万斤,只不过够160万人吃一年。 这点可怜的数量,相比现在犹有近三千万的国内人口来说,实在少得可怜。 不过饶是这般产理,利润却是相当可观呢。 朱慈煊心下估算了一下,以一担一百斤来计算,每年可产出24万担盐。若能以一担5两的售价,刨去生产成本与运输费用,就算每担只有3两的纯利,一年便是72万两银子的巨大利润呢。这制盐贩盐的利润,实在是身在其中,才会明白这银钱数额,到底有多么惊人。 有了这笔钱财,朱慈煊将来再度扩军与发展,将不会再有任何后顾之忧。 如果将来,除了国内汉地之外,诸如朝鲜、日本、南洋等地,均能成功建立商道的话,朱慈煊的这些盐田,完全可以再度扩建,从而将给他带来更多的源源不断的巨额收入与财富。 混乱的世道,有人有兵仅是立身之本,只有手中有钱,才是真正的发展之道啊。 “岷王,若盐场建成之后,运行良好,待明年,可再扩建一倍,让盐田数量达到一千亩,出产更多的食盐来售卖。”朱慈煊站起身来,目光投向遥远的窗外。一脸灿烂笑容的他,双眼却是奕奕生光。 “在下谨遵殿下之令!”岷王朱雍槺同样是一脸兴奋与向往之色,大声回答。 随后的几天,在朱慈煊的亲自引领与热情接待下,他带着朱雍槺游览了整个龙州城。在见到龙州城规划得井井有条秩序景然的状况时,朱雍槺亦是感慨不已,心下对朱慈煊的佩服之情,倒是又增加了几分。 在龙州城呆了几天后,朱雍槺起身返回暹罗。 此番回去,他并没有径自回去海边七岩的住所,而是径去吞武里。 大家都知道,现代泰国首都是曼谷,他是东南亚第二大城市,主要港口和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被誉为是“佛教之都”。泰国人也称曼谷为“军贴”,意思是“天使之城”。若将其泰文全称转为拉丁文字,足足长达167个字母,其大意为:“天使之城、伟大的都市、玉佛的宿处、坚不可摧的城市、被赠予九块宝石的世界大都会、充满着像似统治转世神之天上住所的巍峨皇宫,一座由因陀罗给予、毗湿奴建造的大都会”。 而在这十七世纪的暹罗,其都城并不叫曼谷,而在附近的吞武里。直到1782年,曼谷王朝拉玛一世,才把都城从湄南河以西的吞武里迁至河东的曼谷。随后,拉玛一世在此造宫殿、修城墙,并兴建了九条街道,其中以三聘街最为着名。而到1937年时,曼谷划分成曼谷和吞里武两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因为城市发展迅速,人口与城市面积均大大增加。到1971年时,两市合并成曼谷-吞武里都市区,统称为大曼谷。 之所要前往吞武里,是因为朱雍槺要去求见二太子亚派耶脱。 自那莱王疏于朝政流连于吃喝玩乐以来,大太子又身体多病,难以辅政,故现在暹罗国中诸事,渐渐地倒是由年轻的亚派耶脱王子来负责。因此,朱雍槺想要办好这开设盐田晒制海盐一事,自然是要去求见亚派耶脱。只有征得了此人的同意与许可,他才能在七岩一带顺利开办盐场。 朱雍槺自入暹罗以来,虽然一直在海边隐居,但因其皇族身份,与亚派耶脱倒也算有些私交。甚至在他一大家子人刚到暹罗,贫困落魄无着落时,亚派耶脱出于怜悯之情,还曾给们一些钱财资助,才让他们得以在七岩一带落脚定居。 故而,朱雍槺来到吞武里,报出身份之后,倒是很快就见到了亚派耶脱王子。 此时,二太子亚派耶脱,正在自家的豪华宴厅之中,快活地欣赏歌舞。见到朱雍槺被下人带人,他立即向其微笑招手:“来,岷王,你来本王的身边坐下。” 朱雍槺见到满厅的歌舞笙弦,目睹无穷的珠光宝气,一时看得自己头昏目眩。他犹豫着不知道要如何应对,亚派耶脱却已站起身来,他轻轻拍了两下手,那些正在唱跳的舞姬与弹曲的乐师,立即纷纷退下。 一时间,偌大一个宴厅,变得空荡荡的,仅剩王子亚派耶脱与朱雍槺二人。 朱雍槺走上前去,正欲向亚派耶脱行礼,却被他伸手止住。 “你我之间,可算朋友,就不必来这些虚礼了。”亚派耶脱笑吟吟地说道:“本王听说,你刚从明朝太子朱慈煊那边回来?” 朱雍槺见他对自己行程如此了解,不由得心下一凛。 难道说,自己的所有举动,俱在这位王子的密切监视之下么? 他不及多想,脸上堆起笑容道:“王子殿下说得没错,在下确是刚从龙州城回来。此番来到吞武里,实是受太子之托,有件要事要求见殿下。” 见朱雍槺说得这般直接,毫无摭掩,亚派耶脱脸上不由又是一笑。 “好啊。本王很喜欢你这种直爽的态度。毕竟,你我朋友之间,就是要有什么话都能敞开来谈的,这才是好朋友的相处之道。说吧,那位明朝的太子殿下,要求你来向本王说何事?” 朱雍槺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太子殿下希望,王子您能同意租借一些沿海滩涂土地给他,让他能兴建盐场,赚点钱财。” 亚派耶脱哦了一声,脸上却浮起怪异的笑容。 他直视着朱雍槺的双眼,轻声道:“是么?没想到啊,这位太子朱慈煊,才刚刚打败了缅甸的阿泰将军,收获了大片的缅甸土地,却犹是不知足,如今竟把算盘打到我暹罗来了,倒想要谋夺我暹罗国的土地了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盟友之助 亚派耶脱的话语看似随意,但内含的不满与杀机,朱雍糠自是十分清楚明白。 他略一抬头,正遇上亚派耶脱满是敌意的眼神。 这个家伙,方才还是一脸笑容地招呼自己,现在寥寥数语之后,却又迅速变脸,自己若不好好应对,只怕后果不妙。 朱雍槺深吸一口气,向亚派耶脱回道:“王子殿下多虑了。我大明监国之所以要取得缅甸土地,其实亦是缅人所迫,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向西拓取,以安龙州之境。此番战斗,虽然侥幸能赢,但也不过是自保之举罢了。殿下你说太子想要谋夺暹罗领土,这可真是无从说起呀。” “是吗?”亚派耶脱犹然一脸嘲讽的笑容:“不过,你家太子既然如此能打,都能从缅甸手中夺取领土了,为何不干脆一直朝缅甸打过去,却还要想着从我暹罗租借海岸呢?” 朱雍糠脸上泛起苦笑,他轻叹一声,淡淡回道:“殿下,我家太子监国虽然能打,手下将士亦是精悍,但兵力与实力终究有限,财力更是匮乏,如何可与缅甸一直相争下去。况且现在太子殿下仅有龙州一地,诸事初建,百废待兴,正需要用钱之时,所以太子殿下在万般无奈的境况下,才想到了租借海岸晒盐,以此方式来赚点银钱,用来贴补军用。” 亚派耶脱冷哼一声:“哼!朱慈煊此人,端的狡滑!你这般话语,本王却是信不过。我在想,他这般租借土地,不过是欺瞒之举罢了。他的最终目的,却是想要将我国海边的领土,尽收于其治下呢。” 亚派耶脱这话,令朱雍槺连连摇头。 “怎么,你这般摇头,又要为你家太子来开脱么?” 朱雍槺苦笑道:“唉,谈何开脱,这本来就是事实。在下此番来见殿下,亦不过是据实而言,又安敢有半点藏私。我曾听说,太子殿下当日也对王子您说过,这龙州之地,亦是从暹罗国中租借得来,待到将来返回中国后,其土地与城池俱要归还给暹罗国。也正因为太子殿下这般坦荡相见,大明与暹罗才免却了一场刀兵之灾,才能化干戈为玉帛,就此结为彼此依助之盟友。王子您想想,太子殿下连苦心营建的龙州城,都愿意归还给暹罗,又如何会一定要强占一点海边的滩涂之地呢?” 说到这里,他又悠悠一叹。 “再何况,殿下你与太子监国乃是盟友关系,本来就该互助互帮,才是盟友之间的相处之道啊。现在太子殿下,确是因为财力困窘,左支右绌,才想出这租海滩来晒盐的主意。除此之外,他要这些海岸土地又有何用呢?而且,太子殿下虽然现在遇到困难,却也体谅到了王子您的难处,并没有借此向暹罗开口借一分钱,而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来想办法来筹措钱财。这样不添麻烦的盟友,对于暹罗来说,难道不是十分的可贵,也十分的难得么?” 见亚派耶脱直直地怔视自己,朱雍槺又道:“殿下,恕在下直言。我大明太子,自借贵国之地,租借原八百大甸以为栖身之所,却亦是贵国难得的臂助与屏障。太子殿下以一己之力,挡住了缅甸的进攻,将他们的势力牢牢限定在孟连河西岸,再不得进入八百大甸半步,乃是何等难得的功业!要知道,自此之后,大明得以立足安稳,贵国亦是再无缅人前来骚扰打战,岂不是彼此双赢,更可再一道同谋久远么?且这样难得的好关系,殿下不想着要努力去维护并增强,反而要因为租借海岸滩涂之事,来与我大明翻脸成仇,又岂不是甚为不智么?” “恕在下说句诛心之语,若真因为租借海岸滩涂之事,闹得两国纷争不快,甚至反目成仇的话,那缅人闻得消息,只怕是肚子都要笑破了。毕竟,在缅甸人面前,暹罗与大明之势力俱是弱小,无力与其长期强抗,非得要结盟互助,才可得长久安稳。两国若是翻脸,那缅人必定会毫不客气地逐一击破,将两国彻底吞并消灭。这般严重后果,万望王子殿下三思啊!” 朱雍槺声情并茂的一番话,令亚派耶脱一时陷入沉吟。 他不得不承认,朱雍槺的话语,说得还是有道理的。 毕竟,哪怕朱慈煊通过精心设计,一时打败了缅甸人,还夺得了不少土地,但对于整个缅甸东吁王朝来说,这场战争的失败,还远未到伤筋动骨的程步。缅甸对于明朝以及暹罗来说,还是一个相当有威胁的庞然大物。形势比人强,在缅甸人的强力压迫下,明朝与暹罗之间,就必须保持唇齿相依的亲密关系。 因此,现在的自己,若真因为租借海边土地一事,去跟朱慈煊闹翻,那缅甸人闻得消息,只怕真要笑掉大牙了。而这因小失大的愚蠢之举,只怕也会让自己在父王心中好不容易才树立起来的良好形象,瞬间破灭了吧。 想到这里,亚派耶脱不由得眉头紧皱。 他沉吟许久,终于向朱雍槺低低地问了一句:“那你家太子可曾说过,他想在我暹罗海边,租借多少土地么?” 见亚派耶脱终于主动向自己说起租借海滩之事,朱雍槺心下暗自窃喜。 他知道,凭着自己一番苦劝,终于说动了这位暹罗国中真正有实权的人物了。那接下来,就可以在租借的细节上,与此人好好地商谈一番。 他眼珠一转,便向亚派耶脱伸出了五根手指。 不过,他头脑迅速一闪念,又把另一只手急急伸出来,同样是五根叉开的手指。 “禀殿下,太子监国想从贵国租借一千亩海岸滩涂。”朱雍槺直视着亚派耶脱的双目,不紧不慢地回答。 听到这个数字,亚派耶脱顿是一愣。 他不知道,这个数字,是朱慈槺擅作主张。因为朱慈煊给他的任务,是要从暹罗国中租借500亩滩涂来制盐,但现在,朱雍槺在向亚派耶脱当面提条件时,却把这个数字毫不客气增加了一倍。 之所以这般做,是因为他想着,做生意嘛,凭天讲价,坐地还钱,亚派耶脱肯定不会尽数答应自己的要求,那还不如先把条件提得高高的,也好让彼此有更多讨价还价的空间。 第一百八十三章 租借谈妥 朱雍糠心情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亚派耶脱,不知道这位暹罗国的实际掌权者,会从口中说出怎样的回话。 其实,此刻的朱雍糠,心下已作好了亚派耶脱对自己要求打对折甚至反对的心理准备。 毕竟,他一开口就要恁多土地,亚派耶脱出言反对也是正常。 没想到,亚派耶脱略一沉吟,却淡淡地回了一句:“我暹罗沿海之地极多,你们要这一千亩滩涂,倒也不算什么。但是,这租金却该怎么算呢?” 原本以为会有一番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现在猛地听到,亚派耶脱竟已一口同意自己租借一千亩海滩,朱雍糠心下顿是暗自窃喜。 好么,现在既然这一千亩滩涂能谈得如此顺利,那接下来,自己倒是可以与他好好谈谈租金支付方式了。 于是,他轻咳一声,对亚派耶脱回道:“殿下,这般荒弃海滩,本来就是无用之物。现在太子殿下想要租借,还请您给我们一个便宜价格吧。” 亚派耶脱淡淡一笑:“这个好说。本王曾听说,在你们中国的云南,一亩土地的价格,一般是数两银子,按土地的肥沃程度,从10两到5两皆有。那现在你等承租这一千亩海滩,本王就给你们一优惠价,算你们一亩海滩3两银子好了。” 听到这个数字,朱雍槺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急急回道:“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你说云南之地,一亩田土可卖近十两银子,那可是相当好的熟地,且是在清虏入寇之前,国家太平之时,方有如此价格。而自战乱以来,这普通的田土,哪怕是3两银子的售价,那已是相当高了。至于那些荒地之类,更是只要数百文铜钱便可买下。更何况,这还是全权购买的价格,才有这般行情。而现在,太子殿下仅仅是要租借贵国无用的荒芜海滩,并不是要永久地购买下来,却如何可按如此之高的租价来算。若是殿下定要这般价格,这笔生意怕是无从谈起了。” 见朱雍槺一脸无奈的模样,亚派耶脱撇嘴一笑。 “岷王这般说辞,倒也有理。这样吧,本王决定了,这一千亩海岸之地,就每亩2两银子的价格,以五年为期,租与你们了。” 他的话一说完,朱雍槺心下便迅速算了一笔帐。 一千亩滩涂,以每亩2两的价格租五年,则要花费2000两租金,也就是说一年需要400两银子的租金,一亩的租金则为400文钱。 这个价格,其实已在朱雍槺的可接受范围。 但他并不甘心,还想要争取更多利益,遂又叫苦道:“殿下,这般租借价格,虽然我等可勉强承受,但毕竟只是一些荒弃滩涂,此价犹是未免太高。且现在太子殿下存银颇少,经济困窘,实在没有余力来支付更多的余价了。还看殿下看在两国乃是盟友的份上,在价格上稍稍退让一些,并再多宽限些租借时日方好。” 听他这般叫苦,亚派耶脱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这人也真是甚烦,唠唠叨叨与本王争扯不休!此价已是甚为公道,如何可轻易更改!这样吧,看在我与你们太子朱慈煊乃是盟友的份上,就再将期限延长三年,总共八年的时间,予以你们租用。现在这般条件已定,你也再休来与本王计较了,没得令人心烦。行与不行,请就此决定!” 见亚派耶脱这般说了,脸上又是满满的不耐烦之色,朱雍槺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再与他相争下去了。 不过,能用2000两银子的租金,租下一千亩滩涂总共八年时间,已是相当不错的成果了呢。 甚至可以说,他这般条件谈妥下来,再报给太子殿下的话,他一定也会极其欢喜,甚至还会重重奖赏自己呢。 于是朱雍槺拱手回道:“好吧。在下同意王子殿下的条件。希望可以就此签定条约,让我军尽快开始动工兴建盐场。” 接下来,二人又谈妥了租借滩涂的具体位置以及租金的交付条件。 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宽裕的支付时间,朱雍槺继续哭穷,要求这两千两银子分年支付,而不要一次性先预付,亚派耶脱听得心烦,也就全部加以答应。 接下来,朱雍槺立即喜孜孜地离开吞武里,回返龙州城去禀报太子朱慈煊。 听了朱雍槺的禀报,朱慈煊亦是十分欣喜。 他重赏了朱雍槺银子一百两,便命他立即从龙州城中招领一千工匠,带上充足的物料,前往暹罗七岩一带的海滩,按自己的要求,就地兴建盐场。 这时,朱慈煊特意向他推荐使用龙州城出产的水泥。 听完朱慈煊用得意语气说完的介绍,朱雍槺惊讶之余,亦是立即同意,在盐场兴建时,全部采取水泥来建造房屋与盐池。 他本是打算,要就地在七岩这里生产水泥,却被朱慈煊加以否决。 “岷王,这水泥,乃是我军的不传之秘,乃是断不可在外国生产的。你若要用,可从龙州运输过去便可。孤已交待过水泥厂,让他们将制造好的水泥,先用油袋封存,再装入木桶之中,然后才进行装运。孤试验过,这样包装的水泥,足可撑上一个多月都不会凝固,可确保你建造盐田之用。” 朱雍槺拱手道:“在下谨遵殿下之命。” 朱慈煊点了点头,又微笑道:“当然了,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用来运输水泥。那就是,如果能提前将水泥预铸成所需形状,再进行销售的话,铸成水泥块再往外运办理,也是可以的。所以孤在想着,若是将来水泥厂产量扩大,又有了合适的外销渠道,我们完全可以制作几种预铸水泥,销往各处所需之地。” 说到兴头处,朱慈煊朗声道:”不说他处,就以暹罗为例,他们的居民房屋多是是竹木制成,虽然凉爽通风,却十分脆弱,遇到台风与暴雨,便会造成严重的损坏。因此,等到你们的盐田被暹罗人参观过之后,他们一定会对我们的水泥极感兴趣,必会在我龙州城大加采买。到时候,我们一则可以给他们卖桶装水泥,二则也可以由他们设计形状,我们这边再按照要求铸造,再售卖给他们。这样一来,通过这水泥销售,却又是一笔相当不错的收入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盐与水泥俱卖 接下来,岷王朱雍槺与阁首张煌言一道,领着千余人的建筑队伍,带上大批的建筑物料,前往暹罗七岩,在当地兴建盐场。 由于已有朱慈煊的早期归划,又有充足的物料与人力,盐场的筹建工作,倒是十分的顺利,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便已初成规模。 不出朱慈煊所料,在盐场将要建好之际,朱雍槺那边传来消息,说暹罗人果然对他们使用的水泥极有兴趣,已特意派人过来,商谈购买水泥事项。 闻得消息的朱慈煊,自是十分高兴。 因为此时,为了满足市场的预期需求以及自己的建设需要,龙州水泥厂的产能早已扩大了数倍,现已可充分满足自己使用与对外销售的需求。因此,若是将大批生产的水泥,用来对暹罗进行销售,却是完全没问题了。 于是,朱慈煊立即将大批生产的水泥,除了自家运输到暹罗进行销售之外,还让商队也来大量购买,让他们也来分一杯羹,将所生产的水泥,销售至南掌越南等国。 朱慈煊设计的定价,是一桶100斤的水泥,出厂价为1两银子。由于这些水泥,下面的工人基本全部是俘虏劳工,除了提供一日三餐外,完全不需要支付任何工资。故其生产制造的成本,只包括运上面主管的薪资,诸如石灰石、粘土、木炭等原材料费用,运输费用、损耗费用,用于包装的木桶、油袋等费用,林林总总的费用加起来,一包100斤的水泥生产成本,总不共过是三钱银子。 故而哪怕仅仅是出厂价,朱慈煊便可尽赚七钱银子的利润。 若是销往暹罗,朱慈煊设定的售价,则为1两八钱。除了出厂价外的八钱银子中,将运输费用与损耗费用刨去,则可净赚五钱银子。这样一来,加上出厂价可赚的七钱银子,朱慈煊一桶100斤重的水泥可赚的纯利润为一两二钱。 这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因为暹罗国中,一旦发现了水泥的妙用,其用于修建宫殿、楼阁、庙宇等建筑的使用数理,必定会越来越多,估计最终会达到近亿斤之多。 这可是足足近百万两银子的收入哇! 若是再有那些贸易商人,将水泥就近销售南掌与越南,哪怕只能赚得出厂价的七钱利润,最终收获数十万两银子的纯利润,也是完全可以预期的。 本来,按朱慈煊的雄心,这些使用效果良好的水泥,若是只销往暹罗、南掌、越南等地,未免收获犹是有限,若是再进一步通往海贸,卖到马来亚、爪哇、乃至中国本土去,那赚的钱可就更多了。 只不过,愿望很美好,理想很骨感。 因为这个时代的密封包装技术不过关,按朱慈煊的测试,用木桶与油袋装封的水泥,顶多只能保质一个多月,再长一点时日,就会受潮结块而无法使用。且若在海上贸易的话,因受咸湿海风的影响,水泥硬化结块的速度只会更快,这都让远距离销售成为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说,在包装技术已到瓶颈,无法再继续改良的情况下,朱慈煊想赚更远国家的钱财,就必需要在当地设立工厂,就近销售,才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但即使他想这样做,目前也无法办到。 因为在军队实力没有达到可以远征他国,去保证自己的手下产业的实力时,自己若轻率地前往他国建造工厂,那很可能只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辛苦建好的工厂,可能还未能产生效益,就被不怀好意的别人给一口吞掉了。 因此,有梦想是好事,但还是要徐徐图之,方为可靠。 又过了一个多月,盐场全部兴建完毕,开始投产了。 这一千亩盐田,位于七岩海岸西部的沿海滩涂处,取名为大明兴南盐场,面积约有80多个现代足球场那么大,范围却是相当广阔。每一块盐田,都是用薄青石板铺地,用水泥弥缝,并用青砖砌成如同方格子一般的盐田。这一千亩盐田,均通过多条弯折的涌道,与大海连接。除此之外,还有数十个大型的卤水池和结晶池,以及海水涌道、防水雨棚、员工舍房等设施,俱是健全完整,准备充足。 而这种用海水晒盐的盐田设计原理,当世之人没有见过,但它们的晒盐方式,其实是十分简单的。 具体操作为,每当涨潮时,便由工人打开闸门,把汹涌而来的海水,顺着管道灌入盐田。在田中暴晒蒸发掉水份,待其中的盐水浓缩到盐度15度左右时,再打开盐田地闸门,将浓缩的盐水从沟渠流入卤水池,在池中沉淀泥沙。澄清之后,便将提纯的卤水用人力抽水车抽入结晶池,于饱和状态下继续蒸发,很快就能结出白花花的海盐结晶。 这种新颖的方法,可是来自后世海盐场的晒盐技术,比起盐户们传统的煮海水制盐的手段,效率不知提高了多少。 只不过,因为刚刚开始生产,工厂的工人配合度还不熟练,损耗亦是颇多,故在头一个月里,这一千亩盐田,仅有不到三百万斤的粗盐产出。这个数额,比起朱慈煊所期望的最少400万斤盐,相差了足足四分之一。 在收到朱雍槺充满歉意的汇报后,朱慈煊并没有责怪他们,反而对他们多加鼓励,以后慢慢增长经验吸取教训,将盐田的生产数量逐步提高便可。 而生产出的大批海盐,朱慈煊已联系商人们代为销售。 本来,朱慈煊是想着,这些海盐从生产到销售,俱由自己负责,从而保证利润不会外流,自己也能赚取更多的钱财。但他很快就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有余力去组建大规模的远洋商队。想把这些食盐销售到海外去,唯一的办法,还是只能依靠先前与自己合作的商人们。 为了促进销售,他决定给这些商人一个相当优惠的价格。 按先前计算,一担一百斤重的海盐,他定的是5两的售价,刨去生产成本与运输费用,大概每担可有3两的纯利。 但为了刺激商人能踊跃采购,迅速打开销路,朱慈煊最终决定,一担海盐的价格,定为4两。 第一百八十五章 优质海盐,低廉售价 这个价格,对于商人来说,无疑是十分优惠的。 因为现在市面上,一担海盐的采购价,哪怕是盛产的盐田,最低进价也要5两。甚至在诸如广东与福建等地,因为晒盐困难,很多地方的最低进价,竟然达到了8两银子之多! 这个数额,竟足足是朱慈煊定价的两倍! 由此可见,朱慈煊这4两银子的出厂价,对于商人们来说,是多有诱惑力的价格。 而这些商人,若是将盐贩运到稀缺之地,其售价又会大副上涨。比如在明末时,走私商人将盐贩运到蒙古草原去卖时,其售价竟然最高可达15两! 有这样的暴利在前,商人们哪怕再多的风险,也愿意承受了。 而若是他们从朱慈煊这边拿货,非但拿货价最低,而且还不限量购买,更是令商人纷涌而来,大力采购。 嗅觉灵敏的商人江有志,自然不会放心这样一个赚钱的大好机会。 他带着数艘货船,一路开到七岩海岸边,远远看到,湛蓝天空下,那沿海滩涂处已开辟了一格格有如田亩般的盐池,有许许多多的工人在此忙碌不休,劳作制盐。 东南亚四季炎热,均是晒盐的好时节。时值正午,烈日当头,热浪滚滚,炽热阳光映照下,千亩盐田如同缤纷的调色盘一般多彩炫目,一片片盐花在太阳的炙烤下,闪烁着晶莹诱人的光泽。 正午时分,潮水快速上涨,海水被放入盐田最高处的澄清池,烈日下,新一轮的晒盐工作就此展开。 江有志上得岸来,便看到,一对夫妻模样的盐工,在这中午最热的时候,犹是各自戴上一顶草帽,在烈日下劳作不休。 这夫妻俩人,均各拿着一根粘满盐卤的竹竿,竹竿的一头绑着一根长长的绳子,在盐田结晶滩中来回用力拖动。这般活儿看似简单,其实非常地耗费力气。 而这项工作,在晒盐制程中,有一个专用术语,叫作‘打花’。做到这项工作时,已是晒盐的最后一步了。此时卤水盐度达到了20多度,达到了可以出盐的浓度,故而每半小时就要‘打花’一次,以此方式来把粗盐结晶体打散,让晒出的盐粒更加均匀细腻。而拖着这个绑了长绳子的竹竿在卤水里来回拖动,不仅考验臂力,更还要掌握一定力度,不是熟练的劳工,很难掌握其中的关窍。 从空中俯瞰,“打花”后的结晶滩如同一幅巨大的抽象画,白色的盐勾勒出盐农们的艰辛。 时值正午,天气极热,普通人若是在室外略略一站,便会头晕眼花,虽然夫妻俩干活时一直都戴着草帽,但是猛烈的阳光把他们的脸晒得黎黑一片,粘了盐水的脸孔,一旦流汗就会火辣辣地痛。即便如此,夫妻两人在干活时,脸上却依旧时常挂着笑容。 “二位,这打花如此辛苦,二位干劲却是不错呢。”商人江有志在一旁感慨道。 “商客,我们这样下苦力的盐工,就指望着多晒出盐来,好从岷王那边多拿奖金呢。”丈夫憨笑着回答:“这晒盐呀,就靠太阳猛晒,日头越猛,晒出的盐花就越多,那我们的收入与奖金也就越多,这可都是岷王殿下制定的。你说,咱们虽然辛苦了些,但能多拿点钱,也就心满意足了。” 妻子亦在旁边笑道:“就是,咱们这些下苦的人,早已习惯了在烈日下干活,现在这阳光再晒,也不觉得如何了。倒是商客你们,远来此地,不习惯这毒日头,怕是难熬得紧呢。” 江胡志尴尬地笑了笑,又与他们闲聊了一阵,二人的打花工作便已完成。 这位丈夫随后又跑到卤池,开始用口舌品尝之法,来初步计测量定卤水盐度。 这般测算,实是无奈之举。 因为现代社会晒制海盐,会有盐度计来准确测理,以保证卤水盐度在24.5—30度之间,以达到最好的出盐效果。但在这个明末时代,这样的精密设备显然是无法制造出来,只能通过最原始的品尝方式,用舌头来评鉴其咸苦程度,最终判断出合适的盐度。 见江有志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这名男盐工呸的一声,吐掉嘴中的盐水,又一脸憨笑地说道:“商客,这盐度品尝呀,实在不是个好活,把俺的舌头都给弄麻了哩。不过,盐度不测准又不行,若是过了范围,出盐量可就少多了。其实呢,原来俺也只是个门外汉,卤水盐度一直掌握不好,幸亏岷王手下有几名熟练的老盐工当主管,有他们在一旁指导,俺才最终掌握了品尝盐度的诀窍。现在,俺晒出的盐不仅数量多,而且品质也高哩。” 他一语说完,便手指旁边一个走过来的人,向江有志介绍道:“喏,说曹操,曹操到,这位就是俺跟你说过的技术指导,叫方安清,以前在山东盐场,可是当地晒盐的老把式。俺还要去忙了,接下来,便由他来向商客你来介绍吧。” 听完江有志的来意,主管方安清顿是有如显摆一般,向他侃侃而谈。 “咱们兴南盐场呀,可是八级滩,一到五级是蒸发,六、七级是调卤,最后一级是结晶。既保留了古法晒盐的技艺,又引用了许多新式技术,却是一般的盐田所断不能比的……” “以前咱们晒盐时,有旱晴天纳潮头,平时纳潮中,雨后纳潮尾,夏秋季纳夜潮的说法,但现在这兴南盐场,一年四季阳光极足,这些老经验,却是不适用啦,竟是一年四季均可出好盐呢……” “再说了,这千亩盐田,虽然都是蒸发滩,但是盐度都不一样。为提高效率,我等会将低盐度蒸发滩的卤水,引放到高盐度的蒸发滩中,这般行话就叫‘走水’,就是利用盐田的高低落差,让卤水流入下一个蒸发滩,以实现充足晒制,最终所出的海盐,无论是纯度还是产量,均远比他处盐田要高得多哩……” 听着方安清颇为自得的讲述,江有志心下亦是莫名感慨。 他放眼望去,见盐工们倒映在盐田里的身影,依然在从容不迫忙碌不休,仿佛他们的身影亦如那一颗颗晶莹的盐粒,看似平凡无奇,却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滋味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三将来投 经过一番了解的江有志,立即下单,购买了十万斤食盐。 他其实本想买更多的,只不过,现在七岩的兴南盐场,食盐十分畅销,来自各地的商贩多如牛毛,根本就不会给他更多的食盐额量来购买。 江有志在装船的时候,心下迅速算了一笔帐。 十万斤海盐,也就是一千担食盐,总进货价为4千两银子,如果自己能转手卖到马来亚等地,甚至偷偷走私卖到中国内地的话,至少可以翻倍出手,等于自己的纯利润至少可以得同样的4000两银子。 而若自己将来的船队再扩充了,将盐贩运到日本乃至草原上去时,只怕现有的利润还要再翻上一翻,这般暴利,简直不可用语言来形容! 而这样接连翻倍的利润,简直就是最强效的兴奋剂! 而即使商人有这般暴利,但朱慈煊现在刻意压低初售价格,就是想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尽快地从其他盐场手中抢生意,也尽快地将产出的海盐转化为现金。 商人有暴利可图,自是络驿不绝地纷拥而来,而这家规模宏大的兴南盐场的出厂价虽低,但其实钱也没少赚。 若是盐场走上正轨,一千亩盐场一个月产个4百万斤的海盐出来,绝对不成问题。4百万斤就是4万担,一担售价为4两,那就是16万两的收入。 由于这样利用后世技术的大规模生产,可以将成本压得相当低,故而在刨去人工、物料、场地以及损耗等费用外,生产一担食盐的成本不过一两左右,这样便可算出,每销售一担盐就可赚取3两银子的纯利润,4万担盐的纯利就是12万两。 这样一来,一年的纯利可为144万两银子,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要知道,现在的朱慈煊手下的军兵,大部份皆是弩兵,一个月才2两的军饷,至于新进的辅兵,则每月仅有1两银子的薪饷。至于骑兵之类,虽然一个月有8两银子的薪资,但毕竟和军官一样,人员稀少,总数有限,却是并没有多少花费。 因此,朱慈煊现在手下这三千余人的兵马,每个月的也不过一万余两的薪水,再加上吃喝用度以及马匹鉰料武器保养等七七八八的花费,他手下的军队每个月的因定花费,算4万两顶天了。 因此,每个月盐场的纯利,就可以一抵三,一个月的盐场收入,就足以供应现有军队的一个季度的花销。 这样巨大充足又可稳定产出的进项,自是给了朱慈煊将来的扩军,提供了最大的底气。 当然了,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这三千兵马在扩充数倍之后,盐场的利润也会有不敷使用的一天,但这毕竟是将来之事。而到了那个时候,朱慈煊只怕又找到了更多的钱财进项,诸如茶叶与制糖之类,均可提供大笔的收入。根本不会象现在这样,被银钱短缺给卡脖子。 就在盐场渐渐步入正轨,朱慈煊也把主要精力用在训练士卒与休养生息之际,从北边来的一支破烂不堪的疲卒败兵,打破了龙州城原有的宁静状态。 这批残兵,便是从夔东撤走的明军残部。 他们仅有三百余人,分别由三名将领统领,狼狈又疲惫地来到了龙州城外。 这三名将领,分别是靖国公袁宗第、益国公郝摇旗、以及兴平侯党守素。三名将领,统领各部手下一百余兵疲败残兵,在侍郎黎维卿的引领下,一齐来到了太子朱慈煊的所在地。 听闻这些夔东的明军残部来此,原本在因他农山视察的朱慈煊,急急地赶到了龙州城,亲自接见这些千里远来投奔自己的将领与士卒。 此番前来,因是接见夔东的明军余部,那乙营营长李来亨,自然陪同着他,一道来迎接三名将领与手下兵卒。 一见到太子朱慈煊,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急急赶到离自己数十步外的地方,三名将领立即伏地下跪。 而在他们身后,一众败兵亦是纷纷下跪。 朱慈煊快步上前,将众人虚扶起身。 “各位,怎么竟是如此模样?夔东局势,现在却是如何?”朱慈煊一脸关切地问道。 袁宗第、郝摇旗、党守素三人,互相对视了一阵,却又讪讪难以开口。 “各位兄弟,现在夔东局势究竟如何,还望直言!”一旁的李来亨亦是一脸焦急地问道。 见二人这般追问,袁宗第一声长叹,率先回道:“殿下,来亨,夔东……夔东丢了!” “啊!丢了?怎么丢的?”李来亨一脸震惊。 袁宗第垂着头,把夔东丢失的经过,跟他们大致说了一番。 原来,自上半年以来,四川总督李国英统秦、豫、湖广三省兵将十余万人,一同进剿夔东以来,便将大帐设驻于奉节之处,并一直采用稳扎穏打的姿态,对这里的明军采取步步进逼逐渐压缩的态势,欲将他们全部消灭。夔东的明军曾多次反攻,想要突出重围,但因力量过于悬殊,且各家兵马未能互相配合行动,故一直难以摆动被围的状态,各家的根据地俱是日渐缩小。 随着清军的继续进逼,夔东十三家的基地日益缩小,处境十分困难。而在这般逼迫之下,谭家三兄弟,涪侯谭文、仁寿侯谭旨、新津侯谭弘,一齐率领已方余部,向清虏投降。 收了三家兵马的清军,势力愈发壮盛,逐出兵攻打夔东的关键城池巫山城,袁宗第、郝永忠、刘体纯等集结众兵,抵死抵抗,却因寡不敌众,最终失利,不得不退至羊耳山与桐城侯马腾云、宜都侯塔天宝会合,一同据险固守。 而着清军大兵压境,沿途的南漳伯王光兴、岐侯贺珍等部全部溃败,二将是死是活,俱是不知。清军四下围来,与投降的夔东降军一道,一齐进攻羊耳山明军。 众将率领余部一齐英勇反击,激战数日,双方皆是死伤甚众。后来,清军采用卑鄙手段,乘雾攻击,明军终因粮尽援绝,险关多处出现漏洞,只得分别溃逃离去。在撤逃的路上,皖国公刘体纯部被围,全军尽没,刘体纯率领全家老小一同自缢殉国。 随后,侥命逃得性命的袁宗第、郝摇旗、党守素三人,接受了随军行动的黎维卿建议,率领残部拼死突围,一路辗转南下,终于来到了龙州地界。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补充入营 袁宗第、郝摇旗、党守素三人,领着手下兵将,一路辗转流离,一路与清军斗智斗勇地周旋苦战,终于在全军士气将竭,人员亦几乎耗尽之时,来到北面李定国驻守的景线城。 此时,三名将领的手下兵马,俱是只剩下百余人,凑在一起也不过是三百余名残兵败将。 因此,当有如乞丐一般的他们,终于稀稀落落地来到景线城时,前来迎接他们的李嗣兴马思良等人,见他们如此落魄惨淡,不禁心下俱是暗中耻笑,对他们的态度亦是十分鄙视冷漠,令三将心下莫名痛愤齿冷。 于是,三名将领紧急聚议了一番,觉得与其这般令人看不起,还不如干脆不进景线城,也不去拜见晋王李定国,而是就此径直南去,投奔在龙州城的太子殿下。 见三人意见统一,作为引路者的黎维卿,亦是点头同意。众人遂离了景线,咬紧牙关继续南行。 众人风餐露宿,忍饥挨饿,终于在又过了六日之后,抵达了太子所在的龙州城。 听完三名将领的禀报,朱慈煊的脸色顿是十分绷紧,一旁的李来亨亦是神色复杂。 没想到啊,现在的夔东,竟然已是这般彻底崩溃局面。 若是情况果真如此,那可以说,夔东的明军已彻底溃灭,地盘亦是完全丢失,再没有任何能力能作为侧翼或支应点了。 更可悲的是,夔东的丢失,竟比真实历史上还要快得多。 要知道,真实历史上,整个夔东的陷落,是要到康熙三年,以李来亨全家自焚才结束。但现在,竟在头一年就彻底丢了,这样的残酷转变,未免令朱慈煊心下十分不是滋味。 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结果引发了一场巨大的风暴。自己预见了夔东十三家的结局,为保全这这十三家,先行提前把李来亨调回自己身边,却换来了整个夔东的迅速陷落。这般意想不到的变化,亦是令人感慨无语呀。 不过,局面虽已如此,朱慈煊心下却仍觉欣慰。 毕竟,地盘丢了,可以再夺,若是夔东十三家尽皆消灭,再无任何抗清势力得以存留,那对于自己来说,才是真正的重大打击。 而现在,这三名将领,历经艰难,千里转进,把这支残余的数百兵员带到这里,无疑是保留了最为珍贵的火种,将来重新发展壮大,亦是绝对可以,也完全能够办得到的。 于是,朱慈煊一脸微笑地走上前去,将三人虚扶而起。 “三位将军,快快起身。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三位将军及所属部众,俱是我大明的优秀骨干与宝贵火种,只要有人有兵在,现在夔东虽失,但将来必可重新夺回!三位将军与一众忠勇将士,且在孤的龙州城中,暂且休养整顿,来日孤必有大用!” 朱慈煊这番话语,说得众人心下俱是感激。一时间,一众残兵高呼万岁,场面好不感人。 随后,朱慈煊便亲自在城中,犒劳一众远来的将士们。 酒席上,他以监国之尊,与袁宗第、郝摇旗、党守素,以及一众来投将士,各各都来推杯换盏,以示信宠。且在酒席之后,又给众人发放了每人最低5两的抚赏银子,又令众人心下,对其愈发感激。 而到了第二天,朱慈煊便给予三位将领以及手下将士新的安排。 他决定,让袁宗第及其手下加入蜀王刘震的甲营,由袁宗第担任甲营副营长;郝摇旗及其部众加入临国公李来亨的乙营,郝摇旗任乙营副营长;党守素及其手下部众则加入平阳侯靳统武的丙营,并由党守素担任丙营副营长。 本来,朱慈煊是打算,让袁宗第郝摇旗党守素三人,分别成立三个新营的,但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他们补充加入现有的三个营中,当是更好的选择。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现的朱慈煊的手下的三营兵马,基本以弩兵为主,其制式与规格与原先完全不同。若是把这三名将领及其手下,安插到现有部队中去的话,就可让他们更快更好地熟悉军营制度,将来再分出来建立新营的话,也会更加得心应手。 更何况,他们三支兵马,俱是损毁严重,要补充的兵马人数太多,朱慈煊一时之间,也没有这么多的兵力可以补充进去,从这一点来说,这样将他们分别安入现有军营,亦是更加现实的选择。 随着这三支残兵的加入,每营兵马涨到约一千二百人,但朱慈煊决定,还要继续给三营兵马增加兵力,又给他们每营兵马补充了近三百名的新兵,以保证每营兵马可使用的军兵人数,达到了一千五百余人。 同时,他也规定,现在每营的等级划分,全部为三三制。即各营兵马,均为一营下辖三哨,一哨五百余人;一哨下辖三什,一什一百八百余人;一什下辖三队,一队约六十人;一队底下,又下辖三伙,一伙约近二十人。 这样的营、哨、什、队、伙五级制度,便成了了朱慈煊三营兵马数量与职务的基本设定。除此之外,每营将来出征或战斗时,所使用的临时征集的民夫之类,则皆不算入其中。 朱慈煊心下暗想,等到这三营兵马训练完成,那他手下则有将近五千兵马可供使用。这样一来,将来无论是抵御南下的清虏,还是东攻的缅甸人,都会更加应裕自如,从容不迫了。 而且,随着自己兵马的不断壮盛与实力的日渐增会计学,将来在所谓的盟友暹罗人面前,自己说话也会更有底气,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可更加直接了。 这样的局势,令人心下一想起来,便是甚觉安慰啊。 安排完收编补充三营兵马之事后,这天晚上,朱慈煊正在自家居所歇息之时,忽有手下来报,说侍郎黎维卿前来求见。 朱慈煊心下一怔,这么晚了,这位自回归龙州城来,一直没有具体职务安排的黎维卿,这么晚来找自己,却是所为何事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但恃我不可叛 第188章 但恃我不可叛 黎维卿一进门来,分宾主坐下之后,亦不客套,立即向朱慈煊拱手言道:“太子殿下,黎某今晚前来,实为有一番话语如鲠在喉,不得不向殿下来倾说一番。” 见他一脸严肃,朱慈煊略一沉吟,便立即回道:“黎维卿你有何话语,对孤但说无妨。” 黎维卿捋了捋稀疏的胡须,压低声音道:“在下来此,是想与您说说,那谭氏三兄弟在夔东叛变一事。” “哦?你且尽管说来。” “当日,清虏重兵围攻夔东。这夔东诸家兵马,若还能团结一致,必定清虏不会那般容易得手。故而,在夔东诸家商议防守之策时,便要求谭家三兄弟,分统其部兵马,阻住清虏前往巫山城的要道,以为后面的各家兵马防守,争取充足的时间。结果没想到,谭氏三兄弟在清廷的利诱之下,竟是一起降了清,让后面的各家兵马猝不及防,才最终连接战败,或溃或亡,整个夔东亦终于彻底失守。” 听着黎维卿的话语,朱慈煊微垂着头,不出一言。 他心下暗自想着,谭氏三兄弟投清之事,当日袁宗第已向自己说过,黎维卿于今晚重提此事,却是不知何故。 仿佛看出了朱慈煊的疑虑一般,黎维卿低声道:“谭氏三兄弟投清之事,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细节,当天袁将军没有对太子您说。” “哦?是何细节?” “殿下,我等先前共议抗清之事时,皖国公刘体纯就曾提出,说谭氏三兄弟自被围以来,多有怨言,打仗也是颇为敷衍,只怕他们虽然身处要道,在面对清军重兵压境时,不敢尽力防守,甚至在局势不利时,还会掉头降清,反过来成为我军之心腹之患。于今想来,皖国公虽然牺牲,但他这般话语,却是极有洞见,也极令人叹惜不已。” “陛下,你想想,谭氏三兄弟,一旦心怀叛变之意,便可以引领手下兵马,反叛大明,去投靠清虏,这般转变,竟是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所以在下就在想,如果我大明军中,还是这般以将统军,由其全权负责,却没有任何可以掣肘将领的人,那么在下可以断言,诸如谭氏三兄弟这般反噬大明转投敌虏的将领,既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黎维卿话语低低,朱慈煊的心下,却是有如针扎一般,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而朱慈煊脸上,那原本应付性的微笑,已是骤然消失,他眼神复杂地望向对面的黎维卿,不知道这个大胆的家伙,如何竟能毫不客气地对自己说出这般话语。 但他在心下,却不得不得承认,黎维卿这番话,虽然尖锐刺耳,却也颇有道理。 要知道,自明末以来,明军将领率领手下兵马,转投清虏之事,实在太多太多了。 早在崇祯年间,如叛贼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就是一个相当典型的例子。 孔有德这厮,因为对朝廷处置不满,便裹胁了明廷花费重金,又延请了葡萄牙技师,好不容易才打造训练出来的精锐部队,据占山东登州作乱。而明廷为了镇压他们,竟是整整花了两年,付出了整个山东一片残破的可怕代价,才将这只叛乱队伍给镇压下去。 在整个山东在战火损毁得一片残破时,孔有德耿仲明等反贼,又率领这只珍贵的部队,同时带着大批的金银财宝,以及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制炮操炮技术,渡海叛逃后金,让原本畏炮如虎的后金,瞬间如虎添翼,在火器方面的成就反过来超越了明朝。最终清虏越做越大,终成了明朝再也无法摆脱的恶梦。 而孔有德耿仲明等人,之所以能这般顺利的领着这支难得又珍贵的兵马叛变,还不是因为他们对手下的兵马有绝对控制权,才能一声令下,就领着他们转投后金么? 再往后,到了南明时期,丧失了信念与士气的明军,更疯狂地转投清虏。如江北四镇的叛变转投,就给弘光朝廷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而郑芝龙的叛变,又给隆武朝廷带来了最终覆灭的命运。至于现在,象孙可望的降清,也让真实历史上的永历政权,走向了彻底终结。 一将之叛,带来一国之覆,教训却是何其惨痛又无奈。 想到这些糟心的往事,朱慈煊心下,忍不住幽幽叹息。 “黎爱卿,依你之见,莫非……” 朱慈煊一语未完,黎维卿却又打断了他的话语:“殿下,在下想问,日后若再有谭氏三兄弟这般叛变,殿下又该如何处置?” 黎维卿的反问,尖锐而直接,倒让朱慈煊为之一愣。 真是怪了,这人这么晚来与自已谈论这样的话题,却是何用意? “这个,孤认为,一是要加强将领的挑选,需得品德过硬对大明忠诚者方可担任,二是加强提前观察,一旦发现有了异动,便要及时处置,断然不可犹豫拖延。三是可将其家属留作人质,也好能让他们在反叛之时,能有所顾虑。”朱慈煊仔细地想了想,沉声回答。 没想到,朱慈煊这般话语一说完,黎维卿却是连连摇头。 “怎么,孤之所言,可有不妥么?”朱慈煊问道。 “殿下,以你之所言,确有一定防治效果。只是在下看来,若仅仅这般处置,怕还是远远不够。” “哦,何出此言?” “殿下,你所说的,皆是将领就在你的控制之下,方可这般对他们加以监控。但在下说句诛心之论,若是将来我军发展大了,这些个心怀谋逆的将领,领兵到了外地之后,殿下你必定一时难于监察。这将领若是不顾家属,不惜子女,定要反叛殿下,您又能有何反制之法乎?” 黎维卿的话,字字诛心,令朱慈煊心头一紧,却又为之语塞。 他怔怔地望向黎维卿,不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依你之见,孤当何以应对,方为妥当呢?” 黎维卿淡淡一笑,沉声答道:“殿下,在下想对您说一句话:不恃人不叛我,但恃我不可叛!” 第一百八十九章 崇祯的失策 第189章 崇祯的失策 听到黎维卿这句沉稳有力地回答,让朱慈煊不禁目光一亮。 好一个不恃人叛我,但恃我不可叛,说得还真是颇有道理呢。 “黎爱卿,你且详说下去。” 黎维卿目光炯炯地继续道:“殿下,说实话,将领们表面效忠,但暗藏私心,为自己谋取更好的前程,实在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哪怕是在表面上看起来忠君爱国之辈,但内心究竟如何作想,却是人心隔肚皮,难知得很呢。而在将来,此人是否会被细作或他人收买,亦是无从知晓。从这一点来说,殿下之策略,只能说会起到一定的预防效果,但若要制其根本,却是远远不够的。” “那你认为,需得如何行事,才是正确之举呢?” 黎维卿直视着朱慈煊探询的目光,低低道:“在下认为,想要直正防止将领叛变,防止他们将国家给予的兵马成为自家的私兵,唯一的办法,就是分权。” “分权?” “对,就是分权。在下认为,如要制约将领,让他们难以将军队弄成自家的私兵。最关键的一点,便是节制其在军中的权力,使他们只有领兵打仗的权利,却没有擅作威福的机会!”黎维卿沉声道。 “唔,这样呀。”朱慈煊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殿下,若是一个普通士兵,想要谋逆作乱,但其毕竟只有一已之力,匹夫之勇,纵要生乱,祸害亦是有限。若是拥有了成千上万兵马的高级将领,他们裹胁属下军兵一齐作乱,就可割据城池,叛变通敌,其为祸可就甚矣!而一旦他们真的起事谋反,那对于大明来说,无异于是被人从背后狠捅一刀,受到的伤害,反而比正面对战的敌虏更甚啊。”黎维卿一脸诚恳地说道。 朱慈煊听到这里,不觉暗暗地点了点头。 是啊,一将之叛,其作祸为乱的程度,当然会远远地超过手下的普通士兵,甚至一般的文官亦是远远不及呢。 宋太祖赵匡胤就曾说过:“一个武将,所能造成的祸害,远远超了一个比他等级更高的文官。”从这一点来说,在自己现在势力迅速扩大的局面下,如何控制手下的武将,他们从根本上没有叛变的能力,是一件十分重要又紧迫的任务。 朱慈煊看着对面慷慨陈词的黎维卿,心下不禁幽幽一叹。 这个黎维卿,本以为他只不过是一名善于言谈的说客之类人物,却没想到,此人的心计,却还这般忠心耿耿又深刻入骨,倒是自已往日颇有些轻看他了。 朱慈煊沉吟了下,复问道:“爱卿,那依你之见,孤接下来,却该如何行事方好呢?” 黎维卿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他卖关子一般地跷着脚,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咕嘟地连喝数口,才放下杯子,继续与朱慈煊交谈。 “殿下,你可否还曾记得,崇祯年间,皇上一直不停地往各军镇之中,派出监军之事?” 朱慈煊闻言,又是一怔。 崇祯这般派出监军去控制军镇之事,朱慈煊前世读过的明史,以及今世所残留的回忆,都仍旧记得。 此时此记得,朱慈煊的脑海中,立刻跳出前世所读的明史中,一些粗疏的记载: “崇祯五年十一月,崇祯下令,分派太监前往各处监察军镇。李奇茂监视陕西;刘允中监视山西,王应朝监视关宁,吴直监视登岛……” “崇祯六年夏,帝命太监陈大金、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等人,皆为内中军,会各抚道,分入曹文诏、左良玉诸营,以监其军……” “崇祯六年六月,帝复命太监高起潜,往监宁锦,张国元监视山西、石塘等路。各路监军至军镇之中,需监其将校,综核兵饷……” 就在朱慈煊沉浸于回忆之中时,黎维卿的一句问话,将他拉回现实。 “殿下,您可知道,当年的崇祯先帝,之所以要这样接连不断地入军镇之中,派出太监担任监军,却是何故呢?” 朱慈煊眼神复杂地看着黎维卿,然后缓缓答道:“这个么,孤认为,当是官军作战不力,圣上担忧将领不肯尽心,才派出监军,前往各处军镇,以监核督促各名将领,能够尽心尽力地为国效劳罢了。” 黎维卿笑了笑,声音低沉地回道:“殿下,在下认为,您只说对了一方面,却并没看看到先帝的良苦用心。在下在想,当日圣上这般做,其实亦是无奈之举。因为他派出监军,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防止将领私下与鞑子或流寇沟通,欺瞒朝廷失去管控,甚至谋反投敌成为大明的对阔大,这才不得不派出太监为监军,以为暗中牵制监核,起到一个提前预防之效果。” 朱慈煊皱着眉头,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反驳。 “殿下,在下不才,以前看《韩非子》中曾写过,鞋子再好看,也只能踩在脚下,帽子再破旧,也要戴在头上。君天臣地,上下尊卑,等级有差,乃是国之序统,万万不可倒置。如果上位的国君,庸碌无能,不能控制手下的一众将领,反而任其作为,无法钳制,那么很自然地,他其实已失去了对这只军队的管控能力,只能任由将领将这支军队弄成自家的私兵却无可奈何。” 黎维卿说到这里,已是一脸严肃。 朱慈煊轻叹一声,低声道:“黎爱卿,皇上这般派驻监军,虽是为了便于朝廷管控着想,但效果却是十分不好。据说,崇祯先帝这般作为之后,下面各军镇皆是十分不满,对他所派的监军俱是暗中抵制,彼此内耗极大,甚至还激发了不少的矛盾,反而让皇上与各处军镇之间的关系愈发地恶化了。孤记得,在后来,如山西提学佥事袁继咸,户部给事中庄鳌,陕西按察副使贺自镜等人,皆曾上书反对派驻监军,亦是令人可叹。” 朱慈煊感慨说完,黎维卿却是冷冷一笑:“殿下,皇上长于深宫,朝夕与宦官们相处,不晓得外面真实世界,究竟是何等模样。故他天真地认为,太监们都会尽心办事,没有任何私心,在派往各军镇后,皆能实心诚意地办事。可叹啊,皇上这般作想,实是大谬非常呢!” 第一百九十章 太监领军,以文驭武 第190章 太监领军,以文驭武 “大谬非常,什么意思?”朱慈煊立即问道。 黎维卿一声轻叹,便接着说道:“皇上天真地以为,派出手下的太监们,到各处军镇之中,去充当耳目,去探听消息,便可有效控制各处军镇将,更可以防止当地官员的欺蒙与谋逆。但却没想过,这些太监到了地方上后,这一点点的正面作用,却是远远不能抵消其带来的祸害。” “要知道,宦官们皆是刑余之人,这些入宫的目的,无外乎是升官发财,哪里还会有半点忠君爱国之心!退一步来说,就算其中有极少忠心为国者,在这般污浊环境之中,亦是难得重用。毕间,大部分的太监,尤其是能高居上位者,皆是只会擅长巧言令色骗取皇帝的信任,借以招权纳贿,暗谋私利的小人罢了。这样的一心想着捞钱发财的人,所谓“监纪功过”,只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在外发财的机会罢了。” “所以,这些派出的太监,到了地方上,往往只会一味的盘剥贪腐,祸害甚大,以至军怨民怒,其对将领的牵制监视等正面作用,因此被大部抵消。这也是袁继咸贺自镜等人,皆是强烈反对朝廷派驻监军的原因。” 黎维卿说到这里,又是幽幽叹息。 而朱慈煊听完,又不觉陷入沉吟。 黎维卿说得没错,崇祯此举,确实是太过天真,也太过想当然了。 所以,明史中记载,因外派太监的必要性与祸害性如此交织难分,令崇祯自已也时常痛苦纠结,这些太监监军到底是派还是不派,以至于外派太监之事,定了又撤,撤了又定,反复多次,弄得崇祯自自已亦是心神俱疲,不堪其累。 《明通鉴》中记载,崇祯后来,也曾向文武官员与军民百姓,解释过一番自已外派太监监军的苦衷,他在谕令中说道:“朕御极之初,撤还内镇,举天下事悉委之以大小臣工,然比者多营私,罔恤民艰,廉慎者又迂疏无通,此士大夫之负国家也。朕不得已,方用成祖监视之例,分遣各镇监视,乃一时权宜,欲诸臣自知省也,以信朕之初心矣。” 可叹的是,崇祯这番自诉苦衷,除了自我感动外,没有任何效果。既无法打动满朝文武,也不能安抚天下军民百姓,最终还让历史学家们贴上了一个重用内监的恶名。 一个即位之初大力打击阉党的皇帝,与一个随后又重用太监为亲信的皇帝,竟然会是同一人,这历史的吊诡之处,足让后人叹息无语。 但现在,朱慈煊却有点听不懂黎维卿的话了。 他一方面要自己加强对手下将领的监控,一方面却又出言相讥崇祯皇帝先前派出监军的做法,这个黎维卿心下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黎爱卿,孤听到现在,怎么反而有点不明你的意思了。你又要孤加强控制手下将领,令他们不可有叛变的条件与资格,二又举崇祯先帝之例,反对孤派出监军前往各营,这番说法,岂非是前后矛盾么?” “殿下。在下之意,却是认为,崇祯先帝的做法,是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为我所用的。毕竟,监军这个模式,其实还是极有用处的。只不过不能象先帝那样,派出贪得无厌又无任何制约的太监前去。如果殿下能将这监军制度,将其改进完好,让其既可起牵制监视将领的作用,又使其不得荼毒地方祸害军民,这样一来,便是最合适不过了。”黎维卿微笑答道。 听到这话,朱慈煊脑中,突然想到了宋朝的以文驭武。 中国社会中,皇权来于暴力,但成熟统治,就一定需要有文明秩序来有效约束规范暴力武力。从这一点来说,重文轻武以及以文驭武,却是制度化的必然趋势,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因为对于国家来说,战争的破坏性实在太厉害了,不能完全只交由军官们决定。这就是所谓的,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 赵宋立国之初,就接受五代战乱教训,很早就有意识弱化武将在政治体系中的地位,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限制打压武人。整体上不以军功为喜,而以武功为忧。 其实,不止是宋代重文轻武以文驭武,历朝历代建朝立国愈久,则必然愈往重文轻武以文驭武方向发展。近现代民族国家,军事制度的一个重大原则趋势也是文官化。只不过相形之下,尚未完成国家大一统的宋朝,表现得更为突出。毕竟,重文轻武乃至以文驭武都没问题,但不重军功武功不好战,乃至忘战被动消极防御苟和为主流国防思想,长期执行下来,国家必定软弱无力,只求苟安,这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更可惜的是,宋代是中古文明中,其文明程度是所谓离近代化最近的一个时代。它的方方面面,似乎都与近代化国家文明只隔一层纸,往前跨一步就是近代文明体系。但这个朝代,其方方面面却又极其粗糙,细节上完败于近现代文明,那薄薄的一层纸,始终没有捅破的可能。 朱慈煊认为,其实,宋代重文轻武以文驭武从制度建设层面而论,形似现在的文官制度,所以方向上并没什么问题。但很多制度与体制,其程序规则以及执行的环节细节上,却是多有缺陷与不足,综合起来问题可就太大了。 且从结果来看,宋代的重文轻武以文驭武,最终并不是以文官制度体系,来约束指挥提武力提升暴力机器的效能,以及使武力有效发挥安内御外的功能,反而仅仅是一种纯粹的压制与打击。毕竟,宋代的所谓重文轻武以文驭武,里面并没有任何科学专业精神,只有一些帝王驭下诡谲权术权谋。甚至经常是以空谈玄学大而无当的书生文官去打压武将,骑在他们头上去驾驭指挥十分复杂的专业军事。最终造成宋朝在关键时刻的战役中,屡战屡败,最终覆灭国家朝廷完蛋。 但现在,这黎维卿所说的模式,在朱慈煊看来,其实并不是宋朝以文驭武的简单模仿,而是有点象后世之中,那种共军的将领与政委共同领军的模式。 第一百九十一章 新设监察司 共军的这套模式,在朱慈煊看来,可以说,是宋代以文驭武的完美升级版。 在这套制度中,将领管军事打仗,政委管审核监察,完美地实现了打仗训练与政治管控的相互结合,同时也可在彼此熟悉的基础上互相监督,以及更有利于上级的管控与协调。因此,这套制度一设计出来,非但使共军在组织度上,远胜于古代或近代的各类军队,就是同时代的国军部队,亦是被其远远超过,最终彻底被打败。 那么这套在现代社会中,堪称行之卓然的升级版治军制度,却是自已完全可以借鉴过来的模式啊! 面有了这套制度,朱慈煊相信,自己对于手下将领与军队的把握与控制,相比现在来说,将会是有如脱胎换骨般的改变。 这个黎维卿,真没想到,他看似只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却在这类军队控制与管理的问题上,却还颇有独到之处呢。 此人倒还真是一个可以重用的人材。 于是,朱慈煊轻咳一声,一脸微笑地对他说道:“黎维卿,你所说的改进监军模式,以孤看来,内中亦是甚有道理。孤思来想去,不如在我军之中,改成以下方式如何?” “愿听太子殿下高见。” “从今之后,在我大明军中,为加强各营将领与军兵之管理,特成立监察司一职。以负责军兵的薪金分放,战功审核,教习军士,监视协助将领,报告部队动态等事。而将领只能负责领兵打仗,训练操整等军事方面之事,如此一来,将领与监察各事其职,分工明确,又彼此依靠,互相监督。如此一来,既可不影响部队打仗行军,又能使将领因为无法对部下施予威福,而失去裹胁部众的基础。这样的话,将领纵有异心,亦是无能为力。” 朱慈煊这个奇思妙想,令黎维卿连连点头:“殿下果是天纵英才,在下不过提个意见,大人便能这般进行改进实施,实是令在下佩服得紧。” 朱慈煊笑道:“黎维卿,那这监察司司长一职,暂由孤亲自担任。就由你担任副司长一职,以后你的工作,可直接向孤汇报,下面的监察人员,亦由你全部负责。从今之后,每营兵马中,一直下放了队,均设有监察人员,以确保能对各营信息与军情加以详细了解,同时也给各名将领分权行事,让他们在减少权力的同时,又可将精力进一步集中在打仗与训练上。这段时日,你在城中好生招聘人员,招得合适之人后,便立刻补入军中。” 黎维卿大喜,立即起身而拜:“在下谨遵殿下谕令。” 接下来,对于监察司副司长黎维卿,由于职责重大,朱慈煊给了他每月10两的待遇,令黎维卿心下,更是感激不已。他遂暗暗发誓,从今之后,定要更好地工作效力,以报答朱慈煊的知遇之恩。 朱慈煊原本担心,监察司作为一项全新的事物与制度,在安排入军中后,可能会在短时间内,遭到将领们的抵触与排挤。结果没想到,监察司安排下去后,由于副司长黎维卿聪明地造势宣传,把监察司塑造成军中秩序的维护者和监督者,结果颇受军兵们的欢迎,日常训练出操也更加尽心尽力,倒让将领们省心不少,更使得原来对监察司怀有疑虑的一众将领,都慢慢地开始习惯了监察司的运作方式。 这套由朱慈煊建立的管理模式,终于有个初步的雏形,并开始顺利运作。而随着各个部门开始运作,整个龙州城的运作与管理,更加井井有条,富有秩序。 但朱慈煊心下知道,其实现在龙州城的治理,开始日益走上正轨,其蛇头仃是个必然的结果。 因为这套模仿现代社会建立的政府模式,实在是大大超越了这个时代,比明清时代这种粗疏落后的政府管理方式,实在是先进太多。 甚至可以说,他的这套管理模式,放眼整个当时的地球,都是没有一个国家与政权能比得上。 毕竟,这可是数百年后的现代社会才有的国家管理模式,用于这个以农业为主的古代社会中,那叫一个绰绰有余。 秋日的黄昏,朱慈煊与阁首张煌言一起在城外散步。 迎面温暖的秋风,张煌言感叹道:“于今,殿下的各类机构划分,分类清明,各司其职,实实让人耳目一新,倒是大去我大明官府中人浮于事,推诿怠懈之风矣。” 朱慈煊笑道:“孤虽不才,却也曾读过韩非子的《五蠹》,更对里面一段话话,记忆犹新。今有构木钻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可见,古人都有这般向前看谋今朝的思想,我们这些为国执政者,如何敢不引以为警示乎?唯有与时俱进,未雨绸缪,方是唯一正确可行的方法。” 张煌言亦笑了起来,他以一种赞叹的语气说道:“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可叹我大明官员中,守株待兔不做实事者实在太多,要是我大明之中,官员皆如殿下一样勤政善政,我大明何至沦丧至此!” 朱慈煊收起笑容,脸色凝重地说道:“煌言,其实我龙州城的各种规划,之所以能够成功实现,虽有管理之效,但亦是因为此地荒僻,人口稀少,没有太多的利益争执之故。由于无甚争执,而孤的各种设想与安排,又有各位的大力相助,才能一路畅通的顺利实施。以孤看来,其实,我大明不是没有人才,也不是没有人想到要如何对现状作出改进,只是,这样的改革与变化,牵涉到了太多人的利益,出现了种种阻挠与牵绊,这才让改革最终流产而无法实施,而随着积蔽日深,沉痾难治,我大明最终疆土沦丧,仅剩这西南一隅之地。于今想来,如何不令人痛惜无奈。” 张煌言点头道:“殿下见,甚是有理。然而,我等现有龙州基业,再度奋发,振兴大明,犹未晚也。” 朱慈煊笑道:“说得是,此诚孤之心愿也。”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清虏内斗 太子朱慈煊和他的一众部下,在龙州城处励精图治,搞建设,练兵马,将手下地盘治理得蒸蒸日上之时,远在昆明的一众清虏,却开始陷于内斗之中。 而他们内斗的根本原因,便是平西亲王吴三桂,与新任云南巡抚袁懋功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尖锐矛盾。 自被清廷夺情起复,提前安排他重新成为云南巡抚以来,袁懋功便打着为清廷效力的旗号,将云南内部的诸多权力,如底层官员任免,如流民安顿工作,如土司改流等事,皆大作声势地重新抓回到自己手中。 袁懋功的权力变大,自然就意味着吴三桂的权力变小。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二人的矛盾因为权力之争,开始迅速升级。 吴三桂对于清廷刻意安插袁懋功,来云南重新担任巡抚,并刻意要与自己分权之事,内心十分不满,却又无法与其当面相争。毕竟,袁懋功自重新担任云南巡抚以来,打的都是为朝廷效命,遵从清廷谕旨的口号,去大张旗鼓地争夺权力。他的这种做法,既冠冕堂皇,又无可指责,只能令吴三桂暗地里吃了个哑巴亏。 毕竟,按清廷的规划,在云南总督赵廷臣长驻贵州,并不直接参与管理云南当地事务的情况下,清廷要求袁懋功这个云南巡抚来主管云南大小政务,而吴三桂仅负责云南军事的安排,却是合情合理,谁也不能说出什么不满的话语来。 因此,吴三桂在云南之地,原本一手摭天有如土皇帝一般的状态,开始被悄然改变。在袁懋功的步步进逼之下,他却开始一步步地丧失原有的权力。这此消彼涨,你进我退,也就成了无可奈何之事了。 不过,因为有清廷在上头压着,两人现在虽有矛盾,但至少在表面上,还没有到完全翻脸的地步。吴三桂虽然心下对袁懋功抢夺权力之举深感不满,因忌惮清廷态度之故,却也只得在心下暗自隐忍,至少要让彼此之间,在脸面上还能过得去。 不过,这样暂时性的矛盾摭掩,终究不可长久维持。 在袁懋功完成了云南当地的大部流民安置之后,自觉甚是功高的袁懋功,已然愈发胆壮,开始对吴三桂主动出击。 在这次年尾例行的高官会议上,两人开始为如何处置景线城的李定国残部,在大堂之中大声争吵了起来。 袁懋功一脸怒容,站在座前大声嚷道:“诸位!现在云南流民安置已近尾声,各处土司无论是已改流或未改者,皆亦暂无动作。值此云南大定的良好局面,又逢雨季将过的大好时节,难道我大清官军,还不该主动出兵往征景线城,将躲藏于此的李定国余部,给一举歼灭么?难道我大清官军,还要继续象以前那样,容忍这一小股前明残部,继续在我大清国的领地上作乱不止么?” 见袁懋功在众人面前慷慨陈词,一副为国为民请命之状,端坐虎头椅上的吴三桂,虽然犹是面容平静,心下对此人却是愈发恼恨,甚至恨不得将这个咄咄逼人的家伙给一举掐死。 这个该死的家伙,故意在这里用激将法来逼自己出兵呢。 说起来,对于出兵景线城,彻底消灭李定国残部之事,吴三桂与袁懋功二人,已然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袁懋功看来,现在云南已定,永历皇帝业已被除去,那么接下来,一鼓作气地消灭盘踞在景线城中的李定国残部,让整个云南再无残明势力存在,成为大清治下的稳固地盘,当是最为紧要之事。 而袁懋功的这个要求,在现在的吴三桂看来,却是十足的别有用心。 因为吴三桂知道,清廷之所以默许了袁懋功的大张旗鼓的分权之举,其最根本的目的,是要打击削弱自己。 而袁懋功这个该死的家伙,他逼着自己去攻打消灭李定国部,一则可以大副消弱自己的实力,二则可以在云南彻底平定之后,以地方宁靖无事为由,向朝廷申请大副削减自己的兵马数量与财政供应。 这般做法,实是居心险恶,可恶到了极点! 而对于这一点,非但他的手下将领能看出来,就是哪怕一名昆明城的普通百姓,也能看出清廷的险恶用心了。 清廷是背后的棋手,它用袁懋功这颗来小棋子来进逼自己,但自己就会乖乖听话,让清廷实现它们的如意算盘么? 哼,想得美! 在这样的局面下,吴三桂最应该做的,就是要尽可能的保存实力了。 因此,原先还一心想着,要尽快铲除景线城的李定国余部的吴三桂,转而更热心于打击消灭云南境内的各类小股土匪。而面对袁懋功的催逼,他一直以雨季未歇,粮草未竟为由,一直拖延到了这年尾时节。 吴三桂这般拖延应付,一心想要保全实力的做法,袁懋功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又一直拿他没办法。 毕竟,自己虽然是重新起复,但毕竟初来乍到,在云南当地尚未稳固,若是将吴三桂这条老地头蛇给逼得太急了,只怕他反会对自己不利。另外,现在吴三桂以粮草未集雨季未过为由来搪塞自己,虽然其心可诛,却至少在表面上,找不到可以明显指摘他的地方。 但是,从自己返回云南开始算,已然过了大半年了,吴三桂的粮草再紧张,也该完全齐备了。而且,现在云南的雨季,业已过了一个多月,吴三桂以雨季难行,不可远征为由的借口,也再难成立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微垂着头捋须不止的吴三桂,心下不禁冷笑不已。 这个平西亲王,估计又在想着,要以什么合适的借口来搪塞自己了吧。只不过,现在的自己,却绝不会让他再轻易过关。 于是袁懋功轻咳一声,冷笑道:“平西亲王,为何一直不说话啊?莫非,你又要如先前那般,反对在下的建议了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利弊算计 袁懋功这个狗东西,今天当众在朝堂上向自己发难,真真气煞老夫也! 若不是有清廷在上面盯着,老子现在就砍了你的狗头来祭刀! 面对袁懋功咄咄逼人的提问,吴三桂心下火冒三丈,却还只能兀自强忍。毕竟,他身为平西亲王,若在朝堂上一时失态,与袁懋功当面互吵,也实在太过丢人了。 不过,在袁懋功冷冷的逼视下,他还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袁巡抚,本王肩负云南一省安危,担荷不可谓不重,这往征李定国部之事,断然不可轻忽,袁巡抚又何必这般言语相逼,却是成何体统。” 袁懋功已猜到吴三桂会推三阻四,遂又冷笑道:“体统之类,在国家大事之前,算得了什么。平西亲王这般说辞,未免太过推阻。难道说,现在雨季也过了近一个月,天气亦是凉爽了许多,这般大好时节,亲王不肯发兵往征,非得再拖到次年夏日,才能再行出兵么?恕在下说句不敬之语,亲王这般推脱之辞,未免太过令人齿冷。” 吴三桂面如冰霜,冷冷道:“本王说了过,动兵消灭残明余部,兹事体大,需得好生筹备,以确保我军劳师远征,能一击而灭,方为妥当。这般军国大事,又岂可意气用事乎?现在雨季虽过,但诸如粮草后勤军械集结等事,均需花费大量时间,又岂可急于一时。袁巡抚虽言语激切,也需得晓明事理方好。” 袁懋功一脸气得有如猪肝色,他嘴唇颤颤,正欲说出反驳之词,没想到吴三桂一拂马蹄袖,径从椅上站起身来。 “好了,本王累了,先行退朝休息。至于何时向李定国余部动兵之事,本王自有主张,就不劳袁巡抚操心了。” 吴三桂面无表情地淡淡一误,径自拂袖而去。 见他一走,吴三桂的其手下将领,亦纷纷尾随而退,只留下袁懋功在署堂之上,气得兀得发抖。 只不过,见到一从官员皆用目光复杂的眼神看向自己,袁懋功只得将心头那股恶气吞了又吞,才没有将骂人的话语在众人面前啐骂出口。 而吴三桂在离开了朝堂之后,便径回了自家客厅。在这里,他立即叫手下,将首席谋士方光琛唤来此处,在这里闭门密议。 方光琛一入门来,便听得砰的一声爆响,茶杯摔碎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自己耳边。 方光琛心下一凛,快步过去,只见吴三桂一脸铁青地端坐虎头椅上,厅中遍地的茶杯碎片,两名神色仓皇的小厮正在紧张收拾。 见得方光琛过去,两名小厮加快了收拾了速度,急急将地上的茶杯碎渣子全部拾起,便急急退出房去,只留他与吴三桂二人,在此单独会谈。 方光琛幽幽一叹,轻声道:“亲王,今日不过朝堂之争,又何必这般动怒。” “本王如何能不怒!”吴三桂气咻咻地说道:“袁懋功这个贼厮,在大堂之上,竟敢跟本王这般放肆说话。哪时还有半点尊卑上下之官体!若在他们看来,倒仿佛本王还是其手下,可任由其打骂训斥呢!若依本王的性子,真恨不得当堂就拔出剑来,一剑斩杀了这贼厮,方解吾恨!” 见吴三桂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方光琛不禁暗自叹息。 他凑上前去,低低道:“亲王,恕在下直言,其实今天亲王之应对,不太妥当呢。” 吴三桂皱起眉头;“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也在站在袁贼那边,来为此人说话不成?” 方光琛摇头笑道:“亲王说笑了,在下与你乃是过命的交情,对于亲王自是忠心不二,誓死投效,如何会站到袁贼那边去。只不过,你可曾想过,今天在朝堂上,为何袁懋功这厮会如此急切前来催逼么?” “哼!这厮无非是在想着,要本王发兵,去攻打李定国部,好来个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纵是本王成功灭掉了李定国,自身实力亦会大大受损呢。这样一来,在本王实力受损之余,他这个云南巡抚的权势,又可自然而然地扩充加大。他这般宵小心思,本王自是洞明无误,如何会轻易着了他的道!” 说到这里,吴三桂脸上闪过一道阴狠的表情:“更何况,本王现在云南之地立稳脚跟,能在这时得到全国近半的财赋供应,还不是全靠手下兵马得力,全靠明朝余部未灭,清廷才会这般供养我等么?若是真灭了李定国部,云南自此宁靖无患,那还要本王这只老虎在此干什么!到时候,清廷随便找个借口,减少财税供给,削减我军兵丁数量,甚至将我等重新赶回辽东老家,亦是极有可能哩!” 方光琛苦笑道:“亲王所虑,甚是周全。其实,在下亦是一直这般认为的。毕竟,狡免死,走狗烹,这明朝余部尽数灭了,咱们将来的前景如何,却是难说得很。但是,在下经过仔细思虑,觉得亲王还是应该派出兵马,前去围剿消灭李定国部余匪,方是妥当之举。” 吴三桂一脸惊疑:“你,你何出此言?你难道不知道,李定国部残匪一灭,咱们云南之地,可就再没了明朝的大股势力了。咱们想要继续养寇自重之举,可就做不下去了啊。” “不,可以做得下去!”方光琛声音低低,脸上却是一副沉敛之色。 “哦?这话怎么说?” “亲王,现在李定国部,盘踞滇南景线城,说实话,不过是苟延残喘之势,其实根本维持不了多久。甚至可以说,哪怕咱们就是不去攻打,那李定国一死,其部下必定四分五裂,各谋出路,甚至主动来归降我大军,亦是极有可能呢。这般冢中之骨,亲王必可一举擒之!” “但是……” “但是,亲王也不必担心,李定国部一旦被消灭的话,咱们就没有养寇的资本了。”方光琛冷笑道:“因为,现在滇南的更南边,也諔是八百大甸一带,已有比李定国更大更危险的势力崛起,这才是真正值得亲王慎重对待的强大对手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先灭李定国 方光琛淡淡一语,却令吴三桂心下顿是一凛。 “什么意思?你是说,现在那前明太子朱慈煊,竟然比晋王李定国的威胁,还要大么?” 迎着吴三桂惊讶的目光,方光琛郑重地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以在下看来,这位前明太子朱慈煊,堪称难得的少年英雄与天纵之材。此人将来对我大清造成的威胁,只怕远远在李定国之上!” “哦?为何你对这朱慈煊,竟会如此高看?”吴三桂一脸疑惑:“难道说,一直生养的深宫且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反而比多年征战又素有威望的晋王李定国还强,还要更难对付么,这话未免太过可笑了吧。” “亲王,自古英雄出少年。亲王断不可以老眼光,对这位太子太过小看啊。”方光琛一脸严肃地说道:“据在下了解,这位太子在景线城中,因与李定国之子李嗣兴,以及部将马思良胡顺等人不合,才不得不统领其部众离开景线城继续南下,远去八百大甸之地。而他与其部众到了那里之后,在科克河北岸建造了偌大一座龙州城,就此正式自立基业。” “在建立城池之后,朱慈煊便邀揽各处的前明官员,来到这龙州城主管各类事务。随后,他又招收流民,开垦荒地,兴建工坊,种稻制糖,种茶晒盐,竟将一座龙州城从无到有,建造得生机勃勃,极富朝气。对了,在下还听闻,在钱财不足之时,这位太子朱慈煊,竟还想出了发行债券来暂度难关的奇异政策,真真令人大开眼界。此人这般卓越的内政能力,却是只会打仗不善内政的晋王李定国,所远不及矣。” “此外,此人的外交与军事能力,亦是相当出色。他率部众来到八百大甸后,还未得立足,暹罗国便大举兵马来攻,意欲将这支明廷兵马,一举消灭在萌芽之中。而在举目无依又兵力微弱的境况下,这位看似注定灭亡的太子朱慈煊,竟能鼓摇唇舌,晓以利蔽,将原本要来消灭他们的暹罗人,以共抗缅甸互助互利为由,转而说动成了他们的盟友与倚助。从而得以在八百大甸之地正式立足,得以发展自己的势力与军伍。” “而随着此人手下军队的扩大,朱慈煊的手下,渐渐有了三营兵马可用。然后,他先是一举剿灭了龙州城附近的各部土匪,然后又巧妙设计,消灭了远来进犯的缅甸兵马。这样的杰出战例,足见这位太子优秀的军事才能。在下更是听闻,他在打败缅甸人后,便又继续扩充兵马,手下三营军兵数量加起来,已足有近五千人,却是比景线城的李定国残部,兵马数量还要更多一些呢。” 听着方光琛这般介绍,吴三桂的脸孔愈发绷紧,一双三角眼中更是寒光隐隐。 好哇,真没想到,这位当日从蓖子坡逃走的太子,竟能有这般能耐! 现在看来,这大半年时间过去,此人非但没能如自己先前预料那般渐渐消失无闻,反而势力不断扩充,兵马日渐壮大,倒是真有取代李定国,成为南边最大的隐患与危险呢。 这样极有能力的危险人物,还真不能让他放手壮大。不然的话,待到这位太子朱慈煊羽翼丰满,兵马壮盛之时,自己到时想再制住此人,只怕已极为困难了。 “所以,为防止他们最终两部合流,防止那位太子殿下势力壮大到了难以遏制的程度,以在下看来,亲王现在还真要听那云南巡抚袁懋功所言,趁现在雨季刚过天气晴好的机会,率部前往滇南剿李定国部,方是最为妥当之举。”方光琛直视着吴三桂的目光,沉声道:“若此番出兵,能一举剿灭李定国,将他在云南的最后据点景线城,给一举拔除,将他手下这数千兵马全部消灭,那我军便可真正意义上一统云南,将整个云南地界尽纳于手了。” “但此番出战,我军真能一举剿灭李定国部么?”吴三桂犹豫地插问了一句。 “亲王勿忧,以在下看来,此番往征李定国部,胜算却是极大呢。”方光琛目光灼灼地回道:“因为我军此征,早已准备充足,又是兵马壮盛士气充足,虽是长途远征,但要对付一个仅有数千残兵的李定国,还是绰绰有余不在话下的。更何况,因为我军突然远袭,那局隅于孤城一座的李定国部,只怕会根本毫无准备,甚至来不及做出有效抵抗,就被我军一举消灭。而他们若是迅速完蛋,那远在八百大甸的太子朱慈煊部,必定会因为时间急迫,根本就来不急救援,最终只得无奈坐视李定国部的迅速覆灭。” “李定国部一灭,对于我军来说,亦是好处多多。因为这样一来,一则可以打疑清廷对我军之疑虑,二则也可堵如袁懋功这类小人的悠悠之口。接下来,我军便以云南虽已宁靖,但前明太子朱慈煊已在八百大甸坐大,且对我云南的威胁程度更甚于李定国部为由,要求清廷继续供应财赋钱粮,让他们继续支持我等剿灭前明太子朱慈煊之势力。想必清廷看到这般结果,即使心下不愿,但最终也只会捏着鼻子同意我军之请求。而我军得到清廷源源不断的钱粮供给,便可一边积聚实力,一边稳扎稳打地向南推进。最终将在数年之后,将那前明太子朱慈煊部,给一举消灭,不留孑遗!” 方光琛的这番分析,令吴三桂连连点头。 “光琛所言,甚是有理。现在有了朱慈煊这只虎,那对于李定国这只狼,倒还真是一举剿灭更为省心。且李定国部一灭,那太子朱慈煊必定如断一臂,将来发展必定大受阻碍,我军再以巨石压卵之势,逐步向南推进,一边壮大实力,一边将其缓缓消灭,却是更为合理妥当的举措。这一举数得之好事,本王如何可不做!”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绑晋王以献降 商议既定,吴三桂立即开始行动。 他下令,由手下大将王屏藩为主将,吴应麒为副将,统领三万精锐兵马,以及多达五万余人的后勤民夫队伍,前往其治下最南边的孟掯城,与驻守在那里自家女婿胡国柱的五千名守兵汇合,再一道南下,往攻李定国据守的景线。 见到吴三桂终于愿意发兵往攻景线,前去剿灭李定国部,巡抚袁懋功心下极为高兴。他立即悄悄禀奏清廷,将吴三桂出兵的功劳,尽可能地往自己头上延揽过去,以为自己捞取更多的功劳。 王屏藩这支三万人的兵马,一路顺着大道逶迤南下,因为雨季已过,地面干爽易行,竟是毫无滞碍。不过二十多天的功夫,便到了孟掯城中,顺利地与胡国柱的五千兵马相汇合。 两支兵马合流之后,王屏藩决定,再从胡国柱处调拔三千兵马,让自己手下可用之兵,达到了足足三万三千人。 这个数字,足足是李定国部军兵的近十倍!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际,王屏藩这支三万三千人的军队,加上五万余人的后勤民夫,一齐向小小的景线城压过来时,简直有如汹涌的潮水开了闸,那叫一个铺天盖地,浩浩荡荡。 因此,在孟掯城休整完毕的王屏藩,统领这只庞大兵马一路南下之时,景线城中的李嗣兴等人闻得消息,顿是惊恐万丈。 虽然在这个朱慈煊穿越过来的世界里,晋王李定国没有象真实历史上那样含恨而亡,而是慢慢开始病情好转,但毕竟因为沉疾已久,难以骤愈,故直到清军南下时,他还没有彻底康复。也正因此李定国身体一直没有完全好转,现在景线城中诸事,乃至于他手下的近五千兵马,皆还是由李嗣兴来全权掌管。 说起来,自平阳侯靳统武遵从李定国之令,统领其部千余人,南下跟随朱慈煊而去,那李嗣兴再无任何管束与制约,故现在景线城中,已是李嗣兴将城中军政诸事尽皆掌控,到了完全一手摭天的程度。 因此,在城外哨骑将清虏大举犯境的消息,传给了这位世子李嗣兴之后,这位嗣子先是好生呆怔了一阵,便立即把自己手下的几个亲总兵,一起叫到自己房中聚众密议。 很快,三名亲信总兵马思良、王道亨、胡顺,一齐来到李嗣兴房中,开始立即商议接下来的应敌之策。 其实,说是应敌之策,其实是不对的。 因为这几人早有投敌降清之心,此番聚议,其实皆是在讨论,到底要如何降清,才能捞取更大的利益。 李嗣兴见众人到来,故意装模作样地问道:“各位,现在清军数万兵马,大举压城攻来。我军兵力不足,士卒饥疲,只怕根本就不是清军的对手啊。此番邀请各位前来,就是要好生商谈一下,我等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应对,方为妥当。” 他一语说完,马思良便率先言道:“世子殿下,现在敌强我弱,若要与清军相争,岂非是以鸡蛋去碰石头么?更何况,我等先前不也说好了么。等到清军一来,若力不能敌,便降清是也。依在下看,殿下也别在想着如何对抗清军了,你可立即统领全体兵马出城,径自向城外的清军主将投降便是,此为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马思良话音刚阿嚏,胡顺亦附合道:“对啊。咱们都说好了,等到清军来犯境之时,便趁机投敌便是,又还要商量个劳什子。至于世子你说,要如何才能在清虏那边为咱们捞取更大更多的利益。这个么,却是更简单了,毕竟……” 后面的话,胡顺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往下说。但他没有往下说,一旁的王道亨却冷笑道:“偌大一份功劳在手,难道世子还不知道是什么吗?” 李嗣兴心下一怔:“莫非,尔等之意,我等最大的筹码,便是父王?尔等可是要吾绑了家父,再前去献降么?” 王道亨摇头道:“唉,世子,话说得不要这么难听。什么叫绑了晋王前去献降,分明是我等体谅晋王殿下苦衷,不愿意他再在这穷山恶水中苦捱时日,才愿意让他弃暗投明,投靠清廷,以谋取富贵啊。” “对啊,我等这般行事,乃是为晋王殿下筹谋前程与富贵,又如何要说什么,把晋王绑了去见清军,这般说法,也太不体面了些。”胡顺亦笑着插话道。 马思良连咳两声,见李嗣兴将目光朝自己投来时,便朗声回道:“世子,晋王年纪已大,病体亦一直未愈。这军中诸事,皆是由你来作决定。现在我等逼迫晋王,一道献城归降清廷,乃是最为正确之举动。大事当前,世子可万万不要犹豫不决啊!” 见众人俱是这般言辞,李嗣兴喟然而叹。 “唉,各位俱是这般意见,吾却是众意难违呢。不过,吾毕竟是父王独子,若是亲自押解父王去降清军,这般行为,未免太过令人指摘,亦是会令一众将士为之齿冷。更何况,就算我等顺利向清军投降,但这般行径做下,父王将来亦会深恨于我,却是着实不好。” 他一脸忧色地说道,马思良却是哈哈一笑。 “这事好办。我等也不必将事情弄得这般直接露骨。以在下之见,世子可先行将晋王殿下控制住,让他牢牢掌控在我等手心。然后,世子与我等,先行潜去清军营中,与清军主将详细谈好将来的投降待遇,再开城献降,亦不为迟。我等去与清军对面商谈之时,可向他们好生争取,等到献降之时,让清军能对晋王施以王侯之礼,甚至能主动来景线城中恭敬地对待他。这样一来,世子你既可捞到最大的投降实惠,又可全可孝敬父亲的礼节,岂不是两全其美,再无任何纠结了么?” 马思良这一番话,终于说到了李嗣兴心坎上去了。 他站起身来,朗声回道:“各位说得有理,就这么办吧。” 略顿了一下,李嗣兴复沉声道:“父王那边,由吾亲去劝说一番,也好让他好生体会一下,吾不得已之苦衷。”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挟父之迫 众人议定之后,李嗣兴便立即带着手下亲兵,离开自家居所,一路来到了晋王李定国的府上。 李定国的府宅,自他生病交权以来,早已被李嗣兴的手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护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这些看门的手下,见到李嗣兴到来,立即让开通路,带他带着一众亲兵进去。 此时天色已晚,李定国刚刚吃了药,又喝了一碗稀粥,正半躺在床上休息,忽听到外面走廊传来哗哗的脚步声,不禁十分惊疑。 这时,他的一名随身护卫,一脸惊惶地从外面急急闯入。 护卫来不及施礼,便对李定国大声嚷道:“晋王殿下!世子带着一众亲兵,一路朝内堂来了。我等已告知他晋王殿下您已睡下,世子却依旧不管不故地径直走来,这个……” 他一语未完,李嗣兴与一众亲兵已是昂然而入。 一脸阴沉的李嗣兴,扫了一眼那名瑟瑟发抖的贴身护卫,便冷喝道:“你等退下,吾有要话,要与父王单独谈谈。” 闻得此令,侍奉的几名护卫,有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蹦跳离开。偌大一间卧房,仅留有李嗣兴与几名随身亲兵,以及正床上微闭双目不发一语的李定国。 李嗣兴快步上前,来到李定国面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他这一跪,李定国微闭的双眼只是略略一扫,却并没有半点动静,也没有半句话说。 一时间,房间里一片压抑至极静默,父子二人的呼吸声彼此清晰可闻。 “父王,儿臣来此,是一件要事,要父王答应。”终于,还是李嗣兴先开了口。他声音冰冷,脸上更是没有半点表情。 李定国缓缓睁开双眼,干瘦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是么,连商量都没有,就要为父答应你,这就是你与父王说话的态度?”李定国轻声一叹,脸上便泛起了嘲讽的笑容:“说吧,是不是打算要挟迫本王,向城外的清虏开门献降,以求一个荣华富贵与锦绣前程?” 李嗣兴闻言一怔,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要如何回话。 他没想到,自己话尚未说出口来,李定国就一举捅破自己的宵小心思,让他原本想好的应对话语,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不过,他略略一想,便瓮声瓮气地回道:“父王既已知晓此事,那儿臣便斗胆明言了。现在清军大举压境,兵马数量足有我军近十倍,敌强我弱,却是何以挡之!故儿臣思来想去,又复与部众详细商谈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在这敌众我寡难以应敌的情况下,为保全手下军兵以及一城百姓之性命,孩儿决定献城归降清廷,以为善策……” 他一语未完,原本半躺在床上的李定国,忽然暴怒起来。他一把抓起一旁的一个竹皮靠枕,便朝李嗣兴狠狠砸了过来。 李定国骤然发难,李嗣兴猝不及防,夺的一声闷响,被这个狠狠扔来的竹皮靠枕给砸中了脑袋。 一缕暗红的血丝,象条蜿蜒的小蛇一般,从他额头上悄然爬了下来。李嗣兴却犹是木然跪立,并没有抬手去擦拭伤口处流下的血迹。 甚至一旁有名军兵上前,想要帮他拭干净,都被他摆手拒绝了。 李定国痛苦地闭上眼睛,仰天喊道:“苍天啊!为何李某一心忠君报国,一心想要复兴我华夏社稷,最终却要得落一个,复国无望又被亲生儿子背叛出卖的可悲下场!我李定国到底是前世作了什么孽,才会生出这样一个无君无父,辱尽祖宗的犬子啊!” 他悲哀地喊完,一扭头,两道凌厉的目光,宛如两柄锋利的剑刃,直直地戳在李嗣兴的脸上。 “哼!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卖祖求荣叛国叛君之辈,当日你试图暗害太子殿下之时,本王就该狠下心来,将你这个腌臜贼厮,给一举灭杀,如何还会地留你到今日!来人!快来人!快给本王拿下这个逆子,即刻处决,以正国法!” 李定国连喊数声,但房内与门外,俱是一片安静,仿佛他的喊话,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这一刻,李定国心如刀绞。他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李嗣兴,你听好了,若你还稍稍顾与本王还有些须父子之情,就给我一个痛快了断!我身受国恩,叨食朝禄,宁死于你这贼子之手,也绝不会向清虏屈膝投降!” 李定国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那鲜血流了半张脸孔表情十分狰狞的李嗣兴,却依旧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半句话。 见他不说话,李定国又恨恨地连催数语,李嗣兴才冷冷回道:“父王,儿臣心意已决,后面的事,就由不得你了。你愿降也罢,不愿降也罢,反正你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好好呆着,到时与孩儿一块降清便是。另外,儿臣也会在这里加派人手,以免父王一时想不开,做出自尽自残之事。好了,孩儿之话,已尽于此,还望父王好自珍重!” 一语说完,他扭头对那几名亲兵喝道:“你们听好了!你等就留在这里,好好地看护晋王,不要让他做出冲动之举。不然的话,父王万一有虞,我定要你们好看!” 几名亲兵闻言一凛,齐齐拱手回道:“世子放心!我等一定会全力看护晋王,断不会出半点意外!” 李嗣兴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转身便要离去。 “你等一下。”他正要离开,身后却传来李定国微弱的呼叫。 李嗣兴转过身来:“父王唤我,又有何事?” 李定国没有看他,只是目光漠然地凝望窗外,沉默许久,才叹息回道:“嗣兴,本王担心,你此番投清,却是要犯一个大错啊!” “什么?孩儿会犯大错?”李嗣兴的脸上泛起嘲讽的冷笑:“却不知,父王说孩儿要犯的大错,却是为何?” 李定国痛苦地摇了摇头:“唉,你头脑简单,行事粗莽,既不识人,也不知势,有一位值得效忠的难得明君摆在你面前,你却有眼无珠,不知珍惜。反而要明珠暗投,自毁前程。本王心念即此,心下之疼痛与悔恨,真真何以言说!” 一百九十七章 商议归降 “难得明君?莫非,父王是在说那位明朝太子朱慈煊么?”李嗣兴冷冷一笑:“此人到现在,也不过仅有一城之地,手下兵马不足数千,却又哪里是什么难得明君。父王这般说他,未免褒之太过。” “太过?哼,你也不想想,若是将你放在太子的位置上,你能比他做得更好么?”李定国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冰冷而清晰:“若你是他,你能从蓖子坡上逃生么?若你是他,你能在密林中连躲十余日,并逃往关索岭么?若你是他,能尽快纠结余部,并迅速形成一个领导团队么?若你是他,你能打败清军,从关索岭成功率部南下么?若你是他,你能在八百大甸成功立足,并仅凭一已之力,在那里建成一座坚固城池么?若你是他,你能与暹罗结为盟友,并顺利打败缅人的入侵么?” 李定国一连串的反问,令李嗣兴哑口无言。 而在他张口结舌,不知道要如何反驳时,李定国的声音,还在幽幽继续:“若你是他,你知道如何拢聚官员,如何收编流民,如何组建工坊,如何发展经济,如何种稻制糖,如何种茶晒盐,如何发行债券筹谋资金么?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站在为父的肩膀上,才能俯视手下军兵与一众百姓。你还自我感觉良好,殊不知,你虽是我李定国的儿子,却是一个自私胆小,庸碌无能,却又卑鄙无耻卖国求荣的小人!” “够了!” 李嗣兴大声一喝,厉声打断李定斩话语。 他那充血的双眼,暴凸成一个可怕的模样,配合上一脸颤动的横肉,让他整个脸孔显得格外狰狞。 “父王,古人说得好,日暮途穷,安可回头!你再怎么劝我,我已走到了这一步,难道还会再去重走回头路不成?更何况,就算那朱慈煊是个明君又能如何?毕竟,现在谁都看到了,那位太子不过仅一区区一隅之地,而清朝却已占有整个中国!大势已然如此,明朝已是必亡之局,再想挣扎抵抗,再想苟延残喘,亦是最终难逃一死!与其这样与明朝陪葬,还不如由我等率先向清廷投降,以求一个识时务保前程的好结果。” 他转过身去,已是一脸决然:“父王,你就在这里好生歇着吧。什么事也不用你来管,不用你来操心了。待我与清军主将谈妥献城归降之事,必定也会给父王你一个不错的安排。” 李嗣兴一语说完,全然不顾后面剧烈咳嗽的李定国,随即掉头离去,再不回头。 接下来,他安排王道亨与胡顺二人,各率本部兵马,留守在景线城中。而他自己,则与表弟马思良一道,领了数百名精锐护卫,一道出城北去,去清军驻扎之地,与清军主将王屏藩等人当面会谈。 李嗣兴来到清军下寨之处,天色已晚,他随即令全军暂停于此,同时派出马思良,让他领着数名护卫打起火把继续前行。 继续前行的马思良等人,迅速被清军哨骑发现。 “尔等何人?!胆敢擅闯我军营寨!”清军哨骑张弓搭箭,厉声大喝。 “各位兄弟,我等乃是受晋王李定国所托,欲见贵军主将,商谈投降归附之事。”马思良一脸谄笑地回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如此条件 见他这般卑微之态,有如一只讨好的哈巴狗一样,王屏藩心下冷笑不已。 这个李嗣兴,言语如此卑切可怜,一副急于苟且活命的模样,真真令人齿冷哪! 可叹这样一个无用之辈,却是大清劲敌李定国之子,还真是虎父出犬子呢。 王屏藩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吴应麒,发现他亦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嘴角同样挂着怪异的笑容。 他轻咳一声,回道:“李将军,咱们都是武人,不喜欢文人那些弯弯绕。那你就敞亮直说吧,你等此番归降我军,到底想要获得怎样的优待。” 李嗣兴见他说得这般直接,言语又是如此冷漠与蔑视,心下亦是颇觉羞惭。 只不过,现在的他已无半点退路,只得又硬着头皮回道:“在下希望在献城归降之后,将军能高抬贵手,可以让我等全部保全一城的军兵与百姓。” “这个自然可以。”王屏藩朗声道:“你们这景线城,也不过这点兵马与百姓罢了。又穷又小,偏瘠荒凉,纵是全部屠了,也难让我军塞个牙缝呢。” 吴应麒亦笑道:“是啊,景线城的百姓与军兵,加起来只怕还不足万人,这么点人马,又都穷嗖嗖的,实在不值我大清天兵为此动刀。另外,能如此兵不血刃地拿下此城,我军丝毫无损,这般投降的功劳,也足以保全你等城池与部众了。” 得到了二人的承诺,李嗣兴一直悬着的心,顿是放了下来。 他还未说什么,一旁的马思良又讪笑道:“在下想问,若我等真这般归降了,将来二位可会为我等,在平西王那边好好美言几句么,在下是想……” 他一语未完,王屏藩却是朗声大笑。 他转头望向马思良,一脸灿烂的笑容。双眼之中的目光,却又满是鄙视之色。 “二位来投我军,不就是想得到封赏么,这个好说得很!等本将回了昆明,必定会为二位好好邀赏,绝不会埋没二位的献城之功!” 见王屏藩说得这般肯定,马思良已是喜不自胜。 他甚至还在心下暗想,自己此番随李嗣兴来此商谈投降事宜,将来若王屏藩能为他单独邀功的话,他能获得的官位与赏银,只怕会远上同为总兵的王道亨与胡顺二人之上呢。 这个问题一谈妥,李嗣兴犹豫了一下,便又对王屏藩说道:“本来,在下是想带着家父,一道来贵军之处献城归降。但家父的性子,却是极为刚烈,不愿识时务以投天兵。所以在下在想,要是明天家父不愿出降,还望二位将军能亲去城中,将其说动,另投新主。在下也好……” “没问题!本将早就想着,要去见一见李晋王了。”王屏藩捋须笑道:“此番来到景线城外,本将本是想着,将会与你父李定国有一番好战,却没想到,他现在竟是如此孱弱不堪,倒是枉费了本王一番期待。不过,这城池虽下,兵马虽降,但李晋王那边,那些该尽的礼数,本将还是会全部给他。等我军接受景线城后,本将便亲自李定国之居所见他。” “对,本将到时也要去见见李晋王。”一旁的吴应麒亦笑着回道:“咱们自跟着平西亲王入关以来,与李定国的交战却是不知凡几。说起来,虽是敌我阵营不同,但本将心下,对李晋王亦是颇为钦佩呢。这最后一战虽然不能交手,但去见他一见,却是完全不成问题。” 听完二人的话语,李嗣兴心下彻底放松,终于再无任何顾虑了。 于是,他赶紧向二人问道:“那依二位之见,在下需得何时献城归降,方为合适?” “此事宜早不宜晚。我大军在外,每天人吃马嚼的,开销却是不小。若能尽快将景线城拿下,再收编尔等降兵,我等也好尽快返回昆明去复命。到时候,哪怕上边安排,要我继续向南进攻前明太子所据的什么龙州城,也能有这景线城作为前进基地。”王屏藩捋着浓密的胡须,略略一想,便又朗声道:“这样吧,待明天一早,便由二位引领,让我军进城接收。” 李嗣兴点了点头,却又想起了什么一样,赶紧向王屏藩说道:“既然现在已与二位将军谈妥,那我等同在便赶回城去,明天一早再来迎接二位入城。” 他一语说完,王屏藩却是一声冷笑:“这么晚了,还回去作甚!你二人及一众部下,都且在我军营中暂住,待到明天天亮后,便引为前部,去开景线城的城门。” 吴应麒亦道:“是啊。既然尔等想要投降,好歹也要拿出点诚意来嘛。恕吴某说得难听,你等现在回去,万一明天又来反悔,岂不是拿我军来当猴耍么?还是且在营中暂住,等到了天明之后,再随我军同去景线城中,配合我军接收城池收编兵马,方为妥当。” 李嗣兴一脸尴尬,却又不敢反驳,他下意识地望向一旁的马思良。 只见马思良一脸复杂地向对他说道:“世子,既然二位将军都这般说了,那我等便且听其安排,在营中住下便是。毕竟,景线城中有王道亨胡顺二位总兵驻守,也绝不会有什么大乱子。” 听他这么一劝,李嗣兴叹道:“好吧,就依你之见。我等与部众且在营中住下,等明日天亮后,我再亲为前部,引领大军去接收景线城。” 见二人表态留下,王屏藩的脸上又显露出得意的笑容。 “好,二位既愿留下。那本将就尽待客之道,邀请二位好好痛饮一番!” 随后,王屏藩命人备下酒宴,就在这中军帐内,好好地款待了一番李嗣兴等人。 一时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倒是宾主尽欢的模样。 是夜,大醉不已的李嗣兴与马思良二人,被王屏藩安排在一间收拾干净的营房中住宿。 而在这时,相比睡得有如一头死猪一般酐声雷动的马思良,李嗣兴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一百九十九章 锦衣司 不知为何,李嗣兴心下,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看似已然板上钉钉的投降,似乎总会在不知何时,有令人意想到节外生枝。 只不过,他又想了许久,却始终想不到问题究竟会出现在哪里,最终只得在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 天亮后,李嗣兴等人立即整队出营,引为清军前部,一路前往景线城。 在他们这只前部之后,则是王屏藩吴应麒二人,引领的三万清军,排成了浩荡之势,尾随他们继续行进。 此时,无论是李嗣兴本人,还是王屏藩吴应麒等清将,俱是根本不会想到,在他们出发赶去景线城时,此时的景线城中早已发生了令他们根本想象不到的巨大变化。 这个变化细说起来,却是牵扯颇远。 在前段时间,远在龙州城的太子朱慈煊,又悄悄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锦衣司。 顾名其义,这个锦衣司的来头,自是与明朝锦衣卫却是一衣带水,彼此相关,算是前者的衍生物。朱慈煊决定成立了这个部门,便是要模仿明朝先前的锦衣卫制度,对部下与官员进行更加严密的控制。 因为,原先成产的监察司,主要是针对军队分权与控制,但对于其治下的官员与百姓来说,并没有任何暗中控制的工具与人物。 这一个巨大的漏洞,朱慈煊决定要立即加以补上。 他从流民之中,简选了一个前弘光朝廷时期的坐记锦衣卫——赵无极。 此人原先在京城北镇抚司效力,时任总旗,在流寇攻占北京后,化名南逃到南京城中,又在弘光朝廷里效力。因弘光朝廷中人才缺乏,便被简拔为锦衣卫百户。在南京城又被鞑子夺取后,此人不愿投效鞑子,便一路西行,追随永历而去。在永历朝廷中,又被擢拔为副千户。随后赵无极亲随护驾,与永历皇帝朱由榔一道逃亡到了缅甸。 再后来,永历皇帝被擒后,此人在被押回云南的道路上又悄然离开,隐名埋姓成平民百姓,潜躲在昆明城中,想要寻机去求出身陷桎梏的永历帝。 只不过,他孤身一人,能力实在有限,又不敢暴露身份去联系他人,最终营救之事毫无进展。在永历皇帝被杀后,他本想着就此逃亡天涯,但后来听闻了朱慈煊从蓖子坡逃走,且又在八百大甸之处建立了龙州城,顿是令这位前锦衣卫千户心下窃喜又十分向往。 他乔装成流民,一路辗转南下,来到龙州城一家工坊中当劳工效力。在亲眼见到龙州蒸蒸日上的发展之后,在亲眼看到那位太子殿上手上的失马变魔术般日益增多后,他终于决定公开自己的身份,去龙州城官署中求见,正式为太子朱慈煊效力。 有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在朱慈煊筹谋建立锦衣司时,便有这样一位拥有丰富经验的前锦衣卫千户有如凭空而降一般地前来效力,真可谓是想要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呢。 朱慈煊当即决定,一定要重用此人。因此,随着赵无极的到来,与锦衣卫功能类似的锦衣司,终于正式成立。这个堪称大明爪牙的特务机构,由朱慈煊亲任锦衣司司长,赵无极任副司长。 这锦衣司中,除了有2名书生之类的文员,负责档案整理与文件撰写外,余者皆是由赵无极与朱慈煊共同招募的身怀各类绝学之人。对锦衣司这样一个特务机色,朱慈煊亲任司长掌控极严,对招募的成员更是详加了解,逐一关切。毕竟,这样一件在黑暗中使用的利器,朱慈煊要牢牢把它掌握在自已手中。 不过,这新成立的锦衣司,与真实历史上的锦衣卫,还是有多有区别的。 那就是,朱慈煊只给了他们侦查,行间,密探、安保的权力,却并不象历史上那样,准允锦衣卫组建诏狱,甚至在没有皇帝的干涉下,就可独立办案的功能。 这样一来,便能尽可能地防止锦衣司坐大难制,防止它成长为一个一手摭天不受制约的怪物。朱慈煊的最终目的,是将锦衣司打造成为一件趁手锋利的武器,绝不是让它成为拥有自主行事权乃至不受自己控制的庞然大物。 昨天晚上,在李嗣兴与马思良二人,领着数百名护卫离开景线城前往清军营地时,化装成贸易商人潜躲在景线中的锦衣司总旗官马壮,便悄人派人潜出城去,将这个重大消息,同时禀报给了躲在城外密林中的副司长赵无极,以及悄悄潜藏在树林中,统领丙营兵马的主将靳统武。 闻得消息的赵无极靳统武等人,立即开始按计划行动。 接下来,靳统武领着乔装改扮的数百名军兵,打着早已准备好的李嗣兴的旗号,趁着夜幕掩护,悄悄地来到了景线城的城北门口。 此时,驻守景线城南北两处处城门的将领,是总兵胡顺。 自李嗣兴马思良二人,离开了景线城后,胡顺与王道亨二人分工,由胡顺统领本部兵马,看守景线城的南北两处城门,而王道亨则带领本部亲兵,去亲自监守晋王李定国。 胡顺在送李嗣兴等人出城之后,便领着一众亲兵,在景线城头来回巡查。饶是夜色已深,他也丝毫不敢怠慢,与数名亲兵举着火把,在城头巡个不停。 胡顺巡城之时,犹在不停北望,心下在想着,不知道前去谈判投降事宜的李嗣兴,到底会谈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时,刚刚巡查到南面城墙的他,忽然听到手下来报,说在北面城墙处,竟有数百人深夜返回,说是奉世子李嗣兴之命,先行回返景线城中禀报消息。 闻得此报,胡顺颇为惊异。 为何李嗣兴与马思良二人不回来,反而先把手下的军兵给提前派回来了,这不合常理呀。 不过,胡顺不及多想,便立即带着这十多名亲兵,迅速赶回了北门城墙上。 他们一来到北门上,城下的军兵便大声喊了起来;“快开城门,我等奉世子之令,特地先行返城,却有重要大事,要与王总兵与胡总兵相谈。” 第二百章 城头偷袭 胡顺皱起眉头,心下十分惊异。 这是怎么回事?没理由李嗣兴马思良二人不回来,反而只派这些护卫随从先回来啊,这事情也太怪了些。 他正犹豫之时,下面一人又高声喊道:“喂,城上的胡总兵,快快开城门啊,若是耽搁了要事,世子就要拿你是问了。” 胡顺听到到他的喊话,却是眉头愈发皱紧,立即回道:“你的声音,为何如此陌生,我竟是从未听过,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朗声回道:“我姓田,名唤田一风,乃是世子新招的护卫,胡总兵与在下不熟,自是没有听过。” 胡顺冷笑一声:“那本兵该如何相信你?总不能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把你及手下部众给一齐放归进城吧?” 那人又喊道:“若是总兵不相信,不妨先将在下拉上城来问个究竟,再决定放兵马入城,亦是可以啊。总不能恁般机密要事,让在下在此对所有人说出来吧。” 胡顺略一沉吟,感觉此人所言却也有理。 于是他大声回道:“好,那本兵就拉你上来,准你上城说话。你有何事,可径自向本兵禀报。” 一语说完,他又赶紧加了一句:“对了,你要上来可以,却断不可携带任何武器。” “好,在下不带武器上城。”田一风朗声回道:“还请胡总兵快些拉我上去。” 接下来,胡顺命令一众手下放下一根带着吊篮的拉绳,将这个名叫田一风的一人,从城下缓缓拉上城来。 田一风一上城来,胡顺那满是狐疑的目光,便直直地扎在他的脸上,再不曾挪开分毫。 而他身旁的一众护卫,亦是纷纷上前,抽刀拔剑地将田一风围在前面。 胡顺冷笑道:“你真是世子新招的护卫么?怎么本兵看你,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若是总兵不信,在下有世子亲刻铭字的腰牌,还请胡总兵验看。”田一风从腰间解下腰牌,便上前两步,向他恭敬递去。 胡顺闻得此言,稍稍一愣,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越过一众护卫,想要拿起腰牌验看,说是迟,那是快,他的右手刷地一声,从胸口的贴身内衣拿出了一把锋利的解首刀,有如一只暴起的猛兽一般,向前面的胡顺猛扑而去。 田一风这番变故,胡顺与一众护卫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他们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望向这猛扑而来的田一风,有如木头一般呆呆站立,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不过,就在这生死关头,那胡顺不愧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骁将,见到这番陡生变故,心下暗道一声不好,立即侧身闪避,那凌厉的刀锋,带着轻微的尖啸,从他的左脸旁,堪堪划过。 胡顺闪避的方向,正是马壮站立的一方,侥幸躲过这一击的他,还来得及发出一声喊,又一柄锋利的解首刀那冰凉尖锐的刀锋,紧紧地贴住了他的脖子。 出手的人,便是一直躲在旁边沉默不言的锦衣司总旗官马壮。 “别动!再动休怪我下手无情!”马壮的声音,与他的表情一样,平静如水,却是杀意隐隐。 见到马壮迅疾出手,对面的田一风不觉微微一笑。“好个马壮,手艺不错嘛,本官倒是没有错派了你。” 马壮亦笑着回道:“哈哈,承蒙赵司长看顾,派某化妆成商人潜入景线城中。现在某趁着夜色换了守城士兵甲报,在此充当城门看守,倒是一直没人认出来呢。不过,赵司长你所扮的田一风,倒是手脚凌厉,还比在下更快一些。你若不出手,在下如果可近身袭攻胡顺这厮。” 他们二人有如无事人一般闲谈,直到这时,胡顺旁边的护卫军兵,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喝喊嘶骂着凑上前来,将赵无极与马壮二人,团团围住。 而被二人前后夹击命悬一线的胡顺,此时则是喘着粗气,额头冷汗直流,他艰难地微微转过头,用眼角余光望向后面挟持自已的马壮,眼神里是震惊到不可置信的神色。 “原来,你们是太子的人,又早有图谋,竟是趁着世子离城之机,趁机前来夺取城池,真是端的狡滑。可恨我一时轻信,于今之际,真真悔之何及!” 胡顺一脸懊丧之色,对面的赵无极却又是一声冷笑,右手中的解首刀却愈发加了力,紧紧地贴住了胡顺的脖颈。 “你们,你们是打算在这里,取本兵性命了么?”胡顺依然声色俱厉,嘴巴颤抖个不停。 赵无极摇了摇头:“不,胡总兵,我等尚不想杀你,我只想奉劝你,立即打开城门,向太子的兵马投诚。如是这般,当可保全你与一众军兵的性命。若你真这般做了,俺相信,太子殿下必会宽恕尔等,对于反正归来的胡总兵,更是会信重有加,提拔封赏。你要明白……” “住口!我生是世子的人,死是世子的鬼!安可为那朱慈煊效力!你以为,你可以强迫本兵,去背叛世子,转而去效命那个太子朱慈煊么?”胡顺咬着牙,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告诉你们,你等今天就是把本兵的性命取了,本兵也不会向尔等投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哟,是吗?看起来,胡总兵倒真是一位难得的忠义之辈了。”赵无极用一种满是揶揄的话语说道:“只不过,某虽不才,倒是对胡总兵的过往之事,多有耳闻。你这厮从低阶军官起身,一路凭着杀了几路流贼,流过几滴鲜血的资本,骗得晋王的信任,才一直擢拔,直到成为总兵。这般经历真要细说起来,倒也没甚值得夸耀之处。” 他略顿一下,又紧接着说道:“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世子效力,甚至愿意为他去死,说得自己好似一名千古忠臣一般,实是可笑又可鄙!却不知,那世子李嗣兴给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般卖命投效。哼!蛇鼠一窝,尽是卖国求荣之辈,还好意思在此假扮忠义!若是我象你这般无耻投敌,象你这样作尽坏事,却还给自已脸上贴金,早就羞得要拿块豆腐撞死了!如何还有甚颜面,大言炎炎地苟活于世!” 第二百零一章 挟持李定国 赵无极这番声色俱厉的话语,说得胡顺脸色惨白,神情十分复杂。 他待赵无极说完,才颤颤回道:“哼!本兵之所以全心投效世子,亦多有苦衷,又如何可与你们这些贼厮说得清楚!现在,本兵既落入尔等之手,亦是命数使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你等若想要强迫本兵投降,强迫本兵背叛世子,却是万万不能!” 听了胡顺的话,锦衣司副司长赵无极的嘴角,顿时又闪过一丝冷笑。 “好哇,胡顺你这厮纵是一心求死,我却偏不如你意!毕竟,若是就这样将你一刀杀了,可就太便宜你了。毕竟,若是留着你的性命,我们还有大用处呢。象将来那些个什么石灰厂打砖厂采石厂,可不就缺了象胡总兵这样一个壮劳力了啊。只不过,现在我等要如何行动,却是由不得你了。” 赵无极环视周遭,便冲着周围那些团团围住的胡顺护卫,大声怒喝道:“你们这些家伙,可都看清楚了!现在胡顺这厮的性命,已完全在我们手中。若你们敢轻举妄动,我们马上就能送他上西天,听到没有!” 赵无极这话说完,胡顺又要张口厉声大骂,却被身后顶刀在腰间的马壮腾出左手,一把牢牢地捂住了嘴巴,任他扭曲挣扎也无法挣脱,只能发出唔唔的模糊声音,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主将胡顺已完全被挟持,一众围堵的亲兵护卫们,人人心下震怖,他们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 赵无极见他们人心浮动不知所措,心下暗自得意,遂又厉声喝道:“尔等听着!现在我军奉太子之命,重兵围城,将这座小小的景线城,倒是给围得有如铁桶一般!城中些须军兵,哪怕全部加合起来,也根本就不够我军塞牙缝呢!胡顺与你等等,乃至于城中的剩余兵马,都不过是些瓮中之鳖罢了。尔等想要逃出生天,却是断无可能!这胡顺要一条路走到黑,要去为那世子李嗣兴送命,你们各有家小,可别拿自已一家人性命来开玩笑!你等若再要执迷不悟,不识大局,则必定是死路一条!我军城破之后,必将尽屠尔等,一个不留!” 赵无极的话语,有如一把把锋利的钢刀,狠狠地扎在各人心上。让那些围堵的护卫愈发恐慌不安,他们彼此张望,面色彷徨,整个阵型都开始松散开来。 而见得手下护卫被赵无极成功说动,那被捂住嘴巴的胡顺又气又急,只可惜已被挟制的他,虽然嘴巴呜呜作声,却根本不敢动弹。 “哼,算你们识时务!”见一众护卫已六神无主十分不安,赵无极冷笑着继续道:“你们听好了,我现在要求你们,立即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若你等能听命行事,便算你们立得大功一件。到时候,非但不究尔等罪过,反可人人都得立功受赏。怎么样,这般优厚条件,尔等可听明白了?” 赵无极说完,那被挟持的胡顺愈发气恼,他的眼神满是愤怒与绝望,更有深深的沮丧与无奈。 面那一众围堵的亲兵护卫,见到这般情状,已是人人愈发不安,他们虽然沉默不语,身体却是十分诚实地立即做出了选择。 赵无极看到,这些左军军兵仿佛受了魔力控制一般,下意识地朝两边移动,很快就给赵无极马壮等人让出更大的活动范围出来。 赵无极厉声大喝:“尔等还愣着作甚,还不立刻放下吊桥,引领太子兵马入城,更待何时!” “喏。” 数名亲兵低声应喏,立即与城头的守军一道,将绞盘用力拉起,吊门的铁链顿时哗哗地如流水一般淌下。随后,景线城北门外的吊桥,吱吱呀呀地放下来,砰的一声,砸放在护城河上。 吊桥全部放下后,大门洞开,由靳统武亲统的丙营兵马精锐约五百余人,顿是一齐快步踏过吊桥。而一见到他们成功入城,更远处埋伏的丙营军兵一千余人,亦是纷拥而入,全军尽入景线城中。 待到全军甫一过了吊桥,那北门的吊桥又立即吱吱嘎嘎地拉起,重新复位。 在这样的局面上,包括胡顺手下兵马在内的城中一众守军,基本皆是沉默归顺,不再有任何抵抗。 心下得意的靳统武,随即分派手下数百人,将城北与城南的城门,乃至整个景线城头的城墙守卫全面控制。又另派了自家兵马数百人,前去控制诸如军械库、粮草库、官厅、校场、营房等紧要地段,迅速便将整个景线城,牢牢控制在自家手中。 随后,靳统武押着已被五花大绑的胡顺,带上数百名精锐部下,一道赶往晋王李定国的府邸。 他们刚刚靠近晋王府邸,便听到前面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在一众火把的照耀下,靳统武抬头望去,只见整个晋王府犹被王道亨的手下军兵近千人,给牢牢围住。且这些顽固对抗到底的家伙,业已摆好了防守阵型,似乎正等着自己过来一般。 靳统武眉头大皱,立即下令,手下一众弩兵摆好攻击阵型,准备与这些死守晋王府的王道亨兵马,来个决一死战。 这时,忽闻砰的一声,晋王府大门轰然洞开。 从大门里面,又有如淌水一般,哗哗地涌出了大批的王道亨部军兵。而在这些军兵的最前头,是一身甲胄的王道亨,他手持利刃,亲自挟持了晋王李定国,从门中缓缓出来! 见到身体虚弱的晋王李定国,象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兔子一样,被这名叛将手持利刃横搁于颈,靳统武顿是怒火万丈! “王道亨!你这厮竟敢犯上作乱挟持主公!真真好大狗胆!”见得王道亨竟然亲手持刀挟持晋王李定国,靳统武忍不住冲上前去,手指王道亨厉声痛骂。 见靳统武一脸愤色,王道亨却是轻蔑地冷笑一声。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解首刀却是愈发加力,锋利的刀刃割破李定国的脖颈皮肤,数道鲜血立即从伤口处蜿蜒流溢而出,有如几条欢快爬动的小蛇。 第二百零二章 暴起反杀 第202章 暴起反杀 “混帐东西!快快放开晋王!”靳统武脸色煞白,叫喊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靳统武,你这老贼厮,给老子听好了!”王道亨瞪大眼睛有,一脸狞笑地看着面前气得浑身发颤的靳统武,咬着牙说道:“没错,老子是要跟世子一道往清虏了,老子是背主作乱了,那又恁的?!告诉你,识时务者为俊杰,明朝已到如此境地,简直有如风中之烛,俺却不能再在一棵树上吊死!告诉你靳统武,老子这么做实不得已,更是为了保全自身与一众兄弟的身家性命!” “好哇,你,你这背主之贼,你挟上作乱,罪该万死,竟然还能说出这般无耻之话来,靳某恨不得将你等碎尸万段,方解吾恨!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将你这厮给一刀砍成两段,再把你给活活斩成肉泥……”靳统武心下气极,脸色愈发惨白,话语都开始语无论次。 “呸!时至今日,老子早就看淡生死了!这明朝气数已尽,现在弄得这般境地,又岂能尽让俺等来背锅?!之所以要投靠大清,实在是看透了你们这帮混帐东西!老子现在只想荣华富贵,只想要自家前程,你等少来说甚狗屁话语来劝我!胡顺被你设计抓了,但我王道亨可没这么容易让你得手!靳统武你听好了,若你等不放开通路,不让我等离城而去,那今天我就与你等鱼死网破,与这晋王李定国一道,在这面血溅五步,一齐完蛋!” “你不可乱来!你听好了!”一旁的赵无极冷声喝道:“若你现迷途知返,放下晋王殿下。那我等尚可奏禀太子,让他宽恕尔等死罪。若是执意对抗下去,一条路走到黑。那等下我军全体围攻,定要将尔等尽数歼灭,满门抄斩,一家老小头颅皆挂于城门示众!这般后果,你等可要想好了!” 听完赵无极这声色俱厉的话语,王道亨却又是冷冷一笑。 “够了!你这厮给老子闭嘴!唠唠叨叨,本将腻烦了听你等说这些无用的废话!听好了,你等现在唯一保全李定国性命的办法,便是立即下令,让军兵打开城门,放我等出城离去。若如此,你们才能保全他的一条性命!要不然,我可就下手无情,定要与你等同归于尽!”王道亨厉声大喊,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王道亨心下焦躁,又大声喝道:“你等聋了么!没听到本将的话语么,快快让开通道,放我等出城离开,要不然的话,我可就……” 不过,就在他焦躁不安,大声吼叫之际,趁他这略一分神的功夫,那被他挟持的晋王李定国,看似有如病猫一般没有气力的他,忽然瞅准机会,一声怒吼,竟有如一只脱困的野兽一般,从王道亨怀里猛地一挣,一下子冲开了他的挟持。 王道亨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李定国腰身一拧,嚓的一声,一把抽出他所佩戴的腰刀,一声怒喝,便挥刀朝王道亨的脑袋猛砍过来! 这般惊变,有如电光火石一般的突然,周遭之人皆未反应过来,王道亨心下,更是大骇非常。 不过,在这危险至极的时刻,久历战阵的他,凭着丰富的作战经验,近乎下意识地偏了偏头,李定国手中那把锋利的腰刀,虽然发力猛砍,却是嚓的一声轻响,仅将王道亨的右耳齐根砍断,耳廓腾空飞走,鲜血迸洒而出! 痛恨叛徒的李定国,此刀发力极猛,在砍掉王道亨右耳后,刀势犹然不减,又嘣的一声脆响,将王道亨肩盔上的饕餮兽头,瞬间砍飞,那肩甲失去连接,有如一片破布一般,哗地散落披下。 王道亨残耳处鲜血飞迸,将他半张脸都糊满了鲜血。他一声惨叫,下意识地捂着伤耳连连后退。 “各位儿郎,快快上前,随本王斩杀逆贼!”李定国一脸狰狞,又是一声大喝,欺身疾进,又是拼尽全力的一刀,复朝王道亨面孔横劈而去。 说是迟,那是快,这般危急时刻,就在李定国手中腰刀,带着尖锐啸音复朝王道亨面孔挥去之际,王道亨退身疾躲,同时一把抽出一名愣在一旁的手下佩刀。他用力一挡,火花四溅,生生抵住了李定国这夺命一确。 李定国毕竟身体患病,此番连续两下攻击不成,体力已近耗尽,被王道亨这用力一挡,反而弹得他站不稳脚连退两步。 王道亨那被血糊了半张面孔的丑脸,已然极度扭曲,他举起腰刀,便朝李定国的脑袋奋力砍来,与此同时,厉声大喝道:“李定国,你去死吧!” 冰冷锋利的腰刀猛砍过来时,李定国尚未站稳脚跟,眼见得那道呼啸的白光离自已面孔越来越近,几乎无可躲避。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进,在这漆黑的暗夜里,一柄锋锐的解首刀带着一点寒芒,呼啸掷来。 噗的一声轻响,那尖锐的刀锋,象扎一堆软糊的黄油一般,立刻扎透了王道亨的脖颈,伤口外仅留刀柄。 这柄解首刀,便是锦衣司副司长赵无极所掷。 他出手凌厉狠辣,一击而中。 被刺穿脖子的王道亨,发出几乎不成人声的厉声嘶吼,大团的血雾从他脖颈刀口处喷涌而出,手中腰刀叮当掉地。随即,他捂着脖子,踉跄地跪倒于地。 躲过一劫的李定国,惊怒交加的他瞅准时机,迅速冲上前去,一咬牙一发力,怒吼声里一道白光划过,赵无极的脑袋瞬间砍飞,那颗硕大的头颅,象变魔术一样在空中翻了几圈后,才骨碌碌地滚到一旁的角落处。 那无头的尸身,光滑如平镜的脖颈处,依然血喷如泉,整个尸体却是软软地往下倒去。 李定国飞起一脚,将这无头尸身一举踢翻。 然后,一身一脸皆是鲜血淋漓的他,模样极其可怖,他冲着旁边几乎吓到疯魔的王道亨军兵厉声大吼道:“尔等看到没!王道亨背叛大明,顽抗到底,便是这般可耻结局!还有谁不怕死的,再要与本王作对,便如此人一般下场!” 李定国有如病虎般的凄厉嘶吼,让一众王道亨部手下军兵几乎吓呆了,很多的胆小之辈,更是被吓得一屁股瘫坐于地下,哆嗦着再也站不起来。 第二百零三章 风云涌动的景线城 接下来,群龙无首又心惊胆裂的王道亨部手下,共约数百人,他们再无任何斗志可言,纷纷弃了刀剑枪械,跪地投降。 靳统武的手下军兵,早就人人皆是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自是蜂拥而上,将这群垂头丧气的降兵给一举拿下,然而将他们一长串一长串地捆在了一起。 靳统武迎上前去,一把掺扶住脸色煞白,身体还在不停颤抖的晋王李定国。 “殿下,在下救驾来迟,万望恕罪。”靳统武眼带泪光,向李定国颤声说道。 李定国脸上闪过一丝苦笑,伸出枯瘦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这位老臣的肩膀。 “统武,若是你等今夜未来,估计明天一早,我这个所谓的大明晋王,就要被逆子献予清虏了。若真是到了这般地步,我李定国纵死于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啊!丢城失地,还被逆子拿去邀功,本王还有何颜面,去见大明的列祖列宗!” 靳统武劝道:“晋王莫要伤心。此番能及进解救殿下,亦是托太子之洪福是也。此事既已揭过,晋王成功得脱,就且看开一些便是。对了,太子殿下说了,若是此番前去成功救出了晋王殿下,还望你速速离开景线,前去龙州休养,莫要再呆在这前线征战之地。” 听靳统武说到这里,李定国脸色却愈见凄惶:“难为太子这般记挂在下,却令我愈发羞赧无言了。可叹我李定国,忠心报国,誓死不渝。却不曾想,生了一个要卖国求荣的无耻逆子!于今虽蒙你等来救,勉强保得性命。但逆子这般作为,让我这个当爹还有脸面,去见太子殿下啊!” 李定国又羞又惭,捶胸顿足,让靳统武又对他好生安慰了许久,才让他终于平静了下来。 然后,按先前所定的计划,李定国及其亲随护卫一道离开景线城,前往龙州而去。 而王道亨的投降部众,亦是被捆绑着押离景线。除此之外,那世子李嗣兴手下与总兵马思良手下,以及投降的胡顺手下军兵,亦全部离城而去,前往龙州。 这些人去了龙州之后,会视其参与叛乱的轻重程度,或打散安插了其他军营中,或干脆成了工坊劳工,在苦力工厂中与先前的俘虏一样,在那里干活赎罪。 毕竟,在这紧要时节,这些忠诚度十分可疑的家伙,断然不可再继续留在城中。若是因为一招不慎,让这些早有叛心又心怀怨念的家伙在城中起事,可就什么都完了。 最后,所有在城中的百姓与家属,也随着李定国等人,一道从南门离开陷于战乱的景线城,全部前往龙州去安家定居。 之所以把百姓带走,也是因为景线城即将陷入战乱,留百姓在此只会多有滞碍,也会让守城的军兵分心,更何况他们在这里完全没有任何作用,还只会白白消耗城中宝贵的粮食。 所以,趁着敌军尚未围城,赶紧将这数千名百姓全部悄悄撤走,既可保全一众百姓的性命安全,又可大大减少粮食的消耗速度,实在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这些人都撤走之后,锦衣司副司长赵无极,也携着潜藏在城中的手下,离开了景线城,返回龙州去向太子朱慈煊复命。 在经过了大半个晚上的忙碌之后,整个景线城中,只剩下靳统武的丙营兵马,以及剩余一千五百余名原有兵马,总共约三千人的守军数量。 三千兵马,用来对付三万余名清军,以一敌十,自是十分不易。但现在凭城据守,尽最大可能守住景线城,却是唯一可行之策。 毕竟,景线城作为明朝在大陆仅剩的最后据点,若是就此丢失,那就意味着明朝彻底底丢完了大陆的全部领土,无疑会是对明朝残余的势力一个巨大的打击,令军民百姓对明朝愈发失望难过。 而且,若是景线城一丢,清军就获得了一个地理位置极佳的补给点与立足之地,接下来,他们便可全力南下,直攻太子朱慈煊的老巢——龙州。 这样一来,数万清军一路南下,将会对朱慈煊辛苦建成的龙州造成毁灭性打击。哪怕他们不想多死伤,不攻打朱慈煊辛苦建成的景线城,仅仅是将这座突兀的城池彻底包围,阻绝商路与粮草,朱慈煊将会无计可施,最终只会彻底灭亡。 从这一点来说,保住了作为前哨基地的景线城,就等于保住大后方的龙州城,就等于保住了大明最后的希望。 当然,朱慈煊也知道,在顺利夺取了景线城后,仅凭靳统武手下控制的这三千兵马,想要守住景线城,可谓极其困难,所以,他还悄悄地留了后手,用来对付即将展开攻势的清军。 太子朱慈煊所留的这个后手,此时此刻,已成了景线城主将靳统武心下最大的安慰。 靳统武彻夜忙碌,在紧张地调度了城墙上的各处守军,并按先前太子朱慈煊所定计划,设计好应对措施之后,不知不觉,已是天明。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靳统武默默注视着地平线上那一点跃动的鲜红,心下暗中祈祷,愿接下来的行动会一切顺利。 景线城这一夜骤变,远在清军营地内的李嗣兴与马思良二人,自是全无知晓。这凌晨时分,二人引为前部,领着大队清军向景线城而来,心下滋味,一时间却是难以言说。 说不清,到底是悲是喜,是乐是愁,更夹杂着许多莫其名妙的不安。 辰时中刻,一路逶迤而来的清军,他们的旗帜与队伍,终于出现在景线城北门守军的视野中,也出现在城头的总兵胡顺那黯淡的目光中。 此时的胡顺,犹是一身的总兵装束,象以前一样腆着个肚子站在城头。只不过,在他的背后,却有数把尖刀,狠狠地顶在他的腰眼上。 胡顺毫不怀疑,只要他表现出一点不对劲的地方,背后的数把尖刀,将把他迅速扎出几个透明的窟窿。 与此同时,假扮成一名普通守军的丙营营长靳统武,又在他耳边沉声低喝:“胡顺,接下来,你就按本侯跟你所说的话语,去与李嗣兴等人答话。若有半点差错,本侯立时要了你的狗命!” 第二百零四章 城头设伏 靳统武说完,又威压性地将刀尖用力地朝胡顺腰眼上,狠狠地顶了一下。 胡顺一脸苦相,腰间的刺痛让他几乎喊出声来,却是只得强行忍住。 唉,为了保命,再大的屈辱也得忍受下来。 人都是善变的。 自从昨夜亲眼目睹了王道亨被砍掉脑袋惨死后,冲动过后的总兵胡顺,终于彻底冷静下来,现在的他,已经不想再去为李嗣兴死了。 毕竟,在自己已被彻底控制的情况下,在毫无脱身可能的情况下,这样的死毫无价值,不可能给自己带来任何物质上或名誉上的利益,反而只会得到一个遗臭万年的可悲结局。 而有了这样的思考,原本想要表现忠心的胡顺,心下态度顿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与其这样窝囊而死,还不如他娘的挺身一搏! 万一那太子真能成事,自己好歹也能有点功劳,哪怕不能因此而获得升赏,至少保命当可无虞。 于是,他接受了靳统武的劝说,愿意配合他们在这景线城北门上演这一出戏。 当然了,这一出戏能不能成功,能不能成功诱骗到了李嗣兴等人,还要看看天意如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胡顺感觉自己在这熟悉的景线城楼上,去是过得无皆煎熬。 昨夜李嗣兴马思良等人一夜未归,想必是被清军强留在营中,就等着今天让他们来带路呢。 只不过,他们今天真的会来么? 会不会,突然又有什么变故呢? 胡顺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然看到远处的北面旷地上,涌现了大批的旗帜与兵马,竟似以铺天盖地之势,向景线城大举涌来。 见得清军如此势大,胡顺与城头的一众守兵,不禁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俗话说得好,人一过万,无边无涯。好家伙!清军的数量,怕是有数万人之多,却是城中守军数量的近十倍哩! 而见到清军数量如此之多,主将靳统武心下亦在激烈地打鼓,只不过,他犹在面孔上强作镇定。他用一种威严的声音,对城头守军说道:“各位勿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且按计划行事,又怕他恁的!” 有主帅的鼓劲,众人心下稍安。 终于,随着清军缓缓走进,城头的守军遥遥看到,那李嗣兴马思良以及一众随从,俱是一脸施施然全无戒备地来到离景线城一箭之地外。 这一刻,胡顺脸上神色,却是十分复杂。 因为他看清楚了,在李嗣兴与马思良后边,竟然还跟着一只足有三千人的清军队伍! 很明显,这只清军前队,是要跟着李嗣兴等人一道入城的。 这一刻,胡顺心跳如鼓,呼吸都变得格外粗重。 此时,李嗣兴亦是遥遥地看到了他。 他双眼一亮,立即策马上前,远远地叫喊道:“胡顺!我等回来了,你快开城门,放我等入城便是。” 胡顺喏了一句,扭头向一旁的小兵喊道:“快,快将吊桥放下,打开城门,放世子等人入内。” 那些小兵应喏而去,很快就一齐用力拉起绞盘,铁链迅速降下,吱吱响地将吊桥放了下来。随即,景线城北门也缓缓打开。 李嗣兴与马思良二人,丝毫不觉有异,正欲往城中策马行去,后面策马赶来的清军副将吴应麒,却远远地叫住了他。 “世子稍等,王将军有话要对你说。” 听到这话,李嗣兴不觉一愣。 怎么回事,在这入城时节,王屏藩忽然把自己叫住,却是为何? 见到吴应麒一脸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他不及多想,随即喝停了队伍,便自行兜转而去,去阵后见清军主将王屏藩。 此时,在城头的靳统武与胡顺等人,眼见得李嗣兴等人即将入城,却又忽得停在原地,不禁皆是愣住。随后,看到李嗣兴本人又掉头往后走去,不由得各人原本就激烈跳动的心灵,顿是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竟然会有如此变故,为何清军突然不再往前走了? 难道说,是李嗣兴等人发现在城头情况有异,所以不再继续入城么? 在这时,城头的守军见此变故,很多人下意识地纷纷将慌乱的眼神望向主将靳统武。 靳统武目光锐利,扫视众人一圈,便沉声喝道:“尔等休要慌乱!各人继续坚守岗位,我等接下来,随机应变便是。” 有了主将这句话,众人稍稍定下心来,继续在城头沉默等待。 李嗣兴急急策马返回,一路来到阵后,却见清军主将王屏藩端坐马上,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王将军,这入城之时,为何将在下急急唤来,却是……” 他一语未完,王屏藩哈哈一笑,朗声道:“世子,在下是想着,此番入城事情重大,世子又为人贵重,不比寻常士卒,为防止出现意外,本将决定世子留在身边,随我一起行动。此番入城,就由你表弟马思良带队,连同我军前部一道进去便是。” 王屏藩笑意吟吟,李嗣兴却是心下一凛。 好么,这个王屏藩,终究还是信不过我啊。 他之所以在自己临近景线城前,将自己急急叫住,无非是害怕自己只是诈降,仅仅是为了匡骗清军入城,却又暗设了计谋来加害他们。所以,他对自己信不过,便把自己留在这里,却是有如人质一般,不怕自己会对他有不利之举了。 李嗣兴心下苦涩,却又无言以对。 还能说什么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从自己到清军营地中来求降,接下来的一切,已然全部只能听命于他人了。 莫说王屏藩仅仅是把自己留在身边,就是现在他突然反悔,就在阵前砍了他的脑袋,自己又还能找谁说理去呢? 李嗣兴心下暗恨,脸上却泛起苦笑,拱手道:“既如此,在下全听将军安排便是。” 王屏藩点了点头,便大声下令:“来人!” “在!” “告诉吴应麒,让他与马思良一道,一同进入景线城。若城中并无异状,本将再亲统大军随后入城。” 说到这里,王屏藩脸上泛起嘲讽的笑容:“到时候,本将再亲自晋王府邸,见见那李定国!” “嗻!” 第二百零五章 竟是如此陷阱 传令兵急急上前,把王屏藩最新的命令,告诉了吴应麒与马思良二人。 得到传令的马思良顿时一愣,他瞪大眼睛,想不明白为何清军在这入城之时,要搞这么一出。而旁边的清军副将吴应麒,闻得此令后,却是撇了撇嘴,然后微微一笑。 他当然知道,王屏藩要留李嗣兴在身边是何用意。于是,吴应麒以一种揶揄的语气,对一旁发愣的马思良说道:“马总兵,还愣着干啥,快前面带路入城啊。” 马思良喏喏以应,便领着这数百人,一路向前行去,直奔打开的景线城门。在他之后,吴应麒催动手下的三千清军前队,由他亲自押后,紧跟着马思良进城。 城门大开,马思良的数百人鱼贯而入,很快就尽入城中,而后面的清军兵马,亦是整束队伍,组成了数排长蛇状,耀武扬威地跟随进城。 本来,按理说,投降的一方,是应该全军列队出城,以确保城中无诈,才可让前来受降的军队安全接收的。 但因为有了李嗣兴的亲自洽谈投降,且其自身还在清军阵中作为人质,又因为已方兵强马壮人马众多,故让王屏藩从心底认为,此番入城接收景线城,简直就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笃定了。 毕竟,有世子李嗣兴作为质子在手,又有总兵马思良亲为领队,景线城城门亦是极其听话地大开城门,这种种迹象加在一起,让王屏藩感觉,自己若是夺取这座小小的景线城,简直有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而拿下这样一座一心想要投降的小城,若还要如临大敌一般,小心翼翼地作太多的戒备,既耽搁功夫也浪费时间,也未免有失颜面。 更何况,就算他们想要暗中作乱,作为主将的王屏藩,却也还留了一手。 那就是,他命副将吴应麒领三千清军,与马思良一道入城,这样一来,紧随而行的马思良想搞小动作,却是极其不易。再退一万步说,就算马思良这厮不知死活想要搞事,自己有这三千兵马入城,对付这样群龙无首一心想要投降的明军残部,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完全绰绰有余了。 所以,就算昨天晚上,景线城已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已从李嗣兴的控制变成了靳统武的全面接管,对于清军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实力大于一切。 在多达近十倍的清军威压下,仅剩数千人的明军想要反抗,简直就是小孩子要打大人,或是拿鸡蛋去碰石头,除了自寻死路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马思良率领其部,通过城门月道,一路进得城来,便径向晋王府方向行去,去与那控制晋王李定国的总兵王道亨相见。而后面的清军,亦在尾随其后,纷纷通过月道入城。 不过,原本心不在焉的马思良,在率部向前行进的过程中,却是感觉越走越不对劲。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街上原有的那种三三两两的百姓,此刻竟是不见一人,各处街道俱是一片空旷。而城中的店铺与库房中之类,亦是纷纷闭门紧锁没有开张营业,一片静悄悄的死寂。 对于这一点,马思良心下虽感觉怪异,倒也还算可以接受。 毕竟,自己引领清军入城,这城中胆小的百姓与商贩,纷纷躲了起来,倒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站在街道两旁的那些士兵,为何看起来竟是如此面生,他们站队又如此整肃严格,完全不似平日里头那些稀稀拉拉士气低落的模样,这可就太奇怪了。 难道说,胡顺与王道亨二人,昨天晚上还紧急拉了一些军容尚好的军兵来站街,以求在清军面前来个好表现么? 这般做法,却与二人向来的风格不符啊。 不过,马思良虽然感觉奇怪,心下不停地犯嘀咕,却并没有往景线城已然易主,整个城池已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的方向去想。 要知道,向来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变化的景线城,一直被世子李嗣兴牢牢控制在手中。哪怕换了其他任何人,也根本就不会想到,这样短短的一夜之间,就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而此刻满腹狐疑的马思良,他一心所想的,也就要是尽快赶到晋王府中,去见那控制晋王李定国的总兵王道亨,把事情给好好地问个清楚。 策马行进的他,兜头转过一个拐角,忽然一不小心,马蹄失滑,坐骑一声长嘶冲向一边,将一名正在街边肃立的小兵给撞倒在地。 卟的一声轻响,从这名小兵的怀里,竟生生地撞出一把武器出来,叮的一声,掉落于地。 这把武器,便是太子朱慈煊手下军兵所持的常胜弩。 这把打造精良的弩机,光滑优美的全钢机身,在炽热的阳光底下闪着夺目的反光。 而见到这把掉在面前的弩机,马思良大张着嘴,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好象被寒冰冻住了一般,再不能改变分毫。 与此同时,他的心灵亦是瞬间掉入冰湖之中,被彻底地冻住了。 天啊,这,这竟是太子手下的弩兵,才会使用的新式弩机! 这样的弩机,只有太子朱慈煊手下的兵马才有使用,景线城中却是没有任何一支兵马去用这般武器。这就是说,这些站在街旁的军兵,根本不是景线城中的原有明军,而是太子朱慈煊手下的兵马! 换句话说,现在的景线城中,竟然已被太子的兵马暗中控制了! 想到这里,马思良有种强烈的窒息之感,脸色亦刷地变成一片惨白。 怎么会这样?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如电光火石一般,他在这一瞬间,把所有的不合理不对劲之处,都统统想明白了。 这一刻,几乎整个景线城中,都可听到马思良有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快!快快撤出城去!太子朱慈煊已控制了景线城,并在城中设了埋伏啊!” 而在城头的靳统武,遥遥听到马思良这句杀猪般的惨叫,立即大声喝道:“全军听令,按先前计划,关门打狗,尽歼其部!” 随着他的这句喊话,原本在城头一直静默不动的守军,立即有如变魔术一般,从怀里掏出火绳点燃,再引燃了震天雷的手绳,便朝正蜂拥入城,犹有小半截尾巴尚在城外的清军,猛掷而去。 第二百零六章 当头轰炸,月道陷阱 “砰砰砰砰!……”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的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于城下。强烈的气浪与剧烈冲击波,将震天雷爆炸处的大批清军,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炸飞,并在城墙与地面上留了大片的灰黑色爆炸印痕! 而震天雷最可怕的,就是爆破产生的无数破片。这些尖锐的破片发出令人恐怖的尖啸,钻入那些已被震聋耳朵的清军身体。尖锐的破片以极高的速度钻入人体,四下乱窜,有如热刀切黄油一般,迅疾切开人类的肌肉、骨胳与脏器。让他们在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迅速走向死亡。 此番数十枚一齐爆响的震天雷,造成了至少近百名清军士卒的死伤! 一时间,从吊桥到城门通道之中,清军的尸首已杂七杂八地堆叠在了一处,四下都是散碎的尸体碎块与内脏残余,更有殷红的鲜血四下飞溅,将从吊桥到城门下的短短距离,浸染得一片殷红。 一只被炸飞的人类手臂,以一个怪异的弧线在空中翻飞后滚,卟的一声轻响,竟是准确地砸在了后面押阵的清军副将吴应麒鼻子上。 被死人手臂狠狠撞了一下的吴应麒,当即鼻子流血,而他胃中涌起剧烈的恶心,更让这位清军副将,险些当场呕吐出来。 吴应麒气急败坏,他心头的震惊与恐惧,几乎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狗日的明军啊!他娘的竟还有如此卑鄙又残酷的一手! 这般猝不及防又迅猛暴烈攻击,对于全无防备,正想着可以顺手接管景线城的清军来说,简直是突然之间,就从天堂掉入了地狱! 吴应麒用力抹了一把淌血的鼻子,将半张脸孔涂成了可怖的花脸。他扯着脖子,冲着一众清军厉声狂吼:“快快撤退!不要再入城!” 只不过,他虽然厉声叫喊,但此时的城下清军,已被彻底打蒙,两耳更是完全失聪,根本就听不到吴应麒的嘶声叫喊。他们愣愣地呆在一片烟雾的护城河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而就在他们发蒙之时,第二轮的震天雷投射又开始了。 “砰!” “砰!” “砰!” “砰!” …… 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声中,漫天涌起的大团烟雾里,刺目的金黄色火光有如一朵朵绽放的死亡之花,在清军队伍中四下开放,吓得底下又是一片令人心悸的鬼哭狼嚎。 又一轮的投放震天雷,又造成了数十名来不及逃走的清军死伤。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犹然侥幸活命的清军士卒,终于明白过来了。 在如此可怕的死亡面前,自己若不再及时逃走,只怕接下来的第三轮齐齐投射,自己可就终于要下地狱去了。 于是,众人稍一清醒,再不要任何人提醒,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纷纷转身拔腿撤逃。 副将吴应麒气恼地看到,在吊桥之外,队尾处残留的三百余名清军,因为各人心中巨大的恐惧,已让他们立即崩溃。连挨两次轰炸的他们,有如一群疯狂逃命的野猪,人人转身疾逃,象一窝乱蜂一般,从自己身边急急掠走,仓皇地退回清军本阵而去。 吴应麒脸色煞白,全身气得不停颤抖,几乎就要坐不稳,从马上摔了下来。 “鸣金!快鸣金!快让城中的军兵,快些从城中撤出来!”吴应麒冲着旁边呆怔如鸡的传令兵,近乎失态的大声吼叫。 晚了。 此时的吴应麒,因为视线没了前面大批清军士卒的阻挡,以及震天雷爆炸所引发的烟雾已渐渐被风吹散,他惊恐地看到景线城北门月道处,那令他极度惊恐的一幕。 原来,那月道处,竟然早已设了陷阱,就在爆炸的瞬间,月道表面的仅覆盖了一层薄土的木板,业被里面暗藏的机关给拉开,让一众正在通过月道进城的清军,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就惨叫着掉入了底下早已挖好的陷阱之中。 然后,倒霉掉入其中的清军士卒,立刻象扎青蛙一般,被底下的铁签与竹钉给扎了个通透,动弹了两下后,就活活地断了气。 这些象扎在签子上的青蛙一样的清军,很多人瞪大眼睛,口鼻流血,死不瞑目。似乎还在抗议着,明军竟会用如此卑鄙下作的手段,将他们的狗命给瞬间要了去。 这个将月道改设成陷阱,是朱慈煊与他的手下将领们在仔细讨论后,所得出的得意之作。 因为在景线城中,这类用来防守的铁签与竹钉在仓库中俱是现存货,而景线城因为条件简陋,月道一直只是泥土通道,故也极易发掘改装。所以,在靳统武安排手下军兵在进行了一整夜的忙碌之后,这看似简单却十分有效果的月道陷阱,终于彻底弄成了。 用太子朱慈煊的话来说,就是在这里,给清军制造了一个可怕老鼠笼子,就看哪些倒霉的家伙不走运,会被这个老鼠笼子给要了性命。 而更可悲的一点是,明军将月道改了陷阱,不但杀死了六七十名正在通过月道进城的清军士卒,还彻底地阻断了已然入城的清军士卒的归路! 所以,城中的清军,皆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黑沉不见底的硕长陷阱,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要如何应对。 而就在这时,城头的守兵见清军已纷纷溃逃,一时间,士气如虹,群情激动,皆是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而主将靳统武,见得自己这突然一击竟是如此顺利得手,亦是欢喜得满脸通红,花白的胡子都在不停地打颤。 好哇!前番辛苦用计,终于在此刻结出了甜美的胜利果实。 他一扬脑袋,又对旁边的军兵紧急下令:“快!按计划行事,快将吊板紧急拉起,彻底阻断清军反扑的可能!” “得令!” 数十名守城的士卒,发出整齐的喝喊,便按靳统武之令,用力拉起绞盘上的铁链,将吊桥重新拉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到,随着被炸得乌黑焦八的吊桥被吱吱拉起,上面的清军尸首亦是纷纷滚落,扑通扑通地掉在一旁的护城河中。 第二百零七章 且押去昆明 见到这座被炸的吊桥,复被明军吱吱拉起,远在阵后用千里镜观战的清军主将王屏藩,气恨得几乎发狂! 他娘的,月道被设成陷阱,又重新拉起了吊桥,这般受阻之下,城中的两千五百名清兵,已然成了瓮中之鳖,再无任何脱逃的可能。 自己本以为,这座景线城即将唾手可得,结果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反而白白了赔了近三千名清军,这赔本做得,简直要令人吐血。 王屏藩狠狠一咬牙,刷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狠狠地搁在一旁的李嗣兴脖子上。 锋利的刀刃,紧贴在李嗣兴的脖颈处。他脸色煞白,额头冷汗直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还能说什么呢。 毕竟现在的景线城内,发生了如此惊天覆地的变化,已然完全超出了李嗣兴的预想。他更是完全不能想到,就在自己离城而去的夜晚,会发生太子朱慈煊手下兵马趁机夺权的黑天鹅事件。 所以,现在城中如此异状,李嗣兴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是必然之事。 但是,饶是他这般可怜兮兮地用一种求饶般的目光,看向对面咬牙切齿的清军主将王屏藩,王屏藩却根本不打算放过他。 瞪着血红双眼的王屏藩,牙齿咬得格格响,猬刺般的胡须根根突出,森然欲搏人,他望向李嗣兴的双眼几乎可以喷火,一字一句地喝问道:“李嗣兴!你这狗入的王八蛋,还敢诈降来骗老子,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 一语说完,他作势挥刀便要砍下,吓得李嗣兴扑通一声,伏跪于地。 “王将军!城中这般突变,竟然是何缘故,在下实是不知啊!”李嗣兴哀哀言道:“在下就是生了一个万个胆子,也不敢以身犯险,前来贵军欺骗将军。在下实在是真心实意,想要投降贵军,以保全身家性命与前程富贵,哪里还会有半点敢骗赚贵军之想法!更何况,纵是在下想要诈降贵军,好歹也要想个抽身保命的法子啊,又如何还会在这里坐等被将军砍头?将军万勿因一时之怒,错杀了对大清一片忠心的在下啊!” 王屏藩怒火上头,根本不想听他说辨,他恨恨道:“你少来说这等无用之话!现在景线城中作乱,我军将近折损了三千精锐兵马!这般损失,难道你这厮还给赔给本将不成!今天不杀你这混蛋,难泄我心头之恨!” 王屏藩一咬牙,挥刀便欲继续砍下。而见此人如此发狠,定要结果自己性命,李嗣兴万念俱灰,只得闭上双眼,引颈受戮。 就在这即将丧命之时,远远地传来一声喝喊:“且住手!王将军,刀下留人!” 闻处此语,李嗣兴猛地睁眼,他扭头望去,便见副将吴应麒正疾疾地策马跑回。 王屏藩瞪着眼睛,冲着吴应麒厉声道:“此獠诓骗我等,赚了我军近三千兵马,若不杀这厮,实是难解我心头之恨!你却又何必再来劝我!” 吴应麒叹道:“王将军,事已至此,纵是杀了此人,又能济得甚事!且真把这厮杀了,若再有明军想要投降,只怕也会就此绝了念想了。以我之见,还不如将这厮押解回昆明,等候平西王发落便是。毕竟,能抓到李定国的独子,对于我等来说,好歹也是大功一件。” 王屏藩眉头紧皱,犹是一脸痛愤地看着伏跪于地的李嗣兴许久,才恨恨地抽刀入鞘,转头朝一旁的护卫喝道:“也罢!且将这厮押回孟掯城中,待我军回返之后,便押他前去昆明。” “嗻!” 见到软瘫在地的李嗣兴,象条死狗一样被手下军兵地拖下去,王屏藩轻声一叹,心下的痛楚却是何以言说。 不过,身为主将的他,哪怕再怎么受挫,至少也不能在表面上表现出沮丧模样。王屏藩深吸一口气,便对吴应麒沉声道:“维周,以你看来,这景线城中,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方会变得如此模样?难道真不是李嗣兴这厮前来诈降诱骗我等么?” 吴应麒苦笑道:“以我看来,只怕李嗣兴马思良等人愿意投降我军是真,而在他们离开景线城后,有人趁机在城中作乱,一举夺取了这座小城的控制之权,亦是实情。所以,李嗣兴才会对景线城内设下了如此阴谋一无所知,坐视马思良与其一众随从,乃至我军随行的三千将士尽皆覆灭而无所作为。从这一点来说,李嗣兴等人与我军一样,皆是这场城中惊变的受害者啊。” 王屏藩恨恨道:“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混帐,夺了这景线城的控制权,又想出如此歹毒的伎俩来陷害我军。倒是我等一时无措,生生地着了他的道,折赔了这近三千人的兵马!”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抬头,沉声问道:“莫非,竟是那城中的晋王李定国,趁着李嗣兴等人离开城池的时机,一举重新夺取了景线城的控制权,并将计就计地设下这般毒计,特意来加害我军么?” 吴应麒一声轻叹,却是摇了摇头。 “以我看来,只怕情况并不是如此。那晋王李定国染有重病,身体一直未得恢复,连离开晋王府都难,又如何有能力去控制整座景线城。且李嗣兴为了防止晋王不听其安排,业已安排心腹部下对其加以监管,李定国想要在这重重阻碍之下重新夺权,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因此,我认为,这景线城现在绝不是在李定国控制之下,而是另有他人介入其中,并且成功夺取了城池的控制权。” “那,那是何人所夺?此人又是谁的兵马?” 吴应麒直视王屏藩探寻的目光,低低回道:“以我看来,现在夺取并控制这座景线城的人,必定是那前明太子朱慈煊的部下。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样杀伤力惊人的震天雷,在我的印象中,应是那太子朱慈煊手下兵马的独有武器。他们应该是一直在城中暗中潜伏,趁着李嗣兴前来我军中商谈投降事宜之机,方起而作乱,干掉或控制了李嗣兴的心腹,最终成功夺取了这座滇南重镇景线城!” 第二百零八章 关门投降 第208章 关门投降 说到这里,吴应麒一脸不甘之色。 “真没想到,那太子朱慈煊会在这个时候下手,不但生生打了李嗣兴一个措手不及,就连我等也根本没有算到,此人竟还有如此阴狠的一手。如今说起来,我等遭逢此败,实是无算遇有算,到也所败应当了。“ 王屏藩心下叹恨不已,表面却还作出一副面容平静的模样,他低声问道:“维周,若是这般,我等折了这近三千兵马,接下来却该如何应对?” 吴应麒冷哼一声:“于今之计,巧取不得,那接下来就只能硬取了!依我之见,接下来,我军可重兵围城,再不让那远在故百大甸的太子有对景线城实施救援的机会。与此同时,在孟掯城中大力搜罗百姓与工匠,令他们加紧时间,建造攻城器械。一定要尽快造好,可让我军尽快开始攻城!”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泛过一丝阴狠:“以我看来,那太子朱慈煊刚到八百大甸立足不久,手下能有多少兵马可用。他派来景线城的军兵,有数千人顶天了。这点兵马,坐困愁城,又能挣扎到几时!纵是他们耍弄阴谋,赚了我军这两千来人,但接下来我军以近十倍之众发力攻城,又何愁景线不取,何愁此恨不报!” 吴应麒这番话,说得王屏藩连连点头。 “说得对。狗入的明军可逞于一时,但终究会在我大军压力下化为齑粉!以鸡卵碰石头,本将肯要他们好看!”王屏藩恨恨说完,便厉声下令:“维周,你且领六千兵马,分为两部,分守南北两处城门,定要将这座小小的景线城,给老子围得有如铁桶一般,要让一只苍蝇都再飞不过去!待到来时攻城器械俱是造齐,本将定要将城中军民百姓尽皆屠杀,为我军折损的两千七百名将士报仇!” “嗻!” 接下来,大部清军在王屏藩的统领下,重新掉头回营,而副将吴应麒,则领着择选出来的六千兵马,分成前后两部,以每部三千人的数量,分头堵住景线城的南北城门,将这座滇南小城,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而在清军退走之时,景线城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那领着数百人队伍的马思良,在失态地喊出那句话后,他便迅速见到街边的明军,以及两边城墙上的明军,皆是手持利弩,锋利的暗绿色弩箭正直直地指向自己。 这一刻,马思良心惊肉跳,肝胆俱裂,明白自己已到了生死关头。 没想到,本以为自己可以领着清军入城,就可以白得大功一件的自己,最终会以如此可笑的方式,掉入了明军再就精心设好的陷阱之中。 此时的马思良,既惊惧非常,又懊丧不已。 他娘的,仅仅只是离城一个晚上,又有李嗣兴的其他心腹驻守此城,怎么就让太子朱慈煊的手下军兵给趁机得手,将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景线给夺了去呢? 这个问题,马思良来不及想明白,景线城北门外响起的密集震天雷爆炸声,更让他心惊肉跳,险些掉下马来。 而他一扭头,远远听到月道处传来清军的惨叫声,以及更加细微的吊桥重新拉起的吱吱声,马思良的一颗心,终于无可避免地沉了下去。 完了,彻底成了瓮中之鳖,再也没办法逃出去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又威严的声音。 这个声音,便是平阳侯靳统武。 “马思良!你这狗入的反贼,再不投降,我军定将你等活活射成刺猬!” 马思良心下大颤,他扭头向城墙上望去,便见到靳统武手扶腰间剑柄,在数十名护卫的簇拥下,一脸冷峻地向自己快步行来。 而在靳统武旁边,他更是看到了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 那便是总兵胡顺。 胡顺脸上,是又羞又愧的表情,却又以一种急于邀功地语气,在靳统武喊完后,又向自己大声叫道:“马总兵,尔等已陷绝境,再不投降,只怕性命休矣!” 听到这位已投降太子的胡顺喊话,又想到自己在离城之时,此人还信誓旦旦地向自己与世子李嗣兴表态,说一定要守好景线城,让他们安心带领清军来接收便是。马思良顿是脸孔扭曲,心下十分不是滋味。 不过,他虽然心态极其难过,却还是迅速地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 他匆匆扫了一眼周围那些惊惶不安的随从,立即大声道:“现在景线城已在太子殿下控制之中,尔等休作无谓的抵抗,速随本将归顺太子便是!” 一语说完,他翻身下马,以一种最为恭顺的模样,朝着靳统武站立的方向,伏跪下地。 主将一降,周围那些早就人心思变的随从,立即纷纷下马,与马思良一道,伏地跪降。 他娘的,识时务者为俊赤,反正都是当兵吃粮,跟世子李嗣兴混与跟太子朱慈煊混,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在这紧要时刻,若是性命没了,把吃饭家伙都给丢了,那才真是傻透了哩! 引为前部的马思良一降,那跟在他们后面的两千二百余名清军士卒,已然彻底地慌了神。 这两千余名清军,前面五百名是骑兵,后面的一千七百余人皆是步兵,但无论骑步,此时的他们,犹是彼此用愕然的目光互相张望着,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应对。 他们想要反抗,但城门外被炸死的数百清军,以及月道中掉入陷阱而惨死近百名清军,还有那已吱吱拉起的吊桥与轰然紧闭的城门,俱在告诉他们,此时此刻,就是想要反抗,想要来一场困兽之斗,都毫无意义。 更何况,在马思良这个该死的混蛋率部下马投降后,城墙上与街边上的大批明军弩兵,俱是把压满剧毒弩箭的机括牢牢对准自己。可以说,只要他们稍一表现出不愿投降的态度,这些一脸阴冷的明军,必会把他们有如杀鸡宰狗一般,全部当场射杀。 而见到清军慌乱一片,却并无作为的模样,靳统武心下冷笑,又命旁边一边懂得满语的随从侍从,分别用汉语与满语各喊了两遍,督促他们尽快投降,免遭杀戮。 第二百零九章 诉苦之会 “不降!” 一声响亮的叫喊,从一名清军把总模样的人嘴中愤怒地喊出。 原本清军阵中,已有一些放下武器准备投降的士卒,闻得此言,俱是愣在原地。他们将惊愕的目光,纷纷投向这个大声吼叫的家伙。 而见得这一幕,丙营营长靳统武尚未说话,一旁的副营长党守素却是冷冷一笑。 他轻轻一挥手,旁边的弩兵顿是会意,嚓嚓嚓的数声轻响,多达数十支剧毒的暗绿色弩箭,一齐朝这名清军把总打发过去。 遥不可闻的几声夺夺闷响后,这名犹端在在马上,一脸愤怒之状的清军把总,顿是从头到脚被射成了刺猬。 这凶狠一击,是如此猛烈甚至连同他旁边的几名清兵,乃至他身下的坐骑,亦都被统统射中,成了倒霉的替死鬼。 把总张大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倒头下栽,跌下马来。 倒地的他,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叫喊,那同样中箭的坐骑一声悲鸣,猛然倒地,砰的一声,将这名尚未来得及毒发身亡的把总给活活压死。 这名嘴硬的家伙一死,其余的清军顿是有如被最后一要稻草压垮的骆驼一样,再无任何反抗意志,纷纷弃了武器,跪地求降。 早就按捺不住的一众守军,立即纷纷上前,将他们一一擒下,再分别一串一串地捆绑在一起。然后,他们将这些垂头丧气被捆成粽子一般的倒霉蛋,推搡吆喝着带向各处城中营地,进行分别关押。 见到已部兵马将清军分别拿下捆绑的这一幕,副营长党守素哈哈大笑。 他扭头向对靳统武说道:“靳营长,想来咱在夔东之时,每日过得是何等憋屈,如何曾获得过这般痛快淋漓的大胜!于今赚得这两千五百余名清虏,却是何等手到擒来,一举拿下!观今思昨,如何不令党某心下,感慨万千!” 靳统武亦感慨道:“唉,靳某心下所想,何尝不是如此!想来靳某当日随李晋王,与清虏对战了不知多少次,又何曾有过这般痛快至极的大胜!而能想出这般策略,并让我等得此大功者,除了太子监国之外,他人奚有如此之能!想来靳某漂泊一生,转投多主,最终在此得遇明君,纵是战死于此,亦足可含笑九泉了。” 靳统武一语说完,党守素便问道:“靳营长,那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两千五百来名清虏?” 靳统武捋须沉吟了一阵,便对他说道:“对于这些清虏,现在城门已被清虏封死,我等已不可能将他们送往龙州,只得先将他们全部留在景线城内了。但是,就算是把他们全部留在此处,却也不可让这些俘虏白白地吃闲饭。我打算,对这些俘虏进行择选,从其中挑出一部分可用之人,补充到我军中作为民夫杂役使用。” “那我等却该如何择选呢?”党守素又问道。 “靳统武微微一笑,低声道:“这个择选的法子,是太子殿下传授予我的,叫做诉苦大会。” “啥?诉苦大会?” “嗯,你且好好看看,本将是如何操弄的。”靳统武捋须笑言。 当天下午,在景线城中的某处,一处诉苦大会正在热烈地召开。 明军军兵围成一圈,坐在营前的空地上,周围火把跃然,映着一众惶然无措的清军俘虏。 这两千五百余名清军俘虏之中,靳统武让他们自报加入清军的时间,但凡入伍时间不超过半年者,便皆来参加此番诉苦大会。 之所以要分开行事,是因为这些人入伍时间尚浅,受清虏荼毒未深,且多为当地人,故而也是最易转化之辈。靳统武要拿他们当个示范,好给后面那些积年为清兵者的转变,好好地作个榜样。 “陈麻子,你过来!”一名丙营监察司的文官,朝一名十分年轻,看上去怯生生的清兵俘虏喊道。 陈麻子在众人的注视下,轻手轻脚地蹑步进来,当看到众人皆是直直地看着自己时,他已愈发的手足无措。 见他这局促不安的模样,文官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将他拉到圈子的正中位置。 随后,他大声喊道:“陈麻子,你别害怕,咱们今天就是随意聊聊,没有人会伤害你。你在这里就跟大伙好好说说,你是怎么当了清兵的。” 新附军劳工围成一圈坐着,正中处,就是监抚徐修,他大声地对一个名叫陈麻子的劳工说道。 听到文官的喊话,陈麻子更加一脸窘色。 此时,四下议论起大起,更有人在偷偷窃笑。见明军这般对他,陈麻子脸皮涨红,心下愈发紧张,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见他这般发窘,文官轻轻拍了拍陈麻子的户膀,和蔼地对他说道:“陈麻子,不用紧张。你且告诉大家,究竟是谁逼你成为清虏的。你不用害怕,且把心里的苦与恨,统统对大伙说出来,讲出来!大伙都在听着呢。” 看着文官信任与鼓励的眼神,陈麻子环视众人,顿时心下一酸,眼睛一红,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他捂着面孔,象个受受的孩子一样低头抽泣,哭得那叫一个伤心,与此同时,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各人耳中。 “俺是湖广人氏,当年清虏掠村,俺爹娘因为老弱,都被他们杀了。全村乡亲父老也都被杀,只有壮丁都被捆在一处,被强行带走,最终强逼着俺们做了清军的民夫。再后来,因为一路征战,多有损耗,便又将我等强征入伍,成了清兵中的一员。从湖广打到云南,俺的手里,却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命!这一路厮杀下来,人都已麻木了……” 说到这里,陈麻子哭得愈发大声,竟忍不住自抽耳光,打在脸上啪啪作响。 “俺没用,俺无能,俺混蛋,为了活命,俺认贼作父,俺苟且图存,俺杀人害命,俺不是个东西啊!呜呜……” 此时的场地上,明军已是一片沉默,旁边的清兵亦是个个低下了头,只有陈麻子在放声痛哭,哭得令人心下发瘆。 这名监察司的文官,见得陈麻子已然顺利入戏,便在旁边喝道:“陈麻子,这些过往之事,我知你心里难受,却也不必再多说了。但现在,太子殿下愿意给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机会,你想不想从今以后,加入我大明军中,云为你父母报仇,云为你那惨死的全村乡亲们报仇!” 第二百一十章 灵魂深处的转化 文官大声喊完,一圈围观的明军,亦是纷纷大声喊道:“打倒清虏,报此大仇!” 他们连喊数遍,气势雄壮,激昂的口号在夜风中激荡不休。 这般热烈慷慨的氛围,给包括陈麻子在内的一众清军俘虏以巨大的感染力。 这时的陈麻子,已经停止了哭泣,他那紧绷的脸上,已满是决然的愤怒。 他大声吼叫着说道:“为父母报仇,老子做梦都想!俺现在想明白了,一定要好好改造,将来为太子殿下而战!我要一直跟着太子,去把这些清虏与流寇之类害人的东西,都统统杀光!去为我爹娘报仇!去为全村乡亲报仇!” 文官趁热打铁,大声喊道:“好!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想明白了事理,可比什么都重要!我告诉你陈麻子,只要你跟着太子殿下好好干,你的报仇之愿,就一定会实现!你若成为我军的兵卒,就可跟着太子殿下,去杀尽天下的流寇匪盗,杀光侵占我大明国土的清虏鞑子!为你父母报仇!为你的乡亲们报仇!为天下受苦的善良百姓们报仇!!” “报仇!” “杀光鞑子!” “复我大明疆土,杀尽清虏丑类!” 在一众明军士兵雷鸣般的口号声中,陈麻子放声大哭。 此时文官看到,陈麻子的诉说与痛哭,已经明显感染了一旁的清军俘虏们,很多人脸上,都是一种激动与仇恨交加的神态。 毕竟,这些被迫当清兵的人,又有哪个没有深仇大恨,哪个没有血泪往事啊! 这些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充满仇恨的巨大火药桶。所以,监察司的文官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火药桶点燃,让它们彻底爆炸。 炸掉不堪回首的过去,才能迎接崭新灿烂的未来! 这样从灵魂深处的激励与改变,才最能让人洗面革面的手段! 陈麻子刚刚下场,又一个声音,从旁边爆裂般地炸响:“监察官,俺也有话要讲!”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清兵俘虏,他浓眉怒锁,紧握双拳从俘虏群中站起身来。他满脸的愤怒,有如腾腾窜起的火苗,仿佛能把空气都给点燃。 这个人,便是此刻被气氛强烈感染的徐大个。 “很好,徐大个,你上前来讲。” 文官点点头,并示意他来到圈子中央,向一众围观的明军士兵来讲。 这名战兵就快步走到了朱慈煊身旁,立刻,如雷般的吼声响起在每个人的耳旁:“俺叫徐大个,山东沂州府人氏,俺全家七口,租种了50亩地,自清虏入关之前,一家人生活得本本份份,可恨万恶的清虏,却不让俺们好好活下去!崇祯十七年夏,清虏来到俺村,抢光了我们粮食,杀掉了我家的耕牛来吃肉。俺们一家往南逃难,又遇山匪劫杀,最终竟只有俺一人得以逃出。后来,俺一路辗转来到四川,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被迫从贼,当了反贼平西王吴三桂的手下兵丁。自当清虏以来,杀掉的明军与百姓,却也是不知有多少,都懒得去算了。反正只想着过一日是一天,拿一日军饷便混一天时辰。而到了现在,听到各位的讲述,俺才知道,这些年来,俺们过得多么荒唐透顶,多么可耻可鄙!” 周围一片沉默,每个人都直视着一脸激动与愤怒的徐大个,众人的脸上,都是同情与愤怒交织的神态。这片压抑至极的沉默,有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徐大个这个高大汉子,突然热泪盈眶,他顿了顿,又大声喊道:“现在俺命好,总算在这里找到了一条真正的明路。我徐大个活着二十多年,总算是知道,自己到底要为谁而战了!行吧,俺就认准太子殿下了,从今以后,俺要在军中好好效力,以赎前罪,将来跟着太子殿下,杀尽天下的清虏鞑子与流寇乱兵,让天下的本份庄户人家,都他娘的能过上安稳日子!” 徐大个说完,同样是一脸激动,泣不成声。 文官一脸满意的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徐大个,说得好,说得好啊!从今之后,你好生记住今天说过的话。将来好好努力,为我大明忠诚效力。以你这身材武功,将来一定能跟着太子殿下,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哩!” 徐大个挥拳怒大吼:“我徐大个,今生今世,就认准太子殿下了!将来若与清虏对战,俺徐大个定要拼死搏杀,以效全力!” 徐大个大声叫完,周围又是口号连天,激昂入云,整个场面已然到了沸腾的顶点。这样炽热的环境,让这些清军俘虏彻底受到感染,开始热烈地沸腾了。 一名接一名的清虏,激动地流下眼泪,情绪激动地来到场中,开始哭喊着宣讲自己的悲惨往事,讲述了自已成为清虏的痛苦历程,同时又为自已当清兵之后,所犯下的罪行感到深深的忏悔。 然后,几乎每名俘虏的清军,都大声表达了自己的愿望,就是在加入明军之后,将来一定要紧紧跟随太子殿下,去把这些可恶的鞑子与该死的流寇杀光杀尽,让天下善良百姓都能过上安稳太平的好日子。 夜色溶溶,明月高悬,整个景线城中的各处营地上,到处都是群情激烈的状态,诉苦声,哭泣声、口号声、响起一片。各名监察司的文官们一同参与的这次诉苦大会,取得极好的效果。 这种诉苦大会,是朱慈煊经反复思虑后,最终将其贯彻进监察看司的日常工作中的一种思想建设与塑造办法。 这种方法,朱慈煊其实也不过只是借鉴,因为此法真正的来源,是源于前世的共军,更是共军官兵思想建设的不传之秘。 这个方法的秘诀在于,让那要转化的俘虏军兵,通过自已诉说以前的悲惨生活开始,以此切入点,将正直、勇气、荣誉和忠诚植入每个人的心中。 一些太超越时代的东西,象反帝反封建之类,朱慈煊当然不会提及,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让战兵忠于自已,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而有了这个基础,朱慈煊还要让他的战兵们进一步明白,他们不单是在为朱慈煊而战,而是在为自已而战,为家人而战,更是为国家百姓和功名荣誉而战! 兵为将之基,牢牢掌握了士兵的内心,才是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解决之道。控制一个人的思想与灵魂,才能获得最为忠诚的回报。 第二百一十一章 暗夜惊袭 景线城中,正在抓紧感化洗脑收编清军俘虏时,远在龙州的太子朱慈煊,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清军大举准备攻城之前,自己手下的兵马,能对这些清军做些什么。 如果让清军顺利地安营扎寨,最终成功造出大批的攻城器械,这无疑会对景线城中的守军极其不利。 很快,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朱慈煊的命令,被悄悄传递到已悄然潜往景线城外的李来亨部乙营兵马。 现在龙州之地,仅有蜀王刘震的甲营守卫。刘震将甲营的下属三总,分为三部,驻扎在整个龙州地界。 其中一总,留在与缅甸交界的孟连河东岸,在这里警戒缅甸人的动向。另一总,则驻守于龙州城外,以保证龙州城的安全。还有一总,则分驻在因他农山、素贴山等战略要地。 可以说,为了应对清军此番大举进攻,太子朱慈煊亦是下血本,把两营主力尽皆派往战地,去应对清军的汹汹攻势。 而在这个夜晚,在靳统武发动全宫的监察司文官,在城中给被俘虏的清军进行洗脑,让他们尽快转化为可用的人力之时,乙营营长李来亨统领其部,已开始在景线地附近的山野之中,悄悄行动。 营长李来亨,与一众手下亲兵,正躲在一片静谧的树林里,等待着副营长郝摇旗的侦查报告。 他一脸严肃,忍受着丛林中极多的蚊虫叮咬,却犹是和一众手下军兵一样,伏蹲在密林之中,一动不动。 “报!郝副营长回来了!他们已将清虏营地状况,尽皆侦查完毕。” 终于,一名传令兵带来了李来亨最想听到的话语。 李来亨双眼一亮,立即回道:“好!快带郝营长来见我!” 不多时,一脸草沫的郝摇旗,带着两名亲兵,匆匆来到了李来亨面前。 他不及客套,立即向李来亨禀道:“李营长,我等已对清军营地侦查完毕。现在景线城外的清军,共设有三处营地,皆已安驻扎营完毕。这三处营地,互为犄角,呈品字形,以为互援之势,三处营地分别驻屯了数千人。” “说下去。“ “另外,我等已探查清楚,诸如军械粮草等后勤重要物资,大部分皆驻屯在后面的左营与右营。每个营地之间隔约二里,以保持充足的活动空间。而景线城外围堵的南北两处城门外的清军,则是各设了一个寨营,在那里轮换军兵,对景线城进行围堵……“ 听着郝摇旗的诉说,李来亨不禁陷于沉思。 这样看来,清军的扎营方式,还是相当传统的。他们必定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已只要就地屯驻,便可安然无事。只要待到攻城器械造好,便可数万清军一道,南北两处城门合力进攻,便可一举夺下景线城了。 清虏这般打算,自是不能让他们顺利得逞。 李来亨一咬牙,便对郝摇旗沉声道:“郝将军,现在情况既已探明,那我等就按太子先前所定之计,开始行动吧。” “好!我等定要给这帮该死的清虏一个好教训。”郝摇旗咬着牙说道。 当天深夜,月黑星稀,四寂无声,经过了白天入城折腾的清军,此时已人人疲惫,正在营地中酣然而睡,少数巡营的骑兵亦是人懈怠不堪。没有任何人能想到,在如此兵力悬殊的情况下,明军还敢来打他们的主意。 这时,在一片寂静之中,忽然从远处的山林之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隆隆擂鼓声,很快,一声接着一声的天鹅号声与呐喊声,亦连绵响起。 异变突起,清军各处营地顿是人人惊觉,乱成一团。 听到山海关号角齐鸣,鼓声震天,原本在中军大帐中,睡得嘴角流涎主将王屏藩,登时吓得从床榻上惊跳而起。 “怎么回事?难道明军吃了豹子胆,竟敢来夜袭夺营么?!”王屏藩一边紧急穿衣,一边冲着门口发怔的护卫,厉声大吼。 那护卫畏惧地望着暴怒的主帅,嗫嚅着回道:“回禀将军,远处的山林这中,虽然鼓声震天,喊杀阵阵,却一直未有兵马前来,倒甚是奇怪。” “哦?竟有这等怪事?” 王屏藩皱着眉头,穿衣着甲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他略一思怔,随即下令:“去,速去把吴将军叫来,让他来我帐中紧急议事。” “嗻!” 很快,一身甲胄又神情慌张的吴应麒,匆匆来到中军帐中。 “维周,明军这般擂鼓响号,作势甚壮,却又不来相攻,却是何故?”王屏藩急急发问。 见王屏藩黑着个脸,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吴应麒犹豫了一下,低声回道道:“王将军,我在想,可是那些躲在密林中的明军骚扰部队,欲学三国时期,那诸葛亮吓退曹操之策乎?” “哦,竟有这等事?那你倒是给俺好好说说。” 见王屏藩感兴趣,吴应麒开始侃侃而谈:“三国时期,刘备方夺西川,复与曹操相持于汉中,那刘备占了险要之地,曹操则只得在平旷之地扎营。而为了逼迫曹操退兵,军师诸葛亮想到了一条计策。” “是何计策?” “那就是,在夜深人静,军士乏惫之际,诸葛亮就下令下属军士,擂鼓呐喊,一齐鼓噪,作出欲要夜袭曹营的态势,让曹操及其手下大军,惊惧万般却又无可奈何,全军将士始终处于焦虑烦躁的状态,无法得以安睡。” “操!既然诸葛亮使出这等恫吓手段,那就不管他就是了呗。” “这可如何使得!要知道,兵家诡道,孰可掉以轻心。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诸葛亮这样轮番击鼓威吓,会不会趁曹军麻痹之际,真的派兵前来突袭夺营。这于十假之中,忽来一真,那曹军懈怠无防,可就要吃大亏了。” “唔,这倒真是令人头痛之事。那后来呢?” “后来,曹操实在无法忍受这样无休无止的煎熬与折磨,最终不得不下令退军返回。曹军退兵之后,这汉中之地,皆为刘备所占。” 听完吴应麒的话语,王屏藩低下头,手抚浓密的胡髯,一脸思索的神情。 忽然,他似有所悟,急急说道:“维周,那你的意思,可是说现在这些躲在密林中的明军,也是会与当年诸葛亮吓退曹操一样,用这番威吓之计,来折磨消耗我军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如何应对 看着王屏藩阴沉的双眼,吴应麒轻轻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以我之见,这些该死的明军,定是如当日诸葛孔明一般,想着要来趁夜骚扰,让我军不得安息,以疲惫我军,让我等乖乖撤走。” “哼!明狗的算盘,打得未免太响了。这算盘珠子,都快迸到老子脸上了。”王屏藩冷笑一声,却又皱眉问道:“那么,以你看来,明军有勇气有能力对我军进行突袭么?” 吴应麒面无表情地回道:“禀王将军,明军极有可能会这么做。这股来历不明的明军部队,潜伏于人迹罕至的山林之中,我军难以出兵剿灭,故可谓是以逸待劳之势。他们若利用我军麻痹疲惫之机,突然发动夜袭,前来攻打我军营地的话,亦是极有可能。” 吴应麒的话,让王屏藩脸上忧色更甚。 一时间,他紧绷着脸,捋须不停,但心下却是十分踌躇,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了。 只不过,他想了一阵,却又对吴应麒说道:“维周,你之所言,俺以为,未免有言过其实之处。” “哦?王将军何以这般认为?” 王屏藩瓮声瓮气地回道:“你想想,现在我军兵力多达三万余人,且全是精锐部众,足足是城中守军的近十倍,其势力之大,足以令明狗为之胆寒。依我看,这些潜躲在山林中的明军部队,皆是一些人数颇少的骚扰之众。他们虚张声势地来骚扰我军可以,但想要趁我军疲惫前来进攻,,却是绝无胆量。毕竟,如此以小击大,无异于自送人头。故而,本将以为,可令全军将士勿要惊慌,不要理会明军伎俩,只管好好休息便是了。” “将军,这话可说不得。军情大事,一念之差,便是生死之别,岂可侥幸行事啊。”吴应麒摇头道:“万一明军不按常理,不顾损失,定要发兵夜袭,而我军麻痹懈怠,全无准备,复将何以挡之!且白天我军才被明狗赚了数千人马,现在若又是再打个败仗,继续被明军大挫威风,这士气立怕会相当低沮。后面接下来的战斗,也只怕会更不好打了。所以我认为,还请将军勿要轻视这些明军。” “勿要轻视?这话说得倒是令本将无语呢。”王屏藩冷笑道:“那你说说,我军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应对,方为合适?” 吴应麒轻叹一声,低声回道:“以我之见,不若将军你且下令,让全军将士连夜拔营后撤,到达离密林处至少有十里开外,从而远离明军攻击范围,同时多派哨骑,通夜巡查,以防明军渗透攻击,安全度必会加强许多。若是感觉还不保险,不如径直退往孟掯城。这样一来,我军凭城而守,当是再无被扰之忧……” “哼!住口!吴应麒,你这般建议,未必太胆小了些。”王屏藩对吴应麒的建议十分不满意,他冷声道:“若依你这般说辞,我军战都未战,因为明军一通擂鼓喊噪,便要灰溜溜地自行撤营滚蛋,甚至还要缩回足有数十里远的孟掯城去,这,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事儿若传出去,我大清天兵的脸面与尊严,岂非皆要丢尽了么?” “王将军,军情大事,攸关生死,岂可顾及脸面之类虚头巴脑的东西!”吴应麒立刻皱眉反驳:“若我军就此放松警惕,放开了睡到天亮,万一明军真的趁机来攻,我军不加防备,必定死伤惨重。这防卫懈怠折兵失将的责任,岂非远比拔营后撤要严重得多了么?真到了那般境地,这连续两番受挫失败的重大责任,将军你可愿承担么?” 听得这话,王屏藩愈发烦躁,他象一只困兽一般,在营中反复踱步思考对策。 最终,他站住了脚,咬牙喝道:“好了!你也别来与我争了!瞎吵吵了这么久,也吵不出个啥玩意来!现在本帅已有决断,你且听令便是。” 听王屏藩这般说了,吴应麒无奈答道:“在下愿闻将军之策。” “你听好了,现在我军刚来此地,白天才受了重大挫折,损失了数千兵马,现在因为明军骚扰部队一通鼓噪,就又要拔营撤返,未免太伤士气,也太损我大清天兵的荣耀与尊严。故维周你之建议,断不可取。”王屏藩瞥了一眼面带失望之色的吴应麒,又继续说道:“但是,你说明军诡计多端,我也是认可的。虽然,我军兵力是其近十倍,但他们真的狗胆包天,要十假之中忽来一真,而我军真的全无防备的话,也确实会必遭重挫。故而在营地周围,需得周全防备,方为稳当。” 他话语一完,复对吴应麒下令道:“你回营后,也需得加派人手,于营外严加防范,严密观测明军动向,以防其军兵袭营。” 吴应麒点了点头,却又担忧地说二人齐声应喏,正担忧地说了一句:“王将军,在下此去,自会多加防备。只是,我还是想说,若将军定要驻守于此,须得多加提防左营。” “哦,为何这般说?” “因为,中营与右营位置稍后,远离密林之地,明军纵想偷袭,倒是一时难顾。我最为担忧的就是位置最靠近密林的左营。” 直面王屏藩两道犀利的目光,吴应麒毫不避让,他继续说道:“左营位置最为偏远,又与密林相近,易遭突袭。且万一遇袭之后,此处与后面的中营与右营一时难以呼应,实是最为危险。故我认为,若明军真趁夜来袭,左营当是最可能被攻击的部位。现在我只希望,将军能周密防备,以免让明军诡计得逞。” 见吴应麒一脸忧色地叮嘱,王屏藩却是冷声一笑。 “你说的这事,本帅自是知晓,不必你再来提醒。今夜,我会加派哨骑,外出巡营,且会在营外环设拒马,并尤以左营为最,实行密集防护。那明军纵然不顾死活,强要来袭,只怕亦极难接近。而只要他们攻势受阻,那么我们当可反制其部,甚至将明军偷袭之兵马,全部加以消灭,亦是可能呢。” 听到王屏藩如此乐观的回复,吴应麒不觉眉头紧皱。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夜袭左营 黑沉的暗夜里,吴应麒心下,总有摆不脱的不祥预感。 他张了张嘴,要再多说点什么,但他看到王屏藩不耐烦的面孔,最终只是轻叹一声,什么也没多说,径直掉头离去。 吴应麒离去后,王屏藩立刻开始加强军营防备。 他加派了数百名哨骑,让他们通夜在营外环营巡查,同时在营门入口,以及栅栏薄弱处,令手下军兵紧急加固安置了大批拒马与倒刺,以防明军偷袭。 这些工作交待下去后,王屏藩生怕手下偷懒,他倒也慎重,不辞辛苦亲自巡营检查,一边监督军兵加快速度布置,一边下令营中不得喧华骚动,各名军士要严守军律,所有没有任务的军兵,依旧如常歇息。 好不容易忙完这一切后,高度疲惫王屏藩,干脆来到最易受袭的左营之处,在此处的中军帐中,倒头就睡。 他希望,能凭着自己的亲力亲为,让左营的防守更加稳固。 接下来的局势,倒真如王屏藩所料,差不多每隔半个时辰,从密林之处,就传来了鼓声隆隆与震天的呐喊,让王屏藩的营地,皆是好一阵紧张。 接下来,又有两次异动之后,王屏藩还耐着性子起身查看,到了第三次时,他在床上醒来,却已懒得动弹,只下令让手下军兵去查看有无异常。 而到了第四次鼓声与呐喊声再度响起之际,身为主将的王屏藩已是酣声如雷,根本不作他想。 与他差不多的是,全营军兵,除了巡逻的哨骑与岗哨,还在与沉重的瞌睡作艰难的斗争外,其余的清军军兵皆是深入梦乡,整个营地之中,鼾声此起彼伏。 只不过,王屏藩与其手下,满以为明军只是虚张声势,存心不让自已与手下军兵安稳歇息,但他万万没想到,明军在这第四次鼓声响起时,已然有大批的明军夜袭军兵,在营长李来亨与副营长郝摇旗的分别统领下,悄悄来到了营地旁边的小树林中。 其实,在前几次鼓声响起时,明军已然开始行动,他们利用鼓声、号角声、呐喊声为掩护,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大批明军士座,已从密林中悄悄潜出,开始了夜袭行动。 明军的夜袭计划,说起来,倒还真与当年诸葛亮打退曹操的方案,颇为相象。 那就是,利用擂鼓吹号呐喊为掩护,让数人一组的小队,分别携带已拆成散件的小型投石机零件,和大批的单兵震天雷,从密林深处潜出,悄悄潜去城外的小树林中。 到了小树林后,他们利用微弱的月光为照明,利用密林中间歇响起的鼓声为掩护,凭着往日早已演练多遍的拆装训练,迅速而准确地组装拆成散件的小型投石机。同样,那随身带来的单兵震天雷,也每十个为一组,捆绑成束,准备投掷使用。 他们的攻击目标,便是吴应麒所预测的那样,是清军本部所驻守的左营。 毕竟这里距离树林最近,若从小树林发起攻击,这处军营,正好处于小型投石机的最大攻击范围边缘。同时,它与中右两营距离较远,若有突发情况,另外两营也难以援救,故而攻击此处,当为最好的选择。 当然了,这样的夜袭,也会有相当的危险。考虑到自身毕竟兵力有限,而敌军兵多将广军势极盛,故这计划要求,在全力一击后,力求全身而退,当为最稳妥的举措。 因此,为稳妥起见,乙营军兵夜袭清军,要精心算计结束时间,等到敌军左营与右营兵马来援之时,全军要已然全部退走返回密林之中,有如神龙来去不见首尾,让敌军白白扑空,所谓的增援也毫无意义。 在明军的第三次擂鼓呐喊之时,大批明军利用夜色为掩护,躬身潜腰,快速穿行,有如一群机警而有耐心的土拔鼠,来到了黑黝黝的密林边缘处,在这里迅速组装投石机,与集束单兵手掷雷。 按计划,他们等到凌晨四点多时,敌军处于最为懈怠麻痹的状态时,再开始攻击。 果然,他们欣喜地远远看到,在第四次鼓声响起之时,敌营之中动静极小,那些在营外巡游的哨骑,也是个个麻木不堪地继续游走,根本未再把明军的鼓噪当回事。 最佳的攻击时刻,终于来临了。 三十余架紧急组装好的小型投石机,在小树林中间距排开,随即明军开始吱吱地绞拉盘弦,直到最紧绷之处。然后,立刻就有军兵快步上前,将集束震天雷,置放于拉下来的投盒之上。 营长李来亨轻吸一口气,正式下达了攻击命令。 “点火!” 滋滋的连声轻响,三十余根引火火绳,被立即点燃,随即,这些军兵复用引火火绳,一齐点着了集束震天雷那拧成一股的引火线。 滋滋燃烧的引线,冒着幽蓝色的光焰,闪着细小的火花,有如魔鬼的眼神。 “放!” 随着李来亨一声怒喝,二十余架投石机那被绞压到极致的绞盘,几乎同时松开,只听得喀喇喇一阵松弦声,那下压到水平位的投杆,嘎嘎地剧烈弹起,那引线烧了一半的集束震天雷,带着微弱的啸音,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向远处的清军左营,直扑而去, 暗夜之中,小树林中的点点蓝火,其实已迅速引起了远处巡游的清军骑兵注意,只不过,惊讶至极的他们,才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哨声,那二十多枚集束震天雷,已然一齐投出。 “砰砰砰砰!……” 一枚枚集束震天雷,有如死亡之鸟从天而降,呼啸着直扑清军营地,这首轮齐射,因为暗夜之中无法很好瞄准,只有不到一半的震天雷击中敌营。 饶是如此,这每十颗绑成一束的集束震天雷,爆炸威力依然极其可观,给了毫无准备的清军,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与震撼。 刺目的金黄色火光,震耳欲聋的爆炸,血肉横飞的清军军兵,四下响起的连绵惨叫,熊熊燃烧的帐篷与营中仓库,让整个清军左营,瞬间变成一片混乱又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 说来也巧,其中一枚集束震天雷,正好击中了左营的中军大帐桅杆,喀嚓一声,将中军大帐上那高高飘扬的清军龙旗,给当场打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