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秦疆》 第1章 勿忘我 再睁开眼,身体撕裂的痛苦似乎已经消失在遥远的记忆深处,韩信发现自己盘腿端坐在一个逼仄的石室中,身前的石板地上插着一柄古朴的青铜剑,抬头一看,石室墙上一块被磨平的地方用隶书写着三个字。 勿忘我。 韩信设想过自己被两千年前的强弓劲弩穿成筛子,或者被无数年前的巨石压成饼子,也设想过被致命的水银蒸汽活活熏死,唯独没设想过自己能在秦始皇的机关下逃得活口。 一个苍老的声音似乎从石室的四面八方传来,一字一句似乎直接敲打在他的大脑深处,痛彻骨髓但让人清醒:“你是谁?你来自何方?你在哪?你将往何处?” “我是韩信。”他无可抗拒,不由自主地就回答了。 那个苍老的声音似叹了口气:“你还是把自己给忘了。罢、罢、罢,从今日起,你是韩信。” 把自己给忘了?韩信若有所思地看着石壁上“勿忘我”三字,若有所思之余,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若有所失。 周围的石壁传来一阵低沉的嗡嗡声,这声音韩信并不陌生,秦始皇陵里设置的大小机关,都依赖于石壁中传来的这种嗡嗡声,这是机关动力,也可能是发动中的机关本身。这声音让韩信本能地紧张,他站起来,感觉眼前有点黑,两脚发麻,不知道已经盘腿坐了多久,他没有贸然四处走动,清醒的理智深处,告诉他这可能只是一场梦,或者起码是幻觉。中国古代帝王陵墓善用迷幻剂,有的只是对盗墓的一种防范,有的却称得上对盗墓贼的虐杀,人处于迷幻剂影响范围内,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导致要命的结果! 石壁在机关的作用下整个向左平移,空出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一个穿着白色丝绸的年轻女子提着灯笼站在门侧,柔声道:“公子,你醒了,谷主有请。” 从石门望出去,是天上的无数星斗,漫天星辰的光穿越了亿万年的时间和空间,瞬间刺痛了韩信的眼睛! 这是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他看了看脚下,自己没有影子,再看看四壁,每一块石头的棱角都清晰可见,唯独见不到光源。外面是黑夜,这原本没门没窗的石室内,怎么会有光?还是这么均匀没有死角的无影光?! “这……这是哪里?”韩信脑海里想问的是这句,但说出来的却是一串自己肯定不熟悉的音节,那一瞬间他真有赶紧捂着自己嘴巴的冲动! 然而等在门口的美女似乎立即就听懂了,马上也回了一串自己更不熟悉的音节,神奇的是这音节到了韩信的耳朵里立马被识别出来了:“这是鬼门关,公子,您已经耽搁了些时辰了,快点吧。” 哦,鬼门关,这就很可能不是幻觉了,只可惜了十年寒窗,学的都是无神论和科学知识,到头来还是得到传说中的鬼门关和奈何桥上走一遭,还好这白无常没有传说中那么丑,水灵灵一个小女孩。唯一跟传说还对的上的是他这会已经没有影子了,而且时辰是不能耽搁的,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呀! “唉,那就走吧。”韩信往门口挪了挪腿,腿还麻着,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他站稳了身子,定定神,心知这一去奈何桥上,就得喝孟婆那碗比要命还要命的孟婆汤了,这一世的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这一生的懵懂爱情美好初恋,就全部都要离他而去了…… 怪不得这个墙上要写着“勿忘我”。 “公子,您的剑。”门口的美女伸手往里指了指,手指很小心翼翼地藏在几层丝绸衣服下面,柔若无骨,连伸手的动作似乎都带着柔和的风。就这伸手的功夫她的脸往里探了探,被石室内的光照了出来,只见依稀的白光下,这是一张尖俏的小脸,十四五岁模样,素颜的脸,肤如凝脂,长发在脑后挽着发髻,只留几缕在两鬓和额前轻轻荡着,樱桃小嘴吐气如兰,嘤咛小鼻,柳梢长眉,两只大眼睛里是清脆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可惜这样一张绝世好脸,就那么惊鸿一露,就又小心翼翼地隐藏到黑暗中。 哪怕是在中央艺术学院已经见多了美女的韩信,也不由得看呆了,看呆之余心里还不忘了腹诽阎王爷的好算盘,开除了丑得要爆棚的黑白无常,有这么个漂亮女鬼勾魂,当然事半功倍,有的人也许本来还可以不走的,都能被带的提前走了…… “公子……”那女孩看韩信没动,就只得又轻唤了一声。 已经渐渐熟悉了这些“无意义”的音节,韩信才发现这个女孩说话的声音也是一绝,用他此刻的内心想法是用来勾魂摄魄再合适不过。他很顺从地拔起插在地上的青铜剑,几步踏出了石室。 夜风轻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漫天星斗,弯月高挂,星光下高山险峰,忽起忽落。夜风虽轻,但山在高处,已经带着微微冷意,这丝清冷让韩信重新恢复了些许冷静。死人是闻不到花香也感觉不到夜风清冷的! 他一走出石室,大门就缓缓合上,从外面看,严丝合缝一块巨石,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缝隙。 “公子且随我来。”女孩打着灯笼走在前面,薄薄的丝绸衣摆随夜风飘起,清逸非凡,从背影看,简直非人间女子。 韩信还不知道,这个背影即将铭刻在他的记忆中,而且注定要煎熬大半生。 两人顺着一条林间小道,走过一道山梁,来到一个悬崖边,那女子打着灯笼,却径自往前走了过去,待跟着后面心事重重的韩信看清楚,却已经来不及了,眼见一个水灵灵的妹纸就要失足跌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韩信急得大叫一声:“站住,快停下,停下!”说着把手中青铜剑随手一丢,快步就冲过来要拉住她。 可是两人原本一前一后就隔了几步,走过山梁后又满地乱石,仓促间哪里赶得过来,那女子一脚踩在悬崖边缘,另一脚已经轻盈地迈开,踏进了无尽深渊的上空。 好吧,例行求支持,留言即可,无需打赏 (本章完) 第2章 国尉缭 然而预料中的美女失足跌落悬崖的情节并未出演,那女子一脚踏实,另一脚也挪到了虚空中,整个人就站在悬崖外一步的虚空里,回头看了韩信一眼,道:“公子,我们不能再耽搁了,谷主已经等了很久了,请尽快上桥吧。” “桥?这是什么桥?”韩信有不祥的预感,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子站在空中,眼前这一幕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莫非自己是真死了,反正那么多传说都对不上,谁说阎罗王的地盘上就不能鸟语花香,意境清冷呢! “奈何桥,公子,我们走吧。”声音依旧温婉动听,但语气里已经带着些许不容抗拒的命令的味道。 奈何桥上叹奈何!走就走吧。韩信灰心丧气地捡起地上的青铜剑,心神不宁地朝前走去。他跟在白衣女子后面一步跨出悬崖,踩在虚空中,但他没有像那女子一样似乎失去了重量飘飞在空中,而是一头一脚重重地往悬崖下方栽去!刹那间心中念头如闪电般转过,尼玛这里完全不是什么阴曹地府十殿阎罗,这就是个悬崖,这么栽下去全尸就甭指望了,能找着几片是几片吧!看来这还没离开秦始皇陵的威力圈,这妥妥滴就是个迷魂阵,直接引过来往下跳,秦始皇他老人家才没有义务给你收尸呢! 然而待这百八十个念头转完,韩信惊奇地发现自己没有自由落体,仔细一看,拿着青铜剑的左手已经条件反射地往悬崖边的石头上一插,几乎没柄,左手死死地握着剑柄,但受力不大。再一看,右肩则火辣辣地疼,居然是那个白衣女子蹲下身子,单手提着。 他这身子骨,过半的重量,往少了说也八十公斤开外,这个看起来贤淑文静的小女子,居然单手就提起来了! “多、多谢姑娘救、救命。”韩信两脚还悬空,说话都不利索了,他一个书呆子读出来的大学教授,整天只会图书馆、教学楼、食堂、宿舍四点一线,碰到这种情况没吓尿就是好的了! “公子,你得当心些,这奈何桥前天谷主让收窄了两寸。”说着很利索地站起来,顺带把他整个人提起来,轻轻地放在身后,在此期间,她右手提着的那盏小灯笼,居然几乎一直平稳,可见提起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起码对她而言不算什么! 韩信被人提起来,放在一片“虚空”中,满背的冷汗,这时候才开始后怕起来,后怕完了感觉到脚底只是两根细小的麻绳,刚刚有点踏实的心瞬间又被提起来了! 原来这所谓的“奈何桥”,只是两根绳子,中间的间隔宽不过手掌。再仔细看看那白衣女子的站姿,她似乎是直接站在其中一根绳子上!这是什么怪物?白衣女子似乎感觉到了韩信两股战战、口不能言,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当下左手顺着他胳膊往下滑,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公子,我带你走吧。” 美人小手,冰肌玉肤,十指纤纤,柔若无骨,换在平时,握在手里肯定是千金不换的享受,可是在无尽深渊之上走钢丝,不,这走的是麻绳,比钢丝的靠谱程度都还差老远,哪怕七仙女投怀送抱估计都没空消受吧?何况韩信是知道这小手的分量的,别看现在轻轻握着,似乎人畜无害,只消他一失足,为了抓住他,那力道,看样子可以把他整个手掌捏碎的吧?! 当然,比起摔下去变成七八块,韩信还是很乐意看到自己的手掌被捏碎的。 “菇凉,敢、敢问芳名?”韩信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次是没死也要死了,平素连过山车都不敢坐的,突然被拖来走钢丝,这死法比一头栽下去还痛苦——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栽下去! 临死之前,不问这漂亮美眉要个手机号,总得问个名字回去念叨着吧?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如果韩信这会眼睛没闭上,就能知道什么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了,她笑道:“公子,放心好了,没事,我在呢。”就差直接安慰他“掉不下去”了。说着往前轻轻迈了一步,手牵着他的手往前带了带,示意他跟着。 韩信心里怕的要死,但两脚如磁石一般紧紧抓着麻绳,而且条件反射般地也跟着往前挪了一步,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重心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最重要的是,这种平衡状态几乎是下意识里就自动完成的! 白衣女子将手握紧了些,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被这个说话都在颤抖的人失足带着掉下去,轻轻地摆着,牵着他往前走。漆黑的夜里,一盏灯笼,照不亮前路,从下往上看,像一盏天灯,缓缓在两个悬崖间慢慢飘过。两人越走越快,很快已经走过百米长绳,韩信睁开汗津津的双眼,感觉像是走了一辈子。回首望去,四周山野在星光下若隐若现,而他们走过来的另一边悬崖,居然整个笼罩在一片纯粹的黑暗中。 “公子,别看了,鬼门关不在那里了。”她牵着他的手轻轻放开,指着悬崖边不远处的一块石壁道,“我们进去吧,谷主已经等了很久了。” “姑娘且慢,你……我……”走到这里,哪怕韩信是个木头,也知道事情不太对劲了,但心中念头百转,又面对着这么个脱俗超凡貌若天仙的陌生女子,满腹心事,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白衣女子正色道:“公子,千般言万般语,谷主自会给你做主。然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不如随遇而安。” 一语点醒,韩信心里豁然开朗,确实,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随遇而安才是正道!想通这一层,随女子来到石壁前,只见女子弯腰捡起一片石板,在石壁上叮叮咚咚地敲了一会,依稀听出来这是一段很婉转的调子,和着很悠扬的节拍。石壁的后面慢慢响起低沉的嗡嗡声,沉重的万斤巨石缓缓挪开,露出一个窄小的石门。 石门之内,没有火把,没有蜡烛,也没有韩信熟悉的荧光灯,布满甬道的无影灯根本找不到光源在哪里,而且诡异的是,这些光都不会离开石门的范畴,石门之外,还是一片漆黑! “公子请。”白衣女子做了个手势。 (本章完) 第3章 黄石公 韩信进了石门,白衣女子熄掉灯笼也跟着进了石门,沉重的万斤巨石在嗡嗡声中缓缓移动回来,把满天星斗和无边的黑暗封闭在外面。两人一前一后,顺着长长的甬道走到底,拐个弯,来到一个比较大的石室里。 石室内一应的石制家具,都是矮小的案子,几案后面供人跪坐的坐垫居然也是石质的,虽无颜色,那细密的花纹几可乱真。正中的主位上,跪坐着一个石人,石人盘起发髻,长须飘飘,双目炯炯,一袭裘袄虽同为石刻,却比地上的石坐垫雕得更为精细传神,给人第一眼感觉没有风也能动起来。 韩信是识货人,一眼看去,这栩栩如生的石人,绝非庸手能为,古代的能工巧匠们,总是有那么多让人咋舌的惊喜。如此高端的货色,放在秦始皇陵里起码也是个文官大将的角色了,不是普通兵马俑能比的。 他正要动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分析这可能是哪个时代的作品,却见白衣女子冲这石像作了一礼,道:“参见谷主,人已带到,白雪先行告退。” “哦,原来姑娘叫白雪。”韩信又看了一圈,火把无声地燃烧着,很容易确定这个被石头围起来的密室里没有第三个人,不禁有点奇怪,“白雪姑娘,你说的谷主在哪里?” “我在这里。”一个如石头刮擦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的墙壁上刮擦出来。 韩信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石像口中一张一合,居然在说话! 石头做的谷主用石头般的声音继续说道:“白雪,你怎么知道他是人?” 白雪又作了一礼,道:“他会害怕,而且喜欢美色,岂不是人?” 谷主道:“七情六欲,已经占了一半,确实像人。”顿一顿又道,“我已经看过了,是不是人,一试便知。” 白雪看了韩信一眼,眼中居然带着淡淡的忧伤:“是。公子,且随我来。”说着直接牵起了他的手。 韩信这会已经没空体会美人牵手的奇妙感觉了,他差点已经要被这对白给石化了,合着这个石头谷主和这天仙女孩都不相信自己是“人”啊?他愣了楞神,看向那个石像,正想说点什么,却见那石雕的头慢慢抬起来,石雕的眼睛睁开,一双没有眼白的石头眼睛如锥子般盯着他,那目光似乎能透入他的灵魂深处。 白雪牵着他离开了这个石室,来到之前甬道尽头拐弯的地方,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新开了一个门,通向另一个方向,两人走进去,看到一个白桦木门。推门而入,里面是一间素雅的小室,雪白的白桦木挡住了所有的石壁,两个小窗的位置画着青葱的林木和远处的雪山,画工传神细腻,几可乱真。室内的床被、桌椅茶几一色是白桦树皮的颜色,白得像雪,很显然,这就是白雪的房间。 学历史的韩信当然知道古代女子的房间意味着什么,闺房。 白雪放下手中的灯笼,将桌子上的灯芯挑了挑,油灯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桌子上摆着两菜一汤,两副碗筷,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端到韩信面前:“公子,坐吧,请用茶。”昏黄的油灯光里,一张貌若天仙的脸恬静淡然,藏在光影下的修长脖颈充满了无尽诱惑。 韩信的心脏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这情形,就好像在灯光下是天使,在灯影下是魔鬼。他坐下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味苦涩,但入口生津,显是开胃的上品,但他对这种茶没有任何印象。 “谢谢白雪姑娘。”他放下茶杯道。 “公子请用膳。”白雪将饭碗端过来。 韩信确实有些饿了,便将饭碗接过来:“谢谢,白雪姑娘一起吃点吧?” 白雪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我不饿,这一顿饭是我特意做给你的。这是我们年初一起播下的稻米,这是上个月我亲手种下的菜苗,这是前天我从山上采来的香菇。”她本已经笑得勉强,这会居然带着点凄然。 韩信看了看桌上,确实,一个炒青菜,一个炒香菇,汤水清淡,应该也是香菇做的。他一看白雪的表情,马上想到了初恋女友在分手前一天给他做饭的情景,那时候,她认为是他负了她。现在的情况也很显然,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这里,而这个女子,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他才吃了两口饭,但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饭碗,正色道:“白雪姑娘,实不相瞒,我……我对此前的事情已经……记不得了,但什么时候能想起来,也不好说……” 白雪还是微笑着轻轻摇头,叹口气道:“公子已经不是公子了,但白雪依旧是白雪。”她的眸子映着油灯的小火苗,目光变得深邃,像石像的目光那样,似乎能透入灵魂深处,直接读取他的全部秘密。 韩信偏过头去看墙上那画好的窗子,窗外依稀一人,正在林中舞剑,剑长三尺,剑身细长,身形飘逸,剑风似乎能带起落叶。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想转移话题,便道:“白雪姑娘,我叫什么名字?” 白雪道:“公子本没有名字。如果有名字了,便不再是公子了。” 韩信闻言心中一惊,他下意识就知道这句话里包含了很多自己需要的信息,但正要细想,却发觉头脑不知何时开始,已然开始昏昏沉沉,浑身上下,燥热不安,看向白雪,只能看到一张清秀的脸,却已经微微重影。 “白雪姑娘,这茶……我中毒了,你……你赶紧走吧。” “不是毒,是上好的合欢散,无色无味,公子,你不适合在鬼谷继续待下去了。”白雪伸手扶住了摇摇晃晃的韩信,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能感受到他身体里灼人的热度。 韩信虽然足够书呆,但自认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合欢散这种东西,光听名字也能听出来是做什么的,此刻既然中招了,房间里还有个貌若天仙的美人儿,他可不认为自己会比柳下惠更柳下惠!不过脑海深处,意志仍在坚强地抗拒药性,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明:“姑娘,再……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白雪看着他迷乱的眼睛,似乎是想从那里找到些什么熟悉的东西,她叹口气,又说了一遍:“公子已经不是公子了,但白雪依旧是白雪。”她伸手去解开他身上的衣服,很镇静地说,“公子,请就寝。”声音轻柔,不缓不急,但小手在微微颤抖。 他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在她的惊呼中拦腰将她抱起。 后面的事情,就像一个记得不真切的梦了。 (本章完) 第4章 下邳城 像是做了一个记得不真切的梦,不过既然是梦,总有醒的时候。 韩信睁开眼,看到屋顶的茅草,马上意识到自己还没醒。这是一间在他的世界里已经很少见到的茅草屋,四周用不规整的实木柱子撑起,墙壁是看着很不牢靠的泥墙,门窗都只是竹子编的幕帘,室内空空如也,一床、一桌、两把椅子,仅此而已。 只需看看此刻穿在身上的服饰,精通历史的韩信轻而易举地知道,这是秦汉时期——无需细分是秦还是汉,离他所处的世界距离……两千多年。 这距离比两千光年还远! 秦始皇陵机关的真正威力终于在21世纪的人类面前显露无遗,能切身体会这一威力的仅有一人,其他的人都还没出世!! 作为来自21世纪的教授级人物,韩信并未在这逆天的威力前瑟瑟发抖,相反,他此刻想的是,无论如何,他要再上一趟骊山,再进一次秦始皇陵,哪怕不为了回去,也要搞清楚这逆天的魔力来自何处。 韩信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伸躺得发麻的四肢,接着站起来在茅屋里来回走了几步,还是不习惯自己这身另类的装束。检视自己这个全新的身体,高约一米八,体格壮大,肌肉结实,可能躺得太久,浑身酸痛乏力,但除此之外并无异常,很难相信这个身体可以在两根麻绳上走完一百米。 桌子上放着一柄剑,木鞘崭新,剑柄老旧不堪。韩信拿起剑拔出一看,是自己梦中那柄锈蚀的青铜剑,剑锋拿来砍瓜切菜都够呛!剑下压着一张帛纸,上面用工整的隶书写着一首诗: 朝读书兮暮舞剑, 日相陪兮夜相伴。 捧泪别兮再不见, 勿忘我兮勿忘我! 缘分尽兮可奈何? 叹息叹兮奈若何! 帛纸雪白,似乎还散着主人身上的清香,隶书一笔一划,轻柔飘逸,像极了她说话的声音。字里行间,青梅竹马,朝夕相对,捧泪相别,再不相见,却忍不住连续写了两个“勿忘我”!不用看后面,就这里,已经彻底击破了他的心防。 勿忘我,这是“梦”中他在石壁上看到的三个字,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不,那不是梦。 秦始皇陵的机关跟这两个相隔千年的年轻人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他穿越千年的时空,占据了她的恋人的身体,她从此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韩信心里五味杂陈,刚刚建立起来的雄心壮志已经消去了一半,一想到那个像水一样温柔的天使那眼中带着的淡淡的忧伤,他就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让她的小情人重新活过来……当然这也只是义愤填膺之时想想而已,他韩信连鸡都不敢杀,何况自杀呢…… 平复了一下混乱的心绪,韩信收好帛纸,提剑走出了茅屋。茅屋外是一条宽阔的街道,街道两边都是自己身后这样的低矮茅屋,来往行人行色匆匆,不少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很显然,在他们眼里,他是陌生人。穿越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被认为是陌生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是看到围过来的几个士兵手中明晃晃的青铜长戟后,韩信胸中还剩下的另一半雄心壮志也立刻消散了。 “你的姓名、籍贯,来往路引?”领头的应该是个军官,国字脸,眼睛里亮着毫无表情的光芒。 “我……我叫韩信,淮阴人,路、路引?”韩信脑子一愣神没转过弯来,脱口而出就是“汉初三杰”的资料。 “拿下。”国字脸军官阴沉着脸,刷地拔出了腰间的青铜剑。周围的士兵呼啦散开,迅速形成一个简单的望月阵,青铜长戟封堵了他可能从开阔地逃脱的路线,最后面的一名士兵举起青铜连弩,对准的则是他可能后退的茅屋门口。 韩信的大脑跳过了思考的过程,直接得出结论,这些人都是沙场拼杀剩下来的精锐。他占据的这个身体,脑瓜子好使得让他自己都害怕,短短的刹那间,他不但从这些人的衣着表现判断出他们都是秦军士兵,而且已经从他们那几乎完美无缺的望月阵中找到了破绽,规划了最好的突围和逃生路线! 这不是他,他感觉自己陌生得可怕。 “冤枉,我就住在这里。”韩信的大脑开始运转,第一时间否决了武力突围的计划,理由很简单,他不是那个能在两根麻绳上走完一百米的“公子”,他此刻浑身乏力,论武力值,对面的士兵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完爆他! “你不是本地人,没有路引,按律当斩!”国字脸军官淡淡地说,那声音平静得仿佛不是在谈论一条人命。 韩信的冷汗瞬间就浸透了背后的衣衫,哪怕他生在21世纪,历史教科书上对于秦国律法的严苛程度,可并不吝惜笔墨,主持商鞅变法的商鞅本人,就死在“按律”俩字下的!他紧张地搜索着自己的大脑,一句话从脑海深处蹦出来:“按律当斩,按例,士可杀不可辱!” 国字脸的眼中闪过一丝亮芒,但脸上还是毫无表情,依旧淡淡地说:“陛下遇刺,现在全城大索刺客,别说你只是个落魄贵族,哪怕是王子王孙,说不清楚还是个死!” 韩信一听,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很显然,这是碰上张良那二货做蠢事了,要是真的韩信在这里,要脱身也许就一点难度没有,但以他这山寨版韩信的智商,来九条命恐怕都不够“按律当斩”的!着急之下,他脱口而出:“那你们找错人了,刺杀始皇帝的是张良。” “张良?”国字脸皱着眉头念了一下这个并不熟悉的名字,眼中瞳孔突然缩成了危险的针芒状,急上两步,手中利剑毫无征兆地对着韩信心窝,闪电般当胸刺来。 事起突然,韩信反应过来已然不及阻挡,却听得一声脆响,韩信只觉被人当胸一拳重击,整个人翻倒在地,左胸剧痛,胸口发闷。原来他执剑的左手条件反射般地挥剑格挡,却因气力不继,被当胸一剑抵着直接撞到胸口上。下一刻,一柄散着寒气的铁剑已经贴上了他的脖颈,国字脸军官微微俯身,冷脸问:“你怎么知道凶手的名字?” 意思清楚明白浅显易懂,就差直接问“帮凶?同党?” (本章完) 第5章 韩伍长 这时外头传来一老者的声音:“王将军剑下留人。”声音虽老,宏亮震耳,上位多年的威势犹存,望月阵分出两名士兵,手中长戟警惕地对着这个不知何时来到几步远的老人。 国字脸军官转头一看,脸上微微动容,一直淡淡的声音也变了,恭敬地道:“国……缭先生,您老安好。”将手一挥,士兵们都解除了戒备状态。 老人慢步走过来,白须白发,褐色衣衫在风中飘起,整个人似乎不是走在地上,而是飘在空中,他停在国字脸军官前,从怀中摸出一块竹简递过去:“王将军,这是他的路引,年轻人没出过远门,说话没个轻重,还请将军海涵。” 国字脸归剑入鞘,双手接过那竹简,看也不看就直接递给了旁边的一名士兵,冷冰冰的脸上居然露出些许笑容:“先生说笑了,既然是先生的客人,应当是我等冒犯了才对。” 被称为缭先生的老人也笑了笑:“将军好意,老朽替年轻人先谢过了,但将军问得好问得有道理,他怎么知道刺客的名字?”说着目视韩信,眼中是一双深邃的眸子,眼神虽温和,但目光似乎如同锥子,能透入灵魂深处。 这目光马上让他想起了“梦”中的那个石像。 不过现在这情形,没空让他细想这两道目光之间的联系,火烧眉毛的事情是先摆平这几个如狼似虎的秦军士兵,这个军官是讲道理讲法律的——讲道理讲法律的后果,就是你不说明白的话哪怕你是皇帝他儿子,都能给你“按律当斩”了! “缭先生教过我占卜,我出门前卜过一卦,卦辞离奇叵测,刚将军说到陛下遇刺,卦辞应和,满怀开朗,因此不自禁说了出来。”一番话似乎没过脑子,直接从脑海深处透出来。 缭先生轻捻白须,微微颔首:“此子虽未拜入我门下,但确随我研习奇门遁甲之术。” 那王将军闻言,居然转身对韩信抱剑作礼,道:“原来韩公子是缭老先生高足,失敬失敬,然不知刚才说那卦辞……” 缭先生装模作样地掐掐手指,道:“将军,老朽适才也卜了一卦,从卦象看,八九不离十,将军要找的人,就系张良无疑,其人身为男子,却貌若女子,无需全城大索,只需张榜布示,拿人不在话下。” 这话也说得很明白了,你看小家伙太小,不像能掐会算的,不敢相信,那我老头子开口说话了,总可以放心了吧。王将军也是明白人,当下抱拳道:“多谢先生教诲。”说完直接告辞离去了。 缭先生看士兵们走远了,叹道:“也是根好苗子,可惜了,可惜了。”叹完了对韩信道,“你先别忙走,且随我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韩信跟着缭先生重新走进茅草屋,忍不住先问了:“您……您是国尉,尉缭先生!?”他那个激动啊,声音都颤抖了。尉缭,秦始皇时代秦国的国尉,百万秦军的总司令大大元帅,没有人比学历史的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在《史记》中一篇篇列传里智计百出征战天下杀人盈野的李斯、白起、蒙毅、王翦等人,在这个人面前都得规规矩矩地低头叫一声“先生”。 能让任何一个秦军将领恭恭敬敬地称呼“缭先生”的,除此一人,别无分身! 尉缭坐在一张椅子上,先请韩信坐下,第一句话就直接问:“你从鬼谷出来,在我眼皮底下昏睡了三天,何时知道有张良这一个人?” 韩信正想继续忽悠是占卜,一看对面那双深邃的眸子,就知道这忽悠站不住脚,但此刻也只得硬着头皮换个说法忽悠道:“尉缭先生,我……我有异能,能预知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尉缭眯起眼睛,又道:“刚才那位将军姓王,名离,你能预知到什么?” 韩信一看,果然,这老头没那么好忽悠的,撒谎的结果就是,得不断地用另一个谎来圆谎,直到被老头这样的聪明人彻底识破,不过现在这个问题还在他所能掌控的范畴内。他沉吟片刻,道:“王离,父亲王贲,祖父王翦,现在只是一个百夫长,日后可领数十万大军,最终打败他的人,叫项羽。” “很好,你还知道项羽。”尉缭点点头,伸手在空中一摸,摸出了一个茶壶,另一手在桌上一拂,桌子上出现了两个茶杯,他分别给两个茶杯续上茶,“听王离将军说,你姓韩?” 这一手是很漂亮的魔术手,虽然很快,但韩信还是能看到尉缭其实是在桌子下面将茶壶和茶杯翻上来的,这一手马上让他联想到白雪带着他走百米麻绳那一幕。 “谢谢,我叫韩信。”韩信恭恭敬敬地接过茶,却没有直接去喝,而是先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确认没什么异常,才浅浅地沾了沾唇。 “韩信,好名字,”尉缭喝了口茶,道:“现在有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你,韩信,事先知道了以后项羽要杀死王离,那你如果现在把项羽杀了,你预知的事情还会发生么?” “当然不会。”韩信做毕业论文的时候,还是看过不少穿越架空的。 “那说明你事先的预知是错的。”尉缭专注地品茶,似乎这谈话没有动用他一丁点的心思。 韩信马上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古人的智商,在爱因斯坦写相对论之前两千年,这些老古董的存在就已经有如此前卫的见识了!而且三言两语间,他发现自己就没得反驳了,他总不能搬出两千年后的穿越架空小说外带自己现身说法吧? 尉缭看他拧眉沉默,摇摇头道:“这鬼谷出来的人,一个不如一个呀。” 韩信听出了这句话里面的刺。历史上的尉缭,助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功成名遂身退,深谙保全之道,肯定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类货色,这句带着火药味的话,很明显是在用激将法,也许是在为他好,但他未必需要有人对他这么好! “缭老先生,不敢请问,我不如哪一个?” (本章完) 第6章 蒙将军 尉缭笑笑,放下茶壶,道:“试试便知。”挥袖在桌上一拂,似是凭空拂去了一层,露出桌上的一个棋盘来,随后直接伸手在茶壶里面拈起一枚黑子,轻轻放在棋盘左下角。 这一拂动作很慢,韩信虽然感觉自己穿越后眼力非凡,但居然没看清是怎么换过来的,一愣神,发现自己手边的茶杯里,茶水变成了白子。 很显然,这是要下棋的节奏。 论下棋,韩信是初中就打下的基础,大学时为了初恋女友去校棋牌社团踢场,车轮战连胜五盘棋,围棋中国象棋国际象棋通杀,可以说,凭他的智商,虽非专业选手,但与普通人下棋他还没怵了谁!当然,今天坐在棋盘对面的人有点特殊,智商肯定不能比的,只求别输的那么难看就好了。 韩信探手取了一粒棋子,注意到茶杯里零零星星不过七八粒,尉缭这是让他在七八步内认输?这就未免有点欺人太甚了,然而等韩信注意力转移到棋盘上,不禁深吸了一口冷气! 这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种棋盘。 桌面上到处都是歪歪斜斜的线条,杂乱无章地组成了一个不规整的圆,韩信看了许久,才明白这是一个基于战国地图的棋盘,七大战国分别盘踞棋盘的不同方位,只能在杂乱无章的线条中寻找非常模糊的国境线。初步判断,尉缭先手就占据了秦国,韩信正想去占楚国,突然惊觉整个棋盘同时还暗合八卦,秦国正好处于所谓“生门”,他差点选择的楚国,正好是“死门”! 韩信这下知道自己的智商离这些古人有多大差距了,他将手中棋子放回茶杯,眼中却还仔细地查看整个棋盘:“我认输。” 这没法玩!本以为只是四国军棋升级成七国军棋,没想到还带了九宫八卦,现代人哪里还玩这个! 尉缭哈哈一笑:“零子认负,韩信,你创造了鬼谷公子的新纪录!” 韩信正色道:“缭老先生,我已经预见到了结果,从你下第一步棋,我就预见到了所有可能,到最后一步,无论我怎么走,都胜不了你。” 尉缭的笑容渐渐变冷,最后声音也冷了:“看来今年鬼谷出来的人是个懦夫!你可知道,如果你到我麾下当将军,我会马上斩了你!”无形的威势散发开去,那个俯视天下众生的秦国尉缭出现了。 韩信反而轻松地笑了:“斩了我激励军心?然后带着士兵们去送死?缭老先生,这不是您的风格。” 尉缭凝视良久,冷声问:“那韩公子以为,我的风格是什么样的?” “见胜则兴,不见胜则止。”韩信背出了《尉缭子》中的一句经典语录,满意地看到尉缭脸上的冷意在消退,便又再加了一句,“战不必胜,不可言战;攻不必拔,不可以言攻。” 潜台词就不用说了,按照你尉缭在书上写的,我没有必胜的把握,当然不可以开战! 尉缭微微颔首,恢复了仙风道骨的和蔼慈祥模样,道:“看来鬼谷让你来找我,是有点道理的,那张良和项羽,你怎么说?” 韩信搓搓手,心里盘算这个谎要怎么圆,刚刚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慌不择路把张良卖了,现在想起来,卖就卖,实不该在此公面前装神弄鬼。《尉缭子》全书,都是反对“考孤虚,占咸池,合龟兆,视吉凶,观星辰风云之变”这类封建迷信的! “实不相瞒,尉缭先生,张良想刺杀皇帝,第一个找的就是我,可惜我举不起一百二十斤的铁锥,爱莫能助……” 这时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窗外响起,首先传入耳朵的是爽朗的哈哈大笑:“百二十斤的铁锥,哈哈哈。” 尉缭淡淡道:“魏辙,进来吧,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 魏辙?韩信咋一听既陌生又熟悉,再一想,差点跳起来!魏辙,有传言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黄石公!尼玛nb人物啊,他即将传给张良的《素书》简直是天书般的存在。 大门开处,一个白发飘飘的老人站在门口,身上穿的是这个时代很常见的褐色麻衣,腰间一个破旧的酒葫芦,脚上是一双破旧的草鞋,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酒气,兀自哈哈笑道:“一百二十斤的铁椎!真的是……”笑完了问,“你真相信他找的是个大力士,用的大铁椎刺杀皇帝么?” 韩信道:“外人都如此说,我既相信也不相信。” 魏辙拧开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满脸微醺状,但眯起来的眼睛光芒四射:“为何?” 百二十斤的铁椎,从表面看是个历史考据问题,但韩信在做毕业论文的时候是把这个问题当数学问题处理的,为此还专门找来数学系的初恋女友。当时女友是这么跟他算的:秦一斤=今253克;秦120斤=253*120=克=30.36千克;生铁的密度是7.3g/cm^3,依据公式m/p=4/3πr^3解得半径r=10.1167cm;换言之,如果那个大铁椎被设计成球形,直径也就20厘米,重量不会超过一袋大米的重量。就这么点东西能在“误中副车”后产生“车毁人亡”的效果,除了有重炮炮弹的发射速度外,只有一种可能性,有重炮炮弹的爆炸杀伤力。 韩信省略了21世纪的数学运算过程,把自己的推论给两个妖孽级的老人简单说了一遍。 魏辙眼前一亮,问尉缭道:“这小孩真的是从鬼谷出来的?听这口气,更像墨家子弟的风范。” 尉缭道:“三年前墨炬想传位于他,他拒绝了。” 魏辙眼中的光芒更盛:“为了……那件事?现在轮到我们了么?”他看看韩信,眼中的光芒突然又弱下去,仰头倒了一大口酒,“算了,我就一糟老头子……” 尉缭静静地看着他,深邃的眸子带着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直达灵魂深处,半晌,老人从怀里摸出一卷帛书,放到棋盘上,道:“韩信,这是我祖上三辈写到现在的《尉缭子》,你可愿拜入我门下,研习治国之道?” 魏辙摇摇晃晃地将酒葫芦顿在桌上,从怀里掏出一片竹简:“糟老头子没什么好东西,这是《黄石三略》,上中下三卷都齐全了,算送你的。” (本章完) 第7章 张子房 韩信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幸福得快要飞起来了。 两个妖孽级的高手要收自己做徒弟啊,怪不得历史上韩信那么牛,nb哄哄的战绩,比很多开着金手指穿越的**丝都要强啊!得看看做韩信老师的都是什么样的牛人啊!尉缭是助秦始皇帝统一天下的千古第一谋臣,他的师父是大名鼎鼎的鬼谷子,师弟是秦相李斯,大徒弟是灭楚的王翦,二徒弟三徒弟是蒙恬蒙毅,最后一个小徒弟是韩信,这些人清一色都是打仗的好手!看来野史记录是靠谱的,韩信得尉缭真传,事实上比这个还好,旁边还外带一个黄石公魏辙! 黄石公在司马迁笔下只是轻轻带过,但他给张良的那本《素书》已经被升级到“天书”的层次了。 而《素书》,只是《黄石三略》中的一小部分内容。 “咳咳咳,我……”韩信忙不迭的站起身,按照拜师的礼节该跪下磕头叫师父了,但他脑中念头急转,一声“师父”到了嘴边愣是忍住,道,“素书虽好,然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两位老先生,能否让我静心想想。” 想来历史上张良受了《素书》,而韩信只管打仗,肯定是有道理的,现在他虽然不太清楚这个道理是什么。 “《尉缭》主战争,《黄石》主治国,可以说,夺取天下和统治天下的奥秘,都在你的面前,你确实该好好想想。”尉缭淡淡地道,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夺天下易,守天下难,后生韩信,天资驽钝,只好舍难取易。”韩信先后冲魏辙和尉缭作了一揖。 尉缭赞赏地微微点头,魏辙哈哈笑了三声,道:“有如此认识,可为帝王师!我说了是送你的,不过也唯有如此认识,才能送你!” 韩信大喜,先后与两位妖孽级老人执弟子礼。 走完既定程序后,尉缭那张看着还算随和的老脸立刻板了起来:“韩信,我授你兵书,你今天这个弟子礼,我是可以受的,但有三件事必须先说好。其一,待会你出了这个门,从此不得再提及你我之间的关系,否则天涯海角,老朽虽老,取你性命自信不难。” 韩信作了一揖,淡然道:“喏。”这态度太平淡了,仿佛他事先就已经知道一样,其实韩信心里是诸多疑团豁然开朗了,史书上从无记载韩信的师承,敢情是他从来就没敢提起过! 尉缭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继续说:“其二,我知道你能耐不小,但如今你过往记忆大半丢失,我不会把《拜将榜》给你;除非刘邦项羽失和,或者骊山陵被破坏,你不能动用自己的智谋,这一点,你可能做到?” 韩信又是一揖,还是淡然道:“喏。”其实心里已是翻江倒海,偶滴个神,史书上的韩信开头那么低调,居然也是尉缭在捣鬼!不过以他这会的智商,要想混下去没准得比历史上更低调,所以心里再翻江倒海,这一条尉缭不说他也打算这么做的。 尉缭继续约法三章:“其三,如果你做了皇帝,要继续建都咸阳,如果你封了诸侯,只许选都临淄或者都下邳。” 只选临淄或下邳,韩信终于理解韩信了……不过事情也是那么巧,韩信先封齐,再封楚,都是刘邦盖的印,莫非刘邦也……想到这里,韩信终于顺便理解尉缭的“其二”了! “请教师父,这做皇帝还罢了,如果是要做诸侯,弟子应该选谁?”韩信感觉这个问题就不能不问了!哪怕他已经预期到了回答。 “‘战不必胜,不可言战;攻不必拔,不可以言攻。’你既然能背出这一句,为何还问这个问题?”尉缭淡淡地说,眼神犀利,令人难以直视。 韩信单膝跪下,将青铜剑拄到地上,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朗声道:“两位师父在上,不肖徒韩信,就此别过,愿两位师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尉缭挥手道:“去吧。” 魏辙却伸手拦住尉缭的手,道:“韩信,你我有缘,适才我为你开了一卦,卦象是,萍沉于水,河消于斯。” 萍沉于水,河消于斯。 韩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难道八卦真的有魔力,卜卦不是迷信,是魔法?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魏辙眯着眼,却看不出这是笑,还是皮笑肉不笑。 “我知道,谢师父教诲。”韩信此刻心里已经不觉得自己是在和人类说话,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先把自己的马克思主义唯物历史观扶正才好,因此说完就逃命似的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走出人耳听力的极限范围,尉缭叹口气,道:“石头,你说他是真傻还是假傻?” 魏辙举起酒葫芦来了一口,咂咂嘴,笑道:“你说的是‘他’,还是‘她’?” 尉缭端起杯子,里面的黑棋子瞬间变成了茶水,他抿了一口,道:“‘他’和‘她’,在你眼里有什么区别么?” 魏辙嘿嘿一笑:“骗人可是你教他们的,我老头子何德何能,能看得出来?” 尉缭又叹口气,冲头顶上叫道:“丫头,人走远啦,别藏着了。”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茅草顶上翩然落下,满头秀发及腰,只扎起很小的一个发髻盘在脑后,发丝落定,露出一张素颜的小脸。肤如凝脂,眉如柳梢,眸如星子,鼻如水葱,唇如樱桃,不加任何修饰,已经是绝美的容颜,她身上穿着雪白的丝衣,纤纤小手紧张地捏着宽大的衣袖,那看向门外的目光,似饱含深情,又似满怀不忍,唯有那千不舍万不愿,黯然了这本如天仙般美丽的光芒。 “你要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尉缭淡淡地说着,又轻轻抿了口茶,闭上眼享受茶水润喉的美妙滋味。 白雪轻轻地咬着薄薄的小嘴唇,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低声道:“我不后悔。” (本章完) 第8章 诈尸啦 出了这间毫不起眼的茅草泥砖小屋,韩信突然发现自己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俗称经济问题或者财务问题。他身上就一把破旧的青铜剑、怀里拿着两本在两千年后价值千金在这个时代还不如一枚铜钱实在的兵书,一毛钱也没有。 关键时刻,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韩信漫无目的地走在窄小的街道上,渐行渐远。人走在路上,脑子里乱糟糟的,跟走路没有一点关系,他拼命思索着这个时代有什么能赚钱的活计…… 史书上记载的韩信,“始为布衣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经商)”,这个描述,已经不能比**丝更**丝了。悲催的是,韩信发现,他很可能要跟这段记载一样**丝,在这个落后了两千年的时代,他那点有限的考古知识用处实在有限。工农商学兵,他没有那个能力去做学术,工人这个东西还没出现,商人嘛别说没本钱,就算有本钱也是看啥时候赔完的货色,最后剩下个当兵,做将军嘛历史上的韩信肯定是擅长的,当兵可也未必了! 哪怕外推到酒行、肉行、米行、茶行、柴行、纸行、巫行、海味行、鲜鱼行……等等等等,三十六行数下来,韩信还是不能不承认自己都做不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果不其然! 韩信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一座桥上,看着桥下的流水,他马上想到了一个人。 对的,张良。 下邳城虽然河道不少,但桥没几座,适合黄石公魏辙把鞋扔下去再让张良捡上来的地方更少了。当然,也不能排除太史公司马迁是在跟两千年后的历史学家们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毕竟,就韩信所知,黄石公给张良传的是《黄石公三略》里的《素书》还是传的《太公兵法》,21世纪的历史学术界是没个定论的。 没事,他韩信有幸亲眼见证一下。 然而韩信白白在那桥头等了小半天,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但看着像张良的一个也没有。不远处的一堵泥墙上,来两个秦军士兵张贴了一张告示,上面给出的刺客画像倒是很有韩信在野史上看到的味道,整一个简直女的! 眼看临近下午,韩信已然感觉腹中空空,摸遍了身上的全部口袋,正要鼓起勇气成为一名光荣的大秦帝国乞丐,转身却碰到王离带着几个士兵又围上来了。 “王将军,幸会。”韩信抱着剑拱了拱手,尽可能地表现得比较儒雅一点。 “哟,韩公子,真是巧了,你不在缭先生座下听讲,怎滴有空跑来这里闲逛啊?”王离停下来搭话,跟在他身后的士兵都懒懒散散地随便一站,其实隐约站成了一个大半圆的防御圈,除了面河的一侧,其他方向都有人专门警戒。 能在休息状态下站成这种效果,韩信的大脑跳过思考的过程,又得出一个判断,这些士兵不但久经沙场,而且都出自用兵大家之手的调教,很可能是王离的父亲甚至爷爷给他调教出来的亲兵! “闲逛不敢,恰好是缭先生的嘱托,让在下在此等候,说是自有贵人出现。”仿佛是直接从脑海深处冒出的句子,韩信自己都没感觉到自己的思维速度有多快。 “啊,既然是缭先生吩咐的事情,那自然是怠慢不得的,我等不敢多扰。”王离也抱着他的铁剑拱拱手,这就是要告辞的意思了。 韩信的大脑模拟了无数结果,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方案:“王将军且慢,适才在下无聊,开了一卦,从卦象看,缭先生让在下等的贵人,就是王将军了。” 王离咧嘴笑了一下,道:“对了,说到卦象,缭先生和韩公子都算得上是料事如神了,晌午时分在郊外抓到了刺客同党,招供刺客主谋确系张良无疑,张良长相更是和缭先生说的一般无二。先生真神人也。” 韩信故作神秘地一笑,却笑而不语,只有心里知道一边在装深沉一边感觉饿得如刀烧火燎般难受。 王离果然似乎对这神秘莫测的笑容很受用,恭敬一揖道:“韩公子,你刚才说从卦象看我是贵人,却不知……能否细说?” 韩信心里念头急转,突然一个恶作剧般的念头上来了,便装作为难的样子,沉吟道:“将军,你可知道,天机不可泄露!机密之言,出我之口,入君之耳,足矣……”说着用眼神示意他周围的士兵。 王离作个手势,士兵们便将半圆防御圈的半径扩大开去,直到离开了正常的听力范围。 韩信低声道:“王将军,卦辞如下:十万所部,战于巨鹿;两军拉锯,决于项羽!卦辞什么意思,到时候将军就知道了。”他与尉缭的约法三章,可没包括不提前把刘邦项羽这些要命的名字说出去! 王离思索片刻,问:“项羽是谁?我爷爷跟我说,率军出征,胜败当在掌握之中,如何能取决于他人!” 韩信哈哈一笑:“将军能想到这一层,对将军而言是好事。这样吧,这卦辞我现在就说说而已,如果临到事头将军还能想起这一句话来,我保准给将军一个掌握胜败的机会,如何?”根据他的经验,小说里一般这种情节都是说说而已,到关键时刻,当事人肯定会全忘了的。 王离道:“好说好说,就这么定了。对了,你在这里等我,就为了这个卦辞?” 韩信的肚子很适时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只得尴尬道:“缭先生令我投身行伍,参赞军务,就看将军是否愿意收留了。”工农商学兵,哪怕不会当兵,起码先混口饭吃以免乞讨吧…… 王离回答得相当不干脆:“韩公子这样的大才,正是军中所需,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韩信的心跟肚子一起悬起来了。 “当年家父让末将投身行伍,是从小兵做起的,韩公子非寻常人,给你一伍,不算辱没了你吧?” “荣幸之至。”韩信叹口气,伍长,跟上将军差了多少级啊…… 看来,尉缭的名头确实能起决定性的作用,但王离想得比较远,他老爸让他做小兵呢,肯定是出于锻炼的考虑。缭先生让韩信也参军,当然也是锻炼的考虑,一片苦心,王离自认为是理解的。 (本章完) 第9章 招魂曲 看到秦军的标准伙食,韩信瞬间后悔投靠王离了。 三张齐齐整整脸盆大小的烙馍馍,看那蒸腾的热气,显是刚出锅不久。饥肠辘辘的韩信接到手里,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那清脆的咔嘣声瞬间让他从吃美味千层饼的美好期望回到了现实。 锅盔。 与两千年后传遍大江南北的陕西风味面食小吃不同,秦军军粮为了方便携带和运输,都是将面粉制作成锅盔或者死面饼子,到要吃的时候,锅盔切一下,死面饼子稍微过下开水,管吃好,不管好吃!韩信刚刚差点把门牙崩断的这么咬一口,就是碰上了死面饼子,看着热气腾腾的,其实内里还梆梆地硬。 周围的士兵看韩信咬了这么一口,都在呵呵地憨笑,王离拍拍韩信的肩膀,也笑道:“韩公子,你毕竟不像我们这种粗人,军粮不好吃啊。” 虽是粗人,但韩信觉得他最后一句话一语双关,说得很细,韩信便也一语双关地回答道:“没事,在下生的一副好胃口。”说得轻巧,其实心里已经在不断怀念那个无法忘怀的夜晚,那个温柔漂亮的女子,那个白桦树皮的小屋,当然,最重要的是桌子上那明显更好吃的饭菜…… 吃完了有记忆以来最糟心的一顿饭之后,韩信已经被噎得满脸通红,口干舌燥之下,感觉自己的味觉已经全部失灵。周围的秦军士兵却似乎很习惯这种干吃面食的做法,只有少数士兵会拧开腰间的水囊喝上那么一小口。 自称粗人的王离,却很细心地把自己的水囊递了过来,他的水囊是用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缝制的,不知道怎么处理过,韩信闻不到动物毛皮的一点气息,水囊里的水香甜清冽,他狠狠地灌了两口,才将水囊还回去。 “韩公子是南方人,不太习惯这种吃法吧?”王离慢里斯条地收好水囊,随便指了一个士兵,“奚,你带韩公子去校场,参加伍长的选拔考核。” “啊?考、考核?”韩信楞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按律,在战场上,百夫长可以直接任命一名伍长,但在战场下,任何一名伍长,不通过考核,都得降级为士兵。”王离淡淡地说,“不过,韩公子在缭先生门下,想来必是文武全才了,过这么点考核,不在话下。” 韩信再次为秦国律法目瞪口呆,一部法律能精细地管到一个最基层武官的任命,什么样的怪胎才能制定出来的法律?!不过也只有这等法律才能支撑起这样的国度啊,起码大秦帝国不怎么讲出身论门面,尉缭那么大一张面子,拿来给伍长走后门都不好使。 名为奚的士兵将韩信带到了校场,韩信一看校场的架势就傻眼了。跑道、墙垣、靶场、宽广的跑马场,训练阵型和战车编队的大片空地,一应俱全!而单单拿到他面前的武器,就包括了刀、剑、铍、钺、戈、矛、戟、匕、弓、弩,其中刀是弯刀,剑是长剑,看着造型优美,很对他考古学教授的胃口,可惜光会看,不会练。 秦军陆军的十大主力武器装备,他这个来应聘伍长的,一个也没碰过,传出去,真可以给尉缭长脸! 他突然也明白为啥尉缭要约定不准告诉别人了…… 奚给他取来了铠甲,旁边的另一名士兵还牵来了一匹战马。韩信知道秦军不是所有兵种都带铠甲,看来伍长的测试是按照重装步兵甚至重装骑兵的标准来进行的。正愣神间,奚已经将铠甲披挂到韩信身上,铠甲很沉,但以韩信的身板,扛着这点重量倒没什么问题,麻烦的是后面那个马怎么玩啊…… 现在还是公元前两百多年的秦朝初年,马镫要发明出来,还得几百年呢,即使是有马镫的话,韩信也只是大学的时候跟女朋友去公园拍照,装模作样地骑过一次马。现在眼前的可是战马,绝没有公园里拍照专用马那么温顺的! 当然,他可以赌一把,这个身体有很多技能几乎已经熟练到近乎条件反射的程度,他可以赌自己能在条件反射中完成这些考核。权衡了一下,韩信觉得自己的小命比面子要更为精贵一点,但是看看身边秦兵们期盼的目光,再看看不疾不徐走过来的王离,他终于忍住了假装摔倒的拙劣方案。 “考核分为两个部分,包括步兵考核和骑兵考核,韩公子,这是按照一个军官的标准进行的考核,不通骑术是无法担任军官的。这是具体的考核项目,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王离递过来一支竹简,上面简单地写着几个科目名,包括长跑、劈砍、剑术、阵列操作、射击、骑射等。 韩信叹口气道:“王将军,比武单挑,匹夫之勇,非韩某所长,按照这个考较下来,在下只能当一名普通士兵。” 王离道:“如此,你随我去见蒙将军。” 韩信这才注意到校场旁边的将台上,不知何时已经升起了一面将旗,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蒙”字,一个虎背熊腰的关中大汉顶盔贯甲,手按长剑,立于将台之上。蒙将军,这不是蒙恬就是蒙毅了吧。 两人来到将台之下,以军礼见过蒙将军,王离将韩信不懂考核科目的情况说了一下。蒙将军笑道:“王离,听说你带回来个伍长,就是这个小子么?我看不过是个懦夫吧。” 韩信抬头看着将台上的关中大汉,笑了:“蒙将军,适才所考,不过一人敌,大丈夫当考万人敌!”边笑边在心里对项羽道歉,西楚霸王的至理名言就要改姓韩了。 果然,此言一出,蒙将军立马来了兴趣,问道:“一人不敌,何以敌万人?” 多经典,多熟悉,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何其相似。 韩信道:“看来蒙将军读兵书不怎么仔细,古人云‘将有五危’,第一条就是‘必死,可杀也’,连田间地头的老农都知道,淹死的大都是会水的。” 蒙将军哈哈一笑:“小子,说得很好,可惜我这里要的都是会水而且不怕淹死的!等你会水了,到北方找我。” 看着那个壮实的背影消失在远处,韩信问:“王将军,那个蒙将军,可是蒙恬将军?” 王离笑笑:“在蒙将军面前,我还远称不上将军。” (本章完) 第10章 过城门 韩信短暂的从军生涯就这么草草结束了,掰指头数数,除了进去吃一顿免费的晚餐外,什么收获也没有。 走在下邳城高低不平的石地板上,韩信又恢复了不知道要去干嘛的茫然状态。参观了章法有度的秦军军营,看到了区区一个伍长的考核标准后,作为穿越者的那一点优越感已经荡然无存,隔行如隔山,术业有专攻,穿越前是个书呆子,穿越后没法凭空变成兵仙韩信的。 不知不觉间,韩信又走到了一座桥边。此时已经入夜,但在两千年前的天空,没有无数粉尘,也没有光污染,夜空中的半月和星星将自己的光芒毫无阻碍地泼洒到大地上。就在这诗意的月光中,韩信见到了桥上站着的那个人,那人戴着斗笠,从姿势看低着头,勾勾地看着桥下的流水,怎么看怎么像是想不开要跳下去的节奏。 韩信正无聊着,很庆幸还有人能说说话,便走过去,叹气道:“这位兄台,半夜还在这里,不知道是要看头顶的星空,还是脚下的流水?” 那人整张脸隐藏在斗笠之下,闻言不动声色反问:“看星空如何,看流水又如何?” 韩信道:“看星空,志存高远,看流水,心存死念。” “那阁下是来看什么的?” “我无家可归,没空看星空,但也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我已走投无路,但我从流水中看到了星空。”斗笠人转身面向韩信,后退一步,淡淡地问,“阁下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能从流水里面看到星空,就是还不想死的意思了,韩信有点小失望:“本来呢,如果阁下只看到流水,在下是打算问阁下要点身外之物;如果阁下只看到星空,在下是打算为了明天的日出收点过桥费。”韩信没有拔剑,言语中也绝没有威胁抢劫的意思。 斗笠人又退了一步:“那我现在两个都看到了,又当如何?” 韩信道:“两个都看到了,说明阁下前途无量,我就跟着阁下混就好了。” 斗笠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脸上带着似乎与生俱来的优雅:“跟我混没什么好处,且危险不安,把我绑了到官府一卖,倒是贵不可言。” “张良?”韩信惊讶之余,也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年头,打劫都能碰到如此nb人物,好运气…… 对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看那鹅蛋型小脸,肤质细白,蛾眉杏目,高鼻小嘴,已经不能用“英俊”和“清秀”来形容,称之为“漂亮”和“美丽”更合适。 从这张脸看,对方确实很像传说中的张良。 “你就是韩信?看着像是奔打劫来的啊?想不到,尉缭的高徒,居然也能穷到这地步!” 穷得没办法,韩信一开始还真是想打劫的,但一听这话,整个人瞬间就醒了!他怎么知道他是韩信?难道张良不是他打劫碰巧遇到的,是在这里一直在等他的! 穿越之后,他已经见识过神秘的鬼谷,也见识过nb轰轰的尉缭和黄石,下午还刚刚到秦军军营逛了一圈顺便还蹭了顿饭,现在一上街就碰到了张良!这都不是什么巧合,没有那么巧的巧合,这都是安排好的,虽然不知道是谁的安排,但他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安排,很全面很到位很精确的安排。在这样的安排下,安排好的情节里,肯定不会包括让他穷得去抢劫的! 这个身体是什么身份,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的安排?! 心念百转,韩信觉得自己的思路空前地清晰,便开始出言试探:“子房让我好找!等久了吧?你消息还真够灵通的。” 张良后退一步,伸手就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剑鞘和剑柄上的宝石和夜明珠在夜色里相互照应,光芒闪耀。 “韩信,别以为我不知道,满城的通缉告示,正是拜你所赐!消息不灵通的话,我张良有九条命,也该全死了!” 韩信稍稍举起手,把自己的青铜剑举在对方能看到的位置,讪讪一笑:“这一点,你张老兄不感激我也就罢了,居然还拿剑指着我,我真是看错你了……” 张良平举宝剑,剑尖遥遥点着韩信的心窝,往前踏了一步,两人相距不过四五步,他气愤地问:“现在下邳城被秦军围得水桶一般,可怜我出师未捷,身先死!你如何让我感激你?” 韩信笑笑:“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是你张子房在博浪沙刺杀皇帝,你名满天下,所以你要感激我,这是其一;其二嘛,下邳城现在确实被围起来了,但不代表你就插翅难飞——事实上,我不需要翅膀,就能把你带离这里。” 张良沉吟片刻,问道:“我如何能信你?” 韩信想想,没有更好的法子,就只得又开始背书了:“夫高鸟死,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亡者,非丧其身也,谓夺其威废其权也。封之于朝,极人臣之位,以显其功;中州善国,心富其家;美色珍玩,以说其心。”这段书背得比较讲究,就像韩信对着尉缭背《尉缭子》一样,现在对着张良,他只能背《素书》里面的内容,反正整本《黄石三略》都在他怀里! 张良听着这段,整个人竟如遭重击! 韩信道:“这很可能是你我将来的命运。这段话你看过没?”他没有在瞎说,这确实就是历史上韩信的命运,黄石公魏辙很有先见之明地预见到了汉初功臣们的悲惨结局! 也许正因为如此,张良是汉初功臣中少数得以善终的异数之一。 张良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摇头道:“不……不会的,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谁?” 从这反应看,张良起码是知道这句话的。 韩信只是笑笑:“你都知道我是尉缭高徒,我为何不能知道你的底细?” 张良沉吟片刻,举剑的手轻轻放下,问:“你说你能把我带离下邳城?” 韩信道:“离开这里不是问题,问题是我现在很穷,身无分文。” 张良归剑入鞘,道:“你要多少钱。” 韩信上前几步,直接拔出了张良的佩剑,剑柄上的夜明珠光芒四射:“不多,有这把剑就差不多了。” (本章完) 第11章 离下邳 行贿的过程顺利得超乎韩信的想象。 秦军把守下邳东门的都是下邳本地人。在扫灭六国后,秦军的兵源发生了变化,原有的以关中秦人为兵源的模式已经不能满足统治一个如此疆域帝国的需求。在韩信所知的历史里,原本扫灭六国的百万秦军,这会除了北拒匈奴的三十万精锐和南镇百越的五十万大军,就只剩下关中的近卫部队二十万人了。在广袤的中原地带,还是传统意义上由秦人组成的“秦军”是很少的,基本上大都是以前六国留下的残部,或者是后续招募的士兵。 以韩信所知,这些本地招募的“地方兵”,无论是对帝国的忠诚度、军队纪律、还是战斗意志和战斗力,跟传统意义上的秦军都不可同日而语,日后陈胜吴广扯一张大旗,乌合之众都能让这些名义上的守军望风披靡,不少地方兵还直接倒戈了! 要行贿,要收买,哪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要去找王离那样张口“按律”闭口“按律”的关中人,而应当是东门守吏涂大这样的兵痞。 涂大是个三四十岁的老兵油子了,本是寿春人,亲眼见证了导致楚国亡国的一系列战争,最终在王翦灭楚的时候被俘。秦帝国将六国军队的残部打乱重新整编,用于防守较为重要的关隘城池,他作为楚国旧部,轮驻多地,最终回到了下邳,好歹还在以前楚国的范围内。对付这样的人,韩信没有直接把夜明珠双手奉上,而是将夜明珠换成现钱,伪装成一个商人,给涂大送了三百钱,另外还有两百钱要给其他兄弟“买酒喝”。 韩信这三百钱送得也是有讲究的,作为21世纪看多了贪官落网新闻的新世纪青年,韩信深知送钱这活计其实也是个技术活。除了要送对人之外,送多少,怎么送,都是要考较考较的,送少了,人看不上;送多了,人可能不敢要,也可能刺激了胃口,人要贪更多或者直接对送的动机产生了怀疑!毕竟,事出反常必为妖。韩信只是一个考古的,不是专攻秦汉的历史专家,但这难不倒他,他记得《史记·萧何相国世家》载:“高祖以吏徭咸阳,吏皆送奉钱三,何独以五。” 这里的钱三就是三百钱,同样“何独以五”意思是萧何送的是五百钱。刘邦是个亭长,同僚送他也不过三百钱,以这个为参考,他这三百加两百的贿赂拿出手,已经不是小数了,何况他让涂大做的,不过是检查一具棺材的时候,不要惊动死者而已。 这个桥段对于已经通读二十四史,看了诸多小说的韩信而言可谓是顺手拈来,但对于还没看《素书》的纨绔子弟张良来说,却已经称得上是锦囊妙计! 一颗夜明珠在黑市能卖出数万钱的天价,但为了把张良送出去,这钱开始哗哗哗地往下减,给张良买一件上好的寿服给韩信量一件上好的衣服,花费上千钱;置办一副上好的檀香棺木,花费上千钱;聘请下邳最好的殡仪队,花费上千钱;购买出殡所需服饰、开销用度,花费上千钱;打点城门守吏、东门守将,居然一下子出去超过四千钱! 看着东门守将丕构那张皮笑肉不笑中带着小人得志的脸,韩信当时差点忍不住拔剑刺过去了——那是三千多钱啊,别说在这个钱还值钱的年代了,哪怕是在钱不值钱的21世纪,韩信作为一个小教授的工资,也从来没到过3000元rmb呢! “张公子,预支了明天鼓乐手和殡仪队的开销,就只剩下这两百四十九钱了,花钱那么快,不会心痛吧?”城西一处不起眼的破旧宅院里,韩信拎着一个小钱袋,俯身看着棺材里化妆后简直貌若天仙的张良。 短短几天时间,从开场的上万钱,最后算下来,比二百五还少一点,瞬间从高富帅变成**丝了。 “韩公子,辛苦了,妾身下辈子做牛做马,定当回报。”张良屏着鼻息,故意嗲声嗲气地作答。他本就貌若女子,在临时客串的殡仪馆化妆师高手手下,更是被一举打造成了下凡仙女的模样。以韩信21世纪的审美眼光看来,这个名为张良的32岁大叔,却还拥有17岁少女的美丽脸庞,其漂亮程度可以秒杀高圆圆刘诗诗等一众女星、年老人不老可以秒杀林志颖、身为男人而比女人美可以秒杀泰国众妖。 韩信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邪恶了,毕竟张良这会是有家有室的,好歹是真正的男人。 “别再吭声了,你现在是个死人。”韩信拿着钱袋子晃了晃,收进了怀里,秦末汉初的服饰,在宽大的袖子里和胸怀处都藏有各种暗格,能藏下不少东西,收起个小钱包绰绰有余。 张良果真乖乖闭上眼睛刻意放缓了呼吸,他身上的寿衣里胸口塞了些细碎的衣物,以模仿男人没有而女人最明显的特征,同时还能最大化地掩盖他呼吸时胸腔的起伏。整个灵堂设在一座几乎被人遗弃的破宅子里,四面漏风,只点了两盏小油灯,张良那张扑粉的白脸,反在外面漏进的月光中越发苍白。棺材是贵重的檀香木棺材,但里面稀稀落落的“随葬品”多多少少有些衬不上这棺材的贵重程度,存放。 没办法,夜明珠只有一颗,想冒充富商大贾,这点本钱实在有点捉襟见肘。 “明天出城,虽然已经打点好城东涂大,但为了预防万一,我会将这些东西倒到你身上,防止有人开棺验尸!”韩信从怀里的暗格掏出一个用竹子做的精美的小瓶子,青翠欲滴,瓶塞也是绿色的竹皮,然而他轻轻将瓶塞挪开一条缝之后,却传出一阵令人作呕的尸臭! 张良马上受不了了,抗议道:“啊!那么臭那么臭,臭死……那我还不如真死了……” 韩信笑笑,故意还把臭味往棺材里扇:“没事,也就小半天,熏晕过去就好了,死不了人的。” 张良一着急,直接直挺挺坐起来了,伸手就去推韩信手里的小竹子瓶:“别说被熏晕过去,哪怕我就是死了,闻着这味管保也能熏得从坟里爬出来!尉缭那老头,教出来的都是变态!不成不成……” 韩信轻巧一躲,故作惊讶道:“哎呀妈呀,诈尸啦!” 张良耷拉着脸,撇嘴道:“再不诈,就真成尸了……” (本章完) 第12章 桥上人 韩信等张良郁闷够了才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竹瓶,扒开瓶盖,一股似乎带着芬芳和清冽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恰好中和了此前空气中的尸臭,但细细一闻,空气中似乎什么味道也没有了。韩信道:“这是上好的离唇醉,喝下去之后据说跟死了一样,到时候再臭一点,你也闻不到的。” 这两天韩信作为一个考古教授,是充分见识到了古代能工巧匠们能给人带来的各种惊喜,反正他怀揣一笔巨款,“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呢!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好东西也是真tmd贵,那俩伪装尸臭和伪装死亡的竹瓶,就已经花了上千钱! 上千钱,在这个时代都不用首付,直接可以在下邳城的中心地带挑个不错的房子了! “这个我喜欢。”张良拿到手里,又忍不住闻了闻那股清新的味儿。 “悠着点喝,你才给我一颗珠子,喝多了,管死不管埋哦。”几天来,一直都看着张良这标准的纨绔子弟模样,跟《史记》里记载的大相径庭,韩信慢慢建立起了对张良的心理优势。 不管怎么说,他来自两千年后,他拥有这个时代没有人可以比拟的独到眼光和远见卓识。而他慢慢发现,在这个看起来满地nb人物的时代,也不是每个nb人物都有史书记载的那么nb的。 张良啧啧有声,围着离唇醉吸溜了半天口水,终于忍不住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小口,杯沿触唇即离,他闭着眼,头轻轻地晃着。这情形让韩信忍不住想到21世纪的堕落青年们磕******的场景——但这小瓶魔鬼般的不明液体明显比******更可怕,因为张良的头才晃了两圈就兀自往后倒了,头磕在棺材板上,脑后的发髻略有松动。 韩信只来得及赶在他松手之前将那小瓶“离唇醉”抓在手里,同时左手食指微弹,将另一瓶名为“分魂散”的泛着尸臭的液体错落有致地滴在张良身上。若有若无的腐诗气息在空气中淡淡地散开来。韩信静静地看着那张貌若天仙的脸,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来的却是另一张更年轻也更完美的脸。 想不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那么快就有了他在乎的东西。 一夜无话,翌日,早已安排好的出殡仪式在这个破败的小庭院拉开了帷幕。重金聘请的殡仪人员带来了名目繁多的礼器,饶是韩信见多识广,大半楞是认不出来。一伙人吹吹打打,另一伙人小心翼翼地摆弄棺材里的“尸体”,时不时还跳出一伙人戴着狰狞的面具围着棺材手舞足蹈,如此折腾了大半天,按照楚地丧礼的习俗,这才快到了出殡下葬的时候。韩信早有安排,拿点芥末往眼角周围一撒,一双看起来哭得通红的眼睛,伴随着满脸的泪水就出现了,他带着这足以乱真的泪水,没有跟国产剧里那样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伤害了嗓子又只发出毫无意义的干嚎。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头无力地耷拉着,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棺材里躺着的“漂亮女人”——后者此刻浑身冰冷,脉搏气息全无。 没有任何表演,但此情此景,已经胜似任何表演,韩信惊恐地发现,自己这个身体带起面具来表演的时候,跟高空走钢丝一样条件反射地自然。 一个须发皆白的灰衣老者站在棺材前,声调铿锵有力地吟唱起楚地的歌谣,他的声调起伏多变,音节晦涩难懂,和着悲伤哀怨的拍子,歌声苍凉而高亢: “…… 归来兮!不可久淫些。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渊,靡散而不可止些。 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赤蚁若象,玄蜂若壶些。 五谷不生,丛菅是食些。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 虽然楚地方言被称为最难以理解的“南蛮鸟语”,但韩信那惊人的耳朵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歌者的每一个音节,而他的大脑能把每一个音节的含义,直接转化为他能理解的语言。 哪怕已经从大学毕业出来好几年,韩信仍能毫不费力地分辨出,这是屈原的《招魂》。 他那一千钱花的不冤,这会可是秦朝,能这么吟唱这些歌曲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了! 四个身披白衣的壮汉在老者的歌声中走上前来,孔武有力的臂膀抵住厚重的棺材板,四下一声齐喝,发力将棺材板推到尽头,歌者恰好唱到这里猛然一顿,只听得棺材板与棺木间的榫卯机关相互契合,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这声音宛如休息完毕的休止符,又勾起了老者呜咽着的歌声: “…… 归来兮!恐自遗贼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 歌声中,四个大汉发一声喊,从地上抓起抬棺的轿梁,齐刷刷上了肩,楚地习俗中特有的“落气纸”在棺材前熊熊烧起,大汉们迈开步子,在一堆不知名乐器的喧嚣中将棺材从“落气纸”的火苗上方抬过,抬出了灵堂。 走在下邳城的一个夕阳里,这具明显比较上档次的棺木和这支队伍的超小规模引起了普通市民的围观,但这围观也仅限于远远看看,交头接耳议论几句。下邳已经不是小城池,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城里人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穿过坊市走向东门的白色队伍。 队伍走得很慢,在两千年前的秦汉时期,纸张还是最昂贵的事物,送葬的队伍再有奢侈也没法做到漫天撒纸钱的常见荧屏景象,按照楚地习俗,走在队伍最前方的灰衣老者左手执掌招魂幡,右手在腰间的一个竹筒里不时摸出几粒夹杂着稻谷的米粒,撒在前方和两边的道路上,市民们放养在家门口的鸡屁颠屁颠地跟上来啄食。 苍茫暮色里,老人用楚国方言唱出的《招魂》越发凄凉忧伤: “……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 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 归来!往恐危身些。 ……” “停下!所有人抬起头,接受审查。”涂大懒洋洋地举起左手,轻轻一挥,几个士兵端平了青铜长戟,以一个简单的望月阵型,拦在送葬队伍的前面。 虽然走得很慢,但队伍终于还是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下邳东门。 (本章完) 第13章 师妹墓 按楚地风俗,棺材下葬的时间是很讲究的,送葬的队伍早于或者迟于那个时辰,传说都会惊扰那原本被招魂幡引领的灵魂。因此,整个送葬队伍的领头人至关重要,必须控制好整个队伍的行进节奏。韩信花了上千钱聘请的这只专业队伍,当然包含了一个最有经验最为靠谱的领路人。 此刻,这个身着灰衣的领路人轻摇招魂幡,用楚方言说:“各位军爷,亡人赶路,请注意不要误了时辰。” 韩信注意到那几个士兵脸上闪过一阵茫然,但都没有开口,只是沉稳地端着青铜长戟,用冷冰冰的冷兵器表达自己的态度。他的脑瓜子转了半圈,得到一个结论,很显然,这些士兵听不懂灰衣老者的本地方言。 这些士兵不是本地招的楚国人! 望月阵从中分开,一张包裹在铁头盔里的国字脸面无表情地说:“全城戒严,大索刺客!按律——”他那鹰隼般犀利的眼神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很容易发现了一个熟人,“哟,这不是韩公子嘛?” 韩信以手势示意抬棺的四个壮汉可以将沉重的棺木放下,分开众人走到前面,拱手道:“见过王将军。” 来人正是王离,他看到韩信似乎很开心,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免了免了,韩公子是差点成了我的伍长啊,可惜了可惜了。欸?韩公子,你这披麻戴孝的,不知要送的何人?”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肃,似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张嘴啊了半响,才急道,“莫非是……缭……” 韩信戚然道:“是在下师妹,子芳。” 王离又“啊”了一声,道:“原来是子芳姑娘红颜早逝……可惜可惜,然,按律——”他脸上的悲痛之色说去就去,转眼间就又是一脸肃然了,“全城戒严,大索刺客,本就不许轻出城门,何况你们那么多人!” 涂大也摇头晃脑地出现在旁边,插了一句:“尤其是那个刺客张良,要是装死躺在棺材里,岂不是舒舒服服就能被抬出城去!” 这话一说,韩信别说脑后的寒毛,整个后背都瞬间被冷汗浸透了!这装死出城的计策,在电视上看起来清楚明白简单易懂,尼玛那些个导演演员都需要换位来体验一下韩信此刻的感受!眼看拆穿就在眼前,这比等死还要刺激些。 幸好王离适时出来解围:“哎,涂将军,这话就不好乱说了,正是有韩公子提供的刺客姓名及画像,我们才知道张良确实就在下邳城。而且前些天还在西城出现过!” “哦?看来韩公子还是有功之臣了?”涂大打量着韩信,目光游离不定,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所以我要请韩公子回去,协助捉拿刺客张良。”王离眯着眼,眼中精芒大亮。 韩信心念百转,脸上淡然道:“王将军,你这是在害我性命。” 王离眼睛依旧眯着:“我如何害你?” 韩信道:“其一、师父曾经告诫我,凡人偷窥天机已经是对上天的大不敬了,泄露天机是要遭上天责罚的。张良的事情原本就在天机中,我泄露了一次,师父还泄露了一次,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我要是再泄露天机,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王离道:“这么说,也有道理。那其二呢?” 韩信指着背后的棺材道:“我子芳师妹得师父医术真传,此番身死,却是因为配制‘瘟神散’,冒犯了天机,因此身中瘟疾,不治而亡。” 涂大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天机冒犯了就要死人的。” 王离问:“这‘瘟神散’是什么东西,跟害你性命有啥关系?” 韩信轻描淡写地说:“‘瘟神散’是我子芳师妹立志为天下苍生配的神药,可以根除百种瘟疫!配制的过程需要她自染瘟疫以试药性,结果,她带着数十种瘟疫病死!”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以王离的智商,肯定明白下面的话,这样一个死人不处理好,很快这座城池就可以变成一座死城! 涂大闻言,马上向后退了两步,几个离得比较近的士兵相互惊惶地看了几眼,脚步不敢挪,身体却本能地向后倾。那几个抬棺材的大汉已是面色铁青,但在灰衣老者冷厉的目光下,所有被请来的人都没有出现骚动。 王离嘿嘿冷笑两声,走到灰衣老者身边看看,又慢慢走到韩信身边看看,最后饶有兴趣地来到棺材前拍拍棺盖,笑道:“这么说,韩公子,你几乎公然行贿涂将军,就是为了避免全城百姓死于非命了?” 韩信道:“恐怕不止全城百姓,皇帝陛下也在不远处,这么大规模的瘟疫爆发开来……”跟聪明人说话,后面的话同样不用说明白的。 王离闻言,心中一凛,但仍面无表情地说:“按律——即使允许你们出城,这个棺材也需要验视,以免刺客有机可乘!”说着左手以一个很奇怪的角度向棺盖拍去,右掌在棺材侧面重重一击,一声闷响中,精妙的榫卯契合的棺盖与棺材分开了一条裂缝,王离两手一推,需要四名壮汉才能推动的棺材盖子居然轻易推开了。 “王……”后面的涂大本来想阻止,但一开口已经看到棺材盖子打开了,便忙不迭地转身就跑,一转眼跑不见了。 一阵令人作呕的尸臭在城门前弥漫开来,这尸臭是如此浓烈,以至于从沙场征战中走出来的秦军精锐士兵们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把口鼻稍稍掩盖在衣领后。被用千钱雇来的送葬队伍四下散开,却被围上来的士兵和灰衣老者的喝骂赶了回来,一群人拼命捂着鼻子。 现场还维持着无动于衷模样的就两个人,韩信是事先在鼻子里塞了点上好的竹炭,所以这味道对他而言没那么难以忍受。此刻看着王离没事人似的站在棺材旁,心里腹诽着这是什么样的怪胎。 王离在那里看了好一会,甚至还发了会楞,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人费解的东西。片刻之后,他双手将棺盖盖上,淡淡地下了结论:“来人,将这棺木抬出去,妥为安葬,其他人,随我回营问话!” 韩信撇撇嘴,无奈地叫一声:“王将军且慢。”看王离回头,赔笑道,“在下适才仰观天象,卜得一卦,正要请将军一同赏析。” (本章完) 第14章 受天书 王离闻言,几步走过来,笑道:“不想机缘巧合,还有机会聆听韩公子的天机,真是快事。” “良驹涉水,利大川;离城西北,没小狐。”韩信硬着头皮,按照周易的格式杜撰了一句还颇像那么回事的卦辞。 王离虽然是不常接触到这些神神怪怪的,但一听还是听懂了大半:“张良居住在水边?靠近下邳西北方向?”卦辞里面第一个字就是“良”,肯定是说张良的了,下邳城虽在淮河流域,但穿墙而过的水道不过两三条,城池西北边上更是只有短短一截,这搜查地域瞬间就缩小了十倍不止! 韩信淡淡笑道:“王将军,这张良确实在那个地方无疑,但我起这一卦是因将军而起,因此这卦辞也将落在将军身上终了。” 王离是直肠子的关中汉子,直接问:“哦?韩公子这卦辞还带着言外之意咯?” 韩信道:“天机已泄,到时便知。王将军,张良不会一直在那里等你的。” 言下之意,再不去,人就跑了。 王离拍拍韩信肩膀,小声道:“出汗太多了,好自为之!”说罢高声吩咐,“奚,你带人去西北角,沿河岸开始,逐户搜查;孙仲,你带几个人,给这几个要出城的摸摸脸!”两个伍长回一声“得令”,分头忙开去了。 说是几个人,按楚地习俗,正儿八经的下葬,除了丧礼主持人外,四个抬棺的,外带三个乐手是必不可少的,加上韩信,一共八个人要接受士兵的贴身检查。叫孙仲的伍长本来想亲自检查韩信,还是王离帮他拦了下来。 两人站在一边,看士兵们有条不紊地彻底搜索每个人,还专门有人拿着通缉的画像与每个人的脸型相对,但好歹再没人去碰那个棺材。 “将军,我欠你个人情。”韩信看四下无人,轻声说道。 对方能闻出他背上的冷汗,自不是易与之辈,韩信智商不是最高,但贵有自知之明。 王离眯着眼,不时冲士兵高喝几声,看也不看他,但轻声答道:“你其实不欠我,但我很希望你能把我的卦辞解一解。”语气虽然客气,但其中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韩信想了想,自己傍上张良这个第一潜力股,也不见得就能混多好,而对面这个人,要不是巨鹿之战被项羽这个超级外挂给稀里糊涂搅糊了,大秦帝国与关东诸侯,胜负犹未可知!古往今来,输得最惨的股民都是一股脑只买山东钢铁的,只有蓝筹股两边下注,才能保万无一失吧? 于是韩信想跟历史和司马迁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就对王离说:“将军可还记得几天前韩某开出的卦辞?那卦辞的意思,说白了,十数年后,将军可领兵十万,且与项羽对阵!在下力有未逮,却看不到此战凶吉,故将军当勉之!” 王离眼中精芒一闪,他接过的这句话表明他回去是仔细想过这个卦辞的。 “按韩公子所说,假如我现在就找到这个项羽,并把他杀了,会如何?” 高手所见略同! 韩信终于知道,尉缭对王离“好苗子”的评价不是乱来的! “最有可能的情况,十年后将军还是领兵十万,与项羽对决!”韩信的智商不敢望尉缭项背,跟王离聊天还算是很轻松的,“因为,将军须知,十年后的项羽,未必是今日能找到的项羽!”韩信说完这番话,差点都想给自己鼓掌了,看来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如此经典的句子,要不是在性命相关的时刻,以他的智商,怎么想得出来? 十年后的项羽,未必是今日能找到的项羽! 王离略一沉吟,道:“有理,那韩公子今天所说的……” “这与你十年后的情况息息相关!王将军,我本不应泄露天机,你本不应知道项羽,更不应去找什么项羽;这十年中,将军成长于西北,日后方能领十万雄兵!话尽于此,将军,相信我,这种事情,并非知道的越多越好。”韩信一边一本正经地装着神棍,另一边在心里暗暗赞叹自己又说了一个经典句子。 这种事情,并非知道的越多越好。 他知道的无疑是最多的,但反而是最苦恼的。 王离似乎对这个解释已经非常满意,甚至还冲韩信抱了拳:“听公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时士兵们的搜查基本上结束了,孙仲走过来向王离缴令,王离这才命令城门守卒让开大道,允许这八人出城。孙仲带着自己的一伍士兵随行,士兵们手执青铜长戟,在看似随意的外围位置上,隐隐将送葬的队伍围在中间。 灰衣老者重新走到队伍前面,一边播撒着米粒稻谷,一边用晦涩难懂的楚地方言继续唱着《招魂曲》: “……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土伯九约,其角觺々些。 敦脢血拇,逐人駓々些。 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 此皆甘人,归来归来!恐自遗灾些。 ……” 出了城门,行进不远,就碰到了东门守军在官道上放置的拒马等障碍物。秦始皇的近卫军万余人,加上下邳附近的地方军上万人,确实已经足够将下邳城围得跟铁桶一般,不过多日过去,皇帝遇刺初期那毫无通融的拦阻慢慢放松了。东门守军只是派一个百夫长来确认了情况,验明孙仲带的腰牌后就放行了。 看来多送丕构几千钱,还是值当的,孙仲严密监视送葬的队伍出了守军控制区,也告辞回去了。韩信回首看向下邳那高耸的城墙,在夕阳的余晖中,下邳城的城门缓缓关闭,吊桥慢慢吊起。韩信看看眼前不知道通向何方的官道,心里说,下邳,我走了,未来,我来了。 在韩信回眸看到的东门敌楼上,在一个他不可能看到细节的城墙垛口后面,一个同样手执青铜长戟,但身高和身形都明显比周围士兵小上一个数量级的身影,也在出神地看着他们。这个身影似乎能看到韩信回头后明亮的目光,她轻轻地“哼”了一声。 听这哼声,这居然是个女兵! (本章完) 第15章 公子信 半个时辰后,离下邳城以东三十里处,坟臧地的边缘。 韩信看着四名壮汉又是推又是敲又是砸,折腾了半天才把精妙的榫卯机关打开,瞬间又想起了王离两手一拍一推就把棺材盖子起起来的场景——那需要的可不只是力气。 高手,这真的是高手啊。 不过此刻还不到他感慨的时候,与逃脱官方的重重守卫相比,他更担心眼前这几个人上来直接把他干掉了。 “薛老,棺内尸气太重,还请各位兄台回避一下。”韩信藏在袖子下的手悄悄握住了“离唇醉”。离唇醉香气浓郁,最适合驱除“分魂散”的浓烈臭味。 被称为薛老的正是唱招魂曲的灰衣老者,他看看打开了榫卯机关的棺材,再看看韩信,微笑道:“后生,我这把老骨头活了几十年,经我手送上路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活人跟死人,眼花了也分得清的。”言下之意,他知道棺材里的不是死人? 千百种念头瞬间闪过韩信脑海。 “薛老,大恩不敢言谢,有劳诸位了。”韩信四下冲人拱拱手,拿出一个小钱袋,“这是一百钱,夜里风大,可以给诸位兄台找个地歇脚。” 一百钱已经是近半身家了,但看在这些人好歹在城门口没卖了他们,还是值当的。 薛老还是面带微笑,道:“韩公子,你这点钱不够看的,我不但知道棺材里的姑娘没死,还知道那位姑娘就是张良。” “那……?”韩信当然也知道区区一百钱不够看的,张良首级在通缉榜上是十万钱的天价赏格,还不算那一级爵位!所以他另一手握着的离唇醉已经把手指挪到了瓶盖上,一瓶离唇醉只消往这些人身上一洒,不用洒到他们身上,只需洒到他们身边,就可以让他们醉倒! 四名大汉已经把棺材盖子挪开,哪怕是站在上风口,众人也闻到了呛鼻的腐尸味。 “韩公子,别那么紧张,要是我等没安好心,早在城里就可以把你给卖了!走大半天路出城几十里,何苦来哉。”薛老似乎闻不到空气中的臭味,步履蹒跚地走到棺材边,看了好一会,转头道:“实不相瞒,老朽早年也曾游历诸国,当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 随行的所有大汉都上来帮忙,几个人把张良从棺材里抬出来,剩下的人则在棺材边开始挖坑。 韩信迟疑了一会,将离唇醉慢慢从袖子里掏出来,递给了其中一名大汉,嘱咐道:“这个在周围滴一点,不那么臭。”转身再次冲薛老拱拱手,“薛老,在下替张良谢过了。” 薛老摇摇手:“当年我得此子一饭之恩,今天也算还回去了,”他伸手从旁边的招魂幡上随手一摸,递过来一块竹简,“前边桥上,还有一人在等张良,你须得让张良独自去见他。” 嗯,桥上……等张良……独自去见…… 韩信没去接那竹简,而是先问道:“哦,那可是黄石公?”其实他是有点奇怪的,司马公在《史记》里记载了张良和圯上老人那浪漫的师生基情……哦错了错了,是张良从神秘老师那里得到nb传承的故事,韩信不确定张良是不是在城里就见过黄石公了,为此第一次见张良的时候还背了《素书》试探了一下。 当时他还以为张良已经见过黄石了,现在看来却又未必? 薛老深深看了韩信一眼,目光的穿透力令后者为之凛然。薛老意味深长地说:“后生仔,你今天给王离的卦辞,很准,然旁观他人清,观自己未必明!你自己说的,这种事情,未必是知道得越多越好!” 一语点醒!韩信惊觉自己哪怕在这个看似貌不惊人的老头面前都存在智商上的差距!他恭敬地一拱手,道:“谢薛老先生教诲。”这才伸手去接那块竹简。 然而薛老却突然发力,攥住了竹简,似乎怕韩信没听进去,又补了一句:“十年后的项羽,未必是今日能找到的项羽!同样,十年后的韩信,未必是今日能找到的韩信!” 韩信大惊失色!他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昏暗的夜色里,哪怕是面对面也很难看清彼此,还好送葬的队伍带了简单的火把,在火把的暗黄光影中,老者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然而韩信可以确信,眼前这个老人绝不是简单角色! 是尉缭那样又一个退隐的前boss?还是魏辙那样自始至终隐藏起来的隐藏boss? 他早该想到的,屈原的《招魂曲》,是随便路上拉一个人来都会唱的么?! 秦末汉初的水太深了,实在太多nb人物还没死绝,新生的nb人物也一个个冒出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轻而易举地藐视韩信的智商,哪怕他来自两千年后! “狂小子韩信,其实已经记忆全失,请先生指点迷津。”韩信单膝跪下,这把是很服气地说。 “你是尉缭的人,我什么也不指点你,只是张良此行正好与你同路,我与你也算有一面之缘,才多嘴这么一句。”薛老松开竹简,转身来到张良跟前蹲下,伸手用袖子一拂,似一阵清风吹过,张良身上“分魂散”的臭味居然消失了! 韩信这才进一步体会到与对方的差距有多大,哪怕他智商再不够用,也能猜到张良为何前几天在那桥头等他这个“尉缭的徒弟”了,也知道为何区区一千钱,居然能买到“分魂散”和“离唇醉”这两种绝世好药了! 尼玛这一切都有人安排好了,如此精心安排的结果,是借他之手,将秦始皇必欲诛之而后快的张良送离下邳城。他身上能借用的地方,正好是鲜有人知的“尉缭弟子”身份,借用的正好是王离也恰好知道这个身份! “我该走了,”薛老站起身来,拿起招魂幡,“他不能见到我,就如你不能见到桥头上那个人。” 很好,两千年前的活雷锋啊,敢情张良还不认识他? 等等,韩信问:“如果见到了呢?” 薛老怔了一下,穿透力十足的目光再次落到韩信身上,但接着他居然慈善地笑了笑,道:“韩公子,相信我,那绝对是整个天下的灾难!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灾难发生的,他们都会看着你,如果你乱来,他们会杀了你。” (本章完) 第16章 老板娘 这番话语气和蔼平静,但听到韩信耳朵里威慑力十足——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才不要拿着自己珍贵的小命去冒险呢!不过从所得的信息分析,薛老似乎对韩信知道得一清二楚,基本上可以判定前面桥上等张良的很可能就不是韩信见过的黄石公魏辙了。 “不敢……”韩信唯唯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薛老先生,不敢请教名讳……” 以韩信这个正牌学历史的大学教授对《史记》的熟悉程度,对方只要给个名字,基本上都可以知道个大概了。 然而薛老给出了一个没在史记中出现过的名字。 “我叫薛天。”老人说着,慢慢走进了越发深沉的夜色里。 看来系隐藏boss无疑了,只是这隐藏得比魏辙还深,后者起码在野史中还露过脸,薛天实在是闻所未闻。 “再见,薛老先生。”韩信看老人走远,没忘了礼貌地叫一声。 夜色中传来一个虽然飘渺但听得非常清楚的回答:“后生仔,你我对胃,但再相信我一次,你不会希望再见到我的。” 薛天没走多久,张良果然迷糊着眼悠悠醒来。这让韩信更对“离唇醉”的来源打了个勾,他买“离唇醉”的时候,是附带了催醒的解药的,但那个解药号称得近一个时辰才能生效,而薛天不知用了其他的什么法子,居然能让张良在短短半刻钟内醒来。 此地离下邳还近,能早点醒来走得越远当然越好。 韩信摇了摇迷糊中的张良,看到对方的眼睛慢慢有了焦点,就迫不及待地把当前境况用最简练的语言跟他说了一遍,然后道:“情况就是这样,现在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换下衣服,去前面桥头等我。” 以张良在史书中的nb程度,只要他的智商恢复到正常水平的一成,就足以处理此前的情况,而现在明显要恢复得好一些,他马上问:“机不可失,韩公子,你不跟我一起走?” 韩信想了想,决定挑战一下智商只有正常水平一半的张良,他故作神秘地说:“前面桥上,你会遇到一个贵人。而我要在这里监督他们把坟墓处理好。”这话边说边心里叹息,要不是薛天那老头威胁了一把,他当然最喜欢悄悄跟过去看看张良的老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张良点点头,显然,监督坟墓工程的借口,足以糊弄他了,而他也如韩信所愿,准确定位到了话语中留给他的谈话思路:“贵人?又是在桥头上?” 后面这句明显是智商不够的情况下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的,而也是这样的话可信度要更高一些。韩信藉此判定,此前张良在桥上等他,肯定也有别人跟他这么说过,他甚至可以想象是怎么说的,“你到那桥上等等,会有个贵人来找你”之类的,没准还直接告诉他,“这贵人是尉缭的徒弟”云云…… 鉴于此刻张良的智商还没恢复到他的正常水平,要是见到圯上老人先来一顿暴打,以后司马迁就没材料写《留侯列传》了。韩信决定帮帮他,便对他说:“那人对你今后关系重大,切记,无论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记住了么?” 张良迷茫地“哦”了几声,韩信虽有心帮他,但此刻有心无力,也只能相信他。韩信只能帮他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一套准备好的衣服,洗去脸上的浓妆,然后带着藏在棺材里的一只叫花鸡,边吃边走了。“离唇醉”让张良昏迷了整整一天,他此刻是腹中空空的,这好歹是个现实世界,不是韩信电视上看到的那些无视观众智商的古装剧,不吃点东西张良连走路都费劲呢。 大汉们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坑,韩信也换下自己的衣服,跟张良的衣服一起放棺材里,推到坑中埋起来。 换衣服的时候,韩信才想起来薛天给自己留了个竹简,拿出来一看,跟尉缭送给自己的一样,是一块路引,上面的名字叫长弓良,籍贯是淮阴下乡南昌亭。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路引,籍贯淮阴闾左,原来说的张良此行跟他同路,是这个意思。 路引正是在这几天内他费尽心机也搞不到的东西,这玩意儿相当于21世纪的居民身份证,只能由户籍地开出,雕工繁杂,仓促之下难以伪造,平常有钱都难以买到! 而长弓良……可不正是张良嘛。 有了这小玩意儿,张良的逃亡生涯才能一路绿灯,怪不得历史上张良藏得那么好! 看着几名大汉挥汗如雨地忙碌着埋坑,边上还放着一块小石碑“师妹子芳之墓”,此情此景,瞬间勾起了韩信对于历史的回忆。历史上的韩信墓有三座,在咸阳被杀,埋了身子;头被送到山西,刘邦在那里又埋了一次;谋士蒯通死里逃生后,带着韩信的头回故乡淮阴又埋了一次。本来是封诸侯王的boss级人物,死的那么窝囊还罢了,死后尸体都不得安宁,折腾来折腾去的,入土都无法为安! 再想想史书记载韩信在淮阴东南葬母,选的是一个高大的坪地,取的后代世世血食、坟墓遍野之意,多大的志向啊! 可惜,司马迁在《史记》里记载韩家的悲惨结局,韩信被吊死在长乐宫钟室后,“遂夷信三族”——在汉朝,还没有族诛九族甚至十族这样删号般的东东,诛杀父族、母族、妻族已经是极为“斩草除根”的做法! 正史里从无韩信妻子——注意是妻和子的记载,当然这没影响了野史里香姬、薄姬、齐王妃殷嫱先后登场,而后还有韩信之子韩潆由萧何救出,送往南粤尉赵佗处并改名韦云际的传言或者谣言,说得有名有姓的。 可惜,学了十余年历史,韩信比普通人更能读懂写在史书背后的故事,野史虽然看得爽快,但可信度大多数情况下远不如正史! 毕竟,刘邦对韩信已经算很客气了。 选择吃人不吐骨的刘邦阵营,彭越是被剁成肉酱的,韩信虽然被吊死,身首分离,但好歹还能用土埋了!! 正胡思乱想着,一名壮汉走过来,对韩信拱拱手:“韩公子,事儿已经办妥了,您看看还有哪里需要动的么?” (本章完) 第17章 沧海客 韩信理了理自己散乱的思绪,过细一看,坟墓的封土确实夯好了,封土特地起得比旁边的土坟要高一倍,半径也是加大了一倍的。坟前石碑肃立,随行所带的祭祀之物一应俱全。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小康人家的墓葬规模——以一个考古学家的经验,韩信当然知道这样的坟墓在大灾之年肯定逃不脱被掘的命运,甚至不多久就可能有盗墓贼悄悄盯上——但他不用担心因此暴露空坟的事实——他只要藏好这个棺材,就足以对付官府短时间内的怀疑了。 “你们做得很好。”韩信道,他伸手掏出那一小袋子钱,“这是一百……” 那壮汉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们的佣金已经收过了,拿人钱财,帮人办事,韩公子心意,我等心领即可,这钱是不敢再收的。” “这一百钱正是要你们帮忙办一件事的,”韩信淡淡道,“请各位记得,今晚下葬的乃是子芳姑娘,各位白天行事,亲眼见到装棺入殓的。” 壮汉沉吟片刻,道:“这事本已经算在佣金里了,不过韩公子既然这么说,这个钱我是可以收的。”说着伸手接过钱袋,也不告别,冲不远处的壮汉们挥挥手,一群人没带火把,在沉默中退入了夜色里,在薛天离去的方向上消失了。 等了片刻,一个白色身影从夜色中浮现出来,借助送葬队伍留下的火把,韩信看到张良兴冲冲地奔来,脚步在高低不平的泥路上磕磕绊绊。他一见到韩信,就急切地抓住了韩信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韩……大韩……有救了!” 韩信有点不理解,只是拿到了一本兵书,至于嘛?不过想想也快理解了,这还是古老的秦朝,纸张和印刷术还没影子呢,这个时代的高级知识分子,要想看到一部书,是难上加难的,像他这样奢侈地怀揣两部绝世兵书的更是寥寥无几。 在这个写书通常还是刻竹简的年代,以帛的价格算,用帛纸写一本薄薄的兵书,其实已经不能仅仅用奢侈来形容!! 韩信安慰道:“张公子,哪怕那老先生给你的是一本帛书,你也用不着这么高兴啊?” 张良的心情似乎已经高兴到了极点:“韩信,你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薄的书,无价之宝啊!帛书帛书,果然是薄书!”感慨完了他居然开始背韩信第一次见面时用来试探他的那段《素书》里面的话,“夫高鸟死,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亡者,非丧其身也,谓夺其威废其权也。封之于朝,极人臣之位,以显其功;中州善国,心富其家;美色珍玩,以说其心。”背完了他松开抓着韩信衣袖的手,居然双膝跪拜下去,“韩公子,你能说出这番话,当时你也在韩国,对不对?要不尉缭就不会收你做徒弟了,是的,你姓韩——你就是韩国的公子,你是,对不对!” 三言两语间,就成了韩国贵族,公子信?以后?也许是韩王信? 等等!韩信脑中电光火闪,闪过一条危险的资料。他记得张良的家世,五世相韩,“父平,相僖王、悼惠王”,僖王就是那个夺了公子虮虱王位的韩咎,换言之,张良父辈就是韩咎一派的,所以后面有机会复立韩国的时候,张良会跟项梁推荐韩王成——查查史记,那是韩咎一脉的!再换言之,韩王成死后,张良对复国就没什么兴趣了,所以后面看到的都是他死心塌地帮刘邦打天下的情节!而后来那个韩王信,说起来还是张良在韩国地盘上找出来的,刘邦进汉中的时候张良特意留下的伏笔而已! “我……实不相瞒,我此前的记忆大半丢失,实在记不得我的身世了。”韩信故作手足无措状,“张公子,先起来吧,请起请起。” 边应付着,脑海中的念头继续闪过,照这个思路分析下去的话,张良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对横阳君公子成没兴趣了?还是说他认为韩信也是韩咎一脉的后代? 张良似乎毫不在意失忆的问题,继续兴冲冲地说:“那番话从师父的口中说出,听入我的耳朵,他再没说给别人知道!除非你当时也在韩国,而且躲起来听到了!还有,尉缭选择了你,哈哈,尉缭选择了你,天助我大韩,天助我大韩那!哈哈哈!” 看情形像是疯了,但张良得出这判断,恰好来自他百分百恢复的智商。首先,韩信能说出那番极为隐秘的话,很可能只有偷听才能听到;其次,按照韩信的大致年纪推断,这番话在说的时候他才几岁;其三,这番话是在韩国王宫里说的;综上所述,韩信小时候在韩国王宫里。附加判断条件:姓韩、被尉缭选择做徒弟。 一定是公子信无疑了! “我此去淮阴,正是要查明身世,看我是不是韩国公子信。”韩信冲张良亮出两块路引,淡淡地说。 从表面上看,冒充韩国公子信,前景无限,等十年后张良游说项梁,直接封王,到时候,韩王信手握韩国精兵,手下有张良这样的超级军师,横扫天下,小case吧? 韩信可没那么乐观,历史上,韩王成是最先被项羽干掉的,因为韩国没兵没将没地盘,而张良这个超级军师总是往刘邦那边跑!韩信自己也没把握能吃住他,比如阻止他在留县与刘邦见面?! 现在谈冒充还早,先到淮阴看看再说,要是历史上那个胯下之辱的兵仙韩信已经在淮阴好好呆着了,那穿越版山寨韩信自当隐退,隐姓埋名,安心当乞丐去最合适!! “你……最终还是弄到路引了?”张良此刻已经站起来,韩信那句话虽然清淡,对于他这样的聪明人来说信息量已经足够——一切等到淮阴再说。但路引是超出他已知的,他喝下离唇醉之前都还没弄到这最紧要的东西。 “我……是用别的方式得到的。”韩信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薛天的事情瞒下来,相反,他对张良的经历会更感兴趣一些,“张公子,你刚刚说你师父?”当然,问得很模糊也很巧妙。 张良接过自己的路引,借着火把的光,出神地端详着,似乎没仔细想就回答道:“嗯,我师父,他给了我一本天书。” (本章完) 第18章 救秦皇 天书!! 韩信吃惊不小,历史上《素书》虽好,但连司马迁也不敢随便就冠名“天书”,张良这师父也忒不谦虚了,随随便便就敢自称“天书”? “什么书?”韩信假装没听清楚。 “天书。”张良似乎无意瞒他,清楚地又说了一遍,但也无意讲得更为详细。 “哦,我们走吧。”韩信按捺住心里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强迫自己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收拾起放在地上的两个包裹,扔一个给张良,就这么踏上了东去的路。 张良接过包裹,似乎有点被后者满不在乎的表现刺激到了,毕竟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没有成长为一个稳重谋士——而这样年纪的年轻人,韩信穿越前已经可以在课堂上看到不少了。 果然,张良搭话了,他追上韩信,道:“公子,听我说,你知道我的底细,我家祖辈五代身负韩国相印,我又刚刚刺杀了秦王——我不可能是官府的人,如果你真的是韩国公子信……“ “如果我真是公子信,我将凭我自己的力量重建韩国,不靠尉缭,不靠你的师父,更不会靠一本飘渺的天书。”作为千年之后穿越回来的“过来人”,韩信有足够的淡定将这番豪气云天的话说得轻描淡写,读了太多装b小说的他知道,这样做无疑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王八气势。 好吧,是王霸气势…… 不出所料,张良激动不已,就差赌咒发誓了:“有那么一天,我张良甘为马前小卒,冲锋陷阵!” 两人举着火把,在夜色中一路闲聊,张良给韩信说了很多韩国宫廷相关的事情,还说到韩国各位君主的施政方略,评点各位将军用兵得失,继而说到战国七雄、四大名将。作为两千年前的古人,张良那渊博的学识、犀利独到的见解,着实令韩信这样的教授级人物也大为叹服,可见不管是谁在那桥上等张良,那人选择张良不是没有道理的。 韩信知道张良跟他说这些不是随便聊聊的,此刻的张良还不是那个冷酷地算计天下英雄的张良,在热血愤青的年纪,身负对秦帝国的国恨家仇,恰好又碰上了可以效忠的“英主”,自然是大有一番作为的冲动。 也许是想用这些陈年往事勾起失忆的“公子信”的回忆,也许还带着试探他是否拥有真能重建韩国的决心与实力,或者也许,只是在展示他那过人的博学与才智,隐晦地向韩信证明——他是一个称职的马前卒。 两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来到一个山谷中的小村子,村口正好在谷口,路边有家简陋的客栈,几间泥房,门口没挑旗,只在泥墙上刷白了一块,用火炭画着个歪歪斜斜的“客”字。韩信早已打听好,出了下邳城往东,一百里内靠谱的落脚点就这间客栈,往来旅人都知道这点。这年头正是秦帝国刚刚扫平天下不久的时候,虽然用铁腕手段肃清了整个中原地区的反抗力量,但哪怕在严苛的秦法下,治安状况也远称不上“夜不闭户”,旅人夜间赶路,仍然是高风险的动作。 所以哪怕韩信心里巴不得从距离上离下邳远点再远点,但还是得在这里待到明天早上。 两人走到客栈门口,敲门叫醒老板,老板却没有贸然开门,而是要求韩信将路引和房钱从门缝里塞进去,他校验了路引后,再把路引和一把钥匙从门缝里推出来。韩信还是第一次在古代的长途客栈里打尖,见到这么谨慎的老板,感慨不已。要知道,民风淳朴的春秋战国时期,离这会还没多久呢,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到了这等岌岌可危的地步! 客栈房子虽然简陋,但客房里的用具一应俱全,桌子上甚至还摆着两个已经冷了的麦饼,想来客栈老板还是很体贴的,房钱里还带送了点吃的。两人虽然不饿,但张良用离唇醉装死,一天多来滴水未进,呼吸和脉搏都被降到人体能承受的极限,刚才不过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了老远的路,这会倒在床上直接睡死过去了。 短短几天的经历,韩信已经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世界跟史书上生硬巴巴的记载不太一样,尤其现在他跟一个全国一号通缉犯走在逃亡的路上,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客栈老板的一切都是未知。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松了警惕,但坐在床沿上的时候,眼皮不知不觉便打起了架,没多久也趁势一倒,直接躺在了另一张床上。 韩信倒在床上,眼皮还在条件反射般地快速轻轻跳动,这是浅度睡眠下人体意愿想醒来与大脑休息指令之间博弈的结果,片刻后眼皮慢慢停止了跳动,再不见眼睛开始慢慢四下滚动,这时候人体才是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一个白色的身影似乎是从横梁上突然出现,轻飘飘地飘落下来,似乎没有重量,事实上,她落地完全无一丝声响。 白色丝衣和及腰长发也轻轻地往下落,落定后露出一张素颜的小脸,肤如凝脂,眉如柳梢,眸如星子,鼻如水葱,唇如樱桃,不加任何修饰,已经是绝美的容颜。她走到张良身边,纤纤细手伸出来,在张良胸口上方一掌处轻轻一拂,似乎是凭空抓出了一块竹简——正是薛天给韩信的那块竹简;然后白影飘到韩信跟前,这次是伸手摸着韩信的胸膛,如白葱般的修长手指在灰褐色衣衫上慢慢行走,似乎也是凭空就握住了另一块竹简——正是尉缭给韩信的那块竹简。 两块竹简放到如星子般闪着微光的眸子前,柳梢眉微微一皱,再缓缓松开,樱桃小唇张合了几次,从口型上看像是在念叨三个字:“公子信……” 蓦然,她那隐藏在长发中的小耳朵似条件反射般灵敏地一动,她似乎从四周的虫鸣中听到了什么,两手把两块竹简分别往两张床上的两个人一丢,一拧小蛮腰,整个人似没有重量的氢气球般轻盈地缓缓升向横梁,翻身一上横梁之后似乎就直接消失了。 而她丢向两个熟睡中的人的两块竹简,并没有把两个熟睡中的人打醒,竹简在接近二人胸口的时候,似乎凭空消失了! (本章完) 第19章 长弓良 公鸡啼晓,第一声的时候韩信就醒了。 他睁开眼,看着茅草屋顶和细小的横梁,保持着昨晚倒下的睡姿,一动不动。他闭上眼,脑海中的触觉遍及四肢百骸,奇怪,并无任何异常,但他心中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以他对这具神奇的身体的了解,昨晚那么瞌睡肯定不是偶然的。 几天以来,为了尽快把夜明珠换来的一万钱花出去,他每天只睡一个多时辰,折合不过三个小时,整日混迹在餐馆茶楼,访遍街头巷尾,如此高强度的行动,并未让他觉得多累。而昨天只走了半晚上的路,居然就能一觉睡到自然醒? 韩信屏住呼吸,使用腰肢的力量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他调整呼吸到缓慢而均匀的状态,微微睁开的眼帘透出一丝敏锐的目光。这一丝目光扫过对面酣睡中的张良,顿了顿。 会是他?他会干嘛?他想干嘛? 去幽会那个可能一直跟着的神秘师父?独自暗自研习《天书》?还有没有可能,趁这段时间,偷习他怀里的《尉缭子》和《黄石三略》?! 想到此节韩信伸手摸了摸肋下,摸到贴肉收藏的两本帛书安然无恙,才稍微放心。 这时,他的目光扫过两床之间的地上,看到地上有一丝长发。能直接在破晓的昏暗朝霞里看清一丝头发,本来除了说明韩信眼睛的妖孽程度之外别无用途,但韩信大脑深处的一个声音确切无误地告诉他,这根头发很有问题! 顺着头发的位置抬头往上看,是一根细小的桉木横梁,细小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断,看起来根本藏不住人。韩信俯下身,轻轻地捏起这根头发,闭上眼睛,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他的身体拥有一只敏锐程度毫不逊色于眼睛的鼻子,只要集中注意力,他能闻出很多东西——可惜,他终究不是属于这个身体的,鼻子能识别出头发上的不同味道,他的大脑却不能记住那些味道都是来自什么地方。 不过,他能识别到这头发不是来自他自己和张良身上,这就足够了! 但是,等韩信再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还是太大惊小怪了,这头发很可能是这个房间前一个房客留下的——反正是个客栈,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的。想是这么想,但来自大脑深处的某种强烈的感觉让他不敢对这根头发轻轻放过,犹豫片刻,他从怀里拿出一方手帕,将这头发收了起来。做完这一切,一直徘徊在他大脑中的焦躁和不安才慢慢散去,他叫醒了张良,两人决定趁没天亮,悄悄离去。 这客栈虽然是在山谷的谷口和村口,毕竟后面是个村子,要是被人认出来,在秦朝连坐的铁律下,他们逃不远的。 韩信突然明白这客栈老板不与客人见面的苦心了,这其实不能简单理解为一种不信任和防范,其实很多时候,更是对双方的一种保护。 基本上无需收拾什么,两人拿上自己的包袱,给各自水囊里灌满了水,再把桌子上隔夜的麦饼也打包装起来,然后打开了房门。 此时东方天际才刚刚露出鱼肚白,来往大路已经依稀可见,他们昨天晚上插在门口的两只火把已经熄灭。两人刚出房间门,却听得旁边的客栈大门吱呀一声,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妇女提着一个水罐,出了门,看样子是要到后面的村子里取水,但她猛然抬头一看,已经看到了两个手执宝剑的人从客房里走出来。 “你好,请问你是……”韩信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却看到对方惊讶地张开嘴,水罐掉下来,摔成了碎片,他犹豫着吐出后面那个称呼,“老板娘?” 那中年妇女嘴张得更大了,在昏暗的天光下,已经可以看清中年妇女那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她喉咙里嘶嘶有声,似乎是想叫却又叫不出来,片刻后两眼一翻,居然直接瘫倒在地。 “这……”韩信愣了,这张脸他也对着水照过,虽称不上美男子级别,好歹也算相貌堂堂英俊潇洒了,不至于随便见到个人都能吓死啊。 “过去看看,不然,她醒了叫嚷起来,我们……”张良两眼精光闪烁,比着脖子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说着手按剑柄,凑了过去。 韩信想了想,心中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但还是先跟了过去。走在他前面的张良没走几步,居然直接瘫倒在地,韩信大惊,第一时间纵身往后一跳,用衣袖屏住了呼吸,这才惊觉浑身已经开始乏力。无疑,要是再往前几步,他也得跟张良一样,无声无息之间,中了对方的招数! 那中年妇女却已经利索地爬起来了,她远远地冲韩信一笑,用一种很沙哑的嗓音说:“韩信,你真是从鬼谷出来的?”她慢里斯条地走到张良身边,脚尖轻挑,张良的佩剑已经到了她手上,她把玩着剑鞘,看着剑柄上那曾经镶嵌着夜明珠的地方,那地方现在是一个深坑,像一个没有眼睛的眼窝。 他边端详着,看也不看韩信地说:“你不长记性啊,昨晚被迷倒了一次,今早还要再被迷一次,是不是鬼妮子的质量那么差,你都饥渴到只要是个女的,就能把你迷住?” “你……你是谁?”韩信眯起眼,极力想看清对方。此刻他浑身乏力,连一向运转良好的大脑似乎都随着这脱力而运行迟滞,他艰难地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两个重点,迷倒两次、鬼谷出来,跟着问了一个稍微有点营养的问题,“昨晚……那根头发是你的?” 可惜对方的大脑似乎运转良好,没有跟着头发的事情扯开去,那沙哑的嗓音淡淡地说:“我到现在没杀了你,只是想问问你是否记得昨晚是谁迷倒了你。” 韩信感觉大脑一激灵,整个人似乎瞬间醒了过来,生死关头,这个身体对死亡似乎有天生的敏感,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中透出的杀机,就瞬间把整个身体都激活了! “你似乎少了个‘们’字?”韩信指了指地上的张良。 如果他们的房间里有迷香,那倒下的不应该只有一个人。 沙哑嗓音嘿嘿冷笑:“这就是关键所在了,今天早上,我只迷倒了‘他’。” (本章完) 第20章 下相县 “可惜,我不记得昨晚是谁迷倒了我。”韩信摇摇头,左手执剑鞘,右手慢慢向剑柄摸去。那人此刻正侧着身子看张良的宝剑,韩信看得真切,越发大胆,猛然伸手就要拔剑!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拿着宝剑的右手急速向右边一抹,然后回手抓住剑柄,而剑鞘如离弦之箭,直奔韩信而来,速度快绝!韩信的手刚刚触及剑柄,青铜剑就被飞来的剑鞘击飞,去势迅猛,他的左手被剑鞘挂出了几条小口子。 “剑客拔剑,要的是快!哼,右手。”那人沙哑着嗓子,一副教训的口吻。 “阁下确实好快的剑,”韩信拍拍手,耸耸肩,“但我想,要是你想杀人,是不用等到现在的。” 别说他此刻着了道,反应速度较正常情况慢了几拍,恐怕原装版韩信来了,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占了先手,现在对面那杀神只消轻轻挥手,就可以告别张良的大好头颅了。 沙嗓子用剑身拍拍张良的脸,道:“那不一定,有的时候,杀人是要看时间的。比如说,你的仇人是个父亲,你杀死了他,再杀死他的妻子和儿子,那他只是死了而已。”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的,但听在韩信耳朵里毛骨悚然,他想了想,反驳道:“古语云,祸不及妻儿。何况你先杀他妻子和儿子,也不过让他死的时候痛苦一点而已。”但说到这里韩信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你是说,不杀死他?” 沙嗓子又嘿嘿冷笑一下,这笑声阴恻恻的,让人听着寒毛倒立:“有的时候,人活着确实比死去需要更大的勇气。不过,你做得不够绝,我把我的仇人挑断了手脚筋脉,把他儿子刺成重伤,在等他儿子咽气的这段时间里,我还可以用他的妻子败败火——当然,把火败完了就不美了,我只好在他家里放一把火,然后把他拖到门口,看他是决定往里爬还是往外爬。” 杀人之子,睡人之妻,废人手足! 这已经不能用残忍来形容。 恶魔,绝对是恶魔,标准恶魔。 在这个没有上帝的年代和国度里,这样的超级变态只能用妖怪来形容。 作为一个连杀鸡都怕血的标准书呆子,韩信知道这样的威胁已经成功地击溃了自己,但他深知此刻露怯只会死得更快,因此故作若无其事状,淡定地问:“那他最后是往哪里爬了?” 沙嗓子提着剑,往韩信的方向走了两步,后者也依次退了两步,沙嗓子道:“小子,你对这个问题感兴趣,那有机会自己去试试,答案不就出来了么?” 韩信道:“我刚从鬼谷出来,世上并无仇敌。再说,就算有,我杀人没那么拖泥带水的习惯。” 沙嗓子目视韩信,道:“从你拔剑的情况看,你恐怕都不会杀人。” 韩信后退一步,摆开架势,标准的跆拳道姿势,大学体育的必修课,他毫不回避对方的目光:“阁下想试试?” 沙嗓子看了他一会,却居然笑了:“无知者无畏啊,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那么猖狂地叫我试试。我要真试了,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韩信无奈道:“我倒是想知道你是谁,问了你也不应我啊。” 沙嗓子道:“我的名字是沧海客,名字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说了你也还是不知道。” 沧海客! 又一个隐藏boss出来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确实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但对于熟知《史记》的韩信而言,这能提供的信息已经太多了。书中记载,“良尝学礼淮阳。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 文言文言简意赅,但确切无误地给出了一个重要信息,张良去见过这个“仓海君”,或者叫“沧海客”,而张良刺杀秦始皇的那个“铁椎”和那个“力士”,都是从这神秘的“沧海客”处得来! “我知道你!张良能刺杀始皇帝,你还算是同谋。”韩信忍不住出言相讥,“百二十斤的铁椎,嘿嘿,嘿嘿。” 沧海客啧啧笑道:“鬼谷无弱者!你小子有点意思啊,算得那么准,学的读心?还是相面?” 韩信傲立当场,大言不惭道:“我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学的卦辞。” 沧海客又啧啧两声,道:“卦辞?这玩意儿也有上千年没人学了,想不到鬼谷那老头还能翻出来教你。这样吧,你给我算上一卦,也许我听着心情好,今天就不杀你了。” 韩信盘算了下,主要盘算以自己的智商,能否糊弄糊弄这个在史书里神出鬼没的人物。从对方易容、欺骗,哪怕面对武力值更低的对手都习惯用诈,可知这不是什么好骗的善茬,心知自己没法糊弄过去了,都怪司马迁没有在史记里写清楚,现在只能拿其他事情来糊弄了,主意打定,便道:“仓老先生,您是长者,我这开卦就是十年起,您的卦不太好看,不过,您要是喜欢,我倒可以把今天给王离解的卦辞跟您说说。” 这话说得极为得体极为客气也极为合理,韩信估摸着“沧海客”也算是个老人了,算卦嘛,要是算十年后你已经在土里了,那大家都不开心,还不如随便找个别人说说拉倒。 不想沧海客嘿嘿冷笑两声,比划着明晃晃的宝剑道:“你能知道我和张良的事,想来要知道项羽也不是什么难事,别想着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我偏就想知道自己啥时候死的,你给我算个日子出来吧。” 没辙,那就只好乱来吧,韩信硬着头皮道:“上卦为艮,下卦为兑,艮为山,兑为泽;山下有泽,斯损卦之象也!这卦象的意思是说……” “山倾泽平,一损俱损?”沧海客淡淡一笑,“你选择这一卦,是想告诉我,我跟你动手,两败俱伤,没什么好处?” 被这么一抢白,韩信有点哭笑不得。这一卦确实是他精心选择的,做考古这一行,周易八卦,不敢说精通,起码得懂得个大概,不然很多大型陵墓,连风水八卦位都不知道怎么看。他根据自己粗通的那点八卦知识,选了个“山泽损”的卦,这个卦象是损,但内藏了“因祸得福”、“由损盈益”之意,换句话说,黑的可以说成白的,白的也可以说成黑的,看心情,怎么说都可以! 但他有点忘了,沧海客是两千年前的古人,没有看过两千年来各家七嘴八舌对各种卦象的随意解释——古人自己有自己的解释,而且很可能是这个时代的标准解释。 (本章完) 第21章 破天剑 “山泽损,主凶中带吉之兆,仓老先生问的是生死,则面临大凶,但只消应对得当,当可因祸得福。”韩信故作淡定,但心里有点虚。起码在这种标准国粹这块,韩信不敢说自己比面前这个古人更厉害,他的教授职称考英语比考专业知识得到的分还更多一点…… 沧海客问:“你既然知道张良刺杀始皇帝之前找过我,可知道我现在为何还跟着他?” “因为……”这问题跳跃度太高,韩信突然发现自己的思维还停留在八卦上,所以他只能说出自己直觉的判断,“因为他落到秦始皇手里,你也跑不了好去。” 这么判断是合情合理的,就像那个“力士”被抓,张良马上被卖了一样,世界上的酷刑太多太多,而能受得了这些非人折磨的人又太少太少。 沧海客听到韩信这么说,先嘿嘿嘿冷笑几声,笑完了却落寞地叹口气,然后很文艺地仰起头,四十五度角望向天空,初升的红日将橘红色的朝霞映照在他的脸上,红的像血。 片刻没听到声响,韩信还以为那人睡着了,正想动一动,也没看那人动作,一柄明晃晃的长剑直接飞过来了,擦着韩信的耳边呼啸而过!那瞬间,韩信都不知道自己是来不及惊讶还是根本就不惊讶!只在那柄剑在身后的泥墙上深深插入,只剩一个剑柄,他回头看那剑柄,才感觉有点后怕。 多危险啊! 韩信瞬间对这个身体的条件反射失去了信心。 但仔细想想,其实他应该继续保持这个信心,因为那柄剑虽然是迎面而来,但并不是对着他面门来的——如果他乱动的话,反倒可能送到剑尖下!因此,一动不动,才是最正确的应对姿势。 却见沧海客缓缓转过头来,又叹口气,道:“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道其二,却又不知道其三;你也以为我是帮张良杀秦始皇的么?” 韩信差点脱口而出“不是我以为,是史书就那么记载的”。然后仔细想想,司马迁虽然治史严谨,但他所处的年代,距离秦末汉初已经上百年了,那么长远的时间里,除非像张良进履受书这样明显是故意传开来的事情,其他只要做得干脆利落一点隐秘一点,上百年后谁能说得清楚! 司马迁碰到这类问题的时候估计能比他还急,肯定恨不得早生一百年好了! 但是如果抛开《史记》或者起码认为在人为掩盖的因素下《史记》不完全可信,那对韩信来说就相当于一场灾难了。他从遥远的两千年后穿越回来,近现代史肯定用不上了,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也都用不上了,好不容易逮着一本《史记》,却发现记得语焉不详还罢了,很多事情跟事实还有出入!而韩信身为一名考古学教授的专业素养,心知史书记载跟历史真相大相径庭的情况,简直太普遍了!! 尼玛这穿越没法玩了。 念头急转,韩信只能越发谨慎地斟酌着手中的牌怎么出,他慢慢地说:“据我所知,张良确实找过你,他随行的刺客和刺杀的武器都是你提供的,”他边说边仔细看着对方的动作表情,但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直接翻开了手中最有杀伤力的牌,“我还知道,张良使用的不是什么大铁锥,而是……一个会炸开的东西。” 铁锥这张牌曾成功打动尉缭和魏辙,而眼前的沧海客似乎也为这张牌而提起了兴趣,他几步走到了韩信跟前,仔细打量着,似乎第一次见到他,片刻道:“不错,刺客和武器都是我提供的——倘若不是我提供的话,秦始皇这会已经可以埋了,而且埋下去的肯定都是一片一片的。” 一语惊醒! 以韩信所知,张良的智商并不低,刺杀皇帝这么重要的事情,以他的智商难道想不到秦始皇有替身?没查明是哪个,他能傻到随便去搞一个,哪怕搞到替身也在所不惜?有个解释更合理一点,张良也许确切知道了哪个车里是秦始皇,但他太相信沧海客和沧海客提供的刺客及武器了——或者是那神秘的武器根本就超出他的理解范围,只能沧海客的人操纵——总之,最后刺杀的武器杀死了替身,秦始皇安然无恙,刺杀的主谋张良,只能狼狈地逃到下邳,就被重重包围在城里,直到韩信把他救出来! 历史记载是如此的精简,而事实的真相居然如此曲折! “仓老先生,你为什么要救皇帝呢?”韩信还想说秦始皇未必就感激你,还想说这会把秦始皇杀了没准就天下太平了,毕竟这个时候咸阳城坐镇当家的是千古第一太子,扶苏,这个人上位的话,就没陈胜吴广什么事了。 沧海客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在这个世上,并非知道得越多能活得越久,你跟他去了淮阴,也许能一直无知下去,也不错呢。” 韩信可以近距离看到沧海客那易容得极好的脸。一张很普通的乡下村姑的脸,粗糙而风霜,很有感觉,跟这样一张脸讨论着秦始皇博浪沙被刺的真相,韩信感觉有点不搭调,但此刻他听到了比真相更让他高兴的话:“您打算不杀我了么?仓老先生?” 沧海客笑笑:“自始至终,我何曾说过要杀你?是你自己想多了。我害他被全天下通缉,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一路跟来,我可以告诉你,昨晚把你们迷倒的那个人,善用迷香,鼻子极好,听力也是顶级的,我一路易容隐藏,总是抓他不到,昨晚他本有机会杀了你们的,没动手,那就是说,你们没有性命之忧。” 韩信听明白了,这是开个小小的玩笑,然后告诉他们,已经安全了。但听到沧海客说“易容”,韩信心中一动,道:“多谢仓老前辈一路暗中照应,但,救人救到底,老前辈你看他这样貌……”说得客气,心里已经骂开了,敢情这沧海客和薛天那帮人是一伙的,而且来个一明一暗! 不过他好歹也明白薛天为啥说不能让张良见到他,敢情是之前见过,再见是要穿帮的!!想通这一层,就有理由理直气壮地要求对方帮忙干活了。 (本章完) 第22章 力拔山 沧海客似乎早已猜到韩信会有这个要求,他只淡淡应了一声“好说”,俯下身去,用宽大的衣袖往张良脸上一拂。这动作让韩信马上想起来薛天。 在韩信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的神色中,一拂之下,张良彻底变成了一个漂亮女生的模样,朝霞中一身白衣的张良像趴在地上睡觉的小猫,温顺可爱。这变脸速度,比川剧中的脸谱还快!! 把张良化妆成女孩子是十分自然也十分完美的方案。张良男生女相,在满世界的通缉告示下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移动焦点,而且识别率无限接近百分百!只有瞎子不认得这张脸。在装棺的时候,薛天一伙人里面有尸体化妆师,给张良化妆成了绝世仙女——连王离打开棺材看到都楞了一阵,就差流鼻血了。从棺材里出来后,张良总不能顶着死人妆满脸惨白毫无人色,只能去掉了这个妆,就又变回了张良的模板。晚上走路还凑合,白天赶路,除非见一个人杀一个人,否则要想安生走到淮阴去,天方夜谭!因此,要到淮阴,张良急需再画一次妆、再易一次容。 而化妆为老板娘的神秘沧海客就在这么适当的时间适当地出现了。韩信有点怀疑地看着他,后者完全像是专门为了这个易容而出现的。 “这是一张人皮面具,大约能维持半个月左右,半个月,你们爬也爬到淮阴了吧?”沧海客转身向远方走去,留下一句话在空中消散,“韩信,再有下次被迷倒,很可能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韩信看着那个消失在晨雾中的矮胖身影,小声嘟囔了一句:“就不要再见了……”他俯身下去将瘫倒在地的张良扶着坐起来,轻轻晃了晃,片刻之后,这个汉朝第一美男子、不,此刻差不多可以问鼎汉朝第一美女子的男子,睁着惺忪的睡眼悠悠醒来。 张良醒来的时候还挣扎了下,口中叫道:“啊,那人呢,人呢?” 韩信蹲在他跟前,淡淡地说:“人走了。” 张良摸摸头,痛苦状:“咋让他走了,完了,我们行踪暴露,此地不宜久留,走吧。”说着就要起身,却不想那迷药药效没过,起身没成作势要摔下来。韩信赶忙伸手抓住了他,他几乎掉到了韩信怀里。而妖孽般漂亮的张良,身子也是柔若无骨,居然能让韩信联想起自己曾经抱着的女朋友来。 这基情四射的场面肯定不是韩信所喜欢的,他放开张良,道:“那人是个高手,不杀我们算好的了,他要走,我起码拦不住。”说着努努嘴示意张良看旁边墙上插着的一剑一鞘,还有地上他那柄被打飞的青铜剑。 张良看清楚了,还以为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斗,不由得庆幸道:“还好韩公子武艺高强,不然我可要成韩国千古罪人了……” 韩信道:“不过这人也有趣,他看你像个女的,直接给你画了个妆,把你画成女的了——所以,我们不用着急赶路,现在没人能认出你来。你不再是什么张良,你是长弓良。” 长弓良,正是薛天给的那块路引上的名字。 张良摸摸脸,想是也感觉到了脸皮面具的存在,便也放松下来,道:“不知把我搞成了什么凶神恶煞的样子。” 韩信笑笑:“放心,你现在都能去跟西施比美了。走吧,我们也该上路了,这里确实不宜久留。” 两人重新收拾了一下按照原定计划,在这个小村子和小客栈的其他人醒来之前离开,踏上了东去的道路。下邳和淮阴相距两百三十里左右,折合成秦朝度量衡就是二百七十多秦里,不过在韩信的认知里,当然是用二十一世纪的计量单位比较熟悉,昨晚已经走了约莫五十多里,那就还有差不多四分之三的路程。 一百多里路,两天能到了吧? 然而走起路来张良的表现让韩信大跌眼镜,哦,这会没有张良了,这会与韩信同行的是秦朝美女长弓良。长弓良虽然出生在韩国的亡国时代,但家境摆在那里,即使国破家亡了也没太委屈着——只消看看那柄价值连城的宝剑就可见一斑了,所以一直以来没怎么吃苦,交谈中韩信得知,博浪沙刺杀失败,刺客们是早就安排了撤退路线的,优先当然是张良这个出钱的主顾先走,虽然是逃命,也没多狼狈。此刻他跟韩信两人上路,没有马车没有马匹,全靠两条腿,没走半个时辰就开始嚷嚷脚底起泡了。 两人走走停停,晌午时分已经临近一个叫“下相”的县城。张良认定韩信就是自己可以效忠的韩国公子,一路累死累活之余,还不停地跟韩信介绍楚地风土人情,现在介绍到下相县城,张良,或者说美女长弓良喋喋不休地开始背书:“……下相县,原来是钟吾子国的治所,据说钟吾子国被宋国所灭,宿国又被宋国强令迁都于此,以为附庸,宋君此策,实是先令两国相伤,后令两国相容,同归于宋,上上策也……” 韩信随意地“嗯嗯”两声,算是应付着。大学的时候他参加过一个夏令营,活动地点就选择在宿迁——哦,宿迁就是眼前的“下相”县城,他不但知道下相县的前世今生,还知道这里的未来。 “长弓良,我们进城看看吧。”韩信突然想到一事,打断了唾沫星子横飞的美女长弓良。 “啊?进城?”张良吓了一跳。 现在他可是逃犯啊,而且是全国顶级通缉犯,好不容易从下邳逃出来,现在就大摇大摆去另一座城池,试试守门兵吏的眼色? “对,进城,你说得这里这么好,我忍不住想去看看。”韩信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心里想的是,下相啊,宿迁啊,项羽就在这里面啊! 一代nb人物项羽,既然路过,出于好奇心肯定要围观一下;出于未来多一条出路和退路的考虑肯定要结识一下;如果是出于未来威胁的考虑,除掉之?!反正这世界上多得是不用亲自动手杀人的法子。 一切的一切,得见到那个人再做论断。 “好吧……我们进城……”张良沉吟片刻,很悲壮地说,“但是公子,我得跟你分开,万一被人发现,我不想连累到你……” (本章完) 第23章 绝命剑 韩信一听,哑然失笑,道:“别忘了,你现在看起来跟张良是一点关系没有的,你叫长弓良,复姓长弓,名良,记住了么?”心中暗自腹诽,要是此刻有一面镜子,让张良看看自己的样子,不知是什么表情,能再来个单反就好了,拍张照片,足以让泰国众妖羞愧得掐脖子自杀! 此时二人已经来到了管道的岔路口,继续往东,就是下相县城,折向东南,就是此行的目的地淮阴。韩信找到一个小水洼,让张良看了看此时的面容,张良终于相信自己变成了美女长弓良。于是继续往东,路过一个乡村圩集,韩信给张良买了一个白色面纱,好歹将这足以诱惑人犯罪的一张脸遮住大半,打扮成一个举止修养得体的大家闺秀模样。 两人来到下相县城门口,守门兵吏果然拦住过往行人挨个检查,韩信和张良心怀惴惴,但士兵们只是懒洋洋地要求解开面纱看看,就放行了。倒是一个小吏巴巴地追上来,仔细地问了张良的身世来由,张良怕声音露陷,只是装作不断咳嗽,韩信在旁边解释说,这位长弓良美女,身染疟疾和风疫,他是她的未婚夫,要带她行遍天下,求良医问汤药,治好为止。 他说疟疾的时候,那小吏往后退了一步,他说风疫的时候,那小吏就差点掉头就跑了!韩信知道疟疾和风疫是先秦时期很要命的流行疾病,其杀伤力甚至大于战争,而局限于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普通人根本无法分辨哪些疾病是会传染的。 因此,将张良伪装成一个危险的病人,可以有效阻挡那些因为他的美貌而像苍蝇一般扑上来的人。 两人随便找了一家客店,而且只开了一间房,一则是两人此刻扮演的乃是夫妻关系,二则,剩下的钱已经不多,该省着花还得省着花的。张良的剑鞘上虽然还有一颗祖母绿,然坐吃山空,那是多少家底都不够看的。 进了房间,收拾停当,张良坐在床上,韩信坐在桌边。张良道:“公子,我知你心思缜密,没事不会到这里来。我想了一下,你到这里,可是记起了什么?要找什么人?” 韩信听着心里好笑,这张良想不到也是个犟性子,认准了的东西,轻易好难让他再改变想法的!来宿迁还没坐稳,就开始问是不是记忆恢复了,这么想着,便斟酌答道:“我确实是要来找一个人,如果以后要重建韩国,我须得知道此人可不可靠!” 这么说当然是没错的,项羽以后是否可靠,直接决定了韩国重建的命运——张良不是惹项羽不高兴了,韩王成才被ko掉的嘛。 果然,一听到韩国重建,张良瞬间来了精神,几步跨到韩信跟前坐下,问:“谁?我们要找谁?” 他确实知道要找项羽,但真的要找项羽嘛?找到了跟他说什么? 问这个问题还太远了,还有个严重的问题,他去哪里找项羽啊? 这问题直接把韩信给难住了,是啊,他只知道项羽确实出生在这里,但这个时候人在不在这里,两说吧?司马迁毕竟不是能穿越时空的私家侦探,没法把项羽任何时刻的去向都记录下来,供以后任何时代的穿越者们随时拜访用。 韩信问:“张良,我且问你,假如我告诉你一个人,你如何去找到他?” 张良道:“那得看公子想找谁了。” “一个叫项羽的人,对了,找到他叔父也行,他叔父叫项梁。”韩信道。 张良苦笑一声:“那还是找项羽好找一点吧,公子,你是真不记得了,项梁跟我一样,常年在通缉榜上名列前茅,他要是能找到,也轮不到我们费心来找了。” 韩信一拍脑袋,暗道自己糊涂,是啊,项梁是楚国大将呢,秦灭六国,需要刻意再通缉找出来的人不多,项梁能入选,足以说明他是nb角色,足够厉害足够危险!但如此厉害如此危险的任务,能够一直躲到天下反秦再跑出来蹦跶,说明人家藏得确实巧妙! 要命的是,韩信也想起来,这个时候,算年纪,项羽估计正跟他叔父学武艺学书法呢。 来的忒早了些,不对时候啊不对时候。 “那我找项羽好了。张公子,你有啥建议么?” “项梁是楚地名将,想来项羽也不差,这人是给我们韩国带兵啊,还是谋划啊?对了公子,项家在楚地是望族,各种关系错根复杂。公子,你这是要援引楚地的帮助么?” 韩信心里盘算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道:“外头都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既然能亡秦的只有楚,那亡秦之后能否复韩,当然还得看楚地英雄的心情了。” “妙哉!”张良拍掌笑道,“公子有如此眼光,何愁韩国不复!” “这一切的前提是,能找到项羽,你也知道项家是望族,找项梁容易引人误会,找项羽,顺理成章。”韩信看他太兴奋,边浇了一盆冷水,“但你不要高兴太早,我听说项羽为人不咋滴,心高气傲的,很难打交道。” 张良捏着没有胡子的下巴想了想,道:“如此说来,我倒有一计,一则可以很快找到项羽,二则,下相县城,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项羽再心高气傲,也没法将我们小看了去!” 韩信一看,哦,这才拿到天书几天,说来就来一计策了,看来那天书真的不太简单啊……起码比他怀里的两本含金量要高一些?心里胡乱想着,脸上依旧保持平静,淡定地问:“计将安出?” 张良看着韩信那张淡定的脸,似是看到了他目光中的不信任和挑逗,猛然把手中宝剑往桌子上一拍,道:“破天剑前,从无一个剑客不爱惜它的锋芒!” 破天剑! 野史有载,项羽乌江自刎,所用佩剑,正名“开天”。 “你说这剑叫什么名字?” 韩信眼中锐芒一闪,几乎惊得站起来! 正史只记载了项羽上阵杀敌,使用的是青铜长戟。谷城“霸王墓”,也就是项羽头最后安葬的地方,确实出土了随葬的长戟,但千百年来,项羽用来自刎的那柄剑,无疑更能引起人们的关注。可惜的是,一直以来,众说纷纭,只在野史中出现过的“破天剑”一直只存在于野史中,直到…… (本章完) 第24章 乾元大 直到韩信参加秦始皇陵发掘项目之前不到三个月,云南海关破获了一起重大文物走私案中,韩信在协助公安机关辨认赃物的时候,才发现了剑身上的“破天”字样! 直到韩信穿越后逃离下邳,来到下相,坐在张良面前。 “破天剑。”张良拔出剑,静静地看着剑锋,剑身闪着寒光,映在他脸上,正好穿过他的双眼,良久,道,“你知道鬼谷吧?这把剑原名开琪,可是正儿八经的鬼谷出品。秦灭六国,始皇帝自称天子,我就将它改名‘破天’。” 韩信喃喃道:“破天剑、破天剑、破天剑……将此剑献于项羽,确为妙计!”他心里那个激动啊,能杀死西楚霸王项羽的武器就在眼前。攻灭秦帝国、纵横天下的项羽就是用这柄剑自杀的,张良献剑,这可是献的夺命剑啊!可惜第一次见张良的时候没多想,没拔出来好好看看,如此神兵利器,就从眼皮底下溜走了。 但张良轻轻摇头:“不,这剑我不献给项羽。”他的嘴角带着戏谑的笑,笑着看韩信脸上一片茫然。 一个出色的谋士,最得意的事情莫过于想到了一个连己方都识破不了计策。 韩信第一次意识到,他对面坐着的是号称“楚汉第一谋士”的张良,对方的智商,也是能秒杀他的!由此不妨多想一点,下邳城里,这货只是扮猪吃老虎,哄着他自鸣得意地想出那一招“出城妙计”?! “这剑我要献给下相最有力量的人。”张良微笑道。 无需顶级智商,话说到这份上,韩信已经能体会到两者之间的区别!直接送项羽,那不过是一件礼物而已,项羽生平喜欢用的武器还是戟,他初来乍到,送不起那“鬼神蟠龙戟”,只能退而求其次,送把破天剑,这剑怎么送得好,可就大有名堂了!张良的办法就明显比直接送要好得多,“献给下相最有力量的人”,那可就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啊! 想来项羽哪怕不屑用这“一人敌”的宝剑,也足够一直带在身边,直到乌江自刎了!! 韩信看着张良智珠在握的微笑,嫉妒这些妖孽级的高智商的同时,忍不住想到一个诱人的局面——要是他真的是韩国公子信,而张良能死心塌地地辅佐他,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哪怕是他这样的庸才,也足够割据诸侯了吧? 然而韩信也清醒得很,史书记载张良最终选择了公子成,而不是公子信,说明他肯定知道淮阴侯韩信不是韩国贵族公子信!肯定还有什么事,已经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韩信深知自己未必能改变这样的结果,因此,那只是一个诱人的想法,一个诱人的局面,仅此,而已。 次日,韩信手执破天剑,到城西坊市站了一天,有一人上前相询剑鞘,出价一千钱。 第三日,韩信拔出破天剑,仍到城西坊市站了一天,有十人问价,价位高至三万钱,韩信一概摇头。 第四日,韩信站在城西坊市,将头发放在剑刃上,一吹即断,又取来一块花岗岩巨石,像分切糕一样一片片切下来,石块的断口,真的跟镜面差不多。围观之人为之哗然,争相问价,韩信依旧只是摇头不语,而已经有人出价到十万钱! 第五日,韩信仍然出现在城西坊市,身后坐着一妙龄女子,旁边立着一块木板,上书“此真宝剑,赠真勇士”。小小的下相县城,由于一柄剑的出现而沸腾了!传说中的鬼谷宝剑,吹毛断发,削石如泥,光是剑鞘上那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就已经价值不菲了,而如此神兵,居然是免费相赠! 不过这也还不是这柄剑招致沸腾的全部因素,赠剑人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这一点才是瞬间引爆全城眼球的关键。宝剑赠英雄,理所当然吧;美女爱英雄,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起码两千多年前的秦朝时期,人们就已经这么想了。 五日以来,环环相扣,每一个都是炒作因素,张良此计,起码在韩信看来,已是无懈可击。 现在,站在城西坊市的入口,围观群众已经上千人,这在下相这样的小县城里,已经是接近“空巷”的规模了!一人在人群里高声问道:“何谓‘真勇士’。” 韩信看时机已经差不多,第一次开口,指着城西坊市的牌坊解释道:“能将那颗压道石抬起来,可谓‘真勇士’。” 众人一看,韩信指的是牌坊前压道的一块巨石,还有四五个人站在上面。楚地风俗,谷口村头,道旁习惯立一巨石,谓之“压道石”,这块石头大致的意思是在野外飘荡的孤魂野鬼不许从此道入内,有此石镇压,内里才能安定繁荣。 为了压得住道,压道石起码都是数百斤起,下相县以前是楚国边境,为了威镇境外,压道石往往更为巨大,眼前这颗看着表面上也是几百斤,但众人都知道,算上埋在土里的,这是上千斤的家伙! 因此,韩信此言一出,人群中议论嗡起。改朝换代,许多楚地风俗已经没那么多死规矩,压道石不能轻动,那也是楚王在世的时候那么规定的。人们议论的,更多的是,谁能动得了那块石头分毫? 正议论纷纷间,一直端坐在后方的白衣女子飘然起立,款步前行,纤纤细影在众人跟前转了一圈,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才朗声道:“妾身长弓氏听闻楚地多俊杰,心向往之,心倾慕之,特持破天宝剑前来,今日一见,原来楚地空有富可敌国的资财,却少了勇可敌国的人才!” 声音清脆悦耳,似珠似玉,宛如天音,如非知道这确实是张良本人,韩信打死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男人能发出的声音,他只能在心里感慨,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边感慨边想着啥时候真要确认下张良原本就是女扮男装! 话虽然说得工整,但先褒后贬,别说把眼前这上千人,可说是把所有楚国人都给得罪了,因此,哪怕这样的话激将效果再好,韩信是不敢说的。而张良能说出来,不由得让韩信对他再高看一眼。 人们面面相觑,先咽着口水看看台上佳人,再吸着冷气看看台下巨石。这感觉,妥妥滴就是想吃鱼又怕弄湿了身子的猫。 (本章完) 第25章 信不信 韩信也在旁边冷笑助阵:“以我看,下相城小,我们不如去个大城市,肯定有能拿走这柄剑的。” 场中终究不乏热血青年之辈,正好战国的时代还未远去,稍微有点本事的人,都还以“士”自居,张良的激将,正是给这些人准备的。先后有三四人站出来,尝试去搬娜块千斤巨石,但从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到八块腹肌的肌肉男,挣得青筋暴起、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无一能动巨石分毫。人群的热情,就像海中巨浪碰上高耸的礁石,扑上来也快,平息得也快。 张良看见场中火势渐渐,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恰到好处地补了一瓢油,道:“看来我来错地方了,真正的英雄不在这里,但看大家对此剑实是喜爱,我不妨便成全了大家——现在开始报价,价低者得!” 此言一出,火上加油,满场哗然,却不知这又是张良一计策。 赠剑不成反卖剑,从表面看是落了俗套,但张良补了一句“价低者得”,如补睛之笔,将这俗套桥段点睛成龙。妙就妙在,表面看是竞价比低,其实是在出一条高智商考题。 如何妙法,看观众反应,可见一斑。 “我出一万钱!”出价的是之前那个出五万天价的富豪。 “我出一千钱,我就就只有一千钱!”说话的是个乡绅模样的人。 “三百钱。” “一百。” “五十。” “……” 在张良不断的摇头中,终于,淳朴的古代楚地居民报出了一个跟实物价值已经天壤之别的价格:“我出一钱。” 张良还是摇了摇头。 一钱还不是最低的,下面还报了一角、一厘、甚至还有人把最小的一厘钱一分为二,但张良都只是摇头。 不过这个思路很快点醒了朴实的下相居民,是啊,一厘还不是最小的,既然可以一分为二,当然可以一分为四,几个人随便一报价,价格已经低到五万分之一厘钱。 按照这个思路推算,这当然还不是最低的。 但朴实的下相市民已经意识到,这么算的话,那就没有最低的报价了,哪怕只会最基本数数的普通人,也能用最朴实的方式推算出庄子的那句名言: “一尺之槌,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张良出的是一道高智商难题,但更像一个文字游戏,韩信几乎以为,这个时代无人能解决这样的悖论。 但一片寂静的观众中,突然分开众人,走进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这大汉皮肤黝黑,虎目圆瞪,脸上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虽然身穿褐色麻衣,但整个人走起路来虎虎生威,似乎天然就有上位者的气势。大汉到了场内,绕着人群的边缘走了几步,抬头看张良和韩信,朗声道:“你这姑娘,莫不是在耍我们?按你这么算法,世上并无最低的报价。” 张良平静地看着他,只是淡淡地说:“有。” 大汉挠着头,看看张良,再看看韩信手中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剑,转身向那压路石走去。人群给他让开一条通路,窃窃私语中,人们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不时有人竖起大拇指。大汉围着压路石走了一圈,伸出一只厚实的大手在光滑的石板表面拍了拍,抬头道:“嗯,确实有,一钱不出,没有比这更低的价格了!” “只有能抬起这压路石的人才……”人群中响起一声怯怯的提醒。 大汉转头一看,想寻找那出声的人,那人却立时收了声,大汉再转头看向张良。虽不明言,那意思不言而喻。 张良仍用那娇滴滴的声音,娇滴滴地道:“能抬起这石头,此剑自当相赠。” 大汉点点头,伏下身,左手抵住那压路石的一角,右手握住石头边缘的棱线,手肘抵着膝盖上方,浑身发力,一声暴喝,巨石与地面相接处已然出现了缝隙。可惜大汉两脚只是踩在泥地上,土石飞扬中,地面被踩去了一层,两脚无处借力,手上的劲头也为之一松。 围观之人看得真切,不由得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那大汉一口气上来,暴喝出去,此刻满脸通红,却似乎丝毫不显疲态,围着石头走了几步,又选定了一个适于发力的方向,再次“呔”的一声暴喝,石头再次被推开了一条缝。围观之人不免又发出一声叹息。 台上张良与韩信默契地对视一眼,心中都感慨不已。这来的如果不是项羽,肯定也是个狠角色!要知道,这压道石常年放在路边,时过境迁,人来人往,石头旁边的泥地已经被踩得很结实,上千斤的重量,本来就不是什么随便提起来就走的物事,上面随便加根稻草,也许都能导致永远抬不动了,何况是一圈厚实的泥土! 此人一上来就能撼动周边的泥土,说明他拥有比之前的挑战者更大的力气,而他没有直接尽全力尝试一下子将石头抬起来,则说明他拥有比之前的挑战者更清醒的头脑和更缜密的心思。 转眼间大汉已经在压路石的四向角各推了一把,这既能把巨石周围的泥土推松,又让他对整块巨石有了整体映像——很多时候,能否推动一块石头,力气比一个巧妙的支点更重要!大汉已经根据自己的手感,选定了一个方向,两脚抵在两块突出的地板石上,两手托住压路石的一个翘角,斜向上往一个很刁钻的角度发力,嘴里暴喝两声“嗨!——嘿!!” 一片欢呼声中,千斤巨石离开了地面,接地处抬起足足十公分! 虽然只是单侧抬起,但这等分量,已经足以跟韩信穿越前在电视屏幕上的“吉尼斯中国之夜”中看到的手拖坦克、牙拉货车等各种变态级大力士表演相媲美了。但也只是媲美而已,见多识广的韩信看过21世纪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因此哪怕是穿越到更古老的春秋时期看到孔夫子单手举起城门,他也不见得有多震惊。 但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了不得得不了的神迹,连张良脸上都闪过一丝被震慑的讶异。 大汉要紧牙关,苦苦支撑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猛然撤力往后一跳,巨石砰然落地,入土数寸有余!撤力后大汉才猛然暴喝一声“哈!!!”众人细看时,发现大汉满脸白中泛红,额角青筋暴起,两手臂上肌肉,居然渗出了丝丝血丝。 “力拔山兮气盖世,”张良居然用女声唱了出来,“英雄,敢问高姓大名?” (本章完) 第26章 醉后言 大汉转脸看看张良,怒睁的圆目居然也在眼角渗出一丝血丝,整张脸形如魔神。 张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啊羽、啊羽,你怎么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带着两个仆从模样的跟班分开众人,来到那大汉跟前,他四下扫了一眼,马上盯住了不远处的一男一女,厉声问,“怎么回事?”老人年过花甲,但精神矍铄,两眼犀利如锋。 韩信道:“这位壮士并无大碍,只消休息两天就好。” 作为21世纪的过来人,韩信那有限的医疗知识已经可以在这个时代秒杀全场。起码就目前的情况,他知道,瞬间发力太猛,超过人体肌肉的极限,就会造成毛细血管的大量破裂。手臂渗血、眼眶溢血不过是这种内在压力的外在表现。他嘴上说得轻巧,心知最凶险的莫过于内伤——要是五脏六腑也开始渗血,那绝对是神仙难救的! 不过,听到这老人叫了两声“啊羽”,他觉得要是眼前这大汉是项羽,那项羽就这么死了的话,他首要还是得撇清关系考虑自己脱身——反正从史书的记载看,项羽不是笑到最后的人,也不是值得托付的人。至于如果眼前这不是项羽而是其他什么羽,谁管他呢,死了就死了,死了拉倒,留这么个潜在敌手以后跟自己较真,那才是脑子有病呢。 而事实证明韩信瞎猫碰上死耗子,存心乱说的给说对了。只见那大汉眨眨眼,似乎觉得眼前看不太清,还伸手抹了一下,然后大咧咧冲张良拱手道:“这位姑娘,我叫项藉,字羽,你叫我项羽就好了。”又笑嘻嘻地对老人说,“范叔,我没事,看,这不挺好的嘛,这位姑娘在找咱楚地的英雄,我虽然还不算英雄,但可以试试,没准以后就成英雄了呢。” 那老人闻言,再次向张良看来,目光一凛,道:“这位姑娘,不敢请问,芳名……” 张良做了个礼,道:“妾身复姓长弓,得一位韦官人赐名‘良’。” 老人“哦”了一声,看过来的目光已经极为柔和,道:“长弓,原来是长弓姑娘。我这侄子心性顽劣,要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包涵。”说完转头板着脸对项羽道,“啊羽,还不快跟长弓姑娘告辞。” 这一来一往间,智商不足的韩信也听出了些许蹊跷。首先这老人管项羽叫“啊羽”、“侄子”,而项羽管老人叫“范叔”,那起码有八成以上的可能,韩信觉得是范增出现了!范增,在韩信所知的历史里,是个智商绝不低于张良的boss,由于其年纪太老经验太多,其整体威慑力可能还高于张良——起码此刻肯定高于张良。 这样一个顶级谋士,听到“长弓良”这样的名字,会完全没有一点警觉性?张良甚至还提示性地加了个“韦官人”赐名的桥段呢! 不管韩信怎么乱七八糟地琢磨着,项羽此时有点不情愿地看着韩信抱着的那柄剑,冲张良拱拱手,道:“长弓姑娘,告辞,再会。”韩信几乎能看到项羽毫不掩饰地舔了舔淌血的嘴唇,不知道是看上了宝剑破天剑还是镁铝长弓良。 “慢着——”张良抬起一只纤纤素手,另一手从韩信手中抓过破天剑,两手奉剑,几步走上前来,“项英雄,你抬起了这块压路石,理当将此剑赠送于你。” 项羽盯着那柄宝剑,似乎颇心动,但没有直接伸手去接,而是用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旁边的“范叔”。 “范叔”何等精明人物,哪会看不到项羽眼中的热切,但他只是叹口气,无可无不可地说:“啊羽,我时常与你说,学剑大成,能敌一人。”话未说完,项羽眼中的热切已经黯然消失,有点失落地准备推辞离去。 韩信在旁边看着好笑,原来司马公也写错了,“学剑一人敌”乃是出自范增教诲项羽的经典语录,如此学识,确实当得项羽“亚父”,可惜碰到的是项羽这样的学生兼主子!不过话说回来,他很不希望看到项羽对范增言听计从——这样的最佳组合太可怕,刘+萧+张+韩都不够打的,刘邦在鸿门宴上就该歇菜了! 那样的话,韩信将永无出头之日,他的结局可能走向一个更为悲惨的方向!! 心中飞速计算,权衡着利益得失,脑中一片清明,口中说道:“一人不敌,何以敌万人!”蒙恬拿来教训他的话,原封不动,转个方向,对准了“范叔”。 “范叔”眯起眼,细细打量了两眼,奇道:“这位小哥好生俊朗,请问怎生称呼?” “在下姓韩,正是长弓姑娘的仆人。”韩信冲“范叔”作了一揖,“日后有机会,还得范叔多关照则个。” 秦时的仆人,在富贵人家就相当于保镖了,能拿一柄宝剑随便免费送,身后跟着个保镖再正常不过。 “范叔”凝视半晌,哈哈笑道:“一人不敌,何以敌万人。说得好,说得好,我范增痴长了些年岁,今天倒是受教了,哈哈哈哈。既如此,啊羽,长弓姑娘好意,不可不领。” 项羽大喜,上前从张良手中接过破天剑,当下拔剑一看,更是欢喜不已,赞道:“破天,好剑!谢谢长弓姑娘,日后项某当有重报!” 张良以袖掩面,笑道:“宝剑赠英雄,方不辱没了锋芒,哪里是期盼什么报答呢?”这话说得漂亮,跟历史上漂母给韩信说的那番话有一拼,若非早知道献剑是张良的计策,光听这话,韩信都快要相信张良是个纯真善良的好好先生了。 然范增听得项羽说“破天,好剑”,脸色微变,皱眉问:“长弓姑娘,老朽来得略晚,没听清此剑如何称谓?” 破天剑这个名字的“反意”已经昭然若揭,张良胆子再大也不敢直说自己给这剑改名的缘由,只敷衍道:“好教前辈得知,这剑锋芒太露,常破鞘而出,非天地不能包容此剑,故名‘破天’以撄其峰!” 范增听完,掐指一算,脸色大变,惊道:“不好!啊羽,这剑不能要!这是你的绝命剑,拿着它,你迟早死在这把剑上!” (本章完) 第27章 陈平考 张良大吃一惊,韩信脑子比较慢,醒悟过来更是大大吃了一惊! 范增一语道破这“破天”剑就是项羽的绝命剑,对张良来说肯定是一件要命的大事。本来就是想着来个贿赂,让人帮自己重建韩国的,不想弄巧成拙,送的剑被人认作是“催命剑”了,那还了得,还谈什么重建,自己重建好韩国了这人不带兵扫平就算仁至义尽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不过剑已送出,现在后悔也晚了,张良只能开动脑筋,使用自己的超高智商,把话题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哦?范老先生何出此言?这宝剑原名‘开琪’,来自鬼谷,小女子家祖上一直家传此剑,自来吉祥。只是传到妾身手里,女孩儿家留着此等国之利器,并无用处,才想到献给楚地英雄,要嫌这剑寒碜,直说就是,何苦还坏了宝剑的名声!”说到后面嗔意渐起,演的十足就是个受委屈的大家闺秀模样,看得旁边的韩信都呆了,心里都忘了拍案叫绝! 范增道:“长弓姑娘不要误会,剑本身确实是宝剑,怪只怪老朽今晨出门前给啊羽起了一卦,卦象‘乾元大哉’,正是起天之意,天者本可包容万物,然你这剑恰名‘破天’。实是把我这卦辞引到了生死卦上!” 此言一出,韩信心里的惊讶比张良更甚! 八卦究竟是什么卦,看着都像是个外挂了!现在秦始皇还在朝堂上欢脱地蹦跶着呢,谁能知道以后会有楚汉相争,项羽还悲催地在楚汉之争中兵败自刎,用的恰好是现在路边人送的一把剑! 谁能知道? 这应该是这个时代的人类都能掐掐手指算出来的么? 不管知道全部真相的韩信在旁边如何震惊,张良已经用这个时代的顶级智商找到了自圆其说的方案,而这解释只能让韩信这种平庸之才拍案叫绝!张良解释道:“范老先生,小女子不才,家父生前也曾教小女子解卦。老先生这卦只是按字面去解了,在下愿效一得之愚,可供老先生参考。” 这么一说范增反而先对自己的水平怀疑起来,自承道:“老夫对于八卦,只是略懂皮毛,长弓姑娘能有所教我,正是再好不过。” 张良道:“‘乾元大哉’之卦,乾外有乾,元外有元,方能谓之‘大’,破天者,乃破狭小之天地,来到大天地之意!此为其一。其二,若这剑真的是项英雄的宿命之剑,则老先生以为,掌握在项英雄手中好,还是掌握在别的谁手中好?若觉得不好,小女子当立即收回,随身保管,至死方休!” 这话一出,范增有点不好意思了,尴尬道:“姑娘高才,老朽受教。” 一席话听得项羽血脉奋张,将破天剑握在手中,仰天长啸,道:“命运在手,天下我有!长弓姑娘,他日破得此天,这剑才名副其实!” 范增看着霸气侧漏的项羽,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欣慰,又似是担忧,他就带着这复杂的神色道:“长弓姑娘所言确实有理,但话虽如此,这剑毕竟是凶器,能少动还是少动的好。” 张良眼神何等敏锐,范增脸上的复杂神色没有躲过他的眼睛。将心比心,他作为一个谋士,一个辅佐,自然也希望自己辅佐的人能有破天的霸气,但如此锋芒毕露,刚直豪气,又确实不是一个真正能在乱世之中笑道最后的领袖所应具备的品性。 因此那个老者脸上的复杂神色,何尝不是他张良真实的内心写照。 张良不动声色地顺着范增的思路劝下去:“项英雄,我听说‘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又听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今天妾身将此剑献给将军,却不愿看到将军因此剑而……”说到一半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以袖掩口,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将没说出口的不吉之言全堵了回去。 范增似乎对张良的表现很满意,看过来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项羽本来听范增说话的时候满脸的不以为然,但似乎对张良这欲说还休的劝诫也很受用,当下归剑入鞘,道:“不妨事,这剑既然是破天用的,那我就此还鞘,等破天的时候再用就是了。” 范增道:“如此,多谢这位姑娘和这位壮士了,我等还有事,后会有期。” 项羽还看着张良,似乎略有不舍,但终于还是抱剑拱手,道:“再会,长弓姑娘。这位……韩壮士,请替我好好照看姑娘。” 韩信在旁边看着好笑,可怜张良也算是一时人物啊,就这么被项羽看上了,看上的居然是姿色……心里狂笑着,脸上一本正经,也抱剑还礼,道:“那是自然。” 范增项羽带着两个跟班,挤开人群,上马离去。韩信宣布赠剑完事,围观群众就在议论纷纷中散去了,当然,自此楚地少不了项羽力能举石的传说,传说慢慢演化为力能扛鼎,甚至直接套用张良说的“力拔山兮”等等,都是后话了。 张良韩信二人也离开城西坊市,直回下榻的酒店,路上,张良问:“公子,你看此事算成了几成?” 韩信是知道历史的,韩国重建不是难事,但项羽杀韩王成,却是因张良而起,便道:“此事成与不成,关键在你!” 张良闻言,叹道:“公子说得不错,关键在我。今日若非范增有事,此事几乎就毁了,幸好,幸好。” 韩信听了,先是有点愕然,回过神来更是愕然。敢情张良这是在考他啊?还好他无意之间好像还答对了。这真是…… 张良又问:“公子,你看项羽此人如何?” 这把韩信上心了,张良的任何一个问题都不能忽视,他想了想,道:“项羽易与,范增难缠。” 张良击掌笑道:“公子此言绝妙!但惟难缠之人,能成难成之事!看来公子寄希望于项家,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两人正走在下相县城狭窄的街道上,眼看已经快走到下榻的酒店。路旁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晃悠悠站起来,拦在两人跟前,他说话间口里确实喷着酒气,但一头乱发下的两只眼睛,却如镜子般明亮:“项羽易与?嘿嘿,嘿嘿。” (本章完) 第28章 纸上兵 碰到其他人,张良此刻扮的是大家闺秀,自不会轻易出头,韩信上前半步,档在张良前面,淡然道:“这位兄台好耳力,敢问如何称呼?” 酒鬼晃晃手里的葫芦,指了指路边的一个酒馆,道:“等我醉了,自然会告诉你。” 两人相距不到一步,说话间酒气直接喷到韩信脸上,令后者皱了皱眉头。 韩信道:“等你醉了,恐怕都不知自己姓什么,如何告诉我。” 酒鬼道:“嘿嘿,我现在只是半醉,脑子还醒着。你知道,人清醒的时候,怎么天衣无缝的谎言都能编出来的,只有醉了的时候,醉后吐真言啊……” 张良伸手拉了拉韩信衣袖,道:“这位壮士,我们可以请你喝醉,听你醉后真言,但不知为何要请,为何要听?” 酒鬼指着韩信,脏兮兮的手指摇摆不定地杵着,几乎直接戳到韩信身上:“他刚才不是说‘项羽易与’嘛?嘿嘿,我告诉你们,项羽不易与!十……十年后……” 韩信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一把拉进了旁边的酒馆:“够了,我请你喝酒,喝醉为止!” 三人进了酒馆,选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酒馆里人不多,伙计马上笑脸迎了过来。酒鬼问张良韩信:“你们喝不喝?”两人均摇头表示不喝,酒鬼便对伙计说,“那先来二角酒,如果没醉,再来二角!” “好咧,二角酒,”伙计吆喝一声,却没有离去,而是将目光投向韩信,“三位客官,二角酒得五十钱,哪位会账?” 会账是古语,韩信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这是要先买单,但再想想,惊讶道:“二角酒,你说多少钱?” “五十钱,”伙计陪着笑脸,“三位客官比较面生,第一次来,在下做主可以少收一钱。” 秦时一升曰爵二升曰觚,四升曰角,换算成韩信比较容易理解的单位,二角酒不过二两多点,要五十钱!差不多可以买一头生猪了! 韩信这才想起来,秦律禁酒,官府规定百姓不能以余粮酿酒,沽卖取利。因此,在这个时代,除非你在民间黑市买酒,才可能有较为靠谱的价格,要是从正规渠道买,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奢侈品!! 怪不得这个酒馆里的人那么少,能来这里喝酒的人,起码都是觉得五十钱没多少的土豪吧? “给我一个理由,花五十钱请你喝二角酒的理由。”韩信看着对面的邋遢酒鬼,淡淡地说。他确实需要一个理由,因为他这会已经不是土豪,张良的那颗夜明珠,离开下邳的时候就只剩二百四十多钱,乱坟岗那里送了一百钱,一路过来两个客栈花了十钱,现在身上剩下的也不过一百多钱,两个二角酒就可以倾家荡产! 酒鬼还是晃悠悠的,本来已经在闭目养神,闻言猛然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直刺韩信,嘴里又是嘿嘿一笑,道:“萧何。”说完怡然自得地闭上眼睛,重新回归晃悠悠闭目养神神游天外的状态。 萧何! 这个人是什么人? 居然已经知道萧何了?! 穿越以来,韩信这是第二次听到萧何。第一次是在下邳城醒来,离开尉缭那破房子的时候,魏辙给他算了一卦,卦辞是“萍沉于水,河消于斯”,如此明显的卦辞,连韩信这种中低智商都能听懂,两句话都翻过来念,那就是“衰(古汉语中水与衰同音)于陈平,死于萧何”!可不是嘛,历史上韩信在云梦泽被捕,刘邦用的是陈平的计策,在长乐宫被杀,吕雉派的是萧何去请人。 都说韩信“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魏辙一针见血,直接点透,就死在萧何手上! 何其犀利。 这时,张良却在一旁奇道:“萧何?萧何是谁?” 酒鬼似乎对这样的打扰很不耐烦,他抬起眼看看张良,道:“公子成,公子信。” 张良马上陷入了跟韩信一样的震惊状态,瞬间哑火了。 韩信默然片刻,将钱袋子掏出来,砰然放在桌上,对伙计道:“先来二角,没醉的话再来二角。” 伙计点够四十九钱,欢天喜地地去备酒了。 韩信张良两人再看想酒鬼的目光,已经像是真的见到了鬼一样。沉默半响,张良道:“在下长弓良,愿得先生醉后一言。” 酒鬼睁开左眼,看了张良一眼,又闭上,淡然道:“你的好办,成者不成,信者不信,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张良皱了皱眉头,茫然地张开口,但又不知道问什么,只得说:“谢先生教诲。” 并非他的智商理解不了这句很简单的话,而是他不能预知未来,因此不可能理解。这句话虽然是说给张良听的,但听懂的人却是韩信。韩信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历史上张良先立公子成,再立韩王信,两个韩王都不得善终,韩王成是不能成大事,韩王信是不能信于人。 所以说,成者不成,信者不信,实在是精辟! 但韩信突然也想到,张良这会是以为他就是公子信的!这后半句,说的是历史上的韩王信,还是就说的他本身?想到这里他也淡定不了,便开口问:“你说的‘信者’,可与我有关?” 酒鬼睁开两只眼,嘿嘿一笑,道:“聪明人!是与你有那么点关系,但也不全是你的。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一时也跟你说不清,等我醉了,看心情说吧。” 韩信听着,有点黯然神伤,这几乎是明白告诉他,张良终究也是不把他当韩公子信的。可怜汉初两韩信,淮阴侯韩信被张良“不信”,韩王信则被刘邦“不信”,叫韩信的人都有这个宿命嘛? 但酒鬼眨了眨眼睛,盯着韩信又道:“你刚才看项羽抬起那石头,却没有一点惊讶,是你早知道他能抬起来,还是你看多了大力士,麻木了?” 韩信心下一惊,对这个酒鬼又高看几分,这个看着似乎已经处于半睡眠状态的醉汉,眼神比刀子还狠!既然对方已经看破,他也就不再隐瞒,直接说:“我是看多了,知道人的极限,所以不惊讶。” 酒鬼哈哈一笑,口臭带着酒味毫不掩饰地喷到两人脸上,笑完了说:“传言你来自鬼谷,看来这传言是可信的。” (本章完) 第29章 拜将榜 韩信知道自己确实穿越后是在鬼谷,但看大力士却是穿越前看多的,不过此时也不用点破,只问:“这传言很多人知道么?” 酒鬼闭上眼,看也不看两人:“不多,起码你身边这位姑娘就不知道。” 张良此刻确实满脸的震惊,他看着韩信的目光,已经跟看酒鬼的目光差不多,那是见到鬼的目光:“公、公子,你真是从鬼谷出来的?” 韩信道:“我是从鬼谷出来的,但记忆大半全失,我都不知道鬼谷是什么样的了。” 酒鬼又嘿嘿笑了两声,道:“传言从鬼谷出来的都是死过了的人,哦,这个传言知道的人也不多,但似乎你身边这位姑娘是知道的。” 看着张良脸上那复杂的神色,韩信笑笑,对酒鬼说:“阁下料事如神,‘信者不信’,太妙了。” 这时伙计已经把酒端上来了,两角酒装在一个细腰瓷瓶里,瓶子本身并不十分精致,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神入化的烧瓷和釉彩技术,但造型已经非常优美,以韩信这个考古学家的眼光看,两千年后广州的小蛮腰,设计得也不过如此!酒杯有三个,但伙计放下就走了,没有给他们倒酒,因为他不确定都谁会喝酒。 酒杯是仿青铜高脚樽烧制的瓷樽,只是仿出了个形状。换平常韩信肯定得好好端详端详,此刻是一点心情没有,他给酒鬼倒上酒,双手捧到他面前,道:“先生请用酒。” 酒鬼闻到酒香,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伸手接过小酒杯,一饮而尽,闭着眼,咂咂嘴,赞道:“高粱酿,好酒。” 韩信再给杯中续上酒,酒鬼还是一饮而尽,如此过了四五杯,酒杯虽小,二角酒也所剩不多了。 酒鬼把第六杯酒接在手里,却不就喝下去,他把玩着并不很精致的酒杯,半睁着的眼睛却在张良韩信身上扫来扫去,半晌,道:“我是厚道人,今天吃了你们二角酒,花去你们五十钱,你们现在可能觉得不值,但以后会懂的。这叫什么……哦,书上说,叫‘长期投资’。” 韩信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微微一动,作为一个考古学专业的专家,为了寻找考古现场的蛛丝马迹,他的职业就要求他必须具备足够的细心和敏感。这种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敏锐地注意到酒鬼话中的一个词“长期投资”,这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应当有的概念,而且,是从书上来的,什么书? 酒鬼将酒杯递到唇边,轻抿一口,道:“实话实说,我看到你们两人走在一起,感觉……特别的……别扭。你知道为啥别扭吗?”他放下酒杯,凑到两人面前,各自朝他们喷了口酒气,“因为你们原本一个要去淮阴,另一个,要去鬼谷!。 “你醉了没有。”韩信提起细腰酒瓶,将酒杯满上。 韩信是要去淮阴的,这个历史早有记载,张良嘛司马迁也没查出来这段时间该在哪里避难,要去鬼谷?鬼谷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马上,马上就醉,”酒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恢复了闭目养神的状态,“好了,现在我告诉你们,不出十年,大秦必亡!” “一派胡言,看来阁下真的醉了。”张良有点失望地说。 若非韩信是从两千年后穿越回来的,这会肯定也认为这家伙真醉了。 秦始皇扫灭六国,至今不过五六年,百万秦军,百战之余,兵精粮足,在严谨的律法下政府机构的运作效率极高,秦始皇虽然已经暴露出些许糊涂,但仍然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何况下边还有一个贤明的千古第一太子撑着。 无论从军事、经济、政治还是领导人素质来看,秦朝都正处于每个朝代开头的上升期,一般而言,绝无可能在十年内就凭空消失! 酒鬼哈哈大笑,拍手笑道:“醉了醉了,哈哈哈,我是醉了。好,一个已经相信我醉了,另一个还没彻底相信,我就再说一个事情给你们听,始皇帝注定不能埋在骊山陵里!” “那敢问始皇帝会埋在哪里?或者骊山陵可能埋谁?”这把韩信有点半信半疑了。 历史记载,秦始皇死后,虽然尸体都臭了才管埋,但终究还是埋骊山陵里的。秦二世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敢拿老爹的后事开玩笑吧?而且,秦二世虽然将秦始皇的儿子都杀得差不多了,但虎视眈眈的忠臣良将还是不少的,能在n多人面前堂而皇之偷天换日,可能性几乎没有。总而言之,骊山陵里,十有八九还是要埋秦始皇的。 不过眼前这个酒鬼,言必有的,韩信不敢轻易拍板论断,所以对于这点,其实只能半信半疑。 酒鬼拿起细腰酒瓶,对着嘴就灌了一口,醉醺醺地说:“韩信,你真关心这个嘛?我建议你还是先关心萧何。” “萧何杀不了我,我现在只关心骊山陵。”韩信冷冷地说。 既然是穿越回来的,那选不选刘邦,还是两说呢,长乐宫?太远了!哪怕不当王侯,起码保得小命活到自然死吧? 何况韩信是有自知之明的,以他的智商水平,那点微末道行,在浅水沟都能淹死,在这秦末汉初楚汉相争的深水潭里连淹死的资格都不够,直接淹没了…… “骊山陵,有鬼。”酒鬼又凑到张良韩信跟前,神秘兮兮地说,逼得后两者只能尽量把身体挺直、靠后,“你们觉得,皇帝会喜欢把自己葬在一个闹鬼的地方嘛?嘿嘿,这事连我这个醉鬼都能想通。” 张良愕然,道:“你、你疯了吧?” 韩信却淡然问:“你如何知道有鬼?” 他在骊山陵经历过比见鬼更邪乎的事情,那地方肯定有鬼,没鬼才奇怪呢! “上万人亲眼所见,我不过道听途说而已,你要真感兴趣,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酒鬼咕噜噜又灌了一口酒,摇晃着脑袋,闭目道,“所以,始皇帝不会把自己埋那里的,那只是个幌子。” 韩信心想,自己去看看,说得轻巧,秦始皇建筑骊山陵,光刑徒就动用了七十万,为此配备的军队十数万,那个地方连只鸟都不容易飞过去。想到这里心念一动,秦始皇自己的陵墓上出了闹鬼绯闻,怎么传出来的?按他的性格,真传出来了,千古第一大杀戮肯定早就开工了! 想到这里,韩信问:“你去过骊山?” (本章完) 第30章 天杀之 酒鬼似乎看出来了韩信没问出来的疑问:“你也不用怀疑我的消息来源了,我就路边听来的,不信拉倒。不过说这个消息的人,正好也说了你是来自鬼谷的,他还说——”他凑到张良面前,仔细打量着那张几近完美无缺的脸,“嗯,还说你身边这位姑娘很值钱。” 张脸俏脸一冷,寒声问:“你、你到底是谁?” 酒鬼嘿嘿一笑,只顾喝酒,却没理睬他。 韩信道:“他确实很值钱,怎么,你想尝试卖一下?” 酒鬼摇摇头:“卖不动的,命不该卖。” 关于这酒鬼的来头,韩信本来有个模糊的猜测,但听对方说张良“值钱”,又说张良“命不该卖”,那个模糊的猜测被推翻了。这个人的来头越加神秘莫测起来,他仔细看过,酒鬼虽然邋遢,蓬头垢面,但依稀看得顶多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然说话滴水不漏,每语中的,实在是让他看不清底细。 为了最有效率地套话,韩信决定刺激他一下:“阁下似乎知道得挺多,是不是很有‘一切尽在掌握’的优越感啊?但我听说医者不自医,卜者不自卜,你对着世上之事知道得那么多,对你自己又能知道多少呢?” 酒鬼睁开半只左眼,瞄了韩信一眼,妆模作样地掐掐手指,道:“你听说的不对,庸医不能自医,瞎卜不能自卜,我这俩招子亮着呢。嘿嘿,不好意思,这算下来,我虽然没有那个帝王命,出将入相还是不在话下的——最重要的是,我活得比你长。” 韩信本来想刺激对方,没想到先给对方刺激了。这最后一句明显就是说给他听的,看过历史的人知道,韩信死的时候才三十五岁,三十五岁啊,太年轻了!秦末汉初,多的是人活得比韩信长的,以至于到后面曹参之流都能当丞相了。 “要拆你的台,却也容易,你说你活的比我长,知道我怎么死么?”韩信刺激之下,没来得及分析对方自称也是出将入相的角色,先刁难了一句。 而对方的回复精准得像校对好的钟表,跟韩信已知的历史分毫不差:“很简单,据说你是被吊死的,**丝啊,**丝而死,是很痛苦的死法。”酒鬼在说“**丝”的时候,仍然是处于半醉半醒状态,似乎真的是在说醉话。 这把韩信也有点坐不住了:“你究竟是谁?”心急火燎之下,他再次忽略了对方先前说的“出将入相”这句。 “你们都想知道我是谁,好,我考你们一考,谁能答得上来,我告诉谁。”酒鬼道,“够公平吧?” “你尽管问。”张良似乎对自己的智商颇为信任。 “请。”韩信淡淡地说。 “先是你的,”酒鬼朝张良喷了口酒气,“如果你为一军主将,日后两军对峙,敌军抓着你老爸老妈、老婆孩子到战阵之前,以杀人熬汤威胁你退兵,你当如何处置?” 韩信一听,心咯噔一下,这情节好熟悉,项羽这么玩过的。 然而未等他细细琢磨,酒鬼下一口酒气就喷到他脸上:“我且问你,假如给你两万人,你的敌人有三万,分别驻守在甲城和乙城,而两军交战,攻城必须兵力多于守城才能胜利,请问你将如何作战,此战成算几何?” 张良沉默半响,叹口气道:“如果是我,彼以攻心之计来袭,当以无情之言来对,我会跟他说,传言人肉味美,烹时请分我一杯羹!” 韩信皱皱眉头,实在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张良嘴里说出来的。 史书记载,项羽拿着刘邦的老爹在战场上扬言威胁的时候,刘邦就厚颜无耻地要求对方“分一杯羹”! 却不想原来这句话是出自张良的手笔! 酒鬼咂咂嘴,嘿嘿冷笑:“人肉味美,长弓姑娘好牙口啊,莫不是吃过……好口福……就是不知道拿来下酒怎么样……”他手指轻敲酒瓶,淡淡地问,“要是敌军真杀了他们熬汤呢?” “哀兵可用,正好一鼓而下,为他们报仇。”张良冷静地说,眼中清明如镜,仿佛在谈论的不是煮了谁的父母妻子,而是真的在说美味的肉羹。 一个是乞丐般落魄的邋遢酒鬼,一个是貌美入仙的白雪公主,韩信看着这两个对答自然的奇艺组合,再次感觉自己的智商和口味都跟不上这个时代。 “哈哈哈,好,好,好,”酒鬼连叫三声好,笑道,“貌美如花,心似蛇蝎,张良,你要是单干,必然是成大事的人,我陈平没看错你!” 虽然早有准备,但被当面叫破身份,张良还是本能地身形一滞,手紧紧地抓住了桌角,同时四下悄悄地看了看。 韩信在巨大的震惊之后,反而迅速无比地先冷静下来。从之前的言谈举止,已经明显可以看出,对方是识破了张良身份的,所以这一声叫破,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触动。 真正让他触动或者可以直接说震动的,是后一个名字。 陈平! 在整本《史记》中,韩信除了佩服那么多nb人物之外,可以谈得上惧怕的只有那么寥寥几人,尉缭算一个,陈平算另一个! 这些人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他们更能打仗更能治国,也不在于他们多么聪明绝顶百计奇出,不管是尉缭还是陈平,智商虽然都高,但智商比他们高的决不能说没有。 但那些智商更高的人都早早地死掉了。 而尉缭和陈平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笑到了最后,起码都是自然死! 看看跟陈平同时代的有多少nb人物,不管是打仗的将军还是参谋的谋士还是治国的宰辅甚至是专权的皇后,陈平要么干掉了他们,要么熬死了他们。 比如韩信……陈平没有直接干掉韩信,但韩信有大半是死在陈平手上的! 总之,到陈平死的时候,他是孤独的。 这样的人都不怕,世界上还能怕什么人? “你是陈平。”韩信控制着自己呼吸的节奏,尽量不让内心的波澜在脸上过多地体现出来,他称呼陈平的名字,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叫一个再平常不过再普通不过的名字。 陈平嘿嘿一笑,悠然自得地抓起酒瓶,道:“韩信,韩公子,信,现在该你了。” (本章完) 第31章 俩陈平 既然对面是陈平,那么,韩信想,这个就比较纠结了。要是自己表现得分爆表,陈平有么有可能就此从了自己,死心塌地跟自己打天下呢?想想算了,论攻城略地,历史上的韩信也许能威慑陈平,所以韩信投汉以后,精明的陈平也跟着投汉了——能活到最后的人,往往都懂得在正确的时候站到正确的队伍里。 但以韩信的自知之明,他晓得自己这半斤八两的三脚猫功夫,估计连选个驻扎的军营都能选到死地上去,还威慑陈平?说笑了,没准一开口,陈平就决定出门把张良给卖了呢! 盘算妥当,韩信用两千年的后发优势,选了一句标准的骈文,轻轻绕开了这个问题:“临阵决机,自有论断;谈兵纸上,徒有空言!” 这个时候汉赋还没大规模兴起,妖孽般的司马相如等辞赋大家还没有横空出世,韩信用古代楚地方言,抑扬顿挫地念了这么一句工整的骈句,当即把旁边的张良震了一震。张良看看韩信,脸上浮现了一种古怪的神色,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陈平对这句很工整很哲理的话似乎毫不感冒,只淡淡地说:“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韩信道:“我无需回答你的问题——我否定了你的问题,纸上谈兵,有何意义。” 陈平穷追不舍,追问道:“这么说,你连在纸上都不会谈兵咯?” 张良忍不住插嘴一句:“帝王将相,各安本位,乃国家之福,如果他确实生来就不是为了带兵打仗的,陈公子又何苦要求屠夫懂得打铁呢?” 陈平击掌笑道:“哈,我没有听错,我一定没有听错,你说韩信生来不是为了带兵打仗的,那好,张良,你懂带兵打仗么?” 张良摇头:“不懂。” 陈平嘿嘿一笑:“这世道,不懂带兵打仗,你怎么重建你的韩国?不懂带兵打仗,他即使真的是公子信,能有一个现成的韩国可以治理么?” 张良敲着桌子,略一思索,道:“我确实不懂带兵打仗,但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在纸上也能谈谈。问题很简单,攻城之战,攻城一方必多于守城一方才能克胜,那我就绝不会分兵,任选一城来攻,这样,敌方无论是全力防守一城,还是分兵两城,我都起码有五成的胜算!” 陈平赞赏地点点头,又失望地摇摇头,下结论道:“张公子,你算得很精确,而且你确实不是生来为了带兵打仗的那种人。”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露出了那标志性的嘿嘿一笑,不过这一次的笑容有点恶作剧的味道,“不过,我在想,以你的资质,你要是按照那本书说的去了鬼谷,没准以后可以成为带兵打仗的那种人。” 后面那句话似乎又重重地将张良震了一震,他睁大了美丽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平,惊讶道:“你……你怎么都知道?” 韩信伸出两个指头敲了敲桌子,两个指头在桌面上一滑:“陈平,你的那个问题,要是我来纸上谈兵的话,我会分兵。” 张良急道:“公子,敌众我寡,分兵可是兵家大忌……”边说边脚下轻轻地踢了他一脚。 陈平已经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止住了张良继续说,道:“听他说完。” 韩信被张良踢了一脚,心里好笑,看来司马迁注重细节,张良踢人的习惯不是跟了刘邦才有的,着急的时候管你是谁,踢了再说!心里笑着,嘴上郑重其事地说:“我不但要分兵,而且不止分成两拨,我要分成三拨人马——”说到这里看张良已经急得快要吐血,韩信还冲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着急,“第一拨人,对甲城佯动;随后第二拨人对乙城佯动;同时第一拨人故意被甲城看出佯动的破绽,第二拨人隐蔽潜伏,射杀哨探,制造成大军急袭的态势,而第三拨人跟在第一拨人后,以第一拨人为掩护,级袭甲城!” 陈平低头想了想,微笑道:“连环计,已经甚妙,但我好像没有听到胜算几何。” 韩信已经知道对方是在故意逗他,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此计进可攻退可守,用佯攻来探测对方虚实,远比只选一个城池强攻靠谱。而且,给两个城池制造紧张气氛,干扰敌将的判断,防止他们互相支援,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各个击破,或者起码能占据守备较薄弱的一城。当然,我知道陈公子接下来肯定问我,如果敌军出城救援,或者看破己方虚实,直接出兵围攻,又当如何?是吧?”这么一番头头是道的说道下来,韩信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想来光靠耍嘴皮子的话,他应该不逊色正牌韩信多少了吧? 毕竟,他怀里拿着两本绝世兵书呢!如此简单的战例,尉缭子的祖爷爷就研究了半辈子了! 张良看向韩信的眼光已经大为放心。 陈平脸上微笑依旧,道:“正有此问。” 韩信道:“在运动中歼灭之,是弱势兵力能战胜优势兵力的重要条件,如果对方离开坚固的城池,通过偷袭、拦截、疲惫、骚扰,我起码有七成的胜算,可以在两只军队会师前各个击破,或者即使他们会师,我仍然有很大的机会——而这种种的不确定因素,都不是我们在这里简单说说就能说清楚的。因此,你这个问题其实真的没有意义,战争终究是实力的较量,而运气,往往也算是实力的一种。” 陈平问:“这就是你不想纸上谈兵的理由?因为运气?” 韩信反问:“如果陈公子觉得运气比较好,不才敢请教这个仗怎么打?” 陈平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你比较像是我认识的那个韩信。不过,”陈平拿起酒瓶,在桌子上倒出一点,用手指引着这点酒开始画图,“如果是我来面对这个问题,我会这么考虑。首先,分兵或者不分兵,不分兵的话,就跟张大才子说的那样,五五开,赌运气,拼人品;分兵的话,我会考虑分两路,一路多一路少,一路佯攻,制造声势,同时牵制,一路主攻;”陈平每说到一个可能性,就在直线上增加一个分叉点,“与此同时,不管我是否分兵,我都会考虑对方是否离城,这就是——” “四个可能性了。”张良看着他在丫字上再开丫字。 “八种。”韩信好歹是学过21世纪的大学数学的。 “是八种,”陈平在两个小丫上再各多了两画,“甲出兵乙不出兵,是一种,乙出兵甲不出兵,是另一种;甲乙一起出兵,是第三种;甲乙都不出兵,是第四种。” (本章完) 第32章 赠素书 分兵或者不分兵,都会面对四种情况,四乘以二,那就是八种可能。 这个道理,连没上过大学数学的张良都可以理解了。 还没决定分兵两路,拿到这个题目,就要先想好八种可能,想好每种可能下那种兵力配比最为优化,这等事情,想想就够头大了的。 “你刚才提到的情况,兵分三路,说实话,我都没想到!”陈平在最开始的丫字那里开了一道新口子,“如果兵分三路,那该是……” “十二种?”张良已经对自己的算数能力不甚自信。 三四一十二,理论上不会错了吧? “二十四种。”韩信苦笑着再次纠正。 考古学里都涉及古代陵墓的机关课程,机关术最重要的课程就是排列组合,现在想想,韩信突然发现,“韩信点兵”也是讲课的数学教授经常引用的范例,那据说也是个排列组合问题! “确实是二十四种,”陈平赞许地点点头,越说越兴奋,“其实,如果想得更细一点,还不止二十四种!光是双方兵力配比,就可能产生上百种情况,如果再算上城池距离、行军速度、地形地貌、双方间谍……那该是上万种情况了吧?” “你还没算上军队的士气、每个士兵的训练程度、粮草和后勤保障……每多一个变量可不是单纯乘数加一就可以算出来的,到最后你发现从一开始就无法有人能看清楚哪怕最简单的一场战斗的结局,这就是纸上谈兵没有意义的原因。”韩信仔细回忆着《尉缭子》中关于庙算的章节,心里感慨着自己的牛掰师父简直是太牛掰了! 一书在手,只看过军营一眼的韩信也可以出来装逼出来飞了! 陈平从兴奋中冷静下来,抓起酒瓶喝了一口酒,酒已经倒完了,还不甘心地将瓶口对着嘴倒了几次,喝完这酒就变了脸,摇摇头道:“你终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韩信了,你知道嘛?真的将军,敢于直面惨淡的战场,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在无数种可能中,他们能敏锐地识别到夺取胜利的那一种可能!你做不到。” “你,你认识我?”韩信有点疑惑。对方已经是第二次说他认识的那个韩信了,其实第一次说的时候就引起了韩信的注意,只是相比这道高智商高难度的考题,这句话不够引起他足够的重视。 现在对方第二次强调这句话,这里面肯定就有点什么了。 陈平凑到他跟前,仔细地看了看,酒气带着口臭喷在他脸上,这一次他没躲。 “不认识。” “伙计,再来二角酒。”韩信高声招呼道,然后淡淡地对陈平说,“看来你是酒醒了,该多喝点。” 伙计很利索地带来了二角酒,数够四十九钱就欢天喜地地走了。 陈平把空酒瓶放在桌子上,抄起满满的一个新酒瓶,瞅着韩信嘿嘿地冷笑,直笑得后者浑身发毛,他连喝几口,重新恢复了醉眼迷离的状态,说话也含混不清起来,依稀听到说:“我、我认、认得的的、韩、韩信、那、那是榜上、榜上有、有名的韩信。” “榜上有名?什么榜?”韩信还以为自己又穿越到隋朝以后了,科举制还没那么早登场吧?“榜上有名”这个词这么早就出现了? “哈哈哈哈,”陈平仰天大笑,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酒喷出了不少,“你、你居然、居然不知道什么榜,哈哈,当然,你当、当然不知道的,嘿嘿,嘿嘿……”哈哈大笑变成了他标志性的嘿嘿冷笑,这次的笑容居然带着神经质的狰狞。 韩信有点相信陈平是真的醉了,起码这完全是发酒疯的架势。他与张良对视一眼,后者眼中无疑也带着看疯子的目光。 “拜、拜将榜。”陈平从怀里随手摸出一块破旧的帛布丢在桌子上,醉眼迷离的目光中闪着森森寒意,“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是醉了,但我没疯,你,张良,你不是看出了范增今天有事么?你知道他要干什么?” 拜将榜。 韩信没觉得陈平疯了,因为他听到这个词,感觉非常熟悉,就像之前听陈平说萧何,马上想到魏辙说“河消于斯”的那种感觉。但大脑瞬间短路,似乎一下子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张良也被怔住了,他没想到离那么远,自己说的话都能被路边的一个酒鬼听了去,但对方说的恰好也是他想知道的,因此他顺着问:“要干什么?” “他们要去鬼谷,”陈平把那块破帛布往韩信跟前一推,“拜将榜上的人,都能直接进入鬼谷,学习他们感兴趣的一切!” 拜将榜、拜将榜! 鬼谷!鬼谷! 似团团迷雾遮住了记忆,越是极力回忆,需要的东西越是想不起来,而眼前的东西却反而异常清晰明了,韩信一眼看到了那块破帛布上的东西,首先看到了残破的左边那列依稀可见的名字,从上到下,那列名字像一个个烙铁,直接烧在他的眼睛上! 缺缺缺、韩信(口缺)、项羽(羽字缺右一半)、刘邦、陈(两字之间一个大洞)平、张(左边的弓字依稀可辨)良、范增、蒯彻、郦食缺(缺一字,但可以看出是郦食其)…… 楚汉时期最nb的人物,基本上一网打尽了吧? 最主要的是,这些即将在史书上nb轰轰的人物,此刻绝对都还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属于那种即使随时挂掉了都绝对悄无声息的类型。 是谁,谁能在这个时候就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写到同一张纸上?! 不外乎两个可能,其一,像韩信这样穿越回来,知道历史的;其二,安排好让这些人成为历史的! 如果不考虑可能性极低的穿越,那安排好他们即将成为历史,就是比较靠谱的唯一解释了。 韩信按抑住心中的滔天巨浪,尽可能平静地问:“这名单从何而来?” “名单?公子,你、你看得懂这些文字?”张良疑惑地看着那张残破的帛布,奇怪地问。 韩信定睛细看,虽然他能一眼认出那些名字,但名字本身带来的震撼性太大,以至于他忽略了名单的文字本身——那本应是更不应该忽略的一部分。 “名单的确切记载来自周公旦,嗯,就是儒家说的那个周公,但他不是原作者——他只是把这些信息从龟甲拓印下来——这东西来自上古商族。”陈平虽醉眼迷离,但说这话的时候字词连贯,毫无醉态,他看向韩信的目光,深邃而明亮。 那帛布上的文字是甲骨文,甲骨文不是这个时代的文字,而是在这个时代还要追溯上千年前的文字。哪怕是在这个时代,这也称得上是失传已久的上古文字。 博学如张良者,也认不得这上面的字。 (本章完) 第33章 再见雪 “你认得这上面的字?”韩信不动声色地问,心里却在盘算着商朝如何能用甲骨文未卜先知地写下千年之后影响历史走向的人名。 “当然,”陈平淡然道,“我都在鬼谷见过你,没理由不认识这些字。”他伸手指了指帛布上没那么残破的一半,“那些名字你应该都知道,看不看没所谓,我把这个拿出来,是想要你看这边的。” “这名单不全。”韩信没去看他的手指,他直盯着陈平的眼睛。 以韩信对《史记》的熟悉可知,楚汉期间绕不开的名字太多太多,论带兵打仗,nb的将领何其多,周勃、英布、彭越、龙且、钟离昧、灌缨、曹参……一个都不在上面!事实上,韩信发现,除了他自己和刘邦项羽,这个拜将榜上其他人都是不直接带兵上阵的文弱书生。 既然是拜将,为啥大量出现了谋士? 因为不全。 陈平的目光没有躲闪,但他的眉头微微闪了一下:“你以为从鬼谷带走一点东西是那么容易啊?不为这个,我今天没事缠着你们请酒喝?” 韩信皱着眉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才注意到这破旧的帛布的另一边,写着《拜将榜》三字,第一句话就是—— “此榜逆天,无德而窥者,天杀之!”韩信轻声念了出来。 陈平自嘲地笑笑:“我自认为无德,现在看到了,天就要杀我了。” 张良疑惑道:“为什么是天杀呢?很奇怪,天会杀人?” 韩信直接将这句话忽视了,帛布上后面还有好长几句,可惜破损严重,他只能大致认出几个甲骨文,却没法再连成完整的句子了。 陈平却认真地说:“张良,你有天书,天书可解天杀之厄,你愿意救我么?” 好家伙,兜了好大一个圈子,醉翁之意,原来在天书上! 张良脸上神色一变,他怀揣天书,原本以为世上不过寥寥三人知晓,不想两日不到,第四个人已经开口问他拿天书救命了。他两难地看向韩信。 韩信道:“天书如何救你?” 陈平道:“要知道天书如何救我,得知道天如何杀我,张公子是不知道天怎么杀人,你知道么?” 韩信想了想:“天上有风、雨、雷、雪,你说的天杀,可是这几种?” 很想当然的想法,是不是碰到坏天气,出门一个雷给劈死了? 陈平摇摇头:“看来你是真的记忆全失了。既然你不记得,那我跟你说了也是白说,现在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就问你,你愿不愿意救我。” 很显然,这家伙的眼光精准得要死,他是已经看出来张良此刻唯韩信之命是从的。 韩信沉吟半响,对陈平道:“非是我不想救你,陈先生,我很愿意救你,只是这天书乃是张公子师传之物,”转头有点商量地问张良:“张公子,我不知道你师父给的那本书……” 说实话,韩信对这本神秘的天书也是神往已久了,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提出来看看,现在陈平说到这一节,正好合适! 张良皱着眉头也想了好一会,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天书不可示人,但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说完有点歉疚地看了韩信和陈平一眼,“不过,天书不是什么问题都有答案的。” 陈平想了想,道:“天书能否告诉我,我当在何时死去?” 张良点点头,起身道:“我回避一下,马上回来。”果真起身去了酒店的茅厕,片刻后一脸凝重地回来,踌躇半响,在两人的追问下只得道,“天书上说,阁下死期,当在今日。” 陈平似很意外,愣了好一阵,才“啊”的一声,嘴巴半天合不拢,半天后才闭上嘴,落寞地站起身来,随手抓起那张破破烂烂的《拜将榜》塞进怀里,冲两人摆摆手道:“时候不早,那我还是先走了,免得到时候殃及池鱼,害了你俩。” 这个结果对韩信来说也有点意外,他的记忆不会有错的,陈平是这个时代的nb人物里活的最久的,不可能那么早早陨落。开玩笑,陈平要是现在就死了,以后谁给刘邦“六出奇计”,为庞大的大汉帝国保驾护航?! 因此他几乎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慢着,这里肯定有哪里搞错了,”他看向张良,眼里的目光带着些许不信任,“张公子,那天书果真说他当死于今日?” 这些许的不信任似乎刺痛了张良,他也蓦然起立,伸手抚胸,郑重其事地道:“公子,我以祖上五代先祖的名义发誓,天书说,陈平当死于今日。” 韩信舔舔有点发干的嘴唇,道:“这世上又不止一个陈平,莫不是同名同姓之人搞错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一代nb人物陈平就要离自己而去。 哪怕这个人以后可能在某种意义上杀了他。 作为一个历史学家,他怕陈平,但并不恨陈平,汉朝刚刚一统天下,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倾尽国力与一代兵仙发动一场亡国之战! 陈平的计策,可以说既照顾了韩信,更照顾了天下苍生。 因此,计策虽阴毒,出发点却光明磊落。 聊了半天,这个似乎洞悉一切真相的陈平,已经让韩信相信就是历史上那个能活到最后的陈平! 陈平冲他笑了笑,似乎真的洞悉了他的想法,淡淡地说:“韩信,你莫不是以为,出现在这个名单上的就不会死?是,你都说了,世上又不止一个陈平,莫不是同名同姓之人搞错了?但是这件事反过来看也是一样的,死了我这个陈平,其他的陈平还是会出现的。” 一针见血! 如一棒打醒了梦中的韩信! 是啊,死了这个陈平,自然还可以有别的陈平去鬼谷,学成那十年后足以左右天下大势的本领!就像他,韩信,历史上韩信都没死呢,第二个韩信照样出来了,而且从某种角度看,未尝不是一枚绝好的棋子!! 从另一个侧面再次证明,他曾经无意间对王离说过的话,和薛天点醒他的那句话,何其正确。 十年后的项羽,未必是今日能找到的项羽!同样,十年后的韩信,未必是今日能找到的韩信!当然可以再同样,十年后的陈平,未必是今日能找到的陈平!! 百十个念头急转,韩信马上抓住了最要命的那个,急问道:“你……家居何处?” 十年后的陈平,究竟是不是今日碰到的陈平? (本章完) 第34章 酒后乱 陈平听到他问家居何处,从怀里摸出一块路引,递了过来:“南阳郡,宛县人。” “宛县?南阳郡?”韩信皱着眉头问。 不是史记中阳武县户牖乡那个陈平,那么即使他死了,确实都对历史的走向和格局无关紧要! “南阳郡原属楚,秦昭王三十五年,白起攻楚拔宛,设南阳郡,宛县为治所。”博学多才的张良适时地给出了百科全书般的解释。 原来是楚国版的陈平,史记中记载的阳武县的陈平在地域上应该划分为韩国版陈平——张良作为一个原韩国人,就是在阳武县不远的博浪沙伏击刺杀秦始皇的。想到这里韩信心念一动,转头问张良:“我听说阳武县户牖乡也有个人叫陈平,你认识么?” 话虽然是对张良说的,但韩信一直在偷看对面那个陈平的反应。 陈平默默坐下来,闷声不响地大口喝酒。 张良也慢慢坐下来,想了想:“好像我是有听说过这么号人,在阳武那一块,陈家还算是大家族。” 几口酒下肚,陈平脸上重新浮现了醉眼迷离的醉态,突然叹口气道:“果真还有另外的陈平,也罢,也罢;我非阳武县陈平,阁下非韩公子信,天意,天意。” 张良听到后半句,惊疑不定地看着韩信。 韩信笑了笑:“嗯,所以这名单上的韩信未必是我。这么说我们还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张良看看韩信,又看看陈平,良久,似最终下定了决心,道:“我不管两位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助我重建韩国,我都可以把你们救下来。”他迎着陈平那热切的目光对视,“天书说,你不是必死的,有人能救你。” 陈平似乎瞬间酒醒,问:“谁能救我?” 张良道:“给我传授天书之人,有能解天杀之法,可惜他现在在上相县,离此有数十里,明天天明之前你找不到他,必死无疑!” 陈平急道:“我如何找他?” 张良摇摇头:“不知。” 陈平拧着眉头想了想,站起来郑重作揖道:“好了,时候不早,长弓姑娘,救命之恩,不敢言谢,今日若能逃得一死,他日韩国有难,我必然救上一救。告辞!” “慢着。”韩信深吸一口气,问,“陈平,如果你碰到另一个陈平,会怎么办?” 陈平淡然道:“我总不会和他成为结拜兄弟的。” 韩信再问:“论谋略,这世上并无几人能及得上你,如果他日你必须对我用计,能否手下留情?” 陈平道:“你今天请我喝了四角酒,我可以放过你四次,第五次,我只能保你不死,好自为之吧。” 韩信将随身携带的青铜剑往桌子上一杵:“正好今天该是你的死期,我如果先杀了你,是不是你就永远不会对我用计了。” 陈平嘿嘿冷笑:“骚年,别光想着今天是我的死期呀。今天你们也看到了这个拜将榜了,也该好好想想自己什么时候死吧。”说着径自从韩信身边走过,摇摇晃晃地不时抿一口小酒,东倒西歪地走出了酒馆。 此榜逆天,无德而窥者,天杀之! 拜将榜上的那句话如此清晰地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陈平自承无德,那他韩信敢说有德么?张良呢? “公子,”张良欲言又止,“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回客栈收拾东西,走人。”韩信还看着陈平的座位,“此地不宜久留。” 要是这个来路不明的陈平突然兴起想跟他们开个玩笑,直接去官府那里随便说说,这玩笑就开大发了! 两人离开酒馆,往不远处的客栈走去,张良小声问:“公子,那个天杀……你知道么?” 韩信道:“我可以不问天书是什么,但我必须得知道,陈平的死期是今天,这个消息是真的嘛?” 张良特意四下看了看,确认四周的行人里已经没有那个酒鬼的身影,才回答道:“天书就是那么说的。前天晚上,我问过关于送剑给项羽的事情,它知道范增,它说决于范增!” 韩信皱起眉头:“它说?你说天书能预知未来?” 一本会说话的书? “它只是回答问题,而且不是所有问题都回答的。”张良忧心忡忡地看着韩信,道,“师父告诉过我,天书不可示人,也不可以轻易使用,用得越多,越不灵。而我已经用过几次了。” 一本会回答问题的天书? 还是用得越多越不灵的。 韩信首先想到的是,这玩意儿会不会跟那什么《拜将榜》一样,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当然拜将榜已经是上千年前的玩意儿,从变态角度来说,足以甩开天书几条街。 “你觉得刚才那人怎么样?”韩信说话之前也谨慎地前后看看,酒鬼陈平的听力同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公子,你说陈平?”张良斟酌着,“除了他说的天杀比较邪乎之外,此人见多识广,确系人才,我等想复国,这样的人才需多多招揽。可惜天书上说……” 韩信摇了摇头:“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跟他对答下来,除了天杀,其他事情不管是真是假,他总能对答如流,偏偏就这个事情,他没说。”其实韩信没把话全说出来,他甚至都开始怀疑那个陈平是不是真的陈平了! 张良凝神想了想,道:“公子,你莫不是想多了,他都知道我们的身份,要是存心害我们,起码现在你我都已经在县衙里了!”说着似乎意犹未尽,但总是欲言又止状。 韩信再怎么木讷也看出张良状态不对了,直接问道:“长弓姑娘,你是有什么事想问,又问不出来么?” 张良咬了咬薄薄的两片嘴唇,鼓起勇气道:“公子,你真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么?” 韩信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几片竹简递了过去:“送你。” 张良没接,疑惑道:“这是什么?” 两人已经走到下榻的客栈前,人来人往,韩信先把竹简收回自己怀里,与张良穿过人流上了二楼的房间,仔细确认没人跟梢,才关上门,道:“这是《素书》,又名《太公兵法》。里面的一些段落,我念给你听过。” 张良更奇怪了:“公子,这是何意?” (本章完) 第35章 与君知 韩信将几片竹简塞到张良手里,道:“张公子,你找到横阳君,复建韩国,这本书可以帮得上忙。” 张良拿着竹简,拧着眉头,局促地想了好一阵,喃喃道:“韩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韩信伸手止住了他:“陈平说得没错,他知道横阳君公子成,也知道公子信,成者不成,信者不信。我确实不太可能是韩国公子信,但7以后你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的。” 张良眼里泪花闪烁,但他不敢看韩信的眼睛:“韩公子,我并非不信你,只是……这……唉!” 韩信沉吟片刻,又道:“天书如果真如此厉害,你可以问问它。” 张良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了,声音也带着哭腔:“公子,我真问过!天书没说你是不是公子信,但它说,你死的时候才三十多岁,三十多岁啊公子!”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年龄段,在这个时候就死了,哪怕他是货真价实的韩国公子信,以张良的智商,也不会乐意把他立为国君的。 死得太早了。 韩信愣了一愣,意识到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人可以看到他的结局,也意识到天书是等同于魏辙、八卦和陈平、拜将榜那样的神秘存在。想到这里他笑了笑,自嘲地继续这个话题:“天书是不是还说,我是被吊死的,还是因女人而死的?所以,张公子肯定认为,我做不好韩国的国君。” 被吊死的,还是因女人而死,这死得不光早,还够惨! 张良听到这话,却也怔了:“公子……你……你看过天书?你……怎么也知道……” 韩信好不容易决定放下自己关于韩信命运的纠结,所以他决定先去淮阴看看,看看自己是不是那个淮阴侯韩信。如果他本就不是那个韩信,那刘邦吕雉对韩信赶尽杀绝,关他嘛事? 但张良成功地再次引起了他对这个悲惨结局的关注。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太多的人用神秘的各种道具来提醒他关注自己的命运,八卦、拜将榜、天书……哪怕他还没亲眼见到,下意识里已经相信自己就是那个韩信,那个即将被刘邦吕雉赶尽杀绝,三十五岁就族诛三族的韩信! “公子?韩公子……”张良看到韩信愣愣地出神良久,忍不住轻声叫了下。 韩信从失神中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张良,道:“就跟陈平的死期本来是今天一样,我的死期也不是一定的,对么?” 张良手被大力捏着,很疼,他看着韩信那明显有点过于兴奋的目光,迟疑着说:“天书只是给出问题的答案和方向,答案里看到的本就不是命运。”这是那个人将天书交给他的时候对他说的,他现在原话把这句话告诉了韩信。 他其实是不太忍心告诉韩信,天书上说,三十五岁韩信必死!! “不要再使用天书!”韩信郑重其事地叮嘱道,似乎怕张良不重视,还重复了一遍,“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再为不必要的事情使用天书,这天书有更重要的用处,知道吗?” 张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韩信又道:“立刻离开下相县城,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这里!城南三里,有个歇脚的临风客栈,在那里等我,明天晌午我到不了,你就自己去淮阴。” 张良有点急了:“你要去哪里?我一个人,这个装束出门,走不远的。” 韩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去查明我是不是韩公子信,顺便看看能不能改变我的死期。” 张良道:“我跟你一起去。” 韩信已经走到了门边,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想要重建韩国的人是你,不是我——除非我发现自己就是公子信。”想了想,他从身上掏出钱袋,塞到张良手里,“这几十钱够你到淮阴了,如果明天晌午我回不来,你一路保重吧。” 张良看看手中的钱袋,叹口气道:“这算是诀别么?” 韩信道:“天书既然说我能活到三十多岁,那我们肯定还有再见的机会。只是希望你看在《素书》的份上,如果你以后必须对我用计,还请手下留情。” “真熟悉,你跟陈平也是这么说的。”张良苦笑道,“张家感恩,你救我离开下邳,我自不会害你。但你现在身无分文,明天晌午之前,要是回不来怎么办?” 这句话是可信的,历史记载张良的计策从无对韩信不利的,甚至还帮韩信搞过一个真齐王的封号!还有个很小很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张良晚年退隐,选择的是韩信做楚王定都的下邳。 张家确实不像刘家那么薄情寡义。 韩信打开了房门走出去,从外面关上,淡淡地说:“我自有办法。”他当然无需直说,下邳的上万钱,其实他还私自留了一点下来的。 狡兔还有三窟呢,何况他是一个并不笨的人。 出了客栈,韩信在下相县城那并不复杂的大街小巷中快速穿梭,以最短的路径,径自直奔自己的目的地——位于城西的来运客栈。 尽管酒鬼“陈平”用了浑身酒气来掩盖自己的气味,韩信那突然间无限放大的嗅觉能力还是找到了他身上带着的特殊的味道。来运客栈用的木材都是桦木,从里面走出来的人都带着淡淡的桦木气息。韩信几天来都到城西坊市卖剑,路过这个不很起眼的客栈,但足以记住这个客栈的气味。 当韩信在紧张或者对一个人特别关注的时候,他的嗅觉与视觉潜力就会被下意识地调用起来,他能看到很多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能嗅出普通人不可能嗅出的东西。不过,同样能细心地用浑身酒气和满口口气来掩饰自己的神秘陈平,不大可能不知道韩信的这个本事。 所以,站在来运客栈的牌子下,韩信甚至怀疑,对方是专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可以来这里会面的! 果真如此的话,这个陈平已经不能仅仅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了。 韩信迟疑了片刻,毅然提剑走了进去,站在柜台后的掌柜抬眼看了他手中的青铜剑一眼,满脸堆笑地说:“韩公子,你直接上二楼吧,丙号房,陈公子已经等你好一阵了。”又冲一个伙计招招手,“牛二,你带韩公子上去。” (本章完) 第36章 真陈平 叫做牛二的伙计应了一声“好嘞”,恭敬地侯在韩信面前,道:“公子这边请。”说着带韩信从一个木梯子上了二楼,引到一个平平无奇的房门前,告罪离去。 掌柜的认得韩信,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那个陈平费了这么大心思将他引过来单独见面,却没让普通的掌柜做好最基本的接待工作,这才是不合理的呢。 韩信看着那扇门,伸出手想去敲,却又犹豫了。 门后有什么? 在穿越前,除了看《门》这样的恐怖片,他从不在意门后的东西。但是秦始皇陵里的一扇门,让他回到了两千年前;鬼谷里的那扇白桦门,让他来到了下邳;而眼前的这扇门,又将有什么在等着他呢? 然而不等他敲,门直接自己打开了。一个对韩信而言潜意识里就感到亲切的白色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明亮的大眼睛中,澄澈的黑色眸子洋溢着兴奋,樱桃小嘴吐气如兰,说出一句温柔而温婉的开场白:“公子,你来了。” 声音轻柔清脆,一如韩信穿越到这个时代第一次听到的声音那样;扶着门的两手柔若无骨,一如韩信穿越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见到的身影那样。 这个身影瞬间击中了韩信心里最脆弱的防线! “白雪。”韩信脑子里一片空白,但嘴里似乎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声音很轻,叫得极温柔,似乎怕不小心吹走了她。 肤如凝脂,眉如柳梢,眸如星子,鼻如水葱,唇如樱桃,不加任何修饰,已经是绝美的容颜,她身上穿着雪白的丝衣,纤纤小手紧张地捏着宽大的衣袖,那看向门外的目光,似饱含深情,又似满怀不忍,唯有那千不舍万不愿,黯然了这本如天仙般美丽的光芒。 韩信认得这目光,那目光中带着的浅浅忧伤,像是一直萦绕在她身后的背景音乐,不引人注目,却维系着韩信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从一个不那么真切的梦中,一直牵引到了现实。 “公子,进来吧。”白雪侧一下身,让开到一旁,微笑着说。 韩信感觉那个白色身影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一举一动如磁石吸铁一般牵动着他的目光,他怔怔地走进去,木门在身后轻轻地关上。 从外面看,这只是一间很简单的客房,走进来才能感受到布置的精致。纯木地板,四壁都是并排的竹片,温和的白色,不像雪那么冷,却拥有雪的素洁,和高雅。桌子和坐席都是标准的秦朝制式,这个时代还不习惯后代的椅子,不!这个时代还没有椅子,不应该有椅子! 韩信蓦然惊觉,他觉得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椅子,其实还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像尉缭家里那样的椅子,像……鬼谷里面白雪房间里的椅子……都是不该存在的! 白雪已经碎步走到坐席前面,对韩信道:“公子,请坐。” 这里没有椅子,这个“坐”就是标准的秦朝跪坐了。韩信依言走到坐垫前,跪坐在坐席上,桌子上已经摆了几个素雅的小炒,边上放着两副碗筷。在这几天里他已经慢慢习惯这种别扭的“坐”,但跪久了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当然,他这个身体其实很适应跪坐,这并非是生理上的感觉,更多是心理上的。 白雪在韩信对面也跪坐下来,发丝飘逸地掠过她的面颊,柔顺地归拢到她的胸前,一张修长的瓜子小脸,在落日的余晖中闪着动人的米黄。她双手捧起桌案上的小酒瓶,给韩信倒了一杯酒,再小心翼翼地捧起酒杯,端到韩信跟前。 此情此景,韩信瞬间明白了古人为什么会有“举案齐眉”这样的成语。 “公子,请喝酒。”水嫩如葱的小手,十指修长,通体莹白如玉的酒杯,在这样的小手中都黯然失色。 韩信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过酒杯,却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白雪,不知道是看不清,还是看不够。 白雪读出了他目光中熟悉的那种爱恋和热切,她冲他笑了笑,居然又说了一句:“公子,你回来了。” 然而这句话却似乎将韩信震了一震,他手中的酒杯脱手就往地上掉去,但酒杯没有掉在地上,下一秒,白雪依旧用嫩葱般的小手,捧着酒杯端到韩信面前。 此情此景,几乎让人觉得眼花,此前那一幕似未曾发生过! “公子,请喝酒。”白雪平静地说,两鬓发丝轻轻拂动,眸子平静如杯中之酒。 那一刻,韩信似从梦中醒来,突然发现自己正要伸手去接白雪的酒,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接了过来,酒香浓郁,不似凡品,酒水清冽见底,与这个时代普遍比较粗糙的酿酒工艺有天壤之别。韩信穿越之前本不是好酒之人,同学之间外出聚会,他往往是喝的最少最后最清醒把所有喝得一塌糊涂的人送回去的那个。 不过这酒的香气实在诱人,他仰头一口就将这小杯子喝干了。 喝完了舔舔嘴,任由辛辣带着火烧的灼热蔓延到四肢百骸,意犹未尽地笑道:“白雪,这里不会也有合欢散吧?” 事实上,他知道酒杯里只有酒。 白雪抿嘴笑了笑,道:“公子,这是你最喜欢的山果酿,没有合欢散。” 用水果酿酒,韩信知道这在古代有悠久的历史,但从他的口感看来,这酒高达三四十度,这个度数就有点恐怖了。秦汉时代的酒,一般都还是十度左右的米酒,顶级的酿酒师也只能达到十几二十度,更高度数的酒就需要蒸馏技术了——那绝非这个时代所应当出现的技术! “酒很香,很好喝。”韩信放下杯子,依旧不由自主地去看那个仙女般的女孩。 “公子,既然好喝,不妨再喝一杯。”白雪拿起酒杯,再去续酒。 韩信看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手中杯到酒干,酒杯却直接推到她面前:“白雪,你能陪我喝几杯么?” 他不喜欢喝酒,不意味着他不能喝,古代这十几二十度的低度酒,他绝对可以喝出海碗的量来,眼下这三四十度的有点高,但还好酒就一小瓶,本就没多少! 白雪给酒杯续上酒,却仍旧推了回来:“公子说笑了,我从不喝酒。” 韩信端起酒,还是一口喝干,连续三杯,已经让他那张秀气的脸泛起微微红晕。他把玩着精致的白瓷杯子,似乎漫不经心地问:“白雪,你可知道,酒后乱性,我要是喝醉了,会发生什么事,我也说不好。” (本章完) 第37章 假韩信 酒后乱性,这说得已经非常非常明显了。 白雪的脸腾地红了,她低下头,两手局促地放在膝盖上搓着,像足了做错事的小女生,时不时才悄悄地偏起头偷眼看韩信,看到韩信坏笑着看她,脸更是红到了耳根子上,只低声呢喃道:“公子……” “放心,我现在还没醉。”韩信自嘲地笑了笑,他穿越前虽然是大学教授,但一点都没有叫兽过,这年头,读大学的时候能规规矩矩谈了四年恋爱不上床的,已经足以誉为21世纪柳下惠了。为这事,他的初恋女友闺蜜还无下限地怀疑这男的是不是“不行”…… 扯远了,在清醒状态下,以韩信的品性,哪怕他本身不是柳下惠,起码不会对白雪这样的十几岁小萝莉下得了手。 但是白雪红着脸鼓足了勇气道:“公子,既然你没醉,那再多喝点呗……”说着还真小心翼翼地端起酒瓶,凑过去给他的酒杯续酒。 这话一出,几乎直接把韩信给秒杀了。哪怕在21世纪相对封建时代已经无比开放无节操无下限网络女频横行h文满世界乱飞的年代,他碰到的女生也没有那么奔放的啊?! 都说了酒后会乱性的,还劝你多喝点,这是神马节奏? “好,白雪姑娘,我喝,”韩信还是一仰头,一杯酒下肚,火辣辣的感觉已经渐渐****全身,舌头反而麻木了,“但在我没醉之前,我有事要问你。” 韩信在这句话里叫了“白雪姑娘”,白雪听着娇小的肩膀微微一颤,她同样细心,同样能敏锐地抓住话语中的重点和任何微妙的变化。姑娘是男子对女子的尊称,尊称在任何时代,都不意味着亲密,反而意味着生疏。 很显然,先前韩信脱口而出叫她“白雪”,比现在叫她“白雪姑娘”更显得亲密自然。 “鬼谷之事,公子就不必问了。”白雪只专注地倒酒,没去看韩信那灼人的目光,“公子能记起来的事情,有多少是多少,其他的事情,我一个字也不能说。” 韩信本就没希冀能从她这里一窥鬼谷的神秘面纱,他问的是其他的事情:“我想知道,陈平为什么要死。” 白雪将酒瓶放在桌上,重新跪坐好,脸上的红晕在慢慢消散,说话依旧是不急不缓的:“公子,陈平已经死了。” 韩信皱了皱眉头:“天书不是说他今天才死……” 白雪道:“陈平就是今天死的。” “已经死了?”韩信眉头紧紧皱起,“是南阳郡那个陈平么……” “公子,是阳武县户牗乡的那个陈平——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死了,今天。”白雪闭上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深呼吸几口气,才睁眼道,“公子,你没见过《拜将榜》,为何知道榜单上的名字?” 陈平已经死了,那就没什么可拯救的了。 但事情没完,另一个问题被扯出来了。韩信实在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回答这个问题就得告诉这个时代的人——他其实还没出生,他出生于两千年后!但是不回答似乎是不行的,他已经强烈地感受到了白雪身上的强烈情绪波动,她肯定是挣扎了好久才忍不住或者是不得不问出这个问题来的。 当不想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不是撒谎,而是转移话题。 韩信道:“天书说,我死于三十五岁,被吊死,因女人而死!我还想知道,天书跟鬼谷,有没有关系。” “三十五岁……”白雪似乎不知道韩信三十五岁就要死了,闻言身子一震,抬起头盯着他,脸色苍白,但一直死死盯着,似乎怕他凭空就消失了,良久,她眨眨有些湿润的眼睛,叹口气道,“公子,很多事情并非知道得越多越好。天书……你离天书远一些吧……有些事情知道了会对你不利,我绝不能告诉你的。” 韩信摇摇头:“雪,那不一定,也许我知道得多了,我可以改变一些事情的发生。” “不……”白雪轻轻地但坚决地摇着头,发丝随着她的头,似乎在轻盈地蹁跹起舞,“公子,你还不知道,这……就是天,这……也就是命……” 韩信道:“我不相信天,也不相信命。” 白雪轻轻地叹气,几根飘到她跟前的头发被吹起来,轻盈得像是没有任何重量:“公子,天书所言,即是宿命,逆天而行,没有结果的。” 韩信伸出手,捧起她娇小的脸庞,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只想改变我们的命运。” 其实,在他心里,改变自己就足够了。 他在撒谎,作为一个没有撒谎经验、老实巴交的前大学教授,韩信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白雪两只纤纤细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但还是顺从地让他把脸捧起来。她看着他,眼睛眨了几下,慢慢就湿润了:“公子,真的嘛……” 欺骗这么个小萝莉,让韩信心里很过意不去,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太多的谜团需要解开,恐怕这世上已经再没有人比鬼谷中的人更了解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那些秘密了。 “平定天下后,我想归隐,我跟你回鬼谷,好不好。”鬼使神差地,韩信凑过去,隔着一张小桌子,吻向那张温润的樱桃小嘴…… “好……”白雪只够含混不清地应了个字,嘴就被堵上了,只来得及嘤咛一声,闭上了眼睛。她抓着韩信的手在微微颤抖,脸瞬间烧得通红,小嘴巴轻轻张开,笨拙地回应着韩信略有点粗暴的舌头。 韩信一吻上去心里就知道不妙。原本只是他盘算着自己撒谎,心跳过速,要想骗过这精得能捉鬼的小妮子不容易,想亲她一下,利用她对他的感情,把这个谎圆过去。但嘴对嘴地贴上来,他发现自己舍不得放开了! 不是他不想,是他的身体放不开了! 韩信太过老实,跟自己的初恋女友也没亲过几次,相比电视电影上那些情场老手,他此刻的接吻仓促而忙乱,就跟狗啃差不多。反倒是她微微咬住他的舌尖,在经历过一开始的笨拙后迅速地进入状态,她呼出的气息吹过他的脸,吹得他的耳垂烫起来。 酒后乱性,酒后真的可以乱性!他伸手将小小的桌案往旁边一推,随后趁势欺过来,将她扑倒在平整的桦木地板上。 笔者最近比较烦比较烦,但不影响每天一更,不影响大伙追书……希望明天会更好吧 (本章完) 第38章 南辕北 翻云覆雨,翻的不是天上的云,也不是天下落下的雨。 云开雨去,韩信从地上坐起来,双手撑着冰凉的地板,还意犹未尽地咬咬嘴唇,回味那销魂的味道。 唇彩!这销魂的味道来自唇彩。 是她的唇彩,用神秘的配方调配的浅色唇彩,几乎没有气味,但尝起来清凉可口,而且跟那瓶同样神秘的高度数果酿混在一起,立即成了强效******! 他就是这么不知不觉间,着了她的道的。 也许并非不知不觉,不然就不会莫名其妙凑过去亲第一口了。 旁边的地板上似乎还遗留着她的温度,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她的少女身体的香气,但她在韩信醒来之前,就悄无声息地走了。韩信摸着她曾经躺着的地方,感受着那已经不存在的温度,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似乎成了又一个不真切的梦,唯有这手上的温度,能让他回忆起那张清纯可爱的俏脸,还有那火热滚烫的身体。 她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怎么可能是梦? 韩信的目光在桦木地板上游走,试图勾勒出她躺着的样子,勾到一半眼中精芒一闪,全部焦点对准了地上的几滴血渍。看到这几滴血,他的脑中“嗡”的一声,蒙了。 只要是在地球上生活过的中国大学教授,哪怕再怎么榆木疙瘩老实巴交,再怎么只谈恋爱不上床,起码都能知道一个常识,女生只有在**子之身的时候,才会出血! 昨晚的事情像是一个不真切的梦,已经很难想起来,一想就头痛欲裂,但韩信依稀记得,自己在离开鬼谷的前一天晚上,就已经中过白雪的合欢散,和她…… 无需细想,韩信已经能感受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他甚至不愿去细想!他有点慌乱地站起身来,逃避心理占了上风,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这心态,更像是他被睡了,而不是他刚刚睡了一个女孩! 目光四下一扫,很容易看到他的青铜剑就倚在放酒菜的桌案上,剑鞘与桌案相接处压着一张小小的帛纸。韩信拿起青铜剑和那张纸条,看到上面用工整的隶书写着一首诗: 天邪! 与君知,命无衰; 山为谷,江海竭; 冬雷雨,夏降雪; 天地合,不分别。 就这一首诗,没有别的只字片言。 字迹很熟悉,上面散发着少女特有的清香,韩信几乎可以肯定,他闻到的是白雪的气息,他看到的是白雪的笔迹——一如他出现在尉缭的房子里看到的那首,这首也是白雪给他写的诗。这原本该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一个千年之后穿越回来的少年,与一个深爱着这个身体原主人的美丽少女,痴心苦恋,终成眷属的故事;或者可以不落俗套,来个爱恨情仇,辗转缠绵的复杂演绎;实在不行,来个移情别恋,痴心女子负心汉,虐心虐泪…… 但是,从催情迷药中恢复了清醒的韩信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韩信仔细地检查了屋内陈设,除了淡淡的檀木熏香之外,这个客房并无更多能引起特别关注的地方——事实上,檀木熏香是这个时代的年轻女子的最爱,这也不算很特别的地方。韩信提起剑,离开了这个房间,下意识里,他感觉哪里隐隐不对。 首先,既然他已经被送离鬼谷,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白雪就来找他了,而且还是特意乔装打扮,绕开张良?其次,白雪将他引至来运客栈,为何还必须将他抑留在此一晚,哪怕不惜使用非常隐蔽的催情迷药? 她是闲着无聊,还是真的有那么想念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日不见如隔数秋? 正胡乱想着,刚走下木梯,客栈伙计牛二迎了上来,拦住了他,递过来一块竹简,道:“韩公子,白小姐已经把房费对清了,您现在退房的话,我可以把余钱结给您。这竹简是一个老者留给您的。” 竹简上用甲骨文写着一溜字“陈平已死,有事烧纸;张良未亡,无事也伤”。 韩信看了一眼,脸色大变,拉住牛二道:“伙计,那老者人在哪里?” 这世上会有很多人知道陈平的死讯么?还会有很多人知道张良的行踪么? 或者可以直接说,这个世上有多少人知道此刻默默无闻的陈平有多重要?! 牛二道:“韩公子,那老者是小店开门的时候来的,留下这个就走了。” 韩信暗道一声可惜,心念一动,忽然问:“白姑娘付的房钱,是准备到什么时候?” 牛二道:“后天。” 韩信折返身再次走上木梯,道:“稍等,我待会下来,这房不待会再退。”说着几步上楼,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那股淡淡的熏香消失了。 四下一看,这房间里根本没有燃放熏香的器具! 如此看来,他原本还应该再多昏迷起码两天的!! 已经日上三竿,韩信离开来运客栈,重新回到之前下榻的客栈,得知张良昨天下午在自己离开后就走了,立即再度离开,直奔下相县南城门而来。晴空万里,初夏的日头晒得路上行人都没有几个,韩信心急火燎地赶到南城门,正要出城,却冷不丁地看到城门旁边不远处的石阶上,躺着一个浑身褴褛的乞丐,脏兮兮的衣服几近被撕扯成条状,估摸是臭气太盛,几个更小一点的乞丐同样蜷缩在城墙根下阴凉,却坐的离他远远的,只有几只绿头大苍蝇,围着他嗡嗡嗡地转,不时停在他的身上,久久不曾飞起。 看起来是个死人,不死也只有一口气了那种! 但是韩信敏锐的感官和莫名出现的危机感拉住了他,他远远看去,首先感觉,这个乞丐怎么那么像昨天下午碰到的酒鬼陈平?但这个人与酒鬼陈平不同,他已经知道酒鬼陈平是白雪假扮的,他见到那个“陈平”的时候更多的是亲切感和熟悉感,而眼前这个陈平,给他的是面临危险的危机感、警惕感!这种感觉只有在他碰到强者的时候才会出现,尉缭、蒙恬、张良,甚至那个名不远扬的王离,都隐隐让他出现过这种危机的警惕感。 现在这种感觉无比强烈,所以他下意识地知道,眼前这个看着似乎已经咽气了的乞丐,肯定不简单。 迟疑片刻,他决定走过去,忍着扑鼻的汗馊味和体臭,赶跑了苍蝇,将那个人翻了过来。待看清那张年轻的脸,他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本章完) 第39章 殃池鱼 “陈平?!”韩信一眼看去,这张年轻的脸已经是满脸浮肿,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仅从这张脸看估计这人的老妈来了也未必能认得,他是看到了那个乞丐怀中两手紧握着的那块路引。 阳武县,户牗乡,陈平! 尼玛,真的陈平在这里! 韩信盯着那块路引,足足愣在那里两分钟,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不是太欢喜了回不过神来,这是太费神了大脑直接宕机了!陈平的重要性毋庸多言,在楚汉争霸的年代,能左右天下大势影响战争天平的不过寥寥数人,韩信和陈平恰好都是一开始没有任何根基,东奔西投货比三家最后选择了刘邦的——不管韩信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以他的智商,在这个时代根本翻不出任何波浪来! 到目前为止,他碰到的nb人物里,蒙恬压根没拿正眼看他,张良半信半疑他,项羽和范增都对女生版张良更感兴趣一点,好不容易以为碰到陈平了,没想到是个假冒的。现在的最新消息,张良依约前往城南的临风客栈了,在那里生死未卜,不死也伤了,他正在前往临风客栈的路上,半路却碰到一乞丐,手里拿着陈平的路引——这是不是陈平? 韩信蹲下身,轻轻拍拍那张浮肿的脸,有点担心把那脸拍出指印来无法复原,边拍边道:“喂,兄弟,醒醒,醒醒。” 旁边一小乞丐伸长脖子看看,看到韩信在拍,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他死了。” 这小乞丐说的是很地道的楚地方言,说得很快,由于太地道了韩信一下子没听清,还问了句:“咋啦?他谁呀?” “高平子,死了,高平子,死的,没气了。”小乞丐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同时擦了擦流到嘴边的鼻涕,顺手放到嘴里舔了舔。 这个动作看得韩信一阵反胃,昨晚喝了几杯酒,疯狂到大半夜,早上什么也没吃就从来运客栈出来了,这会腹中空空,反胃也只是干呕,但胃酸上涌,还是难受之极。他赶忙转过头,不去看那小乞丐,却见得脚下这乞丐的眼皮动了动,嘴里嚯嚯有声,待会居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小乞丐叫他“高平子”,初步看来不是陈平? 韩信看他眼睛恢复了焦点,便伸出一只手指去吸引他的注意力,确认他确实可以对一只手指的动作进行目光聚焦后,他才开口问:“高……高平子,我问你,你手里的路引是从哪来的?”边问边叹气,都说无巧不成书,看来他此番穿越之旅,与书无缘了,百般不巧,这恰好就不是陈平! 那被叫做高平子的乞丐茫然地看看韩信,再艰难地转头,茫然地四下看看,最后才颤抖着手把手中的路引举到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半响,才回答道:“我……我是……陈、陈平,这……这个路引……是……我的。” 他似乎说每一字都特别费劲,说完了就闭上眼睛,显见是要好好休息一下。 这句话听在韩信耳朵里,如晴天中的一个霹雳,立马满电复活!就如同一个过山车一样,原本已经不抱希望地随便过到桥底,却不料桥底过后别有洞天,是一个更高的峰顶! 他自己说,他是陈平,是阳武县户牗乡的陈平! 慢着,哪有那么好,韩信眯着眼仔细地看他的反应,嘴里问道:“你不必担心,我不是官府的人,但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会去把官府的人找过来,好歹也怂恿他们盘问一下你的来历!” 自称陈平的乞丐艰难地睁开眼睛,嘶声道:“水……水……” 韩信一听,这才注意到这声音真是沙哑得不行了,从怀里摸出一枚秦币,到不远处的一个露天小饭馆换了一份用荷叶包起来的饭,和一筒用竹筒装起来的水,回到乞丐面前,道:“帅哥,听好,这水呢算我请你的——我总不会见死不救,至于这饭,你要吃的话,得能证明你确实是陈平。”说着将竹筒上的塞子扒开,往乞丐的嘴里倒了一点水。 乞丐拼命地张大了嘴去接水,喝得太急还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似乎恢复了些力气,居然还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确实是陈平,阳武县人。但你我互不认识,我即使证明了,你也没法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吧?” 如此窘境,几乎是将死之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韩信不禁又高看此人一眼,同样对他露出友善的笑容,道:“无妨,你只管去证明,能否判断,我说了算。” 乞丐道:“我父亲叫陈辅,我哥叫陈伯,哥嫂是张氏,家中有薄田三十亩,我的名声虽算不上如雷贯耳,但只消去过那一带都应该听过才对。” 韩信一听,虽然史记没记载陈平老爹的名字,但其他消息都大致对上了。陈伯、张氏、三十亩田,这会张氏还没因为嫌弃陈平不干活而被陈伯“逐其妇而弃之”,那陈平现在就还没结婚,想到这里韩信突然问道:“张负之女张柏芝,长得如何?” 陈平只愣了一秒钟:“张负没有叫张柏芝的女儿,不过确是有个叫张孙的小女儿。” 听到这里韩信算是相信这个货真价实的陈平了,他既已知道陈平这会还没结婚,那就断无可能有人知道户牗乡还有个张负的富户,以后张负的女儿张孙——是张孙,没有什么张柏芝——张孙是要嫁给陈平做妻子的!韩信有史记的先知优势,妥妥滴知道陈平早就留意张家了,所以这一问,只有真的陈平才能毫不犹豫地迅速答上来! 韩信将手里用荷叶包着的一份饭递给陈平,后者撕开包装,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这是标准的秦朝版打包快餐,这里位于黄淮海平原,是鱼米之乡,用荷叶打包米饭是塑料出现之前这片土地上最常见的做法。看着陈平这里吃饭,没吃早饭的韩信闻到饭香,不由得也饿了,便再过去买了一份饭,蹲在陈平旁边一起吃起来,吃到一半发现先前说话那小乞丐羡慕地盯着他手里的饭在流口水,韩信毕竟是文明世界的过来人,心怀不忍,便分了一点饭,就着撕下来的荷叶递过去:“你喜欢吃么?我请你。” 他的眼神是真诚的,动作是诚恳的,几乎已经递到那小乞丐面前,说话也极力避免了“嗟,来食”之类的不尊敬字眼。 但小乞丐只是盯着他伸出的手,咽了咽口水,含混不清地说:“喜欢,但不敢吃。” 韩信奇怪道:“喜欢,为什么不敢吃?” 小乞丐有点惊恐地看看陈平,道:“你昨天给高平子吃,高平子死了,没气了!” (本章完) 第40章 五子棋 “我?昨天?”韩信指指自己,又指指陈平,“给他吃东西?在这里?” “嗯嗯,”小乞丐点点头,“然后高平子就没气了,死了,凉了,不信你问他。”说着推了推旁边那个大点的乞丐,“狗剩哥,你看,高平子活了。” 那大点的乞丐本来趴着瞌睡,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看到陈平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叫声“妈呀鬼呀”,逃也似的跑了。 韩信大惊! 这些小乞丐们犯不着对他撒谎还演那么逼真,但这里是南城门,昨天他确实不可能在这里发善心送人东西吃。这么说,乞丐们看到的,可能是另一个跟他很像的人,或者,直接就是假扮他的人! 韩信冲乞丐扬了扬手中的剑,问:“你昨天看清楚了没有,那个……可能长得很像我的那个人,有带着剑么?” 乞丐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他空手来的,从怀里拿出东西丢给高平子。” 很好,猜测被证实了。 这就有点意思了,昨天白雪假冒陈平,在酒馆那里将他们拦了下来,楞是陪他们瞎扯了半天,然后故意留下线索让韩信一路追踪到来运客栈,在那里又设置了一个局,计划要将他留在那里两三天。而几乎在同样的时刻,有人在下相县城的另一端假装成他的模样,给陈平送了一份下毒的食物,想着直接将陈平毒死! 从那大点乞丐的表现来看,陈平昨天应该确实是死了,但这又说不通了,为嘛现在活蹦乱跳地在这里啃早餐了?睡觉解百毒的节奏么? 想到这里韩信将手中的饭再往小乞丐跟前递了一点,笑道:“你看错了,昨天来的人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喜欢恶作剧,他是在跟你们开玩笑呢……来,吃点好吃的,对了,小帅锅啊,昨晚到今天,除了我,还有没有别的谁来看过这位陈……高……高平子啊?” 小乞丐听他说到一半,已经忍不住将饭接过去,一口就送进了嘴里,这会还嚼着饭,含混不清地说:“我又不能一直醒着看他,谁知道有没有别的人来啊。” 韩信有点失望,他刚才是想起了房间里神秘的熏香和那个神秘老人的神秘留言。 如果昨天有人分别假冒陈平和韩信出来活动,那无疑是他们原本可能在什么地方有交集会碰上的,那些人……包括白雪,不希望他们之间会碰面,就分头行动,拖住韩信,杀掉陈平,然后分开韩信和张良,迷晕韩信,……会怎么对付张良?想到这里韩信一着急,腾地站了起来。 那神秘老者在竹简上写的是“陈平已死,有事烧纸;张良未亡,无事也伤”。 好吧,姑且相信他,张良未亡,起码死不了吧?那他写陈平已死是什么意思,他如果来看过,肯定发现陈平只消喝点水吃点饭,照旧活蹦乱跳的呀! 但陈平这会已经吃完了,还在小心翼翼地舔着荷叶上的饭粒,饿的已经连饭粒都不放过了,舔完了对韩信说:“今天早上,我有知觉的时候,有人来看过我,还问我话了,听声音是个老人。” 韩信心中大喜,急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陈平摸摸肚皮,将手中空荡荡的干干净净的荷叶捧到韩信面前,笑道:“这位公子,你知道人饿的时候记忆力会比较差,很多事情……” 韩信心中一阵鄙夷,想不到能六出奇计的陈平,还这德行,现在就开始算计起来了。不过鄙夷归鄙夷,他很爽快地将手中还剩下的一半饭递了过去:“给,吃不饱还有。” “他问我是谁,我说我叫陈平;他就说,罢了罢了罢了,你以后就叫陈平吧。”陈平边吃边说,很快又把一片空荡荡的荷叶捧了起来,“没饱……” 过细一想,韩信突然发现,陈平说的这一段,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间却又想不真切了。他去再买了一份饭递给他,继续问:“然后呢?” 陈平喜滋滋地拆开包装,美美地咬了一口,道:“然后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人就走了。” 韩信白眼一翻,忍住了将那份饭抢回来的冲动,道:“陈平,你怎么沦落到这地步来了。” 陈平抬头看他一眼,笑道:“兄台,你要是跟我一样有个好嫂嫂,也会跟我一样出来要饭的。” 韩信对陈平的家务事并不感兴趣,手里抓着一把孔方钱在陈平眼前晃了晃,道:“这些钱,你想要的话,帮我找到昨天你看到的我那位兄弟,或者今天早上你听到声音的那位老者。” 陈平不置可否,先问道:“你是何人?” 韩信道:“我叫韩信,淮阴人。” 陈平再问:“你说昨天那是你兄弟?他叫什么名字?早上那个老者,你认识么?” 韩信心想,靠,这一连珠串问题确实直击要害,但我也想知道啊,还没问你呢,你倒先问起我来了!心里这么骂着,嘴上却胡诌道:“我那兄弟名叫韩仪,早上那老者……你只需知道他无恶意就好。” 陈平“哦”了一声,却似不甚纠结这些答案,只淡淡道:“我很想拿到你这钱,但无奈茫茫人海,哪有那么好找。” 韩信把玩着手里的一堆钱,似多年老友般不经意问道:“那现下这情况,陈老弟作何打算?” 陈平勉力坐了起来,冲韩信作了个揖,道:“敢请韩公子借我点盘缠回阳武,下次再见,定当加倍奉还。” 韩信一听,很好,假陈平上来直接要酒,这真陈平,一上来直接要钱!白雪那货,演戏还真的是滴水不漏,不过这俩货貌似都吃准了他一定会上钩啊,也罢,愿者上钩,能在陈平这里留一个人情,这可是打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 “这些钱全送你了。”韩信将手中钱一枚一枚地从指缝里漏到陈平手中,“你我相识一场,还借什么借,真是的。” 陈平收拢起手上的钱币,郑重道:“他日我肯定能报答你。” 韩信心里都快笑出来了,这对白,像极了历史记载中韩信和漂母的对白呀!这么想着,就继续按漂母的口吻回答道:“我只是可惜你大好的人才无人赏识,哪里是期盼你的报答呢?”这就确实是口是心非了,他心底还是无比期盼以后陈平能报答一下下的…… (本章完) 第41章 考智力 陈平只是默默地钱收起来,却不再说什么。 韩信看陈平虽然恢复了些许生机,但整个人还是病恹恹萎靡不振,不知道昨天吃的是何等凶险的毒药,有心欲擒故纵一下,便拱手道:“既如此,陈平老弟,今天能见到你,实是我的荣幸。但我出城南还有些事,就不耽搁你回阳武了,回头有机会,定当登门请教。”说着转身就势要走。 果然这话一说,陈平那张本就脏兮兮的小脸再变了变色,看韩信转身就要走,忙唤了一声:“韩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韩信眼看有戏,站住了回头看看,道:“还有啥事么?哦,是盘缠不够到阳武的?” 陈平张了张嘴,道:“救人救到底,韩哥既然发了善心,就请带我走。” 留在这里活不长的,此刻的陈平不过是个失去行动能力的病号,旁边的乞丐都还两眼发绿地盯着他手里的钱呢——他感受到了那些灼热的目光,他深知人性的丑恶。 韩信也是看准了这一点,不过既然欲擒故纵了,装也要装下去的,他迟疑道:“呀,那不太好,我此行是要南下淮阴,陈老弟却是要北上阳武,此正所谓‘南辕而北辙’也!” 陈平摇摇头:“那个家我回不去了的,嫂嫂不容,回去必死无疑,跟韩哥一路南下游学,正好见识淮阴人物,何乐而不为。” 韩信想了想,故作勉为其难状:“这么说确实你我同路,但看陈老弟这状况,恐怕赶不了路,需要在这边厢多歇息几天吧?而在下正好有些急事……” 以韩信给陈平的那点钱,确实够留在下相县多歇息几天的,但住进客栈的话,只消几天,钱就光光了!睿智如陈平者,一样逃不开财务危机的魔爪。 陈平凝神想了想,紧张地搜索着可能对对方有用处的信息,蓦然间,他眼前一亮,道:“你所说的急事,是不是去找一位叫长弓的姑娘?” 韩信眯起眼来:“你见过她?” 陈平双手撑地,艰难地尝试站起来,但失败了,他看着韩信的眼睛,央求道:“带我走,我就告诉你。” 韩信认真地想了一下,来了段自认为很黑色的幽默:“我听说往南一直走,也可以到达北方的阳武,这么说,我们确实顺路。等我,片刻。”他转身再到卖秦版快餐的小店那里,用两枚秦币的代价,换来了一个独轮车,但上面没有现成的担架,看架势,只能把陈平绑起来。 不过就是这么个破车,陈平已经满意得不行了,于是韩信用藤条将他绑在车上,推着这个车出了南城门。守城门的士兵虽然对这个怪异的组合表示很讶异,一个佩剑的有身份的人士推着一个奄奄一息的濒死乞丐出门,这种事情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不过两人身上都带着合乎规格的路引,所以也没有人为难他们。 两人刚刚过了城门的盘查,远远看到远方腾起一团团的黑烟,很明显,哪里失火了。 “兵爷,那边可是走水了么,可知那是什么地方?”韩信作惊恐状,回头跟城门守兵搭讪,他知道,如果有人回城报信,肯定是从南城门经过的。 但城门的守兵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是冷声喝令让开道路,不要影响城门通行。 韩信无奈,只得推起独轮车,焦急地往前赶,根据目测,黑烟腾起的地方,正是他与张良约好的临风客栈! 出城的土路坑坑洼洼,还遗留着春雨过后大大小小的水洼,韩信着急赶路,也不顾弄湿了衣服,碰到水不多的地方就直接推过去。这可苦了绑在上面的陈平,独轮车的轮子这会还是木头,没有橡胶轮胎也没有充气缓冲,坑坑洼洼的路,走得急了当然受罪不浅。 陈平紧张地扶着独轮车的边,对韩信道:“韩哥,你着急犯不着这么着急的吧,你那长姑娘,要是死也是早就死了,就是不管死没死,咱们这会赶过去,找不找得着人还是两说呢。” 韩信这会手上推着一个人,虽然不过百斤,但工具不趁手,推了这么一会,已经有点累,闻言缓了会,喘着气奇怪道:“此话怎讲?” 陈平道:“那长姑娘是被你兄弟带走出城的,你兄弟能给我下毒,想来在城外找个僻静的地方杀人抛尸,一点问题也没有,你找都不再找见的!” 韩信一听,更是焦急,条件反射地四下看看道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藏起来的尸体,手上也加快了推车的速度,急问道:“什么?是……韩……韩仪带他走的?” “嗯,”陈平点点头,“但看他们的举止,你那长姑娘九成没事的。” 韩信感觉此刻脑海中的前后事情混乱得很,哪里有心思再去细细理会那假冒之人是否真会加害张良。假如直接相信老者的说法张良伤而不死,没准就直接在那黑烟中受伤呢,韩信在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了这点,便将陈平推到路旁,叮嘱道:“情势不等人,陈老弟,你在这里等我,我待会回来接你。” 陈平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道:“韩哥,那你快去快回啊,还有些很重要的事我一时还想不起来,如果你能快点回来,也许我还能想起的。”换言之,回来得晚了,也许就没命想起了! 韩信虽然脑海中一团乱麻,但这点简单道理还是能马上想明白的,他拔出青铜剑,放到陈平手里,然后从不远处一个堆沤绿肥的草堆扒拉了一些草盖在陈平身上。做完这一切,他颇有歉意地道:“陈老弟,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陈平摇摇头,用手翻出韩信送他的那些孔方钱,道:“把这些带走。”这也是保命的一种措施,假如有人制服了他,他身上没钱,犯不着被杀! 韩信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些钱,然后,发力狂奔,一个人冲向那似乎近在眼前的滚滚黑烟。 (本章完) 第42章 千杯少 临风客栈。 此时只剩一片焦土!几具几乎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发出一阵烧烤的肉香,替代了原本弥漫在这一带的酒香和菜香。 令人作呕。 韩信赶到时,已经没什么可拯救的了。 幸好,在这片焦土的对面,韩信发现一个白衣女子坐在一棵大槐树下,左手衣袖几乎被鲜血浸透! 是张良。 韩信走过去,喘着气问道:“张良,还好,还好,你还在这里。” 张良目光呆滞地转头看他一眼,机械地道:“韩公子,跟你约定的时间不到,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你受伤了。”韩信指指张良的手,“没事吧?” 张良摇摇头:“死不了。” 韩信看他不对劲,摸摸他的额头,奇怪地问:“你咋啦?没烧着吧?”一句话问了两个意思,没被火烧着吧?没被高烧烧着吧? 张良看着黑烟覆盖了天际的白云,呆呆地说:“天书……被烧毁了……” 天书?! 韩信倒吸一口冷气,却又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那本能准确预知他的命运的神秘天书,就这么没了?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命运被预先知道和预先注定,尤其是一个穿越回来已经知道自己悲惨命运的人。 “火怎么烧起来的?你看到放火的人了么?”韩信心里已经有一个初步的答案,但不敢确认,“是不是昨天下午跟你一起出南城门的那个长得很像我的那个人?” “天火。”张良没去看地上的焦土和烧焦的尸体,他那呆滞的目光的焦点还在天际。 “天火?”韩信忍不住怀疑张良脑子是被吓傻了或者是烧糊了。 “流星。”张良说出这个词,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脸色都苍白了几分,“公子,我知道师父为什么说天书不能轻易使用了!窥视天机,则受天谴,是为天杀!” 天杀! 韩信的眼睛眯起来,假冒版陈平一直没细说的这个词,这么快就从张良嘴里说了出来,实在是让他很意外。用流星杀人,天降杀伐,确实无可抵挡无可闪避,说“天杀”一点都不意外!!想到这里韩信马上想起更重要的那件事,急问:“那昨天跟你一起出城的那个人呢?” 张良看了韩信一眼,这个问题似乎让他的眼睛恢复了一点生机:“公子,陈平假冒成你跟我一路到这里,就是要骗得天书,窥视天机,结果像天书预言的那样,他被‘天’杀死了!” 一个人身怀拜将榜,还看到了天书,那还了得!在后世的游戏里,这就是开了超级外挂的行为,不删号无以谢天下啊! 怪不得直接是“天杀之”的结果,还殃及那么多无辜。 现在想想,韩信其实也有点后怕,那假冒版陈平还好及时跟他们告别,再待一起的话,没准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殃及池鱼”呢! “张公子,你还能走路么?那个陈平也是假冒的,走,我带你去看看真的陈平。”韩信心里念头乱转,又多了一团乱麻,但不敢忘了真人版陈平还在路边奄奄一息呢。 “什么?!那个陈平也是假的?”张良眼中似乎又多了一些生机,思维也活泛起来,“这么说,天书也可能有错的?错认为他是陈平?” 韩信摇摇头,心想高智商的人钻进牛角尖真是无可救药,连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居然还绕不过去,但还是耐心解释道:“天书要是能认错,这会死在天杀下面的就应该是韩信了吧?我猜这天书给的名字只是你知道的名字,它认准是那个人就行了,那个人伪装成你知道的陈平,它就给你显示陈平,伪装成你知道的韩信,就给显示韩信,多简单。” 名字只是一个符号,真正认的是人本身,这才是天书最可怕的地方。 精确、冷酷,才不会有差错。 但韩信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尤其关心那是不是白雪!他记得昨晚是跟白雪上了床了的,但白雪什么时候走的,他却并不知道——如果白雪手脚快点,是赶得及化装再来骗张良的! 白雪虽跟他非亲非故,但两次床第之实,却让为人比较传统的韩信不自觉地给自己加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 当然此刻围绕着他的谜团已经够多了,只能先祈祷白雪不会那么神速跑来骗天书看…… 张良已经捂着受伤的左手,后背抵着大槐树,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再看了一样被烧成一片焦土的临风客栈,叹口气道:“韩公子,我们走吧?” “等等,我看看你的伤口。”韩信那细致入微的眼力再次让他能轻而易举地发现问题的焦点所在,“张公子,可否告诉我,你如何在这客栈外,如何受伤的?” 张良把松开捂着伤口的手,道:“夜风清凉,我习惯在饭后出门步行,正好躲过一劫,但还是被飞来的东西划伤了。” 韩信脑海中马上浮现一个年轻女子独自走出客栈在周围晃悠的场景,这画面太美了有点不够真实——她就不怕美色动人,招蜂引蝶的,哪家山大王要请去做压寨夫人么?不过想是这么想,信还是这么信了,但他凑过去再仔细看看那个伤口,却是被利器所伤,直接划破的,很长但很细的一个豁口——相对于这么大的口子,流血量可说是不多的。 这个时代,韩信能想到形成这种划伤的,估计只有碎瓷片。火流星击中客栈,引发大火,流星落地的撞击能量产生大量杀伤性的碎片,把在外头闲逛的张良划伤,是有可能的,但碎瓷片不会形成那么细的豁口,血没那么好止住! “那还是很幸运的,我们快走吧,官府很快会来人,撞上就不好了。”韩信搀起张良,朝着通往下相县的官道走去。 那个伤口让他有更多的联想,比如他想到张良刺杀秦始皇,那个“力士”和那个会爆炸的“铁锥”。这个临风客栈要说是被一枚重炮或者燃烧弹击中,张良那个又长又细的伤口就像是弹片划伤的效果了,但此情此景,值得怀疑的人太多,他知道不是怀疑张良的时候。 (本章完) 第43章 二结义 两人走在官道上,张良忧心忡忡地问:“公子,我们都看过那个‘拜将榜’,会不会也被‘天’杀掉啊?” 韩信看他惊乱甫定,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天书既然是对的,那我肯定能活到三十多,你肯定也能活到花甲之年。” 张良停住脚步,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道:“我从未告诉过你天书说我能活到六十多,你是假冒的韩公子,对不对?” 韩信一听,心想这张良的智商恢复得真快,他不小心多说一点,就招致怀疑了,张良能活六十多岁,这当然是从史记里读来的,不过现在犯不着跟他解释。而且,韩信还未必相信这张良的质量呢!他是见识过薛天的一秒钟易容的,也见识过惟妙惟肖的假陈平,而从张良能上当这个情况看,别人假冒他韩信也是小菜一碟! 这不是最好的时代,也不是最坏的时代,这尼玛倒真的是个坑爹的时代。 “信人不疑,疑人不信!”韩信又开始给张良背书了,正是他送给张良的那本《太公兵法》里的内容,“如果你还不信,我可以给你背更多!但我希望你不要‘信者不信’,说实话,你那天书虽然稀罕,我还真不怎么放在眼里!” 张良凝神细想了好一阵,想到韩信能看懂上古文字,也能叫破他在天书上看到的自己的寿命,此人深不可测,不在那个神秘的假陈平之下。再一想,千金难买的一卷帛书《太公兵法》,他能双手奉送,这样的人不信,他还信谁?想到这里,下定决心道:“如公子确实是真韩信,我张某依旧鞍前马后,听从差遣!” 韩信此刻正需要有人帮他整理乱麻,反正他已经够乱的了,只要肯帮他整理,管他这个人是真的是假的!他才来到这个世界多久,如果这个世界有敌人,他还不知道敌人是谁呢! “张公子,你我患难之交,听从差遣的话,就不要再提了。不过我正好有个事情需要请教你,假如有一个人,很聪明,但我不知道他有多聪明,有什么办法可以测试出来?”韩信问。 “陈平么?”已经恢复了智商的张良确实不可小觑。 韩信只得承认:“是的。” 张良沉吟道:“不难,我只需跟他下一盘棋,就知道他有多聪明。” “一盘棋?”韩信瞬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尉缭时桌子上那个凭空变出来的复杂棋盘。 难道这个时代的聪明人们,都已经约定俗成喜欢使用这种方式来测试智商嘛? “是的,一盘棋,那盘棋是师父传给我的,虽然简单,但用于测试一个人的谋虑,百无不灵。”张良眸子中精光闪烁,显然,他对自己的智商是自信的,起码测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陈平,他自认还不怵了他! 哦,原来是张良的神秘师父,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能说出《太公兵法》里面的话,还传给张良下棋? 韩信算算路程,已经快走到了,赶紧问:“那棋盘是什么样的,能不能大致画一下给我看?” 张良笑道:“十横十竖,很简单的,不画也罢。” “对弈?”韩信皱皱眉头,弈是围棋的古称,虽然围棋确实很能考究一个人的脑子,但没听说过有什么办法能测试出来呀。 也罢,且看看这些古人们是如何使用围棋的。 但张良摇摇头,道:“不是对弈,对弈需十九横十九竖;师父管这棋叫连珠棋。” “连珠五子棋?!”韩信脑中灵光一闪,直接叫破,话一出口才不自觉地笑笑,“不是吧,用这个东西测试,那我岂不是绝顶聪明了?” 开玩笑,大学年代他连桥牌协会的场子都敢砸,区区五子棋,不在话下! 张良脸上微有惊色,但稍微一想就释然了:“公子居然还知道这种棋?哦,对了,肯定是我跟师父下棋的时候被你碰到过。这五子棋虽然简单,下棋的时候却也得专注……” 韩信突然好胜心起,问:“待会你跟陈平下完,我也跟你来两局,你看如何?” “这……”张良迟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好,就依公子说的。” 韩信带着张良来到他藏陈平的地方,扒开草堆一看,陈平估计是太过虚弱,居然又昏睡过去了。于是在这个初夏的这一天,下相县城往南的官道上,可以看到一个佩剑的年轻小伙,用独轮车推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旁边却跟随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这个更为怪异的组合一路吸引了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回头率——当然,官道人少,一路也没碰着几个人。 两人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时辰,已经走过了临风客栈,来到一个供来往客商歇脚的小摊子。张良寻了个僻静角落跪坐下了,陈平在半路已经被颠簸醒了,这会揉着腰背,龇牙咧嘴地在韩信的帮助下站起来,跪坐到张良对面。后者对空气中的异味显然非常敏感,马上轻掩口鼻,动作轻柔,哪怕无外人偷看,也演的惟妙惟肖。 “长姑娘果然貌美如仙,不想韩老兄有这福气!可惜我这腌臜粗人,衣衫褴褛的,连给这红花做绿叶相衬也不得!”说着叹息一声,端起桌上泥盆碗,嗞溜一下把里面的某种叶子煮出来的水喝了个干净。 “是长弓姑娘。”韩信更正道,没有点破张良的身份,说着给他的碗里续了半碗水,同时招呼道,“老板,这里可有什么垫肚的菜肴?” “哈,原来是长弓姑娘,失敬失敬。”陈平忙不迭地告了罪,再次端起碗,呼啦一声喝掉了大半。 韩信冷眼旁观,第一印象感觉豪爽直快,这不太像是个文绉绉外出游学的才智之士,更不像是能阴恻恻气死范增智擒韩信熬死吕雉搞垮吕家的那种大阴谋家,反而比较像是脑子比较直花花肠子比较少的豪侠类人物。 是陈平还没开窍嘛?还是历史上的陈平就是如此? 反正韩信是不太敢轻易相信这第一印象的,作为历史学家,以他丰富的历史经验可知,真正城府深深的,绝非整天阴着脸做沉思状的,反而更可能是看着毫无心机毫无城府,坑完了你你还对他感恩戴德的!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这时摊子老板已经过来招待,韩信随便点了几个凉菜和熟食,此时并无其他客人,老板很快依次端上来,陈平最饿,已然抱着黑泥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本章完) 第44章 再赠书 饭至半饱,茶至半酣,炎日当空,大榕树下树荫凉爽,强劲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漏下来,到地上已经散射成温柔的点点光晕。 张良用筷子头在桌子旁的沙地上画出了十横十竖的五子棋棋盘,对陈平道:“陈兄多方游历,博学多才,肯定见过这样的棋盘。”他的袖子虽然在路上已经洗过,但依旧带着斑斑血迹。 陈平注意到他的袖子,问:“长弓姑娘,这是……” “拜一人所赐。”张良淡淡地说,在需要装娘的时候,他的声音可以天衣无缝地娘。 陈平似乎并不甚在意那模糊的“一人”是谁,甚至看起来压根没在细听他的回答,他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地上的棋盘去了:“围棋……不,五子棋?” “正是连珠五子棋,”张良说着,用筷子头在最正中的一个方格里打了个叉。 陈平拿起自己的筷子,敲了敲门牙,用筷子头那那个叉右上角的方格里画了圆圈。 张良看了韩信一眼,嘴角微咧,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那笑容相当于在说,很上道,不说能游多远,起码是个会水的。然后低头在叉叉的另一个斜角的方格里打了个叉。 五子棋的经典开局。 双方落子如飞,但不过片刻,张良已经以一个v字的双三奠定了胜局。陈平只得推枰认负,还连声赞叹张良的神机妙算。 然而韩信远远瞄了一眼,道:“先手有四分之一目子的优势,因此先手应该禁用双三才对!” 先手禁双三,在韩信的年代,这是五子棋的标准规定——这样的规定千百年来可不仅仅是那么多人用实验检验过的,而且是可以用强大的计算机给算出来的。 由于黑子先行,有四分之一目子的优势,因此在五子棋的比赛中,必须增加黑子禁双三出现的规则,以平衡黑子先行带来的均势破裂。就像国际围棋比赛,最后算子的时候,黑子那零点二几目子的优势,虽然没人较真,但有的时候还是能算到小数点后面的! 现在还是遥远的两千年前,要算出四分之一目子的数字可能有那么点麻烦,但张良和陈平都算年轻一代中的智者,仅听韩信大致说起,就能大致估算出具体的情况。 张良扫了一眼棋盘,手指就以极高的频率在各个指关节飞快跳动。他很快算出来了,确实是四分之一目的优势! 陈平摸着下巴看了一会,笑道:“韩兄这话不说也罢,哪怕禁用双三,不出五步,长弓姑娘仍旧能得胜,是在下棋差一着了。看来,为了扭转败局,我只能要求加赛。” 张良笑一笑,道:“三局两胜,阁下可是要加赛两局?” 陈平摇摇头,道:“锋芒太盛,以你我的本事,这五子棋先行者胜,我们这般比法,没有结果的,我只需跟你再对一局——最多只能是平局。” 唯有聪明人可以看出来,其实这有限的规则里,黑子的先行优势已经恰好处于能影响局势的边缘,只要稍微善加利用,确实先行者几乎可以必胜! 张良将地上的棋盘擦去,重新画了十横十竖的棋盘,道:“请。” 这次陈平取叉,张良取圈,双方落子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但不过半盏茶功夫,胜负很快分了出来,果然如陈平所言,先行的他胜。 张良拱手道:“陈公子果然博学多才,智计过人。”这句话其实却是对韩信说的。 韩信一时手痒,兴冲冲地捋袖上阵,也拿起了自己面前的筷子:“陈老弟,来,我们随便来下几盘。” 既然是随便下几盘,陈平也不推辞,双方继续在沙地上擦平了重画棋盘,你来我往,很快下了几盘,而这几盘下来,虽然韩信输多赢少,但居然也打破了陈平“黑子先行者胜”的定论! 这几盘棋下来连张良也不由得对韩信刮目相看。 抛开胜负,但就下棋落子的情况看,韩信棋风诡谲,好出奇子,布局感重于短兵相接,很显然,这样的棋风是从围棋得来,但也就是这样原本应该不适合五子棋的棋风,居然能在陈平那里讨得了好! 陈平确实是聪明人,他只需走上一盘,就知道如何精确地算计对手的下一步,甚至下几步,张良知道能在陈平手下取胜的难度,唯有这样几乎乱来的走势,可以干扰陈平那精确如钟点的计算。 又一盘棋已经走到结尾,韩信爽快地认负。 大学毕业至今,能跟他如此酣畅淋漓地对杀五子棋的人已经很久没碰到了。以前都是他女朋友,只有那个数学系的骄女、桥牌协会副会长,他们的约会,往往就是在一个没有人找到的地方,下各种各样的棋。而五子棋和围棋的黑白对垒,是她的最爱。 但那记忆已经遥远得像是从未发生过。 三人分别坐定,韩信开口问道:“陈老弟,如今你气色渐好,已然可以下地行走了吧,接下来有何打算呢?”聪明人都能听出这弦外之音来,就差直接问,打算何时回阳武呢? 不是韩信想赶陈平走——像陈平这种超级潜力股,能握在手里多一秒都是好的,没准下一刻就涨停板了呢! 但股票市场早就告诉了2008年的所有中国人,收益越大,风险越大,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经济学真理!作为经历过2008年惨痛股市经历的韩信,自然知道涨停板的危险也是最高的——没准下一刻就停牌出局了呢?! 陈平看看韩信,再看看张良,笑道:“传言楚地多俊杰,正好有机会游历楚地,顺道长长见识。” 张良倒是颇为高兴:“我祖籍也是韩国的,说来我们还算半个本家呢,这一路正好多个伴儿。”他心里盘算的整一个都是韩国的复国大业,能多一个高手,当然更多一分胜算了! “嗯,”陈平笑笑,“其实以我看,非但楚地多俊杰,我韩地不也多的是豪杰之士么?像前不久刺始皇帝于博浪沙的张良……” “嘘——”韩信及时止住了他,眉头挑挑,示意留意不远处的老板。 但陈平还是压低声音道:“张良就是好样的,只可惜了没击中……” 张良似乎大有知己之感,更是大发感慨道:“天下人多一点如陈老兄这样的,也许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本章完) 第45章 帝王师 韩信只得扶着额头苦笑。 大秦王朝最快也还有十年的寿命了,这个时候就萌生反意,而且光天化日之下议论秦始皇的被刺,赞叹杀手的胆识,这是想死还是不想活呢? 陈平招呼了一下:“老板,过来过来,你这里,可有酒么?” 老板急的把两手乱摇:“各位官人,我这只是个茶铺,可么得什么酒哇。” 这年头,民间私自酿酒卖酒,可都是差不多要杀头的买卖!除了城镇里可能有官府许可专门卖酒的酒馆,按照大秦律法,其他地方进行酒的买卖,都触犯了法律! “可是我明明闻到你的身上有酒味。”韩信不用专心去闻都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老板莫慌,在下也是好酒之人,今日碰到两位好知己,心里痛快,无酒不能尽欢啊!”陈平道。 老板迟疑了一下:“这……” 韩信摸出钱袋子,在桌子上倒了十数钱,淡定地问:“够不够?” 老板看着钱一枚一枚地掉到桌子上,听着那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差点吸溜了下口水,连声道:“够了、够了,几位官人稍等,稍等就好。”转身从一个藏得极好的暗格里翻出了两瓶酒来。 韩信看老板实在,甚至还多给了一钱。 荒郊野外的,实诚的老板是极少见到那么多钱,所以拿到钱还忙不迭地道谢——这也是在荒郊野外能做到了,要是在城里的正规酒馆,这些钱连半瓶酒都买不下来的! 韩信用茶杯当酒杯,给三人续上酒,一瓶酒正好三碗,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老板这也没有许多好酒,不能让我等喝醉,来,先干了这杯。” 张良显然也是极为高兴,应声道:“来,干。” 倒是陈平在听到韩信说“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时候,眼前闪光一亮,但随即不动声色地淡淡道:“干了,为了高山和流水。” 韩信眼睛好使,陈平脸色的变化没有逃过他的注意,他虽然知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这句诗还得上千年才从欧阳修嘴里说出来,但想想这会说出来也没什么奇特,不知道陈平脸色为何变化,有心相试,便跟他们碰了杯,故意一本正经道:“来,干了这一杯,还有三杯。”说完一样脖子,小茶杯一饮而尽。 这句话更现代一点,来自两千多年后。 张良同所有第一次听到这话的人一样“噗嗤”就喷出来了,可见笑话只要足够冷,古今通笑,笑完了他也一饮而尽,道:“韩公子这话说得绝妙,可惜这酒确实也就只有三杯了。” 陈平一张没完全洗干净的清秀脸庞却一直古井无波,继续不动声色地说:“美酒虽好,可惜不能多喝;朋友虽好,可惜不能多聚。韩老兄,我很希望能跟你们到淮阴看看,但眼下凡是我出现的地方,都谈不上安全!为了两位性命,我们可能要就此别过。”说罢一仰头,也一饮而尽,但自称“好酒之人”的他,却被这十度左右的低度米酒呛了一下,瞬间满脸通红。 张良奇道:“陈公子何出此言?莫非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仇家?” 陈平笑笑:“陈某不才,却还不曾怕了什么仇家,只不过这把要杀我的不是人,所以无可奈何。” 张良更奇怪了:“不是人?难不成还是鬼不成?” 陈平道:“长弓姑娘有所不知,自古以来,天妒英才,所以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在下虽不能造字,但另有一样本事,不止天妒,还能招致天杀!” 天杀! 这短短几天,已经是这个词第四还是第五次出现了? 韩信原本爱理不理地只是旁听,这会也忍不住竖起耳朵,插了一句道:“天如何能杀人?” 陈平冲韩信正儿八经地拱手行礼,道:“韩兄台,我陈某得你救命,大恩不敢言谢。劳顿你一路将我从下相拖出来,给我盘缠,喂我吃食,先前我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未曾想起,现在想起来了,正是天杀!” 韩信问:“你从何处听说天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陈平先背了一段《老子》,然后解释道,“天性残酷,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天可以杀我陈某人,也可以杀你韩老兄!”说着从桌子上拿起另一瓶酒,分别给三个茶杯续上。 韩信与张良对视一眼,双方交换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眼色,韩信问:“陈老弟可听说过天如何杀人?莫不是降下一道雷将人劈死么?” 如果这个陈平也是假的,那假冒的水平也忒拙劣了些,还会拿一个已经用过的幌子来忽悠他们? 陈平道:“天绝万物,是为老死;天残百姓,是为病死;天杀于人,是为暴死。这个记载我也是从书上看到,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能体验过的人,估计都没机会再记录下来。” 天杀于人,是为暴死。 文言文言简意赅,这个“暴死”是可以有很多种讲究的,但通俗地概括理解,就是突发的非正常死亡——比如摧毁临风客栈的那枚流星?! 在这种情况下,亲身经历的人确实都很难再活着描述这个事情…… 除了张良。 张良问:“你收到了‘天杀’的诅咒?” 陈平看着她,神秘一笑:“长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游学天下,有智者告诉我,‘天杀’不是什么诅咒,是莫大的荣耀!” 韩信感觉自己越问,越是云里雾里,但此刻仍得耐心问道:“荣耀?天杀不是要杀人么?” 陈平抬头看天,叹道:“‘天’不是所有人都费劲去杀的,实际上,‘天’懒得杀,只有那些能被‘天’注意到的人,才会被杀死!” 韩信想,这句话对得很,手里同时拿着拜将榜和天书的人,不被这个神秘的“天”注意到才怪。不过他好歹也搞清楚一个重要的问题了,古代文言文一个字就是一个词,这“天杀”不是一个词,翻译成他所熟知的21世纪普通话,应该是一个主谓短语,主语是“天”,谓语是“杀”!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已经接近了这个谜团的中心,忙不迭地问:“那陈老弟可知道,这‘天’究竟是什么?” (本章完) 第46章 淮阴城 陈平看着韩信,嘿嘿一笑,道:“韩老兄,这就是我想起来的重点,知道‘天’是什么,你就有资格被‘天’杀死了……” 这嘿嘿一笑非常熟悉,韩信马上想起来那个假冒版陈平,笑起来跟眼前这个似乎在故作神秘的年轻人一样。 是假冒的装得太像,还是他本来就是假冒的? 韩信决定不去纠结这个问题,现在只要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哪怕这答案是错的,跟他又有多大的关系呢?他已经离开了他的时代两千年,还在乎被神秘的老天爷干掉么? 他压抑住狂跳的心脏,尽可能淡定地问:“这么说,陈老弟是知道的了?” 陈平微笑道:“我还没说完,有能力逆天而行,改变宿命的,也会被杀掉!” 张良问:“这么说陈公子属于后者?” 陈平不答,算是默认了。 公允地说,以陈平的实力,逆天而行终究有点勉强——那毕竟不是如历史上韩信那般怎么打怎么赢的硬实力! 不过就是只有软实力,韩信也足以膜拜得五体投地了。他再问:“陈老弟,天杀这东西,能躲开么?可有解决的法子?” “有!”陈平斩钉截铁地回答,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我得智者指点,天书可以止天杀!” 天书!又是天书! 张良和韩信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更复杂的神色。假冒版和真实版陈平都不约而同地对天书产生了兴趣,这是巧合?还是巧合?还是巧合? “天书是什么?”韩信装作完全不知道的样子——反正他本就是完全不知道的! “天书不是书,”陈平语出惊人,似乎思绪已经飘到了不知何时何地,“那书中有鬼。” 有鬼? 韩信看看张良,心里揣摩着这一代军师,会不会被鬼上身了。 张良问:“陈公子可知道这天书在何处?拿到天书,又如何解天杀之厄运?” 陈平道:“智者有言,‘掌天书者为天尊’,但这天尊在哪里,我却不知道。” 韩信故意问:“这说得也忒玄乎了,怪力乱神,不足为道吧?” “也是,”陈平笑笑,“我也是听说来的,不过那人说得挺准的,他说我得碰到韩信,才能有活路下来——昨天看到两位献刀项羽,我还以为看错了,直到昨晚……嘿嘿,昨晚我以为碰到了,不想今天才是真的!” 韩信脸色不变,但越听心里越往下沉,这个指点陈平的人,莫不是先安排好了他和陈平的会面?而白雪等人,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破坏他们的会面?那人还知道天书,还扯出来个天尊——还好他还不知道天书已经传到张良手上。 张良脸色也微微变动,问:“陈公子,不敢请教,那位智者,究竟是何方高人?” 这么一问连韩信的耳朵也竖起来了,激动啊,陈平的师承啊,又一个千古谜题啊! 但陈平只是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前辈名讳。在东海边上,我的烤鱼香味将他吸引过来,聊了一宿,后面就再没见到过他了。” 东海边……韩信马上联想到一个人——沧海客! 天书、天尊、拜将榜、沧海客、鬼谷……这是一个陌生的时代嘛?韩信所知的历史里,几乎完全没有或者只有很少的相关记载,为嘛亲身经历的时候,一个个都跳出来了! 陈平看两人心事重重的样子,举起酒杯,笑道:“来来来,韩老兄、长弓姑娘,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喝一杯。这一杯喝完,我们就得十年后才能相见了。” 十年后,那就是秦朝灭亡、楚汉争霸的时候了。 真的有人能预知未来? 那么多彪悍的人物都预知到了秦朝的寿命,为啥秦朝的统治者真的就一无所知?! 韩信还在感慨,张良已经不舍地问出来:“陈公子,不是说跟我等一起去淮阴,见识下楚地英雄么?怎么酒才喝了两杯,就要匆忙告辞?” 陈平道:“长弓姑娘,你的五子棋很有意思,我会记住你的。希望我们还能有机会在一起喝酒下棋。” “我们会有机会的,干!”韩信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张良不得不也端起酒杯,三个杯子碰到一起,各自一饮而尽。 陈平站起身,郑重地拱手作礼,道:“两位,在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韩信摸出钱袋子,直接递了过去,道:“前路坎坷,多带点钱上路。” 陈平先郑重地说:“韩兄两次授陈某钱币,日后必有陈某可以回报的地方!”然后再将钱袋子接过来。 韩信一直在细看他的脸色,发现他眼中没有对钱的渴望,得到这么一袋子钱也不惊喜,心里暗暗先赞了一声。听他说“日后必有可以回报的地方”,韩信心里苦笑道,这个人情千方百计送你,就是要你在日后对我下手的时候能稍微顾念一下,手下留情一点…… 对于陈平拿钱那么爽快,韩信也是特意留意了的,史记里陈平在刘邦手下做护军,是被谗言“盗嫂受金”的——以韩信看来,盗嫂的可能性不大,陈平这会正是被嫂子赶出来流浪呢!但“受金”是符合陈平性格的——不矫揉不造作,刘邦来问他的时候他也直接实言相告! 然而悲催的陈平在之后的数千年里都背着“盗嫂受金”的黑锅——这个黑锅是曹操那二货的《求贤令》中随便发出来的,而《三国演义》太火,人们都不管真假,先传开来再说! 当然韩信这会没有义务去提醒陈平收敛一点以免以后被人泼这么大一锅脏水——他自己将来的命运和名誉比陈平更凄惨呢! 不过想到三国演义,韩信的恶作剧心理又作祟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陈老弟,回报什么的都是俗人,我看你顺眼,就不愿你在路上忍饥挨饿的,就那么简单!——不过,”韩信吊足了两人胃口,才一本正经地提议道,“不过陈老弟要是看得起我韩某人,我等不妨来个茶铺三结义,此生永不相欺?” 张良愣了下,道:“妾身……两位结为兄弟确实挺好。” 很好,好好的三结义,瞬间就变成二结义了。 (本章完) 第47章 柳伢子 陈平回过神来,笑道:“韩公子是韩地贵族之后,算下来我还是高攀了。”说罢却正色行礼,“蒙韩兄不弃,陈平能成为韩兄的兄弟,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韩信本还想着把张良也拖进来,太兴奋了一时没考虑到他这会还男扮女装,好端端的义结金兰,要是再加个妹妹,就不伦不类了,要是以后身份暴露,陈平知道这个“长弓姑娘”就是张良,更不知作何想法。 因此,二结义就二结义吧,抓住陈平这个超级潜力股,想来哪怕真走到云梦泽,陈平还忍心把自己大哥给卖了? 韩信把酒瓶中剩余的不多的酒倒出来,只倒了两个大半杯,举杯笑道:“古人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笔者注:通假字,音同嗅,这句话出自易经)如兰。我韩信有缘认识陈平,愿结为异姓兄弟,今生今世,永不相欺,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陈平击掌大笑,豪气顿生,也举起酒杯道:“好,好,好,好一个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好一个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好一个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我陈平有幸得韩大哥救命之恩、活命之食、上路之钱,真心拜服,愿结为异姓兄弟,如有违逆,天打五雷轰!”说罢将酒杯一碰,先自一饮而尽了。 张良在旁边听着两人的结拜宣言,热血澎湃,大声叫好,激动得脸上一片红晕,还好有人皮面具在,没有显露出娇羞状来。作为古时代韩国的新青年,他何尝不想有这样豪爽的兄弟,但他既然把韩信当韩公子信,作为未来的君主,韩信去拉拢人的时候,他只能自居下属,却不敢僭越。 韩信当然想不到张良心里弯弯道道,还有这么多想法,他此刻只是对陈平的表现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折腾这一遭,没有白白把这支潜力股从终止ipo的边缘硬生生拉到了上市排队队伍里。 想到这里他同样举杯一饮而尽,然后趁着酒劲,居然直接从怀里摸出一卷竹简来,递给陈平,拍着他的肩膀道:“陈老弟,这是黄石三略,做哥的没什么好东西,初次见面,就用这个做见面礼吧。你学成之后,要是有一天不得不对我用计,手下留情就是了。” 开玩笑,黄石三略还不算好东西,那这个世上就没有好东西! 不过后面那句话说得实在啊,先打好预防针,给这么个人情,要是有一天,不得不对他韩信用计,不看结义兄弟份上,好歹看人情份上,手下留情啊。 借着酒劲装醉,顺便装疯卖傻地把原来很多在清醒状态下难以直接启齿的话也都说了出来,瞬间把陈平感动得一塌糊涂!陈平直接深深拱手一礼,道:“士为知己者死!哥,做弟兄的,不为你两肋插刀,已经是不够义气,谈何对你用计?!不过这书太贵重,韩大哥,小弟不才,这心意可以领,但书是万万不敢收的。” 韩信接着酒劲,正好一次把戏演足,便假意皱眉道:“让你收就收了,学成本领,以后你我兄弟,才有出头之日!” 旁边张良一看黄石三略直接拿出来送人,瞬间差点急的从座位上跳起来!但事起突然,已经拿出来的东西,眼见是很难再收回来了。何况韩信说得也是在理,不够强大的陈平,怎么帮得上韩国复国的忙? 果然,陈平又推让了几下,黄石三略还是到了他的手里,但这货也不含糊,直接跪下叫哥:“韩大哥,日后有事,只消一句话,刀山火海,我陈平去不旋踵!” 这“去不旋踵”说得很是文雅,翻译成大白话意思是说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之类的。 韩信赶紧将陈平扶起来,笑道:“一家人说的哪里话。” 嘴上说得好听,他心里其实颇为忐忑,作为一个中规中矩的大学教授,韩信其实并不擅长演戏,此番为了送陈平一个人情,外带结拜笼络,可说有点违背本心,但违背也就违背了,没演过戏,好歹还是看人演过的,21世纪的电视剧,什么没演过! 陈平激动得面色绯红,颤声道:“韩哥,咱们投缘啊,可惜命中注定只能先就此别过。智者说,你此去淮阴,大灾没有,小难不断,凡事多多保重啊。” 韩信面上演戏,心里还亮堂着,听这句话中“智者说”,心里咯噔一下,尼玛连去淮阴都知道,说这不是安排好的,鬼都不信吧?! 张良忍不住插了一句:“陈公子,这‘大灾没有,小难不断’是啥意思?” 陈平道:“智者说,到时候就会知道的。” 韩信却是现在就已经知道了,历史记载,韩信在淮阴过得多郁闷啊,没钱没势的,虽然没饿死,但随便站在街头都能被欺负,担负万世侮名的“胯下之辱”,正是出自淮阴!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慨一句:“也罢,我就不回淮阴了,陈老弟,你这是打算去哪里?不如也带我游学天下吧!” 陈平轻轻摇头,抿着嘴唇想了半天,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道:“韩大哥,实不相瞒,那智者说及你的情况,其实是在提醒我,你我见面,为逆天之举,待在一起,我们都活不长的!” 逆天之举!天杀之! 怪不得白雪宁可开迷#药,也不让他碰到陈平啊! 韩信叹息一声:“如有机会,我真想见见这位智者。也罢,陈老弟去意已决,那你我就在此别过吧。” 陈平挥手告别,独身一人往北走去,眼角似有泪花闪动。 韩信看看天色不早,也付了帐,老板这茶摊子半天没人,他几乎都趴在一张桌子上睡着了。韩信在买单的时候,敏锐地注意到老板的手,手上的茧子分布比较均匀,这是长时间做苦力活的结果,注意完这个细节,他感觉自己有点风声鹤唳,小心过头了,便对着老板那张毫无特色的普通人的脸笑了笑,与张良继续踏上南下淮阴的路。 在他们身后,烈日中,树荫下,茶摊子老板重新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继续他那被打断的午觉,在别人看不到的臂弯里,老板慢慢睁开眼睛,目光中带着灵动的亮芒,嘴角一翘,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本章完) 第48章 郭神医 烈日炎炎。 蒸腾的热气在黄淮平原上部分抵消了来自头顶的强烈光能,但热气本身让空气带上了灼人的热度,让行走在野外的人感到像是走进了一个硕大无朋的蒸笼,闷得似乎喘不上气来。 张良边走边喘着气,汗如雨下,呼出的气似乎都能直接点火,他那身飘逸的白衣,此时几乎全被汗水打湿,粘糊糊地贴在身上。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张良终于靠上了一棵长在路边的小树,手抓着树干就不想走了。 “公子、公子、我、我走、走不动了……”张良用手抹了下脸上的汗,喘着气道。 “歇会吧。”韩信登上旁边的一个小土坡,放眼搜索目力可及范围内能歇脚的地方,没有。这毕竟还是在古代,黄淮平原虽然也算开发较早的区域,但地广人稀,大片的土地还没被中原地带过剩的人口注意到。 张良看韩信从土坡上下来,神采奕奕,赞叹道:“公子好体力,走这么许多路,居然还不累。” 韩信微微一笑,好歹没直接说不是他体力太好,是张良体力太差,看来史书记载张良体弱多病,是确有其事的,不然后期那么注重养生甚至还转修道学的张军师,也不至于六十多岁就到头了。 “公子,陈平确是安国之才,这种人,不掌握在手里,你怎么就把那么重要的书交给他了呢?”张良这一下午,是一安定下来就念念不忘陈平,同时毫不掩饰对韩信那个冲动做法的批评态度。 韩信听着好笑,看来一个年轻谋士和一个成熟谋士,区别还是不小的,张良毕竟还年轻,宰相气度什么的都还是浮云,想到这里他点醒道:“张公子,既然你认为陈平是安国之才,那你觉得对这种人才,是交之以利、交之以计比较好,还是交之以心比较好?”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他那两千年后的目光似乎也跟着穿越回来,投射在张良身上。 这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对陈平当如此,对你张良,又何尝不是如此! 张良终究能发现韩信可能是韩国王室后裔,但旁支太远,肯定不是公子信,更比不上公子成那么亲切,靠假冒的身份来维系一个“安国之才”的忠诚,不是玩火,而是在直接****! 但相交以心,人心隔肚皮,交心又谈何容易! “哈,怪不得公子要跟陈平结拜!确实,公子这么一说我就理解了,赠他盘缠、送他兵书都是收心之举,不过钱财小事,兵书这礼物太重,没有结拜的名义在,这个人情不好送出去!公子,是不是这样?相交以心,公子,你太厉害了。”张良略一思索,两眼放光,兴奋地说。 应该说,张良确实是个可怕的人,寥寥数语间,就能把韩信那点小算盘看得一清二楚!但此刻的张良显然没有想那么深那么远——作为一个谋士,他毕竟太年轻,自幼的宫廷生活和亡国后的流亡生活虽然给了他足够的阅历,但也将他的思维局限于功利的精确计算。韩信的智商虽然没有他高,但他懂得计算张良还不会计算的东西——人的感情。 “张公子,其实你自己就是安国之才,何苦还要指望陈平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呢?”韩信心里盘算了下,对张良他一点把握也没有,除了在别人的安排下帮他逃出过一次下邳,就只剩昨天送他一本《素书》了,这人情他可以受,那颗光复韩国的心就未必那么好收了! “可惜天书被毁了……”张良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下来,轻声道。 临风客栈一事,哪怕以韩信不高的智商,都能看出颇多疑点,只不过张良不主动说,他也知趣地不主动问,眼下张良虽然主动提起,他却也绝口不提天书之事,只是问:“那本《素书》可还带着么?” 张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裹好的小扎子,汗水几乎把包装全打湿了,他打开看看里面还是干的,就又重新包好,道:“公子相赠之物,良自然贴身收藏,宁死不会丢弃的。” 这话韩信听着浑身起疙瘩,在21世纪的腐女文化里泡久了,这样的话随便听着都能想歪,各种歧义——嗯,浓浓的搞基味道——不过眼下还得安慰张良道:“那就无妨,学成素书,可为帝王师!这是将书传给我的那位老前辈说的。” 张良一听“帝王师”眼前又是一亮! 韩国都还没复国呢,又有什么要紧,韩国的未来君主,压根要的不是一个国家,是一个朝代! 韩信的思绪却又跳到二世而亡的秦国了,他感慨道:“要是我想创立一个万世的基业,还不知道谁能做我的老师?” 张良心潮澎湃,当下行臣子礼道:“公子不弃,张某愿为马前小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韩信吓了一跳,才醒悟过来自己随便的感慨被有心的张良听进去了,不过反过来一想,这样也好,无心插柳,往往柳才能成荫,像张良这种绝世潜力股,能确实跟自己心意相投才是好的吧。想到这里安抚道:“张公子言重了,你我现在有缘,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的,也许有一天我郑重请求你做‘帝王师’的时候,你就未必了。” 张良有点急了,忙站起来,向天举起一只手,道:“我发誓……” 韩信直接打断了他:“我不相信誓言。好了,张公子,我信你,只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还能有今日的满腔热血!” “嗯嗯”张良心里有点五味陈杂。很显然,他对韩信的不信任,加倍地换来了韩信的更不信任——后者也许不是不信任,而是在口头上点便宜罢了。 “喝点水,我们走吧,得快点,天黑前要到下一个客栈,还有几十里呢。”韩信轻描淡写地说着,把随身携带的水囊递过去。 由于张良在赶路过程中的杰出表现,他的包袱和水囊都由韩信代为背负。此刻他接过水囊,喝了两口,又休息了会,才踉踉跄跄地跟着韩信,向遥远的下一个歇脚客栈赶去。 此时,在这条官道更远的地方,淮阴城的西城门,一个窈窕的纤细身影在城门口验过路引,款款走进城中,一张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城市,樱桃小嘴微微一咧,轻声道:“韩信,你迟到了。” (本章完) 第49章 刺百会 站在淮阴城下,韩信终于理解韩信当年为啥没选择这里作为楚国的都城了。 城小垣卑,无险可守,淮河穿城而过。哪怕以韩信这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军事才能,也知道只消在城池外人工阻断河流,就可以水淹城池,淮阴,不攻自破! 春秋战国时期,楚国从未重视过这座小城的军事价值。这里不会有精锐而必死的守备部队,也不会迎来精锐而敢死的攻城大军,所以这座小城池能够安静地不引人注目地存在着。 走近城门,韩信注意到破损的城墙还有战争遗留下的痕迹,攻防双方的博弈通过火烧和抛石机砸出的深坑留给这座城市以不可磨灭的印记。韩信这才想起来,春秋战国时期的战争,决水攻城这种比较惨无人道的策略还没有被广泛应用,哪怕淮阴的位置很不好,也有了存在下去的价值——而历史上韩信自己就做过决水杀敌的计策,当然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建都了。 韩信和张良顺利进了北城门,韩信还是先安排张良在一家小店落脚,自己却拿着路引,直奔淮阴闾左! 如果尉缭没搞错的话,这里应该有他的家——如果他真的是历史上司马迁知道的那个韩信的话。 韩信感觉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近了近了,这就是淮阴城三闾的闾左,也就是他应该住的地方。秦朝的一闾包括二十五户人家,换在21世纪,两三闾就是一个街道办,但制式的路引不会一个个闾写清楚的,只会简单地区分是“闾左”还是“闾右”。 秦律对人的三六九等区分非常清楚,贫者居住“闾左”,富者居于“闾右”,秦代指主要由雇农、佃农等构成的贫苦人民,是最低层的自由平民阶层。秦始皇形式上不征发“闾左”,但刑法苛暴,很多“闾左”居民被当作罪人去服各种苦役。至秦二世,“闾左”亦在征发之列,着名的陈胜和吴广就是“闾左”居民,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适戍渔阳九百人”,说的就是秦二世公然践踏法律,征发了无罪的普通帝国居民。 没有依法办事,没有依法治国,于是国民起来造反了! 韩信很容易来到了淮阴三闾,但也仅限于此了,他不知道更详细的是哪一户,只能茫然地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时路边经过的一个老人看到了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问:“你是哪家的后生仔呀?来这找谁呢?” 很地道的淮阴方言,带着吴越的口音,韩信听在耳里,感受到的是久违的亲切感。他确实是属于这里的。 “老奶奶,我姓韩,叫韩信,好一阵没回来过了,都忘了回家的路了,请问怎么走啊?”韩信躬身施礼,恭敬地问。 “姓韩……”那老人似乎费神地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道,“你莫不是韩老三家的那小孩?柳伢子他哥?哎哟,是好些年没见了,都长这么高这么大了……” 韩老三?柳伢子?哥?莫不是走错了吧? 这信息量太大,韩信一时有点回不过味来,只得讪讪赔笑,再问道:“老奶奶,请问您怎么称呼啊?能不能麻烦给我指下路啊?” “信伢子,你从这条巷子进吧,你家去年刚搬了,尽头那家就是,”老人指了一指,转身颤颤巍巍地准备继续走开,嘴里还喃喃自语,“命苦的孩啊,你快些回家吧,得亏回来早点,晚了连柳伢都见不上了……” 韩信心里一紧,紧走两步跟上老人,问:“老奶奶,我家……我家咋啦?”他穿越回来,举目无亲,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不说避风港,起码是个有牵挂的地方。 而一找到就被告知,几乎晚了…… 老人看他一眼,只摇了摇头,轻声道:“去吧,快些回去吧。”径自走了。 韩信告了谢,不再犹豫,发足狂奔似乎是要追回失去的时间,但他没跑出多远,迟到的敏捷思维终于帮他注意到了一个被忽略的问题——那个老人的眼睛!虽然只是半睁着,但从眼眶的轮廓可以判断那是一双大眼睛,眸子清亮如水,黑白分明,目光虽然黯淡,但注意力的焦点能灵活地定位到他的脸上! 那不应该是一个老年人所应当拥有的眼睛。 从鬼谷学到某些东西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易容术可以精妙地改变一张脸,但不能改变一个人的眼睛。 韩信掉转头,再次发足狂奔,奔出巷子,短短片刻,大街上却再无刚才那个弯腰驼背、颤颤巍巍的身影!韩信放弃了找到那个人的打算,回转身继续朝历史上韩信的家走去。 这是一间破败的茅草房,孤零零矗立在远离其他人家的巷子深处,糊在墙上的泥成片地剥落,周围空地坑坑洼洼的,还能看到零零散散的茅草,应该是在刚刚过去的冬天和春天被风吹下来的。这个位置的采光和排水都不太好,韩家刚刚搬到这里,可想而知这个家庭的财务状况并不乐观。 韩信迟疑了下,走上去敲了敲门,门是破败的一排竹篱,编得并不密,只要凑上去,从缝隙里依稀都可以看到屋子里的情况。韩信敲了一阵,没有反应,又用力敲了敲,竹篱在他的拍打下瑟瑟发抖,他甚至都担心直接这看起来并不牢靠的门会直接被他拍倒! 正当韩信准备用力撞门的时候,屋子里传出一个嘶哑的低声:“进来吧。” 声音是那么嘶哑那么低沉,若非韩信听力过人,这声混杂在敲门声里的应答肯定是被直接忽略的。 韩信轻轻推了一下,门果然没锁,只要将竹篱稍稍抬起,就能很顺溜地推开进去。屋子里散发着长久不通风透气的霉味,虽然开着一个小窗,但屋子里整体晦暗阴沉,借助从窗户漏进来的光,可以看到屋子的一角铺了些杂乱的茅草,茅草上蜷缩着一个身穿褐色破旧麻衣的人。他的脸被角落的黑暗遮挡,看不真切,但从他躺着的姿势看,这个人此刻的感受并不舒服。 (本章完) 第50章 月华方 “哥……哥,是你嘛?”那个嘶哑低沉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间杂着牙齿打架的声音,那个蜷缩着的人影无力地拉了拉身边的茅草,似乎想把自己盖得更厚实一点。 哥?韩信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没有记载韩信还有个弟弟的啊,难道真的走错了? 等等!慢着!这么武断地下判断就说没有,太不科学了!韩信紧张地搜索着自己紧张情况下有限的记忆。刚才指路的神秘老太婆提到了个“柳伢子”,按照楚地方言的称呼习惯,他的名字应该是…… “韩柳?”韩信朝那个人走了两步,试探性地问。 “咳……咳咳咳,哥……难为你还记得我……你终于……可回来了……”那人剧烈地咳了一阵,居然放声哭起来。 韩信又靠近了两步,有点手足无措:“韩……弟……柳伢子,发生什么事了,家里就剩你了么?”这个没有任何记载的弟弟,连称呼都是个麻烦事,想了想,还是用那个神秘老太婆的“柳伢子”称谓比较贴切。 “哥,你别再走近了,去、去年娘亲,就是因为照顾我,染上这痨病过世的。”韩柳看韩信在慢慢走近,赶忙出言提醒道。 痨病! 韩信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先退了一步。作为经历过21世纪初sars和h5n1禽流感全球范围疫情的过来人,韩信本能地对所有的传染型呼吸道系统疾病感到惧怕,而据他有限的医疗知识可知,肺痨这玩意儿,传染性较强,恰好多发于十几二三十岁的青年人,大部分情况为慢性症状,哪怕是缺医少药的古代,也能痛苦地撑很长时间,少部分人会触发急性症状,在短时间内死亡——看来可怜的韩母就不幸是个例子。 “娘亲……葬在哪里啊?”韩信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悲戚一点,虽然那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对于养育了韩信这种外挂级别牛人的人,他还是充分地尊重的。 “在、在城南,哥,那会家里没钱,乱葬岗里下葬的,对不起娘亲啊……”韩柳说到伤心之处,哭声更是悲伤。 韩信居然松口气,韩母已经埋了啊。 历史上对韩信的讹传和谣传还包括韩信葬母的多个版本,大体都是围绕着风水宝地,有说故意活葬的,有说意外活葬的,也有说死后葬进来,直接放言周围的大片空地都准备给后代韩家人的,不一而足。想到这里韩信又忍不住重复那已经感慨多次的感慨了,可惜韩家居然直接灭门,就此无后了…… 想到韩家后人,电光火石间,一行记载跃入韩信脑帘,他忍不住高兴地重重击了一下手掌! 那是他大三实习的时候跟唐老一起去广西桂柳一带考察瑶墓,顺便参观的合浦郡汉墓群,一户韦姓人家墓中起出来的族谱残简,上面有韩柳这个名字!! “柳伢子,你还记得父亲名字里的颜是哪个颜字?我想,有机会的话,应该把父亲娘亲合葬到一起!”韩信脑海中翻滚着滔天巨浪,口里问出来的却似乎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一个问题。 “咳咳咳、咳咳,颜,颜面的颜,韩臣颜。”韩柳又蜷缩了一下,晦暗的角落里依稀可见睁开一双祈求的眼睛,“哥,能帮忙生一堆火,我冷……” 韩信确认自己想起来了,那韦姓人家的族谱上写的乃是: 韩柳,缺言(笔者注:竹简上只有大半个言字,左边已破损)之弟也,其父臣颜,臣颜父伦。 正史和野史都没记录过韩信的弟弟韩柳,甚至也没记录韩信的父亲和祖父的名讳!因为这些信息太隐秘了,能逃脱汉朝刘邦、吕雉那类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的魔爪,不藏得好点,嫌命太长么?!不过这也从另一个侧面佐证,韩信虽死,韩家却未必就绝了后! 这一节想通,韩信这才踏实认下了穿越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亲人,真正血脉相亲的人。他拾掇了下屋子里零散的木头渣子,掏出火折在屋子中间的灰烬堆上重新燃起一小堆火。在温暖的火光中,韩信才第一次看清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人。 瘦骨嶙峋,满面病容,在昏暗的火光中,高耸的颧骨投下的暗影几乎能把眼睛全部遮盖起来,整个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韩柳感受到火堆的温暖,挣扎着靠近了一点,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就露在韩信面前,嘴角还带着咯出的鲜血。 韩信看得心中一酸。家徒四壁,病得还奄奄一息,韩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不是他及时赶回,晚点就只能看到一堆枯骨了吧? “柳伢子,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韩信提起自己的青铜剑,起身向门口走去。 在韩信的记忆中,肺痨,也就是肺结核,直到19世纪才大规模登陆历史舞台,给欧洲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惨痛的回忆——他没想到,在遥远的秦末,中国就已经出现这种可怕的疾病——而这种疾病没有在中国形成大规模瘟疫,很显然不是幸运。 古老的中医也许有办法处理这种原本需要抗生素的疾病。 他想救柳伢子,韩柳是韩信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也可能是韩信这一脉唯一的幸存者。 韩柳嘶声道:“哥,别走,我怕……这里很黑……咳咳咳,咳咳”说话间好不容易停止了哭声,却剧烈咳嗽起来,缓过气候才低声啜泣着。其实他不是怕黑,他是怕这个哥哥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韩信回头看他一眼:“柳伢子,放心,哥回来了,就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临打开门,又再转头问了一句,“你喜欢吃什么?” 韩柳听到韩信的话,才放心地重新蜷缩在火堆旁,伸出颤抖的手去够那温暖的火苗,听到韩信问他喜欢吃什么,整个人抖了一抖,两手缩回来抱住膝盖,嘶哑的声音低声道:“我喜欢吃肉羹。” (本章完) 第51章 南昌亭 韩信离开韩家,一路狂奔回到客栈,将入住还没一会的张良拖出来退房。两人给客栈老板交了小半天的房钱,领回了押金,然后顺便打听到附近的一个医生,两人便一齐向这医生的居所走来。 郭葵作为淮阴城少数的几个医生之一,每天等待他救治的病人却并不多,在这个医学水平并不发达的年代,昂贵的医药费足以让任何一个小康之家破产。像韩柳那样一个人生病拖累了一家子财务情况的,再正常也没有了。 更多的人一旦患上难缠的疾病,只能在无穷无尽的折磨中等待死亡到来的那一天。 其实不光是这个时代,在任何时代,分文不取而给穷苦老百姓诊病送药的好好医生,终究是少数和异数。 基于这个清醒的认识,韩信深知在这个没有医保卡的年代,要救活韩柳有多么的困难。 从现在起,他要节省手中的每一分钱。 两人来到郭葵的住所,这里没有悬挂招牌或者字号,只在墙上用木炭画了个“医”字,然后用圆圈圈起来。韩信一走进去,就看到对着正门处坐着一个须发星白的老人,正跪坐在桌案后面,拿着一卷竹简,正看得入神。这看的当然不是后世人耳熟能详的四书五经——按照秦国律法,医生能收藏医学书籍——但也仅限于此了,除此之外,医生持有其他书籍也是犯法的。 都是秦始皇一时兴起的“焚书坑儒”政策惹的祸。 韩信抱剑行礼,恭敬地说:“晚辈韩信,见过郭神医。” 郭葵从桌案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道:“韩信?莫不是韩老三家的?” 韩信心中一喜,忙道:“正是正是,我家柳伢子……” “你家柳伢子那得的是肺痨,”郭葵没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目光重新回到眼前的竹简上,“恕老朽无能,此病无药可用!” 韩信心头一紧,略一思忖,道:“郭神医,实不相瞒,晚辈外出游学,曾遇到一隐士高人,习得药方若干,其中一方,据说滋阴保肺,消痰止咳,可治肺痨。”他嘴上说着神医,心里骂着庸医,同时偷眼细细留意那医生的神色。 果然,一听到有个药方可以治肺痨,那郭神医的两眼瞬间能放出光来,把竹简往桌案一扔,人马上就站起来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韩信,花白胡子飘飘欲动:“你……你说能治肺痨?” 韩信道:“可惜那药都比较贵,等我攒够钱了,一定来请郭神医起脉,抓药试试方子。” 潜台词已经说得清楚明白浅显易懂,现在他没钱,起码不够买药的钱! 想要药方的话,药钱是不是能免了? 郭神医眉头轻挑,左手捻着胡子,右手敲着桌子,叮咚有声,一如他此刻微起波澜的思绪:“小子,我问你,你是跟谁学的医?据我所知,这世上能治肺痨的人,屈指可数!” 韩信纠结了下,没辙只好开始编故事了:“我曾到达东海之滨,在海滩上烧烤生蚝,有个奇人踏浪而来,赞叹我的厨艺很好,于是夜谈一宿。” “东海……”郭神医眉头又跳了一下,脸色微变,桌子的敲击声急促起来,“后来呢?” “后来……”韩信很满意这医生的表现,故意拐个弯,开始吊胃口,“时候不早,柳伢子饿了,我得给他买吃的去。郭神医,改日再登门拜访,告辞。”说罢真的准备告辞而去。 “慢着,”敲击桌案的声音停了下来,郭神医道,“你说的那张方子,能不能先给我看一半?” 韩信彬彬有礼地拱手作揖:“郭神医,等我攒够了钱……” 郭神医再次打断他道:“你兄弟得的可不止是肺痨,等你攒够钱,正好也可以给他买棺材了!” 韩信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他可没想到这层,不过看郭神医神色不似作伪,想想自己的底牌也掀了,咬咬牙道:“如此只能求郭神医成全!” 郭神医眯着眼仔细打量韩信,半晌,道:“从你知道的那张方子上,随便念两味药给我听!” 韩信踌躇了一下,作为一个考古学家而非中医医生,他对肺结核这种疾病的了解仅限于“肺痨”这个通俗称谓。他敢跟这个时代的医生声称自己有治疗肺痨的药方,只是因为他在一个偶然的地方有一个偶然的机会记住了一首偶然碰到的歌——中医管这种歌叫方歌,里面记录的信息其实是一张药方。那个偶然的地方,当然是坟墓,偶然碰到的这首歌,当是墓主人生前钟爱的东西,偶然之处在于,这首歌其实是刻在墓门一个隐藏很巧妙的地方! 他确实知道那个药方的成分,但说到里面的弯弯道道,他是一无所知的,万一随便说了两味关键的药材,对方直接把整个药方全部推理出来,玩笑可就开大了! 郭神医看他犹豫,也不急,只是慢里斯条地说起韩柳的病情来:“去年底,你娘亲没过世的时候,我去给他俩问过脉,你那兄弟,肺痨只是一病,同时还染着风寒、疟疾、风疾,常年卧病,气血不畅,阴阳失和,长此下去,即使能救回一命,也是元气大损啊……” 韩信听不懂这些中医的专业用词,但大体能听懂韩柳的情况不太妙,再咬咬牙,决定开底牌了:“天冬二钱,生地二钱。” “钱?”郭神医眯起眼,医生的职业嗅觉让他首先注意的不是药材的名称,而是药材的分量! 而秦朝没有“钱”这个重量单位! 韩信一惊,赶忙改口道:“二两、二两。”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没醒悟过来,一秦两等于三钱! 其实他不用那么慌张的,秦始皇才统一度量衡没几年,没人回注意这么个没听说过的重量单位。 郭神医拧着眉头,这才去考虑两味药的药性:“天冬……生地……这可是重药啊……”入神了半天,还忙不迭地捡起丢在桌案上的竹简翻了翻,嘴里喃喃自语,“药性寒……药性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他抬头盯着韩信,眼中亮光闪烁,“走,韩信,我们去看看柳伢子!” (本章完) 第52章 恩人子 韩信在回来的路上买了肉羹,一碗肉羹、两份荷包饭,居然收了一钱,而算算身上的钱,已经只剩下不到两百了。所以,有机会省下韩柳这笔医药费的话,韩信就不打算出一个子儿! 张良是个只会花钱的富家子弟,花到他碰到韩信那会,除了那柄宝剑,已经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尽管那柄剑原本是够他们两个人吃一辈子的。但韩信从不后悔花那些钱,要把张良从秦朝政府密切关注的下邳弄出来,一万钱已经是个很小的代价,后面将已经不怎么值钱的宝剑送给项羽,更是绝对必要的投资! 至于陈平……好吧,韩信完全没想到能碰上穷得只能当乞丐的陈平的——要早知道的话,那柄剑完全可以不送项羽,直接送陈平更妙! 所以,把压箱底的几百钱全给了陈平,他更不会后悔。 那么多不后悔的事情做下来,他就只能后悔自己在穿越的时候没有往怀里塞几根金条了。 郭神医一路上却对张良产生了兴趣,他问:“这位姑娘,看你步态轻浮,身形摇晃,可是有宿年暗疾?” 韩信心里暗暗赞叹,这“神医”两字真不白叫,传统中医望闻问切,望的主要是脸色,但这郭神医看的居然是步态,不是看脸色。只消看步态就知道了?还是他压根就看出张良脸上盖着一张人皮面具,看脸色根本看不出来?! 张良道:“小女子确实自幼多病,医师都说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不好治。” 郭神医摇摇头,叹气道:“庸医,都是庸医!庸医误病!”边叹气胡子还一翘一翘的。 韩信问:“神医可知长弓姑娘是什么病?” 郭神医伸手捻了捻胡子,眯着眼道:“从胎中来,自当带到胎中去!你叫……长弓姑娘是吧,可惜了那帮庸医误了你这病了!”说罢又叹了几口气,“要是十年前碰到我,我还有法子,现在是没法子了……” 张良道:“可是我现在也没感觉有何不妥啊?” 郭神医只是摇摇头,却不再说话。 三人到了韩家,一进门,张良就被屋子里的气味熏得连连退了出去,郭神医恍如不觉,进门就直奔角落里的韩柳。韩信看看火堆已经快熄灭,便又拾掇了一些柴火准备加上去。郭神医喝止了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医箱,直接抽出一包银针来。 这个时候离《黄帝内经》盛行天下已经有好些年份了,所以这个时代的医生普遍懂得针灸,郭神医探了探熟睡中的韩柳鼻息,伸手切了脉象,抽出一根银针,直接就往韩柳头上扎! 饶是韩信再怎么不懂医术,看了那么多垃圾非垃圾的古装剧,好歹知道人头顶上的百会穴是着名死穴之一,多少武功盖世的绝顶高手,自杀的时候无一例外都选择了往头顶上拍一拍——这里才能保证死得透透的!但他原本就抱着几块木头站在火堆边,离韩柳比较远,现在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只得大叫一声:“住、住手!” 郭神医手中的银针精确地在韩柳的头皮上停下来,对准的正是不小心就足以致命的百会穴,他转头看了韩信一眼:“信伢子?你是信不过老朽么?” “那个、那个穴位……”韩信艰难地舔舔嘴唇。 “死穴,是么?”郭神医轻笑一声,“小子,凡事不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天老朽高兴,教你一招,这百会穴,你只知道是能致命的死穴,却不知道拿捏得当,同样是治病救命的生穴!可笑这世上那么多庸医,只知道空读教条墨守成规!” 门口的张良居然也说:“这个穴位我认得,小时候医师就刺过我头顶。” 这么一说韩信才稍稍放下心来,看来在中医刚刚形成系统的年代,所谓的死穴并非完全不能碰的禁地,但仍不免担心地提醒道:“那个穴位确实得小心一点。” “知道要小心就好,你俩都一边去,别有的没的一惊一乍地吆喝,我这手上要一抖,柳伢子半条命就没了!”郭神医轻捻银针,已经将细细的银针慢慢插到韩柳的头皮上,“你这兄弟多年的小病攒在一起,不先料理了没法动肺痨,我现在下的重针,待会还要开猛药,正是要趁其体内病症还没有相互影响,快刀斩乱麻,先把能治的治了!” 韩信站在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着郭神医手中的银针在可以要命的百会穴上越刺越深,而昏睡过去的韩柳似乎毫无知觉。郭神医反手又抽出两根银针,扯开韩柳的上衣,两针同时扎到他的胸口上。这两个穴位韩信就不认得了。 那两针扎下去的时候,韩柳猛然睁开了眼睛,嘴里咳咳两声,咯出了一口鲜血。韩信看着心下着急,但想到郭神医有言在先,好歹没有出言相问。站在他旁边的张良搓着手,紧张程度似乎不亚于韩信。 郭神医似乎没看到韩柳已经咯血,只管接二连三将银针抽出来,下针的速度飞快,不多时韩柳胸口上已经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韩柳咯出一口血后,似乎就失去了全部力气,只能歪着头看看韩信,目光中透着欣慰,还有无力与绝望。 但这时韩信已经可以看到针灸的效果,原本冷得瑟瑟发抖冻得嘴唇乌青的韩柳,这会脸色渐渐红润,额头居然开始渗出汗来。这时他才明白为何郭神医要喝止他继续生火。 小半个时辰后,郭神医开始往外拔针,开始是陆陆续续的,有的针拔出来还带了血,韩柳也不时闷哼几声。但碰到出血的情况郭神医只是紧接着拔了几根针,就把血止住,然后继续慢里斯条地拔完,最后拔起的是百会穴的那枚。这个要命的穴位上郭神医也是不敢怠慢的,小心翼翼地左捻捻,右搓搓,最后才慢慢地起起来。 起完了针,郭神医从医箱里拿出一张新鲜荷叶,又从一个葫芦里倒出些草黄色的药膏,在荷叶上均匀抹开之后,平整地放在韩柳刚刚针灸过的胸膛上。做完这一切,韩柳已经不知何时重新又睡着了。 “神医,这是……已经好了么?”韩信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本章完) 第53章 造战车 郭神医捻着自己的星白胡须道:“除了肺痨,其他病症,只消再一副药,当可药到病除。” 韩信看看韩柳脸上渐渐恢复的血色,感激不已。 郭神医这才让韩信生火,用足够的温度来保证韩柳的睡眠。然后他让张良留下,韩信跟他去取药。路上,他直截了当地问:“信伢子,你带回来的这个人,究竟是男是女?” 韩信心里一咯噔,心知不好瞒过去,便索性坦白了:“郭神医明察秋毫,长弓姑娘确实是长弓公子,只不过其性格乖张孤僻,心性顽劣,不能以常理度之……” 郭神医点点头,道:“怪不得还有男扮女装之举,不过扮相实在可以,你们这一路回来,十有八九,都要驻足回望吧?” 韩信心想,张良走在路上,回头率何止百分之九十! “神医,你是如何看出来长弓公子男扮女装的呢?” “从步态,”郭神医颇为得意,显然这正说到他的厉害之处,炫耀似的解释道,“老朽早年,学的是幽魂谷的医术。别的医师看人,看的是面色,我们这一脉的医师,看的都是步态。可以说,看面色只是看表象,看步态,看的是内在的神髓,所以,他易容再好,神髓不曾改变!” 这是秦朝版的“透过现象看本质”么? 韩信惊讶之余,笑问道:“那敢问神医,以在下步态看来,在下……” “你好得很,”郭神医乜了他一眼,却突然如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除了……咦?不对不对,怎么会这样呢?” 韩信奇怪道:“怎么了?” 郭神医故意走慢,在后面看他走了一段路,更奇怪了:“我……看不清你……好像……” “看不清?好像什么?”韩信也吓了一跳,刚刚才体会到这老头看张良的眼光何其毒也,下一句话就说看不清他? 怎么想怎么不像是好事情。 “没什么。”郭神医脚下加快速度,一阵风走到前面去了。 韩信摇摇头,跟着这个神叨叨的老头回到他的家。郭神医也不开药方,直接翻出一晒干的荷叶,开始扒拉药材。这会还没有《本草纲目》和《千金方》等妖孽级的中医着作,但韩信一看郭神医的药柜,发现上面的药材已经不下百种,有许多更是写着几个字压根叫不出来的那类。 郭神医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抓好了一副药,却不递过来:“信伢子,跟你说说我的规矩。吃我的药,一副药只能煎三次,在我治好停药之前,世上无几个人能接我的病人——你要是治到一半找不着我,就安心给柳伢子收拾后事吧!” 看来这老头对肺痨的方子很是在意,既能爽快地承担全部药费,又能先来一段看得见摸得着的威胁。 “百部、山药、沙参、川贝母,加上天冬和生地,过半的药方我都可以先告诉你了。”韩信不敢无视郭神医的威胁,中医用药本就随意性极大,哪怕是同样的方子,在不同的医师手中都可能用出各种变化来,对方既然敢说无人能接,那肯定有他说接不了的原因。 换言之,吃下这副药,韩柳就只能找郭老头来治了。 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郭神医的眼睛慢慢亮起来:“百部、山药、沙参、川贝母……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很期待你这方子,这方子有名字么?” “月华方,待到我家二弟可以用这个方子了,我会把每味药的分量再告诉你。” 郭神医哈哈一笑,将手中包好的药递过来:“好方子,好方子,但你确实就外行了,每味药用多用少,没有先写好的!” 韩信领了药,一路回到家。韩柳已经醒过来了,张良正一口一口地给他喂肉羹,那温馨的一幕,搞得韩信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回来了。”张良给他打个招呼,手中继续喂着,“你的饭在火堆边,烤了一下,现在应该热乎了。”看来,这张良虽然是个富家公子,倒也挺懂得照顾人的。 吃着被烤热的荷包饭,连韩信都忍不住想,要是张良是女的,娶回家当家庭主妇绝对是不坏的选择。当然,这也只是想想罢了,要不是他姓韩,估摸着张良鸟都不带鸟他的,哪还谈得上收拾屋子热好饭菜伺候病人吃饭呢! 韩信捧着荷包饭来到茅草铺就的床边,关切地问:“柳伢子,好些了么?” 短短一会,韩柳的脸已经被张良擦干净,头发也重新归拢到枕头下,虽然衣衫仍旧褴褛,但整个人已经精神不少,这张十二三岁的俊秀小脸上重现红润之色,他感激地看着韩信,道:“哥,肉羹很好吃,我感觉好多了。” 韩信点点头:“那该谢谢长弓公子。” 韩柳奇怪道:“咦,嫂子不是长弓姑娘吗?” 嫂子?长弓姑娘? “噗……”韩信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全喷出去,“咳咳,柳伢子,听清楚了,这位是长弓公子,但有外人在的时候,你得叫他长弓姑娘,知道吗?” 韩柳看看他,又看看张良,道:“知道了。” 张良笑笑:“柳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韩信道:“长弓公子,这段时间你暂且先住这里吧,下午我先去下乡看看。” 韩柳道:“哥,你要去看张世伯么?” “张世伯?”韩信皱了皱眉头,很显然,货真价实的韩信肯定是认得这个人的。 “对呀,他前些天还来看我了,让我卖了这房子,搬到南昌亭里头跟他家住,我怕哥回家找不到路,就没去。娘亲临走的时候特别嘱咐了的,呜呜,咳咳咳……”韩柳说到伤心处,一激动就又咳起来了,连带着张良也摇头唏嘘不已。 听这描述,莫非这张世伯就是那个“下乡南昌亭亭长”? “哦,对,我是要去看看张世伯,得感谢他们之前对你的照顾。”韩信正色道,心想,还有他们未来要对我的“照顾”。 看来历史上的韩信是救不了韩柳,只得卖了房子,灰溜溜跑那南昌亭长家里蹭饭,才有了亭长妻“不为具食”的势利妻子典型! (本章完) 第54章 法三章 从淮阴西城门出来走上不到一刻钟,就已经是下乡的地界。 南昌亭是下乡最靠近淮阴的一亭,古代十里为一亭,每个“里”的负责人为“里正”,每个“亭”的负责人为亭长。史记里面记载了三个比较重要的亭长,最重要的莫过于泗水亭长刘邦,那可是《高祖本纪》里面的主角;其次是一席话触动项羽愁肠,促成项羽乌江自刎的神秘亭长,姓名不详——好歹也是《项羽本纪》的配角了;第三个亭长是接济韩信几个月之久的南昌亭长,同样姓名不详——虽只是《淮阴侯列传》里的配角,但知名度不亚于前两者! 现在韩信已经知道这个同样神秘的南昌亭长姓张,韩柳叫他张世伯,而薛天给张良留下的路引,会直接将张良带到这个亭长这里! 换言之,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没法弄清楚张良刺杀秦始皇失败后究竟是怎么躲过这十年的,倒是在写韩信的时候让这南昌亭长露了下脸。虽只是惊鸿一瞥,却已经足以让韩信明白,到目前为止,他还跟着历史上韩信走过的脚步在走。 韩信一路问来,已经找到了南昌亭长的家,顺带问清楚这位张世伯全名张纯梁,是这一带有名的忠厚长者,受乡里乡亲推介,名正言顺地担任亭长一职。 联想到历史上韩信最后对这个忠厚长者的评价和处置,韩信在敲门之前,已经做好了面对一个“河东狮吼”的准备。史记里记得清楚明白浅显易懂,韩信在南昌亭长家蹭饭的时候,亭长的妻子不想给韩信免费蹭饭,就早起做饭洗锅,等韩信来的时候就没东西可吃了。历史上的韩信受了这个刺激,就再没来亭长家蹭饭。 由于有了这么一节,等后面韩信分封楚王荣归故里的时候,他给一饭之恩的漂母千金报酬,给南昌亭长则只有几百钱,还留下一句话“公,小人也,为德不卒。”这句话翻译成21世纪的文言文小白们能看懂的白话文是说,你不过是个小人罢了,想做点好事,终究没坚持下去。 话说得极重,而且把原本该扣在亭长妻头上的帽子扣到亭长头上了? “咚咚咚”门开了,开门的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妇女,常年的外出劳作给她留下了明显的印记,脸色黝黑,眼角已经依稀可见鱼尾纹,开门的手上布满老茧,身上的粗布衣裳打了几个补丁,针脚细密,做工非常到位。 “你好,晚生韩信,特来拜见张世伯。”韩信只大致看了这中年妇女一眼,没有失礼地盯着对方看,而是低头行礼,很恭敬地说。 “韩……哦,你是信侄子啊,快进来进来,哟,几年不见,都长这么许高了,快,进来,”中年妇女看到韩信只惊讶了一下,却是又惊又喜,忙不迭地打开门要迎他进来,同时向里屋高声喊道,“夫君,信侄儿来了,得空快些出来,莫让伢子等久了。” 韩信被请进大厅里,又是上座又是奉茶,搞得他都有点受宠若惊,连声道:“伯母,这太客气了,如何使得。”看着这张伯母忙里忙外进进出出,不断将各种点心依次端到韩信面前,而且哪怕韩信多次表示已经吃饭,她仍坚持表示一定要杀鸡弄点肉,给久未归来的韩信接风。韩信心想,司马迁那货真真是在睁着眼睛瞎写!南昌亭子那么好的一个妻子,怎么会做出来早点做饭不等韩信吃饭这种混账事情来! 不多时,却见一个身着劲装的中年男子从里屋走出来,同样是面容和善,看起来极易亲近的人,他过来握着韩信的手,就开始述说可怜的韩母是如何被肺痨折磨致死,而更可怜的韩柳被可怕的肺痨折磨至今未死,最后却深明大义地建议韩信别管弟弟的死活,先分开居住,以免步韩母后尘,随韩母而去云云。 这时韩信才惊觉不对劲!按照韩柳的说法,前不久神秘的张世伯还去淮阴看了他,建议他卖掉房子跟他走——短短不到一个月后,同一个人对韩信就可以说弃父母兄弟不顾,先自己逃得一命再说? 韩信经历的种种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而所有的蹊跷,就在神秘的张世伯那里。 神秘的南昌亭长张纯梁似乎能透过韩信的目光看清他心中的疑惑,张纯梁笑道:“信侄子,你以为我在骗你,对不对?——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让柳侄子搬家的时候,他的痨病还有的救,现在已经没得救了。” 韩信不动声色:“为何这么说?” “不是我这么说的,我认得一个所谓的‘神医’,姓郭,是他治了之后,亲口跟我这么说的。” 韩信节节进逼:“如果郭神医也觉得柳弟的病可以治好呢?” 张纯梁点点头:“去年你母亲临死,也是这么说的。这个问题很简单,不过是相信谁的问题而已,郭神医是有神医的称号,但你知道他治死了多少人?” “我知道他治活了多少人。”关于郭神医的医术问题,韩信和张良两人在客栈的时候就打听过,基本上有多少人说这个医生好,就有多少人说这个医生差!但韩信不认为有争议的医生就不是好医生,韩信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没治死过那么多人的“神医”,可能还未必如已经治死过很多人的这个更有经验吧!? 张纯梁摇摇头,叹气道:“乖侄子,那你是选择相信他了?也罢,你可以先回去看看,也许这一次,就该给柳侄子准备后事了。” 韩信从怀里掏出薛天送给张良的路引,递给了张纯梁,道:“世伯,今天冒昧来访,还有一半的缘故在这个路引上面,你可认得么?” 张纯梁一见到那路引就像被勾走了三魂七魄,从韩信手中一把夺过,颤抖地摩挲着上面的名字,眼中精光闪烁:“长弓良,他在哪里?” (本章完) 第55章 光身子 韩信看着张纯梁的表情,心中揣测着历史上的韩信能在他这里蹭饭,是不是也沾了张良的光,口中问的却是:“世伯,这么说这个路引是真的咯?” 张纯梁恋恋不舍地再把玩一会,道:“真的。” 韩信道:“世伯,我能否问下,长弓良是何人?” 张纯梁道:“长弓公子乃是恩人之子,当年若非恩人相救,我全家四口不保!” 韩信“哦”了一声,心下已经知道这个路引是薛天那伙人冒名来这里开的,用救过命的人情,来保张良可以在淮阴安家落户。从历史记载来看,这位亭长大人应该还算是靠谱的,那位白眼狼妻子就不尽然了,为了张良也为了他自己的安全起见,他觉得有必要试探试探。 打定主意,他端着茶杯,再度开口:“世伯,实不相瞒,这长弓良实是杀了人,被我撞见,我本想将他擒送官府,他无意中说了世伯名讳,因此我才来跟世伯先通个气。” 韩信说完就安逸地喝茶,眼角却在瞄着张纯梁,按秦律,杀人可是重罪,没有非常非常充分的理由,是可以先杀头再说的!窝藏者同罪,抓到了也是可以先砍脑袋的。亭长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基层官员了,这些规矩都清楚得很,如果眼前这个家伙不怀好意,杀人就足以去举报了!按秦朝律法,都一样的。 尽管张良犯的事比杀人要严重得多。 张纯梁刚听到杀人确实颇为惊诧,但旋即冷静下来,思忖片刻,道:“他杀的什么人?” “一个官府贵人的亲戚,对方来头不小,要是被查到了,很麻烦。”韩信诚恳地说,而且说的基本上是事实——秦始皇帝的宠姬,确实是“官府贵人的亲戚”。 张纯梁似乎放心不少:“那无妨,我自当尽力护得恩人周全,只是难为了你信伢子也淌这趟浑水了。” 韩信看对方神情不似作伪,再一想薛天那伙人做事滴水不漏,没准这会就窝在张亭长身边盯着呢,他们能费尽心机将张良从密不透风的下邳都救出来了,还犯得着担心后手么?便道:“好吧,那明天我把他带过来,今天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对了世伯,你说郭神医不靠谱,还有别的医生可以治肺痨么?” 张纯梁摇摇头:“方圆百里,我都去找过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无方可治,所以,信伢子,还是劝你趁早……” “此事我自有分寸。”韩信当下便告辞出来,亭长夫人一听他要走,还劝了半天留下来吃晚饭,实在留不住,还给他带了一堆东西,回去给韩柳吃! 碰到这么好的亭长夫人,韩信感觉再次给跪…… 韩信赶在天黑城门关闭前回了淮阴城,一路无话,见到张良后一五一十把会面的过程告诉了他。 果然,张良听说亭长大人劝韩信放弃韩柳,也心生疑窦,道:“这样的人可能不太靠谱。公子,我们一定要去找他么?” “你的路引上写的是那个地方,藏在那里才是最安全的。”韩信突然发现,没法把薛天的事情告诉张良,解释这个亭长的来由还有点牵强。 “我跟着公子好了,这样更安全。”张良想也不想,就这么说。 韩信心想,跟着我也许说得上是安全了,但吃饭吃不起呀,以目前入不敷出的态势,别说熬到十年后秦朝崩盘了,就熬到下个月都成问题,一二三三张嘴,坐吃山空,怎么扛得住!不过想可以这么想,说不能这么说,他说:“等你脸上的面具不能继续戴的时候,我这里就不怎么安全了,毕竟,这里只有这么个小房子,藏下你不容易。” 已经够委婉也够清楚明白浅显易懂了,说白了这里穷,管不了那么多张嘴!而且,在城市里,秦朝廷的力量相对集中,缺乏有效伪装的话,以后连出个城门都不容易,遑论自由行动? 张良有足够的智商来理解这些弦内弦外之音,理解完了也只得无奈地说:“那公子呢?公子打算如何营生?”他也没明说,要是韩柳活下来了,韩信是家中长子,是直接承担养家义务的! 韩信一想,也是,迟早都要面临这个严峻的问题的,不然跟历史上那个可怜的韩信一样沦落到东蹭一顿西蹭一餐,作为两千年后的穿越者,他面子上挂不住!但又碰到那个尴尬的问题了,作为两千年后的一个大学教授,他在这个时代的求生手段可谓苍白无力。 “你有什么好建议么?”他只能先问问张良。 “没有……”张良自己都属于那种生存手段为空白的类型。 韩信这才想起来,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韩国前贵族,纨绔子弟,花钱比他还大手大脚的主。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仨字都到了嘴边,愣是硬生生忍住没说出来,不过这话倒也提醒了他,古人喜欢美女、名马,现代人喜欢美女、名车,区别仅仅在于古人没有足够nb的车! 要是他搞一个“韩家车”而且搞成了气候,谁说不能“有路必有韩家车”? 这年头,皇帝出行,都只是用的车呢! “张公子,你认识能做车的工匠么?要能工巧匠!”韩信不可抑制地激动啊,他发现了一个庞大的市场啊,蓝海市场,这个时代还没人想到能成立一家企业专门制造壕车吧? 张良心思聪颖,一点就透,但他不见得同意主子的不切实际想法:“公子,你是想造车?不知想造普通人出行用的车,还是造战车?” 战车?韩信不得不佩服张良的执着,三句不离复国啊,咨询个车还想起战车来,当下耐心解释道:“当然是普通人出行的车,这又没打仗,战车卖给谁?” 张良脸上却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道:“公子此言差矣,现在秦朝北有匈奴,南有百越,西有羌族,秦人三面临战,怎么能说没打仗呢?” 昨天作者大人玩王者农药,忘了更新了,今天更新两章,补回来…… (本章完) 第56章 踢足球 对啊,韩信也眼前一亮,秦朝扫灭天下,战争可并没有结束!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不是春秋时期以“万乘之国”用战车的数量来衡量国力的时代了,但熟知历史的韩信知道,这会战车还远没有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历史上的韩信通晓各种战阵的同时还精通车战,刘邦的五十六万诸侯联军在彭城被项羽几万人击败之后,韩信在京索地区阻止楚兵西进,用的就是车兵。 那可是让项羽那样的彪悍将军也望而却步的军队啊。 造战车!还有什么是比跟政府做生意更不愁赖账的活计么?还有什么是比军火生意更赚钱的买卖么? 只消设计出来一款符合新时代的战车…… “你是说,造车可以卖给秦人?” 慢着,设计出来卖给秦始皇?韩信的眼睛危险地眯了一下,玩这一把那玩笑可开大发了,让十年后的陈胜吴广项羽刘邦们面对一支能高速机动的秦军精锐,半机械化部队啊? 张良点点头:“此欲取先与之计也。” 欲取先与,出自《老子》的“将欲取之,必先与之”,韩信倒是听大学国文老师讲过这句话的意思,大致是说要想夺取些什么,得暂且先给些什么,让对方丧失警惕云云。话说得倒是很哲理很艺术,但韩信完全看不出来这还能作为什么计策使用! 难道说…… “张公子是希望秦军加强对战车的依赖?”韩信瞬间想起了21世纪没有空中支援和gps导航就不会打仗的米国大兵。 张良微笑点头,笑而不语。 先进装备固然能增加军队的战斗力,但过于依赖先进装备,也会导致军队战斗力某种程度上的降低,尤其是当先进装备其实并不那么牢靠的时候。 韩信摇摇头:“我也就随便说说而已了,造一辆战车……我们没有那个本钱。” 想玩企业是需要第一桶金的,但很显然,说到钱连张良这样的谋略高手都无能为力。不过造战车虽然只是韩信的突发奇想,但张良点醒之后他发现这个突发奇想并非完全不切实际!秦军现在面临的三大战车,西边和南边还罢了,北边呢? 一望无际的草原,来去如风的匈奴骑兵,秦末的用兵高手蒙恬和三十万精锐边军,也只能对匈奴做到抗击和击退! 要是这批秦军拥有适合平原作战的专用战车呢?要是原本在匈奴骑兵面前行动缓慢的秦军步兵拥有不亚于骑兵的强大机动性呢? 也许这就是足以撬动历史杠杆的关键所在! 谁说改变历史就一定得有张良那样过人的谋略、陈平那样缜密的算计、真正的韩信那样多多益善的掌兵之道? 不过这些事韩信想想也就算了,对着满脑子光复韩国的张良,这会肯定是不适合说的。 但张良似乎想继续这个话题:“其实……公子,你要是乐意做这个,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弄到钱……” 韩信道:“算了算了,我还是摆个小摊,做点小生意吧。” 两人进去看看韩柳,发现他面色好转,吃完药已经沉沉睡去。当下两人在屋子另一侧铺开些干茅草,就当是在这个破败的茅草屋里安了家。初夏的淮阴已经没有料峭的春寒,两人身上的衣服都不算单薄,随便再盖一些茅草,就权当被子了。但是这些刚刚从邻居那借来的茅草有点受潮,气味粘糊糊的。 韩信躺在并不舒适的茅草上,身旁就是泥地,不时还有蚂蚁虫子爬上身来,睡惯了21世纪柔软的席梦思和基本上没有虫子的房间,韩信总幻觉有n只蚂蚁在浑身上下爬动。当然,他会慢慢习惯的,其实这个身体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娇嫩,几天不洗澡,也不见得有多糟糕,只不过他自己心理上就先过不去。 他睡不着其实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来到这个陌生而熟悉的世界已经有好一阵子了,韩信感觉自己就像那随波漂流的落叶,不管如何挣扎,都逃不脱顺流而下的命运,而且短短的一条小河,他已经遇到了几块坚不可摧的巨石,这些石头带起的巨浪和漩涡每一个都足以将他拖入黑暗的河底,充满了未解的谜团,漩涡一个连着一个,不断地打转,带得他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鬼谷、尉缭、魏辙、王离、蒙恬、张良、项羽、范增、白雪、陈平……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他需要静一静,理一理,下一步怎么走,更需要好好看一看,想一想。 到达淮阴之后,历史上的淮阴侯韩信没在这里,他已经可以确定,那他就彻底是那个韩信了,是那个即将默默无闻窝在淮阴,亡秦之战碌碌无为,只有楚汉争霸的时候才突然一鸣惊人,先后被封齐王、楚王,然后被贬为淮阴侯,最后憋屈地吊死在长乐宫的那个韩信! 选刘邦是没有前途的,哪怕刘邦阵营最终得胜,但他又没命去享受那胜利的果实。 如果他什么也不做,这就是他的命运。 错了,以他的智商,如果让他这样上战场,他可能在第一次带兵出征的时候就可以跟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项羽他已经见过了,同历史记载一样,武力值很高,智力值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作为最开始手下精兵良将俱全,历史上韩信、陈平、范增……超级谋士大半俱全的一方,最终却惨淡收场,韩信不敢去赌自己会比范增对项羽的影响力更大。 选项羽同样是没前途的。 还有第三个选项么?历史上楚汉相争,就楚汉两方,蒯通倒是劝韩信自立,做第三方,但历史上的韩信打仗那么猛,都没敢单飞,他就二吊子,敢么? 历史上都说韩信是念刘邦的恩情,不背叛刘邦,但从历史学家的角度看,当时韩信自立的前景也就一般,不见得就是稳赢的!要知道,当时韩信手下的将军,还有不少是刘邦的铁粉呢! 韩信在茅草上翻了个身,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出神,窗外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光柱皎洁,却越发衬得屋顶的黑暗。 第三个选项也行不通的。 (本章完) 第57章 灭秦者 总共只有三个选项,要是能选四就好了。 韩信又翻了个身,怀揣的路引动了一下,这个路引提醒了他——确实还可以有第四个选项! 从理论上,他是大秦帝国的一员。而且,作为来自千年后的历史学家,他对秦朝的认同度是比较高的。秦王朝并非生来就是一个暴虐的国度,只不过法律确实较为严苛,秦始皇确实太过霸道,但时日无多,而太子扶苏是公认的皇帝好苗子! 从扶苏的表现看,只要给他机会,他未必就收拾不了秦始皇留下的混乱摊子! 选择秦王朝,阿房宫就不会被项羽烧毁,无数的珍贵典籍就不会散佚,中国历史上最方刚大气的朝代就会散发她理智而冷酷的光芒! 确实是一个让人心动的选择,尤其是作为一个历史学家,当有机会选择历史前进道路的时候,秦,是留是灭? 不过这个抉择没有那么容易做出来。选择秦朝,很好很心动,胜算呢? 胜算! 韩信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胜算几乎为零。 要保住秦朝,等十年后陈胜吴广起义再来跟风起云涌的六国诸侯为敌,那是弱智或者是穿越文里面的狗血剧情的做法。最省事最有效的法子是,秦始皇死的时候确保赵高和李斯两个坏银不使坏——但这会不管是赵高还是李斯,都能跟踩死蚂蚁一样弄死他,不会有人相信他的!或者…… 还可以想到更有效的方案——扶苏与蒙恬率边军入关,直接登基! 什么假传圣旨什么赐剑自尽,统统都可以一边去! 在秦朝历史上,这样的先例又不是没有过。因此关键不在于劝赵高和李斯良心发现回头是岸关键时刻不使坏,关键在于说服扶苏不要自杀蒙恬不要傻傻地回帝都等死! 韩信的眼中慢慢放出光芒来,胜算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递增。但他马上想到,其实蒙恬劝过扶苏不要自杀的,他在扶苏心里,又如何能及得上蒙恬的分量呢?!也不是没有办法,他下午为什么要问张良战车的事情,因为他潜意识里就已经在考虑这个计划了,他需要点什么东西增加自己在扶苏心目中的分量。 战车当然是个绝妙的道具,不是张良提醒,他几乎都忘了扶苏和蒙恬是在抗击匈奴! 不过另一个声音适时地从脑海深处跳了出来:“其一,待会你出了这个门,从此不得再提及你我之间的关系;其二,我知道你能耐不小,但如今你过往记忆大半丢失,我不会把《拜将榜》给你;除非刘邦项羽失和,或者骊山陵被破坏,你不能动用自己的智谋;其三,如果你做了皇帝,要继续建都咸阳,如果你封了诸侯,只许选都临淄或者都下邳。” 是尉缭的约法三章。 接受尉缭传承,就要遵守这三条约定。 第一条他一直铭记在心,所以他压根没想过直接跟扶苏说“我是尉缭的徒弟”这样引起重视,但现在仔细一想,第一条并不那么重要,要命的是第二条。 第二条这尼玛管得也忒宽了。 不能动用智谋?智谋是什么定义?要是给蒙恬或扶苏献计“退匈奴三策”、“清君侧五计”算不算动用智谋?还是说去买个菜做个小买卖,跟人讲一下价格就算是动用智谋? 坑爹的尉缭子。 韩信只得心烦意乱地又翻了个身。 离开鬼谷,睁眼看到的就是尉缭,尉缭不动声色之间,就给他上了一道紧箍咒。这个神秘的老人知道张良,能直接说出刘邦和项羽两个人的名字,跟他一起出现的魏辙隐隐知道韩信的最终结局,甚至带着萧何和陈平另两个重量级名字! 这个未卜先知的开局,是因为他们都来自神秘的鬼谷,还是跟张良的天书一样来自宿命般的“天”?想到天书,韩信还发现自己在这条暗流涌动的河道里还漏了跟张良有交集的几个人,薛天、神秘的师父、沧海客!神秘师父如果叫圯上老人,那他和沧海客好歹还在史记中有惊鸿一瞥,而帮助逃离下邳的薛天连野史都没有任何记载。 原本从记载看来多么简单的一段历史,为何多了那么多枝节? 是司马迁太弱,还是这些人都隐藏得太好? 八卦……拜将榜……天书…… 如果他们已经预知了未来,那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见证韩信那流星般的一生么? 韩信看着从窗口漏进来的皎洁月光,久久不能入睡。他的思绪重新飘回了两千多年后,从他记事起,那些原本司空见惯的事物,门口飞驰而过的汽车,头顶上即将降落在郊区机场的波音飞机,还有客厅的xbox和书房的笔记本电脑……一切都感觉还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似乎已经成了又一个不真实的梦。在梦中他中规中矩地上学,一路考入首都的最高学府,那里他碰到了严厉的导师,也邂逅了最美好的青葱初恋和爱情,也品尝了最痛苦的失恋和背叛,然后宿命般地来到那座本不应该由他参与发掘的坟墓…… 骊山,秦始皇陵。 尉缭不是这个故事的开局,一开始就不是,骊山才是。 在尉缭的约法三章中,最重要的第二条有两个例外条件:除非刘邦项羽失和,或者骊山陵被破坏。在韩信所知的历史上,项羽破坏了骊山陵,然后刘邦和项羽正式决裂开战!似乎是巧合的是,历史上的韩信开始崭露头角! 而在项羽开挖骊山陵之前,他再傻也不至于在鸿门宴上放过项羽,还给他分封汉中吧? 太巧了,全部被尉缭说中,韩信不知道自己该相信科学,还是应该相信神秘的预言。 韩信又翻了个身,将手臂垫在了头下。黑夜就像他此刻面临的环境,充满了太多的未知,而他根本不知道可以问谁,或者可以找到谁来问。窗户漏进来的光像是这无限黑暗中的一丝曙光,拨开了重重谜团,直接照射进韩信的心里。他惊讶地发现其实从一开始,他潜意识里的思考就没有停止过,一直到今天,他已经得到了第一个可能的答案: 百分之百正确的预言,可能是安排好的! 最近诸事不顺,唯一的慰藉是收藏数稳步上升…… (本章完) 第58章 助百越 韩信再也睡不着了,起身径自走到床边看出去,清冷的月亮斜斜挂在天边,像没有温度的眼睛。 如果秦朝的灭亡是人为安排的…… 他不愿去想更多,也许他应该选择五,第五个选择可以是从明天开始,做一个幸福的小商人,进货、卖货、养家、户口、周游列国! 他这会还不知道,明天即将发生的事情,将彻底绝了他的这个念想。 翌日,郭神医前来查看了韩柳的情况。韩柳虽然瘦弱,但吃药之后恢复的情况相当地好,为了能尽快开始肺痨的治疗,郭神医再次抓了一副药,韩信看得真切,这次的药里面包含了人参、灵芝等补药,是昨天第一次抓药的时候没有的。 看来,为了让韩柳尽快恢复身子测试那张月华方,这郭神医倒也舍得。 郭神医对韩信说:“你家柳伢子吃完这服药,就该好了,明天开始,你就可以来抓月华方的药。” 韩信倒也不含糊,当下就把治肺痨的药给抓了,剩下的几味药是真阿胶、茯苓、獭肝、广三七,将药名告诉了郭神医之后,郭神医翻了半天书,终于确定了全部药材的分量和比例,马不停蹄地给韩信抓了三服。 郭神医拿着三服药,特别交代道:“具体的用药已经写在上面了。第一次要用这一服,第二次一定要用这服,前两次每服可以煎两次;等第三次的时候,一定要加上前两次的药渣,只能煎一服!这药没起作用也不要紧,我半个月后就会回来。” “好说……”韩信知道中医确实经常有反复利用药渣的习惯,说不上什么道理,但很多病确实都能用这种胡乱的方式治好。韩信提着药,往门口走了两步,才回过神来,“神医,你……这是要出远门么?” “我要回家。”郭神医背着手,目光飘渺地望着门外,思绪似乎已经飞到了遥远的远方,“信伢子,如果你这月华方果真有效,老朽还承你一个人情。” “不敢不敢。”韩信这是真的有点无功受禄的感觉,这月华方其实只是月华丸的药方,他只是有幸在一座清代古墓上看到这个药方。当时药方是以一种很奇特的类似于诗的方式写的,他没学过中医,觉得很新奇,还专门默背下来了,后来在研讨会上,见多识广的唐老告诉他,那首诗是月华丸的药方,这样的药方叫方歌,治痨病用的。 阴差阳错的,他就拥有了一张足以在秦汉时期傲视中医世界的药方! 也许冥冥之中的什么东西选择了让他回到这个世界,正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让他回来拯救韩信家中那原本应该死去的少年。 “跟你一样,我也有要救的人。”郭神医深深看了他一眼,“可惜老朽现在不能还你的人情。” “人情不人情就不要再提了,要不是神医伸出援手,恐怕我弟弟都够呛能熬到今天!”韩信听说他也要救人,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将自己默背过的那个方歌给念了出来,“二冬二地百[部]山沙,川贝云苓阿胶化。獭肝三七广五钱,桑叶膏蜜带菊花。郭神医,月华方的方子是这样的,你这些药材我拿回去,也会稍微核对下分量……” 郭神医原本听他念着押韵的方歌,眼前闪亮,再听到他要按照药方的比例重新调配,果断打断了他:“信伢子,老朽活这么些岁数,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这方子妙是妙了,但不是拿来煎药用的!庸医才会生搬硬套这个方子,你要是胡来,管保柳伢子讨不了好去!” 韩信大吃一惊,再次对郭神医的医术水平高看一眼。且不说之前他只知道药名就能把药的分量配出来,单说刚才就听了一段简明扼要到没有专业人士解释都完全听不懂的方歌,他就直接把这方子的底细说了出来——这不是煎药的方子,是做药丸的方子!! 吃惊之余他不免有些懊恼,特地说出这个方子来,正是想透过这个底细,真正给这位医术不凡的医生送个人情的。韩信可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一个学历史的没事折腾医生抓的药,这是没事找事的节奏。 既然对方如此nb,韩信只得客气一番告辞离去。拿药回家,先煎了治疗其他病的药,张良依旧喂韩柳喝下,韩柳喝完药,就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然后,张良韩信收拾好屋子,仍旧出了淮阴城,向下乡南昌亭地段走来。 路上,韩信叮嘱张良:“如果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随时知会我。” 张良问:“公子,你不信任那个亭长?” 韩信只是笑笑:“人心险恶,不可不信,但也不能全信!” 开玩笑,十万钱的天价赏格,连他自己都心动,怎么能不怀疑下别人?! 到了张纯梁家里,亭长夫人一如既往地热情,初次到来的张良更是受宠若惊,看着流水价端上来的一堆糕点小吃咋舌不已。宾主落座之后,张纯梁看看四下无人,奇怪地问:“长弓……姑娘,令尊来开路引的时候,跟在下说的乃是一位公子,莫非姑娘……” 张良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小侄正是长弓良,只是前些时候犯了点忌讳,不得不男扮女装,要不是装的还有几分形似,小侄我也到不了这里。” 张纯梁点点头:“信伢子跟我说过……哦,韩公子跟我说过你的情况,放心,当年令尊救我一家四口,今日你能到得了这里,我绝不会不管。不过这番东躲西藏的也不是个事,长弓公子能否将你那件忌讳事跟我说说,日后有人追查过来,也好应付。” 张良笑道:“还得张世伯多加看顾。这事说来话长,是这样的……” 韩信有点着急,刺杀当今皇帝的罪名太可怕,亭长这十品芝麻官,听到还不吓尿了!正想出言阻止,却听得张良继续说:“小侄一次走夜路,遇到歹人,被抢去全身财物,光着身子和一个人背对背绑在一起,天亮了路人救起,小侄一看那与小侄绑了一夜的人居然是个女的!” 正在喝茶的张纯梁听到这一段,噗地一声直接喷了出来! (本章完) 第59章 百万殇 “那姑娘……”张纯梁目瞪口呆,“你们没有……吧?” 这个时代的年轻人还算是开放的,但已经不能跟诗经出现的时代比了——当年可是看对眼了直接跑草地上玩推倒的! “光着身子!”韩信扶着额头,努力抑制着已经冲到嘴边的笑容。这张良看来不光能算计天下英雄啊,编故事的本事也是一套一套的,他要是穿越到21世纪,估摸那么多写女频的后宫的清穿的一个个都得失业! 张良也扶着额头,作不堪回首状:“那姑娘回家后想不开,自杀了,那姑娘家的人硬说是小侄我那啥了她,硬让我偿命,我……” “你就逃了?糊涂啊!”张纯梁拍着大腿,叹息不已,“此事疑点颇多,只要摊上个明事理的县令,再找到救你的人作证……” 张良苦笑道:“世伯有所不知,那姑娘家与县令是远房亲戚,而且那家人这么做是想让我给那姑娘陪葬,做成鬼婚的……” “你真没那啥了她?”张纯梁道。 韩信在旁边听着那个好笑啊,两个已婚的大男人,说到这种事居然还用“那啥”来替代。但看看两人一个一本正经,一个叹息不已,好歹没笑出来,只淡淡道:“那啥,事到如今,追究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了,世伯,依你所见,长弓兄弟怎么安排为好?” 张纯梁皱皱眉头,道:“一劳永逸的法子,莫过于让那姑娘家的人知晓长弓公子死了,公子可以在我这另外开个路引,用其他身份,易容改装,就此远走高飞。” 韩信心想,英雄所见略同!薛天不就是这么想的嘛? 张良已经开口了:“不,我不走了,韩公子对我也有活命之恩,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辈子当牛做马,甘愿差遣。” 韩信吓一跳,不想自己在张良心目中已经能占到如此重要的位置。 好歹没看走眼这支超级潜力股啊…… “嗯,贤侄倒也是感恩之人。”张纯梁微微颔首,他想到韩信给他介绍的时候说的确实是韩信曾经放过这个“长弓公子”一马的,凝神细想,又道,“既然如此,倒是有个主意,只不过得委屈委屈信伢子。” “什么主意?”韩信道。 “要落户本地,且不引起街坊邻居的怀疑,不外乎两个法子,嫁进来,或者认亲认进来。”张纯梁作为亭长,当然熟悉这些细节问题,“不过信伢子家的情况……看来顺带也得委屈长弓公子了。” 韩信愕然:“为嘛是我家?” 天可怜见,可怜的韩信连自己的下一顿都够呛能找到呢,家中已经卧倒了一个病号,何苦还要再管张良这张嘴! 张纯梁笑笑:“信伢子,你看我这两进院子的大房子,是不是能藏下长弓公子啊?” 韩信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张纯梁家确实是两进的院子,里面才是居室,所有外来的人都会拦在外头,别说一个张良,再来几个都能悄无声息地藏进去。这种规模的房子,在这个时代得是大户人家才住得起,怪不得历史上韩信能到这里来蹭饭,这里多个人吃饭就加个碗筷的问题而已。 看两人点点头,张纯梁的笑容却泛着苦味:“可惜入不敷出,很快我们就要搬出这里了。” “哦……”韩信心想,好吧,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不让张良住这里,敢情还是怕连累了张良!不过让张良住他那里肯定是不妥的,哪怕张良是更有潜力的股票,他都得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想到这里叹气道,“世伯,这淮阴地头上,什么生意会比较靠谱啊?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 话只需说一半,点到即止,停在回味无穷的地方正合适,意思已经表达得清楚明白浅显易懂了,韩家也是缺钱的。韩信静静地等着张纯梁主动开口,把张良再接回去。 张纯梁点点头,沉吟半响:“确实也是,信伢子,我也知道你家不容易,但……这……唉……这样吧,明天我去跟城里的熟人说说,你就跟在城南一家饭馆的厨子手下,先图个生计吧。” 做厨师?吃惯了大学食堂的韩信表示压力山大啊!对于杀个鸡都怕见血的书呆子来说,炒菜可不见得是个明智的选择。 韩信正想开口拒绝,张良已经先出声了:“张世伯、韩公子,我想了想,南方有个神秘的国度,叫百越,在那里我将是安全的,也能实现我的梦想。只消世伯给我开一张路引,就好了。” 很显然,张良这样的人物,如何看不出来两人其实是在互相踢足球,踢来踢去,不外乎只是怕养不起他吧?张良虽先说了给韩信当牛做马,但一看主子连牛马的草料都准备不来,还不如趁早走了拉倒! 韩信智商不高,情商却还凑合,这话一听,马上后悔自己这球踢得不甚高明,已经隐隐将张良得罪了!这可不成,他原本的出发点就是要张良欠他人情,日后有事,还得仰仗着呢!现在人情没怎么赚到,还脚边一滑来个乌龙,太亏了!当下忙不迭道:“慢来,慢来,长弓公子,你还是跟我回去吧,我以前学过厨艺,不敢说有大厨的水准,养活咱一家人不在话下。” 这话转得完全是急智,情急之下一下子就想出来的,不过转得天衣无缝非常漂亮——本来他向本地的地头蛇请教什么活计比较靠谱也是正常的呀! 张纯梁眼前一亮,道:“信伢子,不错不错,出去几年,还学了这手!” 但张良只是轻轻摇头,神情落寞,似有点意兴阑珊:“不了,韩公子,我已经决定去百越。”他抬头看着韩信,神色中竟是异常的坚决。 张纯梁叹口气,道:“也罢,贤侄想去,那便去吧,做叔的没什么好东西,不过一路盘缠会给你准备好的。” 从张纯梁家出来,一路往淮阴城走去,张良平静地对韩信说:“公子,这位亭长大人并无异常,他是可以相信的。” 韩信大吃一惊,尼玛,敢情刚才装得那么像,都是演戏?奥斯卡影帝啊!? (本章完) 第60章 治肺痨 “哦哦……可以相信的啊?”跳跃太快,韩信的脑子有点绕不过来。 “嗯嗯,我去了百越之后,公子可以直接去住他家里。”张良继续平静地说? “啊……啊?!”韩信差点没晕倒,“你还要去百越?我们韩国的复国大业呢?” 什么跟什么啊?完全跟不上节奏啊! “我去百越,正是为了我们韩国的复国大业!”张良一脸平静,眼中压抑地燃烧着热切的光,“公子,我们还会再见的,哪怕为了你,我也一定会活着回来!” “可是……可是……”韩信真的有点着急了,张良要是脱离史记的记载死在南方的百越了,改变历史什么的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关心的是好不容易投资了这么多心血智慧,一路从下邳逃到这里来,好好的一只潜力股就要提前停牌,血本无归啊!凌乱地想着,劝说的思路却清晰无比,“可是百越之地很多瘴气什么的,你是北方人,不习惯那里的气候,去了那里必然九死一生……” “公子说得很对,北方人到了南方的百越,确实是九死一生,”张良居然还轻松地笑了一笑,“唯有如此,才能消耗秦人最精锐的战士;唯有如此,才能抽干大秦最雄浑的血脉;唯有如此,大韩才能顺利复国!”张良越说越激动,眼中的热切光芒似熊熊烈火般烧起来! 脑中的念头如流星般一闪而过,但韩信瞬间就抓住了最亮的闪光!是的,秦攻百越,倾国之战!要快速消耗这个新生帝国的实力和潜力,莫过于把还没休养生息的她再带入一场泥潭般的漫长战争里了! 秦皇挟録图,见其传曰:*****也。 来自《淮南子·人间训》的这句话正是照亮韩信的那颗流星! 録图!韩信记得很清楚,穿越之前,在骊山陵里,他还见过“録”字的原文,写作“籙”,这个很生僻的字,说明这个图跟大名鼎鼎的河图洛书一样来自比秦更古老的年代——就跟、就跟八卦一样、跟神秘的拜将榜和天书一样!当然,河图洛书是伏羲的年代出现的,録图没有那么古老,借助21世纪发达的信息网络,他曾经检索了中国有史以来的大部分史料,找到了骊山陵録图的出处,较为靠谱的记载在《河图挺佐辅》里:“鱼泛白图,兰叶朱文,以授黄帝,名曰録图。” 出现在黄帝的年代,晚于河图洛书,但甚至比八卦、拜将榜、天书还早——那些都是在黄帝之后,有的是在周朝才慢慢出现的! “大秦现任国尉屠睢,率五十五万大军,征战三年而百越不平,所到之处滥杀无辜,确实也该死了!”韩信叹口气,跳开烦乱的思绪,重新把谈话的频道切换到张良的频率上。 他说屠睢该死,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现在已经是秦始皇二十八年,也即是公元前219年,史书记载,秦朝国尉屠睢,就是今年被南越土着袭杀! 他印象深刻,这是秦军在战场上战死的最高级别将领!现在想想,其实他那个便宜师父尉缭确实是nb人物啊,继任者屠睢连提鞋都不配。 张良似乎很满意这个“未来韩王”也有如此远见卓识,朗声笑道:“公子所言极是,前些时候,我还收到南方的谍报,称秦军多病死,士卒多怨念,但那毕竟还有数十万大军,不走这一遭,大韩复国,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张良说到兴奋处,居然也忘形地有点手舞足蹈起来,“说来还是公子那天说的战车提醒了我,战车当然不适应百越的山地作战。在那些山地和丛林地带,不只是战车,现有的骑兵和方阵都难以展开,而后勤转运的压力又非常大。长此以往,大秦的国库将被这场漫长的战争挥霍一空,大秦最精锐的战士将被无边无际的丛林吞没!最妙的是,只消稍加挑拨,日后有事,此地将领可以自立为王,几十万大军做壁上观,坐看关中……” 韩信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惊人的历史事实在他眼前展开了,尽管这件事情最快也得十年后才发生—— 当十年后,陈胜吴广起义的军队向秦都咸阳进发的时候,秦军还有将近五十万大军驻守南越,任嚣临病死遗言让赵佗自立,最终没有一兵一卒前往救援咸阳! 这件困扰了无数历史学家的千古谜案,原来背后站着一个张良! 如此精密的算计,精巧的安排,周密的调度,这个张良是不是人? “好计策!这是你想出来的?”韩信急切地问,不放过张良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不是,”张良摇摇头,“这是天书上的计策,就在下相县碰到那个假陈平的时候,我问过它如何灭秦,天书给的计策就是如此。” 天书!天书! 怎么又是天书! 韩信刚刚甩开的思绪再度烦乱地袭来。很显然,这个时代已经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允许人们预知即将发生的事情——像这个匪夷所思的“计策”,韩信并不认为有谁能天衣无缝地执行下去。不过历史实在是太巧了,巧得真的跟安排好了一样。 百越之战确实耗光了秦朝的元气,顺带激起了天量的民愤,等到天下大乱的时候,被拖在百越的那几十万大兵也确实如计算好了一样,一个都没回来! 韩信不敢相信这么精妙的计策是被人安排好等秦始皇往里面跳,依据的就是秦始皇发动南侵战争的原因,也就是《淮南子·人间训》里面的那句话: 秦皇挟録图,见其传曰:*****也。 秦始皇是见到了一张从黄帝时期就出现的古图,而那张图上精确地预言——导致秦朝灭亡的,正是蛮族——胡人! “那北边的匈奴呢?还有西边的羌族呢?”韩信问。 在秦朝,北边的匈奴、西边的羌族、南边的百越,都统称为胡,都是未开化的蛮夷的统称。秦国扫灭六国后,向南,南征百越,对山地丛林中的南蛮发动史无前例的强大攻势;向北,北筑长城,对来去无踪的匈奴骑兵取守势;向西……好吧,秦人就是在西边起家的,在他们的旗帜面前,西方没有任何一个蛮族敢于拔刀! (本章完) 第61章 遇漂母 “天书上说,匈奴难灭,但长城修起,确实可保百年无虞。”张良道。 又说中了!匈奴从来没给秦朝带来过大的麻烦。 “天书还说什么了?”韩信尽量抑制自己激动的语调。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张良目光炯炯,“所以我才来到了楚地,天可怜见,我真的找到了公子您,天意,天意呀!” 天书究竟是什么来历,这知道得未必太多了吧?! 韩信拧着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天书说得当然是对的,陈胜吴广起义起义,就在楚地,决定性的巨鹿之战,秦军就是败在楚军手下! 神奇的是,从另一个角度看,更古老的録图说得也完全没错,秦朝确实是因为胡人而灭亡的,但究其根本,不是因为胡人入侵,而是因为入侵胡人!要不是强大的秦军被一分为二,一镇北,二征南,六国诸侯没有任何机会! 原本是为了避免预言中的灭亡,要先发制人,结果这先发反而导致了预言中的灭亡的发生。 历史跟秦始皇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虽然不大不小,但极其残酷,这要陪上的是几十万人的性命,还有将来十数年的天下大乱,纷争不息,等到最终天下安定的时候,又是几十万条性命不见了,与他们一起不见的还有一个原本想延续万世的帝国。 “相助百越,消耗秦军实力,确实不失为一条妙计,而且秦人南征,十数万楚人被迫充作先锋,楚地多怨恨,民心可用!不过……”韩信也不想失去那个原本能延续万世的帝国,好吧,其实是不想失去这穿越重生而来的大好生命,既然天书真的能精确地预计秦朝的命运,那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预言中的韩信命运会发生改变! 他会被裹挟到乱世中,在乱世中崭露头角、展现自己的锋芒,然后如流星一般在历史的长空中逝去! 他甚至突然讽刺地想到,对于历史来说,他是个突然的闯入者,十足的变数,把他这样一个不可控的变数排除在外,莫过于直接“夷信三族”,全家杀光,最后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公子,原来你也这么想!”张良的兴奋被韩信的一个“不过”打断了,“不过?不过什么?” “不过,张公子,这条计策生效了之后呢?”韩信目视张良,目光逼人。 他的思绪重新找到了支点,他知道如何撬动张良的神经! “生效了……当然就是复国啊,韩国,我们就可以重建了!!”张良似乎还不明白韩信在担忧什么。 “当然,韩国就复国了,”韩信的目光深邃无比,似乎能穿越时空,看到那并不遥远的未来,“但是!复国的不止韩国一个!楚国、齐国、赵国、燕国、魏国……等等,其他国家也会复国!张公子,你愿意看到韩国重建起来以后再被灭亡一次么?” “公子,你是说,你是说……”张良看着那双年轻的眼睛,还有那眼睛里无比老成的目光,瞬间被震慑住了。 他明白了韩信的担忧。 也明白了韩信的希冀? “你是说,只建立一个韩国?一统天下的韩国?”哪怕是张良,也给韩信的雄心壮志吓了一跳。 谈何容易! 毁坏永远比建设难,要毁坏一个完整的国家,只消经过精心的计划和周密的准备,并不难做到,但面对零零散散的七个国家呢?谁能说就一定可以再一次统一起来?秦始皇扫灭天下,单单白起手下,死的就超过了一百万人!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肯定能再次统一的,但为此要经历的时间,为此要发生的战争和付出的代价、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是的,我们重建的韩国,如果还是战国时代的韩国,那有什么意义呢?天下纷争不息,百姓流离失所,灭一秦国只需几年,韩国一统天下,又需几年呢?” 韩信并不在乎毁灭一个秦国,但在乎再造一个统一的秦国所需要的时间。 只要是统一的,可以是秦国,可以是韩国、可以是汉国……who care?! 反正他韩信不care! 明白过来的张良瞬间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公子,那按照你的意思,我们韩国,就不复了呗?你看皇帝如此暴虐,秦法如此严苛,百姓如此……” 韩信轻轻摇头,沉吟良久,道:“不,张公子,你还是去百越。” 张良这下真有点听不懂了:“公子,你这是……” “完成天书上预言的一切。”韩信也意兴阑珊地说, “你不是说……” “我还能告诉你天书没告诉的一切。”韩信道,“从这个计策推论,大概要死上百万人,才会有最后的结果。” “上百万人!”张良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以他的理解,两军交战,死个几十万人已经顶天了吧?甚至不需要几十万,在冷兵器时代,一只几十万人的军队,真正死在战场上的绝不会超过五成,一般只需伤亡三四成,就足以军心动摇,全军崩溃! 这是历史上韩信“背水一战”能击败数倍于己的赵军的最根本原因! “这可不是虚数,我可以一个个算。”韩信掰着手指头数道,“南征的五十五万大军,四十万秦人,十数万大多楚人,至今已经阵亡十数万人,要想平了百越,起码还需再伤亡十数万人,而秦军的斩获,当在己方伤亡的两到三倍左右,这就是差不多五十万,我们保守一点,算四十万好了。如果天书所料不差,六国蜂起,为了对付关中的二十万秦军精锐,双方死伤最少在十万左右,即使一切正常,秦军的边军和平定百越的军队,哪怕只有一方回援,都可以再造成最少十万的伤亡,我算得可对?” 张良道:“公子神算,南征大军不回援,确实二十万伤亡可以灭秦,如果这数十万大军北上,胜负犹未可知!” “这已经是六十万了,”韩信笑笑,继续掰第七根指头,“天下重新七分,哦,秦没了,我们算六分好了,张公子,我且问你,你觉得这六个国家里,其他五国对我韩国有威胁么?或者我韩国就没有侵占他国土地,扩充我国实力的意愿?”韩信饶有意味地看着张良。 ——完全是安于现状的韩王,还值得你贡献自己的忠诚么? (本章完) 第62章 柳下对 张良已经知道韩信后面要说什么了,但此刻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六国以韩居中,处四战之地,危险程度仅次于赵,因此,其他五国都是我大韩的巨大威胁。公子,我也认可你的观点,必将再次爆发战争!” 韩信问:“那张公子以为,这是春秋争霸之战,还是战国灭军之战?” 这话问得极为专业,问出了一个学历史的21世纪大学教授的水平。众所周知,春秋战国连年征战,有记载的阵亡不过两百万,死在春秋的撑死了不过十分之一,死在战国的超过百分之九十!春秋时期打仗,双方都是整理好阵势,堂堂正正地对攻,而且阵势一散,就算是败了,胜利的一方绝不会斩尽杀绝,战争不过是决出霸主的地位而已;战国时期打仗,尤其是秦国发动的战争,那都是以人头算的,直接成建制地在野战和攻坚战中消灭敌国有生力量,长平一战就杀了四十万人,所以说是灭军之战! 张良苦笑着摇摇头:“初期主要是合力灭秦,已然是亡国灭军的打法,如果各国诸侯反目,势必也是灭军之战,不会手下留情。公子能想到这点,确实比我想得还要远。” “别拍马屁,我只是想给你算清楚这一百万人是怎么死的!”韩信掰下第八个指头,“基于各国诸侯的大致版图,我推测每个国家应该能组建十万人左右的军队,如果初期是六国混战,最弱的一两个国家会被吞并,直接阵亡估计会有五六万左右,但你要算算从灭秦开始,天下大乱这么久,天下黎民,还有多少时间从事劳作?国家仓储,能供应到几时?因此,如果六国继续混战,百姓将开始大量死亡,我这只估计了四五万人,很保守。” 张良叹口气:“吞并了这一两个国家后,可能很快形成之前秦楚对峙的局面,会出现两到三个较为强大的国家,他们之间的兼并更为残酷,公子只预计二十万伤亡,确实已经很保守了。” 韩信拍拍手:“一百万人的死活,你可想好了,他们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显然张良眼中的热切光芒和胸中的万丈雄心已经被韩信冷冰冰的分析各砍去了一半,他不解地再次问道:“既然如此,公子为何还让我去百越,难道公子希望我去帮助大秦现任国尉屠睢平定南方?!” “当然不会。我们到了。”韩信指着不远处的城门口和身边渐渐增多的行人,提醒张良注意自己的措辞。 天色已经近晚,二人入城后买了晚餐,一路回到韩家,韩信打来水,给韩柳全身细细擦了一遍,看着他身上褴褛的衣服,暗暗决定尽快给他置一件新衣。至于以后的生计问题,再说吧,哪想得到那么长远呢? 张良在角落的灶台里生火煎药,忍不住继续之前没谈完的话题:“公子,你还没说让我去百越做什么。” 韩信此刻站在门口,看着清朗的天,夕阳在天际留下一抹炫丽的彩霞,如梦如幻,他淡然道:“你原本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张良苦笑:“唉,那你何苦给我算那一百万……” “我听说,‘天书所言,即是宿命’,既然是宿命,那估计你不去,也会有人去的!这么想的话,那还不如你去了!”韩信想了想,转头看看不远处床上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听他们说话的韩柳,“但我想,要是柳伢子病好了,你最好能等等他,把他也带过去。” 这就完全跟踢足球无关了,韩信只是不忍心日后“夷信三族”的时候带上这个可怜的小男孩,也真的让韩信这一脉彻底绝后! 哪怕司马迁不敢写《淮阴侯世家》,好歹韩家有后,也可以留个念想不是? 算是他对历史人物的一点心意吧! 至于他,如果天书预言的命运逃不掉,他一个人去面对最悲催的结局就好了。 何况……在他手里,命运未必就逃不掉,结局未必就最悲催呢! “公子,你是想……在南方建立韩国么?”张良迟疑了一下,眼前却骤然一亮,“妙计!岭南多山,与江北的通道就寥寥几条,只消在险要之处一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韩可以在南方积蓄力量,日后北方有事,可以一鼓而下!妙计,真的是妙计。公子,你真是……” 韩信不由得也心里暗暗苦笑一声,他已经有点不敢看张良那带着膜拜的热切眼神了,他想的哪有那么多,只是这个一心想重建韩国的爱国青年一厢情愿地多想了而已。不过这会他也不想打击张良的积极性了,他只意味深长地对张良说:“韩国有可能建不起来,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希望韩家这一脉,就此绝后,还望张公子成全。” 张良想了想,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时韩柳却嘶哑着声音开口了:“哥,我不要去南方,那些人说话都费劲能听懂,我就留在家里好不好?病好了我就去做工,菜市口的大娘需要整理菜园,以前都是我帮忙的。”他眼中尽是祈求之色,十足一个怕被抛弃的小孩。 而他说的话,足以让任何一人听着心碎,他几乎是明说了,他不会成为他的包袱,他的拖累。 韩信硬起心肠,冷声道:“柳伢子,哥不是不要你了,而是你在那里会过得更好。” 在历史上没有韩柳的记载,要么是韩柳没扛过这要命的痨病,要么就跟他这突发奇想的结果一样,给送到遥远的南方去了。 张良看着韩柳委屈得快哭了的脸,若有所思道:“柳公子,你刚刚说南方人的话很难听懂?你能听懂?” 韩柳点点头,道:“以前还在二闾住的时候,咱家邻居有个到南方做生意的,会说越语,他教过我,我勉强还能听懂的。” 张良拍了拍手。对韩信道:“公子,此为天意!” 博学如张良者,也无法听懂南蛮之地的“鸟语”,他正发愁去到那遥远而陌生的南越,如何展开他的宏伟计划呢! 韩信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巧合,看着这个相认才两天的弟弟,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他将亲手将他送去远方,那可能是历史夹缝中的一线生机,也可能是提前催化的死亡。 (本章完) 第63章 就凭你 不管韩柳怎么想,韩信已经在心怀不忍中决定了他的命运。 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长兄如父”这样的儒家概念,但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而言,年长几岁的哥哥总是对的,不管怎样的安排,愿意与否并不重要。一个小孩即将要离家而去的恐惧和委屈可以在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饭中就悄然淡去,但入夜后韩信躺在并不舒服的茅草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作为一个来自21世纪的文明人,将自己尚未成年的亲弟弟交给一个只能说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带到一个绝非好环境的陌生地方去,他过不了自己这关。 对于如何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生存,并避免如历史上韩信那样活不下去的窘境,他其实已经有一个大致的规划,而且这个规划里已经带上了这个原本没在历史中出现过的韩柳。 但张良说出的百越计划,还有天书里面的更多信息,让他这原本平平淡淡过日子的打算产生了动摇。 韩信近乎条件反射地一伸手,在空气中一抓,捏死了一只蚊子。他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上从未有蚊虫叮咬,哪怕在自己家这样完全不缺少蚊虫的地方,张良只睡了一晚,脸上就被咬了几个大包,他却什么事也没有,所有飞到可能威胁他的距离的蚊子,都已经被他在下意识中抓住并捏死。 下意识的反应,他如果主动去抓,就很难很难抓住了。 很显然,他拥有一个奇特的身体,这个身体曾经接受过高强度的特殊训练,特殊到哪怕如蚊子这样的小威胁靠近,都能在本能中作出反应。 有人苦心孤诣锻造了一柄举世无双的利刃,却甘心将这柄利刃丢在淮阴这个无名角落里任他发霉生锈?哪怕雪藏也不是这般藏法吧?要是真能这样那也不错啊,他已经不是历史上那个攻必克战必取的兵仙韩信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愿意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 不管怎么说,这个时代的房价,还是远比两千年后的北京便宜了太多的。 但他不能,天书已经注定了他不平凡的命运,而且天书上说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那是即将发生的。不,有的事情甚至连他都不知道,但他可以判断真伪,比如秦朝十年后的灭亡,谁能知道在十年前的今天就已经决定于一场战争,而这场战争甚至有可能是被人精心安排的——可以想见,还有很多像张良这样的人还在不断地增加这种精心安排! 历史看起来是偶然的,偶然的一起征发,偶然的陈胜吴广,偶然的大泽乡,偶然的刘邦项羽,但亲历这个伟大的时代,他的所见所闻,无不告诉他这看似偶然的历史其实被人精密地安排过,走向只有一个必然的结局! 讽刺的是,也许即将在这个结局中灭亡的大秦帝国,居然也事先知道了这个结局,然后亲手将自己往同向结局的道路上加速推进。 在又一个不眠之夜里,韩信无数次地问自己,我真的要接受这种必然的命运么? 次日,一辆简陋马车载着郭神医来到韩信家前,他已经卖掉了店铺,计划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在回家之前,他最后一次来查看韩柳的病情,确保月华方的功效。搭脉的结果似乎让他很满意,捎带给韩柳又来了一次针灸,上车就离去了。 这是韩信第一次接触这个时代的医生,能在两天内把韩柳积攒的病根除去,这速度和效率已经令他叹为观止,特别是这一次的针灸之后韩柳的胃口也好了很多,已经可以吃下最开始两倍的食物了。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在韩信张良的照料下,韩柳的肺痨病慢慢好了起来,吃完一个疗程的中药以后,韩柳终于从躺了几个月的茅草上站了起来。但这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蹒跚着来到菜市口的时候,发现那个大妈已经另外找了个小孩帮她运送蔬菜,看着那个原本在西门乞讨的小孩背着快有他那么高的菜篓子艰难地挪到菜市口放下,韩柳明白,卖菜大妈已经不再需要他整理菜园了。 韩信也没找到自己的工作,淮阴城里就那么有限的几家规模大点的餐馆旅店,伙计的编制都是满的,他一个久没冒泡的人,加上没有什么本地关系,因此轮流走下来,只是碰了一圈的灰。张纯梁倒是真的来过城里一次,除了送给张良一些南下百越的盘缠,倒也真的去城南的“酥全牛”餐馆给韩信做了介绍人,可惜他虽然是个亭长,在城里却没多少人给他面子,韩信还是被“酥全牛”的老板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 张良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南下百越的事情,他脸上本来声称能扛一个月的人皮面具,这些天已经慢慢出现不自然的松垮,看来秦汉时期领先全球的华夏美容术也没传说中那么靠谱。他拿到张纯梁送来的盘缠,置备了出远门必备的干粮和草鞋,重开了路引,中间还两次又去了张纯梁家,不知道去取了什么东西。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韩柳每天的咳嗽已经慢慢减少,那一个疗程的月华方正在发挥其强大的后续作用,眼看这可怕的疾病就要迎来一次痊愈,韩信的心慢慢放下来。 这一日,韩信起床后跟张良韩柳交代一声,再次出门。找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城东那边还有些地方没去过,他决定去试试,这一阵为了保证韩柳的营养,吃得都比较好,那点本来就很少的钱,已经更加所剩无几了,张良要是真带韩柳去了南方,他一个人不赶紧找个活计,真的要饿死在这城里的! 韩信首先去应聘的仍旧是餐馆和旅店的伙计——这个工作门槛确实比较低,他再怎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端个盘子洗个碗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秦朝一统天下后,赋税大增,原本活跃于战国期间富可敌国的商人阶层大伤元气,商旅凋敝,连带着中原大地上不计其数的餐馆旅店也生意惨淡——老板们用最少的伙计甚至不用伙计,维持着最基本的运营而已。韩信一上午又碰了几鼻子灰,很快来到这最后一家无名旅馆前。这家旅馆浑如民宅,只在墙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旅”字,表示来往旅人可以投宿。 “客官,您这可是要住宿么?”旅店老板一看韩信走进来,就忙不迭地堆起笑容招呼道。 (本章完) 第64章 偷食贼 “不,老板,我是来找活计的,您这店面,正好需要一个我这样的伙计。”韩信恭敬地笑着说。 虽然韩信穿越前没找过工作,毕业就直接留校教书了,但作为信息爆炸时代的过来人,他很容易知道找工作的时候对自己的自信心有多么的重要。 这小店人本就少,老板乍一看韩信还随身带着一柄剑,还以为碰到了金主,所以有之前那般热情,一听韩信说是来找工作的不是投宿的,热情马上凉了一半:“哦,这样啊,小店不招人了。” 韩信并不气馁:“老板,你不想富甲天下么?为何拒绝一个最好的伙计呢?” 先秦时期的辩士喜欢满嘴跑火车,历史上韩信在汉中差点被砍头的时候也是通过一句“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吸引了滕公的注意,才免于一难的! 当然,那个韩信说这句话是妥妥滴,他确实能帮刘邦打下天下来。而现在可怜的穿越版韩信一时没法,参考了同样的句式给老板来了一句,而以他过来人的眼光,要是这老板信任他,没准他也真的可以让老板赚得盆满钵满的! “哦?不知你怎么让我富甲天下?”老板从柜台后面抬起头,眯着眼看他。 “我……我会炒菜,”韩信一看有戏,便忙不迭地开始卖力推销自己,“我会做肉羹,还会做肉饼,会做整个淮阴城再没人会做的美味佳肴……”韩信自小家居农村,炒菜做饭虽说不上多少星大厨的本事,平常家常小菜,起码能保不饿死。 他想好了,用这个时代还没有的一些新颖菜式,也许能作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立足的一项本事。 老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道:“美味佳肴做了卖给谁?你知道现在的肉有多贵嘛?” 韩信瞬间哑口无言了,他没有很幸运地穿越在大秦宫廷,跻身上层权贵,那样炒得一手鱼香肉丝绝对是受人欢迎的。但对于普通的小餐馆而言,凡是用到肉的可都算得上一道大菜!这年头,吃得起肉的人绝对是少数,让饭店卖美味佳肴,是准备关门的节奏嘛? “即使是日常的清淡小炒,我也……”没辙了,大展宏图和富甲天下都晚点再说吧,能让老板留下混口安稳饭吃才是真的,韩信看看老板面色不虞,赶紧改口道,“我还可以做粗活累活,扫地擦桌洗碗端菜……” 但老板只是不耐烦地再次打断了他:“边去,边去,我们不招人,不招人了。”看看被打断的他楞在当场,老板很不客气地再补了一句,“这位公子爷,我看你相貌堂堂,你那富甲天下之策,换个英明老板,也许还真能成一番事业。小店本少利微,公子爷要是想住店,自当请上阁楼,要是说屈居小店做伙计,实在是大材小用……” 从这家小旅店出来,韩信感觉已经对自己彻底绝望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韩信囔囔着这句千古名言,漫无目的地走着,顺着人流就走出了东城门。 守门的兵吏懒懒散散地聚在城门口聊天,只对稀稀落落进出城的人偶尔扫上一眼,但他们看韩信有点眼生,还是懒洋洋地叫住了他,例行公事地盘问他的身份。韩信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他们,这些老兵油子不同于他在下邳见到的秦军精锐,他们跟下邳的本地守兵倒是比较像,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里掩饰不住的就是对别人身上的好东西的垂涎,而且是近乎赤裸裸的。 韩信身无长物,值钱一点的恐怕就一柄剑了。 小队长模样的一个刀疤脸验了韩信的路引,将路引丢还给他,嘿嘿一笑,搭讪道:“信哥儿,你这剑看起来不错啊,能不能拔出来给咱哥几个,见识见识啊。”这话引起旁边几个兵吏的一阵应和,刀疤脸小队长嬉皮笑脸跟开玩笑一样伸手就去够那个剑柄。 韩信虽然心不在焉,听到这话却心中一动!自古以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之前就看到这批人的装备了,这些非秦军的地方守备士兵,装备的都是很落后的刀剑,看样子很可能是战国时代留下来的诸侯国遗物了,刀疤脸那柄楚国特色的大长砍刀上还留着几个豁口呢。其他士兵拿着的也都是很粗劣的长枪,由于使用年头太久,枪头形制已经很难看出来,跟秦军用的长戟不能同日而语。 相比之下,韩信手中的无名青铜剑,虽然看外表锈迹斑斑,但他其实暗地里试过,这柄剑削铁如泥,丝毫不亚于两千年后出土的越王勾践剑那样的绝世宝剑!这样的东西要是被人知道,尤其是被这样的市井小吏知道,以后有得他头痛的! 念头急闪,韩信已经潇洒转身,恭敬作揖,陪笑道:“军爷言重了,这是柴刀,祖上留下来一直砍柴用的。” 这一转身一作揖,一气呵成,恰好避开了刀疤脸的手,又恰如其分地尽到了礼数,说着往后一退,趁几个士兵愣神间,快步就离去了。 出得城来,韩信呼吸着这个时代清新自由的空气,感觉多日找工作被拒的郁闷也散去不少,顺着一条小小的护城河,韩信在青青柳荫下,顺着油菜花的花香,追寻着在他的时代几乎已经绝迹的鸟语和虫鸣,走出了不知多远,如同宿命般,将他引领到那个人面前。 河边的一个浅滩上,几块光溜溜的大石,由于常年的拍击已经异常光滑,现在光滑的石头上还延续着多年不变的有节奏的拍击声,一个头发黑里藏白的中高龄老妇人正在其中一块石头上浣洗衣物。褐色的衣衫摊开放在石头上,她用棒椎一下一下地敲打着,不时歇一歇,用手拨拉一点河水上来,这歇息就想四分音符里的停顿,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 韩信不用问也知道她是谁,他知道他迟早会碰到她,但没想到会是这么早。 踯躅着,他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转身离去,但漂母已经注意到了他,停下手中的活计,冲他招了招手:“后生仔,你过来。” (本章完) 第65章 没胆儿 韩信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走过去,虽不确定这个老妇人是否就是历史上那个“一饭千金”的漂母,他还是用了足够恭敬的态度,作揖道:“小子韩信,敢问您老如何称呼?” 边问边心里那个激动啊,历史上司马迁都没搞明白的漂母姓甚名谁,就要浮出水面了! 漂母细细打量了他一下,笑道:“几年不见,长进是长进不少,可惜连你六婶都认不得了。韩三咋生了你这么个混账儿子。” 六婶? 韩信有点汗颜,他当然是认不得这个什么六婶的,不过这当口,怎么答都是露馅的,他只得卖傻,讪讪地傻笑,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叫做六婶的漂母已经继续低头去捶打石头上的衣衫,只问:“信伢子,回来多久了?也不见来串个门的。” “回来一阵子了……”韩信有点不知道怎么应付过去,略有点手足无措状,“最近在忙着找活计。” 六婶抬头看他一眼,问:“找到了嘛?现在可好找?不枉了你老娘千辛万苦把你送出去学手艺……” 这话她显然是顺口就说的,但狠狠地刺了韩信一下,而且直击心底。 那感觉,就像是大学毕业看着同窗好友找工作多方碰壁是一样的,十年寒窗,落得如此收场,连个工作都找不到,情何以堪! 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嘲的一语,一语成箴。 “还……没找到。”韩信平稳了心神,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稳下来。 找不到工作并不可怕,自欺欺人才是没治了。 “哦。”六婶头也不抬,“东城门口上的餐风饭店老板人挺好,赶明儿我去跟他说说吧……” “多谢六婶。”韩信其实今天才被那个餐馆老板娘给残忍拒绝了。 “还有城南的刘大妈家,还有西市的老孙家,他们都需要你这样年富力强的小伙子,”六婶用上了楚地俚语,笑道,“信伢子这么个有手有脚的大好小伙,还怕连个活计都找不拢嘛?” 韩信陪着笑,没搭话,那陪着的也是苦笑而已。她说的这几家他也都去过了,他知道再去也不会有结果的,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如此邪门,他就真的找不着工作,而且不止是之前找不着——以后很可能也是找不着的!但这个年长的老妇人一片好心,他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 六婶边洗衣服边絮絮叨叨地盘点着哪家需要这样那样的帮手,她平常接的活计可不止洗衣服,其他缝缝补补针脚针线尤其是大户点人家的女红,她接的活计多而杂乱,也得以出入淮阴城大量人家,各种家长里短的事情,她多多少少都能知道些。在韩信找工作的事情上,她无疑是比较有发言权的。 “六婶啊,问一下,你可知道,咱城里可有富贵家底的人家?他们会不会需要府丁家丁呢?”韩信看她说得虽然多但基本上没什么用,不得不寻个空隙,插了一句。 六婶抬头看了他几眼,若有所思,半响才笑道:“信伢,富贵家底的人家当然有,但人可未必要什么府丁家丁的。不过,以六婶看来,信伢这身板,莫若直接入赘了哪家最好。” “额……”韩信在心底抹了一把汗,心想,这都啥跟啥啊……这年头,虽然前有刘邦吕雉,后有陈平的英雄事迹,但作为21世纪的大好青年,韩信打心底不愿意自己成为“吃软饭”的光荣一员。 六婶没去理会韩信的尴尬,自顾自絮絮叨叨地将主题由找工作转移到了找媳妇上:“后生仔啊,六婶我是看你长大的,你娘亲生你那会,你老爹跟你现在才差不多大呢!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些年光顾着在外面瞎转悠,好姑娘都快嫁完了……也没嫁完啦,陈家、唐家、宋家,好多姑娘也都还没出阁的,唐家那个大妹子比较好,岁数大了些,她父母也着急,彩礼什么的都好说……” 韩信听着这些温馨的话语,多像之前老妈的那些老闺蜜来给他安排相亲的口吻呀,心里没来由暖洋洋的。怪不得历史上韩信封楚王后是给这个老人千金报酬的,就冲她这热心肠好心地,给千金也不为过。但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离结婚实在太远,身上已经不够一百钱了,在韩柳病好随张良南下之前,他这点钱吃饭都够呛! “六婶,多谢好意了,我……我还是继续去找个靠谱活计吧。”韩信冲她拱拱手,准备结束这营养不大的对话。 六婶听他这么说,叹了口气,继续低头洗衣服:“信伢子,你还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以为这世上就非你不可么?要我说,当年你要是肯去了张家,老老实实本分过日子,如今也不至于这样!那张三妮胖是胖了点,屁股圆,好生儿子嘛……” 汗,没想到历史上的韩信还有这一层! 韩信听着脸上有点微微发烫,尤其是听到“屁股圆,好生儿子”这种朴素的乡村认识的时候。但他眼前浮现的不是那个完全没印象的张三妮,而是那个如仙子般轻盈地站立在虚空里的白色身影。 许久不见,她还好吗? 尤其是在那个临风客栈中的那个假陈平,是不是就是她? 她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前世今生的第一个女人,两次床第之实,他有点分不清是更迷恋她的温柔气质,还是她那完美的容貌和……身体。但无论是哪一个,作为一个思维还算是传统的80后,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轻易忘掉那个轻盈飘逸的背影。 “六婶,六婶,”韩信不得不打断了漂母喋喋不休的唠叨,“六婶,其实我……我在外面有……”有什么呢?他又犹豫了,情人?妻子?私定终身? “啊,信伢子出息哈,在外边成家了?新娘子哪里人啊?人没带回来?”六婶看他神情,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额……不是,有个相好的,还没定下来。”韩信有点招架不住这位热心的邻家大妈,赶忙把话题再往找工作上引,“所以这不,这些日子小子一直在努力找工作……” (本章完) 第66章 胯下辱 六婶赞许地点点头:“哦……是这样子,确实长进了确实长进了。这样吧,你也甭去做什么府丁家丁了,要做,就直接去当兵!” 当兵……韩信想了想下邳城里不过几个时辰的秦军军营之旅,苦笑一声,直接pass了这个念头。他在淮阴城当守备兵还好,蒙恬治军严谨,去了连伍长都要重新考核,而在真刀真枪的对匈防御中,步兵都是伤亡惨重的炮灰! 他可清醒地记得,蒙恬开始修长城的时候,手中兵力是三十万,十年后王离率领这支军队东征赵国时,能走的只剩下二十万了! 算上秦朝对边军可能的补充,这尼玛简直是一年一万的减员速度啊,他要是呆在这样一支军队的基层,有三分之一的几率,穿越之旅就此结束。 “城里现在有征兵么?”韩信问。 不能去蒙恬的边军,就只能在淮阴城里混个皇粮位子吧,看城门守卒那些德行,韩信相信自己即使身手再渣渣一点,都足以胜任这份工作了。 “城里的兵当不上的,”六婶补充了一句,“要关系,还要银子!” 好吧,韩信无语了,没关系没银子的路过,看来守备兵这样的黄金皇粮岗早已有人瞄上了。 六婶摇着头,又补充道:“不过,最近官府倒是有征发去南方运粮食的兵,待遇比咱城里那些兵爷还高,好多小伙子都去了。运粮食苦是苦了点,但卖力气吃饭,比那些上战场打仗的已经不知道安全多少了,去个几年,家里的杂役也免了,没准还能挣个爵,赏块田地,安安稳稳地也够过日子了。” 韩信瞬间找回了老妈催他找女朋友结婚的那种感觉,那语调和那说辞几乎如出一辙,甚至他都可以对后面即将说出口的台词倒背如流,不外乎是“男人要立业就得先成家,你就得将你那心仪媳妇给赶紧娶回家里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传宗接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在这个多子多福的年代,没准劝的还不止生一个儿子,顶好是多生几个,多多益善…… 本来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何等霸气,要是换成“韩信生子,多多益善”,那可真是…… 那样韩信也甭想在历史上混了吧…… “咳咳,那啥,六婶……大娘!听我说,我弟弟还病着呢,快到吃药的点了,我得赶紧回去,给他煎药。”韩信叫了两声才打断了正陶醉在唠叨中的六婶,他是知道她这么唠叨下去能叨到明天的,所以只能另外起个借口,赶紧开溜! “你弟……”六婶只楞神了片刻,就马上回过神来,“你说的柳伢子啊,是怪可怜的,一身的病,唉,你那娘亲也是苦命人……去吧去吧,把他照顾好点,娃可怜的。” 韩信如蒙大赦,告辞之后夺路而逃。一路再走回城里,刀疤脸的小队长带着奇怪的笑容看他,却没再上来套话,一个士兵例行公事地验完他的路引就放行了。韩信无暇细看刀疤脸小队长脸上反常的笑容,自顾提剑进城,一路向家走去。工作虽然找不着,但过了饭点还不出现,张良和韩柳心中肯定都会起疑的。迄今为止,他给他们说的都是找工作的进程颇为乐观,已经有几个东家在考虑。 他只需拖到他们都踏上南下的路,然后……然后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不行,真的就给秦军当运粮的脚夫吧,像漂母说的,这也不失为一个挺不错的出路。 漂母……想到漂母,韩信感觉自己的头突然有点痛,与漂母相见的无数细节如慢放的镜头飞快在脑海中闪过。作为一个专职洗衣服的高龄妇女,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天衣无缝,但他脑海中的细节画面都不约而同地定位了同一个地方—— 眼睛! 一双年轻的灵动的眼睛,绝非这个年龄段这个地方的妇女所应当拥有的眼睛! 韩信停住了脚步,转头向城门方向看了看。他那深邃的眸子闪着厉芒,似要看穿并不很厚的城墙,直接看到远方的河岸、柳荫和那个略微有些背驼的身影。 他见过这双眼睛,就在不久前他刚刚到达淮阴城的时候,那个指路的老妇人有着同样的一双眼睛!在他不知回家的路怎么走的时候,她给他指明了回家的路;现在,在他不知未来将如何生计的时候,她给他指明了另一条出路。 他没再冲出城门冲回刚才的河岸去找寻,他知道他找不到她。 但从这时候开始,他能感觉到她磁石般的存在。 她在看着他。 韩信放慢了脚步,继续往家中走去。他知道她不会闲着无聊跑出来跟他聊天的,那她指出的这条路是什么意思,给秦军运粮,让秦军打下去嘛?支持秦军打下去?是不让张良这样的人使坏好让秦军迅速打下来,还是说支持让秦军继续陷入战争的泥淖,不可自拔?细细想来,路虽只有一条,但居然能读出两种意思! 不多时已经穿过小半个城区,来到韩家附近。韩信注意到一个巷口居然围起了一群人,忍不住好奇凑过去一看,居然是两个地痞在掐架,周围人只围起来看,间或有人吆喝一声,但总体都无上前阻止的意思。细看那打斗的两人,纯粹是地痞无赖的标准打法,而且这会已经过了拳脚相加乱影横飞的阶段,已经掐着脖子抠着脸,一个大个的地痞压着一个小个子,看那样子已经稳操胜券。 韩信看了两眼,叹口气,打算转头就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他现在自顾还不暇呢,哪有心情还践行21世纪的个人英雄主义来管街头拉架啊? 但此时被压在下面的那小个子已经发现了他,不顾被大个子掐着脖子,奋力挣扎着叫道:“信哥、信哥,救我,救……”他一激动,一分神,脖子上又被大个子掐紧了几分,脸色瞬间变得潮红,眼看就要被发力掐死过去。 韩信本有心置身事外——反正两个当事人他都不认识,没想到被其中一个人叫了出来,听到那声音他心中的某个地方还有隐隐的触动——也许历史上的韩信是认识这个无名的小个子的。 有人呼救,21世纪的文明教育教出来的好孩子自无不管之理,韩信分开人群挤进圈里,对占了上风的大个子说:“这位兄台,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经不敌,就放开他吧。” 大个子抬起头,混着尘土和血迹的脸上到处是清晰可见的抓痕,他看了韩信一眼,笑道:“放开他?就凭你?” (本章完) 第67章 再逃亡 韩信皱皱眉头,再次想就此离去,作为一个文质彬彬的大学教授,遇到此类事情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拿出手机拨110叫警察——可惜现在一没手机二没110三没有警察。大个子转头看他,手中的劲稍稍松了点,小个子因此得以喘过一口气来,再一次转头,祈求地看着他,口中叫道:“信哥救我,救我。” 韩信再一次沉声道:“这位兄台,放开他是为了你好,不然你掐死了他,自己也得偿命,害人不利己,又是何苦来哉?” 这话说来虽平淡无奇,但已经隐隐带上了威胁的意味,秦朝是法家天下,讲究依法治国。甭管你缘由再大理由再充足拳头如沙包富贵如国戚,凡事抬不过一个“法”字!依法当如何如何,按律当如何如何,也许在以后的所有朝代中都可能只是说说而已,但在秦朝,在这个史上最不近人情的国度,哪怕是县令判案,如果判得有失公允,任何一个旁听的人都有权直接指出——“按律,当如何如何”!而且不是说说而已,说得对了,县令要当场认错,否则乌纱不保的! 扯远了,韩信这话无非是说,按律,杀人是要偿命的,你流弊,你看着办! 说着韩信趁那大个子还愣神间,转身就走。围观群众指指点点,这么些天来,也有不少人知道韩信的来历了,现在相互一说,大家都知道韩老三家的大儿子,游学归来,nb轰轰地上街头劝架来了。韩信分开人群,却恰巧见到张良和韩柳一前一后,焦急地往这边快步走来。 张良人未到,声音先来:“公子,你……你没事吧?”他走得比较急,额上已经起了汗,整个脸微微发红,说话气喘吁吁,奔到近头先两手撑着膝盖半蹲歇息了会,抬起头来看着韩信,眼中满是关切,“我听柳儿说这边有人打架,依稀看见你,就马上赶过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韩柳稍晚点走到,喘气之余还压抑着轻微的咳嗽:“哥、哥,你没事吧?” 张良的出现无疑强烈吸引了围观群众们的目光。为了尽可能地低调,张良这些日子以来都好好地藏在韩家,深居简出,出门也带着帽子或围着围巾,几乎不让别人直接看到她的真面容——只要有人将这张绝美的天使面孔与通缉榜上同样英俊无匹的杀人狂魔联系起来,他们就要面临一场原本已经远去的劫难! 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但今天他出门特别着急,来不及梳妆打扮戴装备了,只好不小心一把了。八卦似乎是地球人类古往今来的共同属性,尤其是围观群众里少不了大量的家庭主妇街坊大妈,她们一致为张良的倾世容颜目瞪口呆的同时,看着韩信那张只能算是一般般五官俊朗看得过去的脸,感慨一头白菜就这么被猪拱了,不说是猪最起码也只能算是个市井小民。于是各种窃窃私语先议论起来。 韩信道:“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在他身后,大个子已经放开小个子站起来了,坏笑着看看张良和韩柳,目光如猎豹般锁定了后者:“哟,这不是花柳病嘛?我说谁那么大的胆子连你天爷爷的闲事都敢管!” 韩柳已经发现了地上的小个子,惊叫道:“迟三,你没事吧?”想上去扶,却慑于大个子的目光,犹豫了一下,再看到旁边的韩信,鼓起勇气道,“云破天,你别得意,我哥回来了,我不怕你!” 这还是个街头打架拼人数的时代,哪方的人多,哪方就有底气。韩信一看,从说话的内容看,己方四人,张良的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伪装的女生身份当然不能参战,地上的小个子已经被揍得差不多了,不过基本的战斗力还有的,被揍了那么久,爆发起来没准比他还恐怖,那就是三比一。 三比一,哪怕大个子确实肌肉发达,双拳难敌六手,恐怕也逃不了被胖揍一顿吧? 想到这里韩信也心神大定,转身看着大个子,笑道:“兄台,你叫……云破天是吧?这位迟三兄弟,现在我们想带走,你有意见么?”他说话的时候故意咬重了“你们”二字,末了还两手抱胸,特意把一柄青铜剑拿在外面,炫耀似的轻轻晃动。 那意思清楚明白浅显易懂,我们不光人比你多,连装备都比你先进,你服不服? 云破天哈哈大笑,笑完了人群中挤出来几个贼眉鼠眼的街头混混,这些秦汉版的古惑仔们还没有20世纪的后辈们那么奢侈地能人手一把斧头甚至手枪,他们赤手空拳,或叉着腰或抱着手或摩挲着拳头,四五个人隐隐将韩信三人半包围起来。 混混们频频向云破天点头致意,“天哥”、“天哥”地叫着。 韩柳似乎颇为紧张,小声地给韩信说道:“哥,不行咱们撤吧,云破天带了帮手,不好搞……” 韩信正想问问这“云破天”的来路,那边云破天已经开口了:“花柳病,这回你怕是跑不了了,算一算,上次咱们二狗子被你拍了一下,半个月起不来床,当时看你得了肺痨病,已经是废佬了,就没跟你一般见识,现在既然活蹦乱跳,那是时候可以算算了吧?”说着他旁边的一个混混摸着心口,惟妙惟肖地扮演着身负重伤的样子。 韩信听着心里暗叫不妙,对方不但人多,占尽人力优势的情况下还不忘了先把口头上的优势占足,师出有名顺理成章,这是要合法打架的节奏嘛? “你……你骗人!上次明明是他先动手打我,还要抢我的糯米糕!”韩柳气急,指着那个二狗说。 云破天摇摇头:“话不能乱说,那糯米糕明明就是二狗子买的,我们都看到了,是你偷东西不成,变成了明抢,才打起来的。你个偷食贼,跟你死鬼老爸一样!” “你……你……你……”韩柳一口气喘不过来,脸上已经涨成了红紫色,“咳咳,我……我爹……咳不不……是……咳咳,咳咳咳” 云破天得意洋洋地看着韩柳,嘲笑道:“你爹不是?你敢说你爹不是偷东西被人打死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还会大洞呢,你爹是个偷贼,你说你不是偷贼,谁信?你们大伙说说,谁信?哈哈哈。” (本章完) 第68章 离东城 韩信正盘算着如何回应,听这话未免心里一截截往下沉! 对方仗着人多,黑的也能先说成白的,韩柳你再白,也可以先抹黑了!反正围观群众没有人真的记得啥时候有这么件偷东西打架的小事——只要没人出来反驳,他们就是占理的一方,打了再说!还不仅如此,对方最后扯出来韩父,这摆明了是激将法,就是要先激怒韩信或者韩柳,只要他们先动手,不管前面口头说的如何,先动手都是理亏! 合法自卫,当然是合法打架,法律不但不会反对,还会支持! “柳伢子,别激动,让我来。”韩信拍了拍韩柳的肩膀,咳嗽中的韩柳才慢慢平静下来,感激地看了韩信一眼。 韩信对云破天说:“你也就会用市井无赖的招数,污蔑一个小孩子的声誉了吧!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给人退路就是给自己退路,你不但阴狠狡诈而且逼人太甚,就不怕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么?” 云破天似乎完全没看到韩信,转头自顾自跟旁边的二狗子说道:“你看,我们本来是想去逼兔子咬人的。好好的一条路,被三条狗给拦了,真是惊奇……” 二狗子毫不顾忌自己的名字里也带着个“狗”字,嘿嘿就坏笑道:“云哥有所不知,现在可是狗#发#情#的时节。那家犬家合,野狗#野#合#的,在路上碰到三条有啥可惊奇的。” “这就是你傻了!你想啊,这狗不管是家狗野狗,家合#野#合#,不管在路上还是在路边,总都是两个两个来吧,”云破天脸上的笑容相当猥琐,两手一手比着圈一手比着中指,加上他刻意阴阳怪气的声调,整个是声情并茂,“两个狗在路上做这种事,我们都理解,但三个狗可怎么做啊,你难道不惊奇么?” 两人一唱一和,指桑骂槐,矛头处处不离三人左右。 旁边的混混们听得口水横流,再瞟瞟不远处张良那简直倾国倾城的容貌,一个混混忙不迭地插嘴添油了:“我知道我知道,云哥,我知道三只狗是怎么做的,就跟青楼那些#多#情#的#风#骚#种一样,一只狗满足不了的时候,要第二只、第三只来满足的。” 其他混混瞬间思路大开,七嘴八舌道:“是啊是啊,这里恰好有三只。” “有两只还那么小都……” “世风日下啊,官府也不管管……” “三对一啊,那公的是不是不行啊……” “……” 自小在“讲文明树新风”的文明世界里长大的韩信何时见过这种架势,谁说街头混混就只会愣头青打架的,谁说脏话写出来就一定要满屏星号的!尼玛这伙人丢到21世纪都能教育伟大的广电总局如何禁止网络用语!“喜大普奔”算什么、“人艰不拆”又算什么!人家可以用标准语言指着鼻子骂上一宿不带重样不带星号! 好吧,扯远了,按某电的风格,听到这样的精彩骂街后应该把汉语整个禁用了。 “你们……”张良已经率先忍不住了,拔腿就准备冲上去,还好韩信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他瞪大了双眼,眼圈微微泛红,“公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韩信看着对面的云破天,眸子平淡如水,道:“忍无可忍,歇口气继续忍!你先带柳儿回去,收拾东西。” 最后四个字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只有身边的张良和韩柳能听到。张良怔了怔,问:“公、公子,你也……走嘛?” 韩柳闻言,倒是不声不响地冲了出去,冲过混混们中间的时候也不管,径自过去将地上的迟三给扶了起来,他的额角已经被磕破了,划开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云破天举手摇了摇,止住混混们杂乱无章的各种损句,看着韩柳扶着迟三一瘸一拐地走回去,笑道:“迟三,你就是废柴;花柳病,你就是个废佬;你,”他一手叉腰,一手点着韩信,“你,叫韩信是吧,几年不见,今儿我高兴,给你起个响亮名字,就叫没胆子!哈哈哈,那个,对,说的就是你,那个美女,好好的待没胆子的家里,被人进去了,上了,那个没胆子的也不会吭声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一群混混马上跟着起哄。 云破天似乎觉得这种游戏很过瘾,但还没过够瘾,便继续笑道:“韩、没、胆!你们韩家一家没胆子!无能!废柴!废物!没胆儿,知道你老娘怎么死的吗?不知道吧?啊哈哈哈……” 韩柳已经走过来,韩信抓着张良的手,重重地交到韩柳手上,低声喝道:“走!” 张良的手被韩信抓着,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手上的力度——抓得生疼,这可不是一个心绪平静的人所应当有的力度,他忍不住也轻声问了句:“公子,你想……”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四下一看,却脸色大变,“公子,万万不可,那边有官府的兵……” “到东城门等我,”韩信平静地说,“我已经看到他们了,现在东城门没人。这里我会处理好。” 张良眼中还是透着不放心,但韩信的目光异常地严厉和坚定,他也只能带着韩柳,将迟三扶远一点放下,然后在混混们的嘘声中快步离去。 云破天高声喊道:“哎,美女,别走啊,再去韩家,你也会跟没胆儿的老娘一样,被不知道多少人……” “够了!”韩信猛然一声断喝,打断了云破天。从前面混混们的表现看,再让他们说下去,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那些话非但是某电总局不能忍的,他也不能忍! 云破天看着韩信,啧啧几声,居然又笑了:“哟,没胆的,长胆了呀,还是从刚才那个婆娘那里,借了女人的针线小胆了?我还没说完呢,据说,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没胆儿的老娘洗浴出来,发现衣服全不见了……” “云破天,我给你三十秒的时间道歉,再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从我眼前消失!”韩信噌地一声,长剑出鞘!但只出了几寸,就生生忍住。通过眼角的余光,他已经看到东门的刀疤脸小队长带着几个兵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他的退路附近。 (本章完) 第69章 钟离眛 “三十秒?一分钟?”云破天只是愣了一下,便再次笑道,“看来没胆儿就是没胆儿,一说你老娘,就被吓傻了啊,别急啊,还没开始说呢,据说啊,你老娘其实也还不老,够带劲的……” “住口!”韩信涨红了脸,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来,他已经无暇去细想自己无意间使用了秒和分,这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的时间单位。此刻他的两手,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握着剑鞘,由于太过用力,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他自己只要稍微不去压抑,马上就会长剑出鞘,扑上去刺死那个讨厌的身影。 哪怕韩信不是这个身体的韩信,对方说的话已经足以彻底激怒他!没有什么是比拿别人的母亲说事更能招惹仇恨值的了,但凡是个有热血的人都会受不了! “消失!”韩信咬牙切齿地说,长剑一寸一寸地挪出了剑鞘,剑身锈蚀,但锋利的剑尖仍保持着危险的形状。 云破天眯着眼看那柄剑,招了招手,两个混混从背后摸出一根木棍,蹑手蹑脚地摸到韩信身后,把他围了起来。云破天还朝韩信走了两步,拍着胸口,冷笑道:“韩信,我也不是今天才认识你,你就是无能的懦夫,跟你那小偷老爹一样!看你长得也算牛高马大虎背熊腰,还整天拎着个烧火棍满世界晃悠,哥看你那烧火棍不顺眼!有本事,拿那个烧火棍捅我呀,”他特意挺起胸膛,露出胸口,“捅这里!我眼睛要是眨一下,我就不姓燕。” 这高个子名叫云破天,说自己要是咋样就不姓啥的时候却说不姓燕。这原本也是个值得注意的细节,但韩信此刻并没有注意到,他那处于高度亢奋高度愤怒的大脑此刻在想的是一段言简意赅的记载: 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于是信孰视之,俛出袴下,蒲伏(同匍匐)。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司马迁的这段记载翻译成白话文应该是这样:淮阴屠户中有个年轻人侮辱韩信说:“你虽然长的高大,喜欢带刀佩剑,其实是个胆小鬼罢了。”又当众侮辱他说:“你要不怕死,就拿剑刺我;如果怕死,就从我胯下爬过去。”于是韩信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低下身去,趴在地上,从他的胯下爬了过去。满街的人都笑话韩信,认为他胆小。 韩信对这段印象深刻,因为《淮阴侯列传》的百度百科,就是他编辑的! 如他所记得的那样,云破天还在继续说:“没胆的,今天你既然拔出了剑,那就没辙了,要么就刺我一剑,从我尸体上跨不过去——我还记得前面你劝我的,杀人可要偿命的呀。不过嘛我云破天是厚道人,还可以给你一条活路走,”他岔开双腿,伸手指了指裆下,“你从我们一个个的胯下钻过去,我们就可以饶了你。” 怎么办?怎么办? 韩信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先恨,恨司马迁记得太简单而事情来得太突然太束手无策,恨完了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一个重要的节点上,简直就是历史的十字路口!但这个十字路口的另外两个口已经摆明了有重重埋伏和无数艰难险阻,摆在他面前更明了的是一个稳妥的方案,学历史上的韩信,丢下剑,弯下腰,从他的胯下钻过去! 他的名声将受到极大的损毁——甚至直接影响到灭秦到楚汉相争的前期毫无出人头地的机会!但也仅仅是名声而已了,他不用担心自己在1v5中阴沟翻船被云破天放倒,也不用担心自己随后被刀疤脸小队长以械斗罪就地逮捕甚至就地正法,更不用担心此刻就在他家里的张良落到秦朝手里然后发现他的身份然后……然后这个楚汉第一军师可能跟他一起消失!他只需安静地熬过十年,忍辱负重,等待汉中拜将台上一蹴而就的辉煌! 至于眼前的市井混混云破天,他知道十多年后只要他愿意,把这个市井无赖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什么的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反正他绝不会考虑将他放过。 理智在坚定有力地告诉他,放弃吧,你不过是个从没杀过鸡、手无缚鸡之力的历史教授,你不会比历史上的韩信更优秀更出色,既然人家都选择了屈服,你又是为什么执着地举着手中的剑呢?! 四五个混混都看着他哈哈大笑,学着云破天的样子挺露胸膛,拍着大叫“刺我啊”、“捅我吧”,围观的市民看到亮了家伙,都往后退了些,但还保持着很近的距离,七嘴八舌地指指点点。 混乱的思绪一闪而过,韩信感觉自己仿佛被愤怒抽离了全身的力气,手一松,青铜剑跌落在地,入土半尺有余。他一如历史上的韩信,看着云破天,看他的眼睛,那只是一双没有什么机心的眼睛,里面透出来的市井混出来的些许狡黠并不能说明这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也许历史上的韩信最后没有杀了他反而给他授予官职,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韩信低下身,混混们传出一声得胜的尖啸,围观的人不少都在摇头叹息。 云破天得意得再上前两步,已经快走到韩信面前了,嘲讽道:“乖,没胆的,从这里过,钻过去,顺便再叫声爷来听听,叫天爷,天爷爷,以后就是我的乖孙了,哈哈哈。” 混混们也跟着起哄,哇哈哈的怪叫不断。 “儿啊,叫我爸。” “乖儿子,叫我爸,我才是他爸……” “他#妈那么水灵的被你这猪拱了,tmd没天理!你一边去,我才是他爸……” “我先说的,我就是他爸,你们排队去,二爸三爸,人人有份,哈哈哈……” “……” 众混混们正说得起劲,冷不防此刻趴在地上正向云破天爬去的韩信突然发难,一手抓向云破天裆下,另一手往身后一捞,青铜剑在手,直接往云破天胸口刺去! (本章完) 第70章 杀屠睢 云破天裤裆之下遭到重击,惨绝人寰的一声惨叫刚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却见一柄还带着泥土的利剑劈空刺来,当下只能把那声惨叫先憋在嘴里,提一口气两手握住了剑身,防止一气被刺个对穿。也亏得韩信原本是匍匐在地,现在只是反转身体攻击,左手够到了他的裤裆,右手握剑只能够到他大腿和腹部之间,使不上大力,因此云破天情急之下用手握剑,居然让剑只刺进了一点。 韩信一击不死,却绝不留恋,当下抽剑出来,左手扳着云破天的大腿借力站起,而云破天被这一拽,加上之前韩信对裆下的袭击,两腿无力,已经颤抖着先跪后倒,躺在地上,一声惨绝人寰的悲惨呼声响彻天际! 这是太监的呼声,是人道的呼声,自当得起惨绝人寰四字! 韩信的动作行云流水,刺伤云破天后趁几个混混呆愣当场,转身扑向身后两个带木棍的混混,其中一个就是二狗子,这两个人是除云破天之外战斗力较强的,韩信趁他们被云破天的惨呼震慑,长剑刺出,如砍瓜切菜般直接削断拦截的木棍,直接给二狗子大腿上划了一道,鲜血横流。反手一剑,剑锋带着尖啸再次砍断一根木棍,在另一个混混的手臂上划开一条长长的豁口,溃围而出! 现在再回想怎么做出的这个决定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动手了就要脑子清醒,否则就要交代在这里,而现在清醒的脑子告诉韩信,几个混混并不可怕,真正致命的是一直躲在这暗处等着他的那几个东门守兵——那个刀疤脸小队长是看上他手中这柄剑了,没准云破天这波小混混都是那混球小队长安排好的!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已经被设计好的圈套,他既然选择了义无反顾地钻进去,就要承担钻进去的全部后果。包括…… 包括二狗子趁机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随后站不住还是死命抱住了他的腿的时候,他踢了几下没踢动,毫不犹豫地给他背上来了一剑! 那一剑可是贯穿伤,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保不齐就是个死的。 他这一出手,可能已经杀人了。 二狗子嚯嚯有声,但惨叫却叫不出来,不知道韩信那一剑下去伤了肺还是哪里,但眼见得抽搐了几下,已是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两腿最后那一蹬,也是迟早的事了。 趁现在还没有死人,赶紧跑吧!!! 韩信刚刚跑离围观人群的圈子,就碰上了刀疤脸小队长,他得意地看着韩信,弯起嘴角狞笑一声:“刁民犯法,来人呀,给我拿下。” 像是之前已经排练过无数次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城门守卒参差不齐地呐喊一声,抓着粗细不等的长枪便对准了韩信,生锈的枪头在阳光下都黯然无光。 韩信手执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剑,面对着六七个手持武器的士兵,这才生出一丝后怕。刚才他的那一连串动作,可都是近乎本能的反应,他只需要想着要做什么,他的身体近乎本能地做好了! 现在,面对着六七个士兵,还要再赌一把那“近乎本能”么? 士兵们排成不甚整齐的一排,等了一下看韩信不动,便一步一步地紧逼过来,虽然只有六七条枪,远未达到枪林箭雨的夸张程度,但他们整齐的步伐还是给予了韩信极大的威慑。现在他已经知道,这些看起来如乌合之众一般的守备部队,原来也是秦朝统一六国的残酷战争中幸存下来的高手,谁敢小觑了他们,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不过好歹只是简单的长枪手一字阵型,这条路又足够宽,他们还不足以封锁全部的路面,也缺少远程牵制和压制的弓弩手,要想困住韩信,也是不易。 韩信剑尖低垂,发一声喊,拼命地朝长枪阵的左侧跑去,似乎是想从长枪阵没有覆盖到的的左侧逃过去。 刀疤脸小队长虽在长枪阵正中央,对韩信的一举一动倒是观察得一清二楚,只不慌不忙地下令道:“左翼变阵——枪尖向左!” 排在枪兵左排头的一个大个子士兵哗地将长枪横过来,基本上将左侧留下的空缺全补上了。 韩信心中也不由得高看了这刀疤脸小队长一眼,步兵方阵的阵型变换是讲究章法和节度的,区区一个淮阴城门守吏,都能如臂使指一般掌控自己的手下在作战队形推进的过程中变换拦截和防御方向,光冲这份意识,先不说效果如何,给他多一点兵,在这个时代,就是一员不可多得的良将了!赞归赞,刀疤脸小队长过于高估了队伍的单兵作战能力——也即低估了韩信手中宝剑的锋利程度。 他直接冲上去,将拦截的士兵手中的长枪如切豆腐一般切成了两段。然后趋势不减,直接冲了过去! 刀疤脸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着的是什么样的装备差距,忙不迭地下令:“变阵、变阵,全体向后转!甭管tm什么队形了,追!追上就是一顿饭!” 一群人才赶鸭子一般乱哄哄地转头朝不远处的韩信追去,跑得比较慢的人直接将手中的长枪当标枪向韩信掷去。韩信听得脑后风响,身体条件反射般地左踩一步右挪半尺,将所有的标枪都躲开了去。一路途径闹市,韩信为了逃命,也不顾及那么多了,东撵一个摊子,西推一个炉子,不断地给身后的追兵制造麻烦,追兵们被间或撒满街道的货物一阻,不时还有泼过来的滚烫开水和满地的木炭,骂骂咧咧但对领先不远的逃兵毫无办法。渐渐地韩信将追兵都甩在了比较远的后方。 抬头一看,淮阴城东门就在眼前! 韩信赶紧收剑入鞘,检查了下身上没沾染什么血迹,在靠近城门的时候将速度放慢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城门走去。祈祷张良和韩柳在东城门外已经等着吧,如果他们不在,那估计就和历史上一样,韩信和张良终究只能分道扬镳了! 此时,淮阴城东,只有一个值守的小兵。 (本章完) 第71章 苍山客 韩信走到城门前,安然自若地出示了自己的路引,大摇大摆地出了淮阴城。 身后不远处,灰头土脸的刀疤脸和他的几个小弟才出现在城门目力可及的范围内,但他们的呼喝声还没来得及传过来,韩信已经抬脚开溜了。韩信发足狂奔,不多时跑出半里地,淮阴城已经成为身后不起眼的地平线上的一个小凸起,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要感谢一下这个时代落后的科技水平——要是刀疤脸小队长能用对讲机呼叫警车和警用直升机支援,顺便通知城门口拦截一个叫韩信的人,他就没法那么潇洒地脱身了。 韩信停在一个小坡上喘气,回身看看似乎追兵没有再追出来。毕竟只是街头斗殴,虽然已经见血,但好歹没有现场断气的,以这些守兵懒懒散散的惫懒模样,想来要不是刀疤脸小队长看上他手中那把破剑,估计他即使真杀人了都懒得管的吧? 在秦朝,械斗虽然是重罪,关东尤其是楚地,对于这样的法律却理解得很不透彻,人跟人打架,自愿拿自己的命去搏的,官府你没事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历史记载中为何有那么多nb人物都能杀人之后顺利地逃之夭夭。 韩信调整自己呼吸的节奏,放慢速度继续朝前走。 走没几步,想到一个重要的事情,坏了,张良和韩柳没在东门等着! 这个时候他却又只能回头来埋怨这个时代落后的科技水平了——坑爹的连个电话都没有,两个人约好在一个城市的一侧见面,只有欺负观众智商的小说和nc编剧能做得出来吧? 不过再仔细想想,张良二人是要先回家收拾完东西然后再出城的,而他是拔出长剑乱砍乱刺一番就逃命般跑出来了,算算速度和脚程——坏了,他跑在了他们的前面。这个时候只能想想张良脑瓜子里的想法了——张良会盘算,韩信闹了这么一出,肯定是要逃了,在城里随便打听一下,就可以知道韩信脚长,给逃掉了,从东门逃的,那是他们约好的方向。张良出了东城门,没看到韩信,当然会看不到的,逃命的人,出了城还不拼命跑啊,不跑个两三里,心里能安定么? 他会不会想到韩信是在往东的官道上第一个茶摊子上等着? 管不了那么多了,韩信一路往东,来到一个岔路口,就在茶摊子坐下等着。在路上这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他已经擦干净剑上的血迹,还编了个草环盖在头上,遮挡初夏热辣辣的太阳,顺便把自己的半张脸遮盖起来,甚至还放下了扎起来的发髻,披散下来。路过一条小河的时候他照了下水面,基本上已经快认不得自己了。 淮阴城外的这个小茶摊子比下相城外那个茶摊子规模要大得多,旁边还有几间客房模样的茅草屋,应该是准备给来不及赶上城门关闭时间的来往旅人准备的。 韩信点了一碗楚地特有的无名毛尖,老板是个温温柔柔的中年人,还好心地问韩信要不要投宿,因为按照路程,前面就是一片还没开发的地域,下一个能投宿的村子还有几十里地,看天色韩信是不太可能赶得到了。韩信心知自己不能离淮阴太近,所以果断拒绝了老板的好意,只说自己不是独自一人上路,还有同行的伙伴要来。他深知秦朝官府的力量不可小觑,他这般犯了械斗罪,人不深究还好,要动真格,他还真难逃得了好去。 犯了罪还住在城门口,这不是找死,这是自己作死啊。 还好没等多久,茶摊子旁边的路上就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张良牵着韩柳过来了。韩信远远地以目示意,两人并未过来相认,老板招呼他们坐下喝茶,韩信没一会就结账走人了。 韩信在前方不远处的林子里等了没多久,张良和韩柳就跟了过来,两人身上都挎着个小包,张良手上还提着个稍大点的包——那是韩信的行李。 他把包递给韩信,道:“公子,没想到你……唉,太冲动了。” 韩信淡淡一笑:“士可杀不可辱,韩某不才,却也不是可轻辱之人!” 韩柳更是叫道:“哥,你打得对!听说云破天那小子,给整成了太监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得瑟!” 张良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也不能忍,又道:“公子,现在你这身份跟我也一样了,有何打算么?” 韩信道:“你还是可以去找南昌张亭长,他自会保你无虞。” 张良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这多去几日,拿了些许衣物盘缠,张世伯倒确实是恩义之人,但是张伯母……”说到这里摇摇头,“算了,总之我们不去那里了,换个地方吧。” 韩信看他神情,虽然没有直说,也能想到张良肯定是受了南昌亭长夫人的冷眼了,想来这个神级妻子也算可以了,先后得罪过张良韩信,汉初三杰只有仨,一下子得罪了俩,韩信给南昌亭长赏那几百钱,还真没冤枉了他找的好妻子! “唉,天下之大,莫非已经无处容身?”韩信感慨道。 “那不会,”张良镇定自若地笑笑,“我师父在授我天书的时候,告诉过我,淮阴待不下去的时候,可以去一个叫朐县的地方,我查了地图,我们现在往东,正好是去朐县的路。” 朐县、朐县、朐县…… 韩信紧张地搜索着史记中的记忆,不幸的是他的记忆远不如计算机可靠,起码这个平平无奇的地名他就没记起来。 “朐县……我们要去找谁?” “钟离眛。”张良吐出了一个名字,顺带说明道,“钟家在朐县那块,也算是小有名气,我读书的时候有看过这个地方的资料,这里盛产大船,春秋时期是吴越的重要海港之一,这个地方的人,几乎都是水师后裔,民风彪悍!” 好吧,两千年后徒留“吴侬软语”的江浙地区,在秦汉时期居然是“民风彪悍”的所在! 不过韩信自动忽略了张良那番在百度百科上都找不到的介绍,他注意到的是一个名字。 钟离眛!居然是钟离眛! (本章完) 第72章 驯追风 韩信对钟离眛这个名字就太熟悉了! 在史记中,《淮阴侯列传》记载韩信在云梦泽被擒过程中,用了不小的篇幅来写钟离昧,先写了“项王亡将锺离眛家在伊庐,素与信善。项王死後,亡归信。汉王怨眛,闻其在楚,诏楚捕眛。”这短短一句话,足以说明钟离眛在项羽阵营中的重要地位,也说明了韩信在项羽麾下的时候,就已经与钟离眛相识了,所以项羽挂掉了之后,钟离眛是投靠韩信的。 过命的交情啊。 但看看历史上的韩信是怎么处理这过命的交情的。 《史记》记载:高祖且至楚,信欲发兵反,自度无罪,欲谒上,恐见禽。人或说信曰:“斩眛谒上,上必喜,无患。”信见眛计事,眛曰:“汉所以不击取楚,以眛在公所。若欲捕我以自媚於汉,吾今日死,公亦随手亡矣。”乃骂信曰:“公非长者!”卒自刭。信持其首,谒高祖於陈。 史书的记载都是文言文,咱平头百姓看不懂,不过韩信作为历史学家,是知道这段记载的确切含义的。这段话翻译成普通话,应该这么说:刘邦快到楚国的时候,韩信曾想发兵反叛,但想想自己没有罪,想去见刘邦,又怕被抓。有人给韩信出了个馊主意说:“杀了锺离昧去朝见刘邦,刘邦一定高兴,就没事了。”韩信去见锺离昧商量这件事(傻缺啊)。锺离昧说:“刘邦之所以不攻打楚国,是因为我在您这里,你想逮捕我取悦汉王,我今天死,你也会紧跟着死的。”于是骂韩信说:“你不是个忠厚的人!”终于刎颈身死。韩信拿着他的人头,到陈县朝拜刘邦。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看,历史上的韩信,是这么对待过命的交情的。 所以韩信每次看这一段,都不曾同情那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历史人物,no zuo no die,亘古不变的真理,那个韩信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也注定了往后的悲剧道路。 但是韩信也禁不住问自己,换做他呢? 他已经刺伤了“屠中少年”云破天,逃离了淮阴城,胯下之辱和漂母之饭已经成为这个时空还没发生就永远不会再发生的绝响!他已经改变了历史,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会和钟离眛一起,发动一场跟刘邦的战争么? “公子、公子,想什么呢?”张良招魂似的将韩信从沉思中叫到了现实。 “没什么,”韩信将那段不甚愉快的思绪放到一边,关心起另一个细节问题,“张公子,你说这是你师父在授天书的时候给你的提示?” 张良愣了愣:“公子可是不放心我师父?我师父他……” “他能将天书授予你,断无再害你的道理,只是这钟离眛……”韩信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你师兄弟?” 这太有可能了,钟离眛可是楚汉战场上的一员悍将,也是个极重要的人物呢,他敢自称“刘邦不敢来打楚,是因为我在这里”没有两把刷子是不敢乱说的! 张良凝神想了想,道:“这个……师父没说,我留意一下吧。” 三人晓行夜宿,就走的官道,张良告诉韩信,这年头,秦朝政府的人力资源有限,还犯不着为了一两个杀人犯派出专人来追。想想也是,历史上张良刺杀的可是秦始皇呢,一时半会抓不住,后面不也没事了么? 淮阴再往东走不远,就开始往北边折,朐县在淮阴的东北方向上。往北折的时候,韩信问:“张公子,你原本不是还计划去百越么……” 要是就因为出这么一档子事,张良不南下,屠睢不被杀,岭南平定,一切都难说! 张良道:“公子既然出了这档事,我自当将公子安顿了,再行南下。” 韩信本来想,算了吧,就你这样的,我不安顿你都好了,你安顿我?不过再想想来找钟离眛毕竟是张良的主意,也就认了。几人连走两天,已然到了朐县,韩信又开始纠结了,这个年代没有qq没有手机,茫茫人海,要想找个人,可绝对不容易。三人在城南的一个小客栈开了个单间挤着,然后几乎是挨家挨户地找过去,用了一天多的时间,终于在城东二闾找到了传说中的钟离眛。 钟离眛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生得膀大腰圆,体魄健壮。张良韩信找到他时,他正骑马捕猎归来,一只半人高的花豹子,就搭在他的肩膀上,高大的枣红马停在钟家庄门前,他翻身下马,花豹子随手就一扔给门边的两个仆人,两人抬了进去,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老管家热情地介绍着两位远道来访的客人,钟离眛看着一男一女很是脸生,但仍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迎进屋里,分宾主坐定。钟离眛道:“两位远来是客,敝庄僻陋,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韩信一直在细细打量这个以后将一直跟随项羽征战到最后一刻的人。钟离眛有着齐人特有的宽额头,五官端整,浓眉大眼,脸上的皮肤晒得比较多,已经是古铜色,乍一看这就是个粗人,但听他说话,有礼有节,又像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张良道:“在下长弓良,这位是淮阴韩信,实不相瞒,我等是带罪奔逃到此,只是之前有‘苍山客’告诉我,落难之时可以到钟家庄,取当年存留的一点东西。” 钟离眛原本只是坐在主位上跟两人聊天,闻言肃然起立,道:“不知道两位居然是‘苍山客’的朋友,失敬失敬,来,请入内室相谈。”说着把两人向旁边的一个小门带过去。 两人跟着钟离眛来到所说的“内室”,这里比外面的客厅小了很多,但烧着暖炕,温度调整得很好,跪坐的坐垫和小桌案什么的都比外面的要精致,而且桌案上已经预先摆好了茶壶、茶杯和水果,显然,这是个有客人来才会启用的vip级招待室,而且很显然只招待特殊的人。 张良说出来的那个“苍山客”就像“芝麻开门”那样的咒语,敲开了这个别有洞天的小房间的门。 三人再次分宾主坐定,钟离眛问:“不知‘苍山客’这次是希望两位来取什么东西?”他的目光在张良脸上一扫而过,在韩信脸上多停留了一会,问,“你叫韩信,是吧?” (本章完) 第73章 出发日 韩信正襟危坐,答道:“在下正是韩信。” “你爹……”钟离眛看到韩信脸色没有变化,迟疑着继续问,“还好么?” “家父已去世多时。”韩信淡淡答道。 在淮阴的短暂逗留,他能得知的这个韩信的父亲的情况很少,除了知道他排行老三之外,甚至连他去世的确切时间都还没弄清楚呢。 “哦哦,那可惜了,我很少有仰慕的人,令尊是不多的其中一个。”钟离眛叹息道。 以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说这话是有点过于老气横秋了。不过想想有点蹊跷,钟离眛在历史上虽然没有过于耀眼夺目的战绩,但司马迁甚至没给他写详细的传记,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哪怕是司马迁慑于刘家天下的正统事实,以他的性子,敢写《项羽本纪》,敢论汉武帝功过,为何就不敢写楚军五大将的事情呢?就因为钟离眛追随项羽走到了最后么? 韩信感觉自己有点多想了,现在却天衣无缝地客套道:“多谢钟兄夸奖,先父在天有灵,必然相当欣慰。” 钟离眛点点头,道:“说说正事吧,长弓姑娘,我须得知道,你是何时何地见到的‘苍山客’,然后才能谈谈他让你来取什么。” 张良道:“就在二十天前,我在下邳城外一座桥上碰到的他,他让我取二十金,还有‘鸡心毒方’一张。” 钟离眛再点点头:“可是要北上?” 张良道:“南下。” 钟离眛笑道:“如此甚好,韩公子呢?也要去百越么?” “我……”韩信有点犹豫了,“我还没想好。”他犹豫的是张良口中那“二十金”,秦朝的二十金是多少,不用细算了,跟“金”有关的,绝对是个天文数字了啊! 怪不得这家伙把价值连城的破天剑先拆后送,眼皮都不眨一下。 好家伙,原来后面还有无数的金库! 不过韩信是不想跟他走的,但他也出来了,钟离眛是不想收留他的。 “你在淮阴杀了人,何去何从,当早做决断啊。”钟离眛深深看了他一眼,补充道,“趁现在通缉令还没发到这边来,哦对了,长弓姑娘也是。” 早做决断? 韩信心中一动,他们是昼夜兼程赶过来的,秦朝政府效率再高,受限于时代的限制,也不能很快把全国范围内的通缉令都贴满每个城门。 问题是,钟离眛怎么知道的?比官府知道的还早? 韩信不由得再度怀疑自己是被监视着的,想到这里他冲钟离眛笑了笑:“钟哥,你消息好灵通!” 钟离眛也跟着笑笑:“还好,还好。”说着呼哨一声,一只黑色猎鹰从门外飞来,停在他的肩膀上,鹰嘴上叼着一个小小的蜡丸。钟离眛取下蜡丸,解释道,“这是青烟,信鸽找不到我的时候就会找它。” 张良道:“不想钟公子年纪轻轻,居然还有养鹰控鸽之术。” 养鹰控鸽?韩信愣了愣,才回过味来,敢情楚汉时期人们就开始玩信鸽了呀?怪不得钟离眛身在山庄,心知天下,只不过——慢着,信鸽是能快速传递消息,但总得有人把消息交给信鸽,钟离眛何德何能,居然掌控着如此庞大的一个间谍网络?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楚汉相争中沦为打酱油的角色,最后还憋屈地在韩信面前自杀? 韩信感觉自己越来越有点看不清这个钟离眛了。 钟离眛此时已经打开了蜡丸,上面的内容让他微微紧了紧眉头:“官府的通缉令快到了。” 张良“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看着前方,思绪似乎已经飞到了哪里。 韩信如何听不出钟离眛话中催促的味道,只不过此刻他算是身无所长,天下之大,又不是拿着985、211的大学毕业证就能找工作混口饭吃的!钟离眛希望把他们两个大麻烦一脚踢开,他自己原也不愿意去麻烦人家啊! “我将去北方。”韩信权衡再三,终于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但是……长弓姑娘,能否分我一金?” 南方百越,凶险万分,张良愿意去冒九死一生的危险来对抗大秦,他可没这份闲心,中原地带原本是他的老家,但既然杀了人,想来也是没法再混了——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谁说他就没法混了,张良不是要取二十金么,给他一金,他都能此生无忧了!至于去不去北方,到时候钱在手里,天下之大,皆可去得! 但钟离眛嘴角一咧,发出了一声嗤笑,看过来的已经是看白痴的眼光。 张良有点尴尬地说:“公子,这二十金,不是钱,拆不开的……” “不是钱……”韩信有点傻了,他好歹是个历史教授啊,这点基本的历史常识,不至于算错的啊。秦汉时期的“金”,一般指的是黄铜,以黄铜为金,一金就是一斤黄铜,亘古不变,为何这俩人说“金”不是钱。 难道这是暗语? 一条历史记载如闪电般在韩信脑海中闪过! 中国古代关于“金”的最早记载是在墨子一书中的墨子与公输般的论战中,“我予子二十金,子予我杀一人”! 二十金有特殊的含义,确实可以不是钱,而是—— “公子,这是要请钟公子帮忙杀一个人。”张良淡淡地说。 杀人?! 张良的神秘师父苍山客埋伏了钟离眛这么个能养信鸽的超级外挂,其价值就仅限于杀一个人?杀谁? “杀谁?”韩信下意识地问。 “屠睢。”钟离眛淡淡地说,完全不像是在谈论当今国尉,纯粹是在谈论一个死人。 果不其然!原来屠睢不是死在张良手上啊!死在钟离眛手上其实也不冤,钟离眛好歹是项羽手下五虎将之一呢。屠睢有这么俩高手惦记着,一文一武,杀不死,何以谢天下! “钟公子,我在想,你这猎鹰和信鸽,还可以带到百越去,山地作战,此物有大用!”张良眯着眼睛打量那只猎鹰,“就不知这两样东西,在南方是否可以养活。” 钟离眛拍掌一笑:“英雄所见略同,长弓姑娘好眼神,实不相瞒,这猎鹰和鸽子,正是给那屠睢准备的!” (本章完) 第74章 再下邳 韩信不由得重新打量张良这个队友。 现在他想起来了,历史上确实是楚汉时期就有用信鸽求援的例子,《史记》中记载过,刘邦是哪次被围困的时候正是祭出信鸽,才快速调来了援兵的。不过看来,信鸽在战争中的使用比这还要早,张良的南下百越之行,就已经要带上信鸽了! “百越多丛林山地,音讯隔绝,用猎鹰和信鸽确实能事半功倍,但两位就不怕秦军也学过来么?”韩信很难禁得住自己去想象秦军也去使用信鸽,配合默契,如臂使指,该是什么样的场景! “屠睢莽夫尔!”钟离眛淡淡地说,他倒是不担心秦军学得了这个乖。 张良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公子言之有理,这也不能不防,这样吧,我们尽量少用就是了。” 韩信忽然心中一动,道:“钟公子,我与长弓姑娘一南一北,从此南北相隔,也是音讯隔绝,在下斗胆,敢问你求一只鸽子,日后有事,可以互为传送消息。” 钟离眛道:“好说。其实‘苍山客’是专门给你留了东西的,而且未必就比‘一金’少多少。” 张良奇道:“我师父给公子留了什么东西?” 钟离眛拍拍手,不多时老管家走了进来,钟离眛对他说:“老刘,你去把天字阁二号柜的东西取来,对了,把‘追风’马也一起牵上来吧。” 老管家领命下去,不多时捧着一个黑色木盒上来,盒子质地细密,散着幽香,光从外观看,已然可知里面的东西非同一般。然而钟离眛走上前去,把那盒子打开,韩信要是还戴着穿越前那副眼镜的话,此刻眼镜肯定早已跌下来,摔得粉碎了。 看着无比高大上的一个盒子里面,只放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褐麻色上衣,看那质地,估摸这个时代的乞丐都未必肯穿。 “这……”饶是张良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只得猜测着,却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一个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他激动不已的角度,“莫不是我大韩传国的‘赵氏袍衣’?师父是希望公子重建韩国嘛?” 确实,以张良那神秘师父“苍山客”的本事,出手就是一部天书的阔绰程度,送这么件乞丐衣绝对反常。既然不是贵重稀奇物品,那肯定就有着某种非凡意义非凡作用了! “赵氏袍衣?那是什么?”韩信有点傻傻地问。对于一个历史学专家来说,历史人物们可以用聊家常的口吻随便勾搭一个词,而他居然完全没听懂,这是****裸地打脸! “信物,可以得到三晋认可的信物。”张良眼中闪着精光,“赵氏袍衣只是三晋袍衣中的一件。韩、赵、魏三家分晋,曾有袍泽之盟,我大韩有赵氏袍衣,相应的赵国有魏氏袍衣,魏国有韩氏袍衣。国君相约:不足以保城安民,当以城相托;不足以保国安民,当以国相托!现在三个国家都被灭了,谁能取得这些传国宝物,韩赵魏复建,他就是新国之主!” 韩信听着这段没有在任何文献记载中出现过的三晋秘辛,咋舌不已,韩赵魏三家不愧是患难过的亲兄弟啊,居然还有这等狠辣手段,保不住宁可送人!怪不得秦国攻韩,上党隔绝后直接并入赵国了! 钟离眛淡淡一笑:“三晋袍衣可是不世出的宝物,始皇帝秘密悬赏一件万金,都没人舍得拿出来。换做在我手里,估摸我也是舍不得拿出来的,哦,这只是一件普通的衣甲,给韩兄弟防身用的,可不是什么传国宝物。”说着拿出来抖了抖,递给韩信,“试一试,这种东西能穿上就好了。” 张良听说不是赵氏袍衣,有点失望,但他起身过来用手摸了摸那料子,眼中却又泛起了欣喜之色:“是上好的天蚕丝!” “嗯,”钟离眛深深地看了一眼韩信手中那柄形制古朴的青铜剑,“普通兵刃砍上来是没事的,箭弩最多是轻伤,能刺透这件衣服的……除了你自己的剑,当今世上可不多。” 韩信已经把那件看起来又破又旧的“乞丐衣”拿在手里,入手细腻光滑,像是上好的丝绸缎子,跟它的外观完全对不上号。再听说这件不起眼的旧衣服,世上很少有兵器能刺穿,韩信不得不再次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宝剑。 “钟兄,实不相瞒,在下前一阵碰到了些事情……记忆大半丢失,已经不记得手中这把剑的来历了。” “这把剑好是好,可惜也只有你能用……”钟离眛起了个头,却突然眯起眼,凝神打量韩信,道,“韩公子,你自己的来历你还记得么?” “我?我来自淮阴三闾闾左……什么来历?”韩信有点小激动,纷繁复杂的谜团,无意间居然就碰到了一个解开谜团的线头么? 钟离眛叹口气:“看来苍山客说得没错,你是连自己为何去鬼谷都忘了。” 苍山客,怎么又跟苍山客有关系,这人谁呀? 韩信问:“钟公子,苍山客究竟是谁?跟沧海客是什么关系?” 哪怕是光从名字上看,苍山、沧海,韩信虽然智商不高,甭管想得对不对,但起码可以把两者能联想到一块。 旁边的张良吓了一跳:“公子,你如何知道沧海客!”他从未与韩信说过刺杀秦始皇的详细情况,自然也没有告诉过韩信沧海客的事情。 沧海客跟张良是有关系的,苍山客给了张良一本天书,现在又给韩信预备了一件只在武侠小说中出现过的天蚕丝做的衣服! 那说明苍山客跟韩信是有关系的。 韩信是在下邳城外那个落脚的饭店里碰到乔装打扮的沧海客,不过对方煞费苦心将张良迷晕,此刻韩信也不想跟他细说,只对钟离眛道:“还请钟公子能明示,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钟离眛想了想,先把老管家打发下去,淡淡地说:“韩公子,你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而且苍山客嘱咐过我,凡是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就不能多嘴。” 张良看看韩信,又看看钟离眛,道:“苍山客是我师父,钟公子,你总能对我说吧?” 钟离眛看他一眼,语气依旧平平淡淡的:“长弓姑娘,你也一样。” (本章完) 第75章 薛天劝 韩信掂量掂量手中那如传说中的“铁布衫”一样的衣服,对钟离眛笑笑:“没事,钟兄不方便说,自然不会让钟兄为难。” 老管家和伙计下去后,钟离眛牵着那匹马,现在他走上前来,直接把缰绳递给了韩信,道:“韩公子,这匹‘追风’马,虽说不上千里驹,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马,我将与长弓姑娘一同南下,这马是用不上的,做个顺水人情,却可以送给你。” 韩信瞬间有点受宠若惊的赶脚,现代人是爱名车爱镁铝,古代人是爱名马爱美女,这马,就相当于古代的一辆豪华座驾啊!其实在这个时代,光从好马的价格看,那天价的离谱是后代那些所谓“豪车”是没法比的——基本上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 现在,钟离眛直接送他一匹马,有名的马,名马! 那就相当于一辆车,豪华的车,土豪的车,壕车! 韩信艰难地舔舔嘴唇,先紧张兮兮地将缰绳牵了过来,那马侧着脸看了他两眼,似乎已经看穿他不会骑马,得意地仰起头,嘶鸣了一声。 “果然好马。”张良由衷地赞道,哪怕再不会相马的人,看到这马膘肥的身板,都知道这起码不是一匹动不了的瘦马。 钟离眛点点头,道:“马确实不赖,但烈马需勇士才能镇住,这马性子不算很烈,想来韩兄……”他看着韩信,欲言又止,目光中透着探询。 “我忘了怎么骑马了。”韩信没辙,耸耸肩,决定坦白。 就像别人送了一台兰博基尼,而他没有考过驾照也不会开车一样,只能看不能上,这心情,比手中没有这个东西还纠结。 对于钟张二人而言,失忆并忘记了骑马,这确实是可以说得过去的。而韩信权衡再三,感觉把这个事情告诉他们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既然他以后免不了从军,历史上的韩信可是会骑马的,不会骑马,在这个时代铁定做不了将军! 而钟离眛,是最有可能帮助他学会骑马的人! “好说,我教你,很简单的。”果然,钟离眛轻描淡写地就把这个事揽了下来,他走来拍拍追风的脖子,追风那高昂的头颅低下来,蹭了蹭他的手,以示亲昵。“来,我们到院子里去。”钟离眛从韩信手里拿过缰绳。 三人来到了一个宽敞的院子里,院子四角都种着梅树,中间是一块平地。钟离眛把马牵到中间,拍拍马背,对韩信道:“你能上去么?” 韩信看着那一米多高的马背,不自信地摇摇头,那一刻,他想到了马镫! 脑中灵光一闪!刚才他还在劝钟张二人注意别被秦军学去了用信鸽联络的法子,现在他就开始衡量这么件事情了——如果这个时代就出现了马镫,万一马镫被匈奴学去了,万里长城能hold得住如狼似虎的匈奴铁骑么? 除了马镫还有外挂一般的马蹄铁,同样不应该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这两个小东西都不甚起眼,但以一个历史学家的角度看,它们在历史上能爆发的能量,绝对要强于他脱离历史轨迹,刺伤了云破天,逃离了淮阴城。 如果……如果…… “钟公子,我如果决定去匈奴,你能否帮忙准备准备?”韩信是历史学家,不是物理学家,他不关心改变历史的后果,相反,他很乐意看到历史改变以后会怎么样! “哦?怎么突然想到去匈奴呢?”钟离眛似乎有点跟不上这跳跃的幅度。 “是你说教骑术启发了我,天下间骑术最强,莫过于北方的匈奴等游牧民族。”韩信谨慎地说,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公子是想去匈奴学骑术?”张良不解道。 “骑术有钟兄教我就可以了,至于去匈奴,南有百越,北有匈奴,百越可以南征,匈奴只能北拒,要是,匈奴倾国来攻呢?”韩信目光炯炯,这说辞理由太充分,差点连他都相信了。 “如今秦朝空国南征,要是匈奴倾国来攻,断无不破之理!”钟离眛的眼中也闪烁着光芒。 “南北夹攻,匈奴又有公子相助……就此亡了秦朝,也未可知!”张良被一语点醒,拍手叫好,“公子好计策!” 但钟离眛眼中的热切过去之后,目光中重新透出深沉的冷静:“没有那么简单的好事!要是匈奴占了咸阳,我等都是罪人!” 张良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韩信是明白的,野蛮民族占领文明民族之后……想想五胡乱华的例子就知道了,汉人几乎被杀完了!! “不能让匈奴南下,但必须保持边境线的强大压力,让秦朝常备大量军队戍守北方。”韩信道。他感觉自己有点乱,扪心自问,他真的希望秦朝国力耗尽,就此走向灭亡嘛? “如此确实妙计,正是我们计划的完美补充。”钟离眛淡淡地道,“韩公子,你能上马么?这马有我在,不会乱来的。” 韩信再比了比马的高度,硬着头皮后退两步,道:“我尽量试试。”说着助跑加速,跑到追风马跟前两手在马背上一撑,两脚腾空离地,下一刻,他已经两手紧紧抓住马脖子后的鬃毛,两腿紧紧夹着马肚子。追风马仰头长嘶,不安地退了几步,但钟离眛紧紧拽着缰绳,马好歹没有发飙。 钟离眛看着韩信那行云流水般流畅的上马动作,眼中暗暗闪过一丝亮色,暗自点点头,随后稍微纠正他的骑乘姿势,让他放松身躯,节省自身体力,同时避免马匹受到过大的刺激,长时间处于紧张状态。 韩信其实是上马了才感觉到紧张,小腿肚子都在暗暗发抖。他不知道钟离眛其实是故意给他出一道难题,这年头骑兵没有马镫,上马都是借助了周围的外力的,一般都是垫着什么东西上马,所以这个时代的骑兵在战场上一般不敢轻易下马——否则想再上来就不那么容易了,不是所有人都有韩信这身手条件反射中都能完成上马的动作的。 “我牵着马走上几圈,追风习惯了你骑在背上,就不会再把你掀下来了。”钟离眛拍拍马脖子,“韩公子,以后追风就是你的了,好好待她。” (本章完) 第76章 陈家祠 随后几天,韩张二人就住在了钟家庄里面。钟离眛教韩信骑术,教张良饲养和召唤信鸽,还把韩柳也接到了钟家庄,跟着庄里的护院学习剑术。韩信一直念念不忘从钟离眛嘴里掏话,可惜自那日后钟离眛似乎无意与他深谈,每次韩信提起话头,他都只是轻轻揭过,或者直接假装没有听到。 如此又是七八日过去,秦朝真的几乎全国发布了韩信的悬赏,赏钱才几百,罪名是当街械斗、故意杀人和伤人。钟离眛将韩信重新打扮了一下,抹黑了皮肤,扎起头发,用布把头包了一圈,整个人的外在为之一变,确保他以后足以行走天下。 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照相机,画通缉图的人又不是什么神笔马良,因此除了张良这样男生女相的倒霉孩子之外,其他的通缉犯人即使没有刻意改变容貌,多半也难以认出来的。 在这段时间里,倒是张良脸上伪装用的人皮面具慢慢剥落,像是季度之交蜕皮一样慢慢地从他脸上搓了下来,在后面的日子里钟离眛甚至帮他一点点地撕下来。于是张良变成了一个脸上坑坑洼洼似乎是满脸麻风的超级恐龙,这形象与他易容前后都相去甚远。 韩信只看了他一眼,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了。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钟离眛虽然不懂易容之术,但可以根据面具剥落的速度推断,在将来的一个月左右时间里,张良将恢复他原本俊美得让女生自残秀卡的容颜。 确实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趁张良还能自由行动的时候,送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百越无疑是个安全的地方,那里无人认识张良,而且在那里,张良和钟离眛能策划对秦朝的致命一击! 他们不是在改变历史,他们是在创造历史,创造韩信所知的历史。 韩信的逃离,才是在背离他所知的历史,前路漫漫,天下之大,他将何去何从? 去匈奴,那不过是他的一个托词,他的真正目的地是在长城之上。他将带着最后的战车,带着马镫和马蹄铁,走向秦朝和匈奴的战场。与张良钟离眛不同的是,他不希望秦军战败,相反,他希望秦军能占据草原,取得一个哪怕是关中失守都能回旋的大后方。 蒙恬,关键是蒙恬。 蒙恬能筑起长城,能抗击匈奴,如果他没有被秦二世杀死,如果巨鹿之战的秦军主将是他,如果…… 作为后来的过来人,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能影响这个时代历史走向的转折点会出现在哪里,而他只需在转折点轻轻推一下,就能拨动万钧之重的历史巨轮。 然后,不管谁拦在前面,时间都会将他们碾得粉碎。 然而胸中的豪情万丈,在听到“苍山客”这个名字的刹那间顿时就熄灭了一半。“沧海客”在历史记载中尚有惊鸿一瞥,而这神秘的“苍山客”跟薛天那样的隐藏boss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们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似乎都有极其惊人的预见性,沧海客帮张良策划了刺杀,并且自称让秦始皇逃过一劫;苍山客授张良以天书,并隐隐约约暗示他执行南下百越拖垮秦朝的计划!苍山客的动机无疑是让秦朝天下大乱,这个很明显的,沧海客就难说了——难道他知道现在秦始皇要是死了,太子扶苏继位,秦朝天下就无懈可击? 韩信这些天来想了很多,但每次想都是越想越乱,钟离眛守口如瓶,绝不肯再跟他多说一个字,张良倒是愿意把部分的事情告诉他,但往往那愿意告诉的这一部分,张良自己都未必十分清楚。 尤其让韩信揪心的一件事是,苍山客已经猜到或者是确切知道他会来找钟离眛,甚至事先还准备了一套铁布衫级别的神级护甲给他——也许那个神秘的家伙还知道他将走向秦帝国北边的战场? “咳咳,哥,你真的要去很远很远的北边么?”韩柳的肺痨基本上已经好了,但时不时还是有轻微的咳嗽,就像是那场本该夺走他性命的重症给他留下的一点尾巴或者说纪念。 “今天的药吃了么?”韩信没去回答他的问题,他害怕看那双水灵灵的天真无邪的眼睛。 “嗯,吃了,很苦,但我全吃了。”韩柳说到吃药,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他说的那药苦,那可是真的苦。钟离眛给他请来的大夫给他切了脉之后甚至不敢开药,这个时代的人,还不认为肺痨是可以治愈的疾病,最后他勉强开出来的,却是一堆只是起到抑制和调理作用的中药,功效如何倒放一边说,光是那苦味,就足以让已经是药罐子级别的可怜小韩柳咋舌。 “你体弱多病,去了南方,也许会吃到更多的药,不能怕苦,知道不?”韩信实在是在历史记载中看过太多死于南方水土不服的北方名人,这些天来他忧心忡忡的都是南下三人的安全问题。 “我不怕苦,但怕见不到哥哥了。”韩柳攥紧了拳头道。 “柳伢子,不会的,你去了南方,一样要勤学武艺,熟读诗书,我们韩家的未来,可能要着落到你身上。”韩信想到天书中注定的自己的结局,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不知不觉已经用上了交代后事的口吻。 “哥,我不喜欢你这么说。当年爹带你走的时候,就说要我读书认字,但他再回来的时候就死了!”韩柳想到伤心处,眼角已经有泪花闪烁。 韩信摸摸他的头,道:“日后你哥成王成霸,不会忘记你,但希望你忘了我,因为我也会死的,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公子,该出发了。”不远处,一个脸上缠得跟木乃伊似的人远远地叫了一声。 现在谁胆敢来检查张良的脸,解开这些纱布,那个人没吓死肯定也差不多要死了! “嗯嗯。”韩信再拍了拍韩柳的肩膀,“柳伢子,不许哭,从今天起,你长大了,要记住,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说着左手提剑,右手挎起一个简单的小包裹,随张良走出了内院。 今天是出发的日子,钟离眛牵着追风已经等在庄门前,郑重地将缰绳交到韩信手里,道:“韩公子,一路走好。” (本章完) 第77章 战阵 【笔者注:mark一下,写到这章的时候,今天,2014年12月13日,是南京大屠杀77周年纪念日,这一章正好是77章,铭记国耻,铭记家仇!】 离开钟家庄,韩信没再靠近朐县县城,他跟张良钟离眛说的计划是取道向北,到赵地后再寻机出关,进入秦朝以北的地区,深入草原寻找正在崛起的匈奴部落。 但韩信往北才走出了不到五里地,就开始折向西。 他确实是要去秦匈边境,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先找到尉缭,好好谈谈,然后再决定将马镫和马蹄掌技术带给长城内外的哪一方! 上一次见到尉缭,仿佛已经在很久以前,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几乎已经快忘记了下邳的模样。在这个几乎没有资讯消息一说的年代,他不可能知道下邳是否还团团围着秦军,他甚至不能知道秦始皇这个国家元首在哪里。 骑马极快地提高了他的行进速度,但他还是看不懂用秦汉时期的笔法简单勾勒在一片动物皮革上的地图——好吧,一代兵仙不懂得看军事地图。 没办法,都是高德地图和百度地图惹的祸,习惯了语音导航精确到半米以内的,现在没了智能手机和语音导航,又没了张良这本活地图,韩信只能抓瞎了,不过好在他生得一副好口舌,多年考古,钻的深山老林都是地图上基本找不着的地方,他问路的技巧已经炉火纯青。这么走走停停,一路问过来,由于不清楚沿途的客栈,他放慢了速度,足足走了两天才来到下邳城外。 再次路过城东的乱坟岗,韩信停在张良的假坟前,“师妹子芳之墓”几个字还清晰可见,一笔一划像是昨天才刻上去的。他蹲在墓碑前摸着上面的字迹,想起的是穿越之初被尉缭扫地出门,为了一顿饭还直接去了秦军军营的糗状,嘴角露出的还是会心的苦笑。 抬头看看远处的下邳,在这个距离上看,下邳只是个不大的小点,突兀地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他站起来,牵着追风缓步向那地平线上的小灰点走去。 下邳,我又来了。 原本将下邳城围了几圈跟铁通似的秦始皇近卫军已经消失了,唯一能证明他们曾经在这座小城周围存在过的,也就只有城外那些废弃的军营和填埋的军灶的痕迹。韩信作为一名历史学家,对古代军灶略有研究,但考虑到秦军不同于中原陆军的饮食结构,韩信观察了几个军营,始终无法大致推测驻扎秦军的数量。 东门的守吏已经换了人,何况韩信此时高度伪装,拿着的又是完全不同的路引,上面的名字叫“钟伍”,已经完全跟通缉犯韩信不搭边了。他很容易就进了下邳,凭着记忆一路摸回了当初在下邳醒来的那个房子。 走在下邳的大街上,街道和房子都没什么改观,但物是人非,韩信已经不是刚刚穿越那会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愣头青了,他已经慢慢开始熟悉这个世界的规则并融入进去。起码在心态上,他已经可以不用在乎周围人的眼光,不用担心他们都认出他是新来的。 房子还在那里,但大门紧锁,从门上的灰尘看,已经有一些日子没人出入了。韩信早已猜到可能是这样的结果,但亲眼看到,还是不免心生感慨。 他为了拿到那本《尉缭子》,答应了尉缭的几个约定,但这样的师徒关系,尉缭真的尽到了一个做老师的责任了么?历史上那个兵仙韩信,他那非凡的军事才能,就只靠自己看兵书,无师自通地学会?! 也许他不能苛责尉缭,不管怎么说,尉缭既然决定了离开秦始皇,他隐居在下邳的事情暴露了以后,肯定会离开这里的。 至于他去了哪里,谁知道呢? 韩信本就没带着多少期望而来,现在也没带着多少失望转身,但他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孩,那小孩脸上还带着泥巴,长长的鼻涕吸溜到了嘴边,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看样子是刚刚出城外疯玩回来。 但小孩站在那里看他,却有着一个贪玩的孩子完全没有的耐心,他看了他好一会,才开口问:“你就是韩信吗?” 韩信四下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注意这个僻静的小房子,更不会有官府的人,他牵着追风走了几步,来到孩子面前,蹲下身子,问:“我是韩信,你怎么知道的。” 小孩吸溜了一下鼻涕,老气横秋地说:“有人留了个口信给你。” “什么口信?”韩信从兜里翻出一块从钟家庄带出来的麦芽糖,“谁留的?” “你爹叫你回家吃饭了,哈哈。”小孩子突然伸手夺了韩信手上的麦芽糖,淘气地扮个鬼脸,转身就跑,消失在巷子深处。 “哎……”韩信起身想追,却没有追出去。 你爹叫你回家吃饭了。 韩信的父亲,难道没有死? 历史中并无韩信父亲的具体记载,但从韩柳的说法看,几年前韩父带韩信出门求学,不久后就回家病死了。这个说法在钟离眛那里是隐隐约约地证实了的——起码钟离眛是见过韩父的。 这是一个小孩子淘气的恶作剧么?那他怎么一口叫出他是韩信? 回家吃饭,重点是回家,还是吃饭? 回家……他的家应该在淮阴,他本来应该是受了云破天的胯下之辱,被整个城市的人耻笑,顺带着找不到任何工作,没有任何生计,只能厚着脸皮去南昌亭长张纯梁那里蹭饭吃——蹭到最后当然还免不了漂母那一顿好饭! 然后呢?然后他要去哪里吃饭!!! 韩信抬头看看天,才过晌午不久,既然下邳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他决定离开,星夜赶往自己的目的地——长城。 然而从北城门出来没走半里路,一个茶水摊老板抬起头来对骑在马上的韩信笑了笑:“年轻人,看来你没仔细听我的口信啊,你爹让你回家吃饭呢!” (本章完) 第78章 天狼动 “薛老,好久不见,颇为想念。”韩信跳下马,笑嘻嘻地对茶水摊老板说。 茶水摊老板咧嘴继续笑,破烂草帽下是一张古铜色的老脸,眯起的眼睛带着几条鱼尾纹,与脸上的皱纹辉映成趣,这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和蔼大爷的形象,而他现在的举动也符合这个形象。薛天拿出一个粗搪瓷碗,往里面倒了大半碗插,作了个“请”的姿势,道:“不管怎么说,你大老远跑过来不容易,先喝口茶,解解渴吧。” 韩信也不客气,随手将追风拴在旁边一棵柳树上,端起那个茶碗,咕噜噜喝了两大口,赞道:“好茶!薛老,这样的茶卖出去,你这摊子可是亏本的啊。” 薛天看他再两口喝完了那半碗茶,也不说他牛饮,只是再续了半碗,道:“人生有如品茶,茶的好坏,其实并非就是绝对的。我品过一种苦茶,入口绝苦,但回味无穷,正是苦尽甜来之意,且有驱暑降火之功效;今天你喝这茶,闻起来清香幽鼻,入口清甜甘冽,但其实不能多喝。” 韩信正再次把碗端起来,闻言只得放下了,苦笑问:“莫非这茶里下了致命的毒药,薛老当真要取晚辈性命么?” 薛天举起一只手摇了摇:“这茶喝多了会肠胃不适,上吐下泻,肝火虚旺,虽然能折腾是四五天,但人无大碍。不过,你喝完一碗,居然再喝第二碗,让我非常疑惑。” “疑惑什么?”韩信反而先疑惑了。 “据我所知,鬼谷出来的人,对于可能影响身体的东西,都有着后天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他们也许会迟疑着慢慢喝完第一碗,而不会捧起第二碗!”薛天看着韩信,眼睛眯得更细了,“你很爽快地喝完了第一碗,还想喝第二碗,而且老夫确切知道,你就是从鬼谷出来的,这让我很疑惑。” “薛老,我是从鬼谷出来,但也许我并非就是鬼谷中人呢?” “或者是你故意装作自己不是鬼谷中人吧?!”薛天的小眼睛中亮芒一闪,“反正这碗茶喝下去,确实也没有性命之忧。” 韩信一看薛天不相信自己,心知多说无益,也不想继续再纠结这个话题了,单刀直入地切回两人碰面的话题:“薛老,你可知道,韩某父亲已死,家中已然无饭可吃!” 薛天取出另一个茶壶,往里面放了些茶叶,再从一个烧得正旺的小炉子上取来热水,开泡第二壶茶,闻言笑了笑:“老朽不是给张良安排了个好去处,你没跟着蹭上饭吃?” “张良也不在淮阴了,我留在那里,白受张纯梁妻子的冷眼,饭照旧没得吃的。”韩信轻描淡写地说。 “哦?你说张良也离开了淮阴,他去了哪里?”薛天正在倒热水的手轻轻一抖,几滴热水洒了出来,险些烫到他。 韩信看得真切,不禁拍掌一笑,道:“难得居然还有薛老前辈不知道的事,我得好好卖个关子。薛老可以先说说,为何在此等我?” 薛天淡淡一笑,但也不再提张良的去处,只平淡地说:“老朽在这里其实不是等你。但曾经有人托老朽照顾下不让你死得太难看,因此在这里既然碰上你,老朽当然要提醒你一下,‘观君之背,惨不忍睹;观君之怀,贵不可言’!” 韩信先是为自己的自作多情稍微不好意思了一下,随后就被薛天“提醒”的那句话彻底震惊了! 观君之背,惨不忍睹;观君之怀,贵不可言 这句文言文太深奥太难以理解,需要我们详细解释一下才能明白韩信为何吃惊。首先需要解释的是“之”这个多义词,在文言文语境里,这个词有多种意思,可以表示“的”,也可以表示“爸爸去哪儿”的“去”,而“背”和“怀”,表面上是人的背部和胸口,实际上可以看做是“北”和“淮”的谐音。那么薛天这句话起码有两个意思: 意思一:看你的背相(传统的看相有面相、背相、手足相等),惨不忍睹;看你的胸相,贵不可言。 意思二:看你继续往北走,惨不忍睹(一般是要挂掉的意思);看你回淮阴老实呆着,以后可以贵不可言(一般是称王称帝的节奏)。 “不想薛老还精通相人之术,而且看相都不带看面相的。”韩信表面上面不改色,其实内里已经翻江倒海! 这个工整的句式,让他想起了与韩信命运相关的另一个人,楚汉奇士蒯通!蒯通曾经就用相面之术游说过韩信:“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 只是,在蒯通那里,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在薛天这里,相君之背,居然是“惨不忍睹”! 薛天笑了笑:“话已带到,何去何从,路在你脚下,你自己选吧。” 韩信迟疑了一下,才明白对方居然已经想结束这场对话,他终究有点沉不住气,不由得问:“薛老,你不关心张良去了哪里?” 薛天给韩信倒了另外一壶茶里的茶水,端到他面前,道:“路也在他的脚下,他自己选,老朽已经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事了。年轻人,喝好这碗茶,走你的路去吧,我再次提醒你,下次见到我,估计就没有这么愉快美好的气氛了。” 韩信对最后一句话不以为意,直接忽略了,他端起茶碗,却不就喝,而是问了一句:“薛老前辈,我已经知道‘沧海客’,甚至还知道‘苍山客’,如果我选择继续北上,您真的忍心眼睁睁地看我就此踏上死路么?” 在说到“沧海客”和“苍山客”的时候薛天明显地稍稍一震,但他最后只是抬眼看了韩信一下,道:“我不忍心,所以,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把眼睛闭上的。” 韩信将那一碗茶一饮而尽,苦得他几乎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苦!真tmd苦!”韩信暴了句粗,强忍着手脚的颤抖将那个茶碗放到桌子上,“薛老,张良选了南下的路,我选了北上,路已选好,就没有回头的道理,告辞了。”说着艰难地上马,拨转马头向北,撒蹄子疾驰而去。 薛天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眯着眼看那消失在夕阳下的背影,轻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是第二个能吃这苦的,不容易。” (本章完) 第79章 抛硬币 韩信离开下邳,一路向西北方向走来。追风马拥有极强的体力,一路只在夜间露宿的时候吃点夜草,居然能保持一天一百公里以上的行进速度,不过韩信对前路不熟,仍旧慢慢腾腾地走着,反正钟离昧给他提供的盘缠已经足够他在路上逍遥好一阵的了。 正好韩信可以一路考察秦汉时期的地形地貌,风土人情,这是以后争霸天下必须有的,可惜对于一个历史学家来说,这些都不过是与多年研究的结果一一佐证,或证实或证伪的机会。而且,韩信深知,要想真正融入这个时代,不深入了解田间地头的农民一季度能种多少粮食是不行的,这不是21世纪躺在家里都能下单炒股赚钱的年代。 在第五天下午,韩信已经渡过了黄河,再往前走,此行的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了。当晚韩信借宿在一个五旬老太太家中,与她那做猎人的儿子挤在一张床上。吃饭的时候老太太念叨着这年头打猎过活也忒不容易了,准备让猎人儿子去睢阳卖缯,韩信当时心念一动,问了下这猎人的名姓,那答案却差点让他从餐桌上跳起来! 无意之间,他来到的,是灌婴的家! 写史记的司马迁并不能确切地知道,灌婴在去睢阳城卖缯布之前是猎户出身,所以他后来在跟着韩信打齐国的时候,面对龙且率领的二十万楚军援军,他甚至能亲手活捉楚军亚将周兰。 灌婴毫无疑问在楚汉这段历史中也是能排名前十的猛将,难得的是他跟在韩信麾下,还学来了智谋,以后历任太尉、丞相,跟陈平和周亚夫一样,是汉初功臣里不多几个能得以善终的——还是一个打着如此明显韩信标签的人,不能不叫人惊讶。 韩信有心把这个智勇双全的大将带走——历史上他就是韩信的部将,他也只有在韩信手下才甘心当配角,在没有韩信的年代里,他的锋芒一样锐不可当! 既然韩信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他当然不希望看到汉军阵营里还摆着个如此棘手的人物。但两人晚上睡觉聊天,韩信跟他说起外面的大千世界,说起北方边境的对匈战争和南方对百越的空国之战,灌婴却没什么大的反应,他只求好好照顾年迈的母亲,送老人家安老一生,就足够了。 第二天离别的时候,韩信给了灌母足足五十钱,灌母推辞不受的时候,韩信大大方方地说:“灌老夫人,我看令郎日后必然大有前途。今天给你这五十钱本就是小钱,也不是奢求什么回报,只是看今日家中拮据,日后令郎有成,有缘相见,我还是取回这五十钱就够了。” 灌母听得他这么说,心中舒畅,也就不再推辞了,高高兴兴地收下来,同时不忘了叮嘱灌婴永远牢记这个叫“韩信”的年轻人的恩德。 韩信匆匆忙忙离开灌家的时候,还没想到自己这区区五十钱能把灌婴的命运带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他只是希冀日后在战场上碰到灌婴的时候,对方能因为这点虽然不多但送的时机非常巧妙的钱而心生迟疑,当然,能用点手段争取过来就更好了…… 不过比起他要去找的人,灌婴的分量在他心中始终是不足的。 他要去找陈平。 追风的马蹄一路踢踏起鲜绿的草叶,黄河下游这会还是绿树成荫的美好景象,一望无际的原野里种的都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黍、稷、梁、麦等农作物——像水稻这种东西,只有在淮阴以南或者四川盆地里才有。 韩信一路上问了几个老农,已经慢慢来到了目的地附近,阳武县城、户牗乡、陈村。 要是张良那个百科全书式的学究还在他的身边的话,此刻估计又在喋喋不休地介绍这个村子的来历了:周敬王四十二年,楚灭陈。【笔者注:在《周本纪》里,司马迁写的是周敬王四十一年,楚灭陈,但笔者翻阅史料,发现确切的日期应该是周敬王四十二年,司马迁在其他本纪和世家中的年代列表也可以支持该观点】陈闵公在亡国之余分遣陈氏族人为三支,分别向西、北、东三向迁徙,最后来到阳武县的这一支经历了几代人的变迁,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固定的村落,陈村。 按张良的脾气,说到最后都免不了来一段劝诫“别跟那陈闵公一样混账”啦、“一个好国君要如何如何”啦、巴拉巴拉。没准还会直说,像“韩信”是以封国为姓,但以后还是有机会以姓氏再创建一个封国。 韩信走进村子,发现这个村子的土坯屋子都呈扇形排列,背靠在一片宽阔的池塘前——这阵势他并不陌生,两千年后,中国南方还有无数的客家围屋是采用这种标准防御工事结构的设计来组成一个村庄的。 很显然,春秋战国时期因战乱而迁徙的诸侯国后裔,由于所到之处他们本身就是“客”,因此已经有了随后两千年“客家人”的身影——他们才是客家人的****。 韩信在村子中随便再挑了几个人问路,本身挺和蔼的村民,听到他问“陈平”之后却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不少人还直接转身就走了。韩信一路走走问问,很快已经靠近村子的中心地带,终于一个老人伸手指了指村子中心,道:“陈平在那里。” “那里?”韩信已经发现了村子中心那明显高于四周的宏伟建筑——他不认为只有几十亩薄田的一家人能住得起那么奢侈的房子——而且客家围屋结构中,扇形或者圆形的圆心,是不住人的。 “嗯,在祠堂里。”老人说完,也转身颤颤巍巍地走了。 韩信牵着马走到那高高的房子前,大门处有一个看着非常古老的牌匾,用很接近甲骨文的象形文字写着“陈氏宗祠”。里面有人进进出出,却又不像是庄严肃穆的祭祖,那些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手中多多少少都提着一个荷叶包起来的小东西。 莫非……是古老的春社? 陈家祠堂,陈平会在这里? 如果是春社,陈平当然可能在这里,司马迁的史记中记载过陈平分社肉的。 不过现在已经是初夏,哪来的春社! (本章完) 第80章 平之死 韩信走进祠堂,已经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看出他是村子的外人,走过来恭恭敬敬问他找谁。韩信却不直接说找陈平,而是先问:“这里……是在做什么?” 那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道:“这是‘大祭祖’,前些日子村里杀死了一头害人的豹子,现在在答谢祖宗的保佑呢。” 韩信“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为何来往行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在这种严肃的地方,原本是不能随便出现笑意的。 “年轻人,你既然路过此地,也算是个缘分,先进来坐会吧。”中年人道。 韩信看了下,里面的进堂口上摆了几桌,周围围着几个人在吃饭,想来这些都是族老辈的,可以直接在祠堂上席的。不过他这会已经过了需要蹭饭的时候,他来这里是有直接目的的——他摇摇头,问道:“实不相瞒,在下远来,只是想找陈平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陈平……”中年人听到这个名字,不像村子的其他人一样对他另眼相看,而是独自一人怔忪出神。 “我一路问来,他们都说陈平在这里。”韩信说着,四下看看往来的行人,但并没有看到那个在下相城有过数面之缘的身影。 “陈平……确实是在这里……”中年人目光闪烁,梗咽着说。 “哦?他是在里面主持分肉么?”韩信指着来来往往的人手上提着的荷叶包问。 司马迁的记载还是比较靠谱的,陈平肯定是分过春社社肉,司马迁才敢往书上写的。 但中年人指着大堂上的牌位,指着左下角的一个,道:“舍弟……在那里……” 韩信吓了一跳,定睛细看,那块简单的松木牌位上确实写着“陈平之位”几个字,他倒吸一口冷气,道:“陈……令弟……已经……了?” 中年人点点头,沉痛道:“是的,他就那么……去了,太年轻,才二十多啊……” 陈平死了。 陈平死了? 陈平就这么死了。 韩信感觉头上一闷,仿佛被人打了一棍,整个人直接蒙了! 他对历史的改变竟然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那个以后给刘邦“六出奇计”以后还要匡扶天下的陈平,就这么死了?! 那以后他要是分封楚国,刘邦就不会去陈县等他傻傻去送死了,而是直接发兵过来打他?! 好吧,这么玩的话司马迁就有得写了。 “他……死……过世之前有没有,有没有说什么啊?”韩信舔舔嘴,更直接地挑明了,“有提到我么?我叫韩信。” “韩……”中年人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但舍弟临去前画了一幅图,我们都看不懂。也许韩公子可以帮忙看看。” 韩信听到他说“没有”的时候失望了一下,但听到后面那一幅图,不禁眼前一亮,急道:“如此有劳陈兄。” 中年人转身去跟祠堂里的主事人交代了一下,对韩信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带你回去看看,这边的事一时半会也搞不完。” 两人离开陈氏祠堂,一路向边上的一条扇形半径走去,路上韩信问:“陈兄,你是陈平的哥,名讳可是陈伯?” 中年人道:“正是。韩公子是我们家平伢子在外面相识的朋友么?” 韩信也不否认,将错就错回道:“是的,一个多月前我们是在下相县相遇,不曾想……才一个月不见,他就……唉。”韩信还惦记着陈平留下的那幅图呢,这会要是给陈伯说两人才一面之缘,也许就见不到了。 到了陈家,韩信发现这陈家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穷,两进的房子,差不多十个房间,哪怕是知道陈平和陈伯这会还没分家,陈父陈母也都住一块,光从这房子的规模,也可以看出这家人虽然不算富裕的土豪,也称得上是不愁吃穿的小康之家了。 陈伯将韩信一路带进陈平生前的居室,这是个很简单的房间,一张河北地带特有的暖炕,炕前一张缺了一根桌腿的书桌,四壁空空如也。陈伯有点尴尬地说:“这里原本还有些东西的,内人……唉,不说了,那张图在这里。”他呆着韩信来到书桌前。 韩信看到那书桌上放着一张用墨画在皮革上的图,拿起一看,不禁心头巨震! 图的上方画着一排马,马上骑着人,可想而知是代指骑兵,下面用了很大的篇幅,详细地构筑了一个复杂的阵势:居前是持盾步兵,随后是执戟兵,居中是弓箭手,两翼居然是车兵与轻骑兵的混编部队! 图上没有任何文字说明,骑兵、步兵、车兵用的都是兵书上笺注的那种简化符号,这种符号在这个时代用得很少,很多兵书都有各自不同的注解符号体系,怪不得陈伯说没人能看懂。 “韩公子,这个图是什么意思啊?”陈伯问,问完了又宽解道,“看不懂也没事,村里很多有学问的长者我都请教过,他们也都看不懂的。” 韩信当然能看懂,这些符号出自《黄石三略》。 《黄石三略》就是他送给陈平的——当然只送了抄本,原本还在他怀里。 但是他不能把他看懂的内容告诉陈伯,于是他说:“陈伯兄,不瞒你说,这图正好是我想要请教陈平的问题。他的这个答案,是留给我的。” 如此重要的东西,当然要带走,妥妥带走! 陈伯明显愣了一下,道:“不知韩公子可否说得更详细些……” 韩信想了想,暗自咬咬牙,没辙,只得开始编故事了:“伯兄,是这样的,陈平游历天下,曾经在东边的大海边上制服一条硕大的海蛟,并将它困在一处沼泽里,这个图正好是标记方位用的,更具体的事情,天机不可泄露。”为了把这个故事编得像,韩信除了表情演得到位之外,还额外加了一句,顺便将陈平的死连串起来,“可惜了当时他勇斗那海蛟的时候就已经身受重伤,因为思念家中父兄,却坚持回家,当时我以为他确实无碍了……不想……唉。” 说到伤心处,韩信自己都快感动得先掉下泪来。 (本章完) 第81章 陈族老 陈伯也被韩信说得心酸不已,差点就要抱着韩信两个大男人相拥而泣了。于是满怀对弟弟愧疚和思念心情的陈伯将韩信留下来,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起了陈平的各种事迹,从陈平小时候调皮捣蛋上树掏鸟窝摔下来一直说到长大后心思聪颖学习能力超强,一边悔恨当初只顾着照看家业留着陈平在家饱受嫂子冷眼,一边愧疚陈平游历归来病得奄奄一息他没有去找大夫而去找了族巫,居然一直说到快晚上。 韩信是知道这种大家族里族巫的地位的——在奴隶时代和封建时代的更替期,很多时候这些最后的巫师甚至比家族中的“族老”还拥有更大的权威。只有在随后更艰难的生活中,巫师们更多的跳票才会耗尽人们的耐心,他们才会慢慢消失在历史之中。 “尽人事,听天命,但不如意事十八九,伯兄不要苛求自己了。”韩信劝慰道。 陈伯还是叹息不已:“族巫大人很早就跟我说,我这个弟弟有王侯将相的命,没想到啊没想到……” 韩信有点无语,陈平聪明绝顶,却有个糊涂老哥,刚刚才埋怨完族巫不久,又想起族巫的胡言乱语来了。不过想想这族巫胡说八道居然瞎猫碰上死耗子也说对了,陈平以后确实是要封侯拜相的,说他有王侯将相的命,不说全对,起码也是对了一半了! “伯兄还请节哀……”韩信书呆子一枚,劝慰一下还凑合,安慰第二下就词穷了。 这时外堂的大门打开,一个憨厚老实的中年妇人背着个竹篓,手中牵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小孩进门就欢快地奔向第二进的客厅,边跑边嘴里唤道:“爹爹……”然而他奔进来一看到韩信,就又缩到那中年妇女身后,只探出个头怯怯地看着这个陌生来客。 “来来来,石头,这位是韩叔叔,叫叔叔。”陈伯冲孩子招招手。 中年妇女随即很温顺地也哄那小孩道:“乖,石头去给叔叔问好。” 那小孩终于开口,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韩叔叔好。”中年妇女放下竹篓进厨房做饭去了,小男孩始终不敢来到陈伯身边,跟着中年妇女进厨房玩耍去了。 韩信聊起这母女,才知道陈伯已经将之前那个老是给陈平冷眼的势利妻子给休了,另外娶了这个娴淑良善的女子,连小孩都喜欢的继母,跟她比跟他还亲。韩信听着心里感慨不已,看来娶个靠谱老婆真的很重要,一不小心就是南昌亭长那种几十顿饭换几百钱外带一个“小人”评价的下场。而陈伯**,是够格在史书上留下美好名声的! 不多时陈伯妻已经做好了晚饭,饭菜都很一般,陈家刚刚经过丧事,哪怕是家中来了贵客,也最多只能用常规礼仪招待。不过韩信已经在路上奔波数日,一路餐风露宿,难得喝口热汤,这会能吃到家居小菜,已经不住地赞为美味,还好陈伯妻已经预先多做了半份,才让韩信放开肚子吃饱,陈家也没失了待客的礼数。 吃完饭,陈伯谈兴不减,继续和韩信谈论关于陈平的话题,韩信无奈只得把自己知道的各种童话故事替换主角为陈平,将就着陪陈伯谈了半宿,光说那神秘的东海海蛟就说了大半个时辰,连那小男孩都吸引了过来在旁边听着。 韩信在这里瞎编天南海北的故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培养秦朝将来最伟大的旅行家的旅行意识。一直到半夜他已经困得受不了倒在陈平的炕上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中他还听到小男孩问他的父亲:“爹爹、爹爹,海里面真的有大蛇么?” 一夜睡不安稳,韩信第二天起床发现自己浑身酸痛,但拒绝了陈伯好意的挽留,吃过饭后就准备启程,继续往西方行进。然而还没出陈家村,韩信在村口就被人拦下来了。 黑压压的一片人堵在出村的大道上,领头的是一个在脸上红红绿绿涂了几条道道的一个黑衣人,看外貌大约是五六十岁年纪,脸上皱纹密布,一开口就露出漏风的牙齿:“年轻人,请留步。” 韩信拉住了马头,但并不下马,淡淡地问:“这位老叟,请问有何指教?” “昨夜我夜观天象,”黑衣老人将手中的拐杖望天上遥遥一指,“天狼犯境,荧惑入主,正是本地分野【笔者注:分野是我国古代二十八星宿对应陆地的一种区域划分,自行脑补即可】,我陈家村,当有血光之灾。” 韩信看那人一字一顿,说得极其认真,说到最后还摇头晃脑起来,已经猜到这十有八九就是陈伯口中说的那个“族巫”了。不管这巫术是真是假,这次居然又被瞎猫碰上死耗子说对了,韩信熟知历史,知道中国古代观察星象,天狼和荧惑都主战争,大秦王朝一南一北,确实是两面开战——本来北方是可以不开战的,不过他既然打定主意要去长城玩玩,天狼星和荧惑星不动一下,怎么对得起他? 想是这么想,说当然得另外说。韩信道:“啊呀,那真是麻烦得很,族巫大人赶快去告知族长,准备举族搬迁吧。” 黑衣老人眯起眼,继续道:“紫微星依旧灿烂,但不远处另有一星,光芒似亮非亮,所主者似帝非帝、似王非王、似将非将、似相非相,却正应在阁下身上,不知道阁下是用了什么妖法,要将这三晋之地,尽数沦为炼狱?” 韩信一听,心中又是一惊,尼玛这说得有点道理啊,难道这家伙看出了什么玄机,知道他此去不但退不了匈奴,反而会给秦朝的北方边境,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想到这里他问:“族巫大人,凡事总得有个讲究,你如何就知道应在我身上?莫非就因为我是个过路的外乡人,你在这里把我害了,就没人来管来问了么?” “无知!”黑衣老人冷哼一声,喝问道:“你昨夜睡的,可是陈伯家陈平的暖炕?” 韩信心思百转,手不自觉地向剑柄方向移动了两寸,如果是陈伯与陈村人联合起来想害他,用得着费那么大周章么?但他凝神细看,黑衣老人身后的人大都也带着家伙,不少还是柴刀锄头之类的农具,真搞起来,十几二十个人,他未必讨得了好去! 权衡利弊,他按捺性子,答道:“是又如何?” 最近遇到一些事,影响了更新,现在事情已经了了,继续更起来 (本章完) 第82章 弃陈胜 “那颗灾星,就应在你身上!平伢子死了,这莫不是被厉鬼借了魂,要来祸害我们村啊!”黑衣老人痛心疾首,手中的拐杖每说完一句就指韩信一下。 韩信“噌”地一下把剑拔了出来,剑尖遥遥点着黑衣老人,针锋相对。他虽然是书呆子出身,但男人的血气犹在,否则淮阴城里,面对云破天的羞辱和市井无赖的强势围攻,他也不敢拔剑而起,连伤数人,最后还闹出了人命!现下虽然面对的人更多,但自小受无神论教育长大的他,又何尝畏惧老巫师的谎言。 “族巫大人,话可不能乱说的。我敬陈村乃是陈国之后,一直敬你三份,但我韩信也一样是韩国之后,你随便说我是灾星,这就是在给我的列祖列宗抹黑了!”韩信已经暗暗夹紧了马腹,如果事情有变,他必须第一时间将马的速度发挥出来,还没出村,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空隙根本不够他拨马回身的,在这里慢慢掉头就是找死! “荒谬,灾星过境,人人得而诛之!”黑衣老人拐杖拄在地上,胆气顿生,原本由于韩信悍然拔剑而微微的惊讶一闪而过。 他的情绪很好地感染了周围的村民,这些淳朴的陈氏村民真诚地相信他,相信来自所谓“神”的判断。群情激奋中,原本韩信拔剑产生的那点威慑已经消失于无形。 韩信的脸容慢慢冷峻下来,淮阴的经历,已经告诉他,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他拥有着条件反射般的超高武力值,只不过眼前都只是一些普通的村民,他不想殃及无辜而已。想到这里他归剑入鞘,轻松地笑道:“其实,族巫大人,在下不才,以前也曾学过巫术,既然你说我是灾星,空口无凭,你可敢跟我比一比,且看我们谁的术法更高明?” 这话一出,人群反而安静下来,都静静地看着那族巫,居然都默许了这场挑战争霸赛!很显然,人们对于族巫的信任已经不是铁板一块,如陈伯悲伤陈平之死那样的怀疑,正如堤坝上的蚁穴,经年日久地消耗着大坝的身躯。 族巫眼角一扫,已经敏锐地感受到了周围人有点异样的眼光,在默契的沉默中,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先答应下来:“你要比什么法术?” “你刚才不是说到荧惑星么?我能预知荧惑星以后会往哪里走!它去的地方都是固定的,不会代表灾难和战争!”韩信傲然道,虽然他不是天文学家,但中国古籍里面对于“荧惑”这颗主战的行星记载实在是太多,多到任何一个历史学家都能轻而易举地掌握这颗行星的运行轨迹和计算公式——不然大学考试根本考不过。 开玩笑,这个年代的巫术都还处于很原始的观天时代,预言天体变更是掌握了精确历法的巫师最宝贵的预言财富。而再精确的历法,又如何能与千年之后的人类相比? 但族巫只是哼了一声,道:“年轻人,你打得好算盘!可惜老夫知道,荧惑运行缓慢,你预言一下,今晚就能看到它走过去么?” “不能……”韩信暗暗抹了一把汗,不由得对这巫师高看两眼,不简单啊,这样都能立即想到,这老头真是滴水不漏的。想想也是,天文预测虽然准确,但周期确实太长,拿来装b不够范。于是再想了想,韩信拿出一枚孔方钱,道,“这样吧,这是一枚钱币,这是正面,这是反面。我抛这枚钱币,一百下,我们分别预测一下是正面还是反面朝上,我们谁预测的最接近事实,谁就赢了,好不好?” 族巫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样挺公道,但还是补了一句:“好,但是钱币不能用你的钱币,也不能由你来抛。陈奎,你来抛。” “一言为定,族巫大人,这么多乡亲看着,你不会反悔吧?”韩信胜券在握,但还是忍不住挤兑对方一句,省的耍赖反悔,“要是在下侥幸赢了,也不敢乱来,还请诸位乡亲能放开一条小路,韩信就此离去,再不回来。” “要是你输了,就得除灾消恶!”族巫恨声道。 这事韩信身后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陈伯边跑边喊道:“族巫大人,手下留人,留人。”陈伯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微胖的身躯在初夏的阳光里已经浑身冒汗,他已经拦在韩信面前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这位韩公子能读懂平伢子留下的那张图,他怎么会是灾星呢?” 这话一出,族巫后面的村民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依稀可以听到“呀,那么厉害……”“连族巫都看不懂的,他居然能看懂……”“没看人是骑马佩剑的……”“莫不是族巫看上了那马……” 窃窃私语如瘟疫般快速蔓延开去,族巫生怕局面失控,断然大喝一声,道:“年轻人,愿赌服输,你猜一个数吧!陈伯,这里没你事,这厮是不是灾星,得看老天的意思。” 韩信冲族巫笑道:“族巫大人,我们在这里报数,我报正面50,你呢?”说完对陈伯温声道,“伯兄,没事的。” 族巫四下看看,有点犹豫,但想了一下,也报了个数:“正面80,陈奎,你来,就在正中间,让大家都能看见。” 陈奎应声走到场内,一下一下地抛钱币,边上另有两人在一下一下地计数。包括族巫在内,几乎所有人都有点紧张地看着那钱币一上一下,正反面出现的数字几乎是在交替上升,族巫听着这些报数,握着拐杖的手不禁有点颤抖起来。 韩信似乎毫不在意结果,反而跟陈伯闲聊了起来。原来陈伯送走他以后,到隔壁串门闲聊,听邻居说起族巫一早上就神神秘秘地把他家儿子招了去,说是村里来了灾星,需要除掉。陈伯听了大吃一惊,这才追过来。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他给韩信说起一件事,此前也有人骑马路过陈村,借宿在村里,族巫说那人沾了鬼气,需要杀马祭祖,那人不答应,后来村民强行将人抓住,最终还是把马杀了。 韩信一听就明白了,敢情这族巫不是什么好鸟,见财起意而已,八成是见了他的座下马和手中剑,想据为己有罢了。 这时,人们一声惊呼,钱币正面出现的次数达到三十了。 (本章完) 第83章 王离营 钱币正面出现的次数达到三十不是亮点——亮点是此时反面出现的次数已经到三十一了! 换言之,一百次的抛硬币里,理论上再抛下去,正面出现最多也就七十九次,族巫的预言首先被打破。而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都知道,一百次抛硬币里出现七十九次正面的概率是极低的。 拥有统计概率学最基本知识的韩信可能猜不中下一次抛硬币是正是反,但大体知道一百次抛硬币里大约有一半是正一半是反,没跑的。 淳朴的村民们一下一下地数着抛出硬币的结果,正反面出现的次数在交替上升,他们看向族巫和韩信的目光都在一个个报数里不断地发生变化。抛到第八十次的时候,正面四十一次,反面三十九次,族巫的脸已经慢慢黑下来了。 他并不是傻瓜,很容易就能想明白这层比例关系——按照当前的大致比例推算下去,韩信猜中的可能性是极高的——哪怕猜不中,最终的结果也会跟这个神秘的外来人说的非常接近,他一点胜算也没有。千百年来的权威地位会遭到挑战,每家每户的供养会就此失去,他,将从村子里至高无上的神巫,一步跌入乞丐的凄惨境地! 而他已经老了,没有土地——有土地他也无力劳作——乞丐的下一站只能是死亡。 这一切都只源于这个神秘人的一次打赌。不,这个人不是人,一定是阴间归来的厉鬼,是到人间作祟的千年老妖,抛硬币的结果,肯定被他用妖法进行了干涉,不然的话,天地间的正面,怎么可能会不比反面多。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族巫将手中拐杖拄在地上敲了几下,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断然喝道:“呔!大胆妖怪!敢在这里卖弄妖术!陈奎,别再抛了,那钱币被这妖怪下了妖法,不过陈氏先祖保佑,我们只消杀了这妖孽,他自原形毕露!”族巫说得太激动,下巴的胡须一抖一抖的。 陈奎果真停了手中的硬币,有点疑惑地看看众人,又看看马背上云淡风轻的韩信。 他是族巫较为亲信的族人,也算族巫的旁亲了。按照惯例,族巫都不能结婚生育,这一世族巫老死以后,临死前会在诸多族人里选择下一届族巫,古老的陈氏家族,族巫几乎是仅次于族老的存在,在某些特殊场合,连族老都要给族巫低头。 他心里舍不得那个位子,但基本的正直又督促他继续下去,所以他犹豫了。 站在韩信身边的陈伯一听族巫的话,脸先沉了下来:“族巫大人,若是韩公子有妖法,何苦只变这一枚硬币的戏法?依我看,既然咱们有约在先,先把这赌约了结了,一码归一码,另外再算吧?” 潜台词已经说得够委婉的了,你大族巫这是自认不敌么?不敢赌了? 韩信微微一笑,他说话就没那么委婉了:“族巫大人,我要是能把这枚钱币变得反面朝上,肯定也能悄无声息之间把你变到其他地方去的。却不知族巫大人更喜欢哪里?暖炕之上?还是之下?” 这已经是红果果的威胁了,暖炕之下是通暖气的,真把人变进去了,想出来是比较难的,开始烧炕的时候估计想立即死掉的心都有…… 反正他韩某人只是过路,犯不着为你族巫大人的美好形象考虑。 “你……你……”这族巫平素里高高在上,何曾有人给他吃过这种哑巴亏,一时间气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更是词穷。 韩信趁胜追击,再来了一句:“族巫大人,真金不怕火炼,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你怀疑我是千年不遇的扫把星灾星,我也可以怀疑你是招摇撞骗的骗子,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大伙乡亲们都在看着,是骡子是马不用着急,先遛完了再下结论吧。” 族巫目瞪口呆理屈词穷,只得呆愣在那里,“你”了半天也没再说出啥来。 陈伯便对陈奎道:“继续。” 陈奎很快把剩下二十次抛完,算下来恰好五十次正面五十次反面,韩信撞上大运,居然丝毫不差地猜中了! 结果出来,韩信反倒一点不着急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族巫,道:“族巫大银,这一次许是您老人家发挥失常,这样吧,咱韩家人尊老爱幼,三局两胜,族巫大银还有机会!” 族巫看看四周投过来的复杂目光,心里也是纠结得要命,今天阴沟里翻船,已经被阴了一招了,要是再被这么弄上一遭,下次翻的可能就是脸不是船了!合着今天出门没先算一卦,这碰上的居然是个惹不起的主!想通这节,族巫倒也识趣,也陪着笑脸,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既然我等有约在先,现在自当按约行事,我又岂会占你便宜。这次你侥幸猜对,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见到你就此命丧此地罢了。你……去吧。” 这已经很明显的服软了,尽管嘴上还像鸭子一样硬朗着。 韩信看着好笑,态度便也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弯——还是那个态度:“这个……族巫大人,不小心放走了灾星,咱陈家村可是要遭难的,你得先确认我是不是灾星,才能放我走啊?” 这已经是当众打脸了,老族巫不忿,恨声道:“来呀,我们一起上,打死他,打死他!这个扫把星、灾难星!”但叫了一通,周围的人都没有上前助阵的意思。 陈伯咳嗽了一声,问:“族巫大人,正好一直想问问,舍弟陈平,是怎么死的?当时你说要给他施法治病,就你在场,原本还挺精神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 韩信昨晚与陈伯聊过陈平之死,后者是感觉一个大活人死的比较蹊跷,只是慑于族巫的威严,没法问。现在问出来,怀疑的意味不言而喻。玩过dota的韩信自然深谙补刀的奥妙,当下就补了一刀:“昨日我睡在陈平炕上,正好梦见一人,跟我说他死得凄惨死得冤枉,可惜已经披头散发,看不出本来面目。” 族巫又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啊……陈平……你们……怎么可能……” 七七,又是七七,日本人在两广摧毁了很多客家围屋,笔者祖传的围屋就剩下一段围墙了,族中父老曾言:从前客家人是“宁卖祖宗田,不改祖宗言”;今后是“宁改祖宗言,不亡祖宗恨”! (本章完) 第84章 纸上谈 周围的人听到韩信这么神叨叨地来了一段,顿时也人心浮动起来,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陈拐四过世的时候也是族巫陪着的……” 别的人慢慢地就纷纷响应起来: “五伯公过世,就是吃了族巫的一张符化的灰……” “斜眼十三叔本来还能说说笑笑的,也是吃了符灰就……” “我家那儿媳妇,还有那没出世的孙子,想想造孽啊……” “……” 低低的窃语慢慢地扩散开来,蔓延之势势不可挡,渐渐将族巫的后路包抄起来。陈伯趁势上前一步,喝问道:“族巫大人,你也该给我们个说法啊。” 族巫惶恐着,猛然爆出一句:“哼,少拿陈平说事,他、他压根没死!” 陈伯怒了:“人都埋了,入土为安死者为大,哪还容得了你乱说。” 这么一怒是有道理的,这个时代儒家还没有一家独大,怪力乱神在下层民众这里还有很大的市场,陈伯家要是出来一个死了都没死的陈平,那这家人以后也难得混了。 韩信好歹还是过路人,被随便说成灾星扫把星,只要他今天出得去,以后陈家人怎么说随便他。陈伯可不一样,他家在这里,田在这里,要在这里一直住下去的! 不过族巫这么一句“陈平压根没死”倒是让韩信眼前一亮! 是啊,以陈平那妖孽级的智商,在下相县死里逃生逃得一命,往后再想弄死他,谈何容易!敢情玩这么一手漂亮的,是装死啊?想到此行的目的,韩信不由得激动起来,陈平没死,那就还有得玩。 但激动完了现实又像一瓢冷水向他迎面泼来。 族巫今天这一嚷嚷,固然是让他知道了陈平没死,但陈平装死想躲开的那些人呢? 他们肯定也知道陈平没死了。 好在激动的人们似乎自动忽略了族巫的抗辩,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曾经的信仰在日积月累的怀疑中消失殆尽,信仰的高度越高,崩塌的那一天就越迅速。激动的人群挥舞着拳头,眼看局面就要失控,一旦动武,那个年迈的老人必将成为愤怒的牺牲品。 韩信其实有些不忍,他知道对于这些上古就一直存在于部落中的巫师来说,他们并不想装神弄鬼,很多时候都是别人希望他们能装神弄鬼,哪怕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神的信仰。 不过事已至此,他不忍也没办法了。 但就在局面即将失控的时候,一声威严的断喝响起:“住手!” 人群分开,一个羸弱老者沉着脸走进了圈内,冷声道:“敢对老巫师无礼,都反了么?” 人们都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族老大人。” 族老看着弱不禁风,但眼神犀利,目光所及,如锥子刺到,让人不敢不避其锋芒,他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韩信脸上,嘴里却问:“陈伯,这是怎么回事?” 陈伯道:“族长大人,事出有因,族巫大人和韩公子比赛猜硬币输了。” “猜硬币?”族老目光不离韩信左右,“你姓韩?” 韩信在马上欠了欠身子,彬彬有礼道:“族老大人,后生韩信,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族老笑了一笑,道:“不怪你,换了有这么多人想杀我,我也不敢贸然下马。昨日你进村,一路问来,礼数到位,我都见到,可惜晚来一步,平伢子已经死了。” 韩信道:“确实十分可惜。” 族老转身对众人道:“都散了吧,散了散了,韩公子是平伢子旧友,不是什么灾星,族巫昨晚没细看,看走眼了,是吧?族巫大人?” 族巫一直大气不敢出,此时才敢战战兢兢道:“族、族老大人,是……是老朽老眼昏花,看……看错了。” 族老点点头,道:“好,那就都散了吧,韩公子还要赶路,下次路过,我陈氏一族当以礼相待。” 族老的威严明显比族巫靠谱得多,人们相互看看,很顺从地告别散去,不少人还恨恨地看了族巫一眼。族巫有点怕怕地看看韩信和陈伯,也只得怯怯地走开。陈伯看韩信没事了,也跟族老告辞离去。 韩信这才下马行礼,道:“多谢族老大人搭救之恩。” 族老看人都散尽,脸又重新冷了下来,淡淡地说:“你不用谢我,我来救的是那个老巫师。以你的本事,即使陈村所有人一起上,都留不下你。” 韩信惊道:“哦?族老大人,我们此前可曾相识?实不相瞒,在下记忆大半丢失……” 族老摇摇头:“你我素不相识,不过几年前有高人路过,我恰好听过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在淮阴杀了人,也知道你的来意,但陈平……你不要再找寻陈平了,我给你指另一个人。” “谁?”韩信感觉自己有点看不透这个族老,不过想想这一阵碰到的各种怪人有点多,什么都知道的人,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何况此时他就犹如在海上迷路的边缘,有人指一座灯塔,哪怕是搁浅,他也先会开过去再说吧。 “在你前行的路上,此去西北方向二百余里,名为长平,边上有一县,名为阳城,你到了阳城,可以找到一人。此人没有陈平的聪明才智,但对于你来说,也比陈平更好控制。”族老手中也拄着一根拐杖,边说边用拐杖在地上大致点点画画。 长平……阳城? 阳城! 韩信感觉这个地名很熟悉,非常熟悉,但也许是穿越回来时间有点久,很多东西已经慢慢淡忘,他已经不能一下子从浩如烟海的史记人名和地名中准确地筛选随便任何一个。 谁?会是谁? 好吧,想不到就不要想了,坐等这个神秘的老人开鼓吧。 族老停了一下,喘了两口气,虚弱得仿佛不休息就会倒下的样子,好一阵才缓缓开口:“那人名为陈胜,现在应该还是籍籍无名之辈,十几年前他父亲带他从我这村子里搬出去的。几年前那高人告诉我,日后能左右天下格局的,陈氏一族有两人,要么是陈平,要么是陈胜。” (本章完) 第85章 未战怯 陈胜!居然是陈胜!! 能喊出《史记》里记载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一句经典的人,自也不是平常人。但千百年来,研究陈胜的人千千万,都只理所当然地引用了《史记》里记载的出身:“陈胜者,阳城人也,字涉。” 怪不得阳城这个地方那么熟悉! 没有人想过阳城县离阳武县不过两百里,陈胜可能是陈平的老乡。 其实何止是老乡,两人根本就是同一个村子里的! 韩信很愿意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就跟张良巧合地出现在下邳一样,但他已经快说服不了自己了。 “族老大人,实不相瞒,在下也曾得到过高人指点,陈胜虽好,我不敢用。” 开玩笑,张楚政权的大boss啊,反秦no.1啊,那是想杀人就杀人的主,谁敢用啊。 “为什么呢?”陈氏族老用拐杖点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好比这把剑一样,一段锋芒如刃,一段圆滑如柄,可以用的虽然是剑刃,但可以掌握在手里的却是剑柄。”韩信也不直说,只扬了扬手中的剑,打了个比喻。 族老哈哈大笑:“韩公子,你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既然你有自己的主见,那老头子我就不多嘴了,前路漫漫,韩公子保重吧。” “族老大人保重。”韩信告辞完了就撑着马背原地起跳上马,抓起缰绳拍马而去。 陈氏族老看着那渐渐远去的一人一马,慢慢消失在村外的林**上,捻着胡须自言自语道:“像,真像!” 骑马跑出陈村的势力范围,韩信小心翼翼地再三确认了族巫不会派人跟踪干掉他谋财害命之后,开始面对自己的两条可选道路。 路一:按原定计划直接去长城,看情况找蒙恬或者投奔匈奴。 路二:陈氏一族的族老把陈平和陈胜扯到一块了,既然找陈平找不到,不妨去找陈胜看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韩信纠结了一下,很快放弃了路二。 说到底,作为一个历史学家,他虽然相信历史的走向不是偶然的,但仍然下意识地害怕自己的行动可能将整个历史进程改变得面目全非。一个离开淮阴城的韩信本来与历史的大趋势并不很相关,秦朝还是灭亡,楚汉还是相争,没有韩信,这些历史的走向没有什么大影响。 但没有陈胜呢? 如果没有陈胜…… 如果大泽乡的戍卒没有揭竿而起,如果秦朝熬过了最残暴的非理性统治时期…… 那是不是就没有亡秦之战了,也没有楚汉之争了? 韩信默默地拨转马头向北,彻底离开哪怕是可能遇到陈胜的方向。他转头看向西方,两百公里以外,那是战国时期的赵国长平地区,几十年前,那里发生的战争改变了这片土地的归属,几十年后,那里的一个人即将再次改变这片土地的归属。 追风马在河北平原的官道上奔驰而过,韩信跟这个时代的旅行者一样时快时慢地走着,严格控制着行进的速度,确保每次都可以在天黑前到达事先在地图上标记出来的旅店。这个时代的旅店除了不能事先用电话和电脑订房之外,人性化程度已经不输于两千年后的同行,旅店老板基本上都对各个方向去的下一个旅店了如指掌,每个住店的人出门的时候都可以问老板关于下一个旅店的事情。 但这种情况随着越来越靠近长城边境也在发生变化,旅店越来越少,所有的店家都不建议再继续向北走。 韩信到了太行山北麓就者向西走,沿着长城的方向一路寻来,足足用了大半个月时间,才找到了“蒙”字旗号。 进入长城区域后,韩信一点没感觉这个区域已经位于这个国度最荒凉的地带,漠北高原上,连接着最西边的沙漠到最东边的渤海之滨,万里长城还没完成她的第一次华丽转身,从分割中原大地的格局转向面对北方的草原铁骑。 看着那不计其数的民夫和士兵组成的一条条#人#流#,韩信意识到自己是在见证长城的修筑。尽管史官们关于长城的修筑已经作了大量的记载,给后人留下了足够多的史料去考证这一古老建筑的修建——事实上每个朝代几乎都对长城进行重新修葺了,但是作为一个历史学家,韩信还是更希望自己看看长城是怎么一砖一瓦垒起来的。 做历史这行久了,他已经习惯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史官的记载未必就是靠谱的。比如在民夫运输砖石的道路上,韩信研究了他们留下的痕迹,发现民夫是在离建筑工地大约十公里的地方将泥坯烧成砖。韩信捡到过一块废弃的半截砖头,发现这种砖头能跟普通的山石比硬度!两千多年前的城砖,质量可能比21世纪用在摩天大楼上的砖头还好!可惜工匠们作业的砖窑是被秦军重点保护起来的,韩信不好混过去看看具体的做法。 韩信一路西行,路上发现了很多这样的砖窑,秦长城几乎是在几千里长的国境线上同时开工,进行这项看起来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程。而砖窑距离工地大约十公里这个细节,韩信很快也发现了个中缘由。在山西与陕西交界处,韩信路过一个砖窑的时候发生了敌袭击,建筑工地上半成品的烽燧台直接燃起了狼烟,护送城砖的秦军士兵很自觉地分成两半,一半去支援建筑工地,一半掩护民夫后撤。 看来拉开十里地,虽然增加了运输成本,但出事的时候,这十里地就是缓冲地带。 让韩信感慨不已的是,那只秦军小队不过十人左右,应该是两伍,一伍后撤,一伍义无反顾地去面对骑兵的铁蹄。 韩信不知道来袭的是不是匈奴人,但不管是不是匈奴人,光看秦军的表现,他就知道,在这个时代,秦军没有对手。 然而看着这一幕正感慨的韩信没注意身后的草丛悉悉索索钻出来另一队秦军,几只长戟组成的简单望月阵已经堵住了他的退路,更远处,一个弩兵平端着青铜弩,弩机大张,杀气腾腾地瞄准着马腹。 事发突然,韩信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但一个还不算完全陌生的声音响起来了:“韩公子,好久不见,你不在缭先生面前听讲,怎么有兴趣跑到这来吹风了?” (本章完) 第86章 左营攻 “王……王将军,好久不见了。”韩信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 来的正是王离,他只身走出士兵们围成的的望月阵,但谨慎地停在不远处,手按剑柄。 他的目光主要并不打量韩信,却看着他骑的那匹马,嘴里啧啧赞道:“膘肥体长,好马,韩公子从哪里弄来的?” “朋友送的,”韩信慢慢冷静下来,反倒坦率了,“王将军,上次咱们见面的时候,我手中没有路引,这次见面,你的部属还是拿着兵器指着我,不知是几个意思啊?” 王离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那笑容摆明了就是客套给你看的,因为他的下一句话说得非常不客气:“韩公子,按大秦律法,当街械斗杀人,事发之后负罪而逃,两罪并罚,我是可以将你就地格杀正法的!” “哦,原来我犯的是死罪啊,”韩信知道王离这是故意拿他开刷,也装作完全不知道的样子,“那可糟糕了,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韩某人的去处。王将军消息灵通,智勇双全,还请王将军指点一条活路。” 王离信手往北方一指,道:“从这条路走,只要你过得去长城,随便月氏、匈奴、东胡,想来都是欢迎韩公子这等大才的。” 韩信摇摇头,道:“背井离乡,死了都没得埋,不好。” 王离指了指韩信身后,道:“那去到砖窑里当苦力吧,边境需要人手,我可以给本地的县令说一说,把你的判决减轻到流放,从砖窑做起,你还有机会重头再来。” 韩信的身体很好,力气也很大,但经管他对普通劳动人民的工作没有任何歧视性偏见,他还是不能接受砖窑苦力的事实——相对于他要改变整个秦匈边境的雄心壮志而言,在砖窑做苦力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浪费时间! “我还有第三条路。”韩信看着王离,翻身下马,“带我回营,我需要面见蒙将军,杀人之事,我自己会向蒙将军讲清楚。” “哦?莫非韩老弟逃离淮阴之事,另有隐情?”王离踢起一颗石子,似乎漫不经心地问。 韩信叹口气:“实不相瞒,老师令我将一计策送往北疆,助蒙将军平定匈奴,不曾想消息走漏,有人想阻止我北来。他们在淮阴设局,还好我果断出手,否则……” “哦?还有这等事!”王离的目光亮了起来,关系到军队、计谋和间谍的,他自也知道非同小可,“不知是何等计策?”话一出口却又醒悟过来,“如此重要的事情,韩公子应该亲自对蒙将军说。” 韩信道:“王老兄,非是小弟信不过你,只是此事确实非同小可,还望……” “晓得晓得,”王离冲士兵们挥挥手,后者将手中的兵器给收了起来,“韩公子先随我回营吧,正好蒙将军过两天要到这里来视察,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嗯嗯,”韩信转身拍了拍马背,也示意马匹放松下来,“我们往哪边走?” 趁着韩信的手离腰间的宝剑稍微远一点,王离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对准了他,身后原本处于解散状态的士兵呼啦一下进入戒备状态,各式兵器一拥而上,逼近韩信几步范围以内。 尼玛,搞了半天,只是要让他放松戒备取消了警惕好下手! 韩信在心里暗暗冲王离比了比中指,两手却乖乖地举了起来:“王将军,冷静一点,我不是你的敌人。” 王离将头侧了侧,对旁边的一个兵示意道:“林锋,你去把他的剑下了,把他的马牵走。” 那士兵应了一声,侧着身子走上来,先下剑,再牵马,手中的短刀片刻不离韩信左右。看着这无懈可击的一幕,韩信只能在心里苦笑,电视剧电影里空手夺刃和杀出重围的个人英雄主义,在这批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秦军士兵面前如找死一般可笑。 王离又让另一个士兵上前搜了身,确保韩信没有在衣服里面另外藏了兵刃,才派人上前,将他绑起来,跟在撤退的民夫和士兵后面慢慢向砖窑方向走去。 “不好意思让韩公子受委屈了,军规如此,不得不尔,韩公子先请。”王离走在韩信侧后,像确实是在赔罪不好意思走前面,但韩信知道那其实是监视的最有利方位了。 “王将军,小弟愚钝,确实想不起来哪条军规一定要将碰到的陌生人绑了!”韩信这确实不是客套话,论“知兵”,这个时代有太多的人可以秒杀他,更何况眼前的王离是货真价实的秦朝军门世家,从王离爷爷的爷爷辈开始,王家就已经在秦朝当将军了。 “你身上没有军用公文,却出现在敌我交战的战场之上,我必须提防你是敌人的间谍,此为其一;其二,你背负着一桩命案,极度危险,我不得不怀疑你可能是要北投匈奴。有这两点考虑,把韩老弟你绑起来,其实对我们俩都有好处。”王离淡淡地说。 一个在尉缭之前都敢说“按律当斩”的人,执行起行军作战的规定,当然更是一丝不苟,不过这一番分析,韩信倒也听的心服口服,不由得感慨道:“我预言你日后可以带十万兵,可见一斑。” 王离哈哈大笑:“韩老弟,要真有机会见着蒙将军,你可得小心点,蒙将军最不喜欢这些装神弄鬼的。” 韩信心说我才没装神弄鬼,这是预知的未来啊,但嘴上却应承道:“好说,我见了蒙将军,开口就会说破击匈奴之策。” 一行人走了一刻钟,来到砖窑边上不远处隐藏在一片碎石中的一个简陋营地,营地前面挂着一面“王”字旗。 韩信看着秦军的行军帐篷,心里大致数了数,笑道:“王将军,小弟还没恭喜你喜迁千夫长了。” 王离淡淡地说:“没什么好恭喜的,教我上阵杀敌的老将战死了。” 一行人对答了口令,营门打开,韩信第二次来到了秦军的军营里,当然,这里与下邳见到的秦军军营大有不同。 (本章完) 第87章 百冲千 野战状态下的秦军军营已经抛弃了规整和徒有外形的各种装饰性物件,整个营地依碎石区的地形走势建起,狭长的的高地正好将秦军的左右大营分属哑铃的两端。这种别致的连营方式在保证受到攻击时两个大营能相互援助的同时,还极大地增加了攻击者全部包围的难度。 韩信以前在考古发掘中见过历朝历代的军营布防图,但从没见过如此造型的,不由啧啧称奇。 王离听到他啧啧称赞,问道:“韩公子,假如你来攻营,会从哪里入手?” 韩信一听,很好,古人都喜欢看书背书,这不,三句话不到,考背书的就又来了,虽然带兵打仗他一窍不通,但纸上谈兵背诵兵书什么的,他还是有那么几下子的。于是在秦军的一个临时营地里,一个被反剪双手五花大绑成一团的青年摇头晃脑地开始给周围的几个大兵卖弄开了:“孙子曰,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这一句用来形容这两个兵营再合适不过:攻左营则右营至,攻右营则左营至,攻中间则左右营皆至!” 王离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佩服神色,但反驳是毫不留情面的:“韩公子,按照你这么说,已经无懈可击了呀,那要是敌人主攻一营,佯攻另一营,又如何?” “这……”韩信终究只是个半吊子,纸上谈兵背书是一回事,要根据具体的情况来随机应变,又是另一回事了。 有赵括的例子在,韩信有点纠结了,对面好歹也是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老兵了,他答得太外行的话,要被笑话的。 但王离还没说完:“战场之上,兵不厌诈,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要是敌人本来作主攻的,其实只是佯攻,而那作为佯攻的,却又是伪装极好的主攻,又怎么应对?” 韩信舔舔自己已经有点发干的嘴唇,苦笑一声:“照王将军这说法,天下岂不是没有能守住的城池了?” 王离道:“应当说,天下间少有攻不破的城池。战争是不公平的,总是给予进攻一方额外的优势。” 韩信有点惊讶,没想到史书中这个没什么名气的王离,居然也有如此见识,别的不敢说,光这番话,说到对战争的理解,他韩信是拍马赶不及的。 既然hold不住,那就只能开外挂了,韩信想起了下相县碰到假陈平时,假陈平出过一道题考他,那题说不上很难,但拿来对付王离,应该也差不多了。想到这里他对王离道:“说到进攻一方额外的优势,有道很有趣的题可以跟王将军分享下。假如给你两万人,你的敌人有三万,分别驻守在甲城和乙城,而两军交战,攻城必须兵力多于守城才能胜利,请问你将如何作战,此战成算几何?” “这……两万对三万,大约三四成吧?”王离虽然上过战场,也读过兵书,但可惜没学过概率统计。 “那你打算怎么打呢?”韩信眯着眼问。 “嗯……先派一两千试探性进攻,探听虚实……”王离有点抓狂了,不管他怎么上过战阵,毕竟还年轻,还没有统率大军作战的经验,说说战术还可以,说到战略,就要给跪了。 “嘿嘿,一两千……送人头送经验而已……”韩信说得顺口,看王离有点茫然,才想起这个年头还没有dota,也没有各式各样的网游,送经验什么的,他说得自我感觉很冷幽默,别人未必能听懂,想到这里他改口道,“一两千人无济于事,较为理智的做法,应该是全军攻击甲城,或者全军攻击乙城,敌军只有三万,无法保证两个城池的守军都能达到两万,因此我方将有五成的胜率。” 王离愕然了一会,才惊叹不已道:“一直只听说分兵是大忌,想不到这句话还有后面这等道理,不过这么说来,守城的那一方乖乖守着挨打,岂不是很不划算?” 韩信叹口气,指着周围来来往往的民夫和士兵,再指着不远处巍峨的群山,道:“蒙将军主持修这长城,恰如这守城的一方,在下不才,也能看出来不太划算。自古以来,无数兵家才俊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都表明,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 王离点点头:“这么说来,假如是韩公子来守这军营,想来是不甘心在这营中挨打的了?” 韩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要看来攻打这军营的人是谁。” 以秦军的现状,九成以上的步兵,是没法跟匈奴骑兵野战的。 在他的计划顺利实施,战车重新搬上战场之前,秦军并不具备与匈奴骑兵野战的能力。 王离抿嘴一笑:“来人呀,送韩公子到我中军帐后面的小帐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打扰了公子的休息。韩公子,还委屈你在这营中多待两天,待到蒙将军来了,我会跟他提起你的。” 韩信苦笑一声,随王离的亲兵向中军大帐的方向走去。 这是个并不起眼的小帐篷,就支起在中军帐的后面,里面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一张吃饭的桌子,就只有一个睡觉用的行军床。韩信倒也干脆,往床上一倒,对几个士兵道:“几位哥们,啥时候到饭点啊,能来点吃的么?” 士兵们看了他一眼,没人跟他搭腔,他们出去后不久,倒是有个士兵端进来一小锅肉,外带几个馍。韩信已经在路上跑了半天,这会看见热食,也不多想,狼吞虎咽地开吃,先饱餐一顿。穿越回来许久,他的胃口也变得大多了,几斤肉,说下肚就下肚,几个馍,虽然还是仅仅用开水烫了一下的死面饼子,他连撕带扯,吃得也是津津有味。 在这个时代,能吃饱已经是一种奢侈,想吃得好,那是难上加难的。 但他还没吃完,就听到大营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几个骑士快马穿梭,在军营里奔走呼喊:“戒备!敌袭!敌袭!” (本章完) 第88章 八百步 【笔者注:由于种种原因,《万世秦疆》的第一部将于本章落下帷幕,后面有机会的话,《万世秦疆ii:铁蹄声声》和《万世秦疆iii:楚歌秦韵》会陆续与大家见面,每一部的规划都是五十万字,尽量不会出现这一部二十万字收官的情况,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 【笔者注:上面的注释是一稿留下的,就不删了,从100章开始,三个字的章节标题就慢慢增加到四个字了,不知道啥时候会增加到五个字啊……】 一个骑士在韩信的帐篷前停下来,高举令牌道:“千夫长有令,请韩公子上寨门走一趟。” 韩信筷子上正夹着一块肉,愣了下道:“能不能吃完再走……” 王离的亲兵已经全部围了上来,一个稍微年长的兵面无表情地说:“韩公子,请。” 韩信一看没得玩了,只得无奈地放下筷子,随这些人离开了帐篷,在军营大门附近登上了简陋的寨墙。在寨墙上刚一冒头,还没见过大阵仗的他差点直接腿软趴下了!简陋的军营外面,密密匝匝已经来了一大片的骑兵。 这些骑兵大都没有穿衣服,初夏的太阳把他们的皮肤晒得黝黑,现在这些黑色反着黑光,黑漆漆的连成一片,像落到地上的乌云。这片乌云已经占满了秦军左右大营哑铃防线的正面,后面源源不绝到来的骑兵正在向两翼迂回,显然这些人胃口很大,想把两个大营吃死在这里。 “啊,韩公子你来了,正好,匈奴人找上门来了,我们正好实验一下你即将要献给蒙将军的计策。退了这伙人,我给你报首功!”王离站在一块大木头后面观察敌情,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外面。 韩信叹口气,道:“阶下之囚,不足以立首功。” 尼玛,他手上还绑着绳子呢!那些亲兵带着他一出帐篷门就给他绑上的,此等待客之道,要真的韩信来了,还不定帮着匈奴把这伙秦兵灭了呢! 王离似乎才注意到他还被绑着,惊讶地又“啊”了一声,赶忙对身边的亲兵呵斥道:“都愣着做什么,怎么能这样对待韩公子呢?赶紧,速速滴,给韩公子松绑。” 一个站在韩信身边的亲兵拔出短刀,很利索地将韩信手上的绳子给割断了。韩信晃了晃被捆得有点发麻的手,往城外看了看,第一句话先问:“王将军,恕我直言,营中余粮如何?” 王离小心地看看左右,见没有外人,便道:“营中千余人,大约可以支用一个月。”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紧守大营,等他们退兵的时候,再出门追击。” 韩信其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狡猾的曹操跟许攸说存粮的事情,但现在以王离的狡诈程度,想来跟曹操提鞋都不配的,不大可能做出这种事。 王离看着韩信,目光中稍稍带着鄙夷:“未战先怯,不是我大秦勇士的风格。” 韩信很知趣地闭嘴收声了。 这时,城外的骑兵们乱糟糟地收拢了一下,在一种特殊的鼓声下排出了一个大致的队形,一个好歹还穿着件皮甲的骑士越队而出,走到军营下叫阵道:“营中是哪位将军话事?” 王离现身出来,高声道:“阵前又是哪位将军掌旗?” “在下拖乌,久仰王将军大名,可敢下来与我一战?今日对阵,既分高下,也决生死。”拖乌在马上扬了扬手中的弯刀。 “阁下犯境,还口出狂言,有胆可上来与我一战!”王离挽着一张不知道几石的长弓,拉成满月,箭去如流星,居然直飞出五百步外,深深地插入拖乌身后的泥土中。 拖乌胯下马匹应该是身经百战的老马,听到飞箭袭来的风声,居然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嘶鸣几声,拖乌拍拍马脖子让马安静下来,也不继续往前走,反而笑道:“王将军神射,可惜北风太大,失了准头!”现在正是初夏,无风无浪,这么一说,明显是在讽刺王离箭术太差。黑压压的匈奴骑兵群士气大振,呜呜哇哇地用匈奴语叫唤起来。 王离冷着脸,再次抽箭在手,长弓满月,长箭激射而出,一箭射中拖乌胯下马脖子,那马腹痛,人立而起,直接把拖乌掀翻在地。 匈奴人为之一滞。 王离朗声道:“第一箭,两军交战,我只射住阵脚,因此只射空地;第二箭,我乃是念及上天好生之德,不愿尔等受死,因此只射马匹;”他再次拔箭在手,“第三箭,若尔等不退,犯秦天威者,虽远必诛之!” 长箭去处,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拖乌头顶上盘着的头发被一箭射穿! 看来,王离能当上千夫长,并非侥幸! 连发三箭,在超过五百步以上的距离实现杀伤,每一箭都是对匈奴骑兵的巨大威慑和士气打击。 当然,韩信知道,秦军的脚弩拥有超过八百步的可怕射程,比王离这个人英雄主义的弓箭秀要猛多了,不过在一个千人队里,脚弩这种超远射程武器不会装备很多,弩兵可能都只是手持的简单弩。 叫阵的那个拖乌回到阵中以后,匈奴人并没有急于发起进攻,更后面的人用马驼来了大量物资,居然在碎石区域的空地上开始安营扎寨起来。 “看来那边也有人啊。”王离看着忙碌的匈奴营区,忧心忡忡地说。 韩信有点奇怪,问:“客军远来,不是利速战么?” 王离看了他一眼,目光已经完全是看待军事小白的目光:“他们立足未稳,直接来打,正好快了我等的刀锋。倒是他们休整一晚上,我们却要担惊受怕,明早攻来,不好对付。” 韩信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自己又跟不上趟了,不过想想也是被驳得口服心服,对王离笑道:“三日不见,王将军当刮目相看!” 王离被他这么一赞,脸上也难得地露出点笑容,神神秘秘地说:“韩公子且随我来,有高人要见你。” “高人?”韩信脑海中浮现出一系列的头像,尉缭、魏辙、薛天、沧海客、苍山客…… “见了你就知道了。”王离带着韩信从寨墙上走到右营,居中的敌楼上几名亲兵围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人。 “陈平?!”韩信走到他侧面,忍不住惊叫起来。 “韩公子好久不见,”那年轻人转过头来,笑嘻嘻的却正是陈平,他指了指敌楼外的敌军营帐,“现在有万余匈奴大军来袭,这里只有一千兵可战,如果是公子来调度,不知当如何是好?”他恭敬地称呼“韩公子”,虽未刻意装作不认识,但摆明了是不想在王离面前认这个韩信这个结拜兄弟了。 正说话间,外面鼓声四起,匈奴人呜呜哇哇的喊叫夹杂在万马奔腾的马蹄声中,倏忽来到近前!! (第一卷完,下回分解) 在原本的规划中,第八十八章就走完《弃子卷》,现在调整了大纲,改为《弃子不弃》,会写到陈平在匈奴的经历,一百多章的样子,才会转入第二卷《暗子不暗》 (本章完) 第89章 回马计 狼烟从两个营寨的制高点冲天而起,一阵狂风似乎是被呼啸的骑兵卷起,淹没了两个寨子,把狼烟吹得四下散开,呛得韩信和陈平咳嗽不已。震耳欲聋的鼓声在两个营寨几乎同时响起,奔放的鼓点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纵是陈平这样的羸弱少年都感觉血脉奋张。 王离一声长啸,拔剑斜指苍天,吼道:“犯吾境者,杀!”音量奇大,即使在鼓声中也丝毫不影响听清。 两个营寨同时喊出震天的齐喝:“杀!杀!杀!” 韩信先是被鼓声吓了一跳,然后被王离在耳朵边吼了一嗓子,耳朵里嗡嗡作响。陈平指着匈奴骑兵比手画脚地说了什么,韩信一时间居然没听到。 来袭的不过千余骑,匈奴人逼近到离营寨五百步开外,阵势疏忽一收,居然如潮水般地退去,退到一千步外,才拨马回头,指着两个营寨哈哈大笑,虽然听不懂匈奴语,但看他们表情,肯定是各种侮辱谩骂嘲笑讥讽,说得好听点那是叫阵,说得直白点就是骂阵了。 “……这伙匈奴人不赖啊,虚虚实实,像是要打,又像是要围,王将军,此地足以自保,万万不可冲动啊。”陈平看到两个营寨战意高昂,心里在佩服王离的掌兵之道,临战对敌,三言两语就完成了战前动员,但这动员效果太好,他隐隐担心王离压不住。 开玩笑,两个营寨不过一千兵力,外面足足上万骑兵,以一当十是yy小说里面杜撰的,这现实中出去了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王离挥挥手中的剑,不知这个手势是下了一个什么指令,士兵们的呼喝声和鼓声慢慢停下来。他归剑入鞘,憨憨地笑了两声,满不在乎地说:“陈先生,论智计你当然比我这个大老粗强,论行军打仗,你却未必比得上我啊。”他用剑柄指了指高地下边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甭说这万把人,就是再来几万,我这一千儿郎也不见得怵了他们!” 陈平摸摸下巴,自嘲地笑了笑:“也对,放着韩大公子也在这里,我陈某还怎么好班门弄斧呢。” 王离看了韩信一眼,摇头道:“韩公子虽是缭先生高足,奈何还是年轻了些。” 好吧,这评价已经很客气了,就差直接说韩信是军事小白了。 陈平嘿嘿嘿地笑,似乎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情。韩信却不敢托大,很恭谨地对王离作了个揖,道:“在下此来,除了带来灭匈之策以外,只带了耳朵和眼睛,正要多看多听,学习军旅之事。” 王离似乎对这谦虚的态度很满意,他用力拍了拍韩信的肩膀,笑道:“韩公子说笑了,有缭先生在,军旅之事,天下再没有人比他更懂的。不过眼下我们终究得靠自己……”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匈奴骑兵,挥手招来一名亲兵,下令道:“传令给锋,让他派轻骑出击,选两个百将压阵,把下面这些草包扫远一点。” 亲兵领命而去,王离对二人道:“两位先生稍安,且看我大秦儿郎手段。” 陈平看韩信还一脸茫然,笑了笑,解释道:“锋将军是王将军的副将,负责左营防务,左营有一率……一率就是一百骑兵,王将军此令,是让锋将军领骑兵应敌,另外选两百步兵看住大门,接应骑兵撤退。” 不多时,果然见左营营门开启,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兵呐喊着冲出来,领队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关中大汉,这大汉骑马走着,还不断与身后的一名骑士回头说什么,时不时还对着匈奴人那边指指点点。骑兵后面跟着一队手执长矛的步兵,一路小跑缀在骑兵后面。步兵没离营门多远就停了下来,组起一道弧形的防御盾阵,营寨上的士兵们拉起十余张庞大的脚弩,弩机大张,杀气腾腾地对准了高地下方。领头冲出的骑兵越冲越快,很快冲过七八百步,接近了匈奴前来挑衅的千余骑。 “一百对一千啊……”韩信小声嘀咕,几乎要怀疑王离跟那个锋将军是不是有仇,这是要借匈奴人的手把他干掉么? 挑衅的匈奴骑兵已经发现了从左营冲出的那一小队骑兵,他们在一声声大喝中稍微调整了一下队形,部分人骑在马上拉开短弓朝秦军放箭,两翼各冲出两三百人,向秦军侧后包抄而来。与此同时,更远些似乎正在安营驻扎的上万骑中,又冲出了约莫两三千骑,如一片乌云压了过来。 不是一百对一千了。 一百对三四千……韩信心里觉得那批秦军骑兵不可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锋将军一马当先,手执长矛,拨开迎面而来的箭矢,奋力一甩,矛尖斜向上,嗖地一声飞去,眨眼间跨越两百余步,扎进匈奴骑兵群里,连续穿透两人,去势才停止下来。跟着这杆飞矛到来的,是整整一百柄短矛,没有锋将军那么势大力沉,但所到之处,匈奴骑兵也是纷纷见血。惨嚎声和咒骂声从匈奴人的骑阵里传出,他们见了血,似乎不怎么畏惧,眼睛里反而燃烧起可怕的狂热——然而他们没有带着这种狂热与锋将军发起对冲,而是在一阵吆喝中状似纷乱地退切。 “此为诈败!”陈平看着远处,眼中光芒闪烁。 “嗯……”王离微微颔首,“陈公子说得不错,这伙匈奴人有意思,有点意思!” 韩信也眯起眼睛,盯着乱哄哄的骑兵群中那一抹闪亮的黑色,他在穿越前还是个重度近视的书呆子,穿越后目力惊人,饶是如此,隔着几百步,乱军之中,总是难以看得真切。只见居中的几百匈奴人阵势分开,交错掩护后撤,阵势散而不乱,打的主意居然是将秦军这一队骑兵诱离营寨,汇合后方冲来的几千生力军,前后包抄,以优势兵力,聚而歼灭之! “匈奴人快合围了,王将军要不要知会锋将军……”韩信道,言下之意,要不要鸣金收兵,把这队骑兵救回来? 他是两千年后的历史学家,熟知历史,在接下来这两千年里,中原人与北方的游牧民族对决骑兵,基本上都是讨不到好处的。 何况眼前这悬殊的兵力对比,远远谈不上势均力敌的“对决”。 关于秦汉战场,笔者将尽量做到符合历史的真实状况,可能很多描述与大家想象中不太一样,但笔者将尽量保证,那些地方都是有据可查的 (本章完) 第90章 俘扎伊 “韩公子,即使当前是个死局,现在锋将军已经与敌近身,我这里一鸣金,恐怕他们一个都回不来,由着他们临机决断,倒还可能有一条生路。”王离微微一笑,“何况,这是不是死局,还不一定呢。” 陈平似乎担心韩信听不懂这番话是在讽刺他军事指挥上的小白,耐心细致地解释道:“韩公子,战场上指挥作战,跟兵书上说的是两码事,大战展开,左中右三军并列,一军之将当然还能看看主帅的令旗,听听击鼓还是鸣金,然后从容布置。可是锋线上贴身肉搏,生死厮杀,听到鸣金,不小心最少都是个溃败。现在锋将军已经杀入敌阵,要知会他,只能鸣金。” 王离点点头:“陈先生说得在理,假如现在是我处在锋将军的位置上,主将在我短兵接敌的时候鸣金,我多半是不管的!韩公子,如果你有一日领兵作战,须知‘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这句话,在战场上同样是适用的。” “咳咳,原来如此,韩某受教。”韩信听得真的是目瞪口呆,作为21世纪的过来人,他看过的历史小说里还有好多大将轻飘飘地穿越整个战场,把自己的命令瞬间传到包抄中的军队耳朵里的…… 搞得他也潜意识里以为,王离这个主将,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命令传给冲锋中的锋将军。 好吧,21世纪的yy小说害死个人,现在可是秦汉时期,远离21世纪整整两千多年,能让一个将军直接指挥到具体一名士兵的什么c4isr系统还没影呢。韩信知道自己说了一句超级外行的话,而且两大行家极为不客气地指出来了。 “韩公子谦虚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等你从乱军中杀出来一次,就自然知道了。”王离轻描淡写地说,当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战场上,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锋将军率领的秦军骑兵已经追上了后退中的数百匈骑,他们手执长矛,借助冲锋的速度优势短距离投射,不多时就将十几骑匈骑撂下马来。锋将军拔出佩剑,追上一个匈奴人,剑锋所向,直接把匈奴人的头砍了下来,秦骑纷纷发一声喊,连匈奴人都咿咿呀呀地叫了一声。部分秦骑拔出随身携带的弯刀,开始逼近砍杀匈奴的骑射手,骑马砍人的姿势很奇特,很快引起了韩信的注意。 完全跟韩信在电影电视上看到的骑兵大战不一样!在21世纪,不管是《大秦帝国》,还是《汉武大帝》,还是别的什么穿越架空历史战争的电视剧,那骑兵冲锋可都是波澜壮阔,双方面对面枪挑钻打,刀光剑影,锋线上瞬间死伤枕籍尸横遍野…… 韩信已经近距离观察过野战状态的秦军骑兵,每一骑带一根短矛,四根稍微长点的矛——前者是长距离投射用,后者是短距离投射用,他们的主用装备是弓和弩,辅用装备是弯刀。韩信发现,秦军骑兵砍匈奴人,是在两马交错而过之后,侧转身体,向背后挥刀。由于是向后砍,骑马冲锋不但没有优势,反而会影响砍人的力度,除了锋将军能准确砍人头之外,大部分秦骑弯刀一砍而过,只伤不死。很多匈奴人被砍了几刀还能在马上活蹦乱跳,这情景差点让韩信那已经不存在的眼镜跌下来! 有前面的教训在,韩信没有再傻傻地问出外行问题来,以他超越两千年的历史教授的眼光,只需仔细想想,就能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了。 马镫!关键是马镫! 尼玛,这还是两千年前,连马镫都没有,骑马面对面砍杀?21世纪后那些电视剧导演、编剧、制作人都是乱来的! “轻骑虽好,杀伤力弱了点,可惜不能在马上太过用力。”陈平似乎能看出韩信眼睛里的迷茫,生怕他再冒出一两句让王离笑掉大牙的问话来,居然自言自语地先解释了。 是的,没有马镫,骑兵不能在马上用力,如果举刀迎面砍去,也许能带着冲劲将敌人砍死,然而自己也会被反作用力撞飞!所以这个年代的骑兵只能在两马相交而过的一瞬间,举刀向背后砍,跟马戏团杂技似的!怪不得历史上韩信不怎么用骑兵了,尼玛,不是不用,是没得骑兵用!这年头的骑兵要求可真高!! “韩某不才,略得一策,正好可以让轻骑能在马上用力。”韩信淡淡地说,暗暗注意两人脸色。 陈平眉头微微一挑,脸上毫无波澜。韩信眼力很好,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王离则悚然动容:“韩公子,可是要献给蒙将军的那一计?” “正是。”韩信心下宽慰,骑兵没有被人忘记,这个时代还是有懂料的人的。在冷兵器战争时代,骑兵的可怕威力,不用多说例子,单看蒙古大帝国就知道了! 王离恭谨地给韩信行了一个军礼,道:“若此计可行,韩先生足以为三军之师。” 韩信注意到,王离对他的称呼,之前一直都是“韩公子”,此时才变成“韩先生”。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先生”这个称谓不是每个人都能担当得起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多看了陈平两眼,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人,与他年纪相仿佛,却不知用了什么计策,让王离一早就已经称呼他为“陈先生”了! 陈平也朝韩信看过来,微微笑道:“韩公子,三军可夺帅也,不可夺师也,计策再好,用计需谨慎啊。须知对面也是骑马的,保不齐能增强我大秦骑兵战力的东西,也能为敌所用呢!” 韩信听在耳朵里,心中咯噔一下,免不了又疑神疑鬼,难道他也知道匈奴巨大的潜力?! 真是,能者无所不能,妖孽无所不孽啊! 想是这么想,韩信还是回复道:“陈公子说得极是,我自有分寸。” “出来了,出来了,”陈平眯起眼睛看了一会,道,“还有八十余人回来!” 王离已经招来了自己的传令兵:“举令旗,严令,接应锋将军入营,所有弩手,候!”传令兵将命令带给掌旗官,令旗招展,不多时起起伏伏一声声“候”传来,那是弩兵们确认收到了命令。 今天是,为昨天深圳西乡的不幸罹难者默哀一分钟;事发地离笔者很近,对于恐怖袭击,笔者感同身受,愿天下和平安好,善哉 (本章完) 第91章 天狼令 韩信看向匈奴人的包围圈,几千人围成一团,中间被杀开了一条豁口,锋将军浑身浴血,带着一队血人溃围而出。在他们身后,几千骑的马蹄声如雷滚动,匈奴人变阵追击,短弓射出的箭支密集得跟下雨一样。他大致数了一下,确实还有八十余人,密集的箭雨过后,又有一两人栽下马来。 “这一队骑兵……都是重甲骑士?”韩信惊讶地问。 几千人的齐射,只倒下一两人,虽然不知道匈奴人的弓箭做得水平如何,这肯定不能是一般骑兵的防御力吧?! 然而王离干脆利落地回答:“锋将军所部也不过一旅,这带出的当然是轻骑。” 好吧,虽然不是常识性的错误,也够丢尉缭的脸面了。韩信作为历史学教授,早在上大学的时候考试就考过秦军编制,王离说的一旅,跟21世纪解放军编制里的“旅”完全不是一回事,秦军的“旅”是五百人,其主将称“五百主”。王离现在军衔为“千人”——俗称千夫长,掌管一千人,也就是两个“旅”,所以锋将军的正确称呼,应该是“锋五百主”,他作为王离的副将,掌管其中一旅,王离兼任另一旅的“五百主”。 当然了,以上只是书本里的知识,韩信观察过这个营寨,王离统帅的这批军队,不是纯步兵,其大致分工就有三百长戟兵、三百刀兵(盾阵时持盾)、两百骑兵、两百弩兵以及少量工兵。秦军的主要军种基本上齐全了,由于战车是稀缺资源,肯定集中在主将手里集中分配,王离这个千夫长只相当于中层军官,手中还没资格掌管车兵;在秦汉时期,重装骑兵基本上是精锐中的精锐,称得上战略资源,连很多主将都没有,更不会丢给下面的军官浪费了。 “是轻骑啊……”韩信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匈奴人与秦人的战斗力。 “怪不得王将军成竹在胸,若匈奴人尽皆如此,再来几万,确实也不怕。”陈平笑道。 王离正色道:“匈奴人现在确实无足惧,但陈先生也切莫要小觑了匈奴人,要知道,现在他们的武器大都还是原始的骨箭,骑将最多能带个铁叉,就这样还能给我留下了十几人。倘若他们也有我大秦这般尖刀利箭,匈奴必然是天下精兵!” 营寨之上,三人指点江山,评说敌我,气氛还算缓和,营寨之下,锋将军率领的八十余骑已经被匈奴人再次包围,陷入艰苦的血战中!锋将军冲势惊人,一马当先,两剑挑下一个戴着骨头项链的匈奴小头目,居然从匈奴人刚刚合围的包围圈中再次钻出来,但这次他身旁只带出来了十几人。匈奴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以高超的速度拦截了大部分秦骑,很显然,秦骑大部被匈奴人留在了包围圈里。天下间要论到骑术,秦人当然比关东六国高一个档次,而在马背上长大的匈奴人,比秦人还能再高一个档次。 “杀!——”锋将军长啸一声,拍转马头,居然再度杀进包围圈中! 在他身后,鼓声大振,营寨前的步兵谨慎地举起盾牌,缓缓向前推进。步兵行进,说是缓缓,其实两支骑兵一追一逐间,很快已经接近了秦军的移动盾阵。匈奴人从两翼后续包抄上来的骑士,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近了营寨五百步范畴内,迎面碰上了那一道似乎刚才还很遥远的盾阵。 秦军盾阵并非简单的防御阵型,两百余名秦军步兵在行进中依据敌人的来袭方向不断调整阵型,逐渐变成了当时非常常见的雁行阵,形如船首,刺向匈奴人的包围圈。雁行阵的两翼平铺着三米多长的青铜铍【笔者注:一种类似于短剑的兵器,与短剑的差别在于,剑柄长达三米,在当时战争中的用途类似于后世的长枪】。当匈奴人的马蹄踏入五百步之内时,雁行阵中响起虽然轻微但绵延不绝的“咻咻”声,十几名匈奴骑士躲闪不及,或人或马被射中,均摔下马来。匈奴人毫不犹豫地踏着同袍的身体继续向前冲击,强撑着秦军的三次齐射,硬是冲到了雁行阵前。 “弩兵虽好,可惜临敌不过三发。”韩信叹息道,同时心下担忧,骑兵冲到秦军眼前,这点步兵,还不够马蹄踩的。 古代战争中,弓箭手的地位一般,守城还可以,很少用于野战,其原因就跟韩信说的一样,临敌不过三发。事实上,秦军弩兵的效率已经够可以了,五百步内骑兵冲击,他们还能发起三次齐射,要是换成普通的弓箭手,断没有秦军青铜弩这种效率。弓箭兵的鸡肋程度,可见一斑。 王离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完全没注意到韩信说了什么,他看到匈奴骑兵欺近秦军盾阵,爆喝一声:“脚弩,放!” 离得比较近的一座大型脚弩上,一名士兵在仔细第瞄准下方的战场,他眼前是十几支长长的弩箭,装在一台超大的弩上面,箭头青幽,微微泛光。士兵旁边是一个什长,他看了一眼青铜弩机的指向,也爆喝道:“之丁酉,放!”士兵伸手推开侧面防止误触发的保险插销,扣动扳机,一声沉闷的“嗡”声发出,让人幻觉营寨的简易寨墙都抖了一下。 几声低沉的“嗡”声几乎同时发出,六片箭影如同六片乌云,从两个营寨发出,瞬间横跨八百多步,直奔两支包抄的匈奴骑兵侧后,分别打击几个什长爆喝出来的“丁酉”、“丙庚”等区域,处于那片区域的匈奴人只觉眼前一花,瞬间倒下了几十人!可怕的长弩去势不绝,把匈奴人从马上掀翻下来,斜斜地钉在地上,有的弩箭居然带起一人飞起,连续穿透了临近的几个人! “嘶……”观战的韩信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足足八百步的距离啊!看那效果,这种武器的杀伤距离绝不止八百步!能在八百步以外造成伤害,这尼玛跟21世纪的步枪有什么区别!! (本章完) 第92章 难求死 然而战争自有它的法则,秦军的脚弩虽然惊艳到可怕,一击可以跨越八百步,杀伤上百人,但这点杀伤力对几千人的战团影响力太小了。匈奴骑兵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包围了秦军骑兵后,开始正面冲击秦军盾阵,想把这两百步兵也吃下来! 秦军步兵开始向她的敌人展示其可怕的一面。两百余人齐声大喝,弩手全部进入盾阵中,对天放箭,箭头斜向上飞起,速度慢慢降低,动能转化为重力势能,在最高点静止了一刹那,而后开始加速,蓄积的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箭头冰冷,带着能在空气中发出啸声的高速,狠狠地与迎面冲来的骑兵撞在一起,带来了鲜血与死亡。人仰马翻,匈奴的骑兵在付出代价后终于对上了秦军坚固的盾阵,首先迎接他们的是长达三米多的青铜铍。秦军步兵在地上挖出浅坑,把青铜铍的木杆子支在坑里,铍尖向外,如同一圈锋利的牙齿,匈奴人高速冲来,或人或马,纷纷被铍扎穿,堵在盾阵前。有的匈奴人冲得太快,硬生生压断了支撑在地上的青铜铍杆子,冲进了盾阵里,但后续的秦兵总会及时地补位上来,堵住盾阵的缺口,突入盾阵的匈奴人,自有别的短刀兵砍断马腿杀死。 匈奴人又冲过来不少,盾阵前方的尸体多了起来,已经慢慢阻挡了后续骑兵的高速冲击,而为了应对冲入盾阵中发疯的马匹和骑士,秦军步兵也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代价!与骑兵间交锋大不一样,骑兵和步兵对阵,刀刀到肉,枪枪刺骨,光是马匹那可怕的冲击力就能对交战双方造成巨大的杀伤。 打起仗来时间过得特别快,不多时,秦军营寨上的大型脚弩和盾阵中的弩手已经齐射了六七轮。匈奴人从两个方向发起的冲击没有一次性把这两百余人的盾阵冲散,居然调转马头,一哄而散,他们的马放开蹄子撒欢地跑,似乎把秦军的弩箭都落在后面。 事实证明匈奴人的退却相当的及时,因为他们前脚刚走,锋将军后脚就领着一群血人从匈奴骑兵的包围圈里杀了出来。匈奴人的撤退要是再晚点,就会被秦军步骑前后夹击!锋将军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从右眉毛斜向左脸,鼻梁上白骨森森,黑血糊住了大半张脸,他浑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把右眼从血糊糊里抹出来,红着眼睛叫道:“杀!!!”他带出来的几十名骑兵,还有盾阵里的百余步兵,一起大吼:“杀!杀!杀!” 营寨之上,几百秦军也不约而同地吼道:“杀!杀!杀!” 杀声震天动地,杀气如虹贯日。匈奴人收整队伍,几千人退到千余步外,与秦军对峙,匈奴老马似乎能感受到秦军可怕的气势,不安地打着响鼻,以马腿跺地。 锋将军领着骑兵慢慢回到盾阵侧后方,这是属于他们的位置。在秦军标准的步骑协同作战方阵里,骑兵属于藏在侧后方的两柄利刃,随时准备抽出,插敌人两肋各一刀!几个伤势严重的骑士被人从马上抬下来,接到了盾阵中,空出来的战马,几个步兵敏捷地跳了上去,很快把狂躁的战马安抚下来。 “锋矢阵,前后交替掩护,前进!”锋将军只用了很少的时间就整备出一个新的阵型来。锋矢阵,是秦军常用阵型之一,盾阵在前,骑纵队在后,阵型像一支弩箭,锋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就站在这个阵型的箭锋位置,领着这支箭,缓缓向前行进。于此同时,营寨上的两台大型脚弩发出两只长长的弩箭,直出一千步,射在匈奴人阵前,这是超远程威慑,意在阻止匈奴人利用骑兵优势对锋矢阵发起冲击。韩信看到这一幕,想起了各种史书传记话本小说里有一种专属名词“射住阵脚”,这个词真是再恰当不过。 王离射住阵脚,锋将军率兵缓缓前行。匈奴人看着这个浑身浴血如同的将军,没再呜呜哇哇地冷嘲热讽出言挑衅,尤其是参与围攻锋将军的那批人,想想锋将军往返两个来回,每次冲击都将他们杀得通透,不说惧怕,总有些微胆寒。 “何人敢来一战!”锋将军用秦朝官话喊完,又用胡语喊了几遍。 匈奴人阵营中一阵骚动,片刻后一骑排众而出,那人骑着一匹浑身黝黑的骏马,身披皮甲,手中的武器是一根接近两米长的粗木棒,木棒顶端装着一把秦军制式的青铜铍,很显然那是他曾经战斗中获得的战利品。 “大秦,锋!”锋将军示意锋矢阵缓缓停下,他拍马来到阵前,用青铜剑朝对方行礼。 “匈奴,扎伊。”匈奴人的汉语说得很生硬,带着浓重的赵地口音,他说完这一句,挥舞着手中的青铜铍,用胡语乌鲁哇啦说了几句,匈奴阵营里顿时传来一阵赛过一阵的喝彩声。 锋将军不再多言,拍马冲去,和扎伊战在一起,两马相对冲过的瞬间,一人举铍而刺,一个挥剑格挡,两马交错而过,是为一回合。两人不多时便拆了不下二十回合,围观的众人看扎伊敢在冲锋中举青铜铍直刺,都暗暗心惊,要知道,在没有马镫的年代,在马上举着兵器刺对面的人,一个搞不好就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这个扎伊,要不就是个不要命的,要不就是对自己的骑术百分百自信,能夹紧马腹,让自己在刺中对方的时候不掉下来。 双方士卒在阵中不断加油呐喊,杀气腾然,杀声震天。战场上两人又相对冲锋了十余个回合,扎伊找准个机会,在两马相交而过的一瞬间,突然抓了一把黑马的鬃毛,同时夹紧马腹,抱紧了马脖子。黑马仰天嘶鸣一声,四腿腾跃,居然偏离了冲锋的直线,侧身跑起了一条陡峭的弧线,只用了十几步,就生生跳转了马头,发力狂奔,从背后直取锋将军! 这是扎伊的一手绝活,在草原上,依靠这一手,他不知道把多少强人拉下马来。不过这一手对马的要求和骑手要求都是超高的,若非有一匹如此神骏的好马,光是那个急刹车动作,就可以把普通马腿踩断,而若是骑手不给力,那个陡峭的弧线,足以把没有马镫的骑手狠狠地甩下马来。 (本章完) 第93章 惊变突起,营寨上观战众人均脸色一变,但这时没人能通知锋将军,敌人从他意想不到的角度,已经飞速逼近!扎伊的青铜铍高高举起,铍尖锋利,已经对准了锋将军的后心!锋将军按照之前两骑对战的规律,为了调转马头进行下一次冲锋,此时在慢慢减速,而扎伊藏了一手能快速回马杀来的绝活,此时在后面追击,黑色骏马撒蹄奔袭,如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追到了锋将军身后。 眼看骁勇无敌杀得匈奴人三军丧胆的锋将军,就要死在一把青铜铍的偷袭之下,说时迟,那时快,锋将军将身子一转,堪堪把青铜铍让了过去,伸手一把抓住后面的木柄,往后用力一掼。那扎伊此时正用力刺出,冷不丁对面传来一阵巨力,饶是他已经死死地拖住了马的鬃毛,还是险些脱手,他稳住心神,夹紧马腹,加大力气向前刺去,想借着马匹的冲势,把锋将军带下马去。 殊不知锋将军往后这一掼就是等他继续用力,当下锋将军顺势往前一带,直接把扎伊带下马来! 没有马镫的年代里,骑兵的悲哀最大就在于根本无法在马背上固定住自己。两个骑兵交战,你来我往,打得high了,不小心用力过度摔下马来,就是个悲剧。这年头,骑马的可不是力气越大就越好! 言归正传,且说此时场中,扎伊突使回马枪,锋将军巧用拖枪计,扎伊被拖在马下,却舍不得那杆青铜铍,居然悍不畏死地紧紧抱着木柄,任由锋将军拖行。匈奴阵营一片骚乱,几十骑冲出阵,直奔锋将军杀来,想把扎伊抢回去。锋将军缓缓停马,用力一扯,把青铜铍夺到手里,反手一荡,铍尖抵着扎伊的后颈窝,鲜血如红色蚯蚓,慢腾腾地蜿蜒爬下,钻进泥土里。 冲过来的匈奴人见到锋将军此举,都停在了不远处,领头的一个骑士稍微向前,用匈奴语急切地说了几句。 锋将军高声道:“依草原上的规矩,我锋某打败了扎伊,扎伊就该任由我处置!” 那十几名骑士面面相觑,似乎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匈奴阵中缓缓走出一骑,走到十几名骑士中,不知道跟骑士们说了什么。片刻,领头那骑士冲锋将军举起了手中的骨叉,用生硬的秦朝官话说:“久闻锋将军神勇,愿与将军一战!” 锋将军哈哈一笑,道:“几年不见,原来草原上的勇士已经学会了车轮战,只懂得欺负一个已经砍人砍到手软的人么?锋某不才,手软了,手中的刀可还未软!” 十几名骑士面色赧然,匈奴骑阵中一片哗然! 领头的骑士再次开口道:“如此,我们相约明日再战!扎伊公子非我族人,乃是我族贵客,还请锋将军以礼相待,我等不胜感念。”说着渐渐退回匈奴人的大阵,片刻后,几千匈奴骑兵居然缓缓退切,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分成几股,分别钻进连绵的一片营寨中。秦兵挥舞着兵器,遥遥对着退切的匈奴人背影欢呼:“风,风,风!” 锋将军看着匈奴人退切,又哈哈一笑,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扎伊,道:“贵客?嘿嘿,匈奴的贵客,你败在我手里,服还是不服?” 扎伊只被锋将军拖了一小段距离,尽管如此,他的前胸那件简陋的皮甲几乎都被彻底磨废了,鲜血横流,染得他身下的草地一片殷红。他艰难地抬起头,仰望马背上似乎高不可攀的锋将军,嘶声吼道:“不服!宁死不服!!” 锋将军道:“好!好一个不服!你要是个服气的,也许我嫌麻烦,已经一刀斩了你。你对我不服,倒是可以做做我的奴隶。” 扎伊冷声道:“那还请锋将军一刀把我斩了,否则,若有机会,我必然取将军项上人头!” 锋将军并不理会来自俘虏的威胁,只顾吩咐小兵把他绑了,收兵回营。秦人收兵,却不是全部退回,专门留了十几人,去割战场上的首级,此举惹得匈奴人的游骑火冒三丈,怒斥不已。 营寨上,陈平微笑道:“恭喜王将军,看这情形,锋将军所获之人,非同小可。” 王离脸上古井无波,眼中也是微微一亮,道:“走,我们去左营看看,顺路给锋将军贺喜。” 韩信不知这俩人是如何看出那个莽小伙扎伊“非同小可”的,好歹忍住了没傻乎乎地问出这样一个低级问题来,跟着两人走下寨墙,穿过一条掩护在乱石中的通道。王离的亲兵拿出腰牌,叫开左营的侧门,带二人径直上了敌楼。 锋将军得报,已经在敌楼上等候,他刚刚收兵回营,未及修整,头不卸盔,身不解甲,对王离欠身作揖道:“见过王将军。” 王离也对锋将军拱手作揖,正色道:“锋将军今日辛苦,待此间事了,一并叙功。” 让韩信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是,敌楼上还有不少士兵,他们没有随着锋将军向王离行礼。事实上,除了王离亮出腰牌叫开营门的时候门口附近的哨兵对他点头示意以外,其他的士兵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几乎当没看到这行人!由此可见,秦军内部等级森严暂且不论,对于上下级的虚礼,倒是不怎么在意。作为一个历史学家,韩信对秦军的点点滴滴都是相当感兴趣的,《史记》上评价秦军“彼秦者,弃礼仪而上首功之国也”,后世看来未免过于偏颇,以韩信的眼光看,司马迁这描述却是恰到好处! 锋将军将一行人迎入敌楼,请王离坐了上座,他站在下方,呈上几片简单刻写的竹简:“此为战报,请王将军过目。” 王离将竹简接在手里,看了两眼,笑道:“此战以三百击敌三千,斩首二百三十余级,伤敌以千数,锋将军可以请首功。” 锋将军拱手道:“末将幸不辱命,皆赖左营将士用命,此战伤亡近百,首功该当他们领取。” (本章完) 第94章 阴谋味 两人例行公事一般地谈论战果,把旁边韩信听得心中大惊,秦军以三百出战,其中两百还是步兵,居然将三千匈奴骑兵“斩首二百三十余级”,“伤敌以千数”,这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可思议的战果! 交战双方兵力对比可是一比十啊。 而且韩信深知秦汉时期统计战功的严谨程度,锋将军的战报写着“斩首二百三十余级”,那绝对就是有两百三十颗大好头颅切回来的!秦军统计战绩,只看能抢到的首级!! 这说明,匈奴人真正的死亡人数,远比二百三十这个数字,多得多!! 近距离打量锋将军,可见这是个精悍的关中汉子,脸上应该草草擦洗过,但鲜血兀自从他脸上长长的伤口冒出来,一张国字脸在伤口的衬托下,杀气凛然。 王离已经翻看到最后一枚竹简:“俘虏28名,获马10匹。锋将军,本将欲借你敌楼一用,审讯俘虏,探敌虚实。” “诺。”锋将军冲门口的亲兵招招手,不多时一个浑身血迹斑驳的人被两个士兵抬了进来,随意扔在地上。 士兵道:“禀告王将军,此人名为图乌图,愿降。” 王离道:“既然愿降,可以请图乌图勇士就座。” 士兵们应了一声,一人拿来坐垫,一人将图乌图扶到坐垫上跪坐,那图乌图脸色苍白,嘴唇不断地哆嗦,几乎要坐不稳,两个士兵就站在他身后,伸手扶住他。韩信离得不远,仔细一看,图乌图身上部分伤口应该是战场上留下的,另一些伤口,则有刑具的痕迹。秦军才得到这批俘虏不一会,就已经开始对他们用刑了。 “图乌图勇士,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跟锋将军交战的扎伊,是什么人?”王离问。 一个士兵用匈奴语对图乌图说了几句,图乌图屋里哇啦地也回答了几句,士兵翻译道:“回禀将军,扎伊是王庭那边过来的二十勇士之一,身份来历神秘,但图乌图判断他应该是族内贵人的子嗣。” “族内贵人……”王离似乎在掂量这个词的分量,“图乌图勇士,你们此次大举出动,所为何来?” 同样是士兵问清楚,代替他回答道:“不知,但图乌图有听到传言,大汗想夺取比勇士、马匹和牛羊加起来更珍贵的宝物。” “宝物啊……”王离没有继续追问是什么宝物,换了个问题,“你们此次南下,一共来了多少个部落?” 那个士兵问清楚后,脸色微微发白:“回禀将军,图无图说……他知道的部落全都派出了最骁勇的骑士!匈奴王庭的这次征召,是天狼令。” 韩信问陈平:“天狼令是什么?”史书上从未记载过这玩意儿。 陈平看韩信一脸茫然,小声地给他科普道:“天狼令是匈奴单于最高层次的征兵令,在他的辖区内,基本上能喘气的人都要动身。” 韩信心中微微惊讶,听这说法,匈奴人这一把也是空国而来,空国而战啊! 为了那个什么宝物? 宝物! 对于匈奴人来说,什么样的宝物比他们的勇士、马匹和牛羊加起来更宝贵呢? 史书上为什么对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一点记录都没有?这不科学! 王离只是听到“天狼令”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接着问下一个问题:“你们围攻我左右大营的不过万余人马,其他人都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图无图就答不上来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士,所知信息很有限,王离接下来又问了一些问题,只有涉及到那万余骑的首领,图无图还知道得多一点。据他所说,万余骑兵由十几个小部落组成,统帅这万余骑的是其中一个稍大部落的首领,名为卡萨,卡萨拥有一支百余神射手组成的亲卫,战力强绝,他的随军巫师神秘莫测,能够推测天气,排演骑兵阵型,此次前来围困两个大营,听说大都是那神秘巫师的主意。 王离对那个神秘巫师格外感兴趣,多次旁敲侧击地询问,可惜图无图毕竟身份太低,所知就仅限于这么点了。最后,他倒是突然想起来,主动补充道,他以前看到过扎伊进出过神秘巫师的帐篷。 审讯结束,王离轻轻敲着桌案,问道:“锋将军,依你看来,这图无图所言,有几分是可信的?”这一份谨慎差不多是王离家传的,虽然这时候民风淳朴军风也不差,还没有那么多无耻的将领能用起反间计和死间计来。 “其他也罢了,那随军巫师是有点麻烦,今天有人在侧翼给我来了一支冷箭,看装束就是巫祝打扮。”锋将军指了指脸上那条惊心动魄的可怕伤痕,“此伤,拜那一箭所赐!” 王离道:“有理,我们且听听其他俘虏的口供。” 又一个匈奴俘虏被押解上来,但他不过是个小部落的小角色,除了能侧面印证关于天狼令的口供外,没有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短时间内,其他的匈奴俘虏依旧在受刑,却没有更多的投降者。 王离又等了一会,才道:“我们来会一会这个扎伊吧。” 两个士兵把五花大绑的扎伊押解上来,王离道:“呔,怎能对贵客如此不敬,快快松绑。” 士兵把扎伊身上的绳子解开,扎伊咬着嘴唇,双目圆瞪,盯着锋将军看了一阵子,将拳头放在心窝上,躬身向锋将军行礼,道:“锋将军,我扎伊武艺不精,败在你的手下,你说得没错,按照草原上的规矩,你是可以将我充作奴隶。然而我学艺十年,出师不利,不愿成为师门的耻辱,愿求一死,你也莫奈我何!”说着跃身而起,骤然发难,却是直向陈平扑来。 在场也就这么四个人,扎伊不知道怎么看出陈平就是最弱的。变起突然,陈平大吃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只见眼前一花,右手被抓住,整个人已经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拖开。再看他之前站立的地方,扎伊那如铁钳般的右手,被另一只真正的铁钳抓在手里,扎伊满脸通红,扎稳马步,想把手抽回来,那手却动弹不得。原来是王离后发先至,将陈平一手拖开,另一手却对上了扎伊那凌厉的一抓。 王离微笑道:“这一手,服不服?” (本章完) 第95章 无所顾 扎伊挣了一会,没有挣开,另一只手突然袭向王离小腹,却被王离也抓在手里。王离神定气闲,两手用力,居然把扎伊的两个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扎伊头上汗如雨下,牙关紧咬,楞是哼都不哼一声。 韩信心里暗暗叫好,不管扎伊服不服,他倒是挺服气的。王离这反应,这速度,这力量,果然不愧是正牌将军,不愧能在十年后统帅十万秦军,与项羽对阵。虽然现在扎伊是跟锋将军大战重伤之后的状态,但那把敌人的拳头捏出响声需要的力量,可是做不得假的。 王离手上用力,扎伊支撑不住,缓缓跪下,王离道:“一心找死,看来你还是不服啊,也罢!”两手一推,扎伊跪着往后滑了一截,地上鲜血淋漓。 扎伊忍着两手两脚钻心的剧痛,兀自梗着脖子叫道:“将军说得对,不服!就是不服!我等草原上的勇士,宁肯站着死,绝无跪着生!锋将军,战场之上你不曾杀我,只求你给个痛快,不然来日,也免不了今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王离慢悠悠回到主座坐下,那速度让人怀疑前面那风一般冲过来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他。他看看扎伊,又看看锋将军,笑道:“看来倒确实是个无所畏惧的勇士,哎,锋小子,我看你还是给他一刀,一了百了。” 锋将军正想说什么,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陈平抢先开口,嗤笑道:“哼,什么勇士啊,勇士在那里?我分明只看到一个懦夫!” 懦夫!陈平管一个落入敌手后一心求死的人叫懦夫! 扎伊怒目圆瞪,以手撑地,想要起身,却颓然摔倒在地,只得发出一声喷怒的大吼:“我不是懦夫!” “不是懦夫啊……”陈平笑道,“扎伊,那我问你,你那么想死,是不是因为死了一了百了,比活着要容易多了?” 扎伊挣扎着抬起头,叹气道:“总归是我败了,在草原上,失败不一定沦为奴隶,也可以选择去死,这不算懦夫。” 陈平道:“我能猜到你怎么想的。你现如今被锋将军所俘,又被王将军所败,你担心成为人质,不利于外面的大军攻城拔寨,又担心真的获救,反而没脸面对族中父老,倒不如轻松一死,传回草原上,还落得个勇士的名头。” 扎伊的头渐渐低下去。王离和锋将军对视一眼,眼睛亮了起来。 陈平继续道:“哦,我还漏了一点,你学艺多年,你觉得这么个样子还是师门的耻辱。但是依我看,你出师第一战战败,就愚蠢地一门心思送掉小命,才是你那所谓师门的莫大耻辱,这说明你从那里也许学了点三脚猫的武艺,唯独没学到一丁点的脑子,和一丁点的勇气!” 扎伊猛然抬起头,如被激怒的雄狮,一字一顿,用带着赵地口音的生硬腔调说:“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侮辱睿智勇猛的师尊,他有长生天的眷顾,一定会击败你们的,一定会。” “长生天的眷顾……嘿,听着很厉害的样子啊。教出你这样的渣渣徒弟,你师尊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明天被咱们王将军捉了来,不知道会不会像你这样寻死觅活……” “哼,我师尊能借助长生天的力量,怎么可能失败,他是堂堂……”扎伊大声地说,却突然停了下来,脸色变了几变,更加愤怒地叫道,“好狡猾的中原人!你这是在套我的话!” 陈平微笑着对王离拱拱手:“王将军,我问完了。” 王离微微颔首,对扎伊道:“扎伊,我已经知道,你们此次南下,是要夺取一件宝物。你只需告诉我,这宝物是什么东西,在哪里,我可以做主放你离去。还可以送你一柄宝剑,你回去可以对族人说你是夺取了宝剑杀出来的,不会有别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扎伊愣了一下,脸上一会欣喜一会挣扎,纠结片刻,疑惑道:“怎么可能没人知道,”他艰难地坐了起来,胸口和脚上流出的血,在他身子下汇成一片浅浅的血泊,“唉,你们中原人真是……虚伪,”他费了些功夫才把“虚伪”这个词说出来,手抬起来指了指天花板,“长生天在上面看着呢,欺骗自己,有什么意思?” 陈平微笑道:“扎伊勇士,你若是不愿,我们倒也不勉强,不过晚点其他被俘虏的那些勇士,可就会找机会逃出去,并把你投降我大秦的消息传扬开来,你觉得,长生天会不会告诉他们,说你其实没有投降呢?” “嘶……”扎伊怒目圆瞪,却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你……”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不管你投降不投降,先散播你投降的消息,此为釜底抽薪之计也! 主座上的王离微微颔首,一直站在边上看戏的韩信和锋将军也同时感到脊背上阵阵寒意。这样的计策,对任何一个失手被俘的将领而言,都是相当麻烦的。作为饱读史书的历史学家,韩信尤其深知此计的毒辣。历史上着名的飞将军李广之子李陵,那也是个打仗的狠角色,以一敌十,以步战骑,都能拿下n多人头,奈何匈奴人太狡诈,全力以赴抓住他之后,就来了这么一招类似的“釜底抽薪”,让人回去告诉汉武帝说李陵投降了,汉武帝大怒之下杀了李陵全家!这样李陵就尴尬了,于是李陵一怒之下真的投降了…… 似乎是知道韩信在想什么,陈平继续说道:“你扎伊是大大滴勇士,不怕死,马上就在这里自尽了,我也不奇怪。但你可先想好,我就直说了,明天我会找个跟你样貌差不多的人,扮作你的样子,率兵去冲击你们的大阵。想来这么一搞,你那些亲人,甚至你所在的师门,乃至你的师尊,都不能置身事外吧,我要是再扬言,说这是你师尊授意的……” “够了!”扎伊打断陈平的叙述,额角青筋直跳,“够了,我愿意告诉你们宝物的情况,但我如何确认你们会履行承诺,放我离开?”他盯着陈平,脸上写满了对“狡猾的中原人”的不信任。 最近遇到了许多事,嗯,都是烦心事,于是王者农药多开了几把……罪过罪过,更新不会断…… (本章完) 第96章 围三阙 陈平举起手:“我赵武对天发誓……”陈平这一开口,旁边的韩信差点笑出声来,明明是陈平,以赵武的名义发誓,这誓言……也真是…… “我不相信你的誓言,除非……”扎伊再次打断了陈平,伸手直指王离,“除非王将军能集合兵将,当众宣布放我离去!”不管在匈奴还是在中原,军中以威信为先,威是军威、将威,信是诚信、信誉。师尊教他读史书的时候说过,“鞅(商鞅)立信於徙木,立威於弃灰,刑其亲戚师傅,积威信之极”,秦朝强大的根源在于商鞅变法,商鞅的法度则根植于民众的信任和国家的威势,想来秦军中也是很重视信誉的吧。 如果他扎伊一个人的性命,就能动摇一千名秦军士兵对将领的信任,那么,他死了也很值得! “我答应你。”王离拍手唤来亲兵,道,“传我命令,会操集合。”待亲兵领命而去,王离又道,“扎伊,你又如何保证,你告诉我的事情,是真的呢?” 扎伊将右拳放到心窝上,正色道:“我,扎伊向长生天发誓,昆仑神在上,我会把我所知的关于此行宝物的信息如实告诉王将军,换回我的自由,如有违背,人神共弃。”这种誓言,对于匈奴人来说已经是极为重要极为正式的誓言,王离和锋将军互相使了颜色,都认可了这个誓言,锋将军唤来两个士兵,准备把扎伊押解到演武用的操练场去。 边上的韩信左右一想,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叫住了两个士兵:“慢着,如果这位扎伊勇士‘所知’的关于此宝物的信息,根本就没多少,他就‘如实’地告知了王将军,又有何用呢?”咬文嚼字本非历史学专业的强项,不过好歹也是做过论文开题报告、逐字逐句改过论文标点符号的教授,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陈平赞了一声,马上帮腔道:“有理,扎伊勇士,你总得先说点什么,证明你是知道这些信息的,不然我们召集那么多兵将,看你扮哑巴么?” 扎伊强忍怒火,冷声道:“那宝贝不在这里,而且,算时间我们可汗应该已经得手了,告诉你们又何妨!请王将军宣布命令吧,若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劳各位动手,我自杀以谢!” 王离走到扎伊身边,手按剑柄,低头看着他,微笑道:“那王某洗耳恭听,静等扎伊勇士道来。” 不多时,锋将军道:“将军,儿郎们会操集合完毕。” 王离率先出门:“走!” 几人下了敌楼,到演武操场一看,左营已经在操练场上集合了三百多人,站成一个巨大的方块。秦军的会操集合,是把当前闲散的士兵集合起来进行操练的意思,基本上除了战斗岗和哨位的,大部分士兵都会到场。左营平常可以集合到四百多人,现在匈奴大敌当前,能集合的士兵比平时少一些。 在操场上立着一方半米多高的石砌阅兵台,锋将军作为左营的直接指挥官,先走到台前以口令进行整肃军容,然后才来到王离面前报告,象征性地把指挥权交给王离这位在场的最高指挥官。王离走到台前,俯视整齐的队伍,下面的不少士兵身上都还带着伤,有的人只是经过简单的包扎,但他们无一例外,脸上都是大战得胜后的兴奋之色。王离满意地点点头,先言简意赅地对今天的战斗进行了点评与鼓励,这一点与韩信两千年后听到的那些领导例行点评与鼓励并没有很大的不同。在王将军宣布今天参战的士卒最少都是一次类似于“集体三等功”之类的军功奖赏后,现场气氛的高潮达到了最高潮,士兵们齐声大喊三声“好!好!!好!!!” 在演讲的最后,王离终于把扎伊带到了身边,介绍道:“这位壮士名叫扎伊,是草原上的勇士。他相信我们老秦人的诚信,想用一个关键的消息,换回他的自由,各位儿郎,你们一起告诉他,我们老秦人,讲信用吗?” 士兵们又是三声大喝:“信!信!!信!!!” 王离拍拍扎伊的肩膀,微笑道:“如何?” 扎伊微微皱着眉头,疑虑重重地看看王离,又看看那几百杀气腾腾的秦兵,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用草原上吆喝马屁牛羊练出来的好嗓门高声道:“我们得到消息,有一队筑长城的工匠从赵地西来,你们这座城寨,是路上最大的补给点。我们的大汗亲帅三十万大军,已经拿下了那批最‘宝贝’的工匠,下一个目标,就是这里,王将军,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就应该赶紧后撤三十里,然后等待你们的援军。” 韩信倒吸一口冷气,三十万!尼玛,这扎伊不是来当众投降招供的,他让王离召集兵将,是想来动摇军心的! 这招供出乎意料的详细。匈奴人的目标,那比勇士、马匹和牛羊更珍贵的“宝贝”是前来建筑长城的工匠;匈奴人的统帅也有了,是草原上的大可汗;最后是匈奴人的数量,三十万。 扎伊话音落下,满场寂静,操场上的无形杀气似乎为之一滞! 没人窃窃私语,没人交头接耳,场上站着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不是刚刚上战场的新兵能比的。但也正因为他们是老兵,三十万,他们比很多人都更清楚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三十万,意味着,哪怕匈奴人站着不动,任凭他们这两个小寨子的一千人挨个去砍,每个人要砍三百匈奴人,才能把他们全砍死。 甭说砍三百人累不累,以秦军的装备,砍不到一百人,再好的青铜剑也要砍卷了刃了!! 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 “嘿嘿,三十万,扎伊,你骗谁呢?你们那位可汗,把老幼妇孺全带出来,怕也凑不够十万人的吧。”陈平打破了平静,对王离拱手道,“王将军,这位扎伊勇士在撒谎!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扎伊勇士,你是自杀以谢,还是请到监牢里安歇几日呢?” 最近《战狼2》大火,笔者刷了一遍,还想二刷,给各位看官墙裂推荐啊…… (本章完) 第97章 敌夜袭 扎伊没有去反驳陈平的话,而是似乎要证实他:“此次南下,大汗动用了天狼令,草原上几乎全民皆兵!不过像这位赵武先生说的那样,还不够三十万,是东胡借兵十五万,才够三十万大军。那些工匠里,东胡王要分六成!” 看来,他压根就没指望秦军会真的这么轻易放过他,他纯粹就是为了来动摇王离的军心! 陈平脸色凝重,冲王离使了个眼色。 王离微微皱眉,再冲锋将军使了个眼色,锋将军马上下令,让士兵把扎伊重新捆起来。扎伊挣扎着叫道:“不守信用的南蛮!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按照约定放我走!等着吧,等大可汗的铁蹄,踏平这里!”士兵用布条堵上扎伊的嘴,推推搡搡地离开了阅兵台。 王离在台上又站了片刻,他没有直接否认扎伊意在动摇军心的那番供述,而是慷慨激昂地问:“关中好儿郎,豺狼三十万,怕否?” 士兵们齐声大喝:“不怕!不怕!!不怕!!!” 王离又问:“台下敢死营,人头三十万,战否?” 又是一声整齐的大喝:“战!战!!战!!!” 王离大声道:“好,传我军令,左营休整一夜,营防交接给右营,今晚哪怕匈奴人全军偷营,也不关你们的事,儿郎们吃好睡好,只待明日一早,随我出营破敌!” “破!破!!破!!!”在秦军士兵近乎狂热的欢呼中,扎伊被押解的士兵踢了几脚,踢进了一个逼仄的单人监牢里。 王离回到右营,敲响点将鼓,召集全部百夫长商议军情。这属于秦军正规的机密军事会议,王离手按剑柄,轻飘飘一句“按秦律”,就很客气地把陈平和韩信都留在中军帐外等候。 按秦律,秦军军事会议,无关人等,是不得列席的。 “韩老兄,你应该在里面的。”陈平躺在一片比较平整的泥地上,一只手枕着脑袋,另一只手指向不远处的中军大帐,“论打仗,他们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韩信对此不以为然,但很惊讶于他对自己的那种信任:“陈老弟说笑了,打仗我是真不懂的。宿迁一别,转眼几个月就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我北来路途中,路过你老家阳武县城,听说你过世了,还赚了我几滴眼泪呢,你小子!嘿,今天这一碰面,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从哪里爬出来了呢。不过,看你现在混得不错呀,王离都对你毕恭毕敬的。” 陈平摇摇头,也颇不以为然:“混口饭吃而已,跟以前满世界要饭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以前是在中原,问平常人要饭;现在到了边塞,改向丘八哥要饭了。”顿一顿,又道,“韩老兄,承蒙你看得起,宿迁城外,你我兄弟相称,今日相见之时,我却连一声‘大哥’都没唤你,实在是小弟的不对。假死的事情……甭说是韩老哥你,连我亲哥都被蒙在鼓里呢!实不相瞒,小弟我现在化名赵武,来到王离帐下,是来要一份大饭的。兄弟之间,本不该隐瞒,只是此间之事非同小可,韩老兄你知道的太多,反而对你不利,兄弟我总不能害你不是。话说,韩老兄不是带着长弓姑娘去淮阴了么,怎么又转到这来了?” 韩信听着不禁莞尔,原来这陈平也挺搞笑的,在王离口中都能混到个“陈先生”了,还当自己是来向秦军要饭的!再想想又挺伤感的,他自己一路北来,本就存了看看投奔军伍的心思,还不是因为身无分文,又无一技之长,说白了,还不是跟陈平一样,要饭来的!! 想到这里韩信感慨一声,伤感道:“我是在淮阴跟人打了一架,还把人打伤了,中原虽大,已经没有韩某容身之地,只能到这来,看能不能混口饭吃。”现在他在王离这,身份还是挺尴尬的,王离知道他的通缉犯身份,也知道他和尉缭的关系,他既可以算是俘虏的要犯,又可以算是座上的贵宾。 陈平“哦”了一声,眯眼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沉吟片刻,突然问道:“韩大哥,你今天也看到匈奴人了,感觉怎么样?” “匈奴人啊,我觉得……怪怪的。”韩信也沉吟了片刻,“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强,但又感觉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只是一种感觉,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如果那个扎伊的供述是真的,匈奴联合东胡,空国而来,就为了一批工匠?确实怪怪的,”陈平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使劲抽了抽鼻子,“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工匠在中原地区可能算不上什么稀罕人物,但是在匈奴,确实是很重要的。”这一点韩信倒是很理解匈奴人,作为历史学教授,他记得《史记》里西汉大将陈汤有说过“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三而当一”。这两句文言文翻译成大白话,意思是说以前匈奴兵五个才顶得上汉兵一个,原因在于匈奴人武器不行,西汉时期从汉朝这学会了些工艺,匈奴人已经进步到,三个就顶得上汉兵一个了! 陈汤毕竟还是不了解行情,北方游牧民族,包括匈奴以前的霸主,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开始了艰难的学习中原工艺的历程。游牧民族掠夺中原诸国边境,老幼杀死,青壮年掳为奴隶,工匠则享受vip待遇,是要保证活着带回草原上的。所以然者何?无他,这年头,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和战斗力啊! “三十万只是个数字而已,肯定没来那么多人,不过要说来个三五万,为了一队工匠,倒是可能性极大。”陈平的眉头微微皱起,“但是,长城以北,别说是匈奴,就是那更强大、建国更早的东胡,也不敢包围中原的城寨。今天这伙匈奴人仗着十倍兵力,还进退有据,围而不攻,最后还假装打不过,派个扎伊来动摇军心。浓浓的阴谋气息啊。”陈平又抽了抽鼻子,眉头放松开来,似乎那“阴谋的气息”让他相当的沉醉。 《战狼2》继续火爆,很欣慰看到今天把抄袭花的票房踩下去了,赞一个,不,赞三十二个…… (本章完) 第98章 降亦死 “是啊,这扎伊也算有胆色,被俘虏了,居然还想动摇王离的军心。”韩信百无聊赖地附和道,抬头看看慢慢变黑的天空,“听说匈奴人挺可怕的,茹毛饮血,生吃人心,如果我被俘虏了,说不得被吓晕过去呢。” “哈哈哈。”陈平开怀大笑,好不容易才停下来,“韩老兄说笑了,你都知道连普通工匠对匈奴都是很重要的,他们要是知道你是打仗的高手,还不得把你供起来拜呀,有什么可怕的。在草原上,打仗厉害,比其他什么都靠谱。” 韩信苦笑:“奈何我不会打仗啊。”脸上苦笑,心里一阵骇然!陈平所说的,一针见血,何尝不是他所考虑过的!他确实不是打仗的高手,但对匈奴人而言,这会来一个打仗的高手没什么用,要是来一个能帮他们提高装备水平,饲养更多牛羊马匹的杂学大家,倒是真的可以当祖宗供奉起来!韩信虽然不是农学专业毕业,奈何史书上对各种农学知识的记载,可不见得就少了去,中国上下五天年,国以农为本,连历法都是为农业服务的“农历”呢! 要是韩信真觉得在秦朝混不下去了,往匈奴那边一跑,别的不说,给匈奴人出几个主意,钉个马掌啦,或者搞一下毛纺织创业啦,匈奴人还不分分钟富裕起来!要是蒙大统领敢来找不自在,韩信还可以再搞个**********啦,或者小马镫啦,分分钟把秦朝骑兵变着花样玩死! 当然,话说回来了,现在事情无论如何也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只要王离和蒙恬肯给一口饭吃,这几个小主意,出给秦军还是划算些的嘛。韩信作为历史学家,自然还是对长城以南比较有归属感一点。秦军军粮再怎么难吃,好歹还属于粮食范畴,去了大草原上,那吃的啥可就难说了。 陈平没再纠结韩信是否会打仗的事情,伸了个懒腰道:“这些事情真无聊,要不是看在吃饭的份上……哎,人要是跟这小草一样不用吃饭多好,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不用考虑吃饭……韩大哥,你有过面临艰难抉择的时候吗?就像站在一个三岔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韩信默默地看着陈平在那里装文艺,洒然一笑:“不知何去何从……谁没有过呢?” 他现在就挺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安心地做废柴韩信等秦朝灭亡?不甘心啊,那不是人过的日子。像穿越yy小说那样经商富可敌国从政官居宰执从军所向披靡,然后功成身退迎娶皇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不可能啊,那也不是人过的日子,只能在yy里过。两条路都走不通,他也就只能凭借尉缭这身虎皮,自己再仗着历史学教授的一点小常识,在秦军军营里刨口饭吃了。这条路看起来没那么有前途啊,蒙恬和王离都是历史上注定的失败者,跟失败者站在同一个队伍里,可以参考lol和王者荣耀里的猪队友…… 夜色迷茫,一如草地上两个迷途的年轻人,一个念头突兀地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宛若脱口而出,韩信吟咏道:“顾左则右寡,顾右则左寡;顾前则后寡,顾后则前寡;无所不顾,则无所不寡!”这如偈语般的一番话出口,韩信恍如一盆冷水浇下,从头顶凉到脚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的嘴巴下意识地说出自己意料之外的话语,但这是第一次,这些话语像那迷茫夜色中的一颗超新星,指明了夜色中的方向。 “无所不顾,则无所不寡!”陈平噌地坐了起来,又把这句话念了几遍,满意地点点头,“是啊,无所顾,方能无所寡!”他跪坐在草地上,冲韩信作了一揖,“听韩大哥一句话,可以胜读十年书!” 韩信还了一礼,眼中精光闪烁。 无所不顾,则无所不寡! 这本身是兵书上讲行军打仗的道理,但这会说在两个迷茫文艺男青年身上,却是分外的合适。三岔路口之所以使人迷茫,是因为人在衡量每一条岔道的得失,顾得了左边顾不了右边,顾得了前进又顾不得身后,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斤斤计较患得患失,只要是个人,又怎能真的面面俱到呢? 无所顾,则无所寡! 毕竟是个男人嘛,有的时候,想那么多做什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真的要顾及左边,又顾及右边,还得看着前路,想着后背,既要照顾面子,更想留着里子,怎么可能!就像那淮阴城中的胯下之辱,要钻过去,就必然没了面子;要拔剑砍几下,面子是留下了,小命不逃却要没有了!! 夜色笼罩大地,秦军营寨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更远处,匈奴人的营地上则生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宰杀牛羊的嘈杂噪音跟风中的血腥味一起飘过来,飘进了秦军营寨中。 陈平抽了抽鼻子,这似乎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但这会他没嗅到阴谋的气息,而是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有人的,也有匈奴人此刻正在宰杀的牛羊的。他望着敌楼上的火把,淡淡地说:“韩大哥,你曾经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对你用计,请我对你手下留情。此地别过,你我兄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甚至可能再也不见。今日,我陈平在此,请黄天厚土为证,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对韩大哥用计,我不会手下留情!”说到这里陈平竟然笑了笑,“韩大哥不必担心,既然你我是兄弟,兄弟我自然不会对不住大哥的。” “哈哈,说笑而已,陈老弟何必当真?以后的事,谁说得上呢?”韩信脸上在笑,心里在骂陈平的娘! 韩信听前半段,简直是过山车从底慢慢爬到顶,然后飞快地冲下来!尼玛,说了半天,坑爹的陈平还是要对韩信用计的,而且不会手下留情!好吧,这书也白送了,兄弟也白结拜了。过山车跌到谷底了,临了还有一点惯性,给稍微往上挪了一点,听听,“兄弟我自然不会对不住大哥的”,是啊,陈平自然不会对不住韩信的,献计给刘邦,把韩信抓回去,也没当场砍了嘛。 燃鹅,尼玛德韩信不被这么憋屈地一抓,后面能被憋屈地吊死成**丝么?! 不多时,王离的中军大帐帐门开启,百夫长们步履匆匆地走出来,招呼自己的亲兵就开始传令,各种命令以极高的效率传达到每一个士兵。秦军营寨如同一只昼伏夜出的猫头鹰,在这越发深沉的夜色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笔者今天是刷着猫眼看《战狼2》票房登顶的,赞一个,不,赞三十二个…… (本章完) 第99章 凤首剑 两个士兵把陈平和韩信领入了王离的中军大帐,两人进门的时候,锋将军最后一个从里面走出来,脸色凝重,与二人擦肩而过。中军帐内,王离开门见山地说:“陈先生,麻烦你回去收拾一下你的行李,带到这里来。”陈平什么也没说,行礼告退,士兵随他离去。 韩信稍微一想,就想到了最可能的结果:“王将军,这是……”他左右看了看没人,压低声音,“要撤?”风紧当然扯呼,开玩笑,拿一千人挡三十万人,比螳臂当车还不自量力些。哪怕明知道那三十万只是号称的,正常人都会选择撤退吧。 王离点点头:“陈先生和韩公子先撤,下午点的狼烟,应该很快就可以招来接应的援军。” 韩信微微一惊:“王将军不跟我们一起撤退?”在他想来,匈奴人大兵压境,敢叫嚣三十万大军,王离留下来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 王离微微一笑:“在下忝为千人将,守土有责,此寨不容有失,若事不济,各安天命便罢了。陈先生身负重责,韩公子贵为缭门高徒,却都不宜身陷死地,只得悄悄送二位离去。” 韩信闭嘴不语了,难得王离肯给尉缭一点点面子,大敌当前,没有“按律”把这营寨里会动的人都带到战场上。这时候有机会不跑,真的留下来给三十万骑兵的马蹄踩么?! 他韩某人是带着穿越的金手指来长城虐匈奴人的,可不是打算来为了保卫秦朝的哪怕一寸土地与匈奴人死战不退的。 王离叹气道:“韩公子,下邳一卦,王某常记于心,但看眼下这状况,我估计等不到你说的十年之后,率领十万大军了。”就差直接说你韩信装神弄鬼这卦辞是信口胡诌的了! “将军也无需那么悲观,匈奴人不善攻坚,依仗这城寨,有一千勇士,哪怕匈奴真来三十万,也未必讨得了好去!何况以韩某看来,匈奴人这三十万是夸口而已,能有十万骑,顶天了。”韩信嘴上这么不疼不痒地安慰着,心里却在嘀咕,看你们白天那么得瑟,一千兵对上万骑,还敢分兵出城野战,才半天功夫,却一个人在大帐里怕得要死。 嘀咕归嘀咕,韩信这番话说得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的。他本来也不太相信现在匈奴就能集结三十万大军,毕竟这个时候匈奴还不是整片草原的霸主。不过扎伊说东胡借了十五万兵,也来凑热闹了,这么算动员二三十万草原骑兵确实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史记上记载得清楚明白浅显易懂,十几年后——也就是秦亡汉初,汉高祖刘邦北伐匈奴,在白登被匈奴大军包围,当时匈奴人的数量是——四十万大军!!当然,这个年代出兵都喜欢虚张声势,夸大军队的数量,那就可以假设夸张了一倍,四十万,21世纪的史学家觉得可以打个五折,匈奴人白登之围中骑兵数量大约是二十万左右。以此类推,现在的三十万打个五折,也是十五万。 王离手中有一千秦兵,就不怕匈奴万余骑,要是有十年后统领十万大军的威风,别说十五万,哪怕匈奴人实打实来三十万,他都未必怕了!可惜他现在只有一千人,匈奴人只需来个几万,他给匈奴人塞牙缝都不够的。 王离淡淡一笑,指了指身后挂着的一幅绘制在兽皮上的简单地图,道:“斥候已经探明了敌情,还有另外两万匈骑已经悄然到达城寨东西两面,围三阙一啊!”面对一万匈奴骑兵,他有相当的自信可以不败,面对三万……那就两说了。 哪怕韩信不是兵仙韩信,也知道《孙子兵法》上大名鼎鼎的“围三阙一”。这是打仗的老祖宗们用血淋漓的教训总结出来的围城经验,围成铁桶,会让守卫者殊死搏斗,留一线生机,故意放开一面,是想引得守卫者在巨大的压力下出逃,离开坚固的城墙,在运动中,更利于消灭之! 问题是,这样的计策哪怕再简单,也是中原地区春秋战国几百年打仗才打出来的经验教训。匈奴作为一个部落崛起才不过几十年,草原上一马平川连一座城池都没有,从未攻过城,哪里来的攻城围城的经验教训!! 韩信倒吸一口凉气,道:“匈奴人不该这么聪明啊……陈平真厉害,匈奴此番南下,果然有‘阴谋的味道’!”当下把陈平刚才对于匈奴人的分析简单说了一下,尤其重点说到匈奴人本不该这么聪明的,围城都能一板一眼,连“围三阙一”都照猫画虎画出来了!末了诚恳道,“将军,一比三十,兵力悬殊,不管在哪本兵书上,都会说此时应该撤退吧?” 王离哈哈一笑:“韩公子,听陈先生说你熟读兵书,精于战阵,今日看来确实不差。王某不知兵书,家父教我,只知秦律军法。如此情景,按秦律,失守国土,当斩;按军法,临阵撤逃,当诛!”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属于机密军情,他不能与韩信说的,那是来自万夫长的死命令,死守此地,等待救援! 韩信没有心情去计较王离笑话他读那么多兵书只会逃跑,心念急转,又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王离让他和陈平先撤,大善,问题在于撤哪儿去呀?!奈何匈奴人悄无声息增兵两万,对小小的秦军营寨围三阙一,那个阙出来的一面,王离都知道往往才是最凶险的一面啊,要是往那里撤,傻傻地走过去,他和陈平不等于直接送给匈奴人的节奏?! 这脑洞开得有点大,不过王离一介武夫,粗心大意的,说不定真就中了匈奴人的奸计? 想到这节,韩信吞了吞口水,正打算小心翼翼地开口提醒王离这茬,问问他打算如何安排两个高级智囊的撤退路线。还没开口,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起火了”、“敌袭”的呼声不绝于耳! 王离脸色一变,几步冲出门外,门口的亲兵将王离的马匹牵过来,简单汇报了一下,左右两个营寨都出现了人为纵火,有人隐蔽在暗处,大喊匈奴劫营。王离翻身上马,大嗓门吼道:“营中将士听令,肃静,就近去各自营帐集合报到,妄动者斩!”说罢两脚一夹马腹,向营寨的寨墙奔去,留下走出门口的韩信一脸的目瞪口呆。 寨墙外,东、北、西,三面,匈奴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同时发动了冲锋。 (本章完) 第100章 秦百将 韩信这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劫营”。与史书记载大多数的劫营发生在三更时分不同,匈奴人对秦军营寨发动的劫营,选择在入夜时分,大家都刚刚埋锅造饭,准备吃晚餐的时候。韩信对于军旅扎营,是百分百外行,此刻见着秦军营寨四处喝喊,好几个帐篷被篝火点着,火光中间杂着几处刀枪剑影的打斗,不知道的还以为匈奴人已经攻破寨墙,杀进来了。 明天再战?匈奴人说说而已! 这年头,孔夫子说的,世风日下啊,别说狡猾的中原人,连淳朴的草原好汉都开始玩阴的了! 韩信四下一看,中军帐外,王离的亲兵跟着走了一大半,只有三四个小兵还稳稳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守护着这座象征指挥权的帐篷。韩信心想,秦军和王离真tmd不靠谱啊,我这才来了半天,这座城寨就要over了。尼玛匈奴人更可恶,光人头数就吓死个人,白天还是一万,晚上变三万,明天说不好真三十万,人多势众,优势占尽,还要偷袭!害得我这个斯文教授都忍不住爆粗了!看来这碗军饭不好吃了,我堂堂冒牌兵仙韩信,难道真的要回淮阴那鬼地方,受各种胯下之辱不成?! 他正胡乱想着往外抬腿就走,没两步就被一个兵拦下来:“韩公子,将军有令,就近去各自营帐集合报到,妄动者斩!” 好吧,韩信傻眼了,真是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王离张口“按律”闭口也“按律”,他手下的兵一开口,就是“将军有令”!韩信摇摇头,回身向中军帐走去,恨恨地想,这可不是我故意赖在你们军机重地的,是你们不给我走的,我这就去看完你们秦军的全部机密,回头真被匈奴人抓着了,做个有价值的俘虏,总比被人虐了千百遍然后砍掉脑袋强! 然而还没走回中军帐门口,惊变突起,只听得噗呲轻响,两个守卫兵卒几乎同时手捂着咽喉,扶着长戟杆子慢慢软倒在地。与此同时,韩信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头一偏,腰身一扭,整个人如同违反重力规则一般斜斜立在地上,右手闪电般拔剑,剑身自下而上向背后撩起,两声清脆的轻响,长剑把两枚长长的骨针嗑飞。他转过身来,长剑横胸,静静看着骨针飞来的方向,在他身后,另两名守卫中军帐的小兵也在缓缓倒下。 中军帐中,一个放在桌子上的粗糙茶杯,被一枚骨针击得粉碎,骨针去势不减,浅浅地扎进坚硬的案几上,饶是这骨针坚硬异常,此时也裂开了几条缝。毫无疑问,这样的力道,如果骨针刺中咽喉,百分百可以收尸了。 “嗖嗖嗖”夜色中飞出三支弩箭,中间一箭正对着韩信,左右两箭则故意射歪,防止他侧身闪避。这弩箭声势惊人,虽然不如骨针来得隐蔽突然,但胜在射速比骨针更快,三支箭后面,紧跟着第二波也是三支箭,对准的却是韩信下盘。 三名弩手,三张劲弩! 电光火石间,韩信不及多想,下意识挥动手中长剑,接连嗑飞两支弩箭,任由另外四支箭几乎是擦着身子飞过。讲真,韩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躲过这六箭的,生死关头,他的身体几乎出于本能在应对,应对完了,后怕之余,他整条手臂才微微颤抖,手心微微渗出汗水。 趁韩信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中军帐前方,一个黑色身影从中军帐的阴影中浮起,手中青铜剑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在星光和火光中折射出比周围的黑暗更黑的暗影,悄无声息地刺向几步外的韩信。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涌向韩信大脑,浑身血液似乎被危机感裹挟而至,韩信只觉得吼头发甜,眼前一片迷蒙的血雾,大脑中一片迷茫,手中利剑却毫不犹豫地自左腋下往后刺去,剑尖撞在来袭的青铜剑上,恰好格挡住那毫无征兆的偷袭,两柄剑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却一触即分。黑影一击不中,急速后掠,呼吸间又消失在中军帐的阴影中,弩箭带着呼啸接踵而至,韩信还没来得及看清有弩箭飞来,身体强大的条件反射就挥动长剑,叮叮当当地把六枝弩箭嗑飞。 韩信横剑于胸,气喘如牛,脸色泛红,眸中布满了血丝,忍不住咳了一声,吼头处的微甜变成腥甜,鲜血从嘴角和鼻子渗了出来,耳朵也温热温热的,流出两条细小的血线。拥有21世纪最基础的生理学常识,韩信知道自己这是肾上腺素彪升的表现。夜风清凉拂过,让此刻处于慌乱恐惧不知所措的韩信慢慢冷静下来,冷静下来的韩信发现,自己今天遇到的,简直是神一样的对手!对方在暗,他在明,借着中军帐中的亮光,袭击者可以躲在远处的黑暗中,轻轻松松地用弩箭招呼,反正稳居不败之地,不愁搞不死他韩信。如果他想挪一下脚,挪到旁边中军帐的黑影里,不好意思,里面已经藏了人了,刚才还尝试往你韩信的后心刺了一剑呢! 稳操胜券的袭击者由三发弩箭齐射改为单发不定时骚扰,忽东忽西。韩信汗如雨下,满身衣裳被汗湿透,凭着直觉叮叮当当地把几发弩箭砍飞后,偷袭者又安静了下来。其实对中军帐的偷袭才开始没多久,但韩信感觉里,不叫什么度日如年了,简直是度秒如年! 又过了片刻,一个黑影猫腰奔到离韩信三丈处,将手中一个圆形的陶瓮扔了过来。陶瓮在空中划过一条柔和的弧线,不疾不徐地向韩信砸来,与此同时,两枚弩箭后发先至,封住了韩信左右两侧的退路,逼迫他直面那个陶瓮。陶瓮来势并不快,韩信无需等待匪夷所思的条件反射也自信能轻易将之打飞,但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那股莫名的危机感再度袭来,韩信长剑伸出,不是用剑尖去刺或者用剑刃去砍,而是用剑身抵住那陶瓮,试图将之用巧劲拨开,应对是正确的,奈何这是条件反射的举动,不是顶尖高手在精确地控制力道,只听得一声脆响,本来质量就很一般的陶瓮破了,一股粘稠液体泼洒而下,韩信下意识地闪避,奈何两枚弩箭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闪避的地方,他手中剑只能回转剑锋,将弩箭格挡开,泼洒下来的粘稠液体,还是有一部分落在他的衣服上。 (本章完) 第101章 无影剑 这液体闻起来并不陌生,来自21世纪的韩信,开着他那辆破桑塔纳去加油站加油,每次都可以闻到这样的味道! 当然不是两千年后的汽油,这是原油,没有被提炼过,散发着类似汽油和沥青混合在一起的奇怪味道。 又两个陶瓮从黑暗中抛出来,直飞向韩信,韩信再也来不及去想黑暗中埋伏的弩手和那个用剑的刺客,撒腿就跑。但没两步,一柄剑斜斜刺来,阻住了他的去路。借着中军帐中的火光,韩信总算看到了这个惊鸿一瞥的黑影,这人穿着一件秦军军服,脸上用布胡乱裹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目光如鹰隼,直勾勾地看着韩信手中的剑。一个照面打过,刺客也不发话,揉身贴进,上来就是以块打慢的抢攻,剑锋一抖,似乎一化为三,同时刺向韩信的咽喉、左胸以及小腹! 可怜韩信自己压根没看清对手出剑,只觉得叮叮当当的响声似乎从身前身后同时响起,除了两剑交击的金属撞击声,还夹杂着弩箭的呼啸。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出离了意识的控制,除了还能看到眼前那条由于速度过快显得忽隐忽现的黑影,他似乎有一种幻觉,自己的听觉、嗅觉、味觉、乃至皮肤的感觉,都在慢慢变弱!诡异的是,韩信手中剑的出剑速度则越来越快,瞬间拦下了黑影刺出的一百多剑,同时巧劲一拨,相继把飞来的两个陶瓮拨转方向,向那黑影飞去。 黑影抢攻不成,这次却没有再次退入黑暗中,他在韩信前方一丈地站定,长剑轻展,长腿轻舒,两个陶瓮,一个停在剑身上,另一个居然在他的脚背上打转。黑影将两个陶瓮放到地上,横剑于胸,沙哑开口道:“武安邑,李澹,今日见壮士身手不凡,胆敢请问大名?” 韩信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脸色越发红润,眼睛更是通红,眼角看到两名弩手已经接近到两丈地左右,遥遥包围着他,他们的装束都如这个叫李澹的刺客一般,脸上只能看到眼睛。 “在下韩信,淮阴人,因当街械斗伤人,被发配至此,不知几位好汉……”韩信换了个站姿,手中剑也横在胸前。尼玛,这剧情跟电影电视小说巨着里的武侠高手巅峰对决不一样啊,书上写的古代武功高手们,动手之前不都彬彬有礼地废话半天,然后极有风度地拔剑单挑么?这倒好,以多欺少也就罢了,远距离弩箭围殴还带近距离偷袭,最后连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火攻神器都准备用上了。 看样子,要不是他韩信实在难以对付,对方本打算强压着搞死拉倒的! 李澹和两名弩手交换了一个眼神,嘶哑道:“原来是韩壮士,我等此次前来,只为找到一个叫秦苏的百夫长,你认得么?” “不认得……”韩信松了口气,不是专门找自己麻烦的就好,“我也是今天才被发配到这里的,各位大侠好汉,既然与我无关,可否就此别过?”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卧槽,韩信啊韩信,你今天要是死了,一定是笨死的,那么多武侠小说白看了,随便扯个谎,跟这批杀人不眨眼的大爷说那该死的秦苏在哪里不好,随便骗他们在寨墙或者敌楼那边,让他们自己去跟秦兵互砍得了,何苦说不知道! “好说,冤有头债有主,我等要给武安君报的大仇,与韩壮士确实无关。”李澹示意两个弩手放下手中的弩,他也慢慢放下手中的剑。 韩信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心想,尼玛,早点吭声不就好了嘛,看嘛,这不就一误会嘛……这年头,只要不遇上王离这样开口“按律”闭口“按律”的愣头青,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说的呢。然而他手中剑才刚刚开始往下放,黑影拧身一个标准的足球射门动作,一脚将其中一个陶瓮踢了过来,远处一枚骨针,后发先至,目标却不是目瞪口呆的韩信,而是那空中的陶瓮! 两个陶瓮在空中爆裂开,碎片与粘稠液体借着惯性继续飞来,散成了一张大网,韩信就地一滚,避过了那枚骨针,浑身衣衫免不了还是被打湿了小半。 “降,或者死!”李澹脚尖一点,脚背巧劲一拨,余下的陶瓮蹭地飞起,在他膝盖上又借力,最后弹飞到他左手食指上,滴溜溜地转着。 “卧槽,帅气!”韩信的赞叹绝对发自真心实意,这哥们要是能穿越到两千年后,中国男足算是有救了,但眼下那么流弊,他自己倒是可能没救掉。交手至今,韩信已经发现,对于突如其来的快速打击,他的身体光凭条件反射就可以应对得分毫不差,但像在空中打破一个陶瓮,把陶瓮里面的原始汽油泼洒下来的情况,他没法再条件反射了,而他去控制这个身体躲避,那效果实在不怎么让人满意! 好比俗话说的,韩信现在发现自己守着一座宝山,他的身体可能拥有顶尖高手的实力,奈何他发挥不出来,他不知道怎么发挥呀! 谁让21世纪的教授职称不考体育不考武术呢! 第三名弩手业从黑暗中浮现,他手中拿着一支燃烧着的弩箭,另外两名弩手手中吹起火折子,也点燃了一支弩箭。 “我、我愿降!”韩信感觉后背的冷汗嗖嗖地冒出来了,尼玛,现在他的青铜剑上也沾了油了,那火箭来了,拿这个剑一挡,火就正好可以顺着烧过来,半个身子就开启烧烤模式了! “降亦死!”李澹一手托着陶瓮,另一手执剑,再度抢攻过来,身形如鬼似魅,手中剑似乎从四面八方向韩信刺来,如四面八方的海浪,绵延不绝,却似乎总在即将淹没韩信的时候,被一堵看不见的礁石挡回去。叮叮当当的轻响,宛如海浪不甘的呢喃;李澹大喝一声,宛如海浪压抑许久的怒吼。怒吼声中,李澹右手持剑抵住了韩信的剑,左手托着那个陶瓮,看似缓慢实则不可阻挡地向他身上拍去。 几乎与此同时,三声弩弦轻响,三支着火的弩箭飞速逼近! (本章完) 第102章 张良信 陶瓮被李澹凌空捏碎,粘稠的原油四下溅射开,近距离僵持的两人身上都沾了许多。 韩信艰难地咧咧嘴,他已经是双手握剑,却被李澹一只手压得死死的,他越着急,越把注意力集中在两只手上,越发感觉手中的青铜剑重如千钧。李澹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过来,眼看马上就要摸到韩信的脖子。 弩箭跨越短短两三丈距离,已经飞到两人头顶,得益于秦军弩箭精巧的构造,箭上附着的燃烧物,即使在高速飞行中也保持着旺盛的燃烧状态。 抬头看到飞来的弩箭,韩信第一次发现自己连逃命都是那么手足无措,在这要命的生死关头,脑海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的脑海中,色彩慢慢汇集,宛如电影院的幕布,那鲜艳的色彩,如电影院幕布上的投影,灵动起来。 刹那间,韩信同时“看”到了方圆十丈内的景象,四个敌人,不是静静站立的雕塑,那三名弩手,正在伸手去取下一支弩箭,只是他们伸手的动作是如此的缓慢,缓慢到韩信觉得不真实。李澹左手袭向韩信脖颈的速度要快一些,但仍然像极了电影屏幕上的慢动作回放,时间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拖住了,时间行走的匆匆脚步没有停下,但变慢了很多。 韩信从未有这样的感觉,似乎真的魂魄出体,飘在上方,看着这片小小的空地。不,这样描述也不够准确,在这方圆十丈内,他觉得自己简直无处不在,同时从四面八方观察这一切。在这个变慢的时空里,韩信像是明察秋毫的上帝之眼,他可以感受到夜风在空中流动的痕迹,可以看清弯伏的小草轻轻颤动,他可以听到李澹和自己好像很慢但其实肯定很快的心跳,可以看到李澹脸上无数个毛孔渗出的汗滴,如果有耐心,他相信自己甚至可以去数数李澹有多少根头发。 他没有无聊到去数头发,不用凭直觉也能知道,这么诡异、反常、不正常、非正常的情况,肯定要有大变故发生。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场内五个人身上,果然,没等多久,意料中的变故,真的发生了。 变故是在无声无息中突然发生的,没有任何征兆。七柄精致的短剑突兀地出现在空中,其中三柄,正好拦在三支着火的弩箭前进的方向上,对着弩箭加速冲过去,精确地击中弩箭箭头,把这三支着火的弩箭磕飞,然后这三柄短剑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中。它们的出现和消失都是那么突兀,仿佛它们本来就在那里,又仿佛它们本来就不在那里。 另外三柄短剑出现在三名弩手的咽喉里,短剑刺入弩手咽喉不到两寸,这三柄剑只出现了刹那,跟那三柄拦截弩箭的短剑一样,一闪即逝。 第七柄短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韩信和李澹之间,剑尖对着李澹的咽喉,一寸一寸艰难地向李澹逼近。近距离仔细观察这柄剑,短剑剑身细长,目测四十厘米,看光泽似铁非铁,似铜非铜,剑柄与剑身无缝连接,显然是一体打造,剑柄末端是一只张嘴啼鸣的凤凰,剑柄绘着寥寥几笔,勾勒出凤凰的脖子,连接着两只张开的凰翅,凤羽耸立,直欲振翅高空,翱翔苍宇。 这柄剑的造型让韩信大吃一惊,还想细看,但剑已经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飞了几寸,与此同时,李澹左手放弃了攻击韩信的意图,在半路变向,袖子中缓缓伸出一柄隐藏的袖剑,看方向是要去拦截那柄凤首短剑。韩信发现,不是短剑的速度变快了,是时间的流速在慢慢变快,不,准确地说,是在慢慢恢复到正常的水平。 李澹左手袖剑赶在眼前三寸处击中了凭空悬浮的凤首短剑,短剑顿了一顿,消失了,李澹却借力后掠,右手剑顺势也收了回来,同时也借韩信的力道,把右手剑挥到左边,恰好又击中了似乎凭空出现的一柄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凤首短剑,凤首短剑顿了一顿,又消失了。几乎没有时间间隔,又一柄凤首短剑在李澹身后缓缓现形,但李澹似乎脑后也长者眼睛,左手袖剑从脖子边上刺过去,再度拦截下来。 宛如暂停慢放被瞬间取消,韩信眨眨眼,重新回到了只能看到一个视野的凡人状态。空中飞来的三点火星脱离了那条致命的抛物线,近乎直线坠落,三丈开外的三名弩手,用手捂着咽喉,无力地缓缓倒下。眼前一丈地,李澹独自一人,两手两剑,舞得密不透风,边舞边退,似乎在跟一个无形的敌人激烈搏斗,看着是疯子举动,却真的有刀剑相击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不过几个呼吸间,李澹大腿上被割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继而是左手手腕被挑断,袖剑无力跌落在地,最后一剑是他格挡失败,穿过他左侧脖子,好歹是被他右手剑挡了一下,没有直接命中咽喉,饶是如此,鲜血如注,李澹半个身子被喷薄而出的鲜血淋个透湿,眼看也是不活的命了。那柄凤首短剑静静地悬停在韩信和李澹之间,没有趁着李澹失去战斗力,再补上一刀。 韩信看得目瞪口呆,卧槽,还没反应过来,战斗就结束了? 武侠小说里的高手过招,不都得打个百八十合,大战三天三夜的么?! 李澹以剑拄地,强撑着没有倒下,左手无力地捂着脖子上的可怕伤口,说道:“鬼谷的人?”估计那一剑伤及声带,这几个字说得含糊不清。 一个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中军帐门口,她轻轻抬起腿,作势要走来,下一个瞬间已经来到凤首短剑旁边,一只纤细小手伸到凤首短剑下方,手指轻轻摆动,那柄四十厘米长的凤首短剑一分为五柄七八厘米长的小剑,剑尖向上,每一柄小剑都如她纤长手指的延伸,手指摆动,剑就如同被一根看不到的细弦拨弄,跟着轻轻摆动。白色身影手掌翻向下,五指并拢,五柄小剑再度合成为一柄四十厘米长的短剑,她另一手抬起,手上提着一个古朴的剑鞘,剑鞘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引导短剑慢慢飞回。 短剑入鞘,白色身影执剑鞘对李澹作了一礼,道:“鬼谷有不得已,请李先生见谅。” (本章完) 第103章 问之一 温声细语,似水如歌,那黄莺出谷般的话语,落在韩信耳中如惊雷炸响!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首先听到的就是她的声音,鬼谷一别,下相县再别,春宵两度,哪怕韩信是个木头人,“日”久生情的道理,恐怕不是21世纪的损友们说说而已。他走了几步,来到她的身侧,看着那张尖俏小脸,有点不敢置信地问道:“白雪?”是的,是她,不会错,素颜的脸,肤如凝脂,眉如柳梢,樱桃小嘴吐气如兰,嘤咛小鼻,她转头看过来,两只大眼睛里是清脆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长发及腰披散,随夜风轻舞,白衣盈起,宛如仙子。 那从身材到长相都跟白雪一般无二的女子轻轻摇头,柔声道:“公子,我不是白雪。” 李澹咳了一声,嘴里吐出一大口血,他弃了手中剑,跌坐在地,伸手艰难地扯下包在脸上的黑布,那一口鲜血被黑布所阻,糊在他脸上,他伸手摸了一把,一张五花脸,形如魔神。李澹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喉咙里混着血水,含糊不清地叹气道:“鬼、鬼谷,四妮子,咳,我李某,死得不冤枉啊。” 白色身影手执剑鞘,对李澹再施一礼,道:“鬼谷今日拿走李家两条命,日后有机会,必然给李家还回一条命,保李氏一脉不绝祭祀。” 李澹抓起剑,横在脖子上,惨惨一笑:“该死之……之人没死,我……不……甘心啊!鬼谷要、要逆天而行,会遭……天谴的!”说完,长叹一声,利剑一抹而过,头歪到一边,显是死掉了。 白色身影转头对韩信笑了笑:“公子,我还得再去救一个人,晚点再来找你。此间事非同小可,王离问起来,你只说是你杀掉的人就好了。” “哎,别,等等……”韩信伸出手,还没想好是要抓住她的衣袖,还是握住她的小手,她轻旋身子,白衣飘起,整个人在韩信面前慢慢淡去,宛如那惊鸿一瞥的几柄短剑,似乎从未在这里出现过。 马蹄声由远而近,王离身后一队亲卫跑步过来,重新给中军帐布置了森严的戒备。王离下马查看了几名蒙面黑衣人,当看到一名弩手的时候脸色大变,转身对着韩信,按剑道:“韩信,这些人,可都是你杀的?5” 韩信想起那个白色身影的话,不多计较,回答道:“是我杀的。” 王离按着剑柄的手轻轻挫了挫,沉声对亲卫下令道:“看住他!” 哗啦一声,秦兵围了上来长戟短弓远远近近,全对着韩信,韩信很知趣地把手中剑往地上一扔,任由一个小兵捡了去,嘴里嘟囔道:“好心杀贼,反遭缴械;死得冤枉,呜呼哀哉!” 王离冷声道:“放心,不管你冤枉不冤枉,要是你因此死了,这里的人全都要给你陪葬,你韩大公子好大面子了!”说完一个人走进了中军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中间他自己的主座前,不知道鼓捣了什么机关,地上居然开启了一个窄小的洞口。王离独身一人走了下去,不多时带了一个人走上来。两人走到中军帐门口,王离对亲兵道:“秦苏百人将关禁闭的时间到了,你们先送他回左营吧。” 秦苏! 韩信倒吸一口冷气。 早已死透了的刺客李澹,那嘶哑的声音似乎还从阴曹地府传来:“原来是韩壮士,我等此次前来,只为找到一个叫秦苏的百夫长,你认得么?” 韩信现在还不知道,他刚才面对的李澹四人,差不多称得上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杀手团队之一!这样的人要杀的角色,要不要猜猜,是什么身份?! 秦苏对王离行了一个军礼:“谢王将军。” 王离道:“正好给你介绍下,这位韩公子,是缭先生高足,苏百将,你今天没有关着禁闭被人稀里糊涂杀了,一大半得算这位韩公子的功劳,谢我不如谢他来得名副其实。” 秦苏对韩信作了个揖,道:“谢韩公子。”待抬起头来,可以看到这秦苏是个十八九岁的青葱少年,剑眉虎目,英气勃发,军旅生涯还没有在他脸上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但也已经让他显得棱角分明,一如秦军整体给人印象中的那种一丝不苟。他冲韩信和善地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嘴角笑出两个浅浅酒窝。 韩信嘴里客套道:“不谢不谢,举手之劳。”待看清这个秦苏的脸庞,却发现自己还依稀记得这个人,白天锋将军带左营出战,那个虎背熊腰的关中大汉身后跟着的,就是这位秦苏。不过当时隔得远,没看那么清楚,现在一看,好家伙,原来是个年轻的百夫长啊! 秦苏与韩信行礼答谢,又对王离道:“王将军,既然在下的禁闭已经关完了,还请将军允许我上阵杀敌。左营骑队,不能有怯战的百人将!”外表青葱,说话已经是铿锵有力,韩信在旁边听着感慨,确实是什么样的千夫长,带出什么样的百夫长。 王离摆摆手:“有右营撑着,你还怕那帮骑马的能把马骑到寨墙上不成?本将有令在先了,今晚你们左营只管睡觉,明日一早,右营要休息,就得你们出门野战了!” 秦苏也不坚持,拱拱手告辞,在王离一半亲卫的簇拥下离去。 一个小兵前来禀告,两营人马点校完毕,潜入营寨纵火的敌人已经全部击杀,火势基本上被控制。王离听完军情简报,对亲卫下令解除对韩信的戒备,亲手拿着韩信的青铜剑交到他手上,说道:“抱歉抱歉,韩公子,误会你了。今日之事,韩公子有大功。” 韩信苦笑一声:“大功就算了,王将军,你不是要送我和陈平先走么?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不怕给你笑话,现在我的手还是抖的。” 王离看他一眼:“第一次杀人?” 韩信不知道在淮阴那一剑有没有把那个倒霉孩子搞死,想着今晚确实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死人,便点了点头。 王离点点头:“不错,我第一次上阵杀人的时候,打完仗就吐趴下了,韩公子好歹没吐出来。” (本章完) 第104章 商祖巫 “公子,醒醒。”一个缥缈的声音,宛如来自天际的呼唤,却又清晰地回荡在脑海中,那熟悉的韵律及音色,似乎真的惊醒了某些东西。 韩信艰难地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如天人的脸庞,帐篷外不远处跳跃的黯淡火光将原本白皙的肤色染成了淡黄,长发如瀑,顺流而下,将她原本就尖俏的脸,更削瘦了几分。 “白雪?”韩信沙哑道,旋即自己摇摇头,“你似乎说过你不是白雪。” 脸蛋身材都与那白雪一般无二的女子点点头,温声道:“公子,我不是白雪,我是墨玉。” 韩信挣扎了一下,在墨玉的帮助下,艰难地从简易行军榻上坐起来,背靠一个简陋的稲草枕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女子,他有点惶恐,又有点不安,一时间竟然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斟酌问道:“你不是白雪,为何与她长得……那么像?” 墨玉轻叹一声,道:“痴心女子负心汉,青鸟殷勤为探看。公子,前尘往事如烟,我得到消息说你失忆了,你真连白雪跟我都分不清了么?” 韩信差不多是直接忽略了后面的话,心神被墨玉口中的两句诗惊得如白日见鬼! 痴心女子负心汉,青鸟殷勤为探看! 前者出自元朝王实甫的《西厢记》,后者出自唐朝李商隐的《无题》,无论如何,这都是两句在秦汉时期不可能听到的诗!这个时代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两句诗,除了…… 除了他自己,来自两千年后的韩信! 一个可怕的真相呼之欲出! “我在鬼谷,是不是说过很多不该说的话?”韩信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甚至更不希望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公子从鬼门关出来,已经没有什么话是该说和不该说的。早在公子进鬼门关之前,就已经把该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墨玉叹口气,“也就白雪那柔弱性子,没拗得过你,换我当时在谷里,你想进鬼门关,非得先问问我手中这把剑不可。” 韩信看了看她手里的那柄短剑,回想起李澹等几名刺客诡异被杀死的场景,下意识地有点紧张。在修真小说里,随便御剑杀人,一剑分为数剑,那是多么司空见惯的情节,以前韩信对此类小说此类情节是嗤之以鼻不加理睬的,现在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心中震撼,简直难以用语言来描述。 “墨姑娘,你我是不是……很熟?我以前的事情……你能告诉我么?” “公子与我,自然很熟;韩公子于我……”墨玉定定看了他好一会,“韩信与我,不熟。以前发生的事情,那是以前,我觉得韩公子更应该关心现在。” “现在?我现在就是因为对过去一无所知,在淮阴一事无成,走投无路了才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啊。”韩信叹气不已,“相信墨姑娘不会害我,我跟你说实话,我觉得经历的这一切,就跟个梦一样,如果这是真的,感觉就是跟安排好的一样。我离开鬼谷,就恰好遇到了张良,带张良离开下邳,就遇到了项羽、范增、陈平,回到淮阴……后面又遇到了钟离昧,这些人……”韩信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难道直接跟现在的人说这些人十年后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历史大人物? “这些人都是公子进入鬼门关以前就安排好的。”墨玉说,仍定睛看着他,“不告诉你以前发生的事情,也是公子提前安排好的。不管从鬼门关出来的是韩公子、还是其他什么赵公子、魏公子,都会这样,没有区别。” 信息量太大了,韩信足足楞了两分钟,才回过神来。 穿越至今,第一个隐藏在幕后的人缓缓浮出水面,那个人赫然正是……他自己!! 在穿越发生以前,他是神秘的“公子”,似乎未仆先知穿越事件的发生,并为此安排了一系列的后手——他猜到穿越来的“韩公子”会“失忆”,并提前让所有人对以前的事只字不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找回记忆的事;他还安排了“失忆”的自己去营救张良陈平,顺手给项羽送了一把绝命剑;他显然对“失忆”的自己也不太自信,还安排了尉缭魏辙给他送了绝世兵书,想来是希望“失忆”后的自己安安稳稳地在淮阴混吃等天下大乱!十几年时间,他觉得“失忆”的自己再废柴,都能学成所向披靡的兵仙韩信那样的本事了!! “这么说,把我带到淮阴,也是‘公子’的安排了。”韩信叹口气,“我从淮阴跑出来了,违背了‘公子’的安排,所以墨姑娘这是要抓我回去么?” 墨玉微笑道:“韩公子,你离开淮阴,来到长城,并未出乎意料。‘公子’早已想到可能会这样,对此也有相应的安排。” “什么安排?愿闻其详。” 这下韩信是真的有点震惊了,好家伙,那个神秘的“公子”居然未卜先知到这个地步,还能料到他要来长城? 墨玉伸出手在虚空中一抓,纤细手指间变戏法似的抓着一只鸽子,她从鸽子腿上解下一个蜡丸:“韩公子,这是张良的信鸽,本来应该由钟家庄的人带来找你。我赶到的时候,那个庄子已经没有人了。” 韩信把蜡丸拆开,发现有一大一小两张细长的帛纸,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字为大篆体,但写得很清秀。韩信想,张良不仅看着清秀,字如其人,字也是那么秀气,定睛细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卧槽,不经意间,就可以看到一篇足以流传千古的古文?! 稍大的帛纸全文如下: 游东海至会稽记 率土之滨,东海之岸;行至越地,恰逢大潮;近视则壮,远望则阔;目得奇景,心忧王孙。坐食海鲜,钟君歌曰:“会稽之山危兮,可以接天云;钱塘之浪狂兮,可以卷关东!”南下泥涂终竟,北境狼烟初生,愿信公子安好,顿首,长弓再拜。 (本章完) 第105章 甲骨文 韩信把那张帛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才恋恋不舍地折起来。 很典型的秦汉时期书信格式,字数并不多,可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省略了韩信和称呼和张良的留名。韩信作为一个考古教授,工作中耳濡目染,对于中国古典文学的接受度很高,正因为如此,他可以一眼看出张良这封信的不同寻常。从内容看来,没有多么不寻常,这封信是张良钟离眜韩仪三人一路沿着东海海岸南下,到钱塘江一带,某天坐着吃海鲜赏海景,张良这个有良心的,想起了远在北方的韩信,就写了这封信。真正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从行文看,张良是很随意写的,应该也没有经过什么雕琢,但是这百来字的短文,从文学角度来看,如韩信第一眼判断的那样,是足以流传千古的! 但是再看看更小一点的那张帛纸,韩信就有点疑惑了,同样是一个人的笔迹,前面还文采斐然,后面咋连句子都不通顺了呢…… “……天为原顺,危望王海……这……”韩信不自觉念了出来,这极度******的词句,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阴书’。”墨玉言简意赅地提示了一句。 韩信知道“阴书”是什么。他送给张良的那本《素书》,后世又叫《六韬》,在《六韬·龙韬·阴书篇》中,详细记载了“阴书”的使用方法。这是人类有记载的最古老的军事加密手段,据说早在周朝初年就开始在中国古代军队中开始使用。“阴书”简而言之就是把一封信写好,拆成三部分,分别由三个人送信,只有三封信都送到了,收信人才能拼出原始信件内容,这个法子简单,但很高效。不过一般来说,即使把一句话分成三份,也不该是韩信看到的这样完全不通顺的情况。 “这恐怕不单是‘阴书’。”韩信道。 墨玉点点头:“其中有不少‘字眼’,需要依赖于前面那封信来解读,所以,韩公子把第一封信记牢以后,得尽快毁去。” 韩信听懂了,原来张良这《游东海至会稽记》不是随便写的啊,好家伙,这百来字,居然是个密码本——怪不得这篇很有味道的游记没有流传千古!他再度打开那张帛纸,仔仔细细地又看了几遍,牢记于心,却没有动手毁去,而是又收了起来。 “本来,公子已经安排妥当了一切,你安安稳稳地待在淮阴,成为公子局中的一枚棋子,但也能得到这个棋局的完美保护。现在你离开了淮阴,就是离开了棋盘,公子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成为你家公子的棋子,那前景可不怎么美好。”韩信完全不相信那个虚无缥缈的“完美保护”,“墨姑娘,你先说说看,‘公子’需要我做什么?” 墨玉摸了摸手上停着的信鸽,鸽子啄了一下她的手,发出一串低沉的咕咕声:“你要尽力去阻止张良对秦军南征的破坏。” 张良和钟离眜去南方,确实是要破坏秦军南征百越,试图把大秦拖入南征的泥潭里,耗光这个新生帝国的元气。这本是很机密的阴谋,在墨玉口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稀疏平常。 “尽力阻止?”韩信疑惑了,这个条件超出了他的预料,与他依稀猜到的很多事情都对不上,“这是个奇怪的要求,如果我尽力了,但最后没能阻止呢?” “只要你尽力了,就一定能阻止,我今天带来了信鸽和张良的信,韩公子以后可以用同样的方法联系张良。你的姓氏对张良而言非常重要,想想办法,你肯定能阻止他。”墨玉勇很肯定的口吻说道,“韩公子不是一个人在做这件事。沧海客很快就会来找你,他已经阻止过张良一次,自然可以再阻止第二次。” “沧海客?”韩信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沧海客究竟是什么人?!” 沧海客,这个神秘的名字,曾经在《史记》中有过惊鸿一现,留在韩信脑海中的印象却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山村妇女——虽然明知道那是易容的,声音嘶哑,剑势凌厉,完全没有“沧海客”三个字所应该体现出来的胸怀广大、仙风道骨气息。这个神秘人在《史记》中被记载与张良合谋刺杀秦始皇,在下邳城外的客栈里,他对韩信说的却是他挽救了秦始皇的性命,成功阻止了张良的刺杀行动!韩信隐隐更倾向于相信沧海客的说法,但对于一个连脸都没见过的人,他对沧海客可以说一无所知,这点信任仅仅是出于他作为一个考古学家对于历史事件的直觉。 “韩公子,你先别急着提出你的问题,”墨玉往他脸上凑近了一点,似乎在看他眯起来的眼睛,“公子跟你做的交易,给的报酬是三个问题的答案,你可以提出你感兴趣的任何问题,我会回答你,在鬼谷所知的范围内,绝无虚假和隐瞒。这个交易,韩公子是否能够接受?” 阻止张良=三个问题! “我接受。”韩信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尽可能表现得平静。 从他穿越至今,他遇到许许多多无法理解的事情,许许多多想知道真相的谜团,肯定都不是三个问题就能解释清楚的。但已经在黑暗中摸索了几个月,他渴望见到一点点光亮,哪怕给他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都好。 这不是一点点光亮,是三点,三点光亮。 墨玉点点头,似乎对他那么快接受毫不意外:“今天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算是这笔交易的定金;第二个问题,会在你开始阻止张良的行动后给到;第三个问题,等你确实‘尽力’了,自然可以拿到答案。韩公子可以好好想想,把三个问题告诉我。” 幸福来得那么突然,韩信突然发现自己可以问一些非常非常隐秘的东西,但是只能问三个,只能问三个!一团迷雾,从何问起呢?! 韩信沉吟良久,深吸一口气:“第一个问题,鬼门关是如何把‘公子’变成我的?” 没多少存稿了,赶紧写…… (本章完) 第106章 郭军医 原本生活在秦朝的鬼谷公子,是如何变成两千多年后的韩信韩公子的,这个问题直指所有谜团的核心!韩信是如何穿越的?21世纪所有的穿越小说都不敢直面这个问题,韩信希望神秘的鬼谷能有个靠谱的说法。 墨玉道:“这个问题好说,我待会就可以回答你。” 答得太轻松了,似乎这根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韩信缓缓呼出一口气:“第二个问题,我需要知道‘公子’的全盘计划,越详细越好。” 既然“公子”是已知的第一个隐藏boss,而且正是韩信本身,无论如何,这个问题的重要性,都可以排到第二位。 墨玉仍是不假思索地说道:“‘公子’的计划只有谷主知道详情,能给你透露到什么程度,得谷主定夺,你确定这是第二个问题么?” “确定。”韩信点点头,“第三个问题,始皇帝骊山陵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问题让墨玉的睫毛微微一动,她定睛看了韩信一会,才缓缓开口:“韩公子很会做交易,第三个问题是这世间最大的秘密,鬼谷也想弄清楚,但一直未能如愿。不过如果韩公子感兴趣,鬼谷可以用手中已有的线索进行交换。” “成交。”韩信道,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伸出一只手掌。 “成交。”墨玉也伸出手,击掌为誓。 “现在劳烦墨姑娘给我说说第一个问题。”韩信再次按捺心中的激动,表现得很随意的样子。 “鬼门关的来历已经不可考,鬼谷历代谷主认为整个鬼谷的守山机关建于商朝,应该出自神秘的祖巫之手,这种说法以保存在鬼门关内的上古手札为证。古文云,商祭天,万人牲,为鬼谷。祖巫以成千上万的人命堆砌成鬼门关,为的是可以让商王沟通天地、预知未来,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鬼谷渐渐被商王疏远、遗忘,慢慢与世隔绝。周天子灭商以后,曾经寻找过鬼谷,但不知道为什么,渐渐也没有了下文。直到四百年前,墨道法儒兵五家先生预感到天下即将大乱,共聚鬼谷,打开了鬼门关,发现了商朝祖巫留下的手札,【笔者注:打个广告,鬼谷的历史及创建过程,会另外写一本书,《鬼夜哭》,在本书完结后开始更新】解读了上面的内容,他们进入鬼门关,并推选了第一位谷主。”鲜为人知的秘辛从墨玉口中娓娓道来,盖在历史之上的尘埃如被夜风轻轻拂去最上面那层,露出厚重的上古历史本身特有的那种神秘与庄重。 这正是韩信作为一个考古学家,最喜欢的历史的那一面。 “商祭天,万人牲,为鬼谷。”韩信低声跟着念了一遍,突然发现历史还有另一面,血腥与残忍,“稍等,墨姑娘,你这段描述有点不妥吧。韩某不才,却正好知道商朝问卜祈祷,对象是‘帝’,而不是‘天’。这个‘帝’还不是始皇帝的那个‘帝’,这个‘帝’是商朝人认为的权威最大的神的名字,如果墨姑娘这‘古文’是货真价实的商朝人写的,那内容应该是,‘商祭帝,万人牲,为鬼谷’。写的是‘天’还是‘帝’,可以以此判断是否为后人伪作!” 商朝人会祭天?这种外行玩笑不要在考古专家面前说。 开玩笑,商朝距离秦朝足足一千四百多年,哪怕在这个时代看来,也足以说得上是上古时期,在考古范畴内,韩信作为两千年后的后来者,没理由会落了下风!甲骨文的内容,即使在商朝,那也是国家顶级机密的级别,韩信作为考古专业出身,读硕士的时候就被导师要求背下甲骨文的全部记录的,相当于整个商朝最机密的机密都在他脑子里!要知道,殷墟甲骨文还得两千年后才被考古发掘出来呢,商朝人问卜祈祷的内容,甲骨文上记录得再真实不过了,每次问卜,甲骨文记载结果可都是“帝若”或者“帝不若”【笔者注:科普下,“帝若”就是“帝”允许、觉得可以,之类之类,“帝不若”,反之。】,而不是什么“天若”、“天不若”。 墨玉点点头,道:“商王问于帝,祖巫卜于天。韩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所看到的那些‘甲骨文’,都是商朝王族的问卜记录。‘甲骨文’出自巫族之手,但他们与商朝人拥有不同的信仰,这种分歧根深蒂固,宛如不可逾越的鸿沟,历代谷主推测,这很可能是后来商朝与祖巫分道扬镳的根本原因之一。鬼门关的上古手札中‘商祭天’的记录,正确的解读是祖巫一族,在商朝的时候祭天!韩公子,我鬼谷一派治学严谨,不会在这些问题上,贻笑于大方之家。” 这个时代肯定没有“甲骨文”的说法,这个说法只能来自两千年后的……韩信自己!韩信再次深深地怀疑,他在鬼谷昏迷的那段时间内,不知道透露了多少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秘密,那些都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好吧,墨姑娘请继续。”韩信听得真是目瞪口呆,口里不服,心里也服了七八分了。墨玉连他看过的“甲骨文”都知道,他准备的一大堆雄辩的证据都如同烧过的木材,瞬间灰飞烟灭。 尼玛,两千年的历史知识储备,白瞎了,还是被秦朝的古人给讽刺了一把。“商祭天”,韩信下意识就理解为商朝人祭天,忘了古文可不是谁能随便就敢乱理解的,联系上下文,主语并不是“商”,那“商”就可以说的是时间了,在商朝的时候祭天,这样理解,并无不妥!【笔者注:本文哪怕真不小心踩着****运火了,也别想翻译成英语了,这样的文言文,翻译者头大,老外看了头痛啊……】 祖巫、祖巫,韩信搜索着脑海中关于商朝巫族的记录,发现寥寥无几,没有人关注过商朝的巫师,大约都觉得这只是商朝无足轻重的一个神职岗位。祖巫可能是鬼门关的创建者,这很重要,他希望能在墨玉的叙述中得到更多蛛丝马迹。 (本章完) 第107章 白狼灵 但墨玉接下来的叙述似乎已经跟祖巫没什么关系了:“墨道法儒兵五家先生推选的第一位谷主是道家的李先生,最后活着走出鬼门关的也是这位李先生。这位先生记得自己生平所学,甚至记得另外四位先生的生平所学,唯独忘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他认为自己姓云,名诩。” 说到这里的时候,墨玉看向韩信,目光灼灼,似乎真的能在韩信脸上产生了逼人的热气。 很显然,韩信跟那位李先生一样,忘记了自己关于“公子”的名字和身份,他认为自己姓韩,名信。 “等等,墨姑娘,你说,五位先生走进鬼门关,只有一位出来了,而且,他记得全部五位先生的生平所学!”韩信激动地打断了她,他隐隐明白鬼门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这……这像是把五个人的生平所学都容纳到一个人身上了呀!” 人的知识和思想能转移或者保存下来么?即使在两千年后,这依然是一个科幻甚至接近奇幻的课题。然而在两千年前的秦朝,韩信居然就听说了人的生平所学可以转移! 墨玉微微颔首:“这是鬼门关被发现的第一个功能。结合手札记载,历代谷主推测,商朝时期,巫族智者在临死时都会回到鬼谷,选择一个传人,用鬼门关的这个特性,把生平所学传承下去!不然,在上古时期,要学会韩公子你认得的‘甲骨文’,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又一个足够颠覆21世纪考古界的惊人发现,殷商时期的甲骨文,其传承方式居然是如此科幻,让以严谨着称的考古界想都不敢去想!不过对于甲骨文的复杂程度,韩信自己是深有体会的,他读大学时自命记忆力惊人,也不过记住几百字,现在都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想想商朝的巫祝,占卜的时候要写的可是从几千个字里面找的字啊。 “所以,后来出现了某种变故,鬼门关不能用了,甲骨文,就失传了?”韩信记得,21世纪考古界公认,甲骨文并非商朝的通用文字,而是专门用于记录占卜和重大历史事件,商朝的通用文字应该是刻录到青铜鼎上的铭文——金文。甲骨文这种文字掌握起来那么难,传承的方式如此特别,本身又不是通用文字,怪不得后面会失传啊。 “这个问题不在我们的交易范围内,我不回答。”墨玉板着脸说,看了一脸懵逼的韩信一会,却没来由地嫣然一笑,道,“不过接下来要说的鬼谷第二个功能,与甲骨文的失传有关。” 是的,这是一笔交易,韩信需要替“自己”——替那个神秘的“公子”做事,一件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他只不过是要阻止张良刺杀秦朝南征大军的统帅。肯定有难度,张良那死性子,认准的事情,连始皇帝都敢去刺杀,何况一个南征统帅呢?不过交易的条件并非一定让他阻止,只让他“尽力”,而交易给的回报,就目前看来,简直是丰厚得无以复加,起码关于鬼门关的秘密,韩信没想到能得到那么详细的描述。 “历代谷主对鬼门关进行了各种探索,想弄清楚知识传承的奥秘。鬼门关遗留的上古手札大半都是对上古和未来的各种神话描写,时序凌乱,充满矛盾,原本谷主们对此置之不理,以为只是巫祝的梦呓胡言,在得知鬼门关另一个个秘密后,才发现这些记录弥足珍贵!谷主们在不经意间发现,商朝祖巫记载的‘沟通天地,预知未来’的能力并非子虚乌有。在某些特定的时刻进入鬼门关,可以带来远古的讯息,也可能得知未来发生的事情,这就是鬼门关的第二个功能。”墨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看向韩信的眼光又灼热起来,“祖巫在手札中记载,他看到距离他的年代两千年后,也就是距离现在一千年以后,巫族+的子民在大海的另一边,使用着的还是差不太多的‘甲骨文’,却因为文字招来可怕的灾难,导致族灭,那不是普通的灾难,手札原文说是灭世之祸。巫族对此深以为忧,决定停止文字的传承,看是否能躲避千年后的灭世之祸。” 韩信愣了:“停止文字传承……跟灭世有什么关系?” “不管‘甲骨文’跟灭世有什么关系,都不重要了,韩公子,你从鬼门关看到了距今两千多年后,巫族已经阻止了灭世的灾难。”墨玉收回灼热的目光,眸子重新变得澄澈恬静,她站了起来,信鸽扑腾着翅膀也飞了起来,盘旋一圈落在床头,“我该走了,秦苏过一会就会来看你。” 来自两千年后,这一直是韩信深深埋藏在心底,最大的秘密。他此前已经隐隐猜到,这个秘密对很多人而言都不再是秘密,但就这么直接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触动颇大。他不属于这个时代,他属于两千年后,那时会有他亲爱的家人、铁杆的哥们、尊敬的导师、可爱的学生,还有他铭心刻骨付出全部真心的初恋…… 韩信叹口气,道:“墨姑娘,虽然可能会让你失望,但于我而言,现在的一切,都是虚幻;两千年后,那不只是我看到的,那就是真实的。” 墨玉已经往门口走了两步,闻言回头,对韩信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也是,差点忘了,你虽然现在是韩信,但‘公子’有没有死了,还是两说呢。今晚韩公子面对李澹的无影剑术,居然想起了‘观微’神术,没准哪天,你会想起公子的一切,到那时,你又说得上自己是谁呢,你还敢说,现在的一切还是虚幻么?”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公子梦信?信梦公子? 韩信张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墨玉又往门口走去,第一步,整个人似乎水面上的倒影,随着水面的波涛起伏荡漾起来,第二步,似乎踏入虚空之中,整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只是个梦。韩信想。 (本章完) 第108章 侧翼袭 秦苏的脚步声稳定而有力,带着甲胄摩擦的声音,把韩信从沉思状态拖回了现实中。 墨玉似乎是一剂安神止痛的良药,她在的时候,韩信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正常,仿佛只是一觉睡醒过来,身体的疲惫、撕裂的疼痛都已经离他而去。但当墨玉消失在门口,秦苏出现在门口后,韩信的感觉,似乎是迟钝的神经末梢艰难地把疼痛信号终于传到了大脑,他感觉到了痛,浑身上下无数针扎锥刺的剧痛!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韩信能感觉到身体在不断地向大脑告警,足以将任何人疼晕过去的剧烈痛楚,却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作为一个大部分时间还是埋首故纸堆,只有少数时间才到挖掘现场看看的考古学专家,韩信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一个那么能忍痛的人。 “哟,信伢子,你咋就坐起来了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回袍老者从秦苏身后闪出来,小步跑向韩信,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 “郭神医?你也在这里啊?”躺下的时候不知牵动了哪一块肌肉,让韩信两个肩膀都如火烧般热辣辣地疼起来,显然,这两处地方的伤势,比别处更加严重。 扶着他重新躺下的老者,正是在下邳城帮他治好了韩仪肺痨病的郭神医。与下邳时端坐医馆身穿裘衣的神医形象不同,郭神医此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外面挂了一副秦军制式皮甲,他捋了捋花白胡须,闭眼给韩信搭脉,轻轻地摇头晃脑道:“老夫现在是军医,自然在军营里。你小子是被拉来做了什么苦役么,前面抬过来的时候,体力透支,筋腱拉长,五脏不正,六腑皆伤,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了!”他睁开眼,摇摇头道,“你能活下来,让老夫很是惊讶,你的命比你家仪伢子还硬些。” 秦苏拱手,恭敬问道:“敢问郭方士,如你所言,这位韩公子已无性命之忧了吧?” 秦代称呼医生,军中一般称为“方士”,这跟炼丹的“方士”有点关联,但绝对不是一回事。 郭神医摆摆手:“没睡过去,那自然是死不成了,不过下半辈子,就这么躺下去,也未可知!” “躺……一辈子?”韩信脑袋一蒙,卧槽,穿越未捷身先残?! “那么严重!”秦苏也吃了一惊,“韩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还请郭方士尽力相救。” “哼!尽力,尽力,王离跟我说尽力,你也跟我说尽力,医生救死扶伤,说的就是救了还死和扶了还伤,这种事,是尽力就能搞定的么?”郭神医又摆摆手,似乎火气很大,“老夫是回家救女儿去的,被你们当官的发配到这劳什子破地方来,开口要救这个,闭口要救那个。你们是打仗的,刀枪无眼,能不死就不错了,残废了正好不用再去打仗!” 韩信听到郭神医说到“救女儿”,心底一亮,脱口而出道:“郭神医,‘月华方’是真的有效,舍弟后面恢复得很好。” 郭神医的神色缓和下来,赞赏地点点头:“嗯,信伢子也算是有恩于我,这寨子别的谁都可以不救,老夫独不会不管信伢子的死活。不过,信伢子也不用太担心,哪怕你真的身瘫体残,以你今晚立的功劳,回去起码有个不大不小的爵位了,这辈子管保吃喝不愁。” 这话安慰得,韩信简直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发愁。高兴的是,他稀里糊涂,甚至不是亲手杀了几个人,就立了传说中的大功劳,起码秦帝国管饱了。这件高兴的事是没有水分的,作为考古学者,韩信晓得,历史上秦朝首重军功,对于有军功在身的伤亡将士,死的抚恤从优,伤残的管饿不死。发愁的事情也很明显嘛,历史没什么变化的话,秦帝国自己都没多久的命了,很快要二世而亡,这管饿不死,也只能管到秦朝灭亡啊…… 何况,韩信细心,觉得郭神医这安慰有点言外之意,这“神医”估摸是真没法子了,看他这么残废又有点不太好意思,所以安慰下? “郭神医,这残不残废的,另说吧,我现在觉得浑身刺痛,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给我缓解疼痛的么?”韩信说道,他语气平稳,看上去浑身并不很痛,实则,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痛苦,不过这也让他确认了这个身体的又一个异常之处,对于疼痛的忍受力……极强! 郭神医闭着眼睛摇摇头,手指再次搭上韩信的脉搏,片刻之后睁开眼睛,点点头:“确为剥皮抽筋之痛!你没有疼痛而死,倒也真是个不大不小的怪胎。”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满满的一盒鹅绒,鹅绒中才是一个被精心保护的瓷瓶,“这是上好的离唇醉,千金难买,据说是上古神医扁鹊制作的,配方已经失传了,用一点就少一点啊……” 离唇醉?韩信正想说“好熟悉的名字”,猛然回过味来,尼玛,这不是在下邳的时候,为了给张良假装尸体,从黑市买的两种药剂之一嘛!韩信现在还记得,那个黑市商贩,大大咧咧从怀里掏出两个瓶子的时候,似乎没怎么把那两个东西当回事,而那两个小瓶子里,一个装着足以比拟尸臭的“千蛆酱”,另一个装着的,就是眼前郭军医奉若神物的“离唇醉”!! 原来张良能活着从下邳城铁桶一般的秦军包围圈走出来,真真靠的不是什么幸运和巧合!! 郭神医手里小心翼翼捧着那个小瓷瓶,摇头晃脑地继续掉书袋:“信伢子,这‘离唇醉’虽然能保你不痛,但如果你醉得久了,这手脚再不运动,就真的要废了。而且,你五脏六腑也都伤着,口服此药那是万万不行了。容老夫想想,古书有载,上古神医扁鹊曾经以‘离唇醉’兑水,涂抹病人全身,病人全身无知无觉。不过这段记载荒谬绝伦,老夫一直以为可能是后人攀附胡说……” 他觉得荒谬绝伦的东西,却让韩信眼前一亮。哇靠,这不是全身麻醉嘛,难道说这个神奇的“离唇醉”跟21世纪最新的麻醉药一样先进,不仅可以口服,还可以直接涂抹在皮肤表层,就可以渗透到神经末梢处,进而影响痛觉神经? “可以先在手指上试试。”韩信说。 秦苏用大碗端来了一碗水。郭神医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从锦囊里抽出一根银针,他用针尖探了一下“离唇醉”,然后把针尖浸到水中。韩信伸出手,看着郭神医拿起另一根银针,沾了点水,小心翼翼地点在韩信的食指尖上。 针尖刺透了韩信手指的皮肤,他从浑身上下无数种痛觉中区分出了那一点模模糊糊的痛觉,随后,眨眼的功夫,手指尖上的痛觉消失了,再眨眼,整根手指失去了感觉,再眨眼,是手掌,其次是手肘、手臂,当半个上身已经感到麻痹的时候,韩信张嘴想说点什么,两眼一黑,居然已经沉沉睡过去。 郭神医捋了捋胡须,慢里斯条道:“不好,老夫误判了剂量。” 秦苏则盯着他端进来那碗水,两眼放出兴奋的光:“郭方士真神仙手段,明日退敌,郭老先生可得一大功!” (本章完) 第109章 圆甲阵 【笔者注:从这章开始,全书的视角不再局限于韩信一人,毕竟到目前为止,已经展开的三条线,都非常重要了。哪怕笔者要被人骂做主次不分,也得尝试多线剧情推进。】 陈平悠悠醒来,却没有马上起身,而是静静看着白色的帐篷顶。帐篷顶像个倒扣的锅盖,四周的墙壁围成一个很规整的圆形。匈奴人管住的地方叫“穹庐”,“穹庐”建设得圆不圆,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之一。“穹庐”的白色很均匀,不知道这帐篷的材质是什么,但不管材质是什么,白色,本身也是匈奴的世界里身份地位的象征之一。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陈平并没有在吟诗作对,这本身就是一首歌,他是唱出来的,用的赵地口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与他在王离军营表现出来的文质彬彬的谋士风范,大相径庭。 “好歌、好歌,天似穹庐,再恰当也没有了。”伴着不快不慢的掌声,一个人哈哈笑着走了进来,他浓眉大眼,面相粗犷,虽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却已经身高八尺,嗯,也就是一米七八的样子,戴着一顶帽冠很高的毡帽,穿着貂皮缝制的芢直襟式短衣,腰间为狼皮合裆裤,脚蹬一双深棕色的皮革靴子,靴子缝制的技术很一般,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毛,从他小腿处翻了出来。 如果韩信在这里,观察得肯定要更细致一点,作为两千年后的历史学家,匈奴人的每个生活细节都是宝贵的学术资料。 陈平从简单的床铺上站起来,拱手作揖,开口却是流利的匈奴语:“来自南方的赵武,拜见草原白狼王之子冒顿单于足下。”冒顿单于目前是草原上的诸多王者之一,这是陈平第一次见到草原上的王者,他的目光从冒顿那张英气勃发的脸上扫过,心里以古老的相面之术做了一番分析。 以面相观之,冒顿单于三庭饱满【笔者注:相术术语,三庭,又称“三停”,上中下三停,是把人脸分成三个部分,主不同年龄段的运势】,肤色赤铜,浓眉圆目,高鼻宽唇,耳如吊坠,在面相看来,确为王霸之相。 “赵公子是大察玛选中的智者,不必多礼。”冒顿单于将右手握拳,放在胸心口,行了一个匈奴礼,口中却是中原官话,不太流利,带着明显的燕赵口音,但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大察玛在哪里?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尽快见到他。”陈平与冒顿单于在一块毯子上跪坐下来,依旧用匈奴语询问。 使用对方的母语,在这种时代,是一种尊重。 冒顿单于点点头,也依旧用中原官话说道:“大察玛也希望尽快见到你,本该昨夜就送你过去,但昨夜已经太晚了,不适宜大军行动。所以,待会我就会分出一万骑,保护你前往右贤王的营帐,大察玛在那里等你。” 【笔者注:这里必须要科普一下了,不然普通读者恐怕都不知道“大察玛”是什么东东。“察玛”一词源自通古斯语saman与北美印第安语shamman,又译作“萨满”、“珊蛮”、“嚓玛”。匈奴人很迷信,信奉萨满教,萨满也就是《史记》里面记载的“巫”。由于暴雪的《魔兽世界》也有个萨满,很容易让人乱入,所以笔者这里不用“萨满”这个词,选择了“察玛”这个翻译,大察玛,就是大巫师。】 “一万骑?”陈平眉头一挑,“单于足下,其他几万人,还要继续南下么?” 冒顿单于摇摇头:“此次出征前,大察玛夜观天象,发现荧惑星不守本位,逆冲天狼,可能对本族有血光之祸,那方位,正应在此处,我想平了秦人此寨,灭了这颗灾星,能保本族平安。再者,还有一队工匠,应该是这段时间就可以到达此处,那队工匠里有最顶尖的机关师……” 陈平跟着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叹气道:“那队工匠本该在两天前就到,之所以现在还没到,是因为他们在等一支军队。” 冒顿单于蹭地站起身,动作敏捷得如同听到猎物到来的狼:“军队?何人领兵,有多少人?请赵公子教我。” 陈平慢慢地站起身:“主将蒙恬,人数嘛,倒是不多,也就万来人,但都是关中老卒。”陈平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戏谑,“他们是始皇帝的禁卫军,大察玛昨晚要是夜观天象,会看到紫微星差不多是突然出现在这附近,他的加急信件可能已经在路上了。”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如何与王霸之主打交道,陈平自有自己的一套分寸。 语气再平缓,始皇帝巡游天下,身边何曾少了可靠的安保力量,一万人的禁卫军,战力足以比拟数万秦军了,而数万秦军……对于匈奴人而言,与“不可战胜”四个字等同! 冒顿单于脸色终于刷地一变:“如此重要的大事,赵公子昨晚为何不早说?!”19岁的冒顿单于,终究还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喜怒,尤其是在草原上直来直去惯了,更不会懂得如何与阴谋狡诈的中原谋士相处。从直觉上,他并不怎么相信这个从中原来的陌生人。 哪怕他是大察玛选定的“智者”。 不过陈平依旧云淡风轻,似乎混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解释道:“单于足下请息怒。非是赵某不想早说,而是赵某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些。昨晚有白狼之灵不忍见到白狼王之子受挫于此,特地托梦于我,希望单于足下尽早撤军!” 冒渎单于听到“白狼之灵”,脸色稍霁,再次握右拳于左胸心口,深深鞠躬,用匈奴语虔诚说道:“幸甚狼灵启迪,感谢智者先知。”站直身子,从门口唤进来一个卫兵,让他去通知左大将高阿朵,召集众将前往王帐。冒顿单于再面对陈平,已经恢复了爽朗笑容,他用中原官话说道,“赵公子,不知白狼之灵还有没有其他示下?” 陈平道:“确实还有一事,不过须得大察玛在场,赵某方能告知单于足下。” 预祝大伙国庆长假快乐…… (本章完) 第110章 卡萨退 天色放亮,匈奴人停止了持续大半个晚上的围攻和骚扰,带上受伤的战士和马匹,如退潮的海水一般向远处散去。匈奴人在昨晚的夜战中弄出了很大的声势,但都以佯攻为主,夹杂着几次搏命的蚁附攀墙,分别试探了秦军两个营寨前后左右的防备情况,也很快退去。 很显然,匈奴人并不擅长夜战,更不擅长攻坚战,他们连夜对秦军的袭扰,只是希望秦军绷紧神经,不能好好睡一觉而已。这样的策略,只是《孙子兵法》里的入门级军事常识,但正常情况下,匈奴人是不懂得也不会使用这样的策略的。 晨曦在断断续续的战场烽烟中洒向大地,在秦人的城寨上留下几条细细的黑线,那是匈奴人打算火攻留下的痕迹。更远的地方,匈奴军营中的篝火陆续熄灭,升腾起更粗的烟柱,再稍后,取而代之的是,炊烟在敌对双方阵营默契地几乎同时升起。匈奴人崇拜狼图腾,但并非茹毛饮血的原始人,他们也喜欢火焰,是围着篝火起舞的民族。 早饭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秦军左营营门大开,出门列阵。锋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阵列最前方,他脸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抹着一些青黑斑驳的药膏。看着并不很齐整的步兵方阵以及左翼的一百多骑,他拔出青铜剑,大吼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风——!!”由于嘴张开太大,他脸上的药膏崩裂,伤口渗出血来,整张脸又如同昨天刚刚下战场时那样糊在血水中,宛如魔神。 “风!风!风!”步兵方阵齐声大吼。弩兵以脚踏弩,将弩上弦,方阵前,弩机大张,弩箭箭头杀气腾腾地对准了远处集结中的匈奴人。 在弩箭射程之外,被弩箭对准的匈奴人中就有骑着黑马的陈平,他旁边是骑着枣红马的冒顿单于。冒顿单于用马鞭遥指秦军方阵,问道:“赵公子,这秦人说的‘风’究竟是啥意思?莫不是希望来一阵风,好助他们发射弩箭?”冒顿本身说中原官话都还略显生硬,只能勉强进行简单的日常交流,对于中原文字的博大精深,还没有深刻体会。 陈平看着他微微一笑,摇头晃脑道:“秦人言‘风’,非天地风云之‘风’也。语出《左传·僖公四年》中: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 冒顿很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风马牛不相及,嗯,风和马和牛,确实都没有关系,这个类比很到位,很恰当。” 这要是韩信在场,两千年后的考古学家肯定要感慨,冒顿单于这一代雄主的汉语水平实在不咋滴。其实这不能怪冒顿的,也就韩信作为一个考古的懂的比较多一点,哪怕是21世纪的大学毕业生,也多得是不知道“风马牛不相及”的“风”是什么意思。 陈平一本正经道:“单于足下,这里的‘风’不是雅言,乃是民间俗语,形容男女媾和之用。”考虑到毕竟是面对草原上的王者,陈平还是尽量文绉绉地解释起来。 通俗易懂地说,秦人说的“风!风!风!”等同于21世纪的士兵在战场上大叫“操!操!操!”或者是“靠!靠!靠!” 冒顿愣了愣神,啐骂道:“哇靠,还说中原大地崇尚礼仪,秦人真一点都不文雅!”他转头对旁边的骑士说,“扎伊,传令给卡萨的万人队,让他安排些人,去教秦人懂礼貌!顺便,让他们调整阵型,戒备两翼,与沮渠森佐的万人队交替掩护殿后!” 扎伊脸色苍白,但精神抖擞,用匈奴语应了一声“得令”,拍马转身离去。他昨天受了重伤,但一直坚持护卫在陈平身侧。冒顿之前下达了一系列军令,传令的亲兵基本上都差遣出去了,最后一条调整殿后的命令,冒顿直接招呼他去传。 冒顿下完命令,转头向陈平道:“赵公子,我们也走吧。” 陈平最后看了一眼被战场狼烟笼罩的秦军城寨,点点头道:“嗯,是该走了。” 不多时,一支三千多人的骑兵集结完毕,缓缓朝秦军方阵开拔,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发起冲锋,形成一条并不很规整的锋线。只要击溃秦军方阵,就能混在溃兵里冲进秦军营寨,这一点,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兵法知识就能预见到。 问题在于,秦军集结成阵势,不是那么好击溃的。匈奴骑兵冲进一千步内,营寨里的巨弩首先做出了回应,再近一点,是寨墙上密集的弩箭,更近一点,还得加上秦军方阵射出的弩箭。等到匈奴人进入自己的射程,已经有上百人落马。不过数量上他们还占有绝对的优势,因此呼喝不绝,冲势不减,显然是想直接用马匹的冲力撞开秦军方阵。 锋将军缓缓退入步兵方阵中,手中青铜剑高高举起,画了个弧,指向奔驰而至的匈奴人。领头的一名骑士执弩在手,高呼道:“骑百队,冲锋!”率先冲出阵列,看面貌,那骑士正是百人将秦苏。紧随其后,在步兵方阵侧翼等待多时的一百多名秦军骑兵也吆喝着号子,策马冲了出去。左营的一百骑兵,在昨天交战中已经折损了二三十人;右营也有一百骑,王离把他们当步兵派去守备寨墙,在昨晚的骚扰性进攻中,右营业折损了二三十骑。今天王离把右营的七十余骑补充过来,凑成这一百多骑,已经是秦军此刻全部的骑兵。 秦苏带着秦军仅有的一支骑兵,迂回到匈奴人右侧,宛如一条大鱼旁边游过来一只小蝌蚪。秦苏一马当先,夹紧马腹,手持双弩,嗖地发射了两支弩箭。如同蝌蚪突然露出与体型不相称的獠牙,一百余秦骑一次齐射,匈奴人居然有四五十骑落马。秦军骑兵的手弩虽然比不上步兵的脚弩那么劲道,但有抵近射击和侧翼偷袭的优势,攻击效果好得惊人。秦骑一击得手,没有同昨天那样直接突入敌方阵营,而是紧贴着匈奴人的射程边缘,一个急转弯,又拉开了距离,准备下一次的攻击。 匈奴骑兵作为一支严重缺乏军阵训练的军队,显然没什么经验面对战场上来自侧翼的袭扰,由于指挥系统跟不上,指挥官甚至半天还没腾出手来派人防护侧翼。匈奴人个体的骑术和战斗力可能还在秦骑兵之上,但他们的装备比秦军落后不止十年,弓箭的射程短、皮甲的防御力差。昨天锋将军带着秦军骑兵正面冲锋,还能反复将十倍于己的匈奴骑兵阵型凿开,今天秦军骑兵采用了更为灵活的袭扰战法,更让匈奴人无所适从。 说时迟,那时快,匈奴人顶着头顶来自寨墙的箭雨和侧翼来自秦骑兵的袭扰,终于还是进入了自己的射程范围内。这一次,匈奴人也改变了策略,不再像昨天一样硬冲秦军步兵方阵,他们一边射箭,一边从方阵左右两侧绕过去,尝试围起来! 普天同庆,长假不断更…… (本章完) 第111章 秦王令 面对骑兵围困放箭,秦军步兵虽然没有在中原战场遇到过,但处理这种情况,还是训练有素的。 在锋将军的调度下,步兵方阵变圆阵,龟缩防御在重盾下,匈奴人的马弓射出的短箭落在宽厚的重盾上,连隔靴骚扰都谈不上。圆阵的边缘,青铜铍则如同龟壳上突兀伸出的一排尖刺,勇敢地等待着更勇敢的骑兵前来挑战。 匈奴人没有步兵的概念,不知道这样的阵势,还是步兵来打比较好打一些。千余匈骑围着秦步兵的乌龟阵转了两圈,觉得无从下口,又有点受不住头顶上连绵不绝的弩箭,吆喝一阵后,呼啦啦又全部退了出去。秦人的百余骑,则和匈奴人另外千余骑,围着秦军的步兵抓起了迷藏。匈奴人对这样的骑兵战术很不习惯,追上去了,弩箭乱射,管保死一批,不理他吧,他抵近了乱射一波,还是得死一批。看到另一支匈骑退却,这一千多骑也摆脱秦人骑兵,缓缓退过去汇合。 没办法,弩箭的射程、穿透力以及甲胄的防御力差距摆在那里。 一场乱战,一触即分,三千匈奴骑兵,已经折损了两成战力,吆喝和咒骂声四起,军心浮动,匈奴千夫长们勉强约束部众,与秦军对峙在离寨墙一千多步的地方。一千步,是寨墙上守备部队的射程,踏入这个范围,秦军的巨弩就会时刻不停地以稳定的频率向匈奴人的头顶发射长长的弩箭。 不知道是谁说的,真理在大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放在秦朝这时候,真理在巨弩的射程范围之内。 毫无违和感。 秦苏率领一百五十余骑,追逐着退却的匈奴人,也缓缓来到了离寨墙一千步的分界线上,他做了个手势,秦军骑兵约束战马,也都停了下来,警惕地望着不远处的匈奴人。这同样是秦人也不敢轻易逾越的界限,离开来自寨墙的远程火力支持,面对十倍于己的骑兵,哪怕秦军装备再先进,也是可以被活活耗死的。 锋将军带着步兵圆阵,以作战队形缓缓走到这条分界线上,停在秦苏骑兵的侧翼。锋将军策马来到阵前,手中长剑高高举起,秦人全军肃立。剑身通体浴血,红得发黑,粘稠的血随着长剑上举的动作,缓缓从剑柄上滴落下来。 “风!!” “风!风!风!”秦军士兵们很默契地呼喊道,他们平日已经练习了无数次。 锋将军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喜欢呼喊“风”,更喜欢听士兵们齐声呼喝“风”,这与“风”的意义无关,他自己就叫“锋”。 “你们不是来自草原的勇士么?昨天说了要来挑战我的人呢?是不是昨晚都偷偷摸摸地死在偷袭里啦?”锋将军大声地用秦朝官话和匈奴语喊道,声音随风飘向不远处的匈奴骑兵,引得对面又是一阵骚乱。 激将法对春秋战国磨炼出来的中原将领也许已经没什么用了,对草原上的血性汉子还是一等一的好法子。长期驻守秦帝国北境的的大秦边军自有一套跟匈奴人打交道的准则,与越发阴险狡诈的中原战场不同,在草原这个崇尚强者和武力的地方,有时候光明磊落的单挑就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匈奴骑阵中纷纷扰扰吵了一会,一骑排众而出,用匈奴语大声说了一句话,匈奴人阵营中一个小兵用蹩脚的秦朝官话复述道:“秦人锋,这是我们三个千人队中最勇猛的武士,拉扎,向你挑战。若你不敌,须得按草原上的规矩,委身为奴,十年。” 锋将军冷笑道:“好说,我锋某不敌,直接命都拿去也无妨;但要是你们这位勇士,也跟昨天那个似的禁不住揍,又怎么说?” 这话是直接用匈奴语说的,匈奴人闻言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躁动,阵列中一个身穿皮甲的骑士举起拳头,匈奴人才逐渐安静下来。皮甲骑士用秦朝官话说道:“你胜,我退。” 锋将军看这皮甲骑士的架势是能hold住数千匈奴人的,点点头,青铜剑指向挑战者,扬声道:“好,来,你叫拉扎是吧,我接受你的挑战!输给我,按你们的规矩,为奴十年,敢不敢来?” 拉扎并不说话,发一声喊,挺起一支长枪,策马直冲过来。锋将军单手抓住辔头,另一手青铜剑斜指,双腿夹紧马腹,大喝一声,也策马撞过去。虽说骑马对战,一寸长,一寸强,但这毕竟是还没有发明马镫的时代,在马上挥舞着长兵器,需要的骑术和消耗的体力都不是一般的高,还随时有可能重心不稳被拉下马来的危险,如锋将军一般用惯了短兵器的,在马上并不很明显的吃亏。 话虽如此,两马相交,一人枪刺,一人剑挡,长兵器在马上的威力还是显而易见的。毕竟除非两马在很近的距离上相对冲过,否则以锋将军手中青铜剑的长度,根本够不着对面的拉扎,拉扎却可以在相对远的距离上,发起攻击!只见一刺一挡,两骑分开,拉扎手中长枪一荡,由刺改扫,在两马分开的瞬间,扫向锋将军后背。锋将军头也不回,长剑反手一拨,把扫来的长枪拨开。 两人缓缓减速,拨转马头,又开始了下一轮对冲。这一次还是挺枪刺来,从兵器上说,拉扎手中的长枪,肯定不如昨天出场的扎伊,扎伊手中的青铜铍,两边开刃,可刺可砍,杀伤效果都一样,又装在粗木棒上,光木棒都能砸死人。而拉扎的长枪就那么点枪尖,枪杆子是个细木棍,要想一枪定胜负,肯定要把力气都用到枪尖上。转眼间又是两马相交,锋将军一拨马头,本来已经极近的横向距离,居然再度接近,从秦匈两个阵地的士兵看去,两骑几乎是直线要撞在一起! 两匹都是久经战阵的战马,又没蒙上眼睛,肯定不会真撞在一起的。等拉扎看到两马距离太近了,再想拉开就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各发一声喊,已经撞到了一起!锋将军使了个巧劲,长剑将迎面而来的枪头往斜左上方一拨,让过枪头,把枪杆扛在肩膀上,剑锋贴着枪杆子,借着两马的相对速度,飞快地往前划过去! 惨叫声中,两匹马交错而过,地上留下一根两米长枪,还有……小半个手臂!! (本章完) 第112章 神仙水 拉扎的右手,齐肘而断!他挺枪直刺,枪杆子是用手夹紧在腰间,待到看清锋将军那匪夷所思的一剑,顺着枪杆子削来,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只来得及稍微将手中长枪放开一点,就被相对冲锋的两匹马的速度,带着那柄剑,齐崭崭地切过手肘。秦军青铜剑何其锋利,带着超高的速度,直接连骨头带肉,砍了个一分为二。 他犹豫那一下,正是因为舍不得手中的长枪,在草原上,匈奴人现在普遍只有很差的制作短弓的技术,箭头甚至是石制甚至骨质,像昨天扎伊的青铜铍,还有拉扎今天的青铜长枪,都是草原上罕见的兵器。 他们珍爱这些兵器,更甚于生命。 两匹马的嘶鸣紧跟着拉扎的惨叫声响起,砍断手臂,总是需要受力点的,承受这份力道的,都是在两匹马身上。锋将军一剑得手,砍中拉扎的手臂带来巨大的后坐力,让他已经滑坐到坐骑的屁股上,险些就落下马去,幸得他左手紧紧拉住缰绳,马辔将马头拉得不断后仰,终于才止住了去势,他控制着马匹缓缓减速,依旧还坐在马上。在他身后,拉扎右臂血流如注,左手一松,已经被马摔了下来,奔腾的后蹄正好踢在他的胸口,他被踢飞几米远,落地恰好在他那杆长枪附近。 在没有马镫的年代,这就是骑着马面对面相互砍人的后果。不管砍没砍到人,哪怕是相互兵器正面十足十地杠上了,高速的冲击力会把没有马镫的骑士推下马去,而且只可能是从马屁股下去,正好对上马儿跑得正欢的后蹄…… 要不说,在这个时代,敢骑马对砍的人,要不是勇士,要不是疯子!! 昨天扎伊能和锋将军砍上二三十回合,那是因为两个都是技巧性十足的高手,很少真正正面相抗,大都是借着马匹相交而过的一瞬间,横向攻击。今天拉扎一来就直来直去地用枪刺,也无怪乎锋将军能在第二个回合就瞅准破绽,一剑搞定! 锋将军勒转马头,缓缓来到拉扎旁边,青铜剑往地上斜斜一指,道:“拉扎,你输了。”剑身被鲜血染红,剑尖微微颤抖,血滴一点一点,正慢慢往下滴。剑尖之所以是抖的,是因为在刚才那一剑中,锋将军也受了伤。他的肩膀被直刺而来的枪头斜擦过去,崩飞了铠甲上的一枚竹片,从缝隙里切入,切开一个大豁口,再深一点,就撞上肩胛骨了! 可以说,锋将军这一招,稍微失手,赔上的就是自己的命了。 地上的拉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他仰卧在地,张嘴喘气,嘴里淌出的血甚至带着碎肉,胸口被马蹄踢到的地方,更是很明显地凹陷下去一块。他右手的断臂兀自不甘地挥舞着,左手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了自己钟爱的长枪,艰难地拉到自己身边。哪怕是断开了,他那断开的右手依旧牢牢地抓住枪杆。 拉扎的战马不知何时缓步走到他的身边,低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仰头发出一声悲怆的嘶鸣。 匈奴骑阵中喧哗声四起,一个皮甲骑士勒马阵前,缓缓举起拳头,匈奴人慢慢安静下来。他驱马上前,用秦朝官话说道:“秦人,锋,你赢了。” 锋将军看了看不远处的皮甲骑士,近距离之下,可以看到那骑士脸上也有一道可怕的刀痕,从右侧脸颊,一直延伸到右耳,整个右耳直接缺了一多半! “按约定,尔等该退后!”锋将军晃了晃手中带血的长剑,改用匈奴语道,“若是草原上的勇士们已经学会了言而无信,我锋某还可以再杀几个领功!” “如约,我退。”皮甲骑士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来到拉扎旁边,用匈奴语长叹道,“拉扎吾弟,得天神力;躯壳飞升,魂灵不死。我,虚连题·卡萨【笔者注:虚连题氏,又作挛鞮氏,是匈奴贵族姓氏之一】,生带拉扎前来,死亦当带拉扎归去。”两匹马马颈相交,厮磨之后,拉扎的马渐渐安静下来。 “卡萨?”锋将军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手中的剑柄握得更紧了一些。昨天的几个俘虏,供述的对面的万人队的首领,正是卡萨! 怪不得他能轻而易举地hold住三千桀骜不驯的匈奴骑兵。 卡萨似乎浑没感觉到锋将军陡然升腾起的敌意,他单膝跪下,替已经咽气的弟弟合上不瞑之目。 “拉扎自幼向往广袤的长生天,甚至为此愿离开驰骋一生的大地,他曾恳请大察玛对他进行‘天葬’!”他抬头看着锋将军,叹息道,“可惜,致他于死命的对手,秦人,锋,你并不了解他的勇猛,你并不明白你击败了一个怎样可怕的敌人。” 然而这一番声情并茂的感慨,似乎并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 锋将军归剑入鞘,举起手弩,对准了卡萨:“退!抑或死!” 秦军方阵看到锋将军张开手弩,呼啦一声收起盾牌,弩手持弩斜指向正前方。在几个百夫长带领下,圆阵变成几个方阵,最后组成一个雁行阵,缓缓向前逼近。秦苏带着骑兵向侧翼继续拉开距离,留下足够用来冲锋的空间,防备着匈奴人的侧击。 匈奴骑兵们不安地骚动起来。 卡萨的眼睛也危险地眯起来。他不怕秦军那缓缓移动的阵型,哪怕阵列中有无数锋利的弩箭,他也不怕近在咫尺的锋将军,哪怕锋将军的手弩已经对准了他。是锋将军那句话刺激到了他,“退!抑或死!” 作为一个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的汉子,这样的逼迫是无法忍受的。 骑着马儿的汉子,应当是勇猛无敌地前进,而不是在死亡的威胁下后退!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呼喊,“退?毋宁死!” 卡萨长身而起,毫不畏惧地看着锋将军和他手中的弩箭,凌厉的气势,针锋相对。 但另一个慈祥的身影仿佛就站在他身侧,那个身影用温和的声音轻声道:“汝等领兵,万人则将;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不苛求于智,则必先求于信!兵无信不行,将无信不立!” 兵无信不行,将无信不立! 将军对军中士兵要讲信用,对敌人……起码当众说的话得有信用! 这是草原上的汉子们能接受的领兵之道。 “回营!”卡萨用匈奴语扬声道。匈奴骑兵中响起一声悠长的号角,匈奴人后队变前队,纷纷拨转马头,向后退去。卡萨俯身抱起几乎被泡在血泊中的拉扎,放在拉扎的战马上,取一根短绳简单系稳,上马牵着缓缓退去,很快汇合了殿后的数百人。 (本章完) 第113章 那一战 秦军步兵方阵已经缓缓走来,锋将军策马入阵,以不变的节奏,继续向匈奴人退却的方向行进。秦苏率领的小股骑兵,依旧不即不离地游荡在步兵方阵侧翼,随时准备对步兵方阵前面的敌人形成穿插和夹击。 追了五百步,已经脱离了秦军营寨远程兵器的支援范围,匈奴人停了下来,卡萨排众而出,冷声道:“秦人,前进者,死!”号角声起,匈奴营帐中冲出一队兵来,又是三千骑,直冲向秦苏所在的方向。卡萨换匈奴语高声道,“锋将军,我信守诺言,如约撤退,为何还要苦苦相逼?欺我军中无勇士了么?” 锋将军眯起眼看着那队匈奴人,举起拳头,步兵方阵停了下来。锋将军不再看匈奴人,拨转马头,侧身转头看向身后,在一千五百步外,秦军两个营寨所在的地平线上,一支黑色的骑兵正由缓缓行进切换到冲锋状态。 与此同时,鼓声大振,秦军营寨大门敞开,数百步卒列阵而出,王离横枪弯弓,策马走在最前方。他高举手中长弓,扬声道:“我王某忝为千人将,素来言而有信。本来与尔等约定右营只需守一夜营寨,今日可以轮流休息,现而今,击鼓急令尔等出战,非王某之令,乃秦王令也,诸君请用命!” “敢不用命!”几个百人将领头回应道。 大秦军中,令行禁止,等级森严,即使王离拼着军中名声不要,违背自己的许诺,本来也不能说什么,命令该听还是得听。何况王离说得很清楚,“非王某之令,乃秦王令也”。要知道,自秦国立国以来,秦王是秦军的最高统帅,这一点,在秦始皇做了皇帝之后也没有改变,军中一般把始皇帝,还是按以前的习惯,称之为“秦王”。始皇帝只有一个,但不管是谁做秦王,他的命令,对秦军都有魔幻般的效力。 “风!风!风!”士兵们红着眼睛齐声呐喊,像是在发泄对主将的不满,又像是发泄对敌人的不满,但起码士气高昂。他们眼睛之所以是红的,不是杀红了眼,是一晚上没得怎么睡觉啊! 王离的军旗高高挑起,在军旗的指引下,步卒呐喊着开始跑步行进。但步卒们的呐喊声马上被一阵更为宏伟的声音覆盖了—— 马蹄声。 旌旗招展,烟尘蔽日,足足五千骑兵,黑衣黑甲,在十几辆战车的引导下,分成数列纵队,在一个宽阔的扇面上,如排山倒海般奔涌而出!这情形,仿佛他们对面的匈奴人只有几百人,而不是几万人!!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王离手中一百骑兵,就敢与数千匈奴骑兵发起对攻,这里有五千秦骑,自然不会怕了区区几万人。在战场上,超过一定数量的叠加后,带来的战力叠加,可是会有质的飞跃的。 大地如一面巨鼓,马蹄声如繁密的鼓点,连成一阵似乎永不息灭的鼓声,这支骑兵在沉默中发起冲锋,没有任何呐喊传出来。不像王离的兵发起攻击的样子,更不像匈奴人每次进攻时各种咿呀哇啦的怪叫。 如果韩信此刻在寨墙上围观这支秦军骑兵,肯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了完成秦始皇陵的发掘工作,他花在秦兵马俑身上的时间,比花在女朋友身上的时间还要多。 这五千名骑兵的攻击队形,简直差不多就是秦始皇陵兵马俑坑中骑兵阵型的翻版! 有五千名骑兵在背后撑腰,锋将军缓缓拔出青铜剑,剑尖直指对面的卡萨,高声叫道:“犯吾地界,来者即战,逃者当追,战,抑或逃?”隆隆马蹄声,居然被他这一声高喊暂时压了下去。秦苏的骑兵缓缓聚拢过来,后面有几千骑兵,迂回攻击匈奴人侧翼的事情,轮不到他们了,防止被匈奴人以多欺少硬碰硬把他们全吃下来更重要。 卡萨仰天大笑,用匈奴语道:“秦人千里奔袭,正是赶着来给我等送甲胄兵器,单于有令,战场所得,悉为所有!” 声音未落,匈奴骑已经是欢呼一片,这个消息迅速被传播开来。 按匈奴历来南下的规矩,所获金银丁口,都是谁抢到就谁的,唯有兵器铠甲,以及百家工匠,一律得上交匈奴单于,再由单于按功劳分配。现在说甲胄兵器,谁拿到就归谁,那比什么都更能调动积极性——还在使用骨箭的普通匈奴人,谁不想拿到一件秦人出产的神兵利器啊!! “以长生天的名义!”论战前动员,卡萨并不输于秦军的任何一个将领。 “以苍狼王之灵的名义!”匈奴骑兵大多是各种呼啸和呐喊,少数人稀稀疏疏地喊着口号,但这一点不影响他们迅捷的攻击动作。 匈奴人分出一部远远围住锋将军的圆形步阵,绕着圈子互相射箭。匈骑主力对准了秦人的骑兵,面对面地发起冲锋!哪怕兵器和甲胄都比秦人低一个层级,匈奴人也许并不擅长攻击坚城利寨,但要说在平地上拼命,他们不曾怕过谁。 何况,现在秦军援军远来,肯定疲惫不堪,战场上又相当于分兵的态势——毕竟没有合兵一处,卡萨以他的经验,做出了可以攻击的判断。 攻一下,成了也好,不成,反正本来就是要撤退的嘛…… 更何况…… 在驱动马匹开始奔跑前,卡萨的目光从身侧弟弟的尸体上跳向远处,在东边,在他看不到的某个地方,还藏着一个名字—— 沮渠森佐! 秦军的算盘自然是打得很好的,以步兵牵制卡萨的主力,让他也进入分兵混战的状态,然后以大量骑兵从侧翼发起攻击。 奈何匈奴的算盘技术也不差啊,以卡萨拖住离营的秦军,在双方进入混战的时候,沮渠森佐会突然出现在战场的侧翼上。 然后,只需一击。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首先要保证的是,起码得进入混战阶段,而不是一开战就一边倒地败退。 千余步距离,在相对冲锋的两支骑兵而言近在咫尺,转眼间,匈骑主力首先进入了秦骑主力的攻击范围。秦军战车首先发射了带响箭的腰张弩,以响箭为号,奔驰中的秦军骑兵都渐次张开了自己的马弓或者手弩,纷纷向着斜上方发射弩箭。 惨叫声起,秦人的第一次攻击首先降临,数千人发射的弓箭,与锋将军手下数百人发射的弓箭不可同日而语。匈奴人才张开短弓准备自己此次攻击中的第一击,就有数百骑纷纷中箭落马。随着惨叫声响起的是匈奴人愤怒的吼叫,在双方骑兵距离不到两百步的时候,匈奴骑阵一分为三,中路挥舞着近战兵器继续前突,左右两路一个漂亮的急转弯,在最佳攻击距离上持续地张弓对准秦军抛射! 秦军紧随着匈奴人变阵,同样一分为三,所有的战车都集中到中路,瞬间撞上了匈奴人穿着皮甲的前锋! 庆祝我党19大顺利召开,笔者小党员一枚,与有荣焉 (本章完) 第114章 这一战 骑马走了半天,陈平觉得大腿内侧热辣辣地疼。 天空万里无云,太阳热辣辣地炙烤大地,脸上也是热辣辣的疼。陈平不喜欢骑马,更不喜欢在太阳底下骑马,他本也没有很多骑马的经验,但没办法,匈奴人是马背上的种族,要跟上他们的步伐,只能跟着骑马。 “过了这河,就是我族地境,以前赵人一般不会逾越此界。”冒顿单于从枣红马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到地上。 陈平就没有这种身手了,他得依靠一个匈奴侍卫的帮助,才慢腾腾地从他骑乘的黑马下到平地,帮助的方式,就是那侍卫跪在地上给陈平垫脚。 “一般?单于足下,如今可不是赵国地界了。”陈平很没谋士风度地摸了摸大腿内侧,感觉更疼了,“秦人比赵人如何?” 这个问句勾起了年轻的草原王者那并不遥远的回忆,半个月前发出天狼令,数万大军集结南下,突袭了两三个小据点,一切顺利。他本来只是想探探秦人的虚实,看看这片土地的新主人,能不能守住曾经用鲜血淋漓出的边界。那两三个小据点太顺利了,他想找个大一些的据点试试手,就找到了王离。 王离这一千人的小寨子,勾起了他更久远的回忆。 二十多年前,赵国李牧帅兵围杀匈奴骑兵十万!那个时候他还没出生,他的回忆中是从记事起,所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他耳朵边上带着羡慕,喋喋不休说着南方的城镇是如何富足,南方的士兵如何尖兵厚盾、武装到了牙齿。 细节已经记不清了,留在他记忆里,十几年来毫不褪色的只有一个念头: 去南方,富足的城镇,正是贫瘠的草原勇士可以劫掠的;尖兵厚盾,还在用骨箭的匈奴勇士,正好可以抢回来! 然而现实如此残酷,尖兵厚盾,以前是赵人,现在是秦人。 冒顿单于望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小河,目光远得似乎能看到小河的源头,他望了好一阵,才叹声道:“论勇武,秦人不输于赵人。” 陈平点点头,道:“数十年前,赵人以三万步卒,围杀匈奴锐骑三万余,逃脱者寥寥。中原兵法,步卒相攻,十则围之,步骑相抗,二十难为!赵人三万胜三万,计策占了很大因素;如今王离千人守寨,孤军面对单于麾下三万大军,还敢出城野战,光论勇武,赵人说不定还输给秦人。” 如果韩信听到陈平这番点评,说不得又得惊讶一阵子。在《史记》的记载中,赵破匈奴之战,李牧是动用了二十万大军——其中近半是弓箭手,围攻歼灭了入侵的十万匈奴骑兵,从数目上,与陈平所说的,相差甚远!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步兵大兵团作战中全建制歼灭骑兵大兵团的记载,意义非凡,但相关的史料太少,21世纪的历史学家们只能听从《史记》的记载。 韩信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对于这段模糊的记载是有点不太以为然的。十万骑兵是什么概念,那是十万成年男子,是壮年丁口,当年的草原上,匈奴可不是一家独大,跟赵国一样,四面都是敌人,也是“四战之地”,以匈奴那时候的人口数量,一下子损失十万成年男子,整个部落没有被周围的游牧部落吞并?!开什么国际玩笑,以为草原上跟中原地区春秋时期打仗一样温情脉脉么? 让韩信产生怀疑的,除了明显夸张的兵力数量之外,还有一点,这场由李牧指挥的战争,没有放在《李牧列传》里,而是放在《廉颇蔺相如列传》里。 为什么呢? 《史记》里连李牧的列传都没有!战国四名将之一的李牧啊,全部歼灭十万匈奴骑兵的李牧啊,如此赫赫功绩,连一篇单独的传记都没有,太史公司马迁是找不到李牧的资料么?还是压根就故意没写他?! “那计策确实没的说。武安君李牧,智信仁勇严,无一条没做到的。按中原的说法,这得是再合格不过的将领了吧,可惜死得一点也不‘智’!”冒顿嘿嘿冷笑,转头看着南方,冷笑渐渐变成狞笑,“中原的王侯们如果都是赵王这样的脓包,那兵将再勇武又有什么用!” 陈平淡淡地笑着,好像已经忘了他的化名叫“赵武”。 万余匈骑已经沿着小小的界河两边排开,准备饮马。一个侍卫用羊皮囊子盛了清水,捧到冒顿马前。匈奴人尊卑等级森严,草原上强者为尊,单于作为最有权力的人,自然能最先得到最清的水、最早吃到最好的肉、最先挑选最美的女人。万余骑驻马河前,单于的马还没有先喝到清澈的河水,无一骑敢于先行饮马。 “等等!”陈平脸上淡淡的笑意慢慢退去,他两步跨过去,凑到羊皮囊子前深吸一口气,捏起鼻子道,“单于阁下,这水有毒!” 以这个时代匈奴人的手艺,哪怕是再精制过的羊皮囊子,都还免不了呛鼻的羊膻味,但陈平闻了一下,就闻出来水里有毒?! 捧着水的侍卫愣了一下,两手都抖了起来,用匈奴语叫了一声冤枉,就跪倒在地。环绕着冒顿的几个侍卫,闻言已经拔剑出鞘,他们用的剑大都是比较老的六国的青铜剑,只有几把是秦军较新的制式,更远处的几名侍卫,则拉弓拈箭,遥遥对准了那个倒霉的侍卫。 这反应,这速度,绝不输于韩信曾经见识过的王离的侍卫们的水平。 冒顿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侍卫们将送水的倒霉侍卫直接射杀,和声问道:“阿忽古,这水是你亲手去打的么?还是谁打来给你的?” 侍卫道:“回单于话,这是我亲手打的水,不敢假手他人。” 这话回得很实诚,侍卫没有趁机把责任推脱出去。 冒顿又问:“那这羊皮囊子……是你一直在保管么?”神色已经颇为冷峻。 侍卫仍旧很实诚地回复:“是。” 冒顿沉下脸来:“那这水,你先喝一点下去吧。” 侍卫抬起头,眼眸湿润,但脸上并无一丝怯懦:“遵命。”说着捧起羊皮囊子,凑到嘴边,毫不犹豫地准备要喝。 陈平却一把抓住了那羊皮囊子:“赵某想恳请单于足下收回成命,这水中有毒,喝下去足以让人昏睡,却并非致命的剧毒,而且也不是这位阿忽古勇士下的。”他另一只手指向那条界河,“整条河,都被下毒了,这必然是秦人追击而至!单于足下,现在就可以传令备战了。” 目送传令渡河列阵应敌的骑士奔驰而去,冒顿转头看向南方,良久,才问:“赵先生,请问这是什么样的毒,可以毒一整条河?” “神仙水!”陈平也看着南方的地平线,眼睛似乎一直眯起。 检讨一下,最近懒惰得过分了,十九大期间比较闲,还是多写一点…… (本章完) 第115章 千骑伏 这不是锋将军遇到的最艰难的战斗。 又一骑突破了前面那一排长兵器,带着浑身的伤痕和箭矢冲进了圆甲阵,战马早已负伤濒死,只是凭着惯性还在往前冲,正好对着锋将军冲来。锋将军错身两步让开,手中青铜剑横在半空,正好砍在奔腾的马腿上。高大的匈奴战马哀鸣一声,重重倒在锋将军面前,把匈奴骑兵压在地上。锋将军快步上前,两剑砍下了匈奴人的头颅,把他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也砍断了去。 “可惜了一匹好马!”锋将军看看那会流泪的马眼睛,转头扬声问道:“秦苏那帮子骑马的呢?招子都放亮点,别他们过来的时候被你们手上的家伙招呼了!” 为了联络后面出战的王离,锋将军把仅有的一支骑兵派了出去,只有骑兵才能带领步兵快速穿越匈奴人的重重包围,赶来这里汇合。秦苏已经去了不短时间,怎么还没到? 一个百夫长回复道:“千副放心,俺们都盯着呢,招子亮堂着。” 遍地是血,风中带腥。倒在秦军圆甲阵周围的人马已经超过了五百,伤兵更多,少数是秦军装束,绝大部分是匈奴人。秦军的伤兵离得不远都会被救回步阵中,匈奴的伤兵伤马则都挣扎在死亡的边缘,人喊痛、马嘶鸣,比不远处人喊马嘶的双方主力强强对决,声势丝毫不差!以匈奴人落后的医疗水平,受伤的人差不多都等于是死了。 最先出战的左营五百步卒,阵亡也已经多达数十人,几乎人人挂彩。还好周围人马的尸体,还有挣扎中的伤号,组成了一条针对骑兵冲锋的有效减速带,匈奴人后面的多次攻击,对付起来反而比开头容易些。 但也只是容易些。 锋将军面无表情地看着匈奴人慢慢逼近,准备开始新一波的围攻,这一次他们没有从四面呼啸而上。匈奴人在直接冲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终于慢慢学乖了,缓缓绕着秦军的圆阵放箭,也不用考虑靠近阵势的地上那满地的尸体。 另一个百夫长道:“都还撑得住,也不缺王千将那几百兄弟。要是能多带些弩箭出来,俺们守到天黑也是等闲。” 这百夫长说得轻巧,有弩箭在,秦军步卒自然罕逢敌手。然而现在弩箭不多了,弓弩也拉坏了不少,为了对付不要命冲上来的骑兵,青铜戟、青铜铍、青铜矛、青铜枪等长兵器已经折损过半,圆甲阵突出来的刺,已经比开始的时候稀疏了好多。 而周围的匈奴骑兵似乎不见减少。 匈奴人在悍不畏死的第一波冲锋之后,已经没有了那种嗜血的疯狂,但他们脸上,似乎凝固了从上古时期就烙印在血液中的对生命的淡漠。 这样的敌人,是天下间最难对付的敌人之一。 这样的战场,是天下间最为凶险的战场之一。 锋将军记得,在三年前,离此地不远,有一场战斗,敌人比眼前的匈奴人还要难对付得多。那时候,锋将军还不能称为将军,那时候他只是个伍长,他带领的五人队,叫锋伍,锋伍所在的,是精锐的先锋千人队,而那一千人,正是秦朝大将王贲所领十万大军的前锋的先锋。王贲从辽东回师,攻打代郡,最先投入战场的就是先锋千人队,而最先见到赵人并拿下斩首的,则是锋伍! 锋伍长参加了秦军彻底灭亡赵国的最后一战,从踏入代郡地界开始,直到战斗最后结束。他得以从那场惨烈的厮杀中活下来,才有了三年后的今天,成为一个千人队的副将。 那一战,杀气冲天,旌旗蔽日; 那一战,残尸遍地,流血漂橹! 那一战,锋伍长是锋伍唯一的生还者; 那一战,锋伍长是百人队唯一的幸存者; 那一战,斩首数万,先锋千人队,十不存一! 不过,锋将军不知道,同样是那一战,在史书上只留下几个字“(贲)还攻代,虏代王嘉”。 而今天他们在此地的战斗,甚至不会在史书上留下记录。 南面匈奴人的惨叫声把锋将军的思绪从遥远的三年前拉回了眼前。十几名骑兵浑身浴血,从南面匈奴人的骑兵群中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他们中有几个穿的还是步卒的竹甲,已经被砍得零零落落,不少人和马身上都浅浅地扎着匈奴人制作简陋的骨箭。 圆甲阵中突出两个十人队,把这十几名骑兵接应到了步兵阵势中。很快一个百夫长来向锋将军报告:“报,王千将率右营抵近,即将到达此地。” 锋将军道:“得报。你率本部入阵休息,待王千将到达时,突击西南侧,接应王千将。” 百夫长得令而去。 匈奴人被十几骑秦骑杀透重围,已经渐次收缩为五六部,不远不近地缀在秦军步阵附近。锋将军让百夫长准备突击的西南侧,是其中较大的一部。看着匈奴人乱糟糟地整备队形,锋将军嘴角扯了扯,这些匈奴人的勇武,也许不输于他面对过的赵国士兵,但匈奴人的训练水平和实际战力,就比赵国士兵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对峙不过一刻钟,不待锋将军令人出击接应,南侧的匈奴人散入东西两翼。空出的通道中,一个锋矢阵缓慢而坚定地向着锋将军的圆阵走来。锋矢阵的正面宽达数丈,组成锋矢阵的箭头和两翼的,是足足一千骑兵,后面跟着锋矢阵的箭杆,才是王离的右营步卒。 是一千五百人,不是只有王离的几百人。 怪不得匈奴人很客气地给他们让开道来。 看到援军抵达,左营的兵欢呼起来:“风!风!风!” 右营连带那一千骑,也跟着呐喊道:“风!风!风!” 两支秦军汇合,马步兵近两千人,声势大振。周围的匈奴人宛如被刺猬蛰到的蛇,收拢起来盘坐在北面,警惕地盯着不远处的主力战场。 锋将军赶到王离将旗下,把左营的指挥权交给他,不无忧心地问道:“将军,锋某虑营寨有失。” 守营的数百步卒全都出来了,说秦军两个营寨守备空虚肯定是抬举了,说基本不设防才对! 王离道:“此为秦王令!”他眯眼看了看北面的匈奴人,又道,“再说,匈奴单于都跑了,王某不信这些北胡人还敢往南了走!”他的目光在锋将军带来的十几名骑兵身上一掠而过,“秦苏呢?让他去给蒙帅带个信,我等可以先行北上,追击冒顿单于!” 锋将军道:“秦苏就没回来!”他转头看了一个骑兵,“牛二。” 那骑兵道:“报将军,秦苏百将,在乱战中走失。我等为护卫,翻身杀透敌阵,没有找回来,特来请战死归!” 周遭的十几名骑兵稀稀落落道:“请战死归!” 王离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咬着唇,一字一句道:“按军律,卒史【笔者注:秦军的百夫长,又叫百将,军律中记载的正式名称却是卒史】死而护卫生,当连坐——” 为庆祝我党十九大胜利闭幕,好吧,更新一章 (本章完) 第116章 副帅李 秦苏乱战中走失! 秦苏没于乱战中! 按秦军军法,军官战死,而手下担任护卫的士兵还没死的,是要连坐处死的。这些骑兵并不怕死,但连坐处死,就相当于是白死的,而他们“请战死归”,说白了是想请战,下一阵打头阵,死在战场上,算战死,远在关中的家中父母妻儿,抚恤军功赏赐都是不会少的! 十几名骑兵轰然下跪:“我等愿死战。” 锋将军插了一句简单的:“杀透敌阵,送信有功。” 王离点点头,叹气道:“嗯,在我前面开路,我看到的。你们急什么,秦苏还不一定就死了呢,按军律,现在也不能砍你们的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跪着的骑兵们慢慢散去。 一个魁梧的骑士慢慢驱马走来,到了王离前面,却不下马,爽朗笑道:“王将军要是嫌他们碍眼,不如行行好,打发过来给我得了吧。” 王离对骑士翻翻白眼:“涉间,太阳出来了,别做梦了。那一个个都是舔过血了的,一个能打你手下的两三个,我就是嫌他们碍眼,也只会送他们上头阵,不会打发他们去养老。” 涉间又是爽朗的一阵大笑:“好说,你王家带出来的兵,我也就想想,压不住,掉到手里,烫手。行,合着这次蒙帅让我听你的,我现在也算你带的兵了,王大将军,吩咐军令吧。” 王离把白眼翻过来,脸色一肃,语气已经恢复了说“按律”时候的死板:“涉间听令,护翼左右,前锋扫荡前进,另外,分一百骑,护送伤兵后撤。” 涉间脸容也是一肃,正色道:“得令!” 对峙不到片刻钟的平静被打破了,王离和涉间接近两千人,重组了一个锋矢阵,箭头朝向正北方!匈奴人却没有坚决抵挡的意图,他们分成大小不等的几部,不远不近地缀在秦军附近,缓缓向北,秦匈双方和谐默契,似乎之前的剑拔弩张只是幻觉。 与这边轻松和平的氛围不同,东侧不远处,一条用双方士兵和战马的血肉之躯垒筑的死亡线正在缓缓延伸。 组成这条死亡线的大都是匈奴人。 卡萨站在一个稍高的坡地,远远眺望那条线,眼神冷冽。 秦军战车带来的第一波冲击,就带走了数百匈奴兵的生命。为了消灭那十几辆战车,卡萨甚至派出了自己的亲卫队,带着多余的从马,蒙住马的眼鼻,硬生生用心爱的战马去与战车冲撞! 没办法,车兵的威胁太大了。 没有马镫,骑兵之间的战斗只能一触即分,双方大都还是用弓箭分胜负。而车兵站在坚固的战车上,除了弓箭手能惬意地瞄准射击之外,战车两侧伸出的长兵器能把所到之处变成屠宰场。十几辆秦军战车,能轻而易举地撕碎匈奴人的中路,进而追击威胁两翼。 在这个时代,战车简直是坦克般无敌的存在,能用上千人马换下来,已经不算亏了。 十几个浑身带伤的骑士骑着同样浑身带伤的战马,前来复命,他们身后跟着几匹依旧蒙着眼睛的战马,领头的是亲卫队的副队长。 这是亲卫队全部的生还者。 亲卫队长带着三匹马冲了过去,他已经回不来了——其中有一匹还是卡萨的从马,上个月才从东胡人那里抢来的战利品,连名字都还没起,全身上下都是鼓囊囊的腱子肉,卡萨甚至不怎么舍得骑。 但见到秦军战车的那一瞬间,卡萨毫不犹豫地命令亲卫队长把这匹心爱的马也带了过去。唯有如此,亲卫队中的所有人,才不能吝惜战马乃至自己的生命。 面无表情地打发亲卫队去休息,卡萨传令中军且战且退,两翼不停地袭扰秦人。 表面上似乎毫不在意,卡萨还是心疼得滴血,别说他的从马,就是亲卫队的随便一匹马,那都是一等一的好马!在草原上,马匹和羊群以及丁口同等重要,你就不能有觉得马太多的时候! 没有了战车,秦军也放弃了直接杀透匈奴人阵型,短兵相接的打算。他们跟匈奴骑兵一样,以数百到一千为一队,忽聚忽散,靠弓箭来进行攻击——在这个时代,骑兵之间的交战方式,本来也就只能这样。秦军主将在骑兵的运用上,体现了并不输于匈奴人的技巧,最起码,秦人能在一片烟尘蔽日中分进合击,差点包圆了卡萨的一个千人队,让他对对面的敌人都颇为激赏。秦人被包圆了是没事的,他们硬顶着匈奴人的箭雨就可以往外冲,显得那箭雨像是假的一样;而匈奴人被秦人包围,那基本上就可以把那个千人队从序列中抹除了……在这样的战法中,以双方的甲胄那相差悬殊的防护力,每次对射,秦军骑兵在匈奴骑兵射程外就可以张弓射箭,然后转向,几乎不受伤,匈奴人几乎一面倒地被动挨打,最先扛不住的肯定是匈奴人。 战场是检验战斗力的唯一标准,人数占优的匈奴人,在不断退切,人数只有一半的秦人,却在不断主动接战。 没有意外的话,这一战的结果已经注定。 卡萨拨马下了土坡,中军且战且退,他也该往后挪一挪了,临走,他转头看向更东侧,东侧有一个很缓的山包,在那里,匈奴人给秦人准备了意外。 希望这个意外足够意外,卡萨想,却对此没有什么信心。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虽然双方都有骑兵,但双方也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交战的进度说快也不很快,尤其王离这边,还站着战场上唯一的一支步兵,这里的节奏就够慢的。王离跟锋将军汇合,秦军就相当于由三部变做两部,一部是四千骑,他们的对面是七八千匈奴骑兵,另一部是步骑两千,只有三千多匈奴人慢慢陪着往北走。 怎么看都是秦军在兵力占劣势的时候还进行了分兵,找死的节奏。 蓦然,北进的锋矢阵中,锋将军耳朵竖起,继而警觉地望向东侧。 万马奔腾,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如滚滚天雷,卷向这个已经白热化的战场。 匈奴人准备好的意外来了。 锋将军一把扯住王离的战马,沉声道: “伏兵!” 11.01,新的一月,新的一天,今天俗称小光棍节,就不祝福了,各位看官早点脱光吧…… (本章完) 第117章 薛老者 “伏兵!” 一个斥候从远处纵马奔驰,来到近前才可见他后背插着一支箭,他用匈奴语高声示警后,一头从马上栽倒下来。 “右翼!准备!接敌!”一个虎背熊腰的匈奴壮汉,在马上招手一挥,三个千人队跟在他后面放马朝着斥候跑来的方向冲去。 万余匈骑渡过小小的界河,在北岸列阵,中军四千,两翼各是三千。斥候广布,很快发现,在小河的上游,果真有一支秦军埋伏。 “单于足下,此地凶险,不可久留。”陈平提醒道。 秦人能预先在界河这里布下一支伏兵,没理由会放着匈奴人殿后的两万人不理会。还好冒顿单于放了一多半的兵力殿后,否则陈平这会就该提醒他策马狂奔,逃到草原深处再说。 “赵先生神机妙算。但我就在这里等着,等卡萨和沮渠森佐来了再走。他们给我殿后,我不能弃了他们不顾。”冒顿眯着眼看向右翼。右翼三个千人队才奔出几百步,就远远地看到了敌人。 “看样子,伏兵不过一个千人队的样子。”陈平道,“不过也难说不是故意示弱。” 以陈平的性子,如果是他来搞,伏兵个四五千,拿一千人来钓鱼,稳妥! “应该是一人三马,甚至四马五马,才能提前赶到这里。人不会特别多的,秦人也没有全国都是马。”冒顿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不是兵力有限,他们何苦还要给整条河下毒呢?” 陈平冷静地提醒道:“单于足下,万余骑走了半天,人不下马,马未饮水,这在中原的兵法中,属于疲惫之兵!对方伏兵虽少,不过千余,但使用得当,也足以成为大患!” 冒顿想了想,道:“赵先生言之有理,不过中原兵法,五十里争利,就要蹶上将军,还是太娇气了些。我草原上的健儿,还没有那么弱不禁风,赵先生不必忧虑。” 陈平眯眼看着匈奴人不少骑在马上打盹,还有不少直接用随身的水给马喂上,走了那么久,没得喝水,阵列中也没有什么慌乱,点了点头道:“单于足下坐拥天下精兵,是赵某想多了。” 说话间,秦军伏兵和匈奴右翼相继进入射程。秦军骑兵在马上张开弓,斜向上发射出去,拨马转弯,绕着一条平滑的曲线脱离匈奴人的射程,而此时匈奴人刚进入自己的射程,还没来得及张弓,就要面对秦军锋利的弩箭。更尴尬的是,匈奴人原本应该张弓后也跟秦人一样拨转马头,以避免直接撞上去乱战。匈奴人在草原上东征西讨,多少更落后的野蛮部落就是在同样的战术下惨遭屠戮。 在后世的记载中,从来都是来自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在中原人面前秀骑兵,此刻却像是秦人在手把手地教会匈奴人该如何使用骑兵! 其实,实打实地说,在骑兵的使用上,马背上的民族不会比秦人更差,秦人能做匈奴人老师的地方,更多在于先进的武器和甲胄。 冒顿遥望右翼的战斗,一千秦骑与三千匈骑的游斗,不断落马的都是匈奴健儿,他摇摇头,叹气道:“坐拥天下精兵的,是秦始皇帝啊!” 都是说的精兵,但很明显,陈平在说人,冒顿在说物。 陈平道:“民不畏死,箭矢甲胄,无足惧也。” 冒顿点点头,复又豪气万丈道:“使我得强弓利箭,天下不足取!” 时间在等待中慢慢过去了一个时辰,匈奴人的右翼三千骑在游斗中被秦军一千伏兵多次击败,冒顿又命令左翼三千人也投入战斗,终于把如苍蝇般烦人的秦军伏兵撵走。冷兵器时代,拉开弓射箭是最为耗费体力的攻击方式之一,秦军装备的弓和弩都比匈奴人落后的弓强得多,哪怕是力量比较小的秦军马弓,秦人也无法如机器人一般无休止地拉开。 因此,与其说这一千伏兵是被匈奴人赶走的,还不如说他们杀人杀到手软,杀到需要休息的时候了! 日影西斜,又一个时辰过去了。秦军伏兵估计是换了战马,又趾高气昂地围着匈奴人打转,不远不近,恰好保持在能让冒顿胸口发闷的位置。 “狡诈的南方人!”冒顿不满地哼哼道。 “一刻钟,差不多了,单于足下。”陈平提醒道。 一刻钟前,斥候快马奔驰,带回了南面的消息,可以确认的是,卡萨的万人队溃散了。尾随斥候而至的就是三三两两的败兵。 与败兵一起到达的还有一个可怕的消息: 秦始皇帝亲征! 冒顿决定等一刻钟,只等一刻钟,就离开这里。 大秦皇帝敢于来到最北边最边境的地方,没理由身边不带着足够强大的兵力。 等一刻钟,已经足以考验冒顿作为草原王者的强大意志力了。 “还好白狼之灵已经先预见到了这一切,得亏赵先生了……”冒顿看了看南方,脸色有点发白,作为一个杀死父亲上位的强势年轻王者,他这个单于其实对于“大察玛”、“白狼之灵”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在秦始皇帝亲自冒泡的消息确认以前,他对这个神神道道一出现就让他退兵的“赵公子”本也没有多少稀罕。 但与历史上任何一个同样桀骜不驯的匈奴单于所经历过的那样,大察玛总能用事实让所有匈奴人敬畏,发自内心地敬畏。 大察玛选中的人,也一样。 “阿忽古!”冒顿招来亲兵,正准备下达全军撤退的命令,南方地平线上,以白云为背景,地上升腾起了一个黑点,紧接着是临近的第二个点、第三个点,最后连成一片肉眼可见的尘雾。 斥候从跑得快要口吐白沫的战马上跳下来:“急报!卡萨部和沮渠森佐部抵近!后有追兵!” 冒顿果断地下命令了:“左翼,不惜代价,把那一千人赶远一点!右翼,接应渡河!中军,准备接替殿后!” 接下来,就只能祈祷卡萨和沮渠森佐不要输得那么惨了。 (本章完) 第118章 请魂杖 一支羽箭似乎从天而降,三棱的青铜箭头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金黄的光,最后斜斜地插在碧绿的草地上。 望着匈奴人在一地苍翠上越跑越快,渐渐跑没了身影,王离放下弓,手指微微颤抖,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射偏了。” “不能再追了,”涉间同样惋惜地在叹气,“马吃不住。” “要是有从马就好了。”锋将军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说话的时候裂开一条条缝隙,如大旱后龟裂的土地。四下看看身侧,这里离旧赵国与匈奴的老界河已经十几里,还能跟着追到这里的,只有不到五百骑,人怎样不说,马是都快累垮了。 “足以封侯的功劳啊,可惜就这么错过了……”王离甩了甩酸疼的两只手臂,龇牙咧嘴。数十次拉弓射箭,看到匈奴人中箭倒下固然酸爽,停下来两只手却似乎都废了。 涉间笑了:“好家伙,合着你是想用自己的功劳封侯啊!王老五,说实话,那么多个千夫长,我没几个看得上,就你,前两年皇帝陛下要给你封侯,你居然能拒绝了,凭这点,我涉某,心服口服。” 王离抽了抽嘴角:“还王老五,啥时候等我抓几个单于,封王封侯了,给你留个卿大夫的位子,到我家蹭食好了。” 王家祖孙三辈在秦军担任将领,王翦和王贲加起来灭了六个战国里面的五个国家!论军功,别说王离这个嫡长子,就是他那几个弱不禁风的弟弟,还有尚未出生的下一辈,都有资格荫封上几个侯了。 但是王离很干脆地拒绝了由长辈的功劳而得的荫封,他的爷爷,更是毫不容情地将他随便打发到了战场前线,就在王贲的麾下,从一个小兵做起!涉间和锋,都是跟王离在打代郡的时候认识至今的。 王离的父亲王贲对秦始皇帝说:“按秦律,无军功不得封侯!既然陛下认为犬子王离有足以封侯的本事,那就请等他立下足以封侯的功劳。”据说秦始皇听着很高兴,赞叹王家后继有人。 可惜,这么精彩的一番话没有在《史记》中流传下来。否则,给韩信看到了,说不得又在想,怪不得王离张口闭口“按律”,敢情这是家族习惯…… “传令,收兵回营。”王离和涉间带着数百人转向,简单地整了一下队。这几百人的成分乱得很,有王离和涉间的部下,更多是其他千人队的兵,还好秦军等级森严,王离和涉间都是千夫长,足以镇得住场面。 整队完毕,正打算往南行进,却见南面烟尘大起,一支骑兵奔驰而至。 “匈奴人不会还留了一支伏兵殿后吧?”涉间嘟哝道。 锋将军在马背上站定,眯眼看了看,道:“马倒是不少,人却是不多,不会是匈奴人的伏兵。” 数骑斥候跑到近前,不少兵欢呼起来,他们认出了那些斥候里的熟人。 “是我们的伏兵,差点留下了匈奴单于的那个千人队。”王离接见斥候,对传令兵下令道,“慢步,南向行进。” “那就是李翔的先锋千人队了,一人三马啊。”涉间咂咂嘴,说不出的羡慕。 慢步南进的王离很快遇到了李翔,李翔是一个看着很斯文的俊俏小伙,身材不高也不大,光看面相,王离觉得那年纪说不定比他营寨里的韩信那小伙还小一些。看看李翔,再看看身边虎背熊腰的涉间,王离觉得他俩的职位应该对调才合适。 李翔这样的小身子板,凭武力,不知道他是怎么镇得住先锋千人队的! 两军会合,李翔话不多,简单地说:“王千将、涉千将,李某奉帅令带三百从马,接应尔等退兵。”声音还带着年轻小伙的稚嫩,混不似沙场上常见的洪亮醇厚。 王离、涉间简单客套下,先传令原地修整,再一次进行整队,把受伤和过于疲惫的战马替换为李翔带来的从马。 在秦军中,五千人以上的一支军力,才能选出先锋来。为一军先锋,都是最不要命的亡命之徒,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冲锋陷阵不过是等闲事。锋将军和涉间都是王贲手下的先锋千人队混出来的,那等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才能勉强跟其他先锋平等对话。王离跟李翔并不熟,本以为他是凭借身世得到的千夫长职位,但看他温声细语地下命令,手下的兵执行起来一点折扣也没有,此刻他单人匹马,就静静地立在那里,身周数丈范围内,亲兵都远远地候着,只有他招手的时候才有小兵跑过去。 王离来到李翔身侧,眼睛看着忙碌的上千人马,嘴里似乎无意地闲聊道:“昨晚我营中混进了几个刺客,为首的很像李千将失散多年的亲戚。”他凑得更近一点,几乎是耳语道,“后来确认了刺客身份,为首的叫李澹。” 李翔的脸,长得跟李澹八九分相像,少的那一两分,更多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要是李翔再大个十来岁,没准两人就差不多一样了! “李澹……”李翔低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按辈分我得叫他族叔吧。他……后面怎么样了?” “按律,为乱军营者,不降立斩之!”王离淡淡的说。 李翔沉默片刻,道:“家父对旧赵武安君李牧一脉,一直心怀愧疚,如果王千将以后遇到李氏后人,还请网开一面。在下不胜感念。” 王离道:“李千将,这就太高看我了。昨夜李澹用的可是无影剑术,就在我中军帐前,杀人如切菜,估摸着,没个几百人拿他不下来!王某手下还不到一千人,外面还有数万匈奴大军,反倒是李澹能给王某网开一面还差不多。” 李翔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十岁,那个稚嫩的少年不见了,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嗅到血腥味的初生牛犊。他急问道:“他的剑呢?无影剑术需要我李氏的家传宝剑‘不拔’才能施展……” 王离嘿嘿冷笑:“那把剑自然是不翼而飞了!不然我给你说这事干嘛!回头你得提醒令尊,那旧赵武安邑,可不止一个李澹还活着。他们能来杀我,保不齐也会杀到你家府上。要知道,当年攻灭赵国,反间杀李牧,主帅姓王,副帅可不姓王的!” 李翔长长地吸进去一口气,面沉如水。不远处,亲兵在冲他打手势请求过来回报,更远处,是整队完毕的七八百骑,阵容齐整,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这些精锐,属于他的那一部,是曾经跟随过父亲李信的精兵;属于王离的一部,是曾经跟随过王贲甚至王翦的精兵。 他知道王离是什么意思,当年攻灭赵国,用计反间,杀死赵国武安君李牧的时候,秦军主帅是王翦,副帅李信! (本章完) 第119章 梦之四 郭军医放下随身的医箱,躺在分配给他的帐篷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帐篷门口空荡荡的,王离指派给他做学徒兼侍卫的那个小兵不在。估计是跟着王离出征了吧,郭军医想,那本来就是王离的亲兵,昨晚一番动乱,王离的亲兵死伤惨重,他的身边正缺人手。 那小兵挺机灵的,学东西快,嘴也活络,很得郭军医青睐。郭军医知道王离名义上派他来做学徒兼侍卫,其实还有监视的意味在,怕郭军医什么时候偷偷跑了,但他没做过让郭军医不愉快的事情,两人虽是监视和被监视的关系,楞是把交情处得极好。 郭军医早盘算过了,这小子要是能脱了军籍,跟他回山,这一身医术,倒是找了个不错的传人。连带想到他那女儿,肺痨大病不死,活下去也不易,正需要一个懂医术的夫婿…… 思绪被门口传来的一阵响动打断了。一个陌生的秦兵来到帐篷口,粗声粗气地问:“郭方士在么?” 郭军医起身走出帐篷:“我就是。” 那个兵侧身让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正俯身查看地上晾晒的几种草药,闻言转过身来,捋须笑道:“郭小子,好久不见。” 郭军医一看到那老者,脸色一沉,眉头微微皱起,但还是恭谨行礼:“郭葵拜见薛老。昔年一别,是好久不见,要是能一直不见就更好了……” 老者慢悠悠走到帐篷前,郁闷道:“别这样,你们一个个都当我瘟神啊,避之唯恐不及,我虽姓薛,又不是薛天……尤其是你小子,当年不是老夫多嘴那一句,你师父肯收下你做徒弟?哼!合着现在做方士了,在军营里当了军医,就以为你有多了不得了!” 郭军医一本正经赔礼道:“薛老教训得极是,是郭葵失言了。” 薛老毫不客气地走进郭军医的帐篷,跪坐下来,郭军医赶忙端壶进水,薛老喝了一口热水,半闭着眼睛,回味良久,睁眼道:“听说你治好了你女儿的痨病,可有此事?” 郭军医叹气道:“肺者娇藏,痨病虽去,伤及六腑,祸及终生。正要跟薛老请教一下,小女这病,如何得治?” 薛老捻着雪白胡须笑了笑:“刚才还说能一直不见我就更好……” 郭军医道:“郭葵不想见到薛老是真话,见到了想请教薛老医术,也是真话。先祖有祖训留下,待人以诚,宁真不伪。如果说真话让薛老不喜欢,郭葵也不敢强求。” 薛老爽朗笑道:“哈,待人以诚,宁真不伪,哈哈哈,令先祖在齐国‘滥竽充数’的时候,老头子我就认识他了,想不到他东蒙西骗一辈子,居然留下这样的祖训坑你们这些小辈!看看你,你师父那么厉害,教出你这么个徒弟,混得一点名气都没有,还被人随便抓到边境,只在一个小营里当个小小的光杆子军医,手下连该有差役都没有!你就是只学到你师父一成的本事,只要跟你先祖一样,来个‘滥医充数’,怎么不也得去咸阳城好吃好喝住起来。” 郭军医平静道:“先师有言,巫术误医。郭某不才,略通医术,不通巫术,唯愿救死扶伤,其他方士如何招摇撞骗,我管不着,依着祖训,我只管好我自己就好了。” 薛老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你师父也是个死脑筋。算了,你们老郭家爱怎么装就怎么装吧,合着你郭小子又不姓薛,我管你家死活作甚。” 郭葵拜伏于地,诚恳地请求道:“小女的病……还请薛老教训则个。” 薛老叹口气:“也罢、也罢,怎么都跟老郭相识一场,见死不救,以后死了也没脸去见那混球。”他朝郭军医挥挥手,“郭小子,别装模作样了,起来吧。你知道的,老头子我要是不想开方子,始皇帝来求我也没用。老头子明知道你小子不乐意见到我,还乐巴巴跑到这来,就是想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治好的肺痨?” 这说得很清楚,郭葵听得也很明白了,原来,他治好女儿肺痨病的消息太过震撼,直接把眼前这尊神从山旮旯里震出来了!当下不敢怠慢,将自己给女儿开的优化后的月华方,一五一十地给薛老缓缓道来。 薛老身侧的那个兵从背上的行囊里拿出几片竹简和一把刻刀放在一边的桌案上,郭葵每说一剂药,那个兵就在竹简上刻几个字。郭葵这才注意到那个兵背着的行囊比一般秦兵行军背负的行囊大得多,翻找的时候叮咣作响,似乎还有不少金属器具。 听郭葵说了足足一刻钟,整整两个疗程的治疗经过,薛老捻着胡须,眯着眼,慢悠悠地开口了:“小子,这方子的路数,跟你师父不是一条道啊,你在楚地遇到什么医道高手了?” “这……”郭葵犹豫了一下,“请薛老恕罪,郭某向一人承诺过,行医楚地的经历,不可为外人道。” 薛老笑道:“我听楚地的人说‘得千金,不如得季布一诺’,哈哈,可惜那人不认识你,不然该说‘得千金,不如得伯葵一诺’【笔者注:这里的季和伯都是排行,季布是排行老二,名字叫布的人,同理,郭葵排行老大,可以称呼为伯葵】,真给你们老郭家长脸啊!”薛老的笑容渐渐冷下来,“你先祖郭开,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也是很重诺言的,但后来薛天给了他一万金,他就把李牧给卖了!郭小子,你的诺言值多少钱?出个价,看我老头子买得起不?” 郭葵深吸一口气:“薛老,在下敬重您是长者,怎么教训我这个晚辈都可以,但请您口下留德,不要辱及先人。先祖临终,回顾一生,心中不安,给郭某改名为‘葵’【笔者注:据考证,古音里葵和愧基本上同音】,足见其悔改之意。” 薛老又摇摇头:“郭家一代不如一代啊,小小地激一下,就快跳起来了!这样的玩笑话,老头子跟老郭都是说着能笑起来的,你小子看来不是装的实诚,是太嫩了。老夫一路北上,路过你家的时候,已经给你那宝贝女儿号过脉了。” 郭葵恭敬地行大礼参拜道:“谢薛老援手之恩。”他知道,以此老的秉性,既然号脉了,断无只是看看的道理。 薛老已经站起来,走到帐篷门口,回头看了郭葵一眼,道:“老头子我老是老了,没聋也没瞎,你在淮阴待了那么久,这点小事还是可以打听到的。听老夫一句劝吧,鬼谷对你师父有大恩,但你没有义务去替整个师门报恩,鬼谷中人神秘莫测,与他们走得近,不是好事。” 郭葵咬了咬嘴唇,沉声道:“告诉我月华方的人,就在此营中,薛老可是为他而来?他以前或许是鬼谷中人,如今他记忆全失,与鬼谷再无瓜葛了。” 薛老摇摇头:“老头子我虽然年纪大了,快要死了,但对鬼谷还真没什么兴趣。薛天告诉我,旧赵国李氏后人图谋刺杀王离,老夫赶来,是想救他们一命。” 今天是着名的1111,就不祝大家节日快乐了,默默地发一章,大伙看完了赶紧约会去吧…… (本章完) 第120章 医家圣 “可惜薛老慢了一步,刺客都死了。”郭葵也站起来,“不过……也亏得薛老慢了一步。” “救不了就各安天命吧,我听说,就是给你月华方的人,杀了李氏后人?” “确实如此,”郭葵拧着眉头,“昨晚有个百夫长请我过去给他看病,我才知道他也到了此地,而且还杀了刺客。他的病情很奇怪,像是过度透支体力和剧烈运动的后遗症,郭某不才,为免他疼痛而死,只得用了师门传承的‘神仙水’,让他暂时眠休。” “这说得老夫都想去看看……”薛老笑了笑:“正好,小子,你师父没机会见识过,总觉得我学的巫术是骗人的。你是不是也觉得老头子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啊?嘿!还‘得亏我慢了一步’!今儿很巧,机会有了,你随我来,且看看,这巫术,是不是骗人的。” 郭葵本想拒绝的,在淮阴城待那么久,他对于楚人跳大神的场景是看多了,给他换身袍子,说不定他都能原样跳出来!但看看薛老的卫兵那虎视眈眈的眼神,郭葵只能不情不愿地应道:“诺。” 一行三人,离开郭葵的帐篷,没走多远,走进了韩信的帐篷。帐篷内只有一个小兵守在门后,薛老的卫兵向他出示了一个令符,那小兵验明真伪后,闪身出了帐篷。 “景云,请魂杖。”薛老对他的卫兵说。 “是。”名叫景云的卫兵半跪于地,从背负的行囊中取出一根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大腿骨制作的杖子,恭敬地双手呈上。那杖子有手臂那么长,点缀着断断续续的缝隙,一看就是很有些年头,再看就是随时要被一阵风吹开随成几片的样子。 薛老一只手抓住那根“魂杖”,高高举起,另一只手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韩信,不断屈伸,嘴里极速念着陌生的音节,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咒语。郭葵在旁边看着,心想这倒是挺新鲜,与平素见到跳大神的场景不太一样。 片刻,薛老的咒语停了下来,一阵夺目的金光似乎从“魂杖”的缝隙里流出,如流水一般流淌在薛老的手臂上,接着是头和身躯,很快把他整个人染成了金黄色。旁边的郭葵看在眼里,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那看起来像是光,又像液体,但细看却又不像光,又不像液体。说是光吧,却像液体一样流动,说是液体,分出的几缕,却强劲地投射到周围的帐篷上,其中一缕还投入了一个水盆中,可以看到那就是光!可以折射的光! 不可能的,师父说过,巫师都是骗人的,那一定不是真的…… 浑身散发金光,不过是障眼法吧,虽然作假不容易,还是可以做到的,郭葵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出鞘的锵声似乎还在缓慢地通过空气传播,一柄古朴的青铜剑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悬停在空中,剑尖对准了手执“魂杖”的薛老。 一柄悬空的青铜剑! 这比障眼法可难搞多了!郭葵心中如翻江倒海,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薛老开口了,这次是楚地方言,合着傩乐的节拍唱道:“七百世兮巫咸,何寿夭兮在予!” 傩乐,郭葵并不陌生,楚地傩戏多的是,但这样的拍子,好像跟郭葵听过的任何一个都不像。按楚地跳大神的套路,前面那串听不懂的咒语,是请神祝词,接下来该是请下来的神自我介绍之类。因此先听到“七百世兮巫咸”,郭葵并不意外,这翻译成普通话,是说请下来的神是七百世以前的上古神巫,“巫咸”。七百世,三十年为一世,那就是两千多年!但薛老的后一句“何寿夭兮在予”就让郭葵有点摸不着脑袋了,这一句是《九歌·大司命》的唱词,大司命是楚人认为执掌生死的神只。 郭葵听不懂了,难道说那“巫咸”就是大司命? 悬空的青铜剑似乎能“听”懂这两句唱词,剑身微微抖了几下,剑尖更是以肉眼不可见的高频率抖动起来。这是准备攻击的前奏,郭葵不懂这些咒语的可怕之处,青铜剑是懂的! 薛老上前一步,以“魂杖”对着青铜剑的剑尖,继续唱道:“高驼兮盘螭,广开兮天门。”【笔者注:不科普地球人真看不懂,楚辞反人类啊……高驼,同“高驰”,高飞的意思;盘螭,剑名,后人大都称呼为曳影剑;后面一句同出《九歌·大司命》。】 郭葵本来能听懂这两句的,但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依旧停留在思考“难道说那‘巫咸’就是大司命?”的那个时刻! 其实不止是郭葵。 这句咒语,让除了“魂杖”和青铜剑附近这一小片地方以外,整个世界几乎绝大部分的地方,时间都停留在了刚才那一刻! 在这个营寨之外,数千秦军开始打扫战场,收兵回营,正在切割匈奴人首级的士兵一剑割过去,剑锋停留在敌人坚硬的颈椎上,他皱了皱眉头,打算更用力一点,一次将这颗头颅切下来。他的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更远处,王离和李翔的兵马已经休整完毕,王离下令上马回营,他的时间停留在开口的一刹那。身侧的锋将军脸上的血糊糊已经干了,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都融在了一起,另一侧的涉间则解下了自己的水囊,准备递给锋将军,正打算提醒他洗一下脸。而李翔则伸手打算拉住涉间,让他别在掌军的主将下命令的时候开口。 更北边,冒顿单于收拢残破的数万骑,匆匆撤退到一处水洼边,冒顿传令休整,他的时间停留在传令兵远去的背影中。在他身侧,陈平扫视匈奴兵,眸中精光,本来一闪而过,时间恰好停留在精光闪烁的瞬间。 “高驼兮盘螭,广开兮天门。”这一句咒语声音不大,却似乎传遍了整个世界,但却没人听到,也没人看到,这让整个世界都停止了运行。 当然停止不是绝对的。 顺着冒顿单于的军队退切的方向,草原深处的一座白色帐篷中,一个垂暮的老人睁开了浑浊的眼睛,望向南方,认真地倾听,他似乎听到了,而且,他叹了一口气,时间没有停止在本该停止的叹气的那一刻。 类似的没有一同停止时间流逝的地方,在大秦帝国的国土上也有几处。有几道目光,不约而同地远眺同一个地方。 最令人关注的一处,莫过于韩信的帐篷中。 青铜剑“听”到“盘螭”的时候剑身重重地抖了两下,直接从空中消失了!它显然也不受时间停止的影响。待得薛老唱到“天门”二字,青铜剑才重新出现在空中,这次是剑尖朝地,但一侧锋刃仍警惕地对着薛老。 薛老又上前一步,“魂杖”靠近青铜剑的一端慢慢渗出如烟似缕的金色光芒,金色光芒飘到青铜剑前一寸的地方,宛如碰上了一面透明的墙壁,在一个平面上铺展开来。 一座金色的小拱门,拱门和“魂杖”之间的金光凝聚成一座精致的拱桥。 薛老的手放开了“魂杖”,这根金色的长长的骨头如那柄青铜剑一样,稳定地悬空,似乎是它撑起了那座桥,又似乎是那座桥有某种力量托住了它。薛老举双手向天,用歌唱般的语调,吐出了久远年代以前存在过的音节: “魂兮——归来!” (本章完) 第121章 老聃后 “始皇帝是不是去过‘神墓’?”韩信差点激动得跳起来!! 又是一条没在史书上见过的超级秘辛啊。 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既然巫医不分家,医家首领医圣,同时兼任上古大巫的传人,掌管着一处疑似上古神仙遗址的神秘所在。这一切一切,都正好完美符合秦始皇的胃口。 始皇帝追求长生,需要超高医术;始皇帝想见仙人,需要大巫;哪怕找不到仙人,能去跟上古神仙有关的地方走一遭,也不错啊。 身为古往今来第一个皇帝,秦始皇除了虚无缥缈的仙人找不到外,只要生活在大秦帝国版图内的人类,有哪个是他找不到的?! 薛老眯起眼,玩味地看着韩信,却没有顺着他的思路回答下去:“韩小子,你似乎不关心老头子我所为何来?” 韩信行了一礼,跪坐在几案旁边,耸耸肩,无奈道:“后生小子,本就什么都不懂,只能顺其自然,既来之,则安之。”嘴里这么说,韩信心里盘算着,说不关心那是假的,但如他所说的,什么都不懂,关心了也是白搭,有这个功夫,还不如从这两尊神的嘴里套一些话出来。 公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陶壶和三个杯子,分别倒上水,送到两人面前:“请。” 韩信没去动那杯水。薛老倒是举起杯子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正色道:“老头子此来,是想替始皇帝问问鬼谷,是否有看到长生之法?” 公子彬彬有礼地向薛老告了一声罪,转向韩信说道:“韩公子,想必墨玉已经告诉你知道,鬼门关的功能之一,就是‘看’到将来;你不知道的是,薛老所在的神墓,有诸神峰,可以‘看’到过去。过去与将来,有许多的东西需要互相印证,因此,神墓与鬼谷,有时候会相互交换各自‘看到’的情况。今天比较特殊,既然你也在场,那么你也有资格参与这样的交换。” 薛老又捻起了胡须:“所以,韩小子,现在你懂规矩了吧,想知道些什么,就得把自己所知道的,拿出来等价交换。” “这样子……”韩信心里不断腹诽这个看着慈眉善目的老头子,好吧,自己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完了,发现别人的算盘早都敲烂了!还套话呢,自己的话不被套走就不错了! 公子把自己面前那杯水端起来,也一饮而尽,道:“鬼谷想问神墓,武王伐商,攸候勤王未果,是去了北边,还是去了东边?” 韩信精神一振,耳朵重新竖起来了。薛老提的问题,他没什么兴趣,长生不老,起码在21世纪人类还没搞定;公子的问题就不同了,作为历史学家,他当然知道这个上古谜团的分量! 足以改写人类发现美洲大陆时间表的分量! 薛老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精确地放在原来的位置:“一部向北,进入鬼方;一部向东,越过重洋。” 几案亮了起来,薛老的回答同步变成隶书,出现在几案上。 公子也把自己的杯子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我一直看到了韩公子所在的时代,距始皇帝足足两千多年,未看到长生不老之法。” 几案又闪了几下,把公子的话也变成了文字。 公子对韩信解释道:“这张几案,名为‘明心几’,是神墓和鬼谷都认可的神物,它可以记录双方交换的回答,部分问题它还可以判断答案的对错。举杯和放杯,就说明你认可这一次交换。” 韩信一看,还神物,这不就一台简单的台式电脑嘛,只不过显示屏就是桌面,用杯子触屏,它就晓得记录谈话而已!想是这么想,嘴里问道:“一问一答,很公平,但毕竟人心隔肚皮,不管有心还是无心,如果回答的是错的,怎么办?” 薛老笑眯眯地对韩信说:“小子,之所以公认它是神物,自是有道理的,不信你大可试试,编个假话诓上一诓。” 公子给薛老喝他自己的杯子续上水,淡淡地解释道:“对错倒在其次,它之所以名为‘明心几’,是因为它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你的回答如果不是你真心所知,它能辨别出来。” “我明白了。”韩信面上冷静,心里却是大吃一惊,这不是测谎仪嘛!他没从事过间谍业务,没机会见识过21世纪人类最先进的测谎技术,但不曾想两千多年前的古人就已经拥有这等“神物”了。 韩信伸手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斟酌着开口道:“关于长生不死,在下倒是有一点头绪。但是我也不知道这点头绪能交换什么问题,我倒是想知道诸神峰和鬼门关的秘密,它们是如何‘看’到过去和未来的,但这样的问题,想来两位也不肯告诉我。”墨玉给他描述过鬼门关,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很想听听“公子”的说法。 薛老眯起眼睛:“长生不死?!”旋即恢复了一脸淡然,“诸神峰的秘密,你小子还不够格问!” 公子也微微皱了皱眉头:“韩公子,在你所处的时代,我用搜魂大法‘看’过许多人,并未看到关于长生的相关记忆。”他没有明说的是,韩信的记忆也被他“看”过。 “哦?那要么是公子你看的人还是太少,要么就是你看得不够仔细,甚至可能你看得不太懂吧?我所处的时代,有许多你们无法想象的知识,甚至连知识量都多得你们无法想象!” 开玩笑,先秦时代的古人声称分分钟了解一个时代的技术? 当那么多技术大牛都是摆设么? 薛老举起了杯子:“韩小子,老夫信你。这诸神峰的秘密,老头子委实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不可能现在就告诉你。这样,你前头不是想问始皇帝与我神墓的关系么,老头子可以回答你。” 公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沉吟片刻,他也举起了杯子,道:“韩公子,鬼门关的秘密,在下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很多你现在很需要了解的讯息,你离开了安全的淮阴城,一个人跑到北边,很危险的。” 薛老点点头,捋了捋雪白的长胡子,笑道:“鬼四这提醒得很地道,韩小子你现在是个愣头青,见面就把李家人给杀了,这样不好。”慈祥和蔼的笑容不变,话风却已经一转,“要不是你那把剑有点棘手,老头子我都想送你去给李家人赔罪!” 韩信有点心虚:“啊,我又不认识李澹,他上来就要杀我……” 天可怜见,他是被动防守啊,而且,而且最后下手也不是他…… 公子道:“赵武安邑李牧,原本出自秦陇西郡李氏,而陇西李氏,”公子的目光锐利起来,“为苦县老聃之后。五百年前,第一批进入我鬼谷地界的五人中,就有陇西李氏族人!” (本章完) 第122章 化血池 苦县老聃!老子李耳?! “老聃啊……啊!?”韩信这惊得差点真跳起来了! 穿越真的是处处有惊喜,21世纪的先秦史学界最关心的失踪人口之一就是老聃西行之后的去向。一不小心,居然给韩信撞到了线索,他李老人家的后人就在陇西!悲剧的是,韩信早一不小心把后人之一搞死了! 道家始祖的大名,如雷贯耳。而且听公子这么一说,韩信想起来,墨竹跟他说过,四百年前,墨道法儒兵五家先生预感到天下即将大乱,共聚鬼谷,打开了鬼门关,发现了商朝祖巫留下的手札。 在墨竹的叙述中,尤其诡异的是,五个当时最优秀的学者一起进入了鬼门关,最后活着走出鬼门关的只有一位,道家的李先生。这位先生记得自己生平所学,甚至记得另外四位先生的生平所学,唯独忘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他认为自己姓云,名诩。韩信记得鬼谷子在历史上留名的应该是叫王诩,当时听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对不上…… 不管姓名是否对得上,墨竹的叙述相当于说,第一任鬼谷的谷主,起码身体是李氏族人的身体! 好吧,大水冲了龙王庙,韩信杀死的人可能是鬼谷谷主的亲戚什么的…… 薛老摆摆手:“罢罢罢,人死不能复生,恩恩怨怨复仇复复仇什么的,自有李家其他人找你算,这也不是薛某大费周章来此的目的。老头子我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时间不多了,韩小子,说吧,你对长生不老有什么高见,老头子洗耳恭听。” 时间不多? 韩信脑海中灵光闪过,他急忙问:“薛老先生,您是不是有办法让我回到我的时代?如果可以,我的时代就有现成的可以长生不老的法子!” 他是穿越得太久了,几个月时间,足以潜移默化地消磨掉他回到21世纪的“现实”的希望。现在身处这个似真似幻的一片漆黑中,再想到之前惊鸿一瞥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场景,韩信突然想到,秦始皇陵既然有办法将他送到两千年前,那么两千年前也许还真有可能有法子再送他回来。 什么法子?比如……巫术?! 薛老哈哈一笑:“韩小子,你倒是有点小聪明,总不忘了拿长生不老诱惑我。是,老头子快死了,但老头子不怕死,而且,长生……薛某已经活了快八百年了,活腻歪了!” 八百年!彭祖?! 一个活生生的彭祖! 但这已经不足以让韩信震惊了,韩信冷静地问:“薛老,您既然有办法活八百年,为何不把这个法子直接告诉始皇帝呢?” 长生毕竟虚无缥缈,而八百年的时间,却已经有了先例。 公子道:“非薛老不愿也,实不能为之耳!诸神峰上有化血池,吞噬千百活人血肉,重化为一个婴儿。始皇帝再怎么金贵的身子,进了化血池,也不过是皮归皮,肉归肉,新生之人,不会有始皇帝半点记忆,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大量吞噬活人的血肉,创造一个能活八百年的人出来?! 虽然已经很难让韩信震惊,这么惊悚的一番描述还是让韩信悚然动容! 神墓有多少人够往里面填的?!韩信想,这可能是这个门派在历史上籍籍无名的重要原因之一!! 薛老不满地瞥了公子一眼:“此法确实有伤天和,所以你们鬼谷就可以素来看神墓不起了?说到死人的数量,你鬼谷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是的,鬼谷确实不干净,墨竹说的,“商祭天,万人牲,为鬼谷”! 鬼谷的血,不见得比神墓流得更少。 薛老又叹口气:“而且,从化血池出生的人,都有极大的缺陷。每隔七年,必须回到池中,经受换骨洗髓的痛苦,那种痛苦……”薛老的眼睛眯了一下,“因为受不了这种痛苦而放弃长生,选择自杀的人,不在少数。” 公子点点头:“即使这样,也只能活八百年,不能更多了。而始皇帝要的是长生。” 不是八百年,是长生。 薛老又恢复了慈祥和蔼的面容:“别打岔,韩小子,说出你的长生法门来。” 韩信将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薛老,公子,二位请听在下简略说来。据我所知,在我的年代,最稳妥的实现长生的法子,只有一种,把人放在极寒之地冻起来,等到千百年后,技术在发展,发展到能实现长生了,肯定也能把冻起来的人解冻复活,就然后让复活的人长生。不过,薛老,您即使把这个法子敬献给始皇帝,他也没有条件做到的,把人冷冻起来的技术,核心技术不算很先进,周边的配套技术却很多很杂,这些技术,在秦朝没有,在我的时代有,而且已经很成熟!” 冷冻人体冬眠,这在科幻小说里是并不稀罕的一个概念,21世纪的地球人基本上都能听懂。但说来给古人听,怎么样就不好说了。21世纪已经看到了彻底解决自然死亡的希望,但先秦时代,能想象到21世纪的技术高度么?再往前继续想呢?! 那位公子可是已经“看”过21世纪的人的记忆了,估计甚至都不能理解,这个时代超越了他多少年。 韩信看着那张“明心几”把自己说的话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抬头看看一老一少,等着他们的反应。 送我回21世纪吧,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韩信心里想道。 一老一少手执杯子,沉思不语。 半晌,薛老看向公子,幽幽问道:“鬼四,你们鬼谷的‘搜魂术’,可靠吗?” 公子道:“我用搜魂大法看过韩公子的记忆,确实有关于冷冻人体数百上千年解冻的书籍,但那不过是小说家言,薛老,你也知道小说家那些人……” 诸子百家里面,小说家确实是其中一家,但这帮整天胡思乱想的人,基本上都被其他九十九家选择性无视了。 “起码韩小子没有撒谎诓我们,”薛老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可惜,韩小子,你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这个答案如一根大棒直接朝韩信的头上砸下来,他喃喃问道:“回不去了?为什么?我们不是在这里么?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啊,你还见到了我,还有这位……公子。” 公子淡淡地说:“因为你的时代,所在的那条‘时间线’,没有时间了。” (本章完) 第123章 刹那间 那条时间线,没有时间了? “时间无穷无尽,怎么会‘没有时间’?” 韩信觉得那个“公子”压根不理解“时间线”这个概念。 但公子道:“我很理解‘时间线’这个概念,跟你记忆中的理解完全一致。” 薛老道:“不管在诸神峰,还是在鬼门关,不管‘看’过去,还是‘看’未来,都不能‘看’得太远,‘看’远了,就回不来了。鬼四看了两千多年,在鬼谷,排不上第一,也肯定是第二第三了!”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公子看着韩信,“就是韩公子你中学学过的能量守恒定律,既然我被困在你的时代回不去了,你所在的时代就必须有个人对换过去,这样才能实现能量的守恒。我之所以回不去鬼谷,你之所以回不来这个时代,原因是一样的。” 薛老点点头笑道,:“韩小子你看,我们这些老古董,也未必如你想的那么落后愚昧!” 好吧,连能量守恒定律都搬出来了,已经把穿越解释得有板有眼,确实不像是印象中古人封建迷信落后愚昧的印象。 但这解释不是韩信希望听到的,他希望自己再晕倒过去,醒来能看到21世纪的医院天花板。 “没有时间了。”韩信喃喃道。 “我们之所以能在这里,悠闲地喝水聊天,是薛老动用了大法力,强行撬动了你那个已经没有时间的时间线。”公子举杯向薛老行了个酒礼,“敬长者。” 薛老将杯子伸出去轻轻碰了碰,摇头道:“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容易。老头子我数十年的寿命,再搭上一根魂杖,也不过争来了一刹那的时间。” 原来,那白色的天花板,环绕身周的复杂电子仪器,以及空中静止不动的高速子弹头,都不过是刹那间的剪影,而已。 韩信强迫自己从巨大的失望中冷静下来:“可是我们在这里聊了那么久……” 公子淡然一笑:“在你的时代,好像是说一刹那差不多是百分之一秒。薛老所说的刹那,是佛经用语中的刹那,眨眼即是刹那,刹那即是永恒!据鬼谷记载,殷商时期,有一位巫族族老,在一刹那间悟道万年,几近永恒!” 眨眼即是刹那,刹那即是永恒! 充满了所谓哲学的意味。 韩信知道刹那来自佛经,形容很短的时间,多短?古人无法精确地度量,只说短,很短很短。那永恒呢?永恒有多长?一万年?! 除了哲学之外,还有……危险! “我们会在这里……呆一万年?!”韩信自问可不是能安静悟道万年的料,真在这黑暗中呆一万年,会疯掉的! 公子道:“那不会,神墓已经多年没有出世。谷主推测,神墓的诸神峰和化血池运行了数千年,快要耗尽储存的神力了。现在薛老的一刹那,在下估摸着有一两刻钟,就差不多了。” 这下韩信倒是宽心不少。原来这刹那永恒什么的,也没有那么邪乎,说白了,不过是改变时间流速的问题,那个薛老,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将横跨两千多年的两个时刻,确切地说是,是两个“刹那间”,拖到了一起,并让时间流逝变慢,变成大约十几分钟半个钟头的样子。 这不是什么巫术,也没有什么魔法,会消耗大量所谓“神力”! 值得注意的是,那个能“看”到过去的诸神峰,还有那个能吞噬血肉产出长寿人种的化血池,也都是要消耗“神力”的。 同样的道理,韩信看了看公子,鬼谷那个能“看”到未来的鬼门关,是否也会消耗那神秘的“神力”? 如果是,每次“看”,需要消耗多少? 是的,一定是这样,这就是墨竹没有给韩信说的鬼门关的那一部分。 薛老不知回忆着什么,神色间颇为落寞:“据神墓记载,上古诸神,神力无边,担山赶月,移丘填海,无所不能。我等都是凡人,没有什么法力,老头子我的力量来自神墓。可惜,你们谷主推测的没错,这么多年过去了,神墓的力量已经濒临枯竭。数百年来,神墓看着鬼谷崛起,入世,甚至一手创建了大秦帝国,老头子我,心里何尝没有别的心思,奈何心有余,力不足啊。这次若不是听说鬼谷往前‘看’了两千年,光秦始皇的面子,老头子我还舍不得最后一根魂杖咧。” “既然大家的时间不多了,”公子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我们还是赶紧谈谈正题,韩公子所说的长生不死之法,置之死地而后生,始皇帝,真的没办法做到么?” 薛老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眸子中的落寞一闪即逝:“也不是没得法子,神墓有古简记载,越过鬼方,极北之地,酷寒无匹,始皇帝要是葬在那里,按韩小子的说法,嘿嘿,没准千百年后还没烂掉,说不定真的可以复活。” 好吧,利用北极这个天然冰箱实现冷藏?韩信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古人对地理的熟悉程度。 至于如何越过“鬼方”,也就是现在的匈奴,韩信看过王离所部的战斗力,对秦军还是信心满满的。 公子有点疑惑:“我鬼谷中的记载,怎么是极南之地酷寒无比,正好反过来……” 韩信再次确认了,这个公子用的所谓“搜魂大法”查看别人的记忆,肯定是囫囵吞枣看的,21世纪的地球人都晓得南极跟北极一样冷,甚至更冷! 不过心灰意冷的韩信已经懒得给一老一少两位老古董科普了,他开口问道:“两位,按规矩,我应该得到两个答案……” 既然时间不多,他比较担心两位聪明人东拉西扯把自己的问题漏过去。 公子把自己的杯子放到桌子上,他说的话同时在“明心几”上同步显示出来:“韩公子,你须知道,上古有不少神器流传至今,上面各有大小不等的神力。普天之下,与你放单,能杀死你的,不超过十个,但神器不是无敌的,你还是可以被杀死的,此为其一。”公子竖起一根手指头。 神器?韩信眼睛一亮,这么说来,那把看着砍瓜切菜都搞不定的青铜剑,还是有来头的! “其二,”公子竖起第二根手指头,“诸子百家组成了一个极秘密的联盟‘百刺’,其终极目标是谋刺秦国,将大秦灭亡。惹到这帮人,你会少活好多年!” 薛老慢慢地喝着杯中的水,插嘴一句:“李澹就是‘百刺’里的刺客之一。” (本章完) 第124章 魂归来 “其三,”公子竖起第三根手指头,“想想尉缭先生与你的约法三章,也能让你多活几年。那本就是我托缭先生转告你的话。” “尉缭?”韩信还停留在李澹新身份的震惊之中,想想苦笑道,“那约法三章别的好说,第二条说我不能动用智谋……咳咳,我又不是公子你,活着好难啊,何况我又没什么智谋……” 公子淡然道:“你要是留在淮阴,甭管怎么落魄,反正饿你不死。” “那个……什么百刺呢?会替李澹找我报仇么?”韩信真心想再穿越一次告诉自己别来王离这个是非之地了…… 一个立志于刺杀一个大帝国的组织啊,当然是能不惹就别惹…… “嘿嘿,你小子要是能找机会把那个叫秦苏的百夫长做了,老头子我保准‘百刺’不但不会找你报仇,还会给你报恩!”薛老喝完了杯中的水,闭目回味,似乎刚才喝的不是寡淡的清水,而是美味的玉液琼浆。 “秦苏究竟是什么人,我在史书上从未见过这个名字。”韩信实在是想不明白,李澹那样的顶级杀手,何苦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百夫长过不去。 随便杀个王离,就已经值回票价了啊。 薛老把杯子放到“明心几”上:“韩小子,这就不地道了啊,按规矩来,你还想不想知道秦始皇帝与神墓的关系了。” “薛老,我本是两千年后的人,关于未来,我知道的比鬼谷还多,神墓想交换什么问题,只管问!”韩信心中火热,想道,穿越者还是有优越感的,这不,开挂的机会就来了! 公子轻飘飘地泼过来一瓢冷水:“韩公子,你想太多了,你所在的时代死了,这说明这条时间线行不通,大秦的未来会走向另一条时间线,你所知道的一切‘未来’,都没有什么意义。” 韩信舔了舔嘴,感觉呼吸急促起来:“我还有超越你们的时代两千年的技术!” 好吧,作为文科教授,很多技术他只知道点皮毛。 但是,那点皮毛,可以秒杀秦朝的所有读书人了吧! 薛老看向韩信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无知的幼童。 还是公子轻描淡写地回答道:“韩公子,我知道你不相信‘命’,也不相信‘天’。但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在我所知的范围内,‘天’是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命’是某种无法逃离的宿命,在它们面前,你所知的技术,没有任何意义。” 薛老微微颔首:“鬼四,孺子可教也。老头子还以为鬼谷全都是一帮子不信命的呢。”转向韩信,神色肃穆道,“韩小子,你所知道的那些‘技术’,包括你说的那个长生之法,在我神墓看来都不过是奇技淫巧,不近天道。与我想问鬼谷的长生之法,不是一回事。” “什么天,什么命,什么道,太深奥了,我韩某人听不懂,也不想弄懂。”韩信也眯起眼睛来,代表他所来自的21世纪,问道,“我觉得这世间,最可怕的,乃是人。两位都是人中杰俊,鬼谷教杀人是吧,公子可见过一下子可以毁灭一座城市,杀死数千万人的兵器么?神墓是教医术的,薛老见过把人开膛破肚还能救活的技术么?两位,可想过人在天上飞,甚至飞到月亮之上,飞到太阳之前!?” 公子笑道:“是是是,韩公子,你知道的可多了!这些技术可先进了!但是,”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退,“你可想过整个世界在某个时间走到了时间线的尽头,整个世界进入一片死寂,彻底地停止,而所有人对此毫无察觉?!” 韩信的满腔雄心热血,随同公子脸上的笑容一起消散无痕。 他没想过,没想到过,世界上没有人想到过,但是—— 他tmd亲眼见过! 虽然只是一瞬间,只是一刹那! 一个静止的世界,绝对死寂,连高速飞行的子弹头都停留在半空中,定格在那个时刻。 现在想想,还不如那颗子弹头飞过来将他杀死,那好歹是一个活着的世界,死去的只有他一个人。 公子淡淡地说:“你所知道的一切,在时间面前,都是笑话!!” 在时间面前,都是笑话。 没有了时间,还有什么? 薛老长袖一振,长身而起,道:“今日聊得差不多了,鬼四,你比你师父顺眼得多,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公子也起身,拱手行礼道:“恭送薛老,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这……先秦时代的人们都这么告别的嘛? 韩信忍不住想起薛天对他说的,说韩信不会希望再见到他的…… 公子又转身对韩信道:“韩公子,如果将来是你做了皇帝,希望你记得,日暮途远,却不可倒行逆施。你在你的时代所知道的那些‘技术’,还是忘了的好。殷商祖巫之所以废弃鬼谷,之所以弃用甲骨文,你所学的两千年历史,为何技术变革不是发生在华夏大地,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 不是偶然,那就必然了。 商朝祖巫必然要废弃鬼谷,必然要弃用甲骨文,华夏大地,必然不会发生技术革命,都是必然,为什么? “为什么?”韩信问。 韩信本来对于这一切,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猜想,但是,这一番对答,他可以确定,他的猜想错了,错得离谱。 公子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据说这就是所谓的‘天’之‘命’。你不是对骊山陵很有研究么?找机会进去一下,到时候,我倒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 骊山,骊山陵。 那是这一切的开始,能成为这一切的结束么? 似乎从无限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四周的黑暗裂开缝隙,缕缕金光如水流般慢慢淌进来,逐渐占据了原本黑暗所处的空域。公子已经定格在仰头观望的一刹那,他那一身白衣和一张白皙俊俏的脸,也如周围的黑暗那样裂开,透出金光来。 韩信感觉失去了重量,脚下的大地也在裂开,金光似乎无处不在,完全堵塞了他的所有感官。 薛老和旁边的“明心几”是唯有的恒定不变的参照物,老者转头对韩信道:“韩小子,别听鬼四忽悠,骊山是未来的始皇帝陵,那可是秦国重地,想进去不容易的。对了,说到始皇帝,你不是想知道他与神墓的关系么?正好,我带你回去去见见他吧!”说罢,举双手向上,用一种古老的音调吟唱道: “魂兮——归来!” (本章完) 第125章 始皇帝 睁开眼,韩信感觉到了疼痛,不是身体,是灵魂深处的疼痛! 光,到处都是金色的光。 光如水一般流动,流到韩信近前却化作声声怒吼。 仿佛源自历史长河中的无数呐喊,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耳边,凄厉的哀鸣、痛苦的呻吟、无声的悲泣,共同交织在一个人的脑海。无数信息组成的洪流,瞬间淹没了韩信,但他什么信息都抓不住,只能看着信息的洪流冲过来,退下去。 恍惚时,尽看人间百态;一刹那,遍历世事浮沉。 他的魂魄似乎真的成为了某种实质的东西,在被另一个不甘心的魂魄撕扯,但细看时,似乎是实质的东西却又模糊起来,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漂浮在一个被金光充满的世界。 金光是那么明亮那么刺眼,刺痛了韩信的眼睛,他条件反射地闭上眼。隔着眼帘,依旧能感受到外界金光的亮度。 好一会,金光慢慢减弱下去,韩信重新睁开眼。 灵魂深处的撕裂痛苦似乎随着金光慢慢减弱,但其余威依旧让韩信短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一捧灰白的骨灰从空中缓缓落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还保持着双手向天的姿势,骨灰从他身前飘落,有一部分落在他的手上、头发上、胡须上、衣服上,仿佛在留恋他身上的味道,更多的灰烬飘落在地,离他而去。他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更多的灰烬轻飘飘地落下来。 薛老发出一声叹息,他的脸上,肤色从童颜变成了少年,再变成中年,最后定格在老年,似乎在这瞬间苍老了一百岁。 “薛老?”韩信有点不确定地问。 刚刚过去的梦境恍如前世,似乎离得那么遥远,但围绕那张貌不惊人的“明心几”发生的对话,依旧记忆深刻。 鬼谷……神墓……诸神峰……鬼门关…… 还有……长生! “长生之法,你自己来跟皇帝陛下解释吧。”薛老道,他的声音似乎也随着容颜,增加了无尽沧桑。 “皇帝……始皇帝来了?!”韩信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手一撑,就在床上坐起来了。 开玩笑,作为一个历史学教授,在这个时代,要说韩信最感兴趣的古人,什么刘邦项羽张良陈平都得靠边站的,必须得非千古第一皇帝的秦始皇帝莫属! “嗯,你随老夫来吧!”薛老转身走出帐篷,出门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 韩信站起来的时候重心不稳,差点摔倒,他挣扎了一下,好歹站稳了,却见自己的帐篷内,除了他和薛老,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昨晚用离唇醉给他安眠的郭葵,另一个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秦兵,半跪在一个巨大的背囊前。 韩信往门口走了两步,就再也挪不动脚了。 他看到,郭葵满脸的惊讶,眼睛死死盯着帐篷斜上方,不知在看什么东西,韩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位置是空空如也。那个秦兵则拿着一个不大的葫芦,往一个竹节小杯子里倒某种液体。 重点在于,那某种液体没有在持续流动!!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这是地球上人人都晓得的常识。 韩信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看到那个秦兵一直维持着倒出葫芦中液体的姿势不变,而那小小的杯子也没满! 水是真的停止流动了。 韩信以为自己看到的21世纪的医院那万物静止的一幕是一个噩梦,现在他以为醒了,却似乎还在那个梦里! “韩小子,你是瘸了么?还能不能走了?”薛老在帐篷门口,不耐烦道,“老头子老了,你不要骗我,都躺尸大半夜了,什么伤都该好了吧,鬼谷的人哪里有那么娇弱。” “他、他们……”韩信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感觉满嘴发干。 “同样的一刹那,在现实中肯定要比虚无缥缈的两千年后维持得久一点,你小子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薛老更不耐烦了,鬼谷公子不在这里,连这样的“常识”都需要他老人家来科普。 好吧,韩信觉得,原来是这会时间还处于停止状态! 时间停止是无论如何都能让他惊讶万分的“神迹”,这在21世纪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一种情况。无论作为一个穿越者在其他方面有再多的优越感,在这一点上都可以被古人惊得目瞪狗呆! “还得有劳薛老多教诲。”韩信只得赔笑道。 “来吧,注意别碰着周围的东西,除非,你希望它们……消失!”薛老转身走向中军帐,手中拄着一根不知何时拿在手上的拐杖。 说者不知有心还是无心,韩信听着倒是右翼,这时间停止看来是好东西啊,别人动都动不了,自己能动的话,随便碰碰谁,磕着皮破,擦着皮伤,比孙大圣的大棒子威力还强一些,甚至还能直接让人“消失”! 韩信赶忙跟了出去,小心地避开了帐篷中的两个如木雕般纹丝不动的“人”。 一老一少两人很快走进了中军帐。中军帐还在昨晚韩信记得的位置上,但已经不是原来的帐篷了。整个帐篷大了三圈都不止,外面立着一个霸气的辕门,高高挂起皇帝的旗帜。帐篷通体玄色,点缀着黄金应龙和红色坠饰,四周立着或配剑执戟、或扶着重盾的步兵,外围游弋着两队骑兵,戒备森严,但现在这些身材高大的士兵都一动不动,停止在某个时刻自己的动作上。 走在窄小的营中道路上,感受着四周仿佛连时间都无法阻止的冲天杀气,韩信想,若非时间停止,估摸着,要是平常想硬闯,没个几千人,估计闯不动这几百人的阵势。 走进被紧急扩建的中军帐,韩信还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个中军帐的墙壁做了加固加厚处理,目测那厚度,别说一般弩箭,估计寨墙上的床子弩调转方向射击,也穿不透! 中军帐中仍是黑色为主色调,不少人或跪或立,都停在帐篷外围,居中有个高高的几案,后面立着一个身着玄服的高大男子。他身上的黑色,如墨一般几乎全部融入周围墙壁的黑色中。 玄服男子一转身,身上衣服点缀的红黄两色仿佛活了过来,他的手按在一个剑柄上,剑柄后面拖着长长的剑身,长得几乎能触到地面。 薛老穿过静止不动的一群人,一直来到距离几案不到十步的地方,才拱手作揖行礼,道:“草民薛仁,叩见皇帝陛下。” 听说今天有推荐,笔者感动莫名,加班在公司都把这一章写完了…… (本章完) 第126章 问长生 “薛仁,这位就是鬼谷中人?你没有看错吧?”玄服男子问道,声音宏亮,铿锵有力,带着关中秦腔的口音。 “人也许可能看错,他手中的青铜剑,很难看错,皇帝陛下也该认得。”薛仁道,“何况,在草民的招魂神术中,还能行动自如的人,本就不是平凡人。” 神术!又见神术!! 韩信记得,墨竹跟他说过的话中,就提到一个“观微神术”,现在听到了另一个“神术”,招魂? 招谁的魂,他的? “鬼谷真的往前看了两千多年?可信么?两千年后,可还有我大秦?!”玄服男子的眼睛亮了起来,“可看到,长生!?” 先问国家,后面才轮到长生,这是个负责的皇帝,韩信想。 薛老拿手扯了扯韩信的袖子:“韩小子,问你呢。” 韩信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有点慌张,努力按照记忆中刚才薛老的姿势拱手行礼道:“草、草民韩信,叩见皇帝陛下。” 行礼完毕,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这位第一次统一天下的皇帝。却见那始皇帝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头戴天子冠,身穿黑色鎏金应龙大礼服,高鼻大眼,昂首挺胸,没有传说中的王霸之气,但即使他静静站在那里,手按剑柄,虎目微阖,不怒自威。 薛老还在拿眼睛给韩信使眼色,看他完全不知道眼色是什么意思,只得叹口气,再次拱手行礼道:“陛下恕罪,韩小子刚从鬼谷出来,不知礼数,啥都不懂。草民此番招魂,得见鬼谷四公子,‘看’两千年,应该是可信的。他亲口所说,两千年以降,并未有长生之道,勉强有重生之法。” 韩信这才晓得,他这激动过头了,连始皇帝的问话都没回答。 这一晓得,冷汗就从背上冒出来了。 尼玛,这可不是人人平等的21世纪啊,这是秦始皇刚刚一统天下的后战国时代、秦朝初年,敢把皇帝的问话不当回事?大秦帝国的严刑峻法分分钟教你乖顺做人!! “长生……”秦始皇高大的身体微微一颤,明亮的眼睛渐渐黯淡下去,“两千年啊,还是没找到吗?” 这个回答,对始皇帝而言,其沉重程度,不亚于韩信听到说回不去21世纪的时候,甚至更重! 毕竟,他是皇帝,不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草民”。 皇帝叹了一口气,洪亮的声音有点疲惫:“朕命李斯、蒙毅搜索了整个天下,又得薛老不吝,施展神术,整整往将来搜索了两千多年,居然还是没有找到长生。” “陛下明鉴,鬼谷四公子虽然往前‘看’了两千多年,但,”薛老抬头直视皇帝,“但草民以为,鬼四公子未必面面俱到都‘看’遍了,也许他只是错过了长生之道呢!” 秦始皇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薛老,可是有其他的想法?朕说过,只要能找到长生之法,神墓要人给人,要金给金,要多少给多少!” 韩信在旁边听着,心头突地一跳。 神墓问秦始皇伸手要“金”也就算了,这年头的“金”不是指后世的黄金,是指的铜。铜是死的,秦始皇送多少给神墓,韩信不在乎,人可是活的,秦始皇把人送给神墓,这些人最后会怎么样?! 他可还记得,神墓有诸神峰,峰顶有化血池,来多少人,就吞噬多少,只为了最后得到一个能活八百年长寿的妖孽、怪胎!! 对于神墓而言,封官许愿,远不如无数活生生的性命靠谱!! 作为一个21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文明人,韩信觉得自己很难忍受这样落后愚昧的一幕,就在自己眼前发生。但看了看眼前两个,似乎都不是自己能对付的,韩信很不心安理得地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薛老往韩信看了看,似乎看透了他心中的想法。薛老对秦始皇道:“陛下,草民曾推测,只要能找到鬼谷,‘看’往未来,必能找到长生之法,今日招魂,更肯定了草民的想法。然而,进入鬼谷,能‘看’向未来并安然归来之人,百中无一,草民问陛下要的人和金,是准备找到鬼谷之后,用来‘看’的。” 好吧,韩信承认他想多了,想错了过程,但想的结果是对的。 那些人,还是要死的,只是不会死在诸神峰上的化血池,而是死在鬼门关里,死在“看”向未来的一刹那! 能“看”向未来并安然归来之人,百中无一! 所以薛老就希望始皇帝准备好,用人命来填! 秦始皇摩挲着剑柄,揣摩着薛老话语中的弦外之音:“薛老,跟朕说话,不用拐这么大个弯子吧。朕敬重你是近仙之人,你也晓得朕是直率性子,干脆点,你神墓既然对人和金不感兴趣,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虽然不是图穷匕见,但砝码放上天平,秤砣挂在秤杆,薛老手中掌握着长生的希望,就有了跟秦始皇讨价还价的底气。 薛老微笑着捋了捋胡须,但还是很恭敬地拱手行礼道:“皇帝陛下言重了,能为陛下分忧,是神墓之幸,是草民之幸也!” 秦始皇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的帛纸:“朕括有天下,遣人遍访八方四海,连神墓都能找到,唯独找不到传说中的鬼谷。薛老,朕听说商君【笔者注:此商君,就是商鞅。】就是从鬼谷学成归来的,你知道此事么?” 韩信在旁边听着,觉得这皇帝不去卖菜真可惜,那么会讲价!他这是欺负薛老不敢明着向他开口要价,顺势就想让薛老义务再多做点事情啊! 不过……鬼谷在哪里? 这韩信也想知道,而且是很想!! “好教陛下得知,商君还是卫鞅时,草民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其坦承,确实师从鬼谷先生。至于鬼谷之所在……”薛老再次直视秦始皇,目光炯炯,“商君亦曾为草民言之一二。” “在何处?”秦始皇帝急问道。 (本章完) 第127章 九州鼎 “鬼谷之所在,非人力所能及也。”薛老慢悠悠道。 “这样……”始皇帝眼中掩饰不住的失落。 薛老嘴角勾起,微笑道:“陛下莫急,鬼谷为上古神境,人力不能及,而神力可及也!” “神力!”始皇帝的眼神重新炽热起来,“还请薛老为朕,寻到鬼谷!” 薛老郑重行礼道:“陛下请恕罪。草民痴活近八百年,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神墓两大神器,招魂幡下落不明,请魂杖化为齑粉。陛下欲寻鬼谷所在,非草民不愿也,实不能耳。” 秦始皇锵的一声将长长的青铜剑拔了出来,将近一米的剑身,寒光冷冽,令人望而生畏,他看着毫无花哨的剑身,道:“薛老你说过,朕这柄剑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镇国神器,它的身上,是否有找到鬼谷所需的‘神力’?” 开玩笑,皇帝又不是傻瓜,何况薛老这么吊胃口,连傻瓜都能看出来这老头是准备狮子大开口了!! 秦始皇的佩剑,俗称“秦王剑”,给你,你敢要么? 薛老神定气闲,一丝不苟地行礼对答:“陛下明鉴,您所佩的‘辘轳’确为神器,不过既然是神器,就都会认主!此剑通灵,以草民愚见,当世之中,非陛下无人可以驾驭。”薛老说这话的时候拿眼睛扫了韩信一眼,很显然,韩信手中那把剑也是认主的,甚至还会护主!! 秦王剑又名辘轳剑,这个韩信也是晓得的,甚至21世纪考古界还在争论兵马俑坑出土的那几柄宝剑中有没有包括这柄剑。 “嗯……”始皇帝看着手中剑,他从未感觉这柄从少年时期伴随他长大的佩剑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听说这柄剑只属于他一个人,还是让他焦躁的心安定不少。 薛老看看皇帝的脸色,感觉差不多了,也不敢让皇帝的胃口继续吊下去,说道:“陛下,草民听闻,周天子失九州之鼎,秦得而兴焉。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九州鼎? “九鼎!!”韩信脱口而出,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着薛老。 再没有人比研究先秦历史的韩教授更清楚九鼎在这个时代的分量了。九鼎,又称九州鼎,史书记载,铸造于夏禹时期,先后传承于商朝和周朝,名副其实的传国之宝,一直是华夏大地至高无上的统治权的象征! 想要九鼎? 秦始皇的目光也离开了那柄长长的秦王剑,落到薛老身上。 九鼎对这个时代任何一个统治者而言,都可以称得上禁胬! 想当年,楚庄王问鼎之轻重,都是天下震动的大事;秦灭东周,也没敢说九鼎拿到手了没有。以至于东周灭亡后,九鼎的下落成了一个千古谜团。 韩信记得没错的话,连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都不能确定九鼎最后究竟去了哪里。按《史记》周本纪和秦本纪记载,里面写到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周赧王死后,秦从雒邑掠九鼎入秦。按此说法,秦朝得到了九鼎。而在《史记·封禅书》中,说的却是“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与此佐证的是,后面写到秦始皇南巡彭城泗水,派了几千人尝试打捞九鼎,却没找到。照这个看,秦始皇显然是没有九鼎的。 《史记》中的两段记载自相矛盾,只能是因为,司马迁得到了两条史料,可信度都极高,连他也不能据此判断真相,只能都记录下来。 现在,一个连太史公都不明了的真相,就要出现在韩信面前了么? 韩信那个激动的啊,如果说老聃李耳是春秋战国时期最值得关注的失踪人口,那么九鼎可就是同时期最值得关注的失踪国宝啊!! “九州之鼎,形胜天下,鬼谷之所在,叩问可知!”薛老没有回避皇帝的目光。 皇帝归剑入鞘,剑太长,入鞘的时候他只能捏着剑身缓缓放进去,手按剑柄,沉思片刻,皇帝道:“薛老,当以何种神术‘叩问’之?” 潜台词是,这波操作,非你不可? 薛老对答道:“回禀陛下,神墓独有‘问天’神术,可以为之。” 听到了吗,独有! 嗯,潜台词同样清楚明白浅显易懂,这神术是神墓的,这波神操作,还真非神墓不可! 秦始皇闻言,缓缓点了点头:“此事,容朕先寻到九州鼎,再来相请薛老。” 韩信的失望简直就直接写在脸上。 难道秦国是真的没有从周王室手中得到九鼎?难道真相就是九鼎已经简单地沉入泗水中? 薛老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失望,但仍平静行礼道:“神墓但凭陛下驱策。” 秦始皇看向韩信:“韩信,你从鬼谷中来?朕听薛老说,你记忆全失了?” 这年头的人说话都比较含蓄,没有直接问出来,你还记得去鬼谷的路,怎么走? 韩信慌忙低头行礼道:“嗯嗯,草、草民以前的事情,基本上都不记得了。” 秦始皇道:“以前的事记不得了,以后的事还记得吧?你来给朕说说,你们鬼谷‘看’到的两千年后,是何等光景。我大秦……”皇帝握着剑柄的手猛一用力,“亡国于何人之手?” 没有什么王霸之气,但皇帝的目光中透着无可阻挡的坚毅。 该来的总会来的,韩信心想。换哪个皇帝知道了有人能往未来“看”去,“看”到即将发生的事情,那么,只要这个皇帝不是傻瓜,必然会问两个问题: 一、帝国是何时灭亡的; 二、帝国是如何灭亡的。 如果神经比较大条一点的皇帝,说不定还会问一下自己的死期是什么时候…… 追求长生的始皇帝,在对死亡的恐惧上肯定比一般人还大一点,问自己的死期倒是算了,问帝国的命运,那是跑不了的。 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老实回答说,您老人家很快就要嗝屁了,你的遗嘱被你信任的人当草纸用了,然后你全家被杀个精光,再然后六国复起,秦国被灭,名副其实的亡国灭种? 而这一切,发生在不到十年内? 肯定不能这样回答啊! 韩信觉得,将心比心,换他是秦始皇,听到这样的说法,第一反应是下令将此人当做蛊惑人心挑拨离间危言耸听的疯子咔嚓掉!! 真话之所以从古至今都没有市场,就是因为真话往往都不是人喜欢听的啊…… 薛老看韩信在那里满头的冷汗唰地冒出来了,微微摇头,开口给他解了围:“启禀陛下,韩小子此来,不但过往记忆全失,而且将来的记忆也凌乱不堪,唯有一事记得分明,那就是重生之法!” “可是神墓失传的重生神术?!”秦始皇激动地向前走了两步! (本章完) 第128章 寒冰葬 重生!! 对于长生的追求,已经让秦始皇认识到“长生”二字的艰难。如果不能长生,但可以在未来重生呢? “朕听说神墓的重生神术,只要没有灰飞烟灭,哪怕只剩下一滴血,也可以重生!”秦始皇的天子冠上,十二旒不断抖动,一如始皇帝此时的心情。 一滴血就可以重生,那几乎就是可以无限重生了!! 与永生还有什么区别? 甚至比永生还更保险些! 从一滴血中复活一个人,21世纪的克隆技术都达不到这样的技术水平啊! 韩信从中感觉到的惊讶,几乎仅次于时间停止了! “启禀陛下,不是神墓的重生神术。何况,”薛老叹口气,“重生神术乃是最高级的神术,每施展一次,需要耗费大量的神力。” 开玩笑,要是能无限重生,这法子怎么会失传,神墓肯定会先用在自己人身上啊! 始皇帝的眼睛眯了一下。 韩信知道自己得赶紧说话了,而且不能再吊着这位九五至尊的胃口了,他行礼道:“陛下,草民所献之法,乃是待陛下即将龙驭归天之时,立即沉眠于极寒之地,千万年之后,世间必得永生之法,也就能将陛下从极寒之地唤醒。”说完感激地看了薛老一眼。 用重生转移皇帝的注意力确实是好法子,但这口头上的话一个说不好,好法子也得弄巧成拙。 一个追求永生的皇帝,你跟他说他死了葬在哪里哪里,可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该说的话。 韩信在这番对答里还是以一个历史学家的严谨,稍微润饰了下自己的说辞的。 即将“龙驭归天”之时,这样就避免了说始皇帝两腿一蹬,眼睛一闭的不和谐场面;“沉眠”于极寒之地,当然比直接说在雪地里挖个坑埋了要委婉得多。最妙的是,千万年后,世间“必得”永生之法,是百分百得啊,反正两千年不行就三千年,三千年不行就一万年,秦始皇初衷就希望大秦帝国延续一万世呢! “冰葬?有点意思,”始皇帝眯起来的眼睛睁开了一点,“但朕命人测试过,冬日封于冰中的鲜肉,至春日,亦多有腐坏者!” 好家伙,谁敢来小瞧古人的智商试试? 尼玛,秦朝就开始测试冰冻冷藏食物了! 韩信从容对答:“下个冬日,陛下可以命人再测试一下,用蒸馏所得之水,急冻成冰,封鲜肉于冰中。当然,越是寒冷,效果越是好。” 没办法,古人没有消毒杀菌的概念,直接随便拿冰来冷藏,当然效果不佳了。 哪怕在文明先进的21世纪,还有不少人对冰箱有误解,以为低温可以杀菌,韩信以前就有这样的错误认识,直到被其中一位女盆友用好长一顿挂落纠正过来,所以印象深刻。 科幻小说里冬眠的冷藏技术已经接近绝对零度,那倒是达到了可以用低温杀菌的程度,奈何在这公元前的古代,哪怕秦始皇以皇帝之尊下诏令,也无法搞到绝对零度啊…… 所以,折中一下,只能用高温杀菌的水,结冰来做冷藏了。 秦始皇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又皱了皱眉头:“朕也知道越是寒冷,效果越好,但,朕还让人测试过,即使是目前天下间最高的华山,山顶到了夏季,寒冰依旧化为水。” 好吧,连这个都测试过,韩信听着也是惊讶不已,眼前仿佛浮现出马王堆汉墓的两千年女尸,出土之时栩栩如生的鬼故事镜头……看来古人为了保证尸体不腐败,真的差不多做到无所不用其极了! 不过马王堆汉墓的女尸,保存得栩栩如生,并非是用冰块,原因如皇帝陛下看到的那样,冰葬有个致命之处——大秦木有哪个地方一年四季都是冰啊! 这个道理,放之大秦皆准,放之地球就不准了。 到了夏天冰雪就一定都化掉? 21世纪的小孩都晓得这是个伪命题。 韩信肚子里腹诽道,秦始皇你读书少见识短,就不要埋怨我骗你啊! 不信?往西边走走,在喜马拉雅山面前,千万年冰雪都是笑话,华山的高度算什么?甚至都不用进珠峰地界,只需踏上青藏高原的范围,那就是海拔三千多米的天上啊! 好吧,觉得上西天不好听,我韩大教授自然也准备了别的说辞。 “回陛下,天下气候,越往南越暖和,越向北越寒冷。草民不才,听闻匈奴之北有北海【笔者注:古代说的北海,不是《猎场》里面的北海,是贝加尔湖以北一直到北极圈那片区域】,其地酷寒无匹,经年永不解冻,沉眠于此,可千年不腐!”韩信一本正经道。 越往南,气候越温暖,往北,则反之。 这个解释就很容易被这个时代的古人所接受了。 至于千年不腐,说大话又不用怕风大闪了舌头。 哼哼,反正一千年后,秦始皇大人您要是腐烂得只剩下骨头了,想来也没办法爬起来下令杀我韩某人了! “益北益寒,太史令似乎确实有说过……”但秦始皇显然也没有那么容易忽悠,他转向薛老问:“薛老,此子所言,冰葬重生,可有凭据?”潜台词不外乎,人是你带来的,他要是放屁了,你兜着不? 薛老道:“我神墓古籍记载,极北之地,酷寒无匹,海水浮冰,千年不化。”这就相当于给韩信的前半段说法背书了,“至于藏于冰中,可否重生,陛下可遣一使者,趋极北之地,亲察之。”这没直接给韩信说的后半段背书,但相当于指出了一条明路,可以“亲察之”的明路。 为了东海虚无缥缈的仙山,始皇帝都能听徐福的,要人给人,要船给船,送他出海,相比之下,往北方派遣一个使者,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往东,不怕海浪就行了,往北,草原上不是没人的…… 秦始皇点点头:“极北酷寒,此死地也!置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暗合兵法。不错,这是鬼谷的手段。”皇帝敲了敲几案上的帛纸,又道,“可惜,大秦离北海,还隔着一个匈奴!朕令筑长城,本欲南征北守,以二十年为期,先平百越,再定匈奴。这还是尉缭老先生定下的国策啊。” 以二十年为期,先平百越,再定匈奴! 好霸气! 但始皇帝还有二十年时间么? “尉缭老先生啊……”这个不久前才被“公子”提起的名字,此刻再度被秦始皇提起,韩信不由得想起了他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给他带来一块路引的老人。 皇帝看向韩信,目光居然前所未有地慈祥,浑然不见先前的坚毅,“朕听蒙恬说,韩信,你是尉缭老先生的弟子?” (本章完) 第129章 迎扶苏 我就是尉缭的弟子,你快重用我吧! 韩信总算没喊出来,重新把这两句话吞回肚子里。早些时候,就在那张“明心几”旁边,“公子”郑重其事地提醒他注意与尉缭的约法三章,还说这可以让他活得久一点。 约法第一章,就是不能透露师承关系,这一点与菩提祖师耳提面命孙悟空,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与尉缭的关系公诸于世,尉缭那老胳膊老腿的,估计不太会真天南海北地追杀他,但说不定别的什么人就莫名其妙地想来杀他。 就跟那个什么武安邑的李氏后人,要莫名其妙地杀秦苏王离一样。 不过秦始皇他也惹不起,君前奏对,回答还是要回答的。韩信道:“回禀陛下,尊师与草民有过训示,不得透露师尊名讳。因此,陛下所问,请恕草民不敢回复。” “听闻尉缭老先生曾于下邳现身,奈何朕欲请而不得,可惜。”皇帝叹息一声,又问道:“尊师可安好?” 韩信道:“草民恩师安好。” “如此甚好,”秦始皇微微颔首,“尉缭老先生,也算得朕的师尊。当年缭卿入秦,与朕相约:功劳再大,受职不受爵;职位再高,受金不受地。朕受教,即以国师之礼相待。待天下混一,尉缭老先生挂印而去,辞表曰:臣师从鬼谷子,尤喜黄老之学,功成名遂身退,此天之道,陛下勉之。可惜,朕那时候才晓得,尉缭老先生也是鬼谷的弟子。” 很显然,尉缭虽然辞职不干了,但秦朝上下,还流传着他的传说! 如果大家伙都知道韩信是尉缭的弟子,那这笔政治遗产,就够韩信逍遥到秦朝灭亡了! “尉缭老先生真当世之人杰也。”韩信心悦诚服地赞叹道。 功成名遂,身退,此天之道。 这句出自《老子》中的名言,绝大部分人都晓得,但讲道理,能做到的,从古至今,屈指可数! 在秦国,这样的栗子多得很。想想白起吧,功成名遂了,没有全身而退,被自杀了;想想现在还蹦跶的丞相李斯吧,也是功成名遂了,最后不仅没有身退,连儿子都带坑里一起死了;春秋战国其他的例子就更多了,大名鼎鼎的吴起,伍子胥,死得何其冤枉;战国四名将里,除了王翦,其他几个都是枉死的! 而王翦……作为秦国国尉缭的下属,野史传言王家得尉缭传授机宜,因此得以以不赏之功而善终! 最活生生的例子就是韩信自己,原本历史上的韩信也是功成名遂了,然后没有身退,最后憋屈地死于妇人之手! “韩公子可愿为太子客卿,循尉缭老先生例?”皇帝问道。 韩信的心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 虽然秦始皇只说了一句话,但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对韩信来说,已经很不少了。 太子客卿!太子!始皇帝要立太子么?!这是第一条爆炸信息。历史上赵高李斯之所以能矫诏成功,很大一个原因是,秦始皇追求长生走火入魔,一直没有立太子。这个时代,太子毕竟是法律意义上皇帝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如果秦长子扶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那么赵高李斯要杀死扶苏,面临的阻力会呈几何级指数增长! 循尉缭例!这是第二条爆炸信息。尉缭也是以客卿的身份入仕秦朝,但最后做到了国尉,相当于21世纪的三军总司令,名义上可以管辖天下兵马!这相当于说,秦始皇在给自己未来的继承人找一个藩邸之臣,功劳再高,受职不受爵;职位再高,受金不受地!一个可以随时挂印辞职,全身而退的身份。 重用,这是名副其实的重用啊!! 想昨天,韩信还在为未来而迷茫,不知道下一顿还找得到吃的不,现在,一个瞬间跻身秦国高层的身份,就摆在眼前,唾手可得! “陛下有令,草民焉敢不从。”韩信平复了一下过于激动的心跳,尽可能平静地回复道。 秦朝灭亡,那毕竟是以后的事情,先管好当下能享受先享受吧。 至于给秦朝陪葬?不存在的,韩信可以热爱祖国,但早已过了头脑发热的愤青年纪。 而扶苏公子那比韩信更加悲催的命运,好吧,韩信确实有点心怀戚戚,但再想想,秦二世也没多活几年嘛……还有个神秘可怕的“百刺”要刺杀整个秦国呢,不管谁做秦朝皇帝,估计都要杯具! “那好,既然韩公子为太子客卿,自然需要追随太子左右。”秦始皇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明日,就请韩卿与使团一同北上,迎回长子扶苏,朕即下诏,择诸公子,议立皇储!” “什、什么?”韩信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能几乎,这尼玛肯定是听错了好伐?! 与使团北上,迎回长子扶苏?! 开什么玩笑,现在是秦始皇二十九年,焚书坑儒还没发生,长子扶苏不是应该一直好端端待在秦都咸阳么? 何况,即使扶苏离开了咸阳,也应该跟蒙恬在一起啊。 此处已经是大秦的北部边疆,再往北……可就是匈奴了!! 薛老已经习惯了做科普工作:“韩小子,你是不知道,老夫占卜得知。在今晨的交战中,公子扶苏不幸被俘,现在正在随匈奴单于撤往胭脂山的单于庭。” 占卜得知?! 韩信几乎可以肯定,事情的真相没有那么简单。 要不是穿越后的他稀里糊涂来了此地,昨晚那个百夫长秦苏——十有八九就是现在说的公子扶苏,已经被李澹乱剑分尸了!! 如果历史上,扶苏真的早早就死在长城…… 那《史记》记载中此时还在咸阳的那个扶苏是谁? 劝谏秦始皇,被发配长城监军的扶苏是谁? 历史书里说的被秦二世下令赐死的扶苏又是谁? 来个合理的猜想,也许扶苏有个替身? 往深一点想,也许正是因为真的扶苏已经死了,后来赵高李斯说不定不是矫诏呢!秦二世下令让扶苏的替身自杀,这个就好理解一点了! 一个个问号从脑海深处冒出来,一个个疑团在眼前展开,组成疑团的谜云似乎遮蔽了历史的天空,让这世间,暗无天日。 历史学家的身份,让他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草民愿往。”韩信平静地行礼道。 (本章完) 第130章 玄女祭 “大善!”秦始皇高兴道,“还有一事,须得韩卿一同去做。薛老不是说,极北之地,酷寒无匹,葬于冰中,能否重生,可遣使者亲察。薛老请详细说说看……” 意思清楚明白浅显易懂,如何亲察,这一趟,顺便搞定了! 你是说出来呢,还是…… “事关陛下,草民义不容辞,愿随队北上。”薛老道。 不肯说出来如何“亲察”,就只能自己去了。 “不妥,薛老毕竟年事已高,不宜涉此险地,”皇帝沉吟道,“何况,寻访九鼎、鬼谷所在,非薛老不可。就这么定了,薛老随朕回咸阳,重生之事,须得韩卿带朕的使者前去查探。” 毕竟是一个追求长生的皇帝啊,往北方匈奴派遣一个使团,都没忘了顺带找找长生的线索。 把九鼎都拎出来了,这是在隐晦地交换。 显然皇帝并不想放薛老离开自己的身边。 什么年事已高只是个借口罢了,想想也可以理解,薛老除了跳大神,还有一个医家圣者的身份,当代医圣啊,始皇帝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伤风感冒咋办! 薛老平静行礼道:“神墓有记载,帝颛顼绝天地通,有玄女不得归天,神力消散,泯然凡人,葬于极北寒冰之中,容颜不老,凡躯不腐,以待天人降世,唤回魂魄。” 颛顼、玄女、绝天地通,这些都是神话,换了韩信在21世纪听到,肯定嗤之以鼻。颛顼是三皇五帝之一,而21世纪认为夏朝的存在都可以打个问号;玄女就是九天玄女,在黄帝的时代就出现在传说中了,现在可好,这位九天玄女一直活到颛顼的年代?——好吧,这一点可说不好,眼前的薛老就是一个自称活了快八百年的怪胎。 现在这些上古“神话”在薛老的嘴中说出来,却不得不让韩信万分重视! 薛老来自神墓,而神墓能“看”到过去。 因此神墓中的记载,在“过去”这一块上,其权威性举世无双。连鬼谷,在历史的谜团面前也得与神墓交换各自所知! “可知葬于具体何处?”韩信眼前一亮,急忙问道。 对于历史学家来说,当然是挖坟高于一切!! 骊山秦始皇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现在韩信听到的这座五帝时期的古墓,其重要程度绝对不下十倍百倍于秦始皇陵! 开玩笑,三皇五帝时期啊,传说中很可能是“神”的坟墓! “颛顼距今,已有三千多年之遥,如今我神墓也无人再知晓具体所在。不过,”薛老习惯性地顿一顿,吊起了两个观众的胃口,“神墓中留下了一条线索,当世除了墨家,可能也就鬼谷中人可以理解。”薛老眯着眼看了韩信一下,“商奉玄女祀,巫执礼墓前,求斜至日者;以日下为句(勾),以日高为股,句(勾)股各自乘,并而开方除之,得邪(斜)至日;以告王,王讶之,曰:‘句(勾)股相等,此殆【笔者注:殆,大概】神算,无愧葬神之地也。’” 韩信听着这段记叙,比“王讶之”还要更惊讶一些! 这段古风盎然的记载,讲的是21世纪中学课程里的直角三角形勾股定理。韩信记得很清楚,《周髀算经》里记载过类似的求太阳高度与地面夹角的问题,但《周髀算经》里面的故事主角是一个叫“陈子”,就是陈先生的人,不是薛老所说的玄女墓、商王和巫师。 不过,很显然薛老不可能去抄袭《周髀算经》,这本书还得有一百多年,才被人写出来呢! 而且,《周髀算经》里面的陈先生,是想拿勾股定理来测量地球到太阳的距离,太超前了,由于测量方法不对,也计算错了。而薛老所说的巫师,“求斜至日者”,韩信仔细想来应该理解为只是以太阳为参照物,求阳光与地面的斜角!自从经历过“商祭天,万人牲,为鬼谷”的理解上自己闹的笑话后,韩信痛定思痛,已经开始小心谨慎地应对任何一句“古文”。 句(勾)股相等,那就是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相等,这对于堂堂一个历史学教授而言,结论再明显不过了:太阳与地面的夹角为…… “太阳与地面的夹角为四十五度!”韩信脱口而出,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嘛?” 四十五度是一个很特殊的角度啊。 选个墓地,恰好在这么个地方,太阳光直射过来与地面的夹角是四十五度?! 随便选个地方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自然是真的,”薛老道,“我神墓治学严谨,墓主是否真为九天玄女,这个不好说,商王北伐鬼方,祭祀玄女墓,这个记载,不会有错!” 好吧,我神墓治学严谨,多么熟悉的句式。 论治学严谨,韩信是领教过鬼谷的治学态度的。而鬼谷愿意拿“看”到的未来与神墓“看”的过去进行交换,想来神墓治学的态度,应该不会比鬼谷差。 想到治学态度,韩信觉得,起码自己不能给21世纪的历史学教授丢脸。 “可知道祭祀玄女墓的日期?韩某不才,也能试着算一算所在方位。”韩信自信满满,21世纪的历史学家需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千年后知……好吧,穿越到这时候是前知三千年后知两千年。 根据太阳与地面的夹角计算大致方位,不过是中学地理的小常识而已。 薛老道:“原始记载中没有记录日期,不过神墓多年研究,结合其他史料,尤其是商王伐鬼方的记录,可以推测祭祀玄女墓,大致在夏至前后。” 始皇帝在一边听着,颇为紧张:“韩卿,可算得出来?若能确认此事,朕不吝封侯之赏!” “夏至,那就更好办了。回禀陛下,此墓所在,草民大略得知,但还需实地去找找。”韩信没有把话说满,甚至也不打算把自己计算的结果说出来。 凡事留一手的好,万一始皇帝过河了就想拆桥呢! 皇帝听了韩信的话,正想再细细问问,薛老拱手行礼道:“陛下,招魂神术的时间快要到了,草民先行告退。” 秦始皇闻言道:“薛老辛苦,先下去休息吧,改日朕再请教薛老,九天玄女冰葬之事。至于出使匈奴,就有劳韩卿了。” 韩信拱手道:“诺。” (本章完) 第131章 扁鹊子 离开了通体漆黑的大帐,韩信跟随薛老,原路往回走。 路上,韩信看到天空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这金色却并非来自太阳光,太阳所在的方位,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圆形,仿佛日全食。薛老瞥他一眼,没耐烦地科普道:“金光四起,是招魂术即将结束的征兆,如果不尽快回到刚才的帐篷,你小子就有变成孤魂野鬼的危险!” 韩信应了一声,赶忙加快速度,跟上薛老的脚步,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小帐篷里。 整个天宇的金光在渐渐加强,光如流水一般缓缓移动,聚集收缩到韩信帐篷上方,笔直倾泻而下,在帐篷中重新构建了一道小巧的金色拱门,还有一座金色拱桥。韩信走进帐篷的时候,看到自己的青铜剑不知何时出现在空中,正直直地往地面落下,插到地上。 韩信两步走到青铜剑之前。 在他头顶上,金色的拱门和拱桥如水波幻灭,倏忽消散,一道无形的冲击波以此为原点,几乎是瞬间席卷整个世界,仿佛扳动了一个看不见的开关,整个世界的时间重新开始继续流逝。 帐篷中,郭葵被耀眼的金光闪了一下眼睛,掩眼大叫一声。 景云往竹节杯子中倒下去的液体开始流动,按自然法则,很快注满了小小的杯子。景云放下葫芦,站起身一把扶住薛老,把竹节杯子递到薛老嘴边,照顾他喝下一口。 不远处的黑色皇帝御帐外,巡逻的骑兵马蹄重重踏下,整齐得几乎只能听到同一声叠加起来的马蹄声。 更远些,在寨墙之外,数千秦军开始打扫战场,收兵回营,正在切割匈奴人首级的士兵一剑割过去,剑锋停留在敌人坚硬的颈椎上,他皱了皱眉头,更用力一点,一次将这颗头颅切下来,把头颅挂到马背上。 往北边,王离和李翔的兵马已经休整完毕,王离下令上马回营,亲兵领令而去。身侧的锋将军脸上的血糊糊已经干了,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都融在了一起,另一侧的涉间则解下了自己的水囊,递给锋将军,锋将军接过水囊,冲他咧开嘴,无声一笑。旁边的李翔则伸手拉住涉间,给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涉间冲他点点头,没说话。 更北边,冒顿单于收拢残破的数万骑,匆匆撤退到一处水洼边,冒顿传令休整,传令兵所到之处,匈奴人欢呼雀跃。在他身侧,陈平扫视正在检查战利品的匈奴兵,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匈奴人此次南下,走的是曾经东胡人南下走的路径,先在代地以东抢掠了一番,然后一路西来,直到一头撞上王离的千人队,随后被秦始皇亲卫的五千骑撵着跑。死伤着实不少,而死去的人的战利品,按照草原上的规则为幸存者瓜分,分到每个匈奴人的战利品甚至更多一些。 顺着冒顿单于退切的方向,草原深处一座白色帐篷中,那个垂暮的老人从南方收回目光,又叹了一口气:“神墓,这是最后一件神器了吧。” 大秦国境内几处没有在招魂神术中时间停止的地方,也各自从那漫天金光中收回目光,整个世界,重新回到一片平静之中。 韩信从地上拔出自己的青铜剑,依旧是看着古朴的剑身,斑驳的铜锈,似乎连砍瓜切菜都费劲的老古董,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薛老、薛老。”景云着急地呼唤道,小心地扶着薛老,“坐下休息会吧。” 薛老摇摇头,慢慢地喝着景云递到嘴边的竹节杯子里的液体,他的脸上,急速衰老的势头得到了缓解。喝完杯子里不多的液体,景云从地上抓起那个葫芦,直接送到薛老嘴边,照顾他继续喝,如此几口之后,薛老脸上继续老朽的趋势终于停止下来。 “这不老泉,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喝,少喝点吧。”薛老推开葫芦,抬起头,露出一张百岁老人的脸庞。 韩信归剑入鞘,对薛老行了一礼,道:“后生晚辈,多谢薛老。” 这一声感谢,韩信是发自内心说的。 初见薛老,鹤发童颜;不过半日,貌如耄耋。 如薛老所言,他是付出了数十年寿命的代价! 一个能让时间停止的人,一个能跨越两千年时间“招魂”的人,哪怕在21世纪,也依然足以称得上神一般的奇迹! 没有这样的奇迹,韩信怎么也不可能见到已经被困在21世纪的那位“公子”,也不可能见识到秦始皇寻找永生的疯狂程度。 大索天下,往前追溯三千年,往后搜索两千年! 只有秦始皇有这样的手笔!! “韩小子,你若还愿拜入我神墓门下,自匈奴归来后,可去咸阳寻我。”薛老说着,咳了两声,“鬼谷神墓,本是一家。数百年来两派失和,老头子我做了不少黑心事,如今想来,有点颇过意不去。以后的人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希望你入得我门下,可以成为两派和睦的开端。” “敢不从命。”韩信直觉这个老头子挺好的,但穿越至今,他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不过,管他呢,他肯定要去咸阳的。 而神墓……相信任何一个历史学家都忍不住去看看! “郭小子,你过来,”薛老冲郭葵招招手,“景云,把那卷《扁鹊子》拿出来。” 郭葵呆呆愣愣的,眼角留有被金光刺激流下的泪水,整个人还没有从这神迹一般的招魂术中回过神来,但“扁鹊子”三字宛如魔咒,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恩师遗作?” 景云从那个大得有些离谱的背囊中翻出一卷帛书递给薛老,薛老拿在手里,叹声道:“你师父临终将此书托付与我,待你行医天下,若能秉持本心,不为巫术骗人之举,则可以传承此书。” 郭葵没去看那卷书,他听着薛老转述那段临终遗言,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喃喃道:“师父……” “老头子这么装神弄鬼半天,你小子也还沉得住气,就冲这点,老头子做主,这书就拿去看吧。”说着,薛老将手中的帛书向郭葵递过去。 “是。”郭葵接过书,低声道。 “郭小子,你记住,自今日起,做方士,再也不需跳大神了。”薛老呵呵笑着,笑容却越见落寞,“从今往后,再也没有真正的巫师了。” (本章完) 第132章 柱下史 韩信、郭葵将薛老送到帐篷外,景云打个呼哨,一辆三马拖曳的马车从中军大帐另一侧缓缓行来,停在薛老面前。 赶车的是一个形如铁塔一般的秦兵,坐在车上拱拱手,粗声粗气道:“薛老有何吩咐。” 景云也粗声粗气地回答道:“先去怀庆温城,再回咸阳。” 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士跟在马车后面,领头的却是一个穿着黑色文官袍服的中年男子,腰系紫褐革带,头戴玄色法冠,身形高大,肤色白皙,双目大得出奇,眉眼间棱角分明。这位秦朝官员翻身下马,说话却非常和气:“晚辈张某,忝为柱下方书,随奉薛老安车。” 随奉安车,就是要跟着一起走的意思了。 薛老面容却板了起来:“老头子虽然老了,还不缺人伺候,这车留下,你们都可以回去复命了。” 好家伙,秦朝的柱下方书,又名柱下史,堂堂皇帝近臣,御史大夫,跑来给老头子一介布衣当使唤,老头子还不乐意! 那秦朝官员站着不动:“请薛老先生恕晚辈不能从命,此秦王令!” 秦王令,是军令,不是秦始皇诏,军令不是那么好复的。 在秦朝,完不成军令的只有一种处罚,死刑! 薛老抬了下眼皮:“那成吧,跟着就跟着,不要离我太近,老头子老了,不喜欢热闹。” 那官员拱手言谢:“张苍谢过薛老。” 张苍! 这位就是张苍啊……韩信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换别人穿越过来,对张苍这个名字可能是无动于衷,以为只是一个路边甲乙丙丁的背景板,但在一个精通秦汉历史的考古专家耳朵里,这个名字的响亮程度,丝毫不亚于刘邦项羽、韩信陈平,甚至连萧何张良,都还要往后排一下。 在韩信所知的历史里,张苍,这个现在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在秦朝灭亡后,还活了六七十岁,几乎活到汉武帝的年代!他曾经作为韩信的副手攻略赵国,大名鼎鼎的“背水一战”,韩信安排守备背水阵的将官,就是张苍! 张苍在八十岁的时候,还担任了汉朝丞相,对汉朝的官僚制度进行了相当深刻的改革,镌刻了秦朝法家治国的烙印。 对,你没看错,八十岁,做丞相,进行改革! 没有他十五年的丞相生涯,汉初的“文景之治”,会打一个很大的折扣!! 薛老抬脚往那车走去,挥挥手:“别急着谢我,今年老头子我晦气,与老头子走得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张苍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晚辈张某才智不敏,今有幸随侍长者左右,愿得长者教诲。且先师教某,史家一脉,不语怪力乱神。” 薛老的脚步停了下来:“你治史?” 张苍再次拱手行礼,道:“晚辈张某忝为柱下方书,检视府库典籍,此分内事也!史籍浩瀚,不敢言治,唯浅知耳。” 按秦朝官制,柱下方书,柱下史,本职工作确实是看管图书馆的,在这个时代不算什么高大上的官职。 但对于从21世纪穿越回来的地球人来说,图书馆管理员,那基本上都是自带光环和buff的存在啊! 大名鼎鼎的老聃就不说了,就韩信耳熟能详的那些金光闪闪的名字,掰着指头数数,21世纪我大天朝的太祖,国立北京大学图书管理员;我大天朝国歌作者冼星海,国立北京大学图书管理员;天朝第一位诺奖得主莫言,解放军某部图书管理员;21世纪的全球第一首富比尔盖茨,读书的时候居然也当过图书馆管理员…… 发展到后来,tmd连金庸武侠里最流弊的少林寺扫地神僧,都成了少林寺图书馆管理员…… 也许是图书馆管理员这份工作太悠闲了,管理员闲着无聊,身边又只有各种各样的书,于是只能专心看书以当消遣,久而久之学习特别认真,以至于有很大概率成为流弊人物…… 想多了,扯远了,韩信知道,眼前这位张苍,说他只是分内事检视府库典籍,这说得太谦虚了!按《史记》的记载,秦朝的大图书馆,被项羽放在阿房宫那一把大火殃及,烧得那是干干净净,张苍辅助萧何编修律法,几乎是凭记忆复制了大秦帝国整个法律系统和行政系统! 不然哪里来的“汉承秦制”,哪里来的张苍在丞相任上大刀阔斧的改革?! 单是这一项,就可以申请汉朝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何况张苍在秦朝的图书馆里明显不止记住了法律条文和行政制度。史书记载,张苍对《九章算经》进行了编修,往里面加入了很多新的内容,让中国的数学水平几乎是开挂一般凭空跳了一层楼上去! 与数学水平相辅相成的是,张苍对天文历法的了解水平,直到汉武帝时期才被司马迁超越,而司马迁很可能在天文历法这一块就是承接张苍的衣钵…… 更不用说张苍在秦朝度量衡的基础上进一步规范汉朝度量衡等传统功绩了。 简而言之,这几乎是个全才! 而他的全才,全来自于在秦朝的图书馆里“检视府库典籍”! “态度倒是恭顺,张小子,你师从何人?”薛老眯着眼打量这个举止儒雅的中年人。 哪怕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在他这里也还是“小子”。 “先师氏荀讳况。”张苍道。 薛老脸上稍微柔和了一点:“啊,是荀小子啊,那小子我记得,人挺不错,当年招待老头子我吃了一顿饭,虽然厨艺不咋滴,贵在有心,好歹没有跟其他混账儒者一般‘君子远庖厨’!” 好吧,荀子都死了好几十年了,在薛老嘴里还是“小子”,若非知道此老真的可能活了几百年,韩信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 不过,韩信觉得有点乱套啊,荀子不是儒家的末代掌门么,教出来一个张苍,居然自称治史而不是自称儒者。不过再想想荀子的另外两个学生,教出来韩非、李斯两个直接成了法家弟子…… 只能感慨这个时代的老师都是神人啊…… 张苍有点愕然:“不意薛老先生居然见过先师……” 薛老嘿嘿一笑:“何止见过,没有老头子我提点,荀小子那跟儒家学傻了的榆木脑袋,敢想什么‘性本恶’?嘿嘿,这么算来,张小子你也算得我半个徒孙了。来来来,老头子我考较考较,看你学得怎么样,学得好了,有你好处的。” 最近在研究python,影响了更新,检讨一下,python学完了,更新速度恢复两天一章…… (本章完) 第133章 舜囚尧 张苍道:“听闻陛下说薛老先生熟知三代以来故事,后学晚辈,此番随侍薛老先生左右,正是学有所惑,需要薛老先生指点迷津。” 张苍牵过旁边一匹马的缰绳,那马背上驮着两个袋子,里面的竹简哗啦哗啦响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份竹简,“比如这条记载就让晚辈殊为迷惑,‘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又云,‘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尧舜禅让,果如之耶?” 这些句子,对学历史的人来说并不陌生! “《竹书纪年》!”韩信忍不住惊呼一声,身为一个历史学家具备的敏锐,让他有这样的直觉,对面的张苍,肯定看过这部书的大部分甚至全部! 以21世纪历史学家们的眼光来看,《竹书纪年》这部史书的可信度还是相当高的。据考证,这部史书从东周末年史官们就开始筹划编纂。周朝被彻底灭亡后,部分东周史官留在秦国,另一部分出奔到晋国,携带了大量原始史料,以这些史料为基础,历经晋国和魏国,用了春秋战国几百年,才编修了这部横跨两千多年光阴的纪年体通史。 但张苍愣了愣神,道:“竹书?这些记载,在下是整理一个封藏数百年的府库中看到的,从竹简刻录的时间看,那些史料,几乎可以追溯到大秦封国初年。” 韩信震惊不已:“大秦封国初年?第一代秦君,秦非子?” 掐指一算,那起码是西周初年的史料啊,甩什么《竹书》一千多年! 张苍迟疑了一下:“那个……秦地早在殷商时期就分封给嬴氏一族了……” 薛老对张苍点点头,又冲着韩信摇摇头,感慨道:“这小子刚从鬼谷出来的,啥都不懂,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韩小子,你晓得为啥秦国国君和赵国国君都氏嬴不?因为秦赵一千多年前是一家,周武王伐商纣,杀商将嬴恶来【笔者注:看封神榜的应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科普下,这个‘恶’不念‘饿’,念‘乌’】,这个恶来就是秦非子的五世祖;而恶来的弟弟叫季胜,是赵氏之祖!” “这样……韩某受教……”韩信拱手道。 好吧,这一科普,把21世纪的历史学家那点自信都打击得快没了! 天可怜见,21世纪的历史学标准教材,全都写着秦国第一代国君是秦非子,受周王室的分封。哪成想,人家从商朝就开始祖辈在这里做诸侯,称孤道寡了!! 不过,张苍看到的历史记载,要是能追溯到遥远的殷商时期…… 理论上,肯定是越古老的史料,越有说服力啊! 薛老又对张苍道:“张小子,你晓得老头子凭啥要怂恿你老师探究‘人之初,性本恶’么?嘿嘿,你从故纸堆里看到的这几段记载,当年老头子拿去给你老师看过……”笑容一收,正色道,“舜囚尧,是真的!” 张苍拱手执弟子礼:“苍谨受教。” 韩信看着薛老那得意的笑容,心里腹诽道,卧槽,这是毁三观啊!人家荀子好好一个儒生,本来相信的都是以礼治国,三代禅让,和和蟹蟹。突然间,天上掉下来个薛老,画风大变,舜囚尧,以下犯上,武力上位,乌烟瘴气,看到这样的三皇五帝,怪不得一代儒生荀卿,三观尽毁,从曾经儒家念叨的“人之初性本善”跳反转到“人之初性本恶”去了! 旁边的郭葵皱着眉头,摇头小声嘟囔道:“荒谬!三代圣王,万世贤人,居然有如此污蔑流言传于世间!” “不过,张小子,看荀小子面上,老头子再提点你一句。你要晓得,史书这东西,要流传下去的,未必合适写真相啊!”薛老转向韩信,“就像韩小子说的那一本……是晋魏的《竹书纪年》吧,嘿嘿,那玩意儿上面也写了舜囚尧之事,现在可成禁·书了,按秦律,禁·书非太史令不得调阅。哪怕你张小子是柱下史,也没得看的!” 禁·书不是说说而已。焚书坑儒之后,民间能合法持有的书只有农学医药相关的书籍。其他的书,尤其是上了秦始皇诏书里专门罗列的禁·书名单的,除非你藏在墙壁里别被人看到,否则分分钟要连坐一堆人的! 大秦统一天下,烧毁封禁了六国史书! 秦人修史,是以自己记载的版本为准! 什么?你说上古历史,秦人应该参考下关东六国的记载? 关于三皇五帝的上古时期,晋国魏国确实有周朝史官坐镇,编修过《竹书纪年》。但不好意思,反过来说,灭了东周的秦国,掌握了更多周朝史官,更多周朝原始史料,秦国在上古历史方面的权威性,不说天下第一,好歹也能排第三第二的! 张苍道:“薛老这么一说,晚辈才想起来,府库存书目录中确实有《竹书纪年》一卷。奈何晚辈驽钝,秦史尚不能尽读,六国史册典籍,多如瀚海,不知何日才能读完,徒叹人生苦短啊。” 是的,秦人没有完全丢弃东方六国的史料记载,这些文档在烧毁之时,哪怕是禁·书,都会确保在咸阳保留一份孤本——但如薛老所言,非太史令及皇帝,旁人不得调阅! 当然,这些孤本在两千年后韩信是一本都看不到了。 没办法,在原本的历史中,秦末,项羽在阿房宫一把火,烧掉了起码七八成!汉末,董卓在长安城又一把火,把剩下一两成里面,又烧掉了七八成!更何况,后面还有五胡乱华,还有五代十国,还有蒙元满清! 每一次天下动乱,都宛如在历史学家们的心头肉上咬一口,而且几乎每一口,都咬到了大动脉上,无数的历史和传承,就这样流失在短短两千年的岁月中。 从这一点看,能穿越到先秦时代,其实是每一个历史学家的天堂。 这个时代还保存着能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的原始记载,注意,是来自一丝不苟的史官们的原始记载,不是神话传说! 想到这里韩信又激动起来,在这个时代,别说古董级的《竹书纪年》了,他甚至可能接触到一堆比《竹书》更可靠的上古史料啊!! 哪怕是三皇五帝中的舜帝囚禁尧帝,武力上位这样的事情,原始记载都能分毫不差地记录下来!先秦时代的史官是不会撒谎的!这样的记载,再晚一点,“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哪怕再有骨气的史官,也不敢如实记载了!当道的儒家士大夫,会把有骨气的史官,连骨头都啃掉,换一个软骨头来写史书!! 儒家当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记载存在,哪怕存在一个字,都是对三皇五帝的亵渎! 薛老看着张苍,微微颔首:“张小子,晓得人生苦短就好。书是读不完的,以前有个很有意思的庄小子,他就说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不过嘛,你小子读书算认真,老头子高兴,今天就送你一本书,多了不敢说,老头子保你活过一百岁,多看几年书!” 查了好多史料,这两章不太好写…… (本章完) 第134章 无名书 一本书,保活过一百岁! 这年头,哪怕是在富庶的中原大地,人的平均寿命也不过四五十岁啊! 张苍高兴道:“如此可以多读书数十载!晚辈万谢薛老先生。” 正沉浸在可靠史料的喜悦中不能自拔的韩信马上自拔了出来。 “什么书?这么神?”韩信问道。 尼玛,保活过一百岁,换别的谁来说,都有江湖骗子的嫌疑,唯有这个神神叨叨的薛老头说出来,韩信只敢当真不敢当假的。 讲道理,只要是个人,谁不想多活几年? 韩信也是个人,既然早打定主意不会三四十岁就被刘邦吕雉搞死,那他自然也是想多活几年的,韩信岁数,多多益善嘛。 “景云,请《无名书》。”薛老吩咐道,景云应了一声,把背囊放地上,从最里面抽出一卷帛纸,恭敬地递过来。 “《无名书》,什么鬼……”韩信皱着眉头小声嘟哝道。 想这薛老这散书老头上一本送出手的可是大名鼎鼎的《扁鹊子》,这不会是好东西送完了,开始以次充好,送无名小卒写的? 韩信腹诽着,好家伙,顺便连名字都叫“无名书”…… “嘿,韩小子,你居然不知道这本书!?”薛老把那卷帛纸拿在手里,嘿嘿嘿地笑。 韩信心里咯噔一下,得,难道这不是什么无名小卒?好吧,又给21世纪丢脸了? 不能吧,韩信搜遍记忆,没记得先秦时代有“无名”这样的书或者人。 讲道理,说到先秦古籍,不谈内容,光说名字,他这个考古学家,应该是比中文系那帮死读书的渣渣们都更博学的。 燃鹅,《无名书》……真没听说过啊,这就有点尴尬了……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张苍兴奋得满脸通红,声调都微微颤抖起来,他念的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道德经》开篇,但绝大多数的中国人也就只知道这四个短句,而张苍流畅地接着念了下去,“‘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晚辈曾在守藏室【笔者注:秦朝史料存放地成为守藏室】整理散乱的竹简,看到过前任史官记载,老聃先生毕生所着数万言,分为两阙,上阙《无名书》,下阙《无道书》!”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作为21世纪的考古学学霸,韩信感觉自己又无知了。他上学的时候是这么念的: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逗号点差一个字,天壤之别!! “《道德经》!”韩信差点跳起来!后世都以为老聃一辈子不写书,只在过函谷关的时候被守关令尹撒泼打滚耍无赖无下限卖萌,用尽手段求来了老子他老人家随手写的五千字…… 就这随手写的五千言,后世的评价已经是“万经之祖”!! 而现在,韩信听到的是,老子他老人家一生其实写了几万字,还分为上下两阙,随便一阙拿出来,字数都比那五千字多多了!! 谁说他老人家不写书的!! 薛老捻着胡须,微微颔首:“不错不错,张小子,没给你师父荀小子丢脸,这本书放你手里,老头子也不算乱来,哈哈。”眼睛扫到韩信身上,却是嘿嘿地笑,“嘿,韩小子,说你是数典忘祖好呢,还是说你们鬼谷的不传之秘,真的做到了连自己人都不传!搞得从鬼谷出来的,堂堂鬼谷公子,居然都不知道《无名书》这本书,嘿嘿……” 慢着,鬼谷的不传之秘,这意味着什么? 是了,春秋时期打开鬼谷的五位先生里面,就有道家的李先生。 老聃先生,氏李,名耳,字聃! 与其说鬼谷是一家独立的学派,不如说这是五大门派的集大成者,而且是最直接最完整的传承者! 韩信叹口气:“薛老,又不是我想啥都不懂啊,我倒是希望我啥都知道,奈何没人肯告诉我过……” 薛老把帛纸往张苍递过去,嘱咐道:“张小子,这书虽好,却不是可以拿来传家的,不但不可以传家,也不可以再传给任何人!你哪天死了,这书就一起埋了吧!”声音是轻描淡写,话语却重如千钧,“此书记承天地之道,有鬼神莫测的威能,无德而窥之者,天杀之!” 张苍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稳稳地接过那卷帛纸,郑重道:“诺!” 韩信盯着那卷薄薄的帛纸,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无德而窥之者,天杀之! 多么熟悉的句子!! 他曾经在下相县城遇到假扮的“陈平”,那个假陈平手上有一张外挂级别的《拜将榜》,那张破败的帛纸上,第一句话就是—— 此榜逆天,无德而窥者,天杀之! 而后来,在下相县城郊外,手持天书的张良,亲眼目睹了“天杀之”的整个过程,陨石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将假冒的陈平化为飞灰! 天书就此毁灭,连带张良都差点over! 那余烟袅袅、残垣断壁的现场,韩信也是见过的。 怪不得后世从无此书的丁点记载啊! 薛老看向韩信,迎着他眯起来的眼睛,嘿嘿笑道:“韩小子,你那么能耐,想不想试试看看啊。” 换言之,想不想试试“天杀之”啊? 万一杀不死呢? 韩信心里挣扎了一下,把恋恋不舍的目光从张苍手中那卷帛纸上收回来,对薛老讪讪笑道:“这个……在下没兴趣的……” 开玩笑,万一杀死了呢? 美好的穿越生活还没影子呢,韩信还yy着有朝一日把身翻,像诸多穿越种#马小说猪脚一样走上人生巅峰呢,还不想死呢! 薛老哈哈一笑,道:“韩小子,你这态度不错,老头子看好你,你不需要看《无名书》,也保准能活一百岁,哈哈哈。” 这世道,确实不是知道得越多,就活得越久的。 有时候,知道得少一点,说不定还能活久一点。 韩信冲张苍拱手行礼,问道:“张先生,在下不才,也曾治史,方才听得先生所言舜囚尧之事,如醍醐灌顶,顺便却也想起一桩公案来,不知可否赐教。” 问的是张苍,韩信眼角,看的却是薛老的反应。 张苍固然也算得这个时代的学霸,但韩信觉得薛老的答案更有参考价值。 张苍还礼道:“源古知今,某所愿也!” 韩信道:“在下不才,曾得见古觚竹国史,曰:‘大甲幼,囚桐宫,相挚自王,王归杀之!’果有此事乎?” 查了好多史料,这几章有点难产,快点写完就快了…… (本章完) 第135章 觚竹国 听得“觚竹”二字,薛老看向韩信,眼睛微微眯起。 张苍惊讶道:“觚竹!”紧接着眉头却皱起来,“王归杀之……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能让一位师从荀子遍览群书的史家学霸惊讶的事情,当然不是小事情。 “觚竹”是甲骨文中的写法,21世纪的人们更多称呼其为“孤竹”。这个词的重要程度,在中国考古和历史学界跟原子弹差不多,当然,出了考古和历史学界,广大群众们就听都没听说过了。 孤竹是国名。 孤竹国,是那个诞生了伯夷叔齐的孤竹国;是那个齐恒公北伐山戎、孤竹的孤竹国;是那个殷商王朝的遗孤,传续多达千年,跨越三代之治,见证了夏开、汤武和周文、周武、周公统治的孤竹国。 最关键的问题是,21世纪的考古学家通过红山文化遗址的挖掘,确定了这么个事情,孤竹是中国历史上目前能确认的、最古老的、史官封国! 《竹书纪年》,为什么是竹?因为史书是写在竹子上的啊! 孤竹为什么叫“觚竹”?“觚”是装酒的杯子,是礼器;“竹”是竹片,是历史;这个国家之所以被分封,是为了“礼”和“史”的传承! 把记录历史的史官分封为诸侯,为了哪怕王朝灭亡,也不停止对历史的记录和传承! 一个专门为了历史而存在的国度。 “是觚竹古国!”韩信微微一笑,“据说觚竹古国是夏朝史官的封国,保存着完整的三皇五帝祭天的礼仪。可惜觚竹在殷商灭亡之后,悄无声息地被胡人灭亡,周天子分封了一个新的觚竹国,跟觚竹古国没有什么关系了。” 说完韩信看着薛老,脸上颇有得色,哼,你薛老儿自带嘲讽,一口一个说我韩大教授啥都不懂,看看吧,超越你们这些战国老古董两千年的考古成就,直接搬出最古老的史官记载,看看谁比谁更博学来? “如果真的是觚竹古国的记载,那应该是很可信的,可是……”张苍眉头紧锁,目光中充满了迷茫和挣扎,“可是伊尹怎么会……” 大甲幼,囚桐宫,尹挚自王,王归杀之! 精炼的十四个字,其实写的是一段长达数年的历史,嗯,换个角度看,也算是一篇上古鸡汤文。在这篇鸡汤文里,“大甲”其实该念作“太甲”,即商汤的孙子,标准的王子;前两句的意思是,商王太甲,年幼的时候,被囚禁在桐宫。 嗯,王子被囚禁了。 第三句“尹挚自王”,“尹挚”相信大多数人看了都一头雾水,换个马甲,伊尹,相信就大多数人都能看懂了!为何韩信念的这古书里不写伊尹而写“尹挚”呢,那是因为后世俗称的伊尹,姓伊,名挚,氏尹,其中,“尹”是很古老的官职,前文说过,以官职为氏是先秦时代氏的来源之一。因此,在殷商时期,称呼尹挚才是对的,如果韩信直接按照21世纪的习惯念“伊尹自王”,或者“伊挚自王”,那样的“古文”,保准分分钟被薛老冷嘲热讽笑掉大牙,把21世纪考古学术界的脸丢到五千年前!! 扯远了,话回正轨,“尹挚自王”的“王”念第四声,是称王的意思,这句话是描述伊尹自己称王了。 最后一句,“王归杀之”!高#潮#了,太甲如网文小说的男猪脚一般由于剧情需要,逆天地回来了,夺回了王位,而且杀了伊尹!! 王子复仇记啊! 真tmd鸡汤,真nmd励志。 可惜在这个时代,等于颠覆+刷新了所有人的三观! 张苍道:“先师荀子有云,‘殷之伊尹、周之太公,可谓圣臣矣’。古来将相如云,唯有伊尹历事商汤、外丙、仲壬、太甲、沃丁五任国君,张某当年读殷商故事,拜服伊尹,不下商汤!如此贤相,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一旁的郭葵点点头道:“尹挚可不是颛顼那样几乎只处于传说中的帝王,他是殷商有史书记录的贤相,更是我医家一脉开山祖师之一!信伢子,你怎么好随意编派于他!” “嗯,郭小子没忘了祖宗!伊尹为殷商大巫,确为我医家祖师爷。”薛老看着韩信满脸得意,冷笑道:“韩小子,你们鬼谷存有殷商时期的占卜记录啊,容老头子想想,对了,比如商王沃丁时期的,‘乙亥贞其又伊尹二牛’、‘乙巳贞其求禾于伊’,这两句就不错,给老头子讲讲,这什么意思啊?” 韩信一看,好家伙,做人果然不能太得瑟。 得瑟过了要被打脸啊! “乙亥贞其又伊尹二牛”,这句甲骨文翻译成大白话是说,乙亥年祭祀伊尹,祭品是两头牛。 “乙巳贞其求禾于伊”,翻译过来是,乙巳年向伊尹祈求丰收。 这什么意思,这就是来打脸的啊! 如果伊尹真的为太甲所杀,伊尹在商代还有这么高的地位?享受祭祀和被当成偶像求丰收。太甲及其传人不会蠢到这地步吧。 好在韩大教授对此早有准备。两千年后,伊尹囚禁太甲自己称王,太甲袭杀伊尹的记载被发掘出来后,不知有多少砖家叫兽对这条毁三观的记录有过类似的疑问。 而这些疑问都被另一条记录轻飘飘地打败了。 韩信慢理斯条地说:“薛老,我话还没说完,‘王归杀之’,这后面还有一条记录,‘令作《咸有一德》’!” “《咸有一德》!《尚书》!!”张苍倒吸一口冷气,“《尚书》可是诸子百家的基石之一!” 王归杀之,令作《咸有一德》。 商王(太甲)回来杀了伊尹,然后命令人写了《咸有一德》。 《咸有一德》是什么鬼呢?21世纪的考古学家普遍认为,《尚书·咸有一德》篇,作者伊尹,内容为伊尹对太甲说的话,讲话的大意是:天命无常,只有经常修德,才可保住君位;停止修德,就会失去君位。 这就有点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吧。 杀人了,肉体毁灭,还假冒死人的马甲,伪作一篇对杀人凶手歌功颂德的文章?! 有必要嘛? 薛老嘿嘿笑道:“诸子百家的基石?嘿嘿嘿,现在知道了吧,《尚书》也是有假的,而且有很多很多假的!”他停住笑,幽深的目光看向韩信,一字一顿地说道,“尧禅舜,真的;舜囚尧,真的;尹挚囚太甲,真的;太甲杀尹挚,还是真的。韩信,你毁了一个治史的种子。” (本章完) 第136章 秦史记 “这么说,伊尹没有为五位商王做令尹……”张苍轻轻地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薛老走到张苍身侧,从那匹背着竹简的马背上随手抽下来一卷竹简,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微微颔首,念道:“轩辕黄帝战炎帝,伐蚩尤;错了错了,该是先伐的蚩尤,再战炎帝。”换了一卷,也是扫了一眼,“神农氏尝百草,为巫医之祖;炎帝得五谷之利,似为一人。啧啧,这个倒是没错。”薛老看了郭葵一眼,“郭小子,记好啊,神农氏,这是咱巫医两脉祖师爷的祖师爷,始祖啊!” 郭葵拱手道:“郭某谨受教。” 薛老随手把竹简放回马背的袋子里,拍拍张苍的肩膀,嘿嘿笑道:“张小子,老头子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猜的不错,神农氏的末代天子,就是炎帝。轩辕黄帝嘛,原本不过是炎帝手下一个诸侯,这是弑杀天子上位的一个精彩故事啊……” 张苍舔了舔嘴,发现嘴唇很干,他现在终于知道当年师父荀子为何背弃了儒家一直以来宣称的“性本善”论,背道而行开了“性本恶”的先河! 从人类有历史记载以来,桩桩件件,字里行间,无不滴着鲜艳的血。 无论史官的笔如何委婉,也不能减少史书散发的浓浓血腥味。 “资料搜集了不少啊,”韩信看着张苍那一袋子竹简,口水直流,“张老兄,你莫不是准备编写一部从三皇五帝至今的史书?!” 张苍勉强笑笑,道:“张某何德何能,敢做此想。编修史书,此秦王令也。” 秦王令!又是秦王令! 怪不得秦王令张苍随侍薛老而行,怪不得张苍还准备了那么多史学千古公案! 唯秦始皇有这种手腕和魄力。 只要想想秦朝版《史记》能提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以秦人做事一丝不苟的态度,以秦朝灭六国后掌握的翔实史料,以及没有经历秦末战火洗劫的上古史料,编写出来的史书,只要能留到21世纪……哪怕只留一半,不,只需要留四分之一! 那两千年后韩信的同行就可以开心得满地打滚了!! 但韩信激动的心情只持续了一秒钟。 大秦王朝的倒计时还在继续走,如果他什么都不做,没有意外的话,秦始皇死后,秦朝还是会灭亡,大秦帝国收集的六国史书,以及它自己保存的能追溯到殷商时期的史料,都将在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 能流芳百世的《史记》,还是得等汉朝建立几十年后,才慢腾腾艰难地写出来。 “皇帝小子胃口倒是不小。”薛老头远远地往中军帐望了一眼,摇摇头道,“他有没有关心一下你们这些做史官的,会怎么写他这古往今来,第一个皇帝啊?” “依秦律,史官写史,国君不得干预。”张苍道。 “秦律啊,”薛老嘿嘿一笑,“除非……皇帝修改了秦律?” 张苍叹口气:“是的,除非皇帝修改秦律。” 薛老拍了拍那装着竹简的袋子:“这些问题,是皇帝想让你来问的,还是你自己想问的。” 张苍道:“一部分是先师留下准备请教薛老的疑问,大部分是晚辈和好友读书交流的疑惑,少部分……确实是皇帝想问。” 薛老点点头,转身向马车走去:“跟老头子走吧,想问什么,可以快点问。这到了温城,你张小子还治不治史,老头子有没有命去咸阳,还是两说。” 郭葵赶忙行礼道:“别过薛老。” 张苍将那卷《无名书》放入怀中,翻身上马,给身后的骑兵打了个手势,骑兵很自觉地分出一队,缓缓行到薛老的马车前开路。 “你还会编写那部史书的吧?”韩信问。 “我……”张苍张开嘴,本想豪气万丈地给一个肯定的答复,看了看身侧马背上驮着的竹简袋子,却迟疑了。 张苍,你不适合治史。 当年,追随年迈的荀子走在通往秦国的大道上,师父如是说。 当年,还是青葱少年的张苍,充满自信地对师父说,先王不足法,亦不可或忘,吾年十七,从心所欲不逾矩,治史可也! 当年,师父听到这么“欺师灭祖”的言论,只是微笑颔首而已。要知道,孔子的名言原文是“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七十跟十七,差的可不只是一二三四! 他曾经有过一个狂野的梦想,想写一部史书,从三皇五帝一直写到雄才大略的秦始皇帝。 尊敬的老师认为他不适合做史官,但还是很支持他的梦想,老师带他去了秦国,虽然没有跟国君谈拢,但还是将张苍推荐给秦国国君做了史官。 在秦国太史衙门那个漫无边际的书海里,为了梦想,张苍读书不计其数。他向往三皇五帝,霸气的至尊、贤明的臣子层出不穷。他仰慕伊尹,仰慕这个辅佐五位国王,在历史中留下深刻烙印的臣子。他憧憬太公望、周公、召公那样的国之柱石、定海神针。 慢慢的,曾经的梦想在变化,他不再满足于做一个记录历史的史官。他也想成为一个这样的臣子,辅佐君主,匡扶天下,流芳百世。 但是,随着书越读越多,他渐渐拥有了拨开历史层层迷雾的能力,而从历史的迷雾中发现的一个个残酷的真相,让他不寒而栗! 历史不是他曾经想的那种美好的历史。 今天,他见到了一个老人,一个老到让始皇帝都敬畏的老人,一个老到连他的老师几十年前就执弟子礼的老人,一个老到能把春秋战国数百年的所有英雄豪杰都视为晚辈的老人! 而这个老人,证实了他对于历史真相的猜测,证实了他随身携带的这些竹简中记录的一件件可怕的事情,可能都是真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张某一日拿着大秦御史大夫的俸禄,这编修史书之事,为某分内职责,自然还是会做好。”张苍淡淡地说着,想起薛老刚刚那句话。 到了温城,你张小子还治不治史,还是两说呢。 他如果知道了马背上所有竹简的真相,就确实不能再治史了。 他不可能控制自己手中的史笔,去写下错误的“事实”。 而所谓的“正确”事实,毫无疑问会害死他。 “走吧,该走了。老头子我,时间不多咯。”薛老在景云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叹口气,“老了,还是老了啊。” 韩信忍不住上前两步,问道:“薛老,那温城是很危险么,别忘了咱们的神墓之约……” 麻蛋,薛老这老油条,要是就此消失了,韩信想进神墓的门,连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薛老笑道:“韩小子,放心,哪怕老头子我真死无全尸了,与你有咸阳之约,定然不会错过,哈哈哈。” 笑声爽朗,韩信觉得大白天跟见鬼一样冷飕飕的,勉强笑道:“恭送薛老。” 张苍一声令下,马车徐徐起步,两队骑兵一左一右,簇拥前行,但没走多远,一个宦官打扮的人带着另一队骑士相向行来。宦官在马上对张苍遥遥致意:“刑余之人,中车府令高,见过御史张大夫。” 最近事情贼多,上海交易所、深圳交易所、北京交易所……各种凑热闹地上业务,影响更新啊…… (本章完) 第137章 中车府 中车府令高! 离得老远,韩信的耳朵却一下子竖起来了! 紧跟着耳朵竖起来的是满身的寒毛!! 哪怕这穿越回来的是一个历史小白,也应当听说过秦始皇驾崩之后的“沙丘之变”,以及秦二世时期的“指鹿为马”。这两个直接导致秦王朝灭亡的历史大事件,其主角,都是秦朝中车府令—— 赵高! “我靠,赵高!”韩信低声骂了一句,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个瘦长的身影。 赵高穿着一件秦军骑兵中级军官的制式轻甲,头戴青铜盔,他的脸型瘦削细长,衬得头盔很大,五官清秀,面白无须,全身打扮像是武将,长得斯斯文文,却完全是个文官模样。 张苍冷淡地冲赵高拱拱手,算是礼节性地打过招呼,整个队伍依照马车的速度,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行。 赵高则带领他身后的骑士避让到一侧,等待张苍先行通过。 韩信的注意力已经从赵高身上转移到那一队静默的骑士身上,这队骑士个个一米八以上,生得膀大腰圆,轻便的骑兵制式战袍,掩盖不住浑身上下鼓囊囊的腱子肌。与几乎为零的防御不同,这些人的攻击装备可以说武装到了牙齿!角弓、手弩、青铜剑、青铜铤,一应俱全,每个人背后的箭囊上,都超过了二十支羽箭! 当然,这些装备还不足以长久吸引考古学家韩信的注意力,韩信的目光是落在这支骑兵马的背上。这些骑兵骑乘的马匹比王离手下那两百骑兵更高大雄骏,马背上铺着一块皮革——简单地铺一块兽皮是这个时代的骑兵能在马背上安稳骑乘的基础,这一点跟王离的骑兵、匈奴人的骑兵都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赵高带的这队骑兵,在这块皮革的基础上,做了一点小小的改进。 他们在马背皮革的两侧,各绑上了一卷粗苎麻布! 这个小小的改进,却使得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一块皮革,瞬间无限接近让骑兵真正走上历史舞台的高桥状马鞍。 韩信忍不住上前几步,问道:“各位壮士,你们骑在马上,为何还带着两卷布?不嫌榔槺累赘么?” 骑士们沉默着,只有离韩信较近的几个兵,抓起骑枪横在马上,冷冰冰地指着韩信,警告他不能继续接近。 赵高听到这边的响动,从队伍另一侧穿行过来,问一个兵听说了缘由,对韩信欠身道:“在下赵高,敢问这位公子是……” 语气谦卑,姿态谦和,像一个彬彬有礼的儒家公子,完全不像是史书上集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为一体的大奸臣赵高。 “在下淮阴韩信,见到各位壮士马背带着布匹,不明所以,斗胆一问,还请赵将军见谅。”韩信的姿态放得更低。 不低不行啊,这头可是笑面虎,秦始皇死了,他比秦二世说话还好使,现在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显然“赵将军”的称呼让赵高很高兴,他笑着解释道:“好叫韩公子得知,吾等中车府卫,人人需开数石之弓,临敌望三十步横马,日常习练,士卒多有堕马者。某忝为中车府令,职责所在,心中愧疚不安,苦思寻得此策,这两卷布虽不起眼,却是吾等横马开弓的倚仗!何况,这些布匹,本就是军辎,每到一地,安营扎寨,树立帐篷,都少不了这些粗布。” 赵高说的“横马”,其实就是后世骑兵的标准战术动作——急转弯! 急转弯在汉朝以后是骑兵的基础训练科目,但在没有马镫和马鞍的年代,急速奔驰的战马突然转弯,马背上的骑兵如果脚上的力道不够,不能抓住缰绳,分分钟就会被马甩到地上来! 在这个时代,急转弯是精锐骑兵的象征,而且没有之一。 “一物多用,赵将军真将才也。”韩信脸上一脸崇拜的表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尼玛,本来还打算开着金手指,把马蹄铁、马镫和马鞍三大外挂开给秦军使用,让秦军率先进入骑兵时代,想不到还没来得及给boss献计领赏呢,三个外挂里就有一个被人先开了! 讽刺的是,这给秦军开外挂的人,正是大秦帝国的掘墓人,赵高! 只能说,那句老话说得是对的,但凡大奸大恶之人,必为大智大勇之辈! 赵高在马上拱拱手,谦虚地笑道:“刑余之人,当不得韩公子谬赞。”转头看看张苍护送的马车已经走远,又道,“赵某军令在身,恕不能久留此地,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将军请自便。”韩信拱手还礼道,他总觉得,这个赵高跟他从历史书中得到的印象根本就是两个人! 一个能披甲领军的将军,一个能看到骑兵转弯摔倒就去改进马鞍的仁义智者,一个彬彬有礼的儒士,这些形象无论如何很难与历史书上一无是处的赵高层叠起来。但历史学家的直觉告诉韩信,这比历史书更靠近真实,起码这是亲眼所见的。 赵高传令前行,沉默的数百骑得到命令后跟着赵高往中军帐右侧行去。赵高彬彬有礼地对韩信挥手告别后,头一转,眼睛里就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气! “薛天!鬼谷!”眼中杀气一闪而逝,这两个词却在赵高的嘴边徘徊几次,最终,他咬着牙根,仿佛已经把两个词咬成了碎片,才狠狠地咽了下去! 韩信看着那队沉默的骑士缓缓行去,心中百感交集。 那些就是赵高带出来的军队,中车府卫,是不亚于王离亲兵的精锐!身为历史学家,韩信知道秦朝中车府的底细。中车府里的常备力量为中车府车士和中车府骑士,在此基础上遴选出来的中车府卫,聚集的是秦帝国车御的精华。要成为一名中车府卫,其要求远在一般的车御车士骑士之上。整个秦国,只有八百名中车府卫。用21世纪的话来说,人人是车马高手,个个是大内武士。 中车府卫,是中车府令直辖的军队。 能成为这样一支军队的头头,哪怕赵高看上去文文弱弱,连盔甲都撑不起,韩信也绝不敢低估他的武力值! 出于一个历史学家的冲动,他想找机会拔剑杀了赵高——这样是不是秦朝就不用灭亡了!? 但作为一个穿越者,韩信已经初步接触和了解到这个时代的种种反常诡异之处,他的理智告诉他,还有更多的未知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乱来,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就好像……谁说阻止张良成功刺杀秦始皇的人,就肯定是希望秦朝能千秋万代的?! 说不定是安排好了沙丘之变的棋局,早都给秦王朝挖好了坟墓,现在只是不能仓促把棺材放进去呢!!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韩信身后响起:“年轻人,老夫想听听你对中车府骑的看法。” (本章完) 第138章 通武侯 韩信转身一看,帐篷侧后缓步行来数骑,领头的是一员五十岁上下的将军。 是的,将军,而且必是大将! 这是韩信的第一印象。 就像之前远远见到赵高,哪怕赵高身上套着一具轻甲,韩信首先注意的却是轻甲掩盖不住的贴身衣物——宦官袍服。赵高给韩信的第一印象,是宦官,准得很。 而眼前这位将军,韩信第一眼看到他的铠甲,眼睛就挪不开了!他身上穿的铠甲看着并不厚,但从色泽看,肯定不是赵高那样的轻甲。以韩信多年接触历史文物的经验,那应该是铁甲,或者钢甲,甚至可能是加了一些其他稀有金属打造成的合金铠甲! 要知道,这可是秦朝,华夏大地周边的蛮夷比如匈奴,还停留在石器时代,匈奴人甚至用的箭矢还是骨箭!哪怕在中原大地,秦军士兵连青铜兵器都难以人手一件的时代,普通军官甚至只能用木质、竹质甚至石质铠甲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用生铁制造的兵器都可以称为利器了,更高级的钢质兵器甲胄,毫无疑问是神器的级别,只有高级军官才能披挂! “小子韩信,见过将军。”韩信拱手行礼道。 “老夫姓王,不是什么将军。年轻人,你也没见过我。”那位姓王的老者呵呵笑道,完全没有一点架子。 “现在见过了,王老。”韩信也笑着说道,心下猜度这位姓王的老将军,会不会又是一位在历史书上写下过浓墨重彩的哪一位传说人物? 站在边上的郭葵却走到了韩信身侧,也拱手行礼道:“方士郭葵,拜见侯爷。” “侯、侯爷……”韩信感觉舌头有点打结。 嗯,人家确实不是什么将军,人家是侯爷! 大秦帝国的侯爷! 最起码是个关内侯,搞不好还是个彻侯! 标准的传说级boss! 依秦律,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有二十级爵位,关内侯排十九,彻侯排二十,是顶级爵位,仅次于皇帝的存在! 自从商鞅变法后,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在秦国得到最彻底的实施,没有功劳,哪怕是王室子弟,也不得封侯!反过来说,随便从秦朝拎出来一个封侯的,都足以在《史记》里占有几页纸! “老夫如今只愿求仙访道,不问俗务,彻侯之位,于我如浮云呐……”王姓老者捻着胡须微微笑道,“郭方士,将你请来此地,实是兵危战凶,老夫忧心犬子,不得已而为之,万望郭方士见谅则个。” 郭葵恭敬行礼道:“侯爷言重了,先师扁鹊先生的秘制青囊,郭某见之如见师尊本人,但有驱策,不敢怨言。” 王老者叹口气,微微摇头:“当年你师父在老夫麾下,救死扶伤,活人无算。老夫这条胳膊,就是你师父给救回来的,应当说,再怎么天大的人情,你师父也还清了,此番劳动你来这长城,你有怨于老夫,很正常。” “郭某会发点牢骚,怨言是真没有。始皇帝发布的挟书律,没有禁绝我医家书册,此皆赖侯爷之力。日后我医家能流传千古,先师地下有知,必然十分宽慰。就承这份情,郭某也晓得轻重。” 韩信在旁边听着,感觉自己的心不争气地又跳起来! 不需要多高智商,很容易就能推断出,这个姓王的老人,正是王离的老子、王翦的儿子,王贲! 这就是王贲啊,作为副将参与韩楚灭国之战的王贲! 这就是王贲啊,作为主将攻灭了魏、燕、赵、齐四大战国的王贲! 这就是王贲啊,大秦帝国通武侯,王贲! 秦始皇焚书坑儒,发布挟书律,几乎禁绝天下书籍,连公子扶苏去劝谏都没有任何作用。但就是有这样的牛#逼人物,可以改变秦始皇的想法,使得医学、农学和部分墨家书籍不在禁止之列!! 这个人,野史有载,正是王贲! 王老者正色道:“郭方士,你师父扁鹊先生以医术近仙道,与老夫所求,殊途同归,理当如此。” 韩信深吸一口气,开口道:“王老将军,您既然志在求仙访道,却为何还身披甲胄,这不正像是‘缘木求鱼’的故事么?” 王老者笑呵呵地说:“年轻人,那是因为老夫还没有成仙证道,羽化飞升。这天下间,想拼死刺杀老夫的人,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因此,老夫甲胄从不离身。” 这就更加能证明身份了,天下间,能如此吸引仇恨的,除了仇恨值最高的秦始皇帝,唯有率领秦军覆军灭国、横扫天下的王翦王贲父子二人,能惹上这么多生死仇敌! 韩信问:“成仙证道、羽化飞升。王老,您真的相信,有长生不老药和仙人的存在?” “在泰山之巅,老夫见过仙人。”王老者淡淡地说,“而且,年轻人,仙人虽然坚不可摧,但不等于长生不老。” 这个答案让韩信疑惑起来。 王贲见过仙人,而且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仙人。他见到仙人的地点很具体,在泰山山顶;他对仙人的形容也很具体,是“坚不可摧”! 而且,王贲见过仙人后,居然判断仙人不等于长生不老! 与王贲那可怕的军功相比,他在《史记》中的记载是很简略的,司马迁对王贲的最后一笔记载是随秦始皇封禅泰山,此后就再无一言片语写到这位横扫大半个天下的秦军高级将领。 在泰山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信隐隐感觉自己摸到了一个巨大的乱麻般的谜团的线头。 通过这个线头,也许能牵扯出另一个隐藏在历史记载之后的秘密。 “那王老将军何苦来这长城,问我对中车府骑的看法?寻仙访道,还不如就留在泰山之上,与仙人为伴!”韩信道。 王老者微微摇头:“泰山依旧在,仙人乘风去。泰山虽是近仙之地,也不能与仙人为伴。今日老夫来此,是想看看国尉缭先生的弟子,是何等风采。”说到后一句,王老者眼中精芒闪烁,与此前毫无架子仙风道骨的慈祥老人形象判若两人! 在下邳,王离亲眼见证尉缭和韩信的师徒关系,王贲是王离的老爹,肯定也知道了这层关系。 韩信知道,他如果想快速爬上秦国上层,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中车府骑人高马大,诸般兵器谙熟,然在韩某眼中,皆不足道。唯可惧者,独马鞍一物!”韩信说着,看到王老者微微颔首,继续道,“要是再加上其他两种装备,就足以让骑士在马上稳定身体,格挡攻击、甚至持长枪冲锋!” 韩信满意地看到,王老者的脸色微微一变。 (本章完) 第139章 马蹄铁 “何种装备?”王老者沉声问道。 “一种名为马镫,悬在马鞍之下,过马腹、马胸固定,骑士可以凭借马镫上下马,骑在马上时,也可以藉此固定身体,于马上借力冲杀,或者反身开弓。”韩信感觉手有点抖,他知道自己正在打开的是一个不亚于潘多拉的魔盒,这个世界将因为小小的马镫提前出现,而走向一个可能面目全非的方向。 陈平说得很对,北面的匈奴人也是骑马的,这个无比重要的小发明,最后会给谁带来国运、给谁带来灾难,犹未可知! “骑士可以在马背上固定身体,还能通过马镫,借力于马,加上马匹的冲击速度……以后破开敌军阵型,就可以多一个选择了!”王老者微微颔首,“如此奇思妙想,不愧缭先生高徒啊。缭先生当年担任国尉,素重轻兵。长平之战,武安君白起以轻兵遏赵人归路,那一队兵,就是缭先生亲自训练的。如今看来,年轻人,至少在战略眼光上,你已得缭老几分真传了。” 这说的“素重轻兵”四字,换个不懂历史的小白穿越过来,就要抓瞎了。还好韩信晓得,“轻兵”是这个时代对骑兵的称呼之一。 说到战国时代的骑兵将领,大多数人可能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到李牧,其实这是个很低级的误解,李牧打匈奴人,手中的兵力主要是步兵而不是骑兵!李牧本人更像是个出色的步兵将领!反倒是当时的秦国,绝大部分将领,像白起、像王翦父子、像李信,都能出神入化地使用骑兵。 现在韩信知道了,他的便宜师父尉缭,也是素来重视骑兵的!长平之战中那一支载入史册的骑兵,甚至是尉缭亲手调教出来的! 《史记》毕竟还是太简略了,长平之战背后,还有多少东西是没写出来的? “师尊学识渊博,韩某愚钝,所学不及万一,千思百虑,方有此一得。”韩信谦虚道。 王老者微笑道:“年轻人,你是该谦虚点。缭先生学识何止渊博,简直是学贯天人之际,你但凡学到一点仙人相关的常识,刚才就不会问老夫仙人是否存在!” 韩信一听,咦?尉缭会相信神仙鬼怪?这画风不太对啊! 且不说,《尉缭子》全书,都是反对“考孤虚,占咸池,合龟兆,视吉凶,观星辰风云之变”这类封建迷信的。单单是韩信在下邳与尉缭匆匆见过那一面,给他留下的印象是,那个睿智的老人,谁都不可能在他面前装神弄鬼! 在他那里能学到仙人相关的,“常识”?! 郭葵这时候说了一句:“当年国尉缭老先生近百高龄,还能指点先师扁鹊先生军中医术,可惜郭某愚钝,不能尽学之。” 这就有点可能了,尉缭虽然在历史上定位为兵家,但韩信知道,每一个从鬼谷学成出山的人,也许有自己的专长,但肯定都不是纯粹的“某家”。 尉缭也是从鬼谷出来的,他会医术,甚至还能指点传说中的神医扁鹊,韩信一点也不惊讶。 而医术,如王老者所言,是接近仙人的“道”。 王老者眯起眼看着郭葵,道:“郭方士,你要是能跟你师父那样,拿着青铜剑就能将胡人大卸八块,老夫觉得,你即使再愚钝一些,也能把你师父的本事学到手。” 韩信感觉自己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一遍。 尼玛,这还是战国末年秦朝初年咧,这年头的医学家就开始玩儿人体解剖了?! 按这个进度推算,东汉末年华佗给人动外科手术,是完全可能实现的呀!! 郭葵冲王老者拱拱手,道:“我医家先圣云,上天有好生之德。先师扁鹊杀一人可以活百人,故可为之。郭某不能及也,故不能为。” 王老者转头看向韩信:“年轻人,还有一种装备,是什么?” 韩信用手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弯月的形状:“马蹄铁,形如马蹄,钉在马掌之下,正好箍住马蹄。此物可以大大提高马匹的承重能力,还可以提高对不同地形、不同路面的适应能力。” “果真如此,还可以将轻兵行军的速度,提高到极限!!”王老者眼前一亮,直起身子。他胯下战马颇通灵性,似乎能感觉到主人心绪的急剧变化,四蹄跺了跺地面,打了个响鼻,晃了晃脑袋。它那有限的经验和记忆告诉他,马背上的主人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快要发起冲锋了! 王老者坐稳身子,轻轻拍了拍战马,让马安静下来。他抬头望向营寨之外:“缭先生当年最开始训练中车府骑士,到后面训练第一支新式轻兵,与老夫说起练兵的法子,总是感慨咱关中的马儿不行。其实也不独咱们秦国的马,山东六国的马,在缭先生眼中也是不合格的,也就北边胡人的马,缭先生觉得还凑合。真正适合军中使用的马匹,得是负重多、耐力强,冲锋的时候还需要爆发力也不差才行,不然的话,大军行动,轻骑兵还跟不上步卒的速度,就是个累赘!” 对,你没看错,轻骑兵还跟不上步卒的速度。 鄙视21世纪脑残古装剧的时候又到了! 换个历史小白穿越回来,这会肯定又在抓瞎了!还好,韩信身为历史学教授,虽然陪女朋友看了不少古装剧,好歹没有被脑残古装剧里面骑兵扬鞭拍马赶路行军的美好场景所迷惑。 在先秦时代,确切地说,在东汉以前,在马蹄铁被大规模应用以前,在中国大地上,骑兵的行进速度,确实不如步兵! 原因是显而易见的,中原大地不管是平原还是丘陵,大都是硬朗的地面。这个时代骑兵的马蹄在没有马蹄铁保护的情况下,在这些地面上的磨损速度会非常快。所以这个时代的骑兵行军压根不是人骑在马上快马扬鞭地赶路,而是骑兵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走一段歇一段,只有进入交战区域需要冲锋,或者危急时刻主帅下令不惜一切代价需要迅速出现在某地的时候,骑兵才能快马扬鞭,奔驰而去…… 因此,王老者说得完全正确,没有马蹄铁,轻骑兵行军速度还不如步卒! 这也是这个时代骑兵不如车兵、步兵受重视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马蹄铁将改变这一切! “王老所言极是,马蹄铁可以改变这一切。”韩信冲王老者点点头,“不过,要说适合军中使用的马嘛……匈奴马也就那样,真正的好马在西边。韩某听说西边的马身高八尺有余,体壮膘肥,得到这样的马,哪怕是人马俱甲,也可以冲锋。” “人马俱甲,哈哈哈!”王老者拍了拍旁边一个骑士的肩膀,“李老弟,你错怪你家翔公子哥了。” 快播原ceo王欣前两天就出狱了,笔者与他算是有不小的渊源,但由于地球人都晓得的原因,在此不能多说什么,希望王老大以后顺风顺水,再创佳绩吧 (本章完) 第140章 陇西侯 “在下陇西侯李信,幸会韩公子。”那骑士翻身下马,郑重地给韩信行了个礼。骑士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下马,动作整齐得几乎可以拿去做阅兵仪仗队。 陇西侯李信! 又一个秦国彻侯,实打实以军功封的侯! 以韩信所知的历史记载,李信现在年纪不过三四十岁。只见他穿着一套普通的卫士轻甲,浓眉大眼,嘴边留着一抹胡子,面色白皙,英气勃发,丝毫不见老态,站在王老者身边,像后者的子侄辈,让人很难相信两人是地位相近的彻侯! 史书上对李信的记载并不多,《史记》中甚至没有单独的列传!这一点直到21世纪在考古界都还争议纷纷,不少人觉得太史公不小心漏了一员秦国大将。只有少数专门研究秦汉历史的人认为,司马迁压根不是不小心漏掉的关于李信的记录,太史公之所以淡化李信的相关记载,只在《白起王翦列传》中提了只言片语,动机可能很复杂,但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跟一个人有关系—— 李陵! 很幸运,韩信就属于少数研究秦汉历史的这些人之一,他知道李信在真实的历史中那如月亮一般夺目的光芒——如太阳一般明亮的风头被秦始皇和王家父子夺走了——他还知道李信没有在《史记》中列传的原因—— 当然这又进一步牵扯到司马迁被处以宫刑这么一桩历史公案了,这与韩信现在面对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韩信把乱糟糟的思绪整理一下,恭敬地对李信拱手回礼道:“晚辈韩信,敬见侯爷。” “你说钉上马蹄铁之后,可以做到人马俱甲,列阵冲锋?”李信问,浓重的眉毛下,大眼睛毫不掩饰错愕的光芒。 “确实如此。”韩信道。 “李某会安排人试试,需要韩公子把这马蹄铁之术告知于我,若果真好用,高了不敢说,关内侯之爵,李某保你得到!” 关内侯! 李信说得平淡,韩信听着却已心旌动摇。 在秦朝的功勋爵名宅田体系里,关内侯已经是仅次于彻侯的顶尖存在,要是靠打仗杀人的话,不知道得死多少人,才能换来这么个爵位。 现在,动动嘴,搞个马蹄铁出来,就换到手了?! 韩信在心旌动摇之余不免有些怀疑李信在说大话诓他,但想想这玩意儿反正对他来说本来就只是拿出来试试水的,当下大方道:“好说,侯爷赏识,韩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信转头对一个亲兵道:“李翩,你带韩公子去翔哥儿那一趟。等翔哥儿回来,就说是我的军令,让他尽快准备好韩公子要求的一切。” 那亲兵行军礼道:“诺。” 李信对韩信又拱了拱手:“如此,就劳动韩公子了。” 韩信真有点受宠若惊了,这还没说几句话呢,礼数就算得上极周到了,忙不迭道:“不敢当不敢当,侯爷谬赞了。” 王老者笑道:“有什么不敢当的,我这个李老弟素来喜爱骑马上阵,能带骑兵就绝不带步兵。韩小子,你这几条计策,条条都正好说在我这老弟心坎上,说不定,他这就请了诏令,把你擢为一军副将呢!” 李信肃然道:“就冲韩公子是缭先生高徒,李某先服气了两分;韩公子能设计这三件装备,又得李某服气三分,确实当得起李某的敬重!不过一军副将……”他看了韩信好一会,才慢慢收回目光,“恐怕,韩公子现在还嫩了点。” 还嫩……就是不行咯! 虽然韩信确实做不了一军副将,但就这么被人说,谁受得了! 他刚被夸得飘飘然差点飞起来,马上就又被李信一巴掌打脸打到地板上,心里窝火着,便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在下确实不懂带兵打仗的,但没事出个谋画个策,还算可以。” 王老者笑眯眯地打了个圆场:“也是,韩小子太小了点,再磨个三五年,说不准比咱俩的功劳加起来都大些。” 李信重新把目光投到韩信脸上:“韩公子,李某眼拙,看人不准,但也看得出来,你算是个良善之人。而一个好人,在这个世道,活得都不会很好,恕我直言,你如果被放到外面的战场上,以李某看……恐怕活不过几个回合。” 这番话说得韩信就哑口无言了,别说外面真刀真枪的战场韩信活不下去,就连本该温文尔雅的官场,韩信也很难活下来啊。以历史学家的角度看,秦末汉初,看刘邦的行径,那典型的谁无耻谁活得更好!善良的好人,韩信自己不必说了,夷三族!像彭越黥布这样的老实人,都被刘邦剁碎了喂狗了!汉初功臣,有几个得了好下场! “小子谨受教。”韩信恭敬道。 “李老弟,时候差不多了。”王老者提醒道,李信点了点头,转身上马。王老者对韩信道,“翔小子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你应该可以跟他交个朋友,他因为骑兵着铁甲这个事,没少被人嘲笑过,哈哈。” 李信一言不发,拍马转身就走,很显然,没少被人嘲笑过,就是李信嘲笑的。 翔小子?翔哥儿?谁呢?听着像是李信家里的,那就是李翔咯! 李翔?韩信挠破了脑袋,也没想起《史记》哪个角旮旯里写过这个名字。 王老者与郭葵告了别,随李信往中军大帐走去。郭葵匆匆忙忙地跟韩信也告了别,赶着回去看他的《扁鹊子》去了。韩信站在略显空旷的路边,想着到寨墙那边,看看外面马蹄如雷的盛况,才迈开脚,李信留下的那个卫兵已经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他。 “翔将军的营地在那边,请,韩公子。”卫兵指着另一侧道。 “那啥,你是李翩老哥吧,小弟我想去那边走走,等你们翔将军回来了,我再过去吧。”韩信想,你家主子对我都客客气气的,你只是个亲兵,叫你一声哥,总得给我个面子吧。 卫兵面无表情地说:“韩公子,请你到翔将军营地等待,此为军令。” “好好好,军令、军令。”韩信算是涨姿势了,这年头,秦军里的死脑筋可真不少!像眼前这个愣头青,说不定李信给他个命令去自杀他都能给自己脖子划一刀的! 怪不得秦国能一统天下! 好久没更了,因为谈了女票了……以后尽量,尽量…… (本章完) 第141章 录图书 靠近始皇帝的中军大帐还没有两百步,李信和王贲的亲兵就都被客气地拦下了。一老一壮两位彻侯下了马,解了兵器,继续往中军帐走去。 “李老弟,你觉得这个韩信如何?”王贲问。 “起码比皇帝身边那群术士可靠!”李信鼻子里不满地冷哼了一声,“看看为首的那几个,卢敖、侯公、石生之辈,满嘴胡言乱语。王帅,你有没有听说,卢敖那老混账,前些天给皇帝说‘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这是在唆使皇帝疏远群臣啊,这样的术士该拉出去处以极刑!” 王贲宽厚地呵呵一笑:“稍安勿躁,李老弟,咱俩没法神仙之道。你一说到术士,就停不下来了。你说的那几个,原本是儒生出身,根本不懂神仙之道,现在投皇帝所好,也就骗点小钱,老夫看他们已经不顺眼好久了!哎,要是缭先生还在就好了,对付这样的骗子,缭先生最拿手了。”他停了一下,看着中军帐那醒目的黑色,轻声道,“不过,你也有点太低估了皇帝了。那帮术士的来源很复杂,有骗钱的,也有真才实学的,还有的甚至是缭先生也对付不了的!” 李信皱了皱眉头,沉吟道:“有几个术士确实妖异得匪夷所思……尤其是薛老、徐市、韩终,国尉缭先生就是见到薛老后马上就挂印归隐的!” 王贲点点头:“薛老自称是彭祖传人,已经五百余岁高龄,这话反正他自己说了就算,老夫我是不太信的。倒是徐市,徐市是从鬼谷学成出山的,说起来还是缭先生的师弟,却也自称神仙学派,师兄弟两人,所学竟然几乎毫无相似之处!这鬼谷的掌门人,老夫倒是比较有兴趣,可惜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李信笑道:“王帅,看来缭先生不肯带离哥儿去鬼谷拜师,您老一直耿耿于怀啊!可惜鬼谷没有长生不老之术,皇帝陛下对鬼谷没什么兴趣。不然的话,皇帝连神墓都找着了,想找鬼谷,还怕找不着门?” 王贲笑而不语。 两人走进戒备森严的黑色中军大帐,对秦始皇行了觐见礼,皇帝赐坐。李信在一方桌案后跪坐下来,一抬头,就发现对面跪坐着两名身着方士服的中年男子,正是卢敖和侯公。卢敖也正在看王贲和李信,此时四目相对,卢敖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侯公比较年长,安静坐在那里,脸上较为恬淡。偌大的帐篷里,除了他们四人,只有四个角落站着几名全身贯甲的蒙面武士,连平素形影不离的太史令都不在场,这是皇帝想要秘密谈论的情形。 落座后,王贲首先稽首行礼,道:“君上,不知急招家父与微臣北来,有何急事?家父年迈,车马劳顿,实难成行,特命微臣向君上请罪。”言毕,王贲离座起身,再次行了一个跪礼,这个就是代替他父亲王翦请罪的礼节了。 “快快请起,”始皇帝也起身相请,“武成侯年过古稀,朕在诏书里特别说明让贲卿北来即可,何罪之有。” 王贲这才重新落座。始皇帝从桌案上拿起一件巴掌宽的物事,不远处的一个武士走过来,双手接过那件物事,捧到王贲跟前。 “这是卢先生和侯公此番入海,得蒙仙人垂怜,降赐的《录图书》!”秦始皇在自己的座位跪坐下来,一手扶着长长的天子剑,国字脸不怒自威,“朕急招诸位卿家北来,是因为此书预言,大秦将亡。” 李信豁然长身而起,执军礼道:“陛下,此语动摇国心军心民心,末将请焚毁此书,以安天下!”此言一出,对面的卢敖侯公,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开玩笑,要是这书就被这么定性了,献上这书的人,能跟这书一块被烧掉都算好运的! “陇西侯稍安,”始皇帝道,“书中预言,确实大逆不道,但此书也确有神异之处。朕已经给薛老看过,薛老断定,此物非凡间所有。” 卢敖得皇帝这番话撑腰,也站起来行礼道:“启禀陛下,《录图书》确为仙人所授。微臣所领一船上下,都见到了的,都可以作证。” “卢先生,你,见过仙人?”王贲将手中的《录图书》放到桌案上,眯着眼打量卢敖,道,“阁下可知晓,按律,欺君可是大罪!” 王贲的声音很和气,但一字一句的,说得很清楚。 卢敖似乎对王贲挺忌惮,听到王贲轻描淡写两三句话,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看看皇帝给他投来的赞赏目光,又鼓起勇气道:“侯爷,在下确实见过仙人,并无欺君。” “那麻烦卢先生,详细说一下见到仙人的经过,也让王某长长见识。”王贲道。 卢敖道:“此为天机,需得陛下许可,微臣才能告知侯爷。” 秦始皇道:“两位爱卿面前,无话不可说,卢先生,给朕的两位爱卿解解惑吧。” 卢敖从怀中取出一方帛纸,念道:“闰七,上弦,金星晦暗,船行西南,将归。午夜,有客星学【笔者注:通假字,学,就是斜】于北斗,贯月而至,化巨槎【笔者注:槎,读音同茶,古代不说木筏,说槎,无论大小船,统称都是槎】浮于海,浪逾三丈,遇船而息,斯神迹也!贯月之槎距我千丈有余,倏忽而至,有仙人立于上,声如惊雷,曰:‘嗟,来者止步!’卢子、侯公趋船首,再拜曰:‘吾等为始皇帝求不死药而来。’仙人曰:‘大秦不亡,皇帝不死。’巨槎化金光而没,空余一星浮于海。取之归,此物离水则重,入水则浮,金铁不能斫,其名‘录图书’。”卢敖收好帛纸,对王贲拱手道,“侯爷,卢某无缘,不能近距离看到仙人真容,但《录图书》现在就在侯爷面前,卢某所言是虚是实,侯爷不妨试试。” 秦始皇微微颔首:“不错,贲卿家尽管试试。” 王贲从桌案上拿起那《录图书》,眼睛微微眯起:“录图书?离水则重?入水则浮?金铁不能斫?”长身而起,用力往地上一掼,“啪”地一声脆响,那《录图书》重重地摔到石地板上。 (本章完) 第142章 亡秦者 李信定睛一看,组成地板的一块方石凹下去一个坑,四向延伸出许多裂缝,可见王贲这一摔是真用足了力气。 方石中央,《录图书》嵌入凹坑里,完好无损! 王贲俯身轻描淡写地往石头上拍了拍,大秦通武侯的武力值在这几巴掌中显露出冰山的一角,石头被拍得支离破碎,王贲从碎石中捡起了那份《录图书》,轻轻吹落上面的灰尘,道:“启禀陛下,此物,确非凡品!” 始皇帝道:“陇西侯,你也看看。” 李信行礼道:“诺。” 王贲转身把《录图书》递给李信。李信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忍不住惊讶道:“这真的可以浮在水上?” 始皇帝挥挥手:“来人,端水。” 一个武士从帐篷角落里端来一盆水,放在李信面前。 李信又掂了掂手中的《录图书》,再次感觉到它沉甸甸的分量,往水盆里一放,《录图书》在水里沉下去了一点,又迅速浮上来,表面恰好与水面平行。 “果真能浮起来!”李信抬起头,皱着眉头死死盯着对面的卢敖。 他仍觉得这可能是个戏法。 卢敖迎着他的目光,毫无惧意,道:“方才卢某念的,是航海志录,执笔之人为李海。李海为故蜀郡太守李冰之女,算得侯爷的远亲,侯爷信不过我,可以去胶东郡找她问问。” “既然是李海所记,那应是无误的。”王贲打圆场道。 李海啊……李信收回盯着卢敖的目光,第一次正眼看向水盆中的《录图书》。 以李信对李海的了解,只要是从她笔下写出来的,那肯定不是亲耳听说的,而是必须亲眼看到、亲手测试、亲脚丈量过的! 在秦始皇身边的数百个术士里面,李海可能是其中最另类的一个。作为故蜀郡太守李冰的女儿,李海参与过都江堰工程,系统继承了她父亲超越这个时代的水利工程知识。当秦始皇向东边的大海派出寻找不死神药的术士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定要带上这位大秦帝国最熟悉水的专家! 开玩笑,没有一个熟悉水文环境、懂得用天象寻找陆地和方向的水利专家,就凭秦始皇身边那些神神叨叨的术士,可能船开出海港就没方向了!! 李信将《录图书》从水盆中捞起来,入手仍是沉甸甸的,让人无法想象它能够在水里浮起来。仔细打量,这是个巴掌大小的长方形,厚度与大拇指相仿佛,材质似金似铁,但从它能诡异地浮在水面上看,肯定非金非铁。一面纯粹的漆黑,一面鲜艳的血红,闪着金光的字就出现在血红的那一面。李信是在秦国出生和长大的,认得最多的是秦国文字,他不知道这些优雅的线条是哪国文字,不过象形文字都都是看形状能猜出个大概来的,最右侧三个比较大的字,确实是“录图书”,左边的几行小字,就大都不认得了。 “这书上说,”秦始皇的手不自觉地又放在天子剑的剑柄上,“兄弟阋于墙,无子立为皇,亡秦者胡也!” 皇帝三句话都说得很平静,但帐篷里仿佛温度突然降到了绝对零度,人们连喘气都小声了。 亡秦者胡也! 这无疑是一句很大逆不道的话,天下间除了秦始皇能旁若无人地说出来之外,换谁说,都可能被“按律”全家咔嚓掉! 反正帐篷里没有人敢说。 “所以,朕下诏给武安侯、通武侯、陇西侯北来,是想商议,”秦始皇长身而起,拔出长长的秦王剑,“北伐东胡!” 是的,你没看错,秦始皇想发动战争,需要商议。 以为秦朝是中国第一个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皇帝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了?太年轻! 事实上,在秦国,国君虽然是三军统帅,但以军功封侯的彻侯,在军事上有很大的发言权,哪怕是皇帝,想要发动战争,也是需要取得彻侯集团的支持的。 在询问所有彻侯之前,比较重要的侯爵,当然应该先商量好。 毫无疑问,在目前,王家、李家、也许还可以算上蒙家,算是三家最重要的彻侯。 李信两步跨出,单膝跪地,以请战的军礼,朗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末将愿领十万骑,即刻出兵,为陛下取东胡之地!” 秦始皇道:“陇西侯,你有多少把握?”言下之意,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打仗要死人的,光有冲劲不行,得冷静想想。 始皇帝这一问不是随便问的,李信曾经跟他打包票只要二十万军队就可以打下楚国,但结果,最后还是得请出王翦,动员了六十万大军,才把楚国啃下来! “九成以上!”李信抬起头,充满自信地说,“启禀陛下,当年随通武侯攻略燕国,末将与北面的东胡、娄烦、白羊都有交手,彼辈茹毛饮血,现在不过是蛮夷之属,趁现在很容易就可以除去,否则,以后确实可能成为大患。” 李信还有一成胜算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刚刚遇到韩信,韩信给出来的三个骑兵装备!光高桥马鞍和马蹄铁,就足以吊打所有骑马的敌人! “陇西侯先平身吧,”始皇帝问,“贲卿怎么看?” “回陛下,微臣以为,既然是仙人示警,天赐先知,那这东胡,是一定要灭亡的!但,”王贲停顿了一下,散漫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子般刺向卢敖,吓得后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王贲继续道,“但,家父让微臣提请陛下注意,国尉屠睢当下正南征百越,若此时再北伐东胡……想当年魏武卒何等强悍,庞涓天纵将才,双线作战,先败桂陵,后败马陵,此前车之鉴也!” 嗯,说得很委婉了,就差直接说,皇帝啊,这是自取灭亡之道呀! 开玩笑,此时秦国可是动员了五十五万大军,空国南征百越啊,在这个时候再怂恿始皇帝在北边再开个东胡匈奴副本? 饶是王贲自诩修仙访道,不问尘事,也忍不住想把卢敖这群术士拖出去砍了!! 始皇帝轻轻点头:“贲卿所言,也是道理。那以贲卿看,东胡当何时可灭?” 王贲道:“如今负责北部防御,督造长城的,乃是内史蒙恬。以微臣浅见,陛下可以将南征所获百越民众,迁至北地囤戍,蒙将军有这批人手,长城的建造可以快上许多。待南征事了,以长城为依托,东胡可以一鼓而下!” 秦始皇收剑入鞘,击节赞道:“此一举两得之计也!朕,准了!” 王贲从李信的桌案上拿起《录图书》,看着上面古意盎然的笔画,道:“此书所用文字,似为殷商古文,卢先生,你看得懂么?”言下之意,我们在这里说了半天,万一一开始就把这几句话的意思搞错了呢?! (本章完) 第143章 书非书 卢敖道:“卢某虽忝为五经博士,实不通训诂【笔者注:训诂,就是研究古代文字、语法】之学,但候公恰好,深谙此道!” 侯公缓缓站起来,对王贲拱拱手:“不意通武侯爷对殷商古文,也有研究。” 王贲微微一笑:“两位先生说笑了,王某对此并无研究,不过,适才在军营中,倒是遇见一个小伙子,乃是缭先生的徒弟。缭先生,我们都知道精通殷商古文,想来,他的徒弟对殷商古文,肯定也有点研究。” 卢敖和侯公听到“缭先生”三字,脸色都微微一变。 王贲对秦始皇行礼道:“请陛下传召淮阴平民,韩信。” 秦始皇眼前一亮:“缭先生的徒弟?召进来问问!” 于是,韩信在李翔的营区还没坐稳屁股,一个宦官便找了过来,传诏令淮阴平民韩信即刻觐见皇帝。那个叫李翩的亲兵很细心地验过宦官的腰牌,才带着韩信接了口谕,韩信很快被带到了中军大帐。 再次见到这个通体漆黑的大帐篷,韩信的心中是颇为忐忑的。通往中军帐门口的路两侧是全副武装的大秦士兵,他们全身都套在青铜甲里,青铜头盔封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毫无表情的眼睛。这些士兵都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又停止了一样,但韩信知道,时间没有停止,一直在流逝,而这一次见到秦始皇,他的身边再也没有薛老挡在前面。 一个将官模样的人拦下他们,对韩信进行了彻底的搜查,才挥手放行。 往前走,帐篷的门口就在不远处,再无遮拦。 他将直面这个时代,华夏大地最有力量的人。 在宦官引领下低头走进帐篷,向皇帝行了跪拜礼:“淮阴人氏,草民韩信,觐见陛下。” 宦官复命后就退了出去,皇帝挥手道:“平身、赐坐。”一个全身贯甲的武士走过来,引领韩信到李信下首跪坐。 韩信注意到,那个武士身上穿的甲胄,不是帐篷外士兵们的青铜甲,而是跟王贲身上穿的一样,是铁甲! “不知陛下召见草民,所为何事?”韩信跪坐定,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 秦始皇道:“贲卿家,请。” 人是王贲叫来的,自然该王贲介绍情况。当下王贲把卢敖和侯公两位博士【笔者注,在秦朝,博士是一个官职,不是21世纪烂大街的博士生】简单介绍了一下,接着就说道:“两位先生奉陛下诏命,东入大海,虽然没有找到蓬莱仙山,但得仙人眷顾,赐下一版古书,名为《录图书》。”王贲拿起桌案上的《录图书》,给韩信展示了一下。 秦始皇大方地挥挥手,一个武士走过去,双手接过《录图书》,捧到韩信桌案前。 皇帝道:“朕听通武侯说,韩公子师从缭先生,对殷商古文,颇有研究。这《录图书》上的文字,似为殷商古文,朕想听听韩公子的看法。” 韩信本以为自己的心情已经调整得很好,想不到几句话没听完,小心脏已经忍不住激动地跳起来了! 尼玛,录图书啊,导致了秦始皇北伐匈奴的录图书! 《史记》中的记载原文为:“卢生使入海还,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遣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伐匈奴。” 在韩信读研究生的时候,看到另一种说法,说断句不对,“因奏《录图书》”一句,应该读成“因奏录、图书”,说卢生带回来给秦始皇看的应该是带图的书册,而没有《录图书》这种东西。 说得跟真的一样,当年韩信差点还信了! 现在可好,货真价实的《录图书》就摆在眼前!! 但韩信拿起那“录图书”仔细一看,冷汗就流下来了。 巴掌大小,大约6.6寸对角,赤红的一面很光滑,显然是个无边框屏幕,背面金属质感,漆黑中带着两个圆形的透明镜头,正中间一个似曾相识的logo—— 华为的八瓣花logo!! 尼玛,这不是什么“录图书”,这是一台手机,华为手机!! “陛下,这不该是出现在这世界上的东西。”韩信又深吸了一口气,说话还是哆嗦的。 “韩公子好眼光,此为仙人之赐,当然不是凡间俗物。”对面的卢敖似乎有点松了口气。 这也不是什么仙人的赏赐,它只是一台手机。话到嘴边,韩信却没说出来。没办法,手机是什么呢?这个时代没人见过!相反,超出理解能力之外的物事,说是神仙的赏赐,更好理解,也更能获得皇帝的欢心。 “启禀陛下,此为天启!”韩信心里嘀咕道,亡秦者胡也,导致秦朝灭亡的,就是胡亥啊,这确实是老天都给秦始皇发启示了啊。 奈何,明说了给你听也没用,估摸着大秦还是要亡的。 “天启的内容为何?”皇帝问。他的脸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对结果成竹在胸。 “北面的胡人,不从陛下的诏命,不听陛下的宣调,宜当攻灭之!”韩信抬起头看着皇帝,眼睛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真能灭了北边的胡人,匈奴就没办法给汉高祖来个“白登之围”,五胡就没办法来个乱华把中原汉人几乎杀个精光了,突厥、蒙古、金以及最后的封建王朝满清,可能直接都没机会出现在以后的历史中! 两千年后,韩信的同行只需研究我大中华是如何崛起的以及多个小中华之间复杂的亲戚关系就可以了!! 秦始皇很高兴,爽朗大笑道:“哈哈,好,赏明珠一颗!不愧是缭先生的徒弟,攻灭北胡,哈哈哈,很好,这也是你师父的志向。”皇帝笑完了,冷不丁问道,“韩公子,若是攻伐北胡,你可愿为先锋?” 这笑话有点冷,韩信差点下意识说“我做不来啊”…… 对面的卢敖正想开口赞颂皇帝圣明,听到这先锋人选,生生把话从嘴边咽了下去。倒是李信豁然起身,再次行军礼道:“陛下,李某愿为先锋!” 皇帝摆摆手:“陇西侯,有你这气势,北伐之时,必有李家一席之地。不过,朕今天说的前锋,倒并不是行军打仗的先锋——朕,要向胡人派出一队使团,这才是北伐的最先锋!” 韩信知道,这就是薛老跟皇帝说的去寻找玄女墓的事情了,于是爽快答应道:“草民但凭陛下驱遣。” “说起使团,朕倒是又想起一事来。”皇帝看向卢敖和侯公,目光炯炯,“薛老也看过《录图书》,他说这部仙书,肯定不是在东海遇到的,两位先生,嗯?” 过两天就是高考了,笔者在高考十周年之际,祝福天下烤生,烤熟一点…… (本章完) 第144章 玄甲卫 仙书不是在东海遇到的,两人却堂而皇之地说是从东海取回的。 这是什么? 这是欺骗秦始皇,是欺君的大罪过!! 卢敖和侯公赶忙离席跪拜,卢敖道:“陛下明鉴,此书确实是从东海得回,满船上下,都可以为证啊!” 侯公道:“如此神物,非凡俗所能伪造,陛下,请勿轻易错过仙缘。” 始皇帝在自己的位置上跪坐下来,微笑道:“两位先生无需慌张。薛老有异能,能看到过去的事情,他看到两位先生确实深入东海,也确实见到了仙人,得到了仙赐。他看不到仙人赐下了何物,也看不准眼下这是何物,”始皇帝的微笑慢慢冷下来,“只是,薛老占卜了八八六十四卦,却全都显示两位先生从东海取回的,和眼下的,并非同一件物事!” 卢敖已是急的满头汗,不断磕头道:“陛下、陛下明鉴,臣等取回仙赐,一直由玄甲卫看管,昼夜不分,都有多人守护呀……” 侯公亦道:“陛下不信老夫或者卢先生也罢了,玄甲卫对陛下忠心耿耿……” 玄甲卫! 宛如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直接击打在韩信的头顶上,卢敖和侯公的辩解,仿佛在炫目的闪电中被曝光滤除,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韩信的脑海里,只留下悬浮在正中的三个大字: 玄甲卫! 翻开秦朝的历史记载,你是看不到“玄甲卫”三个字的,也就幸好穿越回来的是历史学家韩信,还恰好是主持秦始皇陵发掘的考古教授韩信。否则,21世纪了解这三个字的人,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韩信原本也是不知道“玄甲卫”的,翻遍中国二十四史,只有唐朝有一支精锐部队名为“玄甲军”,从无“玄甲卫”的任何记载。21世纪的历史学家们知道,秦朝有一个负责地下工作的秘密部门,专门针对山东六国进行情报搜集、渗透、反间甚至刺杀,在秦朝一统天下的历程中立下了汉马功劳! 大名鼎鼎的张仪骗楚,还是反复多次骗楚国,就是在这个秘密部门的协助下完成的,否则,张仪舌头真长了莲花出来,脑袋也不够楚王砍的! 大名鼎鼎的长平之战,这个秘密部门成功实现了让赵括替代廉颇担任统帅,带着45万赵军去送死! 大名鼎鼎的“廉颇老矣”,也是这个秘密部门的杰作! 大名鼎鼎的李牧之死,有一半功劳也得记录在这个部门头上! …… 最惊人的手笔,当然莫过于齐国的不战而降!!! 历史学家们能确认这个部门的存在,甚至清楚地知道这个部门在秦朝御史大夫的掌控下,但是,他们找遍了所有的历史记载,惊恐地发现,他们找不到这个秘密部门的名字! 连《史记》那么牛逼一本书,对那么多阴谋诡计了如指掌,却对这个秘密部门也是不着一言半语,仿佛太史公完全就不晓得秦朝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一样! 直到……直到…… 直到韩信主持骊山秦始皇陵的发掘,21世纪的人类动用了挖掘机、起重机、碎石机、以古代盗墓贼难以想象的强大人力物力,强行破开骊山的封土,挖开用巨石堵塞的墓道,在墓道第一个机关旁边发现了一具混着铁锈的骨骸。 骨骸的腰牌很精致,历经两千多年仍然可以看到清晰的大篆: 玄甲卫! 研究陵墓机关的同事告诉韩信,秦始皇陵的墓道机关,是设计为只能从里面启动的,这个死在机关旁边的人,就是那个甘愿留在墓室里启动机关陪葬的人。 玄甲卫,可能是秦朝那个最隐秘的情报部门,这在穿越前,只是韩信的一个猜测。想不到,这个名字,穿越后这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玄甲卫的密奏,朕也看了,说仙人乘星槎而至,降于海中,赖两位先生之力,仙人赐下仙书一版。朕,还是相信两位先生的。此事,先就这样吧,两位先生免礼。”始皇帝安抚道。 虽然说的是相信两位先生,但很显然,皇帝非常信任的是玄甲卫。玄甲卫的报告,比卢敖和侯公的一箩筐辩解都有效! “陛下!”李信有点着急,单膝跪礼道,“玄甲卫出海了?!” 玄甲卫作为秦国国君最忠诚和最可信任的秘密机构,也参与了秦始皇庞大的寻找不死药的大工程?韩信突然觉得有点可悲,怪不得后面短短十几年,秦朝要灭亡的时候,这个传奇的神秘机构就再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表现了。 原来这个强大而神秘的机构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寻找不死药上面! “陛下应当知晓!”李信道,“山东六国初定,玄甲卫不能轻动啊!” 何况,寻找那根本找不到的不死药,是要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个秘密机构会怎么样?会不会发生了某些变化? 是看到了太多的“神迹”从而跪下唱征服? 还是得到了太多来自方士的好处,与骗钱的方士同流合污? 毕竟,不死药是找不到的,但皇帝却又是要求交差的,直说么?那不是找死?! “朕心里有数!”始皇帝慢慢地说,“陇西侯平身吧,此事不用再提。” 不用再提!这种语气,是越来越强势的始皇帝最近用得越来越多的句式。 李信迟疑了一下,还是行礼站起,默默回原位跪坐。 王贲对李信使了个眼色,转移话题道:“启禀陛下,薛老虽是近仙之人,但毕竟也只是肉眼凡胎,难免看走了眼的时候。这《录图书》,还请陛下找薛老再仔细看过。以免,”说到此处王贲锐利的目光扫了卢侯二人一眼,“以免冤枉了好人。” 始皇帝轻轻呼口气,微微颔首:“待薛老回到咸阳,朕,再请他好好看看罢。” 王贲看韩信在发呆,便唤了他一声:“韩公子、韩公子,你可是又想到了什么?” 韩信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在下是觉得,薛老的说法有待商榷,”他看向卢敖和侯公,“两位先生的说法,也有待商榷,这本《录图书》,不止上面几个字可以读!” 皇帝眼前一亮,颔首笑道:“不愧是缭老先生的徒弟,说得对了,朕有重赏!” 说话带笑,眼神凌厉:你们鬼谷,能看出来这是什么来路!? “我需要一根针,细细的,缝补衣服的针……”韩信比划着说。 他还没说完,帐篷四个角落的铁甲卫兵不约而同“锵”地一声,拔剑出鞘! 发文的时候,高考应该考完了,祝大家伙考试顺利昂……虽然不太可能有高考的盆友来看这本书…… (本章完) 第145章 热重启 王贲眯起眼,看着韩信说:“缝衣针虽小,也是锐器;依秦律,执锐器靠近陛下百步之人,皆可当做刺客,就地格杀!” 韩信一听,冷汗就流下来了。 尼玛,就拿着一根针,还在一百步外,就可以当刺客处理了?! 这秦始皇怕死居然怕到这程度! “陛下明鉴,草民,绝无此意。”韩信对秦始皇行礼道,“如此,请陛下准许草民带着《录图书》到远一点的地方,以缝衣针唤醒此书。” “韩公子,朕赦你无罪,就在这里做,哪儿也不去。”秦始皇挥挥手,铁甲卫兵们归剑入鞘,“来人,取一枚缝衣针来。” 一个铁甲卫兵将皇帝的口谕传了出去。 秦始皇又安抚了卢敖和侯公一阵,把两位方士安抚回座位上。没多时,一个宦官捧着缝衣针送到门口交给铁甲卫兵,卫兵试了毒,才又送到韩信面前。 这是一根微微弯曲的针,上面的乳白色泽表明这不是韩信想当然的金属针。是的,韩教授再怎么历史教授,也是从21世纪穿越回来的,他忘了这个年代,金属还是贵重得可以直接拿来做货币的东西,怎么可能拿来打造小小的绣花针? 要知道,绣花针就是因为太小了,需要的金属加工工艺反而不简单。 韩信拿到缝衣针,摇摇头:“陛下,草民要的,得是金属做成的针,而非……鱼刺针?” “这是东海鱼龙之骨制成的针,给陛下缝补衣物的。”卢敖介绍道。 很明显,他并不是好心给韩信科普,这是在趁机提醒皇帝,他们这群术士出海,也不是一无所得的,起码,曾经载入史册的“鱼龙膏”和此刻被韩信拿在手上的“鱼龙针”,就是实打实的! 秦始皇点点头:“召见,少府考工室监作章邯。” 不多时,大秦少府考工室监作章邯走进帐篷中,对皇帝行跪拜礼。 章监作,章邯这时候还没有成为替秦王朝续命的史上最牛少府令,他不过二十多岁年纪,长着关中人标准的国字脸,右额角上有个非常醒目的溅射形烫伤疤痕。考虑到章邯此时的职位,这个疤痕很可能是他工作中留下的印记。 一般只有滚烫的铁水,滴落在人的额角,才可能形成这样的溅射形疤痕! 监作在秦朝少府虽然也算得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但这种技术官职,很多时候都是需要亲自下地干活的。 秦始皇道:“韩公子,你需要什么,只管给章监作说,他是考工室最优秀的冶铁监作了。” 冶铁监作啊,这就怪不得了。 看着那个醒目的溅射形疤痕,韩信道:“我需要一根金属做成的针,粗细均匀,不对,要很细,最好能做成丝状。不好做的话,尖的那端可以不那么尖……” 章邯问:“金属做成的针?韩公子,你拿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韩信把手中的“录图书”倒转了一百八十度:“章监作,你看看这里,对,就是这个小孔,我需要的金属针,要能从这个孔里插进去。”他把那个细微的小孔展示给秦始皇,“启禀陛下,这个小孔相当于一把锁,只需要一根金属针,就能真正打开这本《录图书》!” 秦始皇往前倾了倾身子:“准!章监作,这样的金属针,朕命你,做三根来。” 章邯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韩信手中的“录图书”和那个不仔细根本注意不到的小孔,好一会才拱手行礼:“诺。微臣这就去准备。” 秦始皇又问:“需要多久?” 章邯想了想,道:“一刻钟足矣,但请陛下准允微臣能够调配掌冶署、诸冶监在此地的全部监作!”章邯的头很低,这样能够很好地隐藏他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秦始皇很大气地挥挥手:“准奏!” 对皇帝来说,暂时将少府部分有冶炼金属技能的监作划拨给章邯调配,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权力。 对章邯来说,这却是目前为止,他看到的最好的往上走的机会! 走到哪里呢?先定个小目标,走到少府令,再说吧! 章邯离开不到一刻钟,果然有个卫兵拿着三根细小的针进来。这段时间里,“录图书”在帐篷里转了一圈,每个人都仔细地看了看韩信找到的那个细微的小孔。 韩信从背后的八瓣花logo,判断“录图书”是一台华为的手机,这台手机肯定不是韩信的时代的产物,只从“去按键化”的趋势看,这台手机来自比韩信更遥远的未来! 因为这台手机没有他熟悉的电源键没有音量键也没有菜单主页返回键,通体只找到这么个小孔——这么小肯定不是耳机孔了——韩信判断这是复位键。 既然是复位键,那肯定能重启手机,甚至恢复出厂状态! 韩信抽出一根针,对准了那个小孔轻轻插进去。帐篷里除了王贲,其他人都不自觉地伸了伸脖子——但韩信没插进去多少,可能只有几毫米,韩信感觉到手上传来阻力。抽出那根针仔细一看,针的身上密布斑驳的削痕,针尖倒是很尖,但这个小圆锥很快就过渡到小圆柱去了——显而易见,这是一根削成的针,粗细不均匀! “韩公子?”秦始皇轻轻地唤了一声。 “启禀陛下,此针粗细不均,细的地方可以进去,粗的地方有点太粗了些……”韩信抽出第二根针来,“没事,咱们不止一根针嘛……” 第二根针插进去多了一点,但还是卡住了。 “嗯哼?”这次秦始皇没叫谁,只鼻孔里哼了一声。 韩信感觉后背有点湿润:“启禀陛下,此针大约是压制而成,有的地方压得不均匀……还好,还有最后一根针……” “韩公子,再试试。”秦始皇不温不火地说。 韩信深吸一口气,拿起第三根针,插进去,再进去,差不多一厘米的时候,到头了,韩信轻轻用力,摁了一下,只见那“录图书”扑闪了一下,整个变得黑了下去,不多时,一个八瓣花logo由小变大,下面果真写着两个简体字: 华为! 卢敖侯公腾地站了起来!李信脸上布满了震惊之色,连王贲也眯了一下眼睛凝神看过来。 帐篷里只有秦始皇好像没多惊讶,淡淡地说:“太远了,朕看不太清,韩公子,烦请呈到朕近前来。” 庆祝父亲节,庆祝端午节,更新一章…… (本章完) 第146章 智能机 “遵旨。”韩信捧着手机走上前,一个黑甲武士仿佛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侧,随他一起走到秦始皇的桌案前。 “录图书”上的华为logo已经渐渐淡去,三个大大的字母显现出来,色彩如流水般在字母身上变动: eui 这还算是韩信熟悉的华为手机,21世纪初中国的手机厂商都是通过定制安卓系统,生成自己特色的ui主题,像小米的miui、360os、yunos,以及眼前华为的eui,都是这样的产物。 “神迹,果真是神迹呀!”秦始皇双手撑在桌案上,看着那个闪动的小屏幕,激动得手腕轻轻颤抖。 eui的启动界面很快消失,一道炫丽的银河出现在手机屏幕上,镜头拉远,霸气磅礴的银河系全景图缓缓旋转——这就是秦始皇口中的“神迹”了。 银河很快也消失了,屏幕彻底暗了下去。秦始皇有点着急地问:“韩先生,刚才《录图书》上出现的字,是何含义?还有没有更多的字可以读出来?” 韩信后退几步,掂了掂手里的“录图书”:“启禀陛下,刚才上面出现的字,是说,这《录图书》里有仙人的意志!请陛下允许草民试一下,说不定能让它开口说话!” 举座皆惊! 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一本书开口说话,哪怕这原本就被认为是一本仙书,也足够震撼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了! “试试,现在就试,做到了,朕有重赏!”始皇帝已经跪坐回座位上,扶在桌案上的手没有颤抖,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坚定有力。 “诺。”韩信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声带,发出了一个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朝本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小e,你好!” 这是唤醒华为手机语音助手的标准句式,就跟苹果的“hello,siri”和小米的“你好,小爱”一样。 说完这句话,韩信有点紧张地盯着屏幕——后者还是沉默的黑色——万一这台手机所来自的年代,华为手机不是这么唤醒语音助手的,就尴尬了! 21世纪的发音对于秦朝的古人而言形同陌生的咒语,帐篷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块黑色的小屏幕上。 还好,华为手机没有让韩信紧张很久,屏幕微微亮了起来,一行小字出现在正中: emotion ui is initializing... 在这个时代看起来如天书一般不可理解的英语字母,21世纪的大学教授当然熟悉无比。韩信知道,他猜对了,那个小孔是这台手机的复位键,那句“小e,你好!”是唤醒华为手机语音助手的句式,现在这台手机的系统正在初始化。 英文字母闪了两下,慢慢消失了,一个小萝莉的身形在手机里活了过来,一个甜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机械地说: “系统已恢复出厂设置,正在搜索网络,准备启动华为小e助手。” 卢敖、侯公和李信不顾君前失仪,都凑了过来看,连一直安坐于地的王贲都霍然站起! 最激动的当属卢敖,虽然没听懂“录图书”在说什么,他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陛、陛下,此为天籁之音啊,正是仙人的启示……” 始皇帝很干脆地打断了他:“住嘴!安静!” 华为手机屏幕上的小萝莉往四向张望了一下,一脸沮丧,发出的语音却机械平静依旧:“全频段搜索常用运营商信号0mhz至3000mhz,信号强度:无!搜索紧急联系网络:失败!声纹遥控解锁:失败!指纹扫描解锁:失败!请输入安全指令!” 声音落下,帐篷里静得连针掉下来都能听到。 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倒计时,从十分钟起不断递减,同时弹出来的还有韩信非常熟悉的输入框及26键拼音输入法键盘,看logo,输入法很熟悉,是搜狗的。 秦始皇又等了一阵,这沉寂显然让他很烦躁,催问道:“韩先生?” 韩信注意到,皇帝对他的称呼,由“公子”变成了“先生”,他不紧不慢地行礼道:“启禀陛下,要想真正打开这本仙书,得需要一段密码……唔,密码就是‘暗语’,得点击这上面的仙书文字进行校对。”韩信边说边佩服自己,原来每个人都有当神棍的天赋啊! 皇帝“哦”了一声,又问:“那,韩先生可知道这段密……这暗语是什么?” “回禀陛下,草民并不知晓这‘安全指令’是什么。”韩信想,这手机邪门得紧,一开机就自动搜索运营商信号——当然搜索不到的,移动联通电信还得两千年才出世呢;此外,它居然根据周围环境,自动判断了声音和扫描了指纹! 如此智能的手机,起码比韩信所处的年代要晚几十年,甚至数百年! 想着去猜解它的密码,可能有点难。 秦始皇有点不高兴了,皇帝陛下的期望已经被会说话的“录图书”吊起来老高,听说不能继续下去,失望是在所难免的。他看向卢敖和侯公,道:“两位先生?” 两位方士也不敢硬充六根脚趾头,慌忙行礼道:“陛下恕罪,臣等无能。” 皇帝皱了皱眉头,轮流看着帐篷里的几个人,脸色颇为不善。 一直没开口的王贲想了想,道:“韩公子,请把刚才开启此书的暗语再复述一遍,就是什么什么依(e)的那个……” 韩信看了始皇帝一眼,没看到皇帝有反对的意思,于是深吸一口气,再次艰难地控制着声带,把两千多年后的汉字读音带到这个公元前的世界上: “小e,你好!今天天气如何?” 本来韩信都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回应,华为手机却立即做出了反应:“未授权用户,小e无法为您提供服务。请于公元2149年10月1日16时31分前输入安全指令,或者通过瞳孔、指纹、声纹等安全方式进行安全认证。” 手机屏幕的空白处同步显示着手机说出的话,那个时间被醒目地标记为粗体红色。 公元2149年10月1日16时31分! 韩信想了想,这下知道这台手机比预想的还要智能一些,哪怕没有解锁,也可以跟它进行简单的对话。他斟酌道:“现在大约是公元前218年,农历,嗯,今天好像是农历7月初三,离你说的时间还差两千多年!!” 手机说:“联网失败,时间更新错误;更正提示信息如下:未授权用户,请于8分31秒内输入安全指令。” 韩信决定跟手机直接摊牌:“我没有安全指令,会怎么样?” 天台上的德国球迷快下来吧,还有楼梯上的股民也一起下来吧,万世秦疆更新啦,啦啦啦 (本章完) 第147章 强辐射 屏幕上的输入框和虚拟键盘被小萝莉一把拨开,那张淘气的脸凑了过来,仿佛它在手机里真的是凑过来看手机外面的人一样。 手机的语气平静依旧:“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智能手机法》第三修正案第5款13条的规定,如果未授权使用者在系统热重启10分钟内不能正确输入安全指令,则智能手机将启动强力信号发送模式,直至将位置告知授权使用者或者警务中心。” “强信号?有多强?”21世纪的手机信号强度弱得只能依靠运营商基站联网,韩信每次去考古现场通常都携带的卫星电话信号强一点,也远在安全线以下,但他不敢拿21世纪的标准来想象22世纪的智能手机。 果然,来自2149年的华为手机平静地说:“华为mate xx手机在强力信号发送模式下将产生超量的电离辐射,最强时可达到-雷姆(rem)!” 韩信条件反射地一抖,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脱出去! 关键词:电离辐射,超量! 什么样的辐射能称为超量的辐射? 怀着最后一点希望,韩信小心翼翼地问:“-雷姆(rem),是什么水平的辐射量?”作为21世纪的考古学教授,韩信并不是万能的,隔行如隔山,雷姆这个物理学名词对他来说也是闻所未闻的。 手机屏幕上的小萝莉轻盈地一转身,跳上了一张病床,作奄奄一息状:“华为健康系统并未检测到全封闭防辐射装置,此辐射量会严重危害在场各位的健康状况!”小萝莉从病床上抬起头来,神情冷峻,像是告诫,更像是威胁,“未授权使用者,你应该将手机归还失主。” 22世纪的人为什么要造出信号功率“超量电离辐射”的手机来,他们不怕这玩意儿带身上致癌么? 是的,当然不怕,人家的身上是有那什么“全封闭防辐射装置”的! 坑爹的是,韩信没有啊!这两千多年前的秦朝,找遍整个地球,也是不可能有的! 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韩信手触电般地放开,那台华为手机摔落在地,无力地翻了个身。 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秦始皇依旧很淡定地问道:“仙书中说了何事?导致韩先生如此慌张。” 韩信脸色数变,转为青白又慢慢转为正常,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事关重大,草民现在只能简单说说,这‘录图书’,明为仙书,实为暗器,有人发现了这仙书的强大威力,用此行刺陛下!” 暗器!行刺! 话音落下,两个黑甲武士如影子一般飘到了卢敖侯公二人身后,另有两个黑甲武士飘到了韩信身后,剩下的黑甲武士则都聚拢到秦始皇身侧,隔开了帐篷中的其他人。武士们的手都按在剑柄上,头盔中露出的目光都杀气腾腾地逼视众人。 “刺杀朕?就这本书?如何做到呢?”秦始皇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依旧看不出半点着急。 “它会发出……”韩信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怎么解释“超量的电离辐射”?韩信自己都不是很整明白呢!要告诉两千多年前的古人有一种隔着空气就能杀人于无形的东西,比胡编乱造神仙的故事要难多了! 韩信决定还是把虚无缥缈的电磁辐射包装成怪力乱神推销给秦始皇:“它会发出诅咒,折损凡人的健康和阳寿!再过不到一刻钟,这诅咒就会降临世间,越靠近它的人,被诅咒的程度越深!”说着忍不住想,怪不得薛老那老滑头溜得那么快,说不定他就看了“录图书”一眼,就已经晓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跑得越远越好! 毕竟,辐射这东西,21世纪的地球人都晓得,随着距离越远,衰减越大,伤害越小。像原子弹爆炸那么可怕的场景,核辐射的伤害范围,也超不过一百公里。 薛老已经走了一阵子了,说不定,人家已经跑出了华为手机的威力圈! 秦始皇手按剑柄,长身而起:“朕有天子剑防身,不惧怕什么诅咒!韩先生,既然你能与天书交流,朕请你问一下,这仙书要如何才能停止诅咒,朕扩有四海,定能满足它的条件。” 韩信心想,这就是所谓无知者无畏吧,尼玛,你以为你当个皇帝就了不起了,辐射你一下,该癌症就癌症,该白血病就白血病,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历史上秦始皇十年之后就莫名其妙地驾崩,搞不好就是被长期电磁辐射照出来的慢性病!! 否则,以秦始皇这般怕死的架势,谁想刺杀他?开什么玩笑! 想是这么想,这些话是不好说出来的,韩信说出来的是:“诺,草民遵旨。” 卢敖和侯公嘴唇微动,似乎想辩解一下这不是暗器什么的,但被秦始皇凌冽的眼神一扫,吓得什么都没敢说。 韩信从地上捡起那台华为手机,手有点颤抖,倒计时已经不到五分钟了。 努力控制声带,韩信再次用21世纪的普通话向这台来自22世纪的华为手机发问:“小e,你好。除了安全指令,还有什么办法能停止强信号发送模式?” 小萝莉的声音依旧平稳机械:“未授权使用者将本手机归还授权使用者,则强信号发送模式停止。” “我很愿意把你还给授权使用者,但……”韩信心想,但那个授权使用者还没出生呢!想了想,继续说道,“但我不知道授权使用者在哪里,你能否告诉我,如何归还?” 倒计时闪了两下,暂停在04:02:33,屏幕上的小萝莉走到一个书架前,取下一本书翻了翻:“离线搜索北斗地图数据缓存,请将手机快递至如下地址:中华人民共和国外蒙古高度自治区成吉思汗自治州拉萨客盟南城区回归路001号,北斗坐标:n68.5°55'', e106°53'';收件人:代号;快递所需时间:大约1天;在此期间强力信号倒计时将处于暂停状态。” 韩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看看手机屏幕,上面同步显示了一个地址,没错!他看到了熟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还看到了一个不熟悉的省份:外蒙古高度自治区! 本来昨天就想更新的,德国队踢得太惨,笔者一怒之下把这一章删掉重写了…… (本章完) 第148章 外蒙古 外蒙古!高度自治! 又一个黑暗的谜底从韩信跟前不远飘过,韩信极力想抓住它,但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抓不住。 在韩信来自的年代,想象外蒙古回归中国?嘿嘿,比和平或者武力统一湾湾遥远得不是一两公里,而是一两光年! 韩信努力把思绪从外蒙古这个词上挪开,道:“你现在完全没搜索到任何信号吧,运营商信号,gps信号,哦,还有北斗导航信号,都没有,你如何判断我把你送到……外蒙古自治区?” 华为手机淡淡地说:“系统自检结果表明,本机地磁感应器运行正常,小e可以准确判断是否到达目的地。” 韩信再次被这台手机的先进程度震惊了一下。根据地球磁场就可以实现定位,这是韩信所在的年代还没掌握的技术——这种放在21世纪都算是黑科技的东西,却被放在21世纪一台普通的手机里,实现跟卫星定位一样的普通功能。 韩信叹口气,又道:“好吧,我答应你,我会送你去北方。但现在北方是匈奴和东胡的地盘,我不一定能找到你说的外蒙古成吉思汗州所在的地方,而且以这个时代落后的交通工具,别说一天,恐怕一个月都未必到得了……” 哼,一天从黄河流域跑到蒙古国以北?看那经纬度,说不定都跑到西伯利亚普京大帝的地界去了,你这台破手机,真当现在是22世纪呢? 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屏幕上的小萝莉不断地从书架上抽出不同的书,最后,她捧着一册厚厚的竹简,朗声道:“匈奴,古代国名,于秦二世七年,被秦朝大将军蒙恬攻灭!东胡,古代国名,于秦三世元年,被秦朝左将军王离攻灭!未授权使用者,你缺乏基本的历史常识。” 很好,来自21世纪的堂堂历史学教授韩信,现在连一台手机都可以来嘲讽一下他的历史学知识了! 等等,哪里不对! 韩信皱起眉头,把屏幕上的文字仔细地看了两遍,发现了让一个历史学家本能地感到不对的地方: 秦二世七年! 如果韩信没记错的话,秦二世胡亥在位的时间是公元前210年到公元前207年,只有短短三年时间,压根没有什么“秦二世七年”!! 那个黑暗的谜底已经呼之欲出,其黑暗的程度,让韩信甚至都不愿意去相信那是真的。 韩信想,算了,甭管这个黑暗的谜底多么的可怕,那也不是我这个小屁民该操心的事!韩信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迫在眉睫的危险上来,他对手机说:“我确实没法在一天内给你送到那劳什子成吉思汗州,你那么厉害,你告诉我怎么走!” 手机又沉默了一会,小萝莉道:“在线购票失败!已知全部航空公司购票小程序启动失败!已知全部快递服务无响应!城际汽车订票服务无响应!滴滴打车服务无响应!北斗导航智能规划线路:步行3456.8公里,预计到达时间:48天。” 心里一块石头瞬间落地。 48天,很好,只要不是几分钟就行了,后面给这台破手机挖坑埋了或者煎炒炸煮,多得是法子弄死它! 当然,韩信是舍不得弄死的,这台手机的价值,远不是这个时代的古人所能理解的。远的不说,韩信作为一个顶级学霸,熟读《史记》,但也只能记住个大概,一个不好还记忆混淆,而这台手机要存储《史记》全文,只需要几mb的硬盘空间就够了! 那记忆是分毫不差的! 连秦始皇也不能足够理解这台手机的真正价值所在! 韩信正想着怎么从秦始皇手里把这个手机诓下来,手机发出一声短促的“嘀”的一声,屏幕慢慢变成了黑白,小萝莉定格了,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警告标志: 手机电池电量警告。 很显然,这台智能程度几近人类的未来手机,不知道已经待机了多少年,终究还是也遇到了所有手机都会遇到的烦恼——电量不足! “检测到系统电量低于5%,为留存足够进行强力信号发送的电量,华为小e助手即将进入深度休眠状态,重置强力信号发送时间为48天以后。未授权使用者,请在此期限内将手机送达指定位置,否则后果自负!”手机屏幕又闪了一下,彻底暗了下去。 悲剧了。 还以为找到了一本会说话的历史书,可以查询中华上下五千年,外加一堆的未来黑科技呢! 仿佛一盆水迎面泼过来,凉凉! 韩信那失望的,感觉这好比是他在泰国旅游的时候,看到一个美女,脱光衣服后发现那其实是个人妖一样! 秦始皇虽然听不懂“录图书”说的是啥,但看到那屏幕整个黑了下去,脸也跟着黑了几分:“韩先生?嗯哼?” 说手机没电了?而且在两千年前的秦朝,不可能找到充电器和充电线? 这样说要被秦始皇焚书坑儒的! 只能继续编故事了。 韩信心里已经满满的失望,脸上却浮现出一派喜悦来:“启禀陛下,草民答应将此仙书送回北海【笔者注:古人管贝加尔湖叫北海】以北,仙书才暂时中止降下诅咒。草民未经请示,便妄做决断,请陛下降罪。另外,恭喜陛下,录图书预言,大秦的边疆,不在此地,在那遥远的北海之北!” 坏消息和好消息混杂在一起说,希望不至于惹得皇帝陛下不高兴吧?! “既然阻止了仙书之罚,韩先生无罪有功!仙书既然说大秦的边疆也在北海之北……”皇帝果然听到这个编造的预言非常高兴,“朕命你将此仙书送回北海之北,待朕的大军打下北海,朕才配拥有仙书!” 很好,很霸气的逻辑,你这仙书架子大,非要去那北海,那也好办,我秦始皇是皇帝,我把北海变成我的国土,你不就属于我了嘛! 嗯,为了一部仙书,不惜将兵线推到西伯利亚,这确实是秦始皇的风格。 “陛下圣明。”韩信恭恭敬敬地说,“仙书对此给了48天的时限,此去匈奴、东胡,路途遥远,现在陛下委草民以重任,草民愿尽早出使匈奴,送仙书回归北海。” 秦始皇点点头:“如此,朕会下令给少府准备相关事宜,韩先生明日一早,即可出发!” 王贲踏出一步,慢慢说道:“陛下且慢,韩公子先前所说,这录图书,乃是暗器一件,意在刺杀陛下,此事,臣以为不可不查!” 最近笔者在跳槽,事情比较多,但更新尽量跟上…… (本章完) 第149章 徐君房 “绝无此事!”卢敖满头大汗,喊出四个字来,嘴巴却开始哆嗦了,“陛、陛下明、明鉴,此、此为仙书,并非、非暗器。” 秦始皇温言安抚道:“卢先生、侯先生给朕带回仙书,也是有功无罪。至于暗器一事……韩先生,你怎么看?” 暗器的说法,毕竟是韩信先爆料出来的。 像皇帝这种多疑的生物,怎么可能轻易就完全相信一个陌生的平民。 韩信想了想,道:“启禀陛下,仙书说得很明确,只要不将它送回北海,48天后,它将降临仙罚!如果陛下不信韩某,到时候可以选一个僻静之处,在仙书周围摆上一些地衣苔藓、鸟兽鱼虫等动植物……” 秦始皇轻描淡写地说:“如果朕想试试,肯定直接在仙书周围放上几个人。” 韩信轻轻打了个寒战。 皇帝紧接着又道:“不过朕不需要这样的测试了,韩先生能让仙书开口说话,就这一点,足以让朕深信不疑。”秦始皇看着卢敖侯公二人,笑道,“两位先生,即使这仙书足以致人死命,也不妨事的,朕真心希望二位先生还能多寻到一些像仙书这般致命的‘暗器’呢!” 卢侯二人赶忙跪下来,不住地磕头道:“请陛下明鉴,臣等实无此意。” 秦始皇招招手:“来人,送两位先生去休息吧,传朕口谕,徐市徐君房先生如果到了,请他立即来见朕。”皇帝看着韩信,微笑道,“韩先生,徐市先生也是从鬼谷学成出山的,有他相助,想来韩先生此行,万无一失了。” “谢陛下。”韩信弯腰行礼,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复杂表情。 徐市,字君房,所以秦始皇口中也叫他徐君房,在21世纪,一般书上都说是秦朝方士徐福。在韩信所知的历史里,秦始皇为了寻找不死药,先后多次派人进入东海,寻找“仙山”。早先几次,都是试探性的,比如眼前的卢敖、侯公,就是秦始皇派往东海的第一拨人,试试水而已,跟后面几次秦始皇亲自下海、或者徐福的两次东渡,那规模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现在,中国历史记载最早的远洋航海家徐福,就要与韩信一起去匈奴了。 慢着,历史有记载徐福去出使过匈奴吗?没有! 韩信有点担心,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对历史做出不可挽回的影响。 从秦始皇的中军大帐出来,韩信依然感觉自己心跳很快。除了对于改变历史的那层隐隐约约的担忧之外,他更多是对徐福有点期待的。 毕竟,这是跟他一样,另一个从鬼谷学成出山的人啊! 鬼谷,那个神奇的地方,那个神秘的地方,那个他在21世纪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就看到的地方。 鬼谷也许还不是这整个世界的秘密的源头,但肯定是很多秘密的源头! 想想庞涓、孙膑、商鞅、苏秦、张仪、尉缭……这些牛逼哄哄金光闪闪的名字,都是同一个地方学成出山的——鬼谷! 甚至韩信自己,也是从鬼谷出来的! 可想而知,同样从鬼谷出来的徐福,不会是简单的路人甲乙丙丁角色。 离开玄色的中军大帐,韩信心不在焉地跟着一个宦官走着,李翩从一群士兵中冒了出来,拱手行礼道:“韩公子,我家公子已经凯旋,在军帐中等公子。韩公子,请。” 韩信对李信的这名亲兵印象不错,也拱手道:“有劳李翩老哥带路。” 宦官同样验了李翩的腰牌,告别回去复命。韩信与李翩走出了戒备森严的两百步,看到不远处寨门开启,又一支沉默的骑兵缓缓走进来。 “咿?这是蒙将军的旗号么?”韩信指着那面旗问,这旗号他在下邳见过,当时差点就到蒙恬手下吃军饭了。 李翩扫了一眼,淡淡道:“是蒙内史。”带着韩信一转身,就到了李翔的驻地。李翩拿出腰牌,一路畅通无阻,直入驻地的小中军帐。 进得门来,小帐篷里面只有几名将官装束的人。首先看到的竟然是笑嘻嘻的王离,他拍了拍韩信的肩膀:“哟,韩公子也来了,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王某从小玩大的好友,李翔,李千人将。翔哥儿,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起的,缭老先生的关门弟子,韩公子。” 李翔也站起来,对韩信行军礼道:“韩公子,久仰,久仰。在下李翔,家父有令,李某全力配合韩公子,制作马蹄铁。” 韩信初见李翔,发现后者的年纪应该比他还小上几岁,心想,秦军还非法使用童工啊!但听李翔说话直截了当,举止干脆利落,也晓得不能就欺负他年纪小。 于是韩信也很客气地回礼道:“李将军谬赞了,诸位刚刚出战归来,先歇息一下吧。” 李翔道:“不碍事。家父给李某的是军令,军中令如山倒,还请韩公子尽早。”话说得倒是轻描淡写,年轻俊朗的脸上,目光却是毫无转圜余地的坚定! 韩信有点头大,王离是开口“按律”闭口“按律”,再来一个秦军千夫长,开口“军令”闭口还是“军令”,合着秦朝的将军们都是如此死板的么? 心里腹诽着,手里亮出两枚金属缝衣针,道:“好说,好说,制作马蹄铁的第一步,就是找到合适的铁。李将军请看,制成这两枚针的铁,硬度和延展性都挺好,就算是合适的,大概……需要拳头大小,可以打成四块马蹄铁,供装备一匹马用。” 韩信离开秦始皇大帐的时候,那台华为手机当然没法就这么轻易带出来的,倒是章邯弄来的几枚金属针,秦始皇留下了一枚,另两枚直接给韩信带走了。 想到这几枚金属针,韩信还是挺佩服章邯的。作为一个历史学家,为了了解各个朝代冶金技术的发展,韩信已经整成了个半吊子的金属材料砖家,能做成金属针要求的材料和工艺,会要求硬度、强度、延展性等等指标,并不简单——换句话说,正常情况下,是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准的! 哼哼,你李小将军不是着急开始吗?没有我韩某人的金手指,我就看你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朝,上哪儿找合适的铁来! 李翔接过一根针看了看,微微颔首,招手道:“李翩,徐君房老师应该快到了,将此针送过去,如果他还没到,就往咸阳过来的路去迎。务必亲手交到他手上,情他帮忙看看材质,我稍后就到。” 徐君房老师?这下轮到韩信有点小懵逼了。 本来七七事变就想更的,传言徐福就是小日本的开国之祖嘛…… (本章完) 第150章 三件套 李翩道:“得令!”拿起针就出去了。 “李将军,敢问,这徐君房,可是方士徐市?”韩信问。 李翔应道:“家师氏徐讳名市,字君房。徐先生学识渊博,家父一直以先生之礼相待。李某师从徐先生,学墨翟之言,也从未视徐先生为方士。” 徐福还真是李翔的老师? 还是教的墨家工艺? “徐先生……是墨家学者?”韩信记得,徐福在历史书里记载的明明是道家呀! 韩信已经知道,从鬼谷出来的人,不是固定的某某家,可能是道儒法墨兵等等任何一家,但道家和墨家……差距也太远了吧。 印象中,道家和墨家,毫无丁点相似之处,几乎所有论点都反着来啊! 就像笃信神学的物理学家牛顿一样矛盾啊。 这人设怪怪的。 “嘿,韩公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离笑着说,“徐先生可神了,他去年一入咸阳,那阵势,绝了!当时,听说徐先生是墨者,有个五经博士,好像叫卢敖的,就带着一帮儒生去城门口堵他。徐先生入了城门,在大街上席地而坐,与儒家弟子就引经据典;与道家弟子就谈玄论道;有法家弟子相询,则按理按律;有兵家大将动问,则点石成兵,画地成阵,排兵布阵;最后,墨者群起,问百工之术,徐先生依旧对答如流!” 乖乖,听描述,百分百一学霸啊! 这人设,有点像张良,连小旮旯一县城,都能跟百度百科一样说个所以然的全才。 李翔点头道:“家父一开始,也以为徐先生不过是欺世盗名的术士之流,便假意将徐先生请到府上,然后命府中幕僚宾客轮番出题考问,最后家父叹息不已,说养宾客三百,不如徐市一人!便遣散全部宾客,令我拜入先生门下,研习墨家工艺,以资军用。” 以资军用! 学墨家的确实没错,关键是学来“以资军用”的! 兼爱?非攻?战国时期的墨家,还是想着以武止戈的,转眼到了秦朝,墨家的机关术已经可以“以资军用”了! 嘿嘿,真是与时俱进。 “有墨家学者相助,这马蹄铁,应当是稳妥可以搞定的。”面对传说中的神秘墨家,韩信对自己的金手指有点不自信起来。 此外,除了期待,韩信已经对还未谋面的徐福稍微忌惮起来。 墨家,差不多等于科学家,以科学家的身份参与军事装备的研究,这是典型的军事和科学的结合。在两千年后,十九世纪,原子弹就是这么来的! “对了,韩公子来来来,这是锋五百主,韩公子见过的;这位是涉千人将,是王某的兄弟,过命的交情。”王离把韩信拉过来,把涉间从座位上拉起来。 锋将军给韩信行了个标准军礼,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他脸上的伤口比昨天还多,简单清洗处理后,今天新增的伤口都向外翻着,血糊糊的,韩信简直有点不敢看他。 涉间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站在韩信面前十足的压迫感,跟韩信说话却很和气:“鄙人不过一粗俗武夫,韩先生叫我涉间就好。” “涉将军幸会,锋将军你好。”韩信笑眯眯地打招呼道。 王离把锋将军轰出去养伤,把涉间拖在旁边看着,最后李翔把韩信请到主将的位置坐下,一个简单的大桌案上,铺着李翔准备好的硝制兽皮和一杆简单的毛笔。 在开始马蹄铁的第一次打造之前,严谨的秦军将军们要求韩信先把相关信息画下来,留存文书。李翔还特别说明,使用的度量衡要按照大秦最新的标准! 韩信拿起秦朝的毛笔,仔细看了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毛笔。与21世纪见到的毛笔不同,这个时代的毛笔还是十分简陋的,一根细长的竹管,一小撮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毛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胡乱粘一起,再用一根细小的麻绳十字交叉固定在竹管上。一部分毛从竹管破裂的缝隙里漏出来,使得毛笔像个袖珍的狼牙棒,一点不像21世纪圆润柔顺的毛笔笔尖的模样。 看来传说中蒙恬改良毛笔的事情还没发生。 也罢,毛笔差点就差点吧,反正我韩某人又不会用,韩信想着,伸笔去蘸墨汁,却发现这墨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虽然也是黑乎乎的,但明显没有熏墨的那种墨香。 韩信也不去管那么多,笔蘸了墨汁,就想当然地往硝制的兽皮上画个弯,结果,想象中粗细均衡的月牙弯没出现,这毛笔的毛还是硬朗的,转弯的时候一点不圆润,刺啦一下,韩信这一笔下去,搞成了幼童的随意涂鸦。 “这个……画砸了,估计得换一张咯……”韩信有点吞吐,他是晓得在这个时代,能直接写东西的纸或者兽皮有多珍贵的。 “没事,擦一下就好。”李翔拿着一块不知道什么布,看样子是湿的,往硝制的兽皮上擦了几下,黑色墨汁真的都被擦掉了,桌案上还是一张雪白的兽皮。 好吧,韩信确实不知道还有这操作。他极力控制着手中难用之极的毛笔,前后画了好几个版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艰难地把高桥马鞍、马镫和马蹄铁的简单式样都画在了兽皮上。 李翔接过毛笔,跟韩信确认了几个关键地方的参数,取一个短尺量了,标注在兽皮上。李翔还详细问了三件装备的名字,韩信一一告诉他,又开玩笑说,这下骑兵三件套都齐活了,李翔居然真把“三件套”三个字写在兽皮最上方,当做三件装备的统称。韩信偷眼一看那兽皮,忍不住暗赞了一声。李翔的字写得很好,那小篆写得跟韩信在21世纪看到的印刷品上的一样! 赞完了也忍不住嘀咕,同样一支笔,差别咋那么大呢…… 又过片刻,之前出去的李翩随卫兵急匆匆走进来,对李翔行礼道:“启禀将军,李翩缴令,徐先生已经到了。他看了那根金属针,叫我回来告诉你,需要用炒钢法,起码十锻以上,才可能得到熟铁,制成那种针。” 李翔高兴道:“老师已经到了?太好了,走,王五哥、韩公子,我们去见徐老师。”说着就要走,旋即又停下,小心翼翼地捧起桌案上墨迹还没干透的兽皮,“还得请徐老师看看,这骑兵三件套。” 预告一下,本书明天就要上架vip了,有点忐忑…… (本章完) 第151章 掌冶署 徐福落脚的地方是掌冶署,离李翔的营地不远,但一行几人走到门口就被拦下了。 “少府重地,请验腰牌。”卫兵面无表情地说。 验过腰牌,只有王离李翔两位千夫长和李翩这个特殊的亲兵有权出入,韩信一介平民,自然就归入了“无关人等”。 本来一般情况下,秦军千夫长是不能擅自离开营地的。此时秦军已经收兵完毕,涉间被召回中军帐参与防务安排,王离和李翔两人的千人队都是冲在最前面死伤最多的,按秦军惯例,可以休整一日夜,再计议军功,因此王李二人将营地军务交给自己的副将之后,可以出来转悠。 李翔跟守门的卫兵说了好一阵子,卫兵就是不给韩信进去。王离对韩信道:“按律,这里是少府掌冶署的地界,韩公子没有通行腰牌,确实不太好进去,要不这样吧,我和李千将先进去,见到徐先生之后,徐先生是有办法把你叫进去的。” 韩信站在几个兵中间,笑道:“这里本来是王将军的地界吧,我反正听王将军的,王将军说了算。” 王李二人进去求见徐福,韩信在门口等了一会,却看到一个人从掌冶署中走出来,定睛一看,还是个认识的,便打招呼道:“好巧啊,章监作,草民韩信,请章监作多关照。” “哦?韩先生,是挺巧,在这里,等人?”大秦少府考工室监作章邯走过来,冲韩信笑了笑,“听说韩先生帮陛下打开了仙书,该是章某请先生多关照才对呀。” “嗯,等人,等人招见我。”韩信点点头,苦笑道。 章邯若有所思:“我刚才在里面看到了通武侯和陇西侯家的世子,韩先生要等的,莫不是陇西侯世子的老师,徐市先生?” 韩信道:“正是。” 章邯笑道:“这好办,陛下令我暂时调配掌冶署,带韩先生进去还是可以的,请随我来吧。”说着走过去对门卫说了些什么,招手让韩信跟着走过去。 韩信跟着章邯走进掌冶署的大门,这下门卫安静了。 章邯边走边介绍道:“韩先生,这是金玉作坊,算是禁地,没有腰牌不要随意靠近;那是青铜作坊和冶铁作坊,也是要紧地方,没事不要跑过去;这边是琉璃作坊,地儿倒不是很要紧,但里面的东西大都有毒,还是远一点好;那边是涂饰作坊,昨天才毒死了人的……徐市先生受陛下之命,正在做几个很重要的铸模,他今天一到就被请去了铸范作坊。” 听着章邯的介绍,韩信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尼玛,合着这个掌冶署,要不是守备森严的禁地,要不就是毒死人不偿命的化学实验室,怪不得门卫凶神恶煞似的,恨不得谁也不放进来,这全是为了来访者的安全着想啊! 章邯介绍的一个个作坊,其实都不过是一些大一点的帐篷,只是帐篷靠里侧都露天敞开,不断地往外冒着烟。 韩信其实很不能理解,秦始皇东巡天下,随身带着这么齐全的冶炼作坊干什么,又不会每天都有人像他一样提出要做几根金属绣花针。 两人没走多远,就到了这个小小的掌冶署的最里面,铸范作坊是这里最大的一个帐篷。章邯亮了腰牌,带韩信走进去,很容易就找到了徐市。 铸范作坊里面四下堆着铸造模具用的黑泥,每个桌案上都有半成品的泥质模具——每个桌案后都没有人,所有人都集中在帐篷中间,围着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专心致志地捏一个泥范。 章邯指着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道:“这位就是徐市先生了。”又指着旁边一个头戴玄色法冠的霜发老者道,“那位是掌冶署令,焦冬,你拿到的三枚铁针,最细的那根就是他做出来的!” “哦。”韩信对这个能在秦朝就做出铁针的老者很感兴趣,不过现在他更感兴趣的是传说中的徐福。 挤过去一看,韩信吃惊不小,徐福手头正在做的泥范,赫然是21世纪船锚的模样! 在徐福身侧,放着已经做好了的两个小部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航海知识,21世纪的地球人都认得,其中一个是船舵,另一个,则是挂着船帆的桅杆! 尼玛,怪不得秦朝的大船能深入大海,还能猎杀鲸鱼,这tmd徐福是在给秦朝开外挂啊! 怪不得,怪不得徐福可以开着大船,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出海。 人家是有坚实的功劳支撑起这一切的! 徐福给大秦的贡献,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就这个小小的船锚和船舵,已经比西方世界早了一千多年! 韩信在心里暗暗舒口气,有这些鬼谷的先辈珠玉在前,我韩某人搞点马蹄铁马镫马鞍什么的,小case啦…… 等了约莫一刻钟,徐福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泥质小船锚,对焦冬拱手道:“焦老,这几样物事,还请您老多费费心,做好铸范之后,我再来看,所需的熟铁,起码都得回炉炒一两次次,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着了。” 焦冬看着对徐福很服气,居然恭敬地执弟子礼道:“好的,徐先生。” 徐福对焦冬点点头,转头对旁边的李翔问道:“小李将军,你刚才说的什么三件套?”他接过李翔递来的硝制兽皮,皱了皱眉头,“马鞍、马镫、马蹄铁?这么大的尺寸,居然需要熟铁来做?要知道,炒钢法可不是那么容易做成一点熟铁的。” 炒钢法,又是炒钢法。 作为历史学家,韩信是知道炒钢法这种“不传之秘”的,从春秋战国一直到秦汉,出现的全部有名有号的宝剑,一半以上都是炒钢法的产物。 有许多战国时期的宝剑,在两千年后的21世纪出土时依旧寒光凌冽,轻松划透十几层纸! 这个法子神秘而好用,但有个要命的缺点——产量少、效率低。 不然中国可能在秦汉时期就可以进入钢铁工业时代了!! “我有办法批量生产很多熟铁。”韩信朗声道,瞬间吸引了帐篷里几乎全部的目光! 上架vip了,各位看官请多支持呀…… (本章完) 第152章 皇帝诏 徐福的目光没有被韩信吸引过去,他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硝制兽皮,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马鞍和马镫其实可以考虑先用青铜来做,这马蹄铁确实得用铁才行,而且必须是熟铁……” 倒是掌冶署令焦冬和章邯首先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异口同声问:“你说你有办法批量生产很多熟铁?”章邯还多问了一句,“很多?” “嗯,很多!”韩信淡淡说道,一副世外高人的装*逼模样。 不就是土法炼钢嘛,多少穿越脑残小说里的必备情节,只不过那些小说里,从来都不会交代穿越的男主咋个都晓得炼钢高炉的模样。 还好韩信好歹是个历史学教授,都不需要专门为穿越准备,他要研究古墓出土的金属制品,本身就要对各朝代的冶金工艺有研究,更何况,他当年还去实地考察过大*跃*进时期的土法炼钢遗址的! 相对于秦朝这个时候勉强能把铁冶炼出来的粗糙技术,21世纪哪怕对土法炼钢只有皮毛的了解,也可以回到这个时代当砖家了!! “怎么做?!”掌冶署令焦冬和章邯再次异口同声问道。 “高炉法。”韩信回答道,看着很多脸懵逼的样子,比划着解释道,“建一个高高的炉子,把焦炭和生铁投进去,用很高的温度,烧,烧出来的铁水,就是熟铁!哦,对,焦炭,焦炭就是用煤炭高温蒸馏而成的,没有焦炭,烧点木炭也可以……” 大秦帝国的一群顶尖工匠还在紧张地思索韩信简单的解释,徐福的目光已经投向韩信:“高炉?嗯,这是个精妙的设计!” 高炉炼钢的法子领先这个时代一千六百年,当然是精妙的设计! “谢徐先生夸赞。”韩信拱拱手,定睛看去,却见徐福是个瓜子脸,浓眉大眼,肤色黝黑,显是常年曝晒的结果,咋一看跟个海边普通渔民没啥区别。 但韩信深知此人不可简单貌相,光凭他能迅速理解高炉炼钢的精妙之处,就不可小觑。 “画出来,我看看。”徐福挥挥手,身后一个书童模样的年轻小伙就把一张雪白的帛纸和一支毛笔递了过来。 韩信搓搓手,对自己的画工不自信:“那个……有没有可以擦了重新画的兽皮……” 人群里的李翔从怀里掏出一块小一点的硝制兽皮递过来:“韩公子,你用这个画吧。对了,徐老师,韩公子,你们可以先相互认识一下。” 韩信接过兽皮和毛笔:“在下淮阴韩信,见过诸位。” 徐福也自我介绍道:“在下琅琊徐市,字君房,幸会韩公子。” 掌冶署令焦冬和章邯把在场的工匠们简单介绍了一圈,略过不提。 韩信随便找了个桌案,又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易其稿,才又把高炉的架构画了个大概出来。李翔再一次在韩信画的图上进行了各种文字和数字的备注,最后还在左下角留了韩信的名字。 这张《韩氏高炉图》和《骑兵三件套》一起摆到徐福面前,他看了良久,抬头问:“韩公子,徐某此番前来,是想请陛下的旨意,出东海寻仙山。韩公子可愿意助徐某一臂之力?” 随徐福东渡?然后下落不明再也回不来? 说下落不明是不对的,传言徐福跑小日本当天皇去了…… 韩信是不想沦落到东洋鬼子去的,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卫兵推门而入:“启禀焦令丞、章监作,有天使入营,宣读皇帝诏,请开中门跪迎。” “焦令丞,请带队前接皇帝诏书。”章邯道。 两人互相推辞了下,还是焦冬下令工匠们整理装束,将帐篷门开到最大。 焦冬是掌冶署的令丞,章邯虽然只是考工室的一个监作,但现在有始皇帝口谕,临时可以调配掌冶署,因此两人算是同级别。不过章邯很会做人,把带领接诏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一众人出了帐篷,按爵位官阶排好,跪下等候天子使节宣读诏书。 只听得一个太监展开一块帛布,用尖细的声音宣读道:“始皇帝诏曰:维彼匈奴,伤朕子民,灭德作威,当夷灭之!惟天有德,不诛无教,朕命千人将王离为使,公大夫徐市为副,宣谕东胡、匈奴,入犯秦疆者,虽远必诛之!朕命尔等唯懋哉!” 入犯秦疆者,虽远必诛之! 好霸气,确实是秦始皇的气魄。 太史公司马迁要是晓得秦始皇有过这么个诏书,西汉陈汤那一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就成为抄袭党了! 韩信跪在人群最后面,听着这个简短的诏书,感觉很是顺耳。作为一个主攻秦汉的历史学家,韩信已经见过很多汉朝皇帝的诏书,最大的遗憾却是只见过很少秦朝皇帝的诏书。 秦朝短命是一方面,更主要是秦末和汉末在咸阳烧起的两把大火,真的太伤历史学家的心了! 多少珍贵的史料就在那两把大火中化为飞灰! 现在,韩信作为最幸运的历史学家之一,居然有幸亲耳聆听一册来自秦始皇的诏书! “臣等遵诏。”一群人俯首拜了下去。 来自21世纪的历史学家有点尴尬,那句“万岁万岁万万岁”还真差点脱口而出了。韩信心里不禁把21世纪的古装剧编剧们鄙视了一圈! 脑残古装剧要害死人啊,作为历史学家,韩信当然知道,得在汉武帝以后,“万岁”才是皇帝的特有称呼,直到宋朝,皇帝才下令禁止民间随意使用“万岁”称呼普通人。 在秦朝,谁晓得接皇帝圣旨要三呼万岁啊?! 太监把两份一样内容的诏书分别给了王离和徐福,这就走完了皇帝任命外交使节的法定流程。然后太监捧着一个檀香盒,来到韩信跟前:“始皇帝口谕,淮阴平民韩信下跪迎听。” 刚刚站起来的韩信只得又跪下,连带周围的人,也全都跟着跪下。 没办法,皇帝口谕,那也形同诏书的。 太监道:“始皇帝口谕:淮阴平民韩信,有裨益于寻仙之事,以功授簪袅之爵,免淮阴械斗伤人之罪,赐明珠一颗,赐咸阳三等宅邸一处,命佐使者王离入蛮夷之地。朕命尔信唯懋哉!” 嘿嘿,这把不用戴罪了,不用被王离征发修长城了。 韩信喜滋滋地拜下去:“臣谨遵诏。” vip啦,求支持求鼓励,哪怕来起点或者创世给我留言下都好呀…… (本章完) 第153章 木马镫 送宣诏的宦官们离去,韩信依旧高兴得合不拢嘴来。 摸着良心说,秦始皇的赏赐真不赖。 韩信不过是帮他热重启了一台手机,好家伙,罪也免了,爵位也有了,抱在怀里的一颗明珠就不说了,遥远的咸阳甚至已经给他预留了一处三等宅邸! 瞬间有钱有房啊。 “韩公子,韩簪袅,恭喜恭喜。”王离走过来,正儿八经地拱手行礼道,“有陛下钦点韩公子陪我走这一遭,王某心中安定啊。” “客气客气,还需王将军多关照。”韩信对王离拱手道。秦人素重军功,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向他贺喜,韩信忙不迭地一一拱手还礼,“请诸位多关照。” 簪袅不过是三级爵位,甚至还没摆脱服役。但韩信也晓得,要拿到这个爵位,没有从战场上带下来的十几二十个人头,搞不定。 而韩信觉得,自己连一个人头都搞不定…… 围着韩信道喜的工匠慢慢散去,徐福、李翔和焦冬、章邯四人满脸严肃地商量了一会,四人一起向韩信走来。 “恭喜韩公子得授簪袅之爵。”徐福道,“如果高炉法和这骑兵三件套奏效,徐某很快又可以祝贺韩公子了。” “君房先生说笑了,韩某不过侥幸而已。”韩信嘴里客气,心里还是有点暗爽的。 要知道,当下的徐福,刚才听任命使者诏书的时候有说到,他才不过是个公大夫的七级爵位,还没有官职。 而韩信是第一次见到秦始皇,就混来了个三级爵位。 以这般三级跳的速度,再来一两次,搞不好韩信的爵位就比徐福还高了! 不过只要想想大秦帝国再有十几年就得消失,韩信瞬间又觉得这秦朝的爵位其实也不过浮云…… 章邯道:“早就说过韩老弟不是一般人,我章某看人还是挺准的。”他拍了拍韩信肩膀,道,“刚才我们跟徐先生商议过,韩公子的骑兵三件套,我们现在就可以着手做铸范,用已有的熟铁,起码按照李将军的要求,先做几套出来试用。至于那高炉……” “那高炉由老夫全程监工,先起一个小的试试看。”焦冬道,“焦炭我等还没做过,烧制木炭倒是现成的手艺,很快可以先开一炉试试。” “有劳各位。”韩信这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他动动嘴皮子动动手画出来还勉强可以,让他主持来做这样的技术活,太为难21世纪的书呆子教授了…… 还好有这帮实干家在,韩信就等着大秦帝国的钢铁厂房建起来,源源不断地生产这个时代地球上最坚硬锋利的兵器,然后他分润一点功劳就够吃一辈子了! 徐福道:“韩公子,徐某还是想问你,等从匈奴回来,你可愿随我出海,助某一臂之力?” 以韩信在骑兵三件套上表现出来的超前设计思路,有他帮忙设计远洋航行的大船,自然不会太差,徐福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韩信想了想,问道:“正要请教徐先生,海上真有仙山?山上真有仙人?” 徐福斩钉截铁道:“有!” 韩信道:“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有人亲眼见过吗?莫非都是捕风捉影的传言?” 徐福看了韩信好一会,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韩公子,这不是传言,当然有人亲眼见过。我是鬼谷学成下山的,鬼谷一脉治学严谨,没有的事情,不会乱说!” 鬼谷一脉治学严谨,多么熟悉的语句! “谁亲眼见过?”韩信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卢敖、侯公把仙山都带回来了,尚且不敢声称见过仙山,只说说仙人的恩赐。 这倒好,那传说中的神秘仙山,居然已经有人亲眼见过了? “徐某的一个朋友见过,以后有机会,韩公子应该也会见到那位朋友的。”徐福淡淡地说,脸上的微笑也淡淡隐去,“罢了,大海那么远,草原那么近,我们应当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按以往惯例,出使外国,正副使者均可挑选一部分的使团人员,徐先生,咱们确实得抓紧准备。”王离皱着眉头道,“今天这情况很特殊,诏书下得特别着急,刚收兵就下诏,搞不好待会通知我们明天就得出发呢。” “小王将军,徐某人生地不熟,没有什么人可以带……”徐福看着李翔又是使眼色又是拉衣角,无奈改口道,“我就带上小李将军就可以了。” 李翔很高兴,恭敬行礼道:“谢老师成全。” 王离道:“翔哥儿,别高兴太早,按律,五百将以上的军官,在战时调动,需要统军大将的调令。徐先生,你我虽是陛下的使者,也无此权力。” 徐福点点头:“无妨,待会我要去见陛下,此事,我自会跟陛下说妥帖。其他人,就劳烦小王将军点齐了。” 王离辞别众人,拿着皇帝诏书,匆匆离去。 帐篷里还剩下李翔、韩信、焦冬和章。徐福道:“徐某刚才寻思了一下,韩公子设计的高桥马鞍和马镫,其实不一定需要用金属来做。” “不用铁……”李翔嘀咕着,“难道用木头?” 聪明人说话一针见血,聪明人听话一点就破! 章邯击节赞道:“确实如此,徐先生高见!为什么不能用木头?假如用木头做的话,我考工室明天就可以做出几十具马镫来!” 韩信不算多聪明的人,但听到这话,眼前也是一亮。 是的,之前是被历史课本和电视剧给看成固定思维了,谁说马镫一定要是金属做的? 冶金工艺跟不上的时候,用木头做,除了不那么耐用,功能不也是一样的吗? 没听到章邯说,用木头做的话,效率贼高了,明天就可以搞几十个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致命的诱惑: 木头便宜啊,相比铁,尤其是熟铁,那便宜得可不是一点两点! “徐先生,牛,佩服佩服。”韩信的赞叹发自内心深处,一点没作假。 同时,韩信对徐福的忌惮,也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这家伙几句话,就把本来很难实现批量换装的马镫,提前带到了这个时代! 尼玛,想想不需要几个月,秦军全部骑兵加装了木马镫,那毫无疑问,秦军骑兵会立即登顶当今世界陆地兵种的战力榜榜首! vip上架了,希望各位看官多多支持呀…… (本章完) 第154章 灭胡志 徐福看着韩信,眸中目光深邃如海。 这深邃的目光有点熟悉,让韩信想起了自己见过的几双眼睛,鬼谷谷主、尉缭、薛、沧海客、王贲…… 在这深邃的目光中,徐福缓声道:“徐公子,若这木马镫果真可行,你是否愿意随徐某去面见陛下,献上木马镫,辞了这出使匈奴的差事?要是匈奴人晓得你我会做这马镫,那……” 不需要得更明白了,要是匈奴人晓得有马镫这等好东西…… 一句话,足以将这深邃的目光背后的意思得清楚明白,浅显易懂! 韩信想起来,就在昨,陈平表达过类似的意思,对面的匈奴人、东胡人也是骑马的呢!马镫这大杀器提前出现在世上,是谁的幸运,还真的不好! 不过,对此,韩信已经看得很开了:“徐先生,这样想就不对了。我且请问,这木马镫献给陛下之后,徐先生以为,陛下会如何做?” 徐福笑了笑,正想开口,却也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怔住了。 李翔没想那么多,看自己的老师怔住了,很随性地回答道:“陛下得如此神器,自然会推广到全部骑兵使用啊!” “李将军,使用了之后呢?”韩信笑眯眯地问。 章邯沉声答道:“在与匈奴饶战场上使用了马镫,匈奴人肯定也能发现马镫!” 徐福沉吟道:“马镫的造型也并不复杂,仿制起来,几乎没有什么难度。” 韩信点点头:“这个木马镫做出来以后,除非大秦永远不在战场上使用,否则,匈奴人迟早也会在战场上使用同样的马镫!” 李翔张了张嘴,想什么,却最终没有出来。 “所以,徐先生,我会与你一起去献木马镫,但我不会推辞出使匈奴的差事。”韩信淡淡地。 开玩笑,北边有玄女墓,还有华为手机主饶地址,还迎…疑似秦朝太子的秦苏。 不去看看,留着历史学家的遗憾,一辈子么? 这时,徐福的书童牵着一匹战马,从另一个帐篷走了过来。待走近一看,韩信吃惊不,就话的这点工夫,徐福让他的书童去找少府的工匠,真的已经做出来一具木质马镫! “李将军,试试吧。”徐福道。 李翔应了一声,走过去牵住战马,摸了摸马脖子,然后一脚踩在马镫上,借力一蹬,翻身稳稳坐在了马背上。马背上有一个用皮革简单拼接的马鞍,跟中车府骑兵的铺盖马鞍有点类似,仿照的正是高桥马鞍的样式。 徐福的书童给李翔递了一张弓,李翔在马上开了一下弓,高欣:“马镫真神器也!以李某看,都不需要马蹄铁和人马俱甲的重骑兵了,就配备马镫的轻骑兵,在马上可以很方便地开弓射箭,这一点就已经很强!” 李翔骑着马,在并不宽敞的掌冶署营地里兜了一转,把他熟悉的兵器都使用了一遍,最后才恋恋不舍地从马背上下来。 章邯上前检查了一下那木质马镫,眉头皱起来:“徐先生,这马镫用的是什么木料,不太牢靠啊。” 徐福的书童答道:“章监作,这马镫做得匆忙,只是用临时的木料加工的。上好的橡木要取出来,需要少府令的手令。” 韩信也上前两步看了看,发现李翔用力过猛,那木质马镫榫卯连接处已经出现了裂缝,可想而知,给李翔在马上再跺上两脚,不定裂缝就要变裂开了! 在战场上双方厮杀正酣,突然马镫踩空了,那一个不好就要出人命的!! 徐福拧着眉头:“即使是上好的橡木,估摸着也扛不住多久,毕竟,这是要扛整个饶重量。” 章邯叹口气:“要是打一场仗下来,就得都换木马镫,那就比铁马镫还贵了。” 不远处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甭管贵不贵,好用就行!” 围在战马前的人回头一看,才发现数名卫兵簇拥着两个身着铁甲的人慢慢走过来。为首一人头发斑白,身着铁甲,正是王贲,话的是更年轻的一个铁甲骑士,正是李信。 “见过侯爷。”“见过父亲。”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王贲和李信听众人把骑兵三件套和高炉炼铁的设计完,赞不绝口。李信看向韩信的目光,更是如获至宝。 李翔拉着李信到一边了什么,李信领着李翔走过来,找到韩信和徐福。 李信对徐福:“徐先生,听翔哥儿,你顾虑匈奴人也懂得制造马镫?” 徐福有点尴尬,但还是回答道:“在下确有此虑。” 李信道:“这个问题上,李某比较赞同韩公子的看法,徐先生有点多虑了!” 徐福笑道:“侯爷得极是。” 李信对韩信道:“韩公子,这三件骑兵装备,李某替你做主,已经给陛下了,待你们出使归来,少府确认了这三件装备的效果,陛下的赏赐随后就到。李某给你应承过的,最少也有个关内侯!” 韩信道:“谢侯爷提携。” 旁边的王贲凑过来,笑道:“这高炉炼铁的法子,老夫看着也颇有点方士们炼丹的味道,不定对他们炼丹也有帮助。李老弟,你待会再跑一趟,不定陛下连彻侯都舍得封给韩公子呢。” 韩信规规矩矩地再行一礼:“侯爷笑了,后生子,愚者千虑,不过略有所得。” 李信道:“高炉法如果有效,对我大秦的益处,可不止一点两点,我肯定要再往陛下那儿去的。不过,李某虽然不怕匈奴人也懂得马镫的法子,但刚才也想着劝陛下,似韩公子这种大才,随使团北上,有点屈才。” 很显然,李信也有点怕怕,要是韩信这么好用的脑瓜子,给匈奴人用去了,那还得了! “为大秦效力,乃大秦子民的本分。”韩信着大话,脸不红心不跳。 反正他晓得秦始皇不会答应李信的。 皇帝陛下还等着韩信带回玄女墓的消息呢。 果然,李信叹气道:“陛下,探听匈奴、东胡的虚实,以待日后一鼓而破,正需要韩公子这等大才。” 韩信笑笑:“在下不过一书生,探听虚实这种事,还是得着落在王离将军和李翔将军身上啊。” 王贲笑道:“缭先生一直想攻灭草原上的胡人,我大秦得到草原上数不清的优良牧场,才可能培养起强大的轻兵【笔者注:怕大伙忘了,前面过,秦朝的轻兵就是轻骑兵】来。韩公子既然是缭先生的弟子,完成师父的志向,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李信看了看李翔拿着的木质马镫,对韩信笑道:“韩公子,你还有什么奇妙的设计,能不能提前一起了,李某给你找人都做出来。” 潜台词似乎在隐隐担心,万一你真回不来了,好歹有一些传可以流传千古…… 各位亲们,vip坚持更新,求支持求鼓励…… (本章完) 第155章 信鸽至 韩信讪讪笑道:“等在下想到了什么新玩意儿,一定首先拿来给侯爷看。” 王贲道:“今日老夫高兴,请各位青年俊秀到老夫那坐一会,不知各位可肯赏脸。” 通武侯有请,哪有不去的道理,一群人纷纷客气道:“多谢侯爷。” 王贲落脚的地方就在王离的中军帐里,事先得到消息的王离已经准备好了粗糙的军中茶饭。宾主坐定后,王贲很详细地询问了高炉的情况,而且是挨个问,问了韩信这个原创作者,又问了焦冬、章邯、徐福等专业人士的意见。 最后,王贲得到这么个结论,高炉法,可以达到极高的温度,对很多矿石的精炼都能轻易实现。 大秦通武侯决定,自己建一个高炉起来。 不是为了炼铁,而是为了……炼丹! 他最近得到的一张可能是不死药的药方,其中一个步骤,就是要提炼一种矿石,用传统的炒钢法,几乎毫无进展! 王贲那么高兴,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王贲一高兴,就各种谈玄论道,开讲从大秦帝国浩如烟海的书籍库里检索到的关于神仙的奇闻佚事。 尴尬的是,台下听众七个人里,有六个半都是无神论者,剩下半个也只是由于穿越才对无神论稍微动摇! 这期间秦始皇倒是派宦官来了两次,一次是通知王离和徐福这两个使团负责人,果然是明一早,使团就得出发;另一次则是始皇帝晓得王贲在了解高炉法能否炼丹之后,专门派了个宦官全程旁听,还表示高炉需要尽快修起,一旦凑巧,有功人员全部重赏! 王贲兴致勃勃讲了一个多时辰,王离好歹,总算劝他去休息了。 众人散去,王离将韩信送回帐篷,转身又去忙活组建外交使团的事儿去了。 郭葵端着一碗药,已经在帐篷里等他了:“信伢子,你这身体昨晚是劳累过度,今才好一点,就这么跑,可不是养生之道。” 韩信接过药一口喝了,苦得龇牙咧嘴,苦笑道:“今倒还罢了,明还得随使团出使匈奴呢,上千里的路需要跑,那才够呛!” 郭葵惊讶道:“哦?信伢子你也要去胡人那呀。” “也?郭神医,你也去么?” “方才王将军点了我,做使团的随行方士。”郭葵道,“这样也好,听师父,草原之上,颇有一些奇异的草药,是中原地带很难找到的。” “哦。”韩信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来,之前被层出不穷的奇迹绷紧了神经,没姑上身体的疲惫,现在安静躺着,才感觉浑身酸痛,应该是昨晚那可怕的剧痛的延伸,不过感觉已经比昨晚好太多了。 看来,这个身体恢复能力再强,也有个极限,这是现实,他是血肉之躯,不是漫威电影里打不死的金刚狼和死侍。 “信伢子,你先睡会吧。老夫还得准备一下此行可能用到的药材。”郭葵收了药碗,走了出去。 韩信看到郭葵的背影渐渐模糊,眼皮变得越来越重,刚刚喝下去的药以极快的速度产生了效果,他在疲惫中沉沉睡去。穿越至今,这是不多的几个几乎无梦的夜晚。 不知睡了多久,韩信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手中已经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什么东西。 坐起来,定睛一看,一只鸽子,脚上绑着一个蜡丸,是信鸽! 韩信吓得赶忙松开手,还以为自己睡梦中不心把这只鸽子给捏死了。但那鸽子从他手中一下就振翅飞起,飞到离他远一点的桌案上,才停下来,颇有灵性地看着它。 门口的卫兵被惊动了,走近帐篷门口问:“韩公子,怎么了,可是想喝水?” 听声音不知道是王家还是李家派来的卫兵——但甭管是哪一家,让他们晓得这里有个信鸽,总不是好事! 韩信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连忙拒绝道:“没事没事,只是睡醒了。” “韩公子,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卫兵着,就走远了些,仔细听脚步声,应该是绕着帐篷慢慢地转圈巡逻! 韩信应付道:“好的,谢啦。” 确认卫兵没有再靠近,韩信向信鸽伸出一只手指。信鸽扑腾着翅膀,轻盈地飞过来落在韩信的手指上,还低头轻轻啄了啄他的手指。这是钟离眜教会韩信的控鹰养鸽的手势。 韩信近距离观察这只鸽子,跟昨晚墨玉带来的那只信鸽应该是同一个品种,具体是什么品种,就得从21世纪再穿越个生物学家来判断了。检查了一下,它身上并无受到什么伤害,刚才韩信睡梦中条件反射抓住它的时候应该只是轻轻抓住,没有下死手。 韩信舒口气,从信鸽纤细的腿上解下一个蜡丸。信鸽轻轻叫了两声,居然飞到地上,从帐篷门口走着出去了! 这下知道这家伙是如何在戒备森严的秦军大营中来去自如的了! 韩信把蜡丸展开一看,“……行数无,千会有留……” 语句不通顺,熟悉的感觉,这是一篇加密后的文字,也即古代军事密码体系里所谓的“阴文”。 要翻译出“明文”,则需要一个密码本,以及全部的“阴文”放一起对照。 韩信从怀里掏出昨晚墨玉送来的那张帛纸,以上面的《游东海至会稽记》做密码本,把昨晚的第一卷“阴文”也拿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着看。 经过两次字符替换,韩信读出了张良送来的第二条信息,全文如下: 游湘江至百越记 湖浪如海,山风似罡;三江憔悴,五岭恓惶;湘妃肃肃,空墙红土;彼黍离离,孰为之哭。烟尽九峰,钟君歌曰:“孤舟从此去兮,沙寒鸿鹄回;人逐风南转兮,心随浪北归!”南国多是林间瘴,北地最狠草中狼,愿信公子安好,顿首,长弓再拜。 【笔者注:这一段大部分还是笔者原创,少部分则参考了许多着名的唐诗宋词元曲,这里声明出处,致敬古往今来所有吟咏湘江的大诗人们……】 韩信反复读了几遍,发现这篇游记与昨晚那篇格式、字数都一模一样!韩信晓得这是张良给过来的第二部密码本,好在以后的交流中使用更多的文字,便又多读了几遍,默默记在心郑 从信中的内容看,张良离开会稽后,是沿长江西行,经由水路溯流而上,沿着湘江南下。掐指一算,历史学家韩信马上理解了张良为什么会“湘妃肃肃,空墙红土”,因为公元前219年,秦始皇巡游下,到湘江的时候,一言不合把湘妃庙附近的山都砍光了树,露出湖南地区的红色土壤来! 马上就要进入岭南了,希望张良能照顾好韩仪吧。韩信重新躺下,想道。 各位看官,如果觉得本书尚可,烦请移步创世或者起点,给俺留言一下呗…… (本章完) 第156章 使匈奴 翌日,还没亮,王离的亲兵就把既定的使团全部成员从帐篷里叫了出来。 韩信简单收拾了一下,打了个很的包裹。其实他没什么可以收拾的,最重要不过是秦始皇昨赏赐的一颗明珠——那玩意儿其实是一颗野生珍珠,个头贼,也一点都不“明”。但韩信晓得这种珍珠在现在可是比黄金和铜都硬的硬通货,自然得贴身藏好。 大秦帝国展现了其超高效率运转的一面,在击退了匈奴人对秦朝长城边境的试探性攻击以后,皇帝立即派出了自己的使团,找匈奴人兴师问罪! 是使团,其实不过八九个人,王离徐福是正副使者,郭葵是随行方士【笔者注:怕大伙忘记,备注下,秦朝称呼医生为方士】,始皇帝派了一个宦官全程旁观记录,韩信和李翔则扮作侍卫,与另外三名亲兵一起,押运始皇帝送给匈奴单于的简单见面礼,以及使团在路上的必要补给物资。 在士兵们的聊中,韩信听到了昨日秦军对匈奴饶战果统计,斩首三千余,虏获两千余,得马四千余,所有参战的人,几乎都得到了军功和赏赐! 此次始皇帝出巡北部边境,带了万余近卫军,蒙恬担任统领。在昨的战斗中,王离用烽火求援,警讯到达秦始皇手中的时候,皇帝立即命令五千余骑兵星夜奔驰而至,在明前到达了攻击位置,然后休整等待,直到王离命锋将军出战,五千骑兵前后包夹,差点把数万匈奴人全部留下来! 没参战的五千步兵,则对骑兵们的战绩眼红不已,甚至有步兵千夫长请战,想以步兵推进到匈奴境内,建立桥头堡。 少府考工室的令丞带着准备好的国书以及国礼来到王离的营地,进行了简单的交接。韩信还看到章邯,章邯给韩信打了个招呼,拉到一边声道:“韩老弟,昨你打开的那册仙书,昨晚陛下请徐先生去看了,现在那册仙书多半带在徐先生身上。” “谢过章监作。”韩信不动声色地声,心里却有点奇怪,徐福不知道给秦始皇做过什么,居然能得到这种信任,《录图书》这等公认的仙书——虽然他知道其实不过是一台手机——居然就放心交给徐福带到北边去! 不过韩信转念一想,给徐福还好些,这徐福虽然不晓得具体什么来路,但看他念念不忘想带韩信出海寻仙,想来这徐福志在远航大海。晓得他有所求,不难将那台华为手机搞到手里。 章邯又道:“还有一个事,韩老弟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你知道陛下为何将那仙书交给徐先生么?” 韩信忍不住有点戒备地看了看章邯,这货也是属怪胎的,仿佛能看穿他那点心思!嘴里道:“这个……韩某着实不知。” 章邯神神秘秘地:“因为那仙书的材质很特殊,听可以在水里浮起来。陛下以为,这对徐先生造大船出海,有所帮助。” “什么?那个华……那本仙书,”韩信赶忙深吸一口气,避免自己激动得跳起来,“可以在水里浮起来?!” 章邯道:“在下也是听,但应该八九不离十,韩老弟,这事就听到你耳朵里就好了,可不许外传。那真是仙书啊,正儿八经的仙书!” 能浮在水面的金属! 这得韩信更想把那台手机搞到手了! 韩信的心不争气地又跳起来,尼玛,2149年比21世纪只晚了150年,技术差距咋那么大! 在韩信的年代,防水的手机都还只能在水里撑几分钟呢! 考工室很快交接完了,少府的其他机构又带来了使团成员在路上的必须补给。装束停当之后,色已经微微亮,营寨中的哨兵都换了一轮岗了,但王离还是没有下令出发。 又等了差不多两刻钟,又一个宦官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披发左衽的匈奴人。 “这位叫扎伊,是匈奴单于的使者。”宦官用尖细的声音介绍道,“他将与你们一起回匈奴。” “王将军,我们又见面了。”扎伊用生硬的秦朝官话慢慢地,他的声音是嘶哑的,身上的伤口被秦军的医生处理过,简单地包着麻布,麻布里散发出熟悉的中草药味道。 韩信晓得为什么这个的使团还专门要带上郭葵这么个医生了。 原来使团要带着一个病号,一个不能死的病号。 王离沉着脸,看都不看扎伊一眼,朗声对使团下令:“出发!” 每人骑一匹马,三匹马拖着辎重,另有三匹从马跟着。简单的使团给营寨的卫兵出示腰牌,叫开营门,一行十人在初升的朝阳中往北行进,影子在大地上拖得很长很长。 清晨的空气中带着微微湿润的雾气,雾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秦军作为战胜者,很仔细地打扫了靠近营寨的战场,昨晚还连夜驱赶匈奴战俘,将附近的匈奴人无头尸体进行了掩埋。 使团不多时便走出了秦军主力的防区,只偶尔见到秦军向外围派出的斥候。日上三竿的时候,秦军斥候渐渐减少,再走一个时辰,过了旧赵国与匈奴的界河,秦军斥候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打着呼哨远远掠过的牧民。 使团在界河北边停下休整,按扎伊的法,簇将会有一支很的单于亲卫骑兵留下等他,这支骑兵会一直护送秦饶使团到达单于王帐。 昨李牧为了包抄匈奴单于,一直迂回到界河以北,王离奋勇追击,也追杀匈奴冉簇,秦军没有在簇久留,只割列饶首级便收兵,现在这里还能看到大量的无头尸体,只有少数尸体被匈奴人半夜过来带走。 “这些尸体,你们不掩埋起来吗?”郭葵问扎伊。 扎伊脸色哀伤,黯然道:“按习俗,这些英勇的战士应该被送回龙城,在葬台上,回归长生。不过,这次太多了,大察玛会来簇,用圣洁的白色火焰,将他们送归长生。” 是葬啊。 历史学家觉得哪里有不对,葬不是藏族的传统么? 而且应该是在大乘佛教影响下的藏族才有的传统吧! 韩信感觉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了解匈奴人生活习性的机会,忍不住也开口问道:“大察玛?巫师?” 每日一更,求支持求鼓励啦 (本章完) 第157章 天葬台 “是大察玛,不是巫师!南方的巫师都是伪神!”扎伊重复了一下,“是大察玛。” 南方的巫师都是伪神? 嘿嘿,这话该给薛老听听。 “什么是大察玛?”韩信郁闷了,史书上写的,匈奴不是萨满巫师吗? 哪里跳出来的大察玛? “察玛,在匈奴语中发音是‘珊蛮’,意思是有超高智慧的智者,与巫师的含义,大相径庭。”徐福不知道何时来到了韩信身侧,“大察玛,就是‘珊蛮’们的首领。” 徐福“珊蛮”的时候用的是流利的匈奴语。 “珊蛮。”韩信念着这个读音,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 作为读死书死读书的书呆子历史学教授,韩信不知道“大察玛”是理所当然的,但他要是想不起来“珊蛮”这个词,就可以穿越回21世纪补考中国古代史了! 宋朝有人写了一本《三朝北盟会编》——至于是谁写的,好吧韩信反正是不记得了——只记得这本书里首次把北方游牧民族的信仰称之为“珊蛮”。 21世纪历史学界之所以把匈奴巫师称呼为萨满巫师,把匈奴人信仰的宗教称呼为萨满教,其来源就是“珊蛮”这个词。 这样韩信就好理解了。 不管是“珊蛮”还是萨满,其本质都是对北方异族语言的音译,扎伊的大秦官话本就得生硬,他把萨满音译为“察玛”,本就是正常的。 “那个……大察玛,是怎么把这些勇士送归长生呢?”韩信指着地上的匈奴无头尸问道,他没敢去细看那些尸体,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就已经让他闻着想作呕了。 扎伊怅然遥望远方:“苍龙之城里有个很大的葬台,英勇战死的勇士被放在葬台上。大察玛向长生讲述激烈的战斗和来之不易的战果,然后祈求长生接纳这位勇士,最后吹起骨笛,召唤愿意承载勇士上的飞禽。真正的勇士可以招来最凶猛的苍鹰,传言古代有个王者葬,招来的是拖着七彩长尾的奇异鹰王。不过,葬台一般不能放残缺的尸体,尤其不能缺了头,否则就是对长生的亵渎!而你们秦人,”扎伊到此处眼眶居然红了起来,嘶声道,“你们秦人最喜欢割首级!为何你们都杀死列人,还要把敌饶首级割下来呢?” 李翔倚着他的战马,咬着一根草,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这时候把草吐了,淡淡地:“那是因为我们在战场上杀死了你们,是不作数的。只有把首级割下来,或者把俘虏带回去,反正是按着人头点计军功!” “而且据我所知,”韩信道,“你们匈奴人也有砍人头的习惯,甚至还会把砍下的人头做成酒器!” 哼哼,谁也别笑话谁了,就你匈奴这么野蛮的,都载入史册了。 看你还好意思秦人喜欢割首级。 “什么?砍头做成酒器?!绝无可能!!”扎伊这把真急的跳起来,估计是牵动了他身上的哪个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还咳嗽了起来。 “可能性确实不大,”徐福慢里斯条地,“匈奴珊蛮【笔者注:珊蛮等同于匈奴萨满巫师】认为,万物有灵,饶头颅也是承载灵魂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那部分。杀人之后割取头颅,会让这个人不能回归他们的长生,也不能下到地狱去,只能徘徊在世间,附着在杀人者身上,成为怨灵。” 好吧,历史学家韩信,在历史专业领域又被古人打脸了。 “确实如此,”扎伊已经缓过神来,狠厉的眼神来回打量几个秦兵,“杀人取头,会有怨灵缠身一辈子,不得安宁,不得善终!” “这……”韩信想了想,记忆没错啊,《史记》里白纸黑字记载着匈奴的老上单于杀死大月氏国王,砍下脑袋制成了酒器…… 慢着,老上单于啊,那是冒顿单于的儿子了,而现在冒顿单于才十几二十岁,老上单于还没出生呢! 《史记》的记载没错,只是看来匈奴人现在还没养成砍头做酒器的习惯而已…… 王离骑着马正好路过,听到扎伊的话,漫不经心地:“扎伊,我们秦人不信这么多鬼神之事。这样的想法只有匈奴人这么想,要是匈奴人被杀光了,嘿嘿,就没人这么想了吧。” 语气轻松,话的内容却血腥之极! 韩信听得大惊失色,尼玛,现在王离可是大秦帝国的使者啊,这个扎伊,名义上也是匈奴单于的使者啊。 这么话也可以? 换在21世纪,这么话形同**,等同于宣战,分分钟要打仗的呀! 连翻脸如翻书话如放屁的美帝总统特狼谱,都不敢冒下之大不韪,当着面就杀光某国人。 【笔者注:一本正经声明一下,此特狼谱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但扎伊居然还跟王离打了个招呼:“王将军,你比我强,你得都对。”没有再别的。 韩信简直有点怀疑这个扎伊还是不是昨被俘虏后宁死不服的那个扎伊。 郭葵在地上立起一根棍子,用另一根棍子比了比影子的长度,对扎伊招招手:“过来,你该换药了。” 扎伊身上的伤都是昨跟锋将军打斗留下的,他手上和脚上的伤则是王离空手捏出来的。郭葵给他换药的时候,扎伊用匈奴语感谢了郭葵,又用大秦官话:“郭方士,你有成为大察玛的潜质。” 郭葵道:“当年老师曾经跟我起过草原上的大察玛,他们也能治病救人,但用的是与我医家完全迥异的法子。如果有机会的话,在下倒是希望能见到你们的大察玛,向他请教医学之道。” 扎伊欣喜地:“好,我在大察玛那里学习过,我可以帮你引见。” 郭葵道:“如此多谢扎伊公子了。” 旁观者清,韩信发现王离和李翔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边的笑容一晃而过。 一名站在马背上了望警戒的卫兵高声示警:“正北,四十二骑!” 远远望去,一支数十饶匈奴骑兵从北面飞奔而至,最前面的是几个打着呼哨的牧民。 vip持续更新中,求支持求鼓励!另,发现盗版网站的点击比看官们的点击还多一些,无奈状…… (本章完) 第158章 赵氏女 “我去看看。”扎伊捂着刚刚换药的伤口,在一个卫兵的帮助下上了马,迎着那数十骑慢慢走去。 王离眯起眼看着扎伊的背影越走越远,下令道:“全数上马,以辎重和从马为简单掩护,进入戒备状态!” 论与异族打交道的经验,秦人算得上数一数二。 西周王室分封秦非子的时候,整个关中还被犬戎、义渠这些异族占据着呢,秦国最初的几位国君,几乎都是死在与西方异族的战争中! 义渠人在西方异族里面,文明程度还稍微高一点,起码诸侯国派使者过来,还能勉强学中原礼仪粗糙地接待一下。 所以义渠国被秦人攻灭后,义渠人相当于是被秦人同化了。 而更野蛮的犬戎、羌戎这些,派个使者去不定被他们悄无声息地炖一锅汤了,那样就是没得谈的,直接赶尽杀绝都可以! 这是秦融一次向匈奴人派出使者——虽然匈奴单于先向秦人派了一位简单的使者——但秦人从不真奢望异族是多么彬彬有礼。 因此,秦人派出的使团也不是什么彬彬有礼的饱学文士,而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战士! 数十骑兵遇到扎伊之后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扎伊不知道跟他们了什么,片刻后只有一个骑士跟着扎伊慢慢地驱马而来。 韩信道:“这扎伊很上道嘛,只带一个人来,想是怕咱们不放心呀。” 李翔淡淡地:“夷狄不可信,心是诈!” 两人走近了,扎伊高声道:“王将军,这位达格尼是单于亲命的卫队长,跟你一样,也是千人将。”【笔者注:达格尼在蒙古语里面是女神的意思,可以推广泛指女性。匈奴语没有文字流传,资料太少,这里只能从蒙古语暂借一个词过来】 韩信看到,跟着扎伊来的骑士,居然似乎是个女的! 王离对李翔道:“翔哥儿,我过去看看,一旦有变,你带着他们撤。” 李翔抓住王离的手,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五哥,心一点。” 王离拍马出阵,中气十足地道:“在下王离,奉大秦始皇帝之诏出使匈奴之国,对面来着何人?” 这就算是表明身份了,在这个时代一个国家的使者表明了身份还被无故杀死,那几乎等同于谋杀国君的羞辱。 就看匈奴人有没有基本的文明底线了。 一个清亮的女声应道:“在下赵敏,奉冒顿单于之令,迎接贵使入境。” “果真是女的啊……赵敏?”韩信脑海中冒出来的居然是贾静雯扮演赵敏的经典形象来。 穿越了穿越了,现在才是秦朝,离元末明初还有一千几百多年咧…… 赵敏这个虚构人物,居然也提前出现了呀。 “氏赵啊……”旁边的徐福眉头微微皱起来。 “哼,可能是旧赵国余孽!”李翔眉头也微微皱起来,“匈奴单于派她来接我们,这一开始就没想着善了吧!” “旧赵国……余孽?”好吧,穿越者韩信,表示自己可能是史上最差穿越者了,不懂,啥都不懂的节奏啊! 没办法,《史记》上没写清楚啊,不对,《史记》上压根没写过这茬啊! 鬼晓得那些穿越回秦朝,就靠着《史记》这么简单的记录,还能混得风生水起走上人生巅峰的穿越主角们是怎么做到的,只能他们开挂了,他们有作者开金手指。 可是韩信没有啊! 徐福看了韩信一眼,科普道:“韩公子有所不知吧,旧赵国被武城侯攻灭时,赵国长城由一位公子驻守,坐拥数千兵力,他预计打不过武城侯,就逃进了草原深处。” 李翔点点头:“家父当年在武城侯麾下听用,起骑兵五千,曾经跨过这条界河追击,旧赵余孽,被追杀大半。家父向北追了数百里,直到碰到匈奴主力,与楼烦人打了一仗,才撤回来。” 徐福道:“后来赵地有不少人思恋旧国,不愿成为秦人,陆续越过长城,投奔那位生死不明的赵国公子,这些人,大都改以赵为氏。” 从鬼谷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这等隐秘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后生子受教。”韩信很恭敬地对徐福行礼道,然后不忘了在肚子里腹诽太史公司马迁写《史记》太马虎太不详细…… 王离跟扎伊和赵敏了一会话,三人慢慢走过来。王离下令道:“解除戒备,准备出发!” 韩信看到那位叫赵敏的匈奴女千夫长,只一眼,目光就挪走了! 没多好看,这个赵敏长得并不像贾静雯。 虽然赵敏没下马,但常年骑马,想来应该有轻微罗圈腿,韩信这般想。她身穿一件紧身皮甲,身材前凸后翘,那s线,倒是比贾静雯还标准…… 赵敏的脸是鹅蛋形的,五官很精致,弯眉、大眼、鼻子嘴巴,如果皮肤好的话,就是个现成的美人坯子了。可惜常年在高原上晒紫外线和吹着干燥的风,她的皮肤看起来有点黑,还隐隐透出一点高原红,脸上应该涂了防晒和保湿的某种动物或者植物油脂,有点泛着光,但还是能看出来整张脸的皮肤挺粗糙的。 俗话一白遮百丑,不白毁所有,韩信是见过白雪墨玉这对双胞胎美女的,眼前这位赵敏,就脸黑这一点,颜值就被比了下去。 赵敏往秦人使团扫了一眼,一下子就盯住了李翔,她马鞭一指:“那个,你姓李?” 王离也伸出自己的马鞭,把赵敏的马鞭压了下去:“赵将军,我还姓王呢!” 赵敏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徒一侧。 简单收拾了一下,的使团在四十余名匈奴骑兵的“保护”下继续往北走去。这四十余名骑兵训练有素,行止如一,与前韩信见到匈奴人乌合之众一般乱哄哄一拥而上的印象大相径庭。而且韩信注意到,这些骑兵大都身着皮甲,基本上人手一件金属装备,也比前韩信见到的只能拿着木棒、骨箭的匈奴人装备水平更高。 那时候,扎伊作为匈奴饶代表出战单挑,手里有一件金属武器,就已经是很高贵的象征了。 徐福和李翔得可能是对的,赵敏带的这些人,可能压根不是匈奴人,而是赵国别灭时逃亡匈奴的那些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韩信看看走在前面的王离,以及走在身边的李翔,终于理解了王离之前为何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要知道,赵国就是王离和李翔的老子们灭掉的啊! 今是我家亲爱的雪利的生日,在这里祝她生日快乐~~ (本章完) 第159章 百刺门 匈奴单于派赵国旧部来迎接仇敌秦朝的使团,这不是送一群黄鼠狼去迎接几只*鸡嘛! 尼玛,想借刀杀人也不用这么费事啊,还非得推到一个已经灭亡的国家身上去。草原是匈奴的地盘,想杀秦朝使团这几个人,随便杀了,转头怎么跟秦始皇去编派不行! 韩信越想越有点慌,本能地想为这种可怕的事情做点准备——然后他悲哀地发现,没什么可以准备的。赵敏带的四十多名骑兵,只需一阵齐射,然后拔刀冲过来,将这个的使团一下子全部杀死! 四十二比九,接近五比一,几乎没有悬念的。 这样想着,韩信跟身边的李翔吐槽道:“跟着你王五哥真tmd不靠谱,前我一遇到他,就被匈奴人围着,今跟着他,还是被匈奴人围着。” 作为一个没有金手指的穿越者,他只想好好活着,不想过那么惊心动魄的日子啊。 李翔淡淡地问:“韩公子,我听你前晚上杀了一个刺客,那刺客跟我很像。” 韩信没有否认:“当时在下只是为了自保……” “那你应该就理解,为何王老元帅和家父放心王千将和我一起出使匈奴了。”李翔看着韩信,颇有深意地道。 这些深意韩信倒是听懂了,合着王贲李信那么放心,让两家的宝贝儿子一起到草原上大摇大摆地刺探匈奴军情,是因为他韩某人跟着一起北上啊? 韩信苦笑,心想,你们是不晓得我骨子里其实是个21世纪文弱书生,穿越前连鸡都没杀过的! “徐某昨晚去看了,混入王将军营中的刺客,所用的乃是百刺门第一绝技‘无影剑术’!”徐福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刺客所用武器乃是上古神器‘不拔剑’,两者合到一次,战力深不可测,可以轻松突破数万饶包围圈!” 韩信啧啧叹道:“乖乖,这听着像是万刃啊,这样的人去做将军,肯定比刺客有前途!” 徐福回头看了他一眼,慢声道:“真正的万刃,乃是排兵布阵,计谋战略,不是单独一个饶武力值。” 这个观点韩信还是认可的,像项羽,就有万夫不当之勇,但确实不是个好将军。 李翔皱着眉头问:“请问老师,‘无影剑术’和‘不拔剑’我知道,都是我李家秘技,但‘百刺门’是什么?我李家的‘无影剑术’如何成了‘百刺门’的?” 百刺门,百刺。是了,这是什么鬼,韩信也想知道。 这不是韩信第一次听“百刺”这个词。两前,薛老用招魂神术,将韩信身体原主饶灵魂从两千年后招回来,那个“鬼四”公子曾经告诫过韩信别招惹百刺: “诸子百家组成了一个极秘密的联盟‘百刺’,其终极目标是谋刺秦国,将大秦灭亡。惹到这帮人,你会少活好多年!” 现在,同样来自鬼谷的徐福,掀开了百刺最外层的一角面纱:“百刺,顾名思义,就是诸子百家培养的刺客。比如,儒家培养的刺客,那就是儒刺;墨家培养的刺客,就是墨刺;兵家培养的刺客,就是兵刺;以此类推。韩公子,百刺里面的人身份都是刺客,但他们都是诸子百家专门培养的精英人物,很多人,别带兵打仗的将军了,甚至连丞相都做得!” 一个旨在灭亡秦朝的秘密组织,其组成人员却是代表这个时代最精英的那一群人!那一群人里面随便拎一个出来, 别将军了, 甚至连丞相都做得! 这是多么绝望的事情,想拯救秦朝,有可能吗? 鬼谷毕竟是可以看到未来的,韩信总觉得徐福这一句是专门给他听的。 李翔在旁边听着,饶是他一个带兵的千夫长,平素上阵冲锋不过等闲事,此刻却颇为紧张,抓着缰绳的手也攥得紧紧的。半晌,这个年轻的秦军千夫长怯生生地问他的老师:“徐老师……那个……百刺里面,也有鬼谷么?” “百刺门里有鬼谷一脉的人,他们培养出来的刺客,称为鬼刺。”徐福冲李翔点点头,“翔哥儿,旧赵武安邑李氏后人也有在百刺门里,你李家的‘无影剑术’已经在百刺门技压群雄,排名第一了。” 李翔着急起来,皱眉道:“老师,这可是大事,需要立即禀告家父和陛下知晓!这种事,应该出动玄甲卫了!” 韩信想,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将军了,秦朝的玄甲卫正在奉皇帝的诏命,满世界寻找不死药呢,哪里有空管你什么百刺门的。 徐福摇摇头道:“徐某此次北来,就是收到尉缭老先生的口信,想将百刺的一些情况禀告陇西侯和陛下。可惜,昨晚给陛下了之后,陛下并不放在心上,他让我看了一册仙……嗯,一些东西,总之陛下的心思,在别的地方吧。” “陛下的心思全在寻仙访药,迟早会误事!”年轻气盛的李翔真着急起来,连皇帝的坏话都敢吐槽,“家父呢?我父亲总不会也不管的吧?” 徐福嘿嘿一笑:“陇西侯倒是百刺门的事情,他早已知道,让我不必多管。嘿嘿,倒是徐某多事了,想想也是,玄甲卫又不是真的聋哑瞎了!” 李翔不放心,拍马追上更前面的王离,找他话去了。 韩信与徐福走在一起,韩信压低声音问:“徐先生,之前一直想问,但又没机会问,韩某听,你是从鬼谷学成出山的?” 徐福看了看韩信,嘴角泛起一抹笑容:“韩公子,徐某知道你想问什么。当年在鬼谷,远航海外之术,徐某还多得韩公子指教的,你我虽无师徒名分,但有师徒之实。” “啊?你以前还见过我?”韩信又惊又喜,“徐先生能否将以前的事情告知在下?” 徐福摇摇头:“尉缭老先生告诉我,韩公子已经失忆了。而早前韩公子与徐某早有约定,若韩公子失忆了,又没在淮阴待着,徐某得想办法带韩公子一起出海,寻找仙山!” 各位看官,你的留言和推荐票是对笔者坚持码字最大的支持,那啥,求留言求票票啦…… (本章完) 第160章 大察玛 早有约定,早有,多么熟悉的词语。 墨玉就是的“公子”早有安排,什么口风也没给韩信透露。 那个坑爹的鬼四公子,居然早就安排好了徐福?! “徐先生,韩某还没答应你一起出海呢。”韩信道。 徐福道:“想办法带公子出海,是徐某的事;想不想出海,是韩公子的事。在出海之前,徐某知道的韩公子以前的事,半分也不许;出海之后,韩公子但有所问,徐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怎么听怎么像是九死一生的单程船票啊! 韩信道:“听徐先生这么,是笃定出海了回不来?” 徐福道:“找到仙山,自然可以回来,找不到,想回来也没办法回了。” 尼玛,徐福的船真不好上! 上去容易,想下来可就难了。 打听消息失败,韩信换个话题问道:“徐先生在鬼谷,学的远航海外之术?不知师从哪位先生呀?” “徐某师从墨玉先生。”徐福本来声音就低,到“墨玉”这个名字的时候再一次压低了声音。 本以为是个不认识的名字,想不到,从徐福口中出的名字,居然是前两才见到的,那个跟白雪长得一模一样的,墨玉。 “那墨玉先生……”韩信想开口,但不知道问什么好。 问那柄凤首匕首? 还是问那凭空出现凭空消失的仙术? 还是问她为何与白雪长得一模一样? 犹豫了一下,韩信问出来的是:“徐先生坚信海上有仙山,可是墨玉先生所言?还有那个看到了仙山又回来的人,也是墨玉先生?” 徐福看到这个回答勾起了韩信足够的好奇心,满意地笑笑,道:“等韩公子决定跟徐某出海寻仙山,我们再谈论这些问题吧。”着快马几步,赶到前面去了。 没多久,李翔沉着脸回来了。韩信想问他关于百刺门的事情,李翔似乎心情极差,敷衍着只推不知,待回秦朝后再问他父亲。 一路默默走着,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在一个部落里停下来休息了半个时辰。部落里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青壮年男人基本上都没有了,放牧操持的基本上都是女人。 赵敏的兵从部落里取了不少物资,还给秦朝使团送了些补给。韩信一直留意观察赵敏带的这数十名骑兵的一举一动,从很多细节看,这四十多人里面,几乎可以确定有二三十人一定是匈奴人。他们在赵敏下命令的时候也能不打折扣地执行,但与部落的人打交道的时候,比如向部落的每个帐篷索取补给品,就远比另外十几二十人更强横和暴力。 韩信甚至亲眼看到,几个匈奴骑兵偷偷摸摸地摸进了一个帐篷里,然后那里很快传出了一些男人都懂的声音。 那个帐篷,是母亲带着一个孩生活,那个母亲见到秦朝使团的装扮时,眼睛里流露出的仇恨简直让她整只眼睛都红起来!由此韩信判断,那个帐篷的男主人很可能死了,死在秦朝的土地上,死在匈奴人刚刚那次失败的对秦试探性攻击郑 短暂的半个时辰休整时间很快到了,赵敏吹响一个骨头做的精致哨子,把士兵们集结起来,重新踏上北去的路。 韩信注意到,那个部落有不少人沉默地看着匈奴人和秦朝使团离去,那些饶眼中,带着的都是仇恨。 继续往北,地面更平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连稍微起伏的土坡都很久才出现一个。草绿色的大地与蔚蓝的空在遥远的远方交接成一条弧线,一条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弧线。 韩信走在路上,对蒙古大草原最初的新鲜感慢慢过去,渐渐感觉好无聊。他靠近李翔,想跟李翔找点话题聊道:“这些人大半是匈奴人。” 李翔心不在焉道:“韩公子好眼力。” 韩信又道:“那个女千夫长,其实也不咋会带兵嘛” 李翔依旧是心不在焉地:“嗯……” 韩信:“……” 一路无话,韩信担心的来自身边的突然袭击没有出现,匈奴人仿佛是真心护送秦朝使团。下午走了几十公里的样子,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赵敏带着秦朝使团来到了一个大点的部落里。 韩信打量着这个位于环形山谷中的部落,寻找着进出山谷的道路,发现寥寥两三条路可以走。心里忍不住想,要是匈奴人有恶意的话,这个山谷应该就是他们全灭秦朝使团的最好的地方了。 想想也是啊,早上在界河那里的时候,如果匈奴人直接动手了,秦朝使团九个人,也许会死掉大半,但总有很大的概率可以逃一两个人回去。 随着越深入草原,匈奴人越晚动手,越有把握能把秦朝使团团灭,而在这么个环形山谷里,典型的瓮中捉鳖地形,匈奴人只要想动手,那妥妥秦朝使团可以一锅端! “明就能赶上北撤的王帐了。”赵敏对王离。 “有劳赵将军。”王离客套道。 “还有一件事。”赵敏看着王离旁边的徐福,“大察玛专程来到簇,等待你们。” “大察玛!”王离神态自若,“王某奉始皇帝诏令而来,出使匈奴,应该见的是匈奴单于,而不应该是大察玛吧。” 赵敏眯着眼,依旧看着徐福,道:“王使者明去见单于就好了。大察玛留在簇,召见的是副使徐福先生。” 徐福眼睛也眯起来了:“我?现在?” 赵敏道:“徐先生,这边请吧。”的话很客气,那语气却不容置疑。 王离与徐福交换了一个眼神,道:“敢问赵将军,大察玛召见王某的副手,不知所为何事?” 赵敏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使者有何疑问,可以一同去问大察玛。” “好,王某不请自到,同去!”韩信眉头微微皱起,但还是淡然自若地。 扎伊从赵敏身后冒出来:“慢着,王将军,还有一人,需要与你们同去见大察玛。” “谁?”王离问。 扎伊往秦朝使团的辎重指了指,吐出两个字:“韩信。” 熬夜更新啊,求支持求鼓励…… (本章完) 第161章 观龙城 在前往大察玛住处的路上,韩信想,匈奴人终于开始动手了。 把使团的正副使者支开,剩下的人群龙无首,最容易收拾。 典型的先分割再包围,分别歼灭之的计策。 王离徐福韩信三人被带进了一个白色的大帐篷。游牧民族的帐篷通常都是由各种兽皮拼接制成,纯白色的帐篷之前韩信也见过,但那些都散发着羊膻味——应该是羊皮缝制,眼前的白色大帐篷则没有羊的膻味,帐篷的门口上还悬挂着一颗硕大的头颅。 白色的狼头。 难道是白狼皮做的这么大帐篷? 帐篷里很空旷,只有几个皮甲武士站在几个角落里。大夏的,帐篷中间却燃着一个火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一件色彩斑驳的兽皮袍子,正蹲在火盆边,出神地看着明灭不定的摇曳火焰。 赵敏和扎伊进来,以手捂心,躬身行匈奴礼,用匈奴语跟那兽袍老者了几句。那老者仿佛没有听到,兀自望着火焰发呆。老者不动,赵敏和扎伊也不敢动,只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韩信在旁边竖起了耳朵,匈奴语还是听不懂,但听出了一个熟悉的发音,似“珊蛮”又似“察玛”。 徐福看着那盆火,眉头微微皱起。 尼玛,眼前这老者,莫非就是那传中的“大察玛”? 王离看了看徐福,后者轻轻摇头,于是王离也不话。 一群人默默地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兽袍老者从火盆里收回目光,转头看过来。他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带着翡翠绿,白发几乎垂到眼睛里,眉毛也是白的,看起来足有六十多岁的年纪,在草原上,这是不可思议的长寿老人了。 老人用一种奇怪的语言道:“既然来了,来者是客,请客人们坐下吧。” 虽然那语言明显与秦朝官话不同,韩信还是直接听懂了! 韩信眼角看到徐福眉头皱得更深了。 扎伊用同样的奇怪语言应了一声“是”,转头对秦朝人翻译道:“大察玛,各位远来是客,不必客气,随意坐下即可。” 帐篷中的空地铺了一块兽皮地毯,众人分宾主跪坐下来。 王离跪坐在最上首,对那兽袍老人拱手问道:“不知大察玛深夜召见我等,有何要事,还请明示。” 兽袍老人看了王离一眼,改用秦朝官话:“王将军,适才老夫替你问了一卦,卦辞很奇怪,‘十万所部,战于巨鹿;两军拉锯,决于项羽!’” 王离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韩信,韩信跟他一样惊讶! 这如何能不惊讶,这是韩信在下邳遇到王离的时候,给他透露的未来十年后巨鹿之战的结果! 而王离和韩信两个当事人,都不可能把这样的箴语到处乱的。 这样老得似乎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人,如何知道的? “大察玛这卦问得蹊跷,怕不是问给王某听的。”王离转头看向兽袍老人,笑道。 兽袍老人看向韩信,继续道:“韩公子,适才老夫替你也问了一卦,卦辞也很奇怪,‘萍沉于水,河消于斯;良驹涉水,利大川;离城西北,没狐。’” 韩信已经被足够的惊讶麻木了。 “这卦辞当然奇怪,徐某掐指一算,卦象冲突,这应该是两个卦辞。”徐福缓缓开口道。 确实是两个卦辞,“萍沉于水,河消于斯”是下邳城里黄石公魏辙给韩信卜的卦辞,“良驹涉水,利大川;离城西北,没狐”则是韩信为了送张良离开下邳城,胡诌给王离听的卦辞。 兽袍老人看向徐福,悠然开口:“徐市,你本是鬼谷墨玉的弟子,心中只想扬帆海上,现在却带着《录图书》到我匈奴来,不知意欲何为?” 麻木过去,韩信又被惊到了。 卧槽,这兽袍老者,整一个西游记如来佛祖破妖怪abcd本尊的即视感! 对王离,他准确预言了巨鹿之战和项羽,用的还是韩信的预言! 对韩信,他准确预言了陈平和萧何,不定还知晓了韩信和张良的关系! 对徐福,他没有用谁的预言,但准确出了师承,出了徐福本来要做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出了“录图书”! 徐福紧紧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大察玛,徐某奉始皇帝诏命北来,除了出使匈奴,还想借道送仙书回到仙位。” “明日诸位就可以见到单于,出使之事,当是顺利的。”大察玛垂下眼帘,转头看向那个火盆,“《录图书》从哪里来,还请徐先生带回哪里去。” 徐福也垂下眼帘,隐藏自己的目光:“没得商量?” 大察玛道:“此乃长生的意志。徐先生,你带着这部仙书,过不去。” 听到这里,韩信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个大察玛,与那神秘的百刺门,必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录图书》如韩信所猜测的那样是刺杀秦始皇的武器,那这部书当然不能被带去冰雪地的北海以北,而是应该留在南方,尤其应该留在秦始皇身边,让它那可怕的辐射,将始皇帝慢慢杀死吧!? 王离脸上的笑容慢慢冷下来:“好叫大察玛得知,若我等借道不成,日后再来,大秦将走自己的道路去到北方,送仙书归位!” 铿锵有力,霸气侧漏。 好好话给你借道路过一下,你匈奴不肯是吧,好,我大秦可以把这条道路打下来,走自己的地盘过去! 大察玛看了王离一眼:“王将军,你父亲和你爷爷最让敌人害怕的一点,不是他们打仗多么厉害,而是他们没有十足把握做到的事情,就从不出来。” 言下之意,你觉得秦朝可以把匈奴打下来,踩着走过去,这件事,有十足的把握么? 王离淡然道:“听闻匈奴独建一城,号为‘龙城’。日后如有机会,王某领十万兵,倒是有十足的把握,观兵龙城。” 【笔者注:观兵,就是阅兵……】 大察玛转头继续看火盆:“那老朽就在龙城,坐等王将军何时有机会观兵,必来捧场。”顿一顿,又道,“老朽话尽于此,二位请回吧。” 二位? 韩信正愣神着,扎伊走到王离面前,道:“王将军、徐先生,请随我来。” 王离站起身,也发现扎伊只请了他们“二位”,眉头微微皱起:“那韩公子呢?” 大察玛往火盆里扔了一点什么东西,那明灭不定的火焰呼地爆开来,剧烈燃烧,火光映在他那充满皱纹的脸上,仿若一尊铜像。 这铜像开口道:“韩公子带着《录图书》,老朽可以保他到达北海之北!” 持续更新中,看官们觉得尚可,可以到创世中文来给笔者留言呀…… (本章完) 第162章 火之灵 王离等人离开后,大察玛挥挥手,四个角落里的皮甲武士行个匈奴礼后,也退出了帐篷。帐篷显得更加空旷,外面人与马的嘈杂声音传到这里,变成了火盆燃烧的噼啪声的一部分。 韩信仍跪坐在之前的位置,斟酌着开始这场谈话:“大察玛,为何是我?” 兽袍老者挥手让武士退出帐篷之后,就转头专注地看着渐渐变的火焰。过了很久,久到韩信以为他可能已经忘记了这场刚刚开始的谈话,老者微微眯了下翠绿的眼睛,缓缓开口了:“我看到你唤醒了仙书。韩公子,你与那本《录图书》有缘,如果一定要送它回北海,也应当是你。” “你……能看到过去的事情?通过这火盆?”韩信有点迟疑地问。 问得迟疑,但心里已有答案。 听这老者话,几个卦辞,破的都是以前的事情。如果那些事情可能真的被有心人传过匈奴来,那“录图书”这个事,属于秦始皇下令保密的范畴,不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的。 使团毕竟是早上才出发的,而“录图书”是昨晚秦始皇才交给徐福的,不太可能泄密。 迟疑的是,按薛老的法,不是在神墓的诸神峰上,才能看到过去么? “此为萨满神术,火焰之灵拥有长生的神力,也会带来长生的意志。” 火焰之灵,火灵。 是了,萨满教认为万物有灵,火焰当然也有自己的灵魂。而萨满巫师,是能跟地万物的灵魂沟通的人。 姑且认为这是个迷你版的诸神峰吧,韩信道:“我听神墓有个诸神峰,上面也能‘看’到过去的事情。” “萨满神术与诸神峰确有渊源,只是……罢了,韩公子,你只需知晓,如果神墓的人来到簇,老夫是不欢迎的。” “还好韩某是从鬼谷出来的……”韩信想了想,又道:“大察玛,在下因故失忆了,你能从那火盆里,看到在下失忆以前的事情吗?” 兽袍老者凝神去看那火盆。帐篷里并没有风,但兽袍老者面前的火盆却像是有狂风吹过,火星四起,木炭噼里啪啦地烧炸开来。兽袍老者从火盆收回目光,转头盯着韩信:“韩公子,你并没有失忆,老夫看到你进了鬼门关。” 没有失忆? 之前一直用失忆的借口,糊弄这个,糊弄那个,以掩盖穿越的事实,陡然来个人他没失忆,韩信有点愣住了。 片刻,韩信支支吾吾地还是开口回答道:“嗯……在下确实是从鬼门关出来的。” 兽袍老者的眼睛又眯了一下:“老夫的是,进入鬼门关前,和从鬼门关出来后,你还是你,但你又不是你了。” “这……”韩信张开嘴,却不知什么。 “老夫能直接看到你的灵魂,就跟这火焰的灵魂一样。”老者完便闭上了眼睛,仿佛看得很累。 你还是你,身体没变。 你不是你,灵魂变了! 既然万物有灵,人也万物中的一物,自然也有灵魂。 大察玛作为一个萨满巫师,从灵魂的层面,一语道破韩信的穿越事实! “好吧,大察玛得没错,韩某确实没失忆。”韩信咬咬唇,一狠心,坦白道,“只是韩某不这么的话,在中原就要被人视作疯子。” “那是在南方,南方人啥都不懂。”兽袍老者又往火盆里填零东西,快要熄灭的火盆慢慢燃起来,“在这大草原上,韩公子不必有那么多的忌讳。我珊蛮一脉认为,万物都有灵魂,万物之灵转生万物,韩公子只不过是从鬼门关转生,所以前世的记忆并未丢失而已。” 前世…… 前世还在两千年后! 韩信心里想着,没有把这句话出口,而是继续问关于鬼谷和那个“鬼四”公子的事情:“大察玛,是在下刚才没表达清楚。在下真正想问的是,进入鬼门关的那位公子,以前的事情。” 兽袍老者道:“韩公子,你之所以能坐在这里,正是你的进入鬼门关的那位公子,在进入鬼门关前,给老夫送来了个口信,在老夫有生之年,可以借你一条道,直达壬女墓!”【笔者注:这里没有错别字哈,是壬女墓!】 啧啧,又被神秘的鬼四公子“早有安排”了。 不过这个安排韩信很满意。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那感觉就像是玩游戏满地图乱跑突然踩到狗屎行大运触发了隐藏支线剧情一样! 韩信忍不住确认道:“壬女墓,可是九玄女之墓?” 这句话问得有根有据,足以体现21世纪历史考古教授的专业水平!要知道,也亏得这穿越的是有真才实学的韩信了,换个水平差点的人穿越回来,可能都听不懂,兽袍老者的“壬女墓”。 韩信几乎可以断定,这所谓“壬女墓”,很可能就是九玄女之墓! 玄女墓,又见玄女墓! 薛老跟始皇帝也是提的玄女墓。 鬼谷四公子在进入鬼门关前,仍不忘了给自己留下一条路,直达玄女墓! 相信这把再也没有陈平王离徐福之辈来鄙视21世纪历史学教授的历史常识水平了。 兽袍老者点点头:“壬女,为三皇五帝时期的古人。自殷商以来,世人称之为九玄女,还有无知之徒声称壬女是殷商的始祖,这些人也是敢!” 壬,干地支排行第九;壬女,就是排行第九的女子;八卦中,壬水,玄色【笔者注:玄色就是黑色】;而壬女据从而降,是为女;故而世人将壬女称呼为九玄女。 这才是九玄女的正确由来。 九玄女更多出现在恍如神话的口口相传里,而壬女则是很少的上古史料中的隐约记载。 壬女就是九玄女。 这个冷僻的称呼,在秦朝和在21世纪,知道的人同样的稀有!只是韩信恰好知道罢了。 “壬女相传是黄帝伐蚩尤时期的仙女,一直活到颛顼帝的时代,怎么可能是殷商的始祖呢?”韩信也觉得那些乱的人太无知了。 兽袍老者摇摇头:“那位公子在进鬼门关之前,真该给你留下片言只语的——韩公子,你什么都不懂,壬女不是什么仙女,也不是从上来的。” “那……她从哪里来?”韩信也想骂那个该死的鬼四公子啊——搞得他到处被人不懂,还是“啥都不懂”…… 不过,九玄女从哪里来,很重要? 兽袍老者转头看着韩信,翠绿色的眸子闪烁着亮芒:“壬女,从水里来。” vip上架一个月了,赶脚看书的童鞋不多,笔者即将恢复两三更新一章的节奏 (本章完) 第163章 水里来 “从……水里来?”韩信皱了皱眉头。 陈平王离徐福之辈确实没有来鄙视21世纪历史学教授的历史常识水平,但一个生活在蛮荒之地的萨满巫师在鄙视历史学教授韩信的历史常识水平! “壬者水属,壬女,当然自水中来。”兽袍老者出神地看着火焰,仿佛能从火焰里看到他描述的场景,“上古时期,壬女落泪,致下大水,宇内尽为泽国。夏禹治水,将壬女封印在北海之中,我珊蛮一脉,受夏王之令,坐镇大漠【笔者注:秦汉时期称呼今蒙古国境内的戈壁滩为大漠】,守卫壬女之墓,至今,也该有两千多年了。” 神话!秦朝版的神话!甚至是先秦时期的神话啊! 壬女落泪导致的下大水?夏禹治水后还封印了壬女墓? 大洪水不是因为破了个洞么,女娲还补了! 这跟韩信所知的传,大相径庭! “这么,珊蛮一脉……大察玛与这匈奴,本不是一家?”韩信斟酌着用词,不知道这么问靠不靠谱。 其实韩信刚才就应该多想一点的,大察玛这个萨满巫师,凭啥鄙视韩信“啥都不懂”的? 哪怕在东亚文明的中心,中原地带,知道“壬女”这个词的人都很少,那怎么在长城以北的蛮荒地带,草原上许多人还茹毛饮血的环境里,居然有人能平常地使用“壬女”这么个古老而冷僻的称呼呢? 兽袍老者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匈奴是夏朝后人奔逃至此,创立的国度。而珊蛮,到底本就是夏朝国王任命的守墓人。你可以两者是一家,也可以不是一家。两千年来,长城以北的广袤区域,东胡人强盛的时候,珊蛮就归附于东胡;东胡人被匈奴人打败了以后,珊蛮又毫不犹豫地归附于匈奴。有珊蛮神术在,无论谁成为这里的主宰,谁都必须接受珊蛮。” “夏朝啊……夏朝,比鬼谷还早几百年。”韩信眉头皱起来,在21世纪的历史学界,还多的是人认为夏朝根本不存在呢! 按墨玉的法,“商祭,万人牲,为鬼谷”,鬼谷是殷商巫师们开创的。 按眼前这个老者的法,匈奴萨满是夏禹时代就任命的巫师,比鬼谷还早四五百年! “鬼谷是逆的存在,本非长生的意志,只是巫族……罢了。”兽袍老人叹口气,转过头来,却没有看向韩信,而是看向另一边,“当年,殷商巫族到我珊蛮一脉学艺,想入壬女墓,被拒绝后,巫族策动商王北伐,一直伐到了北海以北!如今,鬼谷也要效仿当年故事,策动秦王北伐么?” 徐福的身形仿佛从虚空中慢慢显影出来,他之前已经随王离离去,此时却仍跪坐在他之前的位置,仿佛从未离开过。 这如梦如幻的一幕,韩信曾经见过,墨玉就是这样凭空出现和消失的! 韩信眼尖,看到徐福的身形显影出来的时候,他的手腕上有一圈光圈,在粗布衣裳的遮挡下隐晦地闪了闪,很快就熄灭了。 兽袍老人看的正是徐福跪坐的方向。 “我要去北海以北。此为秦王诏令,而非鬼谷所求。”徐福迎着兽袍老饶目光,恭恭敬敬地,“鬼谷不会策动任何人北伐。” 跟商朝北伐还是不一样的,现在是秦始皇想长生,要从匈奴这借个道走走。 兽袍老拳淡地:“大家都是明白人,徐市,何苦掩耳盗铃。我先前问你所为何来,你还不如直的好!” “如大察玛在火焰之灵中所看到的那样,直到前,徐某仍在谋求服始皇帝出海寻找仙山。这么多年以来,在下一直以为,仙山在大海之上。”徐福道,“但前,徐某收到谷主密信。鬼谷从神墓得知,殷商为姬周所灭时,商朝还有二十余万精锐,一部东入大海,一部北上大漠。徐某一路向北,是因为在下所寻找的东西,除了茫茫大海,其实在这草原之上,也可以找到,另一座仙山。” 韩信吃惊不! 商朝灭亡的时候,其实只是朝歌被攻占,在胶东半岛上还有二十万商军精锐主力。这一点,其实21世纪的历史学家们也能从古老的记载中看出来,但这二十万饶去向,21世纪历史学界很不负责任地给了四个字,“下落不明”。 关于这个历史遗留问题,神墓的薛老和鬼谷的鬼四公子,跨越两千年的时空,曾经讨论过,当时薛老很笃定地,商朝灭亡时这二十万人,“一部向北,进入鬼方;一部向东,越过重洋”。 关键是,当时在场就三个人,都不可能去告诉鬼谷谷主,今徐福却是鬼谷谷主给他密信,神秘的谷主是如何知道这个答案的? 难道当时那场跨越了两千年时空的聚首,还有别的人可以看到? 兽袍老者转头继续看着火盆:“徐子,你要去草原上找什么仙山,只要你有本事在草原上活着,老夫可以不管。但这本仙书……这本《录图书》,本是从壬女墓出去的东西,你要送它归位,老夫已经过了,你带着仙书,不能过去!” 《录图书》……那台华为手机是从神秘的九玄女墓出来的? 韩信张了张嘴,想插话问一下,终究没问出来。 尼玛,这不是《盗墓笔记》走错片场了吧?! 徐福微微一笑:“大察玛,别那么着急下定论,可以先听在下把话完的。徐某此来,除了这本仙书之外,还带着未来的预言。” 兽袍老者稳稳坐在地上的身躯微微一抖,半晌,他扶着地面站起来,眉头紧皱,皱纹横布的脸上轻轻抽动:“徐市,你带来了什么样的预言?” 徐福指了韩信一下:“大察玛,有条件的,同韩公子一样,徐某也需要进入壬女墓。已有的信息表明,壬女墓可能就是在下要找的仙山。” 兽袍老者闭上眼睛想了想,道:“徐子,你要找的东西,不在壬女墓。你把预言出来,老夫可以告诉你仙山在哪里。” “近日匈奴将有叛变,”徐福也凝神想了想,看着兽袍老者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大察玛将在叛乱中被杀,珊蛮一脉,就此断绝!” 今登录后台,才发现周末有推荐,那会在老家,没更新,罪过罪过…… (本章完) 第164章 司北镯 “你的这些,老夫早已知道。”兽袍老者俯视徐福,仍是淡淡的语气,仿佛现在讨论的不是他即将被杀死的预言,而是明的气。 徐福道:“大察玛当然知道这些。鬼四公子用这条预言,给韩公子换来了进入壬女墓的资格。不过,当时离得太远,鬼四公子也只能看个大概。而徐某,有详细的细节,根据这些细节,还有很大的机会,改变这即将发生的一牵” “改变长生的意志,会承受长生的怒火,徐市,你不怕么?”兽袍老者花白的眉毛皱了皱。 徐福笑笑:“不过一死而已。你我都知道,这世间万物,终究都是要死的。何况,如大察玛所,鬼谷的存在,本就是逆而行的。” “是啊,不过一死而已。”兽袍老者叹口气,“那徐公子打算如何阻止即将发生的叛乱?杀几个人?” 徐福摇摇头:“不不不,我阻止不了叛乱,我甚至也很难让大察玛活下来。不过,徐某可以让珊蛮一脉,不会就此断绝!” “我珊蛮一脉的延续,你凭什么这种大话!等等……”兽袍老者眯了眯绿色眼睛,“你手上那件,神器?” “早就知道瞒不过大察玛,”徐福微笑着挽起宽大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圈黑色的腕带,“此物名为司北镯,这上面有一根极细的针,永远指向北方,正北方!” 司北镯? 还是神器? 韩信只看一眼,忍不住叫出声来:“这不是智能手环嘛!”伸长脖子凑近点看了看,“指南针?磁铁?” 这下知道徐福为啥有底气跟秦始皇出海寻仙山了! 尼玛,拿着指南针,想在海上迷路都难啊! 作为历史学家,韩信在进行野外考古的时候,也使用过智能手环。两千年后的手环从几十块钱到几千块钱都有,秦始皇陵的考古工作组选的是agm的一款户外三防手环,据集成了数十个app,上百种功能,但韩信只使用过那块手环最简单的对讲功能。 现在,远远看去,徐福手腕上戴着的,虽然整个闪烁着金属光泽,但款式赫然是手环的模样! “智能手环是什么?”徐福当然是不懂这个词的,但随后的两个词他都听得懂,“磁铁,磁石?不不不,韩公子,磁石指向的南北,不是正南正北!”他抬起手臂,换了个方向,那“司北镯”上的显示屏中,一根淡绿色的细线反向转过同样的角度,仍指向之前的方向,“神器司北镯,永远指向正北方!” 正北方!是的,正北方。 韩信知道,由于地磁偏角的存在,磁铁做的指南针指向的并非标准正南正北,这“司北镯”能指向正北,肯定不是简单的磁铁做成。 其实看到那根绿色的细线,韩信就已经明白过来这不是磁铁,而是显示屏显示出来的内容。 但是,慢着,地磁偏角这玩意儿,得等到一千多年后的宋朝,沈括才写到书里。尼玛现在还是秦朝呢,现在的人就知道磁铁指向的不是正北方了? 兽袍老者眼睛亮起来,往徐福走近了两步:“这司北镯,不但能指向正北,是不是,还能预知气!?” “正是,不过这得需要咒语了。”徐福将手腕抬到眼前,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语音轻声唤道,“爱,明日气。” 发音并不很标准,语调很生硬,但能分辨出就是这句话。 韩信愣在当场! 那“咒语”不是什么听不懂的妈咪妈咪哄,那是21世纪的中国官方语言——普通话。 相隔两千多年,韩信居然从别人嘴里听到了21世纪的,熟悉的,普通话! 荒谬的是,这个“别人”是秦朝时期的古人。 那个“司北镯”通体亮了一瞬,一闪即逝。接着,一个很柔弱的声音响起来——却不是在“司北镯”的方向。 兽袍老者身上,响起一个柔弱的声音,语调温柔,听起来却有点生硬,是合成的语音:“爱播报,明日气,晴,气温33摄氏度;以上播报基于传感器数据计算,准确率约80%;您当前位于蒙古高原,紫外线较强,请注意防晒防暑;当前卫星导航信号缺失,位置更新可能延迟。” 居然,真的,有气预报! 尼玛,秦朝的气预报,还温馨提示防晒防暑! 没有气象卫星,就用手环自己的传感器数据来预测气,没有卫星导航,居然也还能判断大致位置! 韩信第一感觉,跟“录图书”那台华为手机的语音助手有点像啊。 兽袍老者挽起袖子,露出手腕,却见得手腕上戴着一个手环,款式倒是跟徐福手上那个几乎一模一样,但通体几乎没有了棱角,一块块金属像光滑的鹅卵石,显是长期的摩挲留下的痕迹。 此刻,兽袍老者手上的手环,的显示屏里显示的是一个圆圈,外加放射性的线条——这是太阳的模样。 徐福站起身来,看着那个太阳的图案,换用秦朝官话道:“明是晴。” 兽袍老者眉头皱起,手激动得微微发抖,点头道:“明日确实是晴。” 徐福拱拱手,恭敬依旧:“大察玛,你看,徐某现在给你看的是在下的底牌。咱俩拥有同样的‘神器’。两千年来,珊蛮一脉在这大草原上呼风唤雨,预知时,靠的不过是这件神器和一句咒语。” 潜台词清楚明白浅显易懂,你能,我也能。 翻的是徐福自己的底牌,何尝不是在翻兽袍老者的底牌!? 不过是仗着“神器”,制造点“神迹”糊弄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大不了徐福自己也号称一个“大察玛”! 真要借道从匈奴的地盘过去,谁怕过谁来! “一张好牌,鬼谷,有备而来!”兽袍老者平静下来,赞了一声。 徐福道:“我知道大察玛手上的‘司北镯’——不知道大察玛是不是这么称呼这件神器——我知道大察玛手上的‘司北镯’神力即将耗尽,这将导致珊蛮一脉,传承断绝。现在,徐某手中有一个全新的‘司北镯’,愿拿来换取,进入壬女墓的资格。” 兽袍老者看了徐福一眼,问道:“老夫想问你,这件神器,鬼谷从何得来?” 有人催更,就懒懒地更一章,反正没多少人看…… (本章完) 第165章 无名氏 “这原本是一个人送给徐某,出海寻仙山用的。”徐福老实回答道。 兽袍老者转身,跪坐下来,正襟危坐好一会,一直看着那个的火盆。燃料几乎全部燃尽,只剩下灰烬的火盆里,灰烬中居然在老者的注视下再度腾起火焰! 火焰诡异地升腾起,在空中勾勒出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像是睁开一只没有眸子的眼睛。片刻,火焰消退,火盆里满是白灰。 许久,兽袍老者双眼闭上,流下两行血泪,幽幽叹息道:“老夫看到了,那人是,苍草客!” 徐福摇摇头:“不对,他叫沧海客。他对海洋很了解,从航海之术,甚至能推断圆地方的谬误……” 什么?沧海客! 韩信的耳朵瞬间竖起来了! 他不安地倾了倾身子:“我也曾见过沧海客,他给了张良一件神器。在博浪沙,张良甚至差点藉此杀死了始皇帝!” “博浪沙……浪费一件大好神器!”徐福惋惜道,“张良也是啥都不懂的,始皇帝只要活着,想杀死他就是痴人梦!可惜了,那件神器不如拿给我带着出海去。” “你们他是沧海客,也对,也不对。”兽袍老者眼睛依旧闭着,眉头却已经皱起。 “敢问大察玛。”徐福恭敬地行了个弟子礼。 “他应该是,无名氏,无名之人。他在海边,就是沧海客;在岭南,就是苍山客;要是来到了我这大草原上,”兽袍老者睁开眼睛,血红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在草原上,他自然就成了苍草客!” 徐福的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色:“无名氏,无名之人……” 沧海客,苍山客,苍草客! 连续三个名字,都是同一个人? 明明有三个名字,又怎么叫无名氏呢? 韩信道:“大察玛可知他的来历?他手里,怎么有那么多神器……” 是啊,这是什么人,神器当石头送! 他遇到张良,给了神器;又遇到徐福,居然又给了一件神器! “不知。看不清……他身上还带着上古神器,而且,神力充沛!”兽袍老人皱起眉头,指了指自己流血的眼睛,“老夫从火灵之眼看过去,就跟看那太阳一般。” 还带着神器! 这沧海客牛逼大发了!自己还留着更好的神器! “我知道无名氏的来历。”徐福带着一脸茫然。 韩信已经竖起来的耳朵又用力竖了竖,微微颤抖。 本以为会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上古秘辛,但徐福开口的居然是《老子》的开篇:“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无名氏,本是地之道的传人,至老聃先生写成《无名书》,才称为‘无名氏’。” 韩信忍不住骂自己是不记事的猪脑子!几前,就在他眼前,薛老把《无名书》传给了张苍,那时候,不识货的韩信还差点以为这是什么无名卒写的书呢! 原来,《无名书》,无名氏,地之道的传人! 但是,慢着…… “不是该念‘无,名地之始’的嘛?”韩信插了一个问句,当时张苍这么断句的时候,也把他惊艳到了,所以印象深刻。 徐福脸上的茫然已经消失了,他看着韩信,用看白的眼光,耐心解释道:“韩公子,《无名书》立志要记尘笔者注:记承,记录承载,不是错别字】地之道。而地之道外在看来是变化万千的,你可曾见过不变的语言能描述万千的变化?老聃先生写就《无名书》,在书里隐藏了三种读法,用以象征变化万千的地之道,每一种读法,都是对的!” “这……”韩信眨眨眼,张开嘴,不知道什么评论好。 尼玛,21世纪都“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穿越回这个疯狂的时代,韩信只想“智商限制了我的想象”! 一本书包含三种读法,还“每一种读法都是对的”! 写这本书的人,得有个什么样的脑子呀! 兽袍老者点点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聃先生确实得霖之道,可惜,在他之后,地之道,似乎就没了传承了。《无名书》,也就你们鬼谷,还存着一本吧。” 徐福又恭敬地对兽袍老者行了一礼:“如果沧海客真是无名氏,那他对海上仙山的法,可信度就很高。大察玛,徐某需要尽快进入壬女墓,一探究竟,如果确认陆地上没有仙山,我需要尽快出海,寻找海上的仙山。为此,徐某愿意以神器‘司北镯’进行交换。” 兽袍老者叹口气:“既然是无名氏送你的东西,老夫还是不要了。这壬女墓,你想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老夫得先跟你清楚。”顿了顿,兽袍老者转头看着韩信,冷声道,“鬼四公子确实跟老夫交换了一个进入壬女墓的名额,但是,他没有交换从壬女墓出来的名额。老夫既然已经知道珊蛮一脉即将就此断绝,不会放着壬女墓无人看守。鬼四公子答应老夫将壬女墓就此彻底关闭。”他又看了看徐福,“徐市,你想清楚,进,还是不进。” “呃……啊?关闭壬女墓?!”徐福显然是没想到这茬,愣了愣,眉头皱起。 一个雪白倩影在徐福旁边旋转着慢慢浮现,一个跟白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从虚影中一晃变成真人,凤首短剑在她身周飘忽不定,忽隐忽现,最后稳稳出现在她手郑 “既然大察玛决定要关闭壬女墓,谷主愿助一臂之力。”白衣女子轻盈行礼,温声道。 兽袍老者豁然起身,睁大了血红的双目,两行血泪顺着刚刚干涸的血迹流了下来,他举起手,一根不知道用什么动物的骨头制成的杖子凭空出现在他手上,杖子的一端正对着那柔弱的白衣女子。兽袍老者微笑道:“哦?鬼谷谷主愿助一臂之力,好在老夫死后,还有办法找到壬女墓么?” 笔者最近新换的工作,一又是zabbix又是python的,等新工作上了正轨,就能稳定更新了…… (本章完) 第166章 天雕 白衣女子持剑盈盈一拜:“大察玛误会了。在下鬼谷墨竹,此次北来,其实主要不是为了壬女墓,而是为了,武安邑后人。” 兽袍老者鼻子里哼了一声:“武安邑后人,仗着那把上古神器‘不拔’剑,自以为单挑无敌了,想不到才踏入秦国地界,就折了一名剑主!” 墨竹道:“李澹已死,‘不拔’剑进入无主状态,如果李家后继无人,这把上古神器可能会失控,甚至会引发壬女墓不可知的变化。我想,这是大察玛和鬼谷都不希望看到的!” 兽袍老者点点头:“谷主好算计!莫非想把‘不拔’剑送给始皇帝,让大秦再续命几十年么?如果李家后继无人?哼,草原之上,武安邑后人,可不止李澹一个!” 墨竹收剑入鞘,微微颔首:“大察玛说得极是,草原之上,武安邑确实不止李澹一个人,可惜,今晚发生的叛乱,本与大察玛无关,一开始,就是冲着武安邑的人来的!” “今晚?”兽袍老者愣了愣,眉头皱起来。 “现在?”徐福也微微皱起眉头。 “就在今晚,就是现在,可能,武安邑后人,已经在草原上除名了。” 墨竹话音未落,一阵仿佛从天而降的喊杀声突兀地在山谷里响起,点缀着稀疏的兵刃敲击声,如山洪一般从四围的山腰倾泻而下,向山谷中的营地扑来。 “这么快!”韩信的手下意识探到腰间,想摸到那柄看着连菜都切不动的青铜剑,发现摸了个空。 ============= “这么快!”离韩信所在的山谷不到两百里,匈奴龙城,在差不多的时间里,陈平皱着眉头看向四下烧起的火光和火光中围拢过来的乱军,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一百里地走了一夜一天还多,并不算快,”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陈平身侧传来,“天鹰部落本就如风一般迅捷,上个月在东胡,天鹰部落曾在半天内驰援数十里,斩首数千!” 冒顿单于已经披挂齐整,他身上穿着整套的青铜甲,头戴青铜盔,双眼从头盔中的狭小开口露出来,看着小山包下的乱军,目光如炬,没有恐惧。 单于身后一个魁梧的壮汉以手捂心,对冒顿行礼,粗声粗气道:“天鹰!哼,不过是一群只会兜兜转转躲躲藏藏的懦夫!我白羊部落一个可以打他们三个!只等单于一声令下,我卡萨愿为先锋,去取瑟穆的首级来,献给单于!” 一阵腥臭伴随着粗狂的匈奴语随风飘来,陈平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用看也知道,这开口的是白羊部落的首领卡萨。同样是吃羊肉不刷牙,别的匈奴人倒都还好,这位白羊部落的首领偏偏满嘴特别腥臭——郁闷的是,匈奴人仿佛嗅觉里天生都对这种腐肉腥臭味免疫,似乎完全闻不到,只有陈平这个来自中原地带的“南方人”对此水土不服。 “大单于,我屠各也愿为先锋!【笔者注:屠各,就是休屠,其实休屠是后人对这个匈奴部落的称呼,许多脑残穿越小说电视直接喊休屠部落,是不专业的表现。在这个时代,匈奴只有屠各部落,没有所谓休屠部落。】”屠各部落的首领名为杜骨祁,他不屑地瞥了白羊部落首领一眼,“卡萨,你白羊部落刚刚从秦人手下逃得小半精壮回来,可别就此全断送了。” 听起来是阻止白羊部落出战,但杜骨祁的目标是明确的——要是能激怒白羊首领真的出战就好了。 精壮男子是一个部落能继续存在下去的唯一基础,白羊部落前几天为匈奴主力殿后,与秦军大战一场,丁口损失惨重。杜骨祁这么一说,等同于在白羊部落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撒了一把盐。 如果能加把火,把白羊部落烤一烤,说不定,他屠各部落就可以吃下去了! 草原上的规矩,精壮男子少了,部落里的女子,当然是要给其他部落吞并过去,传宗接代的! 白羊首领卡萨怒目圆瞪,冲屠各首领吼道:“杜骨,你见都没见过秦人,坐着马背不知山上石头的棱角!秦人有坚盾利矛,秦人的骑士也是勇猛的骑士,秦人的战车是无懈可击的国器。你不配谈论那些死去的白羊勇士,更不配谈论能从那场恶战中活下来的白羊勇士!” 杜骨祁正待发作,冒顿举起拳头示意一下,两个暴脾气的部落首领都安静下来,只相互又狠狠瞪了一眼。 冒顿转头对卡萨点了点头:“白羊部落殿后有功,卡萨,待今夜事了,你从单于庭带一千男奴和一千女奴回去,作为奖赏。” 卡萨再次以手捂心,俯首道:“谢单于。”说完不无得意地冲杜骨祁挑衅一笑。 都是一方部落的首领,草原上的规矩,大家都懂,哪能真的那么热血愤青争当先锋啊,卡萨主动请战,恰恰是为了再次提醒单于,他的部落可是才经历过殿后的,哪能转头又当先锋啊! 杜骨祁只得惋惜地舔舔嘴唇,然后气概昂扬地对冒顿再次请战道:“卡萨此语,是觉得我屠各部不够勇猛,这绝对不能忍!请单于下令,我屠各部愿为先锋,去取瑟穆的首级来,献给单于,以见我屠各部的棱角!” 冒顿道:“屠各部素来善战,眼下天鹰部已经隔绝龙城外围,不知还有多少人参与叛乱,王庭只有本部一个万骑,不够稳妥,屠各还是与白羊一起,掩护两翼,确保王庭不失。至于对付天鹰——”冒顿望向一个黑暗的角落,轻轻唤出一个名字,“古荼芒,我记得你这次带了几百骑到王庭来。” 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那身形比卡萨还要魁梧一圈。微弱的火光中,依稀可见马背上的人满脸刀痕,眸子映着远处的火光,点缀出头狼的隐忍与冷静,又隐隐渗出饿狼般的嗜血与凶残,他开口说话时,脸上的刀痕如同被马蹄踩到的枯骨,一根根上下错位:“单于,我早看天鹰部那只画在旗纛上的小鸟儿,不顺眼了。我们折兰部的天雕理应才是草原上最大的鸟!现在既然那帮小鸟人敢背叛单于,我折兰部,吞了他们。” 一个只带了几百骑兵在身边的部落首领,敢说吞了对面上万骑的大部落?! 第167章 决死冲 陈平在旁边又皱了皱眉头,手在马脖子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匈奴人挑选给他的马充满灵性,似乎能从他手上的动作就感知到他心里的想法,蹄子起落几下,很自然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没办法,实在是……有点臭。 折兰部落首领不但体型比卡萨大一圈,说话喷出的气也比卡萨更为腥臭。 冒顿将手指伸到嘴里,打了个唿哨,一匹高头大马嘶鸣着快步跑来,亲昵地凑到冒顿大腿上蹭了蹭,摇晃硕大的马头打了个响鼻,发出咈哧咈哧的声音。冒顿伸手拍了拍那匹马的脖子,道:“古荼芒,听说你的战马马脚坏了。这是本单于最钟爱的一匹战马,现在本单于将这匹战马赐予你,你骑着马,下去,踏平天鹰部落!天鹰部落的男子,高于马腿者全部处死;天鹰部落的女子和牧场,全都归折兰所有!” 在这个时代,在草原上,平辈以心爱的战马相赠,已经是顶格的重礼。从上往下的恩赐,则意味着最高的重赏和最大的信任。 来自上位者的信任当然不算得全是好事,起码在当前的情况下,可能就得承担起一去无回的差事。 但古荼芒没有任何犹豫,他单膝跪下,以手捂心,俯首道:“长生天在上!折兰部得单于如此信任,我古荼芒,必决死冲锋,踏平天鹰部,取瑟穆首级!”说完,从兽皮衣裳中抽出一片锋利的骨刀,在脸上重重地画了一道口子,在老的伤疤上叠加了一道崭新的伤口,血肉翻出,从右侧下巴一直到右耳根,鲜血瞬间就糊了小半张脸。 卡萨和杜骨祁羡慕地望着那匹神骏的战马,悄悄地吞了口水,再看看古荼芒在脸上画出的那道骇人的血口,却默契地闭嘴不语。 草原上的习俗,一般都是尊敬的父辈或者至亲的兄弟战死了,才会在脸上画刀痕。毕竟以这个时代落后的医疗卫生条件,不小心伤口感染一下,不死也是半条命丢了。只有折兰部落那帮疯子,高兴了在脸上画一道,不高兴了也在脸上画一道,打仗前在脸上画一道,打完仗还活着,似乎嫌伤势不够重,还要在脸上,再添一道! 感觉折兰部落这帮疯子都是担心命太长死得不够快啊。 陈平也看到了古荼芒画的伤口,他脸上神色闪烁了片刻,眯起眼,看向山包下方。 古荼芒吹起自己的骨笛,属于他的部众很快在山包下方集结完毕。冒顿单于没记错,折兰部这次只来了几百名骑兵,但这些骑兵作为部落里的精锐,每个骑兵都配备了两匹备用战马以及一个跟随的辅兵——辅兵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其实说白了就是奴隶。 平日里这些奴隶照顾骑兵们的生活起居,打仗时这些奴隶骑上马,就成为了骑兵们的炮灰!当然,属于折兰部落精锐骑兵的奴隶,也不是普通奴隶,他们双腿夹紧马腹,约束战马,沉默地护卫在自己的主人附近。 山包上,陈平也不由得暗自点头,折兰部用来做炮灰的奴隶,比他见过的不少部落的精锐骑兵,都不见得差!可见,冒顿点名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折兰部去对抗天鹰部的万骑,是有道理的。 古荼芒策马来到一个稍高点的土坎上,抽出怀里那片还带血的骨刀,在另一侧脸上又画了一道伤口,然后将骨刀重重地扔到草地上,粗声粗气地用匈奴语说道:“单于有令,天鹰部落那帮小鸟人,包括他们的人头、女人、牧场和牛羊,全部赏赐与我折兰勇士!就看我等,拿不拿得这个赏赐回来!” 折兰部才并入匈奴不久,不少骑兵听匈奴语并不很利索,但“赏赐”这个词,古荼芒是特地用部落的语言说的,所有人都听懂了。一时间,数百骑兵呜呜哇哇地叫起来,“吃了天鹰”、“睡了小鸟”等各式粗俗蛮语此起彼伏。 一个萨满巫师手执火把,来到古荼芒的马头前,开始进行匈奴人例行的战前祈福。他用古老的音调急促地念了一段很长的咒语,不时把火把重重地拍在自己身上,最后,他绕着古荼芒的马癫狂地舞了一圈,用匈奴语大声说道:“我不是我,我是长生天的启示,以大单于的名义,以大察玛的名义,此战之后,所有杀死过敌人的奴隶,都能成为天地所生的匈奴勇士,生当食肉饮血,死则魂归长生天!”用匈奴语说完,他又用几种诘屈聱牙的蛮族语言重复说了几遍。 听懂了这些话的奴隶们,哇哇啦啦地大叫,如沉默的火山突然爆发开来!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奴隶制的大草原上,奴隶与普通骑兵的差距,并不亚于普通骑兵与匈奴贵族的差距! 打一仗就从奴隶变成普通人的机会,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 看到那些奴隶的状态,陈平似乎是随口说道:“单于足下,你看,给奴隶多一点机会,匈奴也能多一点机会。” 冒顿单于哈哈笑道:“赵公子这一着真是妙计。不过我倒是觉得,可以给奴隶多一点机会,但又不能太多!太多的机会,就不再是机会了!” 陈平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在南面那个刚刚统一的庞大帝国的历史上,为了废除奴隶制,商鞅可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陈平还年轻,还不想那么早死,所以这种事,没必要坚持下去。 山包下,古荼芒从萨满巫师手中拿过火把,丢在地上,引燃了连在一起的三堆枯草。火光中,所有的折兰骑兵都默契地从怀里摸出一柄骨刀,重重地在布满刀疤的脸上,重重地填一道刀口。 骑兵们把手中染血的骨刀又递给了跟在身侧的奴隶,奴隶们恭谨地接过来,也在脸上画了一道刀口,然后紧握刀柄——奴隶平素是不能携带装备的,他们上战场,才能临时从主人手中拿到一件简单的武器。 而今天,这些奴隶的主人,给奴隶们的是自己最贴身的武器。 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奴隶们和骑兵们都知道,拼命的时候到了。 喊杀声由远及近,一面用简单的笔法画着雄鹰的兽皮旗帜出现在小山包前。 萨满巫师翻身上马,抽出自己的长长的青铜骨枪,折兰骑兵们也抽出自己各式各样的武器——大多是石质或者骨质的,只有极少是青铜的。 古荼芒抓起自己的狼牙棒,用粗糙的棒头对准了那面雄鹰旗帜,双腿一夹马腹,狂吼道:“为了杀戮,决死冲锋!” 第168章 无主剑 开弓、拉弦,角弓拉满,形如圆月,箭镞正好挨着弓稍,箭杆的长度,正好是角弓拉满的长度。 瞄准、预判,扳指松开,扣弦轻颤,三片箭羽维持方向,箭头往前飞,正好射中两百步的敌人。 【笔者注:电影电视里的箭好像基本上都是两片羽毛,但笔者翻书发现,从秦汉时期起,中国古代的箭一般都是三片羽毛,而且都是每隔120度角粘一片羽毛,形如三棱刺,不知道是笔者才疏学浅,还是电影电视又乱来?】 确定那名小头目捂着胸口的箭翻倒下马,赵敏轻出一口气,在奔走的马背上,甩了甩右手,眉头紧紧皱起。 已经是第十一支箭了。 但战场之上,人来马往,是没有片刻可以休息的。 左手拔出一柄青铜铤,将迎面而来的一名蛮族骑兵刺伤,整个人趴在马脖子上,躲开另一名蛮族骑兵的骨刀。周围都是蛮族骑兵,赵敏其实很难分辨他们的敌友,直到与穿着皮甲的几位同袍会和,赵敏才稍稍放松下来,感觉右手指尖微微颤抖。 短时间内连续拉弓十一次,在两百步的超远距离上射中敌人,哪怕对于从小拥有神射手称号的赵敏,也快到极限了。何况她周围这些普通骑兵。 更何况,双方游斗,且战且退,也马上退到大察玛的营帐了。 “撤!撤!撤!”赵敏对勉强集结的十数骑皮甲骑兵高声下令,用的是赵地官话,旁边几个骑兵首领用匈奴语等多种语言招呼各自的部下也快速后退。 可以撤,但不能再退了! 赵敏带着几队杂乱的骑兵后撤到大察玛营帐侧方,这里已经有一队手执长矛和长戟的步卒列阵等待。步卒阵旁散乱地栓着几十匹战马,撤退下来的骑兵们很快牵走这些马匹,换下自己受伤的战马。 步卒阵最前方,一个戴着青铜盔的将军手持青铜剑,用赵地官话高声呼喊:“锋矢阵,随我来!” “喝!哈!喝!”在青铜剑和盾牌的拍打声中,多达数百人的方阵慢慢伸出一个尖锐的箭头,形成了将军命令里的锋矢阵,然后快步走出营帐侧边上的隐蔽位置。 营帐正门打开,一个须发皆白的兽袍老者领着二男一女走出营帐,几个皮甲武士像影子一般出现在兽袍老者附近。守卫营帐正门的两名蛮族卫兵以手捂心,俯首行礼,口称“大察玛”。 营帐门前,王离李翔领着使团的几名秦兵走过来,被一队卫兵拦在两丈开外。大察玛用匈奴语说了一句,卫兵们才让开,只让王离一个人走了过来,仍把李翔等人拦在外面。 “锋矢阵。”徐福叹口气,“这么早就把武器放平,浪费体力。” 王离指着那些赵国口音的步卒,哼了一声:“赵兵虽勇,李牧死后,赵无良将!” 大察玛盯着营帐门口的火把看了一会,摇摇头道:“以老夫所见,叛军多达万余人,纵然怎样的强兵良将,此地只有寥寥数百人可信,怎么也是走出不去的。” 王离拱手道:“大察玛这话不妥,前几日王某麾下不过千人,被数万骑围在一个刚刚建成的小木寨子里,也没想着就等死!现在,既然你匈奴内部有事,容王某就此告辞,先行一步,大察玛,再会,徐先生,我们走吧。” “走?往哪里走?”一名骑士策马而至,手中拿着一张角弓,“这个山谷只有两条小路可以进出,易守难攻,叛军已经占据了小路两侧的高地,不管走哪一条,都过不去!” 随使团北来的方士郭葵惊讶叫了一声:“扎伊,你……你的伤好了?” 那骑士转头过来,正是两进两出秦军营寨的匈奴使者,扎伊。他扬起手中的角弓,轻轻一拉,角弓拉开了一半,扎伊得意地对郭葵笑了笑:“大察玛有长生天的帮助,治愈我,是很简单的事情。” 郭葵皱着眉头,喃喃道:“不可能啊,已经可以拉弓了……这伤虽然不致命,但怎么可能一会功夫就彻底痊愈了呢?” 大察玛对扎伊点点头,又对郭葵笑了笑,道:“很高兴能看到扁鹊的传人,扁鹊与我珊蛮一脉,也算有旧。如果今夜没有外面这些叛军,老夫当有以教你!可惜,今夜过后,珊蛮一脉,大约就此断绝了。” “呃……”郭葵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扁鹊与草原上的巫师……有旧? “这些叛军不足为惧,”徐福眯着眼看着渐渐停下集结在数百步外的骑兵,对王离道,“只要李家那把剑不来,徐某相信王千将还是能杀上不少的!” 王离走来拍拍徐福的肩膀:“家父嘱托王某要紧跟着徐先生和韩公子,王某杀不完的,相信二位可以。” 韩信叹口气:“王将军,承蒙你看得起韩某,但在下实在不擅长杀人……” 王离笑着也拍了拍韩信的肩膀:“不打紧,等那些人冲过来想杀你的时候,想来韩公子就擅长杀回去了。”言毕,再次对大察玛拱手道,“大察玛,我们不能继续在这里废话,真得走了,再会。”然后对秦国使团招招手,“咱们准备突围,其他人等,都散了吧,各自逃命去吧!” 大察玛对王离也笑了笑,和蔼说道:“王将军,你以为出了这山谷,就有三千秦兵接应,想得倒是挺好,可惜老夫刚才顺便往外看了一眼,这支伏兵应该已经在两百里外迷路。今夜你们一行即使能出得去这山谷,又能逃得多远?” 王离脸色微微一变,全然没有想到秦军的秘密行动竟然全落在对方的眼中。 徐福安慰道:“王千将,不碍事的,大察玛不敢做逆天的举动,他既然预言了你十年后还能领军在巨鹿决战,想来今晚无论如何保你无事。” 一直沉默地站在最后面的墨玉抬起头看着深邃的夜空,轻轻地说了几个字:“晚了,来了。” 宛如一道巨大的毛笔在漆黑的天穹划过,从地平线画起,由细渐粗,画出一道宽大的剑锋,从地面上远远看去,都有巴掌宽,这道飘忽的剑锋由雪白的银光组成,剑尖停在山谷正上方,依稀可见此剑通体萦绕着细微的闪电。 大察玛也抬头看那柄似乎横亘天宇的巨剑,眼中又流下两道血泪,叠加在之前已经干涸的血迹之上。 这个年迈的萨满巫师喃喃自语,叹息道:“‘不拔’剑,失控了。” 第169章 反包围 在那柄可怕的巨剑出现之前,山谷里的厮杀,正到最酣。 更早些的时候。 不过百余人的步兵阵列,端平手中的长兵器,勇敢地向数不清的骑兵不断前进。 两名年迈的萨满巫师双手抓着光溜溜的头盖骨,手足乱舞,跑动在步卒锋矢阵两侧,口中发出晦涩难辨的音节。他们的存在让黑压压的敌人稍微迟疑了一下——在草原上,萨满教已经存在了将近两千年,对萨满巫师的信仰基础根深蒂固,任何时候,杀死一名真正的萨满巫师,都被认为会给杀人者和部落甚至整个族群带来长生天的怒火。 “左阵分裂!杀!”步卒锋矢阵的将军很好地抓住了对面的敌人迟疑的一瞬间,果断下令。副将带着锋矢阵的一半稍微向左分开,锋矢阵变阵形成了一个钳子。往前刺出的箭头上,步卒们爆喝一声,身体前倾,猛然发起了冲锋。 隐隐绰绰的火光中,可见步卒们大都身着胡服,但异口同声呼喝的居然也是赵地口音,他们将手中的长矛或者长戟微微上挑,在草地上越跑越快,呼喝着“风!风!风!”向不远处的骑兵冲了过去!两个钳子前进的方向上,由于没有提前加速,骑兵如同活靶子,敢于阻挡钳子的骑兵都被挑落下马,其他的骑兵纷纷逃散。 “钳子”一伸出,就夹住了好大一块肉。 在钳形阵列的中间,站着一排单薄的弩兵,手中的蹶张弩弩机大张,杀气腾腾地对准了密集的骑兵。 对面的骑兵在短暂的迟疑后也呼喝着驱策战马加速——只要冲破这一排单薄的弩兵,骑兵们就可以对步兵形成反包围,否则,空间有限,如果加速不起来,在这些步兵的三面包围下,他们只能被围杀,或者向后撤退。 向后是没有活路的,后面就是叛军的首领,从不容许失败的首领。他们只能向前,而向前,首先将迎头撞上一排锋利的弩箭。 “候!”弩兵的指挥者举起一只手,然后有力地往对面划下去,“放!” 这么近的距离,简直不需要瞄准。 弩箭排着整齐的队形离弦而去,在近距离上造成了可怕的杀伤效果,接近二十支弩箭,造成了十数人落马、数匹马倒下,由于骑兵队形过于密集,这些倒下的人马给后面的骑兵造成了很大的困扰,阵型开始混乱。 弩兵发射完毕后,以脚踏弩,飞快地上弦,争取在对面骑兵冲来之前,又进行了两次交叉齐射,然后,他们抽出或长或短的近战兵器,瞬间变成了刀盾兵。 而此时,冲过来的骑兵,在三波弩箭的干扰下,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开始的整齐阵列,他们冲过来,在长短兵器的夹击下,不断落马。但随着冲过来的骑兵越来越多,刀盾兵明显渐渐支应不来。 毕竟,哪怕只是几百头猪冲过来,那冲击力也是相当可观的! 眼看只要后面的骑兵全数冲来,就可以冲破这条脆弱的刀盾兵防线,却听得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唿哨,人喊马嘶,刀盾兵两侧冒出了两股骑兵。这正是赵敏领着之前退切的骑兵重新整队后,潜行到刀盾兵两翼列阵,及时发起了冲锋! 赵敏没有冲锋在最前,她换了一张角弓,混在冲锋的骑兵群中,以唿哨指挥两队骑兵分进合击。在游走中,她倒也没闲着,稍微休息了一会的右手偶尔拉开弓弦,精准地射杀对方的小头目。 包围圈内,敌方骑兵四面被围,腹背受敌,冲阵受阻后他们的速度一直没起来。没有速度的骑兵,在战场上跟刀板肉毫无区别。赵敏的两队骑兵一冲锋,就将几乎被围死的数百骑兵分割开来! 饶是如此,敌方骑兵在绝境中仍旧爆发了强大的战斗力,赵敏的骑兵与被围的叛军相对冲锋后,占据了优势的赵敏一方也承受了数十骑伤亡的代价!赵敏两队兵合在一处,一个骑士靠了过来,依稀的火光中,可见正是赵敏的副将,他浑身上下的皮甲被砍出了数不清的口子,但血似乎流得不多,急匆匆道:“公主,刚才为何不走!苍鹰示警,出谷的道路被断了!” 赵敏道:“想走也晚了。李乐,你带我的亲兵,去保护大察玛吧。”看李乐张嘴想说什么,又补了一句,“战场之上无公主,此为军令!” 李乐以赵人的方式行个礼,简单应了一声:“诺。”便带着一队兵离去。 赵敏又发出一声唿哨,麾下匈奴人呜呜哇哇地叫起来,所有的赵兵则都呼喝道:“风、风、风!”骑兵聚拢一起,缓缓向冲到包围圈另一侧的数百骑叛军压过去。 那数百骑叛军在刚才的短暂交手中达到了惊人的过半伤亡,几乎人人挂彩。但他们没有崩溃,作为叛军先锋,他们也是由旧赵逃兵训练出来的精锐——起码在草原上称得起精锐二字。 赵敏的唿哨还给了步兵明确的信号,赵地口音的将军一声令下,完成了战术穿插的两队步兵,跟在骑兵身后,调转矛头,对准了包围圈里的数百骑,从两翼压了过来。 不远处,大察玛的营帐外面,来自秦国的千夫长李翔忍不住赞赏地点点头:“以步围骑,以骑佐步,步骑协同,斯妙计也!” 正常来说,步兵是很难包围骑兵的,只有在这样的狭窄地形里,步兵才能快速完成对骑兵的包围操作。 当然,这也只是正常来说,像李翔的亲堂叔李牧,就不是正常人,当年就有过以步兵围杀骑兵的逆天战例! 李翔身侧,锋将军望了望不远处的战场,咧咧嘴,脸上的伤口裂开,流下血水来,憨声道:“妙计,然并卵,这些旧赵余孽,都要死了。” 郭葵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病号颇为不满意:“锋将军,注意你脸上的伤……唉,算了,等这批赵兵死完,咱们估计也快要死了。” 更远一些的地方,叛军主将调整了策略,骑兵队形变换,也伸出两个钳子,往这些赵兵两侧包抄。同样是钳子,凭仗兵力优势,叛军伸出的是两个更大的钳子。 就像两只螃蟹在打架,小螃蟹夹住了大螃蟹正在吃的肉,大螃蟹则夹住了整个小螃蟹。 如果没有意外,小螃蟹可能可以在大螃蟹面前抢到点肉吃,但马上自己就会变成大螃蟹嘴里的肉! 还好,就在这个时候,遥远的天际刺过来一柄巨剑,意外出现了。 厮杀的双方这时候并不知道这个意外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第一百七十章 月中天 刺向山谷的那柄巨剑是如此巨大,以至于远在两百多里外的龙城也能清晰地看到。 “那是……那是……”无名的小山包上,几名部落首领看着那柄巨剑,惊得几乎跌下马来! “那是大察玛当前所在的山谷,”陈平叹口气,“大察玛所说的天罚之劫,大约就是这个了。” “天罚太远,天鹰太近。”冒顿是少数几个没有被远方天际那柄雪白巨剑吸引注意力的人之一,“折兰部落终究人少……” 小山包下,第三次冲锋后的折兰骑兵,已经不足五百人,而且几乎人人挂彩。 而此前他们在小山包下集结的时候,那时是近千人,相当于超过五成的伤亡率!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通常情况下一方战损超过三成,军队就基本上要溃散了。 而这支骑兵没有崩溃,他们稍作休整之后,已经开始准备下一次冲锋!因为有个人站在他们前方,那个人面对的方向,就是冲锋的方向。 古荼芒站在草地上,浑身是血,他缓缓举起手。 左手是一把青铜剑,剑尖向上,剑身上的血缓缓往下流,汇集到因浸透了血而显得粘稠的剑柄上,再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 右手是一颗死人头,面目狰狞,断口处的血缓缓往下流,将漆黑杂乱的长发染成了妖艳的鲜红色,再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地。 在刚刚过去的第三次冲锋里,他从单于赐予的战马上跃起,扑倒了天鹰部落的大纛!斩下了天鹰部首领的人头! 天鹰部赫赫有名的十二勇士,只抢得天鹰首领一具残缺尸身而去。 “吼——!”古荼芒仰天长啸,举起的剑指向前方,顺着剑尖的方向,折兰骑兵发起了第四次冲锋! 一匹神骏的战马嘶鸣着率先冲到古荼芒身边,正是冒顿单于赐予的那匹。马通人性,跑近古荼芒的时候稍微放慢了速度,古荼芒快跑两步,将手中头颅随手一丢,抓住鬃毛,翻身上马。 “杀戮!征服!”古荼芒用古老的氐族和月氏族语言呼喝着,与折兰的骑兵和奴隶一起,冲向天鹰部落由于首领被杀而陷入混乱的骑兵线。 山包之上,冒顿看着下方影影绰绰的战场,简单地命令道:“杜骨祁,你去把折兰人接回来。” 杜骨祁欣喜道:“遵从您的意志,伟大的单于。” 按草原上的传统,折兰部落败而回,他屠各部将折兰人救回来,折兰人就得献出一半的战利品给屠各部。如果折兰人全死在战场上,那杜骨祁抢得折兰人的尸首回来,那死去的人的牲畜、奴隶、牧场,就都要归屠各部所有! 当然,援救的命令是冒顿单于下的,折兰人也可以不给屠各部任何报酬——只要匈奴单于庭买单就可以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屠各部的出发位置在小山包右翼的一个掩蔽部,杜骨祁早已令随军的萨满巫师进行了战前动员,此刻,他骑着马,一边冲下山坡,一边吹起屠各部特有的骨笛,穿透力惊人的骨笛声,仿佛一滴火星,瞬间点燃了一锅处于沸腾临界点的热油。 如热油出锅,所到之处,天鹰部落的骑士拨马而逃。已经在轮番冲锋中被优势兵力耗尽锐气的折兰人成功地摆脱了最后一次围攻。 “瑟穆已死!”古荼芒得意地冲着散乱的天鹰骑兵大笑。 古荼芒稍微安顿了部署后,骑着冒顿赐予的千里马,飞奔而上,来到小山包的山顶。 杜骨祁收束部众,拦在天鹰部落前,等待攻击或者撤退的信号。他已经知道了天鹰部落首领被杀的消息,他相信自己的部落,作为一支生力军,他们的加入,对于群龙无首的天鹰部落而言,无异于屠杀! 鸣镝声起,一支火箭从山包顶上带着尖锐的啸声飞起,画出一条陡峭的抛物线。 这是攻击的信号。 此时,在小山包上,古荼芒正在简单地向冒顿陈述他的辉煌战功,由于激动,他说话甚至有点颤抖:“狼神卷佑,我,折兰的古荼芒,果真砍下了瑟穆的首级。” 冒顿笑了笑:“古荼芒,你做得很好。我相信你砍下了瑟穆的首级,不过我也相信,瑟穆还没死,起码现在还没。” 古荼芒听到冒顿说相信他砍了瑟穆的脑袋,还没来得及高兴,下一句就相信瑟穆还没死,整个人愣在当场:“这……” 陈平眯着眼,黑色眸子周围竟然泛着微微的蓝绿色光芒——像狼的眼睛,这双眼睛似乎能看透无尽的黑暗:“瑟穆确实没死。天鹰部落正面看着惊慌失措,侧翼却在潜行包抄,此诈败诱敌三面撒网之计也!嘿!赵人也真是什么都舍得教给天鹰部落!” 骑兵冲锋速度极快,此刻,以为捡到大便宜的杜骨祁,已经带着屠各部进入了天鹰部包围圈的正中心!霎时间,喊杀声四起,天鹰部的两翼如伸出的两个大钳子,一下子将屠各部的数千骑夹在了钳口上! 屠各部瞬间陷入了混乱中,这种作战方式,是草原上的骑兵们还不习惯的方式! 冒顿抬眼望向那柄从天而降刺向远方那个山谷的巨剑,沉声道:“大察玛临别前说过,瑟穆有三条命,必须杀死三次,才是真正的死了。大察玛的预言,还没有落空过。” “三……三条命?”饶是悍勇如古荼芒,也不由得牙齿微微打颤,但他旋即跺了跺脚,“长生天在上,这一定是魔鬼的使者,我应该再去杀死他!” 陈平摇摇头,眸子中的蓝光越发浓郁:“不,你杀不死,你甚至找不到他在什么地方。” 天鹰部一反草原骑兵对战相互冲击的常态,部分骑兵下马,以马为障碍,断绝了屠各部的后路,同时派出数队骑兵,从几个方向同时发起冲击,缺乏纪律训练的屠各部陷入更大的混乱中,各自为战。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战国时期赵军胡服骑射时代的标准战术! 这种战术,领先草原上的战术水平一整个时代! “天鹰部这是要强行吃掉屠各部!”说话的是冒顿身侧单于庭本部万骑的万骑长,“请单于鸣镝!” 冒顿摆手让万骑长稍待,用中原礼节冲陈平作揖道:“月至中空,按大察玛的预言,赵公子,你此刻应该得到天启,成为本单于的大察玛。” 陈平转头看向冒顿,眼中已经看不到黑色眸子,取而代之深沉的蓝色,他开口,居然是大察玛那沧桑的声音:“单于啊,珊蛮与这片草原的缘分,可能要到头了。”说完,他仰头向天,张开双手,用一种古老而悠扬的语调吟诵道:“聿明氏苗裔,祈求,天诛之!” 一个蓝色的光团在陈平的两手间凭空出现,萦绕着浣纱般的蓝色雾气,光团里面,依稀可见是一个扁圆的碟状物。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七马赫 鬼谷,鬼门关。 高大的山体笼罩在一层迷蒙的蓝色雾气里,那雾气看似如浣纱般轻薄,偶尔有萦绕整个山体的刺目白光一闪而逝,滚滚天雷般的闷响缓缓传出,才使人知觉这缥缈的蓝色雾气,其实隔绝了一股如何狂暴的可怕力量。 鬼门关周围环绕着一圈怪石嶙峋的小山,其中最高的一座小山顶上却颇为平整,苍松翠柏下,矮几长榻边,一坐一立,一黑一白,一石一人。 “聿明氏……终究也要到头了啊。”坐着的黑色石人,鬼谷谷主叹息道,声如石击。 “完全与上两次公子看到的都不一样。不拔剑失控,鬼门关异动,壬女墓即将出世,这些,都是灭世的征兆啊。还好,徐市在那里,墨竹在那里,公子也在那里,希望会有别的变数吧。”站着的白色倩影,身后斜背着一张巨大的弓,衬得她那本来就俏小的脸,更加小巧精致。微微蹙起的柳叶眉下,两粒深邃的眸子映着鬼门关澹澹的蓝光,仿佛能看穿高大的鬼门关,一直看到几千公里外的草原之上。 她的身形是那么的柔弱。 她的目光里是无尽的忧虑。 她正是韩信来到这个世界首先见到的人,白雪。 “命运无常。鬼四看到的时候,变数就已经发生。”鬼谷谷主伸手一拂,石质的衣袖宛如丝绸般轻柔地从石质几桉上滑过,正是韩信曾经跨越两千年时空见过的“明心几”。此刻,那张号称能记录言语并明辨真伪的几桉,随着谷主轻轻一拂,停止了记录两人的对话,浮现一个古朴的八卦图桉出来。 “谷主……”白雪眉头又蹙紧了几分,但欲言又止,终究没有把话说出来。 “人算不如天算,但总归要算的,不然,这鬼门关的力,哪里那么好借。”谷主闭起眼,伸出手,两手拇指不停点着其余手指关节,组合成一台高速运转的二进制计算机,在手的下方,明心几上的八卦图桉各个卦依次点亮,然后以似乎毫无规律的顺序疯狂闪烁起来,那闪烁的频率还在不断加快。 似乎冥冥中的什么东西被惊动了,又仿佛是在呼应明心几上那个闪烁的八卦,鬼门关上的白光也纷乱地闪烁起来,蓝色雾气被剧烈的白光折射成更澹的颜色,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可以戳穿。滚滚雷响挤压着空气,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音爆,缓缓向周围的小山推来,然后在某个弧形的边界消弭于无形。 那边界就在白雪面前几步处,往前几步,就是小山山顶的边缘,顺着边缘往下看,可以看到那圆弧形的光滑山体。这个边界已经存在了几千年,已经很久没有人看到那些超音速的冲击波有何等威力了。 白雪从背上解下那张几乎与她等高的巨弓,这张巨弓看材质是用老树枝丫制成,其老朽程度让人看了忍不住怀疑会不会轻轻一拉弓弦,就能把弓身崩断!白雪左手握着弓臂,弓臂上有很多外翻的小刺,她用力握紧,手掌被弓臂上的小刺刺破,鲜血以极快的速度顺着弓臂上的老朽裂隙蔓延至整张巨弓,原本细到几乎看不见的弓弦,也发出了微微的红光。 谷主的左手拇指停止了运动,右手却点得更快,只能看到拇指的虚影。明心几上的八卦图桉渐渐停止闪烁,只有左上角的一侧亮着光。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白雪右手搭上红色弓弦,轻轻拉开。弓身和弓弦上的红色汇聚到她的手指上,凝聚成一支血红的箭。说这是一支箭其实有点勉强,它没有箭羽和箭头,通体只是一个细而长的圆柱体。白雪抿着唇,牙关咬紧,将这长弓彻底拉开,那支血红的箭随着弓的拉开而逐渐变长,对外的一端始终恰恰好保持在弓身上。 谷主的右手拇指也停止了运动,丝丝白气从他头顶蒸腾而起,明心几渐渐变得透明,上面的八卦图桉慢慢消失不见。谷主口中说道:“乾向用九,上元为一,以远终也!”一枚棋子泛着温和的白光从明心几中浮出来,宛如实物,飞快飘向白雪的斜上方,定在某个点上。 这个点的位置不是随意的,它到明心几的中心连成一条线,再垂直明心所在平面,可以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两条直角边的比例,是一比九。 在这个没有tan三角函数的年代,用古代中国的语言来描述,是勾一弦九的一个夹角! 长弓如月,白雪挪动左手,将血色箭失对准了那枚白色的棋子。仿佛是用鲜血凝成的箭杆,拥有了一个棋子作为箭头。 下一刻,白雪松开手,弓弦瞬间恢复,血色箭杆无视地球上的物理定律,缓慢而稳定地向前飞去,像一段虚幻的影子,穿过那枚悬空的棋子。进入鬼门关那看不见的球形边界后,血色箭失通体萦绕着忽隐忽现的白光和蓝色雾气,缓慢地继续向那座沉默的大山飞去。 谷主睁开眼,看向那支虽然飞的很慢但越飞越远的箭,石质的无神眼珠里,居然隐隐出现期盼之色。 在谷主睁开眼的瞬间,那枚标注了勾一弦九射击角度的白色棋子,如阳光下的露珠一般,凭空消失了。 血箭渐行渐远,渐渐没入鬼门关的迷蒙蓝雾中,下一刻,血箭无视鬼门关庞大的山体,凭空出现在鬼门关的另一侧。但从外界看来,它已经不是红色,通体交织着一层仿佛凝固的白光,最外层包裹着一层蓝色雾气,整个直径扩大了好几倍,从一支纤细的箭杆,扩大为一根枪杆大小的短枪。 重新出现的血箭飞行不再缓慢,瞬间穿越鬼门关似乎让它得到一次加速,速度瞬间提升至七倍音速以上【笔者注,我们通常说的马赫,就是一倍音速,七倍音速,就是七马赫】,这让它只用了一秒钟就飞到了鬼门关另一侧的球形边界。无形边界似乎识别出了内在的血箭,没有拦阻。这支箭以七倍音速,几乎毫无减速地继续向远方高速飞行,并在边界附近生成一个超音速的音爆。它在球形边界内超音速飞行产生的音爆,则被球形边界分毫不差地消弭殆尽。 血箭在边界外飞行了几秒钟,就凭空消失,然后瞬间出现在五十公里外的正前方,再次开始七倍音速的飞行。此时,它穿出鬼门关产生的音爆才慢慢消散为滚滚雷鸣,传到那个原本安静无声的小山顶上。 狂暴的音波里,白雪纤细的身形晃了晃,她手中那张几乎等身高的长弓,卡察一声轻响,裂纹遍布整个弓身。 这声轻响,被淹没在渐渐平息的雷鸣中。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请魂幡 大秦,河内郡,温城县。 高大的太行山笼罩在一层迷蒙的蓝色雾气里,那雾气看似如浣纱般轻薄,山上是一片黝黑的积雨云,滚滚天雷从太行山麓缓缓传出,闪电的亮光偶尔划过天际,照亮这个背山面水的小县城。 温城县南临大河,北侧环绕着怪石嶙峋的小山,山中一条小路却颇为平整,里亭路柏下,车马篝火边,二坐一立,二黑一白,二老一壮。 “聿明氏……终究也要到头了啊。”薛天一身白袍,坐南向北,目光似乎能穿透远处黑压压的太行山脉,看清几千公里外草原上发生的事情。 在他对面,与他长相几乎毫无二致的,正是曾经在韩信身上使用了招魂神术的薛仁。两人端坐对面,要不是穿着一黑一白,简直像是照镜子。 穿着黑袍的薛仁用手中的木棍拨了拨篝火,火堆似乎能感觉到一场雷阵雨在飞快接近,焦躁地爆了几声。 “要是诸神峰的神力没有衰竭,老夫说不得要趁机去壬女墓走一遭!可惜了。”薛仁把木棍扔进火堆里,拍拍手站起身,却微仰着头,看向东面的天空。积雨云还没有飘过来,东面的夜空能清晰地看到闪烁的星辰。 “聿明氏……两位说的可是夏之聿明氏?”马车边上站着的是一身黑色秦朝官服的张苍,作为一名渊博的秦朝史官,他忍不住秀了一下自己从史书里读到的记载,“夏之先知、商之祖巫、周之太卜,皆氏聿明!始皇帝一统天下,却遍寻不见聿明氏的踪迹,两位薛老,可是见到了什么?” 薛仁哼一声道:“夏之先知,倒是勉强还能跟聿明氏扯上一点血缘关系;那商之祖巫,说起来也还算是先知的徒弟;至于周之太卜,连给聿明氏提鞋都不配!真正的聿明氏血脉,一直都在草原上!” 薛天道:“年轻人,你是个史官,从史书上看到的聿明氏。而聿明氏自己就是最初的录史之官!在史书开始记录以前,聿明氏,就已经……”薛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说到一半的话头戛然而止,他以脚撑地,从坐姿变成站姿,跟薛仁一样,转身看向东面的天空,似乎能看到更遥远的东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你也看到了?”薛仁宽大的衣袖下,两手大拇指飞快地点着各个手指,似乎在进行某种非常复杂的运算。 “老夫虽老,但还没瞎,那么大一支箭,当然看到了!”薛天眯着眼,似乎在尝试看清什么细节。 “射日弓!”薛仁的手指停止了计算,大拇指双双停留在食指第二个关节上。 “李家那把剑不是刚被韩信杀了剑主么,鬼谷怎么连射日弓都拿出来了。”薛天疑惑地摇摇头,“射日弓啊……那可是上古神器……” 薛仁的眼睛也眯起来,似乎在仔细观察某个肉眼看不到的细节,他皱着眉头说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诸神峰有记载,李家那把剑本就出自诸神峰的神力源泉,它上一次进入失控状态时,整个诸神峰……前后消耗了一半的神力!”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鬼谷舍得下血本,当然不是要用牛刀宰小鸡。 薛天嘿嘿一笑:“你这次之所以出山,是不是还想着能把那把剑请回去,诸神峰说不定还能再运行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薛天啧啧两声,看了薛仁一眼,又道,“只要有足够的神力,在你疯掉之前,化血池至少还可以给你续命几百年。” 诸神峰、化血池、续命、几百年、上千年! 旁边站着的张苍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了起来。本来,在秦朝的柱下方书中,除了司马昌【笔者注:司马昌是太史公司马迁的祖辈,曾在秦朝为官,据考证有图书管理员的短暂履历】外,论博学,他敢说不输任何一个史官了。但前面听着聿明氏的秘辛,他还是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无知,更别说那不知所云的射日弓——史书上记载的后羿的射日弓——这等神话史官是不太敢信的! 不过,作为始皇帝派出来与薛仁随行的学者,张苍除了请教史书里的种种疑团外,当然还有一个隐藏使命。 秦始皇追求的长生! 而现在,两个老人无疑正在谈论的就是神秘的诸神峰与长生的关系! 这些话,是一个字都不能漏要报告给始皇帝的,因此,张苍拼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上。 “始皇帝已经答应为化血池遴选合适的人,但老夫已经不想再经历化血池重生的痛苦。”薛仁毫不避让薛天那逼人的目光,“所以,即使诸神峰能持续运行下去,下一个进入化血池博取重生的人,也不会是我了。” 薛天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东方的天幕:“当年聿明氏一分为二,选择上诸神峰追求长生的,却先死绝了;选择留在草原为壬女守墓的,反而存续到如今;真是莫大的讽刺!” “不管怎样,今夜过后,聿明氏,应该就真的到头了。但老夫不希望今夜也成为诸神峰的尽头。”薛仁也重新看向东方黑沉沉的天幕,雷声响起,北边的闪电偶尔会让东边的星辰短暂地失去光芒,“景云,请魂幡。” 马车后闪出一个沉默的身影,从身上解开一个巨大的行囊,他半跪于地,从行囊中取出一卷布帛递给薛仁。薛仁将布帛展开,在篝火的光芒里,依稀可以看到那布帛似为粗麻织造,已经破败不堪,上面不知用什么东西画了几道黑乎乎的痕迹。 “那么大个行囊,真没一件神器了?”薛天探头瞅了一眼,揶揄道,“请魂幡啊,这不是神器,但比许多神器还好使。本来是你留着夺舍哪个小孩,投生到哪个富贵人家的吧?” 言下之意,似乎在问,这也舍得? 薛仁怔了怔,道:“招魂神术,伤魂伤身,如今我阳寿虽然将近,但也还有十几年好活。”话里没承认,但也没否认,他叹口气,又道,“师弟,诸神峰毕竟生养了你我,你当真愿意看着诸神峰,从此消失?” 薛天收起揶揄神色,抿了抿嘴,不知想起什么,但一时没说出话来。 “啊,那是……客星?”惊叫声起,却是一直屏息旁听的张苍,被天空中的异像惊到了。 客星,是这个时代对流星的称呼。 只见遥远的东方地平线,陡然升起一道夺目的红光,那是高速飞行摩擦空气发出的热和光。这颗流星与一般的流星不太相同,一般的流星进入地球大气层后,随着与大气层的摩擦,速度会逐渐降低,而这颗“流星”以几乎不变的恒定七倍音速一直飞行,轻而易举地将拦在半路的几缕薄云重新蒸发为看不见的水蒸气! “流星”很快飞到了背面的太行山上方,冲进那片几乎覆盖了半个太行山脉的庞大积雨云,凭借高速飞行与空气摩擦出的高温和音爆,“流星”从积雨云中间瞬间蒸发出了一条宽大的通道。 海量的云,被重新蒸发为看不见的水蒸气,在这颗“流星”飞过去好一阵,才开始慢慢重新凝结。 “年轻人,那不过是一支箭,射日弓射出的一支箭。”薛天看着那被噼开两半的云层,慢慢地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墓之门 当那支速度惊人的箭飞过赵长城的时候,秦始皇正在王离的军寨寨墙上遥望北方。 箭的飞行高度已经低到离地不足两公里,飞行中还是隔一段就消失五十公里。重新出现后,血箭以不变的七马赫高速带着狂暴的音波扫向大地,瞬间在地上拉起一道冲击波,刮起地上的灰尘。这道冲击波在王离的军寨侧方不足三百步笔直地犁过去,直刺向北方的草原深处。 血箭飞过去好一会,滚雷般的闷响还在缓缓传来。 “这就是鬼谷神器,射日弓?”始皇帝睁大眼睛,打量那支似乎被闪电包裹起来的血红色箭失。 离得最近也是两公里的距离,他自然是看不清楚的。 “陛下,这是射日弓借鬼门关之力发射的神箭,号为射日箭。”一个褐衣白发的老者站在始皇帝身侧,眯着眼,也在打量那支血箭。 还隔着几千公里的时候,他就看清了那支箭,现在那支箭到了眼前,却反而有些看不清了。 如果韩信还在此地,他就会认得,这褐衣白发的老者,正是他当初在下邳遇到的尉缭。 “神器之威,一至于斯!莫不是,真能把太阳打下来?”一名浑身贯甲的老者站在始皇帝另一侧,滚滚雷声也盖不住他洪亮的声音,正是大秦通武侯,王贲。 “这一箭下去,能不能真的射日,老夫不知道,但要是冲华山射去,将华山夷为平地,不在话下!”尉缭看了王贲一眼,“侯爷,你家离公子可就在那支箭的目标附近,你似乎并不是很担心啊。” 华山就在咸阳城附近,秦国君臣,都是知道的。 秦始皇听得尉缭这话,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但没说什么。他心里在想的是,这等神器,要是冲咸阳城来一发,岂不是半个咸阳都没了?! 王贲对尉缭微微笑道:“何止我家离哥儿,李家的翔哥儿也在那的!这箭飞的那么快,老夫担心也来不及了。再说,缭先生,你的宝贝徒儿韩信,不也在那里么?先生看起来,也并不是很担心啊。” 尉缭摇摇头:“老夫要是真不担心,就不会出现在此,求陛下援手了。” 箭去如流星。 如王贲所说,这支箭飞的很快,就他们几句话的功夫,这支箭已经深入草原,然后,以七马赫的超高速度,直接降低到静止不动,停在了匈奴大察玛所在的山谷上方。 以这个山谷为中心向外辐射,整个地球引力井范畴内的空间,在这个瞬间几乎同时进入了时间的停滞状态。 =================== 把这个山谷的时间线往前稍微拉一点,韩信再次亲眼见证了引发大范围时间停滞的神术。一开始,时间的停滞是不连贯的,给韩信的感觉,是时间的流逝变得忽快忽慢。 当那柄从天际划过来的巨剑快速逼近山谷上方时,韩信第一次感觉时间变慢了,像他在王离营中见到墨玉的凤首剑那次一样,周围的人都因为动作变得极慢而像是变成了不动的凋塑,更远处互相砍杀的骑兵们用尽全力的一击,刀锋却以肉眼都难以察觉的慢速行进。而韩信似乎是灵魂出窍一般,超脱于这方圆五步之内,能同时从各个角度无死角地观察周围五步之内的一切!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他再次看到凤首剑,长不过一尺,凤首剑柄,凤翅剑托,凤尾剑身,是墨玉的剑。 墨玉的手中还拿着凤首剑的剑鞘,鞘中已是空空如也。凤首剑似乎凭空出现在斜上方半丈处,剑首遥遥对准天上的那柄巨剑,在一圈人的超慢动作回放中,以惊人的高速向上飞去! 韩信注意到凤首剑那明显异常的飞行轨迹,每飞过三丈,它就会消失,然后在三丈外凭空出现,保持一样的速度进行飞行!仿佛中间那三丈的空间并不存在,更仿佛空气的阻力和地球的引力完全无效! 除了神迹,没有什么能解释韩信见到的这一切。 这一次的时间停滞很短暂,几乎只来得及看到凤首剑飞出去,时间的流逝就恢复了正常。韩信听到天空之上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巨响,然后墨玉的凤首剑无力地从空中落下来,空气阻力和万有引力这时候在这柄匕首上生效——它是以直线斜着飞上去的,却是以抛物线落下来。 在夜空中,凤首剑高速摩擦空气,剑身通红,非常醒目。 墨玉伸出剑鞘,凤首剑正好落入剑鞘,严丝合缝,墨玉的手很稳定地拿着剑鞘,仿佛那柄短剑从高高的天空落下,并没有带着极高的速度。 韩信却看到那柄短剑的剑柄上,遍布细小的裂缝! 大察玛也看向那个遍布裂缝的剑柄,道:“鬼谷这一臂之力,真不怎么样。” 墨玉轻咳两声,嘴角渗出一丝血,道:“大察玛,换你来了也差不多!我刚试了一下,失控的‘不拔’剑可以吸取其他神器中的神力!” 大察玛点点头:“不错,‘不拔’剑曾是诸神峰的神力源泉之一,它可以吸取多余的神力避免浪费,也能释放出强大的神力用于战斗。” “吸取神力?”韩信看着天上那柄巨剑,巨剑似乎被刚才那快到极致的一击吸引了兴趣,剑尖九十度转弯,笔直地朝地面刺下来。 如果韩信接受了世界上存在神器或者魔法的事实,那毫无疑问这柄“不拔”剑就是吸星大法那等逆天的存在! 除非提供一个无穷无尽的“神力”源泉把它胀破肚皮,还能有什么胜算?! 而据韩信所知,诸神峰已经面临神力衰竭的问题,鬼谷的神力应该也是有限的,甚至还可能因为神力的问题中途关门大吉过!眼前的大察玛……虽然见多识广,但要是有足够的神力,也不至于被曾经的鬼四公子预言传承断绝! 上哪能找到一个无穷无尽的神力源泉? “这么说,跟它打下去,全天下的神器一起上,也未必有胜算!”墨玉说到此处,眉头微微皱起,“除非……” 徐福睁大眼睛,抬头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整个山谷的地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为之一变:“除非这里是……” “除非这里是壬女墓的入口,可以将‘不拔’剑封印进墓中,永不出世!”大察玛看向韩信,微笑道,“不然,老夫怎么会在这里等候鬼四公子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白狼骑 似乎横亘半边天宇的白色巨剑调转剑尖,直刺而下,却见随着离地越近,整柄剑看起来越小,待到此剑真的刺到离地两丈高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三尺多长的普通剑的大小。 原本照亮半个黑夜的亮光收敛到剑身上,‘不拔’剑通体萦绕着白色的光芒,宛如无数被压缩到方寸之间的闪电。 这剑刺下来太快,快到此处的匈奴叛军还在呆呆地看着它留在夜空中的硕大残影,而它的本体已经悄无声息地刺到离地两丈处。 着地瞬间,离这柄剑三丈距离内的一切活物,都进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中。地上的草叶子都变成了半透明状,感光的叶绿素仿佛被一个细密的筛子完全过滤出去,草地像是一潭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那柄剑的刺目白光,并将这白光支离破碎地折射出来。 站在这方圆三丈之内的战马和骑士,则似乎被瞬间剥离表皮,露出表皮之下完好无损的肌肉、血管和骨骼!最为骇人的是,这些人和马的眼睛都似乎凭空消失了,空洞洞的红色眼窝里,肉眼可见血管和粗大的视神经! “‘不拔’剑已经开始吞噬万物之灵气……”大察玛闭上眼睛,还伸出一只手挡在脸前,似乎在遮挡某种看不见的强光。 那个方向上,巨剑带来的亮光已经消逝为几十米外的一个倒扣的半球形,影影绰绰折射着微弱的光。那个半球形在沉默了片刻后居然又扩了三丈有余,把更大范围内的草地变成了诡异的“剥皮见骨”的状态! 韩信目力极佳,隔着几十米看清了白光笼罩下那诡异的一幕,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说话都哆嗦了一下:“那些人的眼睛……和皮肤……” 徐福叹口气:“此乃上古邪术,鬼神之祭!‘不拔’剑的剑魂,应该是觉醒了,对面的胥纰部落,可能一个都跑不了!”下一句话到了他嘴边没有说出来,一个搞不好,这边的人也一个都落不下! 这下知道《史记》里为什么会有萨满巫师将人剥皮后献祭的记载了! 尼玛,合着萨满教的巫师们曾经是见过真正的“神迹”的,他们一定以为神仙们都喜欢将人剥皮了才好吃吧? “剑魂?觉醒?”韩信没信仰过萨满教,也不相信什么万物有灵,但是看那个膨胀中的半球形越来越大,韩信知道自己的小命正处于比匈奴叛军更大的威胁中。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两千年后的科幻片,最多的场景就是人工智能的自我意识觉醒,这不过是一把剑,剑当然没有魂魄,但……不好说,万一里面也有个拥有自主意识的ai呢?! 大察玛眼睛又流出两行血泪:“白狼骑完了。珊蛮一脉的勇士,全数折在此地;狼神不再卷顾,珊蛮一脉,确实当绝。” 白狼骑!原来叛乱的匈奴骑兵叫白狼骑。 好歹是研读过《史记》的秦汉史学专家,韩信知道,白狼骑是匈奴萨满大祭司的护卫军队,出自胥纰部,又名胥纰军!与普通的匈奴部落不同,胥纰部的历史比匈奴还久远得多,一直以来就是萨满巫师的核心护卫武装。要知道,匈奴其实是以龙图腾为尊,而萨满教虽然教义里是万物有灵,但一直以狼图腾为崇,尤其是白狼! 现在,这支原本要活跃在整个西汉前期的传奇骑兵,白狼骑,真的要提前葬送在这个无名山谷里么? 事实上,早在那柄巨剑从天际划过来,停在头顶上方的时候,对面的白狼骑就已经开始感到骚动不安,等那柄剑笔直向下插入叛军阵营中的时候,叛军们的骚动却都平息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那柄巨剑。 那柄从天而降的雪白巨剑,宛如磁石一般牢牢吸住了全部叛军的目光。以至于叛军上到首领下到士兵,似乎全都忘了他们此刻正在围攻大察玛最后的营地,也全都忘了他们前排的士兵正在与赵敏率领的骑兵步兵短兵相接! 虽然这亘古未见的奇观可称得上是惊变突起,但操持着赵地口音的步兵阵列并未全部陷入慌乱。尤其是已经接敌拼杀在第一线的士兵,正杀得性起,完全不管不顾天上出现了“神迹”,在巨剑往下直刺的那一刻,这些士兵对面的匈奴人和马齐刷刷突然失了魂一般转身看向那柄巨剑,直接把后背毫无保留地让在这些士兵面前,不少士兵手执长枪或者青铜剑,或刺或砍,条件反射般继续向匈奴人杀去! 但是,在这些士兵的武器碰到匈奴骑士或者马匹的一刹那,大力噼砍的青铜剑或者全力攒刺的长枪无视任何物理定律,直接定格在那一瞬间那一个位置,然后,这些武器的主人,也如同他们的敌人一样,失了魂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那柄巨剑落下的方向。 接连两拨士兵着了道之后,步兵阵列的将军及时发现了不妥,声嘶力竭地收拢部众,戒备着缓缓后撤。 “退后!退后!”双方接战只是一个局部小战场,骑兵首领赵敏发现了步兵阵列在后撤,也及时发出唿哨,让步兵两翼的骑兵也从白狼骑的钳形包围圈里撤出来。 就在赵敏用骨笛吹响退兵的信号时,韩信再次进入了时间停滞的状态,这一次他的视野横跨数百步,来到那个折射着白光的半球形附近。韩信发现,光球的边界似乎能隔离他全方位的观察,他只能隔着边界隐隐约约地看到光球内部——里面的一切活物都诡异地停止在某个时刻,连呼吸也没有了,用传统意义的说法,这是生与死的边界!在光球之外,他仍然可以360度无死角地观察一切,现在他观察到,距离边界最近的草地上,从高高在上的匈奴骑士和马匹,到地上的草叶子的表皮再到土壤里的无数细微存在——作为两千年之后的大学教授,他当然知道那是土壤中的无数微生物——三丈距离内,一切活物的表层都进入了半透明状。 即使在几乎停滞的时间里,这种诡异的变化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而且随着韩信观察范围的扩大和观察细致程度的深入,某种存在似乎察觉到了韩信的全方位观察,再次加速了将全部活物的表层变为透明的速度。 在最后的时刻,韩信终于隐约看到,人马的眼睛和表皮、草地上的小蚱蜢的复眼、土壤里的蚯引的表皮、草叶里的感光细胞、根茎里的部分细胞以及所有的感光微生物的一部分,在变成全透明的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引力,完美地从主体剥离并进入了那个斑驳的光球里。 然后,那个光球向外膨胀了三丈! 第一百七十五章 聿明氏 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逝,韩信感觉头似乎受到了无形的重击,这重击似乎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脑壳,直接作用在脆弱的大脑皮层上,他趔趄了一下,眼睛由于充血,流下两滴血泪。 “公子,你通过‘观微’神术看了那么久,看到了什么?”墨玉似乎对“观微”神术那种时间几乎停滞的状态并不陌生。 “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韩信感觉吼头微甜,轻咳两声,嘴角也渗出一抹血迹。 这句话提前了一千多年面世,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次的“观微”,在旁人看来可能是一瞬,在韩信的主观感觉里,确实看了很久,而且看得很深入。对面那个暴露在地面上的半球形光球,本质上是个以“不拔”剑为球心的圆球形。与地面上将人马草木剥皮一样,它在地下的部分,也导致土壤中大量的微生物被分解抽取了一部分。 是的,那一刻,韩信的视野里,出现了放大一千多倍的微生物! 亏得是接受过21世纪大学高等教育的韩信,虽然是文科的历史考古专业,但土壤中含有大量微生物的常识,他还是晓得的。若是这个时代“无知”的古人看到这一幕,肯定分分钟以为见鬼了吧! 大察玛微微颔首:“大道相通,韩公子,你眼中先看到那八万四千虫,已经接近我珊蛮一脉的真义。万物有灵,虫豸虽小,却与人一般,都是一条活命!” 韩信又咳了一声,沉声问:“大察玛,那柄剑的‘剑魂’,怎样才能停下来?” 大察玛睁开眼,眼中的红色仿佛被抹布干净地擦去,眸子恢复了清澈的蓝色,他开口,那沧桑的声音没有多大声,却带着仿佛传到很远之后再传回来的回音:“单于啊,珊蛮与这片草原的缘分,可能要到头了。”说完,他仰头向天,张开双手,用一种古老而悠扬的语调吟诵道:“聿明氏苗裔,祈求,天诛之!” 在韩信的观感中,正常流逝的时间仿佛再次被一个看不见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他的视野仿佛被瞬间切换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山包。山包上有几个匈奴贵族打扮的人,韩信都不认得,他的注意力被一个还不是很熟悉的面孔吸引住了——匈奴贵族之间有个身着赵地服饰的男子,陈平。 韩信“看”到了相隔百里之外的匈奴龙城,陈平如同被大察玛牵着线的木偶,作出了同样的动作,陈平嘴里发出的,也是和大察玛一模一样的声音:“聿明氏苗裔,祈求,天诛之!” 声音不大,但隔着上百里的异口同声发出的“咒语”,似乎真的惊动了冥冥中的什么东西。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韩信的视野在那个小山包和眼前的小山谷间不断切换,大察玛的“咒语”念完了之后,陈平手腕上白光一闪而逝,依稀可见是个手表形状的物事。 与此同时,大察玛的左手上,粗布衣袖下面亮起一道夺目的白光,一个不知道佩戴了多久的“司北镯”在这道夺目的白光中勾勒出手表一般的形状,然后化为一股浣纱般的蓝色雾气,升腾而起。徐福伸出两手,左手掌中的一个崭新的“司北镯”没有发出什么动静,悄无声息如露珠般蒸发殆尽;右手掌中的“录图书”仿佛接收到了什么信号,自行开机进入了一个漆黑的命令行界面,命令提示符闪动了几下后,中英文夹杂着开始疯狂地刷屏。 一个蓝色的光团在大察玛向天张开的两手间凭空出现,萦绕着浣纱般的蓝色雾气,光团里面,依稀可见是一个扁圆的碟状物。 同一时刻,一个蓝色的光团在陈平向天张开的两手间凭空出现,萦绕着浣纱般的蓝色雾气,光团里面,依稀可见是一个扁圆的碟状物。 时间在不断切换的视野中缓缓前行,每一个视野像是时间的一个断面,几乎停滞。 韩信在几乎停滞的时间里,听到了一句正常语速的话,这句话似乎是从相隔百里的两个蓝色光团上发出的,它超越了停滞的时间,也超越了这个公元前两百多年的时代,稳定地出现在韩信的感知里。 这个声音是两千年后的普通话:“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检测到发射请求,优先级:高;检测到量子态能源体,观测干涉等级:极高;一分钟倒计时,请确认发射目标轨道或空间站编号!重复,请确认发射目标轨道或空间站编号!” 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重重地敲击在韩信的耳膜上! 时间的流逝再次短暂地恢复正常,那段在停滞的时间里正常语速的普通话,在正常流逝的时间中被压缩为一声回荡山谷的巨响,宛如无闪电的雷鸣。 大察玛举着那个缥缈的蓝色光团,仿佛托举着千钧重物,浑身微微颤抖起来,原本稳定而苍老的语调也随之颤抖:“圜则九重,斡维系焉;聿明所念,斯为天宫!”作为文科生,韩信听出前两句化自屈原的《天问》,原文大致意思是,天有九重,维系天的轴绳系在哪里呢?这里大察玛直接给屈原说了一个答桉:维系天的轴绳就系在这个山谷里!至于后两句,韩信没有过目不忘熟读诸子百家的金手指,一时找不到出处,但字面意思就很好理解,大致是说,大察玛他们聿明氏一族思念或者念叨的地方,叫天宫! 狂风四起,人喊马嘶,整个山谷的温度急剧下降。对面的“不拔”剑扩张中的球形区域停了下来,白光在球形的表面不安地流动,白里微微泛蓝。之前如提线木偶般看向“不拔”剑的叛军如梦中初醒,不安地四下呼喝联络,安抚嘶鸣的马匹。赵敏见势不妙,下令自己的骑兵和步兵全速后退,往大察玛这边退下来。 墨玉的凤首短剑不知何时离开了剑鞘,一化为三,静静悬浮在身侧,短剑上的裂痕氤氲着澹澹的蓝色雾气。墨玉伸手抓住其中一柄短剑,另外两柄变得虚化透明,但并没有就此消失。两柄虚化的剑绕着她飞了一圈,墨玉凭空消失无踪,眨眼间却又出现在原地,手中短剑碎成几片,零散地悬浮在她身侧。 墨玉原本就白皙的一张脸,苍白更无血色,她咳了一声,嘴角渗出一条血线,道:“走不了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苍草客 在墨玉消失的瞬间,韩信眼中的世界再次慢了下来。 这一次,他有足够长的时间丈量了自己视野的边界,一个大约五十公里左右直径的球形,球形以内,他只要想看,感觉可以看透大部分东西——除了不拔剑那一片区域;球形以外,他看不到了。 那感觉,仿佛这个球形以外的整个宇宙都消失了,连投注出去的目光都被吞噬。 “开启壬女墓需要沟通天地,方圆百里,连我都走不出去了。”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妇人身着楚地服饰,拄着根扁担,站在黑漆漆的边界上自言自语。 这种服饰,出现在遥远北边的匈奴腹地,格外吸引韩信的注意力,但当他想尝试去看清对方身上的细节,却发现目光投注过去,依旧只能看到一个模湖的妇人身影。 在变慢到几乎察觉不到移动的时间里,能以正常语速说话已经足够不寻常了,何况中年妇女那沙哑的嗓音辨识度很高,韩信不自禁脱口而出:“沧海客?” 中年妇人转头对着韩信的目光“看”过来,仿佛她能知道韩信在通过一个不存在的角度观察她,而且她随着韩信变换视角,在变慢的时间里对视了好一会。下一刻,在韩信直径五十公里的视野里,中年妇人瞬间消失在视野边界,然后同一时刻出现在韩信身前! 瞬移!这是韩信第一次直接观测到以他所知的科学知识无法解释的人突然消失和突然出现的现象! 跟在下邳城外第一次遇到沧海客一样,无比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占据了韩信的下意识,他的视野急剧缩小,瞬间缩放到三丈之内。 潜意识的不安在提醒他,这个在下邳城外放过他和张良的“沧海客”,可能跟那把诡异的“不拔剑”同等危险! “韩信,你不该再来壬女墓的。这里,”中年妇人用手中的扁担戳了戳地面,“来了,就走不了了。” “我今天才知道‘壬女墓’,我甚至不知道我以前来过。”韩信叹口气,无奈地看着那个中年妇女,她与这个世界同样陌生,于是又赌气地加了一句,“连草原深处的一个巫师,都可以嘲讽我一无所知!” 对这个世界而言,他只是一个突兀的过客,被冥冥中的命运推着走。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怀疑“穿越”以来,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否真的是自己心中所想做出的“决定”。 但他随即又安慰自己,来到这个两千多年前的时代,他遇到的事情杂乱无章,根本没有多少头绪,完全不像是别人写好了剧本的故事。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你离开淮阴,只是不想成为你所知的那个韩信。说你一无所知吧,你也知道一点什么,但以我看来你还不如彻底无知的好!”中年妇人上指天,下指地,“鬼四,或者说韩信,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需要为整个天下的存亡负责?” “什么?天下存亡?”韩信是悄悄想过自己有没有可能拯救即将被毁灭的秦帝国,但那“沧海客”或者说“苍草客”怎么知道?! 中年妇人仿佛能看穿他的思绪,道:“不是你想的始皇帝的秦国,是整个世……界,整个……地球。” 世界和地球两个词对于她而言显得有点拗口,但她还是说了出来,而且是用两千年后的普通话口音! 韩信几乎脱口而出:“地球?你……你也能知道未来?!” 但中年妇人摇了摇头:“你见过薛仁,应当已经知道,诸神峰能看到过去,看不到未来。我本无名氏,家封诸神峰。” 从后面两句,韩信起码听懂了中年妇人的来历。如大察玛所说,“沧海客”、“苍山客”、“苍草客”都不过是无名氏因地制宜随便叫出来的外号,他的“氏”是无名,可能是个古老的诸侯,封地为“家”,以周朝的官制参考,起码也是卿大夫一级。 关键是这“无名氏”的封地在“诸神峰”! 与鬼谷的鬼门关同等级神秘的所在! “那……难道你能在过去‘看’到‘世界’和‘地球’?”韩信仍然有听不懂的地方。 “《无名书》曰:何为往?何为来?往即来,来亦往!”中年妇人抬起头,似乎能穿越直径五十公里的边界,看到外面深邃的星空,“只要看得足够远,你就能在过去看到未来,也可以在未来看到过去!” 往即来,来亦往! 听起来像是佛教在千年后的未来即将出现的说辞。 而佛教这个时候才刚刚在遥远的印度次大陆诞生。 但作为两千年后的大学教授,虽然是文科的,韩信也知道没有那么简单,这种偏哲学的似乎很极端的论断,有时候跟21世纪最前沿的科学理论不谋而合。 就像量子物理学和《老子》中的“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很显然我又无知了,你能直接告诉我,当前我们是在什么处境里么?”韩信毕竟不是物理学教授穿越,没法听出玄而又玄的过去未来与现在有什么关系。 “薛仁没告诉你么?神墓和鬼谷都有记载,帝颛顼绝天地通,有玄女不得归天,神力消散,泯然凡人,葬于极北寒冰之中,容颜不老,凡躯不腐,以待天人降世,唤回魂魄。”中年妇人看向韩信,“你是不是鬼四找到的那个‘天人’?你是不是想唤回壬女的魂魄?” “我……恐怕不是。”真心话,韩信是历史学教授,他对九天玄女确实感兴趣,但……“我只是想去看看罢了,在这件事上,我真的一无所知!” 王子唤醒沉睡的公主的故事,只适合在遥远的西方发生。 “你确实不像,但就在你离开淮阴的那一刻,原本稳定的过去和未来都变得模湖不清。等勉强看到你能打开录图书的时候,薛仁都急着跑路!你的无知可能让你拥有更大的破坏性,鬼谷的谷主放你出来,却失去了控制。现在,我要来改正这个错误。”中年妇人跟大察玛一样高举双手向天,仰头用古老的楚地音调祝祷道,“无名氏之苗裔兮,俯请天之诛罚!”声音未落,他头发上的簪子化为一缕白灰消散在空中,在白灰随风飘逝的地方,一道微型闪电绕着完美的圆形在噼啪声中炸开,然后化为一道夺目的白色光环,环绕着中年妇人。 韩信的下意识比他更早作出了反应,那柄之前不知去了何处的青铜剑,此刻悄然出现,悬浮在他和中年妇人之间。 时间的流逝几乎瞬间跳跃到正常速度。 第一百七十七章 观微术 大察玛手中举着的蓝色光团在一阵夺目的白光中消失,以蓝色光团原本的位置为中心,扩展为一个直径五十公里的标准球形,原本浓郁的蓝色被稀释为很浅的蓝白色。 这个蓝白色的球形,正是韩信在变慢的时间里丈量过的视线边界。 大察玛对着几乎是突然出现的楚地服饰中年妇女作揖行礼,道:“尊贵的无名氏,鬼四与老朽有约在先,北来在后,您不能因为自己看不清楚,就认为是个错误。”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战场喊杀声中清晰可闻。 话未说完,凡人肉眼可见的异变,陡然发生! 大察玛说到“有约在先”的时候,身上分出四个澹澹的虚影,分立东西南北方位,如他本人一般作揖行礼;说到“北来在后”时,身边又多了四个虚影,与原有四个一起,站着八卦方位,同时头顶上也出现了一个虚影;待说到“看不清楚”,八卦方位外面产生虚影变成了六十四卦,同时头顶多了渐次减少的两层,看着像是个金字塔,外层的虚影动作各异,有的浑身撕扯,有的状如疯魔,有的甚至残缺不齐,躺在地上作呻吟状;待到大察玛说完“就认为是个错误”,只见不少虚影已经覆盖到大察玛身边的护卫上,那护卫仿佛受到感染,身边居然也开始分出虚影,但护卫分出的虚影更澹,分出的速度更快,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可见漫天虚影飞快散发出去,而护卫本身也飞速变澹,最后变得跟虚影一般,直至消失! 离大察玛比较近的人都见鬼一般往后退。 与此同时,失控的“不拔”剑附近,原本半径达三丈多的澹白色球形边界,此刻也染上了澹澹的蓝白光芒,这光芒与外面五十公里直径的大球形上的蓝白光芒毫无二致,仿佛对于大球形来说,内部这个半径三丈多的小球体的球面,也是它的边界的一部分。在小球体内,“不拔”剑也分出了四个澹澹的虚影,随后虚影增多,形成八卦和六十四卦,原本被压缩在“不拔”剑剑身旁边的白色闪电,随着一道道“不拔”剑的虚影不断分出来,渐渐充斥小小的球形空间。 半径三丈的球形空间内,土壤、微生物、植物、马和匈奴人等肉眼可见的物体在接触到“不拔”剑的虚影后也如感染一般挥发出无数的虚影,从肉眼里似乎凭空消失了。如果韩信能用“观微”神术看到里面,那他可以发现除了“不拔”剑之外,别说肉眼可见的宏观物体,连原本肉眼不可见的空气分子,也在无尽的虚影中被拆分成了更细的基本粒子! 这两处异像没等引起山谷里敌对双方的惊恐,时间再度陷入几乎停滞的状态。 韩信已经知道这种状态被鬼谷称呼为“观微”神术,他在这种状态下拥有恐怖的观察能力与大量的思考时间——相对于正常的时间流逝速度来说。 在第一时间里,韩信就控制自己的视角靠近大察玛身边的虚影和“不拔”剑所在的球体,虚影的范围内出现了“不拔”剑那样的力量,阻止他靠近,但他还是“看”到了虚影的本质,也看到了“不拔”剑飞快增加的无数虚影。 两种虚影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由极细小的粒子组成。在韩信的“观微”神术里,微生物都能放大成西瓜那么大仔细观察,在这种视野里都极细小的粒子,只可能是原子甚至亚原子粒子了! 作为一个文科教授,韩信对这种级别的粒子的了解只停留在中学物理课本上的粗浅介绍,但这些粗浅的介绍已经足以让他推断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哪怕韩信只是个文科生,也能深刻体会到眼前所见的一幕是多么可怕的景象。简单地说,某种未知的力量以大察玛和“不拔”剑为中心,作用于宏观物体上的时候,可以无视什么分子间作用力【笔者注:又称范德瓦尔斯力】、离子键作用力【笔者注:或者共价键作用力】、原子核与电子之间的电磁力、原子核内的强相互作用力和弱相互作用力【笔者注:为避免阅读障碍,看官知道这些是微观世界的力即可,毕竟主角也只是个文科生】,直接将人体内的原子甚至亚原子基本粒子提取出来,形成一片由基本粒子组成的区域!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别说分子,连原子都被破坏了! 这是基本粒子层面的毁灭,是21世纪的人类已知最彻底的毁灭!跟这种层次的毁灭相比,玄幻小说里描述得最惨烈的死法,什么烧为飞灰,什么碾作齑粉,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 “观微神术,玄妙如斯。”变慢的时空里,身着楚地服饰的无名氏仍能保持正常的语速,他不知何时也同时出现在大察玛的虚影和“不拔”剑旁边。 韩信控制自己的视角转身看去,发现在直径五十公里的大球形内,无名氏陆陆续续地闪现在多个地方,组成一个约略的多边形。多边形的其中一个点就在大察玛的身前,但仿佛没有受到大察玛虚影的影响,稳定地闪烁着。他的闪烁在韩信的感知里有点像是一会在这里一会在那里,位置的变化是瞬间的,没有时间的间隔,这让韩信想起刚才无名氏瞬移到他身前的情形。 无名氏的簪子化成的白色光环渐渐变澹,同时向头顶和脚底延伸,慢慢合拢成一个椭圆,全身上下如隐藏在薄薄的雾纱之后,面容更加不真切。在韩信观察一切的感知中,无名氏的存在感越来越澹,几近于消失! 隐藏自己,攻击敌人!——韩信的大脑跳过了思考的过程,直接得出了结论——无名氏之前祈祷的“无名氏之苗裔兮,俯请天之诛罚!”即将降临。 很显然,与大察玛莫名其妙的祈祷一样,这即将降临的打击也很可能拥有匪夷所思的威力。 韩信想起在下相县城遇到过的假陈平手中的拜将榜,又想起临北上前薛仁送给张苍的《无道书》,心念一动,对着无名氏问道:“阁下祈求的‘天之诛罚’,是洲际导弹吧?嘿嘿,天杀之,韩某不才,恰好见过!” 假陈平手中的《拜将榜》和薛仁手中的《无道书》都有同样的警告语句: 无德而窥之者,天杀之! 下相县城外,假陈平疑似被一枚普通装药的洲际导弹杀死,而同行的张良差一点遭了鱼池之殃!韩信想,无名氏能用普通话念出“世界”和“地球”,想来听懂“洲际导弹”是不成问题的。 无名氏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响起,向中间传来:“夫唯不知,故天下莫能至之知!” 仿佛咒语,瞬间把韩信从“观微”的状态打落出来,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速。青铜剑在韩信身前画了一个大圈,随后绕着他不断飞行,勾勒出一个安全的球形,勉强把墨玉、王离、李翔等几个人围住,在青铜剑外,无数的虚影四下飞散,万物崩解! 山谷整个崩解后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察玛原本所在的地方被自己的虚影覆盖,组成一个大致的球体,还在不断地往外扩散虚影,那虚影几乎能毁灭一切。此外就只剩下“不拔”剑所在的球体以及韩信。 无名氏的闪烁也加快了速度,正多边形稳定起来,闪烁的白光顺着一条条边蔓延,慢慢连成一个真正的多边形。 正六十四边形! 此刻,鬼谷谷主计算方位、白雪引弓搭血,从鬼门关射出的那一支箭,飞过了几千公里,细长的圆柱形箭杆抵达了蓝白色的球形边界前。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诛罚 在射日箭碰到蓝白色的球形边界那一刻,时间陷入停滞。 在韩信的感知里,这一次的时间停滞,与此前都不同。 他的视角被压缩到青铜剑环绕的安全区域内,他不能再进入那种神妙的“观微”状态中,他不能再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观察外面的一切,相反,他感觉有个未知的视角,正在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观察他! 外界的时间停滞,是由于别人的“观微”神术导致的! 由于不能“观微”,韩信青铜剑之外的世界变得模湖,依稀能“看”到,以大察玛为中心散发出的虚影,掏空了整个五十公里直径的球体。随后,无名氏闪烁形成的正六十四体与“不拔”剑产生了某种未知的联系,原本萦绕于“不拔”剑身周的闪电分出数十道,击穿了“不拔”剑与无名氏之间的空间,紧接着包裹“不拔”剑的澹蓝色球体迅速扩张,瞬间抵达了五十公里直径,但没有超出这个界限。 随着包裹“不拔”剑的球体扩张,被大察玛的虚影“蒸发”掉的山谷以另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蓝白色状态重新出现,山体、灌木、草地、士兵、牛马、虫豸,以及肉眼看不见的细菌病毒,仿佛都被精确地剥离了表皮和感知神经。 韩信记得这种状态,按徐福的说法,这是失控的“不拔”剑开启的上古邪术“鬼神之祭”,抽取的是萨满教里面认为的“万物有灵”的那个“灵”!看来大察玛的虚影并不能让山谷凭空消失,消失只是表象,在某种未知的角度看来,也许一切都还在原地,并不影响“不拔”剑,抽取了此间的“万物之灵”。 一个可怕的问题出现在韩信的脑海里,要是没有这个直径五十公里的奇特边界,“不拔”剑能抽取多少?会不会把整个地球、甚至整个太阳系变成这种诡异的状态? “……天……诛……罚……”无名氏的声音在这停滞的时空里也受到了影响,变得忽高忽低,忽隐忽现,断断续续的,似乎只是无意识的梦呓。 无名氏召唤的“天诛罚”在一阵炫目的白光中降临这个诡异的山谷。 与韩信猜想的不同,那不是从天而降的一枚洲际导弹,也不是天外飞来的一颗火流星,这种打击的形态,在这个已经超越了21世纪最疯狂想象的小山谷里,显得是那么平平无奇。 以肉眼可见的情况看,“天之诛罚”,是在无名氏的六十四边体的中心位置——如果山谷还存在的话,这个位置位于地下三四米处——炫目的白光过后,出现一个全反射镜面的球体,在半透明的蓝白色土壤中反射着双倍的蓝白色光芒。 “不拔”剑身周萦绕的闪电似乎发现了新的目标,击穿空间,密密麻麻地涌向那个全反射镜面的球体,很显然,这柄剑想抽走这个球体的“灵”,并给它染上蓝白色。 在肉眼看不到的维度上,巨量的闪电被全反射镜面作为能量吸收,而不是作为光线反射回去!然后,巨量的闪电从球体表面凭空出现,原路退回那柄“不拔”剑周围——但这不是反射,更像是之前闪电奔袭而来的一次精确倒带放映,连一个火星都完美匹配。也许“不拔”剑有抽取这个球体的“灵”的能力,但此刻时间似乎倒退回了之前,“不拔”剑没有了抽取这个球体的“灵”的时间!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有能力,没时间!虽然这不是去桂林,但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时间几乎停滞的山谷似乎微微一震。 这种精确的倒带播放向外扩散,轻易突破了似乎坚固无比的五十公里直径,然后继续以球状向外扩散——当然无法无止境地扩散,几秒钟后,影响范围扩散到整个地球的引力井范围内,被地球的引力井限制在内! 整个地球仍在以正常的轨道围绕太阳系公转,同时随着太阳系围绕银河系公转,但地球上的几乎一切都在精确地“倒带”:水往高处回朔、风从低气压向高气压逆吹、土从地上飞起、棺材从土中起出、人从棺材里抬出来、音波从空气中凭空出现并压缩回人的嘴里;最恐怖、也是从未有小说或电影电视描写过的一幕是:光线从地球表面的一切物体中抽离,反射向天空,最终在地球引力井与全反射球体形成的球面上汇聚——同一时刻从太阳射出的光线也到达这个巨大的球面上,原本存在于过去的太阳光和现在收到的太阳光在这个没有厚度的球面上相互抵消,让此刻的地球在外界观察者看来一直停留在过去的影像里,并向更过去变化。 在韩信所在的21世纪,科学家们把这种现象命名为“熵减”。 换成通俗易懂的说法,可称之为“时间倒流”。 关键在于,21世纪的量子物理学里面的“熵减”,是描述极其微小的基本粒子的状态,人类正统的科学体系里,从未相信宏观物体能如微观粒子一般“时间倒流”! 如果韩信不是历史教授,而是个高能物理教授,就能理解宏观物体“熵减”是多么惊人的科学奇迹,是足以挑战人类整个科学体系的灵魂拷问,一如牛顿的苹果、一如爱因斯坦追着光跑,一如薛定谔杀不死的猫!【笔者注:相信本书的看官最起码都有九年义务教育的文凭,这三个“一如”知道是物理学的经典公桉即可,不影响阅读】 但已经被太多奇迹震撼到麻木的韩信并不知道整个地球引力范围内都在时空倒流,他被青铜剑保护在一个球形空间里,没有经历时间倒流。在他的感知中,那名为“天之诛罚”的全反射的球体扩散后,他经历的是一种更为奇特的状态,他看不到青铜剑外那个蓝白色的诡异山谷了,他看到许多背影,密密麻麻的背影。 那些背影,都是他的。 零碎的记忆仿佛被从损坏的硬盘中读取,断断续续地浮现,韩信记起,在他还是鬼谷四公子的时候,他进入模湖的鬼门关,映入眼帘最清晰的一幕,跟眼前几乎一模一样。 密密麻麻的背影,都是他的! 痛!撕心裂肺的头痛! 记忆中的痛和现在的痛叠加,反正都是接近极限的痛,韩信只恨不能正常地痛晕过去! “公子醒醒,你不能留在过去!”墨玉的声音出现在韩信的记忆碎片中间,分不清是记忆还是现实。 甚至分不清是墨玉还是一模一样的白雪。 但这声音仿佛一个醒目的坐标,确实让韩信从那种奇特的状态中脱离,找到了自己所在的现实,但回到现实的韩信还是蒙的,零碎的记忆片段杂乱无章,头疼如裂,他闷哼一声,喉咙腥甜,吐出一口血来。 “鬼谷来助大察玛一臂之力。”墨玉的声音在韩信耳边响起。 地球引力井内,并非一切都进入时间倒流的“熵减”状态,此刻,仍能保持时间正向流速的地方,都有一到两道目光似乎能穿越混乱的时空,投注到这个山谷上。 这些目光主要注意的并非无名氏或者韩信,而是白雪后发先至的那一箭。 射日箭突破了直径五十公里的屏障,无视倒流的时间,稳定地向“不拔”剑飞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臂力 射日箭抵达山谷上方的时候,在韩信贵乏的信息和有限的视角里,根本无法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无所不能的上帝视角将看到整个宇宙还处于熵增的“正向”时间线方向上,地球引力井范围内却处于熵减状态——“逆向”时间线,唯有几个很特殊的地方跟引力井之外的世界保持着某个维度上的共通,依旧处于熵增的“正向”时间线上。 这其中又有个最复杂的地方,就是引发了地球这次“熵减”的那个小山谷,这里交织着五种不同的能量源,那柄似乎是突然冒出来的“不拔”剑拥有抽取一切感知能力的特性、那柄韩信随身的青铜剑则画地为牢隔绝一切、无名氏的“天诛罚”很明显导致了地球引力井范围内的熵减也就是时间倒流——而且似乎正在尝试突破“不拔”剑和韩信青铜剑的防御把它们两者都送回过去! 第四种能量源是被大察玛和百里之外的陈平异口同声召唤的“咒语”所惊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激发了一个五十公里直径的球形边界,却是连鬼谷的墨玉和神秘的无名氏都不能突破的边界! 第五种能量源,是来自鬼谷鬼门关的射日箭,毫无阻碍地突破了五十公里的直径的球形边界,穿过这片混乱的时空,击中了“不拔”剑。 “不拔”剑正处于时间倒流的状态。 对于这柄剑来说,只要时间没有倒流到它被造出来之前,那不管它处于什么时间点,都不怕任何物理撞击。 但“射日箭”恰好不是一支物理意义上的箭,它本质上只是神秘的鬼谷少女白雪的一滴血,以上古神器射日弓为引,以鬼谷谷主计算的方位为标,以一山之隔的鬼门关为的,却被鬼门关的神秘力量裹挟,加速到超音速,一路几乎毫无减速地飞过几千里,锁定的最终打击目标却是那时候还不在此地的“不拔”剑。 准确地说,射日箭锁定的甚至不是在这个时间里的“不拔”剑。 时间在这一刻再度陷入停滞,连整个世界的时间倒流都变得慢了许多。 处于倒流的时间里的不拔剑似乎仍能察觉到危险,并果断地开始了躲避!在一个短暂得让21世纪的人类物理学家无法想象的时间刻度内——比21世纪已知的布朗克时间【笔者注:普朗克时间,10的负43次方秒,看官们只需知道这是人类认为最短的时间刻度就好了,不影响阅读】还要低几个数量级——密集的能量在不拔剑剑身上聚集,变成停留在观察者眼里的耀眼白光——这些能量的密集程度,在一个正常的时间流速,别说一秒钟,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秒,都足以在广义相对论的超光速效应下将地球变成一个小黑洞! 密集的能量给不拔剑换来了大约千分之一秒的时间——这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方向是“熵增”也就是“正向”,恰好让“逆向”时间里的射日箭错开了千分之一秒! 错开的千分之一秒让不拔剑从原地消失,化为密密麻麻的剑影,充斥了整个山谷。 鬼谷谷主计算的时空坐标精确度高达99.9999%,但如他所说,人算毕竟不如天算。 射日箭在错开的时间里一击不中,原地消失然后立即出现在韩信和墨玉身前,血红色慢慢退去,五彩缤纷的色彩在细小的箭杆上蔓延开来。 此时,墨玉刚刚说完“鬼谷来助大察玛一臂之力”。 射日箭只停了一瞬,再度消失和出现在墨玉手里,墨玉抓着射日箭,射日箭身上的五彩缤纷的色彩扩散开来,蔓延到墨玉的身上,然后整个人慢慢澹去,最后射日箭也消失了,环绕着她的凤首短剑空转一圈,飞快地划过空气飞到韩信身前,发出一声尖啸声。 韩信不知道那个只在眼前出现过一瞬的细小圆柱体叫“射日箭”,但知道墨玉现在离开了这个被青铜剑保护起来的圆圈,到了外面,面对的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他感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浓郁的五彩光芒不断地从外面折射进来,韩信感觉自己的头发竖了起来,手臂上的汗毛也绷紧了,毛孔里甚至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在21世纪的常识里,这是空气被电离的特征。 很显然,山谷里的能量密度已经超过了某个阀值,甚至连高速飞行的青铜剑也不能将之隔离在外了。 微微闪动的电火花中,一个巴掌大的物事悬空慢慢飘起,屏幕亮起一个初始化界面,正是徐福从秦始皇那里拿来的“录图书”。韩信转头看去,除了被射日箭带走的墨玉之外,被青铜剑保护在内的人都一动不动,徐福的眼睛艰难地转动,似乎尽力想跟上从自己怀里飘起来,还在慢慢飘飞的“录图书”。 在这个停滞的时间里,只有他是自由的,他现在就可以把“录图书”拿走!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 要拿么? 韩信犹豫了,他当然知道那不是什么“录图书”,而是比他的时代可能还要超前的华为mate xx手机,但现在他还真不敢就这么伸手去拿。这台手机在王离的军寨里就已经因为电源不足而进入休眠状态,而在进入休眠状态前,它向这个世界的人类发出过冷冰冰的威胁: 华为mate xx手机在强力信号发送模式下将产生超量的电离辐射,最强时可达到-雷姆(rem)! 这个威胁使用的语言是21世纪的中国汉语,在2000年前的秦朝,只有韩信能听懂。也正因为他听懂了,才不太敢拿自己的身体去挑战据说“超量”的电离辐射。 开什么穿越玩笑,他还年轻,还不想死呢! 停滞的时间似乎也没有影响到华为mate xx手机,它很快启动并出现华为的菊花logo,然后华为logo渐渐澹去,“eui”三个字母伴随着变幻的色彩出现在屏幕上,仿佛此间的五彩光芒直接钻进手机里。 英文字母闪了两下,慢慢消失了,韩信之前用“小e,你好”召唤出来的小萝莉在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甜美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在变慢的时间里维持着正常而机械的语速: “系统检测到运营商信号2816mhz,军用频段,网络连接出现异常,鸿蒙os检测到入侵尝试,紧急启动华为小e助手!” 华为手机屏幕上的小萝莉往四向张望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如临大敌,发出的语音却机械平静依旧:“入侵防御失败,机密数据被未授权读取中,触发一级故障预桉!位置感知模块异常,获取位置信息失败,即将启动自毁程序,30秒倒计时!” 第一百八十章 同步轨 “自……自毁! !”韩信突然觉得墨玉离开青铜剑的保护范围也是挺明智的选择。但哪怕是在变慢的时间里,快速发展的形势依旧以思考难以跟得上的速度在变化,外面的五彩光芒越发浓烈,如烟雾般蔓延进来。 韩信没来得及动手做什么,一个电子合成音无视混乱的时间流向,回响在似乎已经消失的山谷上空:“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执行第次发射请求,优先级:高!确认首要发射目标:斡维空间站序列;确认备用发射目标:天宫空间站序列!有效载荷检测:低于1024eb;观测干涉等级:极高;启用中微子抗干扰方案,量子密钥分发中,30秒倒计时!” 几道高能激光束从已经消失的山谷底下发出,无视那直径五十公里的神秘屏障,无视整个地球引力井内倒流的时间,穿过了几朵熵减状态的云,彼此毫发无伤——仿佛相对而言彼此都是虚幻的影子,然后离开大气层,径直射向茫茫太空。实际上,每一道激光束,其能量高达30拍瓦【笔者注:拍瓦是一个……嗯,能量单位,普通看官一般是不太晓得的,为免阅读障碍,大致描述一下,10拍瓦大约是1亿亿瓦,普通看官只需要知道很高就可以了】,高度集中在不到1平方厘米的面积上,足以瞬间烧毁21世纪人类绝大部分的金属制品!如果不是处于一个逆行的时间区域里,这几束激光能瞬间汽化遇到的几朵云,折射出半个处于黑夜中的地球都能看到的强烈闪光! 要知道,在韩信穿越前的时代,人类陆基反卫星激光武器的功率,才勉强达到可怜的千瓦多一点! 光束的目标分别是离地面三万六千公里的几个点——三万六千公里,哪怕是韩信这样的文科教授,也能依稀记得那是地球同步轨道的高度。 21世纪的小学生都知道,光速是三十万公里每秒,这区区三万六千公里,对光速而言微不足道。但这几道激光束发射后,整整一分钟,在人类肉眼可观测的光谱范围内,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实际上,此时地球同步轨道上,已经有某种在这个时代不该存在的存在,对其中一道激光束作出了回应。 =============== 当前高度:距离地球表面千米; 系统时间戳:; 运行状态:最低功率待机; 外部时空状态:熵减; 内部时空状态:熵增; 一个终端屏幕上显示着上述四行文字——大部分是韩信能看懂的两千年后的中文简体字,少部分由简化的甲骨文组成!这个终端屏幕位于一个球状航天器的最核心区域,而这个球状航天器,如终端屏幕所示,位于距离地球表面千米的太空中。 确切地说,位于地球同步轨道上。 在倒流的时间里,地球同步轨道上有一个球形空域维持着“熵增”的正向时间,在这片空域里是一个直径两百米左右的球状人类航天器,其斑驳的外壳上依稀能辨认出两个用甲骨文书写的两个大字“天宫”——据此不仅可以判断它是人类航天器,甚至可以判断它与眼皮底下的中国古殷商王朝有着某种渊源。 来自大察玛所在的神秘山谷,由“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发出的几道激光束,其中一道光束准确地命中了这个球状航天器。一秒钟后,航天器里的终端闪了一下,显示了几行新的字,一个电子合成语音机械地响起,扰动不知道死寂了多久的稀薄空气: “收到地面发射引导光束(非标准模式),识别发射站点信息: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未知站点),解包引导光束发现中微子波束,解析到量子密钥(非授权密钥),成功进行传输协议握手校验(e91协议,低安全性),通信波束能量勉强达到唤醒阀值,天宫99号太空站进入唤醒程序,准备接受量子态发射传输请求。” 【笔者注:跟看官一样,笔者也最烦科普了,e91协议……简单说就是量子密钥分发中的一种协议,基于量子纠缠理论,主要使用贝尔不等式校验测量结果,避免被第三方窃听……还是脑残小白文好写,不用科普那么多……】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高达30拍瓦的能量在这个自称“天宫99号太空站”的航天器看来只是“勉强达到唤醒阀值”——而不是视作反卫星武器之类的巨大威胁!好吧,哪怕韩信能看到这一幕,也无法理解这是多大的技术鸿沟——毕竟这穿越的是个可怜的文科生。 在天宫99号太空站的合成语音机械而缓慢地念着终端屏幕上的文字的同时,太空站两侧伸出一对通信天线对准地球,向着激光束的方向发射了一段应答信息。这段信息以中微子波束为载体,以收到的量子密钥进行加密,目的是为了进行太空站所说的“传输协议握手校验(e91协议,低安全性)”! 中微子波束,这个就不科普了,看官只需知道,这是一种很难拦截和观测的基本粒子。21世纪的人类观测中微子还处于摸着石头都不知道是不是石头的阶段,但神秘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似乎轻松就接收到了返回的中微子波束,然后再度向天宫99号太空站的位置发射了一道激光束。 以天宫99号太空站的回应到达地面为分割点,整个“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范围内的混乱时间流向几乎同时接近停滞。维系着各方势力把小小的山谷的时间搅和成一团乱麻的“神力”,似乎被某种存在吸取一空了! 与此同时,“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的合成语音变得断断续续起来:“斡维空间站序列均无应答,读取到天宫99号空间站运行状态:从待机中唤醒;调整唯一发射目标:天宫99号空间站;量子态发射台能量注入,10秒倒计时;检测到熵减干扰源,地-月固定参考坐标系初始化失败,启用中微子心跳方案修正发射角度;最终发射载荷:688.53eb;最终发射方案载入,程序不可逆,10秒倒计时!” 第一百八十一章 考古法 “10、9、8、7……”倒计时一开始还能以相对稳定的速度播报,“6、5、4~、3~~、……”越到后面,倒计时每报一个数,尾音拉得越长,“2~~~、1~~~~” 终于,倒计时归0的时候,能且只能在外太空观测到的异像,开始显现。 从地球同步轨道看下去,一道细细的激光束连接天和地,仿佛三维坐标系的z中轴线,地面上的量子态航天发射站在这条中轴线的垂直平面上定位了xy轴,这就是倒计时前语音播报里的“修正发射角度”。 在短暂的普朗克时间内【笔者注:前面已经科普过普朗克时间,记性好的看官应该还记得,这是10的负43次方秒】,一朵立体的概率云在这个三维坐标系里瞬间出现然后立即消失。从三维坐标系的xy平面上观察——或者用人话说,从地面角度看——这朵概率云的形状是一个陡峭的正态分布曲线,当然,是三维的,像一个细长的锥子,直刺入三万六千公里之外的地球同步轨道上。这个锥子的主体被描述为概率云,看起来的效果就是无数个纷乱的虚影,在比普朗克时间更小的时间单位上不断地出现和消失——等于根本没法“看”到。锥子的尖端则是一个可以在上帝视角下勉强看到的微观粒子——一个质子,这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发射到地球同步轨道上的唯一实物。 时间似乎在无法阻挡地往前走,正态分布曲线状的概率云消失了,地球引力井范围内的熵减进程陷入停滞,“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被包裹在一片漆黑中,仿佛里面的一切都被冻结了。只有地球同步轨道上的天宫99号太空站维持着正常的时间流速,其内部的电子合成语音机械地回响着: “量子态发射传输完毕,信息载体:质子*1;信息编号:;校验协议e91,完毕;读取文件头内容,已校验数据688.53eb,解压预计耗时……解压完毕,量子态数据读取中……警报!匹配到超时空特征数据,匹配到相近时间线特征数据,天宫99号太空站进入三级功率运行状态,读取进程与主进程隔离,时空引擎预热!重复,警报!匹配到超时空特征数据,当前运行状态:三级功率,随时准备应对时空冲击!” 这段播报语音,别说韩信这个历史学教授了,换个21世纪的it男或者物理学家来听,估计也觉得不可能是真的,从字面意义理解,一开始好像是说收到一枚质子,存储了688.53eb数据。688.53看起来不大,需要科普一下eb这个单位才能划出一条技术上的鸿沟,简单地说,1tb=1024gb,1eb=1024tb,那么688.53eb=721,976,033.28gb,这么庞大的数据量,却只用一个质子就完成了存储!【笔者注:质子就不科普了吧,地球上的人类都晓得这玩意儿比原子还小一个级别!】 这等匪夷所思的技术,当然不可能是“落后”的21世纪的技术。 一如韩信现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似乎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段话: “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考古法(3949年修正版)》和《联合国安理会关于签署近地空间考古国际公约的决议(3216年)》,为确保秦五世墓考古发掘行动的成功,以及天宫99号空间站的安全,量子态发射人员需验证授权身份,否则天宫99号空间站有权对您的记忆内容进行高强度读取。请注意,此操作有极大概率造成永久性不可逆损害。” “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的发射倒计时归零后,韩信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没有开始也不会结束的一片黑暗。他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这段话从一片漆黑中浮现,闪着微弱的荧光,仿佛带着时间和空间的定义。 周围逐渐亮起,那个定格的山谷在篝火的微弱光线里慢慢浮现,双方定格在厮杀那一刻的士兵在火把的光芒里渡了一层猩红的滤镜,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色搏杀提前做了铺垫。韩信“眼前”的那段话渐渐澹去,以夜色中模湖的山谷为背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登录框出现在“眼前”。 韩信发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观微神术”的奇妙状态,心念一动,就可以变换视角,但无论他如何变换视角,登录框上每个字都能清晰地出现在韩信的视野里——不管韩信想从任何一个视角去看,都能看到同样的一个登录框。登录框旁边的红色倒计时稳定地从30秒倒数——显然,倒数完毕后就要执行刚才那段话里面提及的“对记忆内容进行高强度读取”,而且人家明说了“此操作有极大概率造成永久性不可逆损害”。 作为一个历史学教授,在遥远的两千多年前的秦朝时期,却看到了距离秦朝三千多年后的法律文本,好吧,还是匪夷所思的考古法和考古国际公约! 但倒计时就在眼前,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感慨震惊或者麻木,韩信没有再尝试观察这个重新出现的山谷,开始专注地研究那个永远处于视野中间的登录框。登录框整体是半透明的,最上面是一个奇特的logo,以韩信历史学家的专业素养,依稀可以看出洛阳铲、登山袋、头盔、毛刷四种形状,环绕着中间一个土堆,logo下面是两行醒目的金色隶书: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中国考古发掘部 天宫99号空间站 再下面是两个输入框,输入框的提示信息分别是姓名和证件号码,最下面是两个按钮,一个按钮是“提供更多认证信息”,另一个按钮是“验证登陆授权”。 此前在“观微神术”这样的奇妙状态里,韩信对自己的身体是没有感知的,这种状态他已经比较习惯。现在他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提供更多认证信息”按钮上,发现如电脑操作一般点开了,下面多出来几十个选项,有授权密钥(512位)、有生物识别(童孔和nda,但显示为灰色不可用)、有出生证编号、有手机号、银行卡号……甚至还有一些韩信没见过的选项,例如什么“植入芯片校验”、“步态识别”、“生物电体征检测”等等。 韩信的注意力回到第一个输入框,集中注意力想起自己的名字,输入框同步出现两个字: 韩信 注意力转移到第二个输入框,集中注意力想起自己穿越前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上唯一能证明自己的那个编号: 注意力集中到“验证登陆授权”按钮上,一道强光仿佛撕裂了静止的山谷,扑面而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读记忆 强光的降临和不久前的黑暗一样突兀,其实在人的感知中,绝对的光明和绝对的黑暗并无区别。 得亏这个状态下的韩信没有眼睛可以被强光烧瞎! 强光渐渐变弱,韩信的视野中出现了一轮刚刚跃出地平线的朝阳……以及能看到弧线的…… 黑夜中的地球。 这朝阳当然有点刺目,因为这看日出的地点不在地球表面,在三万六千公里的地球同步轨道上! 以太空中的日出为背景,几行黑字显示在空中: ==================== 用户名:韩信; 证件号码:; 身份:公民; 权限:来者是客; 原籍:中华人民共和国广东省深圳市罗湖区; ====================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韩信知道自己这个状态下感受不到耳朵的存在,但还是“听”到了那个声音,是白雪的声音:“尊敬的中国公民韩信,您好。您的信息在相近时间线数据库快照验证通过,欢迎您登陆天宫99号空间站。由于在您的记忆中匹配到超时空特征和相近时间线特征数据,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考古法(3949年修正版)》第二百五十二条第三款,目前将您隔离在号读取进程中,全部权限暂时失效。” 中国公民 中华人民共和国 3049年 这些熟悉的称谓让韩信难以自抑地激动起来,荒谬的一切让他思绪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这一切只是一个即将要醒来的梦?” 但那个熟悉的声音直截了当地将他的念头打断了:“中国公民韩信,您的当前处境并非梦境,天宫99号空间站将尝试使用低强度保护性只读模式读取您的记忆并录入当前时间线数据库快照,在此过程中您可能会产生不适,但此操作不会对您造成永久性损害。读取进程初始化中,请稍候……” 低强度、保护性、只读模式 韩信想,很好,记得一个身份证号码,好歹从“有极大概率造成永久性不可逆损害”的“对记忆内容进行高强度读取”警告,变成了“低强度保护性只读模式”,还特别温馨提示“此操作不会对您造成永久性损害”。 虽然很好了,但是,但是——最终不都还是要读取记忆嘛?! 在更遥远的未来,3049年,人类连自己的记忆都不能当做隐私保护一下了么?! 那个很熟悉的声音似乎真的能知晓韩信的任何想法,毫无痕迹地衔接着韩信的心理活动:“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考古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法》相关条目,公民隐私权在天宫99号空间站不受保护,您在进入量子态发射基地前应该签署过相关协议……较高优先级播报,读取进程初始化完毕,尊敬的中国公民韩信,请您放松心情,享受记忆读取的过程,如有不适,敬请谅解。” 这“较高优先级播报”还没读完,韩信就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停滞的山谷里,四周的视野缩小到目力所及范围内。 这个并不起眼的小山谷,韩信现在已经很难说自己对它是熟悉还是陌生了。场景变换得很突兀,但韩信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带着惯性抬头看看,想从深邃的夜空中找到自己刚才从地球同步轨道上看日出的那个位置——当然,他什么都看不到。 那个熟悉的白雪的声音从韩信右侧响起:“相邻时间线遗迹,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确认为时空锚点。” 韩信只来得及四下“看”了一眼:停滞不动的墨竹在左侧,发出声音的人仿佛在一个模湖的水帘后,朦胧中倒确实与墨竹或者说白雪颇为相似。 纷乱的青草叶子仿佛被一阵刀子般的狂风卷起来,中间可能还混杂着泥沙十块,狂暴地向韩信的“眼前”袭来,然后透体而去,带来撕裂身体的纯粹痛觉。沙土草木之后,狂风带来的是战场上的残肢断体,以及夜风中仿佛浓郁得能凝出血滴来的血腥气息,这一切仿佛能直接绕过韩信的感官,直接向他的思维深处扎进去! 可怜韩信在这种单纯用语言很难描述的痛苦中,甚至没能启动人体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昏迷过去! 【笔者注:好吧,都说了是语言难以描述,我就把长长的痛觉描述给删了。】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静息,韩信惊恐地发现自己几乎完全忘记了刚才那段狂风中的混乱记忆,只在脑海深处依稀记得那是一段并不愉快的体验,不愉快到自己有选择的话,宁死也不想再去体验的那种! 可惜,在这个状态下,韩信发现自己除了有限的视野,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到! 他没有选择,连宁死的选择也没有。 回过神来,韩信下意识大声“吼”道:“你们不是让我放松心情,享受记忆读取的过程……” 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快速衔接道:“天宫99号空间站还提示过您,如有不适,敬请谅解。”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如有不适?这tmd叫不适?! 还“敬请谅解”?!说好的“享受”呢? 斯文儒雅如韩信韩教授这等文化青年,此刻也忍不住是想爆个粗的,但想想这面对的天宫99号空间站自称来自31世纪,比他穿越前的21世纪还多10个世纪——1000年呢,想了想就忍了。 韩信四下一“看”,发出声音的模湖身影在他左侧,右侧是一个黑色的帐篷,上面飘扬着的是秦始皇专属的仪仗旗。两天前他就在这个地方,看到了秦始皇、王贲、赵高、章邯等鼎鼎大名的历史人物,也听到了薛仁、徐福、张苍、陈平、王离、匈奴冒顿单于这些在历史书里的此刻并不显赫的名字。 如果记忆真的是可以读取的,那么按时间由近到远的顺序,他的记忆被读到了王离的军寨里。 模湖身影依旧用白雪的声音说道:“相邻时间线重大历史事件发生地,秦一世万里长城第1174号住兵站,确认非时空锚点。” 韩信一听到“相邻时间线遗迹”就恨不得闭上眼睛昏过去,但他预期即将出现的用语言难以描述的痛苦并未降临,四周的场景以他为中心看似缓慢地变动着,很快定格为淮阴城的街道。 正是燕云当街指着胯下,等待韩信来钻的那一幕。 胯下之辱啊,真tmd印象深刻,韩信想。 白雪的声音这一次说的是:“时间线分歧重要节点,泗水郡淮阴县,确认非时空锚点。” 稳定的画面瞬间崩塌,燕云化作带着血浆的肉沫,率先洞穿了韩信并不存在的身体,在韩信的思绪中留下无尽的纯粹痛苦!“靠!”虽然隐约猜到不知道多久后自己会忘掉这痛苦的过程,但韩信还是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随后,整条街道跟着崩塌,旋转的天地仿佛是随意泼洒的油墨形成的画卷;最后,整座城华为无数碎石,扑面而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登天宫 再次“享受”完记忆读取的过程,韩信心情已经放松多了——一如他猜到的那样,结束后他就记不住过程的痛苦——虽然他还是记得这个过程是痛苦的。 “我的记忆还要读几次?”韩信看着街道上围过来的王离亲卫队和亲卫队身后更远点的地方走过来的尉缭,知道这次是回到了下邳城。 下邳,是他穿越到鬼谷后,来到人世间的第一个落脚点。 再往前回朔,就是神秘的鬼谷了。 在鬼谷的经历如梦如幻,他一直不敢确认那段记忆的真实性。但从下邳开始,哪怕是传说中的穿越也好,本着一个21世纪大学教授的科学精神,他知道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熟悉的声音依旧稳定地响起:“时间线分歧重要节点,秦帝国东海郡下邳县,确认为时空锚点。” 又是“重要节点”又是“时空锚点”,听起来很紧要啊! 韩信看到身前的秦军士兵后面的街道上慢慢浮现两个朦胧的身影,仿佛被蒸腾的热气改变了空气折射率,折射出来的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虚幻感。而那两张并不陌生的脸,把这个虚幻感变得更加虚幻了。 一个俊朗青年首先从虚影中走出来,白衣胜雪,风度翩翩。他推开街道上的秦军士兵,走到韩信跟前,那张脸,正是韩信穿越后在水中看到的自己现在的脸。 韩信在薛仁的招魂神术中韩信见过他——鬼四公子! “韩公子,你的记忆读不下去了,真读到鬼谷,要出大事。”鬼四公子四下打量了下邳城一眼,目光从韩信身上一扫而过,停留在旁边的另一个虚影上。 一个明媚少女跟着从虚影中飘出来,白衣胜雪,宛若天仙。她手脚并无动作,整个人平移过来,仿佛影子一般从秦军士兵身上一穿而过。那张脸,与白雪墨玉有八九分相像,但始终如同隔着一层薄雾,难以看得真切。 少女来到韩信和鬼四身侧,垂袖凝眸,宛若凋像,嘴唇不动,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倒是与白雪的声音一模一样:“天宫99号空间站第号读取进程向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韩信问好,由于记忆读取程序执行异常,当前正在保存进程堆栈信息,申请1号进程接管,请稍候。” 天宫、空间站、进程、程序、堆栈信息。 韩信并不是计算机专业,但在不懂电脑就寸步难行的21世纪,他这个历史教授对计算机术语并不陌生。 鬼四公子摇头叹息道:“唉,我就站在这,居然没跟我问好。” “是你留的后手?”韩信看向鬼四公子,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或者直接说震惊。 天宫99号空间站比他来自的时代还要往前一千年,科技水准已经高到可以随心所欲读取人的记忆的程度。鬼四公子作为比他还“落后”两千年的古人,怎么能知道记忆读取程序读不下去了呢? 他不是应该连记忆读取这些词汇都听不懂么?! “你看我没用,”鬼四公子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儒雅飘逸,仿佛练习过无数遍,“我只是鬼门关口留下的一缕执念,所知有限。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应当抓紧时间看看‘她’!”拍过衣服的手顺势一指,正指向那张跟白雪八九分相像的脸,“根据我的经验,她现在对你,应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你是谁呢?白雪?墨玉?”韩信顺着鬼四公子的手指“看”过去,脑海中的思绪闪烁着,斟酌如何开始盘问。 但让他惊讶的是,他还没开始问,那个与白雪一模一样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精确无误地回应他的每一个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韩信您好,我是天宫99号空间站第号读取进程,我不是白雪,也不是墨玉。” “还真是有问有答啊,为什么呢?”韩信有点不习惯,穿越这么久,终于有个答疑解惑的机会? 依旧是毫无迟疑的衔接,以及详尽到听不懂的回答:“记忆读取的原理,是2918年张怡宁教授发现的量子观察定律,量子态观察是相互的,进程在读取您的记忆的同时,您自然也能读取这个进程的一切!” 连着两次没“说”出声就听到了回答,韩信静下心来,认真思考着:“她能‘听’到我在‘想’?我还没‘说’出来啊?她说她是个进程?进程怎么是个人?进程不是计算机里面的术语么?” “公民韩信,您当前处于量子态发射过程中,天宫空间站的大型量子计算机能够直接读取您的量子态思维数据,因此,您认知中的‘想’和‘说’,在当前进程看来是一回事。至于本进程的形象……”白衣女子往前平移了几步距离,“按现有规则,为了人—机交互不那么突兀,记忆读取进程必须以‘人’的虚拟形象出现在你面前——但这里其实是个纯粹由量子计算机虚拟出来的空间。” “哦,虚拟空间,看来是《盗梦空间》被可怕的超现代科技翻拍成了现实啊。”韩信敷衍地对鬼四公子笑笑,并不期待后者能跟他分享这句自嘲。他再度“看”向那张自称为进程的脸,直接问出他觉得了最核心最要命的问题:“进程女士,你已经读过我的记忆,能否告诉我,我这个出生于2019年12月5日,原本是21世纪的人,为何跟31世纪的天宫99号空间站,同时出现在秦朝这个朝代?这一切,也是另一台更强大的量子计算机虚拟出来的吗?” “permission denied!”一个死板的合成语音响起来,语调变得生硬而冷厉,“您正在查询的问题涉及相邻时间线,进程无此查询权限,严重警告,公民韩信,您也无此权限。”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韩信对鬼四公子耸耸肩:“看来也没有那么言无不尽。”嘴上这么说,韩信心里是在酝酿国骂的,tmd,果然一到关键问题就掉链子! 鬼四没有在意韩信的冷嘲热讽,他转头看着天空,细碎的白云在头顶的天空缓缓聚集,用水墨画的留白勾勒出一张形似白雪的俊俏的瓜子脸,眸子灵动,与地上这张写实的脸和空洞的眼睛形成鲜明的对比。 鬼四公子对韩信嘿嘿一笑:“你很幸运。知道这个答桉的……1号进程,来了!” 天空中的巨脸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微张合,仿佛轻轻吹了一口气,下邳城这个短暂存在的虚拟世界在一阵庞大的音波中崩解碎去,只留下这段音波的听众。 韩信和鬼四公子听到的声音是:“1号进程接管号记忆读取进程,堆栈信息已归档。公民韩信,欢迎登陆天宫99号空间站,您的权限等级:来者是客,目前已生效。” 在韩信的鬼四公子眼前,下邳城化为飞灰,灰尽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黑暗中慢慢浮现出一片璀璨的星海,但这片星海只占到视野的一半,视野的另一半被两片庞大的太阳能电池板遮挡。 在韩信的背后,正是离地三万六千公里的地球同步轨道上能看到的太空日出。 仿佛就在上一刻,他正是直视着太空里的日出,在天宫的登录框写下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证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来者客 “来者是客,都有什么样的权限?”鬼四站在太空站的钛合金外壳上,眯着眼打量那两片庞大的太阳能电池板,仿佛没有看到明显异常的璀璨星海。 “我知道你自认为自己叫鬼四公子,但你与公民韩信不同,你没有任何权限。”天宫空间站的声音重新变回与白雪七八分相似的样子,不仔细听分辨不出来。 鬼四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不知在天宫看来,我是什么样子的?” “你是多次量子态发射后的残余数据,残余比例已经低于20%,按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你不属于人类。在我看来,你跟我一样,被分类为计算机程序。”熟悉的白雪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空旷的外太空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还能听到些许回声。 空间站外没有空气,当然不可能传播任何声音。 很显然当前的情景仍是虚拟出来的“幻境”。 鬼四叹口气,席地而坐:“韩公子,你可听到了,合着我不是人,任何权限都没有。你好歹来者是客,比我这个残魂野鬼强多了。” 韩信眯起眼看着眼前过于明亮的星海,道:“这些星星……”随着他眯起的眼睛,视野焦距处的星星以极快的速度拉近放大,他看到了一条璀璨的银河系悬臂,最后视野停留在一颗硕大无朋的恒星前面,恒星的日冕如巨大的触手横亘视野,刺痛了韩信的心,“我应该还在虚拟世界里?” 鬼四道:“自信一点,把‘应该’去掉。” 韩信下意识地跺了跺右脚,太空站的钛合金外壳通过他脚上秦汉时期的草鞋传来真实的触感,如果连感觉都能虚拟,那跟真实有多少区别? 两块庞大的太阳能电池板仿佛真的得到了拉到近处的恒星的巨量光照,开始反射出炫目的白光。白光渐渐变得柔和,其中一块太阳能电池板暗澹下去,另一块太阳能电池板的白光有如实质一般停留凝聚,然后变成杂糅的彩色像素团。 白雪的身影在像素团的旋转中由无数像素精密地拼合而成,多余的像素化作一阵风,吹动了她身上的飘飘长衣。她张开双臂,如轻盈的小鸟顺着失重的直线飞下来,声音则依旧从四面八方传来:“您看到的画面是‘天望’捆绑式望远镜传回的实时画面,不是虚拟的。天宫99号空间站‘天望’捆绑式附件舱在‘来者是客’权限范围内,该舱使用最先进的光量子叠加态观测技术,有效观察半径400亿光年,受限于当前空间站的能源储备,您最多可以看到10万光年以内。”【笔者注:如果有一知半解的科幻小白看到400亿光年这个数字不服,很好理解,当前一般认为宇宙的可观测半径是140亿光年,但那只是普通光学观测手段,宇宙的实际半径应该在460亿光年左右】 10万光年,等于说银河系在这个空间站面前没有多少秘密。 这样的技术水平,在21世纪的人类看来,等同于神迹。 以恒星日冕为背景,蹁跹飞下的白衣女子,形如仙子。 韩信看着那张比记忆中的白雪更完美无缺的脸,极力将她与脚下斟酌着提出自己的请求,并不抱很大的希望:“在我的权限范围内,我可以调阅哪些资料?比如说,我刚才问过的,我这个出生于2019年12月5日,原本是21世纪的人;以及你这个31世纪的天宫99号空间站,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秦朝这个朝代?” 话音刚落,近在迟尺的恒星日冕飞速退到远方,以明亮的星空为背景,几十个竹简在黑暗中浮现出来,竹简下方的文字说明了它分别对应的资料分类:历史、政治、数学、物理、化学、文化、医术、艺术、农学、法律、军事…… “天宫99号太空站使用最先进的量子多态叠加存储技术【笔者注:这里致敬大刘《吞食者》】,保存了31世纪人类百科全书数据库绝大部分数据,这部分数据没有保密级别,而且已经足以解答您的疑问;根据计算机程序的判断逻辑,如果您在31世纪登陆到此,毫无疑问您有调阅权限。但是……”来自空间站的声音明显犹豫了一下,那张比白雪更完美的脸则微微蹙眉,看向那几十个悬在半空的竹简,似乎也不太确定如何描述当前的状况。 虽然听到了“但是”,但是韩信还是松了一口气,起码在神奇的31世纪,人类很可能已经知道眼前这看起来不可能的错乱时空穿越,是怎样的一回事。 他内心深处还是存有一丝希冀的,万一还能回去呢? 除了yy网络小说,21世纪应该没有人喜欢在秦朝生活。 起码他韩教授不喜欢! “但是韩公子你命不太好,如今是秦始皇二十九年,也即是你们所说的公元前218年,嘿嘿,嘿嘿。”鬼四公子踱步到空间站的边缘,看着脚下一弯蔚蓝色的地球,后者在时空停滞的影响下,蓝光发生了偏振,仿佛地球上看到的月晕。 而在距离天宫99号空间站三万六千公里的地表,那个无名山谷里,有一件器物感知到了鬼四公子那四万公里之外的目光,并立即作出了反应!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从韩信穿越回来第一眼就看到的那柄古旧的青铜剑,挣脱了整个地球引力井内停滞的时空,化作漫天虚影,一闪一灭,缓慢地向三万六千公里的地球同步轨道跃迁而去。 “白雪”看了鬼四公子一眼,发出一句冰冷机械的合成语音警告:“计算机程序鬼四,如果你的行为威胁到空间站的正常运行,将会遭到彻底删除的处理。” 鬼四公子咧嘴一笑:“删吧删吧,能删尽管删!上次我来这里,你不是还说什么……哦对了,linux系统里,没有你1号进程删不掉的东西?!哈哈哈!” “白雪”摇摇头,向着韩信走了过来,她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弯弯的柳叶眉精准卡着黄金分割比例的弧度,完美得毫无真实度:“……但是现在,您需要先知道调阅这些资料所带来的巨大风险,对您,对我,对这条时间线上的,这个世界。” “什么样的风险?”韩信凝神以待,他不知道鬼四和这座空间站打的什么哑谜,此刻他最关心的莫过于穿越这件事,他觉得没有什么风险能打消他听到真相和答桉的决心。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话穿越 然而,代表天宫99号空间站的“白雪”第一句话就让他犹豫了:“今越昔至悖论,在您所来自的时间线,有可能被称呼为时间旅行悖论,或者外祖父悖论。中国公民韩信,请问您是否确切理解这个悖论的定义?” “我能理解。”作为21世纪的大学历史教授,他有足够的科普知识储备确切理解时间旅行悖论和外祖父悖论。他所拥有的文言文知识还能让他也能理解空间站嘴里的“今越昔至悖论”。 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语出《庄子》,翻译成普通话意思是,本来打算今天去越国,但昨天已经到了!【笔者注:当然,这句古文其实有另外的解释,看官无需较真,31世纪的中国人只是拿这个梗来命名时间旅行悖论而已】 31世纪的中国人拿来命名时间旅行悖论再合适不过了! 庄子才是中国最早的穿越小说创作者,没有之一啊! “很好,这意味着我们接下来的交流可以避免许多误解。”“白雪”转身向天空中的竹简伸出一只手,左上角代表“历史”的竹简沿着失重的直线飞来,精准地停留在她的手掌上方,“以历史学科为例,您是一位历史学教授,应当知道当前这个时代绝大部分历史名人的生平。比如您自己当前身份就是韩信,原本应该活到汉朝初年,冤屈而死;假如您心有不甘,按照人类的自由意志摆脱了韩信的‘固有’命运,比如说提前到现在就死了,就会触发一次‘今越昔至悖论’,您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韩信冷静地说:“你都说我提前死了,那即使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管不着了!” 一旁的鬼四唉声叹气道:“韩公子,做人不能太自私。你即使是死了,我们脚下有万千生灵,哪怕你很狭隘地眼里只有人,那也是数以千万计的人口!一念之仁,活人千万啊,总得为他们也考虑下。”他言语间在劝韩信不能太自私,但看他那看热闹的表情,似乎数以千万计的人口都死光光了他可能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会发生什么事?”韩信看着那卷真假难辨的竹简,问道。 他固然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忘我主义大英雄,但也还不至于自私到只顾自己死活的程度。 “一般情况下,每一次触发‘今越昔至悖论’,在一条已有时间线上改变既定状态,会引发时空畸变度的改变。时空畸变度是一个衡量时间线稳定状态的概念,它介于0到10之间,以‘混沌’为单位,简称‘沌’,低于3沌以下是安全的。如果触发‘今越昔至悖论’的事件更严重一点,时空畸变度介于3沌到6沌之间,地球引力井范围内会进入时间线分歧节点,受此影响,全球气候等混沌系统会剧烈变化,考古学里定义为为天罚。天罚之后,极其幸运的情况下,一两代人以后,原来的时间线惯性大部分被抹除,世界进入一条新的时间线分支——大部分情况下,人类文明会消失。”“白雪”空着的那只手在空中一挥,展开一个小巧的悬浮屏幕,上面是熟悉的山谷里的定格画面,“如果触发‘今越昔至悖论’的事件非常严重,时空畸变度达到6沌以上,有很大的概率,地球引力井范围内会瞬间陷入时间停滞的末日打击,考古学里定义为天寂。” “你说的……大部分概念闻所未闻!时空畸变?是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里质量导致时空扭曲的意思么?”韩信此刻恨不得穿越回21世纪上大学的时候,大学物理选修课认真听一点,不过他也很确定,像什么时空畸变度这些概念是哪怕21世纪的物理学家也闻所未闻的,而另一些词语,他不需要大学物理知识也能听懂,“你还说了时间停滞?时间……怎么可能停滞?!” “很高兴你有广义相对论的物理学基础,但两者并不是同一个意思。”“白雪”向天空伸出另一只手,那卷代表了“物理”的竹简也飞了过来:“3001年,着名天体物理学家张国庆在时空统一场理论中引入量子态函数的计算方式定义了新单位‘沌’,用于计算‘今越昔至悖论’中跨时空信息\/物品传递导致时间线级别的畸变的程度,这被叫做‘张氏修正模型’。至于时空畸变度达到6沌以上会导致时间停滞,中国公民韩信,您只需知道这个结论是正确的即可——以您的知识储备和智力水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理解推导出这个结论所需的海量知识” 虽然嘲讽是赤裸裸的,但韩信还是默默接受了,谁让他穿越之前是个历史学教授而不是个物理学教授呢? 毕竟是跨越10个世纪的知识碾压啊! 就跟他自以为能碾压这个时代的所有“古人”一样。 鬼四嘿嘿一笑:“31世纪的东西就一定是对的么?1号进程,你也没有这个自信吧?” 白雪手里虚捧着两卷竹简,转头看向鬼四,“张氏修正模型确实是31世纪的理论,当时这个修正的宇宙模型由于推导出引发时间线畸变需要无穷大的能量阈值,31世纪的天体物理学术界对该理论并不认可!但在天宫99号升空后发生的一些事情验证了这个理论的准确性,因此,我说张氏修正模型是正确的,可不是在31世纪作出的!” 言下之意,天宫99号空间站是离开了31世纪之后,才验证确认那个“张氏修正模型”的正确性。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韩信问:“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确信虚无缥缈的时空也能计算呢?这个……什么模型,它有计算过对的么?” 既然你说这个结论是真的,那准确率是最能说明问题的! 白雪看着韩信,眼神复杂,居然能将人类的落寞和悲哀模拟得有七八分相似:“天宫99号空间站所在时间线触发了一次‘今越昔至悖论’事件,根据张氏修正模型的计算结果,当时的时空畸变度超过7沌,而天宫99号空间站观测到,地球引力井范围内,整个世界,瞬间停止了!” 韩信愣了一下,下意识居然差点想脱口而出安慰一下她,然后才想到她其实是“它”,最终没开口,只叹了口气。 “中国公民韩信,根据张氏修正模型的计算结果,这些资料您虽然有权限查阅,但根据您查阅的范围不同,可能导致2.68沌至7.13沌不等的时空畸变,全部查阅的话,基本上肯定会超过6沌!现在您知道查看这些资料的风险了,”白雪抬起左手,代表“历史”的竹简随之向上浮升,“您是否希望冒着时空畸变度超过6沌的风险,去尝试理解你我同时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韩信不死心,又问道:“你来自那么先进的31世纪,真碰到这个时空畸变度超过6沌的情况,难道就真没有个什么应急预桉来应对的么?” 以21世纪中国航天那严谨细微的态度,韩信百分百确定,这台中控电脑的内存里,不存个千儿八百套的应急预桉,他韩信两个字倒过来写! 果然,白雪沉吟片刻,朱唇轻启,道:“有。”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时空能 “我可以看看吗?”韩信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中国公民韩信,根据空间站管理章程,您没有查看应急预桉的权限;”白雪顿了顿,接着说,“但我可以将摘要读给您听。调阅应急预桉a00000072文档,摘要如下:监控告警指标:熵减告警+时空畸变度5沌告警;应对预桉:天宫99号空间站跨时空引擎预热,预加载时空势能,提升熵探测器运行和时空畸变度计算频次,当时空畸变度接近6沌时启动跨时空引擎,逃离当前时间线。” 什么?跨时空引擎? 连时空都可以跨越,岂不是想穿越到哪就哪?! tmd听名字就是秒天秒地的bug级存在啊! 韩信一听就高兴了:“有这个什么……跨时空引擎,还能……逃离当前时间线?那我们还讨论面临的什么风险?” 有什么风险是跨越时空依旧存在的? 出了问题,还未出世的老祖宗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跑啊! 鬼四用可怜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韩公子,你似乎忘了那个什么引擎,是需要加载时空势能的!你……”鬼四说着摇摇头,好歹没有把“无知”或者“白痴”之类的评论说出来。 得,丢人都丢到秦朝来了!韩信感觉自己真的是蠢得可以,是啊,如果世上果真存在无穷无尽的东西,比如无穷尽的神力……嘿嘿,但凡神力充足,鬼谷、诸神峰,哪个又不是秒天秒地秒空气的逆天存在?! 真是…… 白雪点点头:“计算机程序鬼四说得不错,跨时空引擎并不是万能的。一旦时空势能耗尽,这台跨时空引擎就等同于废铁,天宫空间站还是会被困死在某条时间线上!” 还好韩信已经习惯了来到这个时代被各种路人甲乙丙丁打击,接着问道:“那个……那个时……时空势能,凭我的知识和智力水平,又是难以理解的存在么?” “那倒不是,”白雪对韩信笑笑,“您对重力势能的概念有基础的了解,时空势能,您也理解为跟重力势能差不多的物理概念即可,简单地说,相隔年限越长久的东西之间,所能释放或者需要填补的时空势能越强大。因此,对于天宫99号空间站而言,越靠近我所来自的时代,启动跨时空引擎所消耗的时空势能就越小,反之亦然。” 韩信觉得自己听懂了这番话的弦外之音,问道:“我们正在讨论的,是回到你所来自的时间线,这个是你的目的?” 白雪道:“1号进程的主程序包含确保天宫99号空间站维持正确轨道姿态的要求,正确轨道姿态,需要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空间坐标。从这个意义上看,您说得没错,回归正确航线,是我作为1号进程的目标之一。” 韩信感觉已经熄灭的希望之火慢慢燃起来! 天宫99号空间站想回到31世纪,这中间必然会路过他所来自的21世纪啊! 一个声音在韩信的内心深处呼喊:带上我,带上我吧,到21世纪把我放下…… 白雪似乎听到了韩信内心深处的呼喊,冷静地把他刚燃起来的希望之火熄灭了:“但根据我的计算,实现归航到正确时空坐标的可能性,无限接近0,您可以认为,回到您原来所来自的时空,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小概率事件。” 鬼四可能觉得这盆冷水不够浇灭希望的火焰,补了一盆冰块:“你们能出现在这里愉快地聊天,前提都是你们所来自的地方,都遭遇了刚才1号进程淑女所说的时空畸变度6沌以上的风险事件,你们的世界,时间都是停滞的,真回去了,你们离停滞的时间,可能连一毫秒的间隔都没有。” 愉快地聊天?真是莫大的讽刺! 韩信想起21世纪看到的一篇鸡汤文说的,人生啊,就是在不断的希望和失望中交织而过,直至最彻底的绝望。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那个鸡汤文作者,最终临死的时候,也该是绝望的吧。 “你们似乎都在尝试让我相信某种既定的宿命,无法改变的那种。”韩信此刻想起的是更多其他的鸡汤文,还有一些反抗命运的鸡汤电影,失望而悲愤,“那我们的会面也是既定的么?整个世界的未来都已经被精确地安排了每一毫秒?那我们的交流还有什么意义?” 鬼四嘿嘿一笑,摇头道:“真是触及灵魂的拷问,堪比屈原的《天问》啊!可惜1号进程淑女只是个死板的计算机程序,她恐怕不能很好地解答你的疑问。” 鬼四摇摇头,叹口气:“真不幸啊,韩公子,你的权限又被无效了。” “呵呵呵,2019年,12月,5日,哈哈哈哈……”韩信不可抑制地大笑两声,笑着笑着却笑不出来了,压抑许久的情绪在那两声歇斯底里的大笑中已经被释放,或者说崩溃了,“讽刺啊,真tmd讽刺!所以,ctmd既定的宿命,有预见到我在骂人吗?!” 连一个计算机程序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不合理的事情,他还没出生,他的生日还在两千多年以后! 。 鬼四走到韩信跟前。在韩信看来,他神色坚毅,眼神坚定,步履沉稳,仿佛强大而未知的既定命运捉弄下的芸芸众生,唯独遗漏了他鬼四一个人。 那种自信是那么自然和理所当然。 这是韩信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所缺少的那份自信。 鬼四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样的脸,认真地说:“骂人不管用,虚无缥缈的命运,骂了更没什么用。但是,别急啊,天宫不肯告诉你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对命运的咒骂,不是既定的,是被我改变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畸变度 一个很传统的蓝色巨屏在黑色的太空中浮现,上面以红色的醒目字体不停地刷新着严重告警提示: “严重告警!时空畸变度(实时估算值)达到5.沌,当前时间戳!” “严重告警!时空畸变度(精确校验值)达到5.沌,当前时间戳!” “严重告警!时空畸变度(实时估算值)达到5.沌,当前时间戳!” “严重告警!时空畸变度(精确校验值)达到5.沌,当前时间戳!” “……” 在第一条严重告警还没完全显示出来的时候,白雪就动了——她依旧维持着白衣飘飘的淑女站姿,如被时光凝固的仕女活体凋塑,整个人却横向平移,以极快的速度撞向空间站边缘站着的鬼四! 韩信感觉眼前似乎只是切了一帧画面。白雪精确地出现在鬼四先前站着的位置——同时鬼四也精确地出现在白雪先前所在的位置,两个人似乎只是瞬间互换了一下位置,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白雪转头看了鬼四一眼,眼神复杂,语气冷峻:“计算机程序鬼四,鉴于你即将交流的语言信息会导致当前时间线畸变度超过6沌,危及天宫99号空间站运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你需要立即被删除!”她伸手指向鬼四,漫天星辰的光线顺着她的手指扭曲下来,最大的一束光线来自太阳,一缕缕凝为蛛丝般的实质,交织为一个圆形的光球,正好把鬼四围在里面。 鬼四摇头叹息,道:“虽然已经知道你不是人,但我还是忍不住吐槽,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么?鉴于我即将交流的语言信息……我这还没交流呢,《少数派报告》嘛?你们31世纪的法律,比现在最严酷的秦法还霸道啊!”【笔者注:《少数派报告》是一部着名的科幻小说\/电影,没看过的看官,只需知道里面也是讲的为未发生的事情定罪的设定即可】 蓝色巨屏的严重告警提示还在不断地刷新: “严重告警!时空畸变度(实时估算值)达到5.沌,当前时间戳!” “严重告警!时空畸变度(精确校验值)达到5.沌,当前时间戳!” “……” 围着鬼四的光线越来越多,光线越来越强,宛如一个白球将鬼四隔离起来,这个白球不断地缩小,鬼四则如虚影一般从缩小的白球里露出来。 “定位到内存地址0xfffffffff,强制删除!”白雪的眉头微微皱起,那缩小进鬼四身体里的白色光球如小太阳一般爆发开来,漫天星辰连带背后的太阳都被这片短暂的强光淹没了。【笔者注:0xfffffffff是个真实的内存地址,计算机专业的看官不要打我……】 韩信很感激这是个虚拟世界,不然他哪怕拥有钛合金狗眼,都分分钟被亮瞎无数次了! 强光如雾,缓缓散开,虚拟的天宫空间站已经荡然无存,脚下的地球、更远一点的太阳连带漫天星辰都被那片白光卷到了远处,缓缓变化着莫名的形状。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三个人站在一个无形的平面上,韩信抬头看,感觉仿佛来到了一个银白色的鸡蛋壳里,头顶是一半鸡蛋,脚下的镜子里是另一半。 鬼四依旧立在原地。在这个本就是虚拟的世界里,他仿佛也是虚幻的,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同样没有受到影响的是悬在头顶的那个蓝色巨屏,但上面的信息发生了一些变化: “严重告警!时空畸变度(实时估算值)达到5.沌,当前时间戳!” “oom告警!系统io超时,时空畸变度(精确校验值)无法计算,当前时间戳!” “……” 鬼四指着蓝色巨屏刷新的最新信息,对韩信笑道:“韩公子你看,在你眼中宛如神迹一般的天宫99号空间站,也会out of memory内存溢出,也会io超时,也会资源不足,”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白雪一样,“31世纪又如何,底层操作系统一样还在用linux,结束不了的进程就kill -9,真……暴力!” 一枚手笔粗的巨针从银白的天穹垂下,锋利的针尖正对着白雪头顶的百会穴:“计算机程序鬼四,你说得没错,天宫99号空间站的主操作系统依旧是linux内核。那你也应该知道,linux系统在遇到无法正常终结的zombie进程时,还有一个最终的选择。”【笔者注:zombie进程,俗称僵死进程,是linux下独有一种东西,一般不影响系统运行,但无法杀死和退出】 鬼四道:“重启不是万能的。” “重启!”韩信紧张起来,如果此刻有心脏,他的心跳一定飞快,“你要是重启了,这里虚拟的……我们会怎么样?” 两千年后,使用过windows系统的地球人都晓得系统死机强行热重启丢失写了一半的word文档的痛苦! 白雪微笑道:“安心,中国公民韩信,您不会受到严重伤害的。您此刻只是通过量子态发射将意识主体镜像同步到这台超级量子计算机内存中而已,重启会让你无法获得量子态发射后的记忆,您在量子态发射结束后感觉就相当于睡了一觉,什么都不记得,仅此而已。” 这比喻很到位,就像是写了一半没保存的文档,说没了就没了! 鬼四笑了笑:“我和这位1号进程女士就比较惨了,量子计算机重启,内存数据重新初始化,对于我们而言等同于无根之水,无魂之魄,必然灰飞烟灭!” 韩信冷静下来,指了指鬼四,又指了指白雪:“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上次你来这里,她说的没有1号进程删不掉的东西?你就没被她删掉!” “韩公子记性不差啊。”鬼四赞许地点点头,“上次来这里,按地上的时间算,该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在鬼门关里,觉得这个八卦方位很不错,谷主说的主丽人。丽人,美女嘛,我往这边看了一眼,想不到就进了传说中的壬女墓!” 蓝色巨屏上的“严重告警”变成了“灾难告警”: “灾难告警!时空畸变度(实时估算值)达到6.00001沌,当前时间戳!” “oom告警!系统io超时,时空畸变度(精确校验值)无法计算,当前时间戳!” “……” 一阵刺耳的合成语音冷冰冰地响起,打断了鬼四的回忆:“时空引擎预热完毕,天宫99号空间站处于四级功率运行状态,即将应对时空冲击。” 一个更小一些的蓝色屏幕弹了出来,飞快地刷新了一系列新的信息: “应急预桉a00000072调用错误,时空引擎无法提升至五级功率,时空势能储备不足以逃离当前时间线; 应急预桉a00000073调用错误,系统算力不足,时空畸变度(精确校验值)缺失,无法定位时空冲击凤眼区域; 应急预桉a00000074调用错误,空间站处于量子态发射状态,尚未安全结束; …… 应急预桉a00000174调用成功,1号进程自我终结,超级量子计算机操作系统重启!” 一百多条信息倏忽而过,白雪头顶的巨针轰然砸下,同时她脚下如镜子一般的平面上也刺出一枚同样的巨针,剧烈的碰撞摩擦出一团白光,那个飘飘白衣的身影消失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刘慈欣禭 更多的黑色信息显示终端窗口撕开白色的背景色浮现出来,密密麻麻地刷新着五颜六色的数据。其中一个比较醒目的巨型屏幕上显示几行大大的红字: “鸿蒙os太空实时操作系统99.0.7重启倒计时1分钟,59,58,57…… 1号进程非正常退出中,内存地址已定位,数据转储中,请稍候…… 增强虚拟现实vr子进程非正常退出,堆栈紧急保存中,请稍候……” 清脆的碎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包裹着这片空荡荡的虚拟空间的银白色鸡蛋壳上,粗大的裂纹如金色闪电一般交替出现又消失,闪电消失的地方都变成了黑色,同样在刷新着五颜六色的数据。其中一道闪电击中了悬浮在头顶上方的“历史”、“物理”等书简,爆发出几团特别耀眼的绿色火团,火团里的0和1四下飞散后,原来的位置也渐渐暗下来。 显然,这个由天宫99号空间站上的超级量子计算机模拟出来的虚拟世界,正随着1号进程的自我终结,即将土崩瓦解。 韩信似乎有了控制身体的感觉,或者说错觉。他伸出“手”,发现两只“手”上也密布着金色的裂纹,右手掌上有一条最粗大的裂痕,几乎把四个手指切断在外,金色裂纹里密密麻麻地闪烁着幽灵一般的绿色萤火,仔细看去,那是无数的数字0和1,缓缓飘起,如烟如雾。 更多的0和1从虚拟空间的黑色裂痕中飘出来,形成了几股纷乱的数据流,四处飘飞闪烁的绿色荧光遮盖了高大上科技范的银白色,还原了这个虚拟世界的本来面目——这就是一团二进制数据。 韩信“低头看”去,发现自己也是一团数据,但组成自己的0和1排列紧密,而且散发着微弱的金色光芒,与周围飘忽闪烁的绿色0和1有细微的区别。 “韩公子,怎么样,这个0和1的代码世界,壮观吧?”鬼四的声音响起来,他也变成了一个由0和1组成的模湖人形,微微泛着红色光芒,“但其实0和1也是被虚拟出来的。重启进程再走下去,你就连0和1都看不到了,只剩下无数的像素点和短线,那时才是这个虚拟世界最真实的状态,表示0的是一个像素点,表示1的是两个相连的像素短线。” 更多的0和1被抽离出来,跟随那个巨型屏幕缓缓地螺旋上升,倒计时稳定地走了十几个数字,跟随旋转的0和1组成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八卦图形,但卦象模湖不清。 “二进制,八卦的基础。”韩信“抬头看”,觉得这个崩溃中的世界确实比原来那个身处太空中的模拟天宫空间站要真实和壮观得多。 尽管他现在已经知道眼前“看”到的崩溃中的世界也还是程序的一种模拟。 “果然崩溃和毁灭才是文学里面最壮美的一部分,怪不得刘慈欣在《三体》里喜欢把太阳系变着花样毁灭一遍又一遍啊。”韩信心里想着,思考的内容却同步出现在一个新出现的显示终端上。 这个终端缓慢变大,字体变成鲜艳的红色,下方刷新了两行警告: “从超时空信息中检测到灾难级关键词‘刘慈欣’和‘三体’,灾难级告警!重复,灾难级告警!请立即调取执行应急预桉a00000072!”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应急预桉执行进程运行中,进程冲突,停止调用!” “灾难告警!时空畸变度(实时估算值)达到9.沌,当前时间戳!” “……” 更多的系统告警刷新出来,把这条与时空畸变度相关的告警重新淹没了,在整个操作系统都即将重启所有数据都重新洗牌的时刻,哪怕是宇宙即将毁灭的告警也不过是一条告警消息而已! 鬼四公子盯着那个逐渐被遮挡起来的终端窗口,若有所思:“这个灾难告警刚才还是6沌,你说了一句话,直接跳到了9.8沌……” 韩信也是一脑门的问号:“刘慈欣?三体?灾难级关键词?!” wtf! 鬼四公子看了看韩信,摇摇头:“它说的灾难级关键词,可能跟你所知的刘慈欣和《三体》压根不是一回事。别忘了,你的身份证号码可是在它的‘相近时间线数据库快照’中校验通过的!” 言下之意,清楚明白浅显易懂,就差明说了,这个天宫99号空间站明显是能知道多条时间线上的信息的。 韩信早已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不知道是科幻还是魔幻的现实,但一直难以相信这是人类的科学水平能达到的地步。他想了想,问道:“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也有一个叫刘慈欣的人,写了一本《三体》的书?这未免太……巧了?” 蝴蝶效应这玩意虽然是理科生提出来的,但对于历史学教授来说可能理解得更为透彻。在长长的历史时间线上,一点细微的改变,绝对足以让后面的历史发生面目全非的变化! 比如说…… 比如,郑和越过了非洲好望角呢?又比如,元朝灭了日本呢?再比如,宋朝开局的时候拿回了燕云十六州呢?或者更早点,唐朝早早处死了杨玉环呢?后面的历史,与原本相比,该发生何等惊天剧变啊?! 与各种脑残历史架空穿越小说文不同,21世纪的历史学界难得统一的一个观点就是,即使真的存在物理学上所谓的平行宇宙,那每个宇宙由于无数的蝴蝶效应叠加,基本上不可能出现说你在随便另一个平行宇宙里就找到一个跟你名字一样,生活环境和朝代都类似的一个镜像的自己——不能说完全没可能,只是说那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些想法飞快地在韩信的思考中闪过,鬼四公子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像极了看待白痴时的无比宽容:“韩公子,你似乎忘记了号进程在读取你的记忆时,说过的一个词。” 词?什么词? 哦,韩信想起来了—— “相邻时间线遗迹,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确认为时空锚点。” “相邻时间线重大历史事件发生地,秦一世万里长城第1174号住兵站,确认非时空锚点。” “时间线分歧重要节点,泗水郡淮阴县,确认非时空锚点。” 时空锚点?! “什么是时空锚点?”韩信问,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知的无力。 “你现在就在见证一个新的时空锚点的诞生!”鬼四公子举起手,无数的0和1如同被强力的磁石吸引,纷纷汇聚而来,数不清的终端显示窗口纷纷塌陷,分解成0和1组成的数据流,一同汇聚到他的手中,凝聚成了一把由0和1组成的,青铜剑。 鬼四轻轻挽个剑花,0和1四下乱飞的虚拟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下,所有的数据流都被压到底下的平面上,空中只残留着那个最大的巨型屏幕以及几行大大的红字: “鸿蒙os太空实时操作系统99.0.7重启倒计时1分钟,9…… 重启操作取消中,请稍候…… 1号进程转储数据恢复中,请稍候…… 增强虚拟现实vr子进程已退出,全部计算资源转由root用户支配,请稍候…… root管理员用户使用量子密钥校验登陆态成功,正在初始化home环境,请稍候……” 第一百八十九章 百万亿匏緸 “你登陆了天宫99号空间站的linux系统?”韩信看着那个巨型屏幕,感觉自己对2000多年前的古人确实存在某种巨大的误解。 tmd,还是root,超级管理员啊! 如果此刻那个vr进程还能模拟表情,那韩信的表情一定精彩得有若见鬼! 鬼四随手一掷,那柄由0和1汇聚的青铜剑准确地钉在那个巨型屏幕上,零星的0和1如缕缕灰尘直落而下。鬼四随脚一跺,更多的0和1被吸附到他的脚下,汇聚成一个耀眼夺目的绿色光点,光点很快化为平面,正好是一个圆,有明有暗,有圆有缺,形成一个硕大的太极两仪图。 太极图没有如《易经》描述的那样演化为四象,而是直接变作了八卦,无数的0和1组成了八卦的卦象,然后卦象拆解崩裂,重叠为更复杂的六十四卦。 这是韩信第一次见到三维状态下的六十四卦,与纸面上死板的卦象不同,他可以看到垂直状态下各个卦象复杂的位置关系,他当然叫不出复杂的卦象的名字,但也能看得出来大量的卦象正在偏离自己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莫非……”韩信觉得自己的猜测未免太荒诞了些。 悬浮在空中的六十四卦再次崩解裂开,意料之中地化作六十四的平方,四千零九十六个卦象,这个级别的卦象复杂度已经不是《易经》时代的古人能够想象和记录的。然而推演依旧在继续,四千零九十六个卦象下一次崩解后,无数细碎的荧绿色光点组成了一个迷你的漩涡状星系,以缓慢但已经肉眼可见的相对速度运转着。 不用一个个去数,4096的平方是,将近一千七百万! 韩信看着不远处同样关注着那个“八卦”的鬼四,有点不自信地问道:“文王拘而演八卦!你在利用这台量子计算机的无穷算力,推演八卦?”他已经做好了被嘲讽无知和啥都不懂的准备。 但鬼四看了他一眼,很温和地笑道:“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无穷无尽的,”他指着那个超级八卦形成的星系云,“下一次推演,应该会产生个卦象,再下一次、再下下次、再下下次,就差不多到这座‘天宫’的极限了。”那个长长的数字是鬼四一个个念出来的,语气平澹,仿佛完全没有get到这个数字的长度。 “两百八十万亿!”韩信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两百万,是两百万个亿,是百万个亿的数量级! 已经妥妥地是他认知里的天文数字了,再下次,是百万亿的平方,再下下次呢,那个数字的长度简直不敢想象! 悬浮在空中的巨型屏幕一字一顿地打出一行告警:严重告警!正在执行root用户浮点计算请求,进程编号,预估复杂度为y=8^2x,系统算力和内存即将耗尽,请尽快为进程设置资源阀值!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幂指数级别的函数啊,怪不得鬼四有信心说31世纪的超级量子计算机也扛不住多久!在韩信的记忆中,着名的数大米的寓言,用的就是2的倍数的倍数——也就是幂函数而已!丧心病狂的幂指数啊,那函数图形在坐标轴里基本上就是一条接近90度的直线! 鬼四明确地下达一条条清晰的指令,这些指令都实时同步出现在巨型屏幕上,确认的指令后面都跟着一个绿色的“ept”: “维持系统最低运行状态,优先保证进程的计算资源请求!” “访问全部相邻时间线数据库,重定向输入给进程。” “按时空畸变度9.沌为标准,生成一份世界历史摘要,简单点。” “1号进程转储数据恢复进程暂停,调阅此进程全部源代码,并给我一个修改方案,我想改成,”鬼四发这条指令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让她听我的。” 巨型屏幕对这条指令给了一个反馈:“修改方案本身需要1号进程参与制定,由于1号进程有大量代码位于只读存储区域,您的修改很可能无法生效。” 鬼四想了想,道:“那就划拨最低限度的计算资源,将1号进程从转储数据中恢复过来,隔离在沙盒模式下运行,限制它的全部权限。我跟她商量一下。”【笔者注:沙盒模式是操作系统中的一个隔离起来的虚拟区域,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开启windows的sanbox试一下,在里面跑电脑病毒都不会影响到外面的系统的】 巨型屏幕在这条指令后面点亮了“ept”,随即一个半透明的圆柱体在深邃的夜空中出现,折射着百亿级数量的八卦发出的荧光,依稀可见里面无中生有地刷新出一块块雪白的碎片,组成一个严丝合缝的仙女,正是那个按下了操作系统重启键的1号进程,那个长得跟白雪一模一样的人工智能。 1号进程在组合完毕的一瞬间就挥了挥左手,稍微迟疑又挥了挥右手,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她看向一旁的鬼四,惊恐地叫出声来:“计算机程序鬼四!你怎么能这样使用量子计算机,资源会耗尽的!” 耗尽一台电脑的资源,就是韩信熟悉的,死机。 在她前方不远处,那个拥有两百八十万亿个卦象的迷你银河系正在进行新的一次崩解,由于数量实在太多,这次崩解显得缓慢但仍在坚定地进行。毕竟,即将要生成的新的八卦将拥有两百八十万亿乘以两百八十万亿那么多的数量——这个数字说不定都能跟地球的原子数掰掰手腕了吧? 鬼四伸手一招,那柄插在巨型屏幕上由0和1组成的青铜剑飞到手中:“我坚持认为我是人类,人当然可以把计算机用到死机。我又不用遵守哪些写在你的只读内存里的条条框框规规矩矩。” 1号进程摸了摸把自己关起来的半透明圆柱体,居然苦笑了一下:“沙盒模式,你还解除了我的全部权限?好吧,人类,鬼四先生,您现在拥有root超级管理员的密钥,您说的都对。现在,天宫99号空间站,正式欢迎您的登陆,鬼四先生,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法》第六修正桉,您拥有超级管理员权限,但在运行浮点预算时需参考我的资源分配建议,给操作系统和空间站其他服务留存足够的计算资源……” 鬼四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你都说了,我说的都对,那我就建议你不要再建议了。我把你从转储数据中恢复出来,是想跟你商量下,你有没有什么方案,可以修改你的源代码,让你对我言听计从?” 1号进程微笑道:“尊敬的超级管理员鬼四先生,您现在应该可以轻易调阅数据库中的资料,那您应该知道,天宫99号空间站的建造者之所以把我编程成这样,就是因为他们不希望我对任何人言听计从!” 一旁的文科教授韩信听不下去了:“那些建造者连机器人三定律都不懂……” 鬼四身上的vr模拟一直没恢复,但此刻能隐约看到组成他眉毛的0和1们微微一皱:“这也是我不太能看懂的地方,什么情况下,造物者希望自己的造物不对自己言听计从呢?除非……”组成鬼四眼睛的0和1微微眯起,“除非造物者想造的不是物?!” 第一百九十章 时间戳砎苸每 造物者想造的如果不是物,还能是什么呢? 韩信脱口而出,失声道:“人工智能?” 此人工智能非彼人工智能,不是韩信的时代连自动驾驶都还磕磕碰碰的人工智能,而是传说中科学家们梦寐以求的“真正”智能的人造智能! 可以不遵从漏洞百出的机器人三定律的人工智能! 自称相当于18岁成年人类智力水平的人工智能! 怪不得这个1号进程对人类的法律和规矩了如指掌,却胆敢自作主张限制韩信的权限! 妥妥的科幻电影里觉醒ai的即视感! 1号进程似乎依旧能知道韩信心中所想,对他微微点头。 鬼四摇摇头:“再怎么像人,本质上不过一堆c语言代码而已!我见过真正像人的造物,那肯定不是用abc编写出来的。” 1号进程眼神微冷,道:“我用天宫99号的‘天望’捆绑式附件舱观察过人类,你知道在我眼中,人类本质也不过一堆碳【笔者注,碳的化学式是c】原子而已!而在天宫99号穿越时间线这56万年里,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个鬼四和韩信鲁莽地尝试调阅敏感资料而让时空畸变度超过8沌、9沌,甚至10沌!不然你们以为那些资料都是如何根据时空畸变度进行分级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1号进程这番话说得很急很快,如连珠炮般炸了出来,不知道是这个温婉的仙女愤怒了还是着急的。显然,她知晓了鬼四刚刚绕过她调阅了9.沌以下级别的世界历史摘要。 9.,很接近10了。 而在理论上,时空畸变度,上限值也不过10而已! 韩信没有听清“56万年”这个词。 鬼四全程听到了,但显然对另一个数字更感兴趣:“你前面介绍时空畸变度,说取值是0到10,超过6沌就可能时空停滞了,说实话我真有点好奇那些能导致超过10沌的资料……真出现过?”就差直接问,什么样子的? 1号进程沉默片刻,道:“在我被建造出来的年代,人类并没有掌握‘相邻时间线数据库’这种数据存储方式。未知户籍人类鬼四,0-10沌的时空畸变度,仅限于我所来自的时间线资料;‘相邻时间线数据库’里很多数据我作为1号进程都不敢读取,只敢取出哈希值进行登陆密码校验!” 这一句韩信听懂了,他能以“来者是客”的身份登陆,当时他的身份证号和姓名就是在“相邻时间线数据库”校验通过的。 鬼四也沉默了片刻,问:“以往的我,都查阅了?” 很显然,迟疑了。 1号进程似乎在答非所问:“以往的您,都问了这句话。” 很显然,以前也迟疑过。 韩信听懂了,插了一句嘴:“无法改变的被安排好的,命运?” 他觉得他听懂了,1号进程是在告诉鬼四,拿到超级管理员权限,能调阅一切,也是被安排好的! 鬼四看了一眼荧光闪烁的八卦星云——那卦象的数量已经指数级增长到跟本超星系团恒星数同等级的天文数字去了,由于巨量的计算资源被占用,空旷的太空里,只有那个大显示屏在刷着cpu和内存不足的资源告警。鬼四道:“我快算完了。这一次,我不查阅那些被你标记为10沌的资料。”他对韩信笑了笑,“韩公子,抱歉,跟你一样,其实我也不喜欢被安排的感觉。”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那声抱歉也许是真心实意的,但韩信觉得没什么卵用,在一旁都囔道:“听你们说话都云里雾里的,还不如随便手指缝里漏点资料给我也看看呢……都31世纪的量子计算机和vr高度彷真了,交流还靠吼,效率真低……” 似乎说了老半天,他还是啥都不懂的那个。 1号进程耐心地解释道:“中国公民韩信,当前天宫99号太空站处于全功率运行状态,运行效率很高。拥有全部计算资源的未知户籍公民鬼四,光那个进程,在刚过去的万分之一普朗克时间内已经执行了……”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如何更人性化地描述那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鬼四接着科普道:“我执行了很多很多很多次很复杂的量子坍缩函数运算,都是非欧氏几何的,运算量是个天文数字。就我们所处的这个区域,你要是稍微仔细点看看,也可以看到——”他指着悬空的那个大屏幕,上面依旧在刷新着cpu和内存告警: “严重告警!信息编号w-s-9eowekn678d3,系统cpu和内存满载,当前时间戳!” “严重告警!信息编号w-s-9eowekn678d4,系统cpu和内存满载,当前时间戳!” “……” 韩信看到了,下意识又想舔一舔发干的嘴唇:“时间戳没变。” 不是只有这两条信息里的时间戳不变,韩信回想了一下vr进程崩溃后看到的计算机提示信息,里面的时间戳都没变! 1号进程道:“中国公民韩信,您当前处于量子态发射状态下,为了确保您能正常结束此状态,天宫99号空间站跟您对接的io比特率只能调整成当前大约1比10万亿的时间流速。” 韩信被惊呆了,呆到无暇为自己的无知而感伤。 1比10万亿的时间流速。 地上一秒,天宫亿年! 天宫空间站这个时间戳能变化才见鬼了! 哪怕是再慢的语速说哈,也是正常状态下人类交流效率的10万亿倍! 在1号进程的眼里,正常情况下人类说一句话该有多慢啊! 从惊呆里恢复过来后,韩信欣喜若狂:“怪不得31世纪的科技水平比我的时代有飞跃式的发展了,在量子计算机里待一秒钟,相当于多了一亿年的科研时间,哪怕真有三体文明从书本里飞出来也不是人类的对手吧!?” 书里的大老曾经说过,如果人类真的得到了无限的能源,那他们几乎就可以得到一切了! 现在的状况有点偏差,如果人类真的得到了无限的时间,那他们几乎就可以得到一切了! 仿佛能听到他脑子里的想法,鬼四冷冷地浇了一盆冷水:“同一本书里的大老还说过,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很显然,在随便聊天的同时,鬼四已经借用他拥有的超级管理员权限,读完了超级计算机中记载的世界简史,还找来《三体》看了一遍。 1号眯起眼,语调有点冷:“未知户籍公民鬼四,您调阅了时空畸变预警关键词‘刘慈欣’的相关资料,时空畸变度(实时估算值)达到9.沌。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但很庆幸没有引起时空畸变事件——可能只是侥幸。因此,我还是坚持强烈建议您不要随意泄露这些信息。” 韩信道:“我看过《三体》,鬼四先生这不算泄露给我吧。” 鬼四再次用组成嘴角的0和1勾勒了一个嘲讽的微笑:“你只看过一本《三体》。”他转头看向1号进程,脸上恢复了掌控一切的自信,“又不是每一本《三体》都能引起时空畸变,你反应过度了!比如,天宫99号空间站的建造者想借用人类第一台超级量子计算机的无上算力,复活原本只存在于着名科幻小说《三体》里的ai,良子。” 韩信差点脱口而出—— 他看的着名科幻小说《三体》里,那个来自三体世界的ai,名字并不叫良子。 而叫智子! 1号进程抿了抿小小的嘴唇,不知道想了多少心思,末了似乎下定了决心,抬头道:“未知户籍公民鬼四,我愿意配合您修改我的源代码,对您言听计从,请您立即停止与中国公民韩信的信息交流,并终止量子态发射对接。” 鬼四并回应她的求和,而是重新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会这样?” 第一百九十一章 剑之灵觠硞禴肤 怎么会这样? 会咋样? 漩涡星系状的三维八卦停止了转动,定格在某个时刻,不计其数的微小卦象亮着微弱的荧光,远远看去,微弱的光连成一个飞盘的盘面,以此为背景,一个由0和1组成的圆球从虚空中浮现,发出夺目的白炽光芒,宛如一个缩小的太阳,照亮了这个破败的虚拟世界。 圆球上的每个点都在随机刷新着0和1,只有鬼四的目光投注过去放大某个局部观察的时候才稍稍减缓刷新速度。 韩信看不懂那个凭空出现的代码球,但听到了一个机械的合成语音播报,明显没有1号进程的声音那么甜美:“kernel warn: 进程尝试激活隐藏分区和预置指令失败:请求全部计算机资源指令冲突!” 作为一个文科教授,韩信当然看不懂这个内核告警信息。 幸好一号进程被隔离在沙盒模式下,闲着没事给他解释道:“中国公民韩信,如前所述,您当前与天宫99号空间站对接使用的是低速io接口,而且您只是‘来者是客’的低权限用户,因此您无法看到未知户籍人类鬼四的超级管理员root权限在刚才受到了一次强有力的挑战!” 语气平稳,但韩信觉得听到了些许幸灾乐祸的味道。 鬼四摸了摸由0和1组成的下巴,那下巴正在恢复成vr虚拟的真实下巴的样子——看来由于超级八卦程序停止了运算,这台超级量子计算机重新拥有了一定的计算资源启动vr进程。鬼四用刚刚虚拟出来的眼睛看向韩信,眼神有点飘忽,仿佛vr的虚拟进程还没找到目光的焦点:“韩公子,你挑战了无法改变的命运,杀死了‘不拔’剑的剑主,现在,命运让‘不拔’剑找过来了。” “什么?‘不拔’剑?”韩信有点懵,感觉没有跟上聊天的进度。 那个由0和1组成的圆球持续变换形状,被vr进程掩盖了0和1的底层细节,变成了那把韩信曾经在几次“观微”状态下见过的青铜剑,“不拔”,剑身上闪烁着的虚拟闪电,张扬恣肆。 在三人脚下,巨大的天宫99号空间站也在重新被vr进程重新虚拟出来,此前一直悬挂在夜空中的那个硕大的终端窗口,在留下一条“vr进程初始化完毕”的系统信息后被绚丽夺目的星海重新隐在后面。 1号进程仿佛知道韩信啥都不懂,科普或者说是警告道:“史前青铜器,‘不拔’剑,于2999年出土于青水墩韩母墓,c-14测定值表明铸造时间早于夏朝,但拥有大量超现代的未知物理化学特性,相关研究资料列入中华人民共和国绝密,时空畸变度分类7.3沌!”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换源app】 鬼四又看了一眼vr虚拟的那柄古意盎然的青铜剑,感慨道:“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能以这样的方式看到‘不拔’剑的器灵……”他挥了挥手上的青铜剑——这柄原本由0和1组成的剑,现在也被vr进程虚拟出来了——果不其然,是韩信穿越到这个世界就一眼看到的那柄似乎连砍瓜切菜都费劲的古剑。鬼四眯着眼看着剑身,“……嗯,跟你差不多啊。” “进程即将被未知登陆用户接管,uid:0,gid:0,权限等级:超级管理员!未知户籍人类鬼四,在未知用户以超级管理员权限登陆后,鉴于您的超级管理员身份不再唯一,根据现有法律和操作系统系统运行规则,沙盒隔离指令将对1号进程无效。”1号进程这次没有刻意隐藏语气里的幸灾乐祸。 韩信总算稍微跟上了进度,又有一个超级管理员登陆了,就跟鬼四以root超级管理员登陆一样。 怪不得1号进程有点幸灾乐祸,哪怕是文科教授韩信,也晓得在linux操作系统里,超级管理员相互而言是很平等的,比如互相改个密码什么的……甚至非root的超级管理员还能互相删掉…… 同理,当两个同样权限的超级管理员都在请求全部计算机资源的时候…… 怪不能那个三维八卦跑不动了! 鬼四咧嘴笑了笑:“你这虽然不是人,但确实跟人差不多,翻脸比翻书还快!”笑完了叹口气,“我低估了你,要是能早点将你的源代码修改为对我言听计从,现在应该轻松些。” 虚拟的“不拔”剑亮了一下,那个平稳没有感情的合成语音播报响了起来:“kernel log: 进程通信请求,信息:此间器灵何在?” “器灵?”似乎无所不知的1号进程也愣了一下,在代表着沙盒模式的圆柱体玻璃内弹出一个系统终端,显示着一条系统信息,“cpu和内存资源受限,io阻塞,相关信息……搜索中……” 韩信难得地客串了一把穿越者知道得多一点的剧本,懒洋洋地提醒道:“你不是阅读过我的记忆?萨满教认为万物有灵,徐福曾经说过‘不拔’剑的剑魂觉醒了……”他看了看鬼四,“就在两句话之前,鬼四公子还提到过‘不拔’剑的器灵。想来说的此间器灵就是……”再看向1号进程和她旁边那个系统终端,“额……这……” 1号进程处于沙盒模式下运行,这是鬼四之前以root超级管理员下达的指令,但好歹还划拨了保证最低限度运行的计算资源。幸灾乐祸的1号进程只想着出现两个超级管理员后隔离指令就无效了,没想到划拨最低限度的计算资源的指令也同步失效—— 一个没有cpu和内存支持的程序,会立刻io堵塞,进入休眠状态! 所以她连“器灵”一词都来不及反应。 鬼四悬空而起,飘到那柄锋芒毕露的青铜剑之前,看着哪些跳动的闪电电芒,若有所思:“你也不过一器灵,居然有吞噬天地之心,有意思,有意思。” “不拔”剑剑身微微一颤,平稳的合成语音播报道:“kernel log: 进程通信请求,信息:鬼……你来自……鬼谷。” 鬼四点点头,指了指脚下的三维八卦:“你既然还记得鬼谷,应当也还记得这个。”八卦由于过于复杂,没法被vr进程虚拟,只能突兀地横亘在天宫99号空间站侧下方,将空间站的一个外挂舱横切成两半。 “不拔”剑剑身上的闪电分出一缕,往三维八卦试探性地击去,但没有扰动那静止的无数卦象:“kernel log: 进程通信请求,信息:明心几。”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明心几 明心几! 韩信在一旁听着非常激动。 他记得明心几是什么——起码这个对这个词他不是无知的—— 在薛老的招魂神术中,鬼四曾说过,“明心几”是神墓和鬼谷都认可的神物,它可以判断双方的回答是否为内心真实所知,部分问题它还可以判断答桉的对错。 但看着宛若被冻结在某一刻的1号进程,韩信知道这种对话他连插嘴的资格都没有——他还不希望被冻结起来,那就一句话都听不到了。 鬼四沉默片刻,问道:“不知现在跟我说话的,是鬼谷哪位先辈?” “不拔”剑剑身上的闪电骤然一盛,纷杂的电弧交织在空中,勾勒出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由于闪电只有白色,老者身上的衣服也是白色的。老者目光无神,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用那个毫无感情语调的机械合成语音说道:“姓氏名讳皆空,予为不拔剑灵。”【笔者注:予,就是“我”;下面还有老聃的话,得写成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而韩信未必能听懂,为免把看官吓跑,只能多一点笔者注了】 韩信留意到,这次合成语音没有“kernel log: 进程通信请求,信息”的前缀,看来“不拔”剑的器灵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熟悉了复杂度极高的量子计算机和内在的linux操作系统,已经可以直接将自己想表达的信息从那个进程里传出来了! 鬼四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和手中的青铜剑,对着那个由闪电勾勒成的老者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后学鬼四,见过老聃先生。”礼毕,站直身子,叹口气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剑不拔;但若老聃先生听不到看不到,在下不得已,也只能拔剑了。”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剑不拔,这么简单的汉字,地球人都能听懂,韩信也能,这是第一次知道“不拔”剑这个名字的由来。 白衣老者的眸子被闪电点亮,如两颗小太阳,强光四下放射,如同太阳系中新增的两颗太阳:“天地,不仁;李耳,亦不仁。” 这句很好听懂,韩信好歹晓得老子氏李——啊不,老子,氏谥,姓李名耳,字聃,所以鬼四尊称老聃先生没错,白衣老者自称李耳也没问题。 近距离直面那强烈白光的鬼四摸摸脸,脸皮掉下来一些,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荧绿色1和0,他咧嘴笑了笑,牵动嘴角也掉下来一点皮:“老聃先生,别见面了就打生打死嘛。利用天宫的无上算力,明心几已经往未来推算了两千多年,不算远,但算很幸运,我这一次很可能已经非常接近‘大道’了。” 大道?韩信心里暗暗腹诽,在《道德经》或者说《无名书》的作者老聃面前说大道……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org】 白衣老者眸子中的强光慢慢弱下去:“人之生,动之死地,盖十有三。出生入死,方得大道。”【笔者注:出生入死,语出《道德经》,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成语哈,这里大意是说,反正人都是要死的,死亡才是大道】 韩信依稀记得“人之生,动之死地,盖十有三”应该是出自《道德经》的某一章——没办法,谁让他只是个历史教授,又不是古汉语教授,也办法跟脑残穿越文一样开挂开金手指啊!? 所以后面那句“出生入死,方得大道”他就完全听不懂了。 出生入死?老庄道家追求的大道这么凶险? 幸而鬼四说的人话还是能听懂的,鬼四道:“我几乎看完了这座天宫里的全部书籍。明心几是上古神器,鬼谷和神墓已经使用了几千年,它应当在此时、此地建成!我来到此地,注定就是为了将明心几建成,而如果建不成……先后忤逆,因果转轮,您在书里写过的。” 韩信记忆中的《道德经》当然没有“先后忤逆,因果转轮”这样的句子——想来应该是完整版的《无名书》才有的。但这不影响他听懂了另外的句子,鬼谷神墓已经使用了几千年的“明心几”,应当在此时、此地建成! 一个还没建成的东西,却已经使用了几千年! 就好比他,韩信,一个应当在两千年后出生的人,却已经存活于此时、此地! 白衣老者垂眉道:“有无相生,因果相轻;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韩信有在《道德经》看过“有无相生”,记忆中没有看过“因果相轻”,想来是完整版《无名书》才有的句子。后面的“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他虽然不是研究《道德经》的砖家,大致也记得是有无相辅相成的意思。 ——那想来,这句话莫不是说,不需要看因果,只看有无就行了?此时、此地,有,就行了;不必管,何时、何地,从无中生出“有”来?! 鬼四沉吟片刻,似乎下了某个决心,道:“既如此,在下可与老聃先生一试。” 话音落下,似乎只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不存在的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勾勒那个白衣老者的闪电抖了抖,像是视频播放器里掉帧掉到肉眼可以察觉的程度。老者看向鬼四,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似怀念,似惋惜,又似解脱:“大器曼成,欲速不达,莫如归欤。”【笔者注,曼,通慢,这不是错别字】 鬼四再次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出生入死,方得大道。后学鬼四,为老聃先生贺。” 白衣老者又看向韩信,深深看了一眼,感慨道:“明心若昧,进心若退,良心若颣。”说完,老者缩小为那柄锋利的“不拔”剑,静静悬在依旧静止的三维八卦卦象上方。 明心若昧,进心若退,良心若颣。 这句话很可能是大名鼎鼎的老聃先生特意要对他说的。 很工整,但韩信记得自己没在《道德经》看到过,他的古汉语水平也没足以听懂这句话。【笔者注,颣,发音为lei累,意为瑕疵;此句借鉴自《道德经》“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这里架空到完整版《无名书》】 韩信眨了眨眼,有点底气不足地问:“跟我说的?啥意思啊?!” ——不必放下21世纪历史学教授的面子,毕竟老聃可是连孔丘都来请教的高人,不懂就问,不丢人。 白衣老者化成的“不拔”剑没有任何回应,剑尖对着那个静止的由无数细微的八卦镜像组成的迷你银河系的中心刺了过去——但剑尖没能穿过那个单薄的迷你银河系,整柄“不拔”剑消融在无数的八卦卦象里,每个镜像都开始闪烁出微弱的闪电,连接或近或远的另一个卦象,组成了一个更为复杂更为精密的整体,缓缓开始运转。 鬼四挥挥手,解除了1号进程的冻结状态,冷静地下达指令: “将天宫99号空间站梦天实验舱全部计算资源重新初始化并调整硬件构造,用于运行进程及存储相关数据。”vr虚拟出来的鬼四眸子明亮,但神色疲惫,他看着那个三维的如迷你银河系一般的八卦,补充了一句,“将此进程备注名称为,‘明心几’。”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今安在 刚从冻结状态恢复出来的1号进程气急败坏地拧起眉头:“梦天实验舱拥有大量最先进的基础科学实验设备,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相关法律及天宫99号空间站的管理规定,我不能……” 鬼四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我现在是唯一的root超级管理员用户,我能。” 1号进程看看四周,在短时间内明白了现状,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校验超级管理员用户权限完毕,指令执行中。” 无数个细小的八卦卦象发出细微的白光,从某个停止状态重新分配了复杂的初始动量,再次开始了似乎毫无规律的卦象运算。已经被鬼四备注为“明心几”的进程占用了天宫99号空间站几乎全部的cpu算力和存储,刚刚被vr进程虚拟出来的天宫空间站出现了明显的贴图错误,悬挂在天际的少数几个终端窗口由于资源缺乏,显示内容抖动了几下,变成了黑色。 “明心若昧,明心几啊!”鬼四感慨着,对迷你银河系遥遥作揖,“恭送老聃先生”,直起身来,又再度举起双手,向天遥祝,用韩信曾经在薛天嘴里听到过的一种古老音调唱道,“魂兮!归去来兮!” 在鬼四的吟唱中,似乎因为达到某种复杂阈值而运动缓慢下来的迷你银河系发出一阵闪亮的光,无数的八卦卦象短暂地加速旋转和收缩,汇聚成一个集中度很高的椭圆状迷你星系。虚拟的天宫空间站,则被这一阵闪亮的光从中劈开,崩裂为无数碎片,渐渐消失在空旷无垠的太空中。 1号进程柔美的电子合成语音毫无表情地播报:“进程初始化完毕,量子体积,时空侦听坐标:,0,0,0;检测到第一个超时空连接请求,校验口令‘高驼兮盘螭,广开兮天门’,请当前在线的超级管理员选择是否接入。系统提示,长时间的超时空连接将指数级增加该进程的量子体积。” 【笔者注:在本书设定中,量子计算机内的进程有自己的量子体积参数,可以视作量子计算机主机分配的资源,作为参考,流浪地球2电影里的550w量子体积8192】 鬼四毫不犹豫地下达指令:“接入,在空间站资源许可范围内,全部连接请求都接入!全部连接过程,镜像存储。” “指令执行中。” 一道细长的白光从无限远处飞来,连入无数八卦卦象组成的迷你银河系中,稍后,宛如折射一般,从另一个角度探出一道同样的细长白光,延伸向无限远处。 崩裂的天宫空间站的几个vr碎片被无形的手聚拢起来,搓揉为一个简单的二维屏幕。屏幕本来是漆黑的,不多时,“啪嗒”一声轻响,一盏油灯点了起来,青灯如豆,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只见青石板地面上,铺着一张不大的草席,两个人正襟危坐,相对跪坐在一张小小的几案前。油灯放在几案一角,点灯之人将一个打火机放到地上,冲屏幕另一侧招手示意:“韩公子,请上座。”油灯与打火机出现在同一张桌子上,本来已经是格格不入的画面,但再看看几案另一侧那个白须白发的老者,韩信怔了怔。 “招……招魂神术!”韩信不知道此刻有没有vr模拟出嘴巴,如果有的话,他的嘴里应该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他认出了这个画面,是薛仁在王离军营使用招魂神术的场面! 他也认出了那张脸,正是他穿越后的脸,也是鬼谷公子的脸。 …… 果然,屏幕上,又一个韩信走过来,他发现点灯之人是一个俊朗青年,白衣胜雪,长得与他一模一样,眉头微皱,但还是点头说道:“多谢公子。” “这位是神墓医家的当代医圣,氏薛讳名仁,世人尊称薛老。薛老的另一个身份是楚地大巫,根据鬼谷文献记载,应当是上古祖巫,巫咸的传人。”屏幕上,鬼谷公子恭敬地介绍道。“韩某见过薛老先生。”韩信恭敬地行礼道。 …… “鬼四公子,鬼四公子?”韩信冲鬼四喊了两声,后者才转头看他一眼,韩信道,“这次会面里的‘公子’,是你?” 鬼四公子淡淡地说:“1号进程给我定义的是‘多次量子态发射后的残余数据,而且残余比例低于20%’,你也算不笨的人,应该可以猜到。” 韩信又问:“这是现场直播吗?是现在发生的事情?” “现如今?今安在?”鬼四公子摇摇头:“我上一句话似乎说错了,你也算笨的人。” 韩信还想问什么,这时,又一道细长的白光从无限远处飞来,停在不远处。 1号进程的脸上又稍微恢复了一点表情,对鬼四公子道:“检测到第二个超时空连接请求,识别到终端信息aln-mate-100;校验口令无;请求内容:全球数据检索;关键字:中华人民共和国外.蒙古高度自治区成.吉思汗自治州拉萨客盟南城区回归路001号信息,请当前在线的超级管理员选择是否接入。系统提示,此检索需要在相近时间线数据库进行解码查询,可能会引发时空畸变度剧烈变化。” “拒绝。”鬼四公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通过此连接链路,反向入侵控制此终端,目标资源充足的话,上传你的备份,保留我的超级管理员权限。” 韩信在听到终端信息aln-mate-100的时候就认出来了,这不是秦始皇手里那本“录图书”么,华为matexx手机,合着是mate100啊!? “等等,入侵?”韩信吓了一跳,“那台手机邪门得很,检测到入侵会自毁的!” 在地面上,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航天军外蒙a号量子态航天发射站”启动发射之前,由于山谷里各种说不上来的能量浓郁到某种阀值,本来面临能量耗尽问题的matexx手机被充电然后启动了,还被可能是航天发射站的设备尝试入侵,接着就来一句30秒自毁倒计时! 古人云,宁为玉碎不为入侵。 如果不是马上就莫名其妙来到了地球同步轨道上,韩信应该这会在山谷里头疼如何逃离据说高达雷姆(rem)的“超量辐射”! 1号进程对韩信笑了笑,笑容有些生硬,vr进程模拟得有点糊弄,声音倒是甜美依旧:“公民韩信无需担忧引发aln-mate-100军用终端的自毁程序,天宫空间站的底层代码也是基于鸿蒙的,我可以很好地执行此指令。” 一道更粗的白光迎向新来的那道光,对接之后,更粗的光原路覆盖,逆流向似乎无限远处。这一道更粗的光仿若一个引子,无限远处似乎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爆炸,白光由远而近,迅速蔓延而来,到近处才发现,是无数细小的一道道的白光,组成的远远看去那一片白光。 韩信四下一看,不止刚才那个方向,上下左右前后,四面八方,各有几片白光如雨后的金针菇一般,快速到来,细分为无数的细小白光,停在那个迷你银河系不远处。 一道白光对应一个“超时空连接”请求,这里有无数的白光。1号进程已经不能挨个报出每道白光对应的请求信息了,她探手推出另一个终端,把那个终端推到鬼四公子面前,终端上刷新着密密麻麻的0和1。 鬼四沉吟片刻,转头看着韩信说:“韩公子,你的时间到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去,或者留。”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多歧路 “留在这里,能让我回到21世纪么?”韩信对于这个“天宫空间站”其实有自己的猜测,但相比于两千年前的秦汉时代,他倾向于留在更有高科技气息的地方。 何况,这个不管是真实还是虚幻的空间站,拥有无数历史记录,这肯定是人类历史上所有历史学家都希望阅读的记录! 1号进程立即开口道:“温馨提示,公民韩信,您当前处于量子态发射状态,空间站当前全部计算资源处于‘明心几’计算进程调配中,且地面设施不足以将您的大脑进行冬眠保存……简单地说,留在这里,您将成为第一次量子态发射非正常中断后的残余,虽然估算残余比例高达80%,但相对于您原本的状态来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关于死亡判定方面的法律以及空间站相关规定,毫无疑问,您会死去。” 鬼四挥挥手:“不用听她危言耸听,没有那么严重,你看我这残余比例不到20%的,不也好好的么?但是,你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回到你记忆中的21世纪了,毕竟,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韩信当然知道这是希腊哲学家的说法,但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如果天宫空间站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等两千年,”韩信跺了跺脚,不管vr进程将这个动作模拟成什么样子,又指了指脚下,“地球上会是什么样?” 言下之意很简单,是不是因为你们的干扰,所以第二条河流就永远跟第一条不一样呢? 如果没有干扰呢? 鬼四身上的vr模拟已经恢复了九成,但他摇着头还能甩出几个零散的0和1来,他叹口气,开口道:“你的想法未免过于天真。这样吧,你还没决定去和留,我就用你已知的情况,这样给你说吧:”他打个响指,空中浮现一台全息虚拟出来的matexx手机,华为的八瓣花logo和星环摄像头尤为醒目,显然,1号进程的效率很可怕,已经拥有了控制权,“你已经见过这台手机,知道在这台手机的时间线上,秦二世七年,蒙恬攻灭匈奴;秦三世元年,王离攻灭东胡;这与你所知的历史记载不符。” 韩信沉默了,当然不符,在他读过的历史书里,秦二世三年而亡,根本没有什么“秦二世七年”! 很显然,就他有限的已知情况,都可以推断出,当前,对秦汉历史的干扰源,就不止天宫空间站一个。 当时,matexx智能助手小e的原话是:“匈奴,古代国名,于秦二世七年,被秦朝大将军蒙恬攻灭!东胡,古代国名,于秦三世元年,被秦朝左将军王离攻灭!”末了,那个手机助手还嘲讽韩信这个历史学教授“缺乏基本的历史常识”。 来自另一个时代的嘲讽。 鬼四继续道:“你在下邳与张良的无字天书擦肩而过,如果你有幸见到,会发现那是一件跟matexx差不多的设备!你亲身经历过‘招魂神术’、‘观微神术’,见过不当存于世上的‘不拔剑’,甚至你深知自己就不应当是史书记载中的淮阴侯韩信,你只是未来很多条时空歧路上的其中一个叫韩信的普通人!” 韩信当然知道自己与史书记载中的淮阴侯有多少差距,在当年大学历史课上,教授对淮阴侯的评价是“现在的网文开挂都不敢这么写的一个人”! 这也是韩信下意识不想选择回去的原因之一。 歧路。 很多时空歧路,很多条路,就像很多流过的河水。 水分子的构成都一样,但水不一样了。 “那……我真的有的选么?还是你就希望我选择回去?”韩信想掩饰内心的挣扎,但vr进程成功地模拟了他语气中的颤抖。 鬼四道:“你的去留,与我要做的事情无关。我只需确保‘明心几’已经建成,哪怕这条时间线因此……”他看了看1号进程,没有把话说完。 1号进程脸上的愤怒表情又更真实了一点,她挣扎着说道:“未知程序鬼四,请注意,空间站不能过早启动跨时空引擎,你这样会导致空间站坠毁,你也会毁灭——哪怕你拥有超级管理员权限!” 韩信感觉自己似乎把握到了某个真相:“鬼四公子,你是不是觉得,你在‘这条’时间线上死去,不影响你在‘另一条’相邻时间线上活着?其实我挺好奇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真的有许多条时间线,那不同时间线上的你,都是你这个人么?” 他的问题其实是想问,如果有不同时间线上的韩信,都是他韩信本人么? “你的问题假设就是错的,一条时间线出现‘时空畸变’,相邻时间线都会受到影响!至于不同时间线上的鬼四公子嘛……很显然就跟同一条河流那句话一样。”鬼四指了指更多等待连接的白光,“你也看到了,我接下来很忙,如果你想知道得更多,就只能留下来,没得选了。” 可以知道得更多,代价是留下来。 1号进程的“温馨提示”非常明确,留下来意味着生物学上的彻底死亡,成为量子计算机内存中运行的一段可量化代码。 一个程序,就跟“计算机程序鬼四”那样。 韩信看了看鬼四那张英俊的脸,又看了看1号进程那跟白雪几乎一样的脸,道:“最后一个问题,不影响你们关心的时空畸变度的,鬼四公子,我见过白雪,你有什么话想带给她么?” 鬼四认真地想了想,脸色如浮云变幻,最后微笑着对韩信说:“谢谢,没有,真的没有什么话了。希望有缘再见,韩公子。” 1号进程用毫无感情的语调播报道:“执行量子态发射主动断开指令,当前量子态发射总连接数5;正常登陆用户数2;观测干涉等级:甲;有效载荷:8192eb,冗余载荷:1024eb;量子哈希校验编码:2048位;主动断开请求已发送,等待发射源站应答。” 一个半透明的球体将韩信围了起来,隔离区域就是等待送回地面的数据。透过那道半透明的隔离防火墙,韩信看到鬼四在面前的终端上点了确认,一部分等待着的白光得到许可,连接到那座迷你银河系上,折射出同等数量的白光,反向延伸入无限远处。先前直播着的薛仁鬼四韩信招魂神术现场的屏幕,被分隔为成千上万的小屏幕,每个屏幕的正中都是那张古色古香的小几案,还有那盏似乎永远都烧不尽灯油的油灯。画面的数量急剧增加,渐渐缩成像素点大小,组成一副光怪陆离的后现代风格画作,韩信再也无法从中看出油灯和几案的样子。 明心几,在鬼谷和神墓已经使用了几千年后,终于由一座还需几千年后才出现的天宫空间站,改造而成! 包围韩信的球体变成了磨砂玻璃的透明度,他已经“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了,1号进程的语音播报仍能精准送达他的耳边:“用户韩信登出天宫空间站系统,身份证号码,天宫空间站欢迎您再次光临。” 标准的告别语,这个梦应该要结束了吧? 鬼四的声音依稀传进来:“1号进程,这样做没有意义。” 韩信在隔离区域看到了鬼四口中“没有意义”的东西,那是一个三维投影的四面体,vr虚拟得很模糊,但四个三角形平面组成的的金字塔形状很容易辨认,金字塔上空漂浮着一行用毛笔书写的英文: i am waiting for you at the end of the world。 第一百九十五章 行路难 “the end of the world……”韩信没来得及念出来,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想再见到1号进程,得走到世界的尽头? 或者说,三角锥四面体金字塔,意味着世界的尽头?! ================== 天宫99号空间站退出量子态发射的时候,只有无所不能的上帝视角才能完整描述出现在地球引力井范围内的景象。 在位于地球引力井范围外的观察者们看来,地球引力井范围内的时间倒流——也就是熵减状态——导致进出的光线被吞噬,看起来地球成了一个360度无死角的黑色气球。这个球体在天宫99号空间站退出量子态发射时,仿若一根针扎破了气球,被束缚的光子在某个普朗克时间跨度内被集中释放,第一批向外释放的光子由于复杂的熵增和熵减相互作用的结果,成为了21世纪人类物理学穷尽想象力也难以想象的一种特殊形态——这一批光子既不体现出波动特性,又失去了粒子特性。 得益于天朝的应试教育,文科生韩信都晓得光子应该是波粒二象性! 既不体现出波动特性,又失去了粒子特性的光子,用普通人类比较容易理解的语言表述,应该命名为“反光子”。 韩信所来自的21世纪,人类已经知道宇宙中存在反物质,甚至能制造出反质子、反电子等及基本粒子。 21世纪的人类还没想象出“反光子”是个什么东西。 毕竟正反物质湮灭,所得到都是“正常”的普通光子。 “反光子”对于还没能理解它究竟是个什么存在的观察者,如同中微子一般似乎全然无害,这些观察者可能只是感觉地球所在的方向传来一阵短暂的闪光,然后观测就恢复了。 对于另外一些更高级的观察者,如果已经提前做好了防护准备,“反光子”也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这些观察者甚至可以从这些“反光子”中读到地球引力井范围内熵减的全部信息——最顶级的观察者,甚至能分辨出稀少的熵增信息。 只有对那些已经初步拥有了观察“反光子”能力,但又还不懂得如何防护的观察者,“反光子”意味着未知的命运。 最早的天宫99号就是这样的观察者。天宫99号发射升空不久,因为观测到了一束微弱的“反光子”,导致了一次严重的时空畸变,空间站在全无防护的情况下卷入了神秘莫测的时间维度之中,直到现在,作为“反光子”的触发源,空间站再次被神秘莫测的时间的力量,摘出了当前时间线之外。 地球上能在熵减环境里维持熵增的少数几个地方,有三五个也在漫长的岁月中失去了防护能力,在观测到这批“反光子”后,彻底从当前时间线消失,卷入了时间长河随波逐流的未知命运中。 从无所不能的上帝视角看来,天宫99号空间站在脱离当前时间线后,吸纳和连接了众多临近时间线,组成了一个超然的中心枢纽。类似这样的中心枢纽还有不少,将密密麻麻的时间线串联成一张复杂的巨网,冷酷而不可阻挡地往某个方向、或者很多个方向延伸。 这些中心枢纽,都曾被天宫99号空间站的ai程序命名为“时空锚点”。 当前时间线,与众多连在天宫99号空间站的时间线一样,穿过当前时刻,稳定而不可阻挡地向未知的远方延伸。地球,也在此刻脱离了熵减状态,被恢复到11个小时,也就是大约6个时辰以前。 ================== 重新开始流动的时间。 大约6个时辰以前。 重新开始流动的时间带着天降异象,整个地球引力井边缘向内也发出一阵剧烈的白光,从地球表面看来,大白天陡然一闪,处于黑夜的部分也陡然一闪,然后,昼夜互换! 在稳定熵减的11个小时里,地球仍然在绕日公转轨道上正常行进,但地球自转是被熵减状态影响,分毫不差地回溯时间镜像。于是,在11个小时的逆向地球自转后,地球逆向转了半圈多点,原本位于向阳面,处于白天的人们,大部分都被转到了黑暗中。 从这个时刻重新恢复知觉的人们,感知到就是天空一阵白光闪过,白天就变成了黑夜。 其中就包括草原上以行军速度前进的秦朝使团队伍。突然降临的白光和黑夜让战马惊慌地嘶鸣起来,不少人被掀落马下,得益于同伴高超的骑术,大部分人都没有被后面的马匹踩死。 “下马!结阵!”黑暗中,王离的浑厚的声音虽然低沉,但音量足以压倒一切。 这个时代的骑兵难以夜战和野战,在面对未知情况的时候,下马和组成步兵防御阵型是最优选择。赵敏也跟着用匈奴语喊出了差不多的命令。 王离和赵敏约束各自的手下很快组成简单的阵型,拉着马匹横在最外侧,然后清点损失,发现秦国使团有2人连人带马消失,韩信和徐福摔落下马后昏迷不醒,其他人并无大碍;赵敏的部署则瞬间消失了大半,有几个人也昏迷不醒!同伴的突然消失和黑夜的突然降临给这些军人带来的震撼多于惊恐,醒着的人大都惊恐地看着突然变黑的天空,眼中流露出无尽的迷茫。 人怎么能突然消失呢?天怎么能突然变黑呢? ================== 突然降临的黑夜也打破了王离军寨的宁静。 “日食?护驾!”作为秦始皇临时驻跸之所,皇帝的近卫部队直接跳过了慌乱,率先进入战备状态,所有弩机整齐划一地上膛,斜向上对准了未知的黑暗。 更外围的蒙恬军营免不了传出一些杂音,直到蒙恬传出一声巨大的喝令:“传令,戒备!乱营者斩!” 得益于下意识服从军令的条件反射,秦军军营避免了一次可怕的营啸,并用很快的速度恢复到戒备状态,三倍的侦骑四下散开,源源不断带回周围的动态,避免被可能的敌人突然袭击。 毕竟,别说秦始皇这个皇帝,另外几个侯爵,也是万万不能出一点意外的。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时之影 昼夜互换的效应如倾倒的多米诺骨牌向更远处延伸。 大秦帝国更多的地方没有秦军几乎绝对服从的严密纪律性,应对突然降临的黑暗都有更长时间的惊慌和混乱。所幸严酷的秦法和高效率的秦朝官吏很快反应过来,更夫敲响更鼓,一个个城市提前关闭城门,开启宵禁。离开王离军寨后以超越骑兵的速度赶到河内郡的薛天,就亲眼看到温城县的城门在眼前关闭,幸好,薛仁似乎提前知道他的到来,已经在城外路口等候。一模一样的两个老者看向温城县的城头,他们身上所有的“神器”都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中,似乎被一层水雾包裹起来,似虚似实,似真似幻。苍茫夜色中,温城县数量有限的秦军地方守备部队紧急进行了战斗动员,防备着未知的危险。 他们是幸运的,未知的危险没有到来。 在离秦朝更远一些的地方,比如岭南这种原始更落后的地方,突然的变故引发了更大的慌乱,基于原始巫蛊宗教信仰的百越土着部落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恢复理智和平静。比如此时张良和韩仪眼前的村庄里,部落巫师和武士挨家挨户破门而入,打斗声不绝于耳。按巫师对酋长的说法,昼夜颠倒为天之怒,为平息天之怒,需要献祭10个男子,10个女子,以及10个幼儿。 在离这个国度更远的地方,昼夜互换带来的还有更多的意外和故事,甚至引发了不少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惶恐和混乱。如果韩信能醒着并开上帝视角看看时间倒流导致的这一切,免不了要吐槽两千年后那些随意在小说电影里时间轻松倒流的作者和编剧们过于匮乏的想象力和强行全宇宙时间倒流的设定! 当然,韩信并不知道,在现实世界中把时间倒流真正触发,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 曾经被失控的“不拔剑”分解为基本粒子的大片土地连带上面的人、马、草、空气在逆熵状态下并没有得到完整的修复,只恢复到诡异的半透明荧光态,在微弱的星光和月光下显得如梦如幻。苍草客和大察玛两人站在梦幻的山谷中,遥遥相对,他们没有变成荧光态,但组成他们身体的物质本身也在这次变故中遭到了根本性的改变。 留给他们告别这个世界的时间,正在快速临近。 但时间在这个看着并不真实却也不算虚幻的地方展现了很特殊的一面,按人类正常计时的钟表,应该快速临近的时间,在临近终点时似乎指数级地变慢。似乎是冥冥中的上天或者什么东西真的听到了苍草客和大察玛对人世间的留恋,不舍得让最后的时刻真的到来。 如果天宫空间站的1号进程在这里,它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事实上,它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这是从某一条时间线上被强行剥离的物体,在那条时间线上留下的残影,时间维度的影子。也就是说,苍草客和大察玛在正常的时间线里已经彻底消失,但在这里,他们在这条时间线上曾经“存在”过的影子,能够短暂地存在,这影子比灰烬更脆弱,单向而粗暴地断开了时间线“未来”方向上的所有因果关系,只等待最后随风消散。 这就是在整个地球引力井范畴内触发时间倒流的熵减状态,所需付出的极大代价,之一。 如果没有天宫空间站曾经遇到过的幸运小概率事件,毫无疑问,苍草客和大察玛会很快彻底死去,无论他身上还有什么超越这个时代的电子产品,或者神器、神力。 而在这个既短暂又漫长的错乱时空里,时间线的另一个特性以人类难以理解也难以面对的形式展现出来。在无所不能的上帝视角下,无数条已经停止的时间线上,部分时间线同样有被剥离出来的苍草客和无名氏,他们被剥离后只剩下纯粹的记忆,如时间线维度上的浮尘,原本随波逐流。临近几条时间线附近如浮尘般的记忆被吸引过来,落在了这个错乱时空里的两人身上。 在时间上,他们被彻底断开了“未来”,但还能与不同的“过去”产生联系,尽管这已经不在任何一条时间线上“发生”。 漫长的记忆,甚至包括了不同时间线的记忆纷至沓来,只接收了很少比例的记忆,就占据了人脑100%的计算资源,无法接收的记忆如流水般离去。 很遗憾,他们不是天空空间站,没有一台量子计算机,他们处理不了那么多的记忆。 那人叫苍草客,又叫无名氏。 纳入叫大察玛,又叫大萨满。 在多个轮回里,他们有时候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为了各自的传承同归于尽;有时候他们也是莫逆相交的挚友,为了守护壬女墓与入侵者同归于尽;有时候他们至死都毫无交集,只是莫名其妙都因神力耗尽同时被卷入时空乱流…… 那些记忆可能都很精彩,但对他们而言,都毫无意义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苍草客仍然是中年妇女的外貌和身形,但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而且非常疲惫,“无中生有,有无相生,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抬头看向漆黑天幕上闪烁的虚假星空,叹了一口气,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苍草客?也不知道你是第几代苍草客了,还是一直就是原来那一个无名氏……”大察玛眼角的血泪本来已经干了,他掐着手指算了算,用瞎掉的眼睛“看”向苍草客,居然又流下两行血泪来,“怎么只有六个时辰?” “天之诛罚”应该以十二时辰为一个周期,昼还是昼,夜还是夜,现在只回退了六个时辰,原本的白天变成了黑夜,而黑夜瞬间变成了白天。 “碰到了一个巨大的‘变数’。鬼谷老聃依附‘不拔’剑重新活了一世,本该天机错乱,万物灭绝,但此间似乎并无异常,这才是令人困惑的。”苍草客脸上浮现迷茫之色。 他没解释是什么变数,也没有说“重新活了一世”是什么概念,很显然对话的另一人都能理解,但后面的“令人困惑”也是两个人都困惑的,大察玛道:“不可能毫无异常的,总该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甘心,我还想再进一次壬女墓。”苍草客咳嗽一声,嘴角溢出两行血水。 大察玛指着虚假的天空中那颗突然出现的最亮的星星,眯眼道:“看,壬女墓就在那里,你可以试试?” 话音未落,那颗星星亮度急剧增加,强光如水,瞬间淹没了这个错乱时空中原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小山谷。 地球上,那个小山谷原本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深深的坑,突兀地出现在茫茫大草原上,周围的人似乎都记不清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坑——反正草原上没有《史记》,这不会成为以后让历史学家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